《对呀,你我仙妖殊途》 第1节 《对呀,你我仙妖殊途》作者:轩辕月 简介 【双洁+治愈+双向奔赴】 梨花天生具备特殊技能,她会获知亡者生前半日内印象,知道对方生前经历过什么。 教她玄门本事的大叔致使她出门历练,事儿了捡获一小怪物,携手相伴在处理精怪,以及勘查那些血腥事件背后的真相,成长过程中相遇了降妖手段残忍,年龄相仿的暗黑修真者明火彼此协助成长,还有那些心思单纯却命数很无奈的鲤鱼精,蝎子妖,人头马身怪,所遇见一系列串联的疑惑,梨花也最终知道了她是谁。 与她相似命运的明火,他的出现随着所有线索的明朗而背离。 自幼给予她所有关怀的禁欲系大叔,为她担负了很多危险,使她免受千年老妖的祸害 标签:幻想言情 青春 强强 脑洞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第1章 虞郎妙华【1】 初春的寒风依然在户外低啸,城郊最好的汤屋里人们进出不绝,临近傍晚时候,忽然传来一声泡汤客人的惊叫。 “有怪物来了呀!我看见怪物了!”这人客的衣裳还没有穿好,就光着膀子赤脚踏出汤屋大门。 迎面看见他的人们,愣了瞬间,忽然两眼惊惧似乎是想起更加恐怖的事儿了,哭喊着:“祸事儿了!快回家呀!” 霎时,口耳相传之间,那些商铺,摆摊的拉车的卖艺的纷纷离开大街,药铺汤屋和旅馆里的人,走的比街上的人还要快。 身量不高的梨花胆气不小,她停住脚步站在一个街角。 “走啊!不然那怪物会吃了你的心。” “我不走,我要那个糖葫芦!”被妇人斥骂的小儿哭着,盯着梨花手里还没有吃的那串糖葫芦。 “你想找死啊你!”他娘直接给了一巴掌,那孩子哭的绝望而凄惨,这时候满街的摊贩已经不见了。 他们家的男人跑过来怨气很重地骂女人,就是不顾孩子哭的厉害反而骂女人怎不走。梨花手里纸袋子包着的糖葫芦,用草绳子捆紧了瞄准投给那孩子,被那孩子的父亲抱起来孩子一脚给踩碎了,拉住妇人跑的飞快。 就这样一个瞬间,城郊大街就空荡荡的了,连个人的声音都没有了。 独剩下空旷与梨花相处。 背后两把剑鞘带动剑身“噌噌”摩擦,一种不祥感隐约到来。梨花想到与她相依为命的那位长腿大叔指示她出来,说是让她历练历练,下山查询最近的嗜血大事,必要时候小心谨慎为主。 此时四面山头的风声有些猛,远处河畔的灌木中鸟兽声低吟,城中巷弄间的空寂近乎幽冥般的冷清。 还没有走出巷子口,就听见有少女凄厉的呜咽声。 梨花伸手扶了下剑柄,便顺着那少女声音找寻。巷子尽头临河岸的地方,衣着鲜亮的少女侧身站着抽噎着,或许是没追上奔逃的人群,梨花心里一滞,凑近了一看,那少女正面对着具血染的躯体 那躯体上布满血窟窿,脏腑条条块块袒露出来,眼框内都是空的,腔子里只有骨架不见肉却暗红色沉沉。 那少女身子颤抖着,整个人悲痛欲绝。 梨花伸手要搀扶这少女,才一伸手那少女就笑着瞬间扭过来脸,麻木空洞的目光底下,那张嘴上糊满红色还滴着白脑浆,牙齿缝里也塞着血肉。 这少女迅速吃完把嘴闭上了,脸上红白液体还沾着,愁苦面部从粗糙逐渐聚拢成非常娇媚的好看:“很好吃的,你也来吧!” 梨花退后几步,不敢再看那破烂躯体,抽出背后的剑就要砍向这“少女”。 然而这物根本就不怕她,持续地撕扯着脑髓张嘴就吸食。 剑峰划烂这物的嘴,它的手脚全都看不见了,挨着地面化成了一撮毛,粘住梨花的剑峰。 原来这物只是个虚的。 夜半的妖灵市集中她听说过,个别魔族和修真者,能用死去的精怪之毛发来施行独门技艺,这些被施法的东西幻化成人,吸血吃肉被利用。 刚才这一撮毛就是被施了法。 一撮毛怪贴敷着她的剑锋顶端,随着利刃触碰竟成了鲜红的,红液洒在月光下的青石板地上,染了大片。 顺着河畔几乎就没路了,夜色更深沉,暗月清凉没有星星,河水中央咕噜咕噜地似乎有鱼吐着泡泡,除此以外,是宁静又凶恶的氛围。 梨花谨慎缓行到了一处内街,这时候她的感应十分轻松,是很有把握的感觉。 前方明显感觉到,那撕咬咀嚼到连带着呼吸声。 再走两步,那辨识度就更明确,寒风中食肉的惊悚气息,纷飞雪花随着风的呼啸依然没法消融。 梨花走过去,带着空间戒指的手按着颈间的璎珞,硬是平抚了脏腑内的不适感,小心挪步前行。 短短三日,京都连续多起嗜血的大事儿! 此刻,梨花算是遇见了。 雪花飘洒中,有个怪吸附在人身上嗜血。 但这具人身子残破不堪,视线趋近才看清,那脸上嘴唇都缺了,锁骨中间是深深的红窟窿,眼窝内空空渗着血,两手还耷拉着,似乎死之前都不知道恐惧的滋味。 两手腕被整个扯出来,一只被这怪咬着。 这怪倒是侧影窈窕,臀部多出来尾巴将青缎百褶裙衬托出富有韵味的姿态,那雪白袄上也是暗红色斑斓。 春天的雪花纷纷铺在地上仍掩盖不住嗜血的氛围。 梨花鞋底下一划,呼吸随即下沉。 这怪转身之际,瞥见梨花,它的牙齿上还有肉丝带着红色,五官也很奇特。 “哪里来的怪物,你这样疯狂嗜血就是破坏人间的和谐,赶快滚啊!”梨花丛戒指空间内取出束灵环,放胆对这怪斥责。 这怪不看她,就站着,反复打量她手里的束灵环。 很快,它目光复杂起来,既有不屑,也有恨意带着本能的害怕。 它跳了过来,似乎要来场绝对性厮杀。 梨花没有防备,即刻被啄了个疼痛,手背上出现大大的血坑,点点落在地上都是她的血。 梨花没有胆怯,从随身的口袋里抓了些草药粉敷上,快步挡上这怪,利刃在手步步紧逼。 这怪有修为,似乎是元气不够,对付梨花没信心,挡了几下就开始缩地上。 “乖乖地缚手就擒吧,那样我还能让你活着!”梨花举起束灵环,打算拘这怪回去,让她的那位大叔见识见识她的能力。 “我不是吃活的,这是死人呢。”那怪伏地,望着梨花,眸子里是血腥的凌厉,又恶劣到不值得同情。 “不是你弄死的?”梨花无惧它的眸光质问。 “不是我。”这怪很执着地回复道,恨意在眼中持续,毒辣的很。 “是不是由不得你,跟我走吧。”梨花看这怪说话很坚定,可她目睹它正吃这滴血的人的躯体呢,就带回去让她的中年大叔审视,大叔满脑子智慧定能看出来真实。 “成。”怪物点头应允了,瞥一眼渗血的骨肉,答应的很爽快,梨花一个松弛,收了束灵环到空间。 这怪看她没注意也不够谨慎,展开翅膀就要飞向树下的岩洞里,梨花一反应过来就气急,还胆敢逃走? 才要追,就见有个大的东西抛过去,“扑”一下就罩住了怪物。 梨花看到窈窕半人的这怪,尾巴被捆住,雪白瞳仁充血,口中含糊不清呜咽着。 树顶稀疏的雪花随着沙沙声,有人从树梢跃下:“喂,是我捡的便宜!” 这人跃下时落在较矮的杉树上,梨花抬头一望,那人即可就落到她面前。 内街入口,微雪消融后的水汽萦绕空中,那人戴着黑纱笼冠,白袍黑衣领子遮住了面目,朱红色剑柄端亮金红宝石镶嵌,那是属于修真者的徽记。 暗黑修真者独霸这京都内外三百里内,手段阴冷,官府都不敢过问,这是三界都知道的一股势力。 据说,他们这些修真者一来,那些修为很低的怪物灵兽都逃不过他们的手里。 “想不到你这么年轻。”这修真者看一眼梨花,目光平淡温和但语调十分恶劣:“就凭你很嫩的技艺,那这怪物的玄珠就是我的!” 他边说边动手,揽住怪物的腰肢,用那温柔目光看着怪物,猛然一铁铲下去从它腹中被他挖出来玄珠。 这怪物的的玄珠雪白带着黄光,也就似一枚桂圆果,修真者用一锦袋直接装了。 但这怪物还活着的,目睹修炼无数年月凝结而成的玄珠,它绝望到哆嗦起来。 “为何这般残忍?” 梨花看不惯这种强行掠夺方式,怪物说它吃的是剩的,没准是冤枉它了呢。 “就是个精怪而已,让它完整吗?”这修真者手里是个精巧铁铲,伸手用地上白雪搓干净了刚才挖怪物身体的污秽,他还说的似乎理所当然。 梨花愤慨难当,这怪物乍看如一佳人此刻横陈在地,气息十分微弱,雪白眼睛红泪框着,忽地两手掏它腰部,梨花以为它要对她不利,即可跳开了。 她身旁修真者的铁铲伸开比人的手还长,端端地一下就将怪物的身躯截到一分为二,怪物彻底不动了,红色眼框内雪白眼球突兀着,感到惘然错愕,死期将至。 “你混蛋!斩尽杀绝啊?”梨花愤然怒骂 “精怪们不杀只会是个祸患,我这铲一出手为的就是护你周全,否则你将不能安然在此时!”修真者整理好银白衣袍,不理会梨花的犹豫和愤怒,准备离去。 那怪物衣衫破碎,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气,梨花欲哭无泪,这怪尽着力从腰间取出来是个饰物,梨花一看是枚梳子,并非什么厉害器物。 梨花靠近怪物用目光问它,可有什么要交代的,那怪物凝住呼吸,仅能用口形辨识的话:“桥头……底下……洞里,多谢,您了!” 它上半身侧卧着,被血包覆的肚肠从腹中溢出来,艰难地对梨花嘱托了这些,雪白瞳仁望向那血肉模糊的人身子。 梨花转而凝视修真者,叹息道:“你这是对无辜的灭绝啊!” “你我并非同道,那这怪的身子就给你吧。”话音一落,那说话的人就跃上了树梢。 无力地将怪物收拾进去束灵环,梨花心情低落沮丧。 那怪物给她的梳子,从她手里差些滑落,这时候那种莫名的亲近感阵阵涌上来。 无可否认,梨花自幼属于拥有几种特殊技能的孩子,能用这亲近感获知亡者半日内的印象和记忆,而这记忆的凝聚就在亡者的遗留物上。 梨花迫切要控制这种感觉,但她越这样想,那滋味就逐渐如电击。 她两手抱头,疼的在地上打滚。 人物行动纷纷揉进来意识中,印象忽然就显示出来,倾倒入梨花大脑里。 高门大户的房舍,桃花芳菲树影依墙,内中精致巧妙的格局,梨花身旁有人叙述着什么,杯盘汤匙碰撞中景象逐渐掠去。 画面切换成广阔无垠的郊外,身后有人不断地逼迫她,梨花被裹挟在虚无中,她晓得那不是她本人,可这内中行为就很像是印刻在她脑子里的那般明朗。 第2节 她飞奔起来,前方似乎永远没尽头,唯有天空高高在上,看不到方向,窒息的滋味袭来,一道身影接近了过来,天空茫茫,梨花浑身是汗水,绝望靠着一棵树不敢动。 脑中印象急促,那虚无几乎接近实心的黑浓,那身影晃到她跟前,按住她的眉心,濒死边缘的直觉再次袭击全身,梨花揉了揉眼睛,但就是看不到什么,眼前是身影重叠着身影,那身影无可辨认。 梨花的躯体就要散架了,骨头的酸涩逐渐能感觉到,是那意识中的一股力量推着她,将她推着钻出去。 “喂!喂!”这声音她听见的,视线在此刻清晰了些,梨花那被电击的滋味余惊还未消,她摸了下她的眉心才感觉如获新生。 这会儿感受到舒服的气息了,刚才她险些被压制到什么地方去受死。 “你还在这里呀?” 这修真者的眼中愕然,他又出现了,他的脸算不上非常高贵的俊雅,但很有光泽而朝气蓬勃,应该不会比梨花大太多。 “当然。”梨花没好气的说。 她起身而走,修真者仰望她背影不说话。 梨花踏着树冠在树梢的枝叶中走着,思绪中还是刚才境况中的景象,那该是亡者生前的状态中,谁是害她的哪个?梨花记得有些模糊不确定,钻出来那里还记得一些细碎的画面。 不确定到底是啥? 反复回想中的梨花,想着那细碎画面,那是绝对能分辨出来的形状,真的有些模糊。 树梢的枝条折断几根,她在树枝间的脚步声似乎吵醒了附近水中的大锦鲤伸出头,吐出一串水泡,水面荡起一圈涟漪,似乎在怨她的脚步声太吵了。 梨花大脑瞬间嗡了一下,那明朗境况中的那片物件好熟悉啊。 可不就是,大锦鲤身上的鳞片。 即可感到欣然的当下,她对刚才明朗境况中的那清晰画面印存于个人记忆中了,她从树梢下来,靠墙坐在大石头上歇息会儿让记忆更自然些。 次次这样,不属于梨花自己的记忆冲进来,她的大脑都需要很不舒服地吸收进去。 这类亡灵未得到较好的归宁结局,其中的坎坷曲折与沉沉冤屈,都让梨花无奈地成了这些嗜血冤屈事件的开谜者。 可今日这样,还是让她感到不解。 梨花手里攥着这枚普通玉制的梳子,亡灵的事儿当中,这梳子也并非就是怪物所持有,它怎么还留给了梨花呢? 那就看它闭眼睛前说的那儿,是否所有的谜团就能从那里打开了? 第2章 虞郎妙华【2】 记得大怪物的嘱托,梨花到达桥头,附近不远就是那嗜血的现场。 破晓冷光透出树梢之间的缝隙,雪后微雨的润泽,让地面变得干净也看起来舒服了些,那些血腥味也没有那么难闻了。 梨花沿着桥头两边的土径寻找,走下去两米低的地方,发现一处不好找的石洞。 这石洞入口好奇特,像弯曲的螺,那螺尾是朝着桥头仰望的方向,那石块突兀成异状,高高屹立着几乎到达桥头位置。 像是石钟乳,但又是形状略显单一的灰黑,这洞口也是越往里走,越宽敞到能将马车驶进去,里面还真的有雪白如笋的石钟乳很小不到半人高,里面的水不多但有声音听得出来。拐过石钟乳,看到个吊床样的巢,上面竹席铺垫还盖着动物的毛皮。梨花揭开毛皮,看到这巢周围是昆虫躯体和壳。 梨花站在边上,仔细地看着里面。 一双带着黑圈白眼线的眼睛,泛动白眼珠望住梨花,忽而那双眼珠又成了人类的深褐色。 怎么, 这巢里还真有住客? 不,这不是什么住客,是个精怪。 这怪物不大,很不客气地瞪着梨花。 这眼神像极了那个给了她梳子的怪物,之前毙命的那个。 幼怪看着也就是不到十四岁的丫头,发丝卷曲梳成双环髻,眼睛大大的,鬓边那颈上带有少许粗糙如树皮的半蜕化角质。衣裳是树叶混合羽毛的也不难看,腿脚还在发育中十分地纤细,其余不细看也看不出来是怪物。 幼怪敌意般两手叉腰,略微突兀的嘴唇紧紧咬着。 “我没有恶意的。” 梨花这样说着,心里认为,这就是与昨夜那个怪物一样的同类。 幼怪两脚动也不动,它从巢里跳下来,两手缩着,尾巴高高翘着作势随时反抗她。 稍顷,它察觉到梨花发丝中腥潮带有红色的凝固体,它鼻翼张合之间,眸中大大的惊愕。 它眸光里深深恨意,嘴巴尖尖。 它翅膀扇着迅速带动起身躯,飞过来,梨花即可转过来石钟乳后面。 那怪物翅膀跟着撞击到石钟乳上,“腾”地一声掉落,下面水把它翅膀弄湿了,露出它的脑袋小小的。 “别生气,我没有要捉拿你。”梨花从石钟乳侧边站过去对它说。 小怪发现了她发丝中微细的红色凝固颗粒,想到梨花必定杀了大怪物,此刻对她满是敌意。 梨花的空间戒指内,那个大怪物的身躯还在束灵环里。 “我们来聊一聊吧?”梨花蹲下身以温和亲近的姿态商量着问道。 这小怪黑翅膀就像是外袍样的披着身上了,它神情不卑不亢地走出来石钟乳,也不知道它是否能听懂她说的? 梨花慢慢站起,斟酌了下又道:“我反正看到过一个怪物吃尸体呢。” “不是的,我母亲不会吃人!”怎料到幼怪会说人话,它脸颊忽然成了突兀状,嘴鼓成了尖角。 梨花稍微后退开:“你说的是真的?” 那大怪还真的是它的母亲,梨花眼睛再看这小怪,它除了有对大黑翅膀,其实就是一个小姑娘,刚才缩住双手,那样子真的很可怕,一般精怪们鲜少能达到这般修为。 “我带着你离开这里吧,这是你母亲的安排。” 这小怪反复打量着梨花,它揣测梨花究竟是否值得信任。 梨花见此叹息一声,温和地看着它随后扭头就要走。 她出来这岩洞,就要走到桥上了,视线右侧后方,那小怪已然紧紧随着她,它用昆虫的外壳串成串围在身上,忐忑不安地望着她。 它其实不凶恶喔。 可这对她而言就是负担。 梨花有些后悔了。 小怪母亲去世,那她怎么安置它呢,丢下它能活下去吗,它这样人不人怪物不怪物的,过日子会很难的。 还是去找他吧,他是这世上对她而言唯一的依靠,他办法多的很。 梨花和小怪物走了一个上午,来到山顶。 这是京都最高的地方,树木苍翠布满山野,林中小路还算顺畅,这里原有山寺,寺院半隐在树林溪水畔,有高塔点缀,山门雕刻的五彩缤纷华丽隆重。 据说来这里求财的人很多,给了供品,燃香祭奠,四面八方的士绅与达官贵人都来朝圣,常年众多的信徒也为这山林添了人气。 然而想不到的是,某月,京都内城的九五之尊入寺来祭奠,整个过程好好的,衰就衰在他离开后。 皇帝回去以后中了邪气还昏睡不醒来,太医开了方子一副又一副不见好,皇帝身侧的重臣们眼看着就另择新主,想抽身不侍奉了。 这时候来了几个修真者,他们说这是精怪作乱,说那些针灸无用,他们带着法器,最终大张旗鼓地制服了那怪,说是皇帝帐内终日流连着精怪呢。 皇帝醒来,他的邪气就都好了。 金銮殿上一顿发火,高额悬赏着让那些修真者仔细寻觅,也务必要抓到精怪们。 山顶寺院被拆毁了,百姓们议论说是寺里进香的清丽民女迷惑了他们的皇,很多清丽民女可是山寺提供的就暗藏在寝宫内,皇上与那些民女夜夜狂欢,国中事务荒废半年无作为。 当然,那或许就不是什么清丽的民女,必定是邪恶的怪物。 无辜的山顶寺院被指明要摧毁,是修真者们动手拆除的,殿前的戏台香炉被搬走了个空,昔日香火旺盛而今是片废墟,那些美艳的谣言随着这事儿也被人们忘了个彻彻底底。 梨花知道的这些事儿都是那个中年大叔说的,这大叔爱做吃的还都是素食居多,边做边说陈年旧事,包括了那些悠远流传的深奥故事。 而他说的故事地点,如今的山寺,已成了断墙秃顶的破败面目。 梨花和大叔就合居在山寺的后面,这周围如今是人迹罕至,他们的日子也是淡的只有尘土味。 可即便如此,她这合居者中年大叔低调也很有能力,他们住着土墙烧着树叶子,偶尔接获处理个精怪,大叔就给她单独开小灶烧个鸡肉吃。 不过,这大叔颇讲究仪态。 这让梨花有些窝火,她和他的银子根本就留不住嘛。 这次大叔接了活先致使她去,好腾出功夫下山买布做衣裳,这中年人时不时就做新衣裳穿,她幸亏藏了些银子在身上呢,否则定被大叔用在逍遥自在的吃穿上了。 炊烟袅袅,梨花疲惫走到山寺前。 小怪那双环髻脑袋也紧紧随着她呢,只是被梨花这样一看,小怪穿着那羽毛昆虫编制的裙子怔怔地望着她发窘。 寺里大风吹着刮下来的旗子,这小怪即可伸手捞着,把脸蒙上了,羞涩与尴尬就要这样遮掩才合适。 梨花觉得小怪十分地单纯,它母亲给它的教养很单一吧,这没什么不好。 它看起来心里没有多少忧虑,母亲强悍,把它照顾的周全,梨花不愿意继续想下去。 日后这小怪要如何生存,她默默叹息中…… 进去寺院山门右拐过破墙,这边隐蔽的杨木门扇虚掩。 风雨侵蚀的杨木门扇虽然是实心木,但已是接近泥土的白色,推开的声音带出来如钟声的“嗡”,感觉很有腐朽的味道。 梨花带着小怪也进去了,经过屋檐下的柱子,即可被花香吸引住嗅觉。 真是的,这大叔竟然买了香油抹头发,他银子还真的有啊,她不是都把剩余的带走了吗? 照例,耳房内收拾到一尘不染的炕头,那清雅的长腿大叔正动手梳理他的黑发,上面均匀搓揉着花香头油。 “大叔,你买头油了?” 梨花很不高兴,住在这么破的寺后院居然还照顾形象,她想整蛊他,但她很没用地每次都被他拆穿了招数。那回他用了他们二人的银子买熏香和擦脸的香脂油,梨花吧香脂油给换成了蜡烛,结果狠狠地被揪了耳朵,耳朵红肿五天,她恨这大叔,十多日不和他说话了。 这中年大叔太爱操持他那个人卫生和仪态了,梨花连带着沾染了些细腻的习惯,也懊恼他揪她耳朵,就是愤恨他厉害的让她摸不清。 “回来啦!怎么样了,那个活儿?”大叔香脂油罐子搁膝盖下,姿态矜持端庄地问她。 “都闻着味道了,别搁腿底下了!”梨花看他飞快拢住发束,她瞧见他那一丝不苟的德行就烦。 “嗯,就买了些呵护头发的油,这样我头发就不会被风给吹糙了。”中年大叔正经地看着她,不算很造作,还干脆把香脂油瓷罐递给她看。 梨花厌烦地扭头不看,她在心里说,抹油擦脸,早晚会被这些东西给搞砸的你。 那紧随她而来的小怪偷偷地看着他们,不敢上前来。 “你这活儿做的可好?”大叔抿了一盅茶,扫视着小怪物。 第3节 “嗯,遇见了一名修真者,他……”梨花瞧见小怪的眼睛不敢说了,说多了对它就是二度伤害了。 她就看大叔怎么对待者小怪吧,她这长腿大叔轻柔一伸手,将小怪物整个都拢到他身前,那小怪惊恐万分很怕被即刻制裁,张开了翅膀。 梨花急忙过来:“大叔,不要!” 中年大叔的手法向来很快又无形,小怪翅膀还张着,但大叔已离开它身前,小怪眼中恐惧逐渐没有了。 大叔重新动手拢着他披在肩头的黑发,目光冷清,语调平淡整理着衣襟说:“它就是个半人的丫头,血格强劲,可惜是那怪物生的,它的命就会十分的多舛。” 中年男子怜惜之态悠然于眼中,看着小怪问梨花:“让你去查看的活儿,做成了没有?” “那物已被我拿住。”梨花说的几乎没有了声音,就怕小怪物听见了。对她的大叔低语:“它似乎是无辜的怪物,本来是活着的,但被那暗黑修真者挖了修炼的玄珠。” 梨花毕竟是心善的,那触目惊心的怪物被挖走玄珠时,那副可怜样儿让她很想哭。 “你们很坏,还以为我母亲会活着让我看到在你们这里,原来不是的!”小怪已经听见了,愤恨不已,张开黑翅膀,尖着嘴,原来她是蒙它的。 “请原谅,不是这样的……”梨花说出这些话,难受到有些哽咽,她愧对大怪物的死。 她打开戒指空间,取出束灵环将大怪物身躯放出来给小怪物看。 那就是它母亲,那身躯它很熟悉。 它的翅膀张开来整个身躯变得很大,直端端地捧走了戒指,飞窜出去打开门走了。 梨花眼睁睁地看着小怪抢了她的戒指,中年大叔也看着她,她难过地说:“它的母亲原本还活着的。” 若不是她冲过去对那大怪物纠缠,它是能逃离的,可能就安然无忧地回到桥头底下,那个石洞中照护着它的女儿。 中年大叔却幽幽说道:“这大的名叫青耕,是深林中益禽幻化的,京都的主子心里有数,这红尘中的机缘都是天命所为,梨花你没有违抗天命,就不要难过。”中年大叔的说教,总是能让她心服口服,虽然她也不是很懂。 “大叔,京都的精怪们总该是有数的吧?我想给这大怪记个名号!”梨花难过悲哀到痛心疾首。 “京城府尹都传出口令了,你去时候谨慎,带上用的物品。”她的中年大叔说话时还坐的笔直,靠在垫子上捧了本书看着。 梨花是很无奈了,跑出去看那小怪物捧着她的空间戒指去了哪里。 “对啦,梨花。”斜靠着眼睛才从书本上移开的大叔,慢悠悠开口:“山下胭脂店内我的帐目,记得帮我垫付喔。” 梨花倒抽一口冷气,很不情愿带着剑离去了。 她寻觅着它那样的小怪还能去哪里,来到桥头,抬头自前方怪石嶙峋的半山腰就看见了,大怪物的身躯被盖上了羽毛动物皮,但都是很旧的。 小怪居然能打开她的空间戒指? 小怪就坐在大怪物的遗体旁,大翅膀相叠着依偎上去,它在进行着告别仪式。 梨花虽然避开在一定的距离外,也还是听见了。 “母亲,女儿喝了粥很香很香的呢,那是我没有吃过的核桃粥,吃的很快,就忘了给母亲留下一份……” “夜里你离开的时候我都知道,那些昆虫都是我捉的,知道母亲最喜欢吃蜻蜓豆娘还有它们的壳,那些人类的事儿我会忘记的,我们是异类,我不会再说人语,也不听了。” 它自语着竟然就咬它自个的舌头,似乎是愤恨无比又无奈。 舌头被咬破了疼的不敢再咬了,又继续说:“父亲他很不好,我偷着出去远远地看见了他,他被人从大大的铁笼子里放出来,用刀戳到很难看……你歇息够了,到时候我们母女都去看父亲。” 梨花刚才看它咬舌头,她就想去制止了,此刻心里闷的慌,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3章 虞郎妙华【3】 狭窄河岸不足两米,在那怪石嶙峋的对面山壁上,小怪物进行着对大怪物的告别式。 春日夕阳的光辉消失在层峦叠嶂的山顶,这小怪用皮毛鸟羽裹缠住大怪物的遗体,飞奔在岩壁陡峭处封存悬挂住了。 它看起来瘦弱无力,做起这些事儿也够呛,梨花想搭把手去。 “你请不要参与!”这小怪物居然话说的这么工整有规矩,但这口气很不客气还存在着怨恨。 它扛着肩头的是它母亲的遗体,包裹起来十分的费事,散开来,它又稳定身形在陡峭岩壁上包裹好,反复多次才做好包裹和悬挂的顺序。 梨花在岩洞外,看着它在对面河岸的山壁上一路折腾它的体力,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暮色来临,天光漏掉的缝隙间,依然留存了血红霞光一缕。 小怪物徘徊在岩壁上,望着悬挂的遗体肃穆哀鸣,一个白日里它是很安静的,到了此刻哀声就隐没在沉沉的暮色中了。 它母亲的性子很执拗,对待它的教养也很不一样,最初想学会人类的语言是它的意愿,但被母亲制止了。那么未来,它那执拗的母亲就再也见不到它了,也许母亲的制止是对的,但如今似乎又不重要了。 梨花朝它招手:“我带着你,你就和我过吧。” 小怪物不做任何回应,抹干泪水怔怔地发呆。 “喂,你说的你父亲从大铁笼子里放出来,那我陪你去带他回来。” “……”小怪物不做声。 就这样吧,梨花打算先走,她的事情很多,过了今夜再来看看。 趁着天未全黑,她回来城郊十二时辰前的那石板地。 夜幕街道依然萧索,星星很多而璀璨,冷风呼啸着地面的树叶。那些鲜红带着白的脑髓都不见了,那名黑衣黑冠修真者的身影绝迹了,似乎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那肉与红色的液体依然有迹可循。 忽地,梨花听见翅膀飞扑的声音,接着又是合上翅膀换成脚步声走过来,梨花凝住呼吸听着。斜刺里,小怪物梳着双环发髻的脑袋,很大方地望住她,似乎是对她信任了。 她拉住它酷似人类但很柔软无骨的手。 它凄厉的低嚎着,慢慢地蹲下身,颤抖的下颌,头微微摇摆着。 梨花没有见过小怪物这么恐惧过,它那么坚强地悬葬它的母亲,怎么这会儿这是…… “我不会伤害你的!”梨花慢慢地松开手,对着小怪物温和一笑。 夜色沉沉下的街心,来自人类微弱时候的呼吸似乎留存在这里过,清冷星光照耀下,小怪物看着地面仰视道:“上午,父亲在这里被锁上脖子,他的手,还断了一个。” 手断了?梨花瞬间僵住了。 那个怪物吞噬的正是它人类夫君的躯体。 夜影中星芒疏冷,从树梢自上而下,不亮的光晕映上小怪物的脸,这街上孤寂到让人惊恐连连。 “就是我父亲,是我父亲的一只手臂。”小怪物阴着眸子,恐惧感不曾消失。 梨花把那梳子递给小怪物的时候,它哆嗦着,哭泣声问:“着梳子是我父亲送给母亲的,你……” “是你母亲让我从它身上取的。”梨花说。 大怪物与死去的那具身躯,原来是一对啊,而它是他们的后代。 好几起嗜血的事件是谁做的,还有那虚无中吐水泡的锦鲤,是怎么回事?京都中可还有别的怪物,白日长眠,入夜后窜出来一等无人时寻找目标,然后再刨腹嗜肉。 一枚落叶悄悄掉入梨花脖颈,那冷丝丝的触感让她被吓的差点没站稳。 “我们远处走着看吧!”梨花拽着小怪物的衣襟,疾步越上树梢行走在顶端。 此时暗黑氛围下,小怪物的翅膀并没有完全张开,梨花抓着它的手,它的手仿佛很少活动而显得娇弱,此刻行进在呼啸的风中很不好受,它要是张开翅膀,首先就能甩下抓着它的人类,可那其实很不稳定,如果行走不当,还可能就落地不踏实,掉下去连心跳都没有了呢。 于是小怪物的翅膀合着,它都不知道底下是哪里,树木影子黑漆漆,水域经过时候清朗明亮,稀疏光芒下可见隐藏水里的锦鲤吐着水泡泡,那水里弥漫着浓浓血腥味。 河谷山峦之间流星的光芒瞬时划过又消逝,梨花松开小怪物,小怪物降落时候被一个“小树”给卡住了,下不来。 它羞愤,想毁坏这树。 又是一束流星的光芒瞬时划过来,照了下那所谓的“小树”,那根本就是一副人的躯体,骨节分明无定点肉在上面。 这都是乌鸦群的杰作,这些禽类专等死去的血肉躯体,梨花一过来,这些禽类就飞离开到对面的山峦去了,但看那些鸟影子似乎又不确定是乌鸦,又很像是那种长嘴带颊囊的黑鹭。 小怪物浑身发抖个没停,站在上面眼睛都不敢睁开了。 “你怎么这么没用啊,连你的同类也惊!”梨花觉得大怪物照护它很周到,千金小姐也就是这般娇贵不经历风雨了,连个同类都能惊吓到它。 “怎么会碰上骨头架啊?”小怪两脚哆嗦着,依然半闭眼睛。 “这就是百姓冢,无名之辈无来由的死后都在这里了。”梨花说的很详细,她走着无视前方林立的小骨头堆。 小怪物终于壮着胆子跳下来,推倒那副树立的人骨架子,还回头弓腰致意,但对梨花时候有些愠怒:“我们是来找父亲的,干嘛走这里呀?” 它又疑惑地打量着梨花,她样子娟秀,虽然穿着朴素竟然和她这副好胆识不很匹配呢。 “我们或许很快就能看到你父亲了!” 它说的它父亲被人从笼子里提出来,手都断了一只,想必也已经殒命在此 了。 那副死样不应该是凡人所为,京城都尉署会让内中的人步步追查,仵作验尸之后才会公布情况给所有的百姓们知道,害怕的人不少,骸骨都集中起来堆放在临时的地方。 梨花心中最明白不过了。 这些日子里,京都内外统计起来有四个人死后找不到骸骨,如今高调抓捕替罪的犯了小事儿的人,官官相护,事情的推诿到最后就会不了了之。 小怪物听明白了,沉默安静了下来,它父亲死的很冤,那些官署的人直接判罪斩杀连个申诉翻供的机会都不给。 梨花过来攥住它没有温度的小手,仅仅是一夜又半日,它父母双亡,小怪物它未来连何去何从都成了问题,它这样娇弱。 这时,小怪物拢了拢它的翅膀“外袍“蹒跚走过去骸骨堆。 骸骨堆里血腥味蔓延,这里都是亲人不明或者寻获不到的亡者。心善念佛的人会集资为他们捐建个带有墓碑的坟堆,或者在一间庙堂小小的供奉上灵位在内,这是运气好的。若是性情差的卒子们,破坏了骸骨,就那么赤裸裸的丢着的,连内中谁是谁都分不清楚了。 她与小怪物仔细地翻看核对着骨架,里面少只手臂的就没有看到。 无人会到这样阴风阵阵的地方来,坟堆子都不会修,骸骨连整齐的一副都没有,刺猬钻过来连闻都不闻的,皮肉模糊到腐烂不堪,昨夜里下雪被雨水融化之后脏乱不堪,内中完整的骸骨很少很少。 亡者生前如何,走过阳间一趟也就如此下场。 梨花找的很仔细,越找越纳闷,小怪物它父亲的骸骨究竟在哪里? 霎时间,附近滚动过来阵阵草腥味,梨花按住小怪物的头,她和它都掩藏着。 小怪物还不明白地想张望,被她一根指头按在嘴唇:“听!” 梨花凑近骸骨缝隙间,寻思着那味道的方向来源。 那摇曳躯体摆动着,冲进去骸骨中间,那姿势像是划水,真切点来说就是一条鱼。 梨花很安静地沉下呼吸留意着,就见那鱼供着嘴在骸骨中找着什么,还很仔细到不停止。 拱了好一阵都没有找出来什么。 梨花猛地站起身,很想抓这鱼怪质问,她对小怪物交代:“你等着我。” 鱼怪也感觉到了别的身影,它不动了,鱼身影摇摆着就来攻击梨花。 鱼怪身子很滑溜,摇摆是个凶猛的习惯,梨花的戒指空间内对付精怪们的法器不多,取出来一件网子套住了鱼,却被它身上光芒刺射到眼睛,梨花转身再来看时,这鱼精用它的鳞片割破了网子,腾空而起在夜空中带着一团烟雾。 这怪显示出了真面目,它就是一条成精的金色鲤鱼。 第4节 梨花被这团雾气挡着,后退一步,拔出双剑吐出唾沫,掌心擦上剑锋,她的双剑瞬即亮闪闪充满力量,梨花的剑峰逼过去就要戳那鱼精的脖子。 这鱼精被戳了脖子,尾巴摆动上头部,拍打反复,它的鱼脑化成圆圆的人脑,难分雌雄,背影很动人,拍打的次数越快越密集,它的鱼身子逐渐玲珑有致,依然是鳞片闪耀,趴在地上楚楚可怜。 梨花放回她的剑,小怪物也从那血腥脏乱的地方站起来,看到这鱼怪也不惧了。 它过来就用翅膀捧起地上的鱼,望一眼梨花,问鱼:“你说,我父亲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这鱼怪定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专门来趟这里拱那些骸骨堆,虽然鱼怪也没找到。 梨花没有法子了,她真的想不出来该去哪里找尸体,小怪物很沮丧,她安慰:“你父亲的亲人领走了他的骸骨吧,或许不会在这里。” 小怪物心里稍微宽慰了些,依然凄楚地看着梨花。 梨花摸着它冰冷手背:“我们继续找,能找到的,到时候你还是悬挂安葬。” 就在这不远处,沉沉黑雾中,骸骨堆那里经过一串很轻的脚步声,从暗处看着梨花,树影摇曳,那脚步又很快被隐蔽在尘土中,存留少许的凄惶孤寂夹杂着血腥味。 第4章 虞郎妙华【4】 都要接近子时了,京郊仅仅几家维持生意的旅馆半掩着门等客上门,梨花往头上戴了绒布小冠看起来像是男子,牵手小怪物入了其中一家。 这旅馆门前悬挂的灯笼是荧光绿,那是兽类的头骨里面放了磷火,就为了省下支出,店内掌柜的没有请人,里面所有事情都是掌柜的亲力亲为的。 它和她一进去里面,掌柜的就递上价目单那神情不卑不亢:“上面都写的很清楚了,自个儿看着吧。” “一间上房,要套间,可有?” 虽然囊中不算阔绰,梨花这架势都是虚伪习惯给撑起来的。 小怪物不觉得她说的过份,可这店掌柜是有见识的,笑的很有滋味,想说这二人年岁不大也不像是很有钱的人,居然还这么会装大爷。 揶揄地神情望过来,点头再点头算是应声了。 梨花低头略看自个,棉布外裳是干净合身的,鞋也很完整,而这小怪物那黑色翅膀的确像不明绸缎的质地,小脸庞上有些许的养尊处优姿态,看她们样子怕是家业中落的小姐和丫鬟吧。 梨花进去二楼的上房内,关了门到里间。 小怪物有些调皮笑着,刚才那架势真的好新鲜,它抱着大鱼也就二尺长的,像个玩具鱼般搂着。 鲤鱼精这时候还在昏睡,也是不能从鱼嘴里获得什么消息了。 梨花纳闷,鲤鱼精来骸骨堆干啥,它能知道最近那几桩嗜血的事儿吗? 她正想着,掌柜的敲门说是来送饭送茶。 打开门,那掌柜的态度是有些少许的重视,亲自端来两菜一汤和一份茶具两个茶盏,想探头往里边看却不敢多看,那是因为对住客身份还没掌握。 这小怪物也警惕瞄一眼店掌柜,瞄到人家离开了它就开始吃,吃完了还想要却不敢说,直端端的看着梨花的脸,试探她愿不愿意再多买一份。 梨花将她的半碗饭分给它,察觉它动作很快,但用错了筷子,是直接用扒的而不是好好地夹菜。 这行为像是山野村夫的孩子,怕是家教不全面吧。 “我说啊,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小怪物半碗饭很快吃完了,嘴角还有米粒沾着,手捏住米粒吃下去了笑着。 “我是父亲取的名儿,叫小勺。” 梨花想起来大叔说的它母亲叫青耕,母女的名字都叫起来绕口,心下决定还是唤它小怪,等想到合适的再给安排。 “你是不相信我会带着你过日子吗?怎么就到了岩洞里呢。” 小怪物悲戚神情立刻就来,放下筷子不吃了。 “父亲是京华有名的豪绅,家业庞大经营有术还很低调呢,京里的府尹大人是我们家的座上宾,某年我父亲远走千里带着商队驻扎,邂逅了母亲,他们半年后就在一起了,直到生下我。”说到这里的小怪物哽咽起来,哀戚感更是刹不住。 “父亲有了我母亲,事业逐渐兴旺,母亲也很会左右逢源把亲友关系搞的融洽,但这并是多好的事,嫉妒者们什么人都有。” 梨花惊讶者小怪物谈吐得体,还文邹邹的,也是心胸开阔的孩子。 真是看不出来小丫头十五岁,这么能说话的。 “父亲被暗中谋杀还几次都安然无恙,族人中就有人串通好给我父亲和母亲面汤里下药,迷糊中签字画押认罪,认下了贩售公物的罪名。可我从来不相信他们能这样做,我父亲从我记事起就很仁慈守规矩,谨慎做人行事的。” 说到这里,小怪物哽咽着,梨花握住它手:“那你父亲的座上宾,那位府尹大人,怕是从中作梗呢吧?” 它愤恨地颤抖着肩膀,对梨花点头。 “他是城里的府尹,他对我们家底细最清楚,他派人暗杀我父亲很多次没有得逞,这次逼迫认罪之后用尽了酷刑!” 梨花清楚了,这事儿不难理解,京城的府尹嫉妒别人兴旺发达,谋害不成就来栽赃嫁祸。 她不能再让小怪物说下去了,人家正失去双亲,唯有她是它最后的依靠。 城里嗜血的案子都没有了结,嗜血的精怪也不确定是不是这鱼儿,鲤鱼精还昏睡着。 梨花反复看着鱼儿,鱼儿睡着,淡黄色亮闪闪的鳞片上有些草灰。 梨花起来去外面去结账,顺便问掌柜的。 “您知道最近咱们京城内外可有什么离奇的事儿吗?”梨花的钱袋子是镶嵌了玉石牙子的,看上去就是很别致的手工。 旅馆掌柜的见识多,也知道的多,就怕梨花这样问,他未必会说。 “呵呵,这个就不知道了。”他悠悠然看着她,含笑摇头,算盘珠子打的巴拉响。 梨花有些后悔问错了人,或者该给些问话的钱才对呢。 正思忖时,那掌柜的走出来柜台抬眼看着二楼:“怪物在城里多的很,修真者不够用呢。” 梨花有些警觉,怕对方故意引诱她承认小怪物的真面目,但还是很上道地摸索出来十个钱用绳子打了俏式的花样递上去。 谁知道,旅馆掌柜的把这些钱又推给她,脸上有些不高兴了。 切!黄毛小姑娘,一点钱就想问消息,但她身上背着的双剑看起来也像是修真者呢。 “姑娘,还给你,小店来去也是有客人的,也不差你这点钱,人多不见的就挣得到银子,你有话就说!” 这骤然的冷傲与实诚让梨花对客栈掌柜又了好感,她客气地致谢:“那太感谢您了!” 未必有钱就能办到事儿,但是,不懂规矩会吃亏,没礼貌也会沾染晦气的。 “说吧。”店掌柜整理着帐目,弄完了,算盘搁一边:“你是问府尹大人家后花园溺水的事儿吗?” 梨花递给楼上那小怪物一个眼神,让它先进去等着她,但这小怪物把门敞开了就要听着。 店掌柜也不在乎多个听者,他慢慢地说:“旧年的中秋节,府尹大人的母亲在自家内居室里闪了腰,传闻锦鲤从后花园水池里窜出来闹的,她躺了几天就没气了,原本还很爱看戏赏歌舞的人呢,这下就这么没有了。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梨花偷偷瞄一眼小怪物搂着的鱼儿,沉住呼吸问:“府尹大人的后花园还留着吗?” 掌柜的喝了茶悠然继续:“后花园还在呢,府尹大人的老母临终就惭愧地说,不怪那锦鲤,就是个鱼儿,府尹大人的老母亲也是心善的妇人呐!可这城里都说开了,曲折离奇的不算什么,府尹大人必定也有业障没有消解的对吧?那些昔日的罪孽一旦不偿还也不去管,那就麻烦了。” 本以为,往后就没有事儿了,就没什么要顾虑的,偏偏在三天前,府尹大人的小女儿患上了癫狂,说是爱上锦鲤想成亲,但因为府尹大人的母亲往生了,那后花园鲤鱼池里的鱼就一只都不养了,他家小姐的癫狂必定和怪物有关,如今城里接连出了四具尸体,人们都恐惧,都自顾不暇呢谁会操心府尹大人的千金。 小怪物喝茶,也走过来栏杆处轻声说:“京城府尹大人的确也业障很深,他的高堂老母没有了,这下连女儿也要失去了。” “嗯,对。但你这小丫头说话也要注意分寸,吃饭可以随性,说话不能率性就张口说出来。“店掌柜说这话的时候,根本也不看小怪物,梨花又道谢着,一上楼就扶着小怪物进去里间。” 她决定结账走人,不住了。小怪物仓促抓着鱼儿也跟着,梨花出去时候对那掌柜的道谢:“多谢掌柜的,您的饭菜很好吃!” “你咋都不给掌柜的给赏钱呢?”小怪物紧跟着梨花竟然这样问。 梨花不多说话,走了很长一段路才说;“当然,我住店的银子他没有退给我余额。” 这店掌柜精明的很呢,人家帐目算的那么清楚明确。 梨花瞧着那条鱼还睡呢,装的无辜又可怜就是它,乖乖地躺在小怪物肩头,还被搂着。 “这位仁兄,能睁开你的眼睛了吗?” 她的双剑是不俗的法器,被砍一下任何妖精都受不了,可鱼的鳞片竟然也看不出来哪里少了。 小怪物懵懵地,又不确定该问啥,抬头看着夜空,跳起来又低头看着:“你说谁呀,哪儿呢?” 看这小怪物真的是乏了,也是不能熬夜的孩子,睡的不够连脑子都反应慢了。 梨花凝着鱼儿:“你身上应该不会有多少缺损的。” 小怪物听到这里瞬间明白了过来,肩头这鱼儿,很惊恐地不敢蹭它了,滑下去地上好远。 鱼儿一到地上就旋转,很快就成了少年郎,明眸皓齿细长眼睛,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女人多数看见了挪不开眼睛。 此刻面色略白,鼻梁上微微粉红色,显示出内伤。 鱼精很不耐烦,昂头不屑于和这二位多说话,眼睛望向别处;“想知道什么,很多事情我不一定能让你知道。” 梨花想了想,也挺胸傲然问道:“府尹大人母亲的情人是不是你?很多被嗜血的命都是你给取走了对吧?” 鱼精骤然发怒,旋转之时身影不见了,梨花还没有问到话就这样。 烟雾中传来鱼精的男子声:“你走的你的道儿,就给你说吧,这些案子不干我的事儿。” 说完这鱼儿身形成为小小一尾,遁形远去。 小怪物眼看着鱼儿走了,很着迷但无奈地问:“就这样让他走了呀?” 梨花狠狠地打上它结实而隐藏在“外袍“下的尾巴:“走了啊!咋了,你犯花痴啊你,多大点呀你!” 小怪物有些吃疼,呻吟着:“还好吧,也就是比我父亲差那么一点点。” “可你眼睛痴痴地是想跟着去吗?” 梨花想不到小怪物,这么小就有审美观,说难听些就是犯男色。 “我就想摸一下他的鳞片,会不会是金子做的?”小怪物这样说着,眼神很不自在。 “呃,你不只花痴,你还贪财呢?” 小怪物不好意思地笑着点头,眼神依旧飘忽不自在。 梨花应了它一个嘲讽的笑,行着路,走的很快就是要撇下那小怪物。 “还要去什么地方嘛?”小怪物跑着问着。 “回家就寝啊!“梨花想起来大叔那调调,这会儿她获得了消息,这也太疲劳了。 第5章 虞郎妙华【5】 第5节 次日天一亮,梨花和小怪物站在府尹大人家宅门内。 到了这儿,这小怪物害羞腼腆就是不够大方,梨花先用个法子开导它,如果来这里把这嗜血的事儿暗访清楚,以后就传授它修真者的技巧。 这样一哄,这小怪物才跟着大胆地走在后面。 京城的府尹位比九卿,府尹大人的宅子就与公署紧邻着,也是大的一点都不低调。 高高的卷檐房舍青石台阶而上,木雕精致的一斗三升楼台就屹立在宅子中有好几处,湖水假山绿植果木稀疏,几条廊子串连着十二个大小的院子。管事的家丁引着梨花和小怪物,走了好一会儿才到最大的内院,石雕院门内是全副木雕别致的走道。 这京城中的官宦宅院简直宽敞又奢华呀!而她和中年大叔的寒碜寺后院太简陋了,好比难民营。 坐在待客的房中,管事家丁出去了。 站在这屋子门槛内望着对面,敞开的像是书房的同样一间大正屋内,黄木榉树长桌配隔扇圆书橱,有些珍稀卵石摆着。还有稀奇的大玉石制作的精巧兵器,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小怪物看到对面屋子里的陈设,缩头缩尾,好似被一股奢华气势给震慑住了,不敢抬头平视。 看了这些摆设,梨花忽然觉得她必定能获得丰厚的报酬,府尹大人家底很富足到能逼死人呢。 仅仅是片刻之后,闻听嘤嘤嘤嘤的哀怨声,近处的噪杂与急匆匆的取东西倒水的声音。 年纪大约五十多岁的老翁进来门槛,精神慌乱,哀求着:“仙人定要为我孙女驱邪啊……” 他还以为来了什么得道大仙儿呢,抬头望见两张青涩退缩的脸,他有些气恼地半张着嘴。 这也太不像话了,请来的怎么是个丫头和一个更年幼的丫头呢,怕不是逃荒经过了来打秋风的内眷们的远房亲戚吧? 十七岁丫头粉红衣衫很旧,脸上不见持重的气态。旁边这个丫头裹着奇怪的黑色不黑的外袍硬硬的,身上连个袄裙都没有,鞋也脏到看不出样式。 这两个能不能把话说顺溜都还不知道呢。 他觉得这裹着奇怪黑外袍的小丫头,那张脸上那双眼睛很像一个人,忘了是谁了,没准是内眷们的什么亲戚来讨吃的。 “你们是修真者?能抓到怪物吗?” 这府尹大人的父亲很世故的态度,阴晴就在一念之间,他主动坐到主位上看着两个满身尘土的丫头。 “我们就是来捉拿怪物的。”梨花说的很笃定,也对居高临下的府尹大人的爹,她用了很不客气地声调。 显然,她身上背着的剑,与她不慌不忙的姿态还是拿了十分的把握,老者脸上绽放起客气的微笑来,骤然又是愁绪丰富般地伸手拧起眉,这一加重拧眉毛他的头就晕的险些撞上柱子。 “仙姑既然来了,必须拿住我孙女身上的怪物,不要让怪物吸附我孙女的心神……“他愁绪满满地话,说的开始激动起来:“我们做什么都愿意配合,只要我孙女无恙。” 梨花心里感同身受,这般慈祥的祖父可真是难得了,但她是来挣银子的,不能跟着被别人的情绪给伤感了。 她叮嘱小怪物别走开,就在这里等她,她跟着老者出去待客的屋子。 小怪物很想跟着,但又无奈地缩回去脚步,坐着等。 “小仙姑,就在这后面,来吧。”府尹大人的父亲和他身边的小厮带着梨花。 走出穿廊,到了较高处的假山后面,这里该就是后花园了。 石头院门筑造的很严密,屋檐高的连风都吹不进来,腊梅迎春花柳树栽植的很多,湖水池畔绮丽而富有层次的灌木倒影重重。府中水域川流象征着财运亨通,底下水草浓密显示出这情况维持的时日很久,睡莲暗紫色花骨朵风姿卓越,里面水生物看见的看不见的都很多,紫色睡莲底下游着田虾。 “怎么不见鱼儿?”梨花性情有些急躁地问。 “你是说……”这老者走在前面没听清楚,回头见梨花望着湖水中那紫色睡莲底下的田虾。 “有田虾就该有锦鲤,这底下贴着池子边的肥美螺肉是鱼儿的食物,特别是锦鲤爱吃肥嫩的螺肉。” “可能是,老朽的夫人往生时候酷爱锦鲤,将其投喂照顾的很大很壮,如今夫人恶疾亡故,下葬时从池子里窜出来的金色鲤鱼是个缘份,她曾说不要理睬也不要伤害。” 梨花即刻联想到,骸骨堆那只摇摆的金色鲤鱼就是老者认识的锦鲤,这府尹大人的父亲也必定与很多嗜血的事儿相干的,但又很难说。 梨花这样在心里一落实,这老者就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就是这里啦,老朽孙女的住处,孙女就在里面呢。” 婢女们端着汤婆子,盛水的瓷碗,干净地痰盂不停地更换着,梨花还没有走进去就觉得味道很冲,是很古怪的让人呕吐的味道。 走进去内居室床前,里面枕头垫高躺着骨瘦如柴的少女,形容憔悴,面无血色。 这屋子里的味道就是她吐出来的,不吃药也不吃饭,尽是呕吐,水果弄成汁往嘴里灌也就能凑合着把命给吊住。 “我的乖孙女你什么也不吃,先头大夫给抓的健胃消食汤,继续熬煮吧。”老者吩咐婢女,那些婢女脚不沾地继续忙去了,老者坐到床边握住他孙女的手着急对梨花说:“仙姑,你看看吧,我孙女从小都是康健活泼,最近忽然不吃喝,看了好几个大夫说是该定亲,可她身子这样是不能定亲的。” 梨花颌首对老者,也将他孙女细细的胳膊握住觉得脉搏正常,又瞧她舌苔也无不适。 府尹大人家小姐靠在她祖父手肘旁,无视任何人,那双眼睛始终是怔怔地,转动瞳仁间神情痴傻,扫视过梨花,微微仰视床顶上,那里空空的。 就在这时,梨花隐约见到她眼中瞳仁又带着亮红色光一闪,血珠一样的,再一看着血珠就没有了,府尹家小姐还是怔怔地眼睛看着床顶上。 屋子窗棱上缀着暗红色符咒,门扇上还挂着刀剑,床底下石灰黄豆都是那些高人驱邪的法子。 梨花从空间的丝绒荷包里,转身取出来一包铅粉,她递给老者:“挂到床顶上,有些精怪就会受伤甚至毙命。” “这样能行吗?”老者有些质疑,这仅仅是一包粉末,她该不是诓人的吧? “我说能行就能行。”梨花有些气呼呼地说,她这气呼呼的姿态不容反驳。 老者见她态度坚定,忙给她一包银子说:“仙姑,这往后我孙女要是彻底无恙还会有重赏!” 梨花心里是高兴的,面上淡定无所谓,收了银子轻轻点头:“这里还要继续收复那怪物的!” 话说小怪物在待客室那边就闲不了,它对这里算是有点熟悉,来了能想到昔日和父亲一起来的情景。 它走在仆人们行走的窄巷中,还被以为是个新来的年幼婢女呢,有人递给它扫把让去扫前厅窗外的灰尘,它就去了。 到了地方扫把搁到拐角,小怪物背负双手想起梨花很正经淡定的姿态,它就学了个样子踏上石板台阶。 前厅临近练武厅,那墙边都是兵器架子,拐个门道就是平日里府尹大人品茗对弈的地方。它对这里也有熟悉感,熟悉而好奇的感觉牵引着它很想走进去并停留在这里。 它攀上内墙藏在阴影里观察着厅内,没听到有人,它大着胆子推开门又关上门一下窜到房梁上蹲着。 这算是府尹大人的议事厅书房与偶尔的起居室,有兰花架子,还有个硕大到比两个人腰还粗的耀州白瓷盆,里面是水仙花。 就在这大瓷盆底下木格子里,它从房梁高处看到一方白娟布很端正就搁着那儿,于是它跳下来往仔细里看。这不走过来还看不到,它好奇地打开白绢布,里面是墨迹早就干了的字体:青耕乃怪物,其女有翅膀,若是捉拿归案,即可押解到此 白绢布中还夹着一张红色剪纸,小尖脸上碎鼻子碎眼睛没眼珠,它端详着红剪纸,被这剪纸的真实给震惊到哆嗦。 小怪稍微镇定后,认为没眼珠是酷似了重点,小尖脸也对,可那么细碎的眼睛鼻子就不对。 小怪物庆幸它如今没人认出来它,感觉到这里危险的气氛,那些兵器摆放着就是震慑它的,它得离开这里并将白绢放好原位。 它走时候并没有关上门,而那白娟也被它大动作带动了位置,起居室内多了一双脚在内。 它回去原地方的待客室,刚好就坐着等来了梨花。 小怪物心里有事儿,但没有显示在脸上,梨花牵她手时候,她起来回首狠狠地瞥了内中宅院一瞬间。 梨花带着小怪物走出来府尹宅子大门好远,她拽着它的手:“你看你,手脚上都是灰,咱们买衣裳去。” 小怪物别提有多么想穿好看的衣裳了,跳起来转身:“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吗?我。” “你的运气?我说不来好不好,但我心情好,给你买。” “你为何要给那老者一包铅粉呢?”小怪物忽然问了这话。 “小孩子家的别多话!”梨花扯紧了它的手,她就想给这小怪物穿好些,免得带出去是个观感上的累赘。 第6章 虞郎妙华【6】 子时三刻,寂寥深宵。 清冷黑夜中的月色暗淡,树木将一半天空遮蔽住,暧昧不清的边光伴着夜鸟沉睡的呼吸声,温柔而恬静。 高楼的楼台上跃下暗黄色身形,先是摇摆着做个伸展,而后滑行到墙上,落地时候专拣有水迹的地方行走。 这黄色身形箭一样遁入一处高楼室内,窜到内居室中。 室内床底下多了个人,而床上人似乎睡的沉沉的裹着毯子,室内没有点灯,床顶上吊着的荷包里装了铅粉摇晃着,暂时没有任何情况发生。 这床头一盏荷花灯巴掌大的,是专用来起夜的小灯盏,里面火苗光晕是橘色的,那束身形已然走进来。 是那条鱼。 鱼望着床上的人。 那姿态暧昧怜惜,也有爱意。 话说梨花与小怪物,买了衣裳喝了茶吃了点心就找了个歇脚的地方。 梨花稍微感到不高兴了。 这小怪物是不是之前日子过的很舒适,都成了习惯了,穿衣裳很讲究里外的材质和手工,让她把那老者给的银子都快要折腾光了。 还真的是爱讲究啊,是那爱漂亮赤?的化身,是只自恋的锦鸡吗? 小怪物侧身而卧,居然很有仪态地学着千金小姐的样儿,朦胧中说着:“我要像娘一样梳那种高高的发髻,对,上面装饰纯金的花朵,我就要!” 过了会儿又呓语:“那剪纸根本就不是我,很难看!我没有那么难看!” “什么剪纸?”梨花感到诧异,她带着它就没听说它会剪纸的? 看它睡着就变成另外一番气质,这会儿能摇醒了和它说话吗?不合适,夜里的睡眠很重要的,否则对它身体发育不好。 梨花虽然躺着,但她不能睡着,稍后会有人来这里与她回合。 过了一个时辰的丑时了,外面依然寂寥的没有任何情况,梨花想着某些事儿就当是随风一场,不能再执着了。 这里间的屋檐上忽然有了声音,有人用树叶擦着窗子,她怕吵醒了小怪物,轻轻走过去靠近窗。 先站在小怪物身旁看着,为它掖了掖被角,还把脚放进去被子里。 灯盏内的灯花用针拨亮了,围上新买的斗篷将帽子兜到头顶。站在窗子边上:“到外间来,我给你开门。” 梨花斗篷是黑色的,扣上斗篷的扣子将大阔裤与粉红衫裙遮掩住,她描眉画眼的活儿都是自学的,胭脂淡淡晕开在脸颊,朱唇调制的口脂是深色的。 这架势显得有会面的仪式感,也是受到她那位长腿大叔的影响,那中年男子曾教她,这是提升个人气势的一个法子,当然,你的技艺也要好好地保持住才可,这是能否挣到富贵的加持点。 梨花粗通炼丹,也能勉强把她炼的那些丹药卖给修行半吊子的妖灵们,但这讲究仪态的事儿她效仿到绝了。 梨花用今日上街买的桂花糕,装了一副精致的白瓷盘子,茶盅茶壶摆开来,她就等着对方来。 这排场,够细致了! 梨花微笑端坐,正想着小怪物呓语的事儿,门外的身形就折叠了进来。 就是那鲤鱼,瞬时幻化成英俊帅气美少年,大方地落座。 “你来了?”梨花真的诧异,她诧异鲤鱼能幻化成美男,但也没必要去依恋府尹大人的高堂老母啊。 “看来,我们是有渊源的……”美男子声音动听,灯盏中的光晕衬托着男子说的话:“妙华是我很多年的恩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的故事还记忆犹新呢……” 鱼精与大家闺秀的暧昧,多数人都当是谈话的佐料,而真实相处定是那中间横着高深的鸿沟,带来的阻碍山高水远未必能得偿所愿。 第6节 鲤鱼精名唤虞郎,妙华小姐曾冒着被大狮子猫抓坏的危险给夺回来一命。 妙华小姐是娇弱的连虫子蝴蝶都害怕的人,家中女儿当中最娇弱无力就属她了,没人能相信她从那凶悍的家猫嘴里夺鱼。 她不是那么有胆子的小姐。 甚至那些闺秀们皱眉,觉得她大概是进棺材前的回光返照,还说的跟真的似的,谁信呢? 妙华是这样做了,当然也不在乎旁人质疑,是虞郎见证了她的勇敢。 虞郎彼时还是才进入修行历程的小锦鲤怪,那些厉害的锦鲤们能降雨行风,虞郎也就仅仅跃出水面洒上几滴水珠儿,同伴们技艺精湛,红尘内外逍遥自在,就虞郎还在水中继续煎熬着,形容依然是一条鱼,本事平庸无起色。 被那只家养的大猫凶狠捉住时,虞郎奋力抵抗也挣扎过的,可是那猫年岁长,恶劣性子一心就想吃了鱼。 妙华随着家人坐马车出来踏春,还是跟在最后面的,她在家中小姐们当中很没存在感,婢女们都不在她跟前侍候。 干脆,她也不指望谁,手里握着扇子,撩起衣襟就在岸边玩水,拾起花朵装篮子里再倒进去瓷瓶里。 平日里就很少出来活动筋骨,玩这些也能让她喘息很长一会儿,反正根本就没有人会注意她,她就是自玩自乐。 坐在岸边的折凳上,她正看着树木花草和蓝天白云在山水间,就听见大猫的恶劣得意喵喵声,她走过去从人缝中看那大猫眼睛亮的在阴凉处很瘆人,就要打算把一条鱼吃进去猫嘴。 那鱼也很可怜到鱼鳍被拽下来一块,鳞片也渗血地张着。 妙华很少管闲事的,此刻推开人群就捉住那大猫,生生从猫嘴里夺下了鲤鱼。 后花园里其实也该多养些鲤鱼的,有那么多的田虾螺肉可以喂,她是真的非常喜欢鱼的样子。 这家猫是府中最受宠的,被人忽然上来夺食还是怕了,“喵”一声窜进去别人的怀抱,妙华将鱼儿装进去瓷瓶的水中。走着走着,大猫的主人欺妙华没有存在感的弱势,暗中唆使她的恶猫继续追鱼。 妙华提着竹篮里装了瓷瓶,她的手被猫抓的血印子很疼又痒,瓷瓶里得到喘息的虞郎,看到她手臂上的红血印在裙摆上,那百褶裙成了很有特色的红花印染。 大猫是智慧等同人类的老猫,很会观人入微,知道妙华在大家族中没啥地位,今天它就是要她的鱼。于是,打翻篮子扑在瓷瓶口上,鱼儿被连水洒了出来。 虞郎望着那猫又要行凶抓妙华的手,渐渐地绝望,闭上眼睛等死。 这就是命啊,怨不得谁,唯独辜负了真心爱护的这位小姐了。朦胧中,人越多了,听见他们对妙华恭敬地赔不是。 妙华的婢女还是跟着找来了,大猫打翻竹篮子和瓷瓶就是被驱赶的理由。 虞郎重新被安置在大瓷缸里,这是妙华的屋子里,她眼睛始终不离开大瓷缸,真实而美好的小姐,那手背一双都是血,完全不能吃饭和动手。 “鱼儿,你还好吗?”小姐的声音关切着,就在瓷缸边沿一直看。 大瓷缸里放了些石头块,能让虞郎当掩蔽物休憩,还有几颗大的花螺和珊瑚石放进来,蕨类水生植物也植进来,妙华就在瓷缸边沿说:“以后呀,你就住在这里陪伴我过日子。” 那水生鹿角蕨并不是虞郎能接受的气味,已经避开那棵蕨类游到角落里了,但这小姐温柔的性情总是真的,让人臆想连翩,虞郎使劲跃上水面,吐出水泡泡逗她开心。 可即使这样,能有结果吗? 她过日子的消遣是离不开这瓷缸里的它这条鱼! 虞郎看着她梳妆,更衣之后坐下来读书,还说故事讲笑话,也让人用小车推着瓷缸到外面来晒太阳,看着她上床躺着睡去,水面上的泡泡能映出她姣好面容。 日子在天天月月中过的很快。 几个春夏秋冬之后,虞郎还对每一天的时光心怀憧憬。 这时候的小姐刚好十七岁,幼时虚弱的症状来自于血虚头晕,她就此喝药不止还食不下咽,仅仅以果蔬苟活,没人能治好这虚症,族中亲戚们一致认为该是妙华的命限到了。 爹娘哭了一场之后不再作何争取,哭也是做给人看的,血脉相连到头来仅仅是一场哭的仪式,他们来都不来她的屋子里。 可怜孤独无依,身边只有瓷缸里的鱼,还会日日在水面吐泡泡给她看。 杉树枝头上檐角风铃轻轻摆动,冷月青灰色照映窗边,小姐躺床上看着瓷缸里的鱼,焦虑起来:“我会让人把你连同这瓷缸移出去,送给人养,当然,对方定然是待你很细致的人,只是,别让家里的猫再看见你。” 虞郎不舍得小姐昔日娇美容颜就这般凋零于虚症,鱼嘴呼吸着,头脑中灵识涌动着,终于张开鱼嘴像个人一样说话:“我非一般的鱼儿,会好的,你会好的呀!” 小姐并不感到惊奇,眼中水雾起:“看得出来,那天的太阳光下,你身上的鳞片闪耀,而你的嘴一直吐泡泡,可不就是在对我说什么呢……” 她力气快没有了,还回想昔日相遇的场面,虞郎简直是惊喜在心里,这小姐此刻非常虚弱地话又道:“我不行了,体质很差,你的存在又让我多活了几年,这就是福分了。” 她挣扎着最后的力气下床赖到瓷缸边沿,面庞贴近水面,加速的呼吸声在瓷缸中清晰可听到,骤然停歇的呼吸,已然如春蚕的丝被抽尽了最后的一根。 小姐的面庞上,唇角还留存了幸福的弧度。 第7章 虞郎妙华【7】 虞郎才不甘愿就这么让小姐离开人世间呢,他透过鱼嘴吐出来浓密的泡泡,那当中的灵气给妙华小姐输入生命力,而他的真气也耗费的差不多了。 他不过是得道的小小锦鲤,得道全凭机缘。 他像是孤勇者,也如同妙华,在鱼族中曾被忽略被欺凌,他竭尽所能地达到灵根等级,到如今也是比最低的略高而已。 府尹大人全家上下十分吃惊,都已经断了气的小姐怎的又活过来了,甚至气色比之前红润精神焕发。 家人开始怜惜她了,日日过来探望,还带着各种营养吃食,也陪她看书听戏,出门赏花都派人紧紧相随。同辈们对她的看待别于昔日,丫头婆子打更的老仆人也将她的事儿说成佳话,妙华小姐是贵气盈门的象征,阎王不敢收,都没药可医了还就好了过来,这就是咱们府上的好兆头呀。 市集上人们开始议论她,认为她是上苍派来的祥瑞之星,府尹官邸内外皆感到荣耀。 这是她初次感受到家人的重视与关怀。 心理散发出来的幸福感,就连身边的人都似乎跟着沾光呢。 虞郎一直笑望她,它看着她亲昵地道谢,心里的话它能听见明显,她说它是她的福份。 所不同的是,虞郎再也变不出来人形,只能吐泡泡,用它大而圆的鱼眼睛呆萌看着她,无甚感知和反应力。 虞郎继续进入成精的路途,它太想成为非一般的鱼儿了,很想和她说话,想被她当成知己。 又是四季的轮回,春夏秋冬去了,虞郎不停跃出水面也修炼,太想回到昔日的灵敏,想拥有人类的能力,和妙华赏花看流水风景,听戏看热闹还要去冒险,就如人间的情侣那般相约。 想到这些,虞郎有这念头也更加努力了,他得不计一切。 他用记忆,搜寻了书中印象,就为了找寻一副俊挺男子样貌为他所使用。 妙华不知喜欢不。 应该会吧。 它会让她满意的。 它雀跃般跳出水面,妙华就靠近鱼缸笑着看他,伸手触碰它鱼头还在它身旁划水跟随它的动作,外面落花轻轻飘进来她衣襟,这瞬间的时光是多么绮丽美好,而他却说:“虞郎,我该出嫁了,对方是我心仪的男子。” 妙华这么一说,虞郎有些不信,仰望了这么多年的女子呀,心中万千萦绕都是她,她此刻就触碰着它的头,还那么愉快表示她即将成婚。 还是她心仪的男子。 诚然,她不能和一条锦鲤成婚,她是堂堂正正的千金大小姐,她那么聪敏善良。 好吧,这样也好,看着她成婚也是好事儿。 之后的日子里,虞郎还是鱼儿原身,被带到夫家的鱼缸里偶尔跃出水面看着妙华成婚,听着她和丈夫的欢爱,有了孩子,依偎在她丈夫身旁,还仰望他说,要和他白头偕老终此一生。 未料到,她的丈夫在高中进士这年的任期中感染了疟疾,回到家里第二天就一命呜呼没再醒来。 她伤心难过了很长日子,吃不下睡不着就伴随着她丈夫灵柩不分离,她绝望如杜鹃鸟的涕泣,声音逐渐失去,鬓边红翠暗淡空灵,最后摔成血一样红的一地哀婉。 虞郎跃出鱼缸水面,吐着浓密的泡泡,眼睛看着她,消减她的孤单。 哀伤停顿了,妇人望见她那鱼缸边沿的鱼,那可是她亲密相伴多年的鱼精,她忽然打起精神来,即可整理姿态:“拜托你了,虞郎,再托你的福份,能不能让我的禄生醒过来?你可以的,一定能的!” 她丈夫就是禄生。 虞郎想不到,这些年过去了,再次开口对他倾诉的妙华这么直接地索求,而她过去的元神与灵力早就给予她了,哪里还有? 妙华啊妙华,你还是那时为了救他这条鱼和那狮子狗斗志斗勇的妙华吗?现在的你凉薄无心也不留情面在心中,痴狂到要他虞郎放弃所拥有的根本,就为了她的凡人丈夫禄生! 几乎不用多想,虞郎依然答应了。 妙华匍匐在地泪如雨下,那般姿态不是他愿意多看的,她还卧床多日不言语。 虞郎心头绕不过深埋的情份,她抽离了她的心,辜负了他的情意,可他决定这是最后一次。 禄生又复活了,妙华脸上重拾笑意。 她的日子又风光无限,富贵满堂了,她喜气盈门就大摆宴席招待亲朋。 人们当街议论,妙华夫人真是贵气逼人祥瑞漫天,事事如意,王母娘娘的庇佑呢。 她的女儿出嫁儿子娶亲,孙辈诞生,她活得很丰盈富足,京都的上层阶级连绵不绝地登门拜访,就为面见祥瑞人会事事顺遂,当然,他们不会空手而来。 他们许诺追捧她的儿子,使她的女儿福运高照,儿子仕途上扶摇直上,甚至那帝室妃嫔都隆重款待她,让她儿子成了京都的府尹,而她获得一品诰命的封赏,真正地有了富贵傍身。 这时候,谁还会想到,她少女时候曾经是不被重视的可怜小姐呢? 当然,京都贵妇人圈子中很多人嫉妒她,她们和那些不看好她的男人们联合起来。 在一个晴空骤然变作大雨磅礴的傍晚,她丈夫忽然带着个娇媚的女人一闪而去。 半夜归来,她那丈夫在她房间里布下铁栅栏陷阱,这是旁人的唆使和用计。 妙华反应很快地跳出来,她用金钗刺穿了英俊男人的咽喉,血管被戳破,人瘫倒在地不断地出气儿,虞郎看的过瘾又心里感到无比地爽快舒服。 妙华在绝地反击时候裙角被栅栏勾住,她腿部齐腰而断,她哪里能撑得住这危机? 虞郎心疼地倾其所有,他几乎什么都没有了,唯独那活命的一粒拇指大的玄珠,他很不舍得很小心地刨除脏腑内,分半给 妙华服用。 现在这么做,它是甘愿的。 妙华今后就会是它的女人,归属它一手照顾。 虞郎忘了,妙华和它不同,她很排斥这玄珠的。 服用过后体内形成剧烈的逆流,她昔日娇艳面庞蒙上狰狞邪恶,她言语含糊,不梳妆打扮也不整理钗环服饰,完全没心思在任何事情上。 她这般孽障又不成体统,她癫狂起来披头散发,雷雨交加的夜晚出走,她身体轻盈极度又飘忽不定,夜半回来携带人的骨髓一瓷盅,吸食骨髓会让她获得短暂安宁。 “她安宁时候可恢复昔日美好姿态,可你愿意看到她遭受这般折磨啊?”梨花端详着问那美男子。 灯盏内火花摇曳,灯花如纵容大笑的女子那般肆意艳绝,让灯前朦胧中出尘脱俗的男人容颜似轻霜淡抹。 “是的,那就让她永远不要醒来。”美男子半闭着眼睛,捏着茶盅微微回避视线,他手指骨节修长,握着瓷盅的手势迷人优雅,琥珀色的茶汤没剩多少,温热微散的是他的气息萦绕在茶盅周围。 “中秋夜里,是我寻了一同修道的五百年鳖精,获得鳖精为我助力使用我身上一半的鳞片,变成短矢,戳中她命脉,而她就躺在她内室床榻上,不会有多少人看见她的。” “他们都以为她癫狂病发作了,虽然她醒了也清明了,她旧伤复发了状态很不堪,她没能再下床去后花园赏荷。” 梨花望着美貌男人,真心想不透他的意愿。 “可你的玄珠是会延续她命脉的,怎还是让她离开人世了?”梨花想到他为了她奉献他修为的基本玄珠一半,他这是重情义了。 说到这里,男子眸中划过深深无奈,修长手指的骨节捏紧了瓷盅,丰厚唇抿着欲言又止,而后缓缓一语:“你说的对,她还是没能留在人世间。” 第7节 梨花来到小怪物躺着的小塌边沿,为她拨开了覆盖眼睛的一缕发丝,将床头那盏夜灯弄熄了,开门出去对那鱼精招手:“一同前往。” 山峦起伏在夜幕下略显,梨花和鱼精迤逦而行至府尹大人家的庄园附近,那里的流瀑被改道破坏,他们翻过山头找到他家祖坟。 青石板铺的路径,那祭奠的石碑几乎半人高,还是稀有陨石打造,走上衣冠冢那石屋样的入口,上面大字显示出府尹家的前几代人物名字。 梨花打开空间戒指使用一工具撬开石门,门内渐渐宽敞处停放一棺,木料很新。 梨花看看四周,对鱼精说:“应该就是这个吧?你要不要看看。” 她虽这么说,也明白鱼精或许什么都知道,只是它心理荡漾的情绪复杂而犹豫。 这地方置了一棺,又并非有陪葬品器皿什么的,这么随性。 他似乎不能相信事实,忐忑不安又十分很想看个究竟,他将松明搁在一旁,很小心地推开那盖子。 墓葬地宫外布置的华丽排场,但这里面这么凌乱无秩序,任凭谁也会犹豫忐忑吧?梨花这样猜测他的心思。 她拿过来松明照过去,那鱼精闭上眼睛,手里还举着棺材盖,但好奇心超越谨慎的当下他看清楚了:“不是她,不是的,妙华没有这么年轻!” 里面身量更娇小的女子身体,那并不是府尹大人的高堂老母,其实是另一位二八女子,和癫狂到时而不能清醒时而又无知觉的,可不就是府尹大人的千金小姐吗? 第8章 虞郎妙华【8】 破晓天光很吝啬隐藏在树梢中的密缝隙间,墓室外荒凉凄冷,风声乖戾轻轻吼,大地似乎很不情愿苏醒。 鱼精脸色苍白几乎贴近地面地倒下,淡蓝色靴底和裤脚都是尘土的红黄色,颓丧姿态虽极力维持住仪表,但已经显示出衰弱惨样。 冷凉昏暗的光线中站着一人,那不是墓室内那位还会是谁? 梨花微微眯眼审视了侧影,这人衣着身形都是中年府尹的千金小姐,身腔内赫然是那人们口中所知的妙华夫人。 “我的惠娘,是祖母害的你这般哪……呵呵!”妙华神经质地笑着,艳丽而颇有风姿,俯视地上的鱼精:“你那瞬间想灭了我,我甘愿的很,可又觉得没活够,就是没活够啊!我幼年少女时候都很孤独,好不容易出嫁从夫将宿命转的好了很多,心里对我父母的仇怨也就是爽快了,丈夫儿子孙女都那么好,我不想离开人世啊!” 她的辉煌依然不甘心褪色,那是她宿命里的光环。 她又返回墓室内,面对那酷似她的无辜安详容颜,嘴角下垂到傲娇:“我是和惠娘一同乘车的,她中秋点心吃了很多个呢,我一看见她的样儿就控制不住体内血气涌动,完全忘记她是我的什么人了,啃噬了她的肉和手脚背,而我血气稳定后,我已经忘记惠娘是怎么没气息的。” “但我不想啊,我没想到啊,就这样让我离开人世间,还是我孙女为我而亡,她那么娇美年轻!但我能如何做?如何做到不责怪自个儿,当然,最好的方式就是我用上她的形容,让她和她的祖母一起活着!” 鱼精痛苦地闭上眼睛,但又睁开来继续倾听着。 他对妙华的爱已经到了无可奈何。 站在墓室门口,妙华邪恶而交织贪婪的目光遥望墓室外的冷白天际,似是自语般:“剩余不多的灵力,我剪一副栩栩如生的我的纸样貌,烧到墓室内,让飞灰洒满这里,就算是我的忏悔,也是对我孙女惠娘的陪葬。” 妙华说起这些悲恸就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笑意中蕴含丰富情绪,时而犹如在戏台上表演那般撒上零零几滴泪,增添几分令观者动容的刻骨印象。 梨花装的很共鸣,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这算不算真情相对应?她管不了那么多。 望着亭亭而立在墓室门边的少女也是年轻的妙华,梨花冷笑:“无辜的人也被你利用完了躯体,你还在假装慈悲地做戏给谁看呢?孙女那么年轻美好就被你给害死了,你不害臊反而认为是应该的,真可笑!” 魍魉之辈,非魑魅,带有水生精怪的灵气运用这股强力量,啃噬凡人躯体再取走心脏,随后利用凡人躯体,这种逆行只会越来越偏离心性,连同它原本的能量异化而变质,本体无法承受这种变异,又不得不时时用邪恶法术研习助力,好趋近凡人的形貌和生活。 再加上一个虞郎满满倾倒向她的爱意,而它又是非知晓人世间险恶的异类精怪,修行低微,就算是为了她的贪婪赴汤蹈火也未必事事顺遂,日日让她满意。 很多铤而走险的行为,都是她唆使锦鲤虞郎去做的,往往一件坏事的背后掩盖需要无数件坏事的辅助。 因为妙华因虞郎的爱慕而化散的怪物,它爱她多热烈就会让她的癫狂肆意纵生,妙华算是附生怪,又没多少灵力,她的筑基薄弱。 “自从你丈夫艳遇后对你施暴,你说你害死了多少人哪?你苟活于幻象中,啃噬无辜人类的肉体,你的妄念与贪念交织下想增添修为,但又遥不可及,只好用那些凡人骨髓栽植你的躯壳,那个属于你孙女惠娘的肉体!” 被一个少女这样洞悉她几十年的幻象日子,还这么详细透彻,妙华感到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那墓室外随风飘来的大树叶子遮盖了鱼精的身子,这些话它想必也听明白了,它的付出从来没有任何人记得,也无有谁为他出头说上一句公道话。 妙华幻变的这个怪物羞耻心被连根拔起,它纸鸢样身子飞出来窜到树影间,反复来回大叫:“不是的!我不是这样的,不是你说的这样!” 梨花不屑道:“我还把你说错了吗?” 被大树叶子掩盖的鱼精缓过心神,艰难站起身:“妙华,你运用我的灵力这么几十年,难道你不承认?” 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哪怕她已经早就不是那个当初的美好少女,而是里外都被贪念妄念填充的魍魉,可他从来没有问过她的感受。 而她也让他为她效力的理所当然,痴心爱恋换做彻底的连皮带骨髓的几十年利用,他值不值得?似乎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看不见当初的妙华了。 梨花心软了,这种事情,这种感情还真的令人费解。 天光已然豁朗,但因骤然而涌现的褐黑色风云,使得原本亮堂的天地浑浊起来,几十息后那密集如炒豆般的暴雨劈劈啪啪落下,他们被困在其中。 这暴雨来的太突然,梨花浑身淋湿视线变得模糊不清,看不到另外二位。 正想着,一个长发女人的头颅凑近她脸,张嘴就咬住梨花的发辫。 定是那个妙华。 它那原本清丽的少女脸上,眉眼错位鼻梁歪斜而舌头伸的很长,收起舌头露着牙齿:“要给我你的身体吗?你很好看呀!” “妙华!你不能再吃人了!”鱼精跌跌撞撞地冲来阻止,可这大雨磅礴中最灵动的不是它这鱼,它甚至无从辨识详细的别人的状态。 梨花上半身被怪物舌头纠缠住了,她不能深呼吸取出她空间里的束灵环,那怪物的暗红舌头长长缠住她腰部,内腹中已是沉闷紧闭而来的压迫感。 那个大叔,让她这个徒弟为他挣银子还借据和出开销的她的师父,快来呀! 你徒弟就快不行了!梨花觉得快不能呼吸了。 就在她意识薄弱时候,她腰部被松开了,带着香味的花瓣飞洒下来让人在雨落中觉得尴尬。 那个妙华缩小了体格,样子变得奇异干瘪,晃动着身上赤橙色的流血。 一把海棠花白玉扇坠落在地上,那坠子还带着不散的花香呢。 “师父!” 梨花一下就感到安全了。 大叔和昔日一样洒脱,撑着蓝色油纸伞弯腰拾取他落下的扇坠,用一方丝帕反复擦干净了,取出他铁质雕花的瓶子,将那怪物投进去。 我真的佩服大叔,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你的仪态,把你那扇坠值得拾回来吗?哼!下辈子让你成为一个粗糙的男人,沾不得这么细致物件。 大叔姿态有些倜傥的瞥了下梨花,他还能不知道她想啥?梨花被这样一瞥忽然心慌起来。 可这大叔花里胡俏整的根本就不像捉妖人,浪荡姿态还姗姗来迟,为徒的腰部缠绕了怪物的血红舌头,他不说来让她撑伞,他倒是逍遥。我就默念两句,你也计较你徒弟我。 她干脆快两步走来抢过他手里的伞:“该把这怪物化成水吧?” 大叔两眼涌起轻微恼怒:“连师父都不叫了啊?”他巧妙地避开梨花,转而找出一把更小的粉红伞递给她:“这才是你的,为师刚买的。” 梨花很不喜欢粉红色,那是她从小就讨厌的颜色。 很不情愿地撑开伞骨。 那鱼精蹒跚步伐,一脸颓丧失神走过来,对着他们师徒请求:“可否将她的气息给我?” 大叔别看气势恢宏可他心很软,放出那怪物已经缩成巴掌大的赤橙色包裹形体,那鱼精收到怀里紧紧护着了。 “梨花望着他嘱咐了句:”你还是要知道的,她,早已不是当初从狮子狗嘴里救你的妙华。 鱼精怅然空洞双眼回转头:“多谢你提醒,我知道的。” 梨花还是趁着大叔愣神那片刻,悄然将他手里的伞换成粉红小的。 他们师徒一前一后,与这鱼精背道而行。 大叔一回神发现他手里的伞是小一号的粉红,他微愠,大步追上她:“梨花!快给我蓝色伞,这把才适合你姑娘家使用。” 梨花微微一合住伞骨又打开来做个鬼脸:“是我的!你也能用粉红,能得。” 雨过天晴,府尹家的墓地石窟门虚掩着一道缝隙,微光中内里飞落色彩艳丽的蝴蝶,衣冠鲜红的亡者老妇,她身边陶瓷鱼缸里欢腾跳跃一尾金色鲤鱼,外面风吹着和煦空气带进来很安静。 京都郊外最热闹的大客栈里,店伙计口沫横飞边走边说:“听官差们说呀,前阵子那场怪物的事儿,是城外硕屏山的草寇们急驰三百里路来做的孽呀!昼伏夜出,半夜到大户人家后花园作案,不为别的,就为富人小姐们的首饰细软,后来发觉这样不值得就放血洒狗血,把个热闹非凡的京都弄的怨气四伏,大家被搅得猜测是啥精怪来做乱了,给你们说,啥都没有!咱们府尹大人文武双全,把那帮人都招安归属咱们陛下了。” “忘了给你们说,府尹大人家千金好着呢,府尹家的小姐重病不醒,还以为是什么怪物的纠缠,却未料到一场雷阵雨过后的上午,小姐就自己走出来后花园,身体好了吃的也多了。府尹家富贵祥瑞,王母娘娘庇佑的没错!” 店伙计也是听闻别人说的,但他这样一说,似乎就像是他去过府尹家亲眼见过小姐的真实感。 京都的治安不再有隐患,人们恢复昔日的过日子秩序。 第9章 罄声幽怨【1】 府尹大人家待客的外大院。 “仙姑,还请仙姑为老朽承担这份馈赠!”那府尹大人的爹,文邹邹的话是对着梨花说的,但这说话和蔼可亲的老人眼中全是冷漠。 他黑纱笼冠黄金簪发,两鬓角依然如墨,质地非常昂贵的夹纱棉绸外袍金丝滚边,威严是凡夫中最具备气势的,他端坐着。他就算是道谢也不会显示稍微的谦虚,拢着衣襟,对她的眸光进行不动式反复审视,按说他该激动到他的孙女活过来了。 梨花故意做不小心打翻一个茶盅,随后保持矜持而略带歉意微笑,很淡定问:“那精怪可是走的彻底了?我可是花了很大功夫的!”想起那大叔偶尔世故圆滑含笑不显心绪,她绷直了腰,理所当然无谓望着府尹大人的父亲。 边上坐着的小怪物默默察言观色,就看梨花接下来怎么应对,还斗胆打翻茶盅了,过来婢女和婆子收拾着残碎瓷器。 梨花这是为了她和小怪物的今后开销做个争取,她和它都需要置办装束,还要买新鞋或者买布料回来自己学着做,小怪物此时配合的很好,并没有慌乱着急。 等婆子婢女都收拾干净了场面,府尹的爹表示出很不悦地凝眉:“不会少了你的报酬,你的能耐还的确难以估量呢,也保持的有个人原则,以后你在京都有事儿就来这里,别的不说,单是让你吃一顿山珍海味管饱。” 什么?我们像是灾民困难户!这老儒士微微点头带着世故的笑意,起身就打算不奉陪梨花和小怪物了,那笼冠上纯金发簪光芒很刺眼。 梨花也离开座,横身挡在三尺距离外,这还不给钱了? 府上管家匆匆而来,见情景赶紧请梨花回座,塞给她手心一个大包袱,随后跟着关闭了外院大门,这意味着告诉来访者今日府中暂不会客。 梨花还绷着姿态倔强地站在门外,那木制的卷刹高门,外墙青石点墨的刻画在无风的街上显得异常肃穆,就这样被打发了出来,这朱门果真只有酒肉啊!很想冲进去掏几件桌椅,搬到破山寺背后让那个大叔和她的住处增添些气派典雅。 梨花转而想致使小怪物叩门,她转头左右前后都没看见这小怪,哪儿去了呀? 心理很沮丧又恨不得她即可增长出气度,无奈悻悻然走回他们住的酒楼,那小怪物与倜傥大叔已先点了饭菜吃的很饱足地慢慢喝茶消化呢,大叔颇有玩世姿态下的无谓让小怪物也跟着学上了。 他们敞开着窗,望着外面风景鼻孔出力呼吸着。 梨花看着几个盘子里连个肉渣都不剩,她恼怒地将包袱丢给大叔:“好自私啊你们两个!” 那小怪物似乎明白她饿了,笑着端出来一份蛋炒饭:“这是酒楼的招牌呢!”见她还不高兴,又指着貌似绿油油圆楞楞几个丸子:“虾仁龙须菜的。” “呃?”梨花什么也暂时不说了,翠绿的丸子裹了虾仁馅的,配上蛋炒饭是难得一遇的口福。吃完,抹干净嘴角瞟一眼还在眺望窗外风景的大叔:“没给报酬,你说怎么办吧!咱们接下来一年接不到活儿,你还有心情赊账吃这么好的饭菜。” 小怪物看着情形,梨花就要发飙了,它躲到外面去了。 “你是说,那府尹家连个赏都没有?”他总能在不好的时候把境遇想象成华丽,实惠的大好时光前景,又说的云淡风轻。 “嗯,啥都没给,你怕是连冬天的棉袄也做不起了,香油脂膏也没钱买。”府尹的老爹看着富足却欺负她年少不给钱,甩给一个包袱叫什么赏啊,临走时候还把外院大门关上了。 第8节 顺手抓起他搁在桌上的扇子,打开来摇了几下便给小怪物使眼色,小怪物附和:“就是,那府尹大人的父亲一块碎银子都不给。” 小怪物语气愤慨,配合的很好,关键是真的他们什么都没得到。 梨花回味刚才的虾仁丸子,觉得这丸子里包的根本不是虾子肉,是素菜,那么想吃肉的她偏偏吃了素菜得是多么失望啊。 大叔微笑带着失望:“嗯,我晚上沐浴就没有香膏护肤了。” 梨花看着还留着两颗带肉的米果子,飞快的动手吃下肚,哪怕肉不多也是个垫补,他咋不记得给她多留些肉食,小怪物也不给说说。 “你平日里,我说你也不存着点,就知道乱花胡花的,到你用的时候你就光知道等我给你挣。” 她沮丧她吃的不够多,就是很想吃肉,没吃够就心情受到影响。 “干嘛把自己弄成一头河东狮啊?才多大呀!都不记得为师怎么教导你莫要心浮气躁的。”大叔依然说话慢慢地,眼神不受到梨花浮躁的影响,依然是清冷淡漠不受世俗影响还说话有温度。 这肉丝米果就还不如她拳头大呢,仅仅两个真心不够她成长中的胃口,肚子还空着的梨花很不好声气:“心浮气躁,一个人连肚子都吃不饱,还哪里来的气态和优雅?” 大叔款款起身,整理了他的折扇,低头查看无损坏,依然气态平和:“给你说,硕屏二十里外的屏山镇有个事儿我接了,那执掌里君大印的人给的报酬很高。” 他悠然伸出几根修长兰花指从扇面背后,让梨花很想夺下扇子笑他太作了,偏偏这人又真的作的自然。 “呃,是硕屏山外的屏山镇有事儿,咋了?”一想起不久前店伙计说的,那个地方除了草寇,现在听闻地名就莫名厌恶感。 “先行路去,准备准备吧。”大叔喝了桌上一碗参汤,面上神色依然平和:“你不去,会让别人争了去,那可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就让小勺和你一块儿呗!” 他说完继续依窗而坐,心思似乎沉静在山河树林与大自然中,忘我的姿态颇有仙气。 硕屏山,屏山镇,什么地方的活儿不接,非要接那草寇出生的山镇。 因为没吃饱的原因,梨花出来她的右边内室随手打开那府尹管家塞给她的包袱,嫌弃厌恶愤慨使她没抱有任何期待。 大叔没给她安稳长大的条件,但是对她很温和,这也算是知足吧。算了,就这么想吧,谁让自个是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呢! 包袱外层是件婢女们才会穿的仿绸衣裙带着外袍,里面包了一把干的豆粉粗细宽窄都有,扒开这些出现一个娟包里面是个银线绣菊花荷包。 梨花就不信了,府尹那老爹姿态高傲,奸佞寡情,看着就不是良善之辈。想起来他对他夫人做的事儿,新婚不久寻觅艳丽小妾你带回家故意气她,安装陷阱铁栅栏谋害夫人腰部断骨,非得仰赖异界姻缘续命不成反变癫狂精怪。 斯人已逝,他没说念及旧情数十年感怀感恩,还连她的酬劳也扣下了。 就说那鱼精所做的都比他为人丈夫的做的多,世间男子年轻时候风流艳遇坑妻子,妻子还是为他生了儿子和女儿,有了孙女为他做镇这个宅邸把福气绵延下去,让后代风评持续荣华富贵长留。 他的夫人幸好是拥有鱼精虞郎这个依靠了,而他的宅子里安宁无忧难道不是那锦鲤带去的?抠门吝啬老不正经为老不尊…… 梨花坐在床头,身边散开的包袱不看先数落起府尹的老爹了,就觉得太自私到顶不懂感恩也不会保持品德的老儒仕,还道谢呢!谢个啥呢?是一把豆粉长短细瘦宽扁不一,还是你送了三件女人衣裳打发乞丐呢! 张口讨要吧,大叔那个为师的教导她不可败坏风评,不得主动索要,说是会降低气度。 她是用一句话暗示了,拿钥匙让外间的大叔知道了又要责备她,罚她抄写经文十遍。 这些日子,从那日进入青耕那个善良妖物的亡前印象就知道,这其中的事儿复杂曲折还很费心力,如今事儿了竟然是这样打发她。 那这住酒楼上房的钱谁来付?他这大叔讲究吃喝,还讲究住的干净,这顿饭的银子没给,到时候让店家赶出去睡荒山野岭呀! 刚才还惊喜了一瞬,现在浮躁感再度袭击她神经。还有这小怪物谁养活大呢?吃喝穿都要废银子呀! 梨花哀叹之余不免想到真可怜,她这么年轻就操心吃喝,看看人家府尹家虚弱千金小姐,什么也不用操心,好吃好喝只需要快乐就好。 但她不能再哀叹了,她没那资格叹气,她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这小怪物尖嘴脸正弯曲身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还打着鼾呢,她头小被花瓶挡住没看到。梨花又发愁,今日睡椅子,那明日的明日呢?操心最多的还是她这个少女。 果然,能者多劳,这话很合乎她的脾性。 她带着一腔子闷气,抓起包袱出来外间,放到大叔面前的桌子上,故意将那干的豆粉丝拨开让他视线很糟乱。 看他还有心情看风景! 那男人手握荷包款款打开来,里面掉落两颗银锞子,还有 半尺长的黄金如意一柄。 第10章 罄声幽怨【2】 梨花带着小怪物阿芍长途跋涉到了三百里以外的屏山镇。 离开京都三百里气候略为湿润,山川浓翠河流密集,竟然是另一幅景象,梨花以为凡是名字带着什么山的镇子必定荒凉偏僻,甚至路窄车少人烟稀少。 但她完全想错了,这次大叔为她和小怪物都置办了比较体面的三身衣裳,还有手工精美的厚底绣花短靴两双,御寒挡风的绒布帽子也是水纹锦制的。他认为梨花总是小怪物小怪物的叫大怪物那青耕的女儿也不是个好习惯,于是他给小怪物给了个乳名阿芍,还说它长大会更好看的。 对此,梨花难以置信,她不怎么爱照镜子也无任何完整的审美概念,她连她自个究竟算不算漂亮也不知道。小怪物既然有名字叫阿芍,那也好,名字好记也顺口就成了。 至于她自己,从小饥一顿饱一顿的滋味刻骨在心呢,她料定这次捉妖的酬劳中那枚黄金如意,她那大叔是找机会返还给那个府尹老爹的,甚至他不会存下多余的银子给她和他的未来。 因此,梨花将两套质地好的簇新的衣裳包了两层布,就是不舍得穿,万一路上需要钱时候应急了还能拿这当了使用呢。 小怪物阿芍反倒因为衣裳的新而质地良好,让她娇俏的像个官宦家的闺秀,大叔用多余的粉缎面缀了串珠为阿芍做了面纱,把那突兀到很过份的鸟嘴遮住了。 这时候的十月里,京都那儿的庄稼早都收获了,落叶缤纷山峦金黄树叶嫣红了。这硕屏山脚下的屏山镇周围由于地势特殊,形成半面的冲积平原,由于水源充足也无风多雨,在物产上也接近吴越之地的丰饶。 水稻是第二季就等着收获,高海拔山谷里的高粱和珍稀药材又是不菲的产值,那些高岗上成排的熟透的果子还挂着,阿芍刹不住地跳跃奔跑起来,跳到成串的莓果那儿张嘴直接咬着吃,然后又蹲下身去闻那野地里的鸢尾花,随后发觉几只蟋蟀就在那荠菜丛中直接扑了几次逗着玩。 梨花背着包袱坐在树下,她就像是阿芍的家人,把该有的包容都展现出来, 阿芍觉得没玩够还把鞋子脱下来裙角打结,慢慢走到青草地旋转舞动起来,梨花情绪收不住快步过来拧住耳朵捉了回来。 阿芍毕竟才十四五岁,又很单纯,感到委屈地掩嘴戴好了面纱,很留恋这山川河流中迷人的景象。可这里到屏山镇还有八十里路要走的,看着很近,走起来费时费力。 梨花阿芍在这平原梯田与山路曲折的途中走了半日,夜里找了个土地庙借宿,清晨起来继续走大路,问了个樵夫之后继续前行。 按照樵夫说的,她们清晨就到达这平原大道,只见远处街上石板铺地,市集商店都是白墙灰瓦,巍峨耸立在半隐的山内,还延伸到闹市的庙堂很具规模。 镇中心大道旁竹子疯长成林,也成了寺的绿色外衣,挡住两丈高的院墙不说,还混着纠缠不清的藤萝形成遮天蔽日之气势,梨花她们走到这里反复寻找才看到矮矮的一个石墩上刻着“屏山镇”。 这镇上有很讲究的排水沟还被整理很干净,里面的水也算清澈,上面小桥上艳丽虞美人栽植,街上那些招牌字体优雅古朴,这时候的人们也许还没有起床呢。听不见鸡叫也不见家养的猫狗走过来叫一声,或者露个脸。尽管如此,这情况在梨花来看也是安静祥和中透着舒服的滋味,况且这里必定不愁吃喝,随便摘个野果子也能吃饱过好 。 带着这些美好想法,梨花和阿芍在镇子上下逛了一上午,说来还真不可思议。 白日里难道不是正要做买卖,摆摊,走路穿巷唠嗑晒太阳吗?怎就空落落气氛这般孤寂。 要说孤寂,又不全是,一种临近死绝的涌动感似乎来自无名物体的冷飕飕凝视,就在暗处针对她和阿芍。 为啥镇子周围山川明朗草木芳菲,到了镇子中就是活着等死的状态?梨花已然感到微微恐惧,把手伸到颈子后面摸了摸她的双剑。 早上当她踏入这镇中走在石板街上,就感到有不明气息在不远处跟随者她,稍微一回神,那气息又离远了些。再一往前又恢复那种来自无法掌握的裹挟,那气息简直是惹人烦躁,很想一剑砍出去,就怕会中圈套。 跟着她的阿芍一直东西张望着,望见一处院墙内似乎有人荡秋千呢,那粉红衣角显示出家境的充裕,隔着院墙投入一枚石子没等到认出来,站在院墙下继续等着还是没等来回应,院墙往后的果树上横坐了个身影,看起来气宇轩昂。 他借着树干一抬腿就就站上墙头,细看也仅仅是人的气质较为儒雅,那浆洗到微显淡浊色的长衫外袍,再加上清冷淡漠到明显谨慎的脸庞,转头左右扫视过远方又坐回去树上:“来这里做什么?来自何方的就该归回何方,这里,没什么可探望的。” 梨花凑近墙根下,对他说话的姿态不得不成了仰望:“接了个活计,就找过来了。” 是修真者吗?这清雅男子的目光疑问起来,她们看起来就像是老远的地方找过来走亲戚的,小户人家的主仆二人,那身背双剑的无非就是家里演习了花拳绣腿用来轻度防身的,至于那个戴了缀珠面纱的或许就是还不会做粗活的婢女,青涩娇嫩又细腻的不经世故。 “做什么活呢?”他从树干上扫视远处,整条街都没出现这两个的同行者。 就凭她们,能做成什么活儿呀?她们和这里完全不搭边界,这两人还冲着他劾首示意,这倒是懂得些礼数哈。 梨花不免从对方的明显猜疑中,低头反思自个是否真的不像能作活儿的玄门大师呢。 这男子虽然不肯定她们能做成什么活儿,倒是先招手让她们到门外,然后慢慢从树上下来把门开了拉她们进去。 他的大门是铁质的,里面还落了锁。 他的家就和普通人家的格局无二,一正二内三间和一,进到正屋内顺着窗扇望出去,屋后一座凉亭被花圃围绕,再往对面纺线织布的器具堆了一处。回头对上正屋里一面墙的隔扇连着一面竹雕屏风,几本厚厚的典籍摆放在隔扇上下,屏风和桌角都十分陈旧到色灰中有白。 记得那倜傥大叔给她教过些规矩,到人家家里最好别随意走动,免得被人嫌弃到被赶出来,即使是面前藤编茶壶的罩子边,已经摆放了些糯米炸的乳白酥油圈,那诱人香味直往她两鼻子里窜。阿芍不是人间的孩子,它伸出带有珠串手链的手,耐不住肚子咕咕叫还不停吞咽着口水,梨花冷凝它几个眼神制止住了它扑上去的冲动。 那男子虽然也意外她们这样脸带随性,大剌剌跟着进来的两个丫头,现在看来还真的是有点教养呃。 男子荡着两边的空袖筒子,行路有些不平衡地些微踉跄,她立刻发觉原来人家竟然失去双臂了,她的目光落下,未来得及马上收回。 对方也多看了她一眼,淡漠一句:“我没有双臂也没手。” 他这样就能看出她的疑虑,反而让梨花觉得微微唐突的是她,她们这样似同卖艺走单帮处理事情的人,果然这姑娘的双剑不是普通的闺中玩物,看那剑柄发亮必定是持久使用的,想来也真的是拿活干活的人。 他便坦然一笑甩动两只袖筒:“遇上强盗要劫财,我起初不肯,就被齐着胳膊砍断了。” 他正说着,门帘一挑,走进来端着浣衣木盆的少妇愠怒道:“夫君,这是我们家的事儿怎么就说给外人听了,你双臂没了正好还有我呢。” “原来如此!”梨花脸上没惊慌也坐的稳,人家双臂失去了,还有个妻子娟秀娴雅蕙质兰心。 这妇人放下木盆,很警觉地打量起梨花阿芍,她的的目光不同于寻常世俗中的女子,那是很排斥生人的恼怒和生涩,仿佛是她和阿芍的到来惊扰了他们夫妇的恬静日子。 于是,当着梨花阿芍,他们恍如面对尘埃中不相干的事儿和人,妻子安静地微笑为她丈夫整理衣衫。还为他梳头仔细地簪上发戴好桦木撑的绒布冠,那神情仿佛他们的恩爱与缠绵必须具有细致的仪式,又让人觉得是延续了无数个日子的仪式,因为那细节很熟练。 梨花很想提起袖子把脸遮住,阿芍也转头不敢看,她们还没成年真心不想被这样撒狗粮。梨花用袖子挡住半边脸,急切地问:“我想请问,你们屏山镇最近可有什么诡异的出现精怪之事?” 男人似如梦般惊醒于梨花的问话,神经紧绷间闪过一抹诧异:“我们屏山镇,现在就快和空镇无二了,我的朋友那开南北菜酒楼的吴老板,布庄染布坊的张七娘,镇东头最大的地主王二麻子都是怪物妖精给害死的呢!” 阿芍听到他一说忙把头低下,梨花攥住它手臂安抚了下,可别让它失去理智这会儿发傻和别人相对就不好了。 男人虽然很排斥把话说给她们听,望着他冷漠无感的妻子,他抿着唇近乎低语般说着;“镇上小时的人起初没多少人在意,后来派了几个胆大的查询原因竟都一去不返,三日后镇子后山打柴的樵夫带回来他们的尸骨,他们全都没有了鼻子也没有了嘴唇。” 第11章 罄声幽怨【3】 男人说他名叫幕阳,如果说梨花相信世人通晓催眠术,那么这位幕阳的声音就有这能耐,他能在说话的时候做到令所有人的呼吸静止,而他还神色自若。 除此以外,他的话道了结尾总能让小怪物阿芍心生畏惧而浑身战栗。 夜里门窗紧闭,一灯如豆罩住幕阳的半身,沉闷,就在室内说话的他这里一点点地加剧。 梨花看着阿芍从坐着的长板凳上滑下身子,她忙低头拽起来重新将她按在凳子上坐好,也无需歉意地对幕阳说:“你是何以判断出就是那怪物吃的?” 幕阳此时微微分心,转头侧脸嘴衔着藤壶,很利落地倒了一盅茶放在鼻子下闻着,鼻头耸动,由于茶盅挡住他的唇,这样让人不觉联想到那只吃鼻子和嘴唇的怪物,他并没有喝那茶盅里的茶,款款用嘴放桌上才说:“是我的琴声回应到了这件事儿!” 那小怪物阿芍不能继续滑倒桌子底下,她只好使劲地用手掐梨花大腿。梨花被掐的忍住疼,只好就手摸过去也掐她,把这小怪物阿芍掐的哇哇忍不住溜到门口靠墙坐着了。 “我被你掐的很疼呃!小心我咬你,咬你的脸!”小怪物阿芍很不甘愿地搓着腿,刚才文雅男子幕阳说的那些可怕的细节,因为梨花和她之间的互相伤害而得以缓和。 这小怪物阿芍,这会儿处于礼数,她脸上的面罩早就摘下来,她属于娇小柔弱型的少女,这种柔弱会让梨花本能地欺负欺负她,毕竟她们脾性相差很大。 “你们还想继续听下去吗?”文雅男子幕阳看着她们,他在犹豫究竟要不要把他知道说给她们听,这两个这么稚气难脱还非要揽下这么大的事儿。 梨花走到门旁,扶起阿芍,将她带到长凳上坐好,还搂着她给她内心的安定。然后保持肃穆倾听者姿态:“请你接着说。” 幕阳坐到靠窗的大床边上了,他又是鼻子闻着茶盅嘴堵着用一盏茶,声音带有催眠的企图:“就在咱们屏山镇的屏山寺后山,我带着我的箫,随着护卫山林的人们一道歇息在那儿……” “你身体不便也去?还带着你的箫,为何不是你的琴?“问到这里,梨花才惊觉幕阳眸带吃惊与划过一丝阴狠。她很后悔自个的急切,忙平伸出左手掌心:“我是想说您之前所言是琴声回应到的这事儿,再说屏山寺难道僧侣人数不多吗?为何您一届俗人也去帮忙?” “唉……屏山镇方圆八十里内,男子本来就不多,加上这些年参与落草又受到京都招安没回返的,有我这样的都算是稀奇了!”他本就失去双臂了,还非得在两个稚龄小丫头面前说这难堪,她们难道是返老还童的不成?不过,看她们掩饰不住惊慌地连呼吸都不稳,他就想继续说下去了。 “屏山寺东院高处的角楼,我和镇上几位年迈的更夫用着寺院提供的茶点,这些更夫们天一擦黑就裹着毯子睡了。而我端着小心耳听四处,一直到了子时都没有任何发现,更夫们这时候醒来说,该是无事了,有可能是镇上居民担忧过多了,咱们继续睡。” 第9节 幕阳话说到这里,梨花精确感到他呼吸紧促了些。 她想到初见那寺院就感到压迫感,主要是遮挡天空的藤萝和那茂密阴暗的竹林,哪里很明显蕴藏了无数不明物等待机会。 幕阳再将茶盅凑近鼻翼,遮掩嘴唇:“我已经躺下困眠不知道多久,约莫在卯时不足,就听见有两名更夫走下角楼的木楼梯去如厕。我就算是很困乏也还有意识能感觉到不对,听到了些许诡异声,那是哭声伴随撕扯皮肉声,那些老更夫的头歪着,我赶过去时已见有妖物啃噬着他们的鼻子嘴巴!” 梨花尽管心头跟着不舒服,还是斗胆问他:“那你没感到害怕?” 幕阳啣着茶盅的嘴让他整个头颅开始战栗,放在茶盅,他的嘴唇毫无血色:“我下去远远地看着,我没有手也怕遇到强敌,我就动嘴和脚设置了草绳障碍物,在那妖怪要离去时将其绊倒了,但它似乎无碍地还是给溜走了。我过去看时,那些老更夫们无一生还,鼻子嘴唇都被吃掉了,太残忍了!” 幕阳垂着头,脖颈还在抖动,走过来前半身靠着桌子边沿平衡住躯体,额头汗密密渗出来,那种场面他亲历过的又格外惊悚而不敢回忆,偏生他又不能止住回忆。 梨花看习惯了幕阳这种强自维持文雅的艰难,她叹息一声:“那物有什么特征,你还记得不?” “啊?”幕阳似乎还沉侵在忧伤中,一时不知怎么说起。 “你的草绳障碍物没把那物给绊倒?它应该是留下影子或者说脚印爪子之类的呀。” “也是草木类的,似乎会遁地,也是非常惊奇可怕的,它就“忽”一下不见了。” 梨花感到蹊跷又说不出来,就追问:“你用什么草做的障碍物,草的名字可还记得?” 幕阳把头抬起来,无臂膀的身体离开桌子边沿似乎很生气:“我那还想起那么多?怪物走时候很快,快的我连样子都没有看清楚呢,再说我连手都没有呢,我就看见了也没法应对呀!” “那它是长的扁的短的圆的,怎么行走的你该记得吧?”幕阳对待她一个少女也这么凶到没耐心,梨花只好也语调不客气了。 “寺院卯时的钟声就快要敲响了,我就躲在那空悬的楼梯后面,那阴影里呢,我怎么敢暴露我的行迹让妖物来吃我!”幕阳语调带着委屈,好像是梨花很可恶这么一直逼问让他很不应该受到惊吓,回忆也是能让人再度惊吓的。 “那你用嘴唇梳了草绳三股辫,还是四股辫结绳的,还是用什么方法制作的绳子障碍物?” “嗯,辫子我能用嘴编上,但我不记得当时用什么方式结绳的,它就是被我设置的草绳子给绊住停顿了下,可还是遁地走了。”幕阳好看的眼睛里眸华翻涌了几下,说的言不由衷。 “我感觉你的草绳很厉害呢,它该是受到打击而留下印记在它身上的,那么你肯定你真的绊倒它了?” “我的草绳肯定是绊倒它了了呀,不然它也不可能那么快就遁地离去……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梨花不打算继续问他。看着幕阳体态挺拔而略微佝偻腰背,那小怪物阿芍是反复打量幕阳的嘴唇,幕阳心虚地重新回到窗边他的床沿坐着了。 梨花打算就这样了,情况了解的也差不多了,对幕阳带有歉意地道声:“打扰幕阳公子了!我们这就离去。” 幕阳连忙又起身,由于他双臂的失去而不平衡,他起身时站不稳差点在光线不足的地面摔倒。 他跟着出来:“天黑了,要不你们就住下吧?” “你不说详细点,那我们只好自己去找线索了。”梨花倔强地挽着包袱,牵手阿芍走在院子里。 “我给你说喔,屏山镇这半年来的大师可多了呢,玄门各派都来了人呢,没本事的走了,喊着有能力的带着法器硬拼最后受伤断手脚的只好撤退回去了。” “是吗?我没那么逊色,我捉妖捉到什么妖都不怕!”梨花反正年轻气盛,说话从来不打草稿,牵手小怪物阿芍走的利落大方。 阿芍一走出幕阳家大门外就撒开了手,她快绷不住想睡,也很饿了,在刚才的桌子上有茶也有糯米油圈。她开始抱怨起来:“我饿的走不动,你刚才哪怕让我吃点喝点也好呀!” 梨花心头急切又火大,抓起她肩头叉住她腋下给拎着:“你嘴咋那么馋呢?你没看人家是用嘴干事的吗?小心你被咬了都不知道!” 小怪物阿芍被梨花这样一说,顿时反应过来,站起身缩在梨花腋下,她娇小身段刚好就在她那位置。 想起来,刚才在屋子里,幕阳的嘴和鼻子真的就衔着茶盅那姿势很是说不出来的诡异和不舒服。 “你说他,会咬我?”阿芍可怜兮兮地眼神抬头看着梨花。 梨花就打算先吧阿芍吓住,这样她就听话好还低跟着她了。她压低声音附耳对阿芍:“你不觉得的他没手很奇怪吗?他就是个怪物。” 阿芍自己是怪物与人类的后代,但要说遇见真正的怪物,她还是害怕的。她点头:“嗯,我感觉他的气息不对……他压住很多排的牙齿,特别是和我们说话时候。” 梨花当然也这样觉得,幕阳说话时候从来不露出他的牙齿给她们,还有他描述事情时候心不在焉全在一轻一重的呼吸当中,还有那个草绳障碍物,越听越不对劲。 阿芍这个小怪物从小在人的世界里长大,唯一的同类又是她母亲,但她母亲幻化成人形很长时间,也就是他父亲身陷囹圄时才告诉女儿她们不是人类的。 梨花还是当作警惕地对小怪物说:“幕阳这人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听着说话就能听出来。屏山镇里人变的很少,他怎么就凭空出现了呢?” 小怪物拽着梨花的手不敢继续听下去,也不喊饿了。梨花故意逗她:“你不打算回去吃个油圈?” 小怪物阿芍戴着面纱的眼睛,态度坚决:“饿一顿没事儿,你不是说,这里的官员还等着咱们吗?” 梨花从新思索起来,对呀,这屏山镇原本是包含这硕屏山附近人口最兴旺的一个郡呢,不知为何就成了小小的一个镇了。 第12章 罄声幽怨【4】 要说这屏山镇大的能让她们两个少女迷糊,从早上破晓走到午间,阳光炙烤到人的脸颊生疼,三面环山的镇东头仿佛走不完的路程。梨花发现,也就是这会儿屏山镇才像个人间的所在,比起别的时辰里那股子诡异,现在可舒服多了。 她俩摘下小帽,手搭前额眺望半山腰,总算望见了想象中的屏山镇执掌大印的里君家。嫩黄迎春花远远地就看到露在墙外呢,这天气今日意外地晴朗无云,带在身上的水壶早就没水了,早上没吃饭的肚子早已顶不住的煎熬,小怪物阿芍是从小就很顺遂的孩子,她哪里受得了这份罪,冲到镇里君家门上就往里探头。 大门虚掩着,她等不及了,喊了声没人回应就抓住门环“浜浜浜”,这声音让里面的人似乎是有反应了。 来了个穿着统一家仆暗红滚边短衣裳的人,抄起长矛先把那尖头伸出来,他的身子在门里边破口大骂:“他妈的,这年头齐整像样的人少的可怜,乞丐流民倒是挨着上门来,去去去……那儿方便收你们就去哪儿,咱们宅子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梨花让阿芍靠后站,她头一歪,拇指食指捏住长矛顶端,轻轻使力就将这长矛整个属于她控制,幼年独自上街市买东西被城里巡弋的兵士们欺负,她早就应对出经验了,后来经过大叔的要领指示下,她的慧根发挥到可以一挡三不在话下。 小怪物阿芍本打算冲进去用她的尖嘴当武器的,眼看梨花这能耐她只好紧紧跟着了,可是刚才这家仆的一席话让她懊恼的心头火气无处消散,她便绕道此人背后狠狠啄其脊椎骨。 那家仆真心害怕了,明明是流民两个竟然如此野蛮,太惊悚了,不,简直是恐怖,他想起镇上的传闻后即可弯腰几乎到膝盖了。 “高人哪!高人放过小的吧,小的也只是个看家的仆人哪……”说着又干脆屈膝伏地叩头了。 小怪物阿芍直接过去用她那看似柔弱的手爪,左右开弓掴了对方几个耳刮子,伤人的言语最可恨,要让这厮长个记性。 “你们里君大人何在?”梨花不想继续看到这家仆的畏缩样儿,她这打官腔的姿态是学了她那人模人样的大叔,据她观察这样说话的恶方式很气派也很正式。就是很讨厌这家仆竟然当她是流民乞丐来对待,她可是有本事捉妖怪的人哪 。她们只是走的累了,那好看的衣裳没舍得穿,还在包袱里面呢。 听这口气,她们这两个少女还真的就是三百里外京都来的玄门捉妖师啊! “这年轻家仆像是渴望已久的样儿,嘴上絮叨;”好呀!好呀!总算是来了,来了就好……” 梨花眉心微蹙,既然这么重视,为何不到镇子入口迎接她们,昨晚饿了一夜又害怕了一夜呢。 这家仆也是惊喜到走路产点跌到,他是有多么希望外来者给屏山镇捉妖啊! “你们里君大人的宅子很大呀!先行带路吧你,另外给我们准备些水和干粮,我们半日未进水米。” 梨花没再继续注意这里君家的仆人,而是发现这宅子风水极度的好,里面大的出奇,山水就在后院意外的山谷里那么近,花园依稀望见一角。这里甚至堪比京都府尹家的大宅,还更大更宽阔,只是略微朴素少了彰显权势的巍峨高楼罢了。 有了朴素到岁月侵蚀颓败的院墙,外人是不知道里面的阔气讲究的。果然,屏山镇如人们所说的那样底蕴丰厚,是能看出些昔年繁盛,想那朝代更替时候的兵家必争之郡,到如今成了区区小镇。 梨花越往里走也发现之前来的方士们布置了,照妖镜高高悬挂在各正厅上方,院角插了带有黄符的令旗藤制手柄,用了红血涂过。还置了几处不同方位的小桌上竹质甘露碗杨柳枝,这明显是不同流派的好几种做法。 看小怪物阿芍,她脸上红扑扑是因为热的,这些布置并没有影响到她的状态。 到了待客的偏厅,见到保养得宜不到三十五岁的屏山镇里君,严重闪过一丝愕然,显然想不到来的玄门弟子居然是个少女,这般稀奇倒也算不寻常了。 “你们府上可有茶水点心啊?难道就让我们干站着!”阿芍兴许是饿和口渴直接抹杀了她的乖巧,她一望向这里君的脸就这样说话了。 这里君头戴精致褐绒小冠,被阿芍这些话给惹到松弛下来,他招手让管家婆子去选上好的茶,先端来秋梨水绿豆糕,阿芍有些失态地两手捧着就吃起来,吃完擦干净嘴又戴上了面罩坐端正了。 这哪里还是偏僻的山镇,这里待客用的茶水是碧螺春,好在梨花跟着她那穷讲究的师父大叔识别的出来,否则还真的看低了区区镇里君的家呢。 “今日屏山镇的天气可是真的很热啊,你说这才二月过了些日子对吧?”梨花慢慢喝了些茶水打开了话匣子说。 “对啊,我们屏山镇多年来气候堪比江南,今年是个不顺溜的年月吧……不好说。”里君也端着茶盅喝了茶。 他看起来十分精明却这时候带着忧愁,即使如此,梨花也没觉得他脸上多么愁苦,那份担忧看起来很明显是临时的心绪附加。 “那么这,会不会是有什么外力的所为?”梨花反正是看着他不对劲。 屏山里君有些不耐烦地凝住梨花眼睛:“您是京都无名道士致使来的?你真的会处理精怪吗?” “嗯。”梨花不多说,她那倜傥文雅大叔从来没有显赫的名号,都是人家找不到合适的人了才轮到他们师徒接活儿,要说他的仪表那么脱俗就算是用蒙的也能随便把日子过好啊,这就是梨花至今不明白的地方了。 “呃,那就摆阵,开始做法帮我们屏山镇的百姓除去这怪物们吧!“这里君起身闭上眼睛,很不情愿对一个少女鞠躬了,他可是没他那守门家仆的不淡定,他显然世故老练。 梨花也没多说话,就他的这副姿态,她很不责任地说了句:“我的能耐不算很高,但我师父是隐藏在这世上高人中的高人,为你们做事我还不能太着急,容我几日勘测状况。” 我看你也是比一般百姓过的富庶些,家里丰厚,都是祖宗庇佑的,还真把你当成是什么高官拿大事的了。 就听你家仆说的流民如蝗,乞丐成群,就知道你是官威摆了几代的。 梨花站在院子里假装看气象,阿芍今天话特别多的又对里君说:“你们这镇子我看没比京都萧瑟,还很大很美丽呢,我说的是风景。” “你少多嘴!”梨花拽着她道身边,省的她有机会到处跑。 里君似乎意识到什么了,走过来谦虚地陪笑:“你们两位看到的都是屏山镇过去六十年的根基,是有过那些年的好日子,现如今妖物横行到无宁日啊!” 既然梨花摆了大师的谱儿,里君也让人给安排了后花园的住处,还给添加了很舒适的绸缎寝具。 后花园里虽有果木纳凉,但近日热浪来袭根本不抵用,里君家已出现凿冰摆在亭子外散发冰冷雾气,森森凉气陡感舒畅。 这里君待客阔绰,淡漠姿态,只见他手掌下出现一个桃子大的小罄,小铁桴击打起来,身后站着一名素衣仕女手拉胡琴作以相应。 这阵势让梨花迷惑起来,他是礼佛成习惯了怎么也还配上胡琴呢? “小仙姑请莫见怪!我这都是为了镇上百姓祈福呢,让神明听见了显灵解救我们。”这里君的话没有听出来多少诚心。 人家有自己的一套方式,那么她们就先做观望,梨花吃着点心,睡在舒适的黄杨木大床上。 外面那胡琴音悲切,时而伴随小桃大的罄音增添了节奏的停顿,这在梨花听来很是不可思议的诡异。 她躺下就望了阿芍一眼,小怪物阿芍吃了嘴角一块点心渣子擦干净嘴,也看着窗外躺下了了。 木格子窗上隐约的阴影不见了,到了寅时,下弦月如弯弓悄然而悬,比起白日,这会儿炙热感更甚。 梨花是半醒的,阿芍已然不见了。 她是从门框上方开了缝隙溜出去的,很快就从门上方跳进来轻盈地落地。 “成了?” “他们跟设宴似得,但又不是,装的很认真敲打那小磬子还奏琴呢,我给他们放出些花粉就成了。” “呃,你还会的很多呢,什么花粉?”梨花拉着阿芍紧挨着她坐下。 “这是古老的法子,我还是头一回使用呢!”阿芍从腰间掏出那桃子大的罄。 梨花初次碰到这种小小打击乐器,陈旧而有些年份了,当她使用那铁桴才刚敲下去,她的心神便不受控制地瞬间无意识到昏厥。 一股清淡的气息贯穿她意识,她留给阿芍一句:“这桃子大的玩意儿真不地道。” 天地间浑浊而昏黄,干涸的河谷里布满鱼类破烂不堪的尸骸,田埂荒芜野草漫天,哭声也震天响。似乎是一处精心打造的祭祀场地,被分开四肢捆绑着的黄牛,大眼睛嗲着血丝呆滞,它的血凝固成淡金色的液体落入燃烧火焰的铜盆里,很快就让火燃烧的更加汹涌起来。 第13章 罄声幽怨【5】 似一块布那样反转过去,梨花被逼到祭祀场中央,她被一股力量擒拿住动不了,一些巫士端着盆子往她身上抛洒滚动的虫子,那种虫子油光漆黑一旦近了人身就涌过来吸血,黏到手背上怎么用力拨都拨不掉,吸血之后眼看白肚皮隐约成紫色鼓鼓的。 第10节 那些头戴巫师帽子的男人们视线缝隙中,一名瘫倒在地的妇人,她费力地手撑着地,对着梨花惨烈一笑。 她的身躯和她那神情,究竟她发生了什么委屈和说不出来的事儿? “梨花!梨花!”这是小怪物阿芍在喊着她呢,直觉到她就掐着她的人中使大力。 梨花恍然从危险狰狞的困境中离开,她因此被吓的脏腑战栗,似乎是刚才那情景中的黝黑虫子吸血带来的余悸,头昏沉沉的。 “梨花!你刚才一直在喘息,然后闭着眼睛头摇的很厉害。”小怪物看着梨花的脸,发觉她眼睛里惶然还在。 “对,刚才做了个梦,不好的梦。”她每次进入这种感觉其实比做梦可怕多了,她又不能说。 “你被吓的不轻呢?我一直看和你的脸色变白又泛红。”小怪物阿芍接着说:“我很担心你,就给你用面巾子沾水敷脸,还给你捏手呢,想说也许会让那不好的东西从你身上抽离开去。” 梨花头昏沉沉的,看着小怪物这么认真,贴心地照顾她,都这么晚了找这些兴许是她省下来她自个的就这么给她用了。 在里君家的后花园小庭里,这里采光很好,宽敞便利陈设齐全要多舒服又多舒服。她们待着似乎都成了人家深闺里养着的娇小姐了,整日吃饱喝足慵懒地赏花。 人家里君也让人过来问过几次,问这屏山镇妖物的事儿是否该行动了?梨花虽然几度搪塞敷衍,可人家心里也不耐烦但又没辙,毕竟到屏山镇来的玄门各路人物就是处理事情的希望。 梨花学起大叔师父的德行,坐的端品着茶吃着新鲜荔枝,还尝试着用桂花树枝烹制了烤猪蹄,红泥小炉底下火膛除毛,上面炉子上放个架子抹上香料撒上辣椒挂在铁皮内塘一刻钟,最后大火滚开小锅炖上半个时辰,人家这里什么材料都能找到嘛。虽说这客人做吃的稍微主动了点,但这事儿也只能在这样放松又条件好的地方完成哪。 小怪物等于跟着梨花初次从寻柴禾,看人制作泥炉子,跟着梨花学会使用菜刀切肉洗菜,自力更生的基本功确实在别人家花园里学会的,说出去都没人信。 连着吃了几天的自主烤肉炖肉串烤饼子炒茄子,小怪物阿芍吃了不同花样的食物过了干瘾,过了快半个月才感到不好意思地问:“屏山镇那个啃噬鼻子嘴巴的妖物,咱还找不找了?” “不找了,反正吃的不是我的鼻子和嘴。” “可是,还会可能到这里来吃鼻子和嘴哪……我怕。” 阿芍说这些都是因为她担心被这里的人们骂,吃人家里君家的肉,还不专心捉妖,但让她跟着学会了亲手烹制这经验太难得了。 桌子上还剩了一盘肉串和炒茄子,这些食物的香味还引诱着她的肠胃。 “实在不行啊,我就说捉住了,然后你就凑个数被逮着去。梨花正端着茶杯喝下那碗她亲手做的烤奶茶,看着阿芍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看她,她眨巴了眼:“对,用你做障眼法,哄一下他们,然后咱们去捉真正的妖。” 阿芍退后几步:“你要是说笑就说笑,别拿我开涮!” “嗯,必要时候只是那你来抵挡一下而已啦!”梨花装的不看着阿芍,但是小怪物阿芍长了个心眼,慢慢身子擦着门边到了窗户外面,隔着这半开的窗扇两眼睛滴溜滴溜,先做观望,指不定梨花邪气上身了要她去顶数呢。 刚好廊檐下一个婢女腋下夹端着篮里新鲜的鸡肉来,还都洗干净了内脏呢,没注意到阿芍,她喊了声:“梨花仙姑,鸡肉的配料您看都还需要什么?甜的李子柑橘我都带来了。” 叫她仙姑的 这待遇让梨花心头的不适减到零度,她学着大叔的不紧不慢,脸上带笑从桌子边走过来:“你搁着就好,配料不齐也不碍事的!” 这二月天里就有柑橘和李子享用,屏山镇的物产果然很丰饶, 比起来吃肉,小怪物阿芍似乎更加爱吃柑橘李子,那个入口很甜蜜她顾不得是否是配料,伸手就从篮子边缘拿了往嘴里送,她那嘴吃东西时候尖的有些突兀,也很可爱。 里君府中婢女是见过排场的,她微微凝眉十分地怀疑这两个是否有真本事降妖,就这看见了李子柑橘就流涎水的样儿,简直是土的掉渣。她笑的很牵强,怎么京都那么热闹的地方没有柑橘?看她们简直和乞丐没两样! “这位姑娘,可否给我些干奶酪,还有大的猪肚洗干净的?”梨花故意得寸进尺,让那婢女脸上绷不住,进而加重对她们的厌恶并表现在脸上。她见了就觉得很有意思,还追上两步很优雅的无谓:“这鸡肉烤成猪肚鸡就是需要配料足够,到时候呢,姑娘可以同我们一起享用。” 这婢女已是冷笑到露出整个下排的牙齿,哼!整天就想着吃的捉妖人。你知道个什么呀? 阿芍被梨花递给她的眼神领会到了,忽然傻傻说了句:“我长这么大都没吃过奶酪,很想尝尝呢!” 这婢女直接笑到嘴角歪向一边,颈子摇着头颅昂起:“当然,你们就算在京都也吃不到,那是因为我们大人时常入宫,我们府上用的自然是珍贵的,大内供给非常人能吃到,你们那!有福。” “难怪,原来是这样啊!“梨花赞叹着,带着笑继续对视这婢女,让对方先别急着离去,她到屏风后面的衣橱那儿,手伸进去念动咒语在她的空间戒指里取出紫玉璎珞,她这璎珞和普通的差不多,唯独那紫色比寻常紫玉亮了几倍,戴上去很衬肤色又显白。 梨花双手捧给这婢女,看她一眼就喜欢,她凑近她细语:“这个,贴身佩戴会驱邪避晦,时日一久还能增进姻缘运呢!” 在这府内当婢女,谁要是有个宝物傍身那可是不得了,这婢女即可对梨花的态度变得客气了很多。 于是她换成真诚的眼神,很自然弓腰站在梨花身侧:“仙姑,屏山镇其实很复杂的,你想知道什么,或许我能给你说。” 梨花淡定再次审视她的眼睛,这或许就是个很骄傲的大婢女,她整日来去在主人屋檐下,里外还都知道那些个事儿。 “对啦,我们是才来没几天正想了解。”梨花伸手让婢女坐她对面,可别弓腰多难看那。她见着婢女放松了就问:“想最近这样二月就发热的天气,不是屏山镇头一回遇上吧?” “一年半前,这里曾经有过恶劣的的虫灾,这都是我被发卖到这里之前,饿死很多人的。”婢女说完这个凝重的话题,谨慎起来,张望窗外,随后对梨花嘱咐:“我们大人严令所有人说起这事儿。” “这不是说出来了,才会有人来帮忙解决事儿吗?”梨花不明白实情为何总是被严格封闭。 “我也不明白,但我们夫人说,京都派来征收赋税的人会按照人头计算,饿死人,反而也是好事。” “那不是京都每季都给灾情严重的地方发放粮食?记得说是按每户每口人供给的。” “这个就不是我们做婢女的能想的,想那些很费脑子,让我们大人想就对了。”这大婢女说打到这里就没耐心了,这事儿她还真的没往这么远想过呢。她继而对梨花苦笑:“我们当百姓的,为奴婢的,顾的了今日今年,来年的事情谁说的出来呢。” “那就多谢姑娘的笑纳!我这里,好玩的东西不少,等过些日子还会有的。” 这婢女很少遇到府上女客这么大方,还给她赏赐紫玉璎珞,这么亮这么好看,她藏在袖子里心里美滋滋的。 “你竟然送她那么贵重的紫玉?你犯傻啊!”阿芍着小怪物,吃到那些配烤鸡的李子柑橘就剩了三个,她弄不明白为何梨花那么大方送一个婢女。 梨花摸了摸她滚远的肚子:“待会儿那猪肚鸡烤好了,你还有胃口消化吗?“拉起来阿芍,贴近她耳朵:“让她迎合咱们,这是跑出去的诱饵呀!” “那你需要诱饵,难道不应该是我出面吗?那个璎珞太好看了,给了可惜!” 这里君的府中奢靡气息由来已久,这么快在一年多些又添婢女人数,作为奢靡的牺牲品,婢女也最担负场面上的知情者。 梨花嘟囔一句:“想玩命的,被说我没知会你阿?” 阿芍听到这里眼睛睁大,脑袋晃了晃表示她算是清醒了,她才不能收纳格璎珞呢。 子时更鼓声过去,大地寂静中冷月身影飘渺隐入云层中,这使得屋子里的光很暗淡。 花园一角的亭子后面,最高的树梢上,梨花捂住还不习惯坐在高处的阿芍,她们住过的华庭虚掩着门窗,灯盏摇曳处,洗脸的铜盆盛了水。 “我坐不习惯这树冠顶上,我的翅膀,我的毛会被扎……”阿芍说是说着,还是捉住树冠一侧的粗树枝保持平衡。 “这里很好,位置最佳,的那个人那也是因为吹风最容易。”梨花感觉到空间戒指里,那个束灵环蠢蠢欲动。 该来的,也差不多要来了吧? 第14章 罄声幽怨【6】 梨花没藏在别处,而是坐上了大核桃树的树顶,这里视角只能向下,优势是撤离时候快狠准,能从这棵大树跑到高墙外的大街上去。 但要说这妖物也真是很会藏,藏着不出现,就这么不给她梨花面子啊? 小怪物阿芍与梨花平常都那么仔细地收集情报了,入夜生火烧烤吃肉,甚至都算计好了那物能来的方向,以及她们必要应对的时候该退守的方位。 想到这里,梨花不禁想起来上次京都府尹的爹,看着严肃吝啬,到最后还是包了金如意白银馈赠给她们。 那么这位屏山镇的里君,看起来分明比那京都府尹大人有底子也很富贵,怕是酬金给的又不一样吧!想到这里,梨花就来了精神,不再打瞌睡。 阿芍本还抓着大的树枝做必要时的防范,现在,把头搁在梨花膝盖竟睡着了,梨花也把头靠上她的肩头,她们这样依偎着在这树顶守候已经七个整夜了,每回抬头观望树下没听到动静,她就感到浮躁地爆粗:“它娘的!究竟什么玩意儿,你不现身要等什么时候啊?” 思绪从那个桃子大的小罄带给她的印象开始,那些巫师身后瘫倒在地的妇人,那张脸怎么就那么熟悉呀!若不是个女的,那或许就是她们走进屏山镇头一日遇见的那男子,那个文雅的失去双臂的男子幕阳。 但在这份印象中,暮阳的双臂是完整的。 现在那个桃子大的小罄,已被阿芍悄悄地返还到里君身边了。 这后花园的核桃树顶上,俯瞰半山腰能把镇上所有的街道和村舍田园看的清楚,因这棵树的树冠茂密能遮住上面的人,这里君家的宅子可是建了好几代的,地势又较高,在树顶观望到整个屏山镇的大小路口。 能想到藏在树冠上,这都是阿芍与她的斟酌。 这七天之内,坐在树冠上打瞌睡守望,张开眼睛仔细地观看镇上街道,民舍大门,一个怪物的影子都没察觉到。 梨花还真想要不要让阿芍下去当诱饵,她坠个绳子在她身上。 此时此刻,赫然只见镇中主要街道上有个人影晃动,还颇有仙气地一身淡蓝色长衫甩动着两个空袖筒。 是那文儒男子幕阳,梨花正要确定他的疑点,还就真的出现了。 “阿芍,来了!目标出现了。快醒来。”梨花推着阿芍的大翅膀外套。 小怪物阿芍的大翅膀在这时候正好是挡风的褥子,她睡的鼾声细微传来,梨花只好让她继续睡。 她踩着树顶到了另外一棵树上,再跟着跃出后花园围墙,疾步往镇中心街上去。 梨花跟到那茂密竹子林那儿就不见了男子身影。 梨花觉得不妙,来不及想太多,立刻找到一棵矮树踏上树顶,因为她感觉到被人发现了,是她头上挽着的那两条红丝带吧,她能想到的。 就看到,底下果然走来那文雅男子幕阳,看清楚是他颈上挂了小小包袱,他对着梨花隐匿的方向特意看了看,随后继续前行。 梨花跳下树顶,随他除了竹林到镇主街口转弯处,文雅男子步履轻快而脖子上挂着包袱斜斜一边在他那无臂的腋下晃着。这会儿云层吞没了月影,暗的渗人。这文儒男走在这样无光的途中,丝毫没有停顿却很有方向感,在寂静冷清中脚步走的很顺。 到了屏山寺后的小溪桥对岸,那里道路旁芒草混着灌木中近看是一座庵,裸着墙,庵门还是破的。破墙上壁画暗淡无从辨识,里面连好闻的气味都没有,荒凉无人问津的感觉,如果在这里发生什么悬疑恶劣的事儿绝对没有人会发现。 梨花蹑手蹑脚进入内院,她就跟在幕阳的身后,里面菩萨像缺了头,那身子也是无手指无脚趾。 你说这是庵堂,供的菩萨,但这具斑驳无头的像却是有存在感的。 幕阳用自己手作的苕帚席地而坐,用嘴衔着扫开地面一方干净处,打开包袱取出香纸和巴掌大的炉,一直闭着眼睛跪在地上,并且用头自然地带动上半身也伏地。 梨花看着他这样虔诚又身躯伸展的艰难,她心里很复杂。 幕阳过了会儿忽然端坐着,转头对藏在阴影里的梨花说:“我知道你来了。” 梨花慢慢地走上前,她明白一路都是着男子引诱她来。她便说:“你究竟是妇人,还是男子?” 这会儿微弱烛光下的男子似乎多了些清秀温柔,可他还是这副缺了双臂的身体,只是少了那日初遇时的庄重。 这幕阳慢慢转身,面对梨花,那双眼涌现苦难经历过后的淡定沧桑:“这,对我来说都一样,一样脱不开那些事儿。” “你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庵堂?” 梨花还想问什么,幕阳又恢复罡气十足的语调:“这里,没有不好,这里,曾经有人为了屏山镇长眠洞穴中!哈哈,她还真是很天真哪,我自然不能和她一样。” 幕阳没等梨花继续说,他似乎想起这事儿就肝肠欲断,哀戚感使的他头微微昂起,就这么看着梨花,像是让她知道有个人和这里所有人都不一样。 那个人已不在人世间,那个人背负的冤屈和这里的人们有关。 这时,没来由平底来了一股飞沙卷动尘土,庵堂门窗被震得呼呼地响,这股忽然而来的狂沙打着旋将他们围在其中。 梨花眼睛看不见任何人,却感到幕阳的咳嗽声很细微,他明显在掩饰他的脆弱。 窒息感让梨花很想冲出重围,她拔剑双手挥出去,朝着身后刺了个正着,就像被吹起的皮球忽然漏了气,那被戳中的躯壳难过地呻吟了下,很快就消失到无影踪,这狂沙也随即停止,一道银雪光芒带出个身影在眼前。 这银雪衫裤披着黑底的袍,那朱红剑柄端镶嵌的亮金红石,梨花很厌恶地翻了个白眼。 就这暗黑修真者,怎么哪里都能遇见他。 “仙姑,近来可好!”银雪衫男子还是半张面具遮住脸,感觉到他应该是微笑着的,头先刺在他背上的一剑,他还是对她很友好的语气:“你呀,我曾给过你忠告的,让你收回你的良心才能接住这活儿好好地挣银子。” 梨花对于这位,能想起来的就是阿芍的娘,那位名叫青耕的上古禽怪,就是被他很残忍的割心取走了玄珠。于是她双剑再度挥出去直接往他面门袭去,但这人反应机敏到瞬时躲开了。 “好吧,这次还是我想领先于你!”银雪衫男子从腰间拉出来一股绳状物缠住幕阳。 第11节 “等等!他是无辜的。”梨花着急很想救下人,但那丢出来的绳子像是跟住一人的魂似的,被缠住的幕阳本就双臂没有,看见上面闪烁烫金符字更是呆呆的不敢反抗。他也试着走动看,能否挣脱,但那绳子越滑越长都束紧他的脚跟了。 “你说他无辜,他就真的无辜了吗?我给你说,我这可是捆妖索。”银雪衫男拿出他短短的铁锹,那是别在腰间的,他看向双臂空荡荡而双腿被捆成柱子的文儒男,那绳子不是普通的绳子,上面是铁丝织就的法器,这凡人血肉之身早就被捆的血肉绽开,他颈子被捆住嘴也不能动了,嘴角流着血,两眼紧闭一副视死如归姿态。 这短柄铁锹,可不就是哪十分锐利的器物,能开膛破肚能削肉刮骨,那靠近手柄的上方凹槽里隐约的暗红色,好像就是还留着那日大怪物青耕的血,这使梨花压抑不住怒火非要给对方沉疼的一击不可,他不管那么多了,什么道上的规矩!我呸,杀死无辜就是罪恶冤孽。 她从那人背后给了一拳,他被打的很突然,也没防备到,手上铁锹陡然掉落在地,发出“咣当”一声。 银雪衫男子恼怒了,些许踉跄站稳了步伐,即可恼怒捉住梨花双手,被她挣脱开跳到庵堂院内台阶上,他本想小小嗔戒一下她,但这时候他改变主意不客气了,他还要拿妖,他狠狠劈手给梨花肩头来了一击,她被打落台阶。 “你要是阻碍我,我就不客气了,挡我者与这妖物一样对待!”他用一截带子束住梨花双手,这样她就不能即可阻挡他成事了。 “你要抓要杀也得看清楚啊,他不可能是怪物,也不像啊!”梨花怕他杀了拿幕阳,急得跺脚骂起来。 银雪衫男子理会不到梨花,他凝视绳子勒的血流满身的幕阳:“你样子伪装很成功,又失去双臂了,难怪会有少女懂得怜悯你这种的样貌,那我看看你的玄珠还在不在吧?” 到了他手上的怪物,岂敢说放就放。 他的铁锹那半圆的最尖端格外闪着寒光,他朝那文儒男破了的领口横着割一下,文儒男眼看着锁骨下方渗出鲜血,他看起来不畏惧就这样被割开身腔,他的淡蓝色长衫上如同绽放几多嫣红的花朵。 随后就是真的红色流散到地面上,这里在之前的死寂颓废中又多了腥味。 梨花看着银雪衫男子在红红腥味中提着铁锹割开身腔,他仔细地用手指寻觅那妖物们修为凝结的玄珠,肚腹内的肠子涌出来又被塞回去,到一刻钟之后他有些失望地说:“没找到,还真是凡人!” 第15章 罄声幽怨【7】 银雪衫男子有些无奈面对梨花,继而冷冰冰说:“他虽不是怪物,但也不是无辜之辈,我这样也是顺应民意。”就这么说着,他也动手揭开梨花反绑着的带子:“你呀,我看你就当你当个菩萨的使者或者弟子还差不多,玄门有你这样心软的你根本就吃不上饭!” 梨花把头扭过一边,无视这人的嘴脸,他虽带着面具,估计是长得也自信呢,但看幕阳已经那么艰难了,可人家比他有气节多了。 银雪衫男子很随意摘下他戴着的半边脸面具,他的五官不用质疑是耐看的,可那神情带有恶劣的奸佞之味,梨花不想多看他的脸,她怕她忍不住会用双剑毁了对方的脸。 这银雪衫男对梨花还是存着友好的,随后扫一眼虚弱不堪的幕阳,无丝毫的理解与珍视。 梨花一松开手就过来查看幕阳的情况,抚住他心口能让他的身体保持热度,他浑身流的血都成了暗紫色。 幕阳虚弱到几乎不能说话,带着口型的吐字:“是,不是?我还不算是,怪物?”他眼下淤青呈突兀的袋装,双颊塌陷:“镇上,人们看,我,都认为……和她同类,可她是好的。” 他的眼睛已经闭着了,梨花赶紧收集他弥留的最后信息,他身上的血越来越多,那股气息中透着一个人心神中迷惘过后洞彻所有的哀叹。 “贞虚,让你的念想成空了!” 这是梨花听到的来自幕阳弥留之际的话,她离开他躯体时,他已气绝,原本清雅的衫裤成了暗红色被污糟的泥灰所沾染到不堪。 “告辞!”银雪衫男提步转身就要离去,梨花这种等级的同道中人根本是他不屑于多注意的存在。 梨花慢慢看向他,若不是他急于下狠手,这人能这么被冤死吗?她心内怒火带动她背后双剑发出“呜呜”声。 随后霍地一个飞身跃起,她已拔出双剑朝他上下攻过来,对方似乎知道她会这么做,很有防备地用他那亮金红石宝刀抵住她的进攻。 她用足了气力,对方却只消下蹲半步凝气就接住了她的剑,梨花本来就被他先前击中肩头,此刻双臂几乎都疼到麻了,两腿哆嗦。 银雪衫男轻蔑一笑:“别费力气了,你不是我的对手,看你是个女的,我才放松陪你玩一下。”他面具背后那双眼神兴味正浓,他的宝刀也收回银质刀鞘内:“往后再若如此,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梨花见他这般狂妄,怒火依然未消减地双剑再次挥过来。 “原来你在这儿呢!” 这庵堂内院门上传来小怪物阿芍的呼唤声,急的梨花不得不即可收手。 这人可是杀她母亲的凶手,是她的仇人呢,不能让他们相见,绝对不行! 梨花视线中暂时不松开对银雪衫男的注意,边退边转到影壁后拧住小怪物的手,将她推到门后面:“你别进来,里面很可怕的,有吸血的虫子呢,还有抓怪物的恶棍在此呢,别进来!” 觉得被推到内院门外也不妥,她干脆搡着到废弃香纸炉后面掩盖上荒草,让阿芍这小怪物被掩盖住身形别被轻易找到,那人对待文儒男的狠毒,她是会害怕的。 这阿芍完全不在状态以内,她不明白梨花这是啥意思,难道因为她没及时赶过来帮忙?竟然这样就打算把她给丢下?可恶! 这时,阿芍听见内院里梨花声调很高的挑衅着:“你说你是专猎取怪物的,可你滥杀无辜,我看就算今夜我打不过你,这世上还是会有人来对付你的!哼。” 那个男子与她争辩,那口气很狂妄:“给你说,精怪类就不配和我们人类共存于人世间。“言语间很懊恼梨花,竟恶狠狠道:“说什么都没用,你别想干扰我,我就是宁可错杀也不要少杀,往后咱们各自为营,各走各的路勿要再阻我,否则我定不客气对你!” 阿芍扒上墙头这一瞬瞥见此人正要离去,对方就在她对面对面的墙上,小怪物阿芍立刻仓皇隐身于废焚纸炉后面,可那人早就望到她了,很恶劣地凝了她一眼便从墙头飞身离去。 小怪物阿芍莫名就浑身哆嗦,不敢抬头也不敢动一下,她怕刚才走了的银雪衫男子再回来。 过了会儿,梨花扯开嗓子喊她的时候,这阿芍半天不敢回应,梨花只好站上墙头四处瞭望,看着那人不可能回来了她即可跳下。 “我在,在这儿呢!”阿芍又以为梨花不要她了,急冲冲地从焚纸炉后面走出来,然后一溜烟地跑进来庵堂内院。 她跑得快,没看清楚脚底下是个什么,栽倒在上面感觉到腥味道又立刻起身,梨花用手巾把她脸上的血给擦了忙拉开她:“那是他,你和我都见过的,他已经没气了。” 无月的夜里,小怪物阿芍一下反应过来,再一看脚底下那人的脸和空袖筒愣住了:“啊!他被刚那人杀了?” 梨花没有说什么,拉着她二人协力将这失去体温的躯体拉到堂前台阶干净处,她先找来水洗干净她的双剑。 接着刚才他燃过的蜡烛,梨花发觉,幕阳的嘴闭的紧紧,他那原本秀气的面庞变成透亮的趋向乌鱼背部的颜色,无臂的身躯也渐渐成了浑圆乌黑与乳白的硬皮层,那暗红色就点缀在鼓鼓的身躯上,这乌黑与乳白延伸到他的长腿,幕阳的脸垂的很低到缩到肩颈链接身体之间。 他身上硬皮层像自后背延伸出来的,一层又一层包住原本的那人形躯体,使得那乌黑与乳白的颜色变换成油黑与亮白色,蜷缩的身子硬壳样从中掉落一块凝结物亮晶晶的。 那不就是有修为的精怪们才有的灵石?小怪物阿芍惊的倒退几步。 梨花接住那块亮石,仔细看了看,对阿芍摇头,这幕阳并非精怪也不是妖,他分明也是个人。 “你觉得他和你是同类吧?,可他并不是呢!”梨花见阿芍盯着这块亮亮石头不可思议地端详着。 阿芍拧眉点点头,表示她很想知道理由和为什么。 可她明白这亮晶晶的石头意味着修为,这种石头,人类可是未必会有呢。 “想知道个究竟吗?:”梨花看着阿芍满脸疑惑。 “对呀,他明明看起来就像是不对劲,虽然我说不上来。” “嗯,我们还需要继续了解下去,把事儿搞清楚。” 这文儒男,并非短时间才成这样的,他那日在屏山镇遇上她们也是主动引导着到他家去,他身边貌似还有个女人的,不知道什么来历。竹林外,刚才一个时辰前,那不是他引诱她跟随他进来这庵堂的破败菩萨像前吗? 那个被他口中念叨着的“贞虚”的人究竟是谁?而那个里君大人总是握这个桃子大的小罄,那是干什么用的? 那暗黑修道者特有的徽记,亮金镶红石宝刀手持者,他打的她肩头现在还很疼呢,感觉他没有比她年长多少嘛,怎么剑术和气力这样不凡呢!他怎么每次也来她梨花同样接货儿的路线,屏山镇以外,难道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降妖吗? 漆黑天光几乎没有一丝亮,这一夜够她斟酌后续的。梨花收好了那块亮石,扶着心有余悸的小怪物阿芍。 阿芍被她夹在腋下窜上树梢行走,这时候的梨花感到事情有了眉目的轻松,今晚阿芍收到了非同一般的惊吓,这还的需要她好好的安抚。 比起来,她其实肩头也伤的不轻呢,但不知怎的一想起文儒男的遭遇,梨花就能联想到阿芍的娘。 “你真的和我娘一样,对我很好。”单纯的阿芍这小怪物又来这句傻瓜话,梨花的腰部被她的腿给紧紧地缠着。她又甜甜一句:“我也是这时候又想我娘了。” “嗨!你吃肉喝汤,睡觉时候怎么不想呢?”梨花总是会想出理由怼这小怪物。 阿芍夹着的小怪物便不再说什么了。 她们经过了矮树林,又经过了竹林就到了幕阳的家里。 这里有说不出来的干燥的气味,像是柴火微湿伴有腐草的让人鼻腔不适感,屋子里原先的陈设都是原先那么洁净,床上窝着妇人闭眼昏睡,那姿态还是保持着一定的玲珑有致。 “她怎么了?”小怪物阿芍不敢走进去:“这人究竟是死的还是活的?” 梨花先将阿芍拽到她身后,沉思片刻:“这怕是复杂了,是他借了她的身子维持他的元气,而他原本最早也是人,就是好比那府尹大人的母亲借了孙女的身子,岂料这女人的形神很单薄,而那幕阳也逐渐难以掌握他的身体裂变,所以才有无臂这么一个形象。 梨花见这妇人睡的较沉,暂且不管,到了内居室里看到隔扇内有一本金字典籍。上面的字署名《施拉孜曰》。看了几页根本也看不懂,文字卷着勾着的。 “不要动,我想想看该怎么去翻书。”梨花看着那本典籍怼阿芍说。 忽地,外间窝着的女人飞步走进来,她脸色如纸而眸华无色,散开她的长发旋转着越转越快,最后化成蝶一样钻进去那本书里。 “我们打开这本书吧?看看里面有没什么。”小怪物好奇心呗勾起来,催着梨花。 第16章 罄声幽怨【8】 “你先别动!”梨花竭力拉住阿芍,看着那本书的封面缓缓启开,里面已经是黑墨带着暗紫色底的字,这是单独写上去的一个硬质纸。 “还是看不清啊!”阿芍自幼学过文和诗句,她都看出来这里的不寻常了。 梨花只好将那枚亮石取出来在掌心,才刚一出手就被一个身影从纸中飞出来衔住了,那就是先前的妇人。 她似乎是那本书里的那页纸幻化的,她眼睛是深邃的火族女子特征,她身上出现了一行汉字:“贞虚:我走了。 给予你一份思念,那是我对你的感怀。心有愧,誓言不再,勿念望!” 梨花还没彻底弄明白意思,那纸鸢样的火族女子木偶般灵活地将硬质纸转了个面,又是那卷草字体无人认识,但当她们好奇盯着看时候,那些字体化成圆弧状的木棍,将她们拽了进去里面。 雪白暗香中她们站在那卷草体中,站立中央不停看着,这阿芍是没有准备好,完全不能清醒地晃着脑袋,梨花在其中辨识着方向,看着她叮咛:“不要晃,稳住重心!” “可我站不稳啊!”小怪物阿芍始终没找到站稳的方式,急的她看着梨花。 “我们这会儿没危险了,别怕!现在这是灵石带领我们走进这本书里,答案或许就在里面呢。” “可是她呢?那个女人她不见了呀!”小怪物一直注意着先前窝在外间的女人,这会儿那女人是真的不见了。 梨花两指按在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跟着她保持安静,她是慢慢呼吸将心神移出当下的氛围,小怪物倒也很快就领悟到了。 她们一同将感觉抽离出个人身体以外。 一股湿润气息让她们沉浸在崭新的视野中,这里并非完全的炎热,那是奇异的半绿荫半沙漠,那些地处沙漠边缘的屋舍也是一半颓败一半完好,沙海涌过来霎那间便将完好的那一半决堤般抽空了绿色连着水份,那些绝望的哭声还回响在大地上,地面就成了彻底荒芜到飞沙漫天的苍凉。 那些被酷藤蔓纵横隔绝出来的,是为数不多的方形格子区,那里残存了稀薄的绿草岌岌可危,而这里再也没有高树参天密林和泉水。 梨花就正好站在这枯黄藤蔓隔绝于沙地中的仅存区域,沙土狂妄肆虐着不断侵入这仅存的绿洲,像是微乎其微的生命力。 这种恐惧感让人的心脏冒火,焦燥不堪。 那处翠竹林简直是人间最后的厚土,竹林连接藤蔓遮蔽出来一片绿油油的天,后面若隐若现的巍峨的寺院如海市蜃楼般显现。 这里不是屏山镇的过去,还能是哪里? 一名男子衣冠整洁而容颜清秀,他正要带着斗笠从这仅存的绿洲走出去,他这时候两只手和臂膀都是好的,带着包袱和干粮走着。 他根本就和死去的文儒男不是同一人嘛,但又不得不说就是原先的他。 此刻放眼望去,屏山镇过去竟然是这样的沙漠化啊! 幕阳独自带着包袱走在屏山镇已经绝大多数沙化的地上,深一脚浅一脚,路漫长孤独相伴,那些残碎的瓦片以及动物的尸骨就在他的脚边。 他悲凉心内什么都在想,什么也都做不了,他唯有走在苍凉的沙地上迎往未知的前方。 他什么也没有吃,没有饮水,一年之中,屏山镇都快成了全然的沙漠,他也失去了家人,他很想展开双手迎着狂沙,宁肯被狂沙卷走他整个人。 第12节 于是,他不走了,坐着没动,任凭沙石飞扑他的脸。但他忘不了过去,过去的那些年月里,他的家很富足,屏山镇还是百里内最大的粮仓,河水中的鱼儿会主动上钩,他每天都能吃到鲜鱼鲜嫩的蔬菜水果,那果子很甜很润。 他不愿意从回忆中走出来,想象那是真的。 可他被身后一股颂唱声给吸引了,那是安详的,似是呜咽又是低吟的调子,让他很想掏出包袱里的月琴对奏一曲。 他还是因为好奇心,也是因想取出月琴来对奏,他睁开了眼睛,不远处很肃穆背影手握桃子大的小罄。 这人的打击声本来就很细密,依然没有停止地敲击着吟唱着,不远处的沙驼后面忽然走出一女子玫红薄衫捧着食物的盘子很精美。 幕阳走过去前面对那人施礼:“可否借您的水饮用?” 结果是那女子弯腰递给他一杯茶,还有那水盈盈的葡萄,然后那葡萄被驼给吃了,而他不能怪也还要保持矜持地致歉意给对方。 那肃穆身影裹着头巾仅仅能看到眉眼,她一身缟素雪白又不似服丧却越看越像异域修行者。 她从来没有离开沙漠国这么远,到了这里也被奇异的景象震住了,她的上人曾教导她,为有形的苍生提供无形的帮助,那么无上的先圣也会庇佑她的修行之路。 她自从幼年踏上修行学经的路途,她没遇过什么所谓的有形的苍生,她过去看到的都是圣人坐在虚无中来去自由,而经堂内跑过去的老鼠是不会饥渴的,那些俗家弟子们能娶很多妻子并且当她们是过日子的工具,而那些女子也愿意,这,她能做什么?她无需做什么啊。 她的上人传授给她一句话,经过了苦难,看见苦难就能渡化那些课题了。 她作为修行女,看着这么年轻有礼数的男子,还因为她的驼吃了葡萄就致歉,这样单纯的男子很难得一见。 她收起小罄,换下雪白圣衣,她见到这里奇异的景象似是她的故国却分明不是的。 幕阳看到女子脱下雪白外跑,他急忙转头,避开人家的目光,也尽量不看对方,他刚才一杯茶已经是从人家这里获得最大的馈赠了。这哪里还能有别的想法,他对着人家的正面把头低着致谢:“一盏茶的相赠,能抵,能抵百金,不,千金难买。” 他话说的结结巴巴的,认真又不经思考,火族女修行者是明白他的为人和心思的。她从侍女盘子中取来干果和饼:“要说相赠,这才是全份的,施主不必客气!” 那面饼是芝麻黄黄一粒粒在上面,样子还金黄绵软又弹牙,他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饼子。 “敢问仙姑是要去什地方呢,我来的地方正是气候骤变,土质沙化的厉害呢。”他吃的慢了些,觉得担心他说可这话会把对方吓走,他可以停顿住不说了。 “我正是要来这里看看情况的,你想说的也是这原因吧?”这女修行者就是心里有想法,才要启程到这里的,文儒男一说她就明白了。 但幕阳愣了半天,他完全对她的想法不理解。 修行女子披肩上的沙土在空中甩干净,抚胸行了个礼,随后她的随从侍女牵着驼与她一同前行。 幕阳感到不可思议,不能理解她这样的女仙姑要来屏山镇能做什么? 他急切,但又不能阻挠,只好跟着走,他还在咀嚼她给的食物,那干果很甜。 女修行者走在沙地中是穿着轻盈的牛皮鞋,文儒男问她:“仙姑法号是要敝人如何称呼呢?” 她头巾遮掩住半脸,回过头说:“贞虚,是我们火族圣女的名号。” “那好,我就往后都叫你贞虚。”幕阳心里不觉有了舒适感,他欣喜地说:“我叫幕阳,我祖父说我们家是制琴的工匠世家,希望我能成为有品级的乐人。” 修行女望着幕阳,觉得他不是很有才艺的人,那手也不是乐者的骨节分明,只是说话很识分寸,也懂礼数,这些习惯让他看起来像是乐人。她看见他包袱里露出一截的月琴:“你会常参与祭祀和大型礼乐吗?” 幕阳有些颓丧地说:“我并不会这个,但我也就识的些字,是祖父认为我身上带着琴会让人以为我会奏乐器。”他忍不住说了实话,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见到她这样的神圣女子他就忍不住说真话了。 “如果你想学会演奏,我会告诉你一些诀窍的。”女修行者对幕阳说。 她学会的乐器真的很多,多到她看见了就会有熟悉感,她很乐意这么没做。 有个这么圣洁的女菩萨教他,他欢喜的说:“好的,真的很多谢您呢!” 他踏上了回返的路程,屏山镇内依然荒凉破败到仅存几处绿色和树荫,沙漠的飞沙狂风让人们患上莫名的疾病很快就死去。 镇上的里君从他家搬来水和干粮,分发给所有没处住的人们,可是他的良心难以承载这万人多的逝去和疾病,还有房舍的支离破碎,那些少数思想顽固的人们还对他和屏山镇有所期待,但这无能抵消恐惧和困顿。 那些缺的人们遇上女修行者,她就从驼身上取下饼子和干果送上,到最后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她连最后的一个饼还有果子都给完了。 “你为何不顾及你个人的干粮啊?”幕阳这样心疼地问她。 她半闭着眼睛,透过面纱对他说:“困难,让我遇见了,我就要渡的。” 幕阳认为她很单纯无邪,很不会生存,她不知道那些人多么贪婪。 第17章 罄声幽怨【9】 幕阳丝毫不信她能渡化得了谁,人活着,吃的喝的比什么都重要,若是再多一份冰糖桂花糕,那比什么都有用啊! 屏山镇随处可见饥肠辘辘衣衫褴褛者,将他们所剩不多的气力用来争夺食物,女修行者就半闭着眼睛默默祈祷,她将她所带来的座骑两匹骆驼,以及所有足够她和侍女所用半年的食物干果水都布施完了,此刻眼看着依然无济于事,并非能改善眼前的境况,她两手伏地对着广阔蔚蓝天空低声颂唱起来,当然这些对于幕阳来说是听不明白的。 他只好带着她们主仆回到镇主街内,他家那个还算不小院子,他本就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日子是一个人过的,现在只不过是多了两个人而已。 女修行者整日坐在干净雪白的羊毛织毯上,分好几次大小仪式地静默伏地念诵,吃的没了她也不担心,她身边的侍女跟随他出去捡拾地上最嫩的落叶回来,掺合上芋头粉做成汤充饥,而她却说要为屏山镇的百姓做一个长长的祈求,祈求圣洁的天神为这里洒下甘露,让屏山镇恢复原来的风调雨顺。 可是她的祈愿和她所做的并没有改变这里,反而让屏山镇的土地沙漠化的更厉害了,死了很多很多人,饿殍都垒成了一道道墙,活着的人们几乎心里就要崩溃了,京都那边这才预备着给予救灾的支援,他们并没有来多少人,也没有想什么治理和阻止沙化的法子,而是发放了少量的衣物和中药给中暑的人,说是不要让活着的人再死,但这些对于本就一无所有又情况不妙的人们而言,根本无济于事。 即使是如此,镇上很多老人们依然竭尽所能的准备大型祈福仪式,竟然还找来耕地的黄牛,那牛睁着大大的眼睛,没有草能果腹的女修行者来看了,这牛比人间的人还苦,如此多的磨难降临到人们头上,这叫她如何渡化? 不忍心看着牛和人都这么苦,她站上高台对着屏山镇的百姓们,包括那端坐着的里君,抚住胸口款款施礼:“圣人弟子决定为民祈愿在此,屏山镇的乡亲们可以等我为你们与神对话吗?” 苍茫大地上火热的天空下,所有人都流着汗水,幕阳顾不得那么多眼睛看着,他走上来拉着她:“贞虚,这里不用你来代替呀,这里是屏山镇的人才能来的地方哪!” 但贞虚岂是他能拉走的,她就像着了魔一样,非那样做不可,她什么也不多说,到那瘦骨嶙峋的黄牛那里伏地伸手又起身,她需要向天神诉说,用真诚的态度告诉圣洁的神,这里的人们是多么无助又需要解救。 烈日炎炎持续着,这神圣的属于祈福的场地中,台下那些妇幼老弱,还有那些健壮的男子,他们神色哀戚地双手合十,里君也从高坐上起身站在人群中默默祈愿,并且无视这位忽然出现的异域女修行者。 幕阳对里君轻声提议:“大人,她不能为我们祈福啊,她并不是这里的人,我们的事和他无关啊!” 里君嘴角微微抽动了下,随后继续无动于衷。 场面中央高处右侧,那背后高高扬起蒲扇那么大,碟子那么厚的精铁夺命刀的刽子手。 他也颇为犹豫,但见里君大人,里君大人对他说:“咱们屏山镇若是过了此番劫数,咱们就给女菩萨修塔供养比丘日夜为她守护舍利子,当是我们对菩萨的好心回报吧!” 既然,有人想代替那个黄牛甘愿当献礼,当即一个出了牛的人马上拉走了他的牛。 他们为了表明那个牛的自由,直接将拴牛的绳子狠紧地捆在贞虚的身上,贞虚虽不能适应这样的粗鲁,但她心已有此决定了,也就闭着眼睛任凭人们这般无礼对待。 “贞虚!”幕阳冲过来推开了人们的手,把那捆的绳子丢出老远。 刚才捆她的人也过来两个使劲地拉他:“幕阳,好不容易来了个甘愿献身的,你管她什么人呢!咱们屏山镇上万人的性命重要,还是她一个不知名的女人重要啊?我们这样做,你祖上阴德才会延续啊,我们屏山镇这么多人不能死啊!” “对呀,幕阳,咱们屏山镇不能全民灭绝啊。”她是从小看着幕阳长大的张七娘,也是住在他对街的街坊,他的衣裳裁剪制作人家可是很少收钱的。 这些人这时候说这话,还劝他想开些,这机会很难得,难得有人自愿献身,何况对方本来就是修行者,最多屏山镇的人们给她修塔安放舍利子再供养一班子比丘尼呗。 幕阳不再维持他昔日的儒雅姿态,他踉跄着滚落高处,又被一些人虚伪无力地人拽着起来继续看着贞虚即将成为活祭品。 她那么无辜那么圣洁如白莲,怎么能为了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就失去生命呢?他饶恕不了自己,太可恶,太冷漠了,人们冷漠,那么他呢? 刽子手这时候身穿肃穆的黑衣镶血红滚边的背心,手里含光闪耀的刀锋随着里君的点头,他继续下一个开斩前的步骤,在为刀锋抹上促使人和牲畜不能二次生还的药粉。 幕阳匍匐在人群里,无力地捂着双眼,泪水顺着指腹滑下来。 烈日晃得人睁不开眼,但就这一霎那间黄云满天,将日头挡了个严实,风带着大雨点子洒落下来,河水般倾倒在大地上。 幕阳从地上坐起来,对着里君高兴地说:“这下好了,她可以活着了!” 所有人都被雨水浇到湿透了,他们狂喜之下张嘴喝着雨水,先是磕头谢恩苍天大降甘露。 人们也感激贞虚,开始赞赏她是天上仙女下凡,想给她建造神殿供奉她,也相信她就是天神派来的,这是个事实。 这种赞赏高于屏山镇的所有人,远方躲避这场天灾的人们急切欣喜地回返来屏山镇,他们的协助下,很快就给贞虚修造了寺庙高塔就在宴生家附近的竹子林背后,那里依靠山势高高的起来三层,附近二里地有盖了一处二进的供给尼姑居住的庵堂。 方圆几百里的人们,甚至是京都那边的善男信女也不辞劳苦,赶来这里进香朝拜,使得屏山镇收获了商业和络绎不绝的观光人气。 贞虚就在寺庙中的经堂内,静心念诵属于她的神圣功课,分为早中晚三个大时辰。 此后的一个傍晚,她忽然辞别幕阳说要远行了,还说屏山镇如今无忧,也该是她离去的时候了。 幕阳哪里能舍得,他恭敬地说:“我是真的想成为京都有名的琴师,你能否教我琴艺啊?” “啊?这个请恕我不能答应你了,我给圣父说过,我还要走遍这人世间,历经各种灾厄并超度化解了我也就能成神了。” 贞虚打开金线绣着的金瓶纹织锦包:“赠你一份我们圣人的典籍。” 幕阳就这样无奈地捧着那本典籍,目送着贞虚带着面纱,裹着重重羊毛替换棉麻薄衫的修行者衣装远去了。 他以为她就这样走了,却想不到还会再见到她。 屏山镇的里君派了人跟着她,然后掳掠到他家给施了毒药不让她说话,并且束在笼子里抬着在镇子中心游街,要让人们知道她并非圣洁和超级厉害的女菩萨。 还说她是故布疑阵,让镇上老百姓都信任了她,就为了花钱为她建造寺塔,这女子可恶至极。 “对嘛,我七娘就从来不相信她一个异域来的女人,凭什么她让我们供奉她!她又没有死,可能就是有邪恶力量的精怪吧,不然不可能让天空下雨的。”张七娘为人精明勤快,可她倒腾起是非来也很有影响力的。 “她是好意,是好心为我们屏山镇祈福的,这福份就是拖了贞虚的祈愿啊!”幕阳不厌其烦地对着每个路过他家的人都这么说。 他也到里君的宅子外求见,但没有人应门,也无人在乎他说什么。 他还是不死心地捶着里君家大门说着他对贞虚的看法:“她是无偿来帮我们屏山镇百姓的人哪!你们听我说,放了她!……没有她就没有我们屏山镇的今日呀。” 人们不理会他不说,还当他也是奇怪的人,看着他的眼神就如同看见了不该看见的。 有些小孩子被家里大人教唆着过来,冲着他的背影吐口水。 南北酒楼的吴老板走过来对他说:“那要不是精怪,我把我酒楼盘给你,幕阳呀,不是我说你,你小子就是被猪油蒙了心呐!” “幕阳,那怪物女的把你给迷惑住了吧,要不然你也不会帮着她说话。”地主王二麻子摇着胖肚子走过去,然后回头很不怀好意地这么对他说。 “我看着幕阳也很奇怪呢,搞不好,也是同类来的,那女修行者把他给影响坏了!” 镇上认识他的人,几乎都是一个想法定了他的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们先让年轻力壮的把他捆了,嘴里塞上布。 随后让人找来棍子,先让小孩子们打他,随后事老年人,再后来是所有人嘴里喊着打死他这个怪物。 第18章 罄声幽怨【10】 幕阳根本也没习惯了还手,他没料到会遭受这样的待遇,但又想到贞虚承受的比他还多的多。 他的两条手臂在这次无辜挨打完之后,就再也没有完好地回到他的身上,他之后只能用嘴来生活了,却再也不敢多说了。 过了七日后的阴天,贞虚被束在铁笼子里抬到那天祈愿的高台上,她依然沉静淡漠地做着她的每日念诵功课。 曾经在这里,她面对苍天,恳求降下甘露解救这屏山镇的百姓们。 此刻,这些人却叫嚣着要了她的命,他们认为,必须焚烧她才能消除他们心中的疑虑,或者说,他们认为的包含了其中对于苦难过去的遗忘和封存。 这个女怪物她的存在是时刻告诉他们,让他们以后都无法忘记那段沉痛的苦难啊。 幕阳没觉得贞虚做的对不对,只是觉得她这个人不该被这样毁了,或者说,她一开始对这里的人们太好,那就意味着引火自焚的这个结局。 第13节 你说她就还跪着祈愿她所谓的神圣的所在,念诵着什么。 幕阳看他们打算挖坑把贞虚埋了,活活的埋在铁砂和符纸底下, 可是她,完全没有对任何人有害啊,她怎么就成了众人要毁灭的人? 幕阳看着被人群簇拥着的里君大人,他微笑的很慈祥,手里还抚摸着桃子大的一个小罄,那姿态仿佛他才是一方神圣引领着百姓们。 屏山镇不大,但只能尊崇他这位里君大人,至于别的,那都是妖孽怪物。 夜里子时,幕阳一身黑衣从里君家后院刨开一条缝隙,他打算偷来那个他看到的被里君攥在手里的小罄。 那可是他目睹过属于贞虚的所有,现在成了里君的掠夺,他拿到就不觉得感到羞耻吗? 精致华丽的内院庭廊阁楼,宴生看见一排舞女装饰的里间,那位屏山镇的里君大人正与人对弈,是在歌舞中对弈。 他那副平日瞻望未来又兼具掌握一方百姓的稳重神色,到了此刻,他又成了附身畏缩的犬儒,一局对弈结束,他为对方斟酒,那酒壶里装了很稀有的大月国佳酿。 “你这次为我们困住一个怪物,就你说的先头让屏山镇土地异动为沙漠化的怪物吧,就看那怪物的来历不就明摆着吗?沙漠国的女子,谁会信她是什么女修行者!” “这还是多亏了您的开示啊!“里君又命一绝色女子奉酒。而他递上一盒珍稀物给对方:“圣上那里,到时还请多多美言几句啊!” “一定!这个很好说的……就说是你从百姓们那里领取牛羊供奉,得以感动天地才降下来甘霖的。” 屏山镇里君停顿了下,随后又感谢再感谢地言语了很多,他催促对方多为他请示救援的库银,那可都是大内的发放,他此刻还计算着如何中饱私囊,然后在京都置办私宅,好用来支应宫里的关系。 被讨好的这一方似乎略显为难,屏山镇里君即可软语:“这都是才刚恢复没多久,百姓们日子还不算顺遂,您就多担待着点!” 他随后将一块宫里赏赐的和田玉珏悄悄地塞到对方手里。那人终于被动摇了:“成吧,我会给陛下禀告这事儿,发放库银还是能的。” “您这就是莫大的善举了!” 这时候的幕阳从这后墙的缝隙中一入,他的脖子就好像不再是属于他自个的,冰冷的脏腑如寒霜填满了。 弥漫暗黑之物的这个空间里,已经不是人类的所在,贞虚却不是暗黑那一类的。 没有看到后半夜的曙光,幕阳就离开了人世间,也不存在于屏山镇了。 存在的只有一位双臂齐整失去的男子,穿着泛旧衣衫,神色冷漠不似人间客的身影。 在众人眼里的文儒男幕阳,别说他失去双臂是多么突兀,只是这里没手臂的人也不奇怪,可他那一双眼从来不看任何人,更别说和谁说话了。谁喊他的名字无数次,他都不应声。 不幸的是,自从贞虚被活埋之后,屏山镇也并没有就此安然无恙,张七娘莫名就在布坊里走着走着死了,开南北菜酒楼的吴老板死了,是先被瞎了眼睛然后五脏六肺被掏空了挂在竹子林里,从此以后镇上人心惶惶,个个都怕下一个是他们自个。 文儒男子幕阳则是更像着了魔一样,他学着女修道者贞虚的样子,跪地,匍匐,两手举高念诵着悲切又无奈的经文,没有月亮的子夜里安静地提刀捉活人为祸。他将那些人的肚腹内脏都倒出来,然后数落一遍,咒骂他们有眼无珠,也笑他们五脏六肺是肉做的怎么就没有人性呢? 至于原先就在贞虚身边的侍女,其实也已经随着她单独贸然去救她主子时,被里君手下的人拿住了,迫害致死之后她也就自然和宴生结伴而居,随着彼此的相互影响对所有人进行杀剐。白天,她扮作幕阳的女人,看起来像是照顾他失去双臂的生活缺陷那般,形影不离又无微不至。 屏山镇有怪物吃人这事儿宣扬出去几百里,屏山镇里君大人站在内院别致华丽的楼阁中,他开始惧怕他身边人会死去,他那费劲人力财力征选来的绝世美人滕妾,还有他聪颖还在成长的儿女一双,这都是他一生的追求,绝对不能有个闪失啊。 他慌乱之下高价悬赏那些方士进驻他家,他甚至请了南海的黄金身菩萨,那菩萨面目凶恶据说非寻常能抵挡。 这还不够,因为他的家很大,然后他行事喜欢多方布局,他怕这南海菩萨降服不住了到时候又没替换的,于是寻到了梨花的师父大叔,就这样,梨花带着小怪物来到了屏山镇。 ** 梨花让小怪物阿芍也一起进入她的意识中,她们就这样知晓了屏山镇发生的所有,等她们抽离这些印象时,已经是在文儒男幕阳的家里坐着了。 “女修行者贞虚也太倒霉了吧!”阿芍拽着梨花的衣袖,随后又松开了:“幕阳真的让人同情!……呜……嘤嘤,怎么能这么做啊?屏山镇的人们好坏啊!” 她忽然想起来那块亮晶晶的石头是属于幕阳的,她凝神思索着看向梨花:“幕阳啥时候死的?” “嗯,就在他彻底察觉里君大人的秘密以后,他被索了魂成了精。”梨花也明白,这样的变化对于幕阳这样的文儒男来说,有些快,也有些蹊跷。 但这不是那夜幕阳将她引诱到庵堂的理由吗? 幕阳是为那物所拦截,当下生无可恋了,又想着为贞虚做点什么。 “呃!屏山镇我们是留还是走啊?”小怪物阿芍听到这里就不敢逗留了。 “屏山镇的百姓们这是自作孽,我们还能说什么呢?”梨花在暮色来临之前背着包袱,牵则会小怪物阿芍的手走出镇子,晓行夜宿回到了京都。 那破墙后面的山寺内院,大叔面带期盼地站在门口,他今天并没有穿戴那么细致,甚至袍角开了线头,耷拉着领口,一看见她们没带好心情地垂头,他先打开门让她们进去。 “有个人无辜变成了怪物呢!”梨花心里带有不甘愿地说着,放下包袱在桌子上。 大叔先不接她的话茬,就扫一眼包袱缝隙露出来的衣裳:“好衣裳也不穿,留着给我,我也穿不下呀!” 小怪物阿芍倒是少有的给给笑起来:“她说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 梨花脸上没有一丝快乐,也没有因为结束了一些事而放松。 大叔眼睛看着她,做到床沿上,打开藤编萝里一个针线包低头去缝他的外袍。 “每个人,无论是谁,来到这世上都是有命数的……何况他后来还是作恶多端了,这是天意弄人。”大叔熟练的穿针引线就把那松开的线头给弄好,随后将长袍挂到简易的衣橱那儿。 梨花也到脸盆架子那里开始洗脸梳头,小怪物阿芍主动为她打水递手巾。 她每次从外面回来,师父大叔规定必须洗手梳头,更换衣裳,说这样才算是从原来的事儿上脱离了。 “师父您说,那个幕阳,就他们文儒的一个男子,您说他会变成厉鬼转生在畜生道吗?” “这个,很不确定呢,他的心中念想还在的,成妖成怪物或者成精,甚至是他想成为的什么物儿都是有可能的。” 梨花说话间看着阿芍,阿芍会意,她转过走廊到顶头属于她的单独小屋去歇息了。 她明白她和她有些不一样,虽然她和外面这位仙气隐藏的大叔对她很友好,但她必须学会和他们相处的规矩。 “你这次没遇上什么意外的奇特事物吧?”大叔穿着他自己缝制的布鞋,用小泥炉子煮着茶叶,不时抬头微微扫一眼梨花。 “就是有些人,他竟然死后拥有那亮晶晶的石头,就连阿芍都感到奇怪呢。” “成精成怪都是有意外的,这种情况我也遇到过,但那事情很复杂,牵扯到的人很多,还是京都重臣。”大叔煮好了茶,用竹夹子仔细地夹了颗糖块进去,分着两个茶盅递给梨花一个:“就是常人幻化成精了,我没继续追查下去,因为我那日头发有些乱,发簪坏了就没继续……” 第19章 罄声幽怨【11】 梨花真拿她师父没办法,他就那么讲究仪态,尽管粗茶淡饭,甚至她小时候师父为了照顾她就吃一顿饭。他也能把她一个奶娃娃和他拾掇的干净又利落,但,那些事儿都是梨花根据她的成长记忆揣测和链接的,五岁以前的事儿他记不得。 要说大概,也是她能推算出来她是奶娃娃时候,她的大叔也才刚满十七岁而已。 想到大叔的少年时候,她接着对他说;“你知道吗,每次我接了事儿赶过去处理的关键时候,都会半路杀出来那个该死的暗黑修道者,就他们那标志性亮金红石镶嵌的宝刀,你说他每次都非常残忍地用一把铁锹刨走精怪们的玄珠呢。” 大叔似乎不以为然,也是知道这样的人存在,他淡漠地应着梨花:“嗯,暗黑那一路的,他们怎么了?” “就是很残忍,不人道。”梨花很难消磨掉那人刮下精怪的脏腑,拨开肠管搜查玄珠的惨烈,若非亲眼所见,她想不到玄门修道者怎地这样行事。她喝了大叔递给她的茶:“这手段不像是降伏精怪,这比世间所有人都残忍嘛。” 大叔很小就单独生活,他父母丢下他还给了成长任务的,他经历的世故是人间所有人的好几倍之多。 然而梨花还是个历练中的孩子,他不能告诉他太多,那就让他继续历练,放胆让她去经历,就是最好的教导。 他走出去看了看,走廊尽头的屋子里,阿芍已经疲惫地睡着了。 返到茶居室,他懒洋洋单手撑着脸,就那样斜靠在脱了色的杨木长塌:“歇会儿,还是换上衣裳,整理好你的仪态,带上阿芍去城里看看吧,有些事儿,我说起来很累,不如你们去走一走的好。” 也就歇息了一个完整的黑夜,到了第二天的上午,大叔关上门自己还在睡,梨花就明白该是时候下山了。 她要是不下山就没什么吃的,因为大叔没留给她银子。 京都的上午是喧哗热闹的,达官贵人们的华丽马车走在道中央,布衣商贩挑着担子倚着街两旁忙碌,艳丽媚俗的少妇女子们在年幼婢女相伴下步履款款,梨花阿芍在她们中间是很容易被忽略的质朴存在。 城隍庙外的石壁旁围了不少人,不住地议论什么。阿芍个小,身形灵活直接钻着人缝隙间,后面还有梨花被拽着走着,她因为矜持还不得不低头,她也阻止不了小怪物的年少调皮。 她们靠近石壁望向那一纸公文,上面写:“京都的护城中郎将裴仁贤因串通外郡乡绅图谋库银,据大理寺卿彻底查询之后得知库银以及宫中部分珍藏物的流失,其中百万官银在那乡绅府中,该绅与裴仁贤意图栽赃于隗皇后,天理昭昭,罪责难逃,今从其宅搜出稀世珍宝一百多件归为内务省封存,并将其人宅内绝世美人赐婚与太子,其余无论男女发配三千里。” 小怪物阿芍不明白,为何那么多人都要发配那么远,单单他的美人要赐婚给太子。她偷偷问梨花:“这待遇会不会不公平?” 梨花慌忙将她拽出来这是非之地,到了一棵大树后面的无人处,点着她额头:“这种事,你一个小丫头就别问别想了,非你我理解的事儿多了去了!” 这世间事,有些时候,多想一件不想干的令人费解的,那等于浪费心神。 至于小怪物,她想的是,人类的思想真的很难理解个完整阿。 这时候,满街的熟食香味撩拨的梨花肠子都痒了,她该出手挣些银子把饭吃了。她瞄准一个很文气的青年,打算上前去主动为其看相,然后说两句吉祥话,对方做生意的,应该会给她个赏钱的。 正在此时,那街旁行走的少妇女子们忽然慌张疾步,那摆摊摸骨的盲人在其徒弟帮助下退后,带着脸谱一下一下变换的艺人猴似的蹲在地上,因为他避不开了就等着马车直接从他身上过去。然而那盲人摸骨师父闪避不及,他的徒弟和他都被马蹄子踩翻了,那马蹄子是铁掌呢。 可他们敢怒不敢言,驾车的人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地,他那车是精铁包了松木,他驾车似乎也没有迂回的习惯,踩着人家凉粉担子半人高的竹筐了。 他走的急,他的车轮直接碾过那竹筐,将里面分装好的荞麦粉和面皮芫荽花生碎粒,统统洒出来红绿黑白狼藉一片。摆摊的人把身子背过去不敢看这里,车里的人掀开车帘对着车夫呵斥他加快。 前面街旁走路的女人无论多么艳丽媚俗,摆摊的不管多么花俏别致又美味,都是被撞毁被擦伤。 而那架马车和它的主人以及车夫,都是盔甲半罩脸,车里刚才往外看的那人,眉宇间的显示是一个武人的气态。 他的车离开后,街道两旁,人们纷纷指责他离去的方向,骂的骂,哭的哭。刚才被弄的竹筐里分装好的凉粉一片狼藉的那人,这时候转身开始收拾起来,他动作很麻利,不一会儿就恢复了原来的整洁。 只是,地面的各种颜色还是没有清理干净,是那些汤汁调料,有人过来递给他一个拖布,他收拾着。梨花阿芍也跟着帮忙搬竹筐,看着这人拿出折叠凳子,迅速支撑好了一个木板和两把长凳当桌子。 一穿着艳丽的妇人,踮着脚尖左右摇晃着脑袋,手捏着帕子笑对梨花:“吼!小女子,不是大姐说你啊,你这时候在这里帮手,你会继续遭逢厄运的喔……” 梨花感到不解地拧眉,她看着艳丽十分又妖娆到漫溢的妇人:“阿你知道刚才那急驰而去的马车,里面究竟何人?” 女人拿帕子或许是她展示风情的,她手背兜起来准备转成一个伞状,但是她的帕子被汗水沾湿了直接掉落,她索性也没在意地笑笑:“呃,那位呀,他是京都的护城黄门中郎家的少将军,他要是把我们踏了就踏了,谁让我们是百姓呢。当然,如果让他多看我一眼,我情愿站在这里一个时辰不洗脸,因为我装扮了整整三个时辰呢,就是为了今日一睹少将军……” 这艳丽妇人还继续说着,梨花阿芍已经在卖凉粉的摊子上坐下来,那人端给她们一人一碗荞麦粉说是不要钱。 这还是因为阿芍在关键的时候帮这人卖出去十份凉粉外带,他一高兴就请了她们。 她们吃完了抹干嘴角道谢完,继续站在街角的树下看着人群来去穿梭,这艳丽妇人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又到了她们身旁说:“你看这卖凉粉的张阿伯膝下独独一个掌上明珠,稀罕的就跟他们头顶镶嵌的珍珠似的,如今年方二八,媒人争着给说人家,他们两大人给相中了合适的,看到没,就是他摆摊身后的福记酒楼的少掌柜!” 艳丽妇人甩着她的帕子只给梨花看,那里正是福记的少东家就在里面打算盘,刚就是他递给张阿伯一个地拖,人一看就是朴实勤劳很会持家的男人,对人很和气,眼神也笃定。 这少东家让他店里的伙计又给张阿伯切了些配料,并帮着做了些凉粉拿出来摆上,张阿伯是拘谨不怎么善于言辞的人,他只有眼神带动他接连的憨笑。 “他们之间也算是就快是一家人了吧?”梨花问艳丽妇人。 这妇人有些同情心地赞叹:“他们是合适的姻缘哪,但要不是黄门少将军,呃就是刚才马车疾驰乱踩人的那位,这就是真的好事啊!” 这类事情,这又是男女之间好资源被掠的事件。 民间这种事儿多了去了,日日都有听闻,自打梨花记事儿起就听了不下百十件了,来去不就是那几种样式? “少将军行事独特,你说他也没做啥大的坏事,可这样让城里的百姓们还是头疼啊!也就是那一日,他行走在这儿,继续乱踢街道边上的小贩担子,这张阿伯的女儿立定当场斥骂他,哎!这也就是姻缘哪,少将军即可对其一见钟情表示要娶回去当他的将军夫人,可你说这张阿伯的闺女多逊哪,还不领情不愿意……” 这妇人手帕里不知撒了啥香粉,熏的梨花受不住差点打喷嚏。而她又为了好看,衣裳穿的薄薄的抹胸外罩长直缀,梨花看着她就觉得冷嗖嗖不敢多往她身上瞅。 这女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这么拼,非得大三月里穿夏装啊? “门第不相当,两人不合适,也许就是不愿意的缘由呗。”梨花为了获得更多的情报,就继续拉开话匣子问艳丽妇人。 艳丽妇人衣服看笑话的嘴脸:“也是,她有自知之明,但咱们的少将军不死心哪!人家文武双全征战四方,就连咱们京都内城都是人家守护的,颜面大的很,我要是少将军我也是会来寻几次开心,逗几次这张阿伯的闺女,就为个心里痛快。” 阿芍听了这妇人的话,觉得特逗趣,她也加入进来:“究竟是何缘由,让张阿伯一个卖凉粉的闺女都看不上少将军呢?” 第14节 艳丽妇人没被梨花问住,阿芍一说,她才停顿了会儿。单直对梨花小声道:“据说少将军有个缺陷,是个人身上的,很少人知道,就是腋下气味不好闻,加上爱打人骂人,还声音很大。所以,即使是他长的也威武,但就是有些高门大小姐忌讳这个呀,说是怕到最后生的孩子也那样。” 第20章 情缠天地【1】 过了午时以后这小桥石板街两旁越发热闹了,艳丽妇人这很能唠嗑的嘴,虽然梨花听了很不喜欢,仔细斟酌一遍又觉得吧,好好人家庶民家的闺女都定了亲的,你一个贵族少将军非要强迫了拆散人家。 从梨花自由落脚的那破山寺出来时,记得长腿大叔说过,京都这位黄门侍郎是关联这次怪物降世的人,要想寻找线索,那就或许要瞄准侍郎将军府,那个少将军是梨花决定要纠缠一番的了。 这时,卖荞麦粉的张阿伯已经重新做了凉粉继续摆上了,梨花还想继续过去凑热闹,主要也是囊中羞涩想帮点小忙蹭点吃的。谁料到那艳丽妇人好心挡住她:“我说你呀,这时候你不回家吃你娘做的饭去,或者买些胭脂把你的妆容学着描绘去,你想在这里等着被打吗?那样一来你就没信心嫁出去了吆!” 这种妇人在梨花来看,就是个家里日子宽裕,站在街头以消遣是非为过日子目的。她仅点头致意对方,就当是感谢了。 妇人见梨花没把她说的当回事,随即悻悻地走开了。 梨花到了荞麦粉摊子前,摸索着腰里荷包里几个小钱,觉得应该够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是喜欢吃您的荞麦粉,我就买一份带回去给我师父尝尝!” 张阿伯抬眼看着梨花:“我家里就是种荞麦的,从种到收再到磨荞麦粉,然后做成凉粉出来摆摊卖。”他不知为何,看到阿芍着小怪物就眼里涌现怜惜,逗着她:“就因为你们二位,你看我上午就卖出去五十碗,来!再给你们装一碗,都算我的。” 梨花还是把她荷包里几个小钱给搁到阿伯的木盒里了,她虽然从小不知道父母是谁,但她没那个占便宜的习惯。 小怪物阿芍很少接触市井中的质朴人物,被这样重视让她稍微感到不适应的局促,她才知道原来在别人眼中,她也是有用的。 “你们这么热心来给我帮忙,这已经很难得了,送你们吃正好!”张阿伯装好了两碗荞麦粉,还给她们给了一块粗布打成包让手里拎着,他不是很能说话的人,这有人主动过来还给他摊子招揽来客人,他当然是要答谢的。 梨花觉得她也真的没做什么,哪里能要人家的荞麦粉。心下决定了,就拉着小怪物阿芍诚恳地作揖:“我们腿脚都灵活,也需要锻炼,不然就到您的田庄上搭把手,给荞麦锄草吧!” 阿芍也很想去,就眼睛大大看着张阿伯,期待人家能答应。 张阿伯觉得他家再怎么忙到缺劳力,也还不至于要这么两个姑娘去帮手,沉思下来在这时找不到话说了。 梨花这功夫走进去荞麦粉摊子后面那酒楼里,从伙计口中询问了张阿伯家住哪里。 等阿伯回过神说:“咱们家旧,就怕招待不周到两位小姐呀!” 梨花走了几步回头说:“我们不用那么费心!记得,我们早上就到了,直接就到田边地头。” 回到山寺后院,长腿大叔问过荞麦粉的来历,也听了他们说的裴将军家少将军的事儿,他同意梨花的想法,就从将军府的少将军开始查询,但是要务必小心。 并说,他会连夜动手为她们缝制一个下田穿的围裙,这个长腿大叔师父,他会的生活技能本来就很多。特别是讲究吃穿的方面,他刚学会了时下妇女们会在农忙时候穿的罩在外面的麻布裙。 很多时候,他比女人还要仔细,但又不像一些女人那样话很多,爱叨叨。 等到了一早梨花要出门时,打开门就见竹篮子里放了两件麻布罩裙,梨花干脆也带着篮子和小怪物阿芍一起下山了。 张阿伯家的住处在京都外城郊的田庄,这里归军马场的田庄,苜蓿荞麦豌豆类是主要种植物,高树区隔出来的佃农们自己种的桑葚玫瑰花点缀着田埂。 梨花带着阿芍问了人才找到张阿伯家的地头,但当她们跑过去时,人家张阿伯和老伴都做完了活儿坐在地头喝茶呢,还带着咸菜和小面在那石桌上,荞麦地里的有些杂草被挑出来说是当下饭的菜烹的,梨花认出来那是荠菜和灰灰菜,还是大叔给她说过的。 两个少女的到来也让田埂边劳作的老两口欣喜,很少有穿的干净的姑娘家愿意到地头干活的,人家连下田穿的粗麻布罩裙都带来了呢。他们早上做的酸菜鱼野菇炖鸡肉,小面都还有,即可又给她们盛上面和菜。 酸菜鱼虽然很美味,梨花也是礼貌性夹了一筷子,不敢多吃,主要是心里装的事儿还没有头绪。 阿芍倒是没梨花那么多心思,她吃了酸菜鱼,又吃野菇炖肉,把里面的木耳丝挂到嘴角,看着像是胡须。 梨花这时候又不能劝说她什么,她放下筷子试探地问张阿伯:“阿伯,那马车碰了您的摊子,那里面的少将军是认识您的吗?”她不敢确定张阿伯是否愿意继续搭理她,她又说:“我觉得他很像是故意的,因为街道旁的人都给他的马车让出来位子了。” 张阿伯凝着梨花,心想这事儿很多人脸想都不敢多想呢,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想知道什么。但不说又心里憋屈的慌,他看了远处的内城方向,喃喃地说:“我们这种清寒人家,他这是要挖我心头肉啊!”转头看着梨花,他将除草的铲子装到篮子里:“可他在如何,也还是要顾及到王法的,小女就算跟着我们受苦,也不要被那等恶劣贵族带走!” 梨花是有些方面经过大树严谨教导的,这时候也一脸的肃穆:“虽未见过令爱什么样儿,但是能让侍郎家的少将军垂青的人,一定是天姿国色出类拔萃的。”虽然梨花觉得她这样形容可能有些超越了,但见张阿伯神色并未有变化,她便又问:“这少将军是初见令爱就如此啊?” 张阿伯听了梨花这样一说,心头的满意仅是眼中光芒一瞬而过,随即依然愁苦的脸带着叹息:“就这事儿,让我们一家愁到如今都没法子呀!” 梨花发现,张阿伯有了被贵族少将军一眼看中的闺女,这事儿他心中得意还不如惆怅呢。 什么样的农家女子能让贵族少将军一眼倾情?两者门第之间的差异颇大,光是贵族家的女子那吃穿几十个奴仆的操持,才会得出一位花容月貌的倾世容颜呢。张阿伯家这条件如此质朴,他女儿究竟什么样啊? 过了会儿太阳底下走来戴着斗笠的女子,蓝染布包着双环发髻露在斗笠外头,褐布手染了褪色成乳白色的大口裤,上袄内穿雪白棉质袿衣领口盖过整个颈部。步履从容大方,带着一股子乡野间女子的随性与利落。 尽管如此,她的清丽动人就在梨花第二眼看过去就心生仰慕。 她那张脸净白如瓷,眉眼鼻唇是浑然天成的标致,抬手擦着脸庞开口唤声:“爹!”这声音清亮动听,这比公侯家的千金也不会逊色。 张阿伯的老板看见女儿走来,连忙起身过来攥住手:“你怎么不在家待着,跑来地里做啥?看,这脸就快晒黑了!” 梨花两步上前来迎上:“我是来帮忙除草的,我叫梨花。” 小怪物阿芍也赶紧不落下风地凑过来:“我叫阿芍,是个牡丹花的品种,叫芍药……” 面对梨花这位张安伯家闺女也只是微笑点头,但这小怪物阿芍身子骨还没长高的丫头,她本不愿多看一眼,却是听了她说话,不禁眼中惊了一下。 张阿伯望着女儿他那愁苦的脸就化做慈祥的笑:“小丹,待会儿日头一晒就很热了,你在家里做饭吧,别出来了。” 这小丹先是应了她爹一声:“我这就是过来看看,给您和娘帮着锄草来的。做饭不用化多少时候。” 她连续看着小怪物浑身上下,反而对梨花不是很有兴趣,阿芍忽然就好像受宠若惊到不行了,对小丹说:“我们是来帮阿伯锄草的,因为我们吃了阿伯的荞麦粉很好吃,当做答谢就来了。” 梨花是心里着急这阿芍,无奈她也是无人教导全凭领悟长大的人,这阿芍非得要这么说实话吗?话多的比她身上肉都多。 小丹看着阿芍那斗篷似的黑翅膀,当然,她觉得那也是个异族服装,但为何她要叫那样的名字呢? 梨花过来拉开阿芍:“咱们待会儿就开始用短柄的锄头锄草,要帮手,就别打算偷懒呀!” 小丹走过来主动挽住梨花:“走,我们一起,你们会锄草吗?我教你!” 三人蹲到地头苜蓿正长在小腿的位置,做地里的活儿小丹她是熟练的,梨花看着她的手又看着她整个人,想说这里说话她爹娘听不到。 梨花见阿芍已经被小丹的美色给自动降智了,她心里开始装思忖着,该怎开口问事儿。 “小丹姐姐,你,应该比我大一点吧?我十七。”梨花正眼对上小丹,还是直接问:“黄门侍郎家是高门贵族,按说不该和我们庶民一般见识的,他怎么那么坏就偏偏马车碾着你们家的荞麦粉摊子?” 小丹脸上神色有些不友好,继续抓着短柄锄刨开地垄间的杂草,然后捡出来野鸡菜丢到篮子里,停住手:“他若不是对我有意,他也不会这么做。我看过他在马车窗内的半身侧影,他是仿如我梦境里的熟人。” 梨花也认真滴锄草,拾野菜。先不急着问对方,追着问就怕对方厌烦,还不如由她自个说出来的好。 第21章 情缠天地【2】 梨花又担心人家小丹,会怀疑她这小丫头和那些街头妇人们一样的爱探究,她埋头手握着小铲子一路从苜蓿丛中,很麻利底除去大把的杂草。 随后,就在小丹眼角余光审视思索时,她又仔细地将灰灰菜野荠菜从中选出来放进去篮子里。 小丹人虽然看起来安静沉着,她也发觉这小姑娘并非有意探究,也就是当作年纪相仿者的一种关怀来问的。 她快速跟了上来,蹲在梨花并排:“我隐约知道那姓裴的为人,他家世代为定远侯又承袭了黄门侍郎,而他裴少将军恶名昭彰,谁都知道他蛮横无理,这要不是他家人的纵容和他本性如此,你说说,就他这般的不受教化怎能将裴家世代的荣耀延续?” “咳!我等庶民就不能知道人家是否能延续了……” 即使是从未知晓男女心思,梨花也看得出来,小丹平时不是很专注是非谣言的人,能一下就把裴家少将军的事情掌握这么多,那她岂不是对人家格外有留意。 小丹看起来对梨花的回应不满意,冷笑:“就凭他的品德教养,富贵滔天又能如何?我爹娘也为我将来做了安排的。也就是我。总是有些惋惜他那么年轻就如此狂妄,这并非好事。” “呃,你是说,你和他,曾是梦里相识?像你如此说来也是对他的成见颇深呢!”梨花虽疑惑也不得不顺着小丹先说的那句话探究下去。 被人戳穿心事了, 小丹没再继续搭理她们,她锄草锄到一畦,就将短柄锄放到她爹娘的脚边,看起来是做到没力气继续了,她爹娘心疼地不让她继续锄草,就让她回家去了。 梨花明白这位小丹姑娘是不习惯旁人打扰她的心绪,这样的人看似很好相处又很温柔顺从,这也仅仅是表象而已。 梨花说是帮忙的,带着着小怪物阿芍督促她继续锄草,捡拾野菜往篮子里,随后她们又比小丹多锄了一畦就离开了。 临走时候,张阿伯还是招待她们用了饭菜,就在田边,听说她们进城,又帮她们叫了一个拉土豆的骡车。 梨花阿芍都还穿着大叔亲手做的麻布罩裙,又提着个竹篮子活像这临近村庄里刚做完活儿的孩子。但这感觉蛮舒服自在的,路过一处河边看着杨柳吐翠绿新芽毛茸茸的,还有那河水中圆圆清澈的涟漪当中紫色白色的睡莲姿态淡雅婷立。 这使唤大青骡子的青年很木纳,赶车的动作还算温和,看来这骡子是他亲手饲养的,他很随性地递给梨花阿芍两人各一把蒸熟的花生,还有他家储存的上一年的海棠果,那果子红红带金黄,吃起来蜜软还带着浓郁的香味。 从城郊到城内的路就是这么吃着,看着风景就到达了。 刚离开张阿伯家的地头,在石桌边,阿伯似乎很惆怅,那是担忧这裴家少将军再继续纠缠他女儿小丹。 偏偏阿芍是个想啥就说啥的,还问人家:“阿伯,如果裴少将军娶了你姑娘,那也很不错呢。” “你是戏本子看多了吧!走吧,咱们。”梨花忙拉住她,对张阿伯弓腰:“阿伯,多谢您的午饭招待,我们先行离去了!” “有空就来喔,我下午还是去出摊卖荞麦粉的,今儿个心理不舒坦就这会儿还赖在地头呢!” 梨花明白这小怪物阿芍,她爹娘是不顾世俗偏见成为恋人的,而她又不懂得人世间的礼仪和阶级分化,甚至不明白很多事儿是蕴含大小规律的。 像她父亲最后被人诬陷利用,最后撇下她母亲,而她母亲却用了万古时的方式,食下了亡夫的遗体,这事儿凡夫俗子很难理解,她一个小怪物注定难融入世间的人中。 “哼!我看那裴少将军的脸就讨厌,他那么冷漠也看起来无情。”一说起昨日那个马车的主人,阿芍竟然愤怒到很难过。 梨花搂了搂她肩膀,又趁机摸了她篮子里的海棠果,擦干净放她嘴里。吃完了才说:“裴府什么样,咱们还不知道,想个法子进去瞧瞧。” 也是这车土豆的主人赶车很快,她们大约酉时末就到了城里面。 梨花还在城里晃悠了半个时辰,就当是熟悉地形了,这裴府据说就在内城中,要想进入内城,这庶民是需要腰牌的,那是真正裴府仆人佣工使用的。裴府内亲眷们的外戚,人家进去都得豪华马车带着帖子的,她们没路子如何入内? 裴府 小西门是西侧门边敞开的供一人可进的,梨花把头探进去,大摇大摆地带着阿芍走进去,不住地看着里面雕梁斗拱托着柱子的彩绘廊子,也不知道该继续往哪一处继续前行,只好横着走在廊子外的小花园,结果越走越往内就成了墙壁了,还被大狗给追上来狂吠。 一个黑脸管家样的人即时拉住狗,对着她们用轰小鸟似的手势:“哪里来的民女,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胆子大了还!” “失礼了!我们是吃多了饭,走错了道儿。”梨花忙赔礼,怕被狗咬。 “不,我们是来找少将军的……”阿芍不懂世间事儿,一张口就露馅,既可被梨花拽着瞪眼让她闭嘴,随后对那黑脸说:“我们就是路过,路过的,打扰了!” 这裴家是定远侯,又是黄门侍郎,梨花可是明白这官职的重叠越多,说明这人的地位出身就越显赫。 她这个人自小就是个孤勇者,即使如此也怎奈何认识的人少,亲密往来者无,她这样算是比硬闯好那么一丢丢。 阿芍药却是上墙走小道成了习惯,她们离了西门后,她眼睛瞅着裴府南门上进出的人多,灵机一动钻到大头菜筐里了,梨花目送她就这样被厨工的独轮车带到了裴府。 而她,断不能在这里徘徊很久的,得另外想法子进去了。 人家裴府的东门,也就是正门上,这里最好能有法子混进去,走正门才能办正事儿。 她才不能使阿芍那法子,阿芍十四,而她十七岁的少女是很在意形象的。 她站在对面整理衣襟,在想着是否就以看风水的理由入内,不收费,看看人家怎么接待她。 梨花不知道的是,她这么一心想入府而徘徊张望,背后早就有人盯着她了。 “喂,干什么的?此地为内城禁地,庶民不得入来,你是在这里有何事?”一名小校样的还带着两裆半甲的门卫,手里长戟顿了顿威吓她。 梨花低着头,心虚加上从来没到过内城,她竟说:“看看您宅子有没有不对的,不收银子,就给您看看而已。” 她说的很随性,背后还站着一个高挺的身影也对她很不友好地吼:“笑话!我买的宅子好好的,看什么看。” 他的话也许没有很难听,但配上他的嗓门声调愣是把梨花吓到快哭了,这人果然就如小丹说的,很恶劣到习惯性咋呼人的肤浅嘴脸。 她试着抬头看他,但见他凤眼青眸朱唇皓齿,身量十分魁伟,他竟是昨日街中任凭马车碾翻人家摊子的裴少将军。 第15节 蔸瞀红缨缀,前额精铁遮眉形成一个心形显示他的五官,半甲外的披风是带有虎纹的滚边,长腿站在人身边几乎和战马一样的昂扬。 这时候,刚混进去南门厨工大头菜篮子里的阿芍直接被提出来了,梨花见此情况不妙,连忙松弛了先头装的气势。 “这是我妹子,我们就是因为熟人所托来寻将军说个话的呀!” “说什么?你们要说话就回家说起。”守门的小校眼神戏谑,裴少将军也站着就看着她们冷冷的。 阿芍是头一回这样失败,赶紧拉着梨花就奔出几步:“我,我们是走错了路,现在就回去,对,现在回去。” 梨花也以为今日就这样暂且做罢,离去就离去,谁让这内城不让庶民入内。 岂料,这位冷冷的少将军眼睛盯上梨花的双剑:“站住,你就用你的剑来刺我!” 阿芍吓的腿软了,梨花也没打算抽出她的双剑,因为这不是用在凡人身上的剑。但一想今日来的目的,她便微笑道:“那若是我奉陪一把,将军可否请我们入内,有些事情不便在此地商谈。” “成,快出剑!”人家倒是比梨花预料的还要爽快。 于是,梨花虚晃一招又一招,堪堪两次都被对方躲过去,最后人家一掌风过来竟将两把剑直接扫到地上,发出“乒乒”两声很尴尬到好笑的声音。 梨花顿时和她的双剑一样,颓丧不堪无地自容,蹲下来捡起她的双剑查看,只见她的双剑刀鞘那里破开了缝隙。 “姑娘,随我入府,咱们继续说你要说的话吧,这双剑就是普通的剑而已,不好玩!”男人说话的嗓音很刺刺的,又比破锣还要难听上十倍不止。 “啊?我这剑鞘坏了呢。”梨花愣住了,这是从没有过的事儿。她怕回去给师父没法交代。很珍惜地抱着双剑和剑鞘:“也好,就跟您讨碗水喝,压压惊。” 进来这裴府才知道里面要是没有人带着,怕是怎么出来的都不知道,裴府每个大门都不相通,即使是相连也只有奴仆们的小巷能相通。 第22章 情缠天地【3】 人家裴府侯门格局堪比皇宫,梨花说是进来喝个水,人家裴少将军让管家前头领路给带着到他的独居大门内的西拐角二楼,看起来像是招待私人朋友的所在,已经是宽敞中大小错落有致,在梨花看来,皇宫也不管如此吧。 少将军长腿外八字站着,环抱着手臂斜倚在门框上,脸上表情是极度地不耐烦,看着家仆端上来各色糕点,四种鲜果和干果,还有春天的石榴果汁红红的,在他看来也就比鲜血淡了几分而已。 梨花浅浅尝了几口石榴汁算是解渴了,小怪物阿芍一上桌子就乐的忘了这里是哪里,开吃干果又吃鲜果,完全没发觉人家少将军牙骨咬的紧紧,半闭着眼睛看着二楼外的窗景。 待他转过脸和梨花略有忐忑的眼睛一对视,他那声音犹如破开一根铁管子的刺耳:“吃好了没有?” 这声音简直太有魔性了!梨花望着他眼睛连连点头。 然而,他是看着小怪物阿芍的,阿芍的吃相不怎么雅观,已经吃了一碟无花果,嘴角沾了果仁的金色颗粒,手上还握着吃到一半的苹果。而她面前的碧蓝瓷杯里的鲜红色石榴汁已被喝光到底儿朝天,那所有的鲜血红色都在她的嘴角挂着呢。 不知为何,少将军一见这颜色就很来气,他那单眼皮青眸瞪着阿芍,看她样子大概是吃的很好了。 “说吧,进来我府上是何来意?” “呃,少将军,我们失礼了……那个,就是,就是路过走错路了。”梨花看着阿芍因他这一声破嗓子被吓的哆嗦,她忍着没说小丹这个人,她忙挽住阿芍:“我们先走吧,走!” “说的轻巧,给我拿下!”少将军斜倚在门外的人忽地身子板正回转身,朝着他家仆一声吩咐,那人粗暴地用铁链子将她们的手反绑着了。 梨花这时候不能喊叫,因为实在是太难看了,就在她们被捆住手脚用一根扁担抬着下楼,拐过这小内院她回头凝了少将军那魁伟的身影。 这人的相貌,就凭这盔甲蔸瞀遮掩,也是能看出体魄气势惊人,特别是那声调能把人给活活吓死。她们是女流,看他一个堂堂侯府少将军要如何?她们就算是闯入裴府也不算有大的过错。 阿芍是被吓坏了,腿发软,被家仆抬到一个浣衣的杂院里,一个凶恶婆子提着鞭子对那家仆说:“将军是怎么说的?” “肆意闯入不知礼数的民女,让她们洗衣服到明日一早再让出内城去。”说完就走了。 梨花把多嘴辩解会吃亏更多,就平静应声:“我们也就是瞧着府上院墙的迎春花好看,进来采摘两枝带去给我娘看了欢喜,这样我娘的病就能好了。” 她边说着边伸手给阿芍按摩小腿,也用此法子让她别害怕,刚才被那位破嗓子给吓的不轻。可她很佩服这梨花的信口胡诌的谎话功夫,这她学不来。 那提鞭子的婆子俨然是洗衣院管事的,听梨花这么一说,加上她们也未做多辩解,于是看着家仆出了院门就放低了手里的鞭子。 “你说你就为了摘个迎春花闯进来的,你说你值不值得啊!”看着梨花怎么说也干净利落又知礼数,她凑近了问:“外面你们小姑娘家现在时兴迎春花吗?那我也有挣银子的法子了,明儿你带出城给我卖了我们平分。” 梨花哭笑不得,她哪里是摘花的,胡诌个理由罢了。 阿芍不会洗衣裳,她一看这里一排排的木桩绳子上挂满了浆洗的布料衣物,布帘子至少有十丈长的,从院子东头到南头横着三十丈蜿蜒着。 “啊,梨花,我们不会是要洗这么长的布料吧?我不要,刚吃了果子想上茅厕,我们是来问事儿的呀。”她急的拽着梨花袖子:“咱们设法离开吧?” 这婆子原是看着梨花还算顺眼,现在一看这个更小的居然说起这样的话,她连忙推搡着她们出了院门:“阿三,这两位不适合浣衣院,你们放新奴圈里去吧!” “新奴圈!是什么地方?”梨花很不解地问这婆子。 还在思虑这是什么所在的梨花阿芍,人已到浣衣院门外,立刻被两个壮汉铁链拉扯到走了半个时辰,黑漆漆的土地面直到靠山的土窑里。 上方微弱光线仅仅是从门顶上方三尺栅栏透进来,四壁窜的柴草发霉的气味很浓,里面寻死觅活撞墙的人,喃喃自语着不愿为奴为婢女的人不幸让梨花踩到了脚背。 “你敢踩我的脚,我打你!”这女的忽然咬伤梨花的腿,梨花背后的双剑掉落直接打上对方的腰:“呃,我不是故意的……你,你真可恶!” 后悔没直接说她就是给他说张小丹的事儿,现在被丢进来这里过夜,她烦躁起来退后几步又捶门:“放我出去!你们家的官奴圈,我可不是你们的奴,我不需要驯化成奴。” “梨花,这里有人推挤我,我不要在这里!”到了这里,阿芍的恐惧持续到严重了。 阿芍的哭声让梨花的耐心消磨光了不说,还因为她心疼阿芍导致这一瞬的头皮阵阵发麻,她举起双剑,倒过来用剑柄砸起这所谓的“新奴圈”的木门来。 里面被圈养的待驯化的女人们,多数是战俘或者犯人家属和女儿,她们再闹腾也还不敢砸门,顿时慌乱到从后面拽梨花。 梨花是想做什么就不犹豫的,岂能被拽到停下来捶门的动作,她横着砸这道单扇子杨木门板。 “浜珰“一声,这道门直接被梨花给捶到脱落门框翻倒出去,跟着,之间门扇又在夜灯照亮下被魁梧身躯丢出去,抛的高高的不见了。 “带走!”随着破嗓子一声吩咐,两个守卫分别带着梨花阿芍,这次没用绳子链子,反手带到先前的内院二楼。 待那两护卫一松手,梨花就直接对他说:“我会说我的来意,必定也是和将军您有关的,但您总该给我说您贵姓如何称呼吧?到时候回去好给张家姑娘说一声我今晚遭遇了什么,您的为人也是看明白了。” “来人,看茶!”随着这一声让梨花和阿丹的落座,他的破嗓子说出来他名叫英邵,这裴英邵的脸上兴趣来了,他也坐在她们对面:“嗯,你说,小丹她怎么了?” “她说的很多,我们不便全部给你说。”梨花就今天连着遭遇两次被暴力制服,她已经记下了仇恨。抿唇就是不多说,就看着裴英邵的眼睛。 “裴将军,小丹姐姐她人很好,但你家太有权势了,她会有压力的。”阿芍看着室内氛围渐渐缓和了,说话也较有清晰的想法了。 裴英邵脸上忽而晴朗,忽而阴郁,他的家仆送上丰盛精致的宵夜,他自己斟了杯酒连饮两盅。面上也不再紧绷着,取下那精铁蔸瞀,露出他整张脸还是英气逼人。脸上也泛起了红晕,看着没刚才那么凌厉了,眼内似乎也多了些对梨花她们二人的亲近感。 梨花发觉,他的室内陈设很喜欢使用虎纹装饰,胡床前铺了一张四个虎皮的圆毯子,长桌上灯座也是虎形石雕的。隔扇一角的大型鹿角还是完整的头骨,被装饰上虎纹带子束得利落整齐。 他是到底多么爱好武力啊?好战也喜好军营里的那些作风,这里简单厚重没过多华丽的装饰,宅子大的很像皇宫的殿堂。 他这样一个武夫,张小丹说梦里出现过他的样子?他和她究竟是有什么缘份?于是,梨花也端起一盅轻抿一口,这不过是类似调味品中的一味而已。 裴英邵见她一个姑娘家也肯陪她小酌,他这才打开话匣子:“你们说张小丹会认为我娶她有压力?我不信,你们呀,给我多说说小丹的事情,看你们和她一个村子的吧?那就留下来给我这院里做杂活,或者就专给我说小丹的事儿。” “那怎么行!您至少要给我们说您是怎么认识小丹姑娘的,这样我们才能多探讨她和你。“梨花拐着弯子套他话,虽然她也没把握:”她反正说了,她会答应她父母的安排。” “不行!我们也要留下来做杂活,有酬劳就好。”阿芍可是心里放轻松了,想到这两日她们连个吃的花销都没剩多少。 裴英邵端端地盯着梨花,被她说的话给吸引了,皱眉叹息,继续斟酒他自个喝,他喝的很豪迈,那很讲究的器皿用来盛酒的各式各样的。鹦鹉螺,半牙脆瓜样的,古早方樽,让梨花这没见过世面的少女盯着瞧了个仔细。 梨花记忆中的长腿大叔偶尔也自斟自饮,一见到梨花盯着瞧他,他连忙收拾起酒具,洗把脸对她说,姑娘家的别喝酒,喝酒会伤身伤脑。 “裴将军,我说咱们能不能就慢慢地说话,您别喝酒成吗?”梨花夺了他的酒具,让阿芍坐的离她近些。她非逼他停下来不可,又夺了他的酒盅:“若你想和她商量,你就大胆一些,冲破你们之间的藩篱,不要用那些无礼的鲁莽的行为来败坏你个人观感。” 裴英邵一下子怔住了:“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懂得很多。”他喝酒喝的比较快,也微微上头熏迷了些。嗓子沙哑低沉:“我一直都是想引起她的注意,能多看我一眼,就多看我一眼而已。” 第23章 情缠天地【4】 梨花线绕开正题,故意说:“我也是先一步替她来裴府看看,至少对你也是有那么一丢丢信心的,我看得出来你不是歹人。” 她说着端平了手掌心鼓励裴英邵继续饮,梨花她宁肯当一个适时劝酒的人,她绝对不能沾酒,阿芍看她这样,她也放下来了酒盅,本来她是打算品尝这眼馋的看着很有滋味的佳酿呢。但她跟着梨花混,那就得听她的。 裴英邵的内心本就装着另一些事,他现在很有话说,很想找机会敞开了对人说个大概,但他找不到合适的人,那日马车经过闹市看见张小丹的爹,他便有意而为的任凭他的马车夫撒开缰绳,用车轴碾了他的摊子。 梨花故意半眯着眼:“你那么做虽然不妥,可你也是有隐情,有心意的对不对?”梨花引诱别人开口说实情,这技巧又锻炼到了,跟着进一步说:“你若是爱慕又很想与对方成婚,那你就大方点,让皇上赐婚,或者设法让小丹家认个贵族亲戚不就得了。” 裴英邵两眼放亮,手里的酒盅握着张嘴还喝着,他仿佛能喝很不少呢,一直喝着没有停止,眼中那意味仿佛是张小丹已经离他很近了,他就喝着佳酿听梨花继续说。 阿芍这会儿是看懵了,看不明白梨花究竟想的什么,她眼睛一会儿看看裴英邵,一会儿又看梨花。 “我看还是,让小丹姐姐就嫁给你吧!”阿芍这小怪物忽然不知道怎的,迫于威严还是见到裴府这般华丽低调,她竟改变了先前与梨花的一致。 这话说的裴英邵更是心头大喜,他本就英勇过人,也在诸多贵族子弟中遭人嫉妒,导致与他往来者很少。他这会儿喝了五斤多佳酿的人忽然致使个婆子进来,给阿芍和梨花安顿一间屋子。 梨花自然是先让阿芍歇息了,她喝了两杯茶,就清醒地等着和裴英邵唠唠。 依照昨日张小丹所说,她和裴英邵可是有缘的。 她依仗年少,涎着脸:“我可是从来没有和感觉不对路的人说这么多,就当是我们亲戚一场,你是我表舅,我是你侄女。”她起身推开窗扇:“你瞧啊,夜色皎洁临窗叙事儿正好,这就是一家人才说的体己话呢!” 对此无理之言辞,裴英邵似乎是带了一丝醉意,因为这人体魄魁伟,喝了这么多不怎么上脸。他停住手里的酒盏:“嗯,家人,也好。” 梨花已经忘了她平日里是多么讨厌唠是非了,特别是别人的情感,此刻竟也像那日当街遇上的妇人那样凑近了问:“你难道看不上门第相当的侯门千金吗?凭你的样貌怕是驸马爷都未必有你这般威武!” 咳!说完又后悔了,人家堂堂黄门侍郎少将军也是小侯爷,专职看守内城的,驸马爷轮出身背景怎么说都没那份资格。 裴英邵是没觉得怎样,他起身走到内室卸除盔甲换了身布衣长袍出来,他仅说:“我和小丹之间,说起来很不容易相遇呢。” 梨花还是不明白,相遇能说明什么?当街相遇你就喜欢人家,然后死缠烂打,这样很没品的,知道不! 裴英邵款步走到外廊,声音很轻:“那时我当街一眼看到就惊讶,所有人在我们身旁涌动,我能全然忽略,唯独她那身影修长又颇为熟悉,我堵着她不让她从我身边经过,她柳眉倒竖转身就走,这不是那个她,还能是谁?她让我自从那日一见魂牵梦绕无数个夜晚直到黎明。” 梨花端着茶具放在廊檐下的小桌上,为他斟了茶,他慢慢地喝完了又说:“我本以为那也见不到她了,哪里知道这么快我们又遇见了,前世种种才让我清楚明了。” 这些话让梨花听了牙齿痒,好想吃个葡萄啊,梨花忍住没进去桌上拿葡萄吃的想法,接着话说:“既然清楚明了是她,那你就该正式点,别用奇怪的法子纠缠。“梨花对于男女之事没经验,但觉得今夜是个了解缘由的机会,于是不再迟疑:“你那种方式很冲动你知道不?会让事情更加糟糕!” 裴英邵这人喝了酒会性子缓和,他感到悔意的笑了:“就怕她忘了我是谁呀,每次我想法子引起她的注意力,甚至不顾世俗的眼光面对面喊她站住。” 他这表情在梨花看来很幼稚,幼稚到像个小男孩玩过家家游戏,追赶着目标不放手,但对方与他没兴趣。 她站起身背靠着廊沿边,越想越失望与此人,看着威武魁伟也英气逼人,咋就能这么行事呢? 梨花扭转身子不愿意多看对方,握住廊沿边一根木条,裴英邵以为她快要掉落而急切过来拉她到靠窗的座儿上。被她甩开手又坐回去廊沿边,她鄙视他的那日作为。 “我还真不是懂很多,也就是听过茶馆里说书的说过些段子,那些段子里写的都很好,但就没一人似你这般鲁莽粗俗!真以为人家就凭你头上富贵金簪就能看上你?做梦吧你!” “……我……是梦了她。”裴英邵听着梨花一说他不觉摸上他头顶的束发金簪,笑的很傻:“她看不上我?” “品格懂吗?”梨花反正并不十分明白这名词,反正她是随着大叔师父的日常教诲得知的的,继续责骂:“你做法要端正,有礼貌才算是合适,你用卑劣的手法只会让人家对你讨厌,甚至憎恨!” 裴英邵平常桀骜不驯的个性,谁会给他说这些话,敢给说的人都没好下场。现在他嘴角微扬,凤眼顿时不那么犀利了。 梨花又说:“你样子不难看,就是做的不好看,要是认真对待人家,就像此刻,多想一想就好呀!” 他张嘴笑着,微微斜过头露出鬓角两边隐住的马鬃似的雪发,这两鬓雪发,陡然使人肃穆崇敬的气质。 他现在身着单薄的青绸袍连身内服,梨花与他近距离不到三尺,也并未闻到那日街头夫人所说的腋下不好闻的气味呀。反而是与他谈话越多,越能知晓他的性子也是这般丰富呢。 如果说鬓角两绺雪发算是彰显人的性子不好,她此刻倒是看着还很顺眼,很有风格。这人天生英姿豪气让梨花闪烁过一丝迷离的心绪,如果某个狠戾修真者能是他,也很好。 第16节 当然, 梨花的样子也不难看,眼睛不大也不小,鼻子挺直唇瓣线条分明并不丰厚,眸子里透着少女沉稳到老成的伶俐,加上身体纤细似乎还在发育中的瘦弱,让她和那些深闺小姐们不能相比较。 原本也算清秀丽质的她,穿上干净衣裳气态可人,但就是总也奔波在外的尘埃气息让人略微不理解,偏偏又背后双剑显示出流落的不堪。 她们 种种迹象, 让那些衣食无忧,安然与深闺中的小姐妇人们看起来嫌恶,她总带着个比她还小的阿芍,那翅膀在外人眼里就是个旧外披,看着就是流离失所的落魄小姐带着婢女或者妹妹。 听了裴英邵的话,加上说教他,让她看着有些不灵敏到固执。裴英邵也的确对她很有耐心,刚把小怪物阿芍安顿到就寝,他就给梨花致歉了,并说往后在京都内城有什么事儿都可以找他,哪怕是面圣都可。 “梨花,你说我这两边鬓角会不会不好看,如果小丹看见了会讨厌我吗?” 他说着,边用手拨弄他的鬓角发束,他那头发很多,是很黑亮的发丝。 “我想,她并不会在意这些,她只会在意你如何对待她和她的家人,只要别再毁坏她父亲的摊子就好!”梨花没再像刚才那样语气愤慨。 裴英邵似乎是有点不敢相信地质疑:“你是说,她那户籍血缘上的家人吗?那我好生相待就好。” 他这说话认真起来又让人感到好笑,梨花故意黑着脸:“当然,你要是能改善她的家境,或许你们能成为好朋友和知己,也不是没可能。” 或许是这些话让裴英邵放松了,他心情好的很,连续自斟自饮持续半个时辰。 梨花瞧着他之前已经喝了五斤多佳酿,现在又喝,怎么他都不醉,脑子也不受影响呢?反正她不懂,就好比她的大叔师父偶尔也这么自斟自饮,却依然脑袋清醒,思维缓和到第二日心情大好呢。 梨花在裴英邵这次豪饮时,她就到楼下阿芍的房内,依着阿芍睡下了。 说来这裴英邵喝了酒就变了个人,感性理性都有了,他那英俊面庞也生动起来,他不穿戴盔甲不戴那沉重到威吓人的蔸瞀,他穿儒雅的衣裳居然那么风流倜傥到气态傲人。 裴英邵这人,嗜酒如命但却一次都不醉,他在梨花下楼就寝之后,他也到他的内居室里歇着了。 子夜无风,万籁俱寂。 偌大内城裴府东面这个院子里,二楼整层,属于少将军的屋里,一束光芒在灯盏中闪过,四扇门中无声地开启了一扇,那束光即灭。 门内身影出,门扇关闭如常,只见一形似能奔腾之四长蹄纵身跃起,无光黑暗中带着毛发的背部似飞扬起阵阵烈风,在屋檐上空疾驰而去。 这该是少见的良驹名马,动作非常迅速威猛。 第24章 情缠天地【5】 更鼓敲过时候,梨花翻身一次,又睡着了,没办法,这床比山寺那个旧床板大还舒服,更是有干净的艾草熏过的,安神好睡。 早起进来几个侍女表情麻木,待仔细一瞧梨花阿芍的样子,她们眸中惊讶,这不是昨晚入夜还和她们待在“新奴圈”里的那两寒酸丫头? 梨花起身抓起双剑,并不睁眼看这二位:“茶水漱口,浣衣院取来给客人穿的素面直缀上袄配蚕丝罗裙来!” 阿芍觉得蹊跷,还没明白过来什么情况,被梨花扯过身子挨着她坐床沿。接着她用眼角余光审视这两心有不甘的新婢:“怠慢了贵客,小心我找裴将军挑你们的不是,请速去速来!” “奴婢们这就去!” 那两女本来直着腰杆的,刷一下听到后面的话连声唱了喏,脚步匆匆离去,再也不敢怠慢了,若是被裴少将军挑不是,那就是晚上又要挨打挨饿的。本以为被送来裴府听闻有年轻将军,再不济凭着幼年家教底子混个侍妾也成,谁想到这位少将军根本就是吃素的,任凭她们几个使出浑身的本事,到了夜里,还是得睡在那霉味四处乱窜的破席子铺棉絮的大通铺。 也以为这两个落魄少女破门了就会死的很惨,谁料到人家竟然成了贵客还住这么好的上房!天呐,少将军喜欢的就是这样前后扁平,还不甚精致的丫头啊? 等着送衣裳呢,未曾想来的又是夜里提鞭子那位管事婆,很谨慎的捧着衣裳鞋袜弓腰作揖道:“贵客小姐请更衣!”瞧着梨花还没反应过来,这婆子凑近了笑脸低声又问:“您昨夜里说那个迎春花带出城,可是有销路?” 梨花不做声收了衣裳,抬手让她先出去,她关门和阿芍换上干净衣裳出了门:“什么话的巧的俏的都没路,是我们这就要出府呢,你挡着路了!” 听了这话,那些新婢和这婆子连忙闪边上,让开道。 阿芍被梨花扯着走的飞快,切!什么迎春花的销路,若是真有卖花发大财的,她梨花大姑娘还背着双剑苦想着拿怪物吗? 出了小院再出了很大的宽敞的几个院子,又沿着廊子绕过水榭再出一道门竟是昨日被狗追的西侧门内花园。 不仅内心感叹,这不知道路,没有走进来过,还真的就很吃亏呢! 昨日那看园子的杂役见她们穿着干净衣裳,那是裴府专为贵客更换的白绸内裳,女眷女子们用的织锦外披,四目相对之下那人连忙紧拽着狗儿作揖。 到了西侧门的梨花恍然中一个回神,不行啊!难得入虎穴到了裴英邵的住处,就这样走了会失去很多机会的。 于是,又原路回去,裴英邵那小院里新婢婆子都散了,她们这会儿要到别的院子里侍奉早茶去。这裴英邵还真是懂得使唤人不浪费呢,此刻院子里一个人都无,看得出来,平日里,若非他裴英邵召唤,他是不需要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晃的。 这不正是好时机吗?是属于梨花的。 梨花拽着阿芍站在这院子门内石阶上,眼睛看着左侧那一排二层属于书房武器库的所在,顶头那间供奉了裴家先祖还带着个影壁区隔,右侧南屋住的仆人杂役门上挂着锁,梨花这才迈步走进去属于裴英邵的二楼。 到了二楼,她甚至想好了入室的理由,既然那些曾经身份高贵的新婢们把她想的很坏,那不如就此堂皇而入。 裴英邵的门,一推就开了。梨花特意谨慎没弄出声响,进到里面又合上门。 昨夜他们谈话的外间,窗户紧闭,门扇上方透进来的天光照的室内敞亮,她到了他的内居室,他的居室没开窗也暗的让人感到不适,梨花脚步踩实了入内。 待适应这黑暗,能分辨时,视线中出现十分讲究的三坪大的黄木寝具,床褥整齐,摸起来平顺。 这寝具外面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木梳和篦子,梨花仔细看了看,竟然比市面上出售的款式还要齐全,大小不一而无过多装饰。 他显然是天未亮就出去了,人也喜爱整洁和秩序。 果然裴家一门英豪,守内城很尽职尽责,这会儿必定是带着黄门亲兵沿着城墙查看巡弋,自律又强悍。 难道这屋子里就没有任何线索?梨花不死心地站着望,室内左右两侧分别是厕房与沐浴间,那浴房木板铺就的和室一直到水汤池子边沿,梨花在那里发现了一截属于人的两只手臂。 这人的手臂肤质十分黝黑干皴,应该不是住在裴府的贵客,这还裸着上半身。 梨花直接敞开浴室两扇雕花石漕门,烧水铁炉上方的光线照向人形烘衣架,等同一米九身高的衣架石雕兵俑的木身子套着竹质躯干空空。 那直径九十公分的石炉旁卧着布衣的下半身,一看就是相同那手臂的核桃皮染的褐布料。 头颅上带血的发披散,面上红紫,眸中红泪,这身首异处还被头颅单独摆在下半身,乍看如一人坐卧发呆。 梨花后退几步,转身掩住阿芍还不知情的双眼,她二人中她必须稳住心神,伸手从那石雕人形竹质躯干上捞过一片面巾,拧成条触动那头颅的发。这身衣裳多为无田地无住处的杂役,但这人是不可活了,连地上血迹都被清理干净了。 这里属于裴英邵的内居室浴房,私人隐秘区域,而他又不喜侍女仆从们逗留,可他难道没地方藏尸首了吗? 梨花看着齐腰带着红血的亡者下半身,真是没想到这般残缺,无从下手寻觅死因。 她们两个专心在浴房内,内居室的动静却是生生忽略了,有人从内居室外楼台直接进来,梨花一面让阿芍把头蒙着躲到浴房门背后,她正要设法蹲下来忍受血腥将上半身挪过去,不知何时,她左肩头伸过来一把铁锹,她若要转头,那铁锹寒光闪烁的尖端便会削去她颈子。 她是倔强的,怎能糊涂就被人袭击,她转颈轻微,瞬间刺刺麻麻的,跟着温热血就滴落在脚背上。 这把铁锹尖端未移动目标,只微微左转,梨花耳后就被割疼到令她不敢看左边。 “还是你,你这个姑娘。” 梨花视线中还是那亮金镶红石的佩剑,他竟然用那刨腹的铁锹对她行凶。 银雪衫披风,那黑绒布小冠底下面庞被披风黑领子遮住大半,看着她是倨傲的姿态。 “你从哪里进来的?”梨花很好奇地问。 这修真者的尖锐铁锹不再用力割她的颈,其实已经血流如注了,只是梨花没注意也就感觉不到严重,他语气温和:“你能来,我也自然能来。” 梨花脚步慢慢移向右后方,眼睛还在对方脸上:“我昨夜来这里饮酒的,是人家请我的。” “呃,这就稀奇了,你才多大呀,姑娘家的就喝酒,怎么没叫上我?对了,我现在赶来也许不算晚。”他恶意地笑着对她脸庞每个细节都专注地审视着。 我喝酒你还管我多大! 梨花脚步渐渐退后,瞥向烘衣石炉那儿的躯体:“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不?” “不知道,与我无关。” 修真者也迅速瞥一眼那烘衣炉,他收回铁锹装到一个袋子里,转身步出浴房,奔向内居室的楼台小门。 “你,不能走!”梨花用一块干燥的布巾捂住流血的颈项,右手提剑:“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人家身手敏捷如闪电般打开楼台小门离去了。 这人没打算给梨花说啥,梨花眼睁睁看着他走了,这身首异处的亡者该是什么缘故?梨花丧气地披着回纹织锦披肩,带着小怪物阿芍,出了西侧门匆匆离开裴府,她一路问人也没问到裴英邵何时回府。 那么他杀了这人究竟是何理由?裴家稀奇古怪的事儿还真的有,一个杂役会身首异处在裴小侯爷的内居室浴房。 修真者出现之前,梨花看过这死去杂役的脸,像是被什么大力气的手掌给扑打到面部红紫,他这躯体的下半身切口虽齐整,可那不像是利器所致,倒似尖锐物剔除去筋膜砸断了骨骼,这尖锐物绝不是铁锹的尖端。 今日在裴英邵这内院她待了足足三个时辰,都不见他回来。 修真者又出现在这里,也是很蹊跷呢。裴府难道让他肆意闯入人家内居室?这说不通。 那不如再去城郊张家住的庄子上,这会儿没准去城郊能蹭上一顿热饭呢。梨花觉得她好没出息呀,两人吃饭靠蹭的不说,还要赶这时候去,去晚了就怕肚皮没得安慰。 到了外城那日遇上裴英邵车碾张阿伯的当街,福记酒楼正有个拉菜的车要出城,梨花赶紧拉着阿芍厚脸皮蹭着坐上了。酒楼掌柜的福家也算是低调的小地主,城郊二十亩都是水浇地,稻米蔬菜二季产量归他家所有。 梨花想着,这样也好,福家没准会有大鱼大肉能让她们吃上。人家仁贤孝义乡邻间谁都称赞,因此张阿伯在福家提亲时候,想都没多想就答应小丹往后的归宿是做福家少奶。 怎料,马车一道福家大院门外,里面就嚎啕声不绝,梨花赶紧跳下车走进去,赫然看到福家二老身首异处。 第25章 情缠天地【6】 在院子里进来关切的乡邻们叹息:“这凶手也太残忍了!福老爷和夫人平日里待人那么仁慈的,怎的这般……让我们这些人往后还能依附谁呀?” “是呀!福老爷给咱们免租三年,这机会可不是谁都愿意给阿,我们三年里盖了房子孩子也有了,都能给老爷还上租子了,福老爷看我娶妻生子还给了一个大的红包呢。” “你说这样好的人,是谁给下的狠手呀?那个害人的,让我等诅咒他下地狱受苦去……”说话的人虽面上恐惧,心里着实恨的很。 这里刚进来,梨花就听说小丹过来探望她未来的公婆了,可她人影还没看到呢。 福家三进的院子最里头,梨花一路走进去,所到之处像是遭逢一场山匪的洗劫,每个屋子里柜橱被移动到门口,花瓶细软被撒了一地。帐幔桌布,地毯都被卷起扯破了胡乱钩挂着,白瓷碗碟碎成渣子颗粒一样铺在青石地板上。 梨花这样看来,福家是个细致讲究的耕读大户,难怪小丹没拒绝这份亲事。 梨花仔细地在各屋子里开门找小丹,那福家少掌柜在酒楼主事儿,家里遭受袭击,此刻怕也还不知。 阿芍也踮脚四处查看,在一个虚掩的厢房门外,退后了给梨花招手,梨花会意即可赶过去。 轻声推开那门,进去里面看到有人抱着被子蜷在里面,那黄木床上就凸起一块,也不确定是否就是小丹在里面。 梨花反手习惯性按住剑柄,让阿芍躲门背后去,她轻手轻脚过去床边,一下掀开被子往里看。 里面的 小丹面色如霜,鬓发松散,钗环歪斜,眼神很复杂又恐惧,梨花喊了她一声才回神点头。 “外面发生那么大的事儿,你还好吧?”梨花担心又紧张地伸手拉她。 小丹慢悠悠地从被子里出来,那手脚的姿势保持着质朴淑女的良好动作:“我刚……才算进来被子里,之前在床底下呢。” 这种时候,她能安然无恙已是大幸。梨花搂住她:“你好着就是幸运。” 小丹瞄一眼门后露出脑袋的阿芍,随即攥住梨花的手憋着嘴唇忍住哭,她一定也是从畏惧中走过来的。她慢慢走到床边,伏地从底下找出来她的鞋。 小丹这样很规矩朴实又得体大方的女子,谁见了这会儿都怜惜她。 梨花搀扶她走出外面,一眼看到公婆的身首分离,她扑过来嚎啕大哭,虽然未过门,未来公婆已然将她视作自家人般对待,而且人家对她父母很照顾。 第17节 过了会儿,福记酒楼少掌柜也赶来了,虽然极度悲伤也还跟在身边安慰张小丹,他们之间就剩没择良辰吉日行大礼了。 先前邻居们是有些愤慨也还同情福家的遭遇,这会儿倒是背后悄声议论起这对年轻人的未来了,担忧福少掌柜不如他父亲那般能掌控局面,也怕他不施行那减租三年的约。 城郊出了大事儿,城内都尉连同捕头仵作来了几匹快马,毕竟这种属于极度恶劣的杀人案,造成的轰动不小。 那些佃农们借着关注案情的由头,询问着京城里的都尉大人:“您说说咱们这租子还能免三年不?” “这个呀,我看还是先请京都大佛寺的上僧来给福家念经,让人早日入土为安,至于别的,本官不懂你们的免租事儿。” 城里的都尉仵作捕头,一行人做完亡者的各种查验,撂下这些话就骑马赶回都尉署了。 福少掌柜的人也很稳重,他接了张阿伯老两口来他家里,很信任地为他做镇主持家务料理他父母的后事,而他,忍着悲痛悬赏捉拿凶手。 城郊发生了这么残忍的分尸案,京都城中城外的百姓们惶惶然,各家各户晚上天没黑就关门熄灯,不敢弄出声响,就怕会遭逢厄运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传言道,某年京都附近百年一遇的除妖大战中,漏网的那些百年精怪们又出来作乱了,为了报复当年的玄门修真者屠戮,它们对付人类的手法变得极其残忍了,张开大嘴就吃人的腰骨,还把头掐下来满地滚。 有些心腹不正的妇人泛酸道:“我看都是百年的雄性妖物吧,为谋美人就先夺取身边的障碍,这福老爷和夫人做主定亲小丹姑娘,人家妖精就先拿他们开膛,意在图谋那小丹姑娘的美色呀……谁要她长那么漂亮呢!” 这时候很多男人被这事儿也吓的心慌慌,想法顺着妇人所言的,指着福家酒楼方向:“红颜祸水……瞧那日那个裴府少将军马车碾过她爹的摊子,为何不去碾别人家的?也是那少将军不地道。” “裴侯爷的儿子真不如侯爷,他为人鲁莽古怪还专寻觅咱们庶民百姓家的女子,看来也是想玩弄以后再抛弃,却一失手就杀了福老爷和夫人,福老爷和夫人还真很冤枉呢!” 张阿伯和同村的乡邻们协力,用了五日就将福家二老的丧礼完整结束,张小丹就和她爹娘一起住在福家了,也许这样是能让福少掌柜最安心的法子。 这一日进了城,梨花阿芍就在路边摊上听着人们议论着,这些人的想象力也真可怕,他们看待张小丹的心态也太不厚道了吧。 反倒看待裴英邵还是观点一致的,在他们眼里的裴英邵是粗鲁不讲理的莽夫,强占民女无恶不作。 摊饼子配豆汁叫卖的婆子,一边手里不停,边对她面前坐着的食客说:“他少将军眼里就没有咱庶民,放任马车碾人,这是德不配位。” 吃煎饼卷菜,喝了一口豆汁的食客点头:“就是说呀,裴英邵很坏,简直是缺天良,据说他腋臭能熏死苍蝇不说,他还逼少女失贞,养了三千佳丽供他消遣,若有不从者刮骨挑筋,剜眼煮汤,甚至齐腰斩断还割头。” “哎呀!快被说这些了,再说人都吃不下啦……这裴英邵简直就是枉为候门。” “但我觉得这次的不是他做的,福家两夫妇的身首异处,不是凡人所为。” 摊饼子的婆子,将一张饼麻利地卷好菜放碟中递给食客:“裴英邵英勇过人,他想让谁不好过,谁能逃得过一死?张家那姑娘是出了名的俊秀蕙质,他先对付了福家父母,那么福家办丧就会拖延婚期,这时候不就便宜他了吗?” 煎饼摊的婆子这话让所有人都点头,她说的就是他们所有人的想法综合。 梨花就在隔壁摊子上吃着馒头就面汤,用的一些碎银子,默默地看着他们,她什么都不能说。 阿芍拽拽她的衣角对她低语:“你说他,真的会做下那事儿?” “当然不,裴英邵为人正直。” 梨花昨夜去内城裴府的新奴待的住所,从砸坏了门板到受邀至他的内院,他虽先前很机警也很粗鲁地任凭府中守卫用链子锁着她们,但这也是他黄门侍郎身份的警惕。过了一夜到此刻,她能安然走出来,夜里当面相谈过了,他不像是能做出残忍行为的男子。 现在是,京都内外的人们对他观感很差,若非他出身贵族,要不然流言蜚语到了这地步,怕是圣驾也会震怒的。最主要的是,那个小丹,她说过她在梦里见过裴英邵,就看这次他和她能有什么想法吧。 于是,梨花拉着阿芍,又搭上了出城的马车到了福家村。 那福少掌柜问过小丹之后,就让她们从小门进去张小丹的内院了。 张小丹也没有多么孱弱,她就是没精神没好气色,捧着几本种花养草的书,看也看不进去暂时当是个依托。 她看到梨花,稍微欠身,梨花见她心情低落,就坐了过去到她床沿。 她这样哪里还有气质超群,沉鱼落雁之姿态,整个人失色七分,剩下三分秀丽骨相,无论男女见了她依然惹人怜爱。 “小丹姐姐,你要节哀喔!希望你快快好起来。” 张小丹比梨花想象的要心态坚韧的多,她淡漠出声:“嗯,我吃了些米粥,不用多久,应该会好的。” 梨花瞧着室内的痰盂,卧榻,更换的衣裳就在衣橱那里,福少掌柜待她可谓贴心了,人家亲爹娘才刚遭此劫难。若是心里狭隘的男子,或许会把缘由怪罪在未婚妻太美丽这点上。 一会儿张阿伯进来看了眼女儿,又出去前院帮着张罗福老爷家的地租事儿了。 倒是张阿伯眼底泪痕,自己的亲家逝去,对他的打击非同一般,他心里久久放不下。 阿芍要出去时,张小丹也挥退了她的婢女,屋子里就只有她与梨花。 “说吧,你想知道啥?”张小丹自然是明白梨花的来意,连同她是做什么营生的也能猜测个大概。看到梨花还在犹豫,她凝着她:“你是少数隐居在野外的女子,清灵正直。” 她这样一说,梨花心里的顾虑就消失了,不禁莞尔:“那你和裴英邵相识并非那一日吧?” 张小丹面上依然平静,微微蹙眉:“也并非就是我在人群中多看他一眼,而是那日凌晨,我是听说福老爷爱吃野荠菜馄炖,我就亲手做了送来,福老爷和我爹一样是早上卯时就起床做事的人,我想说这时候人少,我来了也不会被村里人说闲话。既然我都来了,福夫人知道我寅时就醒来为我爹娘做朝食的人,她让我先到为我们将来准备的新房内院的厢房里歇着去,等到我听见有股很大的力量从天而降,我跑出来就看到满院子的凌乱,就没找到福老爷和福夫人,我钻进来厢房躲到床底下了。” 她能在遭受恐惧之后还能保持住沉静,让梨花疑惑不断。 第26章 情缠天地【7】 梨花是暂时说不出来话,望着张小丹。 “是我那未来婆婆叮嘱我,让我熟悉熟悉这内院的几个厢房,说是往后就供给我们使用的,我正想买个纺织机,还要把我的制药粉,滚轮石锤石碗都带回来呢,但那声音,就是我听见福老爷和夫人的叫声,就是同时的叫声很不好,我这是在福家,我能出去看一眼已是耗费了我所有的胆气了。” 梨花收回目光不看张小丹,这张小丹又说:“我这么做也是不想带给他们二老麻烦,若是我被贼人找到了,就会多一些人遭殃。“她放下手里的药典,脖颈儿由于激动的心境难以平复而不由自主摇摆:”她们待我如同亲闺女,我怎么能再让贼人找到我,床底下也许会被找到,但也比待在床上的好,可是后来,我听见人们越来越多,我才害怕的蜷缩到被子里的。” 梨花心想,你还挺会有过日子打算的。沉着,灵敏,但说不出来哪里不对。福家老两口遇害了,你毫发无损,就这点惊吓,看起来对你并没什么影响。 梨花这样想着,张小丹忽然从床上起来两手紧攥住她:“你们大家伙儿,不会怪我没出手去解救我未来公婆吧?因为我是真的没胆子呀!” “应该不会的,你很无辜,再说了你也不知道那人的来路呀!” 梨花这么说是避开张小丹的那双眼眸,她那眼睛谁看了都不敢直视的,那是纯真到很有力量的一对儿眸子。能惊艳了所有人的灵魂,不论男女和老少。 话虽这么说着,梨花心中并不觉得她有多么无辜,她现在对张小丹的潜能并不知道,就光是靠近她,就能被掳获心灵了,这样的人简直是吸引力的王者。 张小丹听了梨花这样说,眉心松弛了下来:“我的准公婆这般遭受厄运,我还都不能为他们做什么,唯有……守护着我的准夫君了。” 梨花走出来厢房门,抬头望了眼院子上方的天空,福家这内院地势高出外面的院子,按说前院有动静会让后面听的很清楚。 “小丹姐,你在床底下时候,没听见有什么动静到你这院子里传过来吗?“梨花问话声音很温和,手也继续攥着梨花的双手:”因为这次的事故发生的很迅速,感觉不像是寻常的歹徒作恶,若你能知道些啥,就还是希望给我说说吧,这样一来也能告慰福家老爷和夫人的阴灵了。” 张小丹面上略有为难地再度蹙眉:“就是马蹄声很响亮,也很快,不像是寻常的军马或者驾车马那样,还伴随着那声嘶叫声像是驴叫,但又比驴的声音还要刺耳。” 驴精?还是马怪! 梨花脑子晃荡起来,这还真的是怪物啊? 梨花慢慢松开张小丹修长的双手,她的手虽然也善烹煮打柴,甚至割草采桑却依然滑柔白皙,看起来根本就是千金小姐的一双手。 脑子集中起来这一瞬间,梨花冷不丁问她:“福家老爷和夫人弥留之际,该有留下什么随身物件吧?如果在你手里的话,可否给我瞧一眼?” 张小丹也是看着梨花眼睛的,见她笃定的神色,她起身走下厢房台阶到隔间的杂物房柱子顶端伸手摸下来一个布包。 梨花见此,想到她那长腿大叔每次若是他离开山寺,远行在外,他也会那么做的,反正会让信任的人知道位置,那是一般人很难知道藏的地方。 “这里是整个内院的钥匙,最大的双喜字铜质的,还说是专为我们做的呢。”张小丹说这些话时,依然神色安详,就像是回忆一件正常的已经过去的好事情那般:“可是如今,就留下这个钥匙,我是没机会再听到他们二老的声音了。” 这种超越年龄的笃定,让梨花有种错觉,觉得她的看待所有事物的慧根,绝非才刚满十八岁这么简单。 听起来是,她的准公婆对她十分放心,然而实际上是她已然虏获了所有人的心思。 梨花起身对她道了谢,张小丹这人,貌似纯真无邪的呆女,在她面前任何情绪都貌似疏忽了。 转身离开这厢房时,梨花也淡漠地转述城里那些人对她的部分看法:“甭管城里城外那些人怎么说,小丹姐你要安心过好你们的日子最要紧了,至于有些人说你认识的那个裴少将军,说他就是谋害福老爷和夫人的凶手……这你怎么看?” 梨花面上无波,眸光也是淡定。 这会儿和张小丹的一番相处,她已逐渐学会了和对方一样的沉静,这是很好的特质,是大叔师父没有教给她的,属于女人独有的姿态。 张小丹也发觉了,她嘴角弧度开。她不会被人轻易洞彻心思的,她单手一指城内的方向:“现在就看城里都尉署的人如何查询的,若是姓裴的,那他就别想逃脱了,天公会收了他,让他消失在人世间的。” 这些话本是京都地方老幼们,常挂在嘴上愤慨到激昂的话,什么天公伯啊!保佑啊之类的。 但在此刻听在梨花耳朵里,这是很不寻常的少女能说的话吗?张小丹不是那么单纯的好吗? 张小丹和裴英邵比较起来,他和她都有不寻常之处呢,一个永远处事波澜不惊,另一个根本就千杯不醉还貌似对所有事物保持着无谓。 梨花带着阿芍这个小怪物出来福家,走在福家村到张家庄的路上,抬头眺望张家庄所在的京都御用兵马场大营,那褐色绿色的苜蓿田荞麦地。她们顺着乡道搭上了进城的运水的车,就坐在车橼上晃荡着进了城,走在街上回忆着那日遇见裴英邵马车碾人的时候。 “我说,咱们要是住店可是没银子啊!”阿芍提醒着梨花,她看出来她正在想辙呢。 “嗯,那我们找个事儿吧,你也瞅瞅目标呗!”梨花说是在怂恿阿芍,她其实也在找挣银子的目标。 经过一排排的糖葫芦小丝絩手工制的流苏发饰地摊,赫然看到对街那艳丽妇人正愁眉不展,梨花阿芍大摇大摆地过去她身边。 这妇人两眼水汪汪,手心里攥紧一个钱袋子,柳树杈后面有个卖香包糖块拨浪鼓小铃铛的货郎,此人有着精壮的体魄,眉眼也周正。 只看两眼,梨花便明白这是中年妇人意欲搭上这货郎,但又不想低头,而她丈夫必定是戊边的将士,因此她能闲扯淡的过日子又不缺钱花。 阿芍在梨花的指示下过来柳树这边请艳丽妇人,这妇人看是梨花,微不耐烦地瞟一眼再继续探视柳树杈这里,见对方男子无动于衷,她便咬着嘴唇过来梨花这里。 “若我帮你约了他和你说话,你能给我一两银子不?”梨花断定这妇人每日在街上必定就是来等这货郎的,看她总是次次望着柳树这里,不然就是站在这里驻足:“你需要一个懂你的人,把你的心思告诉他,对不对?” 艳丽妇人今日穿了鲜红翠莲绣的蜀锦织齐胸长襦,外披撒金线绣粉碧纱长偻,那如意绘春花扇半掩着朱唇:“嗯,你说你,真的能为我圆梦?”妇人上次和梨花说了那么多的话,认定她是个熟悉的能继续唠下去的少女,瞧着梨花:“你们这种背剑的术士,能言善道的,行!你若能成,我就给你一两银子。” “为免你临时变改,先付银子后办事,这个人给你压着先。“梨花不由阿芍想,先把她的肩头搂着靠近那妇人:“她在,你放心,等着看我的,我让他来主动找你说话。” 有了钱就有了胆,梨花挺起腰杆来到柳树这边的货郎担子前。 她以裴英邵和张小丹的事儿在脑子里打了个转,她将张小丹给她的那个双喜钥匙,露了个头给对方看。 “夫人邀你说话呢,让我家夫人高兴了,会让你有个住处。” 面对这位头脸周正的青年,梨花一眼断定他需要个落脚处,流离之人的气态不是完全能掩饰住的。 货郎是真的发愁每日暮色合拢时候,他需要在城里躲避巡弋的士兵敲诈殴打,还要找寻能睡一宿的破庙或者山洞,但那些所在并非那么好。他就算找着了,起来还得找河水洗漱,就为了保持洁净的头脸,能有机会过上像样的正常人的日子。 眼前的女子露出那带有双喜字的钥匙,那可是他魂牵梦绕的,他眼中疑惑未消的低声:“我,不是很明白呢!” “去了是好事儿,不去可就要难为你了,城里最近发生分尸案,若你不去会被她抓进都尉署的大牢的。” 听到这话,货郎麻溜地收拾好木箱子上摆着的扇子胭脂类,挑起担子,眼睛看着梨花:“你是术士,可不要骗人啊!” 梨花微笑着攥紧腰间的银子,用力地点头,并且朝着对街递给那妇人一个眼神,表示成事儿了。 货郎担子一到那妇人身边,妇人即可让身边人代替货郎挑担子,而她,半遮扇面含情脉脉约了男子去酒楼了。 阿芍轻快地过来挽着梨花,两人到了一家大的旅店要了两间上房,梨花让阿芍在外间守着,她安心进入那铜质双喜钥匙的意识中。 这钥匙精工打制的,该是出自御用工匠。还是福家祖上传下来的钥匙,都磨的发亮了,她自觉地慢呼吸,打算等待那种被电击的感觉到来。 但她没有等到那种窒息的死气袭击她,她反复摸了几下这双喜字钥匙。 这是咋了?没可能这不是福家的遗留物吧。 第18节 第27章 情缠天地【8】 于是,梨花将那双喜字铜质钥匙恭敬地捧着,端在手心的时候,忽地一下她就进入了陌生的情境中。 浓翠 田间山岗上深紫色鸢尾盛放,蜜蜂飞着采花蜜,村庄大道小巷间人们的走路声,混成一片,是她还无法掌握的情况。 福家村就在场面更换时展现出来,福家大门外,这里是后半夜寅时,四野寂静无声,有人穿墙而入,有人跌倒在院子里凄厉声持续着,那是濒临死亡的哀嚎。 这时候,混乱场中突显很磁性的女人声音,那是义正严辞的说教,具体说了什么,梨花竟然没听明白那些字句的意思,穿墙而入的人站在什么方位也看不到,梨花这时候双臂麻木,接着眼中红泪堵着眼眶,导致她视线模糊,忽而两手臂钻心的痛楚,再跟着腰骨被成排的刺勾磨到短暂中断意识。 再一会儿,这种疼痛让她又恢复了意识。 梨花几乎是虚脱地离开那境地,放在桌上的苹果吃了半颗,眼睛不敢睁开全部,那景象太恐怖了,她筛糠似地摇摆着头,然后又按住心口努力平复心口。 断手,被磨平腰骨的滋味久久不能忘记,那是多么惨烈实在的发生在她身上啊! 再也没身临其境体会过那种钻心彻骨的疼了,说真的。 大约过了一刻钟,梨花从那意识境地中缓和了思绪,她整理了衣衫,站起身出来外间。 猛地一抬头,才发觉有人就站在外间窗前的屏风那里。 那暗黑修真者银雪衫黑外披,他的外披脱了搭在腕上,内衫领口竖立着遮挡住颈项位置,精致黑绒冠底下那张脸分外犀利而耐看,他走近梨花,是一种等待很久的傲然姿态。 梨花习惯性反手拔剑,他在这里准没好事。 双剑一上一下逼到他身前:“不请自来,你每次都这样是没家教吗?” 梨花目光所到外间各个角落,屏风到窗户,洗脸架子放餐的桌子,怎么都没见阿芍那小怪物? 那年轻修真者嘴角上扬,微微转头看向一处,在外间通往内间的门后面传来阿芍的哀叫:“梨花!我在这里。” 梨花立即收起双剑,过来这里看到面色如纸的小怪物阿芍,她一紧张恐惧到极致时候,她的嘴就变得格外尖尖的很突兀,也看起来很虚弱无力。 梨花顿时头皮发麻,再度拔剑架上修真者的双肩:“你简直缺失良知!她这么弱小你也想对她刨腹挖玄珠?怕是她的修为不会让你满意吧。” 看梨花整个人挡在小怪物身前,这修真者两拇指食指捏住她的剑轻轻丢开了,他径自站在外间门外朝里张望了一眼,随后擅自进去坐在高脚椅上:“你别慌!我不会把她怎样,她还不够格。”他就坐在刚才梨花坐过的小床对面,打量着她头上两条红丝带:“她是被我吓到了,过会儿就好,你这样看起来脸煞白的,你还好吗?” 梨花警惕心每次随着他的出现,她出来外间拦腰抱着阿芍,这小怪物被吓到晕了过去,一探鼻息还是呼吸稳定便也放心了稍稍。 他就算对阿芍没企图心,但他的身影一出现,就会让阿芍想起她的娘是咋死的。 “我每次看到你就没好事儿,更没有好心情。”梨花实话对他说,她先放下阿芍在她的床上。她坐在床沿越瞧越不舒服地对他说:“你那领子也太碍眼了,干嘛领子做那么高啊?” 这修真者忽然不再松弛,右手拢住领口,喝水的姿态变得很谨慎到显得古怪的样子。 他还是好看的,仿佛被人发觉了深藏的秘密般有些恼怒。 初次相见,那时候他也是两竖起的领子遮住三分之一的面颊,今夜算是看到他真容又多了些。 修真者的肤色很细致白皙,黑色绒冠长长带子垂着,正气中隐隐地那份高自尊者的力量显示出庄重,也透着坚毅而超群气质。 他那么唯利是图,此刻在她眼里居然是逐渐看的顺眼了,丝毫没有排斥他的意味了。 可是这人对付精怪们的残忍,是梨花很不愿意看到的,他样子看起来大概不满二十岁,彼此的熟悉度在相遇几次之后的此刻,又多了一些。 他对梨花还是友好的,虽然他很多时候眸光很笃定,也并未对她表示出过份的热情,这也是她在他眼里和怪物不同的待遇而已。 梨花依然对他带有防备心,就怕他对阿芍不利,于是,她坐在床沿将她两条红丝带绑到圆圆两边的发髻上。 既然他那么堂皇地出现在她面前,那么她还客气什么。梨花眸中恼怒,语气凌厉:“虽然这里是旅店,可你侵门踏户是为何?” 这人素日安让梨花有些不放心,他却以合作者的口吻对她说:“我也是明白你的处境,带来样物件。”他面上姿态是带有习惯性的拘束,但在此刻微微带有罕见的亲近感:“看你每次都这么辛苦,能帮到你也是好事。” 他这份亲近感让梨花着急,觉得他不怀好意。她站起来:“拿来吧,给我看看。” 一个巴掌大的四方盒子从他窄袖中掏出来,伸长手递给梨花:“是裴英邵的,我很仔细搜寻才得来的。” “是我们上次在裴府碰面时?”梨花这么想的就这么问了。 修真者点头确定。 这是一种存放食物的松木质盒子,梨花动作很轻地打开盖子,扑面而来的是类似野菌的气味,后又转化为动物胰脏的难闻的恶臭。 梨花将盒子还给他,他究竟要对她做什么?想对付她也不需要这么费心吧。 修真者的气态是很执着,但这不是她能信任他的理由,梨花反手按住剑柄。 “不要慌!我对你一直都没恶意,你刚才昏厥时候我帮你看守着门户的。”这人在梨花情绪大发时候还是这样淡定。 “呃,那我还就要感谢你了!”梨花放开手,慢慢地坐下来,回看一眼睡在床上的小怪物。 这方盒子里装的是她看不懂的物儿,她目光疑惑地反复打量着,修真者放那盒子在身旁小几上:“是那大青马精的脏腑,还有一对属于它的翅膀!” 青马精的胰脏和翅膀? 疑惑也惊讶的梨花走近他问道:“你说这青马精还竟然长有翅膀啊!它在内城裴家的少将军内院做什么?” 修真者绽放难得的笑意:“这其中的缘由不重要,可我知道,这副胰脏和这一对翅膀非等闲之物,是那精怪的腹腔内主要力量组成,但我不知这裴英邵是否以此成就过什么。” 这样说来,福记酒楼老掌柜夫妇的分尸案离不了裴英邵的手?梨花初次这样判断。 修真者见梨花收着盒子了,起身走向门口,他习惯了从天井里悄声离去。 “你来找我就是给我送这个吗?”梨花在他开门要离去前追上去问。 修真者手握亮金红石宝剑,顿了下漠然道:“我认为我们往后合作的机会很多,为你着想也是为我留下后路,指不定哪天你也会为我所用的。” 不同于某次他使用遁地的法器,这次他飞身跃起到天井上方的檐角,刚才还在门扇边他轻声一语:“记住了,明火,是我的名字。” 他以往遁地的时候很快就无影,这次他那银雪衫在空中如银色的鸟雀般,张开翅膀划出一道弧线在上方的天空,带出宁静祥和的属于他和她的氛围。 “喂!”梨花也想把她的名字给他说说,但对方连同那一道银色弧线都不见了。 这位,名字叫明火的家伙,他总是有办法在别人的地盘上来去自如。 梨花回到室内看着阿芍还在睡,她慢慢将她唤醒了,告诉她,那个修真者已离开了,她们该去吃饭了,一两银子从街头那妇人手里获得,不仅能让她们住上好的旅店,也能余下不少,够吃几顿好吃的。 旅店算是南城最大的一家,附有临街不小的酒铺连接饭铺。 暮色深沉,梨花这会儿走出来总感到生肉混着半熟的膻气,萦绕在街上,甭管你怎么尝试躲避都能闻得到。 旅馆属于庶民中族群的消遣地,几盏马灯挂房梁上,几张大桌子围坐了几十人猜拳,说诨话,很惬意。 “这回我可要多喝几大碗,我听说皇上亲自派人将那裴英邵押往内廷大牢,他活该!” “啊?还有这等事儿,裴家可是京都世袭百年的家族,这下就翻车翻大发了!” 头一个说话的那人干脆端着酒碗,蹲在长凳上:“福记酒楼少掌柜这些年也是认识了很多大官的,有位常来吃他家虾仁丸子的贵客,听说就是某位闲王为福少掌柜的遭遇看不惯了,直接就告御状了,听说内廷大牢可不是一般人待得,里面刑具比别处的多。” “你怕是胡说的吧?裴家侯门显赫,皇上也不敢轻易问罪的,咱们好好喝酒,莫问这等贵族的事儿。” 端着酒碗的人身子从板凳上跳下来:“咳!我都看到城门的告示了,有个秀才给大家读了的,说是目前裴英邵还不在,裴府宗族正要商量着齐力捉拿他肃清家门孽障。” 第28章 情缠天地【9】 听他们这样一说,那这裴英邵不就得藏好了,千万别被找到。 梨花这样想着,扯着小怪物阿芍,惶然走出酒铺。 刚出来走台阶上差点被绊倒的梨花,还是阿芍扶住了她:“咱们走,立刻设法去内城的裴府!” “嗯,设法入城。”梨花也轻声同意了阿芍的话,下定决心要去看看裴英邵。带上阿芍飞跃上树顶,踩踏在桦树松树和槐树的树冠上:“到了内城门,你要用力攀着我的腋下,这样我才能带着你越过树梢攀墙而入。” “明白!”阿芍那对儿大翅膀也展开来,很有默契地飞上去,到了树顶她还的收起翅膀怕被树枝弄伤了。 春寒露水湿湿,梨花知道这对于阿芍来说行走不易,但要想早些赶着去见裴英邵呀。 裴府正门今夜驻守的校尉带着十二名士兵,站着手持长戟保持精神抖擞,威武地看顾着对街四方的动静。 才刚费了些心力,从内城护城河畔的老树干挂上倒索进来的梨花,正要想着如何用些稀奇好用的法子进入裴府呢,就见正门一侧一个魁伟的身影被推搡着出来,他头顶被戴上了布巾显得颓废。 推他搡着他的人神色不耐烦,虽是身着常服也气宇不俗的中年武士。梨花从他这份不耐烦中察觉出脸上一缕灰败,还有接近于昼夜颠倒的双目浮肿,再看,头部萦绕一股不详的雾气。 这样 庄重不失威严,裴侯爷该是自作主张捉拿儿子送进内廷大牢吧? 他看起来面上也有不甘愿,那眸中懊恼之色已久,虽是行走昂然不失铿锵有力的体魄,步态中已然显示出沉重拖沓。气态中的复杂让梨花不忍多看,有些是她凭着通灵的常识还不确定的方面,有些是人世间亲情关系的复杂,她从小被大叔养大的,她没发完全体会父亲对儿子的复杂情绪和想法。 这会儿戌时三刻了,附近的百姓们还不想回家入睡,逐渐走过来裴府大门对街,还有两旁。他们眼中好奇心占据大半,很期待裴英邵会落什么下场,五马分尸,还是斩立决?京都的陛下对于贵族是不会包庇他们作恶的,一律严惩。 就算裴家先祖是跟随太祖身边开辟天下的要臣,但到了这时候,贵族也是会被清算的,特别是滋扰平民女子的将军,这属于上层阶级的笑话,庶民们自然也是瞧不起他。那些年幼者们,看着他就像像一个恶魔的倒霉样儿,还有那些庸碌之辈也是很满意地欣赏他被推搡被铁链反绑住魁伟身体,走的很笨拙的步态,这时候大概是他们寻觅稀奇的最佳时候。 没什么稀奇事儿,比看贵族男子落了气势好看,看的心里爽快了。 他们乘机呼喊着:“公开处决他!让他死的难看些!不死不足以告慰民心……” 这时候,一个走路不快的十五岁少女说:“裴小侯爷有一日,在我经过南城河桥时,他帮我骂走了几个流氓,因为那些人想要轻薄我,大家不要这样说他呀!” 少女人弱,言语没有说服力,谁也不会当她说的话是重要的来听。 既然裴英邵已经被绑着了,那么他应该去死,死,就是最好的交代。 这少女忽然也改变了想法,跟着人群挥手呼喊:“处决他!他该死!” “不能啊!你们不能。”梨花站出来走过去裴英邵身边,他父亲按住他的脖子而他听见厉害的声音,很艰难地回头。 这人脸上神色竟然很清朗,他都被制服了还能挺胸无谓。 梨花立即冲着他点头,让他明白她是能帮他的,她和阿芍牵手被围观的愤怒人群挤着,很快又挤到了外面。 她踮起脚尖不顾所有的喊声:“裴将军,你不是坏人,我们一定能让事情查个清楚!” 也没看到裴英邵的脸此刻在哪里,他那破嗓子回应她一个疑问:“张小丹未必觉得我好,你认为,她能还我清白吗?” 梨花对这疑问很无力的,张小丹那姑娘已认定裴英邵是凶手,哪里来的清白送给他? 况且她答应她父母要一心嫁到福家,她是那么憎恶裴英邵。 被人群包围着的裴英邵,还是看不见梨花,却依然对她说着:“也许我对她做的太多了,她怕了我,怕我继续管她的事儿。” 裴英邵的父亲裴侯爷身边带着两名官职颇高的属下,他们扯紧铁链不让他放松身躯,又喝退了人群,就那样带着他行在街中间,梨花被退后的人们险些挤到水沟边沿掉下去。 她爬着被阿芍扶起来,为了面子她又故意把阿芍轻踹向水沟,但在关键时一把拉起来。 “哼!他那样子看着就可怕,眼睛上翘,就是专看姑娘家的,身形魁梧面庞白净都不是好人……”一儒生广袖笼着两手,把身子倾斜出去人群,朝着街中央唾了一口。 “对,臭瘪三!我看他还对着人家姑娘穷追……”店小二听见这话立马从后厨取来两个鸡蛋,砸向裴英邵的脸面,那一团黄色流在他青绸常服上。 “我呸!侯门败类,好好地千金小姐不去追求,非要很不要脸地滋扰民女。”一马车里探出头的半醉华服男嫌恶地骂了一句,他们平日就嫉妒裴英邵,恨他承受圣恩年纪轻轻就成了黄门守将。 这时候一看他被他父亲老侯爷亲自押送,他们的仇恨刷地燃烧到了极点,同时又很放肆地暗笑,夜里出城寻欢再也不会被人警告和斥骂他们了。 他们是多么看不惯他裴英邵的做派呀,他只会躲在家里自斟自饮,对弈时候又如同他征战那样一举就能得胜,平日里却不好酒也不亲近女人的。怎么就对一个外城大街上的民女轻浮起来,看来,他果然吃相和他们不一样,贱格! 第19节 内城居民们心里的愤怒越燃越烈,提着马灯一声声咒骂不停,跟着那华服纨绔子的话,像裴英邵这样行事不纨绔的贵族,难怪会这么奇怪恶劣,因为他眼光很差到去滋扰一民女,放着满城的名门闺秀不去提亲相见,这人简直是贵族及内城居民的耻辱! 往内廷大牢去的路上,中间走的人很安静无谓,两旁围着的人们被几名小校驱赶着,直到远去。 梨花走着走着不得不停下来,往内廷去的路不再是她能跟随的,她难过无助感到没帮上什么,真个分尸案的真相也还没知晓呢。阿芍嘴唇一直保持着公鸡或者是鹦鹉的突兀,显示出她心情紧张郁闷时候的特有的情形。 虽然,这事儿是另外一回事,梨花却不觉想起屏山镇的那个幕阳,像贞虚那样圣洁的女修士为民众做了很多,到最后还是没逃脱那些人的扭曲心态下的妒意报复。 她,作为修道者,虽然还很年轻也不是很懂的男女之事,可她不能眼看着事儿如此就放手不管了! 梨花眼角湿润,坚定地下了决心。 裴英邵不是坏人,他不该被这样对待。 夜幕中所有灯火淡了下来,梨花为阿芍拍打了膝盖上的尘土,地上的喧嚣渐归于宁静。 梨花慢慢地折回裴府门前,那老侯爷一脸的凝重,似乎还喘息呢,儿子被他亲自挑选的属下押往内廷大牢,等候的将是圣上最无情的惩处。 所有人面前,他做父亲的是给了一个交代,儿子,毕竟还是他的儿子,他看着他长大还听从他的教诲成了黄门侍郎,此刻心里空荡起无尽的哀愁和绝望。 梨花老远就盯着裴老侯爷这个人,他头上萦绕的那股雾气必定是邪祟侵入身体的特征,青马精的胰脏被他服用了,成了半人半怪,怪物的力量侵占去他的意识和思想,让他眼睛浮肿眸无华,看起来人有些虚弱不堪,别人还以为他年事已高属于常态呢。 福记酒楼的老掌柜夫妇就是他分尸的! 梨花就不明白那日进入铜质双喜钥匙中,那意境里她听见的的女人声音会是谁? 那不像是凡人女子的声线,是很具备力量的酷冷,她来自何方?她在那意境中的出现是和分尸案有直接关系吗? 当着裴老侯爷的面,梨花假装路过,悄悄地拐个方向趁着夜色,又用了半个时辰入了裴英邵的院子。 确定四下无人时,从楼台小门进去内居室浴房里,他的浴房很干净仿佛是刚使用过,汤池里还有水没有放光。 他的内居室里,外裳有些乱的挂在屏风上,灯盏内火焰几乎快无。 微光里映出裴英邵魁伟上半身坐在胡床上,他那平时四方严肃的头耷拉着靠在他的腹部,像是疲倦至极而不觉坐着睡着了,他反正平日里不喜致使下人们。 梨花从浴房过来这里,鞋底沾了水险些滑倒,擦着青砖地面整个人都蹭到墙上了。 裴老侯爷那么威武的人此刻还真的睡的很熟呢,毫无察觉。 她拔出双剑,让阿芍躲去门背后,从他侧面转到正面,再到他右侧面,看得她顿时像撞墙。 裴老侯爷不像是活着,他面部肤色呈油褐色毫无生气。眼窝突兀,倘若是成精的也耗尽灵力了,躯壳如此。 皮囊已失去弹性,那夜相对谈话千杯不醉的耐看神颜,像被人施法毁坏面皮的骷髅包上了一层死人皮。还是那身酱紫绸衫,是他错不了。 他是怎么在儿子的内居室毙命的呢?梨花想进一步看出端倪,看仔细些,这时候楼台小门的门闩被人用刀拨开了。 又是那个修真者明火。 第29章 情缠天地【10】 “你这人有毛病啊!每次你都跟着我,有哪一次是你不跟的?”梨花实在是忍不住对他的厌恶。 “……”这明火进来楼台的小门也还保持着姿态的,鬓发束带不凌乱,但他似乎也是才刚得知她在此,险些一脚踩空。 梨花微一愣,她和他今日在不同地方,几乎都是无意识地步伐不稳,这是怎的? 看着裴老将军这般,梨花小眉心深深蹙起,凝住明火的目光是疑问,问他来这里为何? 明火略一停顿,对她连连颌首,他向她表示,他和她是同道中人,自然也是一个目的。 梨花沉重叹息,手指着胡床上坐着的裴侯爷:“他没气儿了,你怕是没赶上最佳时机,因为,他或许灵力都不曾有一丝呢!” 明火也着急,目光一滞,依然取出他的那把格外锋利的小铁锹。 梨花心想,你就算现在刨腹腔,你能刨出来个什么?我就看着你。 这把熟铁制的铁锹完全不亚于任何利刃,明火扯掉裴侯爺的腰带,揭开上衣赫见那肉皮还是油褐,与面部一致。 明火用那一个巴掌大的铁锹戳下去,人的腔子瞬间裂了缝,瘪瘪的皮层带出暗色粉色的筋膜和肉。 他攥住铁锹中端,手肘按到明晃晃的部位用力使尖端破开更长些,里面翻涌出来泛着黄色油的脂肪,裴老侯爷别说灵力,他就连躯体的温度也枯竭了。 尽管这样,明火也没停止他手里的铁锹,翻动在这干瘪的肉身腔子里,还真被梨花说中了,他没找到任何属于精怪们修炼的玄珠。 梨花早就看出来,这是大叔师父暗示的那种情形,是和屏山镇的文儒男子幕阳同一种,他被动了邪术成了怪物,腹腔内并无玄珠。 他这种怪物又不同于别的,也明显不是府尹那个吞了鲤鱼精一半玄珠的府尹的亲娘,府尹的高堂老母曾为不死的怪物。 裴老将军与上次屏山镇的幕阳,他们同样是服用了怪物的脏腑,那不属于本身的物儿到了新的腹腔里,情况自然是很不妙,因此,他们肉身衰弱的迅速。 幕阳那文儒男,本就弱不经风需要人侍奉,最后又被明火剜了脏腑彻底毁了肉身,这点是和裴老侯爷不一样,他至少还有一副躯体。 梨花心里难受到不能缓和呼吸,有一股力量仿佛来自她预感不到的地方,而她,也正被卷进去其中不能拔出双脚。 窒息感忽而紧迫,忽而微微放开她。 “我,对这事还没有想法。”梨花竟说出这样无力的话,为了表示她并非没主见。她又强调了一句:“我是说,裴老将军身上的疑点太多了,多到我曾有的发现都落了空就此停止了。” 明火站在那形似带着靠背长凳的胡床前,裴老将军这么威武的就成了一滩干瘪的人形皮囊,他心中疑虑也重重。 可他还是比梨花淡定些,神色冷漠:“这会儿应该不在内廷大牢,该是换地方了,咱们去大理狱一趟,定有发现。“见梨花还在发怔,他又淡淡地强调:“我是说裴英邵,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梨花像是被电击了,她进入那个铜质双喜钥匙的意识中,分明没多少收获呀。 明火率先出来内居室外的楼台,只看一眼梨花有没有跟上,梨花当然得带上阿芍。 他银雪衫黑披风先跃上屋脊,梨花将阿芍背在身上,因为一看见他这小怪物就浑身发怵走不成路。 梨花顺着外城方向,避开打更人,来到一个高处置放大钟的无人地,明火轻盈地跃上来。 阿芍还躲着不敢从梨花身后探出头,明火只好把他自个放轻松,收起袍角坐下:“你不觉得这事儿一开始就很复杂吗?对裴英邵而言。” “嗯,的确让人心里起迷雾。”梨花根本还想不出来复杂的部分,敷衍着明火的话。 “给你说吧,就一个原因,裴英邵的前世很不简单。”明火就算是坐的很随性,依然两手交握:“就连背后针对他的人也是。” 梨花是对裴英邵这人疑惑的很,可她心思还在那双喜钥匙上,那福家老掌柜和夫人,是多么好的人哪。减租三年给佃户,现在她带着张小丹给的线索愣是没能获得缘由,看着人就这么没了。 这位明火手法残忍,他说的未必能信任。 “成吧,就按你说的,咱们现在就去看看。”离开内城的裴府,梨花因为出来吹了风还就舒服了些。思维活泛了些:“要是没你说的新的线索,往后我会对你不客气的,别以为你法力比我略高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明火嘴角带笑,并不说话,依然是他前行,梨花后面跟着。 大理寺狱,明火动手剔除几个暗处的火药陷阱,那是距离牢房最近的那棵大树,梨花庆幸她没踏脚到那里。否则,她会被炸的粉碎。 四方瞭望楼上,明火从腰里搓出来一包粉末装进竹管内,分别使用折叠弩射上去,梨花知道那是一种让人短暂处于昏迷的,来自天竺的花籽儿。 与此同时,底下大牢的深处,大理监很愤慨他这时候不该搂着老婆进入梦乡,为何上面还非要他亲自笃守这里。这里干净有秩序到苍蝇都飞不进来,于是,他带了纸笔墨练起字儿来。 一阵清新的花香幽幽袭来,大理监不但没察觉到,还因此缓缓放下笔伏案进入梦乡了。 如风而至,翩然飘渺的绯红衫墨衣饰带长长地曳地,鬓发如丝如云堆砌在小而丽质的面庞上,清一色银金钗插入鬓边显示贵不可言的娴静。身形虽裹着广袖宽袄,依稀能见姿态如游鱼也如飞雁。 大理监是丝毫未见到,他打了个哈欠醒来继续横竖撇捺。 这贵不可言的美人一个微微转身,竟然是张小丹。 这哪里还是张家庄种苜蓿荞麦的那个张小丹,那个举止乖巧,安份被动的农女尽管秀丽却远不如这位的自然雍容。 她身影飘渺,行至最内拐角处的那间囚室,栅栏外一方木牌上写有裴英邵的名字。 囚室内的裴英邵和昔日面貌颇有不同,束发的金簪和原本蓬松的顶发变成亮褐色隐隐闪着嫣红,奇异的是,他两方额角纵起两竖飞鹊翎,与他格外浓黑如墨的一对剑眉几乎相连。而他不穿盔甲时常穿的青绸衫裤崩开了,他身上肤色为褐黄横斑分布很均匀。他盘腿打坐,草席前方两个食盒外观华丽,最上面一层打开着盖子露出南海的十二种鲜果,还有琼浆美酒一樽一壶。 他身上那黄褐斑块在他每次耸动眉毛时,他就必须很不舒服地摩擦一下墙壁,为了不难堪,裴英邵放松躯体凝神,他反复做这样的缓和呼吸法直到栅栏外那个熟悉身影的出现。 她一来,仅仅是眨眼间,他的囚室就成了花团锦簇金碧辉煌的楼台,而他,身上的所有束缚全都不见了。 裴英邵置身于这瞬间的曾经熟悉的氛围,欣喜道:“小丹,我们终于能相认了!” 张小丹娉婷而来,眸中带着微笑,继而眼底泛起狠戾,她心性若变,她的双眸也跟着成了亮金色,身上的花香味更浓。 这双熟悉的双眸对视上裴英邵,她递给他一只她的手背,被他忘情地吻着,而她盯着他那身黄褐斑笑的更是清丽如雪:“对啊,我们,在这一世,总算是能相见了。” 裴英邵顿时感激喜极,捧住她柳腰:“我还是会为了你做很多很多,我不在乎我原来是什么。” “对,所以我也让你离开裴府,住到这里了!哈哈,呵呵。”小丹笑起来很甜,声音如同百鸟争鸣中脱颖而出的黄莺。 裴英邵松开她的手,后退,他裹紧青衫意图遮掩那黄褐色斑,但他样貌衣衫与她此刻的雍容差别很大。 他是有灵性意识的,即使是他多数情形下鲁莽重情义,此时也明白是这位他呵护了无数次的仙子,是她,不想让他在人世间流连。 “你那人类侯爷父亲,他只看我一眼便形魂不定,当然,我给了他一个即可实现的期望。”小丹对于裴英邵的颓废形貌更生厌恶,言语间藏匿千刀万仞:“你那侯爷父亲说想让我成为他心爱的女人,他想把京都变成他的,我给了你的脏腑部分,还有你那万年无敌肉翅一对儿,他服用之后短暂产生臆想,却未想到他的人间天子梦未至,而我会让他成了我的工具。让他先为了分尸那福家老夫妇,铲除我在人间的自由障碍。” “你,你残害无辜……,就算是我那人类父亲他对你无礼,那福家夫妇很不应该啊!”裴英邵那破嗓子激动到违心地责骂起小丹。 小丹那亮黑色闪金外裳飞起一截袖子,甩向裴英邵的脸:“你那人类父亲年少时候征战四方,也算品德不坏,可你知道他近年闲适日子过惯了,又染上风月瘾,纵马百里寻觅那些少妇肆意妄为,那些妇人都是丈夫从军不常在家的良家女子。” 裴英邵心神恍惚了,她这点没说错,他的确也有所闻但未查询过。 但这,不是她用极端之法对待别人的理由。 小丹冷笑:“你看你,连个投胎都遇不上合适的。”她刚打了他一下,现在又换做温柔样抚摸他面颊:“当然,你也发觉裴侯爷的身子古怪,虚弱狠戾时好时坏,你为人我岂能不知道,你心有责任你就会查看的,你子夜现形,不就是去看你人类父亲了吗?看见他正好将那福家夫妇分尸三份。” 第30章 情缠天地【11】 裴英邵此刻所在的氛围虽是华丽,可他衣衫褴褛气态萎弱,听了小丹的话已然摇摇欲坠到扶壁而立,心中刺痛让他嘴唇哆嗦。 小丹见不得他这般模样,更是坚信她对他几世的清冷是对的,天地间能配上她的男子不该是他。 “看来,你的威武都是传说,你的智慧还不如凡间的俗世男子明透,就说你这人类爹爹裴仁贤吧。你觉得他是你这幅肉身的来源,可他觊觎人家隗皇后的身后势力和保养得当的姿容呢。” “小丹,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凡间的爹爹,凡间的日子都是有凡间的规矩和戒律,我身为后辈该守住本分不擅自揣测长辈隐私!” “亏你还是天庭头号守护神呢,你难道看不出来这是裴仁贤用你来做个遮掩?他就是利欲熏心的凡夫啊!” 经过了几世的波折,他和她都还能心心相印,怎么此刻的小丹成了这样尖刻凶恶刁蛮的恶妇?那些曾经的刻骨相守,与他来她往的彼此维护,都被这人世间的俗与恶给泯灭了吗? 他看着小丹几世都不曾改变的绝丽容颜,他捂住下腹忍着己经崩裂的痛楚,靠紧墙壁,很绝望:“我,从未想到,你心里竟是如此想法!” 小丹身上饰带飞扬,粉红衣衫外飘渺亮金,那身的雍容浑然天成到能让众女仙闭眼羞涩。 她有她的主见,这是从遥远的最初经历了几世蹉跎后,她毅然不改的秉性。 “你,早就该知道,我从不因谁而改变我的想法,也不会因为我经过什么而改变。” 裴英邵在凡间身份是贵族子弟,他的抱负和他遥远过去志向趣味很契合,他也致力于这个京都内城和外城的防御,让百姓生活在安宁和谐之中,至于那些凡间的处世规矩,他没学过,而是效仿了肉身来源者带给他自幼的侵染。 第20节 但这似乎,无伤大雅,也因此机会能在当街相遇同来人世间的小丹,这是他的一大幸运事儿。 *** 这一晚的大理狱底下,上方端直对准下方座儿上也是乌漆漆的,大理寺监趴在那儿早就鼾声如雷,他以外的二十米囚室却是凡尘难入。 裴英邵略微缓和了腹腔呼吸,想了片刻心中已明了。 “这样说来,我对你所做的你完全不想回应,更不会对我有一丝的念想,是不是?” 小丹眸中金亮色依然,墨黑外裳悬在玲珑身姿周围,她只微笑:“念想很多,难以言明,你为了我做过那么多,我就是双手去数,也是数不过来的,对吧?” 她,果然还是那个单纯正直的小丹。 裴英邵凝气,恢复了几分神态。 小丹笑的颠覆人神,鱼儿样地近前抚住他面颊:“若你想我对你有所回应,那就让你的绝顶器物属于我。” 裴英邵沉醉于她的笑,还未清醒,她的笑,也是他能瞬间恢复些许神态的动力呢。 那时候初识小丹还是在王母的瑶池畔,他与她迎面相逢,彼此微一颌首就此注定了他和她好几世的牵连。 陷入回想中,裴英邵全然不觉小丹两手正伸向他腋下,柔若无骨的手狠劲掐住那里的肋骨上端,还用银钗捅破腹腔取他胰脏。 裴英邵浑然不觉,就在这当儿,她的银钗被一把亮金红石宝剑给“噌”一声击落。 小丹的两手不能达到她的目的了。 “谁?”小丹猛然回头,一对青年男女正是梨花与明火。 明火脸上戴着半张面具,伸手就拾取了他的剑,他假装郑重看一眼裴英邵:“我们,不知道你们会在这大理狱中相会,失礼了!” 梨花也拱手施礼,她怎能不知这位容颜酷似张小丹的人,她,真正的身份是槐江悬圃的执园仙姑。 小丹看她目光敬畏还是疑惑地问:“你不会,还以为我是甘愿嫁给那福家小子的凡女张小丹吧?” 裴英邵心神萎弱,手脚也堪堪无力到撑住在囚室墙壁,梨花赶过来搀住他,明火提剑站他们身前对持着小丹。 梨花见这华丽氛围并不散,也只有对付了小丹,才能使原本的囚室面貌得以恢复。 “像你浑然天成的姿容,你投生在张家庄种苜蓿卖荞麦粉的人家,这对他们而言是祸多过于福。你的克制都用来扮作乖巧村姑的心思上了,你怎不想想,你独自安好而福家老夫妇突遭分尸成三段,若非巧合你绝不是能活下来的那个。” “你信口胡说!”小丹不容梨花继续说。 梨花瞟一眼裴英邵,怼小丹继续说:“你保存的那盒风干的胰脏,那并非普通凡人的内腑,否则那裴仁贤不会越加丧心病狂,因为他吞服的是数千年修炼的神的脏器,并不是区区百年灵力的青马精,或则会别的什么怪物。”梨花站在英邵身边,能感受到他腹内跳跃的心脏阵阵悸动。而她,依然不惧面前仙姿圣颜的小丹:“若我记得没错,他,就是掌管槐江悬圃的天界四大守护神之首,帝君最信任的昆仑山神,他的胰脏能反射出人类的阴暗脾性。” 此时,明火那戴着半张面具的右眼不禁侧过来,对梨花仿佛认识的又多了一些。 梨花不以为然,她幼年成长离不开很多大小的话本子,都是她那大叔师父从茶楼掌柜说书人那里,帮人写字描画换来给她看的。这些事儿,她就是从一些话本字上看来的,还记得很清楚呢。 昆仑山神英邵一心呵护执掌香菱园的香菱仙姑,他们之间曲折离奇分分合合,令人惋惜又落泪,从相遇相知,到心生爱意这中间的境遇几经变迁,到最后,不得不从天界发配到人世。 据说香菱仙姑很早还是牡丹仙子的时候,她就认识天界守护神英邵的,因为一些仙子之间的猜忌加上下凡狐仙的从中作梗,导致她数度被发配人世受尽屈辱,这其中在她孤独时候偷着下凡去给她最佳保护的就是天神英邵。 后来,玉帝理性安置她到昆仑山以北的槐江悬圃,内中花园让她执掌了,并更名为香菱仙姑,这样一来,昔日仙友们才逐渐忘记她原来是谁。 可谁料到,槐江山谷底的食人兽巡视恒山,获知旧友狐仙与当年还是花仙小丹的陈年过节,此兽竟挑唆了她们针锋相对一战,这让已经成了香菱仙姑的小丹虽无辜,却再遭投胎凡间之罪责。 而平常不在悬圃的英邵恰逢出巡别处,等他南海一趟返回,再寻觅到小丹时,她已成了悲怨冲破天际的凡间女子,整个大陆十三州县的青楼均为她所焚烧。她被英邵发现的时候,正是她被人间术士协力拿住困在囚车的狼狈样。 只因她焚烧的青楼里,死的暴戾男子身份是人间的储君,据说那人命里带了天意。 仗着上古时候为天界立下的大功劳,英邵动用天庭诸神的友情,最后还是狐仙出了替换的主意,让凡间一杀人犯妇冒名小丹去赴死,玉帝高调召回小丹重新执掌悬圃的香菱园。 但这一场相随和维护中,她屡屡被发配人间,而他总是追着到人间寻她,也屡屡被众仙视为笑谈,人间的说书人赞誉这位昆仑山神的重情,也描述小丹为刚烈的仙姑。 却没有人明白小丹心里真是的想法,她宁愿死千万次,也不不要再遇见英邵,有他的出现就会令她想起那些挫折重重的过去,无论天地间,任何有神有人的地方,只要她和他同在,她小丹就是个笑柄。 正因如此,梨花能想到她的动机,她就是不让裴英邵过的顺遂。 小丹冷厉目光停顿片刻,身后饰带扬起凌厉的风,女神的气势不容别人忽视。 她那发髻上两排银钗尽数被她取下来,在她手心旋转:“我出手,你等三人休想生还!” 梨花双剑拔出,一上一下同时攻向小丹,她身影分明就在她三尺以内,但当她砍向对方时,剑招落下次次都是空的。 “你不是我的对手!”小丹笑的很笃定,她仅是微微转脸,梨花的双剑“当啷”一声即可跌落在地。 “你不行正道!”梨花即使是说话无力,也是支撑着力量继续挥剑。 小丹感到无趣,径自看向裴英邵,梨花被反弹到铁栅栏上疼的小细腰快要折断。 裴英邵伸出手挡住小丹上前:“她是凡间女子,你,不要对付她。你有什么想说的,我听着。” “听着,我要你的胰脏和你的肉翅儿。”小丹忽然言语轻浮却格外明丽地姿态,张开手就要钻进来他的怀抱:“你的胰脏到了我手上,我会好好爱惜的,真的,英邵,我是爱你的,你那么多次把我从人间女人不得翻身的青楼救出来,我当然也想回去和你厮守在悬圃,过我们无忧虑的日子,人间再好也不敌昆仑山的仙境里美好。” “真的吗?我有点不是很相信呢!”裴英邵意识还算清明,不会被她的容颜笑意迷惑了心智。他狂笑着,尤其是他那独有的天地间最闻名的破嗓子如大江之水汹涌咆哮:“给,拿去!” 他的手也能随时变作老鹰的利爪,狠狠一使劲就从他自个的腹腔里取出胰脏,红的鲜活一团就在他的大手掌心里。 明火跳过来被梨花挡了退后,她厉声骂小丹:“你真的是个祸害!你害了盛名万年的神,他的脏腑你不配拥有。” 裴英邵的青绸衫裤成了嫣红点点,他颓丧地坐下来把眼睛闭上了。 然而,小丹似乎觉察出了异样,她没摸到腹腔里的胰脏,也没真正的找准他腋下的肉翅。 第31章 情缠天地【12】 “怎么不在了,你,根本就没有脏器。你身上那对儿最厉害的肉翅,也让我找不到了。” 裴英邵神态萎靡,就连那破嗓子也沙哑到低沉无力:“那,靠近我心坎的脏器,三百年都不在了。”那年,为了倒换小丹顺利上升天界,他已经拿出他的脏器给了天神呈给玉帝。现在他重复当年玉帝的话:“取你脏器一副,方能换取小丹飞升,否则,她将转生到异界自生自灭。” 小丹震惊,也愣住了,她那外裳袖子一甩,就荡涤了双手的红黄腹血,脸上的狠戾减去一半:“可我一点都不知道啊,你的脏器究竟被谁取走了?天尊!不会是他,他那么胸怀广阔他不可能这么做的。” “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的心思还是在别处。”裴英邵魁伟身躯已然振奋不得,他慢慢地坐下:“我,一直以为你就还在昆仑山的悬圃香菱园,好好地,可你竟然在这里?” 小丹心中那份最初的良知牵扯住她,她似是清醒了又似乎懊悔,她扶住裴英邵的双肩,那一世的洛阳城若不是他从一道闪电降落当场。她的魂魄将会被那些人间术士交给阴司,而天庭那些卑鄙无耻陷害她一次次的女仙们,偷着乐完以后只会将她遗忘。 因为她在人间从可怜凄惨无人垂怜,到万人唾弃并试图让千个男子糟蹋,她反复试问她究竟做过什么不义的事。无非就是狐仙下凡为女帝那年,她遵照王母口谕奉行百花绽放的规律,没有参与已成女帝的狐仙那场“花须连夜发”的召唤。 百花仙子对小丹短暂的赞许,到了最后竟因为狐仙与嫦娥等大仙的针对,逐渐与小丹疏远,他们包括王母在内的上仙一致将罪责归咎于小丹身上,被孤立的小丹更是成为嫦娥与心月狐发泄怒气的靶子。 想到这里的小丹,捏住裴英邵的手攥得紧紧:“你为何总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你问我我为何在这里,我现在张家庄的善良农夫家里,我还算是好的。”她金亮眸渐淡为浅褐色,恢复民间凡人的姿态:“他们那些一心针对孤勇者的众女仙,我可是她们的同类呀,就因为对我冷漠不合群的做派看不惯……” 裴英邵见她哽咽还流泪,他那空了脏器的心阵阵悸动,也捧住小丹的脸:“我知道,她们排斥你,你受委屈了!但是,我还是在。” 小丹很想掰开裴英邵的大手,但她无力这么做。想起来就哽咽:“你说你在,可我被天将天兵从天河那里捆住身子丢下来时,你在哪里?我降生于洛阳城内小商贩家,我未满十六岁就当街乞讨被人欺负辱骂你又在哪里?” 那些前尘往事萦绕着她百年的怆然,天地间亏欠她小丹的实在太多了,她们仅仅为了看不惯她的清冷不合群,就合起来把她推出去当那大事件的替罪者。 背上这个罪的下场是,她在凡间的命运将是多舛饥饿充满家庭暴力的童年,到了十五六岁豆蔻之年,她又因容貌出众惨遭邻居卖入青楼,后来她性子刚烈抵死不从又连续被转卖了十三家。就是这最后一家,实际上的主人是未来储君,他相中她上乘容貌惊叹不已,意图栽培她成为一颗美人棋兼作杀手。 听到这里的裴英邵浑身都难受,这是他的心口因为缺了脏器的依附,疼苦不堪,他低声叹息着将手从小丹面颊放下:“你也说过,我们能否做个凡人男女,生儿育女不问世事,不参与民间的是非。” “够了!我把人间俗人事儿也够了,那年被我识破那人对我的图谋,我拒绝他,他便唤来一个个男子排队侵犯我,我当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我用灯油混着米酒,点燃了我睡的那张床,我要让他们和我一起死……”小丹还在沉痛记忆里徘徊,她周围那华丽光环褪的干净。 囚室里恢复先前的晦暗,小丹由于过度愤怒和悲伤,她的脖子微微晃动,她恨天也恨地上的人们。 裴英邵坐着的人已然躺倒在囚室中,小丹匍匐着低声哭泣,那一世,她被他从捆绑着等待火烧的刑场救下来,也正是他们不能继续相守的时刻。 既然在人间,那么她,和他都不再是仙,这阳寿是有数限的。 灯盏微光照着囚室,明火戴着半张面具,他面对这场男女之间的汹涌情感,他既不像看戏的,也无多少好奇心发问,就是默默注视,听这几世混乱的仙界是非。 梨花刚才扶着魁伟的裴英邵,她出了力气也疲惫地躺着了,现在扶着地面站起来,对小丹这几世的遭遇禁不住怜惜起来。 “小丹姑娘,裴英邵已殒命,该说的他也听到了。” “我,亏欠他太多了,这一次,我不会让他从我身边离去,绝对不行,我会有办法的!” 梨花是劝说,小丹是铁了心要做些什么。她发髻松开垂散在两边肩头,那些浑身的装饰物通通都被她抛下。忽地,她冲向明火两手使力夺下了他的小铁锹,反手对准她自个的腹腔刨下去,一块胰脏到手,她放进去裴英邵的腔子里,那里是他的心坎位置。 裴英邵还昏迷着,小丹已经苍白着面庞失去了很多元气,她欠他的远远不止这些,她现在脏器成了他的,都能伸手触碰到他那滚热的心依然是牵挂着她。 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她将全身灵力都过给了裴英邵,他比他更配潇洒自如地活在人世间,他是那么重情义那么好的万古战神。 梨花察觉到小丹容色光华逐渐凋零,认为这是她即将魂魄逝去,她凑近她:“小丹,你还有没有什么要嘱咐我的?我定然为你做到。” 小丹的声音已是极度微弱:“我在人间的罪孽深重,天界那里,容不得我的仙女也很多,我,只希望,你为我看着英邵……”她指着她手指上红玉指环:“给你。” 梨花一接住这指环,她的手就没再碰上小丹的手,只有虚无缥缈的缕缕人气烟一样腾起,风一样渐渐消逝无影踪。 这顶红玉指环是套在拇指上的,平常没见到小丹戴着,她捧着在手心里让明火也跟着看一眼。 “收好吧你,别弄到找不到了,这是你收到的重要物件,和这件大事儿有关联的呢。” “嗯,可是我看见她好几次,她都没戴着指环哪!” 梨花心里的疑问随着自语说出来,刚一说完,梨花就被一股气流拖着身子出来这狱中地道内,那狱中地道口的大理监视若无睹还在那里坐着。 她刚才不愿单独离开这囚室,她恰好就和明火站的比较近,她抓住他脖子狠狠捞着他了。 温润暖光照耀,梨花明火就这样被带走了,囚室里还是草席和破桌子。 裴英邵躺倒在地,大理监走过来看了一眼,随后又继续回到他的座儿那里。 少不了阵阵的头皮发麻,浑身被电击的持续二十息折磨,梨花捞着明火的脖子,他和她都进入了印象中,他们如同游鱼,也如落叶样地漂流其中,成了虚无的物儿。 “喂!我们这是在她的记忆当中呢。”梨花还欣然找话和明火说:“这里,感觉不错,只是,我们都不够坚硬。” 明火是真心有些火大:“你的事儿,你自己寻觅就好,干嘛硬是让我也进来?” 想不到这位暗黑修真者,他这么不甘愿被她带进来呀,梨花开始揭短:“你呀你,用你的 铁锹刨腹腔找玄珠就最英勇又机智,怎么你刚才还不是被人家夺了去刨她自个的腹腔呢。” 明火浮游物一样窜开距离,他还真没梨花的口齿伶俐,而且刚才被夺去法器也是个意外,当然,说起来就是他的失误,如果被同为暗黑修真者们发现,又不知道添了多少笑料。 梨花看着远处隐约积雪的高山,再近一点是金色红色黄色的植物,流水从山谷玉带般川流而下,这些金色黄色红色的植物分明在流水上方悬着,蜿蜒山谷中各处景致华丽。红翠叠障,奇异的鸟叫声,和睦的兽类低鸣。 香菱园就在前方一个山谷中,桃李萦绕四周,高楼林立石阶铺就的那里该是香菱仙姑的居所了。 他们正要打算步上石阶,却听见了人说话的,梨花赶紧捞着明火的脖子让他别出声,另外也是怕他丢下她不管就离开这里。 明火也是初次本身被以这种虚无状行走,他很谨慎,他们明白现在看到的景象都是来自那个红玉指环,那是小丹的过往记忆封存。 梨花毕竟还是个少女,东看西看,尽是找寻那好看的果子,摘下来尝尝又坐着树杈上闻花香。 明火撑着宝剑坐在树下,他就看着梨花也不会笑的松弛,他是还没学会松弛的人,很多时候由不得他。 大丽花芍药,紫的红的粉的都在这里,满园茂盛美艳,高高低低堆砌在青石花圃花樽里,都看不见泥土。 石阶中间左右小径上,那花藤围绕的拱门底下,站着一头挽红丝带的女子,清雅冷漠,她的裙子是自己裁剪的如同花瓣重叠的波浪,随风缓缓舞动,这样她的步态就能越加清雅动人了。 路过这香菱园的天神英邵魁伟挺拔,他是天界众女仙的梦中情人,而他独独望着香菱园这里,他在关注她的所有事情。 第21节 然而,香菱园附近那条河流时而奔腾,时而平缓,里面的食人兽直立行走出水中,看着小丹的背影深深冷笑。 第32章 情缠天地【13】 食人兽这位管辖槐江山底下水的天神,实为热爱传播是非,他记性相当好,也声音动听诱惑力十足,于是,在看到执掌香菱园的熟悉身影之后,他将他壮硕身躯连同两个头颅潜入水下迅速离去。 槐江君圣殿是英邵专属的居所,高楼隐于山中,远可眺望南方的昆仑山,近可浏览槐江山中悬圃各处的神怪们。 他沐浴完走出来楼台,就见到香菱园有位仙子姿容卓越实属难得,有她在的槐江山整个悬圃内,花意浓浓鸟兽歌舞,水底的神兽们并没有窜出来偷偷下界去祸害人间。 这是他最想看到的,他是个爱自由的天神,从不考虑地位是否在天界的高低,他喜交友也爱游离四方。 瞧这位仙子,款款裙摆裁剪成芍药花瓣的重叠样式,行走起来如云带动着风,偏偏她仪态端庄不像那嫦娥高挑骄横,还总爱在玉帝面前挑拨是非出坏主意。 也不像瑶池王母身边那些仙子们过于矜持,看她偶尔轻声吟唱,还是对着大丽花和芍药在歌唱呢,想到这里不禁心生慕恋。 香菱园执掌仙姑小丹吟唱完了花语,回眸间瞧见魁伟英气超群的男神,微微一颌首即可款款步上石阶,去了她的香菱居。 她采花时落下一枚熟红色玉石指环,被他拾取了捧在手心里,看着她拐过圆形拱门回到她那仅仅三间大屋的居所小院,他心里起了涟漪久久不能散去。 他,决定随她,他跟着到了她的居所:“小丹,你原是那百花之首牡丹仙子对吗?”见她面色微愠,他立即换了个话题:“希望你永远都能照顾悬圃内的花园,有你在,我就心安。” 小丹虽然对他提起她的过去很不满意,但在此处,人家是执掌整个悬圃的天神,于是她微笑:“能有幸照顾好香菱园这块地域,是小神的万分荣幸!” “香菱仙姑,你不必这么客气!” 英邵此时,已是帅过人间千百个男子的样貌。 他们二位在香菱园这块属于私己所在,这样礼尚往来的初次见面,竟很意外地被那些拥有奇异灵力的神鸟看到,哇啦哇啦一顿呱噪在槐江山七十二个山谷内可劲地渲染。 加上那神兽在水底下潜到恒山又到西瑶池圣母那里,将他所辖之淫水撒了几滴,迷雾一般让那些女神们翻腾起小丹的事儿来,有女神说,她一个被贬下凡当过娼妓的仙子她凭什么拥有男神英邵的垂青?食人兽声音是天地间最具蛊惑力的,他适时说了句:“这,或许就是她所擅长的所谓人世间的媚术吧!” 于是,心月狐挽起嫦娥的手:“看吧,我一趟人间八十年即使是我名为媚娘,这到头来还是不如她小丹的一个眼神,她就把咱们天界最具魅力男神的魂给吸引了去呢。” “你等着,咱们不会让她就这么安逸地居住在槐江山的……”嫦娥说完立即梳妆打扮起来,准备去面见玉帝。 这情形,就算是小丹心头早已放下热情,变得冷漠内向,这事态已然悄悄在天界延续着。 玉帝抬眸望见槐江圣君大殿内款款香菱仙姑身影,他当初若不是对此女怀有恻隐之心,他岂会让她飞升回天界呢?主要也是此女下凡发挥善良本性让人间存留福德,二是当初因为他旨意心月狐下界这小丹从中阻挠不算大错。 可他是天界无上至尊,他钦点过的女仙岂能让英邵沾染?那人拥有万古战绩,又具备无敌天赐神力,辟如他那对肉翅是能将天地颠倒的利器。 一想到这里,玉帝就心头忧虑更甚,加上他最垂青的嫦娥来诉说,这就是对他的威胁。 于是他显示暗中授意心月狐,让食人兽这掌管底下淫水的神,偷偷替换了香菱仙姑平常喝的圣水,让她成了春情洋溢的女人,面见玉帝时未受得住他的引诱,作出浪荡姿态又被嫦娥心月狐等当场看到。 “香菱圆执掌仙姑,意欲身诱至高无上的玉帝,现罚她下界思过!” 因此,小丹惨遭天兵们捆着身子倒吊下天河。 在心月狐与注生大仙的安排下成了洛阳一户十二个孩子家的长女,即使她貌美到脱俗也难逃成为娼妓的宿命,当她挣扎在命运种种不公平的漩涡里,远游的英邵才辗转从洛阳城隍那里获悉她的遭遇,当晚一道闪电掩护下降临刑场。 她颓败不堪还在与天地抗争,被一恶棍术士在那人间储君的驱使下,她身中媚药痛苦不堪,但英邵并没趁此情景与她行人事。 在一些忠义天神的劝说下,玉帝心头摇摆,他心中的恶意早就消化了,但对英邵并不想放过。 他暗中赏赐小丹几分灵力,并许诺她可能返回天界的模糊诺言,代价是协助他取了英邵的脏器一副。 小丹,也真的有奢望与英邵成为凡间夫妇,然而到后来,就算是牺牲了英邵的脏器一副,也并没让她在天界过的很好。 那次用英邵一副脏器换得飞升仙列,她原本待着的香菱园竟成了心月狐的执掌,而她小丹被迫窝在更狭小闭塞的思凡谷,种植思凡草。后来,心月狐肆意告知她全部的经过,当她得知,那年在洛阳也是天尊有意让她下凡去当美色牺牲品,颠覆那个人间储君的时,她心有不甘愿,喝酒大闹香菱园再度被玉帝贬下人间。 在这之前,当他和她初次相遇在悬圃内,在底下水天神那美妙恶意的怂恿挑唆下,被嫦娥在玉帝授意下关进去水底的暗室里。 那里冰冷彻骨,她的修为与容颜备受煎熬。 于是,她在心里对着玉帝忏悔:“我,过去的牡丹仙子,如今的香菱园仙姑,我并没有心生凡夫俗子的浓情,我还是圣洁的呀!” 至尊的玉帝便说:“若你的心意让槐江山谷中这淫水不入侵你,你的体温能耗干河谷,这,就是我能饶恕你的理由。” 于是,小丹使尽所有灵力火石,让身体保持超强热度来消融到河水干涸,而她,因此丧失了最美好的姿态。 她用周身的火热如十个太阳那样的能力来使河流干涸,以此达到她自我的寡欲清心。 滚热的水蔓延在她身体周围,也点点侵犯她的美好,让她变成满身水泡斑点烂痘。 这槐江山的底下水名叫淫水,实际上非常恐怖的,强烈炙烤并不会降低水位,大力分流到别处也不会变少。 她的身躯与仙颜毁损到没有谁敢对视,她对英邵的仰慕的也是真心的,甚至想好了未来在天界就依靠他呢,可是经历了那么多,她不再轻易相信情爱。 这种水流是邪恶的深渊,她被自个发挥的灵力蒸熟的滋味都闻到了,痛心悔恨,清冷绝望。让她回想凡间的那些事儿,她又心思徘徊,她不想退出天界,这是很多妖族魔族的向往呢,听玉帝的没错。 底下水流这道深渊怎么也消减不干涸,而她在这过程中已然对英邵绝了意愿,她想起香菱园里那一株被冬季冷霜冻到濒死的大丽花,那样子就如同此刻的她。 枯萎惨败失去了花的颜色,那是她的化身。 冷冷如冰雪霜水中,感觉到一个身影走向她,那个人屈膝揽住她放她到他的背上,被滚水快要蒸熟的身体发肤恢复了常态,她脸上红疹子没了,身上冷霜伴随着浮现的黄油也好了很多,她感到舒服自在多了。 小丹迷蒙着,她的爱意汹涌,她俯身吻了他的耳坠,仅此就算是一个终结。 天神英邵在底下水流深渊,就这样擅自捞起来小丹,玉帝知道后直接让他把淫水这条河烤干。 那些冷霜雪雨扑面而来,他身上冻伤蒸熟的肉皮将他部分肤色变成褐色交替橘黄斑纹,成了永不能消逝的痕。 天神英邵无畏惧,更无退缩。 冷雪大片地飞洒在他身上,眼睛里,他的手肘被冻僵了又煮熟,他的腹腔被灌入霜粉。然而,万古英雄没有在乎也能保持清醒的思维,想到小丹,他的苦还是甜的。 他不屈服于这般地酷刑,他要对玉帝说,他仰慕恋爱一个仙子很正常。 玉帝早就对他招摇四方的豪迈性格看不惯了,他看着他被冰霜雪雨冻得红紫不堪一张脸,故意趁势夺取他一对翅膀,让他固形成人面马四肢的奇异样貌。 那些仰慕英邵的女仙们进来谷中,只看一眼便惊叫连连,这万古男神就变这副尊容啊? 就在英邵承受这苦难时,小丹在这水流岸畔,他这般容颜非人非神,她是说不出来什么,也不能表示。 于是,她来到玉帝殿前。 “玉帝在上,思凡谷小丹恳求饶恕槐江悬圃圣君,念在他为天界的作为。” “小丹,当年你下界阻止那人间未来暴君,本是妙事!可你违背天意烧杀民舍,还对民间男子造成致命的伤害无数件,英邵此刻就在投下天河去往人间的途中,你,作何打算?” “玉帝在上,回玉帝的话,小丹还没有想好。” 心月狐以下凡阻止李氏的猖狂有功,她为了符合嫦娥,给玉帝来了个两全之策,她认为那裴氏二百六十五年福荫已超出限,不如让英邵一罪神下界去投生裴家。 至于小丹这个可怜的遭受排挤的仙子,玉帝沉思片刻,凑近她耳畔坏坏地嘱咐:“你去他所在的那里,将他脏器挖给我,这样,你以后长留悬圃无需跟谁往来。” 第33章 情缠天地【14】 以天庭的几大管事天神来说,英邵并不是神格最高的,甚至就连管着槐江底下水的双头羊食人兽,那也是态度上并不怎么恭敬他,可是他亲历过几百次剿灭邪神的战事儿,他拥有天地间独一无二的脏器,那是能抵御邪恶及多数神力的最好物。 玉帝不知道羡慕他这副脏器几千年了,嫉妒的很,巴不得亲手挖出来归为己用。 小丹意在与那英邵共接连理,玉帝早就看出来了,自从他让小丹从牡丹仙子转换为香菱园仙姑,他就能料到英邵会喜欢上小丹这样冷漠不合群,却美貌超越天地间所有女人的仙子。 于是,他先从小丹这里出手,罚贬她下凡去制衡人间那个暴戾储君,引起她剧烈反抗到人神都憎恶,就看英邵去不去凡间拯救她,而他等的就是他的那副脏器。 然而,没有脏器的英邵,到了凡间拥有的肉身却是有脏器的,于是,他赐予小丹几分灵力让她取走,再醅干了让英邵的凡间父亲服用并导致异变,继而让裴英邵在凡间不得善终。 现在,英邵气息微薄就要被投下天河,这样到了凡间也不是完整的胎儿,往后势必是个不好的宿命。 小丹快步踏行在云途中,她最怕见不到他的身影,她已经不在乎他被投下凡间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她回味着居住在槐江山悬圃的几百年来去孤身,她最牵挂的可不就是当初他对他的一眼深情吗? 想到这里,她没再犹豫,随着滚滚青云闭上眼睛翻了下去。 西临大泽,南望昆仑的槐江悬圃美地,水流潺潺,花木浓翠是永恒不变的境地,看不见的是流水底下凶恶众神的肮脏心腑,寻不见花木浓翠中神圣鸟兽的丑陋嘴脸。 梨花遥看小丹英邵就这样先后跌下凡去,百感交集。 她捧着那枚红玉指环,望向明火,明火安静沉默,心里不知道想着什么。 “你干嘛推我搡我啊?”明火莫名被梨花推着搡着,他有些气恼地瞪着眼。 “想问你一下看法呗,关于小丹和天神英邵。” 这种男女感情的事儿,大叔师父从来没教过她,她也不知怎么问,还有一点就是,她成长的十七年里没遇见过什么女人来找大叔师父。 喜欢一个人的滋味会是怎样的?会想吃糖一样,还是像穿上新衣裳那般的心里美滋滋呐? 小丹当年因为被贬在凡间,因烧杀那些祸害良家妇女的青楼而成了人间权贵们口中的失德女,她在濒临下阴司时为英邵所救,玉帝趁机用急着飞升回仙界的小丹,顺利取走他的脏器。 现在人间相遇,竟也是玉帝致使的阴谋,与其说是玉帝运用她谋害英邵,小丹的痛苦最大莫过于被欲望所支配。 “明火,我问你,你说小丹真心恋慕过英邵吗?”梨花不明白,小丹那次被英邵牺牲了脏器得以飞升回天界,竟然安心地返回槐江悬圃就没向英邵表白。他又问明火:“那你说,她为何就不能违背一次玉帝,爱护她自个呢?” 明火是个不爱啰嗦的,他继续沉默着,二十息后他说:“小丹有时候的样子不是虚假,你看她在大理狱,对英邵的凝视目光就充满了愧歉。” 此时, 远处近处的烟尘缕缕,所有景象即将淡去。 梨花叹息:“天地间,大概都一样吧,有情终会成无影。” 明火却在这时候说了句:“恋慕就像烟雾,散了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梨花从来听过他会说出这么有深度的道理,这人略显方圆的脸庞上,那双眼沉静如星芒,眉间又深深忧郁,一个带刀暗黑派修真者竟有俊雅出尘的气质。 梨花还想这时候调侃几句明火,就见二人所处的美景美地忽如破碎的画面般,颓然崩裂一角,那原本蓝色黛紫的云层浑浊到无以分清方向,山谷裂开成两份,水流中间还有巨大缝隙。 那水溅出一泓,泼向梨花的膝盖,她的膝盖快要似冰冻般麻木,她进来这幻境中轻飘飘就快要忘记她的本身,此刻竟然有了知觉。 明火思索着,忽然拉住梨花手用劲:“感觉不妙啊,咱们走!这里就快消逝了。” “我,我怕,我看不到出口……”梨花想起某次,她是活生生被明火带出去的。她看着明火:“出口呢?找不到呢。” 那香菱园的花坛就到被掀翻了砸过来,机智的明火略一思忖就将那枚红玉指环,一个指环套上他和她的食指,这样一来想要安全有保障,她就必须另一手攀上他脖子。 两人呼吸几乎同时,那蓝紫色景观如画面般破碎,山石滚落,随着河流铺洒来就要吞没他们。 梨花明火还不知道在哪里。 两脚踏实地接触地面了,面前是大理寺狱中的甬道,最顶头那间囚室,躺着的身影是裴英邵。 梨花着急就要过去问话,忘记她右手食指和明火左手食指交缠着,好羞涩无奈的这瞬间。 红到带着黄光的玉指环,梨花回想在小丹这指环的记忆幻境中,是明火的机智让她在关键时候脱离险境出来的。 要说这明火的样子,有那么几分倜傥,但比长腿大叔又差了很多火候,可这在一起很近的感觉美好到内心深处了。 明火瞥一眼梨花,突然拇指食指箍住她的食指,一下就生硬地上下转动摩擦着脱离了指环的拘束,这样,他的手不会再靠近梨花了。 第22节 这样很疼,动作也很粗暴到让梨花从遐想中转换了感觉,她喊着:“你要急着和我分开也不用下手这么狠嘛!”忽然想到他多次用铁锹刨开内腑取玄珠的残酷,她退后一步:“你不准动裴英邵!” 明火这样急着脱离那指环,他的手也很疼呢,右手捏着左手食指一直搓揉着,看样子很不舒服。 红玉指环是小丹和英邵的定情物吧?梨花再一想,忽然就有种说不出来的预感。 “喂,你说我们,以后会像他们吗?”忽然觉得她自个想的太远了,梨花伸伸舌头又收回:“你的机智就是把你和我靠近了一次,这没什么不好啊。” 明火嘴唇动了动,眸中涌现微光忽又冷却:“我没想那么多,你也别多想了。” 梨花也是自尊心很本能,见此微微嘟嘴:“走吧,该回哪儿去,就哪里。” 让梨花更生气的是,这人果真就不见了,甬道里没了身影。 她还站着等他返回来,但,似乎也不可能了。 “喂!”这是身后裴英邵虚弱的声音,梨花走过来。 “你,还好吗?”梨花是很关切地想给予协助,但她被明火气的还没缓过来。一回神,觉得不对劲,再看裴英邵虚弱惨白面颊赶紧伸手搀扶住:“我给你捏手臂啊!” 裴英邵这会儿气息虚弱,她这是从大叔师父那里学来的,她手劲是从小练剑练出来的,通常让人很难吃得住她力道。 裴英邵被梨花这样一捏,身上本来凝住的气息散了,一打喷嚏还喷出了血。 他难受的合上双目,梨花还给捏着另一边的手臂。又觉察到不对,再一看裴英邵灰着额头鼻子和嘴唇,她急了:“裴将军,我给你止血。”但一想,这里是囚室,哪里来的止血的物儿。她连忙停手:“本想让你血液循环快点,哪里想到你都喷血了。” 裴英邵用他破成片的衣襟抹干净了嘴角的血,梨花一收手,他也能稍微平缓一下他身上的不好情形,怕她再捏,就伸出他那大手掌抗拒道:“不捏啊,别捏我……” 他身上移动过器官,他正用些法子调息,这女子蛮力险些让他背过气儿去。 卯时三刻,曙光渐明,囚室入口处甬道上方的铁栅栏那儿涌出暖红光点。 梨花决定沉着行动,她大方地带着裴英邵往外走。 这会儿穿着公服的大理监刚醒来,站起身拉长腰背做个伸展。猛然一瞧可不得了,他大喊着吆喝他的下属们:“你们他妈的赶紧给老子起来,看看人犯都走出囚室了!” “来了!大人,您说的不会是今日就要问斩的那位少将军吧?” 大理寺监愤怒惊慌,冲着他们这些狱卒骂:“真要是走了,你们几个算上老子的头都不够相抵的。” 自打关押了这位魁伟的少将军,他的直觉隐隐地告诉他,这最顶头囚室的非等闲之案犯,没准会逃狱。 但要说, 这黄门侍郎裴少将军,背后若没有党羽门客协助才怪呢!那就看他的变通能力了。 “让开!让我们离开。”梨花布巾罩住半张脸,提剑对上大理监手里的宽口刀。今日裴英邵他豁出去要救,她故意对持宽刀的大理寺狱卒们呵斥:“这事出有意外,判了死刑的人未必就该死!” 她明显是还在抽条的纤细身形,这么年轻就使双剑,竟然到了这举国百姓听了名字都惧怕的地方,还能这般威武镇定。 瞧她衣衫洁净,该是这少将军的门宦之女,贵族高门时常大舍金银养出来的异能者,他们不论男女都有过人之处。 大理监壮着胆子举刀问梨花:“阁下这是想去何处?您带走的是京都分尸案的主犯呢,留下人犯就放你走,否则别怪我这用了二十年的刀不客气!” 梨花想了想,锐利眸光对视大理监:“我用的剑二百年来历了,你让开,我就留下你的命。”她说她的剑二百年,纯粹是根据大叔师父说的来自他父亲的剑,以此模糊地推算的。她瞧着大理监眼中慌乱,适时地一句:“你有家小的,考虑看看吧!” 裴英邵单手捂着腹部,他那破嗓沙哑对那大理监道:“大理寺卿那里,他是支持我的,你,让我走,包你没事……” 他说完这些话,就已经虚弱到半闭眼睛放缓气息。 梨花并不意外他说的话,但他这么自信的说包这大理监无事,还就真的很自大了。哈哈! 两人以为就这样,心有忐忑地走出去,谁知道,大理监竟从身后捧出来一套常服给裴英邵,还指引他们从一个窄的走道越过一道矮墙出去了。 “你要回去内城的裴府吗?你那父亲已成怪物了。”梨花一出来大理狱之外三里地的山郊,她试探着问裴英邵。 裴英邵在天界就是制服和管辖那些魔性的怪物,他对此不以为然:“恩怨随着血亲的疏离而离开,没什么。倒是小丹,给了她的脏器让我用,这事儿我不去想就能安好。” 第34章 燕若九春【1】 为怕那个大理监反悔,梨花带着裴英邵又走了十里地。 她正犹豫要不要继续探讨小丹,听他说,他只要不去想,他就能安好。 他这样自我调适的很快呀,他穿着大理狱那种狱卒们替换公服的红褐色粗棉布短打,还就把他的自在感穿出来了。他躺在山丘顶上,翘着腿,这时候他身体似乎恢复了些元气,走路也不蹒跚了,用件背心遮太阳挡住了他的脸,就那么躺着了,他觉得这种亲近大自然的方式很舒坦。 他,真的这么快就忘记小丹了? 看裴英邵此刻到了郊外,因为大自然的空气让他暂时放松心境,他对她牵绊了几百年,而她也因他被欲望纠缠和支配到失去自我的初衷,直到最后关头才记得他的好。 梨花看着裴英邵从山丘上坐起来,走在山间摘起槟草编成辫子,缀以芒花围在他略微蓬乱的头上,乍看像个蛮荒部落的酋长。 这样看来,他果真暂时放下了,也好,这样才能继续将目标进行下去。 走着走着,裴英邵一个转身,脚步灵敏地到梨花面前,带着和蔼的神色:“说来,你,还没对我介绍你尊姓大名呢?”他的话很严肃,为了显出亲和力,他两手从腰部放下来背到身后:“我说你似乎对我的事儿很有兴趣呢,那日跟随我到家中。” 梨花被他一双丹凤眼虎眸看的不敢对视,她跳到他侧边的大石块那里慢腾腾地走着。 想想人家在人间的身份,再想想在天界的能耐和影响力,梨花真的不敢多说话了。 裴英邵就走在她前方,把她挡住:“你,是玄门散修弟子吗?” 梨花一想,人家对于世间情况的掌握,她也毫不遮掩说:“我师父是隐居在京都的玄门大师,我,也不是散修。我想对你说的是,我对于精怪跟随勘查了好一阵子,有些人是会因为一些外来原因成了精怪的。” “嗯,这么说来,家父那情形便是如此。” 裴英邵的思绪很清明,梨花便继续说:“我那大叔师父曾说,这世上少数妖物会是这样的情形和来历,至于是否就是令尊那种,我就不得而知了。”但见裴英邵也并没有神色惊讶,他反而平静的很。梨花凝着他双眼:“我是发现贵府有些蹊跷,指不定就是有那种妖物作祟,但我没查明白就被你绑了,还关到你们家的什么奴婢驯化所了。” 梨花是曾被她那讲究礼数和话术的大叔师父教导过,和人说话,必须端正地平视对方两眼。 裴英邵那里会不明白,囚室中他差点没醒来,一直昏迷着,若不是这姑娘的气息唤醒他的魂魄归附肉身,他怕是还昏着不醒呢。 “我们师徒分析的结果是,这精怪与他曾遇见的情形相似。”梨花重新提起这话题,语调沮丧:“在内城通往内廷大牢的路上,我追着你的,但当我返回你居住的那小内院二楼,却发现令尊的皮囊有些干瘪而发肤异变,可见就已无生还之力了,再后来小丹说是她给令尊服下你的脏器,但这各种原因还需细细追溯下去。” “你是说,还有待查询这事情的源头?”裴英邵虽然也跟着梨花身侧漫不经心地走着,她的话他都听着想着的。 “屏山镇远离京三百里,那里有个后生叫幕阳的,他那情形就如同令尊,小丹昨夜说令尊这情形是她所为,可我联想到屏山镇的事儿到令尊,这中间的蹊跷似乎还另有原因的,两件事儿我都没得出根本的结果。” 裴英邵听着听着似乎在想什么,他用干草根在地上画出一个房舍讲究的山庄地图,还写上字,“紫薇桃山庄”,说是那里聚集了能人异士,或许去那里就能知道很多事儿。 梨花看着地上画工细致的芒草鸢尾花造的地形标识,想说你裴英邵别看你被民间说的野蛮无教化,可我看你没什么是你不会的。 两人翻过几座山丘,沿着官道最外侧的山梁行走,走的谨慎又自在,主要是怕他会被人认出来。 京都往东南相邻二十里地的酆水镇秀丽富庶,背靠高峰千尺巅,底下夹着酆水河凶猛长流,这里靠着山水也引得人气沸腾。 紫薇桃山庄依靠半山坡,面临酆水河,裴英邵说这里本为一名女术士很有能力,处理精怪的事情非常拿手,那些行中高手们会的她都会。 可是山庄现在的庄主,精明世故又术数超群,听闻是个少年,年少不骄傲引得仰慕他的人多到给酆水镇填了税收和繁华。这紫薇桃山庄实际上就是他一人掌管呢,比前任主人做的好多了,接的事儿也多,算是造福民间了,谁都知道那些邪佞妖怪,只要紫薇山庄一出手定然会消灭处理个干净。 黄昏时,梨花返回城里接了阿芍过来这山丘,与裴英邵回合,去往那京都东南六十里的酆水镇。 梨花走着也寻觅着山中的野食,什么雪白肥嫩扒了皮就能吃的山豆,还有天然含有盐分的沙草,还学着他也用鸢尾兰的叶子编制了蚱蜢蜻蜓,逗着阿芍,两人一来一往地玩着让裴英邵能看着开心。 “裴公子,您看,我这个蚱蜢舞跳的好看吗?”阿芍捏着鸢尾花墨绿长叶子编成的蚱蜢,扮作真的蚱蜢趴着跳着。 裴英邵看着梨花,他懂她是为了让他高兴高兴,嘴角牵强地扯了扯。 梨花瞧着阿芍一身干净的粉红小袄,竟然那么趴着,这像是个少女十五岁的矜持吗? 她冲过来两手叉腰,冷着脸:“你是不知道待会儿咋死的是吧?像样吗,你是女子唉!”她自小不知道父母在哪里,但是大叔没让她不懂规矩,现在,她也要阿芍变得像她一样有个少女的矜持姿态:“站好,衣裳上面的土给我拍干净了!” 小怪物阿芍这阵子稍微松弛了几日,此刻觉得梨花用劲修理她呢,她其实也矜持也爱面子,迅速站立,整理好上衣短袄和裙子。 她那对翅膀就看起来像是泛旧的披风,她不禁瞅了瞅梨花,梨花今日穿着绿色上袄绿的饰带绑着两个发髻,香柠色长裙绣花鞋。你这样让她还在茁壮的纤细身形看起来圆润了很多,这是她黄昏在成衣店里用最后的银子买的,还有一盒胭脂晕在了唇上,眼皮上,脸颊上。 她们这对儿姐妹,原本也和正常人家的闺秀不同,这样一修饰还就多了几分精致秀丽。 梨花被阿芍盯着看,她过来就给她屁股上几巴掌,身后背着的双剑掉落在地,她捡起来指着阿芍:“让你玩蚱蜢,你就让你自个真的成了蚱蜢的样子啊?” 阿芍被训斥的心服口服,揉着屁股乖乖站好,等梨花给她拍衣襟上的尘土。 裴英邵走在前头,回望一眼,心头思忖着,能在人间多接触这样淳朴自然的人们,这才是不枉来了一趟。 他过去终日带着沉重的精铁制的蔸瞀,穿着两裆的半甲,脸上五官的能见度只有三分之一,百姓们见到他穿甲戴蔸瞀时候,但未曾见过他穿着这样一身短打,这样一想,他心里就安然了。 三十里地,三人沿着官道旁的山梁子行走,一入夜就到了酆水镇。 这镇因为有个酆水河的码头,水陆两种来路的外来者整日来回穿梭在河岸,官道上,比屏山镇的热闹还要多样呢。 这紫薇桃山庄就在半山腰并不显眼的所在,镇上六条主要街道上开辟了小溪水还修了桥,自酆水河岸边往镇中闹市可撑船来去。这样一来,也能将汹涌在街上的人流分开几股,使得街上不那么拥挤。 绣坊染坊布料行连带着成衣店,很多京都的客商驻扎这里经营着南北货,黄昏再搭船或者马车回京城的家里,可见这里商机无限。 当然,这无限商机的最具影响力的乃是紫薇桃山庄,人们在做生意向顾客介绍食物,以及他们的商品时,都说一句:“瞧见没,半山腰往上,那灯火彻夜不歇,白日里大门外格外热闹的就是紫薇桃山庄,我这红烧排骨面可是内中主人指名享用的。” “对呀,还有我的柠檬脆饼。” 梨花不禁望着那半山腰,紫薇桃山庄就显出一处二层的楼台,据说内中格局宽广,阿芍也看着被梨花拽着离开了。 裴英邵反正是跟着梨花,他就省了主动张罗事儿,梨花拉着他们找能进入山庄的小路。 前方几个绸衣大汉挨个过来,将面见山庄主人的来客分成几批,让门前空出一条道来。 看见梨花走了侧门后方的蜿蜒小路,他们也没多在意,反正来的人多,想不想见就看他们家主人的心情。 但让梨花没想到的是,这侧门往上的石阶小路上也是有人推车满载礼物守着,那么她就也守着等着。 两手扶着院墙的穿的干净的少妇,她身后独轮车被撑住,上面堆着陶盆装的枣花蜜,还有一篮子精制好看的金黄焦红两色分明的蝴蝶酥。 这妇人手帕内裹着巴掌大的铜镜,边照边用胭脂抹着她两瓣唇,回头略带不屑:“你们,也是来紫薇山庄,是来找庄主为你们解惑的?” 梨花见这妇人一直盯着她的衣料瞧,她便不怀好意地问:“姐姐,您是来相亲的?这主动相看还是被父母安排的媒妁之言好的多。” 这妇人抿了抿唇,收起帕子里包着的镜子,姿态高昂:“我瞧你才是一个傻缺,告诉你,想着和这庄主提剑走天涯的女人多着呢!轮不到你。” 第35章 燕若九春【2】 梨花听了妇人说的酸话,瞧着她那一身的春情荡漾,这送的礼品又精心别致养颜美容的。 竟然把她这样的人当成和她一样的花痴了,心中不免猜测,那庄主或许就是油腻大肚油头粉面的二姨子嘴脸,并非传言中的多么年轻有为,梨花心里勉强算得上年轻有为的是明火,中年不油腻的是她的长腿大叔,纵然是有些穷讲究但也是得体大方的。 梨花当然是要怼的,有意这么问:“大姐你这是做生意来山庄吆喝吗?” 妇人眼睛一直顺着墙头往里面,听到这话转头忽然语调变温柔:“吆喝倒是谈不上,就是希望庄主能收下我的心意,给我解惑。”她也是看着梨花背了双剑,像是有点本事的姑娘,还带着个婢女不像婢女的随从,比她矮了半个头。她很是非的问梨花:“那你准备了什么呀?” 梨花真心什么都没有准备,摸出她那素面南红银质戒指,那是她必要时用的空间戒指,现在拿出来就是应付这妇人的。 当真给这里的庄主,未必对方就很识货,当然,她认为这庄主也不缺什么,她就是单直来问话的。 妇人直言:“咳!我给你说,你这南红不怎么值钱呢,我可是听说这庄主本身就是富有华贵的,光是金银财宝就在山后头建了个库房呢。” 第23节 “嗷!那么你一车的蜂蜜和你一篮子蝴蝶酥,你成,我为何就不成呢?” “我这是心意,知道吗?我亲手做的呢,你别看着蝴蝶酥,上面金黄色是我的枣花蜜,焦黄色可是我自个磨的小麦面粉。”妇人虽然也忌惮着梨花这样背剑的少女,压着声音怕后面的人们听见:“不是我说你,是因这庄主据说是白龙的化身,下凡普渡苍生为民解忧的,尊贵来自天生,所以,我劝你别费太多心思。” 哇!这还下凡普渡众生,为民解忧喔…… 梨花往后看,就见裴英邵很淡然看着山腰的风景。 他见梨花和人为了不必要的事儿起了争执的苗头,他碰碰她的手:“咱们安心等待。” 这时,从山上小道走下来很多都是已经面见过庄主的人们。他们这些人去一趟紫薇桃山庄前院,出来后也是脸上凝重,没几个人是欣然愉悦的。 身后的裴英邵拔下他一枚翠玉戒指,塞到梨花手心,这是让她心安地去面见那庄主的见面礼,他是看出来她这少女心里的焦虑了,这让梨花感受到他的悉心不是假的,难怪小丹会心里那么依赖他,不是没道理。 据前面那妇人说,这小道上比山底下大门那里要稍微早些,这会儿都掌灯了,果然就如街头卖货的人说的,彻夜长明灯盏不是假的,是仰慕朝圣者甚多吧。夜里子时都过了,卖宵夜的小贩推着车都到这里来兜售好几次了,回望后面跟着站着等着前面入内的人并不减少。 子时三刻,梨花前面那粉底很厚胭脂也涂的很厚的妇人进去了,出来的时候她带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推了出来,胭脂红丢丢的那张嘴撅的突起。 梨花问她:“你没说你的蝴蝶酥,可是你用了你家的枣花蜜亲手炸的?” 粉面妇人眼中不服,推车下来时候对还在等候的人们横冲直撞的,转头狠狠怼梨花:“你是觉得你脸皮子很嫩,还是认为你带个破戒指就比我能行了?” “你能啊,你怎么不当他的使唤丫头天天见着他呀?”本就心情沮丧的妇人被梨花一席话呛得,放下推车准备教训她。 这时, 隔墙两丈远的室内有人击掌,那声音是对墙外聒噪的阻止,也是姿态算是柔和了,掌声很响亮到能感受到几分的凛然肃穆。 这妇人忽地站直了腰背,两手抱臂,决定也看一回梨花的笑话,她想,她那么用心准备了,她都没获得什么就被拒绝了出来,看这丫头背着剑那么古怪的样子,她能比她这么准备充分的人好才怪? 梨花被这妇人酸的心头窝火,但还记得大叔的教导,要稳定情绪地说话:“我认为我必定会很受欢迎的,因为我没过分蓄意作准备嘛,所以,庄主必定也会对我客气的。哈哈!” 梨花正气势拉满了站的脖子昂起,却被裴英邵从后面扯了衣角:“该你了,进去那道门。” 梨花抬眸望见前方两米处徐徐推开的一道山门,门上灯笼是橘黄色一对。 门上石兽那里的青衣男子望一眼他们,瞧他们也不像是很有财力和贡献力的样儿,凝眉瞅着梨花:“你想进来问什么事儿,就先给我说吧。” 梨花被问住了,她却是没想好该问啥,就算想问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呀。她微微被男子气势给震住了,转头看向裴英邵,裴英邵虎眸对男子一瞥:“你是庄主吗?” 梨花反应过来,随即也对那男子说:“您要不是庄主,就请让个道儿!”说着就上前踏进去门槛,对这男子肆意为难的态度回应了一个白眼:“回头我会在庄主那里为你美言几句的。” 这青衣男子没说话,关上门,先一步进去领路,到了厅房门外,他朝着梨花手中一直打量着。 梨花只好把手心那枚,来自裴英邵的翠玉戒指亮给他看,那可是京都贵族才配拥有的御赐之物,稀有价格高等。 本来对梨花很不友好的男子,眼前一亮,他衣着讲究也是期待能遇见高贵富庶的人,微笑望着梨花展示他刚成年的异性魅力,惹得梨花豆蔻心房微微颤动。 “您是侯门,还是世家的小姐呀?”青衣男子说话市侩的令人生厌,但他眉眼俊美姿态也得体到恍如接受过专人指导的。 梨花波动的心房定了,她厌恶这种人,压低声音道:“御赐之物非等闲,但也非俗物,你最好别多看,小心会长了不好的什么在你脸上呃!” 这要说口才灵敏,话术高明,梨花都是深受她那人间清流,品德朴实的大叔师父影响,损人不损到底还给人留着几分颜面的。 但这青衣男子或许平常被人纵容惯了,他瞪着梨花,伸出两手驱赶斑鸠一样,眼中恼怒的很。 室内忽然有男子轻声咳嗽,青衣男子即可停止驱赶的手势,恶狠狠眼眸中一转:“进去吧你!” 厅房内的男子不知道何人,青衣男子感觉很在乎对方的举动。 梨花挑帘而入,立刻被一种压抑又很舒适感的氛围扑面裹挟着,这种感觉是温馨而柔和的,也是并不会带来威胁的触觉。 一道竖立的烟紫色吴越绣屏风横在眼前,朦胧视线中依稀可见这时候刚时兴的华丽拔步床,床内正中央供奉着金身菩萨,床的里外三层都是五彩珠子装饰成流苏般缀在上方,那菩萨身上的金光从内向外照出来,有一种亙古的风韵。 那些流苏般整齐,但大小不一的蓝红石翠黄白玉珠子,点缀在菩萨像的头前显得神秘不可揣测,那菩萨庄严端丽中透着吸人心魄的神态。 就在大屏风前面还有个许愿池,赫见来客投入碎银子成堆成小山,还有燃香的火折子搁在一旁的小桌上。 “姑娘,到屏风前面来!” 梨花正想知道这菩萨究竟是怎么发金光的,咋就那么耀眼呢?男子一张绝世俊颜就从拔步床内回廊出现,说话像咏诗。 她慢慢拐过这屏风,脚步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近前,男子已然迈步从床的回廊里走出来,出现在她面前零距离,所幸的是,梨花并没有心脏波动很快。 这男子金刚石镶嵌在发簪两端,一身墨蓝色通裾大襦袍,内着清晰可见颈骨的交领衫裤也是墨蓝色的,脚上是室内穿的薄薄的浅灰丝鞋,但就那颈项底下隐约可见的肌骨就会令人心跳加速。一对视,一伸手足能让任何人沦陷,不论男女。 梨花紧张地闭上了眼睛,这男子伸手扶稳了她的肩,梨花心跳起伏剧烈,这人这般靠近是想作何打算? 后退了两步,竭力不让心头这么不稳,这男子竟又逼近了一步,眼神温和如禅定,这动作很有侵略性。 她想到了那涂脂抹粉的妇人,那么这男子也未必就能接受庸俗,那么,她算是纯朴也自我感觉不算庸俗了。 梨花转身,看着许愿池里那些小小圆圆的铜钱,微微回过神,她声音带着飘忽:“这位公子,小女子我到此地时来问事儿……就想知道那些事儿,你会不会知道。” 她像是路过繁华楼阁的村姑,而对方是行径奢侈又十分倜傥的贵公子。 梨花虽然在山寺脚下的市集中,偶尔也会遇见,和她清冷避世的长腿大叔师父聊天的年轻男子,但都没有眼前这位俊秀。 更别说这种心跳到嗵嗵嗵的滋味了,她是第一次。 他,应该不是喜欢她的,对不对? 男子微微弓腰看了看梨花,转身又回到他的拔步床内,那内廊一侧的木椅上,椅背上灰色刺绣艳红寒梅的靠垫,上方围了一圈丝滑贵气的皮毛。 通裙裾大袍拖拽在地上让他身形看起来更修长,绝美雅致又浑然天成。 “你要问何事啊?姑娘。” 他左侧正中窗棱位置,那木龛上的菩萨长眸微闭,金色光辉忽明忽暗,这床廊内外雕花栏杆扶手均绘了暗金色,只见那菩萨的兰花指中缕缕漂浮着浓黑色。 男子正衣襟而坐,身旁立着一根金色手杖,他手指上两枚小小指环连着白石手钏,每个大如鸽卵,在这中间又缀了黄金流苏般的碎链条。 “我想问的是,前几日我见到个怪物是吃了醅干的脏器。“梨花决定把话说了就离开。 男子把玩着手钏,观赏白石晶莹,似乎没什么兴致地扬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我问的话,您还没回应呢!”梨花站到屏风后面,相对安全远距离的地方说着。 那人也隔着屏风说:“你们怎么都问同样的话呢?吃人的脏器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你吃了。”觉得对梨花说话不该如此,他又说:“我就拜托你们来的人啊,问事儿能不能问个新鲜点儿的。” 第36章 燕若九春【3】 从酉时三刻那会儿天尚亮堂着,到了此时丑正时分,紫薇山庄的庄主现在说他对问的话感到不新鲜。 像这样的男子放浪还率性,竟这般狂妄? “你说吧,究竟什么话是你感到新鲜的?”梨花认为她,反正是没指望能得到好结果了,索性问个明白。她走到拔步床外昂首:“你说的轻巧,你可知活的脏器醅干了服用,对于那个脏器的主人是什么滋味?” 男子敛住一双潋滟骤变的肃穆,扶着双手,紧了紧大襦,身躯保持在宽椅最前方:“就在你来酆水镇之前,午正时分,那银雪衫男子在这里和我分食一碗燕窝呢,他这个人怎么说呢,他若是穿上女儿装,再抹上胭脂我可能会娶他,可你说这人他问着和你一样的话……我是图逍遥快乐的,我凭什么会知道那些事儿。” 他一说银雪衫男子,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儿,怎么她到哪里,某人就也跟着到哪里? 明火你也来了紫薇山庄?这不可能。 这庄主会知道他们三个来镇上的时辰,这也不意外,他在这里必定也是手眼通天的嘛。 见梨花思忖着不说话,男子起身,通裾大襦随着他一个起身又敞开了,那喉结凸出的颈项底下横着惹人的胸间肌骨:“不过,他换不换女儿装倒也不必了,他太冷酷了,不好玩,你要是调教调教细致些就比他耐看的多呢!” 这是怎么了,梨花忽感心中萌发不安分的意味,那男子肌骨是多么地迷人结实啊,如果把他换成明火该多好。 但若是明火见她被别人胸膛上肌骨给迷住了,那么她还能继续面对他吗?管他呢,白吃的咸菜咸就咸呗! 距梨花三尺的男子伸出一手就摸上她面颊,他是看出来她想什么,梨花是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男人手,眼看着人家抚上她的鼻尖,她的唇瓣,手指腹如丝如轻棉布的触感:“你容颜清丽不自知,可惜,可爱。” 梨花听到这样的话是描述她这个人的,她感到荒谬,不真实的转头哽咽起来,捂脸。 她活了十七岁,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不管是真是假,这时候她是来问别人的事儿,怎么就成了她的姿容被讨论的时候? 男子出来拔步床,站到她面前,撑着双手臂在胯上:“你说的那种事儿,我还真的不知道,可有点意思的是,你身边人就是你宿命里至关重要的,按照民间的俗话说,不是一根藤就不会结一样的瓜。” 梨花现在只想拼命不看他的颈项,那是绝对让她信念垮塌的视线,看多了会要命的。 “结瓜?我不知道呀……”一想到他就站在她面前,梨花松开捂脸的手但不敢看他。低头间,凝住呼吸稳住思绪试着抬眼看对方:“我身边是我师父,嗯,现在多了个妹妹。” 她说话依然慌乱,男子还是与她三尺距离,他此刻眼内没了水光显得真挚:“对,我正是说他们,见你并不似那市井女子的退缩,我就给你说吧,裴侯爷承袭社稷之初的功勋数百年,现在天神英邵下凡投入裴家,对侯府来说就是走入消亡的开始。” 梨花顿时从迷离中回返清醒,眼睛眨了眨,感到很难想象的问:“裴英邵降生裴家,就是最大原因吗?” 男子见她这么快就从迷蒙中抽离,倒也不意外,对视梨花退后了几步,斜坐在许愿池那儿的大石上,似是远些观看她,几步又是维持三尺:“他人的从中作梗,而且还是位居至尊,但又很难说是与不是。” 瞧着男子目光晶亮,言语间也还算正经的,这样说来,人变异为精怪竟是那金銮殿上那位所致使的? 人间的皇啊,他怎么可能做这样不光彩又失身份的事儿? 京都二十年内都还有一次除妖大战,那些修为厉害点的精怪都被歼灭了。 梨花也是站着不动,为免万一与对方超过这三尺距离,她怕被男色沦陷了,心智就被剪断了。 她微一转脸,凝视着大而华丽的床中央,疑问的目光对上那菩萨的双眼,她难以相信这里的庄主怎会知道这些。 再瞧那男子手腕上,鸽卵大的白石缀以黄金流苏,他正望着她眼中真挚,不带多一点的姿态,仿佛对她说:“不用多想,没有我不知道的。” 梨花壮着胆子挖苦他:“这世上,你就没有不知道的吼?” 男子眸中表示出明显的无辜,他后面什么话也没说啊! 此地不宜久留,看他的菩萨那副傲然长目,再加上他夺命噬魂的雄性魅力,梨花快挺不住她的双腿镇定,她怕他再一摸她的脸,她会把持不住身子变软了晕倒。 “告辞!”梨花转头间两手一拱,打算拐过屏风左侧出去这厅堂的门。 才敢这样想,男子脚底下似是踩着油的,很有魅力地到了她前方,逼着她不得不退到拔步床外侧。他一手撑开在她身侧:“问了事儿,你都没酬谢呢!” 梨花认为,把这凡人变异成精怪的问题,他指引到偏处了,她认为皇上不可能容纳怪物横行人间的,怎会因此斩杀裴家?权力,对于一个君主而言,早就达到了。 她还是低腰企图从他腋下钻过去,她好歹是身有一技之长的女子,六岁练气十岁御剑的人,有天在山寺后面的紫竹林里练功一整日,一只毒蛇被她无意砍两截,有人就看她一个小姑娘单独在那里,走过来说那蛇是他养的要赔钱。她丝毫也不畏惧,最后对方被她的淡定击垮了贪婪,悻然离去。 现在,她竟然被一美男软性纠缠,想讨要些好处,还逼近了她身子。 竟有这样的人。 这酆水镇里慕名而来问事儿解惑,他难道对每个人都这样啊? 梨花不敢对上他的双眼,心里腹诽来去的。 “你是不是,想对山下的人都喊一声,说我的山庄行事不地道,说我身为庄主不够端庄严肃?” “嗯……不是的,我没那个意思。”梨花心虚地回话,但又不甘心被对方猜中心思,直接掏出裴英邵那枚翠玉戒指捏在他眼前:“这个,给你,算作是我给你的酬劳,……很贵的喔!” “是裴英邵的,我要了!”男子低头衔住了戒指,留下一股很舒服的气息,他将那枚戒指套上他修长的中指,手背上一下就多了一点翠莹。他的眼睛还是凝着梨花,款款又拔下来:“他的手那么粗,这戒指不适合我,给你!但,我要的是你的,单纯属于你给的什么物儿都好呢。” 梨花伸手几乎用夺的,从他力道十足却异常柔软白皙的手里。 她不能说这人流氓无赖,因为他姿容俊雅无丝毫庸俗,撩起来也没有很露骨,但在戒指到手心时,还是被他啄了手背一下。 只这一啄,就让她心里泛起潮水,脚步快要虚浮,偏这男子又悦耳声音带着热烈地乞求:“你留下来做我妹妹吧,我很需要你。” 第24节 “我看你是需要枣花蜜炸的蝴蝶酥,那可是焦红金黄又酥脆!”梨花推开他,感觉她的呼吸都是冷的,开始颤抖:“我,不需要,天黑的很……” 看梨花说话都快颠倒了,男子立住身子逐渐从轻浮率性中恢复清冷漠然,大步到了屏风前面似有不甘:“你好像,还没学会说笑话逗人开心喔!” 梨花被人三次从正面堵截,她火了,很厚脸皮地也伸出一手,带了些力道捧住他面颊:“你,尊姓大名,报一个。” 男人闭上眼睛做承受样,似是呼吸她的气息,还递给她一方桑蚕丝的墨蓝色帕子:“姓燕,名无双,记得喔!” 梨花并没接他的墨蓝色帕子,冲破他的魅力,她觉得她多少没吃太多的亏,摸他的脸也当是够本了,还有他那咏诗般语调久久萦绕在她的耳畔,让她不得不采取主动出击的方式,进行退守再进攻的策略。 她还没真正的长大成人吧?她纤细不够丰润,况且就算她将来的将来成熟了也丰润了,但绝对不能沉缅于男色,她不会舍得自由和别的选择。 这世间,很多事,很多人并不是一定要给师父分享,还有阿芍裴英邵,她不想让他们知道她刚才经历了什么。 她捏着裴英邵的翠玉戒指,也不戴着,慢慢地从厅堂内走出来,又小心地跨过来时那道门的门槛。 “梨花!梨花!你还好吧?有没有怎样?”阿芍裴英邵一个破嗓子沙哑,一个还带着少女尖锐稚嫩的声音抓住她的手就问。 阿芍握住她的手摇着:“你要是带上我去就好了,让我们担心你会不会被那庄主给施法弄昏迷了。” 梨花郑重地将戒指还给裴英邵,裴英邵觉得她这进去时候活泼灵敏的少女,出来怎么就抑郁带着忧愁了。 她没想到这男子这么年轻竟是这般暗藏风流,她让裴英邵前头开路,她打算快快离开这里。 俊美就这么随意吗?恨未能将那男子脑袋劈成两半。 那样或许就是美好变成破碎了,也是这样,她才被他吻了手背。 眼角余光扫视到进去时,那个出来垂头丧气的推一车枣花蜜的妇人,嘴角翘着,似是想看她此时不好脸色究竟发生了啥。 她立刻满脸放松:“下回你装扮年轻些,或许就不失望了。”她不会说她遇上对她有妄想的男子了,而且还不是很讨厌。她只能对那妇人柔声问:“这都丑时了,你还不卸妆啊,那你是问啥事儿?” 这妇人倒也宽厚在心底的,一问就对梨花说:“我呀,还不是想着搭个三间鸡窝和兔子窝再养上三十头羊,可我本钱少呀,又不想借高利贷,就想请那庄主给个路子。” 第37章 燕若九春【4】 且不说现在这妇人的问话多么简单,甚至让梨花觉得荒唐,既然把里面那个风情绝佳的燕无双当成无所不知的,那你问些鸡和兔子的事儿未免显得很没价值。 阿芍梨花并排走着,那妇人推着车前面走,裴英邵什么也不说接住梨花还给他的翠玉戒指,看着沿途绳子捆着铺盖卷来等候问事儿的人们,这都月上中天的丑时二刻了,还等着进入紫薇山庄呢。 梨花带着裴英邵和阿芍,这二位一个是平日里大小事情仆人婢女料理,那阿芍是反应慢到各种事儿没主见的丫头。 于是,梨花按耐住饥饿,上前跟上推车的妇人:“假如,我们有办法帮到你,可以让我们跟着你去一趟吗?”她想好了,这妇人不就是缺钱吗。跟着去看看问题,这普通的问题他们三人一起想,一定会想出来的,梨花将妇人目光有意引向裴英邵:“我们人多,一定会帮着你想个法子的。” 妇人扫视裴英邵,一眼就看出来他是故意穿的普通的贵族,那肉皮和周身的气态,和庶民百姓是很有差别的,她冷哼一声:“寻我开心是吧?咱们不是一路人,甭跟着我!” 裴英邵本来没仔细听这妇人先头说了啥,现在见她明显对梨花不友好地呵斥,他也走上来看着妇人:“你究竟是何事,缺干活的劳力,还是缺银子呢?” 阿芍一听,这要给人当劳力就是干活洗刷,她在山寺都没这么干过活儿,她摆摆手一脸的惊恐表示她不会。于是,她果断出声建议:“我们到你家,我会洗碗洗菜洗衣服,还有扫地,我们去你家可就是住下了,成吗?” 梨花很想抽这个阿芍,本还以为都能提起胸膛的,她倒好,去洗什么碗呢? 这妇人本来厌烦,打算推车离开,连着翻了好几个白眼对梨花,但当裴英邵说出这话的时候,她眼睛就亮了。 她从小到大,遇上那些有钱有势的男人,他们就是这么说话的。 于是,她停住脚步对梨花说:“那么这位妹子,还有这位小妹,你们帮我推车,我和这位公子说说我家的事儿。” 梨花本想利用裴英邵呢,这下可好,妇人直接把她当陪衬,还当成推车的劳力了。 她先让阿芍试试这车的重量,看着不就是十几坛子枣花蜜,还有一篮子蝴蝶酥嘛。 阿芍是没做过体力活的,一推就走不动了,看来还真的只有妇人这样时常操持农活的才有体力。梨花只好接过手:“我来推车,你跟着扶着。” 前面被妇人纠缠上的裴英邵,忽地回头对阿芍说:“这位,她说的需要建造她家鸡舍的事儿,我看就由你来出主意。至于梨花,推车还是交给人家车的主人比较合适。” “对嘛!这才是裴大哥,办事有策略,有层次。”梨花在心里这么说着,在把车还给妇人时说了句:“有些事儿,你真不该到这里来问,问我们这些人保准你顺心如意。” 妇人刚才越看裴英邵氏越觉得像个贵人,甚至有些后悔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于是,她对着梨花谄笑着接过手推独轮车的手柄。 她反正不识字,先是瞅瞅这最矮最瘦的带着尖嘴唇的,贵人说她家鸡舍的事儿要问这最小的,如此看来他们仨可都是有本事的人哪! “喂,我说,我就是想花钱多添几十个鸡崽子,还有兔子生崽呢,你,想到我家的鸡舍该怎么整理了没?”妇人对着阿芍,目光横竖大量起来。 梨花也是,不知道妇人的家还有多远的路程,就当是寻乐子了,按住阿芍的肩:“她呀,能耐很大的,别说鸡舍,你家的鸡要是不见了,她能给你召唤来一窝野生的回来!” 阿芍憋着尖嘴微笑,那妇人的家就在镇上当街的小院,外带一个磨面的作坊和早点铺子。 她家院子里铺的青石板,屋檐墙壁也是干净整齐的二进的院子,都后半夜了,一进前院就被鸡鸭鹅的叫声刺激着耳膜,妇人动嘴指着那些鸡舍,又说她叫张阿雀。 张阿雀的后院北屋是供奉祖先灵位的祠堂,这个院子里倒是收拾的分外干净,阿雀说,她相信祖先会带给她好运气,前院是堆积谷物的仓储房,柴房,还有鸡鸭鹅的栅栏和食槽。 北屋一整面都是不居住的,东屋三间一正二内,那两件内室窗户很大,室内雪白棉布罩着架子床,几案,还摆了一盆水仙花。 绣花的纱绷搁着,床上那被褥的鸡冠花嫣红花朵橘黄花蕊点缀着,粉红底色衬托,阿雀换了鞋进去架子床内,取下挂在针线菠萝里一件里衣。 梨花阿芍站在门槛外一眼就瞧见了,那可是红丢丢的缎面。上面绣了褐绿毛的鸳鸯戏水,这是婚时候穿的吧? “自打我爹娘过世后,我没再带人到我家里来过,日子是我一个人过着,想让自个的日子过好些,我就想着多攒钱,攒钱攒的有了些又怕左邻右舍,他们会动脑筋欺骗我。” 阿芍见她出来时候已经藏好了红里衣,她惊讶地称赞:“你这日子太自在了,我看,我愿意跟着你过。” 裴英邵看一眼梨花,拉住阿芍:“这里,是人家的宅子,你还是跟着梨花接活儿跑腿的合适。”等着阿雀出来,他在门外指着前院:“我们住你这里,完了给你住宿的银子,如果住的时候长了,你的鸡舍还不如腾出来小小地方养鹌鹑,那个饲料用的少,卖到京都去可都是大价钱呢。” 阿雀急忙小碎步推开前院大门,直奔鸡舍。 梨花发觉,裴英邵一个黄门侍郎,怎的连这些商人的想法都这么纯熟。 阿雀家前院鸡舍旁边空出来的草皮,养鹌鹑是最合适不过了。 “公子啊,您真的是我阿雀的贵人哪!我这里养鹌鹑,也是我爹临终前打算过的,但就是镇上没人要买。”张阿雀这是心里欢喜,连着里外院子都脚步来去的行走利落。看一眼梨花这会儿也看顺眼了:“这位姑娘,还有另个小姑娘,你们就住在左内室,我这右内室就我一人,但我有个小门可自行出入,我平日就不打扰你们了。” 张阿雀名叫雀,但她说话也还算安静,因为裴英邵的嗓子能震慑别人。 张阿雀手推车的枣花蜜,被她卸下来摆在她的磨坊门口,来磨面磨米的人又给买走了几坛子,蝴蝶酥焦红金黄的,她干脆留给梨花阿芍他们仨。 这么能干活的妇人张阿雀,她安顿他们在内院,她就趁着天没亮又忙着在前院架大锅,把前一天发的面团起出来开始做蝴蝶酥,放锅里炸,前院一个石磨上一头牛正拉着磨豆子,她的早餐店,她的磨坊都还是要继续运作起来。 “梨花,你是不是觉得我除了操戈守卫京都内城,属于百姓们的过日子细节我就不懂了吗?” 梨花眨了下眼睛:“我知道,你在槐江山的悬圃,也还管着那些珍稀禽类的,或许这就是你让她养鹌鹑的原因的吧?” 阿芍听不明白什么山什么圃,可她一听禽类就来了精神:“我也想学着养鹌鹑这种矮胖的禽类,一定会很好玩的!” 三人稍微梳洗整理完,阿芍梨花在一张床上歇息了会儿,听见中间大屋里和衣而眠的裴英邵走出去,她也穿好外裳跟着出来。 抬头看远处的淡月,再看看光线,这会怕是卯时都没到,他们一前一后过来前院。 张阿雀的磨坊门已关闭,紧挨着的早餐店窗户被木棍撑起来,梨花上前帮着给摆放板凳支桌子,店内收银的桌子那儿,油锅的火已熄灭,油锅放在墙角等着冷却,豆汁锅正热在刚熄火的灶台上。 她知道梨花正抽条张身子,容易饿,先端给她一碗:“你别饿着了,等会儿记得给我说养鹌鹑的事儿。” 梨花是真的被这豆汁的清香给熏暖了心窝,处于长幼有序的习惯,她还是把这一碗端给了裴英邵:“裴大哥,你先用这豆汁!” 裴英邵看着通往前院的那道门,门槛外小小身影就快要过来了,他那破嗓子就喊了声:“阿芍,来了就快进来,有豆汁喝!” 张阿雀被这声音吓得直吐舌头,站到关闭的店门那儿,听着镇子主街上脚步声多了,她脚步麻利的出去大门,从早餐店前门拆下一片片木板。 看她一个人收拾,梨花帮着把里面的门打开,心想这裴英邵才遇上阿芍也就一天多而已,怎么就这么体贴把她让给他的豆汁送给她。 稍微一冷静,也觉得很合适,人家哪里像她这样从小过的比较孤单的人,人家要不是因为鲁莽追求小丹降低声誉,除此以外人家的心胸开阔到能容纳所有人。 梨花帮着张阿雀开店门抬桌子,张阿雀端来一盆小米鸡肉粥撒上芫荽,还有她研制的酸豆角酸萝卜干,放在大盆里可是按照小钱计算出售的呢,现在,很不吝啬地端给他们一人一大碟。 “自产的,鸡肉,豆角也是自己种的。”阿雀给他们摆好就坐到收银桌子那里,一脸的满意。她看人还是有点自信的,瞧着和她拌嘴的姑娘吃饭那秀气的样儿,还有这粗嗓子公子,魁伟身材福气满天。 梨花正笑着给阿雀致意她的鸡肉粥好吃,果然一勺子下去满满地饱足感。 这时候,进来几个人,身上还背着铺盖卷一坐下就说:“人说酆水镇的富庶堪比江南,最多的原因还是那东山角上的紫薇桃山庄。” “可他今日似乎心情不大好,我问了事儿,他一句都不想多说,这会儿给我饿的冷的够呛。” 张阿雀忙搓着围裙,端着几份豆浆蝴蝶酥:“几位客儿,我们这里的紫薇桃庄主人还是很不简单的,二位先吃些热食,听我慢慢地给二位说,我可是刚见到庄主了。” 第38章 燕若九春【5】 裴英邵瞧着阿雀的兴奋,他又扫一眼这两个貌似客商的食客:“酆水镇的水土是不可多遇的好地方,富庶,兴旺,就连外来者都能沾光。” 梨花抹干嘴唇也不顾旁座上的食客,就对阿雀道:“兴旺,我就没看到多么兴旺,倒是去哪紫薇桃山庄的人气比你这朝食店要多!” 张阿雀抿嘴笑着不和梨花计较,她走到门口,把头探出去街上,以此张望今早能来多少人客。 那两食客对梨花说的话表示赞同地点头,他们嘴里吃着松软香甜的蝴蝶酥,还喝着温热的豆汁,这会儿这顿朝阳般的食物,暖和了他们期望中失落的心情,来酆水镇就是来紫薇桃山庄的,结果见到庄主也没得到该问的结果就心里郁闷了。 店主阿雀转过身回到她的收银桌子那儿,笑着接上梨花说的:“妹子,话不能这么说,你该听听公子说的,话说,咱们镇上很多人都知道,就凭咱们水源充足四季都不缺粮食,那也是最多混个温饱,如今的繁华还就多亏了紫薇桃山庄的庄主呢,山庄名声远扬,这才能把四方客人吸引到咱们镇上哪!” “老板娘,你说这庄主他究竟喜欢什么礼物啊?我们就问些关于经商的路数。难道说,是我们送的礼物他看不上?”这两人也对这话题很感兴趣,索性就问阿雀。 张阿雀又给这二人的空碗添了热豆汁,随后含笑:“我昨晚把我亲手采的枣花蜜和蝴蝶酥带着去了,人家非但不收还什么话都不和我说,真的,就一个字都没说。但要说找他解惑的人,来的很多都是穿戴高贵的将军夫人,王族家眷和子女们,就这,人家还让他的人在外面先琢磨一番,他能得到许可,方可入内,所以,我还算运气好的呢。” 梨花看着裴英邵,裴英邵还在喝着豆汁,他身形魁伟穿着短打,但这儿一落座也是镇店的贵人,这气态让人由衷地崇敬。 看那二位被铺盖卷的,他们就不敢多吱声了,就怕裴英邵是什么有来历的老顾客,这可就是店家的脊梁骨了,不好惹。 店内氛围这般祥和,张阿雀是很高兴得意的,她的话比昨晚半山腰等待去山庄时候还多了很多。 “给你们说喔,紫薇桃山庄的庄主来咱们镇上当天,夜里的文曲星忽然就在天上闪亮的很哪!谁家儿子想高中就去磕头求问庄主,谁家女儿想嫁的富贵多子多孙夫妻满堂,去紫薇桃山庄,一问一磕头就没有不成的事儿,就连京都的皇后也去过山庄!” 梨花很想问,来的是不是隗皇后。 阿芍还在不停地吃着蝴蝶酥,她从来没过这么香甜松软的点心,裴英邵看了梨花一眼,示意她问问皇后来山庄问啥事儿。 没等梨花会意,阿雀扒拉着算盘珠子先对那二人说了句:“二一添作五,你们两位刚喝了一共三碗豆汁二十个蝴蝶酥,一共十二个小钱的帐呢!”完了,自顾自把铁盒里那些小钱收进去一个带着盖子的竹筒内,也不看谁地说:“您想啊,皇后是多么尊贵无上的女人啊,人家来了问啥事儿,能让我们庶民百姓知道的嘛?” 这边,梨花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才刚满十五虚岁的阿芍被店主阿雀看在眼里,她又端给她五个六瓣金黄焦红的蝴蝶酥,阿芍虽然也很能吃,反正她总觉得跟着梨花在外面,她就没吃过几回饱饭。 但裴英邵轻扫一眼张阿雀,他看明白了,仿佛那阿雀正在嘴里念着:“吃吧,吃吧!让你们吃饱了,我就有理由让你们帮我做活儿了!” 裴英邵起身,对阿雀礼貌一劾首,算是对她殷勤款待的表示,梨花见此,拉着阿芍将没吃完的蝴蝶酥自行用粗纸包着,下了台阶从朝食店的前门,也就是食客们进出的这道门出来,然后又进去张阿雀家大门。 回到内院东面三间大正屋里,裴英邵再次拿出他那大翠玉戒指给梨花,让她歇息完了醒来就送给张阿雀,当是她为他们张罗吃喝住宿的,外加让她加购鸡鸭兔崽子,或者鹌鹑崽子的钱。 他身为大男人,他咋能没看出来张阿雀对他有犯花痴的前兆,这种事儿,若是梨花眼神放肆些还能说得过去,人家是个少女,但这妇人二十好几岁当街开朝食店,阅人无数的,心思也很复杂。 梨花从卯正时分天麻麻亮就躺下,到了巳时正醒来了,这会儿张阿雀的店里生意还很好,院子里墙根下的草叶上露水还在朝阳里挂着。 有些事儿,她想了很久,需要找个合适的人来说说。 于是,她从左边的内居室出来中间,这一正二内的大三间通常会在中间隔一道屏风,不然,梨花是不敢贸然走出来的,万一裴英邵没醒来那不就尴尬失礼了。 第25节 正巧,裴英邵就坐在屏风外面,他已撑开窗扇,靠着窗边阳光照上他整个上半身,他头上还是箍着那羽毛似的芒草。 梨花想起大理狱中他异化的头脸,那黄褐斑纹的肌肤,那绷开的青色衣衫依然不失天神的威仪,梨花那日借着意识看到,在槐江山悬圃属于他的槐江圣君大殿里,他是那么独一无二,当街初次见到,他可是传说中的无德莽夫呢。 梨花只愣了下,忙瞥过头不看他。 “那个,裴公子,平日里在人多时候我是称呼你大哥的,为的是不让人知道你的来历嘛!”梨花手里还攥着他给的翠玉戒指,那是要给张阿雀那个女人的住宿吃饭兼赏赐。她有些羞涩:“嗯,就是那个昨夜的事儿,那紫薇山庄的庄主对我似乎是有些过界了……他摸我脸了,也还说了些别的。” 对于面前的少女对他说这些害羞的话题,他漠然不回应,他只说:“那个庄主可有提及我家什么人?” “有。令尊裴侯爷因为你的年少功勋颇丰,皇上感到京都对他而言不是很安全了,正好将你们父子一并整治了。” “世间君王皆如此,天上人间……唉!裴家的定数是到时候了。”裴英邵眼睛看着窗外,说话声低缓,就为了他那破嗓子不给人造成听觉上的负担。 天界的玉帝能让小丹动用深情,来取他的肉翅和他的胰脏,人间的皇同样的心思,也不想让他人间的父亲晚年安逸。 这些事情,他早就能想到的。 梨花很好奇:“难道你也知道是因为你,才让裴侯爷和裴家到这个地步的?“看他那么淡定,也无甚好奇心的,梨花把她的揣测对他说:”隗皇后现在就是皇上最宠幸的人,她来这里难道也是要一副……属于谁的脏器的?” 裴英邵依然面上平静:“这山庄的庄主,还真的是有些能耐的。” 两人这样一说,再斟酌来去,已然明白,这紫薇桃山庄就是为京都大内那位行事的,皇上必定获得了一副脏器,不然,他这庄主帮人解惑靠的是什么底气?玄门以及修道者都不敢摆这测字看相的摊子。 梨花心想,小丹能为了应对玉帝的承诺,但要说取了脏器帮着京都的皇帝对付裴侯爷裴仁贤,是没那个可能的。 天界小小仙姑,没理由和人间的皇上有什么往来的。 这细节真心很难想明白,梨花想着想着又饿了,按说距离吃午饭还有一个时辰呢,她这么快就饿了,都是因为住的地方是卖吃食的后院。这鸡鸭鹅带着豆粉面粉的气息,掺杂下的氛围中,一上午睡不好了醒来就惦记着吃的。 梨花暗暗掐了自己的大腿两下,咋这么没出息呢?事儿没想明白,尽是想吃的了。 对呀,我不是不一直想着那个庄主的脸庞,着实是世间难得的美男子呢,文采尽在言语间,这点完全不输给长腿中年大叔。和他一比,明火那厮动不动就用铁锹挖妖怪的肚子,血腥冷漠又残忍,还真的没法比。 他那拔步床里走出来……想到这里的梨花就想到了床内那长眼半睁的菩萨像,菩萨身上隐隐地浓黑雾气。 “我给你说,裴……公子,我认为那个庄主不是善茬!”梨花忽然脑回路,头皮开始发麻,很讨厌的是,她刚才还回想他和她的互相摸脸,还对比了明火。怕裴英邵笑话她,她又强调一句:“哼!就是很讨厌那个庄主,还许愿池里山似的银钱,还床上供奉了菩萨呢!” 裴英邵不说话,就坐着看窗外的风景,院子上方高树为天空点缀了翠色的镶边,前院鸡鸭的声音显示出人间最纯朴而真实的一面。 梨花这一瞬间觉得他已不是那日,当街碾过荞麦粉摊子的人了,他让她觉得分外可信。 “如果你想去紫薇桃山庄,可别一个人去啊!” “……”裴英邵淡笑着不语,微微回头看一眼梨花,还是继续看风景。 梨花想到那燕无双说,假如明火穿上女装,他会想娶了,这是什么人呢?只要模样周正,无论雌雄都撩一把。 说起来,她这种少女的烦恼并没有引起裴英邵的兴趣,她是看出来了。 中午和晚上,张阿雀都会放一个篮子在正屋门外。里面装着蝴蝶酥豆汁,肉包子和茶水一壶,阿芍吃完就睡,一个身子还在长着的小丫头疲乏的睡不饱。 裴英邵吃了蝴蝶酥喝了茶,就是不吃肉,他就那样坐着在窗边直到夜里的亥时。 这两天梨花也是没那么早睡,想起那些疑团未揭开。 梨花看着他在就安心,她裹了个薄被子就在这间外屋的长椅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到啥时候,夜的静谧中前院的鸡鸭叫的十分凄惨,仿佛是遇上什么天敌了。 裴英邵无声推开门,梨花也跟着一起出去,到了前院的鸡鸭栅栏那里,鸡鸭们脑袋转向一个方向搅的呱噪。 梨花知道,这会儿右侧屋的张阿雀已经睡下了,阿芍也在左侧屋睡着。 第39章 燕若九春【6】 “裴公子,你说这些家禽他们这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吃坏了,还是被什么给惊到了?”梨花轻声问裴英邵。 裴英邵虽然在人间,这也是初次距家禽这么近,目光锁定这土墙根下两层鸡舍,还有栅栏前方鸡鸭白日被放出来的活动区域,现在看这些鸡鸭豆子大的小眼睛露着惊惧,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出现而停止呱噪。 鸡舍栅栏就在前院北边朝东位置,然而鸡鸭们对着“嘎嘎”叫个没停的却是鸡舍的北边,难道那后方有啥魔物会吃了它们,还是它们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危险? 大家都睡的好好的,就这样被凄厉的鸡鸭声吵得心脏摇摆。 其实梨花有个疑问,鸡鸭这种繁殖力很好的家禽,阿雀养了最少有六十多只呢,也没见她朝食店里的食谱上有关于鸡肉鸡蛋的食物,那碗鸡肉粥的肉很嫩,也是属于她这老板娘自个吃的单锅,但这又消耗不大。 这院子前后就她一个人,她还想着增添鸡鸭兔子小崽,增强数量呢。 那或许,她的鸡鸭会在每个夜里减少数量,她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才会一直想着增加数量。 难不成,她只想着越多越好,从不计算数目? 记得早上她算盘打的那么溜,梨花又否定了这点。 深秋夜凉,梨花是穿着单衣出来的,被鸡舍叫声干扰脑子,现在更觉得这鸡舍周围有股子瘆人邪恶到无法预知的秘密。 为了避免站在这里持续忍受这滋味,她决定冒险探究一下院子外面,就去这鸡舍背后,她反正身边有裴英邵。 梨花利索地扎紧衣角准备攀墙而出,裴英邵伸手欲阻止她,他反正看不惯女子这样儿,直到梨花一踩灰砖的破损处一跃而出,他也跟着撑起地面,转车轮一样地翻了过去。 跟着这样的少女,仿佛他也是个少年,踏上沙石混着略微坚硬的地皮,这明显是荒芜的地方,平时很少人来这里 张阿雀家必定世代居住在这里,这院子北边地势略高,前院北边是半陷在底下的,因此鸡舍栅栏是靠着这块较高的地势而建,那些兔子刚才受到惊吓,可以用它们天生的挖掘技巧躲进去土穴内,饿了时候再出来兔子窝里觅食。 梨花走没两步就险些被桑树枝给绊倒,这季节桑树叶子已经落到剩下干枝,人一时看不清很容易踩上细枝条,再往里走就是三人合抱的老槐树林子,中间还有些长的不规则的树,什么形状都有,有些远看像细瘦的鬼魅形象,这里面有个半亩大的自然泉眼,中间水草支棱起来像是女人的长发未经梳理,就那么毛躁蓬乱地垂着。 梨花抽出双剑,脚每次落地都要踩实,就怕是这泉水附近有沼泽或者别的什么陷阱,她怕轰然间她就被消失到陌生的地方,这是每次进入亡者随身物带给她的幻相中,她被那些无法预知的由陌生意识带动的滋味,给吓成习惯了。 也必须要往那个方向去的,去了那个深处才能知道些什么。 果然,人的好奇心会牵引出必然的后果,林子里隐隐地有了啜泣声,这声音不算远。 梨花止步,呼吸开始有些急促,有些来自冥界的物儿,她还是很害怕的。 裴英邵仿佛能看懂她的心思,凝眉:“若是那异界之物,怕也不会是单个的出现。” 梨花要是不怕才怪呢,小时候大叔师父给她看的的画本子里,把那些物儿描述的极其恐怖乖戾,所以在此刻遇上这样的夜空,这样的树林中,这啜泣声会让她联想到那些极度恐怖的画本子内容。 现在这啜泣声忽远忽近,就游荡在梨花的听觉中。 梨花若不是顾及到男女大防,她这会儿怕是会跳到裴英邵的背上,啜泣的方向,定住心绪能听到就在泉水池子那儿。 谨慎地走到泉水附近,这里上方高树遮的完全没有光亮。再听着啜泣声就更是瘆人的很,梨花点燃了腰间的小铁皮灯盏,那是阿雀鸡舍门口的,被她暂时借了来使用。 灯盏不大的,里面也不知是什么燃料,点了就是绿的火焰,好吧,有了这灯好过没有任何照明的物儿。 裴英邵前,梨花走在后,慢慢地走着到了泉水边沿,那水草意外的在水面微微摇晃着如同暗夜之镜,泉池边有个出口往外冒水,冒水的地方凹下去带着细密的泡沫。 水草视线后方那儿似乎有个身影,银雪衫裤黑色披风,梨花下意识的向那个侧方走近,灯盏绿光一照就看清楚那亮金红石宝剑。 后半夜了呀,明火你在这种诡异可怕的地方做啥呢? 她故意提着灯盏,走过去就往对方脸上照,被他一个本能地防备将宝剑架她脖子上:“做甚!用这种灯盏照人,很可怕的你知道吗?” “哼!我还觉得你很可怕呢,你倒是先说喔……” “有人在这里哭呢,听!”明火忽然眼神略微惊惧,梨花以为他很讨厌她的出现,她收回灯盏,任凭那碧绿的火焰跳跃在无名的风中。 “嗯,我知道,这不过是风声带动了老树枝的摩擦声。”梨花装的无所谓,摆手表示她知道原因。 泉水中央那像女人乱发披着的水草,忽地分成两堆草,梨花不明白为啥这样,为啥夜里啜泣声不停止? 这两方面一个联想,让梨花不由地拽着明火的鬓角两条带子,一下就拉下他的头冠,被明火死死地护着没掉落地。 “咋了,这里你找到真相了?”梨花整不到明火就反问他,这会儿唯有这样对待明火,才不会让她很恐惧,她又问:“应该,只有一个吧?” 不知不觉中,晨曦在树顶斑驳的缝隙中渐显。 林子里的所有都清晰了,有了颜色的林子,是微微带着清新混杂着吊诡的气息。 明火转身对他们招手:“这里有个没命的,你们不想看看吗?” 就在破晓光线中,梨花裴英邵看到了那亡者。 这人头在泉水池子外面,身子完全浸泡在泉水石边沿内,死相奇特。 乍看是完好的躯体,梨花近看就被那副惊悚残样吓住了,这哪里还能有法子活下来呀! 脸部是完整的,头顶没有发,头颅整个顶端是动用医术切割过的,顶部大约一个小儿巴掌大的洞,里面被钉上了好几个翠玉镶嵌的白银釧。 远看,会以为那是头发与装饰头发的饰品,现在看来就是为了装饰头顶骨被人观赏的,但可惜成就未达成,人先衰亡。 除了头顶的发丝甚至头皮都被刀刮的干净以外,仔细看,还从亡者耳朵内看到很小的一株桑树苗,翻看四肢和各处发现,这具躯体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的,泉水岸边那些红色,白色的属于亡者的脑浆脑血也已顺着边沿淌进去泉水池子中央。 这令人哆嗦的破晓带来的冷凉,让人鼻子眼睛都跟着像被水浸过,泉水池子中央那些水草又成了别样,刚才分成两篷,现在成了一队的舞女随风翩翩起舞,带出泉水池子畔腥膻浑浊的味道。 先是裴英邵,后是梨花,他们都胃肠难受到跑开了去,太受不了那种凄惨的,令人发指的属于人的死后状态。 林子里有了光之后,泉水边沿那颗白银钉子镶嵌翠玉的头颅,看在明火眼里平淡冷漠,裴英邵伸手捂着梨花的眼睛。 他征战多年,是见过太多了,梨花慢慢从视觉连同胃肠的不适当中缓和过来,在这过程中,她觉得她似乎不适合吃玄门这碗饭。 怎能把人家的头颅切了盖子,还往里钉上白银镶嵌翠玉的小指粗的几根条,这是什么构想和做法啊?她扶着树干好一会儿,都不能平复心绪。 这泉水池子,这个亡者奇异的头颅,她真的不能立刻忘记,现在,就连壮胆子过来寻觅一件身上的遗物,看看能否进去意识当中,这都暂时不敢想。 “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这个的吗?”明火这时候还带着讥诮的笑:“这不是才刚断气儿的,可我也是两个时辰前看到的呢!”明火斜倚在老树的躯干上,显得对此事并不感到惊讶。 “两个时辰前你就来了这里?”梨花心想,她那时候还睡在外间,而裴英邵似乎就没怎么睡呢。 明火看着梨花,又故意不看裴英邵,那深情分明是很吃味,她一个平时独自行走在暗黑边界的玄门弟子,怎么忽然就多了个男人在身边呢? 这才分开多久啊,就开始对别人青睐,还信任地带着出来一起查询案子了?你们在那内院的窗扇内聊着轻声细语的话儿,别以为我不知道。 想到这里,他对着裴英邵很明显翻个白眼,嘴唇唏嘘两声表示不屑。 “明火,你什么意思?你烦什么白眼啊!”梨花举起双剑就要左右攻击明火的前胸。 裴英邵见状,过来就拉住她:“这会儿我们还在这槐树林子里呢,看人这么遭罪在生前,咱们快别吵了!” 裴英邵一说话,梨花心里好受了很多,收回双剑还是不敢看失去手筋脚筋的亡者。 看手法像是行医的人,但看头颅的切割方式又觉得不对,人类还不能这般的能耐与想法。 第40章 燕若九春【7】 既然遇上了,即使是这么凄惨可怜的死法,梨花也没理由不管不顾的,她就把整理尸体这事儿当成是她应该做的。 “……你,刚才那样儿,我看你还是甭管这个了。”裴英邵特意扫一眼明火,想着别让梨花插手这亡者的身子。 第26节 明火还站在粗大树干那儿,两手抱臂,眼神冷漠,他并没看到裴英邵对他一个扫视。 “来吧,就你我。” 梨花手里抓了几片手掌大的款冬花叶子,先遮住亡者头部和裴英邵一同将尸身抬出泉水池,放在地上,清理出干树枝再铺上款冬花叶子,正好这叶子的苦香味也将脑髓脑血的味道掩去一些。 你能想到一个人被切开头顶盖,装上那白银镶嵌翠玉的玩意儿,不知道是装饰还是别有用途,显然要他命的是最后脑髓被取了。 为何要将一个人这样折磨?是胁迫还是自愿的都很难说,装饰了白银镶嵌翠玉垂到头部是一种美感的追求吗?应该不是的。但也很难说,这世间奇异的事情无奇不有。 既然贪图一种奇特的美感,为何要将双手与双脚又挑了筋?是因为头颅装饰了白银翠玉,这种做法获得了什么让人眼馋的财富吧。 这嫉妒,贪婪就是要人命的引子,好比那毒药一样粉碎了人们的良知。 梨花到此刻还是心生悲悯,她动手差不多把那泉水池子外面生长的大叶子款冬花都给拔光了。 就是为了给这苦命的亡者,一个遮蔽身子的仪式,尸体的样子看起来不那么难看,以至于不会吓走这里经过的人。 一个半时辰前,走进来这林子深处,走的很谨慎,现在有了光线就走的快,也走的顺了。 裴英邵并肩与梨花前行,明火望着他们的背影深思着。 他遇见这丫头好几次,她都一个人哪!这次是哪根筋不对,非要拉上这位裴英邵? 快要出来槐树林子外了,梨花回头狠狠地睕了明火一眼,这人真是的,每次遇见血腥情况的时候,都是他也出现的时候,这次竟然被他抢了先机。 “喂!我也会跟着你们去那里,就当是咱们熟人聚会?”明火这么对梨花说,他是带着低姿态的恳求。 裴英邵很大方第一招手:“来呀!跟上,人多,热闹。” 梨花很小气没好气地转头:“你说你,不声不响就先来了,还让我每次都不能避免地碰上你,说!你是何目的?” 明火嘴唇动了动,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加快脚步走到了他们前面。 梨花碍于裴英邵也在,她就没跟这人计较到底,还真是让她没辙,脸皮这么厚。 三人出了林子差不多也到了巳正时分,深秋日头此刻为这大地增添了薄薄的暖意,但这未能渗透那些表层底下的凄凉与哀怨,这日头照耀的也就是一派虚浮。 到了张阿雀的朝食铺子,门内出来的人很少,走进去她正准备打烊关门,说是每日按定数发酵的面团豆汁都卖完了,现在刚和了面团打算做些扁食。 她这里,巳正以前是朝食铺子,过了时辰若是人客少,蝴蝶酥豆汁卖的完,她就把这里变成了自家厨房与用餐的膳食间。 当然,属于她自个享用的食材就不会有限制了,她正要擀开薄薄的一层皮,还准备剁馅子包馄炖呢。如今家里来了客人,又是她心甘情愿留下来的,那这心里滋味就是顺心如意的。 那切好的鸡胸肉撒上了迷迭香,野荠菜用盐巴腌制了放上葱白切碎,才刚走进来,梨花的鼻腔里已有这些食材的味儿打转着。 阿雀笑着半眯起眼睛:“等着阿,很快就能好,好了就下锅了,下锅里煮到内外熟了就给你们先吃。” 梨花欣然:“好啊!多谢老板娘这么用心的款待。”这些话都是她那大叔师父经常说的,每次带她下山打牙祭吃些稍微讲究点的食物,长腿大叔用完吃食就会对店家说这句,她又对着裴英邵说:“裴大哥出手安排,也是周详的很。” 张阿雀也许就是吃鸡胸肉的原因,她没有那些少妇们丰腴到过度的身形,她中等个头,体态算是秾纤合度,因此她看到明火这样的生人勿近的冷漠青年,她很有自信心,一双明眸带着适度热情地招呼:“这位公子,看来你们是认识的,对吧?” 梨花瞧着明火那张冷漠帅酷的面庞,她微笑对阿雀摇头表示她不知道他是谁。 明火本来就是很爱面子的,整张脸都僵住了,她为何故意这样? 梨花就靠在厨房通往院子里的那扇门上,闻着荠菜切碎那天然香辣的味道,望着院子上方的天空,现在等着馄炖下锅以后熟了捞起来。 明火看这张阿雀是顺眼的,他站在锅台边虽面带冷漠,竟然还和对方寒暄起来。 “你昨天去紫薇桃山庄那里没问到事儿,是吧?”阿雀忙着揭开锅盖,把一盘子刚捏好的混沌下到滚水大锅里,盖上盖子她扫了眼梨花对明火说:“对,碰上你,你给我一指点,我就推着车去了。” 梨花思绪稍微被这段对话停住了,但她没转头,明火既然比她来酆水镇早半日,那么他认识张阿雀也比她早。可她没耐得住地还是回头斥责明火:“既然是你给人家支招,你也不想想那个庄主的性子,善变又很情绪化,自然是问不出来事儿的,问不出来,你还建议人家推车去,你知道一个女人推车上山有多累吗?” 明火从大锅台这边抬头迎上梨花双眼,他是对这丫头不能立刻发火,因为他很在意她。 说是在意,其实也很讨厌他自个,为何偏偏对这丫头有点上了心呢? 裴英邵从他们相对的视线中走过,看着张阿雀,那张阿雀不愧是做生意的妇人,脑筋一转,忙当和事佬:“妹子莫要恼这位公子,来!咱们坐下先,先用点小菜,那可都是我腌制的小四样,这酱红的是果木熏熟的凤爪,我给串起来挂在土窑里风干的,蒸熟拌上蒜苗辣椒刚刚好。” 梨花从来没吃过鸡的爪子,关键是她这种腌制法很讲究,于是她走过来伸手接住阿雀手里的小碟:“裴大哥,看,这么好吃的凤的爪子呢!” 她这是化解明火与她的尴尬,给了对方和她自个台阶下,也让阿雀看到她的亲和力。 阿芍这时候刚从内院走出来,远远就看着敞开的门里有梨花的身影,还有这窜到鼻子里的荠菜馅馄炖的味儿。她这些日子跟着梨花的奔波中,学会了一些规矩,就是寻觅到厨房外面水井旁,抹了一把脸,也漱口了还净手了。 梨花也走出来洗手,顺带着给阿芍拢了鬓边的发丝,让她看起来齐整利落些。 现在身边已经多了个人了,个人形象要注意,阿芍的形象也要帮着照顾到,谁让她们是分不开的降妖组合呢! 张阿雀今日未施粉黛,她不抹那红丢丢的唇脂,就她那嘴唇丰圆还有些嘟嘟的,是很耐看的女人唇。眼睛天生是小眼睛很有神,就是不明白她为何身边没有丈夫,但这又不是梨花一个姑娘家能问的。 那馄炖被她巧手包的个个均匀好看,深绿色荠菜混着鸡茸的内馅,看一眼即是销魂,吃下去人间万事足。 阿芍耐不住地手帕擦着涎水,吃完十颗还看着碗底,那酱红肉爪带着蒜味的也被她吃了一小碟的大半,裴英邵见此情形这就没动筷子了。 明火吃完了六个,他面前还有四个都推到梨花面前,梨花虽然从小也缺吃少穿,但她那大叔师父总是会让她先吃多一些,这份谦让她也分给了阿芍一些些。 瞧着明火的脸,她虽依然厌恶他,但这和碗里的馄炖没关系,馄炖滋味是美的。她很不客气,一次夹起一颗大口地吃着。 吃完这四颗也不说话,那边张阿雀又煮了一锅盛出来四碗给他们,这次,换梨花均给他四颗:“给你的,吃多些,走的也比我快,行动也领先我。” “谢了!”明火不客气地吃下这四颗,他吃东西的速度是无声无影,神色定定地。 不知道为何,他每次看见梨花就能想到一些事,那属于他的遥远的记忆。 梨花这女子按说该是心思缜密,又很严肃到不苟言笑的玄门弟子,可这位已然相反的,她虽然也在很多时候言谈成熟,淡定到让人想不到她才十七岁,但在刚才和他斗嘴时候又是机敏得理不饶人。 每次看见他正在重要线索哪里时,她那很冲动拔剑的样子,透着尚缺一份力量的飒爽,明明她这么活泼也才被他发现她的亮点。 怎么半道还出来个裴英邵,非要和她一块儿开着窗扇说着话,她就那么没分寸地和一个男人说话呀? 天真无邪,对人毫无戒备心,不思量就会很被动地活着,就连什么时候命悬一线也是不自知。 明火想到这里,就不愿意继续在回忆中,他很想抽离这种想法,他从自个腰间的皮球内打开盖子喝了一口水。 明火这般深思,也让梨花觉察到了些,他始终都对她的修为嗤之以鼻,看不起她。 但这人对她,也还算是有同道中人的友好。这样一想,她心头也就不纠结了。 第41章 燕若九春【8】 梨花也能看出来明火心里有些别的事儿,他那张脸板的正正的,一旦眉心竖起,那就意味着纠结了什么在心里。 为什么这个人不能和师父一样,凡事都看的淡薄呢? 明火是真的想起一些往事,记忆中的他家书房里,他爹每次在书房里会帮他握笔,还很仔细地教他读诗,结果是他读的比爹还快,写的也很好看。 一次,他以为会有爹给的碎银子,能出去买糖吃,谁知道,爹用闩门的横条打上他稚嫩的身子:“我见不得你这种心思灵巧,你学那么快是赶着去死吗?” “爹!……为何要打你的火儿?”他不明白他的爹,好的时候待他温润如水,想打的时候这么不留情面,他越想越疼:“我没做错什么呀!” “嘭”一声,一个茶盅子砸向明火额头,顿时鲜血顺着眉毛滴下来。明火的爹冷笑:“你以为你是谁!你就是那妖精的儿子。” 明火不想听那最后的话,他哭得瘫倒在地,他画的画被他爹给撕烂,他捧着亲手做的鸡汤被爹打碎瓷盆,滚热汤汁泼向他稚嫩的双手,还溅到了他的颈项上来不及用冷水降温,导致现在留下难看的坑坑洼洼的痕迹就那么明显。 内院开满蜀葵的花圃这里,明火站着沉浸在往事中。 他强自收回痛苦的记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喂!明火,能否与我同饮一杯呢?”裴英邵含笑对着明火那张酷冷时常的脸,见对方眼神从无动于衷到颇感到意外,他才说:“我还准备了小菜,这里,我让老板娘给你也安排一个住处,都算在我身上。” 明火眸中闪过一丝受宠若惊,他似乎也介意梨花会不会在,张望了内院四周确定没看到人,他才受之有愧地说:“多谢您,我真没想到呢!” 两人就坐在花圃旁刚摘完葡萄的藤架子底下,这里有一张青石圆桌,张阿雀两手端着盘子殷勤地带来她做的小菜:“两位公子慢用,这里是我刚做的,至于那位爱和我抬杠的姑娘,他们两个就算了,我不多说了,在我眼里那就是奇怪的两个丫头,你说她,整天身子背后背着剑干啥?耍把戏卖艺吗,咋没见她张罗场子呢。呃……敢情是裴公子接济她的呗!” 裴英邵从盘子里取下小菜,一壶酒分别斟满两个酒盅,望着明火,明火也是没当这阿雀说的啥,他仅劾首致意。 他知道此时,梨花和阿芍还在阿雀的厨房里吃着饭菜呢,隔着院墙未必听见这些话。 她们二人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吃多些又没有不对,这妇人认知有限,很想挣钱,也巴不得有人住她家她能获得丰厚的进项。 张阿雀一顿牢骚并没有得到这二位的回应,她边收拾她的推车,又趁着空闲炸了一盆子蝴蝶酥,打算去紫薇桃山庄那里出售。 她见到庄主了,却没等到任何回话,人家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现在她打算用卖蝴蝶酥赚钱来解恨。 正好,她一离开,梨花阿芍也吃完了饭菜就过来内院,帮着收拾了石桌到三间大正屋里。 “明火,看,现在你也能和我们开着窗扇说话了,有酒有菜呢!”梨花狠狠地睕了眼明火,她是主动将裴英邵视为兄长,谁知某人心里吃味还说话难听呢。她捧着酒盅:“看吧,我们对你多好,趁这功夫,把酒喝了,给我们说说那个被挖去脑髓还挑去脚筋手筋的人。” “啊……不能啊!我怕,这不能吧?”阿芍莫名想起来她爹的死,还有她那灵禽母亲的死,顿时把她那唇从扁平伸长成了尖锐的鸟嘴对着明火:“是你做的对不对?你怎么这么狠心哪!” 明火当然知道,小怪物阿芍的亲娘是他刨腹挖了玄珠的,他懵住一瞬间忽地摘下他身上的亮金红石宝剑捧给阿芍:“这是我绕不过的任务,那么就请赐罪!” 场面在这时候变得很尴尬,裴英邵眼看好好的氛围就要变得很糟,他过来摸摸阿芍的头,有些心疼的表示安慰。 他让阿芍想开些,天地万物有灵,她娘地下有知也不允许她追究这事儿,梨花迎合着裴英邵,拉住阿芍抱着她安抚了一会儿。 阿芍都快被她给哄着睡着了,明火陪着裴英邵喝了几盅酒,就看着两人的脸都不红呢。 裴英邵看着阿芍情绪稳定了,他才问明火:“你说,现在人世间,谁会想到用白银镶嵌翠玉釧来美化人的头颅?” “兴许是那泉水底下有生物成精了,但这不大可能!”梨花这么认为的。 “呃!”明火听梨花的看法,差点把酒水喷出来,他的笑意中是对梨花幼稚想法的鄙夷:“你觉得什么精怪能有那种想法?我给你说吧,这是人做的,如今南院形成烟花派的新宠,绞尽脑汁地让他们的怜人在万众间出挑。” 梨花心头不悦,就你知道的多,你厉害,你强你凶恶! 但要说这所谓的南院烟花派,梨花是听人说过很多,就是她始终不懂“南院”是做什么的。恍然中隐约感到,那个紫薇桃山庄的庄主兴许就是那一路中人。 但这一路的人们究竟是干啥的?梨花对此根本所知甚少。 “呃!这么说来,也不是那林子里的异界存留者所为?”裴英邵对于烟花是厌恶的,他举着酒盅自饮,完了又逗梨花:“呵呵,若是什么精怪所为,我想,也不是没可能阿,是吧梨花妹子。” 梨花是真的被震惊到了,那亡者是她采了款冬花叶子掩盖了尸身的,说什么该感应到些不一样的气息啊?她竟然一无所获。 而她的空间戒指中,那个束灵环也没反应。 在这里,张阿雀虽然吃食做的精细,但她和那些,一直以来看见她就眸露不解,继而鄙夷的妇人一样,对于她这样的通灵少女是严重排斥的。 人类就是这样,只要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就注定要过着孤单还必须勇敢的日子。 明火虽然陪着裴英邵饮酒,但他基本上喝的很少,每次都是意思意思地抿一小口,瞧着她没再吃食物尽是望着窗外想事儿。 于是,他好心把桌子上剩余的三个蝴蝶酥,分给她和阿芍:“这,给你们。” “谁要你的!我又不是贪吃鬼。”梨花对他刚才眼神内流露的鄙夷怀恨在心,虽然她也对蝴蝶酥没有抗拒力。望一眼怀里依靠着的阿芍,再一想起当时他对人家亲娘所做的,她直接用吼的:“对啦,如果那亡者是妖物,你是否早已挖了人家的玄珠呢?” 裴英邵看他们即将反目,赶紧放下酒盅劝:“那不如你们再去一次那里。”他说的是紫薇桃山庄,但一想庄主可能是南院的怜人,他直接说:“你们去就好,我在这里等你们的消息。” 梨花把头歪过去,假装没听到。 明火也沉默了,他真的不想去那里,那个庄主是撩人的世间第一等,不分男女和老幼。 第27节 最后,裴英邵看他们犹豫不决,干脆他也决定跟着,还有阿芍也不能留在张阿雀家里,想到那林子就在她家前院的北边,晚上鸡鸭和兔子都怕成那样呢,万一阿芍出啥事儿,他们都会懊悔的。 本来,裴英邵身体魁伟气态不俗,加上明火银雪衫黑披风绒冠仪表冷酷,这在这容纳十万人次的酆水镇还是很耐看的。 梨花是一把双剑,两鬓上双环髻绑着丝带,朝气十足的步伐手里牵着天真又萌的阿芍还戴着缀珠面纱,人们看不明白他们四个究竟是做什么营生的。 梨花倒是想着,这头顶开盖镶嵌银翠玉釧的尸体,她还是得单独查个究竟,以前这些事儿是她带着阿芍去进行的。如今此刻,明火这人竟成了她一同去的,于是,他激将法使出来:“明火,我说你不如先去查那尸体的事儿,我去山庄问。” “这不是该我做的事儿,我不去。”明火感到错愕,转而带着坏意的笑:要查,咱们两人结伴而行,我先行你后随着。” 裴英邵看他和她这样忽然地默契,他只好对阿芍说:“那我们去听画本子,去码头边上的河岸茗居。” 梨花没说什么,昨夜里那亡者的事儿够让她牵心的,现在有人结伴就抓紧时候询问线索去。 明火带着梨花走遍了酆水镇的两条主街,光是熟悉地形了,连个可疑的线索都没发现。 这里,本地人质朴话少,外地人精明多疑,走到商业气息浓厚的地方,也是一无所获。 罢了,梨花附耳对明火交代一番,然后如此这般地来个细节的安排,听得明火将信将疑,但为了寻觅到线索不得不决定尝试。 她瞄准了梧桐树下坐着的一堆当地妇女,她们将是最佳观众,也将是能寻觅到线索的突破。 于是,这些没怎么离开过酆水镇的妇人们,赫然看到一名挺拔冷峻的青年忽然手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很痛苦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梨花也像是才刚发觉,她焦急不安地问:“你今天上午把最后四颗馄饨都让给我吃了,你说你,就吃了六颗而已呀……这么就肚子疼了呢?” 这些妇女们眼见他们这对年轻人,感觉就好似定亲了结伴出来的,或者是什么贵族家的男女门客,属于有能力的侠士异人之类的。 这种人在她们看来最神秘,最不能理解,就看着男子面上微微羞涩,该是对这女子靠这么近才如此吧。 明火既然已经这样了,干脆拽住梨花用目光示意她去问那些人,梨花故意执着地不去,明火恼了,凑近她:“我那铁锹可是挖过青耕的肚腹,我不介意再挖她女儿的,一样是灵禽,应该那玄珠也是有些份量的。” 梨花故意嘟嘴表示不去,非要明火说些好听的话,这样她才考虑要不要去。 第42章 燕若九春【9】 好你个明火,敢不配合。 梨花无奈,她很在意阿芍的安危,明火这话让她感到鄙夷,她眼中冷冷起身用脚尖踢横了他的脚,直接在脚背上狠狠踩下去。 明火疼的对他他刚才说的话感到懊悔,梨花眼角余光扫视到那些妇人并未发觉,随后,她摆出一副微带世故的笑意。 她承认自个具备亲和力,那是能在一刻钟以内,引起这些妇人好感的青春少女,她一过去就弯腰劾首向她们致意。 这些老妈妈少妇中年农妇们,她们正聊着她们的男人如何如何地能吃,也能出力气在某些事儿上,忽见这么肉皮光滑细致还姿态利落的少女,瞬时停住了话题蔸看过来。 一个少妇目光落在梨花腕子上那对织锦护腕上,登时心怀妒意:“你是哪里来的?做什么的呀?” “大姐阿姨好,我本是一说书人,但在酆水镇唱画本的技巧高者甚众,小女子我有些竞争不过。”梨花说这些话的时候用词精简,语气诚恳。她暂且不理会这几个妇人相互之间对她的揣测,她伸手往明火的方向对她们说:“他是我从小订过亲的,他和我原本找场地,他使剑娱人,我说戏讲古,可就是刚才一刻钟的功夫,他就虚弱的倒地不起了,我猜他热食没吃尽喝凉水的原由。” 少妇显然不是很友好的语气:“可你一来,我们就忘了说笑话了,是你冲撞了我们的好心情!” 梨花脸上笑意还在,看着少妇姿色普通,刚才分明听见她嫌弃丈夫不够帅,说是进行那事儿的时候,没感觉呢。 梨花一想到刚才明火说要刨了阿芍的腹部,那么她决定此刻给予这人小小的惩戒。 于是,梨花对着她们中年长的大婶说:“就他,在我们家乡唱傩戏可是专挑俊生的角儿呢,如果就此肠胃疼痛没得继续提刀走阵把戏拍,我和她就吃不上下一顿了。” 这帮妇人们,这次再度重复多次地目光衡量起躺着的明火,这小子侧看过去身姿挺拔面庞是非常出色的清俊哪! 越瞧是越心疼,这么俊的后生躺着多不好啊……该让他好起来,站起来多给她们看看。 明火也躺着的人明显感受到,他身上多了些雌性的关注,这滋味真不好受啊,他渐渐背对着这些人了。 刚才对梨花不友好的少妇,忽地脸上洋溢着温情拉住梨花:“这位,是你们定亲的?呃……我看,还是去我家我给熬些热汤,喝了一准能好。”她先是看看别的妇人们眼中急转的讥诮,接着,她笑对梨花:“你也要来喔!” 梨花也是假意回应她一个薄笑,对她不客气地说:“那就打扰您了,我去扶他。”到了明火身边,她轻轻踢了踢他的脚:“那个,有位好心的姐姐授予你一份美意,请咱们到人家里去呢!” 明火听见刚才那少妇的话里有些滋味,他犹豫着不想起来,故意装很疼地捂着肚子,谁让梨花出的这么个馊主意,他躺着奔溃到很难看了,现在不得已只好撑着慢慢起来凝眉劾首对那少妇:“多谢!” 这少妇眼内难以掩饰的得意与羞涩,过来就挽着梨花的手,很敷衍地对那些妇人们道别。 那些三十岁左右姿色已然消逝的妇人,脸上表情僵硬,随后等他们三人走远了,互相交头接耳带着隐晦的笑意说着放肆的话。 他们意思是那少妇房内都快发霉了,这下来了好男人,一龙二凤好不逍遥,村镇妇女们闲暇时候,谈的最热乎的永远都是消遣年轻人。荤段子不停,千古的话题不歇。 梨花轻轻地掰开了少妇挽着她的手,她得去搀扶装不舒服的明火,这才能把戏给演好,未免他不配合或者说万一被这少妇吃豆腐。 她挽着他的时候不免靠近了身躯,那少妇前面引路开门,她用眼神示意他,必须依照她的安排,明火眼中表示明白但很不自在。 她便绽放亲人般的笑颜,这笑让他心中顾虑瞬间消散,对她轻声道:“就怕这样扰人家会很失礼啊!” 这话听在梨花耳朵里简直是一种搔痒,仿佛是已经成婚多年的少壮夫妻远行,丈夫在外面对其说的蕴含爱意呵护的场面话。 梨花轻轻抿唇,心头微微一荡漾,耳根子窜起阵阵温热,这感觉异样到难以言说,她胯部也紧靠向他紧实的腿部。 明火控制住他的心头颤抖,但难以掩饰他呼吸到了她身上的自然香味,属于少女肌肤散发出来蓝色鸢尾花的气息,他捂着腹部也把脚步放慢了。 先头走的那少妇见他姿态难过,还以为他真的身体很不舒服,想着待会儿帮他请个大夫上门来看看。 她那里知道,这是梨花紧绷着羞涩初次和一个男人这么有异样感,上次在槐江山幻象中,还没有这么强烈。 这个深秋,在这水系丰沛的镇子里,他们分明是该保持谨慎地找那亡者线索的呀。 从一颗老树下的石桌子那儿,走到少妇家大门,不到五十步远,明火有意走了快一刻钟整整呼吸了六十次。 待跨进去门槛内,梨花的手从明火手肘上抽走,他才觉得身体格外地焦灼,这时那少妇精心削了个梨子端给他。 “这个,可能会凉,你们先用,我去厨房做热粥。”她目光略带热忱地端视着明火,很期待梨花能站远一点,于是这样对梨花说:“这位娘子,我看你比我还年轻呢,不如,你家相公的粥,咱两个一起去做吧。” 明火到了这里为了遵守承诺与默契,还捂着肚子,款款放下那一盘子梨,带着牵强的笑对梨花:“对,你就和这位大姐一同去吧。” “嗯,成,那我摸摸你肚子还鼓着没有。”梨花哪里会看不出来这少妇想什么,她这一说就是宣誓男人是她的,故意让对方猜不透他们的关系。 少妇眼睛波冷:“那先让你家相公躺着,我先去厨房忙活去。” 明火劝梨花:“你还是去厨房帮着点,我在这坐会儿就好,打扰这位姐姐很不好意思呢。” 梨花知道他在人前开始害臊了,眼神开不自在了,这么不守承诺不配合默契,真讨厌。 梨花背对那少妇,朝他翻了个白眼。 “吆!又是这么不好意思的呢?我这里还巴不得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来呢,我一个人平常住着太孤单了。”少妇似乎对他们二人看不厌烦。 既然这样,梨花索性也瞪着明火对少妇说:“他不是我相公,我们还没有那个呢。” 少妇有意怂恿着:“那你们刚在外头,你还扶着他,走的那么近,不是新婚燕儿吗?” 梨花感觉到被人占到了便宜的苦恼,真想揍一顿明火,把他脸打成猪头。 这妇人似乎没打算立刻去厨房,她又倒了两杯热茶给他们,梨花捧给了明火,明火接住并没有喝。 “唉呀,我说我家那口子就是这样的,和我一同总也不多说话,就一直看着我。还说我美若天仙,赛过古早时候的貂蝉,所以,我让他出去给我挣银子去了,你看,我比你有手腕吧。” 很难得,遇上这么一位自我感觉超好的少妇,梨花点头很自然地笑着表示了肯定,她肯定别人的时候都很真诚。 这样三人不咸不淡地唠着也不是个事儿,梨花很不客气地要求明火把那热茶喝了。 她很主动对少妇说:“大姐,我们就照您刚才说的,我们去厨房煮热粥吧。”梨花先让明火把热茶喝,然后对少妇说:“其实,我们不是新婚,也不是相公与娘子,就如大姐您刚才说的,我随着你到厨房做粥去。”瞅着明火眼中无奈被她摆布的不甘愿,她心里偷着笑,扶着少妇道:“我就想着,我或许能给姐姐您说些我在外面给人说书时候的见闻呢!” “成啊,我爱听,我可不爱和那些老娘们一块儿说镇子上的事儿,我要听新鲜的。”女人很通快地答应着。 到了厨房里,女人点燃柴火把灶头烧热了,话就多了。 没等梨花说,她先说她婆婆不允许她到这条街的路口走动,就在家里把家守着,还嫌弃她没给丈夫生个孩子来。 梨花应着她,也说她婆婆太苛刻了,怎么也不让她做点事儿呢。 “妹子你说说,我每次我家相公那个的时候,还是很积极的,成婚三年不管我多么努力,他身体就是不行,你说这苦头让谁受着,那不是我能是谁,我心理苦呀……” 梨花连连点头表示她认同着少妇的空闺之苦,活寡之苦,也不知道她是因为看见她年少,还是是怎么了,她这样对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说这些。 梨花坐下来主动给灶台底下添加柴火,好让少妇敞开了说个高兴,她又说他丈夫还拧她大腿,甚至提起裤脚让梨花看她的小腿上紫色印子。 共情完了别人,梨花也开始了她的真挚诉说:“我们是很少在一个镇子上相遇的,本来是各走各的道儿,天黑相遇在客栈的,谁知道他最近胆子小了,不敢一个人走了。听说酆水镇有人在林子里出事儿,有没有这个事呢?” 少妇沉默了片刻,才说:“我们这里真的不太平,前几日就失踪了一个人,是个干杂活的乐人,名叫陈彦子。” 第43章 燕若九春【10】 梨花故意又假装对这人不感兴趣,用衣袖抹了抹额头的汗水:“那我和他就更不敢分开了,干脆就支个摊子我说书,他戴上面具穿上戏服唱傩戏,你想啊,我们都打算腊月八就回家成婚摆喜宴呢,你说这……” “啊……那你们还这么拼?”少妇一听成婚,摆喜宴二字,她明显带有失落。 梨花真心觉得她从小那些画本子没白看,戏也没忘记怎么唱,又用衣袖抹了一把汗水:“我也想啊,可他对我不满意,他嫌我太瘦了,说他喜欢比较有肉点的我,还说要我吃胖些好生儿子,你说我家这个是不是太气人了?” 少妇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她不就是属于圆润白皙丰腴的类型吗?但为了进一步挽留他们这对年轻人,她切着菠菜放进去热锅里的白米当中:“在我们酆水镇,没有太瘦的女人,因为我们吃的好,但这又不挡不住偶然发生的不太平事儿。” 梨花心中一乐,她有心拉回愁绪,这少妇非要拽她回去。 “大姐,您说您这般的貌如天仙,这要是在家里,我看还是把门户看好……”梨花看着少妇睫毛上湿了,顿了顿:“我让我家的跟着我,也是担心遇上不太平的事儿,这样两人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少妇心中愁绪已经冲淡了某种心情上的期盼,她盖上锅盖,显得木然地说:“这事儿说来就有些让我感到诧异,每逢上弦月的夜里,我们镇上就会有人听见槐树林子里一声惨叫,天一亮,胆大的人一准能在里面的泉水池子里把人找到,听说死法很惨。这要是谁家男的,谁不得真的受活寡!” 梨花不会看天象,但根据日子推算,这也就是三日内的事儿了。 这酆水镇那么多人急切地供养着紫薇桃山庄,不也是因为这份恐惧的存在,时刻威胁到他们安宁的日子吗? “除了陈彦子这位乐人,可还有谁遭遇祸事了?” 梨花从灶坑这里站起来,少妇用一个熄火的铲子伸进去坑里拍灭了火,凑近梨花时附耳对她说:“有个入赘咱们街上的男子,他是陈彦子的师弟,名叫卜子云,是专给人当掮客的,他住家大门一直关着的。没人多想别的,一准是被祸事儿缠上了,他家里人都不敢多说话,就等着他回来。” 梨花故作惊恐状,捂嘴,睁大眼睛,微微摇头显得有些无措。 少妇走到碗橱那儿,取了三个碗,随后垫上抹布端起圆形大口锅就把米粥盛到碗里了。 靠近梨花时,这妇人脸上神情艰涩:“这二人在咱们酆水镇算是很复杂的来历,看着家里是有乐器的,可他们从来都没干过正经事儿,光靠一张嘴皮子给别人拉郎配介绍那些不地道的买卖什么的。” 梨花觉得听她这样说来,这就不是正派踏实的男子,这两人还颇有些死有余辜。她直接问:“那你说,他们害过人没?” 妇人话锋一转,对梨花淡笑:“你很年轻,你和你那定了亲的相公看起来都是吃苦耐劳的安份人,把他看紧些,甭让那些不知道来路的男的女的给盯上了,会往邪路上带的啊!” 粥既然做好了,梨花也就主动端着盘子,里面放了三个碗,细想些关于亡者的事情,对照少妇说的话,想着,走着出了厨房。 明火已经在刚才的屋子里坐的好好的,梨花一放下盘子就心绪不稳,再瞧着少妇一双眼睛水汪汪,恨不得要对明火痴望一生的意味。 这妇人见到她这般样儿,忽地笑的很轻佻:“你在我家里还好吧?我大门刚才没闩,就怕我相公忽然回来,他会打我的,我刚才给这位妹子已经说过了。” 梨花心里已经明白,不多说,先动手将两碗热粥移到她眼前,张嘴吹着凉凉,准备要吃粥干脆也不吃了,接住这女的话茬:“对,我刚才看见你说的被你相公打过的伤痕了,那就请自行保重啊!”随后她给明火使个眼色,发现明火这人很多时候都很机敏,怎么到了女人面前就矜持了,她两手拉过明火:“咱们谢过大姐的好心让咱们歇着,告辞!” 第28节 梨花身后那少妇赶紧追出院子,她没想到他们这就要走,她急了:“你们不是也想挣点银子腊八成婚吗?我这里有啊,给你们挣……我看上你家相公了,不行吗?” 明火听了这话,直接将梨花用手肘裹挟到他腋下,几乎用飞的出了这家大门,随后奔到山岗上刻意避开巷子和街道。 他想不到耍个把戏套个情报,反而成了他要牺牲色相的结局,羞啊愧啊,一把粗暴地将梨花放到大树下的青石上。 “都怪你,想的什么损招嘛!”明火恶狠狠的目光瞪着梨花,哪里会想到他竟然是这种村镇少妇的菜,除了对他自个多了份认识也增了些防备。他看向梨花,歛紧了眸底:“说,你这学会蒙人坑人跟谁学的?” “必要时候的策略。“梨花记得大叔师父这么说的,但也说过不许经常使用,非必要时候对人对事一定要真诚。她嫌他刚才裹挟她在他的腋下用的手劲太大了,他分明没有当她是一身肉骨娇嫩细腻,她过来就锤他心口:“你对我那么粗暴,还真以为你是我什么人呐!你害臊不害臊啊?” “我这不是,因为人家对我有企图心,我只好做给对方看看……你,别多想了。”他刚手肘用力裹着她,那少女身上的触感很柔软,那一瞬间他觉得假如她是他的娘子,那么他这就是对那妇人最好的应对。他抓住她捶他的手:“听我说,你跟着去厨房那个的时候,我就做好了随时就离开的准备,我们要的是那个亡者身上的所有线索呀!” 梨花拼劲都没收回她的手,明火看得出她眼里的惊慌,这是少女芳心涌起涟漪之后又担心陷落的犹豫,他只好放下了她的手。 为了躲开那眼睛含水的妇人,上来这处荒地连接的山岗,梨花和明火稍微喝水歇息了会儿,继续往镇子主街那里去。 依照茶楼的招牌进去一家又一家,竟然没找到裴英邵与阿芍那小怪物,她看到买糖人的摊子上金色动人的糖人,她便停住脚步端详起来。 她是揣测那糖人的身份样貌,因为这手艺好的糖人塑造者不多见,她在酆水镇遇上的这糖人比京都的还要细致。这糖人不光是男女老幼各有姿态,甚至容貌都有深入的区别,梨花看着一个身型娇小的女人是玫红衣衫,大眼睛始终保持着欣喜,那份欣喜像初升起的太阳,有着幸福的意味。 她站着一直看了,也没说要买,那卖糖人的也脸面上逐渐不那么热情,过来个小孩被她母亲出钱给买了一个,那糖人是这里最好看的男子,气宇轩昂,帅到难以言表。 卖糖人的现做的,做糖人手法极其熟练,旁人看也未必就能学会,梨花一直盯着人家的手,看着一支栩栩如生到几经酷似活人的糖人,特别是又是那气宇轩昂男子的样儿,她一吃惊。 卖糖人的朝着她伸手,她退后两步,但眼神还在糖人眼睛上,那双眼睛很熟悉,但又不记得在那里见过。 明火刚到对街的茶楼寻找裴英邵和小怪物,看着梨花着迷一样站着不动,他走过来,这一瞬间,想起记忆中他母亲的背影。 那种爱美又善良的女子都是这般痴傻,傻到没钱也惦记着美好。 卖糖人的看着明火递过来的小钱,再看看梨花眼中痴迷,笃定地说:“十五个钱。” 明火立马将他荷包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给,正好十五个钱。” 哪知道,梨花两手抓住他的荷包:“不能给,我没打算要买。” 那卖糖人的一脸的不解,她不是一直看着,他做的糖人是扬名京都内外的阿,主要是做的很形象化。 这姑娘她看的那么入神,难道不是因为看着喜欢了才要买吗? 明火很不解,说实话,他真的没钱了,他收着荷包将口袋扎紧。 那卖糖人的生意很好,他当街卖糖人很少看到有人这么盯着看一个糖人,还看了这么久的。索性,他把那支糖人亲手递给梨花,什么也不说,就是点头示意她拿着。 梨花手里捏着支撑糖人的木棍,向那卖糖人的道了谢。明火问她:“你不打算吃?你是迷上这个人啦,一个蔗糖吹塑成的人样儿。” “不是,我没你想的那样无聊。”梨花脚步没停,张望两旁的街道,看到一个招牌上写着慈云馆酒楼客房的,她喊住明火:“他们,阿芍裴大哥就在那里。” “你确定,我找了好几家都没找到呢!”明火有些不信。 裴英邵就那么一身狱卒的常服,他貌似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物儿,怎么还能去慈云馆那种神秘高端的地方。 这慈云馆大门临街,走进去石桥流水花疏高大乔木的院子,越往里走越是开阔。 到了一个睡莲池子百合花窗的外面,红砖两边打造出通风透凉的围墙,二楼窗扇上露出裴英邵的脸,还有阿芍。 梨花只是微做惊喜,这裴英邵身为贵族,酆水镇离京都不算远,他或许这里有熟人亲戚什么的。 到了这里,裴英邵已经取下头上戴着的手作装饰物,桌子上摆了粉肝炒笋丝,酱鹅翅,一壶金针暖茶。 “哈哈,说来还算不这么费功夫,我这有人知道那紫薇桃山庄,源自一位高僧打理这山庄。通宵世事,识得天文,掐算得当,本是专为士大夫贵族们处理事情的,后来也顺带给庶民通融,名扬京都就是这么累计下来的。” “我看,那个名叫燕无双的男子,他怕是没那个本事吧!”梨花没法把那个所谓的庄主和裴英邵说的联想到一起。 第44章 燕若九春【11】 裴英邵似乎也知道梨花反感那山庄,他微笑道:“紫薇桃山庄,你听名字就该知道这不是多么明朗的所在,也就是新任庄主的名号打出来了,不就那白龙化身的传言嘛!”他转头看着梨花手里握着的糖人,忽将一青瓷瓶内的丁香花取了往内撒了一盅酒,再插上糖人,这才继续说:“紫薇桃这个所在,也是因为这一任的庄主之后,酆水镇的那些血腥事件,失踪 的人就多了很多。” 那白银镶嵌翠玉釧在人的头颅内,那分明是活着时候就有的,然后把人的手筋脚筋都挑去的惨样在梨花心头挥之不去,直到她看见糖人那气宇轩昂的神情,她才稍稍好了些。 明火接上裴英邵的话:“就是南院……紫薇桃山庄在世间各类人中间左右逢源,据说能耐很大,不论是谁,有求必应。” “是这样没错,就是意外也是酿成那些血腥事儿的缘由吧。”裴英邵斟了一盅酒递给明火,这里是他的人经营的,他比在张阿雀那里说话方便了很多。 明火握着酒盅抿了一小口,微微压住了惊吓:“如此这样,就算是那紫薇桃山庄所为,也是无人敢揣测吧?”他很少这样胆怯到后背发凉的感觉,那夜是他先发现那人的惨状,他竟不敢动手查看,直到梨花他们来了。现在他看着梨花:“没有证据,很难让人相信……” 梨花目光还在那糖人上,低沉下呼吸:“证据……也不是那么容易获得。” “当然啊,失踪的,生前头骨被玩弄的都是不正经的人,这就造成了人们的是非忽略。”明火不再喝酒,而是一杯一杯地喝着水,以此来降低身心的焦虑。放下水杯对裴英邵和梨花,也是眉心凝结:“去那里找庄主求着解惑的,多半也不是正派仁义之辈。” 梨花很想问明火,他那日究竟去问了什么,为何让燕无双那般心生暧昧于他。但她有意问道:“你何以这样说?” 明火似乎明白她的意思,故意含笑:“嗯,我去和他吃糖问他甜不甜呢。”随后又对裴英邵正眼道:“看起来就不是庸俗的人,非要站在庄主的位子上。” 梨花被他这么一呛口,瞪了他一眼:“那你去当那个庄主呗!” 燕无双那样的男人,他周身的气态若说是脱离俗世,不如说是精心打造给这个世间的所有人看的,他的所作所为并非是他甘心所愿的。 这点梨花能领悟到,明火也许就看出来了,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 裴英邵眯起他的丹凤眼:“紫薇,又是桃,这里诡秘复杂绝非寻常人能解谜。”自斟自饮了两盅,筷子夹起一块肉吃的慢条斯理:“那个夜里,梨花你入内,我就站在山庄围墙外,我是天界与巫界的踪迹都未感觉到,静观了一刻钟就把一股子幽灵精怪们的气息给准确地感受到了。” 他说着,即可从内衣襟下摆抽出一根线,攥在他那粗壮手指上缠绕几次,再一甩竟成了类似佛尘一样雪白达三尺长的器物,一下抛到室内旋转起来。 阿芍一开始吓的不敢动到靠在梨花腋下,梨花痒痒地轻推开她,鼻子尖窜起那种熟悉的属于精怪们的味道,这也是她最能掌握的。 随着阿芍的浑身战栗,房梁上渗出细密墨黑的水珠。 裴英邵的巨大雪尘轻轻一扫,就扫上那水珠。窗扇上立刻大团的墨蓝色,雪尘一扫又是更大团,大到整个窗扇都是墨黑中带有蓝色。 梨花不敢呼吸,也不敢眨眼睛,窗棱阴影里那墨蓝色变得浓重,直接延伸到刚才的横梁那儿,像是长袍拖曳着巨大的身影,身型模糊但有轮廓可辨认。 这种长袍能感觉到宫商角羽的气息,又有钗环玉饰的痕迹,腐朽而浓烈。 这怪物接着将身子缩小成窄的横躺在他们视线中,恶劣地眨了眨幽深几无存在感的眼睛。 对着明火是愤恨到切齿,几次想扑过来绞杀他,但又非常退缩地出了窗子,烟一样渗出,每次动作会发出“唆唆唆”的响声,似乎无所不在。 梨花发觉,但凡这怪物经过之地,哪里都会隐约出现淡蓝色的斑点,淡蓝色也是能被阳光遮蔽掉的淡灰色。 明火就坐在裴英邵的对面,对这怪物不惧怕:“你这是随着我们,从后半夜到现在了吧?” 碍于裴英邵,这怪物逐渐从窗棱的阴影里挪出了身形,也是考量到室内集结的力量并非软弱,它不能抵御也不能轻易逃脱,这就打算要离去。 “站住!”明火忽地起身,他口内一股火焰喷出,跟着提剑出窍冰凉寒光紧逼那物儿,那物已成酒坛子大小滚动在窗沿上,如独角兽那样勾出一手攀附着,头部被明火掰着控制力道不让它走。 他口中火焰瞬间早已消逝,一股强大气流逼迫着那物儿,怪物的头完全不敢动,他的手钳子样地稳又静,那把梨花见过多次的铁锹折叠手柄被他左手打开来:“虽然我知道你的存在,但我没想过要处理你,偏你就很猥琐地跟着来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明火已经决定要刨怪物的玄珠了,这怪物头颅上这会儿一双眼睛挤到一块,溜溜转了几下:“荷香韵寒柳叶春,那荷的踪迹,你就不想知道了吗?”它那对儿紧靠的双眼带有鄙夷,也似乎对明火很不屑,头部被明火抓的死死的,动不了,只好把那双眼睛里充满了讥诮:“你身上也不全是人味儿,你凭什么……!” 怪物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明火右手狂揍了几巴掌,但他几巴掌打的无力,那物儿眼内狂妄:“和你有关的,对吧?”看着明火势头衰败下来,它接着嘲笑:“荷香,柳叶,你寻觅不到的,若你想找,何不松开我。” “你个怪物修得狂妄!”明火那铁锹准确找到怪物的腹,划向脏腑割进去。 霎那间,黑中泛起幽幽蓝色的汁儿,顺着铁锹手柄淌下来。 怪物被割的阵阵痛楚,许是难以忍受了,扯长了身子,卷了几卷扩大了十几倍的墨蓝色裹挟了整个室内。 连光线都被吞没了,梨花裴英邵与小怪物阿芍也被包覆着,浑浊到不能看清眼前为何处。 梨花默默数了十几息,那个怪物才随着沉闷浑浊消失离去,视线中,明火手扶窗棱,那里的墨黑色水珠还串成颗粒挂着,等到颗粒饱满才一颗一颗地坠落在地面。 窗扇被整个打开来,才将那浓重气息逐渐散去一些。 明火坐下来,慢慢地用丝绒布清理他的精铁制作的折叠式铁锹,他面上神情随着怪物的离去而恢复安详。 梨花冲到院子里,看着上空无影踪,又回来二楼,看着明火发怔。 “你是想问我为何让它走了吗?”明火直接问梨花,他怎能不明白她迫切想知道怪物的来历。 梨花点头:“对,我很想知道,但是你可以不说,我不强迫。” 她也看到了,明火刚才亲手处理那怪物并没有心软,就是怪物狡猾,利用了他的心思让他分了心。就刚才怪物说的话,那是明火不想对人说的个人私密事儿,作为朋友,他不说,也不想让人知道,那就没必要深究下去。 长腿大叔总是教导她,别人不想说的事儿,不要去追问,那会让别人痛苦,而你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何必如此呢! 裴英邵手指捏动,他那雪色尘即可到了他的袖中,随即变成虚无。 梨花这些心思他都看在眼里的,端给梨花一份雪梨炖雪耳汤:“消消气儿,吃点好的,明火他有他的想法和做法,要懂得理解,你是好样的。” 梨花瞥一眼瓷盖子打开,里面几块梨子肉,忽地想起童年的零碎记忆,再看糖人眸中似乎不悦。她摇头对裴英邵:“大哥,可以换个别的汤品吗?我不吃梨。” “呃,也好,杏仁雪耳也成。”他随即打了个响指,这慈云馆就走出来一位女装男仆,一会儿袅袅婷婷捧过来一盘内一瓷盅已从新做了的汤品。 他虽然不知掉梨花这是为了什么,但一想,她名字开头就一个梨字,这,或许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明火也不经意地瞧了梨花一眼,心想,别看她日子过的奔波劳碌,这吃的还挺挑嘴的阿。 “这怪物刚才已经受伤了,暂时不会再跟着我们了。”他看一眼梨花,也对裴英邵说:“若是与那挑断脚手筋的亡者有关,我想,它必定会和我们纠缠到底的,你说是吧?裴大哥。” 裴英邵微微沉思道:“紫薇桃山庄,去那里寻觅端倪就是了。” 梨花喝了几口汤水,心绪也稳定了很多:“我就觉得,这怪物身上那墨蓝色,与我那次去山庄内,面见那庄主时候,闻到的气息是相似的,腐朽带有陈旧的铁器的味道,后面那铁器的锈味道这次我才确定了。” “嗯,既然你也遇见过,这就不是意外也不是突然。”明火恢复他一贯的冷漠平淡,喝着水。 第45章 燕若九春【12】 梨花说的这些,仿佛裴英邵明火根本就不感兴趣。 明火收拾好他的佩剑,还有那折叠之后长度不到一尺的铁锹,收腰间完整地被遮到腰带底下了,而他神情恢复到平常的冷漠平淡。 他银雪衫袖口沾染似有似无的墨蓝色,这是不是怪物的分泌物,还是它的血,没人在乎。明火喝了水,心头涌现一些往事,加上今日所闻所见的,轻轻吐一口气。 荷香,柳叶这种佳话不知道是真是假,说这话的必定是用来对付女人心的。谁还会相信没来由的叫做缘分,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巧合,哪里来的巧合会没有理由?是个女人都很好骗吧。 明火觉得,有些事儿听起来就是荒唐,他能这样想,却不能说出来什么,眼内嗤笑,嘴唇紧闭,就这样和梨花对视上了。 “你看我,很久了?”他试探着问她。 “嗯,你想些什么?”梨花腰背打直,两手交握,眼中还是带着对他的嗔怪。 “我在想你一直在怨我。” 梨花没再看着他,继续观看那个糖人,她被这只糖人吸引到的不是人物样式,仿佛就是一种强烈的念想。对于这种熟悉感,很想知道,究竟是谁给了她这个熟悉感,就是觉得这个糖人的样子像她记忆遥远中的熟人。 梨花目前最熟悉的人,第一当属她那丰仪低调脱离俗世的长腿大叔,也是她的师父和养大她成人的长辈,这就是她从小到大这么定义的身份关系。 明火也看过来:“这糖人果然很帅,这做工可是老厉害了!”他不仅寻思,这丫头究竟是想吃糖人,还是单纯喜欢这种明显高大帅气风流倜傥的男子啊?于是他试探着问:“你,会不会喜欢这样的男子啊?” 第29节 梨花火了:“我还喜欢裴大哥呢,你说你胡乱安排个什么啊!”她的心思,在没有确定想要对外说出来之前谁也别揣测。见明火嘴角抽着似乎很委屈,她又为他斟了酒:“那你和裴大哥喝酒啊,别管我。” 裴英邵含笑看一眼他们:“随意就好,明火不必陪我,你抿一口就好。” 他是心思熟透的凡人体魄,这梨花说的喜欢,他是不会做多余想法的,他有意撮合他们,但又觉得未必合适。 明火被裴英邵的气度给折服了,心里也不和梨花计较,喝了小口的酒。 “喂,那我们何时去紫薇桃山庄?”梨花瞥一眼明火。 “你算计我,还让我躺倒了扮演唱戏的,结果是我差点让那妇人给羞辱……我不去,我心情不好,精神受到损失了……不去!你去吧。”明火像个姑娘一样嗔怪着梨花。 “啊?你竟然这么小气。”梨花很想笑,但是忍住了没笑也没多说了。 明火看着糖人塑造的中年俊男,忽地明白过来,这或许就是萦绕在梨花心头的迷惑,那么他的迷惑呢?方才那怪离去时,萦绕他心头许多年的事情,总是惹得他心头起伏,导致他一身的戾气与冷漠这么多年了。 这怪物刚离去时,也是他因为对方靠近他说了些话,他因为它说的而松弛了力道使得那怪有了逃脱的机会。 “那一株百子荷的陨落,无人能知晓所以然,唯有我明白这其中的端倪。要想知晓个明白,后半夜丑时到那泉水畔来吧。” 这是怪物消失前对他的耳语,随后挣脱他的铁锹,根本就无所谓的姿态离去了。 “你究竟是谁?为何我对你有那般熟识的感觉啊……“梨花低声自语,声音很低。 阿芍忽然过来攀住梨花的脖子:“我是你形影不离的小伙伴呀……怎么了?”她刚跟着裴英邵去别的酒楼听了说书的,这些词儿就是学了来的。 梨花赫然看到阿芍一对眼下浮起暗沉,再看她手比往日还消瘦。 总觉得她最近体力不算好,吃的也很好呢。 “裴大哥,你看她,这究竟是咋了?我看不出来。” 裴英邵表示他也知道,只说这或许是体力消耗的多,困乏。说着就干脆对她和明火招呼:“那咱们,要不去一趟山庄吧?” 裴英邵让慈云馆这里一名女装男管事,过来给阿芍安排一间客房歇息,外带吃喝都送进屋让待着。他带领明火梨花离了慈云馆,这慈云馆的大门从敞开的变成了虚掩。 “我刚才就是觉得你一直盯着那糖人,我就说了多余的话,你别见怪喔!”明火出来外面就先给梨花解释。 梨花其实没放心上,她反而问他:“你就那么在乎一个村少妇对你的碎嘴,和那些人一般见识,只会显得你很幼稚!” “我在乎你,总行了吧!“这句话,明火没有在梨花和他近距离时候说清楚,直到她离开他三米远了才说了出来。 这姑娘脾气很犟,很固执很有坚持,但在有些场面上确实不顾及他的感受,他倒是很在意她究竟是喜欢那个糖人什么啊?喜欢年长她很多岁的男子吗?好吧,他现在明白了,所有女人都喜欢依附那种成熟狡猾会哄人的老练世故男。 难怪对于裴英邵的跟随,总是马屁精一样时时奉承着,生怕丢了那人。 “喂,听见了,冷脸的家伙,你说话别总是那么小声嘛!还不快跟上我们。”梨花走到一个拐弯处,回过头站住等明火。 “呃,来了!”明火这次不打算多想了,跟上来走在裴英邵另外一边。 也许是觉得刚才说的话太没个性了,他又补充一句:“我不是给你说的,我是说裴大哥。” 梨花追上两步,冷眼看着他,他又拿裴英邵挡着,上午手劲那么大地裹挟住她,还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为她买糖人呢。 死爱面子的臭明火,还会关键时候嘴里冒火的人,可爱帅气冷漠无情的明火。 如果他喜欢一个鸡肠子女人,那该多去张阿雀家,对着她家鸡舍呱唧呱唧一会儿不就成了。 明火似乎也知道她想啥,笑的意味肤浅地加快步子走着。 这会儿近黄昏了,四野暗沉,一种窒息感笼罩在行走的人周身。 由于他和她年纪相仿,走在路上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定过亲的一对儿,在半山腰属于紫薇桃山庄的围墙边,天空飞雪撒着,抬着礼物依次站着等候的人们满脸期待。 有些人索性解开扣子,脱下外裳盖起来那些价格不低的物产,那是用来表示真心意的,否则庄主会把人给轰出来的。 这份心意真挚诚恳到,哪怕手臂上满是现场冻裂的血红口子,那是新的冻疮,由于未及时御寒而形成的。 就算是这样等待是漫长的,但为了进一步获得真实情况,梨花裴英邵明火都硬挺在寒风飞雪中等待,前面等的人百米长呢,怕是轮到他们又是后半夜了。 正这样想时,那日先头出来这山庄偏门的青衣男子,远远地撑伞走下来,那步态还是优雅到仿佛专人教导出来的规整。 “庄主有请你们三位先来,这是庄主的吩咐!”这男子态度一改上次的傲然如鹤,这次他竟劾首施礼了。 雪花洒满青石地,宽阔内院里,青衣男子脖领围着那日燕无双床内圈椅上的同样毛皮。 进了门槛,深邃门廊内树立绣花屏风依然,拐过去那里瞥一眼许愿池,里面依然堆满了银钱黄金。 燕无双的拔步床这次换了素净的床帏,他身上直缀墨蓝色外裳内衬雪色襦衣,那粉梅枝滚边显出细致的秀雅,粉色荷花高头鞋。 他发束是墨蓝色简单绑着一半,余发蓬松丝滑斜过来肩头如一泓流瀑,圈椅前方衬了粉红蓝丝绣云雀的垫子,上面一壶翠瓷装着温水。 走出来床廊,迎接她时,那精壮上半身渗透出薄薄的衣衫外,任凭谁都能心头啵啵跳动。这是能穿透人的魂魄深处,牵引你去喜欢他爱上他的活生生的魅力。 梨花视线没敢多停留,这是有别于上次的倜傥撩拨,转而扮演清雅动人的儒生啊? 这要是少妇,不,少女情窦初开也难以抵御,中老年女的过尽千帆也能被迷惑住了,是勾魂噬骨难以吃得消的美男子。 裴英邵明火都是跟在梨花身后面的,一进来也被燕无双招手唤着让上前,甚至到他的拔步床内落座,他那个床内三层床帏如波浪样地垂地,最外围四个圈椅不多也不少刚好。 而他那手背上鸽子卵大的稀有白石,缀着黄金流苏更是增添他的魅力,看到人都落座了。他起身对着梨花:“可把你给盼着来了呢!” 一个男子究竟有多少魅力在他身上?所有女子包括梨花无力抗拒这种姿态的,很恰到好处的柔和还带着圆润的气态,眼神中不卑不亢的度量把握的刚刚好。 明火眼神中透着揶揄,能让梨花感受到自个背后一股怨叹和酸味的袭击,裴英邵目光主动忽略这燕无双,他四下里端详起这个拔步床来,发现这里有很细致的布局。 见梨花半天不敢回应什么,他似乎也看明白了明火对她的揣测,他眸中清冷,摆开距离。 通常,要是进来梨花这样的即将成人的少女,免不了叽叽喳喳的喧闹,很意外是,他没见到她对这青年修真者的目光挑衅回应。 第46章 燕若九春【13】 至于明火这个所谓冷酷俊帅的修真者,被他燕无双撩几下就脸红了,也不足为虑,反倒是这位魁伟的让他很感意外。 燕无双眼一望裴英邵,裴英邵只好率先说:“听闻庄主知道很多诡异事儿的内幕,我等仨特意过来想知道,如今可有人时兴白银镶翠玉釧装饰头颅?”梨花明火既然不知道从何处问起,那不如他先问:“庄主的大门外卷着铺盖卷等的外地人,围墙边排队带着礼品的酆水镇本地人,我们,就先从要紧处问你啊。” 梨花真没想到裴英邵问的这么紧要,看一眼明火,真不知道他上次来问了什么,还是就没问到,被这燕无双给撩得把持不住逃跑了。 明火神情紧绷,燕无双略一劾首:“诸位,请用茶!” 先是为他们三人面前的瓷盅里,提起那翠绿瓷壶,梨花抢先问:“你这居然是茶,不是水吗?” “圣君这么关心这事儿来了?”他一劾首就是冲着裴英邵,这姿态任何人,不论男女都很倾倒。眸光全数凝望裴英邵,他又说:“槐江山多舒适啊,您非要留恋着人间俗世,人间此刻那京都外城门内,贴满了全是您的通缉令。” 未等裴英邵明火梨花说什么,巨大排场的拔步床内摇晃起来,床帏三层浮动飞舞着,床中间神龛上那菩萨暗金色身存在感十足,那绛红色床帏看起来像是干了的血,围绕在菩萨周围。 裴英邵细看,这是属于巫界的女神。 燕无双明眸涌动异彩,他还是那薄薄的丝鞋行走无声,旁若无人地走上床,雪白襦衣领口显示着肌骨的分明。 “槐江圣君,我在想,我下一世不知可否有机会能到圣境里游玩呢,但,这不可能……哈哈哈!“燕无双笑的有些神经质,但又很是恰到好处。 “我们问的是如今这酆水镇的案子啊。“梨花怕他忘记,适时地提醒了一句。 裴英邵说话很不客气,也昂着头从那菩萨暗金色像俯视到燕无双:“隗皇后重金寻你来问事,你把那副能让人异化的脏器给了出去,对吧?既然有本事获取我的脏器,那么阁下来自何处?妖界巫界还是冥界?” 燕子无双单手撑在床上侧卧,那手背上鸽卵大的白石连着黄金流苏,说话很慢:“我这饰物是属于女子,可我就戴上了,也无甚不妥的。” 梨花不经意说道:“只要是好看的,未必只有女子才佩戴。” 显然,明火不知他这样的话该怎么回应,裴英邵也觉得没必要回应。 但让他们三人都很吃惊而意外的是,燕无双似哭又如歌般带着泪花,广袖飞扬轻飘飘从床上坐起来:“当然,这是专属于我的刑具呀……女子受过的,我比她们受之更甚。” 笑着说话的嗓音低沉悦耳,一举一动,凄凉美好都是他。 梨花眼中大骇,他这样俊雅脱俗的男子究竟埋藏了什么心事?年纪轻轻的,顶多比她和明火略大一岁两岁的。 “我才不是什么白龙的化身呢,那都是说出来让人听着好听罢了。“燕无双瞟一眼那菩萨身上,又一转身正对上了他们说:“我一个凡人,我什么能耐都是她给的,我还能说什么呢!” “你是说你床头这个供奉的神明?”梨花很好奇地问。 “嗯,她是我的恩人,你们也可以不用理会我的。”燕无双细看是描眉画眼了,那眼尾弧度自然向上,眼下后三角血丝明显。 裴英邵两指按住喝水的瓷盅,对明火暗示:“你这茶不能喝的,你做了手脚。” “不不不……我并非有恶意,也是你们喝了茶才能知道我的事儿。”他说着举起双臂,犹如烘托一轮新月,款款在床廊中与床之间的木地上舞动,这动作流水行云畅快又美好。 “好美呀!“梨花喝了茶之后这样一声赞叹,随即歪着头坐在那儿动不了。 “梨花……醒醒!“明火眼看梨花无意识了,他也将瓷盅里的水喝了。 他知道裴英邵必定不会在意,于是他将梨花的头枕上他的膝,这是能减轻她进入幻象中的那种偶尔遭受电击般的痛苦。 烟雾浓浓中,她已找不到这华丽拔步床的位置。 高山野岭无人的盘山道,树木葱茏中果树繁多,其中很肯定的夹生着嫣红的人参花。 有个成了精的怪物就成长在这山里。 没多少修为,想走到人多的地方接受繁华俗世的洗礼。 她不是凡人,也还有点修为,就想着以此走一趟,她也并没有想太多。 她穿着不知道何年月缝制的旧衣衫,肆意自然地任凭肚腹咕咕叫,就穿行在市集上那些红烧肉,炸酱面味道窜着的街中间。 一处台阶上敞开的店门内,就是卖炸酱面的馆子,那豆腐瘦猪肉炒香的汤头浇在面条碗里,肠子都被牵引着朝那里走去。 她一走进去,表情渴望地盯着那刚浇上汤头的面。 · 那炸酱面不只有肉有豆腐,也有翠绿的青豆还有红的甜椒,她简直很想一头扎到碗里去,她也只是看着。 店头伙计瞧她一副傻瓜样儿,就说:“姑娘,要不要吃一碗什锦炸酱面啊?可能你没吃过,但这不要紧的,你尝一碗,吃吃看好不好吃。” 她忙欣喜道:“好!”她奔到取饭口那里,端起刚做好的面,但她就端着,还不敢吃。 凡尘险恶,规矩层叠,她那里会知道,这里从来就没有平白无故的热情和善意。 这炸酱面简直是不可多见的美味佳肴,她张开嘴,轻轻舔了舔碗的边沿,吃了些红酱肉沫。 凡尘并不坏呀,看看人家还给她吃的。 她就这样端着面,走着,笑着,一点点舔着吃着。 店头伙计嫌她很奇怪,让一个洗碗的胖婆子出来追上她:“姑娘,怎么吃着面就走了,你没合帐呢!” 她从没有付钱的概念,转头木然:“那个脖子上搭了白毛巾的人,说让我吃的。” 胖婆子脱下手里的鞋抬的高高的:“你想吃霸王餐啊?“随后对着满大街路过的人嚷嚷:“看啊,这姑娘她说吃面不想给钱啊……。” 她对于凡尘礼教也很无感,她的真实面对又是那么无谓,看起来是个该懂规矩的大孩子,实际上她是首次踏入这新鲜的世界。 站在面馆门口的店头伙计咬牙,见她吃面端着碗还不做声就走,一挥手就召来几个男女,盯着她:“臭乞丐丫头,专门来我们店里捡便宜,拖出去,倒吊起来沾水淋她!” 第30节 她还没吃的那碗面被夺走了,他们淋湿她然后打她的头,将她打到地上疼的翻动着身子,头上流的血滴到眉毛上,然后又被拽到小屋里。 根本不管她肚子咕咕叫,他们看她头上流血,就专往那里打,也许是发泄也许是纯粹的想要教训她,就为了一碗面打她血流满面。 她撑不住,昏了过去,很快又是冷水泼向她的头顶,刺激到新的伤口疼的她不得不站起来。她的无辜与天真仍未从眼中消逝,而他们逐渐不打她,反而各个角度审视她躯体,丢给她一件破衣裳算是殴打的抵偿。 她是被推搡着到了一个院子里的,那里丝竹管乐声声,而她浑身酸疼到快要站不起来,躺在墙角,那些人又过来嘲笑她样子可怜。 她鼻子闻到那华丽拱门内,来自那侍女掌着托盘的食物香味,有个婆子过来说:“想有口吃的?跟着我来吧!” 她哪里还能走得动,勉强扶住墙站着了,点头说她要干活。 那婆子接着笑她:“你看你,满头是伤痕,狼狈不堪,你觉得这里会有什么活让你做。” 说着,婆子又将她推倒在地,还嘴里吃着带有桂花香的糕点。 “你若是还能爬起来,我就让你扫着庭院,完了就给你一块桂花糕吃!” 她用尽了力气应声道:“我能站起来,我可以扫,你记得给我桂花糕吃……” “哈哈,成啊,那边就有扫帚,记得扫干净了啊!” 她很饿很饿,于是,她再次试着站起来,走了几下,除了头部刺疼,她的腿和手都还能动呢。 她走到内墙拐角那儿,婆子致使她扫院子,这里院子大到千坪,她忘了她是怎么扫完了,就为了一块桂花糕。 等她费力地清扫完所有的落叶和灰尘,她来到婆子那里,这次她领悟到了,不能自作主张而是等着。 这婆子眼中笑意非常地虚假,还带有鄙夷:“你觉得,我像桂花糕吗,你那只耳朵听见我说让你扫了?” 她根本就是诓她的,而她十分迷茫地望着天空,低头看着她扫过的庭院:“我不走,是你让我扫的。” “好啊,这样很好,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婆子一招手,她身后涌过来四个恶相大汉,打横分开她的腿和手抬着她,打算抬去一个所在。 这是要做什么?她不明白,但他们眼中猥亵一致投向她身体,还趁机拉扯她的衣袖。 她总算从其中一个人那里看到了桂花糕,那装在布兜里的露出一角的,她蹬开腿,挣脱开了抓住就吃。 那些人这时候还故意把那桂花糕丢到地上踩,那可是她费力挣脱着从那人肩膀,跳下来还抓在手里的一块,她扑到地上正要捡拾,被一截蓝色衣袖给遮住了。 “不要戏弄她。”这个衣袖的主人对那些人说着,随后就伸手拉她:“起来,我们不要那些了!” 第47章 燕若九春【14】 夜幕中冷风格外瑟缩,落叶飘洒过人的衣角。 她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那双眼睛那么清澈,看着她的时候安详温柔,那是能让时光停留的美好片刻。 如果让她在这人世间多一分停留,即使是刚才挨打挨到那么痛,那么孤独难过,现在看到他,也觉得所有的苦都很值得。 他看着她一身破烂衣裳,蹲下身为她整理,她任由他为她整理,有些痴有些不知该怎么做的望着他。 “不要穿这些衣服,这些不适合你。”他望着她身边丢着的那些艳俗罗裙和纱质的外披,这样对她说。 “不要穿,这些不适合……。”她学着他说的话,低声自语,这是她学着说话到最谨慎的开始。 “对,来,我带你去买几件棉布衣裳。”他丝毫不嫌弃她满身的红血,还有撕裂的裤脚,和破的不像样的鞋。 被这样干净到明亮的一个男人牵手走在小巷里,她觉得很踏实也很自在,就是不知道她自个的眼睛该看哪里,他,实在太好看了。 他以最快的步伐,让她等在成衣店门外,他进去店内再出来,这过程仅仅用去十几息的功夫,到了一个门道里,他很利落地为她换上雪白棉布内裳,粉红织锦绣兰花长袄和粉红裤,还有一双厚底布鞋。 听到她肚子咕咕叫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梨:“你吃了垫一垫吧。” “嗯,垫一垫。”她像初次练习人语的稚嫩孩子,学着他说话,也接住了那颗梨。 她仿佛当那颗梨是仇家一样,瞬间大嚼到不剩皮也不剩核,这种吃法令人震惊到骇然。 他依然面上波澜不惊,微微抿紧了唇不语。 他又递给她一块布巾:“吃完记得擦一擦手。” 而她,又像是归来的兵士卸除盔甲般,抹脸擦手,动作很彻底也很无技巧可言。 她想还给他这块布巾,低头看了眼却发现已经变了颜色了,她脸上羞涩到不敢继续看他。 男子眼中似乎是重新打量了她一会儿,站起身说:“再会吧……希望下次遇见你,你不用再挨饿。” 她抬起头,慢慢地用手撑着站起来,头上的伤口,那血凝结过的部分似乎又破口了,身体颓然心里沮丧。 他真的要走了,那好看的青色外袍被风卷起来,就要扑上她的脚背,即将离远了。 “请等等,我能跟着你一起吗?” 她这次说话没犹豫,也是她决定不顾一切了。 她的头顶就要冒起血珠了,接下来会更狼狈颓废,也会毁了他买给她的一身好衣裳的。 她肚子还在咕咕叫,鬓角那对尖利竖起的耳朵若隐若现。 他眼中微露讶异,或许觉得她属于异类,仿佛也是下定决心似的抿唇低头说了句:“成,你只要不乱跑,不给我添乱,我就领着你。” “成,我不会乱跑的!”她很乖巧地应声。 “走吧。”男子说这话的时候是坚定而有勇气的。 跟着他去的地方就在街的最僻静处,也是最干净宽敞又是楼台隐藏于大宅中的地方,名字叫悦喜南院的所在。 这里汇聚了膳堂医馆接骨馆,他在一处名为楚情馆的楼中充当乐人。 他也对她说,他的衣裳绣工精致,是出自他们南院一位名叫紫荷的头牌姑娘之手,这位姑娘喜爱穿布衣,他为她来选布却遇上她。只好为她买了身衣裳和鞋。 那日他从这里出去街上,回来之后,那看管他们的大爷斥责了他几句,就怨他去了很长时候。 他让她待在这楚情馆后面的杂物房里,得空就送给她一些客人吃剩的瓜子点心让她吃。 “我在这里排行十三,如果你需要,那你就叫十二娘吧!”楚情馆的后院一排大花紫薇树下的石凳上,他把两腿伸展很舒服地微笑着,他的一双手活动几下,就反着撑在脑后放松手臂。 “嗯,以后我就叫十二娘!”她也把双手交叉反背在脑后,伸展双腿很舒服地坐着。 十二和十三,这很好记啊,他怎么就这般聪明呢! 十三眼睛闭上偷着笑,握住她的手摇着:“你真的很好哄啊,十二你就像是个呆子才取的名号,你知不知道,二很呆很傻的。” “我觉得好记呀!”她萌萌眼中很是欣然。 十三被惹到心里伤感起来,握紧她的手:“你呀,很好哄的你!” 他是孤独的,也是凄凉无助的,父亲被气到病亡之后,现在他总算心里多了个牵挂,此刻眼中湿润。 为了掩饰,他摘了花圃中蔓延的紫色藿香蓟的绒球似的花,三朵一起插到她的鬓角:“如果有一日,我希望能为你簪花,也为你梳妆,看,我给你多摘几朵吧,还能染衣裳呢。” 十二感到这很不容易,就直率地说:“我不想让你太累,我知道你能,可是做那些会很费功夫的。” 十三笑的泪花飘,捏了下她的手背摇了摇:“我累也是活,不累也要活着累的!” 十二用她的袖子帮他抹泪:“不要你累,我不要你累!” 十三听了忽地攀上后面的树,先是到了低处的大树杈上,随后对她眨眼:“我要做件平日里不常做的事儿,呀……嗨!” 他上到了树顶叶子最茂密的地方,张开双手打算假想他是带翅膀的人。 这大花紫薇树上头到底下一丈多高呢,一树的串串紫色果被震的颤巍巍。 十二轻声地两手扩住嘴,朝着上面喊:“你别,别往下落,我会担心你的!”说着,她直接踩着石凳上方就跟着上去了。拽住他的手:“来!咱们一起。” 跃过石凳,他们的身子先后落在黄叶堆积的那儿,在那松软金黄底色的地方,她和他躺成了一个弯钩形,脚跟对脚跟身体俩俩相望。 十三看起来很修长瘦削,竟然还被摔下来都没事。 他还关心着十二:“你躺这里骨头会被硌的难受不?给,我的手给你垫着!” “不用啊!”她拒绝着,脸上是笑着的。 十三的裤腿上满是破碎成网还沾染灰尘的枯叶,她动手一点点地为他清理,眸中带有心疼的意味。 “咋了?嫌弃我跌下来,还不让你枕我的手臂啊!”十三勾动手揽住她的颈子,在她眉心落下一个霸道的吻。 然后拍打干净了身上的尘土,才留下她独自在这里回味刚才。 她记得他说过要为她簪花,还要为她梳妆的,这些誓言光是想一次,就如同过了美好的一世。 入夜后,躺在废棉絮铺在旧桌当成床的地方,心里还是暖到睡不着,直到眼皮撑不住才睡去。 子时初,杂物房的门被人轻叩两声,接着十三在叫她:“十二娘,十二!” 她先坐起来,轻手轻脚开了门,十三闪身进来,俊颜非常动人。 他提着一盒饼,脸上挡不住的欣喜,带着一盏铜钱大的小灯:“想不到我会这个时候来,对不对?这是我得到人家的赏赐,我没舍得当面吃,就想着带来和你一起享用呢!” 十二娘查看了窗扇门扇,确定外面没有动静,于是放下警惕。 两人在一块干净的地毡上趴着,就着那盏铜钱大的光,两双手掰着吃饼:“为了不让他们发现,我用这块布包着了,看看,这撒金的棉纱料很好看吧!” 十二娘和他在那树下石凳上,看着他爬树又跌下来,心口此刻还在颤动呢,见他到来就好了很多。 原来,他能感受到她心的颤动! 这样吃饼的方式很香,很好吃,吃着一小块就能吃到满足。 小灯盏那束光照耀下,十三将他包饼的棉纱料子打开来,手动针线将那旧棉絮装进了这撒金料的袋子里,然后又缝的完好,华丽,就这样短短在他手里展现。 十三让她一个人盖着被子,而他就侧卧在一旁的木板上,十二娘在这华丽撒金被子底下酣睡,十三是看着她睡着的。 他们睡着,那铜钱大的灯也熄灭了。 到了早上,好几对脚步声急匆匆往这里来。 “嘭”一声,杂物房的薄木门板被人踢开,进来五六个男女,在他们睁开眼睛时候,扑上来就抓人。 这是南院楚情馆的院妈,手指戳着十三,狠毒地数落:“好你个十三,你胆子大了,都不把妈妈放在眼里了,你这是听话的儿子吗?” “十三儿不敢!”他乖巧地先表明他依然服从。 自从他到了这里,就必须当这女人的儿子,十三看一眼十二娘,很无奈而不得不卑微地下床叩头:“十三儿不孝,但求母亲看在儿子还没和她成事的份上,放了她,儿子仅仅是收留她。” 南院楚情馆的院妈头上金雀钗摇曳:“为娘的在楚情馆,对你很溺爱,让你担任琴师领奏的,那还不是看着你出身文士之家,可你别把我的恩典当成是敷衍,我的恩典是你梳头上轿,陪贵客来回报的。”她眼中冒火,这小子是她一眼相中,从京都以及各郡三十八家掮客手里砸重金一百,买来就为了以富贵姿态卖给王孙贵胄的。于是,她暴怒甩给他一巴掌:“眼看着十八岁就要到了,你居然在这样糙的地方和这来路不明的女子躺着!” 楚情馆这院妈狠瞥一眼十三,他脸上正好是被她打的一团红印子:“得了,琴也无需你弹奏,三十六园的色艺给我学起,完了就挂牌子送往迎来。” 十二娘被四个人按住动不得,他不忍心看着他被打,也不要他继续受辱,她张嘴就咬那些人,因为手脚都不能动。 他们被咬的很疼,忽地把她压在地上用脚踩了好一会儿。 第31节 她肋骨被踩断了两根,匍匐着身躯很想挡在十三的面前,要让他知道,他还有她。 十三是知道院妈他们的手段,他逼回了好几次就要淌出来的眼泪,站起身面上颓然,哑着嗓子:“三十六园,我这就去。” 第48章 燕若九春【15】 从此后,南院就多了一位绝色小生,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而他身边也有个名唤十二娘的侍女兼跟班。 十三在这里有时被称为十三公子,有时也叫十三哥,唯有他的侍女兼跟班依然还唤他十三。 从此以后,他的房内,那定制大床中央供奉了一座菩萨像,细眉长眸整日注视着他。 十三在每一个送往迎来结束,他都要看着许愿池一眼,随后转身叩拜:“菩萨在上,弟子虔诚地供奉您每一日,就期望弟子少受难,早日脱离苦境,弟子还有个十二娘也要一起呢!” 十二心里暖洋洋的,也随着他祈祷:“菩萨在上,弟子请求那些贵族富翁和他们的妻女少来这里,来的少了也就让十三哥少受罪。” “你懂什么!”十三的眼角泛红,又觉得这样说十二有些不合适,抚了她头顶一下,毕竟她也是单纯直率了些。他转而正襟叩拜菩萨:“您勿要多怪,她涉世未深,不会说话。” 十二娘并不会对他的斥责放心上,她认为他在这里每一天都很辛苦,那些女人来了高姿态让他捏脚捶背又主动式享受温存。 那些妇人来了吃酒听曲,还要他服侍心情,心情好了多赏几个钱,心情不好一脚踢开了,十三还得重拾心情保持的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儿。 “你不要多嘴,他们,甭管男女,那都是能给予我生路的人哪!”十三面对十二娘晃了晃她的肩,他那一双眸就和他供奉的菩萨一样,看不清是喜是怒,永远都是那一副姿态:“自由会有的,希望都在每日来的客人那里。” “嗯,知道了!”十二真的不是很懂,或者说,她十分地迷惘于人世繁华,她能做的就是跟着他看顾着他的所有。 十三积攒财力,还置放了许愿池用来敛财。 他将那些贵重物都堆积在大床底下的暗格里,有些黄金的赏赐由于印有官署的徽章,被他找金匠做成了黄金流苏。十三每日望着手背的缀饰就心中安慰,他暗地里对十二说,他会在每个来临幸他的女人头上拔一根头发,假如一千根头发丝够了,差不多他和她也就能离开这里,去追寻自由了。 十二娘说,她也要这样做,她是把每一份属于她不多的赏银,也都存着,随后兑换成淡蓝色的青金石,用来点缀那些黄金做的流苏装饰他的手背,而这对他而言,是一种洁净美好的渴求和存在。 十三就更爱他手背上那副金石黄金流苏缀饰了,戴着那个缀饰,时日一久,将那淡蓝色青金石的蓝色逐渐褪了去,那好比当初十五岁的少年最美好的时候,将是梦一场又渴望回返的想法。 “院妈说,我的赎金是三千八百两,若我以如今的行情,每日迎送两位人客,最多半年你我就能离开了。”十三对正在为他捶肩的十二说着,十二习惯性捏完他的肩,翻过他的手背欣赏一下他那璀璨的缀饰,随后推倒他趴着,又为他按压腰部的筋骨:“让你筋骨松散些,这日子也就过的快些。” 等他翻过身,他就坐起来挽住十二的手,在她耳畔说:“往后,我的梦里有你的一半,你,不能走出我的梦喔!” 十二娘望见了十三眼中的潮湿,她将他的双手放好:“你歇多会儿,我什么都听你的。” 然而,半年还没到,十三就满身鲜血咽了气。 某个闲王的妃子,因为南院昔日当红小生陈彦子步子云的挑唆,便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带着砒霜,偷偷给十三下在酒里让他殒命的。 十二娘没在跟前,她出去为他置办香茗和炭火炉子去了,这过程她完全不知道。 这是南院的阴谋,南院势力很广泛,上至京都的王孙贵胄,下至城镇地痞流氓和恶霸都与他们有往来。 说到底,他们就算不明说,也是绝对不做亏本的买卖,当初十几家牙行竞争拍卖十三这个鲜嫩落魄的少年,择优出钱当是积压本钱的形式,当一个少年成人了,他们南院也在他身上捞够了本钱,至于他死他活全凭他们南院定夺,活的定数可能性不大,因为,他们从来不把他当人看。 这一日,十三换上干净的布衣裳,甚至打算将他打造的黄金缀饰也送给院妈,他一开口,那院妈就说;“可是攒到了出去的银子啊?” 十三大喜,随即点头:“嗯,这些年有劳妈妈照顾了!” “嗯,你是个好孩子,等我给你预备找契约啊!”南院女主持说的很正经。 他是书香世家子弟,父亲当年带着他上任中途遭逢劫匪掠走大内圣物,为赔偿,他毅然作出自卖救父的决定,但当他自卖得金一百两时,他父亲惊惧悲愤到当场毙命,想到此处,他总算能长舒气息了。 他打算带着十二回到故里,耕田读书继续参与科考,为家门扬眉续荣耀。 他仍年少也许不知,人心险恶,逐利益者甚多,多到为财死而不悔,也因财无德者远远多于仁义热血忠厚实在的人。 院妈让他等在房内,谁料到还是把贵妇人迎进来他房内。 安庆郡主在她昔日男宠陈彦子,步子云的搀扶下坐着等他,她体态丰盈,眼下卧蚕肥厚,一说话就口唇漏风,日日来此撒银子消遣。 十三此刻不想理她,他摆明他已不是这里的小生,他要回乡耕读,决心来年科考的。 “你考个屁啦!你不如继续在这里做本郡主的裙下男子,把酒言欢日日到春宵,说不定本郡主一个高兴就给你买个小官做做……”安庆郡主整日服用五石散,眼见美男子就挪不动腿的,此刻敞开衣裳就坐上他的床。 “失礼了,我的床今日也要被抬走了,您另请别处吧!”他冷清眸光对这女人说。 这郡主嫁给一个老闲王比她大了二十八岁,而她自幼无才无德也无貌,一有银子就逛南院找小生,她最爱看美男有文采有德性的,她原本是高姿态,这次恼怒的骄纵无比:“你他妈的本郡主来找你是给你面子,你别不识抬举,想我日日让你看我身子,那你就该属于我,知道吗?” 十三的骨气恢复了,他狠狠推开这一身懒肉的女人。 这安庆郡主心思歹毒,胆子也小却只敢将恶劣用在南院小生这里,她抓过几案上切熟肉的匕首狠劲割向他的颈子,而他的水杯里已经被陈彦子步子云下了毒,就算他反抗都是无力的。 这女人五石散发作,拆除配饰,衣衫除尽按倒他直接跨坐他身上:“还以为你是什么儒雅俊美南院第一小生呢,你就是贱男人,还花了我很多的银子,我来南院就是找乐子寻欢情的,只有你侍奉我的份儿,不能拒绝我……我恨所有男人,恨美男子!” 十三颈项都是红色涌出来,安庆郡主将他裤子褪下脚跟,那手背上金石光芒淡了,被红色覆盖住了颜色,晦暗中只有热的气息奔涌出来,迎合于女人浊恶的行为中奔向死亡。 而他,供奉的菩萨还是那般无谓。 十二娘还没到这里,就已觉得气氛不对,她扒开围观的人群,他们看着红血披盖的十三的身子。 十三的脸上依然有那份美好期待,这就和他每一天的神情一样,对将来有所期待,他床上那些艳丽色彩的被单已经收起来,他似乎打算与这段日子做个告别。他的决定是和十二相连的,他这样做不能迟疑。 那些沉定身心的香茗铺了一地,窗棱外的阳光照上十三身上奔涌出来的红色,满室都是那红的底色。 逐渐凝结的 赭红色让十二娘暴怒,她动用妖术,让这里在场的人一个个都粉身碎骨了。 她想到了一个恶整的注意,剃光了那安庆郡主的头发,切开她颅顶给她装上了白银翠玉釧,再挑去手筋和脚筋,然后转动那白银翠玉釧一点点地挖出脑髓致死。 十二娘认为,十三的亡魂也得以告慰了,她这么做都是帮他报仇解气的。 没有人知道,十二娘去了哪里,酆水镇的南院就这样没落了,剩下很久没有修葺的院墙,以至于门庭冷落到无人踏足。 人们看到,酆水镇东山腰来了车马,气态很仙风的女修进来这里,彻底改装了南院,名字也叫成了别的名字。 她是女修,喜爱鲜花水果,这名字自然也是这类的。 这位女修身边很多女弟子,最例外的还是有个小后生。 女修这位男弟子等同杂役,她需要男的当杂役,以及各种明着暗着的致使,零碎粗重的活儿都派给他做。 当他每日做完那些属于他的杂活,他就站在大花紫薇树下,那里的紫色小果已经不多了,他又坐在石凳上发呆。 十二娘会像烟一样从菩萨身后面出来,也坐在石凳上发呆。 这小后生看一眼十二娘:“这里,是我先来的啊!” “怎么,我不能在这里吗?”十二娘凶狠的说。 这小后生眼露惧怕,不敢挪动身子。 他很无辜望着她,显得可怜兮兮的,又很无助。 起来想走,又像是被钉住了般颤声:“我是来这里看紫薇花的果,也想,站到树杈上跳下来。” 十二娘眸光深深,看着后生不说一字。 这后生退后几步,感到无路可逃,索性就上了树跳下来。 地面没有铺陈任何物,她成了被他压住的地毯,两人心贴心,就这样碰撞一起。 后生十分羞涩地爬起来,看着十二娘被尘土沾染了浑身,有些邋遢,他蹲下身:“我帮你整理一下,你身上土太多了!” 十二娘这时才知道,他姓燕花名无双。 第49章 燕若九春【16】 之后的日子里,燕无双就每个闲暇时都来大花紫薇树下,看看能不能遇上十二娘,当他知道十二娘就叫十二娘,他捂着嘴感觉这名字有点傻。 看他也这样笑她,十二娘没在意。 少年依然闪耀着星芒的双眸,坐在紫薇花绯红映衬下,那份美好是能定格的一瞬间。 “你说你每日都来数这些果子,你说这大花紫薇的果子又不是桃子,也不能吃,难道是很好看?”燕无双随着十二娘的目光,盯着那树上绯红花朵枯萎后成排在枝条上的紫果。于是,他跳起来摘了一枚放她手心里:“给你存着,日日看着,或许就不用到树下来看着了。” “嗯!”十二娘很少这么顺着别人的想法,她攥紧了那颗圆圆的,闻起来苦涩带着淡香的果实。 看着相似的少年这般俊美无邪,她手里没闲着,很想做些什么用来发泄失去的悲伤。 站到树杈上,将那绯红明艳的花朵摘了成串,随后一朵朵搓在指腹间抹擦那枚孤独的紫色小果,望着绯红色汁液侵染着浓紫色的果子,她心头畅快多了。 但是,少年是不会陪她超过一刻钟的。 他是这神秘的女修道者山庄唯一的男人,他需要被指派着去做的事情很多,也很繁琐。 在十二娘能知道方位,却看不到的视角,也曾是南院三十六色艺园的其中一间屋子里。 在她好奇了几个日子后的一次,她躲在暗处随着他。 “小燕,来给我洗内裤,快!你不来我撕烂你的小鸡鸡……”这是燕无双相处在同一屋檐下的所谓的师妹,想不到这般恶俗劣性。 被十二看到后,瞅准夜色正浓时捉出来槐树林中:“说!为何这样对待他?他不是你的师兄吗?” 十二娘这样问,这个女修道者的门徒竟冷漠嗤笑:“他,就是我们的奶狗,趁着还没长大,该戏弄就戏弄,没机会消遣就使唤他。”她身为女修道者最器重的门徒,居然很骄傲地对十二说:“看吧,我决定把一个花样用在无双身上,那就是将我的白银翠玉釧拴住他头顶的发,然后把一根皮绳勒他嘴上,这样看起来就与众不同了,然后我推着他出去让人观赏,我收钱。” 她这样得意狂妄,仅仅因为一个少年的单纯无辜和善良。 她们这些女的,会用法子积攒银钱翠玉,却从不在乎燕无双是否获得过什么。 十二娘以为人间的女性,特别是这种未婚的少女,她不该有这样的心思呀!往深里一想,她回忆起和十三在南院的那些屈辱坎坷,顿时心口灼热苦闷憋屈。 也许是南院地气氛围已被熏然为烟花的味道,但即使是如此,同为门徒也不该凌辱一个存在于相同位子上的异性哪? 甭管十三,或者燕无双,他们别说做错什么,他们就连遇见她这样潦倒异类,都要伸出怜惜之手的天真好人,在这样心性刻薄寡淡于真情的淫邪之辈眼中,不该被这样作践。 于是,十二把这女门徒手里攥着的属于她个人私财的,那几根白银镶嵌翠玉釧,用她说的方式稍微改换,剃光头发,先切开头顶碗盖子大,随后一根根插入其中,每转一下内中白色脑髓与红色就奔涌出头顶。 十二又想起这少女门徒说的,她想让燕无双这美少年变得更低姿态,供人羞辱看景致,以此获得利益。 于是,她拔下这女门徒的簪子,用最尖端的那一头,瞅准她手骨筋脉挑出主要的几根,跟着不顾对方凄惨“啊”地尖叫声,让她跪地的膝盖骨顺下去的血脉也以同样方式挑出来。 十二扯紧对方头皮中央的银亮翠玉釧,每扯一下,那头颅上的眼珠子就瞪圆,扯大力点就能将脑髓中的红白液体扯出来,这人的气息也就越加薄弱乃至冰凉。 然而,就在她处理了一个恶劣的女门徒,寅时回到紫薇桃山庄时。 恰逢这位三十岁的女修道者庄主庭院传来倔强的惨叫,似乎是被火烤到神经衰弱的哀鸣。 这昔日南院经改造为朴实外观的紫薇桃山庄,没有了优雅动听丝竹弦乐声,但这位几乎没有什么修为的女修士,暗中让人将每间房的内室墙壁装上木包竹片,这种隔音效果好到相隔一个院子,外面无人听见里面的动静。 偶尔接几单装装样子的米卦,取名解梦的事儿,除此以外,她几乎白日里对着来此处求解惑的富翁男子们,以讲经的名义使尽色相吸收财物。 由于行事隐密而专挑熟悉过的人,她的营生从没被人拆穿过。 十二娘耳朵眼睛都贴近窗户,赫然看到那一身如意直缀布衣下纤长小腿,女修道者嘶哑嗓音:“让你舔我的脚趾会死吗?要不是我把你从田野边带回来,你燕无双就是被饿死的鬼……” 第32节 燕无双腰上被拴着绳子,脚上也是锁链,眼中迷惘脸上泪水纵横:“师父!您让徒儿做任何事情,徒儿都是仔细地履行啊,抄写经文再添上注释。” 他出生小官吏之家,父亲娶了继母之后的次年一病不起,而他像如今这般逆来顺受依然得不到善待,还被撵出家门。 邻人偷着将他卖给牙行,他无数次不顾死活逃出来,就是因为他不甘愿被卖往烟花之地,但当他以为遇上这女修是正派人物时,恭敬顺从地回报容留之恩,而她们这般女子也从一开始的同等对待,到如今的挑剔刻薄百般刁难他。 恩人也罢师父也罢,需要他为她们抄字临摹经文时,还能稍微当他是个人。 但在此刻,她淫逸习惯暴增,居然对他这个名义上的门徒施行起来。 一想到他说的这话,十二眼中即可出现那女修不耐烦的嘴脸:“别以为你比为师识多几个字,你就不认得你是谁了,来!上来安慰你师父我……快。“此女修把平常用来糊弄人的机关用给燕无双,她扯动绳子一头把他身子往火炉上炙烤:“过来安慰我,给我除了你的衫裤,来!” 结果,出乎她的意料,十二也看到燕无双视死如归的龇牙靠向火炉:“毋宁死也不做这种事,你休想逼迫我,你逼我很多次了你忘了吗?”他说着身子已经被火烤的疼痛巨痒到:“啊!……嗷!” 十二这才想到,这个女修很可能未必有真的修为,她一个妖精在窗扇外这么久了,她都没发觉,更可笑的是还让男门徒抄写经文添加注释。 “噗!”一声,十二娘烟雾一样进去室内把水浇到燕无双身上,随后又在对方看不见的烟雾中,用那床格中的白银翠玉釧,用布裹着她到槐树林泉水边。 这女修以及她的门徒,都有个打制白银翠玉釧,用于收纳财物的习惯,这正好。 剃光头发切开头颅置入银钏,就如她拉扯燕无双那样,扯一下,白脑浆粉脑髓就溢出来,刚才看到燕无双脸上泪痕,再想到很无辜的十三。她发狠将此女修的腿筋脚筋,也用簪子的锋利尖端挑了去,让这种人死的时候也不能挺立着死去。 这女修道者实际为江湖女浪人,专门找寻隐蔽宽敞的所在,最好是曾经热闹非凡的地方,批字画符进行明暗相辅的营生,目的就一个,勾结富贵商人和官吏,用话术与媚术的结合来敛财。 既然,这紫薇桃山庄明面上的营生是米卦取名和问事儿,十二娘索性为燕无双做起门面树立声誉,放出消息说山庄的庄主是白龙化身,佩戴白石金流苏饰物。 那都成了形而上的象征物。 因为这种形而上的消息,五百里内赶来酆水镇紫薇桃山庄的人,使得这里的镇里君向郡守提出增设市集,加筑商埠,修造内街水上船队,用以分流这每日数万次人群。 酆水镇比之前兴旺发达了很多,紫薇桃山庄也人来人去为他们提供了繁盛。 十三尚在的时候已经有很多积蓄了,现在,山庄内需处礼品转卖还有专人操持,银钱金玉多的需要窖藏。 十二眼中的燕无双简直就是另一个十三,身世相仿年纪同等,说话也很斯文儒雅,与这充斥着奢靡底色的山庄很不契合。 十二娘平日里就栖息在菩萨像的神龛中。 这天来了个名叫陈彦子步子云两个问卦的,先是測了米卦,他们给了银子之后又斗胆眼睛闪烁,手脚哆嗦的说:“我们哥两个因为曾经参与谋取别人性命,但们不是有意的,他断气了也不是我们所为,只是我们夜里走路会十分害怕被抓住割脖子。” 燕无双根本就不通卦术,他大床中央的菩萨没有暗示什么,他当即收了银子挥手就要让人走。 陈彦子步子云这二人,虽有琴艺却技能不精,当年在南院是出了名的暗中出卖别人来壮大个人腰包,擅于将好看的少年引荐给有钱的女人玩弄,他们是混在南院小生中做这样不义事儿的掮客。 早就听闻燕无双的俊颜出类拔萃,以前没路子亲近,这回假借问卦特意来亲自看人的。 “燕庄主,我们有最尊贵的客人给你引荐,若你需要,记得往后要感谢我们兄弟二人呀!”这陈彦子步子云,平日里鞋袜干净,面皮薄施粉,又和镇上经商的孤女,还有夫君不常在的女子混的自在逍遥。他们此刻看着燕无双又生一计道:“若是皇后娘娘亲自来,你可要款待轻柔啊!” 第50章 燕若九春【17】 供奉菩萨的神龛那里,十二娘看的清楚的很,这二贼何只是害死十三的始作俑者,若不是他们,十三也不会被安庆郡主那种身心腐朽的女子看上,他们必定是将十三描述的多么卑贱顺从到任人亵玩。 此刻,她从一股青烟里窜出来,从漩涡里伸出两只手分别捞住了陈彦子,步子云的颈子。 “呃……放开我!”那二人挣扎着,把脸憋的通红,两手试图扑打,却连背后是谁都不知道。又凝视着燕无双觉得他或许真的通灵通神,就心虚地恳求:“庄主饶命,我们有银钏翠玉给你……。” “很好!”这话是十二娘的声音说的,但是雌雄难辨。 “我们的财物,都给庄主啊……”这二人平素视钱财如命脉,现在性命攸关不得不动念舍出些。 燕无双还什么都没说,那股浓烟就带走了陈彦子步子云着两具乱扑的身子。 燕无双被震惊到了,他很少看到十二娘这么暴怒,他有些手无足措地站着,起身,随后又两手扶着膝盖坐在大床廊内的圈椅上。 十二看着燕无双的震惊,还以为是他很厌恶这二人,于是,她将那二人使用妖术带到了槐树林子里一通好折磨。 经过严酷的逼问,十二娘得知了这二人的详细来历,以及都做了危害十三的什么。 她让他们互相揭发,这样会说的比较真切属实。 这二人,那个步子云是镇中丰腴少妇的姘头,这少妇婆婆不和她一起住的,丈夫常年守边关不回来家里。 而他自己虽然也有妻子孩子,因为妻子照顾孩子做家事顾不上他,他便与那妇人通奸欢爱好不知羞耻。偶尔也从南院带些纵情的天竺红丸给丰腴少妇用了,久了之后那妇人非但无力有身孕,反而还患上纵欲无度的虚症,以至于离不开步子云,妇人恨得不行也怨她自个,她唯有丈夫从边关赶回来住的日子里才用心弥补。 至于那陈彦子更是狡猾奸佞,和步子云的心性一样。 十二决定亲口逼问陈彦子。 “你既有妻子,为何到南院做低微小生堕落身心?”十二娘此时已有了世间阅历,她用挑筋威胁这陈彦子自个说实话。想起十三的惨死,她先捏爆了陈彦子一边眼球:“你嫉妒十三的才情,可他也是不幸的少年,他在忍受苦难的每一天啊!” 陈彦子是贪生怕死之徒,眼球爆裂赶忙捂着:“我说实话,我妻子名为张阿雀,实则是只母老虎,我入赘她家就被她管束的一个钱都没有存着,我为了存点钱,也为了能被人重视,我就加入南院的楚情馆,琴艺不精当然也就陪客吃酒谈情欢爱,但我每回遇上好的客人,到最后都成了十三的,他还不似我那般用尽心思,他只要陪着说个话就获得人客的赞誉。” “你去死吧!”十二又弄瞎了对方另一只眼,跟着手握住白银翠玉釧,将剃了发的头顶切开,放入白银翠玉釧。 她思念十三有多少,她就扯动银钏的次数频繁,挖出白的粉的脑髓。 陈彦子步子云的佩戴匕首,成了十二挑他们手脚筋脉的利器。 燕无双得知以后,心里喜滋滋又得意,开始骄傲跋扈,日常举止也张扬放荡到不羁,制作招摇出众的衫裤,敷粉描眉故作妖媚。 来问事儿的人,长相粗糙荷包干瘪的,他一屡不给好脸色,荷包鼓鼓财力雄厚的,他就让对方不停地投银钱向那许愿池内,而他,只需要说些吉祥动听的谏言就好。 若是身份尊贵姿色出众的妇人,他会奏琴进行形式上的敷衍,他像真正的南院小生那样,把他住的所在打造成表演场地。 他时常更换他那巨大细致又讲究的拔步床,那床帏制作的华美雅致,那桌椅特别定制成符合大床廊内的尺寸。 十二娘像是失去音讯了,她不露面了,她会依照她和燕无双的默契,涌起烟雾递出信号提示。 至于燕无双思想烂漫,渴望受到关注这点,她装作没看到。 “十二,你说你怎么这么多日都不出来?我想你了,我想对你说,我不能没有你……” 燕无双喊着喊着就难过,还流眼泪,伤了风生了小病。 他望向菩萨神龛那里,菩萨座上什么提示都没有。 十二觉得也该是给他说实话的时候了,她附身于菩萨对他细语:“燕无双,你还是你,你和十三不一样,他比你苦多了。” “可你不是为了我,你可以帮我对付恶徒贼子吗?你都做了还说。”燕子无双有些不屑,也有些轻佻地说着:“我们往后就这样过日子吧,你和菩萨就是我的依附。” 烟雾里走出来现形的十二,凝重恬淡的神情,将那一副褪成白色金石缀金流苏给他:“你和我,没有在乎与不在乎,自然,也无甚可说的。” 燕无双捧住那副金石流苏手饰,陡然间,苍凉与孤独已然侵蚀他,他感到无助无力又十分空洞。 紫薇的花下那一次相遇,就也成不了冬夜的暖月。 燕无双反正是孤独空洞的日子久了,某些方面显示一种凶狠弥补式做法,花钱请来佳人为他歌舞暖场,他和那些贵妇人欣赏歌舞,在丝竹声中调笑饮酒,日后只要看见顺眼的女子,他都轻佻迷蒙主动撩起来。 有些深闺中女子,不善应对这场面的,氛围弄的很难收。 有个被燕无双戏弄过的女子得了相思病,寻死觅活要见他求嫁给他的,到最后因为他对人家没兴趣,弄的人家少女的母亲险些落水身亡。 十二终于看不下去了,从菩萨神龛中下来。 “你太过分了!我要给你点教训……”十二用成串的铜钱打了他几十下,还摔碎了他喝茶的瓷器。 燕无双晃动明亮的金石流苏缀饰:“还说不在乎我?你看你都来了呢。” “你先把那事儿好好的解决。”十二正经道。 说罢,十二为他整理起发丝,她打他时候让他头发乱了,破坏了完美的形象。 他的张扬,或许就是为了她的存在而显示的,她心软了。 燕无双装的怄气,退后身子,坐到许愿池那里,背靠纱质的刺绣屏风 那上面很少有人能看出来,那紫色串串圆楞楞的果实,那绯红艳绝的团花都是属于紫薇花的。 “你当我是他的替身吧?”燕子无双湿润眼中带着笑,冷漠之后就是惨然的抽动嘴角:“我不如他,当然也就十和这些置办的物件一样了。”他说着就贴近她的脸,让她无处躲避的紧逼过去伸手捧住她脖颈。 燕无双跟着也揽住了十二的腰,旋转了几回,彼此零距离,寻觅来自对方的呼吸。 十二不是懂情谊的精怪,但她,接纳了自个动情的这一次又一次。 十二很难不对酷似十三的燕无双忽略,他们一样的爱惜眼前的美好,也曾费尽时光渴望有爱,也对爱充满希冀。 那个十三是多么爱护人间的花草,还有每个人的存在,对十三来说都是宿缘,是他说的。 这拔步床的外面,那紫薇花的屏风挡上了许愿池的对应视线。 他的床外,衫裤散落在地下,床上,十二初次尝到暧昧的火热。 燕无双翻身罩住十二娘:“你会越来越弄不明白我和十三的不同,说!”他箍紧她的腰部,用力地一撑再次逼问:“是他好,还是我好?” “你很庸俗!”十二娘狠狠推开他,下床穿好衣衫,眼睛凝着对方已是清冷:“你不是十三,他比你纯洁坚定的多。” “呃,是吗?”燕无双感到好笑,他哪里比不上十三,那个传说中的南院第一小生,那个为了拯救父亲免遭死刑而自卖身的青年。 十二幻化成烟雾躲进去菩萨身后了,她自责她的肤浅和凡女念想。 燕无双看着十二刚入菩萨身后,那里的浓黑烟雾还留着一些的,菩萨还是那副看尽世事的似笑非笑。 他狂妄而空洞地喊叫起来,喊的声音犹如夜鹰的咆哮。 梨花明火从意识中睁开眼睛,这次,他们小心谨慎并没有打破这幻象中的宁静有序。 燕无双淡漠地苦笑着:“我果真庸俗?你们说说看吧,究竟什么是纯洁坚定呢,我真的不懂。” 他是这样说的,但听的“噗”一声,床内菩萨神龛上黑影子晃动着,墨蓝色侵蚀上影子,暗沉沉落在黑金色菩萨身上。 梨花看到慈云馆二楼窗棱上,他们遭遇的那个怪物,从一团墨蓝色中闪出。 这怪物徐徐站定,仿佛早就认得他们所有人,无丝毫惊惧。 燕无双嘴角弧度大开,他几乎有着那意识中十三的相同姿态,精致细腻。 十二娘淡漠地问梨花:“你们是燕无双请来捉拿我的?你们能行不?我看未必。” 燕无双眸光流转,习惯了俯视所有:“能不能行,这就看你们的对决了。” “好!”十二娘冷哼着应声。 燕无双却觉察到哪里不对,他紧走两步退出床外,靠近许愿池,下意识的懂了动手上的金石流苏饰物,但这饰物只要他一动就紧贴他肉皮几分。 第51章 燕若九春【18】 “好吧!”燕无双本能地点着头,有些神经质地啸叫一声,把半张脸带着唇贴近他手背上的缀饰,似乎很留恋和她的这些日子:“我们,就不能像你和他那样?默契地活一段美好,罢了……为了相思,你做了这么多的坏事,手段残忍,对你寄予很多次的忠告,你全当我说的没用。” “因为,你说的和我想的不一样。”十二娘此时嗓音浑浊嘶哑,雌雄难辨。 第33节 燕无双又瞥一眼梨花,对十二娘:“你做的这些事儿业障很深呢,等你用些机会消除了业障,我们会更好过的。” “笑话!我做了什么业障,我不懂你说的。”十二娘冷厉语调显得对燕无双更失望:“他们那些庸俗的人们,面对我一个落单的孤独的小孩,只有引诱我犯错,然后借此机会进行挞伐,甚至连我最后的价值包含尊严都碾压,我夺取他们的命叫咎由自取,这是十三还活着的时候,他给我说过的道理。” “……我不信,他不是饱读诗书,才华横溢的少年……他怎么能说这些?”燕无双还没说完,就被十二娘窜起来从大床内逼退到许愿池里。 眼看着燕无双在水中淹没了脸,梨花就要准备拔剑,被明火按住了手。 十二娘一听十三就越想越愤怒,由此神情冷厉到暴怒,反复按压燕无双到水底又揪起来。 燕无双也不惧怕,也不太挣扎,只要他姿态还能维持着基本的优雅,他不会反抗。 “十二娘,我看你与那些欺负十三的人无二,你甚至比他们还狠心歹毒。” “是吗?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你所谓的同门师妹师姐还有你师父,她们对你做恶的时候,我正好看见了,我就帮你报仇了,难道不应该吗?我看你巴不得她们死了你好好的,你不过是与我差不多的人间过客。”十二娘望着燕无双那张脸庞,对他已无昔日情:“我给你说,人间路不好走,我也绝不留你一个在此处,要走,咱们一起,是腐烂是化成灰都要一起。” 十二娘这般恨意滔天,燕无双心里千般不忍,心疼,懊悔:“一起,对。你这样想也对,人间一趟,有你作伴,我也不亏。” 梨花眼里,十二娘原本还算有点情义,到了此刻竟然是这般扭曲到心性歪斜。她忍不住斥责:“甭管是谁,人间的命数是由着天意来定,你这样做没天理。” “哼,不用你说!”十二娘看向梨花,她的难过哀怨,也是看到这些正常鲜活的少女少男才会心有感叹:“我仅是人间来游离的异类,我见到不好的人类就会开荤见血,我有业障也不指望会有好的结果。”她又瞟一眼冷漠的明火:“十三是这世间最真实良好的人啊,他在遭遇到很不好的境遇之后,他还能善良如初,我能想的就是和他一道过上最朴素的未来,就也是这样一个结果,可他不该呀!” “是的,他善良如初,也不该遭遇不幸!”梨花接住了这句话。 “哼,那两个蓄意妒恨他的南院后生陈彦子,步子云,我都开了他们的肚腹取了内腑。”十二娘眸光赤红,又是杀意坚决:“那种人们,内腑被我取了一个醅干了服用,我想,该是我的,就是我的。” 说到这里的十二娘更是神经质到疯癫,她彻底松开燕无双,躺在许愿池畔的大石上,一副癫狂到极致的平静姿态。 她这样,燕无双还是心疼了,款款走过来横抱着她,放到大床上,他就坐在她身旁。 燕无双旁若无人,颇有伤感,低下头靠近十二娘:“你不要离开我,你做的那些业障,哪怕是多少个年月,需要做多少功德,我们都彼此相伴着去完成。” “我不想你在,我只有我自己就好。”十二娘看起来没有气力,慢慢地坐起身:“哪怕化成灰,也要和你别开了去。” “不!十二娘,你就是把我当成他就好。”燕无双还是要纠缠下去。 十二娘又要走出这大床,就要出了床廊。 燕无双忽然悄悄掩住气息,瞬间从后面抱紧十二娘,他腰间有荧亮显示柄端带着浓烈真气的利器,那是很精巧制作的犹如针叶状的小卷刃刀,柄端真切显示浓紫色叶脉徽记。 “我,还是不舍得你呀!”这话一说完,卷刃刀已捅进去十二娘的腰部,又转了个弯。 燕无双墨蓝色大袄上渗出浓紫色液体,来自于十二娘身上。 十二娘还靠在他身上,犹如枯萎的植物被霜寒侵嗜。 “我们必定是彼此相伴到永远的。” 燕无双擦干净了他的卷刃刀,他这刀精巧细致属于被动式器具,他藏在腰里平常根本看不到。 他就那样得意张扬地,看着十二娘倒在床廊地板上,气息渐渐没有。 梨花看这情形看的心里渗得慌,还好她不是一个人在这里,她按住胸口:“你们不是要相伴到永远吗?怎么你这般决绝无情?” 这个墨蓝色华丽衣衫的男子,此刻看来已经不是梨花初遇那个所谓的山庄主人了,他身上已经沾染了浓紫色,甚至眼角嘴角都多了这颜色,似雾如画显示出阴暗神秘感。 “哈哈,她要下去陪她的十三,我呢?我在这里自然是她由着我处理……她的想法不会单独实现的。” 夜的沉寂,让室内更是阴郁。 明火一直都看着躺着没气息的十二娘,他低声问燕无双:“你的能耐不应该呀,她该是比你强些才对。” “兰荷是你想找的,你觉得兰荷能救十三,对吧?”燕无双说话是对着十二娘的,但这明显是针对明火所说,索性,他看向明火:“对,她知道的,就是我提供的。” 明火急切地抓住燕无双的领口:“究竟是为何,你说!”她在慈云馆的窗棱上遇上的十二娘的本体,关于兰荷还以为只有这妖物知道。现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物的他竟也知,他便试图去碰他腰间的卷刃刀,但没碰上,他用铁锹逼住燕无双:“说,兰荷是你从哪里得知的人?” 燕无双不卑不亢,冷清又淡漠地望着明火,此前虚伪的友好早就不存在,现在十二刚死让他心生哀戚:“她是该比我厉害些,强一些的,因为我们都非人间的人,她有本体而我是寄生体,就是一团真气而已。” 梨花已是耐不住了,她身后的双剑发出“噌噌”的声响,让她背部痒到坐不端正。 “暗藿香蓟有了年岁的便是我,风干了几乎枯萎,那女修施术送我真气就有了形象和姿态了。”燕无双有意识地看一眼他的卷刃刀,那柄端渗出草叶脉徽记,忽明忽暗。 明火明白了,这卷刃刀上的徽记分明是嗜精气的物儿。 那兰荷也和这年岁大的紫草怪一样,那女修为了早日完成阶段性的修为,就弄了真气输送给这两个,一个是人名叫兰荷,另外一个就是几经枯萎的老草。 明火正这样想着,那燕无双也这样说道:“我们一人一物,早就是属于女修的私人物,她如何对待我们,我们便只有顺应,不得违抗。” “你说的这女修是谁?”梨花追问燕无双。 “我不能说,其实也是根本找寻不到。”燕无双把一个翠玉缀饰的里衣折叠整齐,捧到明火面前:“兰荷是南院最红的一个女子,这是她的贴身物,给你比较合适。” “还有呢,你就没啥给给我的?”梨花觉得蹊跷,追着燕无双问。 “所谓的怪物的脏器,就是女修给我的,她给我什么我依照她说的做就是了,你们勿要对我斥责。‘ 山上寂寞山风吹的很轻,庭房外廊窗扇关闭着。 那大床正中的神龛上,那菩萨的眼睛嘴唇上原先黑金色的光芒与姿态,都换成了善意润物的神态,看上去是真正的渡化人心的宝相。 燕无双早就在众人无防备中,动用卷刃刀刨了他的肚腹,梨花明火根本没料到的动作之快,他们惊愕。 他倒在没有气息的的十二娘身边,笑的凄楚:“你说的就是,我们,最终都要相伴到永远。” 拔步床内,几只灯盏忽地熄灭了,许愿池中间那些灯盏也破裂,屏风上大花紫薇的颜色浓烈了,细看,已经和那些圆圆的果实融为一体。 “寅时正,关门闭户!”山居门外更夫的锣声,随着低沉清晰的打更保平安,让人感受到夜里的寒气。 紫薇桃山庄那领客人的青衣男子,带了很多人进来这里,看到死去的一男一女,似乎也很不以为然地沉默一瞬,随后让人裹着尸体预备抬到开阔地方,进行有仪式的发丧。 他走出去山门内的影壁那儿,朗声道:“山庄主人因为一些意外,暂时停止问事儿还又卦象,这是山庄的疏忽,还请包涵着点。” 裴英绍便出来,回望那青衣女子,点头致意了下,带着大家走出这里。 明火将那翠玉缀饰的里衣,很小心地用丝帕包着。 慈云馆客房里,小怪物阿芍似乎情况不好,她头部发热,她头部沉重。 第52章 南风知荷【1】 梨花来到小怪物阿芍的床边,她侧着脸睡的姿态像是婴儿那般萌萌的,稍微离远一点看,就见这阿芍头顶上一股沉沉黑气罩着。 进来二十几息才发觉,刚才破晓曙光在打开门这一瞬,渐渐让这股黑气消散了出去,紧跟着,阿芍这小怪物颈上忽然自腋下飞出只褐色带斑点的蛾子,那蛾子肚腹圆滚滚的,随着室内被天光一照而不见了踪影。 “啊……难道是真气被掳了去?”梨花愕然目睹这一情形,作出这样不太确定的判断。 真气耗尽,不就是十二娘那样姿态萎缩,看的明显衰败的状态吗? 阿芍这情形,刚才那飞出来的显然不是什么怪物,或者成了精的物儿。 梨花不死心,仔细地在阿芍躺着的这间屋子里查找那蛾子的踪迹,结果是一无所获。 “没理由是阿芍的同类相嗜。”明火这会儿闷了好久,见梨花找这屋子里的蛾子没找到,他又莫名问梨花:“你说这藿香蓟还有叫什么别名没?” 梨花看他眼神有些沉重,很不经意答道:“我师父从小就教我认识过不少的野草,这种草的俗名有南风,毛麝香,柳仔黄,一枝香,白花草,疗效用于癞痢腹泻……酆水镇的人们叫藿香蓟为猪屎草,意思是生长不挑地方,干荒地里随处可见呢!” “阿芍这小怪物,她怕是真元虚损了吧?”裴英邵未等梨花说完,就从他的屋子里出来说着。似是对于阿芍也存在着疑惑:“她,是仙灵未达初阶吗?” 梨花记得她娘是灵禽,名叫青耕,可是阿芍身上有人的血脉,她娘也是归属在妖物一族的,她只好对裴英邵摇头表示不知。 样子和常人还是有区别的,阿芍在屏山镇里君家,那些布置针对妖灵的鸡血桃木完全对她没震慑作用,由此可见,她不是真气很弱的。 “在那紫薇桃山庄周围,那些气息不像是很强的感觉,就好比那山庄主人。”裴英邵自从离开京都,他说话就变得比较缓慢了很多。 “不可能吧?她是青耕的女儿。”梨花觉得不对,这阿芍的母亲分明是灵根很深厚的鸟儿。 “就是的。”裴英邵很肯定地表示:“我在槐江山就知道,那些灵禽中,有些很重感情的,会将其常年无数个甲子栖息的那段良木施加灵气,带着去人间游离过日子,所以,这小怪物并非灵禽,这都真气溃败成这样了。” 梨花明白,这小怪物因为跟随那数百年修行的青耕,一同到了人间也就幻化成了她的禽貌,实则是如同燕无双一样的草木。 行走人世间,可以情深如眷侣,就像那燕无双遇上十二娘,那么也还有青耕这样情钟与人类,到头来玄珠被明火这恶贼刨了去,独留下相濡以沫的,她曾栖息过的那段木头,她甚至假装这段木头是她的同类,并将她视作女儿来呵护。 “明火!你给我过来,说,你对阿芍做了什么?”梨花能想到对阿芍威胁最大的就是他了,瞧他心神不宁,阴阳不定的样儿。 明火见她发火这么大,先是没有在乎,进而一想就恼了:“她已经那么弱小了,我至于吗!” 梨花真不明白,就这会儿才从紫薇桃山庄回来一个时辰,他就这么阴沉沉的。 很像那次她雨夜头一次遇上他,他那么肃冷到一身戾气纵横,寡淡的神情。 他曾有的随和,被收敛回去了。 “这么凶干什么!你以为你修为厉害就能对女流之辈大声吼叫啊。”梨花没再看着明火,走到裴英邵的房内,临窗而坐。 裴英邵这里有慈云馆提供的上等香茗,还配了茶炉干果和精致点心。 她才不要和明火这样的人走的近呢,混账一个,没趣味极了! 明火就在阿芍和梨花隔壁的外间,属于他的床边,掏出丝帕包着的那翠玉内裳。 他今日比往日的很多个日子,都要苦恼很多。 阿芍还躺着没醒来,梨花见明火这样,她忽然就没主见了。 裴英邵为她斟了一瓷盅的茶:“阿芍目前看起来暂时无大碍,我们不如外出去找这山庄的旧主人,也就是燕无双说的他的师父,那个女修。” “燕无双已经无气息了,女修渡他成人形……”梨花觉得不合适,这样想着:“那女修怕是到别处祸害人间去了吧,修为又不怎样。” 裴英邵没急着回答梨花,只是说:“西州似乎有了虫灾,那里的荒地多,生出来的特有植被蔓延迅速,跟着也滋养了数不清到落雨般大举飞舞的蛾蝶,有些人碰了那种蛾子就会被缠上,破晓的天光带着霜就能灭了这些蛾蝶。” 竟然能这样奇特!梨花感到意外,可她关心阿芍,还是很不明白她怎能被蛾子缠上了,酆水镇气候温润也不似西州。 阿芍这次能遭遇也是想不到,去山庄是怕她跟着去了受冻挨饿又危险,现在后悔没做完就带上她。 裴英邵能看出梨花想什么,阿芍既是树木本体,那个来过酆水镇的女修未必不懂这些。 “裴大哥,那我们带着阿芍出去走走吧!”梨花出来扶阿芍这怪物,手一摸她的头,她头昏昏的,只好扶起来又放着躺下了。 裴英邵走过来:“还是得带出去,有必要问到燕无双的事儿,他和他的师父究竟是不是修真者?还是另有其人。” 梨花上来阿芍的床,从她腰上抱着就在身后坐着,她视线相对的是明火阴郁的面庞,他心事谁会知道呀?能给她说明白吗,还是算了,师傅说过,这种时候不要肆意去惊扰人家的心绪。 他那翠玉绣的内裳,翠玉椭圆形正好就是那朵花盛放的中间,内裳是月白蜀锦织棉,那皓白中姣好粉红到恰到好处的重瓣荷,这绣工的巧思都是爱美的女子所为。 梨花没想到,明火这样凶狠功利的男子,会是这样念着女子物儿的执着性子。 兰荷,这名字是燕无双说过,那意识的幻象中,似乎那个十三也认识的。能在南院这样才艺著称的烟花之地,被捧成当红的人,必定清丽动人又才艺出众。 “明火,你会和我们一道去吗?”梨花还是抱着昏迷的阿芍,下了床。背着阿芍到了他跟前:“你还好吗?” “呃……”明火这会儿像是魂被抽走了一个,反应很慢,呆着沉静在个人想法的境地中。 梨花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忽视,干脆直说:“若你有你的心上人要追寻,你就去吧,我们先走了。” 第34节 她虽说的不那么在乎的感觉,这话让人听起来还是带有吃味和逼迫。 明火也仅仅是轻扫视她一下,什么也不说,走出了慈云馆的院子。 还就真的走了啊?梨花很失望,也悔恨她没多说些什么,很难以自控地对他如此在乎。 咬着牙,回想他拿着铁锹去刨那些流血脏腑,挖出玄珠的凶狠无情,可这些回想竟然没有当初遇见时的那般厌恶。 “明火应该是不打算和我们一起了,他寻觅他的心中所属去了。”梨花忽然这么对着只有她和裴英邵的屋子说着,阿芍还没有醒来。 “啊?”裴英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他真不知道明明就看起来很般配的青年男女,这么一看不对心绪就各自分开了。 梨花是个爱面子的人,心里一个好胜的驱使,竟然说:“他寻他的,我也打算寻觅一段良缘呢,反正我就快十八岁了。” 裴英邵听到这话,装的不明白,视线避开,背对着梨花两眼瞪了个圆,这姑娘说等待良缘,她分明不缺良缘嘛。 慈云馆里,因为要照顾阿芍,只好又耽搁了一日。 这一日,慈云馆送了一辆马车给他们,梨花自愿戴着斗笠遮住半张脸,坐在前方驾车。 就快入冬了,小怪物因为头昏还得降温,慈云馆给马车里铺了凉席加了些冰块。 西州在酆水镇依傍的大江以北,又要往西走四百里,一路上马车还是马车的换乘,用了足足十六日到达西州。 这里没被蛾蝶纠缠上的村镇就一个,名叫忘水川,他们也就住到了忘水川唯一的客商聚集地,那里有家三个院子并成的客栈。 裴英邵沿路买了件青绒大氅,领子高到遮住半脸,头上是当地男子的那种方帽,脑后穿出发髻部分又打了结的。 这地方男子装束没那么细致,加上身形魁伟者甚多,他这身打扮在其中很轻易就融入了,暂时不用担忧被认出来。 京都城门内那张告示,梨花清楚地记着,上面还有裴英邵的画像呢,因此,梨花还是坚持在人多的地方由她来驾车。 梨花穿的也是大氅,绒布大氅挡风又耐寒,很细致地照看着阿芍,不能让她被风吹,也不能热着了。 这地方地广人稀,草木生长的品类有限,偏偏那种藿香蓟在酆水镇,被人们看的轻贱也命名为猪屎草的植物却蔓延的到处都是。 那粉紫色绒球般的花朵,别以为你遇见的是萌萌的,那东西可是引来了蛾蝶。 第53章 南风知荷【2】 梨花与裴英邵在客栈内室安置了阿芍,并在门窗那里设置了结界。随后到了这个镇子上,官署那些看守的人都戴着白布遮半脸,简易土墙做的顶上搭了草的棚子就是安置这些得了怪病的人们。 天冷,风吹着从围墙两边的大空隙处,直接将里面人的鬓发吹到飞舞。 这是官署所说的患病者驱散疫气最好的方法,风吹加上日晒,可这情况恰好也是那些蛾子飞进来很容易,飞出去也自如。 到了这样一个地方,梨花莫名就会想起鄷水镇和京都的繁华,特别是那制作的很逼真的糖人,可惜的是,她离开慈云馆当时为了照顾阿芍把那插在瓶中的糖人给忘了。 那个朦胧中给予她熟悉感的男子相貌,那是多么俊朗风雅,甚至比她见过的所有男子都有气度。 裴英邵见她还在有些恍惚,心想这姑娘怕是很不习惯这环境的单调吧,他对帝室的这种防疫举措也有些不满。 好在,这里附近市集上,他们到来的这个店家本来是卖韭菜饼鸡蛋饼和热茶的,因为赶上这回的怪病,症状是发热昏迷,他们很精明的研制出来甘草梅子加糖的饮品,这饮品特色是越喝越感到嗓子舒服,但也会过了一个时辰还想喝。 就这饼铺里人最多了,听到有人大声地说:“咱们西州这回有救了,京都派了人来亲自看守患病者,还要很细致地交代给上面,都有多少人得了怪病,你们说这蛾子会不会是妖精派来的?” “不怕,十七年前那场除妖大战,所有妖力高深的精怪们都被仙家给降伏屠戮个干净了,这次出来的怕是不成气候。” 梨花听这种话听的多了,心生厌恶,十七年前究竟发生了多惊天动地的大事,那和她有关吗? 蛾子飞出来未必就是妖物,是巫术也不一定呢。 阿芍这小怪物,腋下的蛾子就一只,不能说是妖怪相关的吧,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妖踪啊。 喝了甘草梅子汁的裴英邵说:“看这情形,京都是派了修道者来的,来这里寻觅可疑的怪物和勘察怪病的。” “我记得,有些修真者始终紧随陛下的心思。”梨花认为相隔人群一丈多远,她这样对裴英邵说话是无碍的。 “对啦,任何缘由,只要怪罪给虚无不确定的妖怪们,这就能浪费光阴让人愁绪满腹了。”裴英邵蹙眉,在他看来妖也不全是祸害人间的。 梨花心头舒服:“对嘛,妖物是无辜的,不要把什么罪过都往他们那里推。”她对那些专以降妖为业的暗黑修真者们,本能地没有好感,现在也包括明火,但也不确定他是否就是暗黑派的。她又把想了很久的问题抛出来对裴英邵:“裴大哥,你说明火他为何要走上暗黑修真者的路呢?我真的不是很懂。” 梨花问的话超出了裴英邵的思考方向,他没做任何回应。 他现在是凡人躯体,即使是知道了三界那么多事儿,能装在脑中也不要都说出来。 喝了甘草水,看着漫漫黄沙连接灰蒙蒙的深秋的天际,西州的这种地域风情是能时刻让人陷入悲悯的氛围,加上那半条命搁着的人们就那样安置在草棚子里,谁一想都心里不舒服。 患上怪病的人,甭管有没有被意识,全数直接用家里的门板拆下来放上面,再给运回来戴面巾官署校尉带着的人面前,点数,继而躺进去铺了麦草的多人棚子里。 裴英邵和梨花来西州住了七天,没见到那草棚里出来人,而在市集上做生意的摊贩和店家,很多人是西州官署的内亲或者外戚。毕竟,在西州的三十几个村镇,多数人不允许随意走动,说是为了给修真者提供寻觅妖踪的时机。 这情况,裴英邵不说话,梨花就很想念她的师父了,大叔师父好些日子没见了。他来了见到裴英邵会怎么样,还有那鄷水镇买来的糖人怎么那么像她熟悉的人,但她说不出来像谁。 这些心事,如果大叔在这里,他就会为她解惑的。 至于他们住的这家名叫西州大客栈的,店家毕定也是在官署有路子的,因此,这里依然生意兴隆,不受这十二的影响。 客栈东上角,采光很好的三人间,阿芍被梨花抱起来把那甘草梅子汁给喂了很多,摸着她气息好了些,头上热度减轻了,醒来还很虚弱,但不想说话。 她这不会是西州这场怪病引起的,那病会传染,阿芍的并没有传染给她,她必定是因为本体是南方乔木,到了越接近寒冷北方就越是不适应水土了,暂且,梨花就是这么想的。 入夜之后,客栈内院里都能听见寒风呼啸声,裴英邵轻叩门隔着门扇,对梨花说他要出去一下,让她和阿芍好好待着。 梨花走出来,见他穿着蒙面披风和短打,铁掌靴,她表示也想去,很想知道究竟这里的怪病是否就真的是妖物作祟。 裴英邵坚定地表示,不准她去,还说他一个时辰就会来。 好罢!你是将军你是文武双全的,我不如你强,那就安心在这里不给你添乱。 梨花只要自己在这里,就不会给门窗设下结界,她睡下来,阿芍在对面的小床上。梨花回想她遇上小怪物阿芍的那时候,也是隐隐的有种熟悉感,但这熟悉感和遇见那一支糖人又不一样。 那糖人英俊挺拔还透着十足的倜傥风流,但就这点比大叔师父有多了些气态,很不一样。 除此以外,就是一种类似亲情上的熟悉感,很微妙不可言述,也是一种令她感到困惑的事儿。 带着这些困惑,梨花躺下来进入梦中,入梦前,她先想起来鄷水镇中她和明火,为了打听到消息假扮定亲的男女。 那丰腴妇人对她说的那些令一个少女脸红的,很直接的话,她,还没有想过,要和一个认识不多的男子走入未来。 绝对不!明火,我看你捧着那名叫兰荷的女子所有的翠玉锦绣内裳,这内情很不简单的呢。 槐江山的幻象中,离开时候她不得不和明火的拇指食指相交缠,但这不是缘分,也不算熟悉的过程,他和她是各自为营的。 梨花翻身继续入梦思想,同时这一刻,窗户被撬开,是被一股气流顶开的。 闪身进来一个男子身影,这明火就长身落座于梨花床边,他帮她盖上了被子,随后看了看就出去了。 怎知,他走时候银色外披的黑色内里,被桌角给扯住了,线头钩住让他不得不蹲下来处理。 等处理完了,就见到梨花一张脸庞在月光朦胧中恬静美好,他忍不住捧住凝视了片刻。 这姑娘也不知道想谁呢,梦里低语着,他耳朵凑近了听她说什么大叔,又是问她爹是谁。敢情是,她也想爹娘? 明火正听得还想听,猛然间脸上被呼了一巴掌,他是偷着进来看她的,他只好即可从窗户走了。 梨花总觉得那天买的糖人是活着的人,很想回到鄷水镇问那吹糖人的,为何会做出那样好看的中年男子来?为何会是那样的人,定是吹糖人的熟悉尊崇的某个英雄人物?但又觉得不是的,那气态说像英雄也不像,倒像是神仙,却又不是裴英邵这样的目光执着清冷而有些脱俗。 是,大叔师父和裴英邵是性子接近的人,只是大叔比较精明睿智些。 梨花躺着,是被外间开门声惊醒的,是裴英邵回来了。 “梨花,镇郊沙湖附近有动静,今晚还是先歇着吧。”裴英邵隔着门扇对内室的梨花说着,又觉得该面对她亲口说,直接叩门:“我带了韭菜饼了给你当宵夜。” 梨花也没做多想,她确实永远都对吃的无法抗拒,她披了衣裳打开门,出去外间:“啊,你真的给我买了韭菜饼啦?”梨花看着灯盏光照着的裴英邵,他手腕处的褐黄斑纹没有,她下意识地说:“可我,不咋爱吃韭菜的饼呢,那味道窜在口中会影响说话的礼数。” 他还是原先的裴英邵吗?他身上怎么多了些草木才有的,能吸引虫类的腐臭味。 而且上次,在大理狱中见到他身上褐色纵横黄色的斑,平常手腕处还能见到隐约的,但不是很明显。 梨花重新上了这内室的门闩,那放在纸包中的韭菜饼,她没取回来,她觉察到了十分的异状就在裴英邵身上。 这会儿窗棱上显示处微光,该是卯时就到了,远处星辰的踪影还十分明显,一丛丛暗影渗透进来正从门缝外涌过来,地板上都是被侵占的晕开的薄雾。 这五十暗紫色的,就要涌到梨花身上,影子是浓绿色的叶子茂密。 第54章 南风知荷【3】 裴英邵在外间的声音传进来里梨花耳朵里:“你还是继续歇着吧,等你起床以后看看要不要吃什么,我刚出去发现这客栈的人客少了很多。” “嗯,裴大哥你也是,早点歇息啊!”梨花心里说,这会儿距离天亮也不到一个时辰了,说早就有些可笑啊。 刚才裴英邵的那张脸,那身躯还是魁伟,那说话语气就是走出京都之后,他略微忧郁谦和的调调。 躺在床上,想个人,这都太蹊跷了,她来西州就能梦到一些奇异的感受。 说实话,大叔师父根本就是她的再生父母嘛!教会她剑术还教她练气及玄门的基础法术,他明明可以十七岁时侯寻觅一桩合适的亲事,去过自己的日子,为何偏偏养了她十七年?师父的名字叫无心,他分明是很有心的修道者嘛。 一种惭愧从梨花心中涌起,就是她的出生,耽误了师父的大好青春。 若有机会,她想,她该去寻觅属于自个得来历了。 才这样想着,去看到相对方向那里,小怪阿芍在床上翻身翻动的像是被油锅里反复煎炸的鱼。 这情形,让梨花怎么睡得着?况且,她这几日精神严重不好。 她只好走过去,躺在阿芍身旁查看,这种本能就好比师父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悉心对待她。 “唔啊,走开!走开,你这死蛾子。”阿芍闭着眼睛伸手猛烈地抓挠她的腋下,她抓腋下是真的抓,两边一个大动作就把梨花险些推下去。 “走开!死蛾子,你们都走开!” 梨花想起,初次看到阿芍还在那个螺旋形溶洞里,她身边那么多的昆虫装饰,怎么这会儿会害怕蛾子。 难道是和她这样一个人类,同吃同住之后就改变了生活习惯了,开始嫌弃过去了呢? 梨花点亮一盏灯,仔细地在屋子里查看,非但没有看到一只蛾子飞舞在室内,就连阿芍的腋下也是一只都没有。 很诡异,很无头绪的滋味,之前看过的那只蛾子就这样无影了。 这小怪物,自己踢开了被子,又继续抓她的脖子,腋下,她的脖子上那些半蜕化的角质本来已经快没有了,现在成了貌似结痂之后的红疹子。 梨花为她皮肤上涂抹了些白花油,暂时止住了痒,也让她又恢复了睡意。 梨花也躺回去她的床,心头暂时放下那些长久的疑惑和思想,很想出去和裴英邵商量些事儿,说真的,是她防备意识多于一切。 暂时不去要找他,她就等天亮吧。 窗棱缝隙渗进来强光,外面冷风呼啸着。 第35节 梨花出了内室,外间裴英邵的是屏风区隔的大间,她没理由这时候到屏风那儿去喊人。 她到了二楼走廊上没见到一个伙计和店家的人,这会好饿啊,吃好之后她打算到外面去走。 出了内院的简易拱门,来到客栈的大饭堂,里面空无一人,做饭的后堂也一个人都没。 饥饿使人顾不得规矩和礼数,梨花打算找炊具自己动手,哪怕是做些粥品也好。 等她做好了,她若是遇上店家的人再给对方详细地陈述理由,这么大的客栈没理由小气到不通情理嘛。 梨花都走到客栈的前院看了,确实没看到掌管客栈的相关者,短短七日多而已,原本热闹的西州大客栈就呈现萧条肃冷的气象。 感慨一瞬,梨花还是进到大饭堂的后堂,找了个小锅灶架起火,寻到一块萝卜和一些大米还有少许菜叶子。开锅煮米,切菜把萝卜弄碎,做一锅咸菜粥吃。 这里,客栈大饭堂的人,也许出去给官署的人帮忙义务煮饭去了,总之,人家赶上飞蛾灾祸,不可能袖手旁观不出力吧。 水缸里的水不多,要说洗菜还是足够的,难不成让她挑着担子出去汲水吗?当然,也不是不可能,这样想着,已经把菜叶子煮熟,萝卜都煮出来淡淡的辣的味道了。 她拉几下风箱,再起身用木制大勺翻动锅里的粥。 她做这些都是从十岁开始,大叔师父就让她看着他做时,偶尔也让她帮手参与的,因此熟悉度还是有的。 话说,这客栈的大饭堂能容纳五十人就餐,后堂也是里外很宽敞的,推开后堂的小后门,外面柴草很丰沛,还都存放的很干燥。 梨花看一眼就觉得异样,走出去站了片刻,直闻到腐烂的气味,是果子放久了又酸味干了之后的那种。 这些供给与大小三个锅灶的燃料,她不敢近前去,就怕一个不小心踩到什么陷阱,她整个人会被淹没其中出都出不来。 好在,她走到哪里,她身后的双剑都还在的,依仗这点还是脚步迈出去。 往跟前一走,就看到了红色液体从暗处淌着。 锅里现在是小火再熬一会儿,梨花用一根木棍挑开这些燃料草,底下竟然好好的还是草。 梨花不禁怀疑她自个,会不会是昨夜后半夜起来,没睡踏实造成的恍惚。 这红色液体会不会是燃料被雨水渗透,然后留下的颜色,还是有可能是窗外的光线照进来成了这样呢? 还是熄火,把粥盛出来吧,再去扶这小怪物阿芍过来吃粥。 “梨花,你竟然会做这些呢?”裴英邵一出声音,跟着就让梨花吓得倒退几步。 “呃,我是看着这里一个伙计都找不到,我就干脆自己做了。”梨花说了实话,也动手找碗盛粥出来,放了一碗在裴英邵面前:“长幼为先,这一碗,你先用,我再去盛。” “我怎会好意思让你为我盛粥!”裴英邵说着就要自行动手到锅台上去盛粥,可他靠近锅台时候后退了几步,或许是害怕炉膛内的火焰。 他这动作让梨花生疑,他难道会惧怕炉膛里的火? 梨花看着他,他伸手的动作也和平常时候略微不同,那手是瞬时变长的,又很快就恢复了原样。 他那蕴含了慈爱的笑意明显带着惊愕,似乎是在说,梨花你竟然把一锅粥做的这么好? 若是平常态的裴英邵,他会主动忙着熄火,把锅端起来,因为那锅的分量不轻。 “梨花,我该在哪里吃?是这大桌子吗?我觉得我还是回到客房比较合适。” “你还是帮我把锅端起来。”梨花见他还犹豫着,干脆就自己端锅:“你就坐这里吧,这里的小桌,估计是平日里厨子用的。”梨花一说这里原本就是厨子使用的,现在都觉得心虚。 她是端不起来这锅的,干脆找个陶盆,盛了粥带回去和阿芍一起吃。 感觉这里面的裴英邵很不同往日,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裴英邵干站着,眸子里是茫茫的,笑的很呆滞。 后堂燃料储备间,那些暗红色液体被胡乱地掩盖到茅草中,墙头上还是能仔细看出来一些,那是未来得及处理的痕迹。 外墙缝隙中铁钉上悬挂了东西,那里本来是用来挂处理过猪毛的猪肉体的,现在过来个野狗一直盯着那儿低声吠叫,那缝隙中塞着一团曾经是生命的死物,野狗趁机咬下来一团狠狠地咀嚼着。 梨花用那陶盆两柄的绳子,提着这粥到二楼的客房内,把阿芍扶起来,她做的粥再如何也是亲自下厨洗的菜,这是心意更是温暖。 阿芍倒是自己能动,但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头顶热度比前几天好了很多,就是人很虚弱无力。 看见她能吃两口,这也能让梨花稍微安心些,于是关门,上床又补充睡眠。 梨花小怪物阿芍都睡着,醒来后也就是黄昏了。 梨花打开窗户透些外面的空气进来,她走出去外间,外间屏风折起一扇,裴英邵绝对是没在睡觉就对了。 下来二楼站在院子里,还是没有看到客栈里的伙计,人客也没见。 这么快就生意惨淡哪!梨花慢慢走上楼,心里想着事儿,又快走几步到了外间把门闩上。看着裴英邵屏风后面的床,他的寝室这头窗户打开着,外面的风声能穿进来,那种闻起来像是地皮的土味,也有苦苦气息的荆棘带来的沉闷感。 梨花走到窗扇边,从窗棱一角看到一撮绿茸茸的草,那会是文人雅士书中所言的南风吗? 她不敢摸那草,慢慢走出来。 “哎呀,裴大哥你回来了!”梨花刚到屏风外,站着寻思着就见到裴英邵跨进来门槛。 “对啊,我正好就回来啦。看你做的粥,可能我会吃不饱,我这不就买了包子和糯米粽子。” 梨花也知道,她做的萝卜粥,一般对吃的讲究的人是不屑一顾的,她便也不客气,接住了他手里的吃食。 梨花已经吃饱了萝卜粥,这些吃食也就象征性地吃了个包子,算是给了裴英邵的面子。 在她建议下,两人夜里来到镇周围人烟稀少的狂沙湾。 因为事先听说这里闹蛾灾,梨花预备了她师父做的小围裙,还有绢织混棱锦帽,抵御冷风的。 这里虽然远离人烟,居然森森有着神情麻木的官署卫兵,在狂沙湾的沙梁子左右,不停地绕圈行走,不像是常态的巡弋,倒像是傀儡被驱使着。 第55章 南风知荷【4】 梨花一个飞身站到沙梁子上方,冷不丁朝那些卫兵脸上撒了把尘土,其中一个被撒了尘土。竟然没被呛到喉咙,也没被刺激到揉眼睛,仅仅是停顿一息,随后又继续前行不耽搁。 “他们这是中邪了,还是被人操控了?”梨花心想,她是见识过民间术士们常用的傀儡术,师父对她说,那是不地道的派系使用的。此刻的她指给身后的裴英邵,让他看:“我撒了把尘土,这没反应嘛。” “额。”“裴英邵仅仅是这一声的敷衍,表情木然,让梨花说不出来的心里冷凉。 这几个时辰里,裴英邵脸上不是麻木呆愣,就是痴到迷糊,说他病了却是身体活动力如常。 他,应该是野草成了精吧? 梨花不敢多想下去了,装的什么都不知道。 裴英邵继续前行,往这沙梁子远处的沙海中行去,他脚下踩过去都是枯黄的刺蓬,就藏在沙土中被脚印踩下去又浮起来。 他行走在沙里就想走在水中,走的很缓,身上锦织外袍裹着魁伟的身影。 这沙梁子周围巡弋的卫兵,谁要是一个侧目,一准就能看到他的魁伟身影。 “这可真是蹊跷中的蹊跷阿!”梨花自己心说,完了还得避开这些官署卫兵,随着裴英邵行进去沙海。 “来了,赶快跟上啊!”裴英邵说话间,那笑意是长者对年幼者的呵护。 但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光是看他那麻木的脸,加上想起来这几个时辰里的诡异,这就很不自在了。 梨花看着前面的裴英邵,发觉他行路的样子不像是走,而是没有频率的‘漂’,脸上表情也是没个性依附的痴呆。 这是不是他半身的意识回返天界了,但这也不可能,若是半身意识不在了,他该是昏迷的才对。 这沙海中本来就很松软,走着走着就找不到方向,且到了此时,明明就是星辰明月照耀的最清楚的广漠,竟然从几滴雨水下落的骤然间变幻为黑沉沉的天空,“飘”行的裴英邵停住不动了。 他不动,梨花就私下里看,但还没看到。 她试着略过裴英邵,看前方。 啊,是他! 那银雪衫,半张脸墨黑面具,那不是明火能是谁? 见到他,梨花心头稳定了一些,要论熟悉亲切,明火那张冷漠脸是在此刻会给予她安详的依附。 明火依然如梨花初遇时那样,神情一丝不苟,看着裴英邵如临大敌。 沙海中沙尘微微被风吹动,内中沙地植物被风吹得疾速舞动。 “梨花,你先过来!”梨花还愣着,明火看见她立刻喊着她。 梨花觉得他出现的很突然,也上前,但不敢靠近,进退都在犹豫中,她是认为裴英邵不该被敌对,暂时还没理由针对他呀。 虽说是由熟悉感,可她也对他心里窝火的,不想让他认为她很需要他,偏不。 “你这人很奇怪呢,每次你都大半夜出现在人少的地方,你让我到你那里是何居心?”梨花想起他捧着翠玉装饰的内裳,那种专心和痴迷,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明火的呼吸在沙海风吹沙的刮擦中更低沉了,他只是看着她不出声。 裴英邵伸出袖子跟着露出长手:“梨花,回来!回来我这里比较合适。” 梨花依然进退犹豫中,明火这时候,出现在这里究竟为何?她还得琢磨。 明火直接从他的位置滑过来,捉住梨花的膀子,先将她转到他身后。对着裴英邵那笑的很呆若木雕的脸,轻蔑地说:“你想对她做什么?有我在,你妄想!” 明火这些话听在梨花耳朵里,就觉得她仿佛是他的什么物儿样的,她扭开了他的手。 裴英邵那呆呆的笑还是凝固了,歪了下嘴角,木然相对明火的满眼恨意挑衅。 远处那些贴近沙窝子茂盛丛生的一片蒿草,总算是迎来了星辰的照耀,云层被淡月冲开了。 梨花真是不愿意看到两张熟悉的脸,就这样敌意地相对持着,谁也不先动手,但只要一方先动手,另一方绝对会有赢了对方的意思。 “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你们也别僵持着了。”梨花先把话说开了,她回看身后的裴英邵:“此处我瞧着很不安全,我就留意左右,我走中间,明火你注意前方情况,裴大哥你看后方。”她顾不得他们之间的恨意或者是误会。 “嗯,暂且如此。”明火虽然也脸上不甘愿,因为裴英邵的确可疑,但因梨花说了这话,他才作罢。 裴英邵转头朝着一个方向走着,梨花随在后面,明火就和梨花保持了三步的距离在最末尾。 这一片蒿草蓬丛是真的比之前遇上的茂盛,甚至高过西州地区常见的白杨树,星辰的光芒照进来,赫然可见平常那浅紫色南风草的叶子连同植株就在蒿草顶端,那紫色绒球样的花,像紫雪般缤纷,这是沙漠深处的高贵女王,能看见了就是稀罕。 裴英邵的脚步还是用漂的,这景致奇异美好,路途似乎也偏离了原先的方位。 荆棘丛边缘窝着一只蜥蜴,听见沙地上的脚步声,猛然缩回去丛中,再也不敢出来。 梨花想了想,斜着身看一眼明火,还是决定问裴英邵:“快到了没有?还要走多久呢?裴大哥。” 裴英邵回头看着她,那眼角是一直不变换的麻木:“快了,梨花。” 他的话一说完,刚才高高立着的藿香蓟那紫色花团缩小,矮了下来,成了人一低头就能看到的脚边植株。 那些花的根茎在裴英邵经过时,都断了,梨花也没在意地走着,冷不丁看到异状,就是裴英邵脚下。 只见那星辰照耀下显现出暗色光晕,那是平面化的 人的身子,那边缘锯齿状左右摇摆,光晕是一团连接一团的如同刺儿蓬的枝叶那样凌乱坚硬。 梨花僵住了,不敢呼吸。 第36节 裴英邵走着不回头,似乎是不晓得身后发生了啥。 那个平面的光晕形状如刺儿蓬的,还是凌乱成一团接着一团,移动的样子像是魔鬼的盾牌,浑圆而庞大。 梨花不敢呼吸也不敢,更不能胆怯到退缩,头皮发麻,一张嘴转身就被人给勒住了脖子箍住腰。 她反应很快地又一转身正好对上明火的脸,明火一指横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沙地中传来尖利的猫头鹰叫声,他们二人紧跟着裴英邵,没有停下脚步。 沙地上的波浪一个接着一个,渐渐淹没他们的足迹,越往深处走越看不见后面的路。 暗到让人发怵的视线前方,淡到几经消逝的星星点光,衬托出沙地与蒿草丛的灰蓝色。 沙土自然形成的土垒中,那是最好的行脚者们用来修整的地方。 裴英邵已然进入内中,梨花明火不慌忙也跟着进去了。 里面根本就不是干净的,土石沙形成的柱子中间,本该是放了地毯歇脚的地方,却成了及时的刑场。 蒿草密密束着个人,眼睛闭着,身上手脚看不出来,反捆着动都动不了。 梨花腿肚子有些发颤,硬是往前走了一小步,止住了这份颤抖,这是什么情况啊? 她身后的双剑“噌噌”出声,她不得不向前砍这些蒿草蓬,出乎她的意料,这些蒿草蓬很细密还带着坚硬的刺,但她一砍再砍几下还就都碎成草须子了。 被困住的人,翻过身一看。 “啊?”梨花惊讶地喊道。跟着捂住嘴,鼻子里也窜起来不好的腥味道。 因为,这次,地上的,应该确信是真的裴英邵,他的腹腔又被破开了,内中添加了颗粒大小不一的草籽浆果,那些浆果蓝的红的绿的染的里面味道才是那么奇怪的腥臭。 “你,究竟是谁?你把我裴大哥怎么了?” 假的裴英邵还是木雕样的笑:“他的脏腑赏赐给我了。” “别胡说了!你最好老实交代你是谁?”梨花抽出双剑左右给了假的裴英邵一个攻击,但没击到对方。 这个假的裴英邵使用的是两把尺长的,形似植株叶片的短刀,他用抛的,直接刺向梨花的双眼,明火的铁锹也同时抛出来“当啷”一声,将对方的短刀给击落。 但梨花手里的双剑刚一出鞘,竟然动不了,那些消失的蒿草重复出现在她脚下,还爬到了手臂上攀上她的剑锋。 有一团紫雪绒毛以她还无防备之时,扑面洒向了梨花的嘴唇,眼睛鼻子,她看不见也动不了。 看不见的滋味很难受,也很无助。 明火迅速拾取地上的铁锹,脱下外袍抹掉了梨花面部的紫色花朵。 那些花朵本来十分萌艳夺目,到了瞬间一落地竟也消失到看不见了颜色。 在一个瞬间,紫色的绒毛花朵带动起蒿草,成了大团能裹挟好几个人的威力,从这里柱子后面,也从顶上的通风口铺洒下来,明火的铁锹渐渐支撑不住。 第56章 南风知荷【5】 黑夜里沙海深处的土垒中。 那些紫雪般的绒花带动蒿草蓬,那草有千万个尖刺涌过来,假的裴英邵脸上是木雕的呆笑。 梨花递给明火一个询问眼神:“如何脱身?” 明火仅仅用口形说了:“仨一起。” 梨花微做思忖即可明白,明火瞅准了紫色绒花先一剑砍出一个大的窟窿,从中跃出去,向那假的裴英邵砍了过去。 假裴英邵手里好几把荆棘状的匕首丢了出来,明火打飞了匕首,与他纠缠起来。 这假裴英邵很吃惊,这个明火怎么能如此厉害,厉害到闯过他的阵法,他手里多少把匕首不得而知,他很快又抛出来匕首悬浮在明火周围,齐刷刷戳向明火,即使是,他本身也被戳中腹部了。 这些蒿草很快就扑向明火,包抄过来,明火的手脚腕膝盖前后,腋下都被这些蒿草贴上了,筋脉都被束缚了。 这些蒿草的纠缠不亚于任何绳索和武器,明火气力懈怠,他咬牙取出腰间的折叠铁锹,朝着假的裴英邵腹部戳下去,直取脏腑。 木雕样的呆笑神情逐渐转成痛苦:“我会活得好好的,这副脏器刚到了我这里,没理由啊!” 假裴英邵的脸,在他的话一停下就凝固成了枯木,与此同时,明火身上那些蒿草也都成了枯萎一片片散落到地上。 而他,也不知道是累,还是受到重击和内伤,随着那些片片干草落地不起。 梨花手脚上那些蒿草,先从她手上两把剑开始松懈了,散成片片枯叶,她立即去看明火。 躺着的身子没动,僵硬到拉他的手都拉不动。 凑近他面庞,鼻翼前的气息感受不到,面颊上几道被刺伤的红痕。 梨花心里乱哄哄的,自语:“明火!你这是咋了?你被这蒿草变得匕首给弄没命了呀!” 这话没有得到回应,她彻底崩溃到难以安静,他要是走了,那些怨言也没机会对他说了。是否移情别恋的疑惑,早就说了不就没事了吗?早一步,她和他一起来这里,早些做好部署不就多一份胜算吗? 罢了,等到失去的这个时候,还想这些有什么用? 她站起来就站在明火躺着的地方,转身惆怅到失落,这个人失去的也太突然了吧? 他不是很厉害吗?比她还要厉害很多呢。他不在了,不再陪她冒险进入亡者意识中,也没有人和她拌嘴了,甚至是扮演定亲的两口子,那种惊险刺激感怕也是封存在美好记忆中了。 算了,那就好好安葬他,然后根据他随身的遗物寻找他家的人。 她这样想着,冷不丁,背后传来一声喊:“你以为我没命了啊?想着移情别恋,还是一走了之啊?” 梨花这回真的被吓到了,这土垒中央通风孔那里风静了。 这喊声没来由地让她不敢相信事实,笑哭了。 “明火,你是要吓坏我的胆子呀!” 梨花这才眼泪花泛起,明火慢慢地两手撑着地站起来,也是感激她为他流泪,眸中闪烁晶莹。 明火伸展手脚,慢慢站到她面前,还以为梨花至少会拥抱他一下,哭着泪水撒到他的衣襟上,让他心生怜惜暗中发誓会把她视为情人最佳人选的。 他就那样笑的心思荡漾,以为她会重视他的所有,等着她倾诉这一瞬间的难过滋味。 未料到,梨花一看他不说话,她就看着土垒中的每个角落,单单找啊找,扯住他袖子:“你看啊,怎么办啊?好像醒不过来了。” 明火这才明白,她说的是裴英邵,于是皱眉带出些愁绪,沉默着。 明火既然没事,那就该多想想裴英邵,看看有没有办法能让他生还,但这似乎不可能啊,他的脏器现在没有了,他凡胎肉身的脏器没有了,这意味着无力回天。 “你以为裴英邵大哥也没命了吗?”明火就紧跟着她。 梨花迅速看了明火一眼:“难道你有办法让他生还?” 明火猜不透她心里对他的感受,只好拉住她:“别急,我给你看一个戏法。” 他从裴英邵身上拔了匕首,梨花脸上疑惑深深,就见明火在裴英邵的躯体上摸了一下,哪里很快变成了一撮毛被扎了正中。 这不就是当初寻获小怪物阿芍的娘,那里故弄玄虚的一撮毛,还曾挂到她的剑锋上。 明火以为梨花不能信这些,他絮叨着说他昨夜就在沙海中遇见了迷路的裴英邵,真正的裴英邵被假的放出的蒿草紫雪绒花阵给困住,还束缚着,是他使用一撮毛怪相助的。 梨花心中对此无感也很平淡,眼中没一丝兴趣,仅仅是褒奖式说道:“你法力比我高,名堂真多啊。” 明火觉得没得到期待的,心中愤愤然:“你也不容小看!” 说着就走出着土垒,从那深阔又闷暗的里面走出来,他竟然就不看梨花了。 梨花站在他身后微笑着,心想,这人还真的很小气呢。 像个任性的讨糖吃的小孩子,她和他这岁数,乡邻间当爹当妈的不在少数,明火正是需要人家吹捧的大孩子。 “喂,明火,你好心帮助裴大哥,我当然心里高兴啊,就是我这个人脑子反应很慢,你别介意阿!” “哼!我不听。”明火的身影是很帅,斜挎着亮金红石宝刀衬的周身更是气派。 梨花忽然想到那些少妇们的做派,她弯下腰,又斜坐在地上呻吟:“手腕子疼啊!不行了,我这手握剑的时候太久了,这会儿不只是腿和手都酸阿。” 她想试试明火的反应,如果他转身,那么她决定给他一个继续与她发展的机会。 若是他昂起头继续走,也不理会她,那么她也没必要再和这人走得太近,这是感觉也是个原则。 梨花这样想着,调适呼吸趁时候拉伸自个的腿脚,衣襟打结,放下双剑慢慢地呼吸着。 因为视线还因为天黑没清明,梨花坐在地上没被明华看到,他又冲进去那远处的 土垒中,还站到外面的顶子上才看到她就在不远处悠哉地打坐呢。 “你还真的没事啊!”合乎梨花的预测,她期待的就该是这样,明火会转头的。但下一息,她就额头突突突地跳,因为明火动作太块地朝着她的方向奔来,竟然把脚扭到了:“啊,很疼啊!” 那些低到翠绒样的蒿草就在不远处,上面挂着露珠,梨花脱下羊皮外裳,扶他坐下了。 “谁让你又跑回去啊!” 梨花怨他,这声调已经带有顺应的意味,调整了僵硬的腿脚这心情也变得开朗了,像个互相珍惜的同伴对身边人的关心:“你该学着别那么冲动,也要珍惜体力啊,才刚和那草怪较量过的,你就又站那么高,你是不怕风吹吗?” 话是这么说的,梨花又冲进去土垒中,记得视线中哪里有个独轮车,又找来一块很平整的木板,推出来车就让明火上来坐着了。 明火感到失落,无奈梨花对他很尽心,他只管坐着让她推车行走在沙海中,这样也很好,很有被照顾和在乎的感觉。 梨花心里揣测,裴英邵这会应该就还在西州大客栈,但她发觉她不能在明火面前提裴英邵,这会让他心头发酸,男人一旦心头泛酸就会犯傻,继而做出奇怪的不讲理的事情。 “梨花,你今天被哪个草怪给骗了吧?它定是用裴大哥的身形和你说话的。”明火一路上走着,没话说的时候这样对梨花说。 “嗯,但是被我察觉到了,可我不跟着他出来的话,我也不会见到你呀!”梨花到了这时候,莫名就会想到师父,这样说话的技巧都是师父传授的。 师父最近在山寺没住着就到处游离去了,只会在她大约返回的时候,他才回到山寺的小院里侍弄草药,种植花儿或者蔬菜晒干了等天凉做成下锅的菜吃。 像这样的土垒中,她很希望是和师父一起经历这一系列的事儿,那个叫做无心的少年如果也十七岁,相信他比明火成熟稳重而不失幽默。 “对啦,梨花,你要不要学我那一撮毛的法子,下次你也就会用了。”明火是真的很想知道梨花此刻在想什么,试着这样说:“不如你也对我拜师吧,只是你不能叫我师父,我比你大不了多少。” “不适合吧?”梨花微笑,主要是她对那种怪物没好感。推着车,明火就不时地回眸亲昵望着他,她回应他:“坐好,小心颠到你!” 梨花的心意他不甚明了,但这会儿被她推着走的滋味倒是很难得,哪怕时光永远停留在这里。 沙地很开阔,思绪也延展的很广,梨花想着师父的名字叫无心,这是很少人知道的。但若是她真的有个像那糖人一样的父亲,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对长腿大叔盛无心本就没当他是长辈,但又不得不以长辈之礼相待。 但若有一日,她不想这么相待了,师父不知道会怎么表示?会不会就不要她了? 这么多年了,她一次也没有注意到这世间做糖人的,竟然做的那么逼真的,那糖人还能看着她凝望,最奇异的是,夜里做梦也能梦着,这绝非偶然。 关于这个疑问,梨花决定等谁让查清楚了,回到师傅那里仔细地询问,除了师父,她不能轻易相信别人。 第57章 南风知荷【6】 差不多卯时三刻,明火被梨花推着坐在独轮车上,已远远望见了西州这个名叫东红镇西州大客栈的院子二楼。 第37节 明火不好意思再坐着车了,下车前还问梨花要不要坐着,梨花点头答应了,便坐上去让他推着车。 平坦青石铺就的街上,梨花转头一看,明火的腿脚走的可好了,原来这人是装的让她照顾他。 “你刚才,脚没事吗?”梨花坐车上就有精力问明火了,明火这人故意让她照顾他的心思无非就是一个赖字。她便追问:“你捧着那个翠玉内裳是很重视就对了呗!” “啊,好了,坐了你推的车就好了!”明火之回应了前面的话,后面的没应。 到了客栈大门内,就看到裴英邵已经在那里望着他们许久了,看他们到来,脸上舒展了。 梨花跳下独轮车,看见他也是松了一口气,不然会以为他身遭不测呢。 “你等了我们很久啊?”见到他好好的,梨花这心里才算踏实了。 她还是觉得裴英邵能和她说话自在舒服些,不像这个明火,心里装的事儿真多,算盘也打的很精明。 这个夜里,和明火一番相处,就觉得她被他图谋了小小。 进去西州大客栈院内,还是没看到多少人客,梨花问裴英邵:“阿芍好了些没有?大哥你帮我看着她的呢。” 一问这话,裴英邵顿时脸上阴郁:“你去了就知道。” 明火也担心起来:“小怪物看起来情况不妙,会不会扛不住就,不行了。”他后面的话说到快没有了声音,怕梨花不高兴又补充了句:“她应该好的,多歇会儿就能好些。” 瞧他这说的还是人话吗?梨花没再多计较,她反正对明火已经不怎么伤心了,这人性格和她反差很大。 她是真实有仁慈心,这人就如初次遇见时那样,事事都要有所图谋,无利益不出行,心里格局也不过如此。 就看此刻,梨花一和裴英邵搭上话,他这个人就马上先一步走到裴英邵身后,把她和人家隔开, 裴英邵递给明火一个谨慎的目光,他转头先踏入客栈内院。 “你怎么对裴大哥那么上心啊?”明火凑近身后的梨花,忽然问道。 梨花低头忽略他的问话,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不想说就是和对方懒得说了。 这会儿内院上空灰褐色云团密布,梨花无意中瞅了两眼,随后上楼进去客房的大三间。 小怪物阿芍看起来还真的就没事了,面色润泽,人也坐在靠床的圈椅内,好坐不坐竟然讲究起仪态了,纤细娇小的身子就坐了三分之一,双手正反上下相叠。 这仪态,不是梨花传授的,梨花没有这样成熟端庄的姿态,她最多是不带肃穆的守点规矩。 虽然感到诧异,梨花还是过来问候:“你好些了吗?头还疼不?吃了早饭没?” 说着就要坐过去床沿,像平日那样习惯性地亲昵。 裴英邵那阴郁面孔没变换,望着梨花微微摇头,不让她靠过去。 奇特的是,阿芍也望着梨花,但那份昔日的纯净眸华已然不见,视梨花为竞争者的一瞬凌厉之后,便是不屑一顾。 随后很骄傲庄严地含笑望着她不说话,这种笑意也比曾经转世下凡又企图飞升成仙的晓丹,多了份目空一切的豪横。 “阿芍呢?你把她怎么了?”梨花认为这个操纵阿芍肉身的,来者不善。 裴英邵也看的不明白,识别不透。微微点头:“阿芍已经不在了,目前这身子使用者另有其人。” 明火不假思索地说:“不就是那位幽香妙派的妙仙姑嘛!” 他是各门派修真者都知道详细的,进来就坐在长椅末端,坐下来很谨慎说话,但又对室内氛围极度敏感地在观察的人。 梨花在想,当初她对他有好感,也就是这个角度吧。 操持着阿芍身子的人看着明火,那骄傲的眼神依然似笑非笑:“你要了她的命,是吧?” 明火知道她意指他这个夜里所做的事儿,便也不客气道:“她是有德行的怪物,被你毁了资本,你千方百计不容她,你的霍香毒还加了别的咒术,深深地左右了她本该成仙的意志,我遇见她时候,她也万念俱灰,再也不想以怪物之躯壳存留人间。” “你真的好毒啊!”梨花看向那个阿芍肉身的持有者。 青耕是灵性的禽类,未修成完整的人形,也就是师父没有说出来的,她本不该是妖物,是能累计福德有机会飞升成仙的。 梨花初次下山就遇上这样善良的妖怪,很难得,临死还想着抚养安置好阿芍这个小小怪物,当她是她的孩子和她的寄托,那吃了人类丈夫的尸体,怕也是绝望到疯癫了。 梨花抬头,迎上这个“阿芍”,她以光润的少女脸庞微微昂头作惋惜之态:“我就想要回属于我的女儿,名字是她取的,我不喜欢的 芍药的芍。” “你都给她实行了咒术封印,封住她意识中的正向思绪。你的藿香毒对于禽类是致命的杀伤力,她每个夜晚来临时候,就如同遭受油锅煎炸到内脏,那都是因为你的毒药混合量大。”明火这时候很有同理心地,说教这位看起来很有姿态的所谓仙姑。 阿芍肉身持有者,微笑着仿佛教导苍生的语气:“可叹,可怜!我也无能为力,是她自取的。”转而浑浊气息换为清新毒辣:“青耕就是帮我赎罪的好姐妹,现在没了气息在人世间,那就是好的结束阿。” “恶心!不要脸。”梨花愤然说出这样的话,算是看明白什么叫姐妹情被错付了的下场。 就这成精的女怪物既是那紫薇桃山庄的主人,所谓的女修真者,燕无双从野草被幻化成人形都是她一手打造的。 她用巨大的树叶,蓬草施法变成了有灵气的少女少男,让他们有了人世间过日子的能力,成了人样她又不当他们是人来对待,辱骂扭曲地相对,很不在乎他们的灵魂其实也有诉求,求世间给予他们人性的尊严。 “你丧尽天良,道义全无。”梨花是真的骂开了,就站在这女人面前,她使用了阿芍的身子,可她也是个女性。梨花手指着她:“你有妖力也想飞升成仙,可你要讲良心,要重情意阿,结交善类不是让你运用他们来成就你的,没德性的妖撑不了仙的,枉费你叫仙姑!” 这位幽香妙仙姑那张脸端着姿态,不卑不亢对梨花的斥责很无感,她的修炼已经是接近神仙的淡漠,那种早就做成祥和意味非一朝一夕养成。 裴英邵看这氛围,柔声唤住梨花,让她先坐下,他像仔细询问这位幽香妙仙姑,他还是坐的很淡定,不想梨花这般鲁莽。 梨花是心里放不下青耕那夜的死状,那么善良的妖,本也灵根很丰厚,品德存留,就因为被利用而孤独枉然惨死。 有时候,还真的该包容明火的冷酷无情,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残酷歹毒的罕有。 不自觉地看了眼明火,明火至少没有很虚假,他矜持也谨慎,虽然自私但还没丧失仁义到这么彻底的,寡廉鲜耻,处分利用同伴踩踏别人尊严换取个人成就,还堂而皇之坐在这里,姿态一副泰然。 若是给这幽香妙仙姑再添加一份妩媚,她便也是颠倒众生的辣椒型女人,她付诸真气给这些她身边的人,是授予出去供给她使用的恶的渊源。 她是很爱漂亮的,找的目标也是好看的,给灌输真气的少男都是绝顶美好姿容的人儿,她岂能不是内里风流倜傥又自私的女魔头? 明火还以为她对他有非分之想呢,故意咋眼睛,又背过身去掩饰害羞。 裴英邵这样的不苟言笑,其实也带着温和的笑意,这是离开京都以后就这样了,面对这个女修也不曾有愠怒。 梨花真心感到崇拜,这气态很像师父,也比师父要稳些,当然,裴英邵也未必就比得上长腿大叔,他们不一样的。 他沉着呼吸:“仙姑应该也不认得我是谁,可你用你的真气灌输给那些草木花团想除掉我,这是何故呢?” “非也,非你想的那样!”幽香妙仙姑话说得淡然,还透着任凭谁都看了很真实的眼睛:“那脏器现如今对你无用,你已经是凡胎了,你就给我,让我飞升成仙。”说着,她那一双淡漠的眸子竟然悄悄匀出三分魅惑:“我是有难耐的妖,我也认识很多上仙的,三千年妖力的就根本看不上飞升,天界的我的熟人,也很多,当然,你的脏器我用的合适了,我就把你魂魄引导,让你也成仙,记得吧,我还把你的样子都幻化出来了呢。” 裴英邵是个男神,他眼波润了,梨花瞧着他并没有要动心,倒像是很想杀人。 她说的那个换化成裴英邵的样子,不就是昨夜那个走路用飘的那个吧。 这窗户外的光照进来,一切都很清楚明了。 这仙姑说的话很厚颜无耻,也无知的可怕可怜。 变成只会飘着的花粉,或者是枯草,谁会甘愿?可偏偏就有作妖的人爱着恶魔空想,又想施行与人的可怕。 裴英邵是不屑于和这样的妖物多说,就听她急需的打算,他问:“我的脏器是你想要的,但你又没出现,你就套用了小怪物的肉身阿?” 第58章 南风知荷【7】 幽香仙姑又是故作可怜的淡漠:“我也是修行几百年了,不分寒暑,仙家的功德我一样没落下,如今,存留人间也没几个寒暑了,我现在用的身子,不过是小怪物的,我们当初说好了,我与青耕共同抚养这个孩子,阿芍,她是我和人类夫君的情种,但也是木头,当然都是为我所用的。” 梨花难以置信:“你没伦理坚守啊!她可是你生下来的呢,你无耻至极。” 阿芍的亲娘,竟然是这样荒唐的女修妖物。 “那你是想用你的孩子,来成就你飞升?”梨花问的话也是很不客气。 这时候,室内的门窗,忽然都被封住了,闷的异常。 可怜的阿芍,她是被施行了傀儡术或者别的什么妖术。 加上,她的血液中全数来源于幽香妙,这很不好的,会被她利用到没有回返。 看来,她作为她的娘,根本也没打算善待这个女儿,生下来就是图谋她飞升用的其中一个牺牲品,还是跟着青耕比较合适。 “幽香妙,你盘算的真好!”明火冷笑,抖开他的剑:“裴英邵的脏器你得不到,那你就决定用你女儿,也就是这小怪物的身子做诱饵,就凭你,这等冷凉的品性,你要能成仙才怪!” “她根骨很弱又趋向善良,她要是能成妖也是个活不长的,她这情况还不如给我用上。”幽香妙这话说的完全无亲情可言。 梨花看了那么多的画本子,从没见过这样为母者的自私。心中正义感充斥着: “你连你的孩子都要当工具,你就算是妖,你也是自作孽活不长。” 幽香妙接连被明火梨花指责,还是不耐烦了:“不是你的事儿,你不懂!我若不是因为她的出生,我早就积攒德行,我還会被带到昆仑山修炼成仙。” “修为就是修德,可你的作为简直是痴心妄想,你的妄念贪婪的心性多于你的专心修为。”裴英邵微带愁绪,也凌厉地指责:“你让那些飞蛾毁坏大地上的万物和谐,让人们忧愁惶惶不可终日,还让亡者变得很多,你灌输真气也是为了你的私利,还导致你的女儿很无辜。你何以成神?你没机会的。” “没有的事,我没你说的那么不好,还是他们辜负了我。”幽香妙变得狂妄起来,她的媚态也紧跟着显示给裴英邵:“我赋予他们生命力,让他们有机会见识这人间美好,这难道就不是功德吗?让他们不再是草木任凭人类践踏,而是变成人类站直了吃饭,还喜怒哀乐阿,我难道不该被赞扬?” 她深紫色直缀道袍敞开了,显示出幻象中的曼妙身姿,企图迷惑在场的明火与裴英邵。 明火岂能是她能迷惑的,他提起宝剑在视线中划下一个放射状的光芒。 “你的不甘愿和自信到恶劣的自私,你让你身边的朋友都活得生不如死。”明火是知道这些事儿的,他愤然指出这点。 “你把你当成了施舍那些人的善人,佛陀,你当你的做法能让人获得期望,而他们也确实被你的窥视所看穿,成了你的牺牲品,去成就你而忘了他们自己该做什么。” 她真心无悔意,也无资格成仙,偏就还做着成仙的梦。 无耻迷茫,自私自利终无果。 幽香妙摆动着小怪的身子,纤细娇小,尽管她施法让这具身子变得丰腴了些,但这样的雌性魅力对着两男的无效,她便感到可悲地哭了。 “我就是很有作为的女仙,我赋予那些小草小叶子生命力,让它们珍惜着人间的光阴,做些人间事儿,难道不是积德?” 她果真,就还是朝着慈祥的形象打造她自个的,她已经认为她当然地和天神比肩了。 “槐江圣君,你懂吗?”幽香妙的眼中悲痛到怨气漾着一些,她认为是裴英邵这样的天神守着资源,还不给她机会。于是,她从窗边转身:“你是天神,你的地位是早就有的,你不懂我有多么艰难,我部署了所有的计划都是为了等这一天,等我飞升也能如你这般掌控一份人间的气象,但你们太自私不给机会让我的修为成了白费,我恨你!” 梨花双剑抽出来,就站在幽香妙的面前,直接将她恨意抵住了,不让流向裴英邵那里。 “你根本就不懂真正的仁慈,你连感恩与爱护都不懂,我敢说那青耕对你也是忠实又信任的,你呢,蓄意害死他的人间丈夫还联合人间的佞臣坦白出她是妖的隐私,你的恨意根本就不能对应在裴大哥身上。” 幽香妙又笑的狂妄:“那么他该被谁恨呢?他在西山王母哪里,乃至整个昆仑山都是个笑话,谁不知道他呵护的爱人又把脏器还给了他,他呵护了百年的那份情不都随着那个生命的消失被他淡忘了吗?” 这话简直是戳中心肺,让人沉痛到煎熬,梨花能想到,也回头一看,便见到裴英邵凄楚的苦涩在面庞上。 “纳命来!”梨花提剑攻向幽香妙,单一凝望又傻了,那可是阿芍,一个十四周岁女童,也是她朝夕相处的妹妹呢,她的招式一下就软了许多。 幽香妙脸上那份淡漠与沉静依然,对梨花翻了个白眼:“你觉得你能行吗?” 她一吹气,梨花便被吹到身形歪斜,随后从墙壁上跌落下来,又掉出窗户外面高高地落下去。 梨花不敢想她会怎样,她本想着她这次掉落地必定会脚骨扭断,可才这样一想就被人接住了。 “梨花,有我在这里,你会好好的!”明火抱着她,眼睛眯起来:“你也真是太冲动了,那个幽香妙是有些妖力的狠角色,你要留给我和你一起对付阿。” “好了,多谢,我先下来!”梨花心里还是很不好意思,虽然不讨厌他,但这时候,她对他有说不出来的乏味感。 她真的不讨厌他,但也就真的离开了最好的念想,不期待了。 第38节 明火居然还有些呆,抱着她的手,那姿势还保持着两手拖住的样儿。 客栈内院着一个角落,幽香妙使出力封了一堵墙,她占据了阿芍这具肉身,让少女面庞增了很不一样的的气态,笃定沉着:“ 我就是个普通的女修,我仅仅是要一个向上的宿命,这,为何这么难?” 她话说完,铺天盖地的荆棘夹杂着粉红紫的蓝的花。成团成捆地缠绕在她粉红衣衫左右,她身子一旋转,带动起一座翠绿缤纷消逝而去。 裴英邵眼看着就这样了,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梨花 就这样看着阿芍的身子也不见了,这种怅然是很无奈的。 梨花心里不好受,偏又过来安慰裴英邵:“这个幽香妙,你看又惹到我大哥不开心了。” 她其实不会安慰人,说出来这句话,连她自个都觉得很无力,其实她也很无奈就这样失去了阿芍。 阿芍竟然是这样一个无德的女修生了她,她很为她感到难过可惜。 裴英邵眼中苍凉,那幽香妙提起他和小丹的情分,这哪里是一时半会就能忘记的呢? 明火很闷闷地走上二楼的客房,右边的侧屋是属于他的,他坐着不动。 “喂,我们很想找回来阿芍,我觉得她这个娘没人性,啊不是,是没有真情。” “嗯,你也差不多,我刚才接住你,你都没说是感谢我呢。”明火不知不觉眸光淡漠,也说不出来是失落还是难过。忽然又对梨花说:“你的裴大哥是厉害的,让他帮你找回来阿芍应该不难的。” “我说你真的很小气,我,和你,还有裴大哥都是朋友阿,一样的分量。” 说完话,梨花就过来了,经过裴英邵的正屋,他屏风拉开了挡住寝室,只好进去她和阿芍的那一间,坐着床上想事情。 明火就是很难不生气,一个忽略就生气。 她现在就是找不到头绪的滋味,没了阿芍,心里也空下去一角。 明火走进来了,先站在门框上看着她,随后进来说:“我记得没错,你手上还有那大怪物的遗物呢,她最后还叮嘱你什么来着。” 梨花立刻想起来了,她把那块梳子收起来,在她私密的荷包里了,明火在这里,她不方便取出来。 因为她装在更换的内衣包袱里,那里当着一个男子面伸手取,被看到了不合适,她只好请明火帮他倒杯水来,这功夫她就能取出来了, 但她忘了,这个叫明火的人动作很快的,他捧着温开水进来的时候,梨花正伸手掏着包袱内,他的包袱皮很散乱,里面她的衣裳袜子都散乱,还掉出来一个肚兜是粉红的上面绣的一支梨花。 明火忽然对她说:“可否送我你的衣裳一件呢,我想,将来或许我会用得到!”他的羞涩极力掩饰在强烈的恳求中,还舔着嘴唇:“万一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那我就留着做个念想。” 梨花还是找出来那把梳子,这梳子是翠玉做成的,那次她进入过这个梳子的意识当中。 第59章 南风知荷【8】 小怪物阿芍曾经讨要这翠玉梳子,她就给了,但人家最近在来西州的路上,觉得路途颠簸,担心丢失了又让梨花帮着保存了,就这样才回到梨花手里的。 现在,梨花不知道为何,一摸这翠玉梳子就感到恶心,想呕吐,握在手心里出来外间正屋,裴英邵就从屏风后面出来了。 “梨花,这翠玉梳子让你感到不舒服吗?” “嗯,我总觉得这里面可能会有神秘力量呢,但我说不出来,也许这能针对幽香妙。” 明火眼睛就亮了:“这是有可能的,青耕她那么用心照顾阿芍,她也不忍心让幽香妙贪婪地夺走小怪物的皮囊。” 裴英邵过来盯着梨花手心亮出来的玉制梳子:“这看起来是很普通的翠玉。” 他伸手摸了下,是能强烈感受到有精元储存在这里。 那是禽类最具备能量的磁石样的力道凝聚。 明火刚才已经关闭了这正屋子里的两个窗,还用布蒙上了窗棱上的透光缝隙。 裴英邵端详着翠玉梳子:“我知道,有些灵禽的根骨毁掉之后转化成残骸,随后能成草木再成仙,也会留下属于禽类的原体之魄,这也能让他们转接一个力量并且储存。” 梨花对此感到很吃惊,“呃,这就是青耕的原体之魄,她并没让幽香妙得知,那也就不算是感情深厚”。 “对,看来就是这样的情况。”裴英邵说。 “那她原本的基础灵根都在这原体之魄中了,那么她就也还在这世间的呗!”梨花这么说是说的很随性,但也觉得失望沮丧:“这,也未必就能对付的了幽香妙呀!” 听裴英韶这么一说,梨花重新回想当初遇上大怪物青耕的过程,当初的深深怜惜,此刻在心里稍稍感到安慰。 明火昨日白天又一夜的在外,根本就没睡,现在头昏脑胀地又过去他房内睡,却是走的急,撞到门框上了。人高,要低头才能走进去这道门,低头的动作一急切,头快要撞上时,抬手挡上了,就也擦伤了手背出了血。 梨花怔愣了,这就流血了,但又紧挨着他给呼气:“哎吆,真是不小心呢,下次带你去吃猪血汤,加韭菜的啊。”她没办法在这时候对明火严肃,憋住没笑已经够意思了。看着明火因为面子挂不住,脸上窘迫,她忙瞥一眼裴英韶对明火说:“都怪这店家,这内室的门这么矮,难道来的住客都是矮子吗?” 明火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疲惫了,抬头间直接就头撞上她的头,把梨花撞得和他双双倒地。 他心里真真切切感动,梨花的手臂就近靠在他的腋下呢。软软的,触感很温暖,让他把眼闭上了瞬间。 “你咋也这么慢到不小心哪?”明火问梨花,他攥住她的手,顾不得血流:“可我会弄疼你,因为我的额头撞了你呀。” 听到这话的梨花是不会感到疼的,但这异样的感觉是来自于身旁一具结实,异性气息浓厚的人,她被这气息萦绕好一阵,也好几次感到眩晕。 这是仍然陌生的男子气息,对她而言,长腿大叔常年喝茶吃素的清新,那才是最熟悉的,能带给她永恒安宁的气息。 明火也就是能力比她略好的同等岁数男子,而且地板上方还站着裴英韶目睹这一幕呢。 大方地解除这份尴尬,她还是保持一尺的距离帮明火呼呼了几下:“没事,就流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明火就笑了:“我说的被弄疼的是你不是我啊!” “我说你们,要是有事儿就到外边,我先到我的寝室里了。”裴英邵转头进去他的屏风后面了,那里他靠窗喝茶落个清净。 梨花打算起来,这不是撒狗粮秀暧昧,就算是误会,可有谁看得下去啦? 她坐起身,蹲着用她的绢布给明火擦拭那血,明火却是看着内室她包袱皮,那里刚收拾进去了她的内裳,很好的粉红色娇嫩的颜色很有吸引力。 忽然,明火抢过她那翠玉梳子,他想调皮地与梨花来一场争夺的嬉戏,未料到,这翠玉梳子在明火手中绿光闪耀,罩住了他。 梨花本来正想着要不要回应这场幼稚的嬉戏,见此情形她两手抱住明火的手腕子,跟着,她整个人也被拖着走了。 等到屏风后面的裴英韶出来,梨花明火都随着绿光不见了。 * 温和的下午,金秋的大地颜色,把湛蓝天空映衬得格外晴朗热烈。 忽而一瞬的太阳雨滚落点滴,无边的绿洲草甸深处,荆棘高耸红草丛茂盛。 梨花并肩和明火走着,因为心里的转变,她总担心明火能看透她心思,为此没话找话说:“那一回也是我们到了槐江山,这次也是你和我啊。” 视线中又是那文人墨客赞颂的兰荷,明火低下头正看着,像是不拿梨花当回事。 梨花仔细辨认端详过,这俗名兰荷的原来就是一种绿绒蒿,粉蓝色绸缎般的花瓣罩住大方不害羞的实心花蕊,进入视线就是超凡脱俗。 梨花忽然感到一丝丝的疏离感,这明火难怪会牵挂那女子,到底还是脱俗啊。 兰荷,放眼这茫茫大草甸子,这花具有任何草木都难掩盖的芳华。 零零落落仅仅几株这样的花,就不担心万一进来这里的人给拔了去,玩弄糟蹋。 梨花才这样一想,就被一道身影给遮住了这花,生生地掐了去。 花的根茎还流淌着乳白色汁液,像是这花的凝结泪水。 这个素衣女人头发未经装饰,麻布长衫是白竹的颜色。 “嘘!她是幽香妙。”明火是很难受到心里的黯然声调。 梨花心中忿然:“她好好地破坏人家花的自然生长,这样一处沙漠边陲,很多花的花期仅仅是一个季节,她若是有点人性就该知道爱惜,去编个草做的头圈戴着呗!” 明火瞧着周围那小叶子的藿香蓟,仔细看来,这种草也不难看,但就是在这草甸子里多的很。 普遍的小尖叶子,上面那粉色毛茸茸的花开得小朵小朵,姿态还是平庸了很多。 这种草的花,成了精也是没什么自信心的人样。 梨花正琢磨着,忽然被明火扯了下袖子:“看前面。” 梨花有些恼,还以为明火要玩什么把戏,但看他也是认真地前面走着,就也跟着了。 幽香妙脚步很轻,前方的路也看起来不短,她走着没有停。 根据阳光照到树杈上的点的方向,梨花知道又过了一个时辰,草甸子深处已经全是红的晚霞的光芒。 幽香妙眼前出现了一处陋室,她进去里面。 内中神龛上供奉了菩萨,幽香妙就将这些粉蓝色花束装进一个粗陶罐内,淋了些水摆放在那里。 就过了一个晚上,这花的边缘就发黄了,幽香妙捧着陶罐,张开口为它送了几分真气。 蓝色花朵绸缎似的边缘,那些黄色痕迹更甚,远看赏心,近看没有生气。 幽香妙凑近了又给予真气。 这几朵花那蓝绸般的花身毫无反应。 已经在修习入禅的幽香妙心里负气了,这花简直是不识抬举。 唉!就是个装饰物而已,罢了,就这样样吧。 幽香妙总是有起夜的习惯,偶尔回到她那不大的床上,睡不着就会面对神龛起身祷告。 这时候,她外出小解回来,四扇门外带进股股凉气。 那陶罐和那蓝色花束都没有了。 “阿弥陀佛!”她弓腰朝着神龛作揖,门外森森气息是夜里的诡异与破晓前薄雾中的迷离组成。 绵延数十里的大草甸子中的蒿草丛,她就是那其中修炼而成的蒿草精。 她从未想过自个这一丛蒿草会出大运,也是一个迷雾的破晓前,昆仑山上游离到此的大仙,看见了她。 那大仙也就动了动小指头,就分给她几分真气。 这草甸子里涌出来不少的草儿,这大仙儿也对他们动了动小指,这些沾染真气的草儿们有了人的样子。 这里很快就热闹得很了,一时间聒噪着:“哇!我有了手和脚呢,我能像人一样说话了呀。” “诚心谨慎运用我的真气,等你们有作为的那一日。”大仙给了他们这一局。 幽香妙崇敬也即可憧憬着,混在精怪们其中,默念着,她也要像这大仙一样。可这大仙给他出了个难题,说让她修成三百个功德,往后她也能的。 就这样,幽香妙的想法成立了,做功德,就能成仙。 这种想法让她成了有宿命目标的精怪。 这草甸子地处茫茫荒凉的沙海更深处,多数精怪唯一念头想拥有人的样貌,再和人类一样相亲相爱过上平凡的日子。 也有少数的精怪们不在乎仙人给的真气,依然过着从前的草类日子,吸收泥土阳光的温暖,喝饱了雨水露珠就是一天过去了。 第39节 幽香妙对那天大仙所做的,很是羡慕,也想效仿着来,让那些生物们崇敬地仰视她。 陋室内,门扇外的凉气吹来,幽香妙穿好麻布衣走出来。 她的功德达成二百九十九了,她再寻觅一件就能成仙了。 破晓时分,她到了草甸子边缘,发现一束带有动物残骸的高粱桔,上面已经发芽并且长了二尺长的穗子。 幽香妙日日出去寻觅她的功德目标,这样的事儿让她心生感念,感动自然力的韧性,她将这些高粱全都移植到她的陋室外。 这高粱桔上那动物的残骸散发腐臭的气味,根本就清理不掉。 幽香妙为这株高粱施肥,分株,遮蔽阳光和多余的水分,给予了很多的真气,让这棵高粱长得异常粗壮不说,还成了人形。 那穗子淡褐色就是鬓发,肉身淡黄有光泽,这就成了她亲手打造的好姐妹。 不是在田野里等待捡拾的高粱,而那个动物骨的残骸还在原地没有收拾掉。 幽香妙感到深深的成就,她得意到心里呼喊:“看吧,我也成了,就快成了,那么你,我塑造出来的姐妹,你就叫青耕好了!” 第60章 南风知荷【9】 十七年前,人界的屠妖之战中,很不幸的,在灵力躯壳彻底被毁之前,她也叫青耕。但这段记忆对她而言已经模糊殆尽,现在,她在人界的新生是幽香妙赋予她的,她就这样跟着幽香妙走了。 幽香妙不多言语,心中默念着她需要积攒的功德还需要多少,继续下一个寻觅去完成。 青耕的这幅躯壳在人类女性中,属于外表纤细而结实,内里性子坚强单纯者,尽管肉身当中的芯子很脆弱不堪,也是个草类。 幽香妙发觉,她和所有她经手塑造出来的人形一样,完全迷蒙于为人者的习性。 刚变成了人样时,她靠着墙壁站立,抓起面条就往嘴里送,对清洁卫生毫无认知。等她学会了吃饭,又不会穿衣裳,会将裤子当成衣裳把手套到裤腿上,幽香妙按住她亲手为她穿好里外的衣裳裤子,系好带子束好外袍的腰身。 学会吃穿了,她又不会基本的操持生活,捉住没洗的菜叶子就往锅里下,也不会梳合适她年纪的发髻,就那样披散着头发赤脚走在草地上。 * 对此,幽香妙沉默将怒气吞咽。 很耐心地指导她生火做饭,洗衣洗菜的顺序,还给她说了很多忌口的道理,以及梳头挽发的技巧。 青耕很依赖幽香妙,她很听话,也认真地学着做着,就算是表达力还很弱,也会叽叽咕咕念出:“幽香,吃饭啊!” 她靠上幽香妙的身体,陋室狭小,床也不大,两人共枕同床不同被。幽香妙也逐渐喜欢多一个人在身边,看她的眼神就能断定她需要什么,她盯着远处饱满的树籽,她就明白了她想吃了。 “来,跟着我一同去采集树籽,我给你说,只有那几种树籽能吃,我们今晚做松仁烤饼。” 幽香妙为她整理发丝,给她围了个布巾做的罩裙,专用来采集野味时穿的,否则这个青耕的干活动作很粗鲁,会扯破衣裳,还让她费工夫缝补。 青耕就当幽香妙是另一个需要呵护的自己,这其实是一种亲密感如同姐妹的情绪,她说不出来也想不明白, 。 她,只要是幽香妙让她做的事情,她都会卖力地去做,她会重复她的叮咛:“要洗菜前,先摘除根须,才能洗,要洗三次,知道水中的颜色是清澈的才能下锅去煮。” 幽香妙会站在跟前看她做这些事儿,偶尔也会开个玩笑说:“你总是惦记着吃,先想到的也是做吃的。”虽然这么说着,到了真正做的时候,她还会烧火一起和她把饭菜做好,端上桌说:“洗手,擦桌子,就要享用了!” 青耕手脚很快,三两下就做的很好了,这让幽香妙这个师父惊叹不已。 原来,她不只是吃的快啊,动作很快还学的也不慢。 幽香妙看着她的背影,眼内欣然,这个青耕简直就是她的亲人,虽然她对这亲人的感觉很陌生也理解的很表面。 她虽然不能在青耕面前说很多,但也明白一点,她,真的也依赖上她的存在了,她教会了她做饼就日日都要她做来吃。她教会了她做衣裳,就让她为她和她连续做了四季的衣裳好几套。 青耕也乐意为她做这些,她做的时候不会想很多,只是认为这样是个必须,也是戴着幸福感的傻气在进行着。 幽香妙给予她鼓励的眼神:“青耕,你越来越比一个人类更像个很好的人了!”说这话的时候,她难免会想起来那个给予她真气,让她成了人样的大仙,还不忘对青耕教导:“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青耕也跟着一句一句地念着,因此她学东西不算慢,也是幽香妙众多塑造者中最有慧根的一个。 过了些时候,幽香妙再次外出寻找目标,她习惯地带上了青耕,这是她过日子的帮手,很好用。 甚至,她开始在想,若有一日,青耕拥有灵力,未必不会比他弱。 她温柔地嗔怪她:“你呀,我的衣裳沾染了尘土,你怎么也不为我拍打干净?” 青耕马上停下来脚步,像个乖孩子似的弓腰为她整理:“你之前不是都能处理尘土的吗?” 幽香妙继续娇嗔道:“我就是要你帮我,你做的好,我就感到舒坦。“她开始很享受被照顾的滋味,这是她教会了青耕的一种成就,她柔声笑:“风尘仆仆,朴朴风尘,自然是尘土免不了的。” 她得意起来也不讲道理了。 她开始提高姿态,走到半路,让青耕为她买好吃的素食,甚至不惜几十里的脚程,这种滋味一旦上头就改不掉。 这是幽香妙立志成仙之外的一个想收获。 她就那样在纸上做记号,简练地筹谋着厚厚的手札,她的目标即将达成,离她的成仙路途不远了。 “青耕,如果我成仙了,你就也能去了,好好地跟着我。”幽香妙开始她的谆谆教导。 青耕为她端来一碗茶,半挽起袖口很顺从:“你说过,你我各自有命,你成仙,我就找一个凡夫嫁了生子过日子。” 幽香妙感到意外,她竟然把一个人教的这样明白。 于是她再也没多说什么,也不常与青耕说心事,聊将来,她在房中遮一道帘子修炼打坐,吃喝都是青耕一手操持着。她已经当她就是附加在内的额外成就,不管不顾她了。 她高傲冷清,思想竟然如干涸的谷底,急着寻觅被仰望和感恩的滋味。 这是多年来已经成了的习惯,跟着心里的想法必定抵达飞升之路。 她做了青耕的人形出来,就是需要这效果,显然,青耕想不到。 幽香妙领着青耕来到怪石林立的岩镇,此地土壤较少,人们也不善于耕种,过日子的形态很落后到接近蛮荒。 人们仅仅用来糊口的玉米地,还飞来了很多蝗虫。 起初这里的人们不以为然,还以为天降食物,将那些虫子烤了煮了炸了吃,谁知道瘟疫随即而来,很快就饿殍成堆无人清理。 幽香妙看着满眼是泪,还不知所措的居民,难过在心头涌动。 那些虫子吃坏了庄稼,幽香妙便用野草做成了草人树立在田地间,驱赶那些飞虫,又用药草治好了患上瘟疫的人们。 幽香妙头戴紫砂半遮面,紫棉布直缀长袍,佛尘一甩从天而降。 那些居民站在草人身边,对着她叩头作揖,:“菩萨金安,感恩菩萨让我们活了过来!” 这样,她积攒的功德又多了一桩,金字闪耀。 幽香妙这瞬间就以神仙自诩,她清楚地感觉,反正也差的不多了。 她虽然忙着救护,但也有遗漏的,就见一老妪忽然牵手孙女倒下了,到她跟前,那些药都被吃完了。 眼看她绝望祈求幽香妙,还匍匐在地上手足着地磕着长头:“菩萨慈悲,让我们也活着吧!” 幽香妙收齐她的金字手札,迅速找齐了药物准备解救。 那个孙女显然比祖母还需要服药救治,闭着眼睛动不了,几乎是快要咽气了。 幽香妙使出蒿草阵,让青草鲜花的新鲜气息唤醒那孙女的意识,让她醒过来。 她给这孙女和祖母都服下草药,这孙女稚嫩的面庞上气色逐渐粉红,这是多么美好的女童啊。 瘟疫的症状是昏厥无力,她的鲜花蒿草抵御这份病情仅是一显,痊愈的气色如霞光般消逝。 这道霞光中站着淡金色衣的身影,就是那天给予她真气的大神,从中徐徐走向她。 他映衬在金光中的风范,超出幽香妙很多倍。 “蒿草精你真多事,神的路途是你能阻碍的吗?看我不惩罚你!”他声音一落,那些蒿草和鲜花都成了枯黄的草叶。他声音震天地,逼视着幽香妙:“你这精怪,不好好修炼,就来挡我的路。” 幽香妙即可摘了面纱口头谢罪。 幽香妙眼前那粉红面庞的女童,忽然看着她露出讥诮的意味,嘴角一歪:“活该啊你!” 她不能对面前的神说个什么,瘟疫已然持续,那些人们没有药草救治,都失去了防御的能力,逐渐体力不支倒地就死。 幽香妙看不懂这情况的转变,这些人们明明就要被她救治好了,她的功德这次就要圆满了呢。 “你想成就你的功德,我都知道。但你也不知道,是他们毁坏了我在人间的石林美景,我这是在惩罚他们。”这位仙界的人俯视着跪地的幽香妙,他想做什么绝对不能阻挡。 惩罚?就是让这些居民患上瘟疫,痛苦去死,仅仅是因为坏了美景。 “上仙在上,这石林哪里能比得上生命的可贵!” “你这蒿草精,胆敢如此拦住本仙。那就休怪了,那你当个凡女即可,即日起,留你灵根废你功德。” 幽香妙想什么,这位大神一看便知,精怪一旦拥有了灵力,也胆敢窜起呈现的欲望。幽香妙的灵根被除去一部分,成了一抹原体之魄,不能修炼也不能提升灵力。 她萎靡不振滞留在岩镇,还是青耕奋力背着她回来的。 第61章 南风知荷【10】 幽香妙变得很弱,弱的如同她还是草甸中那刚从一蓬草幻化的女子。 青耕抿着唇沉下心,她从过去的被动顺从,成了主动承担二人的生活,安顿她入睡,操持她的衣食还为她舒展推拿筋骨。 这些事儿,很多都是曾经的幽香妙指导并传授她,现在也怕她失去记忆力,夜里点灯就让她跟着念:“人之初,性本善。” 幽香妙很萎靡的脸庞上松弛了:“我的记忆还在的,你不用这么对我。” 青耕记得曾经,幽香妙也是对她不多话的,现在她仿若她年长的姐姐,在照顾体弱娇嫩的妹妹。 幽香妙重新打扮起来,也伸手用毛茸茸的刷子给青耕的脸上扑粉,她即使是萎靡不振也要从中走出来。 她们在这四季偏向炎热的岩镇,像个当地居民的女子那样买布绣花,开脸敷粉研制香油抹在头发上。 由青耕带头做的这些平凡事儿,让她们姐妹逐渐情深。 青耕忙里忙外种地织布,幽香妙则是穿着雪白衣裳步履轻盈地行走在街上,被这个镇的里君站在远处,送礼物讨好献殷勤,但她没接受。 她独爱这种感觉,这能提振自信心。 青耕平时没顾得上她,到几天后再仔细一看,觉得她整个妖媚到充满蛊惑力,这样也好,只要她不继续萎靡,那就随她的心思,她哪怕去浪荡,去找男人她也无所谓。 在岩石随处可见的岩镇,她们算是有了个栖身的家。 曾经除去幽香灵根的仙人,也没在对这里的人们进行所谓的惩罚,还为他们除去了瘟疫,那些活下来的老少男女们,身边还堆放着亲人的骸骨,却发自肺腑地手挽着手,燃起篝火赞颂着:“岩石镇又能兴旺了,这是神的恩典哪!” 站在人群暗处的幽香妙,阵阵冷笑,任凭他们这般蒙昧迂腐。 当然,他们无法得知,这个协助他们驱除瘟疫的神,能让他们活着也能让他们去死,他很可能就是个怪物妖精。 第40节 她一袭绯紫色衣裳在人后站着很显眼。 “大家看啊,这就是怪物!”那个镇里君就在最前面带头赞颂,忽然停下来对所有人说:“她会使用邪术,她会操纵巨大的蒿草团,像个盾牌一样,还有鲜花盛放其中,是她让患上瘟疫的小女孩差点死掉。” 幽香妙懒得和这人纠缠,转头就想离开了,但她最近穿的很招摇很醒目,人家一伸手就拉下来她的面纱。 那张脸霎时被正在赞颂的人们瞩目,有些人率先愤怒:“她就是作恶的妖精怪物,她才被那神仙真人拿住了,不然那老婆婆和小女孩,就是被她害死。”说话的妇人样貌粗壮,过来就打她。 幽香妙愣了下,头一歪,避开这妇人的手掌:“既然,我没有那个意图,我还会在乎你们说什么!”言罢,使出蒿草团裹挟这鲜花荆棘,这妇人就被荆棘困在中间动不得。 那些男子挥动木棒和农具:“女怪物,蒙骗我们这些人不懂医术吗?哼!我们就等你被拿住了下地狱。” 幽香妙气急了,暗骂那位得道的大仙是贼子奸佞之徒。 要说成仙,她已经是了,不对吗?他有的能力,她也具备了。 想到这里,她手里使出力气,催动蒿草团让那妇人成了夹心肉饼。 幽香妙身影随着风吹起的紫衫,凝固的血液般支棱,岩石上方薄雾弥漫,人们越看她越害怕。 那些人连滚带爬地散去了,剩下肉饼尸体,还有骂她的那个镇里君。 她也催动蒿草团击向对方,让他不得好死。这男人即便是英俊好看也健壮,也曾对她着迷到让她稍微动心。 看着男人滚动在泥土中,身体被竖着分开,这情形让她心头奔涌着热烈的火焰,那是复生的火,她,彻底振作起来了。 青耕在岩石高地找到了她,幽香妙面纱遮掩脸上神情,眸中狂妄的很。 青耕忙为她披件外裳,望着眼前的惨状假装没看到,转头对她说:“雾很大,咱们回去吧,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莴笋鸡肉丝面,还热着!” 幽香妙仿佛冷漠冻僵的壳,被青耕拉着走,她浑身走的劲头威风到如下山的巨大精怪,也是妖力满满。 她们没发觉,身后大石头对面,那个被击败的男人,已然满满恢复了。 他站直了身子,潇洒神态,内中透着难以言喻的得意。 青耕给幽香妙布置了餐桌,端上了饭菜:“先吃饭,完了我给你烧水沐浴。” 幽香妙拢了下衣襟,很有决心地对青耕说:“我想飞升。” 青耕感到愕然:“我觉得,你是不是要把你身子先顾好,你好像已经有了凡人心思了。”相处的这么亲近,她想什么她能知道,也能看出来,她直言不讳:“你好像有点想男人,这事儿,你要不要先解决下,看是找个亲事,还是寻个情人。” “什么?我才不要呢!”幽香妙被身边的青耕看穿心思的恼怒,她猛地昂起头倔强地说着违心话:“不会的,我不想,就算是想了,做了,也不可能那么快的。” 青耕却哭了,她为幽香妙哭的,哭她没守住她的身子。 因为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眉眼间妖媚更甚,外出面对绣球解除咒语的人,她必定又是认真肃穆的表情。 她都偷尝禁果小腹微微隆起了,她还抵赖不承认。 幽香妙时很少再和青耕说什么了,已然不停地奔走在外。 这附近石林山城下她开了个客栈,操持的很仔细,领着岩镇的居民经营客栈主要是茶楼,她为了招揽人潮,酒肆妓院说书的歌舞的都安排上了。 人一多,她就有的忙活了,给人们施咒,再给她们一个个的解除咒语。 她以得道高人自居,各种奇妙的事情都接下来处理,俨然是活菩萨降临人世间的姿态。 她就是很想飞升。 幽香妙穿行在落日余晖中的梯田高地,她也站在茶树林边哭泣的茅草屋里,她勤劳奔波在每个中咒者的面前,她习惯了面对悲苦施展祥和的施救,再换来对方感激泪流到肺腑的答谢。 青耕觉得她或许真的就能成仙,她是那么样的认真又仁慈而富有爱意。 她就看着她如何掩饰她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那个男人必定是被她藏起来或者做掉了,永远不会出现在她施展慈爱的关头吧。 她为她准备遮掩肚腹的宽大衣裳,也为她烧热水沐浴时候,按摩她的颈肩:“ 我觉得你会飞升的,我的姐妹。” 肚子那么大了,衣裳也能遮掩住了,幽香妙还无休止地进行她的功德,施行咒语,再解开咒语封印。 青耕看着她眼前的那些古籍,那些字体虽然难懂,但也会有解读方法的,她竟然学会了所有的内容。 “若要修补灵根,必要一魂注入另个肉身,重塑灵格。注入之肉身必为灵格奇异,有相近习性者次之,有其血脉者最佳。” 最后一行小字:“若得原体之魄为禽类,其灵格较草木更甚,亦能吸收到原体,令其格更强。” 因为日夜奔波于解救与施放,在青耕发现她腹部隆起之后,她没再夜里出去了,这个深夜沐浴时,她忽然对青耕说:“我的孩子要是出生了,你就当这个母亲,你一定是这世间最好的母亲。” 说着就趁着青耕不注意,在她为她按压颈肩的手背上种下一个叶心咒,她做完这些之后还能和青耕说笑,说着体己话。 这咒语属于最厉害的,青耕难过委屈,更多的是心里的失望大于悲哀和痛苦,她的真心就这样被恶劣地索取掌控。 “我们是不能分开的姐妹,你看你对我多么好呀!”幽香妙转而为青耕梳头,抹胭脂,打扮她让她也拥有娇艳姿态像个女人的样儿:“青耕,你会永远对我好的,对吧,你是不会对我说不的,是不是?” 生产完的那些日子里,她白天起来把孩子丢给青耕,依然头也不回地出去奔波。 夜里独自躺下去,睡的很舒坦的幽香妙,天一亮又坐着滑竿出去解惑除咒去了。 每日照顾小的,还要照顾幽香妙的吃喝,加上偶尔的叶心咒发作,青耕已经憔悴到身心难以负担。 这天,青耕吃着米粥,喝着浓茶。 茶水流淌在茶盅内,她在空空的石屋里,苍凉凄冷,她蜷缩在火塘一旁,胸膛灼热感使她倍感煎熬。 她踢碎了一个碗,吵醒了孩子哭的更添凄厉。她将幽香妙的灵格,那枚被摘除的灵根走远了,还有紧靠在她怀里的孩子。 她这样做都是为了幽香妙,也为了她和她们一同的孩子。 她走到遥远的沙漠边陲,遇见了行商的队伍,那些人收留了她。 梨花这才注意到,其中一名男子就是当日青耕悲痛,用很另类的方式陪葬的男子,也就是小怪物很亲密的父亲,她名义上待她如亲生的那个父亲。 这时,黑云密布,响雷声声。 梨花赶紧拉住明火,发觉手心里的翠玉梳子淡绿色光,就快没了。 那里是青耕的影子,她婷婷而立。 “你们真的是恩人啊,这么照顾我的小芍,如果没有你们的照顾,我不敢想象她会过成什么样。” “你,真的是青耕,是阿芍的娘?”梨花相对明火,看一眼,再看青耕。 第62章 南风知荷【11】 “啊,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明火说这话的时候,连他自个都觉得气很弱,他又说一句:“意外,意外,愿你这会儿心情好。”他这也是言不由衷的心虚的话。 梨花十分担心明火事后会遭遇危险,她瞪着青耕,即使是她原本对她没有恶意。 意外的是,青耕竟然慢慢地坐下来眼中一脉温和。 “那时候,在京都,我以为你们一前一后,都是幽香妙指示来拿我的。”她看着梨花和明火,似乎这话也是对她说的,不知觉又垂下颈子:“幽香妙的叶心咒歹毒的很,我被日日折磨着头疼欲裂,可我贪恋在京都安宁祥和的人间日子,就是不愿意回到她的身边去。谁知,小芍是她亲生的原因,小勺也是中了叶心咒的可怜孩子呀!” 明火这样一听,才知道,原来这小怪物的名字被这青耕取名为勺子,阿芍是梨花的师父给美化了称呼。 梨花心头惆怅更甚,她想不到阿芍这么命苦,那么如此说来,此刻的阿芍就被亲娘幽香妙给利用了。她用了亲生女儿的肉身,继续她的飞升痴梦。 这样贪婪无耻的生母,还是自个的好姐妹精心教养了她的孩子,临了,用心良苦的教养者拼死留存的女儿,竟然是被生她的那个母亲肆意糟蹋。 青耕健硕的妇人躯体站起身,走到梨花面前握住她的手:“小勺,我的女儿她是幸运的的,曾经有个很好的父亲,所以,我相信她会好好的。”随即澄澈双眼恳切望住梨花:“我看好你的,你能帮我的,对不对?会让小勺平安回来的。” 明火不敢迎上青耕的双眼,他此刻心里很复杂。 青耕倒是没对他有任何怨言,也不仇视他。 梨花将那翠玉梳子亮出来:“你这翠玉梳子当中,是否不只是你一人的灵根,也还有幽香妙的,对吧?” 青耕点头默认了,随即愁绪深深道:“幽香她,还是执迷不悟地想飞升,这里有她的灵根,我用我的原体之魄发了力,到时候用翠玉梳子扎入她心脉,她也就了解了。” 青耕虽是这样说,心中对幽香妙难舍姐妹情:“她,该是悔过自新的时候了。” 淡绿色光芒逝去前,响雷声就这样持续在他们头顶。 青耕看着梨花的目光深深地感激,那淡绿色光芒彻底没有了,她便对梨花致谢:“梨花,多亏了你,不然,我们小勺就不好过了。” “你叫她小勺有点不妥,我师父,就是玄门一代隐师盛无心,他已经为她取名芍药的芍,阿芍。”梨花认为有必要,让青耕知道他们为她的养女取了个名字。 这翠玉梳子的意识灵光维持了一个时辰,那些立体的画面逐渐趋向平面,那些景象崩塌到仅剩眼前的主体。 梨花站在明火身旁,不敢靠得太近,也担心他会撇下她,好在明火抽出他的剑让她握着了。 自从客栈内出来,明火就发觉梨花对她保持了很大的距离,这让他不得不在意和谨慎起来。 头顶的苍穹倾倒式下落,眼看就要砸向她和他的脸了,梨花还是松开他的剑,转身把头靠向他的肩,明火能清楚感受到梨花的小腿颤抖着,他倒是镇定的任凭她依靠。 待到这一切都恢复平静,梨花还把头埋在人家肩膀上,明火轻声咳嗽了两声,提示她该恢复矜持了。 “啊!失礼了,我不是故意的。”梨花很不好意思地闪身离开明火身躯,心头的愧疚生出几许。 “没关系的,我们已经离开了翠玉梳子的灵识幻象中呢。”他心头那些不舒服的难堪,总算是好了很多。他恢复了冷漠倨傲:“你那么爱护的小怪物,现在还找不到下落呢。” 他想到记忆中亲爹骂他的娘是妖精,那些酸楚缠绕过心头,眼中涌现忧郁。 再看一眼梨花无动于衷的倔强,他笑的很柔。 梨花也冲着他很无心笑了下,算是回应他的笑。 两人看起来还是和离去前一样调皮,裴英韶看着他们,忙装的打瞌睡,把手撑住脸闭上眼睛。 梨花过来就坐在他对面,等着他睁开眼睛,果然裴英韶很不自然地装不下去,睁开眼睛故作迷蒙:“你们,回来了!” 梨花关好门窗心情沉重:“我们看到了养大阿芍的女妖青耕,她用她的原体之魄发力那颗属于幽香妙的灵根,说这样能对付幽香妙。” 明火也点头:“我们获得的结果就是这样啊。” 裴英韶蹙眉,这妖界如今也是秩序全无,人间天界妖族都已经十七年没有进行协商和相对了。现在是没有什么风波,但这并不意味着暗涌不会到来,他总有种预料大事儿发生的直觉。 从遇上梨花明火,侧面观察过他们的身世,再听梨花叙说她经历过的那些事儿,那些妖物的出现并不是临时的。必定有更厉害的妖物自封印之中显世,这才是他需要操心的。 “你们说的幽香妙,就那个蒿草精,她用了阿芍的躯壳,你们有能耐制服她,她要是枯萎了殒命了,那个小怪物不也就跟着没命了吗?”裴英韶说出了他的顾虑。 梨花顿时不做声了,她也想过,但没有法子,隐隐地还会觉得阿芍这样就和她永别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暂时不理会明火的眼神关切。 “哈哈,梨花,别噘着嘴难过了,你还年轻着呢!要开心,保持应该的愉悦去过日子。”裴英韶和梨花就相隔不到一尺的茶几,他像个兄长一样指头点到梨花额上:“事已至此,必定会有法子解决的,想太多会是个累赘。” 明火接上话:“是啊,想太多也无济于事,该是怎样就还是怎样。”他话里有话,不光是看不惯梨花和裴英韶的近距离,也是琢磨不透梨花对他的忽冷忽热。 秋日西州的日头落下的时候比较早,梨花他们三人白天各自在房内歇息了几个时辰,入夜以后一同进入沙海中,往那茫茫沙梁子更远的大草甸子出发。 临近冬季的草甸子里,鸟雀无声,草籽带着尘土不断地从脚下飞扑上人的裤脚,那些高树灌木层次交错着挡住了月光和苍穹。 满地的蒿草,干枯到一踩上去就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们行进在其中。 她们找到那在草甸子深处的陋室,幽香入定一样,等得很安详。 第41节 她现在是阿芍的身躯,脸上浮现成年女子的狠辣深邃目光,眼梢里还存留着柔和的姿态。 梨花双剑一上一下,劈面攻击她。 这幽香妙不慌忙,挥手指头尖,那些荆棘带着蒿草和鲜花翻飞出来,步步紧逼梨花。 梨花双剑抵挡这些盾牌一样的荆棘蒿草,虽然很吃力,她还是有信心将幽香妙击垮,让她的妖术失灵。 “哈哈哈!我就快要飞升了,自然是不会搭理你们。”幽香妙手里攥着金光闪耀的东西,一页页的。 裴英韶眼睛转向别处,无视她:“你这是很假的。”这蒿草精还用着亲女儿的肉身,这般从容淡定非要认定即可成仙的痴想。他本想不做声,见她这般可怜可叹,还是忍不住说:“假的真不了,上面那些仙班在位的,都很清楚你的开始和现在。” 幽香妙期待着,干脆闭上眼睛装的听不见,她一遍遍地念着她的心中希冀,而她头顶的那一页页的金色字録,在一瞬间的金光耀眼后,“当”地一声从她头顶掉落。 幽香妙疯癫到大喊大叫,难以置信,她心里不甘愿,此刻妖媚邪恶几经放浪到猖狂。 “给!”明火手捏那翠玉梳子频频发力,朝着幽香妙的腹部,刹那间幽香妙的魂魄跳窜出来。 紧跟着,阿芍的肉身纸片一样从幽香妙身上分离出来,倒地被梨花接住了。 幽香妙失去了肉身,余下似是而非的淡淡的身影。她狂笑狂叫;“青耕,我无情吧?哈哈!“一想到相处的那些时光,她又悲痛道:“我就算化成灰也不要你抛弃我,我要你照顾我的日子,让我安心地飞升!飞升啊!” 她看着昏迷的小怪物,那份凝视倒像是个母亲,说出来的话却是:“你是自己长大的,娘没疼爱过你,临了借用你的身子都不成,你说我们这母女当的多么难啊!” 说罢,地面上淡淡的影子彻底化作无有,她拼着最后的一缕真气窜进去那一页页功德簿中,彻底看不到了。 蒿草混着荆棘与那些淡粉色紫粉色的绒毛小花,还有几只褐色飞蛾都消失了。那块翠玉梳子也退下浓绿色,成了普通的玉石做的梳子。 梨花怀里的阿芍醒来了,满满站起来:“我娘说了些什么我都忘了,但我真的看到她了!” “嗯,你娘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你!”梨花将那梳子插到阿芍的发髻上,牵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她把她娘的魂戴到了她头上。 大草甸子出来,西州大地上飞舞的让人心生恐惧的飞蛾不见了,疾病也没有继续传出病例。 梨花和阿芍一起歇息在屋内,那边的屋子里,明火睡梦中总也是遇到他的父亲骂他:“孽畜!你不是我的儿子,你是哪个妖精的种,滚!” 第63章 梨花无心【1】 而他的娘亲,总是一副不似人间客的纯真面孔,带动天生魅骨:“火儿,你好好滴跟着你爹过日子吧,娘这就去了,免得你和你爹受到连累。” “娘,你不可以丢下我啊!”这是明火头一次听见娘说话,他喊着哭着被他爹连续打了好几巴掌。 此后的他,变得沉默寡言,也懂事听话了很多,但是爹依然对他冷漠的很。 爹在五年前送他到京都,什么话也没有说,丢他和一个包袱到那幽深的大院子里,转身离开的时候头都不回,仿佛决心要抛弃他。两年前,他爹满脸惆怅地找到他,开口就是要他找回他的娘,说他娘欠他一个承诺,那个承诺是成就他的前程,让他有机会坐上官位。 “明火,该起来吃饭了!”明火正在被子里辗转反侧,想着那件事儿,听到梨花喊她,他立马先应声:“来了!” 心想,这一声喊的真及时啊,把他从无奈的思绪中拉回来,他其实很想回到现实中,面对这单纯倔强的女子多好啊。 梨花确实并不十分地青睐他,但这回儿离开这西州大客栈,叫了一桌子好菜,吃猪蹄子还有烤肉片加葱,她可是等着明火来呢。 明火动作很麻利的,梳洗完过来这里, 梨花一见他就立马提筷子先开吃,招呼也不招呼他一声。 还是裴英韶含笑圆了场:“明火,今日咱们就要离开这里了,梨花说你爱吃烤肉,咱们在这里操劳奔波了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吃过好的,这就是她给咱们的安排。” “对,裴大哥说的是,我们一同查获了蒿草精作怪那紫薇桃山庄不说,还连带着让青耕的灵魂获得了安宁,这是该庆祝一下的。”梨花看了一眼阿芍,这小丫头也吃着肉呢,似乎心里已经安稳了。她又说:“紫薇山庄里最委屈的是原本很好的那个少年十三,其余的燕无双十二娘不过是幽香妙施下所谓功德,而他们的结果也是在人间经历了异常风花雪月之后的咎由自取。” 明火本来因为刚从梦中抽离的抑郁,听了梨花的这话就心情明朗了很多。 整个事儿当中,最委屈的莫过于那个逝去的心有志向的十三,他年少就为了顾全父亲牺牲自我,这起码一开始还比他幸福的多,至于后面的遭遇简直是令人深恶痛绝的浮华世道造就的。 梨花裴英韶有说有笑,明火也是添加几句并不多说,他心里闷着事儿,旁人很难察觉到。 四人一个大的马车走在管道上,梨花因为裴英韶被通缉的身份,她和明火轮换驾着马车,阿芍身子弱就让她在马车里的隔间休息。 走了两个时辰,马匹因为大风寒霜冷得哆嗦,几人只好下车生火在路边,让马匹吃草储存体力。 裴英邵在路上买了个小泥炉子,搁火上煮茶烤干果,他体魄魁伟似乎也不怕冷,还穿着单衣两件。出来西州这段路已然冷飕飕,阿芍在折凳上坐着睡着了,梨花没瞧见明火。 裴英韶说他看出来明火最近忆梦缠身,没准到哪个树杈上睡觉打盹去了,他必定有那个习惯。 梨花也没多在意,只是担心他遇上什么不好的事儿,她对他已经是同伴同类人的概念,没甚进一步的想法。 果然,熄火套上马车时候,明火就从能准时出现,还主动驾车。 这一日,行路到一处山中,气候变得闷热了,梨花很乖巧地对一行人重最年长的裴英韶说:“大哥,我去里面的山溪水那里洗个面。” 裴英韶先让阿芍出来,他随后也带上凳子找个树下坐着闭目养神。阿芍则是对梨花说:“当心点,里面要是有危险就喊我。” 这树林地处一个古早的黄土山岭,古木甚是多,矮小的落叶乔木自然地生长在山岭各处,比西州地貌多了苍翠黄红色。 梨花看到一个溪水流下去的漩涡处,这里水声哗啦啦,周围灌木视线重叠着背后的树林阴影,那里延续到山岭中是蜿蜒的山道,那山道一直通向云雾缭绕的空山顶上,那是山中行人看不到的所在。 梨花带着手绢放进水里,拧干了擦脸庞,擦好了脸庞就坐在一块圆木上歇会儿,这天气说热就热,完全没有季节的规律。 她刚在水里照了下自己的脸,她说实话,走了这么多地方,从京都到西州,见了那么多的妇人少女,她自认为不算是很漂亮的那种,她身量中等,眉眼娟秀,气态安详。 单一穿上这身衣裳背上双剑,她就成了带有几分刁蛮的丫头,在外人眼里是落魄的小户人家千金。可她究竟是谁的女儿,父母是谁?她完全没有记忆,小时候问过大叔盛无心,他说她是父母生完就过世了,具体的他不多说,既然都不在了,那她也就不多问了。 忽地,水中出现一个女子声音:“好看是好看,就是身材还没发育好,不然,我替我儿子把你看好了。” “你是谁?”梨花试图拨开水中寻找这个说话的人,但没找到。她便寻思这是不是幻觉,她不会无故出现幻觉的。 她怔怔地盯着溪水出神,走到溪水畔原木那里歇息会儿,心想,究竟是哪个女人这么猖狂啊,说着脸上飞起红晕。 再次到了溪水边的旋涡,盯着看着,这里面说的话,那水里究竟是谁呀? “噗”一声随着水珠子四溅,明火赤裸着上半身在水中,他那熔岩这时候比平日里好看的多。 虽然他在某段时候对她心生涟漪,被她抗拒了,这会儿这出水芙蓉般的姿态还是好看的,看得她心头酥麻一瞬间。 她故作埋怨,回头又走回到原木那儿,不理会他。 但在水里的明火就感到羞涩又尴尬,羞涩的是,肉肉被看见了,外衣都没有,想给她一个惊吓,逗她一下,居然就无效。 梨花这时候的思绪被另外一个记忆填补了。 那个在酆水镇遇到的帅气成熟糖人,会不会是她的父亲留给她的印象呢?她这样想的时候,心头总有种急切肯定。 收回这些记忆,她来到溪水边把脸背向明火:“你把衣裳穿好吧,我洗个脸,你怎就在水里了,还对我说那些话。” 明火这时候,已经换上了干衣裳,很精神很清爽地梳头挽发,捏着梳子的手,颈子一回转:“啊?我说什么了,我就是想逗你一下,想说你在西州那么累了让你心里放轻松些。” 梨花眸中恼怒,他分明是装一个夫人的嗓音说她儿子怎么了,她狠狠推了他一把:“哼!我不和你说话了,你,一个男子梳头这么费事儿,我先回去马车上了,不理你。” 梨花对这一蹊跷的事儿虽然疑惑,但没再心里放多久,她腹中还思想着那个糖人,为何出现在她视线中,就端端地冲着她凝视。 不知道情窦初开该怎么说,梨花认为她最近想的应该不是有情人,而是相关她身世的微妙处,这,算不算是老天的指引呢? 阿芍的亲娘是幽香妙那个蒿草精,作怪无德,痴心妄想成为上仙。而且她还有个养母那么好,临死都想着留一手呵护她养大的女儿。 那么她呢,师父就是养大她的,大叔师父当年十七岁就抱着襁褓中的她,到了京都的山寺后面隐居。 他翩翩少年就带着婴儿,并且侍弄到这么大还教导她玄门基本功夫, 也算是她的再生父母了,但若是她的故事雷同于阿芍,那么她也是父母的,亡者会有遗物存留意识,若是她找到了,那不也是能获悉资格的来历了吗? 明火则是很不解地望着梨花,喊住她让她等他一下,但人家都不回头,他只好梳理头发简单收拾好,戴上帽子跟在梨花不远处走着。 这山岭是很多物种生存和藏匿的地方,就在他走远之后,溪水旋涡后面的灌木中出现一个绛红衫,额上发辫横着两道的女娇娃,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风情。 不是尊贵也没有淑雅,就是江湖女子流离痕迹累计出来的辛辣,很事故的气态上带着忧愁深深,捏着衣角的样子,又是一副不知今夕是何夕的痴心。 刚才儿子颈部那块伤痕,那么明显,是她施法不让痕迹显示给梨花看的,这要是梨花不喜欢,她就有罪恶感。 但这梨花是否就是那老妖树的女儿,她还要继续勘测,接着追踪到底。 路边喝茶晒太阳的裴英韶,本来就蹙眉张望林子里,担心他们会遭遇什么,看到她们一前一后,他才眉心舒展了。 “走吧,赶路要紧!”说着话的裴英韶先一步上马车,阿芍也上了马车,伸手给梨花,独留下明火坐在车外面驾车。 梨花坐在车里就介绍她的师父给裴英韶:“裴大哥,我觉得你和我大叔师父一定会有话聊得,他就是爱看书,也有那么点穷讲究。” 对此,裴英韶倒是没有表示什么,就坐着不多说话,到了京都外的山寺,那破败的前院绕过去后院就是师父精心开辟出来的耕地。 那里据说又四亩多地,高粱大豆早就收割完了,现在就是丝瓜藤和果树,还有等着施肥的甜菜,那是师父用来炖鸡汤的配料,偶尔也熬制糖块到了冬天当点心吃。 第64章 梨花无心【2】 要说大叔盛无心这个人,看着很文雅似乎也不显烟火气,隐居山寺一十七年多,这过日子的智慧与耐力完全不亚于农夫。 寺外每道田埂边上,都栽植了果树,最多的是梨树杏子树,稀疏成排,在他耕田地时还能遮蔽炎阳。冬季农闲时,他用陶罐子找出秋季翻晒的果干,给梨花当零食给他当配茶的点心。 现在,那些梨树的树干都长成一个少女的腰围了,偶尔听见秋夜中蝉鸣伴着盛无心的萧声。 现在,梨花回到属于她的家,心里还是会以这样的师父感到骄傲的,这个家也是能待客的。 梨花侧面瞧着裴英韶眼中欣喜,他欣喜于这山中开辟的田地,想不到修道者也能这样营造田园诗意般的日子。虽然她心头有些觉得这个家不够那么华丽,比不上京都内城裴家侯府。 来都来了,她便没想那么多,先一步推开残破寺院墙壁后面那道木门。 外出这么久,现在看看自个居住了十七年的寺院后面,师父一块土坯一块土坯砌好的院墙,还是比前院那本该奢华精美的殿堂牢固。 裴英韶赞叹道:“梨花你这里很棒!你和你师父就住在这里呀?” 明火跟着也赞赏:“这后面还有耕地呢,看那泥土很有耕种过的痕迹呢,你们看起来真的很会过日子啊!” 小怪物阿芍竟然以自家的口吻得意道:“那是自然,这里别看很荒僻,里面是很舒适的。” 梨花含笑推开院门招呼他们进来,她明白,这里已经给了小怪物一个安稳的居住处,一个孩子的住处不说安身立命吧。能有那么短暂的保障,也是对于她而言是个相当大的生存意义。 她和阿芍是这样,明火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修真者,他也凡事讲究的很,梨花想到这里还是心虚了些,那先看看师父怎么说吧。 拐过影壁,正屋门上挂着锁,吆!师父还不在呢,都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做新衣裳去了,还是是被那个好看的女人给就缠上了? 看着厢房库房,柴房全部都上了锁,这明显是出远门去了。 梨花忽然鼻子一酸,很想哭没掉下眼泪来,这次她带着阿芍出去这么久,回来没见着,怪想念的。 于是,梨花打开了一间待客用的厢房门,这间厢房是大叔一直对她说的待客用的,虽然这是七年里从没有接待过谁。 “裴大哥,明火,这里面有两张床,你们来了就在这里歇脚吧!这是师父专门准备的。”梨花插上钥匙,皱眉抬头看着门框上的灰尘,心想,里面又需要她花功夫打扫收拾了。门开了,先对门外站着的人不好意思地笑笑:“里面,可能会有些灰尘,等我,等我即刻就处理好喔!” 阿芍离她最近,眼睛朝里面一看:“啊!好干净啊,师父整理过了,看里面还放了盆蓝色鸢尾兰。” 裴英韶眼中一喜:“这,这是预先知道有人来做客呀?” 梨花懵住了,率先进去,里面窗户的窗棱子都是扫过的,床帷雪白,桌椅上还套着椅挂,整个室内比她们师徒住的还要讲究素雅。 这是师父早就整理过了,打开衣橱柜子里面一个木盒子上写了一行字:梨花,这是你的成人礼 第42节 “我,成人了?”梨花差点没喊出来,她真的不知道自个的生辰,都是师父想起来才说的,那道她的生辰就是今日的十月初八,不对啊。说是春天生的的呢! 梨花捧着这木盒子到了她自个的小屋里,她的小屋就在师父平常住的大居室内侧,沐浴更衣则是在阿芍住的那里,阿芍看到这样的盒子很好奇:“梨花,你的成人礼好特别!” 梨花在这间屋子里,打开她的成人礼盒,盒子里是两套翠绿不同的款式衣裙和衫裤,这些样式都是大叔依照现在城里的少女们时兴的,让人给她做的。还配上鞋子,相应的饰品,这些饰品不会是多么好的品质,但就美感和心意也是很亮眼又能让人欣赏的。 摩挲在手心里,额外又捧出来一个长条形木盒,是檀香木的,老玉雕琢的点翠璎珞,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摸起来是让人舒心的熟悉感。 梨花先戴上这璎珞,被衣领子遮住,就藏在锁骨位置,走出去。 说起来这个感觉让人讶异,她一戴上就觉得这璎珞有体温,是属于她自个的体温,师父盛无心这人是很有心思的男人。他从来不会无缘无故送她贵重物的,就身后那把双剑合一装剑鞘的,都说是他过一年就会收回的。 她走在门廊里,迎面碰上出来打水的明火:“梨花,你们这里,水井方便使用吗?要不要我下山去挑水。”明火和裴英韶住一个屋,作为室友,他还是很有眼力见地出来准备梳洗用的。看见梨花似乎心事重重,又说:“还有啊,需要修葺房顶啥的事儿,你也给我说喔。” 梨花是形式化的微笑:“都不用啊,你这给我,你们先歇息着,我这就去给你们煮茶,找些干果或者饼子,我师父必定做了吃的给我呢。” 她出外这么久,是真的做到了外出靠朋友,在家靠师父,把朋友带回来,这是她做了最大的决定,主要是共过患难,真心相对过一场的,裴英韶这人最像长辈,一路上有他在,梨花就觉得心里踏实又有安全感。 或许是,离开时候山寺的枫叶还没有红,这会儿霜雪也快要来了,她走,师父也出走远行了。 她和师父盛无心整整一个月没见面了,她此刻很像喊一声:“ 盛无心,你为什么丢下我,我回来你就必须在这里等我啊!” 但无奈,她翻遍了起居室外侧的烹煮间,囤积油饼馒头的大缸里空空的,倒是那米缸面粉缸都是满的。 烹煮间的板架子上,还隔着秋天的几颗大南瓜,橘黄圆圆的越看越想吃,生火,烧开水蒸笼里蒸熟了南瓜,和面发酵的间歇,她带着微笑给厢房里放上了茶水,带去了蜜枣干杏子。随后走出来,唤来阿芍和他们一起用茶,让她消除陌生感,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梨花,你不需要我帮你烧火啊?”阿芍凡事还是很喜欢跟着梨花,特别是爱烧火。 “你进去和他们喝茶说话去。”梨花让她捧着干果进去了,反正这一路上的事儿经历的多,三人还是会回味叙述一下的。 “梨花,你真要做南瓜饼啊?”阿芍问梨花,没等到回答便进去了,因为梨花没打算继续搭理她。 她成人了,十七周岁。当年的师父盛无心也是玄门青年,他为何非要带着她一个婴儿来到这里? 梨花看着锅子烧热了,将一块圆圆的面饼铺上去,那是两面都刷了油的,刷的时候就想到,是不是师父和她的父母非常要好到不需要猜忌。 就凭她出去这些日子里,看到人与妖,妖精与妖精之间的感情那么多,真正一心诚恳对待朋友的很少,青耕算是难得的妖灵,根据裴英韶的断言,她那样的妖会继续在下一个轮回里获得福报的。 曾经模糊地记得,盛无心说过:“等你成年那一日,你可以不必叫我师父的,也可以考虑离开我。” 这些话她记得是她十岁那年,看到山下有个小男孩拉她玩游戏,她觉得很好玩就一直跟着人家玩。最后师父不得已使用轻微的暴力,扯了下她的耳朵,很严厉地带她回来,她跺脚:“你又不是生了我的人,他们都说你不像是我师父,你太年轻了!” 盛无心当时被她的调皮和野蛮气的眼睛瞪大:“梨花,我给你说,你等你成年那一日,你便不用再叫我师父了,至于如今,你叫我师父会让你少受人欺负。” 然而事实证明,梨花后来侧面地感悟到,她每每一下山走到山脚,那些平日里对她好奇的大人小孩们,是真的对她不敢说话过分,也不敢偷着打她的注意。 特别是,当她穿着师父给她整理的干净衣裳,背后背着一把双剑时候,那些人们老远地就给他们让路,还本能地作揖,眼神中充满敬畏。 除了,那些各种年轻的女人们,她们看到他就像是眼睛被磁石给吸附住了。乡村的少妇们停住脚步,特意过来把吃的塞给梨花:“师父,你带着你的妹妹吗?她好俊呢!” 到了京都那些闹市拐角,有些有钱有闲的贵女,会致使她们的侍女直接来找她:“你是他的小奴婢吗,还是家人?劳烦你,递个帖子给他!我们小姐想约他读诗赏花。” 盛无心一概拒绝,并正言道:“我们师徒,仅仅是路过。” 对于降妖这种本业,他盛无心都是依靠同业的帮衬和介绍,他通常很少主动去招揽事儿,闲暇就读书,耕田,偶尔会亲手为梨花和他做鞋,她总说城里的师傅们做鞋不会用真功夫。 梨花想到这里,总感觉锁骨位置,有个温和的气息萦绕着,这种气息是能让她内心安宁的,她这么觉得。 第65章 梨花无心【3】 梨花做好了第一个南瓜饼,用刀切开八分放盘子里,她就感到明显一点,她以往不敢使用厨房里的刀具。因为小时候师父一个没注意,她提刀自己切菜就切到手了,然而现在,她刚想请阿芍或者明火帮手来切的,但在她提刀时就没有了往日的惊慌。 “这是因为我回到山寺的这个家了,对吧?”梨花心中自语着,对于刚才顺利切东西没被割到手的自解。 “梨花,师父只能守护你长大,至于过日子,你还是需要自个学会的!”这是盛无心无数次对她的叮咛,梨花总是会想到这一句。 心中叹息完,梨花转瞬对着墙角那些盛无心手编的藤篮子说:“我长大了,也不能再喊你师父了,那么你有什么打算呢?我可是一点都没有想过,我不知道该从哪里想起来。” 端着南瓜饼走出烹煮间,她有意 i 查看了门廊外,觉得应该没有人听到她蚊子般的自语了,她才端着饼走去厢房。 有一点很明显,她觉得锁骨位置那个点翠璎珞是知道她自语的,在她的认知里,没有哪个玉饰品,是让人一戴上就感到与自个体温那么相契合的。 到了厢房内,他们三个喝茶完还真的就在聊那个幽香妙的事儿,还有那紫薇山庄里的燕无双,裴英韶感叹道:“甭说他们来了人间多么惨烈,总归是奢侈又畅快淋漓地活了一场了,也不枉费从一个妖灵幻化成人的不易。” 明火心里想着他的事儿,有些沉闷地应道:“唉,所有的妖物都是自作孽。” 阿芍眼尖地说:“哇!南瓜饼子,很好吃呢,我从来没有吃过呢。” 梨花对她笑着:“那就由你来给大家分着饼子,我继续去看火,锅内还有饼等着我弄出锅呢。” 明火看着她的脸,没从她脸上看出来忧郁和不快乐,就是觉得,她这人在路上看到的,到了山寺又是不一样的人了。 是不是因为回到她从小成长的地方,一下就拘谨起来了。这也好,本该如此,她真的是很有潜力的女子呢。 正当他心头冒着缤纷火花时候,莫名地,他两颊发烫,头顶上也跟着突突地,似乎有股子力量要阻止他的念想。 他想了什么? 老实说,他很想梨花成为他的妻子,一同奔走在修道的路途,然后生子成为第二代暗黑修道者,顺道也让梨花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只是需要放弃她原有的道派,哪怕她师父是仙门第一高手。 那又如何?暗黑派的修真者如今才是势力滔天的,跟着暗黑,佩戴亮金红石宝刀,所行之处,哪个妖魔鬼怪神仙不让道啊! “喂!明火,你怎么了?你的手,抖成那样。”裴英韶一句很平和的疑问,将明火从发呆中抽离回现实。 明火也明白,他这是被那股子力量恶整的。他忙用左手搓着右手:“嗯,是我手遇上天冷潮湿就会这样。”他的确也是天冷手抖,另外就是他一停止想梨花,他这才能头顶不突突。迫不及待背过身猛地灌了口茶对裴英韶阿芍歉意地说:“南瓜的饼子,很好吃,吃的快了些,喝茶舒一下喉咙。” 谁知道,阿芍调皮地再次把话题引向梨花。凑近他说:“你是因为饼是梨花姐姐做的,所以你就吃的快要噎着了,对不对?”阿芍一直就讨厌明火,她不愿意明火稀罕梨花,她眼看着明火手又抖着,她直接说:“我觉得吧,你家里日子必定很好的,你哪能没吃过南瓜呢?” 明火眼中凌厉,吃了她的心都有,无奈不能发作,手抖着还需要极力掩饰着,又主动喝了裴英韶手边的茶。 他知道他当初用铁锹刨了阿芍养母的玄珠,这不是他刻意的,他本也就是捉妖,哪里会想到那么多,况且他们的派系规矩森严,不容怠忽。 梨花这时候在烹煮间烙饼,一直看着锅台和灶头底下,添柴的时候干脆也坐在藤编的凳上发呆,这烹煮间两个窗户很通风也很采光。烟囱壁一直通向高处,底下做成了铁皮的烤炉,偶尔师徒两人会烤些果干,甚至在昔日每个寒冬的日子里,这烹煮间小侧门里的居室内,她躺着就能闻到烤熟的白薯很香的气味。 她还裹着毯子出来的时候,师父会亲手剥好了皮说:“梨花,这是你的,吃完去写字,抄写经书,认字去啊,乖!” 幼年的梨花总觉得,她的师父根本也没多像个师父,他分明也二十岁不到嘛。她便噘嘴:“我不去,我就要吃,吃够了睡觉,睡觉完了就再起来吃。” 盛无心先是正襟危坐:“吃东西要注意清洁,嘴角衣襟都不要沾染白薯渣子!”等她吃完了,嘴角还沾着甜丝丝的白薯,他为她擦去了又叮咛:“该去认字,读写背。” 当时的梨花清楚记得她摇头,还后退,无心只好耐心地重复那些教导她的话,说了至少三遍。 梨花还是不愿意挪动脚步,无心只好找了个烧火的柴枝,举起来,高高的就要落下去。 “师父,我去,我这就去啊!”梨花退后两步,眼睛最后瞟一眼盛无心,他抿着唇已慢慢放下了枝条,于是梨花站住了脚步:“不是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嘛!” “你,这是这是什么话!”无心真的是气急了,丢掉柴枝,狠狠瞪了她两眼,关上门。 好一会儿才从厢房里出来,一个鹿皮包着的长形物在她面前打开来,两条修长剑锋抽出来。 梨花瞬间吓的突突突突,两腿发抖,这时候她五岁,准备要哭,但觉得盛无心没有要惩罚她的意思就止住了哭。 “我知道你贪玩,那这双剑本来是被人寄存在我这里的,现在,暂时借给你学。” “不是我的啊?”梨花心虚无畏地问。 “也不是我的,就是闲着,先让你用,完了必须归还给我。” 盛无心说着就施行半月试炼计划,扎马步练体能,结合初步剑法的熟练程度练习了三年。 每一个清晨卯时三刻,无心都是喊着梨花起床,到无人的山顶练习剑法,再开始练习玄门三术,气灵幻等等。 每逢梨花坚持不下来,无心就会在她面前鼓励她:“梨花,加油!将来你可是在成长中扶助苍生的一份子,你的能力决定了你能做多少,还有你,也要为你自个的将来努力。” 梨花放下剑:“我的将来,我的将来就是嫁给师父你,我没别的想法!” 无心彻底怒了,一挥手督促她:“你给我好好地练习,我是你师父,为师也为父,在你未成人之前,你不许不叫师父!” 梨花记得,那年自从她说了这个很冒失的想法之后,师父就封上烹煮间通往她房间的门,还让她到另外一间屋子去单独沐浴,必须学会,没有人帮助她。 好在,生活技能都难不倒她,七岁砍柴生火,九岁做饭烙饼,十二岁耕田锄地摘豆荚割麦子,捆稻子。 盛无心看着她这么粗糙地被晒黑,还有了冻疮,赶紧给制作羊油护手,还弄了蜂蜜面粉敷脸。 他没再和她过于亲密,吃住起居都分开了一定的距离,保持着形式上的父女模式,师徒距离。 但这回儿,说归说,想归想,梨花还是整理完烹煮间,自个吃饱了饼子过去厢房那里了。 看着那三人也很自觉,裴英韶的房门已经紧闭,阿芍在顶头那间闩门入睡,梨花只好回来她的屋子。 她这间屋子是属于大三间的内左进,外面看是一大间,里面其实分了左右中前后,靠近烹煮间的右边还夹带了一间小小的浴室,那是盛无心独自使用的。 现在,和昔日他外出一样,他的内居室上了锁,他的外间还挂了一把瑶琴,软塌,火炉,绒棉织布的毯子是七彩棉线绣的,地上铺就的楼兰国羊毛织锦灯纹方毯。墙上一副山水楼阁墨绘,也不知道是哪个高人的佳作,梨花反正从小就见过的。 她也闩门到她的屋子里睡下了,今夜,一个成年礼,让她萦绕心头的记忆再度浮现,未来,她的日子会有什么变化,她非常期待呢。 首先,今天来的客人中,裴英韶就是很懂得人心的朋友,果然天神转世人间贵族的教养不是虚的。 他不会像阿芍那样咋咋呼呼地喊着:“你的成年礼好好喔!” 想着想着就靠着床头拥着被子,慢慢入睡了,睡梦中那个糖人又出现在她面前,这次是眉眼清楚了,一位俊朗儒雅到脱俗的三十几岁的男子,那眼睛是能让世间女子看一眼就沦陷的成熟男人的双眼,衣裳被风吹起来带动微卷的鬓发。 梨花忽然地在梦中出现这样一个人,总是觉得失去了安全感,很想找盛无心,但他不在。 她只好顶着月亮光,裹着大袄,带着一些生火的用具背在背后的竹篓里,出来寺院门往山里走。 来到山坎下的挡风处,用农具挖了浅坑生火,加上胡麻壳子维持火焰,再盖上石板压住火苗。围坐在旁,想着梦境,不敢入睡,成人礼就该放肆地清醒着吧。 “梨花!梨花!”寂静的山野中,忽然有人喊她,还是个男的。 第66章 梨花无心【4】 这会儿都子夜了,谁会在山顶这土坎下来等着她? 梨花背篓里带来的柴火,烧的身旁暖暖的,懒得起身就窝在皮袄铺就的睡垫上,一手搭在背篓上,这侧坐着睡的姿势是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 期初以为是幻觉的的她没在意,现在那脚踩在残雪地上的嘎吱声逼近了,跟着是明火的呼唤声:“梨花!你怎么在这儿?” 梨花好好地睡眠被吵醒了,怨怼起来:“你大半夜的在这里,我还要问你呢!”睁开眼睛,辨识过眸光,确定这是明火不是妖怪作祟。她丢出一截木柴:“给你们厢房你就去睡呀,跑出来是要等妖怪吗?” 明火原本惊喜的脸上僵住了:“你,就不能说好听些吗?”他刚从一棵松树上下来,在树上虽然有树枝挡风,但也冷的够呛到无法入睡,当他看到远处这里的火光,他就赶来,再一看好像是梨花。他也硬着头皮实话说:“你不知道裴英韶睡觉会打鼾,我受不了就出来了,出来这里还不是没地方只好上树。” 关于这个属于私人的话题,梨花皱眉垂头,表示不爱听,但因为她刚才这么一句呛人的话。她决定分给明火一个毯子,那是她裹在身上的。 现在,她将皮袄翻过来,将她轻盈如柳的肢体裹进去,半靠着土坎入睡。 她睡觉就不爱说话,闭上眼睛就等于告知对方,她要睡了,夜安。 但明火裹着这棉绒织的毯子,在这里还是不够暖,很想掀开着盖着火的石板,犹豫了一会儿不敢自作主张。 第43节 他想了想,想喊醒了梨花,然后两人一同走回去山寺后面的小院,但这会儿血液里窜起来一股子野蛮,左右了他的习惯。 他心绪被这野蛮力道给主导了,头晕眼花到浑身发烫,于是也不管不顾地拔开梨花身上的皮袄,钻进去取暖。 本身就是发烫的身子,进去皮袄,靠近那柔软正常体温的女子躯体,连他自个也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做? 这皮袄是梨花小时候就在使用的,盛无心每次外出都会用这皮袄将她裹着,然后放在独轮车上推着行走,她长这么大还是很随身携带成了习惯,因此也睡的很沉,均匀的呼吸中,有人的身体靠近她也无感觉。 梨花醒来,是被脖子上那点翠璎珞给拉扯的,这璎珞从她坐起身就安静地垂在她的锁骨不动了。 睁眼睛看到的是,裹着毯子浑身被枯叶包覆的明火,她从皮袄内起身,走过去,拔掉那些枯叶子发现明火浑身发烫,脸上有些狼狈的沾了许多褐黄的干树叶。 梨花取来她自个的水壶,给他张嘴灌了些水,然后将他扶起来,为他背后推匀气血。 “梨花,我昨夜梦见我娘了,她,逼迫我早日成亲呢。”明火一恢复些神志就这样说,随后觉得失言了,又连忙站起身把毯子还给梨花:“你的毯子,我,还是睡树上就好。” 迷蒙中,梨花记起来似乎夜里有人掀开皮袄,试图与她共眠,但看明火这样似乎也不知情。仅仅对他应了句:“你怕是裹了毯子不够保暖吧。” 明火不能说太多,他皱眉道谢:“是我过来打扰你了!” 他昨夜那种行为明明就是不妥,自个却也说不出来是受到什么驱使的,他娘在梦中一直对他说话,他注意听着就也在地上滚着,到了梨花睡着的地方,他挤进去又被一种力量给打了出来的。 这股力量冲向他的时候,他娘在梦里对他的话就中断了,他确信他娘还活着,娘应该是妖族,冥冥之中清晰地知道,他的娘应该是受到更强妖怪的辖制。 梨花也没多说什么,想了想,摊开皮袄,收回她的毯子裹在自个身上,请明火坐在皮袄内。明火也许是介意他晚上的迷糊行为,很客气地拒绝了。 梨花掀开那火堆上方的石板,往火堆里添加了一些果木枝条,橘黄色燃烧的火焰让沉闷的气氛热烈起来。 梨花拨开火堆取出陶罐里的几颗板栗,把盖子反过来,放了几颗上去火上烤。 “你不继续睡着了?”明火裹着毯子坐在梨花让出来的一个折凳上。 梨花看看天色,根据月光的冷淡,和斜侧方向,这会儿就快要卯时初了,她是不能再睡着了。这一晚她睡的比平常还要安稳。 “你和我一样,也是家里不用心对待你,这样你才投入玄门成了弟子吗?”明火烤着火,忽然这样问她。 梨花用枝条拨动着板栗,听见一声清脆的“啵”声,她将那拇指大的坚果两边一捏,吃到了嘴里。吃完对明火说:“来,这个给你,你慢点吃,你刚才高烧完,吃这个不能贪恋其甜味。” 明火还在继续着刚才的问题:“我感觉你师父就是你的家人,他都为你准备成人礼了。” 梨花没做声,继续剥壳吃着板栗肉,她师父虽然是爱护她如家人,但她真没那他当家人。她渴望成为他的妻子,这是她从小就想着的事儿,出来这些日子里,见到的事情里那些男子都是浪荡徘徊,唯有裴英韶个性接近盛无心,因此算是知己给邀请了回来。 至于明火,她认为他是很有实力的修道者,也很尽职,甚至缺乏人情味的冷酷是一种孽,这是她从看的书上联想到的推测。 “我说你暗黑派的,你走的路数也和我不一样,我拿你当朋友,你就别过问我的私事儿。”梨花吃饱了不说话,开始思虑她和盛无心。转而问明火:“你有没有爱过比你年长的女人?排除你的母亲。” 明火微微一怔,即可明白她所说的意思。他摇头,实话说:“我们,不允许同门私自相授,而且这次,我还有一事相求,希望你能陪我去一趟京都的圣锋门。” 梨花并没有急着答应,而是慢慢地观测明火的双眼,发觉他似乎有难言之隐,是来自与他身后的使命,毕竟这次,蒿草精的事儿不是他一人处理的。 她猜想,他所在的圣锋门不是仁义的地方,能被称为暗黑,那就是黑吃黑自私自利上方控制利益,驱使下方去卖力的所在。 这都是这些年,盛无心对她的指导而引发她主动思考的习惯,看他下手那么狠劲对待妖怪,然后对待妖物的情感也不是不理解,就是那些残忍都出自与他习惯的本能。 “那么你们暗黑派,是否就是为宫里那位行事的?”梨花问出这花,连她自个也惊讶。她微笑对明火:“我们虽然是同为修道,但各自为营,你有你的效忠,我有我的仁慈与救世情怀。” 明火犹豫起来,眼睛看着梨花防备着,约莫思忖了二十息。凑近梨花耳朵:“那是机密,我不是上方掌门人,但我知道,九五之尊会收集妖灵们的玄珠。” “他是人间的主宰者,但也是凡人,他用不到那些吧?”梨花就很疑惑了,明火的眼睛告诉她这话不是假的。她又说了句咄咄逼人的话:“明火,我觉得你被妖族盯上了,按说你修为比我高,你不该这时候浑身发烫的。” 明火听完这话,主动把身子移开了,他的私密事儿,为何被这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子得知了? 按说她小他一岁呢,他自认为心思成熟过宗门同师兄弟,怎地被这丫头一下就看穿了?她确实也感到被妖族盯上了,但这妖物目前看来对他没有恶意。 他不敢投宿客栈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期待能有朝一日能和这位妖物面对面,想问他或者是她,究竟是他的什么人呢? 是他的娘亲吗?他爹说娘亲生下他就背叛父亲,被赶出家门了,也还说找了宗门大师给驱赶到幽灵地界去了呢。 两个人就这么沉闷地相继离开田野高地,去往山寺小院。 梨花认为,明火必定是有心事的,但这和她没关系,她想着那个英俊的糖人究竟是谁?认识她吗? 明火昨夜冷的够呛,回到小院,裴英韶敞开厢房门让他进去睡了,他动手为梨花劈柴劈了半院子。 梨花也在阿芍的屋子里沐浴,完了闩门继续睡,想在梦中探寻那个糖人的踪迹,结果是杳无音讯。 睡了三个时辰后,她慢慢走出来梳洗着,阿芍正从烹煮间里端出来她昨天做的南瓜饼。 “阿芍,你倒时会张罗了!”她抹干净手脸,很麻利地将两条麻花辫子各绕成两个海螺髻,用夹子固定住。走着门口,快进去门槛:“吆!这是李大婶来了,正好,我做了南瓜饼子,您看看我做的好不好?” 这李大婶是山脚住的寡妇,三十五岁带着两个半大孩子,盛无心这些年没少去协助他们过日子。两方往来之间清白真实,李大婶看着南瓜饼笑道:“你九岁就会做吃食了,越做越好了。” 梨花见李大婶不说话,就看着窗外裴英韶,也盯着阿芍,她便让阿芍去洗她自个的衣裳去。她拉着李大婶的手到了烹煮间的灶膛那儿坐下:“婶子,我师父他是不是有啥放你那里的?” 果然,李大婶把一双鹿皮靴子亲手送到梨花手里,梨花待李大婶走后从靴子后跟铁掌底下取下一个布包。那里有封信,梨花独自展开来阅:“梨花,你今年的成人礼有些贵重,因为我送了你两套成年女子的衣衫,你知道吗?这在民间的礼数中意味着一个男子给予心仪女子的。另外,你爹的遗物我已经给你了,往后的日子里,我不在你身边就会有那个璎珞陪着你。暂时,你哪里也不要去,就待在山寺里,裴英韶这一位朋友可交。” 哇!她这么多年的表白终于被回应了。虽然,他的直觉感应到,盛无心这次出远门可能是遇上了大事儿,但总算是答应让她喜欢他了。 第67章 梨花无心【5】 正当梨花在烹煮间里读着盛无心留给她的信件时,外面的裴英韶叩门了。 “梨花,刚才阿芍说厢房外面没听到明火的呼吸声,我进去看时,他是昏迷的。”在门外的裴英韶声音略低,也是显得有些紧张。 梨花昨夜在后山的荒野中,遭遇他浑身发烫气息不均,这会儿又是这事儿。她微微蹙眉 对外应声:“我现在就出去。”她收拾好盛无心给的信件,简单整理了衣襟,顺了顺发丝,开门就对裴英韶嘟囔:“我在京都,在屏山镇在西州,甚至我们一同到了那好几个幻境里,他体内真气和修为都比我强的多呢,这你说,还竟然昏迷了?” “你先看看吧!”裴英韶皱眉,他显然也很着急,这才主动来叩门的。 梨花急躁地推开厢房的门,只见明火精壮的长身躺着,还裹着厚被子,一看见那脸庞就跟看到将死的人一样可怖。一股子黑气郁结在鼻子上,闭着眼睛沉睡,她放手一摸连气息都几乎感受不到,露出的修长手指无力地耷拉着。 梨花退下手腕子上的束灵环,从中取出一根香点燃之后在窗楞上测试。这根桃枝泥烧的香,很快就断成几截,梨花又取出一根点燃了,在山寺的黄杨木做的实心木门槽上测试。 “驱魔的结界失效了吗?”裴英韶问道。 他是看着这两日的明火神态略微奇异,三日不眠不休这说明他心有所牵挂,有时候故作幼稚和装愚笨,那也是少年的烦恼算是很正常的。 这山寺在他刚进来时候可是没觉察到异样,他顿了顿趁着阿芍不在对梨花説:“待会儿日头偏西南,申时以前,我们到这后山,我帮你询问一下大的形势。” 这时候盛无心不在,梨花还真就指望上了裴英韶。 明火昏迷到气息微弱,这不像是普通的妖怪做的,他们同个宗门的人也不会这么歹毒,至少她觉得明火昔日所做的都是效忠于他所在的圣锋门。 “嗯,那我们在这里静观其变。”梨花也只有等待片刻,再做定夺。曾经的师父盛无心已经成了恋人,这时候不在总是让她心里感到空虚。她瞧见阿芍趴在外边窗楞,她对她说声:“你烧火吧,我去山脚李大婶那里蹭些吃的。”出了厢房。 裴英韶站在院子里,看着天空蔚蓝,对梨花说了句颇有深意的话:“你和明火是无缘了,但这次的事儿,怕是比你以往在外预见的都复杂,我看,你的师父必定是被卷入其中了。” 梨花点头表示认可这说法,这会儿她也必能在回想那个糖人了,不用多想,那必定是她的父亲。不然没理由萦绕在梦中,就那个形象一直挥之不去呢,至于师傅盛无心,他本就是隐居在这山里的玄门大师。 他被卷入其中,梨花也没觉得惊讶,正好可以跟着见识一番,她很期待无心带着她一起。 可怜的明火这是遭遇妖魔了,定是他昔日刨人家妖怪的玄珠,惹出来的仇怨。 还是无心对她的教导有方,无心曾说,对妖怪我们要存留仁慈,留得仁慈,日后相见也是能看到那份仁慈的回馈。 且不说对妖怪了,就说这山脚的李大婶吧,曾经她的丈夫上山打柴采药一去不回,等盛无心找到时已经是白骨一具被妖怪吃了。 那些年月里,盛无心几乎每天早晨就挑着柴禾放到李大婶门外,还亲手为她的篱笆加上荆棘,防小偷防坏人也防野兽。回馈他这份仁慈,梨花很有幸在李大婶家偶尔小住,知道后来她孩子大了些,才避开嫌疑没那么亲近了。 山寺所处的东山脚,梨花裴英韶沿着下山的坡道一路奔下去,李大婶家就在土地公庙后面的三间旧瓦屋的小院里。 裴英韶经过那土地公庙的院墙时,往内瞥见了山神的画像,他微笑朝内轻轻一挥手。 李大婶家的正屋门敞开着,室内饭菜好好地没动,一儿一女眼泪汪汪,梨花一问才知道她家的鸡只被野兽吃的只剩一地鸡毛。还有牛圈里的耕牛也只剩下骨架子,就连骨架上的肉都被啃食的干净。 梨花在院子四周看了看,篱笆上面的荆棘是牢固的,牛圈鸡舍都防卫的好好地,这情况不是妖怪干的还能是人?不可能。 李大婶的丈夫很早就过世了,留下孩子就靠她用这耕牛协助农作,种植农作物糊口,鸡只也是难得的饲养物,现在这个家没有了鸡和牛,也等于是重要的家当被毁坏了。 梨花正要靠近李大婶,被裴英韶拉住了,他先一步扶起坐着的李大婶,待她睁眼时朝她额前挥了手。 刹那间,这李大婶额上萦绕的黑气就散去。 她皱眉道:“我家里都乱成这样了,我居然还能睡着?啊,我真是的!” 梨花劝她:“大婶,你家的牛和鸡必定是遭到妖怪了,你刚才也是中了妖气。”这样一说,李大婶吓得浑身筛糠起来,孩子们也紧紧依偎着她。梨花很干脆地拉住李大婶:“大婶,我看,您就带着孩子们到山寺后面,我给你腾个屋子出来,我们住在一起有个照应!” 裴英韶也微笑:“是啊,这里显然是遭了妖物,您不如到山上和我们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裴英韶有些佩服梨花的机智,这时候的普通人家要是遭了妖,这就意味着距离毁灭不远了,团聚一起,互相协助是最好的保护。 梨花倒是先想到,她往后就不需要下厨做饭了,李大婶的厨艺是非常好的,还有纺线织布。 至于妖怪嘛!她估计的要使用盛无心留下来的驱魔雷珠了,非必要时候,若是能解决掉困难,把明火救醒来,她是不会轻易使用这个,但若是想尽办法也不行,那就有必要呼唤盛无心回来了。 裴英韶和梨花带着李大婶一家三口,收拾了一个独轮车带上随身物品,锁上门到了山寺后院。 这里目前只有阿芍这个没多少灵力的半妖少女,一来李大婶她们,也让她暂时不孤单,梨花让阿芍过来和她睡一间屋子,她暂时还不能打开盛无心的屋子。 阿芍一开始不答应她的住处被人侵占,直到梨花哄着她说,以后可能会是李大婶照顾她,或者说可能会离开山寺去别处,她若不依,就离开时候不带着她。 “我不,我要跟着你,到哪里都要!”阿芍一听这话立刻就听话,把房子让出来了。 她自从西州回来就越觉得她是个人,已经充分融入人间,虽然父母双亡,但是有梨花呀! 几人简单地吃了午饭,留下阿芍和李大婶一家照看着明火。 梨花就和裴英韶出来山寺,行进在后山中,后山是一片原始山脉被外环几座七彩霞色的丘陵给包围着。 未时正,裴英韶一抵达后山的山洞外,他就转动手腕向内召唤,过了几息之后出来两名侍从恭敬地带动一股气流,将梨花和裴英韶带入山洞。 洞内是一处有别于室外的繁花盛开的境地,出于对仙家的礼数,梨花不敢多看,到了一处楼阁内,裴英韶和对方山神寒暄着。 山神对裴英韶说:“如今那拘于虚空中的四千年魔物又出世了,此事均因那心星狐的私心,意在为她凡间的后代谋取权力的延续呢。” 这位山神的话,梨花听不大明白,有点可以肯定的是,凡间的帝王也是沾有狐血的。而她脖子上的点翠璎珞,此时显得有些悸动到微微跳跃着。 梨花很规矩地跟着裴英韶,就在那里站着不说话,听他们一个下凡转世的天神和另一个现任东山的小山神聊天,似懂非懂的。 只听这山神忽然对梨花说:“姑娘,这魔物正因你父亲的当年出手而被封在虚空一十七年。但也因此,让我们对你父亲昔年所犯的错一笔勾销,剩下的就看骊山圣母娘娘如何处置了。” 梨花双手作揖:“愿闻其详!”她就不明白了,这怎么还就扯上她的父亲了。她又一个欠身道:“可否请阁下说明白点儿 1” 裴英韶赶紧咳嗽两声,转而对山神道:“我们这就告辞!”随即他和梨花就被从这繁花盛开的的幻境里送出来。 以裴英韶前世的交情,他这次以凡人之躯登门拜访,人家打开幻境之门迎接,这已经是破了小小的仙凡越界之禁忌了,他怕梨花追问下去会惹得人家不高兴。 梨花是真的很渴望知道她的身世,都怪盛无心,到如今整整一十七年,才告知她是有父母的,而且很确切的感觉到她也是人与妖的女儿。 越过几个山梁子,裴英韶才郑重对她说:“你和明火一样,你父亲是梨树妖,明火的母亲是占据她昔日恩人躯体的狐狸精,该是那四千年妖魔的麾下头目。” 梨花颈子上哪个点翠璎珞,这会儿安分了很多,却也依然带有体温,如果这是她父亲的遗物,那么她,有机会进入这带有他生前灵识的幻象中吗? 这或许还要今晚打开无心的屋子,找到他书架上的书来看看。 第44节 关于梨花的亲爹,裴英韶又根据前世记忆,告诉梨花:“我记得,骊山圣母手中曾有个拐杖,那必定是你爹,但也修行千年了。圣母曾说,她换了一个拐杖,你爹被她抛出去一个叫做心安镇的地方,拯救百姓与旱灾。” 第68章 梨花无心【6】 “心安镇?”梨花不禁沉思了几息,那是她认字以后从盛无心的书箱上看到的地名。 这么说来,她,来自那个地方,爹娘也是在那里居住过的。 梨花索性拽着裴英韶到了小院外面,那里有个茅草搭的风雪亭,这一年的京都雪未至,枯草底下也蕴藏着来年的新芽。 为了持续她和裴英韶谈话的温度,梨花手里拎着个篮子,那是她昨夜装柴禾板栗的,现在里面是一壶茶一副茶具搁在煨了胡麻壳的泥炉上,满满地走着。 落坐在风雪亭内,铺垫了稻草的石凳上,取出茶具用竹镊子洗了茶具为裴英韶斟上茶,这茶是盛无心买来的洛阳春尖还混了红色枸杞,是煮出来微微带着甜的味道。 裴英韶抚着粗陶茶盅,把他从土地公那里听来的消息,捡梨花需要的说出来。 “你父亲当年被骊山娘娘指派下来在黄河中游,洛阳城外二百里最初也造福地方百姓,让那里绵延百里长的梨树林子,成就了心安镇几百年的鱼米之乡,后来暗遭妖魔施放毁损他戒律的毒丹,放荡倜傥了些年月,终是你母亲的出现,让他这个情场浪子收了心一心浮落俗世尘埃中。” “啊?那我父亲修行千年呢,那么他也就差不多风流浪荡了九百多年哪!”梨花还是凡人思维,一说她父亲是千年的梨树妖,她想的就这些。然后看到裴英韶张口欲言又止,她立马鼓励人家:“大哥你接着说啊,我这是想岔了!” “你父亲很早时候,还是镇守骊山圣母门廊的梨树小仙,俊帅挺拔我是真的见过的,他被放下界去了心安镇,就好比一个孩子离开了母亲就失去管束。一个下放就是五百年的孤独与寂寞修行,逐渐也就变得野蛮到有了自成一格的企图心,他逐渐在他所辖的镇东面大行功德,为当地百姓达成心中的‘利利得意’志愿,让他们不管男女老小都得偿所愿过上获得利益的好日子。” 听到这里的梨花,猛然想到那个蒿草精幽香妙,她沉着脸:“干坏事吗?好可恶,明明是神仙身份也就是下放成野生的了。”她真不明白父亲为何放着神仙的路途不走,而最后成了妖精。便着急地追问:“那么我娘呢,是何时与他这样的浪荡梨树妖精相识的?” 裴英韶微微摇头,抿了茶盅里的茶,慢慢将内中熟红色如玛瑙的枸杞子吃下,唇角还带着笑意。 梨花只好也跟着喝了茶,吃了颗甘甜的枸杞子,她脑海中浮现那个糖人的样子,那可是她那英俊倜傥的亲爹。 一个死去的妖精想念女儿的意愿,那么强烈到让路边的糖人师傅做出他的样貌,有一个可能就是,那个糖人师傅必定见过她爹的样貌,不然也不可能做的那么像,还那么仔细地看着他女儿当街路过。 “梨花,你爹纵然是留恋人间美景的放荡梨树妖,他有他的迷茫,也曾失去修行把意愿搁置到很消沉,总归来说他很有品也有德。”裴英韶起身负手,看着远山进入暮色中带来的苍茫视觉,悠然继续说:“心安镇本是黄河决提后第一个岌岌可危的河畔小镇,因为你爹变身巨木生生阻挡成平原的一道高地,让部分居民得以安然活命,随后又协助人们放弃临河的盐碱地,开垦荒山为耕地,筑起河堤防洪水,引出地下水为溪流让山地变为水田。” 一想到自个有着这样的爹,梨花还是满目闪耀光芒。顿了片刻,紧紧追问裴英韶:“那他好好地就这样不是很好吗?干嘛为妖啊!” “这你就不懂了,以我当年游离各处的经验获悉,你爹在人间因为误试了一种破坏修为的药草,那药草导致他坚持几百年的戒律减弱,从而有了人间男子猎艳的恶习。”裴英韶又漫步走回风雪亭落座,徐徐道来梨树妖的从前和往后。 “这感觉,让我认定他是个矛盾的仙妖。”梨花长叹道。 梨花听完裴英韶说的这么详细,已是能够衔接上她梦中所遇到的碎片,走进犹如幻境中那曾经的真实,那是她的母亲,一个名叫素春的少女正值成年。 心安镇是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温泉乡,也是梨花盛开蔓延百里的古郡,素春在这里长大被照顾的也算很仔细。 镇上所有女子都会在四月初一这天,沐浴更衣完相约走到十八弯溪的尽头,那里有个古树环绕的梨仙庙求得一生事事顺心‘利利的一’。 这天上午,从小逝去言语表达能力的素春也穿戴整齐,排在最后到了庙里烧香祈愿,她不会说话,自然也是没有女子愿意与她结伴的。 她反正也习惯了这样的孤独和距离感,这种欢欣鼓舞人把日子过的好的气氛,她也是来凑个热闹的。 梨仙的塑像距离香案很远,而且前面贡品,灯盏遮住了他塑像的真颜,通常来跪拜的女子不大注意到这点,她们所求的无外乎是能获得丰盛的嫁妆,随后再嫁给家底丰厚的如意丈夫。 素春不知道,她心中的祈愿这位真颜模糊的梨仙是否能听到,她可是不会说的人。 她是这个镇上商会会长的女儿,她不缺钱,她缺个能疼爱她的人,或者说是真正能懂得她心里想什么的人,如果对方长得英俊潇洒那就最好了。 于是她也点燃了三炷香,默默地在心中念叨着,才把香插到那满是粉灰的鼎中。 这时候,她身后阵阵清新的风,带着一朵绿萼五瓣停到她的头上。 她立即感受到了那份天降的清新和淡香,慢慢地伸手去触摸着朵花,未料到,她摸到的是一个男人的衣袖。 “姑娘,你看,我和你刚祈愿的那个塑像是否同一人?”说话的男子鬓边长发如柳垂下,眼眸中满是真诚。他能看出来这姑娘是爱慕他的,便也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你不会说话不要紧,我能听到你说的话。” 果然,这个梨仙庙这么灵验啊!素春以严谨道德男子也是脱离俗世的英俊,他的声音也很动听。 这一邂逅让素春回到家里魂不守舍,三番几次跑出来到这十八弯山溪尽头来游玩,一次被她的母亲伙同亲戚侧面跟踪来给瞧见了,霎时气得当场发飙:“你真是不知丑陋,怎能与陌生男子私相授受!”说罢让家丁们用绳子捆她,抬回家里:“我们已经给你物色合适的人家了,你不能私自和我们不知道的男子往来,小心你被骗了都不知道!” 她是有口难辩的,除了绝食就是以泪洗面,才刚遇到世间唯一愿意听她说话的男子,这是多么难得啊! 她很想跑出去奔赴他面前,于是,她挣脱了绳索,到院子里扫清了那些镇妖的布置物。 幸好,夜里他来了,他陪她说了很多话。他说,她可以叫他浮尘,他本是落地来此,自然也当是生根在此的当地人。 “最重要的是,你心里想的我能听到,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梨浮尘对素春说着,含情温和望住她,最后决定带着她离开这个藩篱一样的家。但他执意很大方地向素春的父母提亲:“我,梨浮尘就是你们心安镇参拜了几百年的梨仙啊,我想,我能给予素春凡人的幸福和安宁的。” 梨浮尘的肺腑之言当做是提亲的开场表白,但听在素春爹娘耳朵里犹如被雷劈:“你出去!我们不能让女儿嫁给你个老妖怪!” 这是素春和梨浮尘绝望的开始,素春的爹娘请了很多捉妖的高手,到最后十个八个整队人马全都败给千年修为的梨浮尘不说,他还将心安镇的居民们都变成了和素春一样的哑巴,能听不会说。 直到这最后一批高价请来的修道者们来了,也就是盛无心最鬼,点子最多,他们一众师兄妹协力作战,还带着法器对付梨浮尘,几经败退下,他用烟雾混合火药炸了梨树的根须,也挖了梨浮尘的玄珠给毁损到没剩多少根基了,直到对方心服口服才双方达成协议的。 这时候的素春就和梨浮尘被依协议,幽居在梨仙庙的这处溪水尽头的岛上,度过了一段无人干扰的静谧岁月,直到梨花降生这一年。人间的皇被狐妖迷惑,梨浮尘在盛无心口中得知后,决定加入这次的除妖大战,因为狐妖并非一两只,有修为五百年的紫狐,也有四千年妖力的九尾狐。 因为之前的千年修为原神被毁,梨浮尘仅仅凭着阅历和经验,施展障眼法拖住九尾狐妖,斩断她三条尾巴,把个狐妖阵容打到溃散没气势,梨浮尘自然也是命不保,临终将襁褓中的女儿托付给他:“无心,但愿你有心使她好好成长,待她成人,若你二人有缘就成为眷属,至于修仙,我看还是罢了!只想她成为一个凡人好好地过日子,安稳即可。” 果然父女心思相通的,她的爹似乎从她出生就知道,她会逐渐想嫁给盛无心,让他的女儿满满滴磋磨生物新的性子。 被死去老友的女儿拖着岁月,单身汉不娶妻反而带这个拖油瓶,把青春延误,这算是恩怨混合吧?哈哈哈!梨花心里笑的的很得意。 但一想到爹娘才相聚成婚一年多,就去世留下她一个,这就是悲哀不能怨。 梨花长长叹息一声,想到盛无心这些年对她的教导,他的确做到了安心让她成长,但他和她的缘分是她说了算。 和盛无心过了这么多烦人的日子好不好?梨花都看到了,说到这过日子,她学到的也是道术。那是盛无心最擅长的道术,据说他是总盟的仙道大师,他的爹娘也是。 第69章 梨花无心【7】 梨花和裴英韶风雪亭叙话一个时辰,完了回到小院里,明火的昏迷,也是让人放心不下的惆怅。 梨花查找盛无心的书房中典藏,再根据他的脉象初步预测,明火是中了很厉害的蛊毒,这种蛊毒最明显的是鼻子上外显的黑气,再就是气息微弱到几经停止呼吸的征兆。 但具体是什么类型的蛊毒,裴英韶和她看了那么多的实例记载,都不像是明火的这种。 梨花裴英韶几乎是守护在厢房里到了深夜,为了了避免其余人也跟着操心,她让李大婶他们先睡了,让阿芍也去歇息。 她干脆就抬了张卧榻到这里看书,看累了就躺着,裴英韶也只能跟着看书帮她分析,并不多说话。 明火一个年轻的修道者门徒,他单独和谁结仇,也不至于这么可怕呀! 梨花还在想,是谁会与圣锋门的弟子下这么重的蛊啊?圣锋门的背后主宰者很可能就是大内的皇帝陛下,明火他看起来也不是很重要的人物啊。 想的累了,留下一盏灯光在房里亮着,裴英韶也打盹,梨花也裹着毯子睡着了,期待她爹梨浮尘能给她在梦中给个开示。她爹好歹也是仙界混过的人物啊,是骊山圣母看守殿门的梨树仙呢! 梨花睡的很沉,她很想做梦,但其实梦中什么都没有,因为根本就睡得很沉没有做成梦。 反而就在夜里丑时三刻被一阵声笑声惊醒了,那声音像个婴儿,是那种十个月左右的婴儿笑声,由远到近。 “哈哈哈!你家的门窗都没有戒备,我进来了,来了。”厢房内降临了一个娇美如画的人,身后还牵着垂头丧气的紫衣女子。 这女子目光充满愁绪,眼梢带着无尽的魅惑,看到明火躺着即可扑过去:“火儿!火儿!”未待美如画说什么,她现将个人身上的灵力先输送给明火。 美如画原本要阻拦,见她那么卖力地输送,也就转而对梨花道:“我有话给你们说,我们魔后说了,你罪不可赦!” 裴英韶刷地到了她面前:“大胆妖族,这里是人间,你等这般放肆就不怕损了三界的秩序,被众神诛杀吗?” 美如画女子身形轻盈如少女,但又带了些韵致的浓厚,那傲然的上半身是足以傲视仙凡的资本,她戴着肩部盔甲臂剑配备。 附身在明火身旁这位则是,脖颈上蓝色如荷花又似紫绒的刺青,梨花立刻猜到这就是兰荷,原来她不是明火的心上人,而是他的母亲,看她浑身的妖气和穿着紫色衣裳,没准就是个狐妖,看那眉骨上气态,这是少有的五百年狐狸妖。 看来,她能救得了明火,她妖力不俗。 这美如画音如娃娃的女子,她藐视着所有人,展示出她胸前罗盘样的宝物,单指说道:“我乃妖族十二长老之首,现在,我代替魔后指派任务,紫荷,听令!” 那附身于明火的紫衣女子,见明火渐渐张开眼睛了,这才费力地起身,来到这女子面前,单膝跪地:“紫荷听令,美如画使者请说明魔后娘娘的任务吧!” 明火脸上血气泛红,鼻子上那团黑气还在萦绕着,看着紫荷很卑微俯首,他登时恼怒:“娘,你不要听她的,我来保护你!”说着就提剑逼过来,也掏出腰间的折叠锹:“哼!你们妖族,坏事干尽,纳命来。” 紫荷连忙叩头对那美如画娇俏如孩童,却体态婀娜的女子求饶,说她儿子不懂事冒犯了使者,也承诺她能达到魔后的指令完成任务。 说罢。她目光复杂地瞥向梨花,满腹不得已和无奈就在那一瞬间的犹豫,这个犹豫过后她张开利爪甩起飞扬的尾巴,就要攻过来。 裴英韶却是挡在梨花面前,他体魄魁伟,不怒自威,还带有浩然的正气,妖物在他面前是瞬间就颓丧到逝去气势的。 “既然你也是可怜的妖,你儿子貌似身上蛊毒未消,你这样贸然攻击你毫无把握的人,吃亏的还是你呀!”裴英韶虽是凡胎,肉眼看妖物还是看得明白。 明火好狠这美如画的所谓的使者,他宝剑铁锹一起出手就打,他在圣锋门的修为要是针对普通的妖物,他也需要使出实打实的气力,虽然也明白可能不是对手,却不愿看着资格的亲娘失去尊严。 这美如画是妖族人偶笑娃娃,也是千年修为,明火的出力在她指尖兰花指微微一弹,即可将明火甩到室内横梁上,若不是紫荷拼力伸手抱住她儿子,明火怕是脏腑都被摔裂开了。 “手下留情啊!使者大人。”紫荷恳求着,她离开曾经在人间的肉身以后,她的名字就换回来紫狐狸紫荷了。转而,她目光逐渐狠厉凝视梨花,仿佛是把心横了:“姑娘,不要废话!快把你身上的束灵环交给我,否则我会让你立刻就死!” 梨花感到错愕,也不明白她和她究竟是何仇恨,她的束灵环绝对不会给。她身前还是立着裴英韶,她知道紫荷也就是兰荷,便大胆地问:“你究竟和我有什么仇恨呢?是我爹认得你,还是你非要让我这无辜的人遭受你的狐狸爪子?你讨伐我,总该有个理由吧!” 紫荷身后的明火走到他母亲身前,转头用梨花的问话也只问她:“娘,你不能做这样的事啊!她是我的朋友。” 紫荷嘴角带着冷笑,她倒是希望儿子能和梨花成为一对,那这事儿就有了新的变化了,关键是她昨夜暗地里帮了儿子一把,是她儿子不够硬气和野蛮,这不能怪谁。 她儿子有她暗中传授的狐狸毛妖术协助,在圣锋门混的还算可以,但这圣锋门也是暗通魔后的组织,只是常人很难知道底细。 她看着裴英韶,就不知道这个天神的转世,他对现如今的世态究竟知道多少? “哼!紫狐狸你果然不能成事,看我的。”美如画窄窄的喇叭袖一挥动,击倒了裴英韶,然后对紫荷低吼:“你儿子和你都中了连心蛊呢,你不早些张罗着把任务完成,你说你拿什么解开这蛊毒啊?” “找死!”梨花大喊一声从束灵环里取出避雷珠,那大小如桃核样的金属球碰上美如画的那罗盘,“乒乓”两声响,所有人都冲出室内,美如画已经先一步除了室内,被困在烟雾中呛得咳嗽。 这避雷珠一弹开,都会找打,那美如画眼看大事不妙,也随着避雷珠的烟雾离去。 那婴儿般的笑声没有了,紫荷这狐妖才恢复她的气势,查看明火的伤势,明火是被狠狠摔了下。她十九年的日子里,也仅仅待在儿子身边五年,那五年光阴都成了她日后的无尽回忆,甚至是美好的怀念和憧憬。 她一直跟着几百年前的恩人兰荷,她转世为小家碧玉,她就化身她身边的下人,陪伴她到夫家。 兰荷这一世投胎到有痨病的人家,生完孩子就撒手归西了,死之前告诉她:“你我姐妹情深,我知道你想做个凡人,那也正好用上我的身子,替我照看儿子和他。” 这时代的女子,兰荷跟无数女人一样,婚前没有见过丈夫,更不会知道品性,哪怕她命没有了,还是不认识丈夫的内心。 紫狐狸占据了兰荷的肉身,身上那狐狸气味是散不掉的,日子一久更是明显。 丈夫知道她就是狐妖,不尊重她也不打骂她,就是冷暴力面对,直到有一日他忽然对她很殷勤,她还妩媚地以为是求欢的征兆呢。 谁知道丈夫开口就是拟定了一个契约,还明着对她说:“你不是兰荷,我找到高人看过你的真身,你既然有能耐飞天遁地隐蔽狐狸身子,那你也能有法子为我张罗一个官职,我要成为京里的文官。你若做得到,那你的儿子我就把他送到圣锋门,让他成为正经的修道者,现如今,皇上认可的暗黑修道者可是仅此一家。” 儿子是紫荷的命,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儿子一定要照顾好的。她想了下,对丈夫说:“成,你只要做的到,我,也能让你如愿。” 于是,紫荷来到兰荷的坟头祭拜:“姐姐,我按照你的意愿成了你的样子,可是咱们的丈夫却是和我谈契约,由此可见这世间男女真情远不如我和你的姐妹情真。” 狐妖幻化成人,最难堪和没颜面活在人世间,莫过于她的狐妖身份被拆穿这一日,她身无长物,也无寸金地来到京都的当铺里把一对金耳铛搁在柜上,换的十两银子住了客栈。 茫茫人海无她落脚之处,客栈掌柜的见她姿色华贵便故意引导那些男子来滋扰,她气不过施放妖术打的客栈一片狼藉,出来树林里忽然放声大哭,哭声惹得路过的魔后马车驻步。 “你好歹也是修为五百年的紫狐狸妖精呢,怎么人间的男人你都拿捏不住啊,来!要不要跟着我一同游历人间啊?”九尾狐玉妲对她伸出一只手,紫荷忐忑的心跳动。没多犹豫就上车了:“多谢魔后娘娘邀约,紫荷感到荣幸无比!” 第45节 第70章 梨花无心【8】 在九尾狐玉妲的马车上,紫荷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归属感,她终于有机会在同类妖族身边聚集了,魔后玉妲的身边都是各种妖精,十七年前没有被绞杀铲除干净的精怪们,全部都在这里。 他们向她展示着各自的妖术,还有能清楚窥视人间的技能,紫荷向他们借了一把小镜子,并且施个的咒语,以此跟踪儿子的情况,她看他每次在道术公开试炼的时候,尽管他很努力,也还是远远落在后头。 于是,她不惜分享独属于她这个狐妖的吹毛成势的妖术,因为修为高,她的妖术通常不会被修为低的人识破。 就这样,她暗中助力明火成为京都圣锋门弟子中的佼佼者。这孩子是兰荷用命换来的,做丈夫的为人父亲,不珍惜不要紧,她,会让他成为她的骄傲。 至于她那个贪婪的人类丈夫,她对他没有恩情,也没有丝毫的爱恋。 虽然,被丈夫抛弃后她对于苦难和悲哀,比较凡人还要钝感,可是她非常恨他的违背承诺。不是说好了兰荷与她这对主仆,都是他必须负责人好好善待的女人吗?为何一开始说好了,到最后得知妻子又痨病就成了抛弃的理由。 于是,她将那个男人的吃食全部都放了催情物,男人新娶的填房是他仕途上的助力,但他这次眼光很不好,选的女人是个骄奢淫逸惯了的圆肥女人。 男人比她年长很多岁,满足不了她的需求,而她又喜欢玩些荒诞离奇的的式样,男人干脆也顺应她,给她取名兰荷。那女人也无所谓,只要丈夫给她半分自由,不干涉她继续荒诞地过活,她欣然接受了这个名字,正好,除外寻乐需要个假的名字。 在这个替身兰荷,执意要去风月场所找乐子时,紫狐狸目击蒿草精幽香妙的用意,她趁机用幽香妙施舍的真气塑造的草灵幻化成丈夫的新夫人,新人到来旧人更是毫无存在感,被丈夫遗忘个干净。 那本身来找乐子的女人成了艳名为兰荷的青楼女子,那个南院是属于京都有名的风月地方,无利不图,他们标榜大家闺秀贵妇人身段,还使用五石散控制她的智慧与心态。 这个原本行为荒诞到热衷于风月的兰荷,怎么也想不到,她的生命就这样凋零在了青楼,她,属于自作孽不可活。 然而紫荷知道,现在,她的人类丈夫身边的女子,怕也是因为那蒿草精幽香妙的殒命而成为枯草了。 这些事儿,自然地到了成了为原本的兰荷达成夙愿的结果,让她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感到心里常快和舒适。 但,紫荷施心里舒坦的,这些罪孽都是那些人自招的,自己寻觅的。 因为有了妖族魔后这个最大的依靠,这些年,她过得比之前快乐自在了很多,未来打算就这样跟着魔后一起修行。 于是,最近这半年,紫荷高兴地询问魔后玉妲:“尊敬的魔后殿下,就让紫荷为您做一些事儿吧!请吩咐。” 玉妲微笑着带出四千年的娇俏:“不急!我先给你说件事儿,你可听闻过梨浮尘?那个原本是骊山圣母殿前的梨树。” 紫荷似乎不是很知道这梨树妖的来历,懵着。那美如画美妙声开口道:“那是个十分英俊的男子,我曾与他交手过,但我败下阵了。”美如画看着玉妲脸上很平静,眼中依然是娇俏。她转而哈哈哈笑:“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娘娘殿下将他彻底打死,因为恨意,我们还要让他的女儿也要代父偿还。” 紫荷并不很明白这是什么事儿,梨树妖究竟是什么来历? 待她用别的妖精提供的灵物探测过才知道,梨树妖在人间还有个女儿,就在京都东山上寺院后面住着。 好巧不巧,他的女儿竟然就和她紫荷的儿子,一同在西州去捉妖的路上呢。 “是,我从来没想到会有那么见识广大,还英俊不凡的树精,而我也非趁着他妖力很弱,而是他当时非要与玄门弟子站在一起针对我。”玉妲虽然记仇,但也有爱美之心。她走过来挽住紫荷的手:“你也别说做什么,就是把他的女儿给我带回来这里,让我处置就好。” “好,紫荷定然将那梨树精的女儿带回来,给娘娘您处置!” 紫荷满口答应了下来,后来她跟着到西州地界,看着儿子与那女子进入沙海中,儿子被那名叫梨花的女子独轮车推着回到客栈,这一路上她改变了注意。 她决心让儿子和这姑娘成事,只要这名叫梨花的姑娘的师父接受,那么她又多了一个修道者朋友,作为遗留人间的妖族,多个朋友就是多条路。 眼看着儿子并没有很主动,她便在他们回返京都的路上做个手脚,那个夜里让儿子明火发高烧,在意识模糊当中钻进去梨花的皮袄中。 也不知道是她的儿子太正派了还是,兰荷的血脉中蕴含着正直与善良起了作用,总之就是她失算了。 玉妲本身具备仙凡妖巫各界都无法达到的能力,那就是,她一双深蓝色幽眸能看到世间所有人的事情,包括她紫荷的心里所想。 她立即让美如画预备了连心蛊,等到明火已进入梦乡就给他和紫荷下蛊。 现在,母子都命悬一线,是死是活都是魔后娘娘玉妲说了算。她紫眸涌起无情:“姑娘,我知道你父亲很厉害,但我和儿子明火要活命,我们中的连心蛊,只有娘娘有解药。你,还是把你师父所持有的的束灵环给我吧,给了我,就把你放了。” 明火此刻虽然蛊毒入侵脏腑,让他心口灼热难当,肠子也如针扎般痛楚,他脚步蹒跚到了梨花身前:“娘,你要是要我的命,我给你,但不能威胁梨花。” 梨花是因为父亲也是妖精,加上昔日遇上的妖精都是好妖。她还是很客气地对紫荷说话:“紫荷姐姐,我喊您一声姐姐都是看在明火是我朋友的份上,你这是毫无理由的索取啊!” 明火明白她娘的修为,如果那个束灵环梨花最后的附身符,那么他这会儿绝对不允许亲娘做出这种事儿,这是劫掠,从一个能力不如自己的人手里强迫索取就是劫掠。 梨花慢慢地将脚步移到山寺木门那儿,她打算先开溜,等她安全了再想办法解救裴英韶和所有在小院里的人。 然而紫荷破门而入,将睡在床上的披散头发的阿芍拎着出来:“你不给是吗?那么她就是祭品一个,我记得没错,你这院子里还住着一个女人和她的两个孩子呢。” 这时候山脚下更夫的二更鼓声敲出去,凝固的小院上空忽然传来一阵,风吹的类似车轮转动声。笛声悠扬而使人不由自主地放松手脚,梨花小时候听说过的‘风雨帐’,那个热气球般的物体生生地从夜空中降落。 盛无心额发吹拂着俊容,执笛出现在梨花面前,他今夜格外精神抖擞,也比平常帅气青春的多。 梨花知道,他手中物品几乎都是法器,那笛子不用多说,在他手里转了个三百六十度就从紫荷手里抢下阿芍。 “紫狐狸,她,是那良禽青耕的养女,也是人与妖的孩子。”那良禽本就苦命,未待成就任何修为就成了躯壳,随后又遇上意外获得真气的蒿草精也是所遇不良。盛无心凝着紫荷:“你需要解除你们母子的连心蛊,也并非得卖命与九尾狐和心星狐她们啊!” 裴英韶点头附和:“紫狐狸,你要是想有个善终,你就不可参与这种违背天理的事儿当中去。”他是很同情紫荷,也有点赏识明火的年少稳重。随即手扶着阿芍的肩:“心星狐这次设法动用个人私利,将九尾狐玉妲从虚空里放出来,这事儿若是天帝知道必定会让她不得留存在三界的,轻重你可要掂量好啊!” 紫荷心虚,嘴还是很犟:“我是妖,我儿子也是正经的修道者,他必须要活着,我,没得法子了,要正当取得解药就必须这样了。” 梨花莫名看到盛无心有些害羞,不敢上前,她眼中这位首次这么帅气地出场亮相,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千里之遥的地方赶来的。 走的急切,才用上了着据说他父母传给他的‘风雨帐’,也是因为她使用了避雷珠才引出来的他这番急切赶过来。 明火是初次看到这样帅气儒雅,还说话很得体的男子,在盛无心面前,他感到自愧不如,他甚至开始幻想着,他如果和亲娘依附着过来,会不会比他在圣锋门好些。 盛无心先是对裴英韶施礼:“无心不知这些情况,还是多亏了少将军侯爷的提醒啊!这些日子梨花的安危,还是幸得有阁下在此!无心在此多谢神的眷顾了。” 说罢,也不在乎现场这么多人,眼神灼灼望着梨花,这次她长大了很多,思想也成熟了很多。特别是,他不在的日子里,她对待她身边的人都很有耐心。 这就是他从她小时候对她的身教起了作用,爱一个人,就要精心地呵护,他做到了,她也跟着做到了。 第71章 梨花无心【9】 梨花将那戒指,也就是束灵环交给了盛无心,她看眼下的情况对裴英韶建议:“裴大哥,我看,京都也不是你能长留的,不如,和我们一道去心安镇吧!” 盛无心又是心里阵阵惊喜,他果然是和她相处了十七年,他想什么,她一下就明白。于是他也邀请他:“是啊,梨花说的对,如今的京都风云诡异,对你和我们都不利,还是随着我们走吧。” “也好!我在这里怕也是个累赘。”裴英韶不好拒绝,实际上他也是不能回去了。 他的凡人父亲用了他的脏器没得善终,小丹携带了天帝的恶意,最后不愿顺从,也是有了忏悔才将她自个的脏器还给他。 如今带着小丹的脏器活着,他便不是为着他一人而活,他该跟随志向远大的善类一同前去,起码是安全的。 明火一听这就要离开京都,以为再也见不到梨花了,他凝住他娘的眼睛:“娘,我们也跟着去吧,我不要你跟随那魔后九尾狐,况且妖族未必就能长久立足于人间。” “这,恐怕不妥,火儿,你容我再想想!”紫荷心中两难,多年来她要寻找的归属感在妖族群中,不能为了儿子这句话就离开。她退后几步扯住儿子:“火儿,咱们走!” 梨花是无所谓,巴不得明火赶紧离开,她有点烦他了,虽然也心疼紫荷与他都中蛊毒了。 盛无心是看出来明火想什么,明火是年轻的圣锋门弟子,上面的大人物们的筹谋他不懂,他只想当好门派弟子练功捉妖。 裴英韶心想,既然大家都一块儿这么久了,但这样就把明火分离出去也不大好,他过来问盛无心:“他们中的这种蛊毒,你那边会有人解除蛊毒吗?” “会有这机会的。”盛无心不能保证,这对母子也是很凄楚的,身不由己。他便过来为明火号脉。 梨花心里又感到厌烦了,这对母子,若是解毒了,那是不是就要缠着她了。 再一想,偷看一眼裴英韶和正在专心为明火查看中蛊毒的无心,她觉得她一定能轻易甩掉明火的。 紫荷心里反复又急躁,她就这一个儿子传承自她与兰荷,她出了心里地呵护儿子,另外一个去世的,则是把全部在人间的寄托都给了她和明火。 她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盛无心,很不确定他是否能有办法。如果他没办法,她就还是继续投入玉妲那里。 裴英韶是大概能看出紫荷想啥,盛无心也能的。 他看看紫狐狸的面相:“这蛊毒很难解,就看你们的决定。” “火儿,你看看,为娘的没说错吧,这蛊毒还是要到魔后娘娘那里才可解除。”紫荷动摇了,她认定了这次非得遭受玉妲的拿捏不可了。仿佛视死如归,她微微一颔首:“道长还请让路,日后我若是针对你,也请勿怪,咱们各自为营吧!” 看来,这狐妖是下定决心非要效忠那妖后不可。裴英韶是个明白人,目前天下这混乱局,说到底就是心星狐主导的。 与人间来说,不管是妖还是人,都是无辜的牵连,紫狐狸妖不是恶贯满盈的狐妖,她有儿子就该跟着儿子。 “紫狐狸,我看你别糊涂了,放着仙门大师你不依靠,非要去凑那刚从封印出来的老妖精!”裴英韶是能看出来紫荷身上的孤独,也是他不愿意看着明火继续为难。他叮嘱明火:“你母亲虽然为妖,但她绝不能再跟随那九尾狐的,九尾狐虽然妖力具备四千年,说到底也是天界那个狐狸的一枚棋子。” 梨花心里敞亮了,她父亲也是妖精,只要是好的妖精,那就别和那些牵动人家的阴谋有所牵扯。 前面来过的那只所谓的美如画使者,那不是还给紫荷下了任务的,要她务必把她带到魔后九尾狐面前去,因为九尾狐和她父亲梨浮尘有怨。 想到这里,她走过来抚摸住紫荷的手:“你们还是别去了,留下来,我们一道。”继而望着无心,对裴英韶道:“大哥说的对,她如何厉害都是天界那位的棋子,要说是弄出天地间的大动静来,到时候明火赶着去陪葬是不必要了。不如,我们去心安镇一趟吧!” 明火母子相看寻思了片刻,一个合计,就决定是押宝了,决定跟着无心与梨花。 盛无心江浙山寺的钥匙,和一些过日子的家当都暂时托付给李大婶,随后在烹煮间的灶台斜下方做法开启了密室,将他所有的典藏书都储存到那里。 白天大家都抓紧时候歇息,只有李大婶忙着搬东西下山去,他们母子被说服后消减了恐惧,也明白那些妖精不会再滋扰他们。 烹煮间内,刚把藏书用镔铁封存好,搭梯子上来灶台的盛无心,洗着脸。 “无心,你真的能带我找到我父亲当年的居所吗?”梨花凑近盛无心,很大方地看着他的脸。她现在不用顾忌辈分了,直接喊他名字:“如果,我想嫁给你,我们会得到祝福吗?” 盛无心依然保持着男女之间的一尺距离,眼神中也和昔日一样的平淡:“这次,我们去心安镇,会有很多事儿等着我们呢。我想,你该正经地找个仙门拜师了,先到我师妹那里处理个事情,然后,看看我师叔们有没可能收你为徒。” “啊,还这么多麻烦事儿呀!”梨花心想,我拜你为师就够了。 梨花这阵子出去捉妖也想明白了,她的目的就是嫁给盛无心,既然他也答应,可是现在他这样说直接让她感到无趣。 也罢,先去看看父亲母亲当年的地方也好,至于另投师门,就且看且行吧。 *** 盛无心的‘风雨帐’需要燃料储备,山寺这里,他们也不能久待着,也只有他们离开了,李大婶这样的普通人才不会被当成目标。 在山寺这个小院里修正了几个时辰,盛无心没让明火继续睡,怕他蛊毒在那时候扩散,那是他母亲的妖力约束不住的。 现在,九尾狐魔后的背后就是天界月宫里的心星狐,心星狐已经让京都大内那位焦虑惶恐,这里,梨花明火无心紫荷都是被监视跟踪的目标了。 ‘风雨帐’这个热气球载着六个人离开京都的高处,用了一个夜晚就抵达了洛阳附近的心安镇。 这镇子虽然梨花没有来过,却感到很熟悉,这里看起来比她去过的西州,屏山镇都热闹。 盛无心紧跟着梨花身后,他这次穿了月白色长袍,也看不出来年纪,他似乎看出来这里有些异样。 梨花也察觉到了,这里建筑物很不俗,商业十分繁荣,就是人不算多,每个人走路急匆匆,那些站着的人也脸上没有笑。 心安镇算是中原最有名的古镇,梨花能想到她的梨树妖父亲,几百年前,是她父亲来到这里才保住了这个镇的平安,就不知道现在,这儿的人们还会不会记得梨浮尘? 但看街上那些栏杆的雕工仔细,牌坊的巍峨,能寻到过去的繁华与欣然,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凄楚与艰难气象。 富甲一方的那些豪宅,现在空出去很多,因为那些宅子的主人信风水,只因这里瑞气不再。那曾经的梨树仙是个妖怪,梨树林子都被烧毁了一部分,有钱的氏族不敢住着。 过去的心安镇,如今,再也没法让人心安。 走进去镇子主街的汤屋门外,旅馆门窗半开着,门外几乎也没有什么人,梨花发觉好几个人盯着她看。 第46节 那老掌柜慈祥面庞上带着熟悉的五官,是她说不出来的亲切,但她说不出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这汤屋旅馆都又名字,牌匾上写着“王家汤屋”,“王家旅馆”,从外面看进去,里面陈设十分古雅也很讲究。 这是这家人经营了大半辈子的营生,那老伙计们看起来不到四十岁,那掌柜老爹也是相近的岁数。 看两人的面相是那种很热情又世故的,看着人的眼神也都是深幽幽的。 “我觉得你们是否认识啊?” 明火这人此刻不知道是怎么了,率先就这情景开口了。 霎时,几张面孔都拥了过来,他们看起来就是这镇子上的居民,对梨花是能看得出来的熟悉感,但似乎不敢相认。 他们看着她就好比多年前离去的孩子,或者是这里谁的女儿在外地剩下的孩子,脸上带着明显的属于她母亲的印记。 两名四十几岁的管事样的人先看着裴英韶,很恭敬地点头作揖,试探着问:“这位客人,您里边请,这里住旅馆送泡汤,后面你们几位都该是需要吧?瞧您一共六位,三男三女啊!” 盛无心是走在最后面的,他暗笑,果然这位裴小侯爷体魄魁伟就会被视为领头的,且看他如何应对。 这些人盯着梨花看,也看着阿芍小丫头。还招呼她:“里面还有糖葫芦卖的,要不要来一只!” 阿芍已经学会了一些规矩,这情况下,所有人都没有发话,她是不能随便出声的。 明火这会儿不敢多说话了,就看裴英韶的,这地方是盛无心带来的,还轮不到他说什么,刚才那么冒失的一说,此刻尴尬的无地自容了。 这两管事的看着还是从裴英韶这里开始,又凑近了说:“甭看咱们心安镇是个镇子,给您说啊,我们镇上十大美人也是陪酒,还歌舞呢,甚至小南苑也有吟唱弹奏的,看看你需要就知会我一声!” 裴英韶转身向盛无心求救,他凭啥总是会遇上这种的?投胎到裴家就给安排了一屋子俏丽官婢,他就是单纯追求个转世的小丹,还能给全城闹出不好的声誉。 梨花想说话,被明火伸手按住了,他觉得裴英韶不就是样子很体面吗?就让他嘚瑟呗! 梨花已经确定这里是她的故乡了,心头也涌起说不出来的甜味道。 裴英韶已然走在头前,那就让他应对吧。 裴英韶或许就好比那些总爱留恋风月的男子,这两个管事的把他当成能挣银子的肥羊了,拉着拽着,险些被他两拳给打趴下。 “王老爹,是我啊,我是盛无心啊!” 盛无心的声音从六个人最后面,传进来王老爹这个店主耳朵里。 王老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招手让那两个别滋扰裴英韶。 裴英韶白里透红的面庞上,登时舒展了许多,站到无心身后,和梨花并排站着了,明火紫荷母子没说话。 “无心,这是因为你的朋友身上贵气很重,哈哈,来了就走吧,去家里!”王老爹挽住无心的袖子,和他说着:“都说我们这里最近不太平,你来了就好!” 王老爹身后的两个老牌伙计兼职管事的,心里那个失望啊,本以为遇上了有钱的大爷,这,分明又是老爹的旧识,来了就打对折的,没准还就是白吃白住,什么也捞不到。 梨花没想太多,跟着盛无心和王老爹,到了镇东头的三进的院子里,这里门窗整年都关闭着。 整个宅子里外没有一丁点的绿色和花木,一股子尘封的压抑感。 梨花很不喜欢这地方,对盛无心道:“咱们另外找个地方吧,我们一共六个人呢,还是住店方便些。” 裴英韶是不可能再去那主街上了,那老伙计让他很困惑。 “我们就住外面吧。”李华终于不用称呼盛无心师父了,她这样征求他的意见,就如恋人一样。 第72章 梨花无心【10】 梨花这样在人家主人宅中说着拒绝的话,无心忙对她瞪眼,但已是来不及。 王老爹一双事故精明眼睛,凝了梨花半天,这女娃浑身都是她女儿素春的影子。 “我说,既然你来了,我也不会怠慢你的,坐!”王老爹说话很冷淡,冷淡的像是对他不十分亲密的家人。他搬了个长凳给梨花和阿芍:“我女儿生前就在这里渡过了十八年的日子,若不是她遇上那妖贼,我,早就该颐养天年了。” 盛无心不想这时候的氛围遭到破坏,就过来扶住王老爹肩膀:“老爹,人来了,就好比是一家人,甭说两家话。我么今晚就住在这里啦,能成,您就给句话!” 裴英韶是很重视礼数的,他对王老爹颔首:“打扰了!” 紫荷是个面皮很薄的女人,明火也是,他们母子紧盯着王老爹的脸,就弄不明白这掌柜的究竟对梨花是几个意思?是亲戚还是仇人,现在看不明白呢。 对于王老爹这话,梨花心头一个颤抖,她,果然是有父母的孩子,不止如此呢。就连外公亲生的也就近在眼前,她面上惊讶,舌头打颤不敢多说话。 而她脖子上的点翠璎珞,到了此刻已经是第三次微微摇晃,在她锁骨位置颤动着。 这证明,她父亲梨浮尘是熟悉这里的,这里有他们所有的回忆封存着。 梨花刚坐下,看着所有人也都落座了,她起身走到王老爹面前:“外公,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她大着胆子主动认亲,满怀诚恳带着笑意:“我是第一次来呢,还不知道外公宅子这么大,很宽敞啊!” 王老爹眼中依然是陌生的疏冷,看着她,也不是不认可,就是不想说话。 紫荷是敏感的,她想到以后,明火若是和他的爷爷相认,要是像这样一冷一热不想容纳,爷孙两人也就是解不开的怨气了。 王老爹看着裴英韶殷勤地笑:“招呼个贵重的来客嘛,我把心意尽到,没得说!” 他家是没有侍从的,由着他亲自带路在内二院的楼上看屋子,这里视野很好,采光也极度地便利,梨花从这屋子里感受到她母亲幼年穿梭的的痕迹,那也蕴含了她的相似气息。 能想象到一个小家碧玉不出院门,就在深闺中的三个院子里打转着,不管春夏和秋冬,能被允许外出的日子,无外乎是三个大节和春日天气好的小节日。 不能使用言语,也无法与周遭的的世界取得连接,寂寞冷清可想而知,四月初一的节日到了梨仙庙,说是求个顺利吉祥,不如说是去奔赴一场不能得到准确结果的邂逅。 从这内二院的外窗望到最里面的院子,里面也还有个绣楼,那是三间整排内有织布机书房,纺纱机和整面墙都是梭子的小隔间。 这时,梨花锁骨上那枚点翠璎珞,又不安分地摇摆着,这阵摇摆击打着梨花稳定的思绪,让她的兴奋难以克制住。 盛无心往她身上瞥一眼,他退后两步等着梨花。 梨花还是很想说话,瞥一眼无心,问王老爹:“外公,那个是不是我母亲的住处?我可以过去看看吗?我想,我能看到属于我相似的气息的。” 王老爹是拿裴英韶当重要贵客的,他很殷勤地前面导引着,回头冷对上梨花那眼中的怨气咄咄。 梨花又说:“我们也都还没有出阁呢,我和阿芍今晚就住在这里吧,保证不会损坏里面的家具,是吧?阿芍。” 阿芍瞧着王老爹的冷漠如刀锋双眸,她才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她靠近紫荷身边,感到梨花今天也太过分了,很不明智地说东问西的,还胡乱认亲。 “王家倒是宅子很大,但也该是以客为尊,我们女的先选择吧?”梨花对于王老爹不肯和她相认,感到不甘愿:“我娘,应该就是住在那个院子的绣楼上吧!” “梨花,我们需要人家王老爹的许可!”盛无心提醒着梨花,虽然这是她外公,但和她还无任何感情基础的呢。 梨花是急切地想认亲,这除了阿芍,其余的谁都能看得出来,王老爹没那个意向,那么她就是一厢情愿的尴尬。 既然是邀请了裴英韶参观最里面的院子,几人就跟随王老爹到了矮墙的雕花门楼里,这门上一道对联:素容脱俗沐清尘,春缘幸之梨园香。 梨花的文书理解能力全赖盛无心,她走在最后的,远看近看从心里不用多琢磨也明白了,这对联写的简直是绝妙! 按说,这内院是梨花亲娘素春幼年时候就修好的,对联也是那个时候镌刻上去的,但这两句把爹娘的缘分都道明白了。 这对联还真的是又先见之明啊,宿命里注定亲娘王素春与亲爹梨浮尘的俗世姻缘。如果没有爹和娘,也就没有她这样独特的人呢。 大家都跨进去门槛了,梨花还站在门外,盯着石门柱上镌刻的黑体字心中默念着。 阿芍紧跟着紫荷明火,看着院子里那经年被火烧过得树桩子,那烟熏火燎过得痕迹,让她们看着越看越发怵。 梨花跟着进来也看到了那烟熏的树桩子,那应该是这院子里之前栽植的树木,那是茶花和蔷薇类的灌木,也有一棵丁香树留下了十八年的清晰年轮。 这里院这么重的烧毁痕迹,梨花没发现裴英韶和盛无心的嫌弃,他们跟着王老爹走着,很平和淡定的姿态。 梨花从小反正没正经地跟着女性学过规矩,难怪阿芍都觉得她不怎么靠谱,反而对紫荷心生好感,一见就亲热呢,但她也觉得的梨花似乎发现了什么,退后两步来小声地问:“咋了?” 明火也歪头看着她们两个,递给她们一个警示,少说话,跟着就好。 王老爹绕过这院子正北方的三间上下房,在西面的小阁楼对裴英韶说:“这里很早是我家的外聘私塾先生住过的,上下一共四间房。”说完随后挨个把他们六个人迅速瞅一遍,就对明火说:“你们母子和这小丫头,还有这位贵人,你们就住这楼上和楼下吧!” “啊?那我们住哪里啊,是住外面的旅馆吧。”梨花一下懵了,按理说是该她住着呀,晚上也能溜进去看看王素春,她亲娘曾经生活过得痕迹呀。 明火真是讨厌梨花的冒失,轻碰下她的手肘,低语道:“客随主便,你太多话了!” 梨花懒得在乎明火,直接忽略了他的话,这里是她的故里,她亲娘亲爹都待过的,她亲爹的遗物还在她脖子上挂着的,这会儿还有反应呢。 “你们几位来了可使用了饭菜?” 梨花正在心中不解王老爹的冷漠,这时候从正北屋里开门出来个大娘,眼角皱纹深深。 梨花与来人四目相对,这是近似梨花浅褐色双眸的微微浑浊的眸子,眼皮很宽,脸庞子很圆而横着突兀的肉在颧骨高挂着。 她脸上那道忧愁是明显的,梨花对她微微颔首,让开道紧跟上明火往西屋走。 “你们是来投宿的贵客吧?欢迎啊!”人像人的很多,这位大娘没觉得梨花的样貌与她有关。 “是啊!我们来投宿。”梨花转身走过来问候她,似乎对她很有兴趣,还站着不动,就和对方保持了两尺的距离,很多嘴地问:“大娘,您家着院子门柱上的对联是写给您女儿的,对吧?” 王大娘还不知道这是谁,就是单纯地觉得梨花很耐看,不讨厌。 “是啊,我女儿叫素春。”她语气虽然平淡,但难掩伤悲。 梨花单手一指她刚走出来的门,意思是,想征求意愿,她,能否被允许进入这房内。 王大娘虽然眸中感到突然,耐不住她很少遇上这么活泼的耐看的少女,她点头答应了。 梨花忙跟着贴近人家,这王大娘也转头打算再回去刚出来的房内,梨花确实得寸进尺很不懂规矩的说:“那小女子我就鲁莽了,等一进去参观,不多停留,待会儿就出来。” “嗯,随我来。”王大娘说的心不在焉地,对梨花点头。 王大娘走的很慢,梨花感受到她的点翠璎珞又轻微地颤动了,让她的锁骨感受到被虫子爬过得痒。 “王大娘,您身子微恙就不必费心了!”盛无心很贴心地过来站在梨花与王大娘之间,把她们中间切断了。 “这是我女儿生前的居所,我每过两天就过来打扫一次,保持着这原来的样子。”王大娘也不在乎梨花是否愿意跟着进来,她就这样对她说话,还是偏着头越过盛无心:“她离开人世的时候比你大不了多少,也就差个一岁不到。” 梨花又发觉,王大娘有着和她一样的栗子色头发,肉皮白皙略有褐色雀斑蔓延在鼻翼两侧。 虽然她五十多岁,也就是人憔悴了些。 梨花心生感触,越过无心的身躯,靠近王大娘:“大娘,您家里常会有贵客来吗?我很想进去展映一番这个屋子还有绣楼,因为我娘也是爱纺织的,可惜她除了纺织绣活就是不会说话。” “梨花,你说过你没有娘的!”阿芍转头过来,听到丽华说出那样的话,她感到错愕。 第73章 梨花无心【11】 梨花很自然地瞪了阿芍一眼,她对王大娘的话已经说了出去,就看对方心里有没有相应的感触,根据梨花的感应与无心的信息提供,她所知道的亲娘王素春就是这样的。 阿芍看到梨花这样很急迫的神色,也轻吐了吐舌头,紧靠在紫荷身上不敢多说话了。 王大娘看着已经去往西屋得的一行人,也没敢对上她家老头的眼神,很淡然地垂着头说:“姑娘你要是进来看看也成,勿要聒噪!” 梨花听了很是高兴,欣然点头,生怕半路被盛无心给拽回去,她大步跨进去门槛内。 第47节 可能是怕里面会遇上令到她心中战栗的事儿,她走出来迅速拉起来阿芍的手,对裴英韶无心说:“你们先过去西屋,这里,我们想进去看看织布纺纱的,很有意思的。”觉得拉一个人不够,还看着明火母子:“你们要来吗?这里是人家的绣楼,学学女红对我将来有用吧,况且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真正的见过纺纱和织布呢!” 裴英韶盛无心是很识得人间礼数的,他们没有跟着进来,也没多加以阻拦,明火母子是有些勉强地被梨花招呼着进去了。 紫荷主要是对裴英韶盛无心都有些忌惮,换个氛围,女人多的地方,能让她想完整下一步该不该信任盛无心。 这里一楼是书房和挂衣裳布匹的地方,那些绣花的鞋面,镶嵌珠子的外裳领子,看起来是嫁妆绣衣。王大娘神情冷淡,也还存留着哀伤在眼中,凝视梨花的态度也是没有惊讶,仿佛女儿的死去已经是烙印,改变不了。 梨花没有多停留在一楼,扶着楼梯跟在王大娘身后。 相距三尺,跟着阿芍紫荷与明火,明火很不情愿来这样女子的居所,但看他母亲执意,他也只好随着来了。 梨花对着身后的明火说:“这里的器物都保存的很好呢,咱们要小心地走,不要触碰上了才合适。” 明火无语,这里很旧也很压抑,要不是她们几个女人,他才懒得跟着上来呢。 “这儿真的很细致,让我想起来我的亲娘。”梨花是不停地遐想着,非要说出来她的念想不可,就是要说给王大娘听的,但这位大娘也太是心肠硬了。她跟着一手抚摸织布机:“明火,你看,深闺中的女子大多如此简单过日子呢,之于国的好不好?都是自个知道。” 紫荷是对织布绣花这些事儿一窍不通的,她听了梨花的自语,不免微笑看她一眼,这里是人家深闺中女儿的绣楼,进来就最好少说话呗。 梨花是对紫荷还不熟悉也没辙了,王大娘不显示心绪,也不多说话,她只好对这织布机和纺纱机双掌合十道:“我,我也希望我能有一双巧手,到了我出家的时候,也能亲手纺纱织布绣嫁衣。我那尊贵的少将军大哥,他这会儿没准就在西屋笑着我的想法呢,我这就是进来这里取经的,取得贤惠的经书!” 隔壁西屋里的裴英韶,碰巧忍不住上面二楼尘封已久的气味,鼻子过敏打了个大声的喷嚏。 这边北屋二楼,梨花说了这么多,王大娘雷打不动地沉默着,她便拽过明火:“明火,你说我取得贤惠经书应该是不错的喔,是不是啊?” 阿芍是觉得她再这样人前自语下去,会被人笑的更厉害的。她只好出生安慰她:“梨花你能的,你那么机智!要学会贤惠,也就是一朝一夕的事儿!” “多谢阿芍的鼓励!咱们姐妹,互相勉励喔。”梨花是真心地夸赞阿芍,这小家伙真心地学得快,也算是聪明了很多。 明火白了她们二人各一眼,紧跟着他母亲紫荷,紫荷含笑不语,他便对阿芍低声说:“你少跟着梨花起哄了!” 阿芍被明火的眼神吓到了,转身就走下楼去,很快就到了西屋找裴英韶和盛无心,她觉得待在梨花和明火身边不够安心。 明火是真心的讨厌这北边屋子里的氛围,这是非常压抑的死人气味,但为了他母亲紫荷,他还是跟着了。 梨花暗地里笑明火,就算是很讨厌这里,他不也继续跟着了吗? “你怎么不跟着去西屋呢?”梨花问明火。 “嗯,我也只跟随你进来说是心上人家的绣活和女红的。”明火是很无奈,但又不愿意说是为了她的母亲紫荷,他母亲紫荷的脚步朝着哪里,他便也跟着到哪里。 梨花就不明白了,但也无所谓他的态度这般不明确。 “喂!我说你看够了没有?够了咱就过去那边的西屋。”明火轻声地靠近紫荷,挽着胳膊,就打算先离开了,这里可是为了迁就她梨花才进来的呢。 “先别走,我还在看呢,我要找到类似我亲娘的氛围!”梨花依然面上带着笑意,对王大娘有期待,不如说是对绣楼这里有期待感。 这里真的就是亲娘王素春的卧室,还有起居室,她是不能说话的人,能和岁月相对的就是不停地做女红,日子在被动中寻得主动掌握自身宿命的机会,最后哪怕是遇上人妖隔阂这么大的俗世藩篱,她依然坚定地去奔赴她的选择。 梨花走着走着,忍不住抚摸起一面纺织布料。 明火见状就说:“你呀,差不多这里的布料都被你摸了一遍了吧?” “嗯,这里很像我娘纺纱以后混着织的布料,我觉得相似感是绝对的。” 梨花似乎说的像是真的,还抚摸着布料贴近她的面庞,特意长开布料的一面给紫荷看,也给明火看着。 这会儿,窗外楼台的斜阳明朗透过纱窗照进来,这里的桌椅,睡榻,地垫上,织布机上,墙上挂满的梭子上都是焦黄的金色。 这道光芒让梨花睁不开眼睛,忽略了身边还有这么些人的存在,她双手合十弓腰作揖:“仙女在上,我不是多么聪慧的女子,也是很喜爱这里的陈设,如果冥冥之中是我亲密的人,我期待能给予我以后的顺遂,能和我想的人携手共行,也让另一个世界的他们得以安心。” 斜阳璀璨又夺目,梨花说完这些话,不经意地往大娘哪个方向看一眼,却看到了明火的讶异目光。 梨花顿是面上羞涩,立即对他表示:“我是对我往生的爹娘说的祝福的话,别误会啊!” 明火轻声:“额!”一下,又看着王大娘似乎不耐烦地冷漠。他催促她:“你看够了,咱们就下楼去西屋,你师父和裴大哥都等着咱们呢!” 梨花似乎故意的,脱口而出:“我师父本来就不存在的,你说的盛无心,他是我未来定亲的人。” 明火当下一怔,不多说话,但又不想让紫荷知道他心里所想的,微微摇头再也不说了,就跟着。 这边西屋,王老爹带着无心裴英韶从楼上下来,就等在了这正北屋的楼下门外,人家王老爹往生女儿的昔日绣楼,是他们成年男子该止步的所在。 “无心!裴大哥!”梨花已经看过她母亲生前的居所了,下了楼就奔了出来,她看到的不能立刻说出来,但是很兴奋就对了。 她脖子上的点翠璎珞,比她还要兴奋地颤抖在她的锁骨上。 明火听见她这样喊着外面那二位,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加上身上所中的蛊毒隐隐地疼,这种古怪到发涩的感觉很难熬,比刚在着绣楼内的沉闷妖难受到气血涌动。 若不是母亲紫荷在场,他会忍不住靠近了问一下梨花的意思,其实也不能多问,感觉此刻人家心里的想法让他摸不透了。 梨花弓腰对着身后的王大娘致谢:“大娘,多谢您允许我参观令爱的绣楼!” 王大娘嘴角带动牵强的薄笑,不说话。看着盛无心好一会儿才说:“我说呢,原来你是和她定亲的。” 梨花面色顿时麻木,她和盛无心订亲事随口说出来的,为了掏出大娘的心事但没结果,现在当着盛无心的面这一问,被盛无心知道她的极度渴望是多么丢人哪! 无心,我不是有意这么爱炫耀你我的恋,这是我太渴望知道我父母的事儿了! 既然这样,梨花只好谄媚这问王大娘:“大娘是很早就认识他?他是很厉害的仙道子弟呢,就是平日习惯了穷讲究,爱穿整齐的衣裳爱捯饬个头脸。” 她说出这些话时候,连她自个也感到错愕,这儿她明知所有的情况,都是盛无心比她先知道。 王大娘脸上不为所动,很牵强地嘴角扯了扯:“嗯,无心是顶厉害的仙道者,我们相识十七年多了,到了这个月正好就是第十八年。” 梨花脸上难堪,裴英韶看着很不好受,就对王大娘王老爹说:“盛无心看来是藏着掖着他的本事啊!既然和掌柜的一家是老相识,那么也就别让梨花这会儿睹物思人,看错了。” 梨花的少女矜持,使得她不敢多说话了,她刚才就算是睹物思人,也已经造作的足够了。 她拽过来阿芍,蹭着她比她矮上半个头的脸庞,又瞥一眼紫荷。 那神情略有撒癔症的味儿:“我们今晚就在这里凑合着宿一晚上,希望我爹和我娘,能给我夜里托梦,还让我倾诉这思念的滋味。” 阿芍疼爱地抚摸着她的手,把头挨着梨花:“梨花,你怎地就想起你爹娘了呢?我很少听你说起过你的爹娘呢!” “啊!”明火难忍气血涌动到抽搐浑身的疼,他支撑不住倒地了。 第74章 梨花无心【12】 明火这是蛊毒发作了,同时的紫荷也两腿战栗,面门焦黑,她即可用头纱遮掩住了伏地唤她儿子。 盛无心蹲下身两指捏诀,封住他们母子的心脉,不让这蛊毒伤及最深,紫荷疼痛难忍到双目赤红,恳求无心为他们找个必经的所在止住这毒。 王老爹也着急,这些人都到了这内院深处了,那就索性让他们在这西屋吧,王大娘找来清扫的家什洒水,扫顶梁,又给烧了一个小铁炉子,才让室内恢复了安稳。 这蛊毒的前期是腹胀,梨花在过去的书里研学过,但这次面门焦黑算是特殊的,明火先前就是鼻子上乌黑不退,现在那团乌黑都让他成了鼻子以上像个烧炭的,而他母亲紫荷则是脸像烧炭的,双眸是狐狸精的本体特征。 这次行好有无心在这里,若是只有梨花就很难收拾场面了,她见盛无心捏诀完了,又对着他们母子运气做法逼出蛊毒。 他仙道术比她强上很多倍,又十分的机智,根据梦里的指示以及部分信息,梨花知道很早时候对付梨浮尘,盛无心也是除了最多的坏点子,那是站在针对的角度上。 原本,他的师兄妹们说是妖将梨花的爹焚烧成树桩子,还是他数出梨浮尘的很多仁义之处,盛无心那掌门师妹才决定封闭梨树湾的山溪小岛,让梨花的爹娘的一再人间度过最美好的时光,也才有了梨花的诞生。 梨花现在不想那么清楚明白,她只要想到这是她和无心的缘分,这不是平白无故就出现的。 看他涔涔汗水两鬓角,这般舍己助人的姿态,这才叫一个帅气正义。 “明火,你母亲和你都一样的面门发烫,口气腥臭啊!”梨花就是观望着,惊讶之下说了出来:“无心,那我们该怎么彻底解决这毒?是要换血吧。” “不能换血。”盛无心也是用尽了法力,没能彻底将蛊毒逼出明火身体,尤其是他母亲紫荷似乎本来就身上有蛊毒。他运气恢复了自个的精力:“我只能维持住明火的心神,我看就是九尾狐的伎俩。” 梨花看着紫荷的赤红眸恢复了原先的褐色,人都虚弱伏在地毯上,她忙将她扶住,明火感激看她一眼,并没有在意她刚大嘴巴说他口内腥臭,刚才他疼的意识快没有了,顾不上别的。 盛无心带着她到了心安镇,这感觉还真的不一样啊,这个院子里就是亲娘生前的深闺居所,现在这屋子二楼也是她当年启蒙的所在。 如果换做是她,刚才不可能那么帅就把他们母子的心神护住,况且场面上人一多,氛围复杂也就震慑力不足。 阿芍是见都没见过这种情况,就望着裴英韶,裴英韶就坐在二楼的窗边,虽然是个凡人,他也主动担负起室内三人的护法。 眼瞧着这对母子身边团花地毯上,几撮毛的颜色非常雪白,梨花问紫荷:“这些毛,和你无关吧?我记得明火每次和我一道捉妖,他偶尔会施一个一撮毛的法子。” “嗯,不是。”紫荷脸上还是余有焦黑分布在两鬓,蔓延上颧骨显得她妖娆。明火用的是她传授的独门,这里当然不能说了。她谄笑:“梨花姑娘,火儿他今日遭逢这个都是因为我。” 裴英韶是最见不得女人难过的人,九尾狐是个啥?就是过气的老魔头而已,真正可怕的从来都不是她。 明火呼吸有些急促,感受到初次的脆弱,这就是对于他的母亲他还知道的不够多,她究竟要做什么? 他是知道裴英韶的天缘,也知道他的能耐和盛无心的能耐。 他对裴英韶恭敬地说:“裴将军,我想请阁下为我们母子想个辙子,我母亲是善良的妇人,误入歧途都是为人利用,我这做儿子的不能眼看着,她这等善类被那九尾狐一再操控住心智。” 盛无心表示他理解,点头对明火说:“很庆幸你能认识到这点,你母亲身上的蛊毒本来就种下去的,这是九尾狐为了控制住身边聚集的妖,企图一心为她效力,而且你母亲一直被她暗中所知一切。” 梨花感到惊愕,这九尾狐的妖力四千年果然不弱,竟有这等妖异能力。她低头看着锁骨,她那点翠璎珞上的翠色忽闪了一下,她讶异地挽住紫荷:“那你们做什么,她就都知道的明白又清楚,包括明火和我说的话?” 盛无心又不得不在此给梨花递去一个警惕的眼神,这丫头怎么说话这么不长眼,他不在时候还能谨慎又矜持的,这会儿人一多就成人来疯了。 裴英韶在想,他该不该给天界朋友传个消息,或者让人给心星狐带个话上去,让她将她那颗棋子九尾狐给收拾一顿。她摆下这魔后的妖物阵营,仅仅是为了应付她在人间的后代登基,其实她不至于这样做的。人间的局面早就有人部署过,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过天意,未来是李隆基当皇,世间人们众望所归的,不能因为你心星狐的主观想法,就能把天意扭转。 阿芍这会儿看着室内所有人都在沉思,她到前院找王大娘去了,过了会儿从王大娘那里要了一盘子粥和四个小菜,还有烤白薯一大盘。 这梨花似乎是对她的师父情有独钟了,她那师傅也太年轻了,比之前初次看到时候还有亲和力,也更青春朝气,很般配嘛!那么她就该跟着紫荷阿姨,她觉得紫荷身上有她母亲的影子,就凭她对待明火那个恶劣的家伙那样。就能看出来,她,应该对她这样乖巧可爱的的小丫头也不排斥的。 看着他们母子对他投来感谢的笑意,忽然她又想起来明火是弄死她娘的人,哼!这种人,疼着活该。 她渐渐地走着,奔到楼梯拐角伤心地嘤嘤嘤去了,明火有妈,梨花有师父还变成了恋人,就那眉眼中带出来的亲密感,她是看出来的。 倒是她,亲生的娘到临死前还惦记着利用她呢。 这种时候了,梨花感到不解的是,小怪物阿芍居然像青春期的少女那样闹别扭,她下来拽着她上来二楼了,她认为很快就会等到盛无心的决定。 盛无心也没心情在乎阿芍的别扭,他对梨花说:“你要看好裴少将军和明火母子,还有你和阿芍,不要离开这里半步,我去泰山返回仙门一趟,很快就回来。” 裴英韶拔下他的玉指环,打算让无心带着当盘缠,盛无心笑对他道:“放心,这里是我的老相识了,暂时让你们住着一个月都足够的,再说了,我可是不会很慢的脚程呢。” “好,那我也寻觅我在此处的朋友!” 盛无心当然也知道裴英韶的朋友,都是在心安镇的城隍,或者地神之类的那些需要焚香祷告才能请出来显灵。 裴英韶想到他们总共用了不到两日就抵达千里,这要不是他那法宝‘风雨帐的燃气火力,他们没那样简单就来到这心安镇的。 虽说这西屋上下共有四间房,梨花他们这一夜在盛无心乘坐‘风雨帐’离去之后各自在地毯上围着火炉而眠。 初次抵达异地的疲惫,机上身中蛊毒,明火母子就靠在地毯上和衣而眠,裴英韶在内室打坐完就睡下了。 梨花和阿芍在火炉边的小床上躺着了,垫子很松软,很好入睡。 初冬的夜里风声低吼,寒鸦伴随猫头鹰类似斑鸠的单音叫声,街上更夫敲着梆子带着沉重的哈欠:“荒鸡!” 这声的打更过了一刻钟,王家宅子上空星辰隐入云层,雪白莹亮如纸鸢样的身影领衔着一群,各色衣衫的妖物飞行而来。 到了王家宅子上空,徐徐降落在内院房顶上,雪白莹亮的身影乃是四千年老妖魔九尾狐玉妲,一想到十七年前的断尾之恨,那个梨树精不愧为黎山老母的身边物,她的那条尾巴养了十七年都没回复元气呢。 第48节 现在虽然梨妖已经殒命,那么他欠下的,就该让他女儿和那仙门小子来背负,那小子狡猾多端,她现在一脚才在屋檐上犹豫着,暂时不下去室内。 她目前座前最能依附的是,终南山隐居了千年的纸偶女妖美如画,于是她总是指派她最主要的事儿。 “美如画,你说的天神转凡胎的那人就交给你了,至于紫荷那个窝囊货,我看她躲到哪里去!” 美如画声音如娃娃:“嗯,我就看着能不能夺了他的脏器,壮大我的魄力。” “娘娘殿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看我们的!”那些蝙蝠精蝎子精摇动绝门武器冲锋在前,螳螂精持着螳螂刀带着尾巴钩呐喊着:“我们就为了娘娘殿下出一口恶气,把这里铲平!” 这些妖魔鬼怪一出现在这内院里,就分两派冲西屋和北屋,这时候,那北屋楼下门忽然洞开,里面几盆子狗血鸡血从门头上跌落,泼洒着迎接这些先锋妖怪们。 惹得他们哇啦哇啦地怪叫着,毕竟这些物的修为粗算不到一百年,被民间的克制物这样一应对,伤痕累累到节节败退,人形也脱成半相,有些妖物半身是女人的腰肢,下肢就成了昆虫的毛腿。 阿芍藏在门后面,初次看到这么多的妖怪,她一点都没有害怕,又缓缓地把门关严实了,北屋门外狗血鸡血的,这些妖物暂时不敢进去。 西屋楼下大门,梨花抽出双剑,她到今日才知道,她手里这把剑名叫莫邪干将,这是拥有神力的武器。 随着脚上一串珍珠大的铃铛声,美如画的娃娃音就挑衅她:“梨花你出来,我知道你藏着紫荷那紫狐狸个窝囊废,她儿子这会儿也中毒了,她要是没看好,儿子就会杀她的。” 第75章 梨花无心【13】 梨花在西屋一人守住仨,紫荷明火,她原本想分开他们母子的,但一想到这蛊毒的名称是连心二字,心里思忖过,就还是单独让阿芍在北屋埋伏下来。 美如画的到来是梨花预料到的,阿芍为她争取了准备的机会,她在那些螳螂精蝎子精嚎叫的时候,就已经和裴英韶一搭一唱模仿起天界的仙人。 美如画的娃娃音对着灯火朦胧的西屋二楼,没有预想的那种胆颤气氛,反而是高大天将护驾身侧的一尊女仙的百花髻映在窗扇上。 难道是那年轻仙道门弟子,他真的请了天神在此? 是月宫里的那位狐仙?不可能,他与梨花一个半妖少女没那本事和能耐的。 就在美如画疑惑的当下,微光中传来的声音竟然是个罡气十足的女人声:“终南纸拓画妖你且闪开,传那玉妲近前说话!”继而是身侧天将浑厚的男性嗓音阵阵咳嗽,那咳嗽声威武带着杀气。这女声又道:“紫狐狸被你等左右心智,要挟她尽心追随,这是同门之间最不仁义之举!” 那天将浑厚嗓音跟着威武呵斥:“终南纸妖,速速让那九尾狐玉妲近前,惹恼女帝不会让你等这般逍遥!” 美如画这次是全然相信了,退后一丈,听得风中她对九尾狐的细语:“魔后娘娘,这里他们把月宫的女帝都请了来呢,还是请娘娘您前去应对吧!小的没被传唤!” 九尾狐玉妲这次,从幽暗封闭的虚空里侥幸溜出来,她就惧怕天界的仙人,特别是心星狐这位同类小辈,也不是能力不对等,而是她无法估量天界先人们的心思。 对待紫狐狸这般,她也是因为想哄抬美如画,认定了紫荷无处可去又倚重妖族这些残众,中上这连心蛊,当然也是等解读之后让紫狐狸记得她的好,永世追随与她。 现在今夜趁着盛无心那个泰山总盟的弟子不在,她必须把梨树妖的女儿拿下,梨浮尘当年与她的断尾之仇今夜必须做个了断。 玉妲想到这里,微犹豫,前行了两步,转而从手心里吹向西屋一撮狐狸毛,她对西屋二楼应了声:“屋内可是心星狐女帝?玉妲这就来!”话是这么说了,可她一动也未动任凭雪白裙摆飞扬在风中:“我这也是来看看而已,未曾想你就到了!” 她用这法子试探屋内的动静,那撮毛悄声无息漂到了西屋二楼,但明显是被对她有二心的紫荷给团在手心里了,于是,她通过这撮属于她的毛,直接对紫荷加强了蛊毒。 室内坐在窗边的梨花是没发觉异样,还是扮演着心星狐,她正愁着九尾狐为何不上前来?就见地毯上昏睡的明火忽然跃起身,扑倒在紫荷身上双拳轮流击打要害。 紫荷手心里握着玉妲的狐狸毛,不敢松开,她抿唇沉下呼吸不抵抗,怎奈腹内蛊毒发作扰乱她心智。刚才清楚记得梨花那句话是对她说的,她忽地从侧边的百叶窗出去院子里。 她手心里的九尾狐那撮毛被松开了,美如画就要冲过来制服,被九尾狐挥手制止了,她款款而来相距西屋二楼两丈。 裴英韶又要开口,被梨花阻止了,是时候该她出手了,他让裴英韶看住整个脸都乌黑的明火,她抽出双剑抚摸着束灵环。 干脆不装了,也不扮演心星狐了,对着窗外底下院子里喊。 “九尾狐,你果然勾结天神心星狐,你们妄图祸乱人间!看我不拿下你。”她手里的千年双剑阴阳两道光芒环绕着她,让她身体处于这种两道气的保护中。索性完全放下裴英韶刚才的忠告,她骂起来:“我要是你个老妖婆子,我就在虚空里藏着永世不出来,出来干啥!出来让身边的小人们糊弄心智吗?你心智有四千年呢,你就被身边这些千年不足的辱你蒙你呢!哼。” 裴英韶在里面本来还担心呢,此时听见了暗笑她骂的好,骂的爽,骂的对。 梨花此刻心里没别的而退路了,无心不在,她空有胆识只有野蛮地应对了,比法术,她那些功夫就算是亲爹活着也未必单独是对手了。 九尾狐狸玉妲嘴角两边翘起,心里道,有意思,她纵横三界几千年了,真正敢骂她的晚辈很少,甭说晚辈紫狐狸和美如画了,就算是心星狐本身也是用哄和骗的对待她。 九尾狐是自带千年的娇媚,纤细身影婀娜多姿,声音没像美如画那样,反而像个母亲的温柔:“我今晚,就是针对你一人而来的,算上这紫荷的蛊毒也都是为了你,你看看她这样子,修为堪堪,这次蛊毒解开了也是废去半身修为,真是可怜可叹为了你呀!” 九尾狐这花一语点醒了紫荷,紫荷猛烈施妖术攻向梨花,她闪躲着梨花的双剑,口出恶劣措辞:“本以为你会成为我火儿的媳妇,但你们有缘无分,就算是你那死去的娘也是短命不配梨树妖!” 紫荷狐狸眼睛原本是浅紫色带着褐色的,这会儿赤红涌出泪花,明显妖力不支,本来妖娆精致的面庞上布满红色斑点。 一旁的美如画嘲笑着看她的狼狈,趁着众人不注意,她施出妖力让内室的明火也蛊毒发作了,野兽一样挣脱开裴英韶,从二楼窗内翻下去。 梨花眼看着要照顾的两个都在院子里了,她无奈也不得不越出窗子。 明火彻底丧失神志,白眼翻动着抄起宝剑就砍向紫荷,紫荷攻击梨花已经体力真气都支撑不住,被儿子从后背一砍,猛然一转身眼中婆娑。 “火儿,你再动了肝脏之气,你就蛊毒渗入不得生还啊!” “我不管你说的什么,你和爹一样都是害我的,害死我就了事了,你们心里一安乐还管我是谁生的呀!我本就是没人照看的苦孩子,我在家里连奶娘都打我骂我啊!” 梨花一看这不行啊,她立刻跳到中间斥责明火:“她是你亲娘,你甭管过去如何孤独缺少爱护,你总归有个娘在你身旁的。” 紫荷神志尚在,看着儿子那亮金红石宝剑又要攻过来,她干脆就将玉妲的那撮毛从手心抛给他,明火乌黑面庞上眼睛怒火熊熊,他倒地打滚之后反复撞击这北屋与西屋之间的门柱, 期初紫荷还愣着,却见儿子血流鼻腔外,鬓角鲜血渗着暗黑色淌着,单手撑着宝剑稳住身子甚是难过。 她也顾不上太多,踉跄过去扶他,用手擦着血,她的泪从赤红目眶中洒落,儿子眼中愧意难当挣脱开她,竟再次翻滚着撞墙,又撞柱子。 “火儿!你不能在如此自残哪,让为娘的去死,也别要你这般地折磨啊!”紫狐狸紫荷顾不得那么多,从紫色麂皮长靴中掏出匕首就要割破她胸膛。 “当啷”一声,梨花撇下对九尾狐的防备,不顾一切地打落紫荷的自尽,这对母子学什么不好非要学着自残。她强行拉住紫荷,对她背部运气让她保持住神志:“你是他的所有,明火他也不能没有你,你们必须互相珍惜!” 明火被他娘的手心一撮毛,那属于九尾狐的毛对打到了,心肺忽然就不那么疼了,但也不敢动。 九尾狐封闭在虚空里那么久的年月,看着这对母子这样情景,还感到稀奇地看了个乐呵,美如画几次想提醒她,但不知道该怎么说,中下连心蛊的是她,说是为了对付梨花的,现在是对付的人毫发无伤呢。 她跟随九尾狐这几年手痒,跳出来就打算偷袭梨花,被梨花抛出束灵环给打伤了,收入那纸片一样的外壳。 九尾狐玉妲忽然觉得场面不好玩了,衣袖甩了甩指示紫荷:“好你个互相珍惜,那我也让你们互相珍惜,来!跟我走,来!” 她张口轻轻一吐就突出一个毛茸茸蒲公英样的团子,张开来,网一样地带走了紫荷明火。 梨花举着剑在院子里喊着:“把他们母子放下来!九尾狐,你带走了他们想干什么?” 喊着喊着,越起身子站到房顶上,却怎么也看不到被掳走的人影,这九尾狐带走人也太迅速了吧!要到哪里去找紫荷明火啊? 他们都身中蛊毒呢,明火刚才那样子好可怕啊,他娘更可怕,又有一种没拿她自个修为当回事的狠劲。 一想起刚才束灵环里还收纳了个妖精,那个娃娃音的美如画,梨花还是觉得没占便宜也不算吃亏。 北屋外面,那些躺在鸡血狗血中挣扎的半人半妖的蝎子精螳螂精,梨花没学明火那套开膛掏玄珠的方式。 她将它们打回了原形,驱赶出去了,那些妖物垂头丧气,烟雾一般消逝出院子,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梨花从北屋拉了阿芍出来,回到西屋二楼烧热了炉子,换了张床单和阿芍睡下了,这一晚困又疲乏整整两个时辰都在与妖怪周旋。 清晨日头照到天窗顶上,王老爹王大娘让人端着吃的上来他们二老不知为何,似乎很不愿意面对这种妖精刚离去的场面。 裴英韶就坐在窗边喝着茶,巳时正,盛无心带着一个女的来到这里,那女的名叫东皇云熙,看着梨花的态度不冷也不热,还非要她打开束灵环提出来美如画审讯。 第76章 梨花无心【14】 王老爹家的女儿墙内,最里面的院子平常是不允许来客入内的,石门框上的黑字镌刻,那两句【素容脱俗沐清尘,春缘幸之梨园春】对于梨花来说,那是深深烙进去现在的心情当中。 她希望父母能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看着她和盛无心慢慢地白头到老,想到这里,她脸上红霞飞过。 因为盛无心带着来了个女人,很高姿态又目中无人的东皇小姐。这是顷刻的入侵,梨花要做点事儿回避一下。 于是,梨花带着阿芍挑着水桶盛满了清水,还用竹枝条绑着做成的刷子清洗北屋,门前石阶上的狗血鸡血是她费劲从附近找到的,对付那些不足百年修为的妖物,后半夜发挥了很有效的作用。 刷洗完了,梨花找来个旧布条沾水,挨着外墙门框,带着阿芍擦着, 仿佛要把昨晚那些妖物来过的痕迹彻底的擦干净,这里是她母亲王素春生前长大的所在呢。 盛无心从西屋走下台阶,身后就站着那女子东皇云熙,一色的亮紫色仙道门女子特有的长直缀外袍,里面短打是蜀锦镶银丝绣寒梅傲雪大襟,身上斜着背个长包袱,里面必定是想要的法器什么的吧。 无心走过来梨花身旁,彼此很近的距离,他柔声说:“你昨夜都知道用狗血鸡血摆阵对付那些妖物了,真好啊,你这些日子在外面没白经历!”为了表示他也是体恤她的,他从阿芍手里接住布条熟练地折叠成豆腐块也擦着:“现在是,明火紫荷都在九尾狐的手里呢,我们必须尽快从这纸妖美如画这里套出来他们的全盘打算,九尾狐妖不封禁,你的未来会很不安稳的啊!” 梨花挪动位置,到靠近北屋山墙的这里擦着,趁机问无心:“你那师妹应该是你的相好,还是情人吧?我看她看你的眼神像条链子,恨不得把你栓到裤腰带上去呢!”梨花树这话的时候,目光是含水的温和:“如果他这次来看你是能打退,或者封禁九尾狐的,那我就当没看到她的存在。” 盛无心手里的动作停了一瞬,他微蹙眉表示,对她说的这些市井妇人论调的反感:“你怎能这样说?人家已经成婚了,我给你说,梨花你别无理取闹,人家是我请来的帮手啊!” 于是,梨花从无心的低声陈述当中,获悉到,十七年前正是这位云熙小姐带着仙门法器,对她的梨妖亲爹进行了十几人的围攻和追剿。 还是这位小姐在无心巧妙阴冷的计谋下,将梨浮尘围困在梨树湾的溪水岛中,损了他千年的修为,在梨树妖妥协退让之下双方达成协议。 当前这位云熙小姐的丈夫,也就是盛无心的同门师兄早就暗中背叛师门,当然也背叛了对云熙师妹的感情,难怪梨花从她眼中望得见对于盛无心的期待和依赖。 这时,东皇云熙慢慢地走过来,脸上带着牵强的笑意:“你就是王梨花,你长大了,还真的很好看呢,很像你娘的气态,特别是你眉宇间的稳重典雅。” 梨花手里还不停地擦着北屋的门扇,歪着头含笑很真诚地说着:“典雅稳重该是说你吧!你见过我爹吧?他帅不帅,应该比盛无心还要帅十倍吧,我想。”梨花说着,又用豆腐块的布摩擦门扇的内中框楞:“我在最近半个月里,时常从路边的糖人那里看到他的样子,风流倜傥,俊美无邪,我就奇怪了,是谁把这么好的人给折损了修为呀?听说干这种事儿多了会遭到报应的,不是吗?” 东皇云熙的脸上挂不住了,先是恨恨地扫一眼盛无心,然后一正言辞对梨花:“你爹当年做了些坏事,他利用百姓们崇拜他的心里,趁着许愿的男女来他的塑像殿前焚香祈祷,他就引诱良家女子行了不轨之事,你娘正是这样被他遇见的。” 梨花越听越不对劲,索性把门关死了,冲进去北屋二楼。 她不信这些,他娘和爹是最美好的人间邂逅,不是她说的那样不堪描述。 如果爹和娘真的是那样遇见的,那怎么还能有她的存在?爹不是她那样的女仙门弟子所说的,仙门是正派的自然是轻蔑对待脱离仙籍的修为好的男子。 自从昨日到了这里,梨花脖子上这个璎珞就为她带来一种温和的气息,这种温和刚在让她起伏心潮能短暂就平复下来,并且把事情想清楚。 隔着二楼的楼窗,梨花听见院子里,无心正与东皇云熙在争执。 “你给他说了她父亲生前事情,你就不能说些好的吗?你都不知道昨夜,她作为一个我教出来的人,她胆敢面对九尾狐,等到现在我回来了,我都没能及时给予她任何安慰,你就这么让她心理不畅快了!” “盛无心!你,你还是从前的盛无心吗?你为了梨浮尘的女儿,你这是在对我说教吗?”东皇云熙声音很无奈,但又带出来他们昔日心中的互相牵扯。她优然放低声调:“你先别理会她,我看她暂时还好,我们不如和裴英韶商议一番,接下来该如何相对九尾狐。” 等他们的争执告一段落,都进去西屋,听着动静已经在二楼和裴英韶在品茶。 梨花这才走出来北屋,在门外遇见阿芍,阿芍也表示她不喜欢东皇云熙,因为那人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而且身上带着的气势,她包袱里装着的法器对她这样的小怪物有威胁。 梨花揉了揉阿芍,说起来,她和阿芍是同一种出身,她只是比阿芍运气好些,没有受到宿命的磋磨太多而已。 哼!你东皇小姐不就是总盟仙道者的掌门人之女,你凭什么瞧不起妖精与人的孩子呢?一个人的出生是能选择的吗? 倒是无心,梨花决定妖牢牢地看住他。 绝对不能让东皇云熙这女人给掠了去,你们有过去,我和无心有无限的未来和现在。 就这么决定了,梨花大步带着阿芍,并且让阿芍走在她前面上楼去,当她们出现在云熙视线内,她还是越过阿芍不冷不热地看着梨花。 裴英韶显然是听了他们两人的建议,带着劝慰说道:“梨花,咱们是一个阵营的,别小孩子气,把那终南纸拓妖叫出来吧!” 东皇云熙这会儿笑的跟个胜利者似的:“对呀,她那种修为的妖物只有我的法器能制服住,我的钟罩住她,看她哪里逃!” 盛无心知道,梨花是在这世上最信任他的。他便默默地点头朝着她,梨花直对着他说:“我可是把话先说明白了,明火和他母亲都得救出来,不能少一个!我,我还要提出一个条件,我想去学更深厚的道法。” 听到这想法,东皇云熙笑着点头,走过来拉住梨花的手,像个熟悉的人那样摇着。 第49节 盛无心也笑着,笑的很感到意外,他是曾经对梨花许诺的,离开山寺前的入夜,他拥抱着梨花肩膀对她说可以试着找人书信一封给骊山圣母,那是继续仙缘,应该能成的,不然就她现在说出去也是野路子。 裴英韶也知道了她和骊山圣母的缘分,她爹的事儿他也从无心这里知道的清楚明白了,这还真的是不胜唏嘘的遗憾呢,成仙成妖都在天界那些人的一念之间,说不管就不管了。那骊山圣母什么来历,什么仙缘他是足以清楚不过了。 东皇云熙是听到她说的这番有志之言,以为她或许在她面前没有自信心了,这很正常,仙门三十六派中哪个女弟子对她不羡慕又深感自卑啊? “梨花,我们现将这美如画解出来,听她说些什么吧!” “你想和是我能够心旧情复燃吗?你们有没有牵手,拥抱过?”梨花松开云熙的手,她没心思把事儿累积到往后,先问先知道。她假装没看到盛无心,有点放肆地说:“我和无心已经抱过了,他还教我学会了做鞋给他穿呢,我走在山寺的很多衣裳都是他手缝的。” “梨花,你够了没有啊!现在是要紧事情就在眼前,你把束灵环给我。”盛无心再如何,也是脸上害臊有些愧对云熙,况且还有裴英韶在这里。他走过来凑近梨花:“我们的事情,人家没兴趣知道的。” 东皇云熙果然就脸上显示出淡漠,她是视无心为亲人的,但这种亲密感容易引起误会,也会让人联想成恋人。 盛无心这些年没在仙门,他有理由将梨树妖的女儿调养成人之后,再接受她的爱,梨花看来是带着那梨树精的不畏世俗,洒脱干练的性子。至于这长相,完全是那哑女王素春的样儿,朴素务实很勤劳。 盛无心刚才听到梨花的质问,心里很想乐的畅快一舞,但碍于这不是私人场合,这里一共五个人,东皇云熙当年如何抛弃他钻入师兄的怀中,那份滋味如今让她尝一尝,也不算很过分。 现在的梨花,是完全治愈了他十七年孤独的良药,而他这是七年的禁欲生活都是为了她。 他刚才那两句也是让云熙明白,他早就放下心中的旧日念想,不会再纠缠往昔。 裴英韶走进去内室,等到梨花没再继续说那些不害臊的,他才走了出来。 第77章 梨花无心【15】 美如画被梨花从放出来了,她起先还摆谱借着九尾狐的妖力,气势汹汹叫嚣着:“我乃魔后九尾狐娘娘的军师,我们是上不怕天神,下不畏鬼祟,你拿住我只能放开。” 裴英邵笑的眯起眼睛,天界众神若是听了也会感到这话的猖狂吧。他冷冷道:“九尾狐的出现就是大大的不应该,你的出现更是让神灵感到意外,你是那三皇时期传承下来的壁画,被世人拓印在纸上经日月洗涤了千年。” 美如画想不到凡人中,还有如此见识的,她沉思着琢磨开了,为何九尾狐就大不应该了?她是企图抵御人间和冥界以及仙众们的魔后啊! 但那个曾经下凡为女帝的仙狐,那又怎么说?她不是想再次下凡执掌人间大局? 这,她作为纸画妖,还真的不能确定。 “我不管你是谁,我可就是看见仙狐与魔后畅谈了足足半日,她们说,李氏业障深重不可旧居朝纲,下界的秩序还需要她的后代,她女儿和她孙子继承。” “你这般出言,可见你也并非对世间局势掌握充足,我身为黄门侍郎将军,这继承大统的依然是李姓,而她心星狐既已飞升就别插手世间事,至于她人家的女儿和孙子都远不胜她当年。”裴英韶在凡间也是贵族,天界堪称为万事通的神,他说这些话也不是很啰嗦。 盛无心仔细地听着,再次将束灵环举起对美如画说:“你罪孽不算很重,返回终南山或许还能潜心避开世俗,结交就近的仙者,成就飞升的机缘。” 美如画那双颜料描绘的眸子微微转动,她似乎不大相信这个可能,她被玉妲在深山里发现的时候,她是那么的懵懂蒙昧。 现在略一深思就明白了,原来她的蒙昧也是人家九尾狐的利用特色,聚集在她们身边,脱离俗世的那些不足百年修为的精怪们也是这样的。 九尾狐将他们一一聚集,然后给了个模糊的诱饵,况且这个诱饵本身就是互相伤害,先是为她报仇泄愤,至于大局面,天界的那个狐仙也就露面了一次而已。 “等下!你别把我再收进去那个镯子里,我这就给你们说详细些。”美如画眼看着无心就要再次拘束她,她便将九尾狐和心星狐的联络方式给他们说了。并且对梨花坦诚表示:“我认得你父亲,我也曾是骊山圣母庭院内阁楼的一幅画,有次,阁楼受了风把我吹到了终南山,圣母就没有再来寻我,我也就这样被抛弃了千年。” 美如画说的这么明白,梨花降妖学艺的的决心又加大了很多。 第二天,梨花在无心 裴英韶东皇云熙的陪同下,也带上阿芍乘坐‘风雨帐’几个时辰就抵达骊山,这里琼楼玉石砌筑的,祥云缭绕在山涧,守山的童子先是踩着祥云去通报。 也是裴英韶通过附近的山神获得消息,获悉骊山圣母就在山中,这时候正好借着送美如画和圣母初次会面,比起心星狐的个性多疑让人捉摸不透,此刻就先一步会面圣母娘娘看看能否获得一些先机。 这是裴英韶与盛无心的商谈结果,东皇云熙因为泰山总盟的事物也愁绪满腹,这次能结识上仙自然欢欣的很,阿芍是裴英韶与无心的鼓励,觉得她的养母青耕前世很冤屈被一蒿草精变身为草灵,这等转世错误,按说她也该来拜师求得正派仙缘。 这位骊山圣母娘娘是非常鄙视心星狐的德行,认为她躲在月宫里和那嫦娥最爱唠嗑,闲话是非,还左右了帝尊的想法,天界女仙,谁和她们沾上边,谁就倒霉成了众仙孤立的一个,那牡丹仙子被帝尊安置在槐江山,到头来还是没躲过她们两个合着帝尊的迫害。 “梨花,你爹既然是我的疏忽,让他从万民敬仰的梨树仙成了放浪不羁的梨树妖,这也是造化。可你,就不同了,你身上有福报,那是你母亲全数传承给你的。”慈祥威严的骊山圣母坐在高处端详着梨花,又看一眼阿芍:“你养母青耕将她的转世机缘给了你,你就该是良禽,在这里为我看守花木,免得被虫子吃坏了。” 阿芍似乎还不舍得梨花就这么和她分开了,她灵巧地说:“我先在这里等你,那我先谢谢圣母娘娘的恩典!”说着,立刻伏地跪谢。 盛无心裴英韶看着这一幕,真心替阿芍高兴,这也算是告慰青耕的亡灵了,她留恋人间短暂又替蒿草精幽香妙抚养这个孩子,并且将福报传承给她,铺就她的成仙之路。 有她在这里,梨花就会多了几成拜师的把握,梨花也跟着阿芍跪地叩拜,她当然要抓住这么好的机会,这是唯一能超越东皇云熙的资源那。她看见东皇云熙就讨厌,那么造作的一个女人,难道就靠着造作过日子的吗? 盛无心表情木然,对着跪地拜师的梨花说:“你爹在你戴着的那个璎珞里应该留下了灵识的,这是他临终前说是留给你的,如果有必要,你需要听他给你留了什么话。” 等到这次会面骊山圣母,所有人回到心安镇。梨花一个人跑向北屋二楼,就在她母亲王素春曾经的绣房里,她取下梨浮尘的点翠璎珞,款款放在王素春的织布机上。 在盛无心的咒语念动之下,梨浮尘的灵识传来他生前非常清朗的嗓音:“我的女儿梨花,为父现在将你托付给盛无心,他是父亲看好的男子,有责任心也有远大的理想,他必需在你成人之前教会你人间的道术,让你脱离红尘俗世,思想开阔地学会慈悲为怀,之后,就是你选择是否嫁给他了!” “我说吧,我也不是凭空就接受你的表白!”盛无心将梨花双肩揽住,他虽然不在乎俗世中那些人如何看待他与梨花。他还是再次强调:“都是你爹的意思,我之前叫他梨兄,现在,以后都不能这样叫了。” 梨花这次什么也没有多说,就靠上无心的肩膀,她明明是到了外祖母和祖父的家里,却没有感受到来自亲情的温暖。还是她的大叔愿意接受她的表白,尽管这时候还有亲爹的灵识留下一抹,证明他和她的爱是合理的。 自从梨花无心他们几个仙道门的人来到,心安镇又频频闹妖,是好几起妖精团伙下山来恐吓居民,无心认为必须出动法器搜寻九尾狐了。 他用雷珠发送信号召集过来昔日的同门,打退了九尾狐一次又一次,怎奈对方妖力十分不俗又具备洞察人间万物动向的眼睛,梨花无心只好向王老爹他们辞别,离开心安镇方能让这里的人们心安。 王大娘临别时候送了些衣裳给梨花,说那是她娘未出阁时候的手作,正好也省的置办了,默默地收下来道谢完即可离开了。 盛无心将他的‘风雨帐’那快速用热力,能一日抵达潜力的气球样的法器,他归还给东皇云熙了,那么他们二人只好留下裴英韶,让他在心安镇静养身体。 他们不得以,也很有必要赶赴泰山而去。 这一路上有时候遇不上客栈,无心就会找到能遮挡风雨的荒屋,让梨花睡在里面干净的床上,而他穿着厚衣服宿在门外守护着她。 两人一路上欣赏风景,也不多话,仿佛过去相处的那些年里都说的够多了,这会儿尽是想着暂时将九尾狐引开,不能让这老妖去泰山捣乱,这个毅然的决定是梨花支持无心这么做的。 难得她,不再是一个人出来面对妖怪,有他在,她会心里安稳。 这一日,到了泰山脚下的和煦城,城主和酒馆老板娘做主为盛无心接风洗尘。 这霜雪居的老板娘眼中精芒一闪,即可明白梨花就是个半妖。她给了个建议:“你若会奏琴,不如留下来我这里,我照顾着你,让无心上山去办事儿,他们仙盟很严格的,非仙门弟子不得上山。” 那潇洒风雅的城主也说:“就当是你有了新的生涯,这里不缺捉妖的道士,你就在这里奏琴,我们每日和你聊天,让你不会感到孤独。” 梨花听了老板娘的话有点心动,再听了城主说的,她顿时明白,他们这是阻止她跟着无心。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盛无心身边被保护的很好,很少会遇见一眼就看出来她是半妖,还对她进行说教的修道者。 于是,她什么都没有说,更是一步也不离开盛无心,陌生的地方,盛无心一路上曾经给过一个忠告:“你不要轻易信任那些毫无根据的话,你只能相信我!” 也多亏了这句话,就在他们宿着的山洞里,盛无心与她相隔一道桌子,夜里忽然九尾狐化成梨浮尘的样子,正就是她见到糖人和梦里朝着她走来的俊男,这样子绝对是她的爹,对她微笑,是那种慈父的眼神。 梨花站起来走了过去,张口正要问,他为何不在王老爹那里给说个清楚,妖和人的结合也不是不能,虽然有些困难需要度过而已。 忽然,盛无心带着大骇的声音:“梨花!闪开,快走,出去,离开这里!” 这种零距离相对,盛无心根本就不能施展他的妙招,还有他的法器也不多,还不能有力的对付狐妖。 他以为到了仙门圣地的山脚下,九尾狐怎们着也会忌惮,哪里知道,她这是来夺取梨花性命的。 无奈之下,盛无心只有迎战,以肉身抵挡九尾狐的四千年妖力攻击,他脏腑裂开了。 第78章 梨花无心【16】 九尾狐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夺了梨花的命,她一股烟似的从洞中追出来,迎面碰上东皇云熙的上古法器捆仙索,狐妖玉妲知道这发起的来历,这要是在她身上缠绕一圈,元神即可毁损,顿时不敢恋战,消失的无影无踪。 梨花来不及向她道谢,飞奔进去洞里,抱住盛无心,这十八年里从来没见过他受伤。这次为了她,她险些就被九尾狐幻化的父亲给骗了。 “无心师兄!”东皇云熙一把抓住无心的手腕号脉,仅仅对梨花说她出去找个车也喊人来帮忙。 她出去很快就带了人进来抬着盛无心,那些人都是她和他的同门师弟们,他们用木板车放他在那里躺着,然后几个人轮流拉着他上山,梨花也紧跟着照看着。 这些人脚程很快,梨花徒步还跟着跟的很费劲,三个时辰就上了泰山总盟。 梨花来不及欣赏这泰山的仙山巍峨景观,保持着矜持,毕竟,这里本来是不欢迎她这个半妖少女的。 她想不到盛无心这个人,他的伤势在整个仙盟是很大的事情,闭关十八年的前盟主率领各方仙山的盟主,挨个查看盛无心的伤势,协力对他进行治疗。 “梨花你可能不知道,你爱上的一个多么优秀的仙门弟子,他父母和我父亲也是同门,他很睿智机敏性情宽厚。”东皇云熙将梨花安置到她的卧室一侧,对她说话时候没有埋怨也无嫌弃。 “谢谢你对我说这些,这对我很重要!”梨花面露乖巧,东皇云熙此刻并不是多么排斥他的半妖身份。于是,她斗胆问她:“那我可以面见盟主吗?” 这时候的东皇云熙,因为丈夫背叛她的感情,也背叛了仙门就躲在暗处,父亲的出关是她彻底解决这些大事的关键。 十八年前,也是她一怒与梨树妖的出言调戏,才废去他的原身,现在,看着他的女儿过得这么孤苦,她还是于心不忍的。总该促成人家的成长夙愿吧,也不是坏事。 人家梨妖的女儿现在要见她父亲,这是个获得父亲认可的好机会,也能原谅她当初识人未明,同时,她也有个新的想法。 于是,盛无心的伤势缓和了些,她便迫不及待地带着梨花去见东皇盟主。 “盟主在上,代任盟主大师兄背信弃义,陷害同门师弟妹的分派遭受严重的毁损,仅此他便不再是我仙道弟子。”她丈夫曾是她父亲最信任,也最看好的门徒。看到这次盛无心的到来,他父亲似乎心情不算坏,她又起身对她父亲说:“我想留下无心接任代盟主之位,他处理事情就是比我要睿智的多。” 殿堂内,东皇盟主的神情已然带着郁闷,她女儿的一意孤行是命里注定的,改不了。他先不回答第一个事儿,他含笑问梨花:“你叫什么名字,看你该是拥有玄门很好的基础功力,这都是无心从你年幼起,就一步步指导着你吗?” 梨花很乖巧的双手交握着,正面迎着对方双眸:“是,晚辈名叫梨花,现在才知道父亲就是梨浮尘,曾为骊山圣母殿前的梨木拐杖。” 东皇盟主当然知道这些,他动手写了封举荐信给骊山圣母,他在梨花暂居泰山的日子里,联络巫界和妖族的首领,取出镇妖法宝再次将九尾狐收入其中。 与此同时,那个联合九尾狐背叛师门的盟主之女婿,也被关入深山长囚。 辞别无心,梨花独自踏上去往骊山的路途,养好了伤的盛无心拒绝了东皇云熙的挽留,他要对梨花兑现一个承诺,梨花说很喜欢和煦城。那么他就在这个城里安个家,他有经商的潜能,他能做的事情很多,经营南北绸缎和布料,还监督织布工人和染坊做衣裳,为那些豪绅们提供衣裳所需用的料子。 另外,有他在泰山就近的城里,仙门若有大事情需要商议,他也能出力献策。 而在心安镇的裴英韶,因为九尾狐被封禁了,天界的心星狐也就收起下凡指点江山的心思,京都大内宫廷神秘诡异的事情彻底真相大白了,妄图改圣旨篡位自称女帝的公主被迫自缢。唐明皇继承皇权,裴家也成了新帝启用的重臣,裴家侯府内刚巧增添一喜,乃是裴英韶父亲的遗腹女。 那女娃娃刚满月,看见裴英韶就笑,裴英韶从这笑颜中仿佛看到了熟悉感,知道着女娃娃趁人不备娇喊他一声:“哥,应绍!” 他这才明白,他的几世守护所有,那个牡丹转世了,还成了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这样也好,他就能看着她每一天的长大,再等她成年后为她精心择婿了。 恋人几辈子都无缘,那就成为兄妹吧,亲情也是很好的。 九尾狐那个建构在深山里的洞穴,当她那日被妖族新帝寻觅到此,收纳到镇妖塔中,里面就只有紫狐狸紫荷与明火了。 明火的蛊毒随着九尾狐的受伤,他的母亲紫荷先是脸上没有了忧愁,浑身恢复了原有的精魂,而他也歇息了半个时辰就和昔日没有两样了。 现在,九尾狐一去不返,他们就更加无拘束了。 “娘,我们去找梨花吧!我想对她说清楚,说我们没事了!”明火是很赶念着过去捉妖路途的相逢,还有梨花的相助,他又不确定的问紫荷:“娘,你觉得我会被梨花接纳吗?我真的比不上她身边的那个盛无心?” “火儿,你好好地很有自信心的圣锋门弟子,你走你的道儿。”紫荷并不看好梨花和她儿子,梨花志气比明火高。她不忘记指出那夜:“她和无心大师早就有默契,这,你还看不出来吗?简单的说来,你们就是朋友而已。” 明火显然是不见到彻底的真相,他不死心。他有些恼怒地站到悬崖边喊着:“我要去找她,看着她是怎么和她的师父,盛无心成了夫妻的!” 紫荷飞身过来揽住了儿子,这时候,儿子心里想什么,她这个当娘的还是要顺着先。 这里是京都郊外的一座大山,他们母子走了半日就遇上了一人一马车,正要进城的裴英韶,本来,明火想绕开了各走各的道,他娘紫荷非要他过来给裴英韶打声招呼。 裴英韶也坐在车辕上,似乎看到他们了,明火只好快步迎了上去。 “裴将军,你看到梨花了没有?”他这几天想念梨花,一开口说话就很傻。 裴英韶能想到在这里会遇见他们母子,他停下马车伸出手:“明火,你不如带着你母亲到我的府中来,我在人间已经很孤独了,我很需要你们两位。你母亲可以做我的祭司和女管家,我那里有很多女奴婢需要管理,而你的机敏和训练有素,也正是我需要的。” 第50节 明火没听到梨花的消息,显得很失望地愣着,紫荷连忙答应道:“多谢将军的美意!我们母子算是有安身的地方了,真好啊。” 裴英韶细长眼睛笑的眯起来,他路上就已经想好了的,紫荷这个善良的狐狸妖,若是吃素静心修炼,她是能有机会获得福报,也可能会飞升的。他打算回去就给她在侯府内建造个精舍,再修出来一个庙堂,让家中的女眷们都跟着她修行。 至于明火,看起来人间的夙愿未了,还是考取功名做个文武双全的武将最合适。 就这样,坐在裴英韶马车里的明火,跟着马车一路进到京都,去往内城的主街上,今日都城各官署门前热闹非凡。 原来,新皇登基前,一面对牢狱中的普通囚犯公开大赦,同时也对参与神秘阻挠力量进行剿灭。明火未戴那亮金红石佩刀,因为换洗衣衫,他身上穿着紫荷为他手作的棉布短打,他脸上面具取下来了,脖子上的印记也被紫荷施法祛除了,现在他快不去了圣锋门所在的那个院子。 这里本来是公主出资兴建的一处大宅,也是属于公主的,之前无人胆敢到这门前来打扰,现在,门前粉墙黛瓦依然完好,尽到门廊里就能见到无黑点的血迹沾染在暗处。 裴英韶手里攥着马鞭,走过来拍拍他肩膀:“所谓的圣锋门,这就是给每位在皇位上的天子,心口插上一把利刃,故而名为‘圣锋’。你的执着勤恳,还有你遇上梨花,她就好比是你的贵人,让你躲开了这一劫难呢!” 明火眼中带着眷恋和回忆,紫荷还是挽住了他的手:“火儿,这里是爹和娘,原本以为你在这里会学到很多处世之道,也能在修为上有所建树,如今看来,这都是一场灾祸。” 明火很不甘心地问裴英韶:“裴将军,那我该让梨花知道我在您这吧?怕她会想念我。”他开始在心里对他此前的越界,感到羞愧。他对他母亲紫荷说:“我是曾经喜欢过她,但是现在很不甘心。” 裴英韶没有多说什么,回到侯府,才让他帮他整理鞍鞯,打磨利器,扩建马厩,在这些边做事儿变沉思的时候,对他劝慰了很多。 与此同时,梨花字啊骊山圣母那里正是开始学习仙道术,第二年的秋天,她以骊山派正式加入仙道总盟,成了盛无心的师妹,这样一来,辈分就没有乱,相恋也就名正言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