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重生之掌家门》 第1节 ?  《嫡女重生之掌家门》作者:于勺 简介: ——新书(贵女景昭)已发布,宝子们帮忙支持一下呀,谢谢呀—— 锦悦本是宋国公府最让人艳羡的嫡女,身份金贵,形貌昳丽,许了个貌比潘安的好儿郎。 只可惜,一场宫变,那人面兽心的未婚夫勾搭继姐杀她至亲,害她惨死。 重生一世,她立下誓言,定要护至亲一世周全,万死不辞! 让那狼心狗肺的未婚夫不得好果; 让那前世高枕无忧的恶毒继母寝食难安; 让那前世登上后位的继姐声名狼藉; 而本该早逝的太子表兄,这一世稳坐嫡位,高枕无忧。 本该惨死的皇后姨母,这一世富贵连绵。 本该灭门的外祖家,这一世人丁兴旺,扶摇直上。 而她本不再多求,可那新科探花郎自请入赘是怎么回事? 第1章 绝户 窗外大雨倾盆而泄,狂风裹夹着枯枝败叶在雨中漂浮。 电闪雷鸣,真真仿佛天塌了一般。 可“天”也真真实实地塌了! 宋锦悦一袭白衣孝服,挽起的发髻上只簪了一朵白花,便再无旁的装扮,此刻她正俯在案桌前挑着烛心,立时屋内便亮堂了几分,昏黄的烛火映照在她那白皙的面上,却更添了几分愁思。 心中没来由地不安,仿佛还有更大的事情要发生。 天子暴毙,百官入宫守灵扶丧。 因担忧皇后姨母,她这才入了宫相伴。 方才挑烛心的刀忽然滑落,也没顾得上多想,忙伸手去接,锋芒的刀刃落在掌中,顿时娇嫩的掌心皮开肉绽,血顷刻之间便溅了出来。 她忙顺势将刀丢在了地上,眉头紧蹙,眸中的担忧更甚。 却在此刻,屋外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有人哭嚎、有人疾步在雨中奔跑,似是逃命一般,有刀剑相撞之声…… 乱了? 宋锦悦心下陡然一空,也顾不上披一件外衣,匆匆跑去门口查看,却瞧见自己带入宫的丫头秋韵正浑身湿透,脸上满是惊恐。 “小姐,快逃!” “五皇子反了!您快逃!” 贺元帧反了?不可能……怎么会!她不信! 对了,姨母!太子表哥!他们在何处? 宋锦悦提着裙摆就朝皇后寝宫跑去,丝毫未察觉身后的丫头倒在了雨里,而身后一把利剑贯穿了她的胸口。 一路上只见宫道上躺满了尸首,雨水和着血水染红了一整个宫道。 “姨母……” 看着面前紧闭的宫门,宋锦悦声音颤抖着,伸手就去推宫门,才推了一半,瞧见门口躺着的人,竟然是舅母! 宋锦悦抹了一把眼泪,起身就朝里跑去,只见往日热闹的宫殿,此刻已尸横遍野。 而皇后姨母此刻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她身上躺着的是做出守护姿势的老妇人,那是她的外祖母!姨母一旁倒着的是太子表哥,还有舅舅家的二表哥同三表姐! 这些都是她至亲,此刻却已没了气息! “妹妹真是叫姐姐好找。原来在这儿啊。” 那声音,她无比的熟悉,那是她继母所生的继姐宋锦夕! 宋锦夕一身朱钗华贵无比,而她身边站着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贺元帧! 那是她的未婚夫啊! “贺元帧,我姨母待你不薄,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贺元帧才满月,母妃便去世,姨母念他孤苦无依,抱在膝下养着,让他一跃成了嫡子,太子表哥也向来疼爱他。 可他呢? 她路过所见所闻的一切,无不诠释着贺元帧所作所为! “要怨,只能怨他们不该生在皇家!天家……向来没有亲情之说。” 这哪里还是她认识的贺元帧? 往日里那个温柔和善的元帧哥哥呢?如此心狠手辣忘恩负义之人,不是她认识的元帧哥哥! 一柄利刃,却在此时,直直刺进她的胸口。 宋锦悦绣眉紧蹙,冷汗顿时顺着惨白的额头落下。 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绵软无力倒在了地上。 鲜红的血在白衣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刺目的花。 疼! 彻骨的疼! 宋锦悦最后再看了那一地的至亲。 愤怒、不甘,终究被屋外的暴雨淹没。 ——小剧场—— 第一本书,最终还是转免费阅读了。 大家安心追,此书不会上架了。 第2章 重生 才入孟冬,京郊青砖白瓦的云泉山庄便被漫山遍野的红枫环绕。 置身其中,仿若花海一般无二。 “小姐,夫人身边的赵嬷嬷来了。” 秋韵推开了房门,正瞧见自家小姐又复坐在了雕花铜镜跟前,叹了一声,俯身从雕花妆奁上拿起了雕着花团锦簇的桃木梳。 雕花铜镜里的少女,花容月貌,眉目如画,只是那紧蹙的眉头,让这姿容添了几分凄楚。 这几日,小姐总会坐在妆奁前发呆。 秋韵梳着那一头乌黑的秀发,心下也有些苦闷,可还是劝道:“总归国公爷还是惦记着小姐,这不,如今眼巴巴派了人来请了三四回,小姐也别再同国公爷置气了,如今您也大了,总在此处待着,也不妥,不如先回府再说。” 五年前,先夫人过世,小姐断断续续病了有三月,请了京城无数的名医瞧过,可都没有法子,后来国公爷不知从何处请了一位道士。 那道士直言,让小姐离开京城为母守孝五年,期满方可回府,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后来,她陪着小姐来了这云泉山庄,小姐的身子果真是一日比一日好。 可这些年下来,国公爷一次都没来瞧过小姐。 怕是小姐心下怨恨起了国公爷。 如今五年期满,国公爷也派了人来接,可小姐闹着性子倒是不肯回去。 今日来的赵嬷嬷,是国公爷后娶的继室身边的管事嬷嬷。 宋锦悦看着雕花铜镜里那张熟悉的面孔,生生有些惆怅。 她竟然重生了…… 重生在了所有至亲还未出事之前。 “知会赵嬷嬷一声,明日便启程回府。” 秋韵神色一滞,小姐肯回去了? 可这前后的变化怎这般大? 前几次,国公府管事来请,被小姐命人轰了出去,如今竟答应了? 顾不上多想,秋韵喜笑颜开,忙应道:“婢子这就去知会赵嬷嬷一声。” 话落,将雕着花团锦簇的桃木梳子搁在了雕花妆奁上,脚步轻快出了屋子。 宋锦悦缓缓起身至雕窗前,素手轻轻推开了雕窗,清风袭面,鬓角的一缕碎发被风吹至肩后,露出一片雪白柔嫩的香颈。 一双杏眸泛着波光粼粼,仿若一池深邃的山泉。 望着后山那满目嫣红的枫叶,徐风晚晚。 皓白的玉手伸出雕窗外,接过一片从青石雕梁上滑落仿若蝉翼的枫叶,那枫叶稳稳落在娇嫩的掌中,宋锦悦看着那枫叶,心中喃喃。 这一世,她一定要护下至亲! 贺元帧…… 思及此,她攥紧了手掌,掌中的枫叶立时七零八落。 再一摊开,掌中尽是细碎的枫叶。 眸中满是厌恶,随手一扬,那细碎的枫叶便化作飞絮,随着徐徐晚风不知飘落何处。 第2节 才合上了雕窗,门外便想起了一阵笑声。 “二小姐可算是肯回府了,也省的国公爷同夫人整日在京城寝食不安。” 映入眼帘的是穿一身暗紫色对襟儒袄配着深紫色襦裙的婆子,襦裙上绣着大朵叠簇着的花朵。 再往上看去,只见那满是褶子的面上堆着笑,可那眼底却藏着一抹不屑。 若不是国公爷发话,她怎会用这一身快要散架的老骨头来这地儿受罪?还不是因着维护夫人的名声,她这才堪堪走上这一遭。 不然,谁愿意来这荒郊野外的山庄? 景色秀丽又如何?哪里比得过京城的热闹繁华? 话落,赵嬷嬷就朝那正厅红漆黄花梨木的软榻上坐了过去,眼中满是嫌弃将那搁在榻上绣了多半碍事的帕子朝一边拐角扔了过去。 宋锦悦清冷的面上绣眉微蹙,前世,她没少被这婆子明里暗里刁难。 “赵嬷嬷,你可知,你方才丢的那帕子,是我绣给母亲的见面礼。” 宋锦悦莲步轻移至那被赵嬷嬷丢进拐角的帕子,轻轻拾起帕子,这才将帕子重新搁到了软榻上的黑漆矮桌上摆着的绣筐内。 面上的笑轻轻浅浅,却叫赵嬷嬷心下直打颤。 这帕子竟是送给夫人的见面礼?若是叫夫人得知了此事,那又如何是好? 可若这只是二小姐的借口呢? 赵嬷嬷当下便拉下脸来,冷哼了一声,语气不屑道:“二小姐莫要眶我这老婆子了,即便就是送给夫人的见面礼,老婆子我又没怎么着?难不成二小姐想要污蔑老奴不成?” 真真是好一个刁奴,好一张巧嘴,红口白牙,张口就来! “这些年,我不在府中,竟是不知,如今国公府竟这般没了规矩?” 宋锦悦脸上的笑意渐收,当即一个冷芒直扫赵嬷嬷。 赵嬷嬷心下一空,生生起了一丝寒意,心中嘀咕,到底是怎么回事?来的时候也听夫人提起过,这位二小姐最是个心慈面软好拿捏的。 怎么如今同夫人说的并不相同? 到底也是跟着沈氏见过风雨场面的,即便赵嬷嬷心中有些许慌乱,可面上丝毫不显,抚了抚衣袖上的褶子,不疾不徐答道:“二小姐,老奴今日也是奉命办事,若得罪了二小姐,还请二小姐回去后同国公爷说道说道。” 仗着自己是夫人跟前的管事婆子,被宋锦悦落了面子,赵嬷嬷眼下只想快快回府,真真是一刻也不愿多待。 可她哪里料到宋锦悦的脾气? 啪! 宋锦悦抬手迎面给了赵嬷嬷一巴掌,嘲讽道:“一个婆子,也胆敢在本小姐面前耍狠,这便是给你的教训。” “你、你、你!” 赵嬷嬷捂着脸,眼中既震惊又愤怒,怒瞪了一眼二小姐,咬着牙甩了衣袖,转身出了屋子。 临了还在门口“呸”了一口。 秋韵被眼前发生的种种,惊的不知如何是好,见那婆子在门口的一番作为,当下便也恼了,跺了一脚,跑到了小姐跟前。 又是心疼,又是委屈,“小姐手可还疼?” “不疼,快些收拾行李,咱们明日便回府。” “嗯!” 赵嬷嬷带来的不快,一下子便被冲散了开来。 只是到了第二日,没瞧见赵嬷嬷。 云泉山庄的管事来回话,说赵嬷嬷昨儿夜里摸黑下山回京去了。 管事以为人是被二小姐给轰走的。 毕竟二小姐已经轰走了好几拨国公府来的管事,便也没将此事回禀给二小姐。 宋锦悦心下冷笑。 继母沈氏的婆子可真是沉不住气,昨儿才受了气,竟然就跑了?不是来接她的? 罢了罢了,索性便命管事派人套了马车,她自行回国公府。 那管事当下便带人亲自护送她回京。 马车行在官道上,可到底紧挨着重峦交叠的山脚,官道上时有碎石。 马车的颠簸加上赵嬷嬷的不辞而别,让秋韵格外气恼,噘着嘴,道:“小姐,您说赵嬷嬷回府会不会恶人先告状?” 毕竟她同小姐离开国公府已经五年。 宋锦悦挑了挑眉,思索了须臾,这才缓缓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3章 回京 马车行至京城已戌时初,可街上繁华依旧,人声鼎沸。 车窗上的青云纱被晚风徐徐吹拂,窗外的景色,当真是富贵迷人眼,五年未回,京城比往日更加繁华。 “小姐,想来明日宫里该派人来接您入宫了。” 秋韵趴在窗边,一边望着窗外的景色,一边鼓着腮帮子喃喃说道。 皇后同先夫人是嫡亲的姊妹,小姐自幼时常入宫小住,皇后也颇为疼宠这个外甥女。 想起姨母上一世惨死,宋锦悦垂下眼帘,眼底再没了一丝光芒。 秋韵以为小姐是想起了先夫人,忙收回手端坐在一旁,马车内的气氛格外低沉。 一路行至国公府门前,宋锦悦再未出声。 待马车停稳,秋韵这才扶着小姐下了马车,宋锦悦抬头看着面前熟悉的国公府,心中莫名有些惆怅,前世她是随着赵嬷嬷一道儿回府的。 为这事,父亲格外厚赏了赵嬷嬷。 那时府中张灯结彩,一派喜气和顺。 可如今,府中众人,怕是不知晓自己会回来。 垂眸看着那紧闭的黑漆雕着祥云的楠木大门,她不由想起五年前离开国公府那一幕,父亲也是从此处送她上了马车。 眼中满是不舍,万般叮嘱她照顾好自己。 那时,她只觉得自己不孝,娘亲新丧,她就要离开国公府,徒留父亲一人守着这偌大的国公府。 可谁知,她走后半年,沈氏进门成了她继母。 她在云泉山庄得知此事,不知砸了多少瓷器,若不是秋韵劝着,她怕是早都冲回京都寻父亲问个明白。 后来,一日接一日,她也乏了。 她那“好姐姐”宋锦夕一日接一日派了人往云泉山庄给她送信。 信中诉说着她对她这个妹妹的疼惜,也哭诉着这些年养在府外受过的种种冷嘲热讽,她说她们姊妹是这世上唯一有血脉相承的骨肉至亲。 以至后来,她渐渐同宋锦夕成了无话不谈的姊妹。 可到头来呢? 她抢了贺元帧,同他一道杀了她的骨肉至亲。 此刻,她再也不会相信宋锦夕的一字一句。 秋韵上前叩了两下黑漆楠木大门,朝里头守门的小厮喊道:“二小姐回来了!快开门!” 一身灰布夹袄的小厮,闻言先是一愣,回过神来,忙将耳房的小门半推了开来,探出头来,瞧见果真是二小姐回来,急忙往正门去。 一脚踹了在正门处半躺着打盹的同伴,道:“快去回禀国公爷,二小姐回来了!” 一时,寂静的国公府便喧杂了起来。 婆子婢女小厮各个伸长了脖子凑在正厅院外。 宋国公同沈氏原已褪了外衣欲歇下,听闻此事,匆忙换了一身衣衫去了正厅。 宋锦夕在房中练字,听了丫头回禀,搁下笔也匆匆赶了过来。 “父亲、母亲、大姐姐。” 今日宋锦悦特意穿的素净,一件竹青色的对襟儒袄搭着月白儒裙,垂下眼帘端正见了礼。 宋国公现下换了一身暗蓝色的常服,正襟危坐在黄花梨木打造的主位上。面上的笑直达心底,可到底因着女儿如今年岁大了,不好再唤她至跟前,许是因多年未见,神色间颇有几分局促。 沈氏一身绣着花团锦簇的檀色对襟儒袄,配着银边百褶的绛紫襦裙,一副端庄和气的样貌。 沈氏一双凤眸弯弯,几步上前,拉着宋锦悦的手,叹了一声,道:“可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 沈氏随意绾了发髻,上头堪堪只簪了一枝雕着金凤戏珠的金簪,血红的珠子瞧着像是去年番邦上供来的极品玛瑙。 前年上元节,皇后将这批上供来的玛瑙赏赐给了一众世家夫人。 皇后另派了人单独送了一份给在云泉山庄的宋锦悦。 “你的院子,母亲每日都命人仔细打扫着。现下回府,住着倒也方便,等明日一早,你睡醒了,再仔细瞧瞧。需要添置什么或换什么物件,都同母亲说。” 沈氏笑的慈眉善目,一下一下拍着她的手背。 宋锦悦只“嗯”了一声,便从沈氏掌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沈氏微愣,回过神来,面上还挂着笑,转身朝国公爷身旁的位置走了过去。 宋国公心中很是满意沈氏,便道:“让小厨房给悦儿的院子送些吃食。” “是。” “便先下去歇着吧。”宋国公摆了摆手,心疼女儿一路舟车劳顿。 宋锦悦复又行了一礼,这才迈出了正厅。 院外的婆子丫头们乌泱泱围了一群,见她出来,忙恭敬行礼,唤了一声“二小姐”。 宋锦悦抬眸看去。 院子里的婆子丫头,一个个都是沈氏后换的。 前世,她离开国公府后,沈氏变着法子,将从前伺候娘亲的那些府中老人给撤换了去。 五年时间,这国公府已然看不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第3节 “二小姐,等一等。” 身后一个穿暗紫色对襟儒袄的婆子追了上来。 那是昨日去接她的赵嬷嬷。 “夫人特命老奴来给小姐带路。”赵嬷嬷赔着笑,早瞧不见一丝在云泉山庄的趾高气昂。 见她没有答话,赵嬷嬷又往她跟前儿凑了几步,伸手从那宽敞的暗紫色袖筒中取出一支上等的金簪,道:“昨儿夜里,老奴想起大小姐特意命老奴给二小姐带的礼物给落在了府中,这才匆匆回来取,原想着明日再去接二小姐,谁承想,二小姐竟自个儿回来了。” 一来是告诉二小姐她昨儿为何不辞而别,二来是告诉她,大小姐对她这个妹妹是如何上心。 其实簪子并未落在府中,她昨儿回府,本来是想在国公爷同夫人跟前儿编排一通二小姐,可夫人让她稳住。 一来眼下二小姐回府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二来若是赵嬷嬷同宋锦悦起了争执,反倒叫旁人觉得她这继母薄待继女,容易落人话柄。 赵嬷嬷也确实打算明日再去接,可谁知二小姐竟自个儿回来了。 方才在正厅,赵嬷嬷生怕二小姐在国公爷面前提起云泉山庄的事来。 好在她没有提,这才寻了来,想在二小姐跟前儿留下个好印象,叫她知道,自己昨儿不是故意不辞而别。 宋锦悦纤长的睫毛微颤,扯了扯唇角,淡淡“嗯”了一声。 这话,她是不信的,前世赵嬷嬷可是邀功似地将那簪子呈在她面前。 一院子的婆子丫头看戏似地瞧着赵嬷嬷,赵嬷嬷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可也不好发作,还得赔着笑追了上去。 直至到了明筑轩门口,宋锦悦便让秋韵将赵嬷嬷给打发走了。 第4章 婢女 狂风皱起,吹的明筑轩那一院子光秃秃的桃树枝干噼啪作响。 瞧着倒颇有几分萧条。 长廊处正有两个穿粉色衣衫的婢女装扮聚在一处。 二人听见推门声,齐齐抬头看向门口。 这两个婢女都是沈氏一月前送来的,宋锦悦不在国公府这几年,除了每日洒扫的婆子,明筑轩便没有人住着。 婢女虽没见过二小姐,可从那装扮自然是能认出来的。 两个人匆匆互相扶着起身,快步至门口来迎她。 “婢子云杏见过二小姐。” “婢子春婵见过二小姐。” 规矩周正机灵,前世也是这两个丫头,她感念沈氏思虑周到,送的丫头也可心,却忽略了一件事,这两个丫头一个比一个生的俏丽。 往日里府里婢女的衣衫宽松,唯独她们总是将衣衫做的紧致些,勾勒的身材玲珑有致,有一回带出府去,旁人在背地里笑她,堂堂一个国公府嫡出小姐,身边的丫头怎么一个比一个轻浮? 后来,这话传到她耳中,她羞的一个月没出府,姨母得知此事,特意从宫中派了两个婢女至她身边伺候,而云杏和春婵被沈氏带走后,就再没见过。 “不错,秋韵,赏。” 这一世,她怎会再掉进同样的坑里?那自然是不能。 秋韵忙将事先小姐吩咐备好的铜钱取了出来,两个婢女各自赏赐了一百文。接过铜钱,二人自又是感谢了一番。 可宋锦悦冷清的面上忽然涌起了一抹笑,纤纤玉手随手指着那院中的两个光秃秃的桃树,吩咐道:“那两株桃树,瞧着很是碍眼,你们二人一人一株,明日一早,若你们负责的桃树还在这院儿中,那我便亲自将你们送去母亲面前发落。” 两个婢女大惊,不可置信看着二小姐,“二小姐,婢子……” 宋锦悦素手在二人眼前晃着,笑着摇头道:“难不成,这点小事都办不妥?想来母亲怕是看走了眼,竟选了你们两个来……” 两个婢女急忙矢口否认,“婢子这就去。” 宋锦悦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带着秋韵回了主屋。 那桃树还是她幼时所种,如今…… 推开黑漆雕着叠簇牡丹的黄花梨木的房门,映入眼帘便是一件摆满瓷器珍宝的多宝格黄花梨木架,越过多宝格顺着月白色的烟纱便到了外间正厅。 里头的黑漆黄花梨家具桌椅皆是当初的原貌。 右侧绣着含苞待放的荷花屏风后头便是她的寝室。 黑漆楠木雕着百花朝凤的床榻上还挂着她钟情的月色绸缎锦帐。 一切如初,又仿佛一切如故大不相同。 宋锦悦心下莫名有些失落。 秋韵便上前言道:“小姐早些歇息吧。” 想着明日宫里怕是要派人来接。 宋锦悦那愁容满面的秀眉这才缓缓舒展开来,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秋韵伺候小姐洗漱之后,这才在外间门口打了地铺守着。 云杏同春婵二人在院中呼啦呼啦伐着桃木。 宋锦悦便伴着这嘈杂地声音沉沉入睡,一夜至天明。 早起的时候,便没瞧见云杏与春婵那两个婢女,只在院中看见了一地散乱的枯枝,眼下唯有光秃秃的一截半人高的桃树主杆立在院中。 一院子的狼藉,仿佛遭了什么天大的祸事一般。 “云杏同春婵呢?” 秋韵也是不知,早起的时候就没瞧见人影,昨夜她也睡得沉,故而并不知两个丫头是何时不见踪影。 “罢了,先去给沈氏请安。” 今日宋锦悦换了一件湖水青的儒袄,百褶的湖水青襦裙,上头绣着密密麻麻的梨花瓣,行在日头下,仿佛清夏里的一汪清泉。 国公府的婆子各个都往主院跟前儿凑,都想一睹二小姐的真容。 这些婆子都是二小姐离开后新入府的,都只听说了国公府的这位二小姐容貌倾城,昨夜在正厅,因着天黑灯火暗,又是远远瞧着,自然没瞧清楚。 按着规矩,沈氏是继母,二小姐每日卯时都要来主院请安。 这才都巴巴凑了过来。 瞧见那一身湖水青的衣衫莲步轻移往主院来,各个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巴巴等着。 这异样的目光,宋锦悦自然察觉到了,可她旁若无物径自往主院而去。 沈氏今日特意穿了一袭暗红色绣着富贵牡丹的儒裙,发髻上特意带上了一顶攒珠累丝金凤,妆容也是格外的精致。 自她成为国公府的当家主母,这还是头一次正式见宋锦悦。 所以便格外地收拾了一番。 宋锦悦才至主院门口,赵嬷嬷便赔着笑,亲自掀了竹帘在门外伺候着。 “二小姐来了,夫人在里头等着呢。” 赵嬷嬷眼尖,瞧见了二小姐发髻上的那支金簪,正是大小姐派她送去的,心下会心一笑,今日二小姐特意带了这支簪子来,少不得夫人过后要赏她。 宋锦悦睨了一眼赵嬷嬷,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 沈氏的屋子里那黑漆楠木多宝格,上头摆着的皆是上等的玉石摆件,就连那月色轻纱上都用金线绣着展翅翱翔的凤凰。 黑漆楠木的案桌上摆的瓷器都是上等的汝窑瓷,这瓷盏五盏一壶,成套而卖,一套价值千两。 扫视了一眼沈氏屋内的摆件,宋锦悦这才行了一礼,道:“母亲,大姐姐。” “快坐到你大姐姐身边去罢,她眼巴巴等了你小半个时辰。”沈氏眉眼含笑,抬手指了指宋锦夕身边空着的位子。 宋锦悦这才走了过去。 “二妹妹,昨夜都没同你说上一句话,今日可算是能好好聊聊。” 宋锦夕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浅紫色襦裙,上头用银线绣着祥云团簇,这身衣裳还是新做的,她今日特地穿了来。 “让大姐姐久等了。” 宋锦悦面上略带了几分歉意,可是心底却早已泛起寒意。 这一世,她绝不会放过她! 前世刺穿她胸口的那柄利刃,便是她这“好姐姐”宋锦夕的手笔。 “悦儿,母亲有件事儿想同你商量。” 她刚落座,沈氏便起了话头。眼角余光撇了一眼赵嬷嬷,赵嬷嬷会意,转身去了屋外。 “云杏同春婵两个婢女原是外头买来的,可却并未签卖身契,只按月付月钱,现下这两个丫头正要请辞……” 沈氏话落,赵嬷嬷便带了云杏同春婵两个丫头进来。 还是昨夜穿的那身粉色的衣衫,只是上头满是泥污,瞧着格外狼狈,再仔细去瞧,只见两个丫头眼眶通红,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被桃树枝划破的红印子。 这两个丫头其实是签了卖身契的,前世她才回府,沈氏便命人将这两个丫头的卖身契送了来,说是日后两个婢女的生死全在她手上。 如今倒是变了口风。 第5章 入宫 “母亲,可是因为女儿使唤了她们去砍桃树,这才故而请辞?” 宋锦悦羊脂白玉一般的手指摁了摁太阳穴,很是苦恼,“想来如今女儿堂堂一个国公府嫡出的小姐,竟然不能使唤自己院里的婢女做事。” 一双杏眸中满是落寞。 沈氏本想借着两个婢女的事情,敲打一番她,可谁知竟反倒被噎的不知如何做答。 这明里暗里那一句不是直指她这继母当家后,她这原配嫡出的小姐反倒日子艰难? 沈氏没有接话,取了一方素色的帕子擦了擦唇角的胭脂,徐徐道:“是母亲思虑不周,明日便请了人牙子过府,悦儿你亲自去挑些婢女来使。” 见沈氏已放了话,云杏和春婵哪里敢再多说一言,便被赵嬷嬷领着退了出去。 两个丫头最后还是回了明筑轩伺候,对此宋锦悦并未反对,毕竟留着二人还有用处,没了她们,后面的戏还如何唱? 第4节 沈氏本想留着宋锦悦在主院用午饭,可没坐一会儿,宫里便派了人来请。 宋锦悦正要跟着前来的宫人一道儿入宫,宋锦夕却唤住了她,“二妹妹,等一等。” 她故作不知宋锦夕的小心思。 若不入宫,如何能瞧见贺元帧,好一解二人相思之苦! “大姐姐,何事?” 今日宋锦夕特意穿了一身浅紫色襦裙,上头用银线绣的祥云勾着边,挽起的发髻上簪了一只白玉流苏钗,上等的豆大珍珠穿成了串套在那在浅紫色袖筒中若隐若现的玉腕上,瞧着倒是端庄得体。 怕是宋锦夕早早便知晓了今日宫里会来人召她入宫。 宋锦夕垂下眼帘,欲言又止。 “大姐姐可是想随我一道儿入宫?” 见她抛出了橄榄枝,宋锦夕压下心底那得逞地窃喜,双手绞着一方绣着兰花的浅紫色帕子,为难道:“可是姨母并未召我入宫……” 姨母? 宋锦悦心下冷笑,宋锦夕倒是惯会借杆顺爬。 既然她想入宫私会贺元帧,那她就成全于她,不过……需要付一点代价罢了。 宋锦悦拉着她的手,笑道:“无事的,那大姐姐就随我一同入宫去罢。” 宋锦夕上前挽着她的胳膊,瞧在旁人眼中,只道国公府两姊妹情意深重。 宫里的车辇就停在国公府门前,明黄色的帐子上还用金线绣着花鸟百兽,上头还挂着珍珠制成的车帘,真真是气派无比。 宋锦夕双眼泛着光,这等气派的车辇,她还是头一次瞧见。 可身后的婢女捅了捅自家小姐,宋锦夕这才回过神来,忙后退一步,素手轻抬,就要搀扶着宋锦悦先上马车。 国公府门口围了一众百姓,若真叫她先一步上了车辇,传出去,人人都只会道国公府的二小姐飞扬跋扈,出门竟然还要嫡亲的大姐姐伺候。 “大姐姐,你先上。”宋锦悦反握住宋锦夕的手,将她扶上了马车。 宋锦夕本要推辞,可见她执意如此,这才作罢。 秋韵这才扶着自家小姐上了马车,只是心中愤愤不平,皇后是她家小姐嫡亲的姨母,大小姐也真是厚脸皮,没见过这么上杆子凑上去攀亲戚的。 马车里头凳子也被明黄色的锦缎包裹,车顶还挂了一盏粉色琉璃盏,里头的灯芯座还是红色的玛瑙制成的。 就连桌上的香炉都是赤金锻造的,上头雕着栩栩如生的凤凰,香炉里燃的香料也是不曾闻过的,像是果香混着檀香,想来这便是京城传说番邦上供的香料。 这些年,宋锦夕早已开了眼界,京城里什么珍贵的宝物没瞧过?可到底还是被宫里的气派给震慑住了。 唯有站在最高的地方,才能享用达官显贵都无法享用的珍品。 那份蠢蠢欲动得心思,让宋锦夕对宋锦悦更加记恨。 凭什么她命那么好? 一出生就比旁人高出一截? 她是堂堂国公府嫡出的小姐,而她只能是养在外院见不得光的庶女? 凭什么她有章家那样威名赫赫的外祖?还有当皇后的姨母?就连太子都是她的表哥! 宋锦夕只觉得自己嫉妒地发狂,垂下眼帘,深呼吸,这才渐渐平缓了心中地躁动,而这一切也都被宋锦悦尽收眼底。 前世自己真傻。 怎么看不出来宋锦夕那嫉妒想要烧死她的想法? 好在,她重生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马车停在宫门口,皇后派了一顶轿撵来接她入宫,跟着来的,还有皇后宫中掌事湘绣。 见了礼,湘绣却犯愁,并不知晓国公府的大小姐也会跟着来,故而娘娘只命人备了一顶软轿,现下又如何是好? 宋锦悦自然也明白了湘绣所为何难,便说道:“湘绣姐姐,大姐姐头一次入宫,你便带着我们走着去姨母寝宫罢。” “劳烦湘绣姐姐了。” 宋锦夕也忙在一旁附和。 湘绣这才点了点头,领着二人一道往皇后所居的昭华殿而去。 “娘娘这些年,一直惦记着二小姐,昨儿听闻二小姐回来了,一宿都没睡好,今儿一早便派人去接您了,” 湘绣喃喃说道,只是提起娘娘一宿未睡,眼底涌起了一抹愁容。 “姨母身子可还好?” 宋锦悦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前世这个时候,姨母好像病了,太医开的药,吃了断断续续有十来日,可精神却一日比一日差。 后来不知怎么,为姨母看诊的太医死在了家中,而姨母整个人也憔悴了许多。 她便入宫陪着姨母住了小半个月,可姨母却绝口不提为何病了。 只是每每提起生病之事,眼眶总是泛红。 想来姨母的病,很是蹊跷。 心下存了疑。 一行人才行至昭华殿门外,迎面撞上一个穿紫色宫装的宫娥神色慌张往外跑。 那宫娥瞧见是湘绣姐姐回来了。 急得都快哭出来,道:“湘绣姐姐,你可算回来了,娘娘……” 那宫娥说着说着竟真哭了出来。 湘绣神色一紧,也顾不上身后的宋锦悦姊妹二人,只嘱咐了一句“去请徐太医”就匆匆往正殿跑去。 这一幕,前世不曾发生过,宋锦悦也顾不上多想,忙跟着追了上去。 昭华殿内的宫娥行色匆匆,各个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宋锦悦随手拉过一个宫娥就问起昭华殿发生了何事。 这才知晓,姨母方才竟咳出了血。 满宫伺候的宫娥一时都慌了神,这一月来,皇后娘娘身子不大爽利,就连太子殿下来请安时,娘娘也没多少心思。 只觉得头昏昏沉沉,一宿也睡不踏实。 昨日听说外甥女回来了,这才稍稍有了一丝精神,可因着一宿没睡好的缘故,现下竟还咳出了血! 第6章 蹊跷 宋锦悦也顾不上看身后的宋锦夕一眼,松开那宫娥的手,提着裙摆就匆匆朝昭华殿正殿跑去。 姨母寝宫内的宫娥进进出出好不杂乱,面色也一个比一个焦急。 皇上同皇后是少年夫妻,两人的情分宫中再得宠的贵妃也是比不过的。 若是娘娘真有个好歹,那这昭华殿满宫伺候的下人,一个都少不了责难,重则性命堪忧。 湘绣已扶着皇后去榻上歇息,明黄色绣着龙凤呈祥的青纱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一般,一个嘈杂一个死寂。 安顿好了皇后,湘绣一回头瞧见宋二小姐跟了进来,可皇后现下正身子疲倦,怕是说不上话。 便有些歉意的朝宋锦悦走了过去。 “宋二小姐,娘娘……” 宋锦悦绣眉微蹙,轻轻摇头,“湘绣姐姐,我在这里守着姨母便好,你且去忙罢。” 本想劝宋二小姐先回去,可眼下,见她这般坚定,心知怕是劝不动,这才说道:“宋二小姐,不如先去偏殿坐坐,稍后太医要过来给娘娘看诊,” 宋锦悦微微点头,见湘绣复又进去,这才转身欲要往偏殿而去,一转身,却没瞧见宋锦夕的身影。 既然没跟着她进了昭华殿,若是没在院儿内,那想来自是去了别处。 这会儿子昭华殿正是乱糟糟的时候,宋锦悦便径自带着秋韵去了殿外,可一眼瞧去,倒是没瞧见宋锦夕的身影,只瞧见了正在殿外颇有些手足无措的云香。 那是大姐姐带入宫的婢女。 “秋韵,将云香带去偏殿。” 秋韵也知晓,此刻不是详说之时,便躬身行了一礼,这才去唤云香过来。 宋锦夕不好一直在此处站着,且先去了偏殿候着。 湘绣不放心宋二小姐,命一个宫娥前去伺候,宋锦悦便将那宫娥先支去看太医来了没,因为她还有话要问云香。 隔着青纱帐幔的屏风后头,便是昭华殿的偏殿。 秋韵领着云香至宋锦悦跟前时,云香神色慌张。 “云香,大姐姐呢?” 宋锦悦睨了一眼云香,语气淡淡,可眉间却带了几分薄怒。 “回二小姐,大小姐方才去太医院为皇后娘娘请太医去了。” 云香藏在袖筒间的手掌死死攥紧,手心沁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心也砰砰砰地剧烈跳动着,她垂下眼帘不敢迎上二小姐的视线。 “我知道了,你且去昭华殿院外等着大姐姐,若是她回来了,便带大姐姐来此处。”宋锦悦自然是看出了一丝端倪,未动声色,将云香打发了出去。 见云香掀了青云纱走了出去,她这才招手将秋韵唤至跟前,低声吩咐,“你悄悄出去打听一下,看看大姐姐到底去了何处。” 秋韵点了点头,这才退了出去。 正巧湘绣派的宫娥办妥了她交代的事情,走了过来。 “宋二小姐,太医已来了,正为娘娘在看诊。” 这宫娥平日里是跟在湘绣身边学规矩的,名唤翠香,是个机灵的。也知晓宋家二小姐在皇后娘娘跟前的地位,便不敢怠慢,如实回道。 “来的是哪位太医?” “回宋二小姐,来的是徐太医。” 来的还是前世为姨母看诊的太医,只是一月后忽然在家中暴毙。 想起前世种种,宋锦悦心中没来由地不安,这其中到底有何事情? 第5节 姨母的病又是怎么回事? 宋锦悦不由抬手捏了捏印堂穴,绣眉微蹙。 “姨母是从什么时候病的?可有何症状?” 翠香双手垂在身侧,微微垂下额头,思索了须臾,这才抬头回道:“娘娘是从月初开始病的,先前是食欲不振,后来整日昏昏沉沉,精神也比往日倦怠了许多。” “姨母的身子,可是一直由徐太医照料?” “是。” “那徐太医可说了,姨母这病是何故?” “起初,徐太医说娘娘是受了风寒,可这风寒持续了有月余,徐太医便说,娘娘因着风寒累的身子被掏空……” 翠香却没有再说,看向宋二小姐,眼里竟起了一层雾气。 徐太医说过,若是娘娘这风寒不能彻底痊愈,怕是活不长久…… 这事儿,娘娘也是知晓的,特下了懿旨,昭华殿上下若有人敢走漏风声,一律格杀勿论!因着娘娘在徐太医面前苦苦哀求,徐太医这才答应替娘娘瞒下此事。 只对外说是娘娘染了风寒,这才如此。 宋锦悦没有为难翠香,纤纤玉手这才从印堂穴上放了下来,只是紧蹙的眉头没有丝毫舒展地迹象。 她摆了摆手让翠香退了出去,并没有为难翠香,她心中已然猜到了大概。 昭华殿的气氛格外凝重,宋锦悦也坐不住,起身至青纱屏风前去瞧,正瞧见湘绣亲自送了徐太医往昭华殿外走去。 她这才越过青纱屏风出了偏殿,昭华殿内伺候的宫娥恭敬行了礼,唤了一声“宋二小姐”,宋锦悦微微点头,这才往姨母休息的寝殿走去。 红漆楠木绣着龙凤呈祥的屏风后便是姨母的床榻。 此时只有翠香守在里头,翠香瞧见她来,起身行了礼,“宋二小姐。” “翠香,我陪陪姨母。” 宋锦悦的思绪全被躺在榻上的姨母所牵绊,明黄色绣着龙凤呈祥的锦被下是一张苍白又无力的面容。 翠香正为难,榻上的皇后却在此刻醒了过来,一瞧见坐在榻边的少女,苍白无力的面上浮现了一抹笑来。 眼底清澈。 “悦儿……” 只一声,却叫宋锦悦的心颤了颤,胸腔里那压抑的洪水猛兽,顷刻间便要决堤一般。 紧抿着唇,喉咙间发出了沙哑哽咽地声音,“姨母……” 榻上的皇后从明黄色的软被中伸出双手,想要抱一抱她,方才有一瞬,她仿佛看见了去世的妹妹。 幼时,父母常年在关外,守在祖母身边尽孝的,唯有她同那嫡亲的妹妹,可妹妹胆小,稍稍打雷,她便能吓得嚎啕大哭。 那时,她总将妹妹护在怀中,伸手捂住妹妹的耳朵,想要将一切能吓到妹妹的声音,全部堵绝在耳外。 可后来她入宫,妹妹嫁入国公府,不过几年,便香消玉殒,在这世上,只留下了外甥女这一丝血脉。 那个总是软糯甜甜唤着阿姐的妹妹早已不在,这些年,午夜梦回,她多想能再梦见妹妹一回,可是都不曾。 方才那一瞬,她真的以为,面前的少女,是幼时的妹妹。 可只一瞬,她便醒了。 第7章 前奏 宋锦悦忍住想要扑进姨母怀中地冲动,伸手紧紧握住了姨母那纤瘦的手掌。 “回来就好……”皇后喃喃说道,只一句,却叫宋锦悦压抑许久的泪水,顷刻之间便瓦解得分崩离析。 皇后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抬手轻轻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珠,脸上地笑意柔柔弱弱。 仿佛通过面前的这张脸再哄另外一个少女一般。 “扶姨母起来坐坐吧,越躺着越没精神头……” 皇后苍白的脸上渐渐浮起了一丝红晕,宋锦悦忙取了明黄色的软靠垫在榻边,这才扶着姨母起身坐了下来。 一回头又看向湘绣吩咐道,“湘绣姐姐,劳烦您为姨母取一件厚实些的狐裘大氅来。” “是。” 娘娘见了宋二小姐,整个人的精气神也比先前好上许多,躬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又命守在殿外的宫娥为娘娘取些吃食来。 想来有宋二小姐在,娘娘许是能有胃口用些吃食罢! 秋韵也去了殿外守着,皇后寝殿内便只有她们二人。 皇后紧紧拉着宋锦悦的手,眼底泛着清澈地泪花,“受苦了。” 宋锦悦从怀中取出一方碧青色绣着桃花的帕子,为皇后轻轻擦拭着额上的汗珠,摇了摇头。 在云泉山庄的日子,其实不苦。 反倒比在京城住着还要自在许多。 “姨母,等您身子好些,到时悦儿陪您去御花园逛逛。”将碧青色的帕子收回怀中,宋锦悦宽慰姨母道。 可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 能不能渡过这一劫难还难说,这几日,她食欲每况愈下,方才咳出的痰里还带了些许血丝,昭华殿满宫的宫娥这才慌了神。 皇后苦笑着到底不忍叫她失望,“嗯”了一声。 湘绣掀了明黄色的珠帘进来,手中拿着一件银灰色的狐裘大氅,身后的翠香端着红漆黄花梨木托盘,里头是一碗鸡汤青菜粥。 鸡汤的鲜香味顿时弥漫了开来。 宋锦悦从湘绣手中接过银灰色的狐裘大氅,俯身亲自为姨母披好,轻声问道:“姨母,用些粥可好?” 眸中满是担忧,皇后哪里忍心叫她失望,口中苦涩没有一丝食欲,可她还是点了点头,让她将鸡汤青菜粥给端到跟前来。 明黄色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飞凤舞的瓷碗内,浓稠的米粥上浮着点点翠色,半点看不见一丝油腻,只从味道上能闻到鸡汤的鲜美。 宋锦悦用汤勺舀了一勺鸡汤粥,吹了吹。这才一勺一勺喂到了姨母口中。 这些事,她前世从不曾做过,自幼生病,都是娘亲同姨母这般照顾着她,她总是那个被所有人极尽周全呵护的贵女。 如今,她只想弥补前世遗留下的遗憾。 “悦儿到底是长大了。”皇后杏眸微动,眼中既是疼惜又是爱怜。 “姨母是觉得悦儿没有幼时好看了?”宋锦悦蹙着眉,噘着嘴,面上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倒是逗的皇后笑了起来。 可到底身子虚弱,不过才笑了两声,皇后的面色便又苍白了几分,气喘吁吁。 宋锦悦忙将明黄色的瓷碗递给湘绣,湘绣接过瓷碗,她这才伸手在皇后胸前,轻柔的为姨母顺着气,眸中满是自责。 皇后看在眼中,反倒有几分气恼自己。 “悦儿,姨母无事,再用些粥罢。” 皇后口中并无半点味觉,任何山珍海味,皆如寡淡的清汤一般无二。 只要能吃进东西,到底是有益无害,宋锦悦忙从湘绣手中接过鸡汤粥,一勺一勺亲自喂着姨母。 只是姨母这病,太医院当真瞧不好? 不由问起姨母,“姨母,不如在太医院换一个太医看看?” 皇后却是直摇头,叹了一声,“若是叫陛下知晓本宫一直病着,反倒闹的阖宫上下不得安宁,再说……” 余下的。皇后却是没有再说。 宋锦悦却明白,十月十五,是太后的寿辰,每年九月初,阖宫上下便会开始为太后的寿辰做准备,而今年不同往年,今年是太后的六十大寿。 想来姨母这些时日,又劳心太后的寿辰,病情才被拖了一日又一日。 前世,姨母拖着病弱的躯体为太后的寿辰做足了准备。 可也就在太后寿辰的宫宴那一日,姨母当众昏厥了过去,为此,太后自请出宫去了南山皇庄清修。 “姨母,这病不早些瞧好,若是在太后寿辰那一日,您累倒了,又如何是好?” 宋锦悦将已见底的瓷碗搁在了一旁的红漆楠木矮凳上,又从湘绣端来的赤金锻造的盆中打湿了帕子,小心翼翼为皇后擦拭着唇角。 这道理,皇后也明白,可是为她看诊的徐太医正是太医院的院首,徐太医都瞧不好的病,旁人,那她是更信不过了的。 “罢了罢了,不提这扫兴的事,你今日入宫,姨母倒是觉着身子比往日里轻快了些许,每日多半功夫都是躺在榻上,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不如悦儿陪着姨母去昭华殿外走走罢。” 湘绣正要上前去劝,却被宋锦悦给拦住了,姨母才用过鸡汤,出去透透气也是极好的。 整日闷在殿中,没病也多半要被闷出病来。 “湘绣姐姐放心,我会照顾好姨母。”她亲自扶着姨母下了榻,将银灰色的狐裘大氅紧紧系在了姨母那白皙的颈间,又蹲下身子取了明黄色锦缎上绣着祥云的靴子为姨母穿上。 穿戴整齐后,她又仔细看了一回,见一切妥当,这才亲自搀扶着姨母出了昭华殿。 铺着白玉青石的院内在四角连廊处各摆了一口黑漆大缸,里头的荷花只留下了几片残叶,唯有硕果丰满的莲蓬直挺挺地立在缸中,瞧着颇有几分江南湖水轻舟的韵味来。 宫娥搬了用明黄色绣着叠簇牡丹锦缎包裹着的软椅出来,湘绣手中捧着两个明黄色绣着叠簇牡丹的软靠,等宫娥放下软椅,她这才将软靠仔细摆好。 宋锦悦搀扶着姨母坐了过去,只是皇后笑着拉着她一同坐了下来,待她坐下,皇后却是迟迟没有松手,笑着打量着她,“有件事儿,姨母一直没有告诉你,也不知你昨日回府,府中可有人同你提起了?” 宋锦悦自然猜到了,前世她回府,国公府上下并未对她提起皇后为五皇子定了她做正妃之事,还是太后寿辰宴上,太后提起了这事。 第8章 尼姑 “昨日傍晚才回府,同父亲请了安,便回去歇着了,故而还不知。”这事,她需要姨母亲口来说,到时她顺着姨母的话提起退婚之事。 想来姨母也好有个准备。 微风拂过,将宋锦悦鬓角的一缕碎发给吹了起来,皇后抬手笑着为她捋顺了那一缕碎发,这才缓缓说道:“姨母为你同老五赐了婚,这事儿还是你当初去云泉山庄之后的一个月。” 宋锦悦眉尖微蹙,立时有些惊讶,拉着姨母的手紧紧握住,面上也满是不可置信,“姨母……” “悦儿,姨母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不必害羞,你的心思,姨母看在眼中自是都明白。”皇后紧了紧她的手,捏了捏,心中感叹,年轻真好。 当初她这般年岁的时候,其实对未来充满了憧憬,直至一道圣旨,她成了太子妃,原本娘家并无意将女儿送入宫中,可到底最后逃不过天家的旨意。 第6节 皇恩浩荡,章家不可违。 好在成亲之后,她同陛下也琴瑟和鸣,倒也稍稍弥补了些许遗憾。 宋锦悦强压下心中滔天的恨意,看着姨母,婉转地说道:“姨母您误会了,我对五皇子唯有兄妹之情,并无男……” “老五那孩子是在本宫膝下养大的,悦儿、放眼京城,有多少人家想将女儿送入老五府上?可这些年,他为了等你,到如今,府上姬妾全无。” 宋锦悦话还没说完,皇后却打断了她,眼神惆怅看着她,当起了贺元帧地说客。 她自幼看着两个孩子青梅竹马,若说他们二人之间没点情分,她是万万不信的。 宋锦悦的争辩,在她看来,不过是女孩子家面皮薄罢了。 宋锦悦垂下眼帘,盯着自己那月白色绣着竹叶的靴子愣愣出神,前世她也当贺元帧是个好的。 可最后呢? 他叛变杀死自己至亲那一刻,他说“天家向来没有亲情之说”。 那样隐忍的性子,那样绝情的模样。 她午夜梦回总能惊出一身冷汗,心中是滔天的恨意。 皇后轻拍着她的背,喃喃道:“可是你有了旁的心思?” 她以为宋锦悦在云泉山庄是遇到了旁人,这才如此。 宋锦悦连连摇头,看向姨母时,眼底泛起了泪花,声音也沙哑了些许,“姨母……悦儿、悦儿不喜欢五皇子。” 是的,她不喜欢! 湘绣立在一旁伺候,哪里料到,宋二小姐竟然哭了起来。 忙将一方藕粉色锦缎素帕递上前去,皇后亲自接过,为宋二小姐擦拭着泪,叹了一声,道:“好端端,怎么就哭上了?不想嫁就不嫁罢!” 湘绣忙退到连廊处,让在院中伺候的宫娥一并退了下去。 皇后有些心疼。 这孩子,自幼便极少掉眼泪。 如今委屈巴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那模样像极了孤苦无依的小猫,哭的她五脏肺腑都跟着像被人揪扯一般。 宋锦悦本不想哭的。 可一想到贺元帧,那压下的委屈,便如洪水猛兽决堤了一般,不是难过贺元帧所作所为,而是难过上一世至亲惨死在自己面前,那无助悲愤绝望的感觉。 她顺势依偎进了姨母怀中,双手圈着姨母纤细的腰肢,哽着嗓子,委屈道:“姨母,悦儿不想嫁入皇家,天家再尊贵,可到底规矩多,悦儿只想嫁到平常人家,过平淡的日子。” 皇后细细听着她一一说道,轻手拍着她的背,直至听见她说天家尊贵,规矩多。 不由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 是啊,若是能选,谁又愿意嫁入皇家? 尊贵又如何? 她在皇后这位子坐着,可暗地里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 其中的辛酸苦楚,唯有她自己清楚。 思及此,不由得神情一怔,悦儿自幼养在深闺,这般通透的道理,她如何想通?可是在云泉山庄发生了她不知晓之事? 她将怀中的外甥女轻轻推开,双手捏着她的胳膊,神情紧张,“悦儿,你莫要瞒着姨母,你向来心思单纯,如今怎么会想通这个道理?” 宋锦悦被姨母问的一愣,果真,什么都瞒不过姨母的眼睛,她垂下眼帘,双手绞着一方碧青色的锦缎素帕,“姨母,悦儿在云泉山庄住了五年,已经习惯了那样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才……” 皇后心下这才稍许放松,原来如此、 “可是元帧那孩子……”五年前,是皇后为两家下旨赐婚,如今若是退婚,想到那自幼养在自己身边的孩子,那是个多懂事孝顺的孩子。 她不想叫那可怜的孩子失望啊…… 宋锦悦神色郑重,这婚,她势必要退,“姨母,悦儿真的不喜欢五皇子,若是逼着悦儿嫁给五皇子,那悦儿宁愿出嫁当尼姑!” 她知道,此时,她没有退路,若是今日不表明了态度,还一直含糊其辞,那姨母只当她是面皮薄。两家婚事照旧! 可这话才落,昭华殿门口那一袭暗蓝色用银钱绣着祥云纹路的衣裳,才刚迈出的步子一顿。 来的不是旁人,竟是五皇子贺元帧。 她说宁愿做尼姑都不要嫁给他?怎么会…… 她唤他元帧哥哥…… 总是将新得的宝物一股脑送给他,惦记他的吃穿用度,喜欢跟在自己身后的丫头,如今说不愿意嫁给他? 贺元帧只觉得胸口闷闷地,仿佛被人砸了一拳,说不上来地难受。 皇后凤尾余光瞥见了宫门口那一抹暗蓝色的衣衫,心下一空,忙出声唤道:“老五来了,快进来。” 宋锦悦这才垂头理了理衣衫,起身行了一礼,“见过殿下。” 贺元帧面上波澜不惊,行了礼唤了一声“母后”这才走到宋锦悦跟前,“锦悦妹妹回来了,这几年你的生辰我都有给你备贺礼,待会便让人送去国公府。” “你这丫头呀,看老五多惦记你。”皇后笑着打趣了一句,掩去方才的尴尬。 可宋锦悦再看贺元帧,只觉得让她倒尽胃口。 什么每年都备下的生辰贺礼? 不过是随手从库房搬了几件礼品罢了! 前世自己怎么就信了他的鬼话呢? 因为太爱贺元帧,所以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信,从而失去自我判断能力? 一定是这样! “那就谢过殿下。” 场面话不得不说,即便自己多恨,可眼下都得藏着。 殿内的气氛这才缓和了一二。 第9章 坦白 贺元帧点了点头,这才又神色郑重看向皇后,眼底满是担忧,“瞧着母后近来的气色倒是大不如从前,可请了太医来瞧过?” “太医来瞧过了,并无大碍,近来琐事多些,这才累着了。”皇后笑着解释。 对于这刚满月便抱在膝下养着的孩子,皇后对他视如亲生,就连太子也对这兄弟也比旁的兄弟要亲厚上几分。 想起那软软糯糯,小小一团,抱在怀中的时日,一晃竟过去了这些年。 “老五,快回你殿里换了衣裳再来陪母后一道儿用午饭。” 看着老五那一身朝服,想来是刚下朝便听说了悦儿入宫,这才巴巴寻了来,可见心里是极为看重悦儿的。 贺元帧点了点头,又看了宋锦悦一眼,道:“锦悦妹妹,你先陪着母后说说话。” 话落,双手作揖,这才退了下去,只是才一转身,那面上地笑便早不见了踪迹。 眼底满是寒意。 宋锦悦看着贺元帧离去的背影,一时心下说不出的情绪。 忽然想起了大姐姐。 徐太医来过又走了,贺元帧也来了又走了,那大姐姐?想来该是快要来了吧。 贺元帧前脚刚离开昭华殿,后脚宋锦夕便踏入了昭华殿,只是手中还端了一个红漆黄花梨木托盘,里头是一件汝窑瓷盅,上头是珐琅色的花团锦簇。 宋锦夕莲步轻移,一身浅紫色的襦裙行在日头下,倒是格外的清丽脱俗。 只见面若桃花,娇羞欲滴。 想来方才同贺元帧耳鬓厮磨了罢,不然宋锦夕这面若桃花,娇羞欲滴的样貌又如何能说的过去? 皇后并不知宋家大小姐也跟着入宫了。 一时皱了皱眉,看向宋锦悦。 “姨母,大姐姐还从不曾入宫,悦儿便想着,今日带大姐姐一道儿进宫来瞧瞧。” 她幼时,逢年过节,沈氏都会带着宋锦夕登门。 彼时她并不知这其中的关窍。 自幼,偌大的国公府便只有她一个孩子。 她时常入宫小住,闹着不肯回去,觉得家里冷清。 直到宋锦夕来了。 她扑在娘亲怀中,缠着娘亲,闹着要将宋锦夕留在府中。 后来,渐渐大了,她明白了外室的意思。也明白了宋锦夕同她有着血脉的关系。 她也明白了,幼时吵着、嚷着、闹着要留下宋锦夕时,娘亲眼底那晦涩不明的情绪。 她无比的悔恨,想来那时,娘亲的心就像被人插了一柄利刃吧。 她不敢去看娘亲的眼睛,也不敢再去提幼时的事,直至娘亲离世,她心中藏着的悔意。 终是不曾说出口。 至此,她便极少再笑。 宋锦夕已端着红漆黄花梨木托盘至近前,俯身行了一礼,恭敬端庄,“臣女宋锦夕见过姨……” “起来吧,日后便唤本宫一声皇后娘娘便可。” 宋锦夕话还未说完,就被皇后给冷冷打断了,到底年岁小,笑容僵在面上,眼眶微红,可还是恭敬回道:“臣女记下了。” 皇后不喜宋国公府的继夫人,这事儿,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故而宫中的宴会,沈氏从不曾收到请帖。 可赏赐世家夫人的物品,皇后却从没缺过沈氏。 皇后一直认为,若是没有沈氏,那么妹妹想来便不会香消玉殒。 第7节 所以,沈氏所出之女,皇后便也不大愿意瞧见。 可到底顾着面子,摆了摆手,让宋锦夕起身。 “娘娘,方才臣女随妹妹入昭华殿,见娘娘身子虚弱,便去了御膳房为娘娘特意熬制了清淡的山药粥来,还请娘娘赐罪。” 宋锦夕捧着红漆黄花梨木托盘跪在地上,眼神清澈,仿佛心无旁骛一般。 可宋锦悦却明白。 她这好姐姐,一来想在姨母面前做一副端庄贴心的样子,二来是想叫她知道,她方才去了何处。 可她那“好姐姐”也真是愚蠢! 这般聪慧的心思,怎就忘记了一件事。 这皇宫里的御膳房,岂是她一个区区国公府小姐就能涉足的地方? 再者,这偌大的皇宫,又是谁为她带的路? 这些事情,只要有心去想,便能察觉其中蹊跷。 只是宋锦夕太过于急躁,上赶着想要去巴结皇后,百密一疏终有一露。 “倒是个贴心的,本宫赐你无罪,起来吧。”皇后语气淡淡,她倒是不想同一个小姑娘计较大人之间的恩怨。 这样反倒显得她一国之母有失风度。 宋锦夕面上当即便带了一丝喜悦,道了一声“是”这才缓缓起身,正要端着清粥送上前去。 皇后摆了摆手,语气淡淡,“才用过吃食,现下没有胃口,先隔着吧。” 湘绣忙走到宋大小姐跟前,从她手中接过托盘,这才转交给身后跟着的翠香。 皇后却道:“湘绣,派个人带宋大小姐在宫中逛逛。” 这便是委婉支开的意思,宋锦夕垂下眼帘,压下心底那一抹怒意,这才起身告了辞。 虽日头正当空,可到底已入了孟冬,昭华殿院内时有微风吹拂,到底吹的人身上渐起寒意。 宋锦悦俯身为姨母紧了紧身上的银灰色狐裘大氅,触碰到姨母的手掌时,只觉得一阵冰凉。 宋锦悦当下便神色紧张,抬头看着姨母,轻声细语劝道:“外边到底寒凉,姨母,我们回殿内坐坐吧。” “也好。” 皇后本想再坐坐,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才作罢。 宋锦悦搀扶着姨母入了昭华殿内。 里头伺候的宫娥立时退了出去。 皇后拉着宋锦悦一道坐下,这才继续说起先前的话头,“老五那孩子,你当真不再考虑一番?” 皇后心中,到底不忍叫那孩子失望。 可见宋锦悦神色坚定,她从未见过外甥女有如此这般坚定的神色,一时有些恍惚。 仿佛面前的外甥女变了一个人似的。 “姨母,悦儿当真不愿。” 是的,她不愿。 年少时一心倾慕的青梅竹马,当她惨死在他们那对狗男女手上时。 那些曾经的懵懂,那些欢喜。 早随着浩瀚的星空,消失的干干净净,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 仿佛,她从不曾为那人欢喜过。 皇后心下有些犯难,老五那样的孩子,今日已听见了悦儿的心思,若是再收回赐婚的懿旨…… 一想到老五的境地,皇后的心便跟着一起被揪了起来。 老五同悦儿,甚至太子,在她心中,向来都一视同仁,手心手背都是她的肉啊! 第10章 发现 皇后也并不愿轻易松口。 方才她哽咽哭诉时,皇后那一刻是答应了,可当老五走进来时,眼底那遮不住的落寞,又叫她动摇了。 他们两个,她谁都不想伤害。 到底没有直接答应,“悦儿,姨母答应你不嫁老五是有个前提的,当你有了心仪之人,姨母才会收回赐婚的懿旨。” 宋锦悦心知,这已是姨母最大的退让。 可让她同贺元帧坐在一处用膳,她怕自己压不住想要杀他的决心。 再三推辞之下,她这才退出了昭华殿。 她许诺姨母,过两日入宫陪姨母住上几日。 踏在白玉青石板的地面上,再看看那红墙绿瓦的宫殿,看着那逼仄的四方天,让人有种闷闷地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湘绣亲自送她出了昭华殿。 宋锦悦这才问起了宋锦夕的去处,“湘绣姐姐,我大姐姐去了何处?” “回宋二小姐,宋大小姐独自在御花园处。” 方才是翠香引着宋大小姐出了昭华殿,可没一会儿功夫,翠香就回来了,说是宋大小姐执意要独自在御花园逛逛,她这才回来。 闻言,宋锦悦心下一顿,独自? 她转身望着湘绣,微微额首,缓缓道:“湘绣姐姐,姨母跟前离不得人,你快些回去吧,宫里的路,我都认得。” “这……”湘绣面色为难。 可宋锦悦还是执意如此,她这才作罢,只是万般嘱咐道:“宋二小姐,万事小心。” 这阖宫上下,不怕鬼神,唯独人心叵测。 “宋二小姐,您要的东西。” 湘绣四下张望了一眼,这才从怀中取出了一方月白色锦缎素帕,紧紧攥在手中亲自送到了宋二小姐手中,眼底有几分为难。 “湘绣姐姐,放心,我不会叫旁人知晓此事!” 见她许诺,湘绣心下这才安定了几分。 宋锦悦笑着道了谢,这才领着候在三丈外的秋韵同云香两个丫头往御花园而去。 姨母病的蹊跷,她心中本就存了疑,方才四下无人时,她偷偷嘱咐湘绣将姨母的药方取来,不是她信不过徐太医,而是前世徐太医死的太过蹊跷,让人不得不怀疑。 越过长长的宫道,又走过一重又一重圆形拱门,一路上时有宫娥太监路过,漫长的青石板铺就的宫道,和那红漆的宫墙,无一不让人觉得没有烟火气,唯有浩瀚的荒凉。 虽已入了孟冬,可宫里的御花园里依旧是姹紫嫣红,百花齐放,争先斗艳。 宋锦悦瞧着,这阖宫上下除了御膳房的烟火气,便是御花园的人间气。 顺着水榭长廊一路寻过假山重叠,再到百花齐放至竹林曲径,半点没有瞧见宋锦悦的一丝踪迹。 宋锦悦锁着眉,心下琢磨宋锦夕去了何处? 她不信宋锦夕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光天化日去五皇子殿中。 云香这一路,紧紧跟在二小姐身后。 既心惊胆战又如履薄冰。 她既怕二小姐寻到自家小姐,因为怕看到不该看的,又怕二小姐寻不到自家小姐,因为这偌大的皇宫,自家小姐若是丢了,叫她可怎么活! 云香胆战心惊跟在二小姐身后,不敢多言。 可宋锦悦清冷的声音响起,还是叫她身子一颤,不觉往后退了一步。 “云香,你觉得大姐姐会去了何处?” 云香脸色煞白,一身浅粉色襦裙衬的人越发慌张,她连连摇头,发髻上簪的那枝流苏钗被晃的噼啪作响,“婢子不知。” 宋锦悦面上浮起一抹轻轻浅浅的笑,上前凑近了一步,声音低沉,“那你这幅做了亏心事的模样作何?” “婢子……婢子是担心我家小姐。” 宋锦悦冷冷笑了一声,转过身子往宫门口的方向走去,云香呆愣愣地立在原地,只瞧见了一抹湖水青色的裙摆,待回过神来,连忙追了上去。 宋锦夕去了何处?他们二人会在何处私会? 心中想着事,宋锦悦丝毫未察觉,待停下脚步时,一抬头看见那黑漆楠木的匾额,那上头用黄漆雕刻了三个字“祥云殿”。 思绪不由被拉扯至幼时,她时常入宫小住,这祥云殿便成了她的居所。 娘亲每每来接她回国公府时,她都闹着不肯回去,宫里玩伴多,她同娘亲闹脾气,说不要当国公府的孩子,嫌弃国公府冷清。 后来稍稍大些,她便不会留宿在宫中。 而贺元帧也大了,先前一直同太子住在一处,到底不大方便。 姨母这才将祥云殿给了贺元帧。 “宋二小姐。”一袭浅紫色宫装的宫娥正捧着黑漆楠木托盘,上头用红布盖着,那宫娥正要往外走,迎头瞧见她。 立时便笑着行了礼。 这宫娥她记得,她叫冬蕊,还是幼时姨母赐给她的宫娥,后来她跟着祥云殿一起赏赐给了贺元帧。 “冬蕊姐姐,五皇子可在?” 冬蕊是个小心谨慎的宫娥,幼时将她照顾的体贴入微,若不是因有了秋韵,她少不得要同姨母将人讨要来国公府。 冬蕊摇了摇头,答道:“皇后娘娘唤我家殿下去昭华殿用午膳了。” “何时去的?” 方才离开昭华殿时,并不曾见他换下朝服再去。 冬蕊歪着头,眼珠子转了转,“殿下回来换了朝服便去了,宋二小姐没瞧见我家殿下?” 祥云殿同昭华殿不过隔了两个宫道罢了,比太子的寝殿还要近些,可见娘娘对这位养子的爱重。 第8节 宋锦悦道了谢,便告辞。 冬蕊原本执意要送,因为她手中那黑漆楠木托盘里头,可是她家殿下命她送去国公府给宋二小姐的。 可宋二小姐执意不肯让她送,并让贴身婢女秋韵接过了黑漆楠木托盘,她只能驻足望着几人离去。 云香跟在后头,大气都不敢喘。 自家小姐同五皇子殿下之间的事,她隐约猜到些。 可这事,若是叫二小姐知晓,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一路胆战心惊,心中急躁。 默默在心中祈祷,小姐可千万不要同五皇子在一处啊! “元帧……” 行至一处荒废的冷宫,一声娇羞欲滴的声音叫几人脚下的步子一顿。 破败的红漆木门上满是锈迹斑斑,黑漆柱子上早已脱落了大块大块的漆皮,瞧着格外的破败。 云香大骇,那是自家小姐的声音! 忙要上前推开冷宫的大门,却被宋锦悦一个冷芒给拦住了。 “你在此处等着大姐姐,告诉大姐姐,我就不等她了,先回府了!” 宋锦悦冷着脸,压着怒火,也压住了想要推门而入的冲动。 她怎么会轻易放过这对狗男女呢? 她要一点一点折磨着他们! 让他们互相猜忌,互相伤害对方!最终看着他们从情人变成仇人!她要让宋锦夕知道,什么叫做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领头各自飞! 所以她要让这对狗男女知道,她已经知晓了他们之间的私情! 接下来,就让他们每日活在担惊受怕的恐惧之中! 出了皇宫,秋韵迟迟不开口,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宋锦悦瞧着颇有几分趣味。 “大姐姐同五皇子在冷宫,你觉得他们在做什么?” 第11章 出宫 秋韵呆呆的小脑袋瓜有些不解,为何自家小姐要问自己这个问题呢? 宋锦悦扬着唇,笑得格外诡异,“男女独处一室,情难……” 话还未说完,秋韵惊得一把捂住耳朵,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眼睛瞪得老大,一脸惊恐看着自家小姐。 这种虎狼之词,真的是出自小姐之口? 她怎么觉得面前的这个小姐,不是她认识的小姐? 宋锦悦一脸宠溺,抬起白皙手掌,用柔嫩的指弯点了点这个丫头的额头,道:“回府!” “真的……不等大小姐?”秋韵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小姐,方才在冷宫门口,她又气又恼又惊。 小姐到底没有冲进去将事情闹开。 可她心中却为小姐愤愤不平,大小姐私会的那人是谁?那可是五皇子! 那不单单是自家小姐的青梅竹马,那还是自家小姐的未婚夫啊! 大小姐?呸!秋韵在心中半点瞧不起大小姐,果真是同沈夫人一路货色!满京城是没了未婚的公子哥? 堂堂一个国公府小姐,用得着自己上赶着去勾搭公子哥? 她原以为自家小姐瞧见大小姐同五皇子的私情,会难过,可谁知,一路出宫,她小心翼翼查看着。 小姐仿佛丝毫不在意?甚至还有一丝丝窃喜? 怎么回事,是她看错了? 宋锦悦轻挑眉梢,唇角微微上扬,那笑却格外晦暗不明,“等她做什么?不等了,咱们先回去,大姐姐嘛……想来自然有人会将她送回府,用不着咱们操心。” 今日入宫宋锦夕同她一道儿乘坐着姨母派来的马车,现下回府,还是初始那辆马车,车夫见只有宋二小姐。 心下嘀咕,倒也没多问,按着宋二小姐的吩咐,将马车往国公府的方向赶去。 一上了马车,宋锦悦就枕着车内的软枕斜躺着坐了下来,秋韵俯身又从一旁取了一件月白色锦缎做的软被轻轻盖在了小姐身上。 不多时,听见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小姐竟然睡得格外沉。 她蹲在一旁守着,双手护在小姐的头部,生怕马车颠簸带来不适惊醒了小姐。 原以为小姐这一觉怕是要睡得长一些,谁知马车才停稳,小姐竟醒了。 宋锦悦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搭着秋韵的手这才缓缓坐了起来,伸手掀开了明黄色轻纱的车帘,赫然瞧见宋国公府那黑漆楠木的匾额。 竟到家了。 秋韵担心小姐受凉,又取了先前备好的朱红锦缎上头用金线绣着百鸟朝凰的大氅来为小姐系好。 她伸手掀了明黄色锦缎的车帘,一个健步跳下了马车,转过头来伸手搀扶着小姐缓缓下了马车。 国公府的小厮瞧见是先前宫里派来接自家小姐的马车,急忙开了正门,这才低头垂手立在一旁。 国公府的下人远远瞧见二小姐回来,各自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躬身行了一礼,唤了一声“二小姐”。 宋锦悦微微点头,回头朝秋韵看去,吩咐道:“先不回府,你陪我去办件事。” 秋韵瞪大眼睛,一脸不解。 宋锦悦转身自顾朝着热闹的街道走了过去,秋韵连忙追了上去。 国公府的小厮互相对视一眼,皆是不知,可也不敢追问,只得又将正门给关上。 “小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医馆!” “小姐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秋韵并不知晓自家小姐从湘绣手中讨要了皇后娘娘的药方,还以为小姐是哪里不顺服,急忙一个健步冲上前,拦在小姐身前,抬手就附覆在小姐的额间。 一脸疑惑,又将手搭在自己额间。 不发烧啊? 宋锦悦轻笑出声,抬起白皙的玉手,在秋韵那呆愣愣的鼻尖轻刮了一下。 “姨母的病,我瞧着有些蹊跷,方才离宫时,同湘绣姐姐要了姨母的药方。” 秋韵这才恍然大悟,小姐是怀疑有人要害皇后娘娘?思及此,神色一紧,忙左右扫视了一圈,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并无异样。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立在小姐身后,可还是有些担心。 二人往京城西街的安福胡同而去。 京城里,但凡有些名气的医馆都设立在西街安福胡同,那里也是城内最偏僻之地,行医到底不似旁的营生,掌柜不喜欢生意兴隆。 因为一旦生意兴隆,便预示着病魔霍乱。 行医者,到底是有一颗仁者之心。 故而西街安福胡同里的铺面的租金,是京城里最便宜的地方,且医馆皆会享受朝廷每年减免三成的税赋。 一路从长街拐了两条巷子,才到了西街安福胡同,宋锦悦并不急着去医馆。 寻了个僻静无人的小巷,这才将湘绣给的药方拿了出来,指尖摁着药方,轻轻撕开那药方。 秋韵惊讶地张着嘴,想要问,可还是忍住了,默默合上了唇。 她将药方一分为四。这才出了小巷,往医馆而去。 那一抹湖水青的倩影来回穿梭在安福胡同,从几家医馆内进进出出。 从第四家医馆出来后,宋锦悦紧锁着眉头,眼底寒光乍现,身子打了个寒颤,那攥在手中的药方被指尖戳破,透过那药方,指尖已深深嵌入了娇嫩白皙的肉里,顿时青紫一片。 徐太医能坐上太医院的院首,那是姨母一手扶持得功劳。 章家对徐家也颇有恩惠! 而徐太医还是专司姨母看诊的太医。 可他仗着姨母同章家的信任,竟然在姨母的药方中动了手脚! 宋锦悦心中怒火腾升,恨不得此刻便将这药方送去姨母跟前!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后,这才压下心中的躁动与愤怒。 细细琢磨起徐太医所做为何,谋害皇后,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徐太医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在姨母药方中动手脚? 亦或者……徐太医是被人指使,那背后之人是谁?贺元帧? 不可能! 时机不对,贺元帧为了笼络章家,他不会那么蠢在此时去动姨母。 那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宋锦悦绣眉蹙得越发紧,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抬起纤长的玉手用柔嫩的指腹摁着太阳穴。 秋韵站在小姐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小姐身上散发着浓烈的寒意,叫人不敢靠近。 第12章 药方 日头当空,先前冷清的安福胡同此刻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此地虽偏僻,胜在租金低,有不少外地人投奔来京城,白日里在外头做些小营生挣些养家糊口的碎银,晌午或傍晚时便会回来。 几家的烟囱正升起了袅袅炊烟,安福胡同也渐渐有了烟火气。 宋锦悦立在胡同里,垂下眼帘,冷冰冰瞧着面前那大块大块残缺的墙壁。 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大夫的话。 第9节 杜仲、白术、川续断…… 重楼、半枝莲! 宋锦悦不由想起前世姨母病愈后那眼底的哀愁与落寞,再加上徐太医在家中暴毙而亡。 这种种蹊跷,随着今日寻了大夫看过药方。 她这才明白了一二。 心下隐隐揣测。 姨母怕不是病了,而是有了身孕。 因为那药方里有杜仲、白术、川续断……这些都是稳固胎元的药方。 而重楼、半枝莲则是滑胎的药方。 若不是她今日将这药方拆成了四份,怕也是不能发现其中的蹊跷。 因为这些混在一起,即是清热解毒又是稳固心气的药方! 只是因为她重生一世,对此事略有所闻,再加上后来的事情,她心中便有了这番大胆的揣测。 可最终,也需要偷偷请了大夫为姨母号过脉才能确定,姨母到底是不是有孕在身。 一想到此事,宋锦悦心下便有些犯难,她身边并无懂医术可用之人。 且这事只能悄悄去办,她不想叫姨母空欢喜一场,且此事牵扯甚广,眼下她手中并无确凿的证据证明此事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且那人在暗,她们在明。 她不敢用姨母的生命来冒险,她也输不起! “秋韵,回府。” 秋韵不敢去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默默地跟在小姐身后。 安福胡同之所以称为胡同,就是因为过道狭窄,且一圈接着一圈呈弧形环绕着青石瓦砾残破不堪的房子围绕而成。 逼仄狭窄的过道堆满了黑漆破缸、长条、竹筒,让本就狭窄的过道更添了几分拥堵。 二人小心翼翼越过重重阻拦。 可就在离胡同口不过几丈远的地方,原本紧闭的黑漆破旧木门被人哗啦一下给推了开来。 “滚、滚、快滚!老婆子一家就指着这点子房租讨生活,你们可倒好,这租金足足拖了半月,如今既拿不出租金,便搬走就是,还非得死皮赖脸不走,今日非得逼着老婆子出手赶人!” “真是晦气!” 一个膀大腰圆一身横肉的婆子,一手提着一个包袱,眼中满是厌恶,手臂一抬,将那两个包袱丢到了宋锦悦脚下那藏尽污垢的青石板地面上。 那婆子一身暗紫色夹袄配着短袍,花白的发髻上还簪了一枝赤金簪子,在一片白茫茫中闪着耀眼的金光。 “李婶子,再宽限我们两日可好,眼下除了这里,我同哥哥哪里还有落脚的地方,求您行行好,我哥哥再过两日便要参加科考……” 一身单薄的青衫蔽体,墨色的秀发垂在身后,少女面色惨白,紧咬着唇,晶莹剔透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她紧紧拽着那婆子的衣袖,面上又是羞怯又是执拗。 柳叶眉下的杏眸微动,瞧着惹人怜惜。 那少女身后站着一少年,少年侧身立在婆子一旁,一身同样单薄的银灰色短袍,少年没有说话,视线落在那地上的两个包袱,垂在身侧的手掌紧握成圈。 眉头紧锁,眼中是骇人的空洞与执拗。 “滚、滚、滚!我这里不是善堂!”那婆子板着脸,抬手一把打掉那拉着自己胳膊的白皙玉手。 少女身子不稳,往后跌去,身后的男子急忙拉了一把,这才堪堪将少女给扶住了。 “绾绾,咱们走!”少年的声音清冷低沉,仿佛隆冬里那落在青石屋檐下的积雪,让人瞧着就觉得寒意逼人。 那婆子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狡黠的光,先前板着的脸上一下子舒展开来,唇角上扬,面上叠着层层的褶子,态度来个急转弯,“想要白住也不是不行,我那侄儿尚缺个伺候的媳妇,你要是点头应了这门亲事,这房子便随你们住,如何?” 少年那冷冰冰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鄙夷。 拉着妹妹就下了青石板的台阶,走到了宋锦悦跟前,愣了愣,这才俯身捡起地上的包袱,将两个灰布包袱挂在肩上,正要走,那婆子三步并做两步从台阶上冲了下来。 拦在二人身前,冷哼了一声,怒瞪着二人,“今日若是不还了欠我的租金,你们兄妹两个谁都别想走!老婆子我就算是闹到衙门去,也是不怕的!况且,若是关进了大牢,谁知道你哥哥还有没有机会参加今次的科考!” 婆子打定主意想要这少女,如今自是不肯放人。 少女躲在哥哥身后,宋锦悦瞧得清楚,那一袭单薄的青衫之下的身子正打着哆嗦。 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 “哥哥……算了吧,我愿意嫁给李婶子的侄儿。”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扯了扯哥哥那单薄的银灰色袖袍,哽着嗓子低低说道。 李婶子一见少女松口,立时收起了身上的煞气,和颜悦色上前就要去拉少女的胳膊,却被少年猛地一把推了开来。 “绾绾,浑说什么,哥哥绝对不会叫你嫁给那个傻子!” 那婆子见状,一下子坐到地上,那架势就要撒泼打滚耍无赖,双手死死拽住少年的短袍,扬着声,嚎啕了起来,“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欺负老婆子了!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婆子一边扬声大喊着,一边继续喊,“救命啊!” 随着婆子那高昂的嗓门,安福胡同里那紧闭的房门一扇扇被推了开来。 立时有人围了过来,将几人团团围住,那些人瞧见少年,也不说话,三两个围在一处交头低耳。 这一下子,不仅仅是少年同那少女脱不开身子,宋锦悦同秋韵也没有办法脱开身子,秋韵顾不得其它,见人潮涌过来时,她本能想拉着小姐走。 可是小姐竟然不肯走! 没办法,她只能小心翼翼保护着小姐。 “乡亲们,你们评评理,这兄妹两个在我那宅子里白住白吃,先前便是说好的,秦绾明年开春便同我那侄儿成亲,如今兄妹两个竟然想要收拾包袱逃跑!” 李婆子坐在地上,双手拍着,扬声控诉着兄妹二人狼心狗肺之举。 若不是宋锦悦方才看了事情的经过,怕也是要信了这婆子的鬼话。 真真是颠倒是非!好一张红口白牙,宋锦悦不由想起了沈氏跟前的赵嬷嬷,这两人倒是如出一辙的相似。 第13章 兄妹 围观的群众一听李婆子这话,当下便往后退了退。 谁不知道那养在李婆子家的娘家侄儿是个傻子,李婆子命好嫁的人也好,丈夫在安福胡同前街开了一家肉铺,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银子。 李婆子娘家只有一个哥哥,前些年坝口决堤,夫妻两个全死在了那场洪水之中,只留了李婆子侄儿这一根独苗,这侄儿自幼便被李婆子抱回家养着了。 因出生时,这侄儿就不会哭不会笑,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 大夫都说,恐是个不灵光的。 果真越长大越傻,随着年岁一点点往上增加,腿脚竟还倒退的不灵活,前些年彻底瘫痪在床。 秦绾那容貌,放眼安福胡同,再没有哪家的女子能同秦绾相提并论。 说句不好听的,就那清冷中透着几分俏丽端庄的容貌,放在烟柳巷里,那也是响当当的头牌。 怕是李婆子从让这兄妹二人住在这里时,便打起了秦绾的主意。 众人也知晓李婆子口中,向来是十句话里唯有一分真,见着兄妹二人可怜,也不想成了李婆子的帮凶,为难那可怜的兄妹。 “你胡说!”秦绾一袭青衫原本缩在哥哥身后,见李婆子颠倒是非,身子颤颤巍巍往外挪了一步,紧咬着唇,抬头直视着李婆子。 李婆子一手撑在青石板地上,脚下用力,这才缓缓站起身子,横眉冷对,“今儿,若是拿不出欠我这老婆子的租金,那咱们就去官府让官差大人评评理!” “他们欠你租金是他们的错,可你这婆子怎能张口就胡来?你方才明明不是说只拖欠了十来日的租金,怎地现下倒是颠倒是非?” 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戏,宋锦悦便有些乏了,想要回府。这才站出来评理,毕竟自己现下可是被人群围在其中。 秦绾同她的哥哥齐齐回头朝她看去。 那李婆子瞧见宋锦悦通身的打扮,心下狐疑,这兄妹二人何时有这交情的朋友?不对,若是朋友,怎地现在才出面?这兄妹二人来京城足足一年,她都不曾瞧见过有人来看过这兄妹二人。 怕是一个看热闹的? 李婆子轻笑了两声,尖声说道,“你这是要替她们出头?” 宋锦悦笑而不语。 李婆子啧了两声,“他们兄妹二人欠了我十两租金,一手交钱,一手放人!” 宋锦悦一听这话,反倒被逗笑了。 “不知这十两是如何算的?” 对于安福胡同的租金,她也是略知一二。 一进院一年也才不过一两租金罢了,且朝廷每年独独给安福胡同每家返税五百文。 “我这一进院一年的租金是十两!”李婆子睨了一眼宋锦悦,心下也不虚,张口就来。 宋锦悦没忍住,轻笑出声,“你这是要打劫的意思?” “李婶子,我们可是签了契约,一年是一两银子的租金!”少年长身玉立,修长的身子在人群中挺拔秀立,虽瞧着落魄寒酸,可那通身的气派是怎么也遮挡不住的。 宋锦悦看着少年,一时有些疑惑,这怕不是哪家落魄的公子小姐? 她细细回想起前世来,可丝毫没有这兄妹二人的一丝踪迹。 “秦晟,我老婆子大字都不识一个,我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同你签契约了?咱们当初可是口头约定,天地为证,你这孩子莫不是见我这婆子老了,就觉得老婆子好欺负不成?” 李婆子急赤白脸地怒怼着秦晟,秦绾似是受了惊吓,缩着脖子躲在哥哥身后,头垂的极低。 宋锦悦瞧地心下一酸。 前世今生,她生在金玉软枕的国公府里,是这京城里身份最尊贵的贵女,头一次瞧见人间疾苦。 心中起了怜悯的恻隐之心。 宋锦悦摆了摆手,将急赤白脸的李婆子欲要再咆哮的架势给拦住了。 “十两,我付,他们同你便再无纠纷!” 李婆子环抱手臂讥讽笑出了声,“长的俊俏就是好,上赶着有小姐登门送银子!” 一句话将秦晟臊的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第10节 他饱读诗书,何曾受过此等羞辱? 羞地红了脸,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秋韵气鼓鼓地作势就要冲上前同李婆子理论,被自家小姐给拦住了。 宋锦悦微微摇头,示意秋韵将十两银子拿去给李婆子。 即便再不甘心,秋韵还是按照小姐的吩咐,从怀中取出一个绣着红豆饼的荷包出来,取出十两银子,丢在了李婆子脚边。 李婆子瞪了一眼秋韵,见那白花花的十两银子落在破旧的青石板路面上,边上又围了一群人,生怕旁人抢了她的银子。 急匆匆俯身将那银锭给拾了起来,拿在手中掂了掂,又送到唇边露出一口银牙狠狠在那银锭上咬了一口。 疼的她微微皱了皱眉,这才心满意足将那银锭给收入怀中。 一时也没心思再打秦绾的主意。 得了银子又开始嫌弃秦绾身子骨弱,怕是还要成了她侄儿的拖累,有了这十两银子,不怕给侄儿说不着媳妇! “你们先随我离开此地。”宋锦悦看了一眼兄妹二人。 二人心中感激,跟在宋锦悦身后,人群让出了一条通道,几人这才缓缓走出了安福胡同。 出了安福胡同,行至热闹的长街,宋锦悦驻足回头看着兄妹二人。 瞧着他们也是没有容身之地,方才听着,秦晟还要参加今次的科举。 转过头看向一旁的秋韵,问起,“秋韵,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秋韵瘪了瘪嘴,将那已见底的荷包在小姐面前晃了晃,方才那十两已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平日里都是坐马车出府,身上不曾带上过多的银钱来。 宋锦悦便有些犯难,没有银子,又如何安置这两兄妹? 秦晟看出了她的为难,看向秦绾,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同宋锦悦道了谢。 秦晟缓缓开口,“小姐,等日后我们兄妹二人挣到钱,一定会还给你,眼下,我们便先告辞了。” 宋锦悦微微挑眉,这二人身无分文又有哪里可以去投靠? 想来是误会她的意思,解释道:“救人救到底,我现下身上没有带银钱,可还是能为你们安排一处落脚的地方,不必客气,等日后你高中,再还我也不迟。”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可秦晟听了这话,见她对他的认可,让他那压在心底的阴霾顷刻之间一扫而光,眼中闪亮着清澈的光。 第14章 秦绾 宋锦悦领着兄妹二人去了西长街上一家颇有些名气的翠香酒楼。 一进门,小厮瞧见宋锦悦的那一身湖水青襦裙的打扮,再看哪发髻上簪的钗子,心道这是来了贵客,忙要将人迎去二楼雅间。 宋锦悦摆了摆手,“两间清静干净的上房。” “得嘞,客观随小的来。” 小厮身子微微弓着,手上那泛黄的粗布汗巾随手搭在肩上,笑着将人往后院引去。 翠香酒楼后头的小院里有十来间上等的客房,一日三百文的租金,若不是没有些家底的客人,是绝不会住在此处,毕竟一日便要三百文。 在京城这等租金,也是屈指可数。 秦晟面色为难,可顾忌男女有别不好上前,便示意妹妹秦绾上前去劝说一二。 秦绾会意,走上前,扯了扯宋锦悦的袖子,嗡声说道:“小姐,我们兄妹怎好再叫您破费……” 宋锦悦停下脚步,立在廊下那用木桩搭着的葡萄树下,藤蔓上那枯了半截翠色伴着泛黄的枯叶随着细风飘落。 一身湖水青襦裙衬着长廊下那朱红的灯笼,伴着飘零的枯叶。 好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佳人。 秦晟心中喃喃,回过神来,忙将头撇向一旁,余光却偷偷打量着佳人。 “不必在意,无事。”宋锦悦捏了捏秦绾那瘦弱的手掌,安慰道。 小厮已推开了两扇红漆雕着叠簇云纹木门,两间客房紧挨在一处,里头黑漆桌椅,青石板的地面上还铺着一层厚厚的毯子,瞧着倒是暖和干净。 见宋锦悦执意如此,秦晟回头一步上前,作揖,这才缓缓说道:“可否容我再求一件事。” 宋锦悦循声看去,微微点头,示意秦晟直说。 “再有两日,便到了科举,留小妹在此处,我不大安心,可否请小姐带小妹住上几日可好?” 秦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强人所难,可这里到底是人多手杂的酒楼,过几日一入考场,三日便不能出考场。 将妹妹留在此处,他不能安心考试。 再者,少一间房租,也好减少一份对宋锦悦的拖累。 想来她那通身打扮,身边又带着丫头,妹妹同她回去,和丫头住上两日,也是无妨的,只是难免叫妹妹受些寄人篱下的委屈罢了。 思及此,秦晟看着妹妹,秦绾知道哥哥的心思,忙摇了摇头,示意哥哥不要担心她。 宋锦悦琢磨着秦晟的话,将秦绾留在这里属实不大妥当。 对于国公府来说,不过是添了一双筷子罢了。 倒也不难办,当下便应了。 小厮将秦晟的包袱给拿进了屋中,面上赔着笑上前来,“小姐,我们这儿,租金是押一付三。” 押金是为了赔付屋中用具的损坏问题,而付三日,则是担心有人入住后,拖欠房租最后入夜溜走。 翠香楼先前并无这些规矩,后来遇到了形形色色的状况,这才加了这些规矩。 “去宋国公府结账便好。”秋韵上前道。 小厮忙换上了一副恭敬地模样,连连笑着点头哈腰。 宋国公府有两位嫡出的小姐,只是不知面前这位是哪一位,倒也不好多问,这才退了下去。 秦晟面上一怔,原来竟是宋国公府的小姐。 秦绾一时也有些慌张,搭救他们兄妹二人的,竟然是国公府的小姐。 “还不知小姐的名讳……”秦晟问道,好歹也要记下恩人的名字,日后有了机会,一定要偿还这份恩情。 “我家小姐是国公府的二小姐,闺名不便透露。”秋韵上前回道。 毕竟这京城贵女的名讳哪一家都是忌讳泄露出去,恐有人污了自家小姐的名讳。 秦晟这才恍然,作揖致歉。 宋锦悦浅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无事。 秦绾得知了宋锦悦的身份,便有些不想跟她走,怕自己去了国公府给她添麻烦,可如今已经定下了开一间客房,自己年岁也大了,不能再同兄长挤在一间屋内。 这才在秋韵的半推半就中跟着宋锦悦往国公府而去。 街上铺子现下大门正开,街上人潮鼎沸。 一路踏着青石板的长街,宋锦悦问起了秦绾的来历。 原来兄妹二人自幼在边陲的定州生活,无父无母,兄妹二人相依为命。 哥哥读书,妹妹略通一些医理,平日里靠着采一些中药来填补日常开销。 如今秦晟学业有成,而秦绾这些年靠着采的中药也攒了一些碎银。 收拾妥当,一路行至京城。 谁知到了京城,秦晟担心妹妹独自一人去城外山上采中药不安全,便不许她再去,原本算好的日常开销,随着京城物价比别处高出一倍。 攒下的碎银一日比一日少。 如今眼瞅着快要科考,兄妹二人彻底没了积蓄。 秦晟正欲将几本家中留下的藏书卖掉,所得用来度日。 谁知,今日李婶子不由分说便将他们赶了出来。 秦绾会些医术,宋锦悦心下便动了心思,却没有声张。 她不敢贸然将秦绾带入宫为姨母看诊。 越过长街尽头,国公府黑漆楠木的门匾赫然入目。 守在门口穿一身灰布夹袄的小厮瞧见二小姐回来了,忙开了正门,这才垂手立在一旁,唤了一声“二小姐”。 秦绾怯怯看着,不敢多言,小心翼翼跟在秋韵身后。 那小厮瞧见秦绾,愣了愣,问起,“二小姐,这位小姐是?” “朋友,来同我住上两日。” “是,那小的这就去知会宋管事一声。” 宋锦悦点了点头,这才迈过黑漆楠木的门槛入了国公府。 踏进国公府,秦绾长大嘴巴,惊诧着高门贵府的气派,想起在定州那几间简陋的屋舍,不由羞地垂下了头。 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她知道高门大院规矩多,尤其还是国公府。 她听说过京城里最尊贵的宋二小姐的故事。 嫡亲的姨母是皇后,嫡亲的表哥是太子,外租家是立下赫赫战功的章家,舅舅常年驻守在定州边疆,而她还是国公府的二小姐。 满京城里再也没有比她身份还要尊贵的小姐。 听说就连宫里的公主见了宋二小姐,都要矮上三分。 她原以为那样金玉软枕里养大的小姐,定然性子清冷高傲,还略带些骄纵蛮横,这样尊贵的人,她这一生都只能从人们议论的口中听说一二。 万没有奢想有朝一日能见上一面。 今日,不仅见了,还被她搭救,这样最贵的少女,同她那浅薄的认知里相差甚远。 第15章 落脚 第11节 越过红漆楠木的抄手游廊,一路直奔明筑轩。 眼尖的婆子没瞅见大小姐的身影,扔下手中的鸡毛掸子拔腿就往正院跑去。 才到了明筑轩,春婵同云杏两个婢女正坐在廊下磕着瓜子,浅粉色裙摆下七零八落了一地的瓜子壳。 秋韵故意咳了两声,两个婢女抬头瞧见二小姐,慌慌张张将一地的瓜子壳往黑漆长廊下踩去,作罢,这才俯身行了一礼。 秦绾默默缩在秋韵身后,这等场面,她何曾见过。 只是思量着,不要多看多言,想来不会给宋二小姐添麻烦。 宋锦悦瞥了一眼院内,青石板的地面上早瞧不见一丝桃树的枯枝残叶。 先前留在院中那半人高的桃木桩子也不见了踪影。 以这两个婢女的身量,能在半日的功夫将一切收拾妥当,那是万万不能的,想来定是沈氏派了人过来收拾。 她一步步朝着先前那两颗桃树走了过去。 赫然只见一截平地的桃木墩,上头是一圈环着一圈的年轮。 春婵同云杏跟在她后头,忙邀功似地上前一步,“二小姐,婢子已按照您的吩咐将桃树砍断了。” 宋锦悦冷笑了一声,看着二人,摇了摇头,“本小姐还不满意,将这两颗桃树根一起挖走罢。” 两个婢女神色一怔,不可置信,要知道上了年岁的树木那根系在地底下怕是早都扎到了几丈深。 若是叫她们二人去挖树根,怕是挖上个十天半月也办不成…… “怎么,听不懂?还是不想做?”宋锦悦轻佻眉梢,面上虽带着笑,可两个婢女却只觉得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两人急忙摇头,哪里敢再多言。垂首立在一旁。 如此,宋锦悦极为满意,又吩咐秋韵取了铁铲来交到二人手中。 可她却没丝毫打算离开的意思,秋韵又去屋中搬了一黑漆黄花梨木的软椅出来摆在离着桃树墩有一丈的地方。 “秋韵,先带秦小姐去你屋里安置吧,这几日,她先同你住在一处。”宋锦悦看看秦绾,将她交给旁人,自己不放心,一来也需要人看着秦绾。 毕竟她还未查清兄妹二人的底细,如今已贸然带了秦绾回府,万不能在大意。 “是。”秋韵回头看向秦绾,说道:“秦小姐,随婢子来。” 秦绾慌慌张张急忙摆手,辩解道:“秋韵姐姐,唤我一声绾绾就好。”话落又看向宋锦悦,学着方才那两个婢女的样子,行了一礼,“给宋二小姐添麻烦了。” 宋锦悦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客气,这才目送着秋韵将人带回了屋内。 春婵同云杏对视一眼,心中狐疑,并不认识秦小姐,也不曾听说京城有哪家大人姓秦啊。 将秦绾安置妥当,秋韵又折回来自家小姐跟前伺候。 日头正盛,院中唯有一丛竹林瞧着有几分春意盎然的意思。 除了那竹林,明筑轩便再瞧不见旁的春色,因她素来不甚喜爱花团锦簇,繁花开的热烈紧簇,却叫她有些莫名失落。 花无百日红,故而,她宁愿从不要瞧见那短短的繁花百日红。 宋锦悦缓缓坐下,见春婵同云杏木讷地接过秋韵递过去的铁铲,立在原地,互相看着对方,竟不知从何下手。 “还不挖?莫不是叫本小姐亲自来挖?”宋锦悦冷冷说道。 春婵同云杏回过神来,急忙道了一声“是”,二人互相帮衬着挽起彼此的袖筒,各自又拿起铁铲,紧抿着唇,一下又一下吃力地刨着桃树根。 那满是被桃树枝丫划出血印子的白皙面容上,此刻正犹如火红的太阳一般,满头的汗珠粘湿了鬓角的碎发,那乌黑的碎发此刻正胡乱地贴在额间。 豆大的汗珠打湿了胸前那浅粉色衣衫的领子。 那模样瞧着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日头火辣辣地落在身上,宋锦悦恍惚间有种长赢的错觉。 她抬手挡在额前,身子软软靠在软椅背上,一身湖水青色的襦裙在日头下炙烤的也有几分热意。 秋韵见状,忙去屋里取了一柄绣着一支梅花盘簇青云纱团扇来,顺带端了一杯红枣茶来。 到底入了孟冬,虽白日的日头大些,破晓同日沉时都会起一层寒露。 宋锦悦接过汝窑白瓷盏,啜了一小口红枣茶,复将汝窑白瓷盏递到了秋韵手中,这才取过那青云纱团扇挡在额头,一下子便去了几分热意。 春婵同云杏两个挖的是满头大汗。 春婵性子傲,娇嫩的手掌已被磨破了皮,可她始终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二小姐这是摆明了不喜她们二人。 可是既然不喜,为何不回了夫人,换几个婢女来使? 她扪心自问不曾得罪过二小姐,为何她感觉二小姐仿佛对她们有莫大的成见与敌意? 云杏性子软,她不仅白皙的手掌被磨破了皮,娇嫩白皙的脸上也被溅起的桃树根叉划了好几道血红的口子。 起先她并不知晓,伸出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这才发现手背上不仅有湿漉漉的泥土,还有鲜红的血渍。 顿时没忍住,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丢下铁锄,双手捂着脸,视线从指尖缝隙偷瞄着二小姐,可二小姐仿佛置若罔闻一般,用团扇挡在额头,看也不看她们二人一眼,竟是垂眸养神。 云杏一时哭个没完没了。 吵的宋锦悦微微蹙眉,可她依旧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换个姿势斜靠在软椅上,阳光和煦,真是个好天气。 沈氏得知女儿没有跟着一道儿回来,忙带着一众人来了明筑轩。 一双绣着桃花缎面的靴子才跨了一只进明筑轩,就瞧见一身浅粉色襦裙的云杏正双手掩面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而春婵就站在一旁,一脸手足无措。 沈氏眉尖突突直跳,心中不免有些恼怒,这才接回来一日,就生了这么多是非,真是个难伺候的主。 跟在沈氏身后的赵嬷嬷推了推夫人,这才弯着腰扶着沈氏迈进了明筑轩。 沈氏缓了缓心神,提醒自己莫要忘了,此行目的。 一颗心全在女儿身上。 “夫人。”春婵看见沈氏来了,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云杏听见她的声音,忙松开掩面的双手,起身三步并做两步,噗通一声跪在了沈氏跟前。 第16章 戏台子 正要哭诉,沈氏却给身后的赵嬷嬷使了一个眼色,赵嬷嬷会意,忙上前将云杏拉开,云杏急忙挣扎,赵嬷嬷怒瞪了一眼,她这才怯怯合上唇。 秋韵已扶着小姐起身,宋锦悦理了理裙摆,这才朝沈氏行了一礼,唤了一声“母亲”。 沈氏今日穿了一件深紫色襦裙,上头用金线绣着花团锦簇,沈氏自打入了国公府,四季一应衣裳物品皆偏爱花团锦簇的图样。 原先住在外院,最不喜花团锦簇,后来终于熬出头来,章氏死了,她终于名正言顺入了国公府,成了当家主母。 往日里厌弃的东西,如今越瞧越喜爱。 “悦儿,你大姐姐怎么没同你一道儿回府?”沈氏仔细打量着宋锦悦的神色,想要从她神色之间窥探出一二来。 宋锦悦一副恍然大悟地模样,这才缓缓答道:“大姐姐说想要在城中逛逛,故而我独自先回府,想来大姐姐也快回府了,母亲不要担心,大姐姐向来是运气极好的。” 沈氏面上的笑险些没挂住,心下禁不住呸了一声,这鬼话就想来哄骗她? “还不快给本小姐挖,傻愣那作甚?再偷懒这月的月钱便罚没了。”宋锦悦没有继续理会沈氏,斜睨了一眼春婵与云杏二人,怒喝了一声。 沈氏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这哪里是训斥那两个婢女?这分明是借着她们指责她这继母! 沈氏不好发作,倒是身后的赵嬷嬷扯了扯沈氏那深紫色用银线绣着祥云纹路的袖摆,沈氏回头来看,赵嬷嬷摇了摇头,示意让她来。 赵嬷嬷赔着笑,走到宋锦悦跟前,毕恭毕敬行了一礼,这才问道:“二小姐若是瞧着那桃树墩子碍眼,何必让那两个身娇肉嫩的婢女来做,她们哪里会做这活计,累的二小姐看着碍眼又上火,不如交给老奴来办?” 春婵同云杏两个攥紧着手中的铁铲,眼神里充满了期望,夫人到底是个心善的,不像二小姐,是个喜欢刁难人的主。 “也行,那赵嬷嬷自去接过春婵同云杏手中的铁锄,便开始干活吧。”送上门找罪受的,她还是头一次瞧见,半点没有给赵嬷嬷留一丝情面惯着她。 赵嬷嬷面上讪讪,她这老胳膊老腿哪里能做这些?且她什么时候许诺要亲自去做的?她的意思是交给她来办,而不是她去做! 二小姐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二小姐真会说笑,老奴、老奴这把老骨头哪里能做得了这重活……” “那赵嬷嬷的意思?”宋锦悦微扬下颚,唇角的笑意渐深,阳光散落在她那白皙的脸颊上,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上细小的绒毛随着笑意渐渐波动。 赵嬷嬷搓了搓双手,上前一步,微微弯下腰缓缓说道:“自然是请了小厮……” 话还没说完,只见二小姐一个冷芒扫视过来,赵嬷嬷心下一哆嗦,不自觉地合上了唇。 沈氏心下也是一空,这小贱人以前不是挺好拿捏哄骗,怎么如今回府,竟像变了个人似的? “赵嬷嬷快快退下!”沈氏到底也当了几年主母,缓过神来,冷声呵斥道,赵嬷嬷这才吃瘪地退到沈氏身后。 沈氏几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拉宋锦悦的手,却被她后退一步给落了空。 沈氏的笑僵在脸上,手悬在半空,扯了扯唇,这才将手收了回来垂在身侧,“悦儿,不如你且去你大姐姐院里坐坐,这里,交给母亲可好?” 前世宋锦悦初回府,只觉得沈氏瞧着慈眉善目,是个面软心善的,可谁知,沈氏竟背地里撺掇着叫她在京城出了不少丑。 想起前世种种,她只觉得自己真是愚蠢至极! 竟然在沈氏一声声母亲自居的口吻中,信了沈氏的鬼话! 信她当真将自己视若亲生! 如今台子都搭好了,她岂能退?摇了摇头,满是委屈看向沈氏,“母亲,难不成如今女儿这堂堂国公府嫡出的小姐,竟不能使唤自己的婢女?” 沈氏的心突突直跳,又是这套说辞! 这小贱人就没旁的说辞不成? 宋锦悦这是铁了心让春婵同云杏两个丫头将那桃木墩子给挖出来,半点没有商量周旋余地。 她若是再推脱阻拦,反倒成了刁难继女的嫡母! 那这些年,她在京城好不容易攒下的口碑,岂不要付诸东流? 既如此,便只能作罢,沈氏无奈摆了摆手,朝春婵同云杏两人吩咐道:“既然你们如今是二小姐院里的,万事便全凭二小姐做主罢。” 两人正要再诉苦,见沈氏眉眼尽是愁容,也怕惹恼了沈氏,这才悻悻作罢,二人互望了一眼,各叹了一声,垂头继续苦作。 沈氏欲要告辞,却被宋锦悦给拦了下来。 “母亲,正好女儿有些事,要同母亲商议一二,不如先坐下听听?” 第12节 “秋韵,去给母亲也搬一张软椅来。” 沈氏想走?她怎么可能答应! 今日这戏台子已经架好了,不当着沈氏的面来唱,那怎么行? 秋韵又返回屋中,又搬了一张黑漆黄花梨木软椅来。 赵嬷嬷搀扶着沈氏坐下,心中揣测,二小姐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沈氏从怀中取出一方深紫色绣着姹紫嫣红的牡丹的绢帕,在唇边摁了摁,这才落座。 她心中也有了几分狐疑。 “母亲,您入府的时候我不在府中,这些年您将国公府上下打理的都极好。”宋锦悦直直看着沈氏,轻轻笑着。 沈氏并不曾接话,视线落在了蹲在地上刨土的春婵与云杏身上。 宋锦悦白皙的手指轻轻叩着黑漆黄花梨木软椅的扶手,垂下眼帘看着衣衫上的纹路,不温不火道:“如今我回来了,倒是想同母亲讨要一件物件。” 沈氏闻言,绣眉微蹙,狐疑的抬头朝宋锦悦看去。 这个继女想要同她讨要什么? 章氏的陪嫁? 可章氏的陪嫁早被皇后派来的宫娥贴了封条封存在库房,即便她有十个胆子,也是不敢去动。 这事,宋锦悦她是知晓的。 那她到底要同她讨要什么物件? “母亲不必紧张,不过是些寻常的东西罢了!” 沈氏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松了下来,“悦儿放心,不论你要什么,母亲定想着法给你弄来。” “当真?” 第17章 赃物 宋锦悦收了笑,清澈的眸子让沈氏恍惚有一瞬的错觉,这小贱人是在给自己下套? 转念一想,一个养在深闺的贵女,哪里有那七窍玲珑心? 当即便点了点头,应了。 “我去云泉山庄前,国公府的库房钥匙是父亲交由我保管,如今,我回来了,钥匙也该回到我手中。” 一句话将沈氏的心给震碎的七零八落。 这哪里是索要库房的钥匙!这分明就是同她要掌家的权利! 堂堂一个国公府未出阁的贵女,竟然同她这当家做主的主母索要管家的权利,这小贱人莫不是真以为她是任人刀俎的鱼肉? 当下便摆了脸色,双手藏在袖中死死攥成了拳头,沈氏抿着唇,一口银牙都恨不得咬碎! 这小贱人,当着下人的面,打她这主母的脸! 宋锦悦睨了一眼沈氏,见她那犹如猪肝一样的脸色,心下冷笑。 “想来母亲误会我了,我并不是母亲心中所想那样,而是……” 沈氏半点听不进去,冷冷瞧着,面色铁青。 哐当。 一声巨响,将众人的视线拉扯过去,沈氏同宋锦悦的眸子自然也被那声巨响给吸引了过去。 只见春婵同云杏正蹲在一个浅坑前,绣着梅花的缎面靴子上溅满了泥点,二人对视一眼,齐齐转头朝宋锦悦看去。 沈氏的心没来由一顿,总觉得有一丝不详的预兆,再去看宋锦悦,只见她正起身一步一步朝那浅坑走了过去。 沈氏不由跟了上去,每走一步,她的心便颤了颤。 那浅坑处满是泥土,只在中间的位置露出了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皮,宋锦悦示意二人将那东西取出来。 云杏不敢去碰,春婵三两下便刨开了附在那铁皮上方的泥土,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盒赫然映入眼帘。 从那锈迹斑斑的位置依稀可见铁盒上头还雕刻着许多的看不出全貌的花朵。 秋韵从春婵手中接过那铁盒,又单手从怀中取出了一方浅粉色素帕将铁盒小心翼翼擦拭了一番。 沈氏的心悬在半空,只觉得头仿佛要炸开一般。 因为她认得这锈迹斑斑的铁盒! 宋锦悦正要从秋韵手中接过那铁盒,沈氏顾不上礼数,忙一把拽住她,手中用了十足的力道,虽隔着袖筒,可她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指尖嵌入娇嫩的肉里的痛意。 她微微蹙眉,语气中便带了几分温怒,“母亲,你弄疼我了!” 一句话将沈氏那神游在外的思绪给拉扯了回来,她面上挂着一抹尴尬的笑,手中松了力道,可到底没有松开的意思。 一副为着她着想,“悦儿,那东西那么脏,便交给赵嬷嬷来处理吧。” 宋锦悦绣眉微挑,心下冷笑,沈氏这是怕了? 所以,她也是知晓里头的东西? 她手中用力,一下打开了被沈氏钳住的手臂,趁着沈氏愣神的功夫,从秋韵手中拿过那锈迹斑斑的铁盒。 “母亲不用替我担心,我向来不拘小节,母亲,您说、这里头是什么呢?”宋锦悦嘴角含着笑,沈氏却只觉得一阵五雷轰顶。 她为自己先前的失神极为的懊恼,若是叫这小贱人发现她知晓里头到底是何物,那才真真是要坏了大事! “这、母亲怎会知晓?莫不是悦儿埋的什么珍宝吧?” 宋锦悦故意将手中那锈迹斑斑的铁盒往沈氏眼前晃了晃,“母亲想不想看看?这里头是什么东西,女儿不知,也不知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前世这埋在桃树根下的铁盒,她起先并不知晓,还是在有一年炎夏下了小半月的暴雨给冲出来的。 可巧那日正是她的及笄礼。 那时明筑轩来了一众世家夫人小姐,这东西被冲出来后,也是春婵捧着东西不顾世家夫人小姐在,莽莽撞撞将打开的铁盒端了进去。 当时秋韵并不在她身边,因云杏借故说是皇后送来的及笄礼不知去了何处,秋韵这才急忙去寻。 也就是在这时,她差一点被春婵给害死! 那时,她并不知晓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后来惨死在宋锦夕手中,她恍然大悟,她这“好姐姐”真是布的一场好棋。 沈氏眉心突突直跳,后退一步,险些撞到了赵嬷嬷身上。 她从怀中取了一方深紫色的帕子掩在鼻尖,眸中满是嫌恶,连连摆手,道:“悦儿快丢了吧,里头若是些散发恶臭的东西,可该如何是好!” 字字句句,皆是为着她好。 宋锦悦却并不领情,随手猛的将铁盒给掀了开来。 沈氏面上便再也装不住了!当下便有些心慌,今日事多,沈氏一时将这事给忘了,方才春婵捧了东西来,她这才想起这事,只是眼下时机不对! 她要的时机,是能一朝就彻底将这小贱人给整死的机会。 沈氏稳了稳心神。 只见铁盒内是一方泛黄的浅紫色香云纱帕子,上头还用银线绣着浅紫色的兰花,里头包裹着的东西若隐若现。 宋锦悦从发髻上取下回府时“好姐姐”送她的那枝赤金锻造的金簪,用那簪子轻轻挑开了那浅紫色香云纱帕子的一角。 真真是应景,用宋锦夕送她的金簪挑开她设计陷害自己的罪证。 宋锦悦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晴空万里的天,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明筑轩那满院子的尘土立时便漂浮在空中。 宋锦悦脚下不曾挪动分毫,铁盒里那被掀开了一角的泛黄的浅紫色青云纱帕子被风整个吹起,那帕子随着风在她头顶打着圈转了几圈。 随着风停,那青云纱借着最后一丝阻力,竟盖在了沈氏头顶。 沈氏的脸色黑到了极点。 赵嬷嬷忙垫起足尖,小心翼翼将沈氏头顶的帕子给扯了下来。 沈氏只觉得今日真是霉运缠身,可才被赵嬷嬷取走了头顶的帕子,宋锦悦那个小贱人竟已将铁盒奉至她面前。 里头赫然是两个用月白色锦缎制成的两个娃娃!上头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银针底下赫然写了两个名字及生辰八字! 章沁如,腊月初七巳时初。 章沁双,孟冬十五申时末。 竟是皇后同国公府先夫人章氏的八字! 天子最忌讳这些巫蛊之术。 凡用者,杀无赦! 沈氏心中慌乱,这东西不该在此时被挖出来,时机不对!那这小贱人是不是早都知晓? 不然好端端,她怎么一回来就闹着要挖了这院中的桃树? 她慌什么?这东西在这小贱人院中,同她有什么关系?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东西是她放的! 心中有了主意,沈氏当即正了正神色,眸中尽是厉色,呵斥道:“悦儿,你怎能做下这如此忤逆不孝之事!” 第18章 说辞 宋锦悦扯了扯唇,沈氏倒是会颠倒是非,方才她不是说过,她也不知道这里头是什么东西,沈氏还没老,怎么就这么健忘? 铁盒之中,除了那两个娃娃,旁边还有一枚黄铜制成的同心钥匙,这钥匙本是一对,如今里头只有一只,钥匙上还挂了半枚同心翠玉环。 这东西,她认得,因为这是她的。 “母亲,这东西不是我的,我瞧着像是大……” “休要胡言!你院里挖出来的东西,不是你的是谁的?你莫不是想要栽赃给别人不成!” “母亲这么着急给女儿定罪,难不成是知道这等大逆不道的东西的来历?” 宋锦悦纤纤玉手从那锈迹斑斑的铁盒内,取出了那枚挂着同心锁的钥匙。 第13节 “对了,母亲,方才女儿同你讨要库房的钥匙……”宋锦悦将手中那一半的同心钥匙在沈氏面前晃了晃,缓缓说道:“这钥匙同锁本是一对儿,如今府中库房的钥匙同锁便还给女儿吧,毕竟这是宫中赏赐给我亡母的东西,如今我回来了,这东西,自然得还到我手中。” 当初章氏嫁给宋国公时,作为嫡姐的皇后特地命宫中能工巧匠打造了这一对儿同心锁,上头的同心玉环也是番邦上供来的稀世翠玉。 皇后希望疼爱的妹妹婚后的日子顺遂如意。 这钥匙一把用在了国公府的库房,一把由章氏自己保管,宋锦悦七岁上下,章氏便将自己保管的另一半同心钥匙给了她。 可谁知,转头东西便丢了。 任章氏如何询问,宋锦悦都没有松口。 其实东西就被她偷偷埋在了院中新种的桃树根下。 还是宋锦夕陪着她一道埋的。 她说,只要埋在树下,许的愿望便会成真,但是绝对不能同旁人提起。 幼时的宋锦悦无比坚定地信了她的鬼话! 因为娘亲想要生一个弟弟,偌大的国公府没有嫡子,父亲在京城为此,没少被人嘲笑。 娘亲时常在夜里偷偷啜泪,拍着她的背,喃喃叹道:“若是个哥儿该多好……” 为了实现娘亲的愿望,她忍下了丢失那半枚同心钥匙带来的责罚与训斥。 只要娘亲能实现愿望便好。 当初她闭着眼,东西是宋锦夕放进去的,故而她并不知晓宋锦夕在其中动了手脚。 沈氏面上的厌恶如何都遮不住,索性朝身后的婢女吩咐道:“去将二小姐要的东西送来,再去将国公爷请过来!” 那婢女道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见东西比原先计划好的时辰要早的被翻出来,沈氏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她一定要借此机会叫这小贱人绝无翻身的机会! 若是没了这小贱人,那她的夕儿自然成了这国公府唯一的小姐! 日后满京城的公子哥还不是任由女儿挑选? 宋锦悦抚了抚有些松散的发髻,将锈迹斑斑的铁盒交给了秋韵,又看了看站在浅坑处的春婵同云杏,吩咐道:“将那浅坑填平了。”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叫春婵同云杏两个婢女一时呆若木鸡,二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合着是拿她们当猴戏耍不成?面上的愤愤不平显露无疑,沈氏一个怒瞪,叫二人忙收回了不甘的情绪。 沈氏的算盘打得确实好。 可她太急躁了,都忘记为宋锦夕考虑一二。 沈氏不信宋锦悦手中有什么把柄。 赵嬷嬷躬身上前,凑到沈氏耳边,为沈氏理了理鬓角散乱的碎发,这才悄声说道:“夫人,何不请了官差来?” 事情越闹大,二小姐就越是不能脱身。 沈氏原想着等国公爷来了再做决断,转念一想,若是老爷非要护着这小贱人呢? 沈氏垂下眼帘,压低声音吩咐道:“派个面生的小厮去官府。” “夫人放心。” 赵嬷嬷心领神会,这才朝着沈氏同宋锦悦行了一礼,退出了明筑轩。 沈氏不想叫人日后查出端倪,知道是自己派的人去官府请的官差来。 沈氏同赵嬷嬷的低语,宋锦悦看在眼中,心下冷笑,沈氏也不怕翻车?秋韵神色却有些紧张。 巫蛊之术,那真真是要命的东西。 而且里头竟然是皇后同先夫人的生辰八字,若是传出去,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叫小姐日后如何在京城立足? 即便小姐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女,又是先夫人唯一的骨血,可这巫蛊之术…… 秋韵知道这些并不是自家小姐所为,可是那为了陷害自家小姐的幕后黑手怕是早做了万全之策吧? 宋锦悦垂首理了理湖水青色的裙摆,复又坐回了软椅上。 沈氏冷哼了一声,心中暗喜,今日她一定叫这小贱人身败名裂! 跟着沈氏来的婢女一个个都立在一旁,院中一时寂静,谁也不敢出声。 不多时,先前被沈氏派去将宋锦悦索要东西取来的婢女回来了,那婢女将东西捧到沈氏跟前,沈氏一脸嫌弃,真是多看一眼都不愿,摆了摆手,道:“送去给二小姐!” 那婢女这才拿着东西端去了宋锦悦跟前。 秋韵上前将东西接过,这才亲自送到小姐手中。 宋锦悦瞥了一眼,却没瞧见另一半翠玉环。复从怀中取出先前收起的那半枚翠玉环,拿在手上朝着沈氏晃了晃。 “母亲,这另一半翠玉环呢?” 沈氏面上没有半点好脸色,回头朝那婢女怒瞪了一眼,呵斥道:“去将东西寻来!” 那婢女垂着头,怯怯道了一声“是”这才又退了下去。 沈氏瞧着那小贱人,心下冷笑,都这会子功夫,这小贱人竟还有这闲心?待会国公爷同官差来了,看她还能翻出个什么浪花来! 若是方才这小贱人恭恭敬敬,说不定她一时心软,便不派人去请官府的人来。 沈氏早将来明筑轩的意图给抛诸脑后。 竟也忘了派人去寻自己的女儿。 这时赵嬷嬷端着一杯青花瓷底的茶盏走进了明筑轩,这茶还是今年寒食第一场雨后收的新茶,是外头孝敬来的,市面上并不曾有流通。 “夫人,喝口茶润润嗓子罢。”赵嬷嬷一身褐色夹袄俯身将那青花瓷的茶盏奉在了沈氏跟前。 沈氏接过时,赵嬷嬷微微点头。 示意沈氏事情已办妥了,沈氏这才端起茶盏取出一方素帕掩着唇轻啜了一口,赵嬷嬷接过茶盏回头交到了身后的婢女手上。 宋锦悦扯了扯唇,沈氏这会胜券在握的样子不知还能笑到几时? 第19章 上门 宋锦悦理着身前的裙摆,耳坠上挂着的赤色玛瑙坠子在阳光的照射下,落在那湖水青色的衣衫上折射出大朵的赤色水滴,瞧着倒是格外的新奇美妙。 两位主子坐在院中悠然自得,若不是那一地凌乱的碎泥与枯枝败叶映衬,倒是颇有几分和睦的气氛来。 宋国公今日下了朝便在书房练字,因他新得了一方上好的端砚。 沈氏派婢女来请时,宋国公心下便不大畅快,觉得沈氏打扰到了自己,才刚写完的一张字帖因着一滴墨水给破坏了气氛。 宋国公叹了一声,将那字帖揉成了团丢入了竹篓,一甩衣袖这才来了明筑轩。 婢女通传国公爷到。沈氏急忙起身理了理衣衫,就去门前恭迎,秋韵扶着自家小姐起身,也往门口走了过去。 本就被沈氏打扰让宋国公面色不大好看,一身暗蓝色袍子将那铁青的脸色更映衬加重了几分。 “老爷。”沈氏见国公爷脸色铁青,眼刀子狠刮了一眼那婢女,真真是一点小事都办不妥! “父亲。”宋锦悦声音软软,恭敬行了一礼。 宋国公微微点头,紧锁的眉头这才舒展一二,可才渐消的怒意在眼尾余光瞥见那院中一地的狼藉,舒展的眉头又锁上了几分。 再去看身沈氏带了那乌泱泱一群人在此处。 当下便摆了脸色,怒瞪沈氏一眼。 沈氏便知国公爷定是误会了,急忙解释道:“老爷,悦儿瞧着那两颗桃树碍眼,这才命院中的两个婢女将那桃树砍了……” “那你带着这些人在此处作何?” “回老爷,今日夕儿同悦儿一道入宫去了,妾身见夕儿不曾同悦儿一道回府,这才来问问,可谁知,竟撞见了……”沈氏话说道一半,身后的赵嬷嬷忙朝着国公爷行了一礼,转身匆忙走到了青灰色的石桌前。 将那锈迹斑斑的铁盒捧至国公爷面前。 宋国公心下大骇,竟是巫蛊之术!天子最忌讳的东西!这等忤逆的东西怎会再此? 沈氏观察着国公爷的气色,这才轻声继续道:“这东西是从明筑轩院儿里的桃树下挖出来的……” 话没说完,沈氏神色晦暗不明落在宋锦悦身上。 这东西在明筑轩挖出来,那只能和那小贱人有关系。 宋国公冷哼了一声,上前一步,瞥了一眼铁盒内的东西,瞬间只觉得一阵血气直冲头顶。 那竟是皇后同章氏的生辰八字! 宋国公咬着牙怒瞪着沈氏,呵斥道:“沈氏,那你还不快去查清这东西的来历!这国公府上下,必定得给本侯翻个底朝天,也要扒出来到底是那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狗奴才出来,问问他到底为何要嫁祸给悦儿!” 全程几乎是吼完的,沈氏的心颤颤巍巍,老爷竟然这么偏帮这个小贱人! 她垂首立在一旁,并没接话。 宋国公心下却并不是如沈氏所想那般,宋国公只是不想因着悦儿的事连累了国公府的声誉! “还愣着作什么,去把宋管家给本侯寻来!”宋国公朝着身后跟着一道儿来的小厮吼道。一身灰布夹袄的小厮忙躬身退了出去,出了明筑轩的院门,便一路小跑,险些摔了一跤。 “老爷,妾身觉得,这事该问问二小姐,毕竟瞧着那铁盒上的锈迹,是埋了有些年岁……” “住嘴!”宋国公厉声呵斥,眼刀子恨不得刮穿沈氏的身子。 到底是妇人,真是愚蠢至极! 这沈氏也真是目光短浅,也不想想,这事儿若是传扬出去,国公府满门的性命还要不要? 平日瞧着沈氏是个温柔体贴识大体的性子,怎么如今悦儿才回来,沈氏这行事作风,怎么越发没有脑子了? 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宋国公这是在打沈氏的脸,她在国公府做了五年的当家主母,日日小心翼翼,如今竟换来老爷不顾及下人还在,就这般不给她留情面! 沈氏想要说的话堵在喉间,一时微微张着嘴,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神色落寞,眼底满是委屈。 赵嬷嬷轻轻扯了扯沈氏那深紫色绣着祥云纹路的衣袖,示意沈氏不要多言,待会自有官差上门,皆时,即便有国公爷护着,二小姐也没法子逃脱罪责。 沈氏垂下头,用一方素帕摁在眼尾,那模样瞧着惹人怜惜。 宋国公当下便有些后悔,可当着众人的面,他也拉不下脸来哄沈氏,清了清嗓子。 “悦儿,好端端的,怎地一回来就把桃树砍了?”宋国公问起了原由。 第14节 回府前,她已准备好了说辞,一身湖水青色的儒群在院中立的直挺,眸中不见一丝怯色,“回父亲,回府前一晚,女儿梦见了这桃树竟在青冬白雪皑皑之际枝繁叶茂花团锦簇,翻了古籍,说这乃是不祥之兆,故而一回府,不愿兴师动众惊了阖府上下,这才命了院中丫头将这桃树给砍了。” 宋国公一副了然。 欣慰女儿思虑周全。 “可谁知,今日竟挖出了这等违逆的东西来。”宋锦悦脸上这才露出一副后怕的模样。 一时反倒叫宋国公有些心疼起女儿来。 就在这时,宋管事双眉拧成一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穿巡城司服侍的衙役,为首一身墨色绣着金边的朝服留着一簇胡须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这人是巡城司出了名的黑脸包公杜大人,最是油盐不进,仗着天子喜爱,在京都没有哪一家官邸是他不敢查的! “杜大人今日怎地登门拜访?本侯这就命人去准备上一桌酒菜来。”宋国公忙看向身后的宋管事,吩咐道:“快去吩咐厨房备一桌酒菜!” 杜大人那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来,摆了摆手,这才朝宋国公一揖,道:“国公爷不必劳烦,今日本官是来办案!” “哦?那可否请杜大人借一步说话?这里到底是内宅……” 宋国公担心那铁盒被发现,侧过身子,挡住了杜大人的视线,方才复又摆放回青石桌的铁盒此刻正迎面对着杜大人的视线。 “国公爷,不必挡着了,本官已经看到了!”方才杜大人进入院内时,瞧见那一院子的狼藉,又瞧见石桌上的铁盒,虽未看清里面的东西,可一猜便猜到了定是被人举报的违逆之物。 宋锦悦侧过身子,一众外男的视线,手上方才秋韵取来的青云纱团扇此刻正是恰到妥当,正用了那团扇遮面。 秋韵不自觉上前,将小姐护在了身后。 第20章 对答 沈氏见官差已到,忙取了一方暗紫色帕子轻声啜泣,“老爷,您别只想着二小姐,这满府上下,几百口人……” 说着沈氏便越发委屈地哭了起来。 宋国公眼下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沈氏,真是愚蠢至极的妇人! 这些年,他怎么就没发现沈氏竟是这般没有头脑? 杜大人回头朝身后几个官差使了个眼色,那官差得令往那石桌前走了过去。 宋国公有心想要阻拦,可……迟迟都没有迈出一步。 杜大人向来铁面无私。 今日若他出面,保不齐,杜大人以为国公府同那违逆的东西有牵扯。 再说,这东西来路不正,眼下倒也不是没有说辞。 当官差将东西呈到杜大人面前时,杜大人的脸色铁青,这竟是皇后的生辰八字! “杜大人,咱们可否去正厅?小女到底还未出阁……” “国公爷,不急,本官还有几句话要请教贵府二小姐。” 杜大人说完,又命身后跟着进来的官差退到了明筑轩门外,这才又朝着宋锦悦拱手作揖,“宋二小姐,抱歉。” 宋锦悦将手中的青云纱团扇缓缓拿下,一张清秀玉容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杜大人客气了。” 杜大人心中暗叹,京城传闻果真名不虚传,宋二小姐真容果真乃京城一绝色,宋家两位小姐,真真是独占鳌头,各据一方。 “宋二小姐可清楚这东西的来历?”杜大人眼神落在那锈迹斑斑的铁盒之内。 宋锦悦清冷的眸子瞧不见一丝波动,微微摇头。 “那这东西是怎么发现的?”即便杜大人心中有了揣测,可还是想从她口中得到证实。 宋锦悦便又复述了一遍方才同父亲说的那套说辞。 杜大人单手撑着下颚,眯着眼睛细细听着宋二小姐的回答,末了还摸了摸半截胡须。 “宋二小姐,这东西到底是从你院儿里出来的,还劳烦宋二小姐随本官去趟巡城司。”杜大人话落又朝宋国公看去,“国公爷,对不住了!” 宋国公正要拦,可杜大人忽然扬声道:“国公爷莫不是要知法犯法?还是国公爷如今都不将天子放在眼中?” 一句话让宋国公如雷贯彻,身子打了个颤,不由想起老国公在世时的那一桩旧事,终是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宋锦悦早料到了这样的结果,父亲向来看重家族名誉大过亲情。 “宋二小姐,请……” 宋锦悦满眼失望,宋国公默默撇过头,不敢去瞧。 沈氏立在一旁,面上一副担忧的模样,可心底早都乐开了花。 宋锦悦最终没有多说一句,微微点头,就要跟着杜大人走,身后的秋韵早都吓的七魂丢了六魄,“杜大人,您不能带我家小姐走!” 秋韵张开双手,死死将小姐护在身后。 她并不知晓小姐才回府,怎么会嚷着要砍了明筑轩的那两颗桃树。 也不知能挖出这等违逆的东西。 虽然小姐面上并无一丝异样,可她方才瞧见官差来时,一下子便慌了神,这违逆的东西,只在国公府还好说,如今已被巡城司那向来铁面无私的杜大人给瞧见了。 这事儿,定是不能善罢。 宋锦悦抬手扯了扯秋韵的衣袖,微微摇头,示意她莫要担心。 秋韵红着眼眶,道:“小姐,那奴婢陪着你一道儿去!” 宋锦悦依旧摇头,压低声音道:“你帮我去办件事。” 秋韵不解,可还是凑了过去,杜大人看在眼中,便也没多说什么,说到底,那都是皇后的外甥女,章家的外孙女。 一个贤明在外的皇后,一个是满门忠烈的将门。 即便他再铁面无私,也不得不留些情面。 秋韵侧身细细听着自家小姐的嘱咐,一颗心噗通噗通剧烈地跳着。 她不可置信看向自家小姐,见小姐垂下眼帘郑重地点了点头。 秋韵这才妥协,她又一路小跑回了屋中,取了一件碧青色的轻纱来为小姐系在发髻。 待那碧青色轻纱将小姐的容貌遮的严严实实这才安下心来。 宋锦悦迈着步子跟着杜大人出了国公府。 “等一等……” 才走了没几步,后头便传来一声怯柔的声音。 秦绾方才在房中整理自己的衣裳,外边起了争执,她便将那红漆木门开了一条缝,后头官差来了,秦绾便从屋内跑到了长廊处。 她躲在黑漆柱子后头,瞧见那些人要将宋二小姐带走,而她身边的那丫头似是要替她去办旁的事情。 宋二小姐于他们兄妹二人有莫大的恩情。 她绝不能不管宋二小姐,提着裙摆一路小跑拦在宋锦悦身前,“宋二小姐,我陪你一道去!” 秦绾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事情,说不怕是假的。 她心下打颤,可还是义无反顾护在宋二小姐身前。 宋国公循声看去,见这少女面生的紧,以为是沈氏给女儿新添置的丫头,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沈氏。 可沈氏哪里见过这少女,微微摇头,示意老爷她也不知。 “悦儿,这位是?”宋国公出声问道。 “一个朋友。”宋锦悦没有看一眼父亲,而是看向了巡城司的杜大人,轻声询问,“杜大人,我可以将她带上吗?” 杜大人打量了一眼秦绾,看哪一身同国公府云泥之别的装扮,心中揣测,怕是宋二小姐从哪里救回来的?若是留那少女在国公府,没有宋二小姐护着。 怕是日子难过。 思及此,便默许了。 杜大人先行一步出了明筑轩,秦绾跟在宋锦悦后头,“宋二小姐,我陪着你!” 一句话,便道明了她的决心。 看着那一袭单薄的青衫,瘦弱的身躯,宋锦悦莫名有些辛酸。 就连她至亲的父亲,在权利面前,也是先维护着国公府的名誉,而不是她这个女儿。 如今倒是一个才相识不到一个时辰的外人,愿意护着自己。 宋锦悦微微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自己。 两人跟在杜大人身后,越过长长的回廊,国公府伺候的下人现下都侧身立在廊下,垂着头不敢去瞧二小姐。 忌惮着宋锦悦的身份。 宋国公心下到底不忍,同杜大人求了情,用国公府的马车送女儿去了巡城司。 转头又命沈氏派人收拾了女儿需用的物品送去巡城司。 宋锦悦同父亲行了一礼,这才搭着秋韵的手上了马车,她带着秦绾去了巡城司。 第21章 公堂 巡城司护卫京城治安,也管理着京城大小诸事。 若是案情严重,才会上报给大理寺审问。 马车缓缓行驶在街上,街道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至她离开后,宋锦夕都还不曾回府。 秋韵目送着小姐的马车在街上渐行渐远。 国公府门前的小厮也都退回各自的位置。 见四下无人注意到她,她这才提着裙摆去了章大将军府! 宋国公回到书房,怎么都静不下心来,唤了管事备了马匹,又换了一身轻快的墨色衣衫匆匆出了门。 沈氏只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去了巡城司,有物证在,那小贱人如何能逃脱得了?那杜大人可是京城出了名的铁面无私。 第15节 也是最不屑攀附权贵之人! 杜大人到底没有将宋二小姐关押入牢。 而是当即在公堂审问了起来。 秦绾就守在巡城司那黑漆铁门前,一手抓着门框,一手攥成拳,视线一刻都不曾离开宋二小姐。 暗黑色的惊堂木拍案而起,杜大人让巡城司内的官差都退了出去,唯留了师爷在一旁登记案底。 那从宋国公府带来的铁盒就摆在堂中。 “宋二小姐,坐着回话便可。” 她正要跪下,堂上传来杜大人低沉厚重的嗓音。 宋锦悦微微额首,这才缓缓朝着边上那黑漆木椅坐了过去。 巡城司的师爷一身灰布短袍正伏案而坐,手中握着笔,朝杜大人作揖,这才垂首在摆好的纸上落笔成字。 杜大人复又将在国公府问过的事情又再重复问了一遍。 宋锦悦一一对答。 师爷提笔疾书,端正的字体一行一行落在纸上,竟犹如一朵挨着一朵的水墨画一般。 “宋二小姐,那你可知,这东西是谁埋在你院中的?” 这便是问她有没有怀疑的对象了。 宋锦悦朝杜大人看去,垂眸沉思了片刻,一副欲言又止,颇有些为难的样子,杜大人心中大喜。 “宋二小姐可知包庇等于同谋之罪!”杜大人面上略带了几分恐吓。 前世见过宫变那等惨烈的景象,如今面对疾言厉色不苟言笑的杜大人,宋锦悦也能轻易应付。 “杜大人觉得,这东西埋在我院中有多少年?” 她并没有回答杜大人,而是反倒提问起了杜大人。 这个局,是先前就布好的,只是没想到沈氏这般记恨自己,竟让巡城司的杜大人来查此事。 所以,她需要引导着杜大人一步一步往她的圈套里跳,而不是自己走进了杜大人的圈套。 杜大人蹙了蹙眉,倒是没有答话。 从那铁锈脱落的痕迹,看着怕是有七八年的功夫,可他并不是仵作,并不敢贸然说出心中所想。 “我瞧着那东西怕是在土里埋了有八年的样子。” 杜大人捋着自己的胡须,垂眸听着,见她停下,示意她继续说。 一旁的师爷一直垂着头提笔疾书,一刻都不曾停过。 “那颗桃树也才种了八年罢了,我猜想定是当初种下时就被人埋了这东西。” 宋锦悦刻意将她埋了那半枚同心钥匙之事给遮掩了过去。 毕竟当初,她交给宋锦夕帮她埋进去时比较匆忙,只用了自己随身的一块帕子包裹着罢了。 “当初是我大姐姐同我一起种的桃树……” 杜大人眼中忽然灵光一闪,真有意思,看来宋家两位小姐都要牵扯进其中。 “你可是在怀疑你大姐姐?”杜大人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宋锦悦故作一副恐慌,急忙摇头,摆了摆手,“杜大人,我可没这么说。” 她是恨宋锦夕。 可她绝不会就这么轻易叫宋锦夕丢了性命。 她要将她一点一点折磨至死才罢休! “宋二小姐,这东西出现在你院中,你有最大的嫌疑。”杜大人抬手指着那在堂中的物证。 宋锦悦绣眉微挑,唇角上扬,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凡事总要讲一个因果,这里头是我亡母同姨母的生辰八字,且她们都是疼我的血脉至亲,我做这些有何意?” 杜大人也清楚,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可这明晃晃的东西在她院中被挖了出来,这案子总要有个罪魁祸首。 “可这东西在你院儿里被挖了出来,且无巧不成书,怎地就这般巧和?” 杜大人看着那锈迹斑斑的铁盒,心中腹诽,这宋二小姐昨儿才回来,一回来就命人挖桃树。 这东西就被挖了出来。 这世上又怎会有这般巧合之事? “宋二小姐,今日你若是没有办法为自己洗脱嫌疑,那就只能委屈宋二小姐在我巡城司的牢房住上两日。” 杜大人抬手指着身后的屏风,黑漆木门上雕着凶猛的虎口,那模样怎么瞧怎么叫人身子发麻。 杜大人并不是故意恐吓宋二小姐,直觉告诉他,宋二小姐一定知晓这其中的关窍,只是她不愿意说。 可这事,既然闹到他面前,总要有个说法。 “不知今日杜大人怎知晓国公府后宅才发生的事情?”宋锦悦扬着唇眸中没有半分怯意。 一句话,倒是将杜大人给点醒了。 去国公府前,杜大人正同好友在茶楼吃茶,瞧见巡城司一队浩浩荡荡的官差行在街上,他心中狐疑,追出来瞧。 巡城司的人马已经行至国公府门前,他上前询问,这才听说有人告密说是国公府有违逆的东西。 他担心国公府将东西给藏了起来,没顾得上多想,便待着人入了国公府。 此时,宋二小姐一句话,倒是点醒了他。 那告密之人,怕是同真正的幕后元凶有着牵扯。 “来人!” 惊堂木落,杜大人扬声朝堂外喊道。 “大人。”一个身材魁梧的官差闻声走了近来。 “将告密国公府有违逆之物的人带来!” 那人挠着头,有些为难。 “说!” “没瞧见人,只是有封信绑着一块石头丢在了巡城司门口。”官差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描述出来。 因着京城太平了多年,巡城司一直被人诟病是拿着俸禄只知享乐的地方,兄弟们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撒。 可巧就有人上门送信。 也没多想,各个犹如斗鸡一般,顾不上什么国公府,一心只想证明自己的用武之地。 所以在国公府门前,同大人回话时,便掐头去尾只说了紧要之事。 杜大人皱着眉,恨不得将手中的惊堂木砸向那身材魁梧的官差,呵斥道:“退下!” 末了,还暗骂了一句“废物”。 第22章 救兵 宋锦悦垂首理了理袖摆,杜大人眼下也总算是恍然大悟,自己今日竟然成了他人手中的利刃。 一把想要宋二小姐性命的利刃。 眼下虽没了报信之人的消息,可这赃物确确实实摆在堂中,杜大人看着宋二小姐,只觉得她眼下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若是将人关入大牢,等寻到证据再放人,怕是宫里头一个就不依,且章家又岂是肯罢休? 杜大人一时犯了难,宋二小姐气定神闲,倒是同杜大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若说放人,又以什么借口来放? 那这赃物又该如何处置? “杜大人不必为难,我自然是有法子证明这东西同我没有关系。”宋锦悦微微额首朝杜大人看了过去。 一身湖水青色的襦裙衬的那肌肤白里透红,面上虽系着碧青色面纱,只那一双灵动杏眸,就让人惊叹青纱下定然是一张绝色的容貌。 杜大人不解,侧着头看向自己的师爷,二人对视一眼,那师爷也算是明白了其中关窍,点了点头,示意杜大人先听听看宋二小姐的说辞。 “才出府的时候,我便派我的婢女去寻能让我自证清白的人来,杜大人且等一等。” 杜大人这才想起方才在侯府,宋二小姐似乎有些话交代给了她的婢女。 “那本官便且等一等。”杜大人到底没有直接发话让宋二小姐回府。 巡城司公堂内的青石板铺着一层薄薄的墨色细毯,堂内黑漆的柱子伴着空荡的室内,倒是略有几分萧条之意。 秦绾立在门口,不敢挪开一步,生怕将宋二小姐给跟丢了,那她心中就万般过意不去。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那风风火火,飞奔而来的一袭玄色短袍衣衫的少年。 少年长身玉立,身姿绰绰,一条玄色束带将黑墨般的秀发高高束起,上头用一枝白润剔透的玉簪固定。 剑眉星目,棱角分明,若不是那紧皱成团的双眉让人有几分惧意,便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儿。 “悦儿……” 一声清脆的嗓音让公堂内之人皆朝门口往来,立在门口候着的秦绾也回头看去。 少年一路小跑而来,秦绾一转身子,同那少年撞了个满怀。 “哎呦……”秦绾吃痛,身子直直朝堂内门口那铺着青石板的地面倒去,一脸惊慌。 少年忙伸手拉住了秦绾的胳膊,秦绾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着。 那少年见她站稳,这才松开手,道了一句“抱歉”,便直奔入公堂内。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章家的二公子章定平。 章定平走到表妹跟前,看了一眼,示意她不用担心,这才看向杜大人,行了一礼,“杜大人。” 杜大人微微点头,心中猜想,这怕便是宋二小姐口中的证人了吧。 第16节 章定平从怀中取出一沓瞧着有些岁月的羊皮包袱出来,将那泛黄的羊皮包袱搁在宋锦悦身旁的黑漆四方桌上。 他将上头系着的棉绳解开,掀开盖在上头的羊皮,里头赫然是一筒泛黄的卷轴。 他小心翼翼将卷轴取出,捧在手中,行至杜大人跟前,说道:“杜大人,来之前,已听说了表妹被诬陷之事,这卷轴还请杜大人过目。” 坐在一旁的师爷连忙起身,走到章二公子跟前,将卷轴接过,这才呈道杜大人面前。 杜大人将那卷轴摊开,细细瞧着。 章二公子继续道:“我章家先祖曾立下祖训,凡家中所出之女,出生时辰需得晚报几个时辰,故而外头所知晓的我那两位姑母的生辰八字并不是真正的,这些唯有至亲之人才会知晓。” 章二公子看向表妹,笑着点了点头,虽她系着面纱,可小姑娘那遮在面纱下的容貌已然可见七八分绝色。 昨儿夜里才听说表妹回京了,想着今日一早宫里的姑母定是要将人接入宫的。 章家已定下了明日来接她过去住上两日,谁知今日她身边的婢女秋韵火急火燎求到了章府。 章老夫人气的几度昏厥,现下府中由母亲同妹妹照料着,他这才从祠堂请了族谱出来为表妹洗刷嫌疑。 杜大人沉眸睨了一眼章二公子,又垂头继续看着摆在桌上的卷轴。 果不其然,上头皇后同先国公夫人的生辰八字同那巫术娃娃不同。 随手将卷轴收起,递给了一旁的师爷。 师爷俯下身子同杜大人耳语了几句,这才将卷轴恭恭敬敬交还给了章二公子。 “那这违逆之物便暂压在巡城司,等这事查明前因后果,杜某再登门致歉。” 宋锦悦起身,行了一礼,缓缓道:“给杜大人添麻烦了。” 从踏入巡城司,再到离开,不超过半柱香的功夫。 章定平护着表妹出了巡城司,瞧见门口的秦绾,这少女他并不曾见过,“表妹,这位是?” 能看的出来,这少女极为紧张表妹,也不曾听说表妹身边新添置婢女。 “一个朋友。”宋锦悦垂眸解释着,又看看秦绾。 “平表哥,这位是秦绾小姐。”宋锦悦继续道,“这是我二表哥,章家的二公子。” 两人互相见了礼,国公府的马车就停在巡城司门口,方才章定平策马而来,秋韵跟在后头,现下还未到。 等了片刻,这才看见秋韵打长街尽头气喘吁吁小跑着过来。 秋韵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弯着身子,一手搭在秦绾递过来的手上,一手在胸前顺着气,缓了缓,这才长叹了一口气,“小姐,真是吓死婢子了……” 语气中带了几分凄楚。 宋锦悦有些心疼这丫头,让她同秦绾上了马车,这才看了二表哥一眼,示意他跟自己过来。 直至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死胡同,宋锦悦这才开口说道:“平表哥,你近来可有事?” 不知为何,章定平心下一怔,立时收起散漫的性子,心知表妹怕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同他提,摇了摇头,“近来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表妹但说无妨。” “好。”宋锦悦神色凝重,缓缓开口,“表哥帮我去一趟定州,查两个人。” 章定平皱眉不解,好端端的,表妹怎地要他去定州帮忙查人,“可是同那巫术娃娃有关系?” 宋锦悦摇头,道:“表哥,你先听我说。” 第23章 摆平 章定平这才沉下眸子,不再多言。 “你此去定州,快马加鞭,帮我查秦晟同秦绾两兄妹的底细,若是没有偏差,派人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回来。” 章定平挠了挠头,表妹这意思,是要他留在定州不成? 父兄也在定州,他跑上这一遭倒也无事,可他总觉得表妹怕是有旁的用意。 宋锦悦抿了抿唇,绣眉微蹙,一手扯下系在面上的青纱,眉目间尽是沉重。 “平表哥,你留在定州先不要急着回来……” “表妹,到底怎么了?”章定平有些急了,想着表妹今日入宫,是否姑母同表妹说了什么?一颗心高高悬起,神色不自然凝重了起来。 “平表哥,先不要多问,事关紧急,你收拾了行囊多带些人前去。” 章定平只觉得这个表妹五年未见,反倒是越来越让人摸不清头脑。 他正犹豫不定时,宋锦悦沉着脸,道:“平表哥,此事十万火急,我恨不得自己跑上这一趟,可是你也知道,我这身子骨,到了定州怕是要到明年三春。那到时一切都晚了!” “那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然我不去!”章定平心下也焦急,心知怕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否则,表妹不会这样。 宋锦悦无奈,只得将心中一些揣测告知给了表哥。 提了姨母的药方被人动了手脚,如今不知徐太医是被谁所指使,正巧她搭救了秦家兄妹,而两兄妹又正是出自定州。 且她要让表哥亲自去一趟定州,还有旁的用处。 她没有明说,只说怕秦家兄妹同定州州府向大人有牵扯。 她需要章定平帮她查一下向大人。 在宋锦悦三番两次的请求中,章定平这才点了头应了此事。 她格外叮嘱表哥,先不要将此事告知给外祖母同舅母,恐她们担心,就说想去定州看看父兄。 临了,他要护送表妹回府,却被宋锦悦给回绝了,让他即刻回府收拾行囊,明日城门一开,就出城去定州! 且她再三叮嘱表哥,一定要多带人手,等他到了定州,她自然会命人送去书信告知用意。 章定平这才作罢,目送表妹上了马车,他这才上马往章府而去。 国公府的马车不如宫里的奢华,倒也宽敞软和。 秦绾有些畏手畏脚坐在拐角的位置,秋韵则坐在自家小姐身旁。 湖蓝色的车帘随着风轻轻摇摆。 秦绾绞着袖子不知如何开口。 “秦姑娘,今日谢谢你。”宋锦悦打破了马车内的沉寂,轻声说道。 她同秦绾,实在说不上太相熟,从认识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罢了。 她随手搭救了两兄妹,又受秦公子所托代为照顾秦绾几日。 谁知一回府就叫秦绾瞧见了这样的场景。 其实这事儿只能说是意料之外。 可她给沈氏下的局本就是布好了的,只是半路出现了秦绾这个意外。 不过,她没料到,沈氏竟然这么恨自己。 若不是她有能洗清自己嫌疑的证据,怕是想要轻轻松松踏出巡城司是不易的。 只是不知,沈氏瞧见她后,会是什么样的神色? 一想到此,宋锦悦的唇角止不住上扬。 “宋二小姐,是我拖累你了。”秦绾面上有几分愧意,手中那泛白的青色袖摆都快被她捏破了,可见心下是有多么地紧张。 宋锦悦微微笑着摇头,宽慰道:“不必同我这般客套,我正巧也有一事要求你。” 求她? 秦绾一听这话,倒是有些惊诧,“宋二小姐,您但说无妨,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去办。” 想着宋二小姐于他们兄妹二人之间的恩情,秦绾当即便严肃了起来。 “我有个亲戚需要一位女医,可巧今日你说识得些中药,药理同病理倒也沾些边,想来一些寻常的小病,你自然也会瞧吧。” 宋锦悦招招手,示意秦绾坐到她跟前来,秦绾弯着腰搭着秋韵的手坐到了宋二小姐身边。 医理,她确实略知一二,以前在定州时,也帮些乡亲看诊,一路往京城来时,也会帮人看诊。 后来入了京城,哥哥便不许她为人看诊。 一则他们初来乍到,不好在别人的地盘搅合别人的营生。 二则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达官显贵,他们哪一个都得罪不起,医者门前,若是没有人护着,那是非倒也是比旁的地方多些。 哥哥要专心温习好应对今次科考,她也不想因为自己到时出了差错连累了哥哥的科考,这才同哥哥许诺,绝不在京城替人看诊。 一想到同哥哥的许诺,又看了看宋二小姐,到底是应了。 “宋二小姐,那何时去?”一想到能帮上宋二小姐,秦绾心下便不由得欢喜,总算是能偿还一二宋小姐之于他们兄妹的恩情。 “不急,过两日,你唤我锦悦便好。” 可秦绾还是摇了摇头,宋二小姐的心意她明白,可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依靠着宋二小姐借住在国公府,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宋锦悦见劝不动她,索性便由着她去。 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前时,小厮以为是车夫回来了,故而只开了正门西南角的小门。 可那车夫却将马车停在了大门口,一身灰衣夹袄的小厮立时便有些不悦,声音里便带了几分薄怒,“刘叔,规矩都忘了?” 那被唤作刘叔的车夫一身浅灰色夹袄配着浅褐色短袍,一个纵跃跳下马车,一鞭子抽到了那灰衣夹袄的小厮脚边。 皱着眉,轻声呵斥道:“还不快快开了正门,二小姐回来了!” 那灰衣夹袄的小厮愣了愣,刘叔没好气一鞭子抽到他身上,那小厮吃痛眉心拧成一团,急忙捂着方才被马鞭抽到的胳膊唤了同伴将那厚重的黑漆楠木正门给打了开来。 秋韵掀了那朱红色的车帘,一跃跳下马车,先扶着秦绾下了马车,二人一起扶着宋锦悦缓缓下了马车。 门口的小厮各个垂下头,不敢去瞧二小姐,恭敬立在一旁。 早有小厮去正院将消息送到了沈氏院里。 沈氏正同女儿关着房门说话,守在门外的赵嬷嬷得了小厮的信,忙掀了帘子推开红漆木门走了进去。 一脸焦急。 沈氏原本瞧见赵嬷嬷进来,心下便有些恼赵嬷嬷没规矩,可一见她这神色,心下暗道怕是出了事。 第17节 第24章 婆子 宋锦夕背过身子,一双眼眶哭地通红,正用帕子摁着眼尾。 沈氏捏着眉心,道:“说吧。” 赵嬷嬷这才弓着身子回道:“回夫人,二小姐回来了……” 沈氏捏着眉心的手一顿,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你说什么?” 赵嬷嬷叹了一声,又回了一遍:“二小姐回来了!” 沈氏面露寒意,那小贱人竟回来了? 宋锦夕闻言转过身子,颤颤巍巍晃着沈氏的胳膊,沙哑道:“母亲,怎么办……” 沈氏的一颗心乱糟糟的,犹如一团打结的麻团没有一丝头绪。 身子被女儿晃着,沈氏只觉得头皮发麻发闷,“慌什么慌,就你这样子,能成什么事!” 宋锦夕哪里受过沈氏这等疾言厉色,才止住的泪珠吧嗒吧嗒往外掉。 沈氏脑仁直疼,叹了一声,这才伸手去拉女儿至身前,耐心劝道:“有母亲在,你莫慌!” 话音才落,沈氏便从袖中取出一方暗紫色帕子,为女儿轻轻擦拭着面上的泪珠。 宋锦夕弱弱“嗯”了一声,这才止住了哭意。 “走吧,咱们去瞧瞧。”沈氏让宋锦夕先回了自己的院子,早些歇息,明筑轩那里,有她在,定叫那个小贱人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 明筑轩内,春婵同云杏早早熄了灯歇下了。 偌大的院子,显得空空荡荡,只那黑漆长廊下挂着几盏灯笼。 秋韵上前想要推开黑漆木门,可推了半天竟没推动半分,显然是院子里头落了锁。 她又握着黑漆木门上的黄铜扣子,使了力气拍着。 咚咚咚。 秋韵的眉头紧蹙,面上的耐心一点一点被消磨殆尽。 俯身倾听着明筑轩内的动静,却没听见一丝朝这里来的动静。 “小姐……”秋韵气鼓鼓松开手,转手走到自家小姐跟前。 宋锦悦面色也不大好看,春婵同云杏两个丫头,倒是在明筑轩过的一日比一日舒坦,想来不过才伐了两颗桃树于她们两个来说,显然是不够的。 “去唤几个力大的婆子来。”宋锦悦吩咐道。 秋韵歪着头有些不解小姐的用意,宋锦悦催促道:“快去,难不成你今晚想睡在外面打地铺?” 秋韵的头摇地像个拨浪鼓一般,连连道:“婢子不要。” 秋韵说完便一路小跑着离开。 夜风寒凉,吹的明筑轩门外那种在青石瓦砾的屋檐下那一排排青竹劈啪作响。 秦绾的衣裳本就单薄,那寒凉的夜风吹在身上,让她不由缩了缩脖子,身子止不住地打着颤。 宋锦悦瞧见,倒是有几分歉意,“是我疏忽了,明日便命人给你添些厚重的衣裳来。” 秦绾连忙摆着手,想要谢绝她的好意,可一阵寒风吹来,让她控制不住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被冻红的鼻尖落下了两滴青涕,她忙用帕子去擦拭了两下,面上略显窘迫地垂下了头。 宋锦悦忽然想起了那同样衣衫单薄住在翠香楼的秦晟。 便想着索性命人将兄妹二人的冬衣一道儿做了来。 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秋韵喜滋滋领着四五个婆子朝着明筑轩的方向走来。 宋锦悦打眼一瞧,细细一数足足有五个婆子,只是个个眼生的紧。 “二小姐、” “……” 几个婆子各个膀大腰圆,瞧着一身蛮力,走到宋锦悦身前一个个面上恭敬地行了礼。 “小姐,这些婆子都是婢子从厨房寻来的。”秋韵上前邀功似地说道。 阖府上下,唯有厨房的婆子一个个膀大腰圆,瞧着就一身蛮力,好在这些婆子也都是听说了新回府的二小姐。 即便是沈氏手底下的人,可谁不想往二小姐跟前凑? 那可是遍京城身份最尊贵的女子! 原本几人围在一处吃酒摸牌,一听秋韵说是二小姐的吩咐,一个个雀雀欲试,二话没说丢下竹牌就跟着秋韵来了明筑轩。 宋锦悦极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赞许,秋韵的唇角又往上翘了翘,她自认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还是能揣摩出小姐的一二心思。 “大晚上的,给几位嬷嬷添麻烦了,实在是我院儿里的婢女睡地太死,且还将院门给落了锁,等会我便让秋韵给嬷嬷们各自送些银钱过去,嬷嬷们或吃酒或抓牌,自然全由嬷嬷支配。”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面上的笑遮也遮不住,假意推辞了一番,这才恭维的谢过了二小姐。 众人心中都明白,今日明筑轩挖出了违逆之物,二小姐被巡城司的杜大人带走了,国公爷急匆匆出了府,现下还不曾回府。 夫人还没到,想来已是听说了二小姐回府的消息。 原以为二小姐要在巡城司的大牢里住上两日,谁知今日竟然回来了! 且二小姐这话中的意思,不就是暗指沈氏送来的婢女没有规矩?主子不在,两个婢女竟还落了锁睡的还这般沉。 待会指不定要如何责罚。 “嬷嬷们不用顾忌,将这院门或拆或砸都可,不会寻嬷嬷们赔偿。” 宋锦悦发了话,几个婆子哪有不应的。 各个挽起袖子使出了一身蛮力,口中喊着“一二”齐齐发力,用肥硕的身子朝那大门撞了过去。 不过撞了三回,明筑轩那黑漆的木门发出剧烈的咚咚咚,几个婆子往后退了退,互相搭着手,一起抬脚朝那黑漆木门踹了一脚。 哐当! 剧烈的震响传来,宋锦悦脚下所站之地都颤了颤,一阵灰尘弥漫开来,黑漆木门断成了好几截,歪歪扭扭散落在地上。 春婵同云杏两个丫头听见一阵剧烈的响动,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匆匆取了放在榻前的外衣披在身上就朝门口跑来。 发髻随意散落在身后,灰尘漫天,两个人只模模糊糊看见门口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还有脚边那残缺不全的黑漆木门。 一时大怒,呵斥道:“大胆,不知道这是二小姐的院子吗!” 几个婆子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侧过身子,给二小姐让出了一条路。 宋锦悦冷着脸迈进了明筑轩,春婵同云杏两个一时慌了神,哪里料到二小姐能回来。 急忙跪到地上,颤着声回道:“小姐,婢子、婢子错了……不知小姐今日能回来。” 宋锦悦冷笑一声没有说话,领着众人越过两个婢女从长廊回了正屋。 没说让二人继续跪着,亦没放话让二人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第25章 砸门 月光透过青石屋檐散落下斑驳的月光在那高挂在廊下的灯笼上。 微弱的烛光映照在长廊那镂空的墙壁之上,路过的阴影映衬在那长廊下的灰墙之上,夹着寒凉的夜风。 倒是叫人生起了一层薄薄的寒意来。 入了正屋,秋韵取了那搁在黑漆黄花梨木圆桌上的火折子,将屋内的油灯逐一点亮。 宋锦悦身子疲乏地靠在软榻上,示意秦绾同那几个嬷嬷落座。 待屋内彻底亮堂如白昼,秋韵这才至小姐跟前伺候。 宋锦悦轻声吩咐道:“取五两银子来,每一位嬷嬷都赏一两银子。” 几位婆子相互对视一眼,忙起身行了一礼,一个个笑着推拒道:“二小姐,这些都是老奴们应当的,不必这么……” 宋锦悦正了正身子,垂着眼帘摆了摆手,“这些是我赏给嬷嬷们的,嬷嬷们且安心收下,也好叫我安心。” 一句话,叫几位嬷嬷一时笑着连连称赞了几句“二小姐宽厚仁善”,这才又行了一礼各自从秋韵手中接过了一两碎银。 嬷嬷们平日一月的月钱也不过才五百文,这一两是她们几个人两个月的月钱,如今得了这意外之财。 心下难免窃喜,揣在怀里的碎银仿佛冬日里头用来暖手的手炉,这股子暖意直直暖入心坎。 又道了谢,这才告辞退了出去。 宋锦悦只觉得眼皮重重地往下拉着,一双素手掩在唇间,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可她还不忘嘱咐秋韵道:“秋韵,先带秦小姐下去歇着罢。” 秋韵原本想伺候小姐歇下后再带着秦小姐回去,既然小姐发了话,她便只好回道:“婢子这就带秦小姐下去歇着。” 秦绾也知宋锦悦今日确实累着了,故而行了一礼,跟着秋韵从正屋退了出去。 宋锦悦眼皮沉沉茸拉下来,侧头靠着身后的软靠,意识渐渐迷离。 狭长的余光里瞥见了了门口那一抹来势汹汹的寒意,叫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整个人一下子便精神了起来。 “二小姐今日可是好大的威风!”沈氏一入门,冷嗤了一声,话音里阴阳怪气。 宋锦悦缓缓起身,慢悠悠理了理裙摆,垂下手时,恭敬朝沈氏见了一礼,“母亲大晚上的怎地过来了?” 沈氏“哼”了一声,搭着赵嬷嬷的手自顾坐到了主位上。 宋锦悦缓缓转过身子,垂下眼帘坐到了沈氏下手的位置。 “啪”! 沈氏一手端过桌上的青花瓷茶盏就朝地上砸了过去。 宋锦悦微微挑眉,看着那溅了一地的青花碎瓷片,她屋中的茶盏可都是宫里的巧匠做的,在京城市面上并不曾流通。 姨母曾说,她既然生在这金玉软枕的国公府里,自然用度也要同旁人不一样些。 第18节 其实她明白姨母的用意,只是不想叫外头有心人知道她得喜好罢了。 她年幼丧母,府中那时还没个继母,亦没能料理后宅的管事,故而姨母担心她被旁人撺掇着。 学了那些话本子里的故事,不过是些养在深闺的小姐们受了花言巧语的蒙骗,同旁人私相授受。 可到底吃亏的是小姐。 这些话,姨母不便明说,可为着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无不防患于未然,她以前不懂,后来经历多了,这才恍然大悟。 姨母为了她,真真是用心良苦。 “母亲,这青花瓷可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宋锦悦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擦了擦白皙的玉手,眼睑都未抬一下、 她只垂头自顾瞧着裙摆,可那语气里便带了三分寒意。 沈氏心下一跌,轻咳了两声,没有接话,因着方才大女儿在她屋里哭闹了一场,又听说这小贱人回来了。 这才怒气冲冲寻了来,她抱了十足的把握。 可才到明筑轩,见春婵同云杏两个婢女跪在地上,抬眼再往上看去,只见地上那断成了三五截的黑漆木门。 沈氏的心头的血便直冲头顶,明筑轩那可是近百年的黄花梨木!当年章氏生下这女儿时,国公府上下欢喜。 国公爷特意从外头寻来了难得一遇的这近百年的黄花梨木,拢共就那么一颗! 最后全用在了明筑轩上,如今门坏了,不用她说,国公爷自然发话要命人来换上新的。 可如今的行情,这近百年的黄花梨木那是有价无市!还极为难得! 如今国公府沈氏当家主母,花的虽是公中的用度,在沈氏眼中,那都是她的,更是她的夕儿的! 如今要添上这么一大笔的支出,怎能不叫沈氏一时气昏了头? “母亲也是气恼了,这才一时不察失了手,悦儿就不用同母亲计较这些身外俗物。”沈氏眉眼淡淡。 话里话外不提皇后一句,却字字句句扯到宋锦悦身上。 她这是摆明了,若是宋锦悦计较此事,便是不将她这嫡母放在眼里,砸东西的是沈氏,可最后按着沈氏的意思,反倒叫宋锦悦自己忍下这莫名其妙的怒火。 宋锦悦唇角挂着笑,可那眸底寒光犹如隆冬里的厚雪。 叫她忍了? 笑话! “母亲,我这屋里的一应物品皆是在姨母宫中登记在册,如今缺了、少了,自是要回禀入宫的。” 沈氏气的后槽牙直打颤,这小贱人如今怎么是越发不好拿捏? “怎么?你莫不是希望母亲入宫请罪不成?”沈氏的音调也冷了几分,眼底透着寒芒。 宋锦悦微微抬头,看向沈氏,笑着摇头,缓缓说道:“女儿哪敢……不过外头采买添置的东西,难免叫女儿有些不喜……” 沈氏眼睑突突直跳,她这意思是同自己要钱? 沈氏没有吱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听闻母亲屋里有一樽上等的白玉观音,可否赏了女儿?”宋锦悦一双杏眸弯如月牙,面上没有半分不敬。 沈氏方才听她说了前半句,面上才浮现的笑意,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竟然打的是那樽白玉观音的主意! “不成!”沈氏脱口而出,眼里的光渐渐淡了下去。 宋锦悦俯身,白皙纤长的手臂在那湖水青色的袖筒中若隐若现,葱葱玉指轻抬,从脚边捡起一块碎瓷,将其把玩在纤长的指间。 全部的视线也随之落在那上头,眼底涌起丝丝哀愁。 “姨母瞧见这碎瓷盏倒是不打紧,可若是知晓了大姐姐……” 宋锦悦猛地抬起头,看向主位上的沈氏,“母亲,您说……” 第26章 送礼 沈氏那藏在袖筒中的手指死死攥着身下的软垫,扮了多年端庄贤淑的沈氏险些在此刻破了功。 “也不知大姐姐可曾回府了?”宋锦悦的话题忽然拐了个弯,眉眼含笑。 可那笑落在沈氏眼里,叫她心里直犯怵。 今日夕儿回府后便来寻她,哭的那叫她一个肝肠寸断。 女儿同五皇子之间那点子事,沈氏是知晓的,这其中还有她的一份功劳。 五年前,她进门成了宋国公府的继夫人,京城里往昔那些拜高踩低的夫人们,哪一家没偷偷摸摸派了小厮来送贺礼? 就连皇后娘娘不也派了五皇子来送贺礼? 即便皇后再不喜她,又能如何?她还不是入了国公府的门,成了这小贱人的继母? 这些都是国公府欠她的! 也多亏了皇后娘娘,五皇子对她的夕儿那是一见钟情。 可谁知,今日夕儿入宫私会五皇子之事竟被这小贱人给撞破了。 今日一回府,她来寻这小贱人夕儿的去向,她竟瞒的是严丝合缝,没有露出一点破绽、 沈氏心中不由盘算起,这小贱人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可她若不开口先提此事,沈氏倒不好上杆子来质问,这样反倒显得她们母女失了分寸慌了阵脚。 且没在宫中将此事闹开,回了国公府,小贱人手上没了把柄,只要她们母女矢口否认,看她还如何辩驳? “你大姐姐现下乏了,已回去歇着了,怎么?你想说什么?”沈氏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面上没有一点笑意。 宋锦悦将手中把玩着的碎瓷搁到一旁黑漆四方桌上,垂着头,手指轻扣着桌面,墨黑的秀发随意散落在肩旁。 桌上的烛火,映照在她那白玉一般的皮肤上。 一双杏眸弯弯,唇角微扬,仿若画中仙一般诡秘静幽。 “大姐姐没同母亲说些什么?”宋锦悦扬起头,朝沈氏看去。 “你什么意思?”沈氏眼中压着怒火,不想同这小贱人继续掰扯夕儿之事,这事,不能摆在明面上说,如今大事未定,一切都还未可知,“赵嬷嬷,唤个婢女去我屋中将那白玉观音给二小姐送来。” 沈氏转头朝一旁站立的赵嬷嬷吩咐道,今日若是不给了这小贱人,怕是不好收场,她便当是破财免灾。 交代妥当,沈氏这才将话题又引了回来,“不知悦儿可满意?明日母亲再让账房给你支上一百两,你去挑些喜欢的来使,可妥?” 宋锦悦起身,理好了衣衫,这才朝沈氏行了一礼,说道:“那就先谢过母亲。” 她不急,眼下最紧要的是姨母的病,她没空同沈氏明争暗斗,而她也不会轻易放过沈氏。 宋锦悦没有提宋锦夕同五皇子之间的事情,沈氏也没有提。 可二人看着彼此,又都心知肚明,心下打着各自的盘算。 宋锦悦侧身就要落座,沈氏忽然发难道:“二小姐现下可否说说,为何将明筑轩搞成这副模样?” 沈氏缓缓抬手,指向门外。 宋锦悦“哦”了一声,仿佛才明白沈氏方才为何发怒,先还挂着笑的脸一时收了起来,抿了抿朱唇,声音里透着几分落寞,“母亲,女儿才回府,院儿里的婢女当真是没个规矩。” 她说着便扶着椅子缓缓落座,一副委屈地模样,惹人怜惜,不忍再责难。 沈氏心下冷笑,这小贱人才回府不过两日罢了,看她生出的这些事端来?那一件瞧着像是高门贵府里金尊玉贵的小姐能做出来的? 怕是一个手掌都算的过来,京城里,她宋锦悦独一份! “先以为两个都是个好的,虽说没有同国公府签卖身契,想来是我才回府,性子还需要磨合磨合,可谁知,竟叫那两个都不把女儿放在眼里!” 宋锦悦一副又恼又委屈,继续说道:“今儿个,竟还将院门给落了锁,任凭女儿如何叫门,两个婢女竟如同死人一般没有半点反应,这天寒地冻,母亲……您说、难不成叫女儿在门口歇下?那成什么样子!” 话落,宋锦悦眼里挤出了两滴清泪,用帕子擦了擦。 沈氏一颗心乱糟糟,方才进门时,春婵同云杏说了是因自己睡的太死,这才没听见动静,再说,她们哪里想到二小姐能这么快从巡城司回来? 白日里又挖了一天的坑,日头才落下,两个人将明筑轩落了锁,合着衣倒头就睡的天昏地暗,任由外头闹出再大的响动,亦是听不见。 宋锦悦这话,倒是叫沈氏听的有些不顺,她这话里话外哪一点不是再说她这做继母存了心思,给继女院儿里送的婢女,一个个都不将主子放在眼里? “母亲现下既来了,女儿正有一事要求您呢。”顿了顿,她起身莲步轻移至沈氏跟前,垂下眼睑,喃喃说道:“母亲便替女儿做主惩治一下那两个丫头罢。” 沈氏的人,自然要沈氏来敲打,岂不美哉? 前一世,很多道理她并不明白,总是横冲直撞,因着有姨母有外祖家,这京城上下,即便她骄横上两分,亦或者错了一处。 都没人敢在她面前指手画脚。 重生一世,她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焦躁的性子要不得。 可到底骨子里那因身份的缘故多了几分傲性是怎么藏都藏不住。 索性便设下局,让她们一个个往里跳,而她随后再发难,旁人自是不会多说什么。 沈氏睨了一眼她,心下只觉得今日格外的奇怪。 她先是来寻她的错处,可方才一进门,她仿佛被这小贱人给激地失了神志一般,往日里攒下的那些心善面软的名头,都在方才这一怒之间,顷刻瓦解。 沈氏反应过来,面上忙摆出一副担忧的模样,抬手将宋锦悦那娇嫩的手掌握在手中。 “哎”了一声,这才捏了捏她的手掌,“今日是母亲气糊涂了,你是国公府的小姐,虽然春婵同云杏没有签订卖身契,可终归是你院儿里的婢女,今日或打或罚,都由你做主。” 话落沈氏松开紧握着宋锦悦的手,从发髻上取下一支翠玉簪,那赞头上雕着一只牡丹,下头还挂着一串翠玉米珠做的流苏。 样式独特,价值不菲。 沈氏这支翠玉簪还是年前无意得的一块翠玉料子,特地请了京城能工巧匠才雕刻了这一支簪子出来。 原还想着,多带着这簪子出府去做客,好叫那京城里一向眼高于顶的夫人们瞧瞧,她沈氏手上也是有拿得出手的好东西! 第27章 祖训 沈氏强压下心中的不舍,紧咬着后槽牙将那支翠玉簪交到了宋锦悦手中,“你才回府,就让你受了这么些委屈,是母亲今日昏了头,你莫要同母亲计较。” 第19节 宋锦悦摇了摇头,推辞着不肯要。 “快收下,若是不收,母亲只当你心中还怨恨母亲。” 听了这话,宋锦悦才收下了沈氏的翠玉簪。 秋韵安置好了秦绾,听见小姐屋里有声响,这才出来瞧,一入了正屋,借着烛灯瞧见沈氏坐在主位,身后跟着赵嬷嬷等两个婢女。 而她家小姐就立在沈氏跟前。 秋韵脚步匆匆迈了进来,那一地的碎瓷,让秋韵心下七上八下,只当沈氏欺负自家小姐。 “夫人,小姐。”秋韵行了一礼。 沈氏摆了摆手,示意她起来,又看向宋锦悦,示意她坐下说话。 剑拔弩张的气氛才刚缓和了一些,秋韵的出现,反倒又渐起了一丝硝烟的灰尘。 秋韵扶着自家小姐落了坐,身子直挺挺护在小姐身侧。 “悦儿,今日的事情,可是杜大人已查清?” 沈氏开口试探问道,她心下原本有十足的把握,可谁知这小贱人竟然毫发无损且不过一个时辰就从巡城司回来了。 她有些心急,又有些担忧,可是巡城司那位杜大人查到了什么? 还是说,已经查到了她的头上? 一想到这里,沈氏只觉得头痛欲裂,原本一切都是那么天衣无缝,可怎么自此这小贱人回来后,一切便不受她掌控? 沈氏并不曾细想,只想着明日便派了人去一趟云泉山庄,好好查清这五年宋锦悦在那里的过往。 方才宋锦悦矗立在她跟前儿,沈氏有一瞬愣神,仿佛瞧见了章氏一般。 那些年,她忍受的那些指指点点同流言蜚语,让她一下子便回想了起来。 这几年,沈氏一直可以不去提不去想。 因为那些事,回回记起来,都叫她心中万念俱灰。 她越发不喜面前矗立的这个继女。 可她又不得来此处,因为她要弄清一件事情,一个她到底如何脱身的办法。 宋锦悦轻笑出声,眼底满是嘲讽,这模样落入沈氏眼中,却无比地刺目。 “也不知是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想要陷害于我,可惜了……”她依旧笑着,眸中却流露出了一抹惋惜,“可惜了,陷害我的那人不知道我外祖家的祖训。” “什么祖训?”沈氏脱口而出,眼中多了几分急切。 宋锦悦将沈氏的样子看在眼中,也并不戳破,而是看着那青石板地上铺着的青色厚毯,缓缓答道:“凡章家所生之女,真实生辰八字不得外露,故而章家对外报的女儿八字都是假的。” 话落,宋锦悦抬头看向沈氏,一脸的惋惜,“母亲,您说,下次那幕后之人还会不会用了同样的手段来诬陷女儿。” 沈氏面上讪讪,轻咳了两声,给一旁的赵嬷嬷使了个眼色,赵嬷嬷会意,忙伸手扶着沈氏起身,劝道:“夫人,二小姐今日忙了一日,您也早些回去,好叫二小姐也早些歇着。” “嗯,是了,瞧我这记性,倒是扰了悦儿歇息,这便回去罢。” 沈氏说着便搭着赵嬷嬷的手,从那一地碎瓷中出了明筑轩。 宋锦悦起身送至门口,沈氏便推辞不让她再送,并嘱咐她安心睡,今夜她会派两个婆子在明筑轩门口值守。 让她莫要担心。 宋锦悦道了谢,这才立在黑漆柱子的廊下,看着沈氏一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出了明筑轩,沈氏脸上再也挂不住,板着一张脸,狠狠掐着赵嬷嬷的手掌。 赵嬷嬷吃痛忍着,不敢出声。 沈氏喃喃道:“去查,看看那小贱人所言真假,再去查查云泉山庄,几年未见,这小贱人怎么这般不好拿捏?可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月光淡淡,沈氏修长的身影倒立在青石的地面上,一双凤眸怒瞪,衬的那地上的影子也愈发狰狞。 沈氏手上又下了些很劲,赵嬷嬷苍老的面容扭曲成一团,她不能出声,掂量着如何规劝,只得先回道:“夫人放心,老奴明日一早就派人出府去打听。” “国公爷还没回府?”沈氏不由问起,今日杜大人前脚走,后脚国公爷便命人牵了一匹马来出了府。 赵嬷嬷想了想,答道:“国公爷还未回府。” “怕是为那小贱人寻法子去了!”沈氏压低声音怒骂了一声。 赵嬷嬷有心劝道:“夫人,慎言,到底那位如今回府了。” 沈氏这才作罢,可一想起女儿那一团乌糟的事情,沈氏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 明筑轩内,秋韵才将地上的碎瓷收拾妥当,宋锦悦在房门口前依靠着那长廊下的黑漆柱子,仰头望着天上的皎月。 漆黑的天幕只挂了一弯浅浅的月牙,再瞧不见一丝星辰的踪迹。 眼眶忽然一热,泪花在眼中打着转。 宋锦悦长长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那一股子委屈终是被她给压了下去。 若是娘亲还在多好,她也能犹如宋锦夕那般,日日可以缠在娘亲跟前,做个永远都不必长大的孩子。 秋韵手中捧了一件红狐大氅,领口是一圈毛茸茸的狐毛,她将红狐大氅系在小姐身前,垂头系着领口的带子。 一抬头瞧见小姐眼眶红红,皱了皱眉,嘟囔道:“小姐何必忍着,明日入宫请皇后娘娘为您做主岂不稳妥?” 自打秋韵跟在小姐身边伺候,何时见过她家小姐受过委屈? 才回府两日,沈氏闹了多少事情出来? 宋锦悦清楚秋韵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可许多事,她不能同任何人提及,不是不信,而是有些路,她必须得自己一个人去走。 有些事,也必须她自己去扛。 她亦不想将这份压力倾加在旁人身上。 宋锦悦拉着秋韵的手,那冷却的心,一点一点被捂热,她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念娘亲罢了。” 一句话,叫秋韵也不知如何去接,叹了一声,同自家小姐一道望着天上那浅淡的弯月,良久,才喃喃说了一句,“想来夫人在天上每日都护着小姐吧。” “或许吧……” 向来是不信这些,可自打她重生,她便不由想着,娘亲怕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护着自己吧。 第28章 责罚 影影绰绰的烛光将人影拉的修长,宋锦悦立在廊下,双指缠绕,地上的倩影也多了几分灵动。 她用柔嫩的手指照着栖息在廊下的鸟儿的体型,立时一只活灵活现的鸟儿展开双翅仿佛要从那漆黑一团的影子中一跃而起。 “小姐,早些歇息吧。”秋韵跟着小姐的视线落在那地上的一团黑影上,劝道。 “好。”宋锦悦松开手,长廊上的那只灵动的鸟影一下子便消失不见,仿佛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春婵同云杏……”秋韵跟着小姐一道入了屋,这才问起还跪在院门口廊下的那两个婢女。 宋锦悦微微挑眉,没有吱声,抬手解了系在肩上的大氅,秋韵接过那大氅,转身将其挂到了床榻一旁的黑漆黄花梨木架上。 小姐打定的主意,秋韵向来都不会去劝。 无论好坏,只要是小姐的决定,那么她都会遵从。 宋锦悦脱了外衣上了床榻,再未多说一句,秋韵安置好小姐后,又去她房中取了被褥铺在小姐床榻边打了地铺。 房门也特地落了锁。 漫长的黑夜仿佛无尽的深渊。 国公府里有人安心入睡、有人胆战心惊、亦有人彻夜难眠。 入冬后,京城的天便要比旁的季节短上两个时辰。 巳时初,头顶的天未有丝毫放亮的迹象,国公府里的各处长廊下挂着的灯笼已然被逐一点亮。 西南角的厨房已飘起了袅袅炊烟,下人们至长廊下匆匆而过,各自忙碌着自己的活计。 秋韵已端了热水入了里屋,伺候小姐梳洗。 雕花铜镜里的少女,面色有些苍白,木愣愣地发着呆。 秋韵已经习惯了,打前几日还在云泉山庄时,小姐晨起时总会在雕花铜镜前坐着发一会呆。 起先她以为小姐是在忧愁回国公府之事,后来她慢慢发现,小姐好像在烦恼些她并不知晓的事情。 小姐不愿多说,那她也不会多嘴去问。 “春婵同云杏还跪着?” “还跪着呢。”秋韵一边梳着那乌黑的秀发,一边答道。 “让她们回去歇着,今日就不必出来伺候。”宋锦悦话落,秋韵已将小姐的乌黑的秀发给梳理妥当,又从那黑漆雕花妆奁内取了昨日小姐带过的赤金锻造的金簪出来。 宋锦悦微微摇头,抬手自去取了一支通体剔透的白玉簪出来,赞头雕了一只翠色荷叶,便再无旁的装饰,倒是瞧着十分的清透。 宋锦悦将簪子递给秋韵,今日便用了这支簪子。 秋韵手上那支金簪复又搁回了雕花妆奁内。 等一切收拾妥当,宋锦悦对着铜镜又看了看,极为满意,缓缓起身,问起秦绾来,“秦小姐可醒了?” “醒了的,现下正在廊下候着呢。” “哎”宋锦悦叹了一声,秦绾到底觉得寄居国公府有些不自在。 “将这金簪还有沈氏昨儿送的簪子一并拿出府去当了。” 宋锦悦面无表情,秋韵一脸吃惊。 小姐说,当了? 当了? 莫不是她听岔了? 忙又询问地看向自家小姐。 “当了!”宋锦悦依旧面无表情。 第20节 秋韵有些为难,这要是叫国公爷知道了可怎么好? “就是要给父亲知道的。”宋锦悦看破秋韵的心思,笑着说道。 秋韵却听的更加迷糊了。 挠了挠头,瘪了瘪嘴,还是按照小姐的吩咐,将两支簪子装入了一个黑漆匣子里。寻思着小姐既然要叫国公爷知晓,那当铺必得选择京城里最有名气的。 “小姐想要当多少银子?” 宋锦悦歪着头,皱眉沉思了片刻,“低于五百两不当!记住,要两件一起当。” 宋锦夕送的金簪最多值个五十两,可沈氏送的那玉簪至少值七百两。 要不是昨日沈氏气的昏了头,谁知最后被她三言两语给压住了,沈氏哪里是送礼,那不过是想借着那支贵重的玉簪来叫她息事宁人。 息的是宋锦夕同贺元帧之间的事。 宁的是她自己。 沈氏要是知道自己将东西转头当了,怕是少不得要发一通怒火。 秋韵信誓旦旦应下了小姐的嘱咐,二人正要出门去给沈氏请安。 宋锦悦又想起一事,便一道嘱咐了秋韵去办,“我知道你有个表弟在京城,让他帮忙在徐太医家门口盯上些时日,记住,要寻面生的,还要同咱们扯不上关系的人去盯。” 她又看了看黑漆桌上那一个黑漆匣子,里头是秋韵方才收好要拿去当的两只簪子。 “每日一两银子,费用全从那里出。”宋锦悦抬手指了指那桌上的黑漆匣子。 秋韵点了点头,“小姐放心,婢子一定将事情办妥。” 虽然心中有些大致揣测,昨儿小姐去了西街的安福胡同,她隐约猜到,定然是皇后娘娘的药方出了问题。 二人这才出了门,宋锦悦一抬头便瞧见了秦绾,她身上还穿着昨日那一身单薄的青衫,又看了一眼身后的秋韵,吩咐道:“秦小姐的身量同你差不多,回头先取几件厚实些的衣裳来给秦小姐应应急,回头你出府给秦小姐重新置办几身冬日里的衣裳。” “宋二小姐、不、不必麻烦……”秦绾急忙推辞,哪里肯再收。 “秦小姐先回去歇着吧,我这里还要去同夫人请安,你先用早饭罢。” 秦绾便不好再推辞,生怕耽搁了宋二小姐的事情,忙侧过身子,让出了一条路来。 宋锦悦笑着又嘱咐了她几句,这才带着秋韵离开。 春婵同云杏两个半跪在明筑轩的门口,两个人依偎着互相取暖,因没了院门,两人靠着长廊下的一侧墙壁,闭着眼打盹。 睡梦中,身子还不由打着颤。 “回去歇着吧,小姐说了,今日不必你们出来伺候。”秋韵俯身推了推两人,见两人睡眼熊松,这才说道。 “婢子谢过二小姐。” “……” 两人待看清来人,急忙跪在地上,瞧不见半点不恭。 吃了一夜的冷风,两人哪里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只想回到暖和的屋内歇着。 宋锦悦“嗯”了一声,这才从二人身前越过,另一侧廊下放着两张灰布被褥,想来便是沈氏昨日临走时说过要派两个嬷嬷来守门的。 只是现下没瞧见人。 宋锦悦抬脚迈出了明筑轩,想着今日要去一趟章府,看看平表哥是否启程动身。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姨母也等不起太长的时间。 可一想到如今自己破了沈氏的局,还不知沈氏接下来会做什么。 宋锦悦心下便有些焦急,脚下的步子便也加快了几分。 秋韵几乎是小跑着跟在后头。 第29章 软钉子 主院里的沈氏,彻夜难眠,鸡鸣了一声,她便唤了赵嬷嬷伺候着起了身。 眼底的乌青黑压压一片,脸上蜡黄蜡黄,人瞧着也没什么气色,整个人瞧着病恹恹。 赵嬷嬷满眼心疼伺候沈氏梳洗,又劝了两句,可这一劝,反倒让沈氏的脸色愈发地难看。 “夫人,您把心放宽些,二小姐总归是要嫁出去的,不如,忍忍算了……” 赵嬷嬷是觉着二小姐才回来两日,夫人今日这气色就格外地骇人。若是再继续下去,沈氏若是有个什么差错,那这国公府哪里还会有她赵嬷嬷的地位? 虽是劝着沈氏,赵嬷嬷心中却也有自己的盘算。 “呵”沈氏轻哼了一声,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她细细打量着赵嬷嬷,“怎么?你个老东西怕了?怕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赵嬷嬷的脸色瞬间便白了下去,忙跪在地上,仰着头,抱着沈氏的大腿,面上尽是委屈,眼里还挤出了两滴泪来,“夫人,老奴这条命都是夫人的,天可怜见,老奴若是存了旁的心思,定天……” “罢了罢了,说这些作甚,你跟着我也这些年,我自然是清楚你的性子。”沈氏一张脸上总算是有了一分颜色,俯身拉着赵嬷嬷起身。 赵嬷嬷借着台阶便下了,转身端了一杯热茶俯身送到了沈氏跟前,“夫人润润嗓子。” 沈氏轻啜了一口,复将茶杯搁在了桌上。 宋锦夕方才便到了母亲屋门口,抬手正要掀了帘子,就听见里头的动静,又默默放下了手,转身带着丫头离开了。 昨日府中发生的事情,她已经知晓了。 她命云香去厨房端了一碗莲子百合红枣粥,亲自端着那黑漆托盘上的粥往明筑轩而去。 宋锦悦正领着秋韵走到了国公府东南侧的花园,再过两个垂拱门便能到沈氏的主院安寿阁。 天未破晓,黑漆长廊下的灯笼倒是将国公府照的灯火通明,那一袭橘粉色的倩影正打长廊下匆匆而来。 她心下已猜到,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宋锦夕。 手上似乎还端着什么东西,想来宋锦夕是来寻她的。 宋锦悦便带着秋韵也往那长廊走了过去。 “大姐姐。” “二妹妹,快瞧我给你端了什么好东西来。” 两姊妹在廊下撞上,互相见了一礼,宋锦夕莞尔一笑,将手中的黑漆托盘往她跟前凑了凑,示意她去长廊尽头那座八角凉亭内坐坐。 “可是……”宋锦悦故作为难,每日巳时要去给继母请安,这是规矩。 宋锦夕将黑漆托盘交到身后的婢女云香手上,这才回身上前一步亲昵挽起她得胳膊,说着便拉着她往那八角凉亭走了过去。 “我才过来时,母亲还没醒,迟一些不打紧,我让云香去母亲屋里先说一声,你不必担心。” “那……好吧。”宋锦悦扯了扯唇,勉强挤出了一抹笑,这才任由她拉着自己朝那八角凉亭走了过去。 青灰石凳上早铺了一层薄薄的青灰色磨毛毯子。 云香放下黑漆托盘,行了一礼,这才按着大小姐的吩咐去了夫人的院子。 宋锦夕抬手端起那一碗热粥递到了宋锦悦眼前,虽挂着笑,面上的窘迫别扭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母亲昨夜一宿未睡,她又何曾安心入睡? 心中既不愿瞧见宋锦悦,又巴巴凑了过来。 今日,她要试探宋锦悦的心思,昨日在宫中,她既然没有闹开此事,那就还来得及补救。 宋锦悦接过那一碗热粥,用白瓷勺子舀了一勺,笑的眉眼尽是温柔和善,“让大姐姐费心了。” 宋锦夕忙笑着摇了摇头,白皙的指尖在青石桌上一下一下点着。 “昨儿……”宋锦夕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希望能从其中窥探出一二来,“妹妹,你可莫要误会姐姐。” 宋锦悦故作不知她说的是何事,面上一副困惑,“不知大姐姐说的是何事?” 宋锦夕那挂在面上的笑意顿了顿,一张秀丽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仓促窘意,白皙的手指叩了两下青石桌面,扭头看了一眼那立在她身后的婢女秋韵,吩咐道:“秋韵你先退下。” 秋韵看了看大小姐,又看了看自家小姐,昨日大小姐在宫里私会她家小姐的未婚夫,今日一早寻了来,摆明了就是要聊此事。 大小姐将她支走了,若是背地里唤了旁人来欺负自家小姐怎么办? 她不想走。 “二妹妹。”见宋锦悦将那瓷碗搁到了黑漆托盘内,宋锦夕语气便放低了两分,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乞求。 宋锦悦抬头看了看秋韵,示意她先退下。 她倒是要看看,她这好姐姐会说些什么? 小姐放了话,秋韵自是遵从,可她亦并未走远,不过去了方才路过的长廊下候着,叫她真的走远,她是不肯的。 此时的国公府上下,众人都各自忙碌着自己分内之事。 除了每日宋锦悦这个时辰要去给沈氏请安,才会路过花园,便再无旁的人会经过花园。 宋锦夕伸手拉着她的手腕,一副温柔和善地模样,“妹妹莫要误会,昨儿在宫里……” 宋锦悦从她手中抽回手腕,依旧是一副困惑的模样。“姐姐说什么呢?昨日在宫里发生什么了?” 宋锦夕略显尴尬收回顿在半空的手指,面上的笑也略显苍白无力,昨夜她辗转难眠,设想了许多种结果。 她也做好了应对的法子,若是宋锦悦哭闹,那她便跪下求她原谅。 可是最后的结果呢?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碰在了一堵绵软的墙壁前,看似柔弱,可实则刀枪不入。 一句话,倒是叫她不知如何接后边的话。 宋锦悦这般含糊的态度,叫她一时竟没有半点办法。 “大姐姐,时辰也差不多了,我还要去给母亲请安呢,迟了怕是不妥。”说着宋锦悦缓缓起身,宋锦夕忙收了面上复杂的情绪。 “正好我跟着妹妹一道儿去给母亲请安。”说着便又要去挽她得胳膊,只是这一次宋锦悦侧身躲过。 面上浅浅笑着,迈开步子往长廊走了过去。 宋锦夕紧抿着唇,暗暗跺了一脚,这才急忙追了上去。 在廊下忙活的婆子们瞧见两位小姐一道儿往正院去,忙侧身避开,恭敬行了礼,待两位小姐走远,几个婆子立刻围成一团,窃窃私语。 第21节 第30章 翘楚 沈氏被赵嬷嬷伺候着梳洗完毕,紧蹙的双眉不曾舒展过。 此刻沈氏正坐在主位上,一手撑在一旁的黑漆四方矮桌上,手掌拖着尖尖的下颚,身子歪靠着椅背。 口中不断吐出一口接一口地浊气。 赵嬷嬷知晓夫人今日气色不好,让屋里伺候的婢女都退了下去。 堂屋里便只有她陪着沈氏。 外头的婢女通传着“大小姐、二小姐”来的消息。 沈氏这才身子微微挪正,垂头理了理衣衫,吩咐赵嬷嬷亲自去门口迎了二人近来。 “母亲。” “……” 姐妹二人依次行了礼。 宋锦夕一步上前,面上满是担忧,母亲的神色不大好看,她作为母亲嫡亲的女儿,即便此刻母亲面上抹了厚重的脂粉。 可她还是能从沈氏疲倦的神色中看出一些端倪来。 “瞧着母亲今日气色不大好。”宋锦悦清冷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担忧。 沈氏拉着女儿的手,抬眸看了看立在正屋里的继女,道:“快座吧。” 话落沈氏又给一旁的赵嬷嬷使了个眼色,赵嬷嬷会意,躬身退到一旁,片刻赵嬷嬷手中捧着一樽白玉观音到了沈氏跟前。 沈氏的心在滴血,面上还强颜欢笑,“昨儿你同母亲讨要的东西,今日便给了你,日后,可不要辜负母亲的一片心意。” 宋锦夕大惊,这白玉观音可是母亲极为宝贝的东西,她曾缠着沈氏讨要了许多回,可母亲都不曾松口。 如今怎么答应给了宋锦悦? 宋锦夕微微扯了扯母亲的衣袖,沈氏一双绣眉紧锁,“叹”了一声,示意她莫要出声。 宋锦悦才落座,赵嬷嬷已将那樽白玉观音搁在了她一旁的黑漆桌上,宋锦悦看了一眼那白玉观音。 屋里的烛灯映照在白玉观音身上,显得整个白玉通体经营剔透,观音头顶一层薄薄的白玉青纱薄如蝉翼。 果真是个好东西,怪不得沈氏如此宝贝。 宋锦悦起身,又朝沈氏见了一礼,“是母亲偏疼我多些,日后,女儿一定不会叫母亲失望。” 她一定不会叫沈氏失望。 沈氏再看了一眼那心头至宝,仿佛心被人刮去了一大块肉一般。 即便万般不舍,还要强颜欢笑。 “昨儿夜里有些落枕,这会子浑身都疼,你们自去玩罢,母亲先回去歇着了。” 赵嬷嬷扶着沈氏就入了里屋,沈氏又“哎”了一声。 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心疼的。 宋锦夕同宋锦悦二人起身朝着里屋的方向又见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宋锦夕因着想问问母亲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寻了借口将宋锦悦送出了母亲的院子,这才又折了回去。 天色也渐渐亮了,长廊下自有婢女取下一盏又一盏那挂在廊下照明的灯笼。 秋韵手中捧着那白玉观音小心翼翼跟在自家小姐身后。 方才沈氏那心疼的模样,秋韵瞧着就解气。 可沈氏的东西,小姐不是都命她拿出去当了?那现下这白玉观音? 行至国公府花园的连廊处,四下无人,秋韵这才轻声问起,“小姐,这白玉观音放哪里?” 宋锦悦顿足,绣眉微挑,唇角上扬,那笑容里三分明媚七分狡黠,“送人!” “那送谁呢?”秋韵皱着眉歪着脑袋,一脸困惑。 送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喜沈氏,这事是遍京城都知晓的,又怎会要沈氏的东西?且宫里什么奇珍异宝没有。 送到章府?章府上下同皇后娘娘是一样,且比皇后娘娘更为厌恶沈氏。 她同小姐不在京城的这五年,她已然从旁处听说了,这五年,章府的人从未踏足至国公府。 “送去江南。” 秋韵更加不解,为何要送去江南? “回去收拾一下,咱们今天去外租家。”宋锦悦纤长的指尖在秋韵的额前点了点,这个傻丫头。 江南有谁?秋韵又哪里能知晓,自打她出生起,便不曾同江南那边有联系。 随着年岁渐渐大些,京城的宗亲根系,还是被母亲每日耳提面命背下的。 她也才知晓,原来国公府在江南有一门亲戚。 这事儿,说起来,还要从她先祖说起。 先祖膝下只得了两位儿子,一位是她得嫡亲祖父,一位是她庶出的小祖父,听说小祖父自幼体弱,故而兄弟两个感情极为要好。 先祖去世后,她祖父承袭了爵位,小祖父因着身子弱,祖父便没分家的打算,让小祖父带着妻儿继续住在国公府里。 后来祖父入了大牢,国公府被抄家。 小祖父也在那时撒手人寰,那时小祖父的儿子已成年,因不喜读书,早早便在外行商,倒是叫他在江南闯荡出了一番天地来。 小祖父的发妻也就是她那不曾见过面的小祖母,当时趁着国公府正乱糟糟的,什么都没要,请了官差见证,匆匆分了家。 小祖母担心她祖父无法洗刷冤屈,反倒还要连累到她们母子。 分家分的极为爽快,那时国公府只有小祖母这一位当家主母,父亲同母亲也还不曾成亲。 这位小祖母可谓是快刀斩乱麻,同水深火热的国公府一刀两断,只是却办了一件让两家后来老死不相往来之事。 那时国公府才被抄家,并无值钱的家当,小祖母掌家时攒了不少私房,且祠堂里珍贵的珠宝,抄家的时候侥幸存下。 小祖母不愧是女中翘楚,敢作敢当,连夜命人打包了祠堂里的珍宝抹黑出了城,去江南投奔自己的儿子。 祖父后来幸得皇恩洗刷了身上的冤屈,可到底在大牢里关了半年伤了身子,又闻小祖父去世,接回府没两日,也跟着去了。 父亲匆匆承袭爵位。 江南那边后来也来过信,可如今掌家的是她父亲,见父亲不肯松口,小祖母也不好厚着脸皮再寻回京城来。 前世,宋锦悦至死都不曾见过江南那位小祖母。 只是一次无意之间,她得知了一件事。 沈氏当初为了能顺利踏入国公府做继室,偷偷给江南那位送去不少好东西,小祖母到底是长辈,即便当初闹的再难堪。 宗族里的晚辈多少是要给她一些脸面。 沈氏这才摇身一变成了国公府的当家主母。 宋锦悦回府,已同沈氏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如今双方假意和睦,可到底彼此心知肚明。 她如今疲于应付沈氏,可又担心沈氏背地里再使什么阴损的招数,毕竟没有那对母女做不出来的事情。 她既不能时时盯着,又不能置之不理。 索性将江南的小祖母请了来,让她同沈氏打擂台。 姨母的病还有徐太医背后的黑手,以及外祖家的事,都是她眼下需要去处理的。 第31章 表小姐 天边方露出一丝破晓,宋锦悦已换了一身淡蓝色绣着金边浅粉的牡丹襦裙。 发髻两端各簪了一支翠玉流苏的银簪步摇,皓白的玉腕上各套了一只白玉镯。 一身装扮既不繁琐又不失贵气。 秋韵看着雕花铜镜内的少女,扬着唇一脸欣慰地感慨道:“小姐的容貌即便没这些俗物装扮,也能压倒众芳。” 已故的先夫人章氏的容貌,当年可是京城第一绝色,比宫里的皇后娘娘还要靓丽三分,若不是皇后是嫡长女,怕是章氏也是能入宫的。 想起先夫人仙逝,秋韵不免心头涌上一丝惋惜,她小心查看着小姐的神色,见并无异样,忙将面上那一丝失落的情绪遮掩了过去。 “皮相总有一天会因着年老色衰而消退,唯有内心的强大,方能抵挡住岁月车轮版的碾压。” 宋锦悦淡淡说着,抬手抚了抚发髻上的步摇,又从雕花妆奁内取出了一支白玉簪子插到了左侧发髻上。 白玉簪子上雕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鱼,很是新奇。 这簪子还是她五岁时,舅舅从定州派人送来的新年贺礼。 想起那位舅舅,宋锦悦鼻头一酸,眼眶也红了起来。 “小姐可是想夫人了?”秋韵转身取了那搭在架子上的帕子来,递给了自家小姐。 宋锦悦接过帕子,擦了擦,复将帕子递给了秋韵,摇了摇头。 “走吧,去外祖家。” 按理来说,宋锦悦出府是要提前一日去父亲跟前儿说一声。 可奈何昨夜一宿父亲都不曾回府。 沈氏一宿未曾合眼,也同父亲头一次彻夜未归有关系。 沈氏是她的继母,按理来说,她也要去沈氏跟前报备一下,去外祖家,宋锦悦倒也不想去沈氏跟前报备,没得闹的有些糟心,坏了好心情。 故而出府的时候,只同宋官事说了一声,她便只带了秋韵坐着国公府的马车去了章府。 外租家的宅邸在南街,同国公府也不过隔了四五条长街,约莫两刻钟的功夫就能到。 京城的章府,由外祖母坐镇,舅母同二表哥和三表姐在外祖母膝下尽孝。 而舅舅带着大表哥常年在定州守护边疆。 第22节 已有十年未归,大表哥才过了十三便去了边疆陪着父亲一起守护边疆。 旁的世家贵族子弟,那个年岁,哪一个不是在京城中吃喝玩乐,享尽荣华。 独独大表哥,自小便立志要戎马一生,继承父辈们的宏图壮志。 故而如今都二十有一,还不曾娶妻生子,舅母总是去信催促命其回京,可大表哥回回都用同样的借口搪塞了过去。 “疆土未稳,先祖如何安魂。” 一句话,将舅母说的也不好再催促,只是背过人时,时常偷偷抹泪。 外租母常劝舅母,人这一生自有命数。 章府大门敞开,黑漆门匾上描金雕了“章大将军府”几字,一旁的小厮穿着一身黑骑戎装,身子直挺挺立在门口守着,手中还各自握了一柄长枪,枪头系着一串用金线捆着的红穗。 瞧着无比气派雄壮。 将门府邸,自是比旁的高门贵府要多上两分雄武之气。 章府门口的小厮远远瞧见宋国公府的马车往章府而来,忙有一人去回禀管事,管事又匆匆去回了章老夫人。 章府门前的小厮瞧见宋国公府的马车稳稳停在了大将军府门前。 马车上先下来一身婢女装扮的少女,车帘掀起,只见一身淡蓝色襦裙的少女缓缓下了马车。 小厮们垂下头,恭敬行着礼,唤了一声,“宋二小姐。” 宋锦悦立在章府门前,看着那高大气派的门匾,她心下涌上了一丝酸楚。 章家何等显贵,历代多少子孙战死疆场守护国土。 可最后呢? 那样的惨死,让昔日多少老将寒了心? 贺元帧因着养在姨母名下,章家也是认下了他做嫡亲的外孙。 到底是养了一头白眼狼罢了! 宋锦悦眼底酸涩,垂下头,取了一方素色的帕子摁了摁眼尾。 即便重生,也不能弥补前世的遗憾,前世的至亲,真真切切惨死在自己眼前,叫她如何能安心? 她恨不得将贺元帧抽筋扒皮,五马分尸,即便如此,也难解她心头之恨! 秋韵小心翼翼上前扶着自家小姐,轻声唤了一句,“小姐?” 她以为自家小姐定然是触景生情,想起了先夫人。 宋锦悦撇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回头看向秋韵,唇角往上扯了扯,微微摇头,示意她无事,莫要担心。 主仆二人这才越过黑漆门栏,踏入了章大将军府。 迎面撞上了一身浅褐色夹袄的婆子。 “表小姐可算是来了,老夫人已念叨了两日,说等您今儿个再不来,明日她定要登门去讨嫌了。”那婆子微微弓着身子,赔着笑,念叨了几句。 这人,宋锦悦是认识的。 她是章家管事大儿媳刘氏,约莫四十岁上下,平日里就在章家大门守着迎接来往的贵人。 章府上下的婆子婢女小厮,都是唤宋锦悦一声宋二小姐,独独刘氏同外祖母和舅母院儿里伺候的人一起唤她表小姐。 “刘嬷嬷瞧着还是老样子,这些年,外祖母的身子可还好?府中一切可还都安好?” 宋锦悦搭上刘嬷嬷伸出的手臂,笑着问了几句,便随着刘嬷嬷一道往章府后院而去。 章府同国公府不同,国公府里的雕梁画柱皆有一股独特的江南韵味。 而章府却是武将家的粗狂豪爽,院儿里没有多少假山林立,只那黑漆长廊上的青石屋檐有几分江南的韵味。 余下的便是青石板铺就的宽广院落。 前院儿如此,后院却大不相同。 后院内立了木桩、黑漆木架,上头摆着格式擦拭锃亮的长枪短剑,章家的子孙自小便以武强身。 “府中上下一切都好,就是老夫人时常念叨起表小姐时,会落下几滴泪来。”刘嬷嬷长叹了一声。 可一想到如今表小姐到底为二姑奶奶守满了五年孝期,如今可算是回来了。 想来日后,一切都会顺遂吧。 宋锦悦沉默地没有接话,是她不孝,这些年没有在外祖母身旁尽孝。 好在,她回来了! 章府上下,得知宋二小姐来了,各个面上都喜气洋洋。 这几年,章家再没有比这日还要让人高兴的事情。 一入了主院,就瞧见正掀了帘子探出头来瞧的一位婆子。 “表小姐。” 第32章 住下 宋锦悦停下脚步,看向那婆子,莞尔一笑,“贾嬷嬷。” 那一袭深褐色短袄配着短袍的婆子正是外祖母跟前的管事嬷嬷,贾嬷嬷。 贾嬷嬷几步上前从刘氏手中接过宋锦悦的手,亲自扶着她入了里屋。 刘氏垂首行了一礼,这才退了下去。 “老夫人今日晨起就念叨了好几回,可算是把表小姐给盼了来。”提起老夫人,贾嬷嬷唇边扬起一抹无奈地苦笑。 若不是她在跟前劝着,老夫人晨起便要吩咐人套了马车往国公府而去。 可国公府到底不同往日,自打二姑奶奶去世后,国公爷将那养在外头的沈氏给娶进门,章家便再没人踏足过国公府。 一进门,一股热浪袭来,宋锦悦双颊便涌上了几丝红晕。 贾嬷嬷见状,忙笑着解释道:“前几日,老夫人染了风寒,夫人特地命人早早烧了地龙。” 宋锦悦心下一沉,外祖母病了? 前一世她回京并不曾听贾嬷嬷提起外祖母生病之事。 “表小姐放心,老夫人现下已大好了,只是……昨儿夜里,二公子匆匆去了定州,老夫人有些担忧定州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瞒着她。” 贾嬷嬷提起二公子,长叹了一声。 章家将门出身,公子小姐各个性子都是极为稳重内敛的。 可独独这二公子,在京城里,那也算是一小霸王,自幼同京城里的公子哥儿没少打架,被打的公子,都因着皇后的缘故,不过笑骂一句小孩子家家,便由着他们去罢。 万不能因为孩子们之间的小打小闹,伤了两家和气。 外头虽都这么说,可每回二公子闯了祸回来,老夫人即便再心疼,也是要命人狠狠抽打一回二公子。 一来二去,倒是叫二公子练成了皮糙肉厚,架没少打,罚也没少受。 “平表哥昨儿夜里去了定州?几时走的?”宋锦悦眸中闪过一抹错愕。 她昨儿同平表哥说起让他去了一趟定州,还嘱咐他今日再出发。 因担忧平表哥还不曾动身,今日她这才一早就来了外租家。 谁知,平表哥昨儿夜里竟出发了。 贾嬷嬷沉眸思索了须臾,“二公子是昨儿申时初就出城的,只带了些换洗的衣裳和十几个护卫骑马去的。” 宋锦悦听着,心中却也感叹,平表哥虽然整日里瞧着在京城胡闹,可一旦有事,他便能立刻收起玩世不恭的性子。 行事作风,倒是颇有章家历来先祖杀伐果决的性子。 说话间,几人已入了里屋。 屋内的婢女早被遣散了出去,正屋里那黑漆主位上坐着的一身墨蓝色襦裙的老妇人,便是她的外祖母章氏。 舅母谢氏一身浅紫色襦裙上只用银线在袖口描了几朵花样,仪态端庄。 “外祖母……”才唤了一声,宋锦悦只觉得喉间涩涩,鼻尖微酸,眼眶湿热,她跪在地上就要行礼。 榻上的外祖母倒是搭着舅母谢氏的手腕,步履蹒跚迎上前来,被岁月侵蚀的手背上满是皱纹,满头银发苍苍。 眼中泛着压抑喜悦的泪光,一把扶住了宋锦悦。 口中喃喃道:“你这孩子,真是狠心!你可知,你这是要了我这老婆子的命啊……” “外祖母,是孙女不孝……”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模糊了宋锦悦的视线,她紧紧握住外祖母的手,眼中满是羞愧。 谢氏的眼眶一热,忙撇过头去,瞧瞧取出帕子擦拭了一下。 屋内的众人,也跟着落下了几滴泪来。 章老夫人松开儿媳的手,将外孙女一把揽入怀中,紧紧抱着。 生怕被人抢去了怀中至宝一般。 连连念叨着:“心肝哟……” 宋锦悦在外祖母怀中,狠狠吸了吸鼻子,压抑许久的悲情这才缓和一二。 外祖母年岁大了,她不能再惹外祖母落泪。 轻声劝道:“外祖母,我回来了,再也不离开您了。” “好、好、好!” 章老夫人眼底总算有了几分柔柔地笑意,这才松开外孙女,细细瞧着,左瞧右瞧,只觉得怎么都瞧不够。 “母亲,别把悦儿累着了,快让她坐下说话罢。”谢氏上前搀扶起章老夫人,可眼神一直落在宋锦悦身上。 五年未见,小姑子这唯一的骨血,如今倒是越发像及了亡故的小姑子。 想起那早亡的小姑子,谢氏的心中,难免也添了几分伤感来。 小姑子是个多和善的人,从前在娘家,天真活泼,父兄宠爱,原以为,小姑子这一生定也能顺遂。 可谁知,后来嫁到宋国公府。 第23节 竟还香消玉殒,夫君提起小姑子时,也总要沉默半晌,眼底泛着寒芒,叫人退避三舍。 “是了!悦儿随外祖母过来。”章老夫人拉着宋锦悦一起坐到了主位的榻上,握住宋锦悦的手,迟迟不见松开。 “让厨房备些吃食来。”章老夫人又看向儿媳谢氏吩咐道。 谢氏行了一礼,这才笑着答道:“那儿媳亲自去厨房准备一些吃食来,母亲便受累些。” 章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谢氏又看了宋锦悦一眼,笑着示意她不要拘谨,这才出了老夫人的屋子,领着婆子婢女亲自去厨房忙碌。 贾嬷嬷端了一盏热茶送到了宋锦悦面前。 “老夫人还念叨着让表小姐过完年再回去呢。” 章老夫人笑着瞪了一眼贾嬷嬷,笑骂道:“你这老东西平日仗着我,真是越发没有规矩!” 贾嬷嬷也不恼,笑着立在章老夫人身后,为她捏这肩膀,答道:“老夫人心善,就不要同老奴一般见识罢。” 章老夫人笑叹着拍了拍贾嬷嬷的手。 贾嬷嬷是自幼在她跟前伺候,陪着她出嫁,一晃竞也过了几十载,她早年丧夫丧子,差一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还是贾嬷嬷没日没夜在她跟前伺候,总是说些让她宽心的话。 她这才一路挺了过来,这个家才没有彻底倒下。 宋锦悦笑着看着外祖母,并不搭话。 章老夫人回过神来,这才看向外孙女,问道:“悦儿便陪着外祖母多住上几日罢……” “好。” 宋锦悦不假思索答道,外祖母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层,忙转头看向贾嬷嬷吩咐道:“快去命人收拾一间院儿落出来。” “老奴这就去办!”贾嬷嬷停下为老夫人捏肩膀的动作,走到正厅,行了一礼,这才退了下去。 第33章 去向 偌大的里屋,便只余下了祖孙二人。 “外祖母,怎么没瞧见芝表姐?”宋锦悦方才一进屋便没瞧见表姐的踪影,现下才问了出来。 舅母膝下生养了两子一女,除了长子跟着夫君在定州守护边疆,二子同幺女跟着母亲留在京城侍奉着老夫人。 “哎,芝儿那性子同平儿倒是如出一辙,若不是生的个女儿身,保不齐比平儿还要顽劣上几分!” 提起膝下孙子孙女,章老夫人语气里虽带了责备,可那眼底的宠溺是真切的。 “前些日子,去郊外游玩去了。”章老夫人这才答道。 孙女自幼虽养在京城,可同旁家的世家千金并不相同。 旁的千金多学的是诗词歌赋,针线女工。 而自家的孙女,一向偏爱捣鼓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平日里多是同乡野间游走,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章老夫人只觉得,女子活在这世上,被诸多教条束缚,本就不易。 如今在自家,年岁又小,便全由着她得性子罢,且让她多过几年安心快活的日子。 若是日后嫁了人,哪里还能如在娘家这般自由。 宋锦悦也是清楚这位表姐的性子,想来定是郊外出了什么新奇的事情,这才眼巴巴去寻了,前世她来时,芝表姐就在府中,并不曾出去。 “可说了何时回来?”一想到也有几年未见这位向来疼宠自己的表姐,宋锦悦一时便有些想念这位表姐。 章老夫人微微蹙眉,思索了片刻,这才答道:“想来怕是已在回京的路上了,前两日已派人去将你回来的消息送去了。” 章老夫人又问起了她这些年在云泉山庄的事情,知她一切都好,老夫人一颗心这才稍稍落地。 可一想到宋国公府那位继夫人,不由皱了皱眉,紧紧握着外孙女的手,沉声问道:“怎地才回府,竟还闹去了巡城司?可是那沈氏搞的鬼?” 想起昨日外孙女身边的丫头求到章府门前之事,老夫人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昨日,平儿回府,只说还没查清,案子暂且压在巡城司杜大人手上,又说了要去定州看一趟父兄。 老夫人眼皮直跳,怕是孙子瞒着自己什么事情。 她第一个想起的,怕是儿子在定州出事? 可孙子万般保证,说只是想念父兄,故而去看看,她这才放了孙子去定州走一趟。 “外祖母放心,悦儿如今已经大了,能自己应付了……” “哎……” 听外孙女这般说辞,老夫人一颗心便涌上了些许落寞。 外头只知外孙女身份贵重。 却到底不清楚,如今国公府是继母当家,俗话说远水难救近火。 她同皇后,也不过是外孙女的依靠罢了,并不能时常守在跟前。 小女儿去世的时候,她曾动过将外孙女接到跟前来扶养的念头,皇后劝她莫要如此,毕竟日后,外孙女也是要嫁人的。 国公府那位,到底是她生父。 若是用强权逼着国公爷割舍嫡女,外头指不定要如何议论。 如此,老夫人这才歇下心中的念头。 可到底是继母,这才一回府,竟生出了这许多事端出来。 章老夫人一下一下拍着外孙女的手背,心中叹息,到底说了一句,“如此便好。” 宋锦悦不想让外祖母一直沉沁在往日的愁苦中,面上带着笑,问道:“外祖母,舅母怎么还没来?我都饿了呢。” 老夫人笑睨了一眼怀中的外孙女,手指在她白皙的额间轻点,笑骂道:“真是个皮猴,还同幼时一般,这么馋!” 宋锦悦撅了噘嘴,那模样要多惹人疼惜就有多疼惜。 老夫人无奈,朝门口唤了一声。“贾嬷嬷,去看看夫人好了没。” “是,老奴这就去看看。”门口传来贾嬷嬷那笑容清脆的声音。 宋锦悦这才心满意足,“还是外祖母最疼悦儿。” “你啊……” 老夫人真是拿这外孙女没有一点办法。 可转念一想起小孙子,眼底再次涌上了一抹哀愁,“也不知你平表哥现下到了何处。” 京城至定州快马加鞭,也需得五日。 想来平表哥现下怕是已到了万县,万县离着京城有百里。 按着平表哥快马加鞭的脚程,应已是到了万县。 “想来平表哥怕是到了万县了。” 老夫人算着时辰,也估摸着小孙子怕就是到了万县了罢。 “你可听说了你平表哥怎么忽然闹着要去定州了?”老夫人忽然话头一转,眼底带了几分探究看向外孙女。 因已快至年下,小孙子从不曾提过要去一趟定州。 此次行程有些蹊跷,还是在见了外孙女之后。 老夫人不由想从外孙女口中试探出一二来,可转念一想,她才从云泉山庄回来,怕是同小孙子的行程并无关系。 不由苦笑了一番。 “昨儿平表哥念叨起了定州了舅舅,说想去看看舅舅。”宋锦悦垂下眼帘,压下心中那一抹歉意。 这事儿,她还不能告诉外祖母。 眼下一切都未可知,她不想累的外祖母劳心伤神。 “那孩子……” 老夫人长长叹了一声,这才摆了摆手,眼底有了几分无奈,“不提那泼猴了,索性随他去吧,到底也大了,是时候出去闯荡一番涨涨见识,总在京城只知吃喝玩乐也不是个事儿。” 宋锦悦垂眸听着。 这时,屋外传来谢氏的笑声。 老夫人忙收好情绪,看了外孙女一眼,示意她莫要在谢氏跟前提及方才的事情。 宋锦悦点了点头。 谢氏身后跟着几个婆子,那婆子手中各端着一些吃食,谢氏吩咐众人摆好饭菜,又命屋内的婆子们退了出去。 谢氏亲自搀扶着婆母落了座,宋锦悦跟在外祖母身后。 谢氏欲立在婆母身后伺候婆母,老夫人便拉着谢氏一道落了座,“今日就咱们娘仨,一道用罢,不用你伺候了。” 谢氏笑着道了谢,这才坐在婆母身旁,“那儿媳就依母亲的意思。” “皮猴,瞧你舅母做的这些,可都是你往日里喜爱的吃食,也不知如今口味可还变了?” 老夫人一脸宠溺看向外孙女。 宋锦悦急忙笑着摇头,又看向舅母谢氏,“给舅母添麻烦了,都是些我爱吃的。” 谢氏摆了摆手,说道:“悦儿喜欢就好。” 老夫人动了筷子,宋锦悦这才跟着舅母谢氏一道儿拿起了筷子吃了起来。 第34章 讨要 席间,老夫人同谢氏说起留宋锦悦在府上住几日,谢氏匆匆用罢饭菜,起身告辞,亲自带着人去给宋锦悦收拾院落去了。 许是屋里地龙烧的太旺,又才吃了饭菜,老夫人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宋锦悦便跟着贾嬷嬷一道儿伺候外祖母歇下。 一切作罢,她这才带着秋韵去寻舅母谢氏。 幼时,宋锦悦若是留宿在外租府上,便会住进娘亲未出阁时的院落。 第24节 只是如今母亲去世后,她便不曾再踏足过那处院落。 谢氏拿捏不准她心意,带着人收拾了小姑子生前的院落,又去了旁的院落收拾了一番,最后要住在何处,全凭她选择。 宋锦悦感念舅母谢氏的心意,她最终还是挑选了娘亲未出阁时的院儿落,至少在那里,她能从一花一草一物之中,感受到娘亲的气息。 谢氏亲自拉着她的手,将她送去了翠竹阁,越过长长的抄手游廊,迎面便瞧见青石雕刻的云纹图案的画墙。 章府唯独小姑子的院儿落种满了苍翠的青竹,因她独爱青竹。 院内的的装饰便按着江南的样式修葺而成。 顺着长廊尽头便是翠竹阁的主屋,这里每日都有婆子精心洒扫着。 屋内的黑漆黄花梨木桌椅都是当时请了江南的能工巧匠打制的一整套,上头皆是雕着青竹样式。 就连屋内黑漆多宝格架子上的摆件,都是小姑子未出阁时的装扮。 里头的床榻上的被褥,三五日便有婆子来换洗。 婆母总是念叨着,一定要仔细收拾翠竹阁,小姑子向来爱干净。 仿佛只要精心打扫着翠竹阁,就仿佛小姑子还在世一般。 谢氏也愿意做这些。 她也宁愿蒙骗自己,小姑子还活着,并不曾离世。 只是出去远游罢了,等累了,玩够了。 定然是要回来的。 总不能叫小姑子无家可归。 毕竟国公府已经不算是小姑子的家了。 “悦儿,你先歇着,舅母就不打扰你了。”谢氏将宋锦悦送到屋内,眼中满是爱怜宠溺。 “舅母,等一等。” 宋锦悦轻声唤住了舅母。 谢氏微挑眉梢,狐疑不解。 宋锦悦看向身后的秋韵,示意她先带着屋内旁的婆子婢女先退出去。 如此这般,谢氏疑惑更深。 谢氏身边伺候的婆子婢女皆是看着谢氏,等她吩咐,宋锦悦上前挽着舅母的胳膊,意味深长唤了一声“舅母”。 想来外甥女定是要同她说些什么要紧的话来,谢氏便让人尽数退了出去。 等屋内只留下二人,谢氏这才神色凝重,拉着外甥女的手,有些紧张地问道:“悦儿,可是发生了何事?” “舅母莫要担心,倒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只是这事儿还得劳烦舅母一二。” “你说。” 谢氏的心怦怦直跳,这外甥女向来乖巧,今日这般神色郑重,还是头一回。 “舅母也知道,我才回府,国公府上下竟是瞧不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今日登门,便是有一事要求舅母……” 宋国公府自打沈氏入了门,这些年,沈氏倒是将小姑子在时的婆子婢女都一一打发去了庄子上。 对外只说是送去养老,且还都是在最富饶的庄子上生活。 章家这才不好上门发难。 到底不是责罚。 “悦儿是想从章府挑些婢女?” 话说至此处,谢氏心中约莫猜到了一二。 见她点了点头,谢氏反倒笑了起来,抬手轻轻在她背上拍了两下,“舅母只当你要说什么大事,不过几个婢子罢了,你要多少,舅母就给你送多少过来。” 宋锦悦笑着道了谢,只是临了时,又加了一句,“舅母,可否再给我添上两个会些拳脚功夫的小厮……” 宋锦悦顿了顿,看向舅母,缓缓解释道:“我有些想舅舅了,想挑几个可靠的,日后好为我去给舅舅送家书。” “让府中小厮顺道一起送家书不行?”谢氏狐疑。 宋锦悦继续道:“舅母,平日里,我若是要出府,带的都是国公府的小厮,那些小厮,我都不认识……” 谢氏这一下子才回过味儿来。 这便是说,外甥女信不过沈氏手底下的人,她需要得到十足的安全保护。 这些起先婆母也同她提过,让她挑些人手送去国公府,她本想着过两日就去办。 谁知今日,这外甥女竟亲自开了口。 谢氏便也没有推辞,说道:“前些日子,老夫人还同我提起了这事儿,原想着过两日将人给你送去,如今你既开了口,傍晚时,我便命她们前来你跟前儿瞧瞧。” 宋锦悦又谢了一番舅母,谢氏这才起身告辞,宋锦悦亲自送谢氏出了翠竹轩。 谢氏出了翠竹轩,便吩咐章家的管事去了宋国公府传信。 秋韵伺候着自家小姐躺下歇了一觉。 等道晌午时分,谢氏果真带了两个婆子同五个婢女前来。 谢氏陪着宋锦悦坐在正厅,底下跪着的几人行礼问安。 “你自己挑吧。”谢氏声音柔和,浅笑着看向她,示意她不用担心,这些人手,都是信得过的。 宋锦悦想起前世自己回京。 外祖母也说了要送人去国公府伺候她,可那时自己被沈氏哄骗的团团转,便婉拒了外祖母的好意。 当时,她只是不想给外祖家添麻烦罢了。 可沈氏派人来章府传话时,却说“宋国公府家大业大,不缺人手给二小姐使唤。” 这事儿,她起先并不知晓。 后来还是芝表姐气不过,唤了她在外头,将她劈头盖脸一顿骂。 她这才亲自登门给外祖母赔罪,可转头一回府,沈氏又苦口婆心哭了几场,将一切罪责扣在了刁奴身上,让她切莫中了那刁奴离间她们母女感情的奸计。 她竟还信了! 其实她隐约猜到沈氏的心思,可那时她心中万般矛盾,所以放任沈氏如此了吧。 旁人不知,可她万般清楚。 她太渴求母亲的疼爱了。 就好像,她还生活在父母健全的幻影之中。 她不能允许自己有一丁点瑕疵。 既矛盾又厌恶,索性便彻底让自己假装一切都不知晓。 “抬起头来。” 谢氏出声说道。 地上跪着的婆子婢女这才一一抬起头来。 宋锦悦示意几人自报家门。 为首那一袭墨绿色夹袄短袍一脸和善的婆子第一个说道:“老奴袁氏见过二小姐。” “老奴费氏见过二小姐。”一身深蓝色夹袄短袍的婆子稳重沉稳说道。 第35章 兄弟 余下的五个婢女依次跪成一排,都穿着一袭浅藕色的襦裙,各个稳重端庄,面上瞧着干净素雅,都是极好的。 “婢子皎月见过二小姐。” “婢子荷月见过二小姐。” “婢子清月见过二小姐。” “婢子叁月见过二小姐。” “婢子冬月见过二小姐。” 宋锦悦一一瞧过,都极为满意,谢氏见她如此,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宋锦悦最后挑了袁嬷嬷和皎月、叁月这三人。 “悦儿,这些不如全带回去吧。”谢氏总觉得给的人手不够,便有心想让她将几人都带回国公府。 宋锦悦心中却有着旁的打算,这些人手若是全带回去,指不定京城要如何议论,不过带三五个便没什么好议论。 “舅母,这些尽够了,若是日后再不够使唤,我再厚着脸皮来讨要,可好?” 谢氏这才作罢,笑着点了点她那白皙的额头,又转头看向方才外甥女挑出来的几人,吩咐道:“日后跟了表小姐,你们便是表小姐的人,同大将军府便再无关系。” 几人恭敬跪在地上,低头道了一声“是”。 “另两个小厮在门房候着,待会让袁嬷嬷陪着你去门房瞧瞧。”谢氏又叮嘱了两句, 宋锦悦一一听着。 末了,谢氏又看了一眼皎月同叁月二人,这才又缓缓说道:“日后便将月子改了罢,同表小姐的闺名冲了。” 两个婢女规规矩矩跪在地上,磕着头,缓缓道:“还请二小姐赐名。” 这些规矩,宋锦悦也是知晓的。 沉下眼睑,沉思了须臾,缓缓抬头,道:“便将月子改为明字吧。” 月者光也,明者心也。 她便希望这二人日后跟在她身旁,能耳明心明,办事周全。 “婢子谢过二小姐。” “……” 第25节 两个婢女又道了一声谢、 谢氏极为满意,起身便告辞,将余下没被她选中的婆子婢女给带了回去,走到房门口时,顿下脚步,叮嘱道:“悦儿待会去老夫人院儿里用饭。” 宋锦悦微微点头,行了一礼,这才目送着舅母离开了翠竹轩。 “都起来吧。” 袁嬷嬷同皎明与叁明这才缓缓起身。 秋韵立在小姐身后,手上捧着方才谢氏留下的三人的卖身契。 “袁嬷嬷先陪着我去一趟门房罢,皎明与叁明先留下。”宋锦悦吩咐完,这才领着袁嬷嬷同秋韵去了门房。 现下天还大亮,章府上下的婆子婢女已开始忙碌起了晚饭。 一行人行至门房时,就瞧见两个黑布夹袄衣着干净的小厮正坐在廊下。 两个小厮远远瞧见宋二小姐的身影正往这头来,心知是来寻自己的,忙立起来,端正地站着。 等人到了近前,二人这才作揖行礼,唤了一声“二小姐”。 宋锦悦又问了二人的名字,叫向武的生的白净,虽瞧着有几分文弱之气,可那股子行武的气息是藏不住的。 叫向术的生的嘿呦一些,只那一双眸子亮晶晶的,面上虽没有表情,可那眼睛就仿佛在笑一般,瞧着就让人心生暖意。 二人是嫡亲的兄弟,自幼丧父丧母,幼时靠着乞讨为生,后来被大将军带回府中,成了府中的护卫。 夫人今日寻到他们兄弟二人跟前来,说有一事相求,兄弟二人哪敢推拒,直言这些年感念将军府的恩情,无以为报。 宋国公府的二小姐是已亡故的二姑奶奶唯一的血脉,如今回了京城,国公府上下已没了一位老人,这才希望二人能跟着宋二小姐回去。 好护她周全。 兄弟二人当下便应了。 因为他们知道,大将军向来疼惜这个外甥女,且大将军只这一个嫡亲的外甥女。 “二小姐,这是我们兄弟二人的卖身契,还请二小姐不要嫌弃我们兄弟二人愚笨木讷。”向武手中捧着卖身契奉到了宋锦悦跟前。 袁嬷嬷上前从向武手中接过了那卖身契,这才转交至宋锦悦手中。 宋锦悦垂眸看了一眼,复将契约递给了袁嬷嬷,道:“日后,这些便交由嬷嬷保管。” 话落,秋韵忙将先前收着的两个婢女同袁嬷嬷的卖身契一道儿递了过去,面上没有半分懈怠。 “那老奴便厚着脸皮收下了。” 宋锦悦点了点头,这才又看向向武向术兄弟二人,吩咐道:“我这里且有一件事,要麻烦给你们去办。” 兄弟二人忙恭敬听着,半点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替我去趟江南,接个人来京城,今日便出发,越快越好!” 宋锦悦又命袁嬷嬷去同舅母要了马车给向家兄弟二人使,自己回了翠竹轩取了先前写好的书信,秋韵手中捧着一个黑漆匣子。 里头存放的,正是小姐同沈氏讨要来的那一樽白玉观音。 将东西交到向家兄弟二人手上时,宋锦悦神色郑重,“我也不瞒着你们,这黑匣子里头是一樽上等白玉观音,有市无价,你们若是拿了它逃了,我也不怨你们……” 钱财面前,难免叫人心生杂念。 这一来,她没有合适的人手能去办这件事,二来,也正好借此机会试探向家兄弟二人是否可为自己所用之人。 这些话,她不必藏着掖着,她要叫他们知晓,她存的试探的心思。 也叫他们知晓,她不曾瞒着他们什么事情。 向家兄弟二人慌忙跪在地上,神色却无半点杂念,只恭敬回道:“小的兄弟二人能得二小姐器重,已是家门荣光,万不敢有旁的异心!” 这便是表忠心了。 宋锦悦这才让向家兄弟二人起身,又命秋韵取了昨儿才同沈氏讨要来的那一百两纹银,交到他们手中。 向武推辞不肯收。 宋锦悦面露怒意与执拗,道:“带上这些钱,不必风餐露宿,替我办事,万没有叫你们遭罪的意思,若是你们遭了罪,旁人岂不是要笑话于我?” 一番话说的,倒叫向武不好回绝。 这才从秋韵手中接过了那一百两纹银,带着向术一连磕了三个头。 兄弟二人便骑了马直奔江南而去。 袁嬷嬷并不知晓二小姐为何要叫向家兄弟去江南。 回了翠竹轩,秋韵关了房门,袁嬷嬷扶着二小姐落座。 “袁嬷嬷,今日我交代给向家兄弟之事,你打算怎么同舅母和外祖母回话?” 宋锦悦唇角的笑意轻轻浅浅,却叫人从中瞧出一丝试探的意味来。 第36章 典当 “二小姐,夫人将老奴送给二小姐,那老奴日后的主子便只有二小姐一人,老奴只需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以及看护好二小姐……” 袁嬷嬷顿了顿,又继续道:“至于二小姐想做什么,老奴无权过问。” 袁嬷嬷的回道,她极为满意。 宋锦悦从手腕褪下一只白玉镯,拉起袁嬷嬷的手,将玉镯送给了袁嬷嬷。 “二小姐,老奴年纪大了,这上等的玉镯用在老奴身上,倒是浪费了,二小姐的心意,老奴都明白,也请二小姐放心,日后,老奴生死便都是二小姐的人。”、 袁嬷嬷并没收下那只玉镯,小心翼翼拿在手中,亲自替宋锦悦又套了回去。 几番推辞,宋锦悦便也不再强求,便想着,等日后袁嬷嬷老了,她便亲自为袁嬷嬷养老送终。 天色未晚,宋锦悦带了秋韵匆匆出了章府。 交代袁嬷嬷若是舅母问起,就说她去街上逛一逛,一个时辰之内,便会回来。 袁嬷嬷应了声“是”,便没再追问。 只嘱咐二小姐乘坐上章府的马车,因着近年下的缘故,街上人多嘈杂,小姐们出门,总会比平日多带上几个护卫。 宋锦悦便也没有推辞,依着袁嬷嬷的嘱咐,坐上了章府的马车。 上了马车,便直奔东城而去。 东城是京城最为繁华富饶的地方,最出名的酒楼茶馆,首饰铺面,皆是京城里百年老字号的口碑。 独独只一家当铺,名唤“永安当铺”,当铺里的东西从首饰珠宝摆件兵器,无奇不有。 章府的马车极为简易,马车顶端挂着独属于章大将军府的旗帜来自证身份,而马车则同旁的老百姓所用的马车并无区别。 外租家历代都不是喜欢奢靡之辈,子孙后代,也大多脚踏实地、勤勤恳恳做着自己本职的工作。 马车停在永安当铺门前,小厮瞧见是章大将军府的马车,立刻转身去回禀了掌柜。永安当铺的掌柜亲自至门口来迎。 秋韵掀了车帘,正扶着自家小姐下了马车。 掌柜看着那一身淡蓝色的倩影,瞧着倒是温婉的性子。 这少女极为面生。 章家只有一位小姐,且他听说前些日子出了京城,现下还不曾回来。 那这少女是谁? “不知小姐是?”掌柜一身银灰色锦缎华服,正立在永安当铺门前,极为恭敬地问道。 秋韵答道:“我家小姐是宋国公府的二小姐。” “哦,宋二小姐,里面请。”掌柜这才了然,来的竟是章大将军府唯一的外甥女,亦是宋国公府嫡出的二小姐。 宋锦悦微微额首。 掌柜亲自将人迎去了当铺内的雅间,又命小厮沏了一壶上等的清茶来。 掌柜姓李,这永安当铺乃是祖上的基业,如今传到李掌柜手上已是第三任掌柜。 永安当铺后院里的雅间,里头的黑漆桌椅皆是上等的楠木所制,平日里,但凡京中有贵人来,李掌柜都是将贵客迎到雅间来。 李掌柜请了宋二小姐坐下,这才问道:“不知宋二小姐今日登门……” 宋锦悦看了秋韵一眼,示意她将东西取出来。 秋韵会意,忙取出了那跨在身后的包袱中的黑匣子,双手捧着黑匣子至李掌柜面前的四方黑漆小桌旁。 放好了黑匣子,秋韵便退到了小姐身后。 李掌柜看了一眼宋二小姐,见她点了头,这才抬手将那黑匣子打开。 瞧见里头的东西,李掌柜一时眉尖微蹙。 里头的金簪倒是寻常,只是那翠玉簪子,他可是认得。 那是宋国公府当家主母沈氏的簪子。 当初沈氏还是从李掌柜手中得到的料子,即便沈氏后来寻了人将那块料子打成了簪子,可李掌柜还是一眼便能认出来,这翠玉簪子就是当初他手上的那块料子所打造的! “宋二小姐,这……”李掌柜面色有些为难,指着黑匣子里头的翠玉簪子,眼底流露出了几分为难。 这支翠玉簪子,沈氏有多钟爱,京城里高门大户,哪一家不清楚? 宋锦悦淡淡笑着,心下便猜到了李掌柜的为难,他怕是以为这支翠玉簪子是她从沈氏房中偷的罢! “李掌柜放心,这簪子是母亲送的。” 一句话,便交代了事情来龙去脉。 李掌柜却更加疑惑了,既然国公夫人将这上等难得的翠玉簪子送给了宋二小姐,那她怎会带着东西来了他永安当铺? 莫不是国公府现下缺银子使用? 可是即便如此,那也该是沈氏出面,怎好叫一个未出阁且身份还这般金贵的小姐来当铺典当东西。 “不知宋二小姐,是想……” 李掌柜缓缓合上那黑匣子,直接问道。 宋锦悦端起搁在一旁的清茶,嗫嚅了一口,这才缓缓搁下茶盏,又取了帕子擦了擦唇角,垂首理着裙摆,淡淡回道:“自然是要将东西给当了。” 第26节 李掌柜神色一怔,心中却在盘算,这事儿怕是个烫手的山芋,可却又丢不得。 他没有接话,而是看向宋二小姐,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李掌柜放心,若是有人敢为难永安当铺,李掌柜便谴了人去宋国公府知会我一声,我自会出面替掌柜摆平。” 李掌柜眼珠子动了动,却依旧没有接话。 宋锦悦却继续说道:“若是李掌柜还不放心,我愿意同李掌柜签字画押,以作证据。” “这倒不必,只是不知,宋二小姐心中的价码……以及,之后是否会赎回?”李掌柜摆了摆手,这才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永安当铺历来靠着典当起家,当铺里有当铺里的规矩。 凡是入了永安当铺的东西,若是十日不赎回,那之后这东西去留便全凭当铺做主。 宋锦悦也是明白永安当铺的规矩。 今日要当掉的东西,她是万不会再来赎回去的。 “掌柜放心,这东西今日既然入了永安当铺的门,便是李掌柜的东西了,我不会再来赎回去,只是有一个条件罢了。” 李掌柜神色一顿,看向宋二小姐,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又怕宋二小姐提出为难的条件出来。 他心中已然猜到了一二,怕是宋国公府的沈夫人同这继女之间有些什么隔阂,高门大院里的事情。 他一个当铺掌柜,哪里想参和! 可是今日宋二小姐乘坐的是章大将军府的马车来的。 想来这便是章大将军府的意思? 第37章 传言 将军府背后又是皇后,比起宋国公府的沈夫人,李掌柜不过迟疑了片刻,当下便有了决断。 “宋二小姐直说无妨。” “将这两样东西即刻摆在永安当铺最显眼的位置,若是有人问起来历,李掌柜便直说是宋国公府当家主母的东西就好。” 宋锦悦扬着唇,眸中闪过一抹狡黠。 李掌柜却犯了难,若真按照宋二小姐的意思,那可真真是将宋国公府的沈夫人给得罪狠了,若是宋国公一个不悦,上门来问罪,那他又该如何是好? “若是我父亲寻来,李掌柜便直说,是我将东西送来永安当铺的就行。”宋锦悦猜到了李掌柜的担忧。 便直截了当给李掌柜吃了一剂定心丸。 李掌柜这才应下了。 至于宋锦悦原本心中的价码,李掌柜又往上添了一些,命小厮送了一千两银票过来。 宋锦悦也没推辞,道了谢,收下了那一千两银票,这才带着秋韵出了永安当铺。 只是并未回将军府,而是转身入了一旁的东满楼。 小厮瞧见那通身气派的装扮,心知来了贵客,忙将二人迎去了二楼雅间。 宋锦悦点了一些吃食,吩咐小厮打包带走。 章府的马车就停在东满楼旁的巷子内。 小厮笑着退了下去备菜,临了将雅间的房门给关上了。 “秋韵,你去一旁的裁缝铺子吩咐掌柜去给秦公子做几身冬衣送过去,再给秦小姐也做几身冬衣送到国公府去,记住,一定要吩咐掌柜亲自将东西交到秦小姐手中。” 说着宋锦悦从怀中取出了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秋韵。 她们今日出府的时候,秋韵匆匆给了秦小姐几件自己的冬衣,嘱咐她安心住下,原以为今儿个能回府的。 可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小姐要在大将军府住上几日。 秋韵反倒有些担心起了那留在国公府的秦绾。 “是,婢子这就去办。”可秋韵并不曾将自己的担心同小姐提及。 “记得再去寻你那表哥,安排人盯着徐太医府,我在这里等你,快去快回!”今日出府,宋锦悦便已定下了这诸多琐事。 这些事,眼下一件都是拖不得的,若是回了章府,少不得外祖母同舅母要过问上一二。 她实在不愿意欺瞒疼爱呵护她的骨肉至亲。 “婢子都记下了,小姐放心。”秋韵将银票收入怀中,郑重点了头,这才迈出了东满楼。 不多时,东满楼的小厮便将她要的食物,用厚厚的油纸包裹好盛在黑漆篮子里,端了上来。 宋锦悦道了谢,又同小厮要了一壶清茶来。 雅间内便只余她一人。 宋锦悦起身行至窗前,素手轻推了面前的窗户,这雅间正巧临着正街,秋韵的身影正入了一旁的成衣铺子。 轻抬眸,往长街尽头看着。 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宋锦悦在雅间内又等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秋韵这才气喘吁吁赶了回来。 寒风吹地双颊通红,大口大口喘着气,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小姐”。 宋锦悦连忙新倒了一杯清茶,递给了秋韵。 她接过那白瓷茶盏,囫囵灌入了口中,也才解了一二渴意,见状,宋锦悦忙要去拎起桌上的那一白瓷茶壶来。 秋韵直摇头,抬手自去拎了茶壶往那紧握在手中的空白瓷盏倒了满满一杯,这才作罢。 又是囫囵灌了下去,急促的气息,这才缓解了一二。 她将茶壶同茶盏一并搁在了桌上,这才缓缓回道:“婢子都已办妥了,小姐放心。” 秋韵这才细细将详情一一告知了小姐。 徐太医的府邸由她表哥带着两个人亲自盯着,秦公子同秦小姐的冬衣,她特地命成衣坊快些做出来,等明日后半晌,也就能送去给秦公子同秦小姐了、 办完了小姐吩咐的事情,秋韵又去永安当铺门口瞧了一眼。 李掌柜也是个心思活络的人,当下那支翠玉簪同金簪一道儿被摆放在了永安当铺最显眼的位置。 外头已有人在传,说瞧着那支翠玉簪子像是宋国公府主母沈氏的? 现下,京城里怕是已都传遍了。 她方才还听见街上的妇人议论,说是想不到宋国公府竟已到了要当掉当家主母心头的珍宝来度日。 自然也有人在议论,偌大的宋国公府当真是没银子使……还是想以此来暗指旁的? “小姐,若是国公爷知晓了此事,那咱们……” 秋韵不免有些担心起了自家小姐,可是当初小姐要当掉沈氏送的东西时,她并不曾阻拦,毕竟沈氏的东西,她一点都瞧不上。 可若是为此,让国公爷责罚起自家小姐,又该如何? “不怕。”宋锦悦答的格外镇定。 她就是要让父亲知道,她将沈氏同宋锦夕送的东西给当了! 若是父亲不发火,那她之后的事情才难办! 想起交代给向家兄弟的事情,宋锦悦的唇不由往上扬了扬。 秋韵却更不解,小姐怎么瞧着还格外的高兴?是她看错了不成? 不由揉了揉双眸,瞧见小姐那唇边若隐若现地笑意,她万分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小姐……” “走吧,别让外祖母等久了。”宋锦悦并没有过多解释,反而指了指桌上放着的黑漆篮子,示意秋韵带上东西,这才出了雅间的房门。 上了马车,一路便直奔章大将军府。 秋韵将那黑漆篮子紧紧护在怀中,视线却一直落在自家小姐身上。 方才上了马车,小姐便合上眸子闭目养神。 只是那紧蹙的眉头,似乎在诉说着沉重地心思。 宋锦悦只是在想着,向家兄弟现下是否到了江南,还是拿了那一樽白玉观音逃了? 希望向家两兄弟可不要让她失望罢。 按着快马加鞭的脚程来算,傍晚时分便能行至江南。 只是不知,江南的那位是否能即刻动身? 想来瞧见向家兄弟奉上的书信,那位该是在江南坐不住的吧? 毕竟京城可是那位小祖母日思夜想都想回来的地方。 如今她给了机会,又借着沈氏的名义,希望江南那位小祖母可切莫要叫她失望。 马车稳稳停在了章府门前,秋韵这才扶着自家小姐下了马车。 天色将将暗下,章府门前已高高挂起了灯盏。 门口候着的刘氏瞧见表小姐回来了,忙赔着笑迎上前来,见了一礼,这才回道:“老夫人已念叨了许久,只等着表小姐回来一道儿用饭呢,现下夫人正陪着老夫人在正厅候着呢。” 第38章 表姐 宋锦悦微微额首,这才迈入了府内。 刘氏将人迎到二门上,宋锦悦便让刘氏先回去歇着了,自己带着秋韵往外祖母的院子走去。 老夫人院内的婢女瞧见宋二小姐回来了,笑着唤了一声“宋二小姐”。 宋锦悦走在廊下,听见正屋内传来外祖母同舅母谢氏的笑声,似乎还有旁人?那银铃般清脆地笑声,倒是有几分熟悉的味道。 宋锦悦不免想到了那位多年未见的芝表姐。 第27节 守在门口的婢女正为宋二小姐掀开了竹帘,宋锦悦顿住脚步,看向那婢女,问道:“可是芝表姐回来了?” 那婢女面上带着笑,点了点头,回道:“回宋二小姐,三小姐才回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前世,芝表姐是在十日后才回府的。 宋锦悦神色之间划过一抹异色,这一世,到底还有多少事情,同上一世不同? 心中想着这事,丝毫未察觉到黑漆青纱屏风后头,正有一袭青翠色衣衫的少女提着裙摆正小跑着朝她奔来。 “悦儿”,一声急促的欢呼,这才将宋锦悦的思绪给拉扯了回来。 她眼前被一抹翠青色牢牢包裹着,芝表姐将她圈入怀中,温热的气息,让宋锦悦打心底觉得暖洋洋。 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齿,一双眸子恍若星辰般清澈璀璨。 一颦一笑间,独有一股英姿飒爽的豪气。 而她便是章府唯一的小姐,章三小姐章定芝。 “悦儿,你长高了,这模样倒是越发俏丽……”章定芝松开怀中那一团娇软身段的少女,拉着她的胳膊,转了好几个圈,细细打量了一番。 这才下了最终的评断。 “芝表姐,也瞧着越发俏丽!”宋锦悦笑着回道。 一句话,倒是叫两个年岁相当的少女对视一眼,片刻间将规矩礼数通通抛诸脑后,二人哄堂大笑着。 “两个皮猴在门口作甚,还不快快进来说话!”老夫人笑骂了一句。 宋锦悦同芝表姐对视一眼,道了一声“是”,这才互相挽着彼此的胳膊朝老夫人跟前走了过去。 屋内的黑漆圆桌上已摆好了饭菜,早有婆子下去端还热在炉灶上的汤来。 眼下屋内婆子婢女一大推。 “快来坐下罢!”老夫人左右特地空着一张椅子,见孙女同外孙女一起走了进来,忙招呼二人坐到了自己身边。 章定芝便靠着母亲谢氏坐了下来,一边是祖母,一边是母亲。 宋锦悦便坐在了外祖母空着的那一侧位置。 待她坐定,老夫人这才拉过宋锦悦的手,问道:“方才同你表姐笑什么呢?” 老夫人一脸的探究,像极了喜欢刨根问底的小孩儿一般。 “芝表姐说我长高了,我夸表姐越张越好看。”宋锦悦仰着头,笑地一脸纯真。 老夫人侧头嗔怪地瞪了一眼自家孙女。 章定芝反倒是不依,噘着唇,嘟囔道:“表妹一回来,祖母你瞧你的心,都偏的没边儿了!” 话落,故意瞪了一眼宋锦悦。 这番神态落在老夫人眼中,倒是惹得老夫人笑了起来,抬手轻轻在孙女背上拍了拍,“你这皮猴,如今倒是越发没规矩了!改明儿让你母亲带你多出去走动走动,看你还说不说祖母偏心!” “祖母!”章定芝面上的笑意顿时就收了起来,噘着嘴扯着祖母的胳膊晃了晃,“我不要!” 她向来不喜世家宴会,就连宫中的宴席,也是能不去就不去。 一个个虽笑意盈盈,瞧着和善可亲,可那绵软的话里却藏着看不清摸不着的尖针,稍有不察,便能粉身碎骨。 且章家已到如今的地位,哪里还需子孙再去巴结旁人? 少不得要叫皇帝高枕难眠,担忧外戚夺权。 所以,祖母向来便由着她同哥哥们在京城胡闹。 只要子孙们一心吃喝,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被旁人瞧见,方能护章家子孙一世平安。 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孙女的额头,这才吩咐道:“快吃罢,菜都要凉了,你表妹身子弱,不宜吃凉食。” “是、是、是!孙女全听祖母的意思!”章定芝面上这才又露出了几分独属于少女的娇羞出来。 谢氏看着自己这个女儿,又想起那两个“逆子”,只觉得没一个人性子随自己! 反倒是外甥女的性子,同她幼时在家中的性子一般,这才让她多疼惜上几分。 老夫人动了筷子,谢氏这才示意女儿同外甥女一道儿用饭。 席间老夫人吃着东满楼的烧鸡,不由问起宋锦悦来,她怎么好端端地想起跑了一趟东满楼。 她便说起,这些年在云泉山庄,倒是不时想吃东满楼的烧鸡,今日得了空,这才眼巴巴寻了去。 老夫人沉眸看了一眼外孙女,笑着“嗯”了一声,便也没再追问。 可她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活了这么久,什么风浪没经过。 好端端小孙子竟然闹着去了定州,外孙女行事作风也让她起了疑,可既然都不愿说,便随他们去罢! 她年纪也大了,能活一日,便替她们遮挡风雨一日便好! 至于她们的心思,不愿说,便不说罢! 用过晚饭,几人又陪着老夫人坐了坐,聊了些家长里短,屋里的婢女添了新的油灯,老夫人眼皮也直往下茸拉。 谢氏便带着女儿同外甥女起身告辞了出去。 老夫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也下去歇着吧。 才出了老夫人的院子,章定芝便同母亲行了礼告辞,拉着宋锦悦就朝翠竹阁而去。 章定芝今夜已是打定了主意,要同表妹宿在一处,让自己的婢女去了自己的院落取了换洗衣物,再送了些吃食来。 多年未见,她有好多话要问问表妹。 袁嬷嬷瞧见自家小姐回来了,忙让皎明、叁明二人备好了热水,伺候两位主子梳洗。 宋锦悦无奈地看着芝表姐忙前忙后,待二人梳洗结束,她让秋韵今夜也早早下去歇着。 屋内只在床榻边的黑漆矮凳上点了一盏油灯。 章定芝左右细细打量着表妹,见她神色无恙,这才拉着她的手,两个人并肩躺了下来。 看着帐顶的青纱,章定芝幽幽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宋锦悦侧过身子,看向芝表姐问道。 章定芝侧过身子,同表妹的视线对上,这才说道:“悦儿,你说今日祖母的意思,可是要为我相看人家?” 第39章 夜谈 方才席间祖母一席话,章定芝真真切切放在了心上。 她相信祖母不会是无缘无故说的那番话。 过了今岁的除夕,便到了她及笄礼,京城里高门大院中的贵女,多半早早已定下了亲,或者也已早早相看了起来。 唯独章家的公子小姐,还都没有相看起来。 其实这些年,也有人上门来透漏过口风,或娶或嫁。 可祖母都用着他们还小的借口,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如今旧事重提,章定芝一颗心便悬了起来。 不是不想嫁人,而是不知自己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她向来自由散漫惯了,高门大院里的规矩,她学不来,也无法融入进去。 “悦儿,你说,祖母会不会答应我不嫁人?” 宋锦悦看着芝表姐说这话时,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暗沉了下去。 前世宫中那场巨变时,芝表姐还没定下人家。 所以,她也不知芝表姐最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家。 摇了摇头,叹道:“舅母第一个先不答应!” 两人又是叹息了一声。 “悦儿,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答我,你真的要嫁给五皇子吗?”章定芝的神色忽凝重了起来,紧紧盯着她问道。 宋锦悦轻笑出声,摇了摇头,答道:“我才不要嫁给他呢,我自幼只当他是哥哥,要我嫁给他?不要!” 她清楚地瞧见芝表姐在她说完后,那紧绷的神色一下子松懈了一二。 “那就好……我瞧着,五皇子虽是个和善温婉的性子,可我总觉得他还藏着一张说不上来的面孔。”章定芝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感慨,还好悦儿是个聪慧的。 自打幼时,太子带着五皇子来章府时,第一眼,她就不大喜欢五皇子。 即便后来五皇子如何讨好于她,她都不喜欢五皇子。 宋锦悦颇有些惊讶于芝表姐对贺元帧的看法,前世贺元帧装的有多真,长辈们没一个瞧出破绽来。 见她神色低沉,章定芝错以为她先前说的不嫁不过是随口说说,心里怕还是想嫁的吧?毕竟幼时这表妹对五皇子便比旁人要亲厚几分。 “悦儿?”章定芝轻声唤了一声,神色间便带了几分懊恼。 宋锦悦扯了扯唇,浅笑着摇了摇头,这才缓缓说起,“我只是想起了昨日入宫的时候,姨母答应了我可以退婚之事。” 皇后为二人已定下了亲事,这事儿,满京城都知晓。 章定芝错愕看向面前的表妹,惊讶于她竟然已同宫里的姑母提了退婚之事。 她原以为,今夜这些话,不过是姐妹之间的真心话,毕竟退亲事关皇家,哪里是轻易能退的? 可谁知,表妹竟还真的提了。 她又追问起了结果,得知了姑母许诺,等表妹寻到合适人选,才会允诺退婚。 才鼓足的勇气,便泄气了几分。 京城里的公子,可以许嫁的,一手指都能数的过来,退了五皇子的亲事,又能嫁给谁?不如让二哥娶了表妹? 这个念头不过转瞬即逝,二哥那样粗糙的性子,哪里配得上自己这如花娇羞的表妹,没得暴殄天物! 宋锦悦又问起了芝表姐前些日子去了何处,可同平表哥碰上了。 这才得知,芝表姐前些日子去了万县,原是因为今夏万县闹了旱灾,因着地少人少,朝廷竟没人管这事。 这事儿传到了芝表姐耳中,她便带着章家的小厮去了万县抗旱。 第28节 带着万县的百姓挖渠引水,硬生生从几十里开外的河边修葺了一条灌溉的水渠出来。 百姓感念芝表姐的大恩,又奉上万县一年一度的祈福节,便邀请了她前去赴宴。 待了几日,收到家书,说是宋锦悦回来了,她又匆匆赶了回来。 因着走的山路,抄的近道儿,反倒是没有同二哥碰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竟不知何时睡下了。 自打重生后,这还是宋锦悦头一次睡地格外踏实。 婢女伺候着二人梳洗,袁嬷嬷进屋回话,说是老夫人让二人过去一道儿用早饭。 章定芝一袭淡蓝色锦缎对襟襦裙,宋锦悦挑了一件浅紫色对襟襦裙,收拾妥当,章定芝这才挽着表妹的胳膊,二人走在长廊下。 一路玩笑着往老夫人的院落走去。 谢氏早早起身伺候婆母梳洗,眼下坡子们已摆好了饭菜,两个丫头也才至,行了礼,老夫人便让人一起坐了下来用早饭。 可谁知,才用了一筷子,刘嬷嬷神色匆匆寻了来。 一进屋,就跪在地上直告罪。 老夫人搁下筷子,语气也冷了几分,“大早上的,怎么了?” 刘氏看了一圈,视线终是落在表小姐身上,颇有些为难。 “说!” 老夫人用帕子擦了擦唇角,厉声呵斥。 刘嬷嬷这才缓缓说道:“宋国公来了……” “那还不将人迎进来!” “国公爷、他、他不肯进来,说是……来接表小姐回府去。”刘嬷嬷说话间一直打量着老夫人的神色。 生怕自己说错一句,将老夫人给气着了,自己反倒是罪孽深重。 老夫人的眸子顿了顿,眼底尽露寒芒,冷嗤一声,“国公爷怕是觉着我章府如今配不上他国公府那高门大院!” 老夫人这句话一出口,刘嬷嬷反倒是不知怎么接话,唯唯诺诺垂着头跪在地上。 心中暗骂自己今日真是倒霉,国公爷气势汹汹差一点没同门口的护卫打起来,门口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 可这事,她是万不敢说给老夫人听的。 就怕激怒了老夫人。 谢氏生怕婆母气狠了,忙端了一盏茶递到婆母跟前,劝道:“母亲何必同他一般见识,不值当。” 谢氏眼角余光睨了一眼外甥女,示意老夫人莫要叫外甥女难做。 毕竟那到底是外甥女的亲爹。 老夫人清了清嗓子,接过了谢氏的茶盏,小啜了一口,这才将那青花瓷茶盏搁在了桌上。 “你先退下吧。”谢氏朝着跪在地上的刘嬷嬷吩咐道。 刘嬷嬷舒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道了一声“是”。 她已将国公爷的来意禀明了,也好回去给国公爷回话,至于国公爷之后如何,都同她没有干系。 章定芝并不知晓其中隐情,自打小姑故去世,章家的人再没登过宋国公府大门。 逢年过节,两家也不走动。 第40章 发怒 宋锦悦搁下碗筷,起身缓缓行了一礼。 她心中已然猜到,父亲怕是已在门口闹过一场,方才刘氏进来时,神色间的那一抹异样,还是让她察觉到了。 父亲为何动怒,还这般将怒火带来了外祖家门前。 想来定是永安当铺里的那两样首饰。 消息这般快传到了父亲耳中,让她还是有些惊诧。 可她不想让外祖母担心,便轻声说道:“外祖母,想来父亲寻我定是有什么急事,我先随父亲回去,等过两日再来陪外祖母住上几日,可好?” 老夫人眉头紧锁,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担忧,她紧紧拉着外孙女的手,摇着头,不肯放她走。 “外祖母,您不信我?”宋锦悦一步上前,蹲在了外祖母身侧,仰着头,莞尔一笑。 倒是叫老夫人从她脸上看见了几分小女儿的身影。 一时心下一酸,别过头去,不肯外孙女瞧见自己那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 谢氏上前扶起外甥女,道:“舅母送你回去!” 宋锦悦谢过了舅母的好意,只是她不想叫外祖家的至亲担忧自己。 国公府的那条路,满是荆棘与黑暗。 可这些,都是她必须得自己去走的。 见外甥女如此执拗,谢氏反倒不好再提。 作为表姐的章定芝便挽着表妹的胳膊,嚷着要陪她一道儿回府。 宋锦悦头一次在外祖家流露出了执拗的倔强。 老夫人心知这外孙女的脾气瞧着温婉,可如果犟起来,谁都劝不动。 索性便答应了。 只是嘱咐着袁嬷嬷照顾好她,若是在国公府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即刻派人来章府传信,对此,宋锦悦便没有再阻拦。 也为了让外祖母安心。 袁嬷嬷让皎明、叁明二人下去收拾行李,自己同秋韵陪着小姐一道儿往章府大门而去。 老夫人本意让谢氏送送,宋锦悦没有答应,执拗地让舅母和表姐安心同外祖母用了早饭,并且再三嘱咐,她过两日还回来住。 老夫人这才作罢。 她心中有万般想法,可直到在章府门前,瞧见父亲一身朝服,板着脸立在一匹红棕色马前。 想来父亲是一下朝,连国公府都没回,直接来了大将军府。 “父亲。”宋锦悦恭敬乖巧行了礼,袁嬷嬷同秋韵也跟着朝宋国公见了礼。 宋国公冷哼了一声,翻身上了马。 双手紧紧勒着缰绳,宋国公心中的怒火,愈发添了几分,冷着声,吩咐道:“若你不想为父在你外祖家门前闹的难堪,就随为父回府!” 宋锦悦抬起眸子,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双眸空洞看着父亲,张了张唇,终是一句话都未说,又朝父亲行了一礼。 这才搭着秋韵的手,上了一旁国公府的马车。 皎明与叁明肩上各扛了一个灰布包袱,朝宋国公见了礼,跟着秋韵一道儿匆匆上了马车。 章府门前围着看热闹的百姓见马车渐行渐远,这才渐渐散了开来。 宋国公一路黑着脸,纵马打长街上急行,直奔国公府。 等宋锦悦下了马车入了府,父亲已换了一身衣衫,正坐在前厅吃茶。 婆子将二小姐迎去了前厅。 长廊上的婆子婢女各个都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昨儿外头的传言,她们自然是听说了。 沈氏得知后,哭得是肝肠寸断,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国公爷回府,询问起沈氏原由,沈氏直摇头不肯说。 还让国公爷莫要追问,不然,沈氏恨不得一头撞死。 因着天色已晚,宋国公心下便想着,等明日派人查查。 可谁知,今日一下了朝,同他要好的大人将他给拦在了宫门口。 掩着唇偷笑着问他,偌大的国公府当真揭不开锅了?好端端怎么还典当起了当家主母的心头宝? 国公爷这才知晓这其中关窍,气得他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那孽障。 女儿才回府时,见女儿瘦弱的身躯,瞧着风一吹就倒的模样,让他心中也颇为怜惜,可一想到她做下的这些事。 又让宋国公心中的那一丝怜悯随风而去。 随着婆子通传“二小姐到。” 宋国公板着脸将手中的茶盏摔在黑漆桌上。 哐当一声震响,前厅伺候的婢女各个恨不得将头再埋的低一些,生怕一会儿这厅内的狂风巨浪殃及至她们。 宋锦悦垂眸抬脚迈入了前厅,朝着主位上的父亲行了礼,“父亲、母亲。” 沈氏坐在宋国公下手的位置,正用帕子摁着眼尾,瞥了一眼她,就将视线移到了旁处。 “跪下!”宋国公厉声呵斥。 宋锦悦没有吱声,按着父亲的意思跪了下去。 宋国公抬手指着一旁黑漆圆桌上的黑漆匣子,咆哮道:“你母亲同你姐姐送你的礼物,你怎能拿去当了!可是平日里,缺你银子使了?” “老爷,妾身冤枉,平日里,二小姐院里的用度,妾身都是按着往日的份例,先前都是直接送去云泉山庄……” 说着说着,沈氏竟还挤出了几滴泪来。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想要坐稳国公府当家主母的位子,那这继女,她明面上万不能苛待,反倒对她要比自己亲生的还要多上心些。 “你说,你为何要令你母亲同你姐姐受此等大辱!” 宋锦悦心下冷笑,她可没同永安当铺的李掌柜提过那支金簪是宋锦夕送的。 想来是沈氏在父亲耳旁吹了风。 “女儿错了。”宋锦悦没有为自己做任何争辩。 第29节 宋国公想过多种可能,女儿会同她争吵,会哭、会闹…… 可这种种可能,都没有一种,是她安静地认下过错。 一时错愕,险些没有接上话来。 沈氏的一颗心,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这小贱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还是说……她一直高估了这小贱人?本就是个蠢的?只是她自己前几日看走了眼? “父亲,女儿幼时丧母,于礼数教导颇有疏漏,如今女儿自请闭门思过。”宋锦悦一双眸子清冷看向父亲。 反倒叫宋国公失了责罚的先机。 “二小姐,凡事总有个理由,你为何要典当了那些东西。”沈氏见国公爷神色缓和,可她受的那些委屈,万不能如此作罢。 宋锦悦轻笑出声,缓缓答道:“母亲入府这五年如何,我不知晓,只两件事,我便瞧出母亲也是个于礼数有疏漏之人……” 第41章 来了 “先前女儿院儿里挖出那巫术娃娃之事,母亲行事也太过仓促,巡城司的杜大人怎会来的那般及时?又是谁去巡城司报的信儿?” 宋锦悦看向沈氏的眸中,便带了几分意味深长地笑意。 “可见,这府中上下,母亲料理的也不大尽如人意……”顿了顿,神色颇为凝重看向父亲,继续说道:“若是日后叫旁的别有用心之人生出些是非,可莫要连累了父亲的名声才好!” 宋锦悦缓缓说着,宋国公心下冷汗渐起,再看向沈氏时,眼中便多了几分憎恶。 可到底,多年夫妻,又因着前半生宋国公自认亏欠沈氏颇多,一时倒也没有说话。 宋锦悦又提了先前沈氏派的赵嬷嬷去云泉山庄接她时的情景。 宋国公听的脸上是没一丝好气色。 眼刀子狠狠刮了一眼沈氏。 前几日,将巫术娃娃闹去巡城司那一回,宋国公便觉得沈氏没有头脑,只是当时沈氏哭闹一场,他便没有再提。 如今两相对比,只觉得当家主母行事欠妥,教养的女儿也会跟着缺少礼教。 宋国公的脸色犹如灶台下那烧了十来年的锅底一般黑。 沈氏忽地住了口,不再多言。 “母亲,不知赵嬷嬷当初是有谁人撑腰,才会在女儿面前如此放肆?”宋锦悦唇角含着笑,视线却全然落在了沈氏身后的赵嬷嬷身上。 赵嬷嬷顿时吓地一哆嗦,她本以为那事儿都过去了,可谁知二小姐今日竟又提了起来。 她慌忙行至正厅,跪在地上,连连磕着头,“国公爷明察,就是借老奴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怠慢了二小姐……” 说完,赵嬷嬷面露怯意,眼尾余光偷偷瞥着宋锦悦。 “父亲,您觉得,女儿是会给嬷嬷们使绊子的小人?”宋锦悦冷冷笑着,看向父亲。 若说她先前所言巡城司之事,对父亲心中只有稍许牵绊。 可最后沈氏身边的赵嬷嬷怠慢于她,则是压倒父亲心中最后的一丝防线。 她为母离京守孝五年,父亲心中对她得歉意,是这世间任何事情都无法弥补的 宋国公怒瞪了一眼沈氏,如今,后宅的事,全然闹到他跟前,这不是摆明了让他难堪! “可你到底典当了你母亲同你大姐送你的礼物,且还闹的满京城尽数看我们国公府的笑话……” 宋国公面色依旧不悦,清了清嗓子,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责罚。 女儿做事欠妥,可沈氏这继母做事也欠妥。 巡城司的事情,可还没过去。 若是只罚了女儿,不罚沈氏,又怎行? 可若是收回了沈氏掌家的权利,那国公府这偌大的后宅又让谁来管? 他一时只恨后院没几个可用之人。 “老大……” 宋国公正思量间,一声沧桑低沉的声音,将宋国公的视线给拉扯去了院外。 只见正厅院外,一身暗紫色对襟儒袄,满头花白银发的老妇人正被婆子搀扶着朝正厅走来。 “老大、莫要责怪你媳妇儿,她自知自己掌家欠妥,这才派了人亲自将我这老婆子请了回来。”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宋国公那位已经老死不相往来的叔母宋氏。 婆子搀扶着宋老夫人入了正厅,宋国公铁青着脸,眼芒如刀落在沈氏身上。 沈氏真是个蠢的。 不知他向来不喜江南这位叔母? 如今,还背着他,巴巴将人请来了京城。 沈氏真是好样的!这些年,是他自己将沈氏给纵的没边儿,这才叫沈氏什么事情都敢做! 宋老夫人行至宋国公身前,松开了嬷嬷搀扶着的手,眼眶微红,微微扬着头,看向那比自己还要高出一头的宋国公,“老大,你到底还在记恨于叔母……可是、叔母也有苦衷,那些东西,是祖上传下来的,若是丢了,老婆子就算死了,也无法面对先祖!” 宋老夫人说完,背过身子,肩膀抽动着,嬷嬷忙取了帕子,宽慰着老夫人。 宋国公一句话都不曾说,只是看这位叔母。 想起当初那些往事。 他恨的牙痒痒。 若不是碍着功名爵位,他恨不得寻去江南,闹上一场。 他父亲,他祖父,何曾亏欠过小叔这一房?可是最后呢?叔母连夜卷走本就摇摇欲坠的国公府所有家当。 这事儿,成了满京城谁不指点一二的笑柄? 若不是先帝自觉亏欠于宋家,这才撮合了宋章两家这门亲事。 那宋国公在京城,早无翻身之地! “老大,这么些年过去……你可还是、不愿原谅叔母?”宋老夫人面上挂满了泪珠,沧桑的面孔上满是岁月的痕迹。 一双瘦弱干瘪的手悬在半空,想要拍拍宋国公的肩膀。 可又怕自己惹恼了他。 一屋子的婆子瞧着,宋国公环视了一圈,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炸响。 沈氏听了宋老夫人这话,一时大惊。 她何时给这位江南的叔母写过信? 她一步上前,扶住宋老夫人,一双凤眸满是愧意看向宋国公,嗫嚅道:“老爷,不是妾身。” “叔母,我并不曾去信请你来京城……” 宋老夫人本想上演一场久别重逢的戏码,可见沈氏一上来就拆台。 当下便瞪了一眼沈氏,朝身后的嬷嬷看了一眼,示意嬷嬷将东西拿上来。 那嬷嬷手中捧着一个黑匣子上前来,宋老夫人上前掀开那黑匣子,里头赫然是一樽白玉观音。 “这是你命人送去给我这老婆子的礼,说你在京城如今犯了错事,请我这老婆子来替你掌家!” “这、这东西,昨儿,妾身已送给了二小姐,还望老爷明察!” 沈氏话落,屋内众人的视线齐齐落在宋锦悦身上。 她依旧跪在正厅,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悦儿,你说!” 宋国公的声音传来,宋锦悦这才缓缓抬起眸子,方才宋老夫人一进来,她便垂下了头,算着日子,宋老夫昨儿一收到她假借沈氏名义送的书信。 也顾不上多想,怕是行李还在路上吧? 想来是今儿个一早就动身启程来了京城。 “回父亲,这东西却是母亲送我的,只是瞧见这白玉观音,女儿倒是想起了在江南的小祖母,到底一家子骨肉至亲,如今眼见国公府人丁衰落……” 宋锦悦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全然落在了沈氏身上,暗指她自打进门,多年未有所出,竟还不知为父亲张罗妾身,好繁衍国公府香火。 “便想着,叫小祖母来一趟京城小住几日,眼下也近年下,也好叫府上热闹热闹。” 第42章 祖宗 宋锦悦只字不提为何要假借沈氏的名义,只真切诚恳同父亲诉说着自己一片真心为着国公府。 一句话,叫沈氏的面色又难堪了几分。 这些年,老爷不曾提过纳妾之事,她也权当不知此事。 即便自己的肚皮这些年再未有任何动静。 她也不曾动过念头,同旁人分享老爷。 女人骨子里都是自私的。 她只想独占国公爷。 可今日,这事儿被继女摆在明面上说了出来,沈氏哪里还能再故作不知? 只恨自己不能化作空气,凭空消失。 宋老夫人斜睨着打量了一眼宋锦悦,心中便猜到,这怕就是宋家的二小姐,宋锦悦,听说前些年一直养在云泉山庄,这两日才回了京。 初见,宋老夫人便觉得面前那跪在地上的少女不一般。 如今一套说辞,倒是将沈氏暗讽的体无完肤。 真是一张巧嘴。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算计到她身上,宋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斜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少女,“老大,这些年,这国公府上下,竟这般没了规矩?如今一个小辈,都算计到长辈头上?” 第30节 “父亲,女儿一片孝心,皆为了咱们国公府上下。”宋锦悦语气中没有一丝怯意,迎着小祖母的视线,一一答道。 说完,又朝着小祖母的方向行了礼,语气中也带了几分歉意:“是我擅作主张,看来要叫小祖母白跑一趟,明日,我定备下厚礼,亲自送小祖母回江南。” 她特意加重了“回江南”几字。 宋老夫人不会愿意就这么走的。 如今宋老夫人这番说辞,不过是为了挽回她自己的那几分面子罢了。 毕竟小祖母才在父亲面前失了面子,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 又怎会不找补回来? 可若是一味觉得她是个好拿捏的,那就大错特错。 她这人,性子向来高傲,算计了宋老夫人,那也是因为宋老夫人自己愿意往陷阱里跳,毕竟那位可是对京城心心念念多年。 若是不见好就收?她可就不惯着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怕什么?那一定是怕离开这富贵繁华的京城。 果真,宋锦悦这话一说完,宋老夫人面上的神色便有了几分慌乱。 扭过头去,看向宋国公,又是一副慈悲温厚的长辈模样,“老大,你今日明明白白同叔母直说,是不是真要老死不相往来?” 宋老夫人瞧瞧打量着宋国公的神色,见他神色无动于衷,狠了心,挤了几滴泪珠出来,作势就要朝正厅中的黑漆圆柱撞过去。 口中既悲愤,又声嘶力竭道:“父亲、大哥、夫君,我宋氏这就来陪你们!” 跟着宋老夫人一道儿来的嬷嬷一直矗立在宋老夫人身后,见此情景,急忙一步上前,拦在宋老夫人身前,死死抱住宋老夫人。 悲拗道:“老夫人,您何苦如此,若是您真死了,祖宗都要怪罪国公爷将您这叔母给生生逼死!您向来最疼爱国公爷,怎会愿意国公爷背上此等忤逆大不孝的罪名!” 宋国公瞧见宋老夫人来时,脸色本就黑了下来。 如今宋老夫人闹了这般大的动静。 伺候的嬷嬷又说了这一番话来。 简直将宋国公架在炭火上炙烤一般无二,他能说什么? 说什么都是错! 沈氏看了看国公爷,又看了一眼宋老夫人,没有出声,生怕此刻说错半句话惹得老爷动怒。 她犯不着。 “老大!你今日就给叔母一句实话,到底是不是要我这老婆子死了,你才肯愿意老婆子我回府!”宋老夫人颤颤巍巍由嬷嬷扶着一步一步走近宋国公的身旁。 宋国公被宋老夫人一步步逼近,双眉紧锁,一甩衣袖,背过身子,终是长叹一声,沉声说道:“叔母,您何必这般逼迫侄儿,您要回来、便回来罢……” 他只觉得再没有比今日还要憋屈之时。 宋老夫人面上笑意都快遮不住,叹了口气,这才任由嬷嬷搀扶着往那正厅里的主位坐了过去。 方才宋国公话落,沈氏惊诧着看了一眼老爷。 心中却盘算起了自己的得失。 这位叔母,若是真在府中住下了,平白多了一位长辈给自己立规矩不说,常言道,请神容易送神难。 日后若是想送走老夫人怕是难了。 “老爷?”沈氏走到宋国公身前,唤了一声。 可宋国公眼下正烦闷憋屈,沈氏凑到跟前儿来,宋国公只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怒瞪了一眼沈氏,道:“命人为叔母收拾一间院落儿来!” 这便是拿定主意了,由不得沈氏再反驳了。 沈氏只得退了下去,临行前又朝宋老夫人见了一礼,这才带着赵嬷嬷慌忙逃离了正厅。 赵嬷嬷原本还担心因为宋二小姐的那番说辞,国公爷定是要一顿责罚于她。 可眼下,因着宋老夫人的道来,将一切都打乱了。 宋国公一时也就没功夫搭理她了。 宋锦悦还跪在正厅,似乎被人遗忘了一般。 宋老夫人没有出声唤她起来,父亲亦没有。 “父亲,小祖母到底是长辈,女儿做了这许多错事,母亲亦有疏忽,不如……眼下家中事情便交由小祖母打理吧,到底咱们都是一家人。” 宋老夫人原本因着被宋锦悦算计,本就心中存了芥蒂,可如今一见她抛出橄榄枝,又是这般颇为丰厚的利益,一时倒也对她有了几分好脸色。 忙笑着吩咐道:“眼下到底天凉,听说你身子骨向来便弱不禁风些,快快起来罢,你父亲到底是气狠了,一时竟将你的身子骨给忘了。” 宋老夫人忙看了一眼身旁的嬷嬷,示意她亲自去搀扶起那跪在地上的宋锦悦。 宋国公见有了台阶,自是也就顺着往下落了。 嬷嬷这才上前,伸手搀扶起宋二小姐来。 宋锦悦倒也没再推辞,顺着嬷嬷落坐在了一旁。 “老大,你媳妇儿到底不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这些年不能说掌家的如何好,也算没有犯出什么大错来,眼下,便让你媳妇儿,跟着我这老婆子学一学吧。” 宋老夫人一双混沌的眸子一点一点清澈了起来。 继续说道:“日后,等我到了九泉之下,也不算愧对列祖列宗。” 宋锦悦低着头,正整理自己膝盖处的裙摆,听见老夫人这话,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第43章 条件 宋锦悦初闻这位小祖母那惊世骇俗壮举后,就颇为佩服这位小祖母的胆识以及脸皮。 如今见她依旧面不改色,说着怕愧对列祖列宗。 那当初怎么没觉得卷跑了国公府财产之时,就没想过列祖列宗? 宋国公沉眸思量了片刻,叔母说的是带着沈氏学学,而不是接过掌家的权利,一时心中便动了心思。 沈氏如今闹的这些,到底让他有些疲乏。 “那就谢过叔母,叔母也先去歇着罢,一路舟车劳顿。” “不急,叔母还有一事。要同你说。” 见宋国公欲要唤来婆子,宋老夫人连忙摆了摆手,示意宋国公等一等。 宋锦悦双眉微挑,这位小祖母终于是要提出自己的要求了吧。 宋国公没有接话,直觉让他觉得叔母口中怕不是什么好事。 宋老夫人却权当瞧不见宋国公那有些不悦的神色。 缓缓笑道:“你那侄儿同侄女且还在路上,想来傍晚就会到了,我膝下离不得那两个孩子,索性便接来京城同我一道儿住上一些时日。” 宋国公悬着的心,这才算是松了下来。 好在不过是侄儿同侄女来小住罢了。 只要不是堂弟一家都来了京城便好。 毕竟先前,已分过家,若是再住在一起,他担心叔母会再提一次分家之事,到底当年得了皇恩后,天子也赏赐了不少好东西于国公府。 “好,便全依了叔母的意思。” 宋老夫人这才心满意足让嬷嬷搀扶着自己去了后院儿。 宋锦悦起身行了一礼,送了小祖母至门外,正欲要转身离开。 “悦儿,你过来!” 宋国公出声叫住了她。 宋锦悦停下脚步,回头颇有些困惑地看向父亲。 宋国公指了指一旁的黑漆椅子,示意她坐下说话。 她无奈,只得又走了进去。 这时,宋国公示意厅内伺候的婆子一一退了下去,等下人尽数退出正厅。 他这才沉着眸子,盯着女儿,问道:“你可是怨恨为父这五年没去瞧你?” 宋锦悦直视着父亲,摇了摇头,答道:“不曾,父亲的难处,我都明白。” 当初那道士直言,若是想保她一世平安,这五年,见不得至亲。 “那你为何……” 宋国公话还没说完,便被宋锦悦给打断了。 “父亲,您觉得女儿九岁离家,如今回府,可有通天的本领?” 这话,倒是叫宋国公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本能地摇着头。 宋锦悦唇角那抹笑却透着几分凄苦,几分无奈,“既然父亲觉得女儿没有通天的本领,又为何会觉得,自女儿回府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女儿提前设下好的圈套?” 是的,打从父亲方才叫住她时,她便猜到了。 父亲开始怀疑她了,不仅怀疑巫术娃娃之事,还怀疑是她故意激怒了沈氏,让沈氏错漏百出,而这一切,为的就是将江南的小祖母接回京城。 她清楚看见父亲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诧与彷徨,可她依旧缓缓诉说道:“父亲,女儿也不怨您怀疑女儿,到底咱们父女如今颇有些疏离,只是女儿希望,父亲日后,不要如此怀疑女儿。” 一句话,击垮了宋国公心中最后一道儿防线。 看着面前娇弱的女儿,宋国公为着先前自己怀疑女儿之事,有了几分懊恼。 又想起亡妻章氏。 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章氏温柔和善,嫁入国公府,也一向都以他的喜欢为主,即便是对养在府外的沈氏母女,章氏依然能大度接纳。 逢年过节,都会接了她们入府小住。 若不是因着他自己不肯接沈氏入门,章氏怕是一进门就能将沈氏母女接回国公府。 第31节 “罢了,你也去歇着吧。” 此刻,宋国公心头涌上一抹难明的悲愤,摆了摆手,示意女儿退下。 宋锦悦起身朝着父亲行了一礼,再看了一眼那坐在主位上,浑身透着一股凄凉沧桑的父亲,终是没有再说一句安慰的话。 转身,一步一步迈出了正厅。 自打沈氏入门,她的父亲,便不是她一个人的父亲,她也不再是宋国公府唯一的大小姐,而成了众人皆知的宋国公府二小姐! 那一刻,她对父亲,便失去了最后一丝依靠的心思。 出了正厅,袁嬷嬷同秋韵一脸紧张地守在长廊下,方才回府时,她嘱咐二人就守在外面,莫要上前去,万不要给她添乱、 她一再信誓旦旦保证着自己绝对不会有事,二人这才作罢,按照着她得嘱咐守在长廊下。 “小姐……”秋韵神色紧张地一步上前,细细打量着自家小姐。 可瞧着瞧着,鼻子一酸,眼眶竟还红了起来。 宋锦悦颇为无奈,叹了一声,反倒还要哄起秋韵来,“你家小姐没事儿,好着呢!放心!” 秋韵瘪着嘴,面上的笑比哭还要难看。 “好啦,先回去了。” 宋锦悦并不想一直待在此处,出声说道。 几人这才往明筑轩而去。 春婵同云杏两个因着那日在院门口跪了一宿,两人同时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沈氏特地请了大夫为二人瞧过,如今还病恹恹地躺在榻上。 唯有秦绾立在门口候着。 远远瞧见长廊下一行人,一眼便瞧见了宋二小姐,心下也终是落了地。 方才她听在外头洒扫的婆子们议论,说是国公爷怒气冲冲回了府,之后,宋二小姐也回来了。 不知犯了什么错,惹得国公爷头一次动了怒,让宋二小姐跪在了正厅。 秦绾不敢上前去打听,只能躲在雕花廊下偷偷听着婆子们的议论,她亦不敢出了明筑轩,生怕自己再给宋二小姐添上诸多麻烦。 等婆子们走远,她这才立在明筑轩门口,等着宋二小姐。 “宋二小姐、你还好吗?” 秦绾上前,抬手想要去拉宋锦悦的胳膊,想到自己这般有些冒失,抬起的手悬在半空,颇有些窘迫地收回了手。 “我没事,不用担心,外头风大,进去说话罢。”宋锦悦笑着主动挽起了秦绾的胳膊,同她并肩而行,一道儿入了明筑轩。 又问起了这两日她在府中的境况如何,瞧见她身上已然换上了新裁制的冬衣,宋锦悦极为满意,又问了她可还需要添置些什么。 秦绾一一答着。 “我已命人给你哥哥也送去了冬衣,你不必担心,明日,我带你去见你哥哥。” 第44章 定亲 秦绾自又是一番感念宋二小姐的大恩。 等进了屋,宋锦悦同秦绾说道,今日带回府的嬷嬷婢女,都是外祖家送来的,日后跟着她们一道儿生活。 才落座,宋锦悦便让秋韵去门房寻向家兄弟,让他们先去城中酒楼安顿下来,稍后,她便会去寻他们。 顺道儿也打探一下,小祖母此次都带了那些人来。 虽然,方才小祖母在正厅时,提过带了孙子孙女一道儿来,可保不齐跟着的下人都混进了什么人,这些她自然是要心中有数。 宋锦悦从秦绾口中得知了春婵同云杏两个婢女病了,让秋韵给两人各送去了一两纹银,嘱咐二人好生休养。 宋锦悦这才回了正屋,由袁嬷嬷亲自伺候着换了一身衣裳。 宋锦悦又让去知会沈氏一声,她从外祖家带来了一位嬷嬷同两个婢女,这三人的月钱由她自己的私库出,不动用公中的银子。 自然,这三人的卖身契也是不交由公中,而由她亲自保管。 传信给沈氏的婢女被草草打发,沈氏颇为不耐,只回了一句“知道了”,便再未多言。 毕竟现下最让人头疼的事情,便是住进府中的叔母。 她已从管事口中得知,国公爷让她跟着叔母学习,说白了,日后掌家的权利全被叔母给夺了去,又是长辈,沈氏觉得这哪里是让她学习? 这分明就是在打她的脸面! 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她日后在京城高门大院中如何立足? 可如今,这已是定局,国公爷面前,已是没有半分退让的余地。 明筑轩内。 秋韵正办妥了自家小姐吩咐的事情,才一回来,又陪着自家小姐出府一趟。 国公府正乱着,下人们人心惶惶。 不知,日后到底是听从宋老夫人的,还是继续讨好着沈氏。 宋锦悦让小厮备了马车,又特地从后门出了府,沈氏同宋国公都不知晓她出府之事。 向家兄弟就住在隔着国公府一条长街的长兴客栈。 宋锦悦让国公府的马车走了两条长街,最终停在了一间茶馆门前,自己带着秋韵从茶馆后院转身去了长兴客栈。 等到了长兴客栈,宋锦悦同掌柜要了一间雅间,又要了满满一桌美味佳肴,等菜上齐,客栈的小厮退了出去。 又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雅间的房门被人叩了两下。 秋韵立刻走到了房门前,凑在门缝中,低声问道:“谁?” “小姐,是我们兄弟二人。” 门外传来向武的声音,秋韵看向自家小姐,见小姐示意她将雅间的门给打开。 秋韵这才缓缓推开了房门,门外的向家兄弟,朝着秋韵见了礼,秋韵侧过身子,向家兄弟这才迈入雅间内。 秋韵又往外头瞅了瞅,见四周并无异样,这才回到雅间之内,将门给落了锁。 “小姐。” “……” 向家两兄弟跪在地上,恭敬地同宋锦悦行礼。 宋锦悦素白的玉手轻轻抬起,示意二人起身落座。 可向家兄弟哪敢落座,只立在一旁,执意不肯上前。 宋锦悦无奈笑道:“罢了,我也不同你们绕弯子,此去江南,可有什么异常?你们细细同我道来。” “回小姐,我们兄弟二人昨日下半晌到的江南,宋老夫人瞧见那樽白玉观音,眼睛都直了,当下便命人草草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带着婆子和两个婢女,连夜走水路来的京城。” 向武提起宋老夫人当日的神情,心中不免啧舌。 江南的宋家也是家境殷实,府中什么好东西没有? 可宋老夫人一听说他们是来接她去京城的宋国公府时,那眼珠子都快冒光了。 “临行前,宋老夫人命儿媳备好四季衣物,让婆子护卫第二日护送宋家的公子和小姐来京城。” 这事,宋锦悦在正厅时,就从小祖母口中得知了。 可她不信,这事儿会这么简单。 “可还有旁的?” 见小姐追问,向武挠了挠头,可他还是没瞧出来,此行宋老夫人有什么不妥。 思量须臾,摇了摇头。 宋锦悦倒是有几分失望。 向术瞧出小姐有些失望,便推了哥哥一把,咧着嘴笑着朝小姐说道:“小姐,小的倒是听说了一件稀奇事。” 此言一出,宋锦悦的眸中又忽然亮了起来。 满是好奇与探究看向向术,示意他直说。 “宋家的那位小姐,听说已许了江南一位进士出身的寒门贵子,好像已定了亲,可回京的路上,小的听见老夫人同她的婆子商议……” 向术忍着笑,宋老夫人可真是不怕损坏孙女名声。 “说是带着孙女上京城来重新挑一门贵婿,还说等到京城,让国公爷出面去退了江南那门亲事。” 宋锦悦听着,心中却是无比的震惊。 宋老夫人当真是半点不吃亏。 但凡稍稍有了盼头,转头就能将已定亲的孙女的婚事给退了。 这事儿,满京城怕是没有哪一家老夫人能做得出来。 “那位小公子还未定亲,老夫人便寻思着,在京城给挑一门亲事来。” 向武看着弟弟,心中疑惑,明明兄弟二人一直待在一处。 弟弟又是从哪里打探到了这些消息? 当真是小瞧了弟弟。 宋锦悦又问了江南那位叔叔同叔母,这才知晓,因为江南的生意牵绊着,让叔叔脱不开身,而叔母则是为叔叔打着下手,故而不曾来,或许也是不愿吧? 毕竟那位叔叔,自打得知自己母亲做下那些惊世骇俗壮举后,同母亲闹了好大一场。 听说当初小祖母初到江南,叔叔将宅子留给小祖母,自己带着妻儿转身去了别院,这一住就是三年。 后来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宋锦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这才带着秋韵离开了客栈。 又嘱咐向家兄弟安心住下,等过几日,寻到一处合适的院落,便搬去那里暂住。 毕竟她留着向家兄弟,是要办些外头的事情。 若是带回府中,出行到底不大便捷,且难免叫沈氏起疑。 第32节 宋锦悦也没在街上多做停留,出了客栈便直奔了茶楼后院,又从茶楼正门走了出去,坐上国公府的马车直接回了国公府。 坐在马车上,秋韵蹲在小姐身旁,为自家小姐捏着双足,小声问道:“小姐,您说,宋老夫人当真会逼着孙女退亲不成?” 第45章 投诚 宋锦悦冷笑了一声,目光顺着那烟青色的车帘露出的缝隙,看向马车外的景色,喃喃道:“那位小祖母是那般要强,半点不愿吃亏,不过是退了一桩孙女的亲事罢了,于她而言,不过吃一盏茶的事情罢了。” 秋韵望着自家小姐,静静听着,她已从小姐口中得知了宋老夫人当年的壮举,也颇为震惊。 只是一想到,如今同宋老夫人同住一屋檐下,若是她同沈氏联手,那她家小姐在府中的日子岂不是更加艰难? “若是老夫人同沈氏联手,小姐,那咱们的处境……”余下的话,秋韵却是没有再说,可从那神色中的惆怅,能瞧出几分无措来。 “那两位,不会联手的。”宋锦悦信心十足。 因为两个同样自私自利的人,如何能成为盟友? 她们的利益,也不在她身上,而是在国公府,自然是万不可能成为盟友将她视作共同的敌人。 秋韵却是不解这其中之意。 此时,马车已稳稳停在了国公府后门,秋韵先一步下了马车,这才扶着自家小姐下了马车。 守门的婆子瞧见二小姐回来了,忙赔着笑迎上前来,恭敬禀道:“二小姐,听说夫人到处寻您呢。” 宋锦悦微微挑眉,没有吱声,示意婆子继续说。 那婆子得了她的意思,忙凑上前去,弓着身子,目光四处打量了一眼,见四周并无异样,这才压低声音,缓缓说道:“老奴听说,夫人特意命厨房备了酒菜,给老夫人接风洗尘……” 那婆子顿了顿,没有再继续说。神色中有几分窘迫。 宋锦悦看了秋韵一眼,示意她取些银钱来。 秋韵瞪了那婆子一眼,这才气鼓鼓从荷包里掏出五百文递给了那婆子。 那婆子得了银钱,嘴角的笑意乐开了花,这才继续道:“听说,夫人撺掇着让老夫人开口,逼着您明日请了五皇子过府来吃席,且明日,江南那边的公子小姐就都能到京城了。” 宋锦悦神色一顿,沈氏也不怕老夫人瞧上了贺元帧,最后同她抢人? “谢过嬷嬷,嬷嬷的好意,我记下了。” “二小姐,老奴愿为您时常留意这府中事宜。” 这婆子得了她的赏赐,急忙又再次投诚,宋锦悦笑着点了头,这才告辞往明筑轩而去。 这婆子贪财,她喜欢。 她不需要那婆子多忠诚于她,她需要的,只是从那婆子口中得到旁人不知的消息罢了。 “后门上,那婆子叫什么?”宋锦悦看向秋韵,问道。 “回小姐,那是申嬷嬷。她夫君是宋管事嫡亲弟弟。” 宋锦悦恍然大悟,府中旁的婆子如今还都在观望之中,唯独申嬷嬷人精一般,竟还凑到了她跟前儿来。 越过抄手游廊,行至明筑轩。 袁嬷嬷同皎明、叁明几人已换上了国公府的服饰,住处也都安置妥当。 几人正将明筑轩闲置的一间耳房收拾了出来,正往里头添置灶台锅碗。 袁嬷嬷正同叁明抬了一张黑漆长桌要往那耳房搬去,就瞧见她回来了,忙搁下黑漆长桌,行了礼。 “袁嬷嬷,搬这长桌作何?”宋锦悦走到跟前,看了看那长桌,又往袁嬷嬷身后的耳房看去,正瞧见皎明灰头土脸正打耳房内朝外头走来。 白皙的脸上布满了黑色炭火,发髻也松散了开来。 瞧见她,忙见了礼,唤了一声“二小姐”。 “老奴瞧着耳房闲置着,又同小姐的主屋隔着几间屋子,这冬日里,到底天凉,送来的饭菜也不如夏日里的热乎。” 袁嬷嬷指、、、、、、、着耳房的位置,继续说道:“便自作主张将耳房改成了小厨房,平日或夜里二小姐想吃什么,老奴都能及时做给二小姐食用。” “让嬷嬷费心了。”宋锦悦上前,亲自从袖中取出帕子,递给了皎明,示意她擦擦脸上的灰尘,皎明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致了歉意。 她并不曾接过二小姐的帕子,而是行了一礼,转身入了耳房去清洗。 袁嬷嬷便让宋锦悦先回去歇着,等会还要去正厅陪着老夫人一道儿用晚饭,并说了是沈氏身边的赵嬷嬷来传的话。 宋锦悦点了点头,这才带着秋韵入了里屋,又换了一身素净的浅紫色对襟儒袄搭着绛紫色襦裙,发髻上也簪了一支赤红流苏金钗。 等收拾妥当,袁嬷嬷已将耳房改造结束,明筑轩也正式拥有了一间小厨房。 宋锦悦特意添了些银两入小厨房,让今夜就开火烧锅,也算是一场简单的庆贺。 她只带了秋韵往正厅而去。 国公府黑漆长廊下,已挂起了灯盏。 等宋锦悦行至正厅,老夫人、父亲、沈氏以及大姐姐宋锦夕早早都到了。 独她到的最晚。 可今日因着是老夫人的接风宴,宋国公不想动怒,这才请了宋老夫人入了正席。 父亲同沈氏一左一右靠着宋老夫人落了座,宋锦夕便坐到了沈氏身旁,宋锦悦便落坐在宋锦夕身旁。 宋老夫人动了筷子,几人这才跟着拿起了碗筷,用起了饭。 吃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 宋老夫人搁下碗筷,众人自然也跟着一道儿搁下了碗筷。 有婢女奉上用温水打湿的帕子,主子们漱过口,擦了擦嘴,又净了手,桌上的饭菜已被婢女们一一端了下去。 婢女们又奉上了热茶与水果糕点上来。 宋老夫人小抿了一口清茶,搁下茶盏,视线落在宋锦悦身上,粗糙地嗓音响起,“二丫头,听你母亲提起,皇后娘娘已为你定下了五皇子这门亲事?” 宋锦悦缓缓抬眸,看向宋老夫人,这老狐狸终于是开口了,她还以为宋老夫人不会提此事。 她微微额首。 宋老夫人笑着问道:“不如下了帖子邀请五皇子明日来府上用饭可好?让我这老婆子也瞧瞧二丫头定给了什么样的公子哥,可好?” 宋锦悦面露难色,颇有些为难地开了口,“小祖母,今日已太迟了,不如明日父亲上朝时,亲自邀请五皇子殿下可好?” 即便她同贺元帧由姨母下了懿旨赐婚,可他们到底还没成亲,怎好叫她一个未出阁小姐去邀请未婚夫? 宋国公正吃着茶,听了叔母这话,眉头便不由皱了皱。 先前,他并不知晓今日叔母存了这样的心思。 第46章 火锅 见女儿答地稳妥,他这才放下心来,搁下茶盏,看向叔母,道:“若是叔母想要瞧瞧那孩子,那明日侄儿下了朝,便邀请五皇子殿下改日登门做客便好。” “瞧我这老婆子,上了年纪,凡事想的便欠缺些,老大,那你明日便下了朝,正好邀请五皇子殿下来府中做客。” 宋国公道了一声“是”。 沈氏全程都没有插话,倒是宋锦夕紧抿着唇,双手垂在膝盖上,正死死攥住了掌下的裙摆。 母亲的用意,已同她提过,可是一想到明日江南那位表妹也要来府中,她心中便不大欢喜。 若是老夫人真瞧上了五皇子,同她抢人可如何是好? 宋老夫人借口乏了,由着嬷嬷搀扶着离开。 宋国公起身也跟着退出了正厅。 沈氏眼下瞧见宋锦悦,只觉得晦气,起身拉着女儿一道儿走了。 宋锦悦还坐在原处,皓白玉手端着汝窑白瓷茶盏,小口抿着杯中清茶。 “小姐,要不咱们也回去吧?”秋韵上前劝道。 她这才搁下手中的白瓷茶盏,垂首理了理衣裙,缓缓起身,“嗯”了一声,带着秋韵回了明筑轩。 一路上,秋韵都不曾追问,到底府中人多眼杂,难免隔墙有耳,有什么话,不急着问,先回了明筑轩就是。 只是等小姐回了明筑轩,还不等秋韵来问,自家小姐便关上了屋内隔间的黑漆雕花黄花梨木门。 秋韵在隔间门口来回渡着步子,守在门口,不敢松懈半分。 她总觉得自家小姐打从正厅用过饭后,神色便有些落寞反常。 袁嬷嬷同秋韵问了一番,见秋韵直摇头,无奈地去忙旁的事情。 约莫过了一刻钟,宋锦悦才重新推开了隔间的那扇黑漆雕花门。 “小姐!”秋韵一声惊呼,倒是惊了宋锦悦一下,她身子往后退了退,微微蹙眉。 “小姐,婢子,还以为……” 她还以为小姐在隔间里偷偷抹泪,可谁知小姐神色无恙地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封用红蜡烫好密封的信笺出来。 “往后别这般咋呼,你家小姐内心很强大,别动不动觉得你家小姐偷偷抹泪!”宋锦悦颇为无奈,又怒其不争说着自幼跟在自己身旁的婢女。 话落,她又晃了晃手中的信封,递给秋韵,道:“将这份信带给向术,让他跑一趟定州,将信交到平表哥手中,切记,一定要平表哥独自看这信中内容。” “那向武呢?” “让他先留在京城,我自有旁的用处。” 向家兄弟一直习惯了一处办事,如今要将两人分开,也不知向家兄弟会不会有什么说辞。 宋锦悦又吩咐秋韵带去了一百两纹银给向术路上使用。 又命向武明日搬去西长街的安福胡同。袁嬷嬷家在安福胡同有一间一进院的宅子。 她只盼着平表哥一路能够平安顺利到达定州。 秋韵送完信回府时,天色已大暗,黑漆漆的天幕上嵌满了璀璨星辰,白日里艳阳高照,倒是颇有几分春意渐暖的错觉。 可夜里忽然挂起了料峭北风,屋内虽已摆了炭火,门窗紧闭,可宋锦悦还是觉着身上的寒意一直往外冒着。 索性今日袁嬷嬷已将明筑轩内的耳房收拾成了小厨房,里头炭火蔬菜肉类今日倒也是一应备下的。 第33节 宋锦悦便命皎明、叁明二人收拾了铜炉出来,趁着夜色,便打算在冬日里吃上一顿热腾腾的涮肉火锅,来祛祛身上寒意。 用的是宫里姨母赏赐下来的上等银丝炭,耳房内的黑漆长桌已被收拾了出来,现下上头摆满了翠色的蔬菜同鲜红的肉类。 银丝炭正烧的红彤彤,那架在炭盆内的铜炉里的高汤正翻着滚,冒出热气腾腾的雾气来。 耳房的门紧闭着,只西北角的窗户开了半扇。 虽吃着火锅,可耳房到底浸着丝丝寒意,袁嬷嬷便让两个婢女在耳房内摆上了两盆炭火。 宋锦悦又拉着秦绾一道来吃火锅。 锅中才下了鲜红的羊肉,秋韵送完信一回来,没在正屋瞧见自家小姐,倒是被一阵香味给吸引着寻来了耳房。 这才瞧见自家小姐带着秦小姐,还有袁嬷嬷,同皎明、叁明几人正在耳房内吃起了火锅。 秋韵的手被冻地通红,她双手掩在唇边搓了搓,又吹了一口热气,这才行至屋内,将冻红的手搭在耳房屋内一角的炭盆上。 转头看向自家小姐,“已办妥了,小姐放心。” 旁的,秋韵便没再多说,宋锦悦微微点头,招呼她过来一道儿坐下吃些。 晚饭在正厅时,她本就没有吃上几口,现下滚烫的锅底翻滚着鲜香的羊肉,倒是叫她颇有些馋意。 宋锦悦示意众人一起吃,可众人见她没有动筷,哪里肯答应。 宋锦悦无奈端起碗筷,这才从铜盆内夹了一筷子烫好的羊肉,蘸了碗中底料,又吹了吹冒着热气的羊肉,这才送到嘴边,小口吃着。 鲜香的羊肉冒着热气,顺着唇齿入喉,宋锦悦身上的寒意顿时便消散了几分。 她放下碗筷,示意几人一道用,几人这才听命,各自笑着端起了各自的碗筷,在铜盆中夹着羊肉,大块朵颐起来。 宋锦悦又命人温了些米酒来吃,许是锅底的炭火烧得正旺,众人吃着羊肉喝着温热的米酒,脸颊红扑扑地,颇有几分像极了戏台上唱戏的装扮。 众人谈笑着,宋锦悦一边吃着,一边看着,一边听着。 时不时跟着人群也放声大笑了起来。 宋锦悦心下,在此刻,无比轻松,没有前世包袱,唯有眼前的人间烟火气与喧闹。 一顿饭,吃了有约莫一个时辰,等秋韵扶着自家小姐从耳房出来时,天边的月牙已朝西边落了去。 许是吃了羊肉同米酒的缘故,宋锦悦只盖了一层薄被,一夜睡至天明,难得没有被噩梦惊醒。 第二日一早,去给沈氏请安时,宋锦悦的双颊还有一丝微红。 秋韵取了脂粉遮住了小姐面上的那一丝微红,这才跟着小姐往沈氏院儿内走去。 可是到了沈氏屋内,却没瞧见沈氏。 沈氏屋里的婢女上前来回话,说是沈氏去了宋老夫人的院内请安去了,且已去了有两盏茶的功夫。 沈氏这些年,上无公婆伺候请安,倒是过的安逸。 -----小剧场----- 不知道宝子们看这一章啥感受。 反正我是把自己写饿了…… 好饿!!! 第47章 算盘 如今虽说小祖母是客,那到底是长辈,沈氏不好拿乔,只得去宋老夫人跟前儿请安,若是宋老夫人识得体面,便会推辞不必沈氏一早折腾来请安。 可宋老夫人是谁? 回京城是她多年心愿,能重回国公府,她又怎会甘心屈居沈氏之下? 定然是要借此机会,好好磋磨沈氏的。 “咱们去小祖母院儿里,正好也去给小祖母请了安。”宋锦悦淡淡说着。 带着秋韵就直奔了宋老夫人的院落。 其实,她不过是想瞧瞧沈氏的笑话罢了。 等真的到了宋老夫人的院儿落,只见沈氏带着的婆子婢女都在院内的长廊下候着,赵嬷嬷瞧见她来,面上的神色一紧,瞥了一眼正屋。 扬着声唤道:“二小姐,您怎地过来了?” 宋锦悦瞧着,赵嬷嬷倒真是贴心。 待行至门前,赵嬷嬷已凑上前来,身子拦在她面前,道:“二小姐,老夫人正同夫人聊些紧要的话,特命老奴们都守在外头……” 言下之意,就是不肯让她进去了。 宋锦悦微微挑眉,语气中带了几分讽刺,“哦?还没说完?我可听说母亲已来了两盏茶的功夫。” 赵嬷嬷听着,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只讪讪笑着,身子却不曾挪动分毫。 “让二丫头进来吧。” 正在几人僵持之际,里头传来了宋老夫人的声音。 赵嬷嬷只得恭敬回了一声“是”,亲自掀了门帘,弓着身子将宋锦悦请入了屋中。 秋韵原想跟着自家小姐一道儿进去,可赵嬷嬷一把拉住了秋韵的胳膊,道:“老夫人只说了让二小姐一个人进去,你在外头候着!” 秋韵便有些急了,还是自家小姐示意她就安心守在外头,她这才作罢。 宋锦悦转身朝屋内走去。 老夫人住的春寿堂原先便是小祖母二房的院落,里头的黑漆桌椅,皆是原先的布置,只是自打小祖母那惊世骇俗的举动后,父亲便万般厌弃二房的院落。 故而,这院儿落便一直荒废着,如今沈氏命人还将这二房原先的院落收拾了出来。 屋内桌上,多宝格架子上,摆放的玉石盆景摆件,都是沈氏从库房中新搬了出来的。 虽然价值不菲,可同沈氏和宋锦悦屋内的摆件相比,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屋内的门窗紧闭着,四角儿上都摆了烧的火红的炭盆。 一股热浪袭来,倒是叫宋锦悦的头有些发闷发沉。 宋老夫人正坐在主位上,沈氏坐在下首正端着白瓷茶盏吃着茶,倒是不曾瞧见大姐姐宋锦夕的身影。 “小祖母、母亲。” 宋锦悦恭恭敬敬行了礼。 “快来小祖母身边坐。”宋老夫人笑地慈眉善目,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宋锦悦莲步轻移至小祖母主位前的软榻旁,宋老夫人自顾拉着她的手落座,“才同你母亲正说你呢,你就来了,正好,也同你说说。” 宋老夫人嘴角笑意渐深,一副和蔼可亲。 宋锦悦只做乖巧模样,认真听着。 “你堂姐今儿个就能到京城了,她是个软弱的性子,上不得台面,日后你多关照她一二,可好?” 宋老夫人将自己嫡亲的孙女如此比喻,为的就是宋锦悦没有借口推辞。 “不知小祖母希望我如何关照?”她还是一副纯真模样,前世今生,她都不曾见过那位堂姐,对她品性喜好,一无所知。 如今宋老夫人的算盘,她已猜到了一二。 想来是想叫她成为自己嫡亲孙女往上爬的梯子罢了。 “不过是想着,等哪日你带出门去赴宴,也好叫她这乡下来的,开开眼界。”宋老夫人说的是半点不露。 “好。” 许是没料到她能答的这般爽快,宋老夫人脸上笑意怔住。 沈氏神色也僵在面上。 原还以为,这小贱人怕是不愿的,毕竟那样高傲的性子,怎肯成了旁人的梯子?可如今……她怎么竟还答应了? 方才宋老夫人在她面前,可不是这般说辞。 宋老夫人摆明了态度,让她为江南来的侄女在国公府摆上一场席面,邀请了京中贵女来赴宴,好为她那嫡亲的孙女铺路。 沈氏没有答应,只隐晦提起自己的身份地位,如今京城的高门贵妇,因着皇后不喜她,章大将军府不喜她。 虽有心巴结,可也都只是私下里来往。 明面上同她交好的,并无一家。 如今让她办宴会,还是为侄女,沈氏不用想都知道,定然不会有人来。 可她不好直接回绝宋老夫人,便提了在府中设宴,不如让宋锦悦带出门去。 那地位同身份,比在府中还要强上许多倍。 宋老夫人方才听着,虽没答应,可那脸色便不大好看,只当是沈氏不给自己面子,当下便冷冷晾着沈氏。 好在宋锦悦来了,不然沈氏还真不知道怎么转移宋老夫人的视线。 “今早,你父亲来我这里请安时,恰巧同我提起了吏部赵大人家过几日要在府中给赵老夫人办五十大寿,到时你便带着你堂姐一道儿去罢。” 宋老夫人回过神来,这才缓缓说道。 宋锦悦的眸子一顿,吏部赵大人? 前世赵大人家并不曾给赵老夫人办五十大寿,怎么如今倒要办上了? “那便全依着小祖母的意思。”宋锦悦依旧乖巧答着,心中却在思量起了父亲为何同小祖母提起了赵家赵老夫人的五十大寿? 宋老夫人这才心满意足,放了沈氏回去,又留着宋锦悦聊了些家常。 沈氏起身告辞,转身后,那挂在脸上的笑意顿时就瞧不见踪影,冷着一张脸踏出了宋老夫人的院落。 宋锦悦又同小祖母待了半盏茶的功夫,便也告辞了出去。 索性便也没去沈氏跟前再去请安,而是直接回了明筑轩。 等她换了一身衣裳,婢女来通传,说是父亲下了朝同五皇子一道儿回了府,现下已命厨房备起了酒席,父亲请她过去一道见客。 宋锦悦推辞染了风寒,头有些痛,不肯出去见客。 她还特意让小厨房熬了姜汤来喝。 第34节 秋韵扶着自家小姐躺在了软榻上,又取了厚重些的毛毯来为小姐盖上。 屋子里暖烘烘,一时宋锦悦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置身于一团漆黑的浓雾中,伸手不见五指,四周传来惊恐嘶吼与悲鸣。 第48章 梦魇 她想要逃,可那团漆黑的浓雾竟将她牢牢包裹在其中。 任她如何跑,都冲不散身前的黑雾,耳旁那悲鸣嘶吼惊地她冷汗直流。 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无形之中,仿佛被人牢牢掐住了脖颈,让她一时呼吸困难,她奋力挣扎,可那一双无形的大手,仿佛要将她置于死地才肯罢休。 惊恐绝望,让她无助彷徨。 无声悲泣,仿佛天地一色皆是黑暗。 她看不到一丝光亮,也看不到一丝希望。 她垂下挣扎的双手,绝望地缓缓合上了眼睑,认命一般放弃,整个人死气沉沉。 “悦儿?” 一声急切地呼唤,将她给瞬间惊醒了过来。 宋锦悦睁开双眸,眼前模糊视线渐渐清明起来,榻边一脸焦急的少女正死死握着她的手掌。 宋锦悦那紧绷的心神,在此刻忽然彻底放松了下来,她看着少女,眼中渐渐涌起一层薄雾,哑着嗓音,哽咽着唤了一声,“芝表姐……” 见她终于清醒了过来,章定芝焦急的神色这才稍稍松弛了下来,转头就吩咐婢女将那熬在炉灶上的药端了过来。 又伸手摸了摸这娇弱似风一般的表妹的额头,见她先前滚烫的额头稍稍退了一些热意,忙又换了一条新打湿的帕子覆在她额间。 “好端端地,怎就说病就病了?也真是不知道爱惜自个儿的身体!若不是我今日听说五皇子来了府上,这才上门来瞧你,这一瞧,你竟还病了,真真吓人!” 章定芝紧紧握着表妹那娇软的玉手,口中喃喃诉说着方才自己的担忧,以及对她的责怪。 她先前来时,明筑轩的婢女们正慌了神,袁嬷嬷也在屋内如坐针毡一般。 她这才知晓,表妹睡下了,可忽然身上燥热,竟还梦魇了起来,已派了婢女去请了大夫。 章定芝又吩咐自己带来的婢女出府再去请大夫。 而她则紧紧握着表妹的手,一步不离守在她身旁。 这偌大的国公府竟没一个人来瞧瞧表妹,真真是叫人心寒! 好在大夫瞧过,说表妹只是染了风寒,等睡醒了,退了烧,再吃了药,便无大碍。 婢女又来传话,说是国公爷陪着五皇子吃完了酒席,想带着殿下来瞧瞧宋锦悦。 章定芝冷着脸,讽刺了来传话的婢女两句,“这偌大的京城,高门大院里,哪一家会让病的下不来榻的小姐出去见客!” 那婢女好一顿臊,红着脸退了出去。 国公府上下原以为二小姐谎称病了,可如今章家小姐如此一番声讨,倒是叫人觉着,二小姐许是真的病了。 贺元帧虽想来瞧瞧,可到底碍于礼教,这才告辞,只嘱咐宋国公照顾好宋锦悦。 章定芝扶着表妹起身,又让婢女取了狐裘来披在表妹身上,又亲自伺候着表妹吃了药。 可,才一搁下药碗,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沈氏带着婆子婢女乌泱泱一群人,来了明筑轩。 章定芝的脸色顿时便不大好看,起身行了一礼,唤了一声,“沈夫人”。 沈氏看了看那依着软枕歪躺在榻上的宋锦悦,见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惨白地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瞧着半点精气神都无。 倒是叫沈氏瞧着生出了几分惧意来。 沈氏由赵嬷嬷搀扶着行至软榻前,正要坐下。 “沈夫人,表妹正病着,恐过了病气给您,您还是离远些罢。”章定芝立在沈氏身旁,面上没有一丝笑意。 说出的话来,也没有半分恭敬。 她很是不喜宋国公后娶的这继夫人沈氏。 自打幼时,她时常登门来寻小姑姑,总是能瞧见沈氏带着自己的女儿在国公府里晃悠,打那时起,她就不喜沈氏。 沈氏讪讪笑着,面上摆出一副担忧的神色看向宋锦悦,鼻尖微动,竟还挤出了两滴泪来,“好端端,怎就病了,真真是让母亲急死了。” 宋锦悦半点力气全无,眼神空洞看向沈氏。 沈氏反倒被她看地一惊,身子晃了晃,赵嬷嬷稳稳扶住自家夫人。 章定芝又道,“沈夫人,表妹现下才吃了药,让她先歇着,屋子里这乌泱泱一群人,没得叫表妹瞧见心烦,累的病又重了可不好!” “是了,瞧我,一时心急,倒是净给悦儿添乱了。”沈氏自顾说着,又看向歪躺在榻上的宋锦悦。 继续说道:“悦儿莫要担心,想吃什么,或想要什么,尽管使人去母亲那里讨要,即便府中没有的,母亲也定然派人出府给你寻来,你先好好歇着,将病给养好了先,母亲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等沈氏话才说完,章定芝便做出了一副送客的姿态来。 沈氏睨了一眼,到底没有说什么,由着赵嬷嬷搀扶着,可才走了两步,忽地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章定芝,问道,“章小姐可是要在国公府留宿?我也好派人上门去知会章老夫人一声。” “不必了,谢过沈夫人好意,我已派了人回去通传,沈夫人不必担心,我在国公府,不会动用府中分毫!” 章定芝直视着沈氏,一句话倒是将沈氏刺地有些恼。 沈氏冷哼了一声,带着一屋子那乌泱泱的仆从这才离开了明筑轩。 “袁嬷嬷快派人将屋里打扫一下,没得将这晦气过到表妹身上。” “是,老奴这就派人来好好清扫一下。” 章定芝这才作罢,瞧着沈氏那趾高气扬,假善假义的模样,直叫她作呕。 若不是因着担心表妹,她才懒得踏进这国公府大门! “芝表姐……” 宋锦悦的声音,沙哑低沉,只唤了一声,她便仿佛用尽了身上的全部力气。 “表妹,躺下歇着吧,我让小厨房给你炖了清淡的红枣山药羹来,等你一觉睡醒了,正好吃上热乎的。”章定芝心中有了几分懊恼,她不该当着表妹的面,拿话刺沈氏。 到底叫表妹日后怕是难做,可说出的话覆水难收。 索性便扶着表妹躺下先歇着,她又将方才披在表妹身上的狐裘大氅给盖在了表妹身上的软被上,又为表妹掖紧了被角,这才心疼地看向表妹。 只嘱咐她安心睡,她不走,就在这里守着她。 宋锦悦点了点头,这才缓缓合上眸子,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却睡地格外踏实安心。 第49章 堂姐 漆黑的深夜,北风呼啸着刮了一宿。 等人们推开门窗,迎面刺骨的寒风吹打在脸上,眼前被一阵白光刺地人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微微眯起一条缝隙来。 等适应过后,眯起的双眸这才缓缓睁了开来。 外头竟是天地一色皆是白皑皑的厚雪。 入冬后,这还是京城的第一场雪,积雪足足没过少女的脚踝。 院子里的婢女得了空,正披着斗篷,带起厚厚的手套,蹲在雪地中堆着雪球,双颊上虽已冻地通红,可还是不忍回屋内取暖。 宋锦悦这病来的快,去的却慢些。 她已躺在榻上足足有两日,惨白的面色这才稍稍有了些许气色,听见外头婢女们的喧闹,一时也想去瞧瞧外头的大雪。 章定芝一直守着她,不曾回去。 现下哪里肯依着她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让秋韵取了狐裘大氅系在脖颈间,扶着她去了窗前,只推开了一条缝隙来。 让她从那狭小的缝隙中赏雪。 宋锦悦无奈地叹着气,看地尤为不尽兴,屋内虽烧了地龙,又添了两盆炭火,可她身子还是不由打着颤,脖子不知不觉间缩了起来。 “好了,该回去躺着歇着了,日后多的是时间瞧。”章定芝面上没有半分讨价还价地余地,上前关紧了黑漆雕花窗柩。 扶着表妹往榻前走了过去。 宋锦悦只能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看着那窗柩的位置,叹了一声。 可转头瞧见芝表姐正瞪着她,只能认命一般乖巧地顺从了她。 等褪下身上的大氅,宋锦悦一下子便钻入了暖和的被窝中,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着,大大的眼睛忽闪着,只将头露在锦被外头。 看着芝表姐,道:“躺着也无趣,芝表姐,不如寻个话本子来让我瞧瞧吧。” 语气中带了几分乞求的意味,那模样像极了委屈巴巴的小猫,让你不忍回绝。 “好,你乖乖躺下。”章定芝又为她掖紧了被角,这才起身去了一旁的书架前。 黑漆黄花梨木书架上琳琅满目摆满了书简,从诗词歌赋、女则佛经,再到游传杂技,一应俱全。 “芝表姐,摆在最下头那一层靠着拐角那一格里头的,随便寻一本来就行。”宋锦悦伸长脖子看着芝表姐正立在书架前挑选,忙出声说道。 章定芝点了点头,随意从那格子上取了一本,也没看,就拎在手上朝着表妹走了过去。 宋锦悦急忙从被窝中伸出一只手来要接过,可芝表姐坐在榻边,翻着手中的书简,半点都无给她的意思。 “我读给你听,也省的你费心神来瞧。” “好!” 只是才翻了两页,章定芝的秀眉却是蹙地越发紧。 “芝表姐,你平日都不看话本子?”宋锦悦直直问道。 章定芝撇了撇嘴,将手中的话本子丢到了一旁,眼中尽是厌弃,待看向表妹时,才换上了一副紧张担忧地神色。 “这些话本子都太俗了,凭什么高门大户家的小姐,能这般轻易被寒门出身又忘恩负义的男子给哄骗了去?” 第35节 章定芝面上愤愤不平,继续抱怨道:“想来写这些话本子的便是那些整日做着春秋大梦,天降好运的男子罢!” 说完,章定芝那颗烦躁的心这才缓和了一二。 “不如我给表妹讲些我这些年在外头的所见所闻罢?可比这些话本子有意思多了!” 宋锦悦不过是想看看话本子,打发下无聊的时间。 哪里想到竟被芝表姐一通说教。 只是,她都忘记了,自己寻来的话本子竟是这般内容。 不看便不看吧,索性便让芝表姐讲起她自己这些年的过往来。 章定芝正要开讲,袁嬷嬷敲了门,在外头唤了一声“二小姐”,章定芝倒是颇有几分扫兴,可想着袁嬷嬷怕是有事来回。 便让人进来传话。 袁嬷嬷一脸歉意进了屋,行了礼,这才恭敬回道:“二小姐,芝小姐,江南那位小姐来瞧二小姐来了,人现下正在外头候着。” “不见,不见!表妹正病着,不好见客。”章定芝颇有些烦闷,国公府当家主母那番做派,江南来的堂姐行事作风又能好到哪里去? 可宋锦悦却是想见一见这位江南来的堂姐,拉了拉芝表姐的手,道:“我还没见过这位堂姐,虽说现下我正病着,可这大雪天,堂姐还来瞧我,总不好不见,便让人进来吧。” 章定芝颇有几分无奈,看着表妹那一脸乞求的模样,不好拒绝,抿了抿唇,道:“好!” 袁嬷嬷这才退了出去。 等房门再次被人推开时,宋锦悦隔着青纱瞧见一袭淡蓝色的倩影,正一步一步朝着她近前走来。 “悦妹妹、芝小姐。” 少女身姿窈窕,眉目如画,立在榻前见了礼,声音宛如空谷幽兰,瞧着温婉端庄,神色中略带了几分紧张与胆怯。 “婳姐姐,快坐,恕我病着,不能同你见礼,还望勿怪。”宋锦悦浅笑着说道。 章定芝起身同宋青婳见了礼,这才又坐回了榻边。 床榻旁还空着一张凳子,宋青婳这才落座了过去。 “悦妹妹,本该来的第一日就来见你,可因着担心拖累你的病,反倒不妥,这才拖了两日后登门来瞧你。”宋青婳转头从身后婢女手中接过一只青玉镯,递给了歪躺在榻上的宋锦悦。 继续说道:“来时,母亲嘱咐我,将这见面礼拖我送给你,我也知道表妹平日里什么好东西没瞧过,只……这到底是我们一些心意罢了,还望悦妹妹不要嫌弃才好。” “我瞧着,叔母是用心备下的这见面礼,我很喜欢,谢谢了。”宋锦悦接过那青玉镯,顺势套在了腕上,左右瞧着,流露出了一副极为喜欢的样子来。 人家登门送礼,她万不好打人家脸面。 且听说,那位叔母同小祖母之间,不过是些浅淡的情分罢了、 她又想起了向术提过的事情。 一时细细打量着堂姐。 这位堂姐只比她大上两个月罢了,比宋锦夕年岁还要小一些。 可因着长辈间的恩怨,子孙们便各自排着自家的顺序。 按说,宋青婳该是宋家二小姐。 可如今,到了宋国公府,下人们不过唤一声婳小姐罢了,好同自家小姐区分开来。 第50章 送礼 宋青婳只当她是在同自己客套,又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绣着翠竹的荷包出来,针脚密实,瞧着便用了心。 她将荷包递给了宋锦悦,这才解释道:“这是我新做的,里头装的是些安神的草药,还望悦妹妹不要嫌弃才好。” “婳姐姐有心了,我很喜欢。”宋锦悦接过那荷包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股草药的清香顿时让人神清气爽。 章定芝神色却有些紧张,可到底碍于宋青婳在的缘故,不好明说。 “悦妹妹,那你先歇着,我明日再来瞧你。” 宋青婳自然是瞧出了章定芝的异样,这才起身告辞,宋锦悦便唤了袁嬷嬷进来,让她亲自送了宋青婳出了明筑轩。 等屋内房门重新合上,宋锦悦这才将方才宋青婳送的两样东西递给了芝表姐。 她明白芝表姐的担心,怕旁人在送给她的东西上动了手脚。 “表妹,到底防人之心不可无。”章定芝毫不客气,将两样东西收入怀中,“等我找人瞧过了,没有异样,再亲自给你送回来。” 关于表妹的一切,她绝不能大意。 “我倒是瞧着堂姐像是个好的。”宋锦悦喃喃道。 可说完,唇角又扬起了一抹无奈地笑意,她好像于看人品之上,一向不大准确,如今说完,倒是有些怀疑起了自己的决断。 索性东西已给了芝表姐去瞧,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用过午饭,宋锦悦的身子也渐渐暖和了起来,章定芝便出了国公府。 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秋韵陪着她。 “秦小姐呢?”宋锦悦想起自打病了这两日,就好像没有瞧见秦绾,这才问起。 秋韵回道:“秦小姐这两日也担忧着小姐,可因着芝小姐陪着您,她就没有过来打扰,只在屋中待着。” “你去告诉秦小姐一声,待会我派人送她去同秦公子见上一面。”宋锦悦想起了先前答应秦绾的事来,眼下自己这抱恙的病躯,要痊愈还要等上一段时日。 索性,便让国公府的车夫跑上一程来。 又嘱咐秋韵送些银钱过去,再同秦绾说一声,若是秦公子有什么难处,尽管直说,不必同她客气。 秦绾得了信,亲自来宋锦悦跟前儿执意跪下谢了她的大恩。 宋锦悦无奈,只催促她早去早回。 又让秋韵送了秦绾出府,只是等秋韵回来时,神色便有些紧张,宋锦悦不由皱眉,问道:“可是发生了何事?”、 秋韵关上房门,这才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来,送到自家小姐手中,“平公子的信。” 宋锦悦急忙让秋韵将她扶起,拆开了那密封的信笺。 秋韵取了狐裘大氅为小姐披在肩上。 这信是快马加鞭送来的,向术还不曾到定州,故而她写的信还不曾到平表哥手中。 信中平表哥言明了秦家兄妹自幼丧父丧母的真伪,并无异样。 又说了兄妹二人自幼生长在定州偏僻的村庄,倒是不认识外头的人,更加不认识定州州府向大人。 还说,定州州府的那位向大人是个好官,颇得百姓爱戴,是个少见的为民办事的清官好官。 宋锦悦看至此处,神色一顿,手中的信笺顺势滑落至软被上。 一双眸子晦暗不明。 这一切,不对,可她一时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她拾起软被上的信笺,将其折好又唤来秋韵,让她将这封信笺丢入了炭盆之内。 看着那信笺顺势变成一团火苗一点一点化作灰烬,宋锦悦这才安心。 “秋韵,你再去问问你表哥,看看这几日,盯着徐太医府上可有何异样。” 她现下只恨自己的身子还太虚弱,不能即刻入宫。 好在,今日她已明显察觉到了身子越发轻快,不似先前那般笨重沉闷。 看着秋韵离开的身影,宋锦悦缓缓躺下,让自己多休息,好让身子快快养好。 袁嬷嬷特意来问晚上她想吃些什么,宋锦悦特意让小厨房熬些鸡汤来吃,她这几日并没进过什么荤腥,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食欲。 许是因着想要进宫的缘故,她的食欲才多了些。 秋韵回府时,小厨房才做好了晚饭,正端了来。 秋韵摇着头,示意她徐太医府中并无异样,章定芝稍晚些才来了国公府。 不仅带着先前宋青婳送的两样东西,还带了两支百年人参。 章定芝将人参交给了袁嬷嬷,嘱咐道:“嬷嬷,将这人参同鸡汤再炖上,等晚间时再端来给表妹食用。” “是。”袁嬷嬷将人参带了下去。 她这才同表妹一道儿坐下来吃着晚饭。 “母亲问起你的近况,我便说着已大好了,母亲还说等你彻底痊愈了,接去住上两日,祖母这几日,一直诵经念佛乞求佛祖保佑你呢。” 章定芝絮絮叨叨说着。 宋锦悦笑意盈盈听着。 等吃完了,二人一道儿又坐在书案旁,桌上摆了笔墨纸砚,宋锦悦一手托着腮帮子看着芝表姐。 章定芝正立在书案旁,正提起一只狼毫在宣纸上作画。 不多时,一幅烟雨蒙蒙的山水画便出现在眼前,倒是叫人有几分身临其境的错觉。 “芝表姐的画技,真是越发出神入化。”宋锦悦毫不吝啬夸赞道。 章定芝搁下狼毫,看了一眼方才所做画作,感慨道:“这山水,是我瞧过的,真希望有一天能带表妹也去瞧瞧。” “这是哪里?” “前几年,我去了一趟定州看望父兄,路过江州城外十里,我瞧见了这山水,正是雨后雾蒙蒙之际,很是壮观。” 章定芝神色间不自觉涌上了几分回忆的美好。 江州不似江南,也不似北方,一年中倒是三季如春,真是个好地方。 宋锦悦听着无比向往,心中暗想,等今世她了结了夙愿,定然要去瞧瞧。 这些话,她都不曾同芝表姐提起。 袁嬷嬷端了熬好了的人参鸡汤来,宋锦悦浅尝了几口,许是因着晚饭用的多些,倒是没有多少胃口来吃了。 索性便让袁嬷嬷将鸡汤一直温着,等明日一早再喝罢。 夜里,章定芝还同她睡在一处。 只是到了第二日一早,章府来传信,请芝表姐回府,二人心中各有揣测,怕是有要紧的事情,不然外祖母不会派人来唤芝表姐回去。 第36节 第51章 说不准 宋锦悦的身子也越发轻快。 沈氏得了信,又备了一桌席面,几番说辞请她过去,好算给江南的堂兄堂姐接风。 那位堂兄,宋锦悦还一面都不曾瞧过。 芝表姐昨日回了府,宋锦悦在府中等着芝表姐的信儿,可迟迟都没有回信,索性便打算着等同小祖母她们用过了午饭,便去外祖母家瞧瞧。 今日她特意穿了一身橘红色的对襟儒袄配着赤红襦裙,裙摆处用金线勾勒了栩栩如生的孔雀,瞧着倒是极为气派。 张扬中又不失端庄。 这两日,日头格外大,京城里那第一场积雪也在昨日后半晌化作了一滩又一滩的浅水坑,青石板上也尽是泥泞的污水。 好在不曾结冰,否则这路怕是不好走。 今日父亲并不曾在府中,正厅里已摆好了席面,主位上坐着宋老夫人,沈氏坐在宋老夫人下首的位置。 宋锦夕同宋青婳则坐在沈氏身旁。 宋青婳身旁立着穿一身暗蓝色锦缎长袍的少年,双手负在身后,剑眉星目,倒是生的极为俊俏。 只是那一双灵动的黑色眸子,瞧着倒是有几分少年张扬的性子。 宋锦悦竟然从这位堂兄身上,看到了平表哥的身影。 “二丫头,这是你堂姐,宋青婳,昨日她才去瞧过你。”宋老夫人笑着抬手指着宋青婳介绍道。 视线一转,嗔怪地瞪了一眼那少年,继续道:“这位是你堂兄,宋广,他是弟弟,青婳是姐姐。” 江南这位堂兄同堂姐是双生子,这事儿宋锦悦自然是知道的。 她起身,缓缓行礼,道:“婳姐姐、堂兄。” “悦妹妹。” “……” 宋青婳同宋广急忙回了礼。 沈氏这才开口道:“叔母,用饭罢,饭菜该凉了。” 宋老夫人笑着应了,沈氏上前亲自接过嬷嬷手中搀扶老夫人的活计,极为贴心,“叔母,小心脚下凳子。” 宋锦悦瞧着沈氏这般做小伏低,心中不由暗讽,沈氏怕是故意做给她瞧的罢。 只是不知,等这二人若是有朝一日撕破了脸皮,会到了何种程度呢? 心中想着,脑海里涌出了那幅激烈争吵的画面,宋锦悦不由轻笑出声,好在沈氏正扶着宋老夫人落座,二人说笑着,并不曾注意到身后宋锦悦的异样。 只是那站在她身前的宋锦夕却是全部给看了进去,不由皱着眉,看着她,“悦妹妹,你在笑什么?笑我母亲伺候小祖母?” 宋锦夕头一次没有继续扮做乖巧贴心的好姐姐,面上压着薄怒,瞪着她。 “大姐姐,近来怎地这般心思多疑?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宋锦悦半点没有惯着她的意思,凑在宋锦夕耳边,缓缓说道:“我不过是瞧着母亲和善,姐姐如今怎地这般沉不住气?” 她话中意有所指,宋锦夕只觉得耳中嗡鸣炸响,惨白一张脸,身子微微颤抖着,一双瞳孔猛地放大,恨不得将宋锦悦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大姐姐,今日可是堂兄同堂姐的接风宴,你可别搞砸了才好。” 说完,宋锦悦再未看宋锦夕一眼,挽着婳姐姐的胳膊朝那席间走了过去。 宋广跟在二人身后。 沈氏见几人已落座,没瞧见自家女儿的身影,一转头,就瞧见女儿正背对着她站着,沈氏出声催促道:“夕儿,快过来,别在那里磨磨蹭蹭了。” 宋青婳垂着头默不作声,方才宋锦悦同宋锦夕说的那些话,全然被她听了去。 虽然都说宋家这两位堂姐同堂妹向来和睦,可如今瞧着,外头的传言怕是不能信。 她不过是来京城陪着祖母借住在国公府几日罢了,不想卷入这国公府两位小姐的纷争之中。 她刻意同宋锦悦保持了一些距离。 宋锦悦自然是瞧出了堂姐的用意,心中倒也没有多少想法,毕竟二人并不相熟,日后怕是交集也不会多。 “二丫头,前两日,五皇子来府上时,小祖母瞧着,那是个好孩子,又同你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你们……很是般配!” 宋老夫人并不曾动筷,而是提起了贺元帧。 宋锦悦浅浅笑着听着。 “等日后你嫁给了五皇子,成了皇家儿媳,可莫要忘记了同你同宗的堂姐堂兄才好、” 这话便是上赶着来讨要日后的恩赏了。 宋锦悦没有接话,面上的浅笑也收了起来,只道:“小祖母,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指不定哪一天,五皇子就要另娶旁人呢。” 话落,宋锦悦的视线落在了宋锦夕身上,唇边扬起一抹晦暗不明的笑意来,“大姐姐,你说是不是?” 宋锦悦本垂着头,听见她方才所言,缓缓抬起头时,视线正同宋锦悦的视线对上,又听着她问起了自己,一时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死死盯着宋锦悦。 沈氏忙笑着打圆场,“悦儿,混说什么呢,你大姐姐还没许人家,怎懂你口中那些道理。” 宋老夫人面上也收了笑,看了看沈氏母女二人,又看了看宋锦悦。 这其中怕是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宋老夫人自幼在京城住着,什么风浪场面没有见过。 当下心中便猜到了一二,怕是宋锦夕同五皇子之间勾搭上了,且还被宋锦悦给拿捏住了把柄。 可是宋锦悦为何要在今日的席面上提出此事? 对了! 是说给她听的。 那丫头是想借此事,告诉她,她同这位继母不睦,继姐更是同自己的未婚夫勾搭上了,所以这丫头算计自己来京城。 便是摆明了要她对付沈氏。 因为她知道自己是晚辈,不论如何出手同沈氏打擂台,到底要叫人非议。 所以,她的目标,从头到尾,便只是针对沈氏母女罢了,至于这国公府日后谁当家,同她并无任何关系。 毕竟她日后也是要出嫁的,总不能叫她白白便宜了沈氏母女。 思及此,宋老夫人心中便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赖在国公府不走了。 这样她那孙子同孙女,对外也能说是国公府的公子小姐,那身份同商人子女是云泥之别,宋老夫人心下信心十足。 只想着,日后,若是宋锦悦出嫁,那她便多给这丫头添些嫁妆钱就是。 宋老夫人不发话,沈氏说完,宋锦悦也不曾接话,一时席间倒是颇有几分尴尬意味来。 第52章 未归 “对了,母亲,待会儿我要去趟外祖家,想来外祖母要留我住上两日,母亲便不必为我担心了。” 宋锦悦将话头专向了别处,沈氏那尴尬神色,这才稍稍缓和。 “那母亲命人备上厚礼,一会儿你带去替母亲送给章老夫人,感谢章府这几日对你的照顾。”沈氏一副贴心模样。 宋锦悦点头应了。 沈氏的东西,她不要,可以卖了呀,毕竟谁和银钱过不去? 且就算拿出去捐了,还能为亡故的娘亲积攒些功德,何乐而不为呢? 见宋锦悦说了话,宋老夫人这才招呼着众人用饭。 众人心思各异,一顿饭吃地是索然无味。 用罢了午饭,宋老夫人要回去睡午觉,便没留着众人说话,众人各自告辞,宋锦悦这才带着秋韵回了明筑轩。 过了一刻钟,沈氏果真命赵嬷嬷送来了一些白银过来。 赵嬷嬷唇角含着一抹讥讽笑意,捧着那一托盘的银两,道:“夫人说了,担心自己送的东西不合章老夫人的心意,索性折成了现银,让二小姐亲自去挑选了合适的礼物送去。” 宋锦悦倒是颇有些惊讶,她是没料到,沈氏能让人送了白银过来。 宋锦悦命人收下了那一托盘的白银,又让赵嬷嬷回去给沈氏带去她的谢意。 秋韵上前正要从赵嬷嬷手中接过那托盘,谁知赵嬷嬷存了坏心,还不等她碰到那托盘,赵嬷嬷便松了手。 哐当! 一阵巨响,那黑漆托盘上红布盖着的白银滚落一地。 秋韵又惊又气,瞪大眼睛瞪着赵嬷嬷。 赵嬷嬷故作惊恐模样,急忙辩解道:“二小姐……老奴、老奴……” 宋锦悦直直盯着赵嬷嬷,扬着唇,冷笑出声,“赵嬷嬷,你莫不是忘了在云泉上庄的教训不成?” 赵嬷嬷本能抬手捂着自己的脸颊,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这事儿,是夫人吩咐的。 因为先前二小姐将夫人同大小姐送的首饰给典当了,这事儿,最后虽不了了之,可到底叫夫人心下不满, 如今哪里还肯再送把柄至二小姐跟前?今日特意准备了一百两纹银叫她送来,还说灭一灭二小姐的气焰。 赵嬷嬷这才如此。 可她竟忘了,先前被二小姐打的那一巴掌。 “今儿个,嬷嬷要么跪在地上将这一百两纹银捡起来,要么我便回了父亲将嬷嬷发卖出府,想来定是你这刁奴每日在母亲面前搬弄是非,挑拨我同母亲之间的关系!” 赵嬷嬷听的心下颤颤巍巍,这事儿,若真闹去国公爷跟前儿,如今到底不同往日,宋老夫人在府中掌了大半实权。 想来,宋老夫人也是乐意将她发卖出府,好断了夫人的左膀右臂。 她一时真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拿话挤兑上二小姐两句就行,作何要做这如今下不来台面之事? 赵嬷嬷二话不说,跪在地上,急忙求道:“二小姐心善,饶了老奴这一回吧,老奴年纪大了,猪油蒙了心,二小姐莫要同老奴一般见识。” 第37节 一连磕了三个头,赵嬷嬷急忙将那散落一地的纹银给拾了起来,重新摆好,亲自奉至秋韵跟前,“秋韵,你也别同老奴计较,今日,是老奴对不住你。” 语气中没有半点方才的不屑与高傲。 秋韵看向自家小姐,询问小姐的意思,宋锦悦示意她接下,这才摆了摆手,让赵嬷嬷退了出去。 她方才不过是吓吓赵嬷嬷罢了,若是赵嬷嬷真走了,沈氏跟前没个可用的嬷嬷,日后还如何同宋老夫人相争斗? 她既不想她们二人快速的分出胜负,亦不想东风压过西风,最好是能互不相让,分不出胜负才好。 等她处理完了所有事情,再来拿捏沈氏母女。 宋锦悦叫袁嬷嬷将那一百两纹银算作小厨房的菜钱,又让秋韵去她库房里寻了几件玉石福禄寿摆件来带去送给外祖母。 宋锦悦正要出门,宋老夫人跟前儿的婢女来送帖子。 那帖子正是吏部赵大人家的,赵夫人邀请宋家女眷去参加赵老夫人的五十大寿,日子就定在三日后。 宋锦悦将帖子收好,这才带着秋韵出了府。 上了国公府的马车,便嘱咐车夫直奔章大将军府邸。 许是因着近年下的缘故,长街上的人也比往日多了些,瞧着倒是更加热闹上几分。 等马车停在章府门前,门口的护卫瞧见是宋二小姐来了,忙让人进去回话。 今次她来,并未在门口瞧见刘嬷嬷,故而问起门房的小厮刘嬷嬷怎么不在。 这才得知,刘嬷嬷前两日告了假回乡下去了,因着儿媳才生产,回家去给儿媳伺候月子去了。 章府的婢女将宋二小姐迎至老夫人院儿中。 宋锦悦走在长廊下,只觉得章府上下的气氛格外沉重,便问起引路的婢女,“府中可是发生了何事?” 那婢女停下脚步,回头行了礼,这才恭敬回道:“夫人同小姐昨日入了宫,现下还不曾回来,老夫人正担心着此事,派人去问,还没个结果。” 宋锦悦点了点头,这才继续朝外祖母的院儿落走了去。 心中却在想着,舅母同芝表姐为何入了宫还不曾回来?可是定州发生了变故?事情提前了? 可从平表哥那封信中,不见定州州府向大人的异样。 一切该是还未发生才对。 还是说,发生了旁的变故? 贾嬷嬷得了信,特意出来迎表小姐,那先前带路的婢女便退了下去。 “表小姐,老夫人现下正在佛堂诵经,算着时辰,也该快了,您先等一等。”贾嬷嬷掀了竹帘,将宋锦悦请入了正屋。 才踏入门内,就听见隔间传来敲着木鱼诵经的声音,屋内檀香厚重,宋锦悦点了点头,这才行至厅中,安坐了下来。 屋内并无旁的婢女伺候,贾嬷嬷亲自奉了一盏热茶过来。 宋锦悦便示意贾嬷嬷不必在忙,她坐坐就好。 宋锦悦端起茶盏,吹了吹,这才抿了一小口,将茶盏重新搁下,隔间诵经声悄然结束,宋锦悦忙搁下茶盏,往隔间门口去迎。 “贾嬷嬷,扶我起来罢。” 贾嬷嬷正要进去,宋锦悦拦住了贾嬷嬷,她亲自入了隔间。 章老夫人一回头,瞧见竟是外孙女来了,面上的愁容顿时消散了一二,“何时来的?等了许久了罢……” 第53章 孤女 宋锦悦扶着外祖母起身往正厅内走去。 “才刚到,外祖母,宫里可还传话出来了?” 扶着外祖母坐下,宋锦悦便蹲在外祖母身前,替她老人家捶着腿。 贾嬷嬷识趣地退了出去。 见外孙女问起,章老夫人面上便又添了几分愁容,长叹了一声,这才说来,“哎,还不是你那太子表哥的事!” 章老夫人提起这位向来憨厚老实本分的外孙,心中到底有些失望。 “发生了何事?”宋锦悦心下便也有几分焦急。 三个月前,西南大旱,皇帝特命太子前去西南抗旱。 可是前世,太子表兄是在除夕前一日才回京都,如今,听外祖母这意思,太子表兄莫不是提前回来了? “你姨母请了你舅母前去宫中商议,芝儿那孩子便跟着一道儿入了宫,娘娘来信,说是太子回京了,正惹得龙颜大怒。” 章老夫人手掌拍在桌上,想起大女儿信中所言之事,章老夫人心下便气狠了。 “也不知怎地,在西南救了一位孤女,昨日才带回京城,便上了折子,要册封那孤女为太子妃!” 老夫人眸中闪着幽暗的光,面上也满是肃杀。 这事儿,前世却是不曾发生过的。 宋锦悦心下起疑,这孤女莫不是貌比天仙?才惹得太子表兄如此上心? 姨母因着章家外戚身份贵重,太子妃的人选,便一时没有着落,担心天子忌惮她为儿子笼络朝堂官员,索性便一直拖着。 好在太子素来洁身自好,且憨厚老实。 这些年在京城倒是不曾同哪家闺秀传出什么闲言碎语出来。 宋锦悦亲自为外祖母奉茶,又劝了两句,让外祖母安心。 她这就入宫去瞧瞧,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章老夫人自然是没有回绝,让章府的马车亲自护送她入宫。 因为太子自幼同宋锦悦一道儿长大,对这表妹也是格外疼惜。 想来有外孙女出面相劝,怕是那位如今猪油蒙了心的糊涂外孙,能转过心思来。 好叫这事儿早早好收场,若是继续僵持下来,这个年怕是都要过的不安生! 宋锦悦带着秋韵坐上了章府的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因着姨母赐了她一枚玉牌,让她能随时入宫说话。 宫门口的侍卫瞧见是宋国公府二小姐,她手中那玉牌又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自然是没有阻拦,便将人放了进去。 今次,姨母并不知晓她入宫,故而也没有派人来接她。 好在宋锦悦对宫中的路,是闭着眼都能摸到宫门口。 皇宫里那红墙绿瓦的宫道一如往日般死寂。 宋锦悦脚下步子加快,往姨母寝宫昭华殿而去。 “宋二小姐?” 宋锦悦才踏入昭华殿,迎面撞上神色匆匆正要往外走的湘绣。 “湘绣姐姐,我来看看姨母,顺道儿来看看舅母。” 宋锦悦道明来意,湘绣这才了然,“宋二小姐先进去罢,我正要去寻太子殿下过来。” “湘绣姐姐去忙吧。” 湘绣这才行了一礼,匆匆出了昭华殿。 宋锦悦目送着她走远,这才打长廊下往昭华殿而去。 昭华殿的宫娥守在外头,殿内大门紧闭,里头传来幽幽呜咽悲鸣之音,那是姨母的声音。 昭华殿的宫娥正要通传,宋锦悦摆了摆手,示意那宫娥不必通传,她在外头候着就是。 那宫娥作罢,又去给她端了一盏清茶来。 宋锦悦就守在殿门前的长廊下,瞧着院内四角的那几口黑漆大缸,里头的硕果累累的莲蓬还有一半翠色,再有一段时日,那莲蓬就要熟了。 这时房门被人从里头推了开来,“表妹?” 宋锦悦正瞧的出神,芝表姐的声音将她一下子给拉了回来。 她回头去瞧。 “何时来的?等久了吧,外头凉,咱们先去殿内隔间等着吧。”章定芝说完就拉着宋锦悦入了昭华殿。 里头姨母那幽幽呜咽时不时传来。 “姑母现下病着,正躺在榻上歇着,我母亲正陪着姑母。”章定芝视线落在皇后卧榻隔间的方向,神色低沉。 昨日一入宫,瞧见姑母整个人病恹恹地,整个人瞧着大不如从前,倒是颇有几分破败的气息。 宋锦悦没有吱声,等到了隔间,二人一道儿坐了下来。 她这才问起,“芝表姐,我方才来时,瞧见湘绣姑姑正去请太子表兄来,姨母可是有事要同太子。表兄商议?” 章定芝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浊气,想起那位表兄,一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来,“陛下今日来瞧过姑母,特意嘱咐了,若是太子表兄再不将那孤女送走,便将太子逐出宫去……” 本朝无论太子或皇子,成亲或封王才会挪出宫去。 陛下的意思,定然是不会同意那孤女成了太子妃。 那就只有一个意图,便是废除太子之位,将其贬为亲王…… 这无疑是对皇后,对章家莫大的羞辱。 可如今,太子竟是半点都听不进去,一门心思全在那孤女身上。 宋锦悦大惊,太子表兄竟如此这般为了那孤女同姨母做对? 她一时心中倒是颇有些失望。 可一想到姨母的病,她不免又担忧了起来。 谢氏来唤女儿前去皇后跟前,瞧见外甥女来了,便让她也一道儿过去。 躺在榻上的皇后,面上没有多少气色。 一张脸色煞白,眼眶通红,眼角的泪珠打湿了软枕,瞧见她来,急忙擦了擦泪渍,招手唤她过来坐下说话。 “姨母,不必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宋锦悦拉着姨母的手,宽慰道。 皇后叹了一声,不忍叫她失望,随即“嗯”了一声。 第38节 “待会儿,你表兄来了,你也替姨母好好劝劝你表兄,他向来最听你的。” “好。” 宋锦悦没有回绝,只真诚地应下了此事。 还不等再说上两句,外头宫娥通传太子殿下到。 谢氏领着女儿同外甥女亲自去门口迎接。 今日太子特意穿了一身银灰色长袍,身量修长,一双剑眉犹如雕刻一般,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凝重。 “太子。” “……” 几人见了礼,太子贺元一上前亲自扶起了舅母谢氏,又同谢氏客套了两句。 一转头,瞧见那一抹橘红色的倩影,竟是有些愣神,“悦妹妹?”许是多年未见,太子心下一时不是很肯定地唤了一句。 第54章 主意 见她点了头,太子面上立时便扬起了笑意来,“什么时候回来的?孤都不曾听说……” 宋锦悦回来这事儿,太子还真不知晓。 毕竟他带回来那孤女后,这宫中上下就被搅的是天翻地覆。 哪里还有人同他提起这位表妹回来了。 “回殿下,臣女前两日才回来。”宋锦悦语气淡淡,透着几分淡漠与疏离。 太子一怔,他瞧出来了,这位表妹不似幼时那般,同他亲近了。 “几年未见,表妹同孤倒是略显生分。” “殿下,姨母还在等着您呢。” 宋锦悦并不想同太子表兄此刻多说什么,只想让姨母瞧过他后,早早歇下。 毕竟姨母如今瞧着倒是比前两日病的还要重些。 而这些,太子表兄岂会不知? 那为何还要如此为了个孤女,逼迫姨母? 太子没有说话,转身入了皇后的寝宫,皇后现下已披着大氅歪靠着软枕,一头青丝散落在肩上。 “母后。”太子跪下行礼,皇后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儿子,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太子自幼便被她教导的要比旁的皇子努力些。 旁的皇子正玩耍的年岁,太子已跟着太傅天还未亮便开始读书,旁的皇子吃饭时,太子在练武。 旁的皇子出宫玩耍时,太子在学着资治通鉴。 太子不曾喊过一声苦,一声累。 幼小的太子格外的懂事,故而颇得帝后疼爱。 可谁知,如今竟同帝后闹的这般僵持。 “母后再问你一遍,你当真不肯送走那孤女?”皇后厉声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儿子,一时只觉得无比陌生。 短短数月,儿子成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母后,这些年,孤乖巧懂事,言听计从,如今……便不能依着儿子一次?”太子声音颤颤,看向那歪坐在榻上的母后。 他又何尝不心疼母后? 可是…… 叫他放弃,那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这些年,他老成持重,他的世界犹如黑白一般地死寂,直到遇到她。他才真真切切懂了人世间五彩斑斓的美好。 是她在他那死寂的生活中点亮了一束光。 “你父皇今日已同我明言,若你执意如此,便将你废为平民……”皇后顿了顿,垂下眼帘压下眼底的灰暗,再睁开眸子时,眸中便带了几分哀求,“你当真,要为了那孤女,舍弃生养你的父母?” 此刻,她不是皇后,他亦不是太子。 她是母亲,他是儿子。 她问他,当真为了一位孤女,舍弃了母子之情。 太子大惊,看向母后,忽地垂下头,周身弥漫着死气沉沉。 他是个孝顺的孩子。 他可以不要太子之位,可他不能不要父母。 可一边是孤苦无依的心上人。 一边是生养自己的父母。 太子心中,一时波涛骇浪,竟是不知如何做答。 “太子表兄,我才回京,偌大的国公府尤为冷清,不如叫那姑娘同我住几日可好?”宋锦悦出声说道。 皇后同太子的视线齐齐落在她身上。 现下,表兄担心的,不过是那孤女没有可靠的地方罢了。 皇后不是没有提过,要将人送去章府,可太子不肯,他担心外祖母容不下她。 可国公府便不同。 如今是继母当家,且表妹身份贵重,府中上下,即便换了一茬下人,可没人敢在表妹面前不敬。 “太子表兄,即便执意要娶她,可到底总不能现下就无名无分住在一处儿,表兄自当也该为那姑娘着想一二。” 宋锦悦瞧见太子表兄神色缓和,便知她的想法说动了太子表兄,不由继续劝说道。 皇后忽而缓了神色,温声细语劝道:“你表妹说的都在理,你万不能只顾着自己。” 方才剑拔弩张地气氛,瞬间便被化解了开来。 “是啊,殿下,就且让那孤女先去国公府住着,你父皇那头,等日子长了,你母后将身子也养好了,再慢慢提就是了。”谢氏见太子贺元一神色动容,可还是没有妥协的意思,忙出声劝道。 皇后看着面前这个向来听话的儿子,如今这般执拗,好赖话听不进去分毫,一时气地竟剧烈地咳了起来。 谢氏忙上前扶着皇后娘娘,看向太子,双眉不由紧锁。这个外甥如今怎地这般执拗? “母后,儿臣答应就是了,您莫要动怒。”贺元一终是松了口。 皇后口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愈发苍白,摆了摆手,让太子退下。 宋锦悦又同皇后行了一礼,说明日再来,她先跟着太子表兄一起前去将那孤女且先接出宫去。 皇后自是应了。 见如今同太子有了缓和,让谢氏带着章定芝先回去,谢氏哪里肯,只让女儿先回去稳住章老夫人,她自是要留在宫中守着皇后娘娘。 皇后这才作罢,让谢氏再多留了几日。 章定芝同宋锦悦一道儿行至东宫时,太子正带着那孤女站在东宫门口等着。 远远瞧着,一袭淡月色儒袄配着襦裙,倒是瞧着出尘不染的样子。 等走近时,待瞧见那一副花容月貌,窈窕妩媚地身段,倒是叫宋锦悦心下有些惊诧,不是孤女么? 这通身气度,哪里像是吃过苦头的? 章定芝自然也是瞧出了一丝端倪,同表妹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太子又嘱咐了那孤女几句,本要送那孤女去国公府,被宋锦悦三两句给劝退了,只叫太子安心回去,她万不会亏待了这孤女。 章定芝同表妹并肩而行,那孤女就跟在二人身后,垂着头,一言不发。 漫长的宫道上,鸦雀无声。 一路行至宫门口,待上了章府的马车,几人落座。 章定芝睨了一眼那孤女,眼中尽是厌弃撇过头不去瞧她。 宋锦悦浅浅笑着,轻声问道:“还不知姑娘芳名,家住哪里?” 那孤女这才抬眸朝宋锦悦看去,恭敬回道:“民女烟儿,家住西镇村。” “几岁上父母去世的?家中可还有旁的亲戚或姊妹?” “民女五岁时父母亡故,靠着百家饭长大,家中并无旁的亲戚也无姊妹。” 烟儿答的恭敬利落,倒是叫宋锦悦心中起了疑。 这般思路缜密女子,真的是孤女? 宋锦悦又问起了她长大后,又是靠着什么生活的。 第55章 贵客 烟儿一一如实答着,眸中不见一丝怯意。 十岁上,烟儿便跟着村里的婶子们学着浆洗缝补挣些银钱,平日里还去酒楼里帮忙烧柴火。 一月前,西南大旱,酒楼歇业,她再也没了生计的来源,便跟着西镇村里的婶子们外出乞讨,谁知半道儿上遇上了流匪。 照顾她的婶子们全死在了流匪的刀下,只有她一人被太子救下了。 自此她便跟在太子身旁伺候,跟着他一道儿去抗旱,二人有说有笑,日久生情。 太子许诺,要娶她为太子妃。 她这才跟了太子回京。 马车停在章府门前,几位小姐先下了马车,烟儿是最后一个才从马车下来的。 只是瞧见章府门匾,她微微愣神,宋二小姐不是答应了太子殿下,要带她去国公府,怎么如今竟来了章府? 第39节 “烟儿小姐,怎么了?”宋锦悦出声问道,她自是瞧出了烟儿的不对劲,心下起疑,一个孤女,自幼生存都不容易。 且烟儿下了马车就盯着章府的门匾,神色间颇有几分不解,显然她是认识那门匾上的字。 宋锦悦没有同她问起识字,反倒是问她何故。 “宋二小姐,您不是答应了殿下,要带民女回国公府?怎么现下……”烟儿抬手指着那匾额,没有想起一丝不对劲来,“怎么来了章大将军府邸。” 原来,烟儿真的识字。 可她没有戳破此事,而是笑着抬手指着停在章府门前的马车,缓缓解释道:“我今日先来了外祖家,这才入的宫,那就是国公府的马车,烟儿小姐,走吧。” 宋锦悦看向自己的丫头秋韵,示意她先带烟儿上马车,她还有话要同芝表姐说。 秋韵会意,将烟儿请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章定芝心下并未起疑,反倒是看着烟儿坐上马车,这才拉着表妹走到一旁门房,压低声音嘱咐道:“表妹,我瞧烟儿怕是个有心思的,你带回国公府,万般小心!切莫被她给利用了去!” 宋锦悦拍了拍芝表姐的胳膊,莞尔一笑,点了点头,这才回道:“芝表姐放心,我心中自有数,你且安心陪着外祖母,莫要叫外祖母跟着着急上火。” “放心,我都晓得。” 二人说完,章定芝这才送着表妹上了马车,看着国公府的马车渐行渐远,她转身踏入府内。 马车上,秋韵挨着自家小姐坐着,烟儿则独自坐在拐角的位置。 她垂着头,似是有些慌乱地把玩着搭在膝盖上的衣摆。 “烟儿小姐,可读过什么书?”宋锦悦出声问道。 烟儿狐疑,猛地扬起头,看向宋锦悦,眸中尽是不解,她不是都说过自己是孤女,五岁上丧父丧母,哪里还有多余银钱读书? 摇了摇头,眸中便涌上了一丝落寞,“回宋二小姐,民女不曾读过什么书。” “哦?那方才你还认识章府的门匾。”宋锦悦清冷的眸子直直看向烟儿,眼里尽是了然。 她清楚瞧见了烟儿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慌乱与紧张。 “回宋二小姐、太子殿下教民女识得了一些字罢了。” 烟儿快速收起自己那一抹慌乱的神情,看向宋锦悦一一答着。 “哦,原来如此。”宋锦悦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烟儿原本以为,宋二小姐还要再追问上一二,心中已想好了说辞。 可宋二小姐忽地合上了眼睑,一副乏了的意思,倒是叫她有些不知所措。 马车缓缓晃动着,车内的坐椅虽用软被裹着棉花包了厚厚一层,可她只觉得仿佛如坐针毡一般。 等马车终于停稳,秋韵扶着自家小姐下了马车,烟儿这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污浊的浑气,悬着的心,也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宋锦悦吩咐国公府的婆子收拾一间闲置的院落儿出来给烟儿暂住。 她并没打算将烟儿带回自己的明筑轩。 烟儿虽有些慌张,可听说要自己单住,她心中也不太愿意推辞。 不多时,婆子收拾了国公府西北角上一处闲置多年的院落儿出来,宋锦悦让秋韵先带烟儿过去休息。 她独自回了明筑轩,正瞧见春婵同云杏在院中洒扫。 自打袁嬷嬷来了明筑轩,她们两个悠闲的日子也算是到了头。每日早早起来洒扫,袁嬷嬷吩咐,若是地上有一片落叶,那二人便罚了一日吃食。 二人原本想去沈氏跟前说道儿,可只瞧见了赵嬷嬷,沈氏推辞不肯见她们二人,赵嬷嬷吩咐她们且安心待在明筑轩,便是对夫人最大的帮助。 无功而返,她们只得又回来,老老实实听着袁嬷嬷的吩咐。 瞧见二小姐回来了,两人忙放下手中扫帚,恭敬行了一礼,唤了一声,“二小姐。” “春婵、云杏,你们两个即刻去西南角的银丝楼,这几日都留在那里伺候烟儿小姐。不可怠慢,那是我带回来的贵客!” 春婵同云杏二人一怔,可二小姐既然发了话,她们不能拒绝。 略微沉思了片刻,二人对视一眼,接下了二小姐的嘱咐。 宋锦悦摆了摆手,让二人前去,自己则入了屋内,袁嬷嬷亲自伺候着她换了一身衣裳。 “小姐今日带了哪位贵客回府?国公爷同夫人可还知晓了?”袁嬷嬷一边收拾着宋锦悦换下的衣裳,一边问道。 倒是不曾听说,小姐同京中哪位闺秀交好。 且还带回府中,又不曾带回明筑轩一同小住,而是命人另收拾了一处院落出来。 这事儿,到底有些蹊跷。 宋锦悦没想着瞒着袁嬷嬷,毕竟太子从西南带回来一位孤女,且还闹着要娶那孤女做太子妃,这事儿,怕是已在坊间传了开来,她不说,袁嬷嬷自然迟早也会知晓。 “那位,是太子殿下从西南带回来的孤女,如今正闹着要娶了做太子妃……” 袁嬷嬷神色一顿,搭在手腕上的衣裳滑落在地,口中喃喃道:“殿下、怎么会……” “殿下向来憨厚,想来不过是一时心思左了的缘故,过上一段时日,就能想明白了。” 袁嬷嬷蹲下身子,捡起了地上的衣裳,看着小姐说着。 可心中到底是有了几分惆怅,这事儿若是传开了,殿下的名声怕就是毁了! 第56章 料子 秋韵回来的时候,袁嬷嬷已去小厨房看那热在灶台上的鸡汤。 “小姐,怎么把那两个派去伺候银丝楼那位?”关上了房门,秋韵几步上前,凑到自家小姐跟前,压低声音问道。 那两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且烟儿又是太子眼下心尖上的。 若是有个好歹,太子怨恨她家小姐,岂不麻烦? “我想试试烟儿的耐性,派春婵同云杏过去伺候,最为妥当。”宋锦悦哪里想到这两个婢女有朝一日,还有用的上的好处? 真真是造化弄人。 秋韵知道自己听不明白自家小姐的意思,索性也不再追问。 晚饭的时候,沈氏派人唤她过去一道儿用饭,宋锦悦借口今日跑了一日,乏了,就在自个儿院内的小厨房用晚饭。 宋锦悦唤了秦绾过来一道儿用晚饭,袁嬷嬷同几个婢女则去了隔间用饭。 席间只她们二人。 “秦小姐,吃吧,不必拘谨,只当寻常朋友一道儿用饭就是。”宋锦悦端起碗筷,示意秦绾也跟着吃。 秦绾到底还是有几分拘谨。 “秦小姐,前些日子同你提过的,要托你帮我家亲戚看病之事,可还记得?”宋锦悦一边吃着莲藕,一边同秦绾闲聊着。 “宋二小姐,我都记得。”秦绾忙搁下碗筷,回道。 宋锦悦心知劝不动秦绾,索性也跟着搁下了碗筷,神色郑重,看向秦绾,“明日一早,你扮做我的婢女,同我一道儿入宫,为皇后娘娘把一把脉。” 秦绾瞳孔猛地一缩,不可置信看向宋二小姐。 叫她入宫?还是替皇后娘娘看诊? “宋二小姐、我、我不行……”秦绾连忙摆手回绝,皇后娘娘身子娇贵,岂是她能诊治?她不想因着自己的医术不精连累了宋二小姐。 “秦小姐,这事儿,只有你能替我办,旁人我信不过。”宋锦悦神色郑重,放低姿态,语气里便带了些许恳求。 “我实话同你说,你只需要替皇后瞧一瞧脉象是否有孕,旁的,我自不会麻烦秦小姐。” 秦绾垂下眼帘,神情凝重。 她自幼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入宫,还是去为皇后娘娘把脉。 她也知晓,宋二小姐,今日同她说的这些,怕是因为没有可用之人。 能让她入宫去给皇后娘娘把脉,确定是否是有孕之症,可见,宫里的太医,已是不能信的。 可若是不答应宋二小姐,秦绾便觉得自己像个狼心狗肺之人。 宋二小姐于她们兄妹二人,是大恩,他们没齿难忘。 经历过几番斗争,秦绾终是应下了此事。 宋锦悦这才安下心来,又同秦绾提起,等明日出宫,便送她再去同秦公子见上一面。 用过晚饭,袁嬷嬷带着婢女们才收拾完了碗筷,桌上新摆了一壶热茶。 宋锦悦便留下秦绾一道儿吃茶。 “二丫头,小祖母来瞧你了。” 紧闭的房门外,传来宋老夫人那沙哑粗糙的声音。 宋锦悦忙起身行至房门口去迎,这大晚上的,不知这位小祖母寻她来是有何事。 嬷嬷搀扶着宋老夫人进了门,宋锦悦行了礼,这才瞧见堂姐宋青婳也跟着一道儿来了,宋锦悦行了礼,“小祖母、婳姐姐。” “悦妹妹。”宋青婳回了礼,这才踏入了房内,身后的婢女随手将房门关上。 宋锦悦跟着一道儿行至屋内。 宋老夫人才坐下,便示意孙女们都坐下。 “二丫头,小祖母今日来,是有一件事儿求你。” 虽说着求人的话,可宋老夫人语气中却不见半点求人的意思,反倒是多了几分强势。 “不知,小祖母指何事?” “吏部赵大人家赵老夫人的五十大寿,小祖母想求你带着你婳姐姐一道儿去。” 随着宋老夫人话落,宋青婳一脸歉意看向这位堂妹。 她不愿去,可奈何不能忤逆祖母的意思。 “成,那我到时带上婳姐姐一同前去。”这等小事,随手之劳罢了,宋老夫人打的算盘,不过是想借着她给宋青婳做往上爬的梯子罢了。 这京城里,哪一个不是人精? 她带出门的,就是交好的? 宋老夫人是借住在国公府的长辈,子孙又无官身,不好厚着脸皮去赴宴,且人家还没邀请自己。 第40节 “不过,婳儿如今,倒是没有什么合适的衣裳,听说皇后娘娘赏了你不少好布料,不如拿出一匹来给婳儿应应急?”宋老夫人依旧是笑地慈眉善目。 宋锦悦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祖母,不用了,入京前,母亲给我备了不少……” 宋青婳急忙开口,想要回绝祖母同堂妹讨要布匹之事。 可话还没说完,祖母怒瞪了她一眼,她缓缓合上了唇,将没说出口的话生生给咽了回去。 不是宋锦悦不想送,只是姨母赏赐给她得那些布料,在宫中都是有记载的。 什么时候用的,做了什么,还剩多少,都需要登记在案。 为的就是以防旁人在她得衣裳上大做文章, 也防备被人陷害。 “小祖母,不如,让母亲明日请了京中最好的成衣铺子来给婳姐姐做几身,京城时下的新衣罢。” “怎么?二丫头舍不得、不肯给?” 宋老夫人当下便摆起了脸色,撇头看向一旁。 宋锦悦没有理会,端起桌上的热茶,慢悠悠吃着茶,也不接话。 一室寂静。 宋青婳的脸色白了红,红了白。 自小到大,她何时受过此等羞辱?虽然是祖母强人所难在先,可这事儿,最终闹的还是叫她下不来台面。 “婳儿,咱们走!”宋老夫人沉声唤了孙女,嬷嬷要搀扶,宋老夫人却不肯,扶着桌椅自顾起了身,行至孙女跟前,道:“还不走,留着在这儿叫人看笑话!” 宋青婳又是羞愤又是委屈,可她奈何不了,也不能反驳。 祖母这是拿她故意挤兑堂妹罢了。 宋青婳抬手想要搀扶祖母,可宋老夫人眼下正动了火气。 哪里肯要她扶着,一巴掌打掉了宋青婳的手。 宋青婳吃痛,眉心拧成一团,忙将娇嫩的手掌收到身后,同宋锦悦行了礼,这才跟着祖母迈出了房门。 宋锦悦回了礼,也跟着婆子婢女一道儿送宋老夫人离开。 行在长廊下,宋老夫人不许嬷嬷同孙女搀扶,自顾走着,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些。 可谁知…… “哎呦……”一声惊呼,响彻了国公府上下。 第57章 确定 婆子婢女们慌乱作一团。 宋老夫人崴了脚跌坐在地,那满是褶子的皮肤拧成了一团,老夫人眉心紧蹙,一叠声喊着“疼”。 宋锦悦立在廊下瞧着,明筑轩大门口的台阶上,并无异样。 定是宋老夫人方才走的急,一脚踩了空,年岁又大,骨头又脆,想来没过一个多月,怕是不能痊愈。 宋青婳命婢女去抬了软椅来,接了宋老夫人回去。 等忙活完了,天色已大晚。 宋锦悦想着明日还要入宫,便吩咐人早早吹了灯,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 去给沈氏请安的时候,沈氏冷言嘲讽了宋锦悦几句,“你倒是睡的心安。” “母亲,您这话,女儿就听不明白了。”宋锦悦不解看向沈氏,等她继续说。 沈氏冷哼了一声,“老夫人在你院儿里摔了一跤,现下大夫说了,需得仔细养上个十天半月。” 这便是责怪起了她来。 “莫不是,母亲认为老夫人是女儿推的?” 国公府上下,现在谁不知昨日宋老夫人自个儿在明筑轩门口摔了一跤? 这锅她可不背。 “你到底该去看看老夫人才是。”沈氏没有接话,反倒用孝道来压她。 宋锦悦点头,“母亲放心,今日从宫内回来后,我亲自去给小祖母赔礼道歉。” 沈氏摆了摆手,叫她且先去入宫。 若是耽搁了入宫的时辰,少不得皇后娘娘要过问上一二来。 今日,秦绾换上了秋韵的衣裳,因着二人身量相当,只瞧着背影,是瞧不出差别。 马车内,秦绾紧张地攥紧了手掌,手心溢出密密麻麻的汗。 “不必紧张,没事的。”宋锦悦轻声宽慰道。 可秦绾不过扯了扯唇角,溢出一抹苦笑来,摇了摇头,示意莫要担心她。 “若是再紧张,就大口呼吸上几口,就会好些。” 秦绾看着宋锦悦,按着她的法子试了试,几个来回下来,她那颗小鹿乱撞地心房,仿佛缓缓平静了下来。 只是等马车停在宫门口时,秦绾身子微微颤抖着。 宋锦悦并不急着入宫,而是等在原地,等秦绾平复了心神,见她神色渐渐缓和了起来,问道:“好了?” “嗯。” “那走吧。” 她这才跟着宋锦悦一道儿入了宫,只是她一路皆是垂着头,视线落在那一块又一块的青石板上。 好在一路顺利,并无任何小插曲发生。 行至昭华殿,秦绾跟着宋锦悦一道儿入了皇后娘娘的寝宫。 宋锦悦先去给舅母谢氏行了礼,这才从隔间往姨母寝榻走了过去。 她同舅母说了,今日带了一位朋友,来为姨母看诊,谢氏便吩咐昭华殿内伺候的宫娥先退了出去。 又让自己带入宫的嬷嬷同掌事湘绣亲自守在门外。 交代妥了这一切,谢氏这才往内间寝榻走了过去。 皇后正昏睡着,宋锦悦带着秦绾进来时,皇后都不曾醒转过来。 宋锦悦上前蹲在榻边,从明黄色的锦被中轻轻取出姨母的手腕,回头看了看秦绾,示意她过来。 秦绾按着宋锦悦的意思,蹲在榻边,挨着宋锦悦,抬手为皇后把着脉。 她时而眉头紧蹙,时而舒展。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秦绾这才收回了手,看向宋锦悦。 宋锦悦便明白了,秦绾已看好了,她这才将姨母的手重新挪回了明黄色锦被中。 起身,示意秦绾同她去外间正殿说话。 二人才行至正殿,谢氏正要往里头去寻二人。 见她们神情凝重,心知怕是不妥,看了看外甥女,示意她直说无妨。 宋锦悦看着秦绾,问道:“秦小姐,脉象?” 秦绾点着头。 宋锦悦心下一空,身子竟有些发软,虚晃了两下,还是被舅母谢氏给扶住了。 “到底怎么了?”谢氏追问道。 宋锦悦站稳了身子,幽幽看向舅母谢氏,答道:“姨母不是病了,而是……怀有身孕。” 一句话,叫谢氏也晃了晃神。 徐太医可是皇后御用的太医,从不曾出差错。 莫不是外甥女这位朋友的问题? 宋锦悦自是瞧出了舅母的心思,解释道:“舅母,徐太医有问题,前几日我入宫来,同湘绣姐姐讨要了姨母的药方,已带出宫寻过大夫瞧过了那药方……” 宋锦悦现下没有丝毫隐瞒,将当日事情经过一一娓娓道来。 又提了将那药方一分为四,寻了四间药铺瞧的方子。 徐太医给姨母开的药方极为蹊跷,平常叫人并不能瞧出破绽,只因着她担心姨母的病情,这才拿了药方出宫。 今日又寻了秦绾入宫,证实了姨母不是病了,而是有孕。 只是她不知徐太医到底受的是何人指使。 且那药方,一则是保胎,二则是落胎,两股势力在姨母体内较量。 如今到底伤了些根本,胎像不稳。 谢氏听的是直皱眉。 “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谢氏此刻,恨得是牙痒痒。 “舅母,现下万不可轻举妄动,咱们还不知暗地里徐太医到底受了谁的指使,来暗害姨母。” “是了。”谢氏自然也是知晓,且皇后自打生下太子后,便只生下了一位三公主,可惜,三公主还未满周岁早亡,自打那之后,皇后便再未有过身孕。 宋锦悦又等了一两个时辰,姨母还不曾醒来,宋锦悦便先带着秦绾出了宫。 临走前,嘱咐舅母谢氏,暗地里将徐太医的药方换成秦绾开的。 让姨母安心养着,此事她已在暗中调查,叫姨母莫要担心。 临出宫时,宋锦悦特意去了一趟东宫,太子表兄正打东宫往外头走来。 “太子表兄。” 第41节 “悦表妹。” 宋锦悦见了礼,这才问道,“太子表兄这是要往哪去?” “孤才下朝,回东宫换了一身衣裳,这就要往母后的宫中去瞧瞧。” 自打他回宫,听说母后病了,虽然为着烟儿之事,同父皇母后有了隔阂,可他该尽的孝道却不曾落下。 “我今日来,是想告诉太子表兄一声,烟儿在国公府一切安好,太子表兄不必担心。” 宋锦悦随口说着。 太子贺元一点头,“那就好,劳烦悦表妹了。” 话落,太子便执意要送她出宫,一路上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第58章 流言 等行至国公府马车前,秦绾正扶着宋锦悦登上马车,宋锦悦忽地停下身子,看向身后表哥,“表哥,烟儿可还识字?” “烟儿不识字。” 宋锦悦摆出了一副随口之问,等得到了答案,这才入了马车内。 等坐下后,宋锦悦掀开青色车帘,又问道:“殿下可教过烟儿识字?” 太子正要走,听见表妹声音,顿下脚步,回头看向车帘处,摇了摇头,“不曾。” 宋锦悦淡淡“哦”了一声,随手放下了车帘。 垂下眼帘,压下眼底那一抹骇人的寒意。 秦绾并不知晓宋二小姐同太子殿下言谈中的蹊跷,只垂首静默在一旁,生怕打搅到了宋二小姐。 宋锦悦愈发对烟儿的身份起了好奇。 她到底是何人?是谁指使她来挑唆了太子同皇帝皇后之间的亲情。 且烟儿幕后之人,又会不会是同徐太医幕后之人是一人? 会是谁? 叶贵妃? 宫里能同姨母不相上下之人,也就唯有向来嚣张跋扈的叶贵妃。 可叶贵妃这些年,待姨母极为尊敬,即便如何嚣张跋扈,也从不曾在姨母跟前染指分毫。 且叶贵妃膝下的六皇子,如今才九岁。 宋锦悦陷入了沉沉的深思。 回过神来,叫停马车,让车夫直奔西长街的翠香酒楼。 秦绾原以为宋二小姐今日怕是不会在想起来,昨日许诺自己的事情,如今心里渐渐起了光,眼底含着笑意,道了谢。 等到了翠香酒楼,宋锦悦没有下车。 让秦绾自去同秦公子说话,她就等在外头。 秦绾行了礼,这才一路小跑着去了翠香酒楼的后院儿,直奔哥哥的客房。 几日未见,她甚是想念哥哥。 秦家兄妹不过说了三两句话,秦公子得知宋二小姐在酒楼外候着,训斥了妹妹几句,便送着妹妹出来。 “宋二小姐。” 秦晟今日一袭暗蓝色长袍,面上也比先前要红润许多,他朝着宋锦悦乘坐的马车作揖,唤了一声。 宋锦悦听见秦晟的声音,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回了一礼,这才道:“秦公子,近来一切可还安好?” “劳烦宋二小姐惦记,我一切都好。” 宋锦悦浅浅笑着点头,今日她身上特意披了一件蓝色大氅,发髻上簪了一支银珠流苏钗,晌午的阳光透过翠香酒楼的雕花屋檐散落下来,落在宋锦悦身上,倒是熠熠生辉又透着几分灵动。 秦晟不敢一直盯着佳人,侧过身子,视线落在一旁地上的青石板。 “过几日便到了科考,秦公子现下准备的如何了?”宋锦悦随口问起秦晟的近况来。 “一切都备妥当了。” 秦晟一一答着。 又说了几句,宋锦悦这才带着秦绾回了国公府。 秦晟立在翠香酒楼门前,伫立良久,直至长街尽头再也瞧不见国公府的马车,他这才转身回了客房。 翠香酒楼一旁的茶水摊子,正有几个婆子围坐在一处吃茶。 其中一个穿浅褐色夹袄短袍的婆子,正磕着瓜子,目送秦晟入了翠香酒楼,眼底含着讥讽,满是不屑吐出了瓜子壳。 啧了两声,扯了扯一旁的婆子,道:“这世道,真是奇了怪,生的俊俏的公子哥儿就是好命!” 那婆子不解,示意她继续说。 “刚才那位,可是宋国公府的二小姐,已许给了五皇子,五皇子多好,也不知这宋二小姐怎就瞧上了这位一穷二白的书生!” 婆子指了指翠香酒楼,继续道:“这书生,我可是听人说了,现下住的客栈还是宋二小姐出面租下的,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将宋二小姐迷的是神魂颠倒,每日都来私会!也不知五皇子知不知晓此事!” 几个婆子大惊,不可置信看向说话的婆子,异口同声问道:“当真?” 那婆子又磕了一个瓜子,呸了两口,一脸认真,“比金子还真!” 其实,她只知晓宋二小姐带着这位书生住在此处,还是听翠香酒楼的小厮说起的。 今日见了宋二小姐来,自然是添油加醋又加了一些自己的臆断。 反正,在她看来,此事怕也是八九不离十,不然一位深闺大院儿里的小姐,怎么会出面为个书生祖客栈? 宋锦悦回到国公府,小厨房已备好了午饭。 正好赶上吃上一口热乎的。 宋锦悦一边吃着,袁嬷嬷立在一旁一边说着:“才夫人来传话,叫您回府后去给老夫人赔罪……” 这话,袁嬷嬷说的也是带了几分怒气。 宋老夫人自个儿摔在了明筑轩门口,怎就要她家小姐过去赔罪? 宋锦悦夹了一筷子的鸡肉,听闻袁嬷嬷的话,绣眉微蹙,夹着鸡肉的筷子顿在半空,看向袁嬷嬷,“还说了什么不曾?” 袁嬷嬷摇头。 宋锦悦这才将筷子上的鸡肉送入口中,又扒拉了几口米饭,便命人将碗筷收拾了下去。 秋韵奉上热茶,问道:“小姐,那您去吗?” 宋锦悦接过茶盏,摇头,“不去!老夫人自个儿摔的,关我什么事?我去看是情分,但是叫我去赔罪,那我是万万不能去的!” 秋韵觉得是这个道理。 可又怕沈氏作妖,“那夫人那边……” “让叁明去回话。” 叁明性子跳脱些,人也机灵,且又是章府的婢女,沈氏不敢拿叁明如何。 自打袁嬷嬷同皎明、叁明几人到了国公府,小姐还不曾吩咐她们做事。 如今得了头一遭事情,自然是斗志昂扬。 沈氏今日都在宋老夫人院儿里伺候着,从宋老夫人的院儿里回了自己的院落,才换了衣裳,婢女就来通传,说是二小姐院儿里的丫头来了。 沈氏哪里肯见一个丫头?打发了赵嬷嬷出去应付。 自己则歪躺在软榻上假寐。 歇了片刻,就瞧见赵嬷嬷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沈氏抬了抬眸子,有些不悦,“赵嬷嬷,你现下怎地越发沉不住气了?一个丫头,就叫你这般失了分寸……” 赵嬷嬷忙跪俯在沈氏脚边,抬手为沈氏垂着小腿,连连告罪,“夫人教训的是。” “说吧……”沈氏幽幽问起。 赵嬷嬷神色一紧,思量着要如何回话。 沈氏凤眸微眯,睨了一眼赵嬷嬷,缓缓起身坐好,“可是又作妖了不成?” 第59章 自缢 “怎么?如今我的命令,你都不听了?”沈氏轻哼了一声,扫了一眼赵嬷嬷那落在自己小腿上的手掌,起身将赵嬷嬷的手给推了开来。 赵嬷嬷急忙跟着起身,弯着腰,跟在沈氏身后,赔着笑,解释道:“老奴是不想平白让夫人听进去那些糟心话!” “哦?”赵氏转过身子,瞪了一眼赵嬷嬷。 赵嬷嬷不敢再遮掩,如实答道:“才二小姐院儿里的叁明来回话,说是二小姐说了,若是叫她去给老夫人赔罪,那她是万万不能去的,平白染了污名,没得糟心……” 赵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拿眼偷偷打量夫人神色。 “这小贱人如今真是越发翅膀硬了!”沈氏冷笑一声。 赵嬷嬷又劝了两句,沈氏这才顺势作罢。 只要宋锦悦不去瞧宋老夫人,她就不信,宋老夫能咽下这口气。 她可是听说了,宋老夫人原先去寻宋锦悦的意图,老夫人想从宋锦悦手中讨要一些宫里的布料,好给自己孙女做了衣裳去赴赵大人家的寿宴。 可宋锦悦不肯给,老夫人怒气冲冲离开时摔了一跤。 她就不信,老夫人会甘愿吞下此次的苦果。 明筑轩内。 宋锦悦正在屋内捧着诗词来瞧,却有婢女慌慌张张跑进来回话。 第42节 那婢女瞧着面生。 “二小姐、不、不好了!”那婢女大口喘着粗气,结结巴巴说道:“银丝楼那位小姐闹着要自缢!” 等她缓了一口气,这才丢出了重磅消息。 屋内的众人一时大惊。 宋锦悦神色一怔,才回来,烟儿就闹起了自缢? 她起身,示意那婢女一同前往银丝楼,身后还跟着袁嬷嬷同秋韵二人。 一路行在长廊下,宋锦悦脚步加快,还不忘同那婢女详细打听起了原由。 原来这婢女是负责银丝楼洒扫的,今日一早春婵同云香两个言语有些冒犯烟儿,烟儿一时没忍住,在房梁上挂起了白绫就要自缢。 春婵同云杏两个立时便慌了,忙上前阻拦,可谁知就拦不下烟儿。 二人才唤了她来寻二小姐前去相劝。 宋锦悦又问起了为何起了争执。 那婢女这才详细解释道:“两位姐姐才来时,就同烟儿小姐交好,言谈之中得知了烟儿的身世,这才……”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可宋锦悦自是猜到了。 那样的身世,得了太子青睐,叫那两个一向心比天高的婢女如何能忍?定是没少拿话挤兑烟儿。 可这也正是宋锦悦送她们二人前去伺候烟儿的用意。 只是没料到,这才多少功夫,烟儿就闹起了自缢? 一众人到了银丝楼时,正屋内传来婢女们苦苦相劝之声,还有女子呜咽悲泣之声。 袁嬷嬷掀了门帘将二小姐引入房内。 一进屋,就瞧见正堂中间的黑漆圆桌上站着一身青衣,哭地梨花带雨的少女,她手中死死拽着那悬挂在屋内房梁上的白绫,面容惨淡。 春婵同云杏二人神色慌张,死死抱着烟儿的小腿。 瞧见宋锦悦来了,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松开了双手,朝着宋锦悦行了一礼,唤了一声“二小姐”。 烟儿泪眼模糊地看着宋锦悦,呜呜咽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宋锦悦回头看了一眼袁嬷嬷,命袁嬷嬷带着一屋子众人退了出去,只留了秋韵在屋内守着她。 等众人退去,宋锦悦看了一眼烟儿,示意她下来。可烟儿摇着头,不肯下来。 宋锦悦便移步至那主位上坐了下来。 “宋二小姐,还求您,替我同太子殿下托句遗言,烟儿有负殿下青睐,若有来生、再续前缘……” 说完,烟儿一扭头,将白皙的脖颈套入了那系好的白绫之内。 她闭上眼睛,泪珠自眼尾一滴滴滑落,可过了半晌,屋内没有丝毫动静,她微微抬起眼眸,看向宋锦悦。 就瞧见宋锦悦正笑意吟吟看向她,抬手示意她随意。 烟儿一时竟有些下不来台。 她哪里想真的寻死,不过是那两个婢女欺人太甚,可她自知身份低微,唯有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才能让宋二小姐出面为她惩治这两个刁奴。 可谁知…… 宋二小姐是来了! 可她竟丝毫未动,倒是颇有几分想真的看她自缢的意思? 她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烟儿小姐还是舍不下要到手的荣华富贵?那便下来吧。”宋锦悦虽说着给烟儿台阶的话,可那话中却带了几分轻蔑。 闹的烟儿红了脸,想要辩解,又不知怎么辩解。 这位深闺里的小姐,竟如此淡定,还瞧出了她的把戏。 她自认行骗多年,从不曾失手。 如今到是叫她有了莫大的挫败感,竟有些慌了神,不知如何应对。 “再不下来,我可真的要走了!”宋锦悦半点没有商量的余地,起身就要走。 烟儿哪里还敢再推辞,忙将套在脖颈上的白绫松开,小心翼翼从圆桌上跳了下来。 她跪在地上,红着眼眶,抬头看向面前的宋二小姐,悲声道:“宋二小姐,我、我自知身份低贱,可、可我也不过是想活着罢了……” 宋锦悦莞尔一笑,蹲下身子,平视着烟儿,讥讽道:“若是你何处不满意,大可同我直说,我这人,向来最厌弃在我面前使手段,且你的手段还如此低贱。” 烟儿连忙摇头,口中喃喃,“没有、没有!” “是你没有借着闹自缢将我引来?还是你没有借着这几滴泪,在我面前故作软弱?”宋锦悦耐着性子,看着烟儿,等她回答。 烟儿瞳孔猛地一缩,不可置信看向宋二小姐,忽地垂下了头,没有再为自己辩解。 眼下,不论她如何说,都毫无意义。 “起来吧,再给你一盏茶的功夫,你好好说话,否则……”宋锦悦抬手指了指那悬挂在半空的白绫,幽幽道:“半个时辰后,我派人来给你收尸。” 烟儿猛地抬起头,看向宋锦悦,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想要杀了自己不成?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再瞧见宋锦悦眼底那一抹骇人的寒光,她相信宋二小姐怕是会说到做到。 她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急忙摇着头,缓缓站了起来。 第60章 扣下 “我就说嘛,瞧着你是个机灵的。”宋锦悦淡淡笑着,可那眼底的嘲讽却是尽露无遗。 烟儿红着脸,站立在原地不动。 “坐吧,别说我苛待于你,还不至于。” 宋锦悦的话像一把绵软利刃,看似无害,却杀人于无形,叫烟儿只觉得一阵羞愤,她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 可她现下没有法子,挪动着步子,朝那堂屋内摆放的椅子坐了过去。 才落了座,烟儿这才缓缓抬起头,朝宋锦悦看了过去,可宋锦悦却没了说话的意思,示意她说。 烟儿紧抿着唇,眸子转了转,这才哑着嗓子,带着几分凄楚,道:“今日,那两个婢女在我跟前儿、说、说了一堆……” 烟儿一副欲言又止,回想起今日春婵同云杏当着自己的面,指责她的种种,叫她羞愤难当。 她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想着搏一搏宋二小姐的善意。 可哪里料到,宋锦悦仿佛看戏一般,只坐在原处,浅笑听着,叫她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再说下去。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宋锦悦有些乏了,便开口冷声问道:“今日,我问你两件事,你如实回答,不然……” 余下的,宋锦悦却是没再继续说,视线则是落在了那悬在半空的白绫。 那意思清楚明白。 烟儿却有些慌了神,只觉得今日的宋二小姐瞧着格外地叫人起了寒意。 “你到底是谁!待在太子殿下身边又有何意图!”宋锦悦冷着脸,直直盯着烟儿。 烟儿神色一顿,没料到宋二小姐一张口,竟是这般要命的话来。 “宋二小姐,民女名唤烟儿、是西镇村的……”她将自己的来历重复了几遍,可再去瞧宋锦悦时,只见她正用那一双仿佛杀人的利刃的寒芒打量着自己。 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她不能露出丝毫破绽,否则必死无疑! 宋锦悦轻笑出声,“看来你是不打算同我好好说话,那不如……” 烟儿猛地抬起眸子,眼中便有了几分决断,她抬手从发髻上取下一支金簪,眼中是灰败地绝望,没有半分迟疑,将那金簪抵在白皙的脖颈之上。 顿时泛着锋芒的金簪嵌入了娇嫩的肉里,鲜红的血渍顺着金簪一滴一滴滑落,顺着簪尖没入白皙的掌中,又顺着掌心跌落在青衫的袖摆。 “宋二小姐,您是高高在上的贵女,我不过是低贱的蝼蚁,您不必为了逼迫我离开殿下,就如此污蔑于我,那我宁愿一死以证清白!” 她眼中少见的坚定。 宋锦悦坐在原处,没有挪动分毫,看着烟儿一套行云流水利落的举动,她轻笑出声,抬手拍了几下,缓缓道:“好样的。” 见宋二小姐如此,烟儿那视死如归的眼中,终是有了几分光芒来,心下也长松了一口气。 可手中的金簪并未挪动分毫。 “那我就不打扰你歇着了。”宋锦悦起身告辞,眼中却没了先前的寒芒。 烟儿紧握着金簪,终是松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将那金簪从脖颈上拿了下来,行了礼恭送宋锦悦出府。 可谁知,宋锦悦才行到门口,看着门外的几个婢女,使了个眼色,示意众人夺下烟儿手中的金簪。 秋韵最先冲了上去,在烟儿猝不及防中将她摁倒在地,从她手中夺过了金簪。 烟儿哪里料到众人能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任由她如何拼命挣扎,都挣脱不开。 宋锦悦叫秋韵去明筑轩唤了袁嬷嬷同皎明、叁明几人过来,又嘱咐银丝楼的婢女且在一旁的厢房候着。没有她的命令,不得离开银丝楼半步。 等交代妥当了一切,又让秋韵将烟儿五花大绑在椅子上。 她则搬了一张凳子,坐在烟儿身前,轻声说道:“不必同我演戏了,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你那主子是宫里那位吧?” 宋锦悦挑着眉梢轻笑出声,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她盯着烟儿看着,见她听见她提起宫中二字时,烟儿神色明显看向了旁处。 看来,幕后之人还真是宫中之人。 “叶贵妃许了你什么好处?” 她将心中唯一怀疑之人说了出来,可烟儿却是不解,那模样半点不作假。 可任由她如何再追问,烟儿紧咬牙关,丝毫不肯松口。 宋锦悦心下倒是不急。 第43节 她有的是办法对付烟儿,不信撬不开她的口。 等袁嬷嬷一众人来时,宋锦悦又命小厮套了车马,命人将烟儿打晕背上了马车,她不便出府,嘱咐叁明让马车去了章大将军府,同芝表姐要上一辆章府的马车。 将人抹黑悄悄送去西长街的安福胡同,让向武同叁明二人轮流守着烟儿。 将人关在黑暗的柴房之中,不许给吃喝。 也不许同她说话,交代妥当了一切,宋锦悦这才带着秋韵去了银丝楼的隔间去瞧那被关着的几人。 一进门,春婵同云杏二人瑟缩着脖子躲在墙角,方才二小姐那杀伐果决的神色,彻底震慑住了二人。 在银丝楼洒扫的婢女则是垂着头,身子不停颤抖着,不敢去瞧二小姐。 府中传言这才回府的宋二小姐是个心善绵软的主。 可方才在银丝楼,二小姐同烟儿小姐之间,却叫她只觉得心下发麻。 “你们都自去忙吧,今日之事,若是传开了,我只找你们三人算账,我不会拿你们如何,可我定会让皇后娘娘出面,将你们三人召去宫内问话,只是你们还能不能得了机会回来就不知道了。” 三人哪敢再言其它,忙颤着声恭敬答道:“回二小姐,今日,我们什么都没有瞧见。” 宋锦悦没有再理会三人,而是带着秋韵回了明筑轩。 她自是不怕这三人去沈氏跟前回话。 秋韵伺候着自家小姐换了一身衣裳,宋锦悦这才躺下准备休息。 可院外忽然吵嚷慌杂,叫她全无半点睡意。 “秋韵。” 秋韵打外头进来。 “外头何故这般吵嚷?” “小姐,五皇子殿下来了府中,正吵嚷着要见您……” 宋锦悦绣眉微蹙,贺元帧今日莫不是吃错药了?竟来了国公府闹上了? 她掀开锦被,示意秋韵为她穿好了衣裳,这才问起,“父亲呢?” 第61章 上门 秋韵一边为自家小姐系着大氅一边答道:“国公爷不在府上,夫人同五皇子一道儿来的,瞧着气势汹汹……” 秋韵觉得,五皇子是来者不善。 且还是跟着沈氏一道儿来的。 那这事情,定然也只怕是不小。 宋锦悦绣眉微挑,这还是她自重生后,贺元帧第一次同沈氏一道儿来寻她。 换好了衣裳,秋韵这才将房门给推了开来,心中却在暗骂沈氏到底上不得台面。 即便她家小姐同五皇子已定了亲,可到底还不曾成亲,怎好带着五皇子擅闯女眷后院内宅。 才一推开了黑漆木门,就瞧见沈氏脸拉的极长,身后的五皇子铁青着脸双手负在身后,正立在廊下。 “五皇子殿下、夫人,请。” 沈氏瞪了一眼秋韵,这才转头恭敬请了五皇子入内。 贺元帧倒是没有推辞,大步朝里头走了进去,沈氏自是跟在他身后入了屋内。 可秋韵正要跟着一道儿进去,沈氏身后的赵嬷嬷却一把将她给拦了下来,随手关上房门,臃肿的身子拦在门前,双臂交握着,“夫人同五皇子殿下今日有要紧的话同二小姐说,你莫要进去打扰。” 秋韵自是不依,闹着要闯进去。 屋内传来了自家小姐的声音,“秋韵,你且在外头候着。” 她这才作罢。 宋锦悦正立在堂屋中,瞧见沈氏带着贺元帧来了,恭敬行了礼,唤了一声“五皇子殿下、母亲。” “殿下且先坐下说话罢。”沈氏一眼都未瞧这个继女。 贺元帧没有说话,立在宋锦悦身前,不肯挪动半分。 一股威压叫宋锦悦微微皱眉,身子往后退了退,也不管二人,自顾坐了下来。 沈氏正要出声责难,贺元帧则跟着宋锦悦一道儿坐了下来。 沈氏只得讪讪笑了几声,这才缓缓落了座。 “悦儿妹妹,我听说,你近来新认识了一位秦公子?”贺元帧极力压住胸腔内的怒火,温声问道。 宋锦悦抬眸,眉心微动,这事儿,这么快就传到了五皇子耳中? “殿下何意?”宋锦悦先发制人。 贺元帧清了清嗓子,缓解了一丝尴尬,这才缓缓说道:“我知道,我不该过问这些,可到底咱们已定了亲,这事儿传出去,同你我,没有好处。” 看似在劝,可那强大的威压却直直宣誓着他的霸道与不满。 “殿下真会说笑,难不成您忘了那日在宫中,我同皇后娘娘已经言明过,要同你退亲之事。”宋锦悦轻笑出声。 贺元帧的脸皮可真是厚,自打在宫中她撞破了他同宋锦夕的“好事儿”,贺元帧从不曾来寻他谈过。 即便那次她生病,他来府上,可那之后,他也不曾出面解释过什么。 反倒是宋锦夕,时不时在她跟前儿晃悠上一两回,来试探她的心思。 贺元帧额头上的青筋突起,眼中温和瞬间化作寒芒。 沈氏倒是有些急了,“悦儿不得在殿下面前胡言!” “母亲,你别急呀,这事儿,当日我亲口所言,皇后娘娘听了、殿下听了、大姐姐也听了,怎么就是胡言呢?”宋锦悦扬着头看向沈氏。 沈氏倒是有些坐不住了,不理会宋锦悦,只是看向五皇子。 “悦儿妹妹,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不会这般胡闹!”五皇子疾言厉色,面上再无了往日的温和。 沈氏吓地一激灵,不敢再出声。 “殿下真会说笑,我胡闹?我胡闹什么了?还请殿下直言,好叫臣女也知晓一二自己到底错在了何处!” “悦儿妹妹,你我之间的亲事,我是万不会退的!你死了这条心!” 看着贺元帧那大怒的模样,宋锦悦心下波澜不惊,颇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悦儿妹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自打你回京,我几次三番登门,你都避而不见!” “殿下,你口口声声指责于我,可我倒是想要问问殿下,您心中将我们国公府当成了什么?”宋锦悦猛地起身,扬声质问道,“同我定亲,又同我大姐姐纠缠不清,在殿下心中,我们国公府又算什么呢?” 话落,宋锦悦又看向沈氏,沈氏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却被宋锦悦一叠声给打断。 “若是你们觉着我手中没有证据,那大可狡辩就是,可这事儿若是闹开了,对大家都不好……” 宋锦悦轻哼了一声,重新落座。 她手中虽没有证据,可当日真真切切是被她亲眼撞破了丑事。 她们觉得自己不会闹,这事儿就过去了。 那可就大错特错。 她不是不闹,不是不计较,只是还不到时候罢了。 贺元帧起身,走到宋锦悦跟前,俯视着她,想要从她神色间窥探出一二端倪来,可宋锦悦只是淡淡回望着他,不见半点怯意。 她仿佛在明确的告诉他,她一定会说到做到。 贺元帧极力压下心中怒火,深吸了一口气,心绪这才稍稍缓和,再看向宋锦悦时,只道:“我会同父皇请旨,早日为你我完婚。” 是的,这门亲事退不得,他不能放过宋锦悦。 因为满京城,再没有比她更能帮助自己的贵女。 “送客!”宋锦悦挑眉睨了一眼贺元帧,只觉得他犹如一只丧家犬一般,如今在她眼中,贺元帧早不是当初那位温柔和善的元帧哥哥,而是一头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罢了。 她不想同他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房门被人强推了开来,袁嬷嬷就立在门口,一脸焦急,见她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贺元帧一甩衣袖,大步离去。 沈氏起身,也正要走,却被宋锦悦给叫住了。 “母亲,您说,若是殿下执意要娶我,那大姐姐可怎么办呀?” 宋锦悦笑地花容月貌,沈氏却恨不得撕烂她得那张尖牙利嘴,顿住脚步,瞪了一眼宋锦悦,丢下一句,“咱们走着瞧!” 明筑轩的一场闹剧,仿佛不曾发生过一般。 可宋锦悦到底因着二人,心上涌上了一层阴霾,立在廊下,抬头望着碧洗的天空,久久方才平复了心神。 长叹了一口气,她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贺元帧今日能说出那样的话来,那他一定会做到。 退亲之事,不宜再拖。 第62章 庄子 许是因着白日里闹上的那一出,宋锦悦一宿睡的都不大安稳。 给沈氏请了安,宋锦悦早早回了明筑轩,命小厨房热着饭,她再补一个回笼觉。 才合了眼,沈氏的话就回荡在宋锦悦耳边,“你大姐姐昨日听闻如此说她,现下已去了城外庄子上避嫌去了。” 宋锦夕昨夜便前去了庄子上,父亲现下还不曾知晓此事。 沈氏的意思,是叫她去将宋锦夕给请回了府中,莫要为此伤了姐妹之间的感情,可她只是回了一句“既然大姐姐自觉羞愧,那便等她何时学会了厚脸皮,自然就能回来了。” 一句话,闹的沈氏当下便摔了茶盏,指着她,硬生生将要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宋锦悦这才起身告辞。 想着这事儿,宋锦悦迷迷糊糊竟还睡了过去。 第44节 等再醒来时,天色已大亮。 她掀了锦被,赤脚踩在朱砂色的毛毯上,暖烘烘的地龙顺着脚步直达心底。 秋韵忙上前,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了外衣,披在自家小姐身上,“小姐,穿上鞋子吧,小心寒气入体。” 说完,秋韵自去取了鞋子来,蹲下身子,伺候小姐穿好了鞋子。 桌上已摆好了饭菜,宋锦悦坐下吃着。 秋韵立在一旁伺候着,见自家小姐吃的差不多了,她这才凑上前,回禀道:“小姐,我表兄那里来回话了。” 宋锦悦正用帕子擦拭着唇角,闻言停下。 “你说。” “表兄说,昨夜徐太医摸黑出了趟京城,去的是三里外的一间破庙,因着不敢跟的太近,只远远瞧见了徐太医同一黑衣人说话,旁的便不知晓了。” 秋韵将表兄的话如实说了出来。 宋锦悦又嘱咐秋韵去给她表兄再带上几句话,多带些人仔细盯着,既然已知晓了徐太医同那黑衣人会面的地方,想来只等时机到了,自然还是要再见上一次。 她只需要牢牢守住这条线就行。 等日头稍稍落下些许,夕阳幕沉。 宋锦悦命人套了马车,往章府而去。 等到了章大将军府邸,同外祖母说上了一会话,这才坐上了章府的马车往西街安福胡同而去。 她今日只带了秋韵出府,明筑轩自有袁嬷嬷守着。 秋韵上前敲了两下门,门内传来向武的声音,“哪位?” “向大哥。”秋韵只唤了一声,向武就将房门给推了开来。 “哪位可还好?”宋锦悦朝里头看去,问道。 “哭闹了一日一夜,按着小姐的吩咐,一滴水都不曾给过。”向武虽不知晓烟儿到底是谁,又是如何得罪了小姐,他只听命办事。 秋韵正要跟着自家小姐一道儿进去,宋锦悦却停下脚步,看向她,道:“秋韵,你去外头打听打听,现下外头都是如何传的。” 昨日她不曾派婢女出来打听,一则就是不想叫沈氏知晓,二则她也不急,如今正巧赶着今日出府办事,索性便去打听打听。 看看传言已到了何种地步。 等秋韵离开,宋锦悦这才跟着向武往柴房走去。 一路上她又问起了向武,近来一切可还都好,又嘱咐他莫要担心向术,等办完了事情,向术就会回来的。 黑漆的柴房里门窗紧锁,里头没有点上一盏油灯。 许是烟儿已哭闹了许久,现下柴房里竟出奇地安静。 房门被人推开,瑟缩着身子蜷缩在一堆柴火之上的烟儿,身上的青衣早染满了污垢,双臂环抱住膝盖,将头埋膝盖上,一头乌黑秀发散乱开来,垂在腰间。 那模样,瞧着真真是极为狼狈不堪。 房门处散落下的光芒,让烟儿那瑟缩着的身子缓缓平静下来。 她慢慢抬起头,瞧着那稀薄的光芒,眼底的泪花忍不住在眼眶打着弯。 当那一滴滴清泪滑落,模糊的视线顿时一点一点清晰,待看清来人时,瞳孔猛地一震,身子不自觉往后缩着。 她原以为章大将军府的章小姐将门虎女,定是个厉害的角色,当太子问起她可否愿意去章府暂住时,她拒绝了。 可当她选了国公府时,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若说宋国公府的宋二小姐,看着端庄温柔又和善,其实暗地里却最是阴毒。 她没有命下人们对自己用刑,可使出的招数,却比直接要了她性命还要痛上千百倍。 将她关在这漆黑的柴房中,不给一滴水。 任由她的情绪一点一点崩溃,任由她的精神被一点一点摧残至破灭。 比起死亡来,在漫长恐惧担忧死亡到来的路上,才最是叫她难熬。 她的嗓子已经不能发出一声来,嘴角干裂起皮,血水顺着那干裂的缝隙没入口中,一股腥气咸甜的味道顿时叫她有了片刻的清醒。 “怎么样,想通了吗?”宋锦悦也不想同她废话,开门见山问道。 烟儿看向宋锦悦,压着嗓子,“宋、宋二小姐,你要杀要剐随意!我就不信,杀了我,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哦?听你这意思,是想同我提条件?” 烟儿点头。 她现下只要从这里出去,同太子殿下见上一面,那她就自然能得救。 “让我猜猜,你想让我放你出去?”宋锦悦一字一句说着,看着烟儿眼底渐渐起的光亮,她沉下眼睑,冷声道:“不可能,我最大的让步,只是派人给你送吃喝。” 烟儿撇过头去,不肯再去看宋锦悦。 “放你出去,等你去太子跟前儿告状?你觉得我就那么蠢不成?你好好想,要不要和我赌一把,我命人送吃喝给你,你一日日熬着,说不定哪一日熬出头来,自然就能出去?” 看似给了希望,实则那希望却又缥缈。 可眼下,那已是烟儿唯一的选择。 “你好好想想,三日后我再来问你,只是这期间,自然是不会命人给你送吃喝来的。”宋锦悦说完,抬手拍了两下衣衫上的灰尘,漫不经心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三日,烟儿一日也不想再过。 压垮她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是她不想再这样熬下去。 眼底再没了一丝光亮,唯有死寂的灰败。 烟儿缓缓道着她的身世。 其实,她真的是个孤儿,五岁上被叔叔卖给了人牙子,在人牙子家中住了两年,人牙子见她生的貌美,将她卖去了西南一家出名的烟花楼。 第63章 传言 七岁便跟在烟花楼的头牌跟前伺候,也是在那里,她看清了人心最肮脏与黑暗,也是在那里,她发现了什么才是至美。 头牌名叫牡丹,是楼里最貌美的头牌,可性子高傲为人极难相处。 她去牡丹跟前伺候时,牡丹已换了二十来个下人,她是年纪最小的一任,可牡丹瞧见她时,许是见她瘦小,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牡丹的收留,叫她不必风餐露宿。 直至再过了几年,牡丹日渐衰老,名气渐渐衰弱,她整日借酒消愁,楼里的妈妈见烟儿已出落的亭亭玉立,这些年又跟在牡丹身前伺候。 逼着她开始接待客人。 那一日,牡丹终于没再继续喝酒,只是守着她沐浴更衣,哄着她入睡。 牡丹劝她认命,入得这里来,第一件事就要学会认命。 她也只能护她几年罢了。 那一夜,烟儿将头埋进被子里,哭了整整一宿。 好在,她很快适应了新的身份。 她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带着牡丹逃离这里。 可谁知,那一日,城中来了一位高官,钦点了牡丹过府去伺候,她等了三日,牡丹都不曾回来。 她偷偷上门,这才发现,牡丹竟被囚禁在柴房的猪笼里,浑身上下满是伤痕。 她紧紧握着牡丹的手,告诉她,一定会救她出去。 可牡丹眼中尽是绝望,她摇着头,告诉她不要白费力气,好好活下去。 这大官乃是牡丹曾经资助的一位书生,书生要带着她私奔逃离这里,牡丹表面答应,可暗地里她却不想耽误书生的前途。 她没有赴约,书生在破庙前,淋着狂风暴雨,等了她一夜。 书生上门寻她,她吩咐下人将书生乱棍打了出去,眼中尽是嘲讽,让书生莫要做那春秋大梦,她过不了苦日子,也不愿等书生那未来缥缈的科举之路。 自此,再未见过书生。 烟儿求去衙门,可官府不想参和。 她跪在衙门三日,最终昏倒了过去。 醒来时,是在烟花楼里,身边立着一位嬷嬷,那嬷嬷许诺帮她救出牡丹,只是她需要去替嬷嬷办一件事。 正是去太子身边潜伏。 嬷嬷说,若是有吩咐,自会派人来通知她。 “宋二小姐,我真的不知那位嬷嬷是谁,我只知晓,瞧着她的行事仪态,像是宫里的。”烟儿跪在地上。 “那嬷嬷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烟儿摇头,“她不曾说过,同我见面时,她系着面纱,我并不知晓她的身份。” 宋锦悦仔细打量着烟儿,见她不似说谎。 又问起了旁的,“那牡丹现下在何处?那位大人又是谁?你同那嬷嬷可有信物或联络方式?” “牡丹姐姐现下在嬷嬷手中,她派人送了牡丹姐姐的簪子于我做证明。”烟儿想要去拿发髻上的那支金簪,这才想起那日金簪被宋锦悦夺了去。 “簪子,我改日给你送来。”宋锦悦自是想起来了那支金簪,随口答道。 烟儿又是满眼感激,“那是吏部赵大人……我同那嬷嬷之间没有信物,她说等时机成熟,自会派人同我联系,让我不要担心。” 宋锦悦却是听地一怔。 吏部赵大人? 西南干旱,吏部赵大人先是陪着太子一道儿前去的,一月前才被召回了京中办事。 想来,定是在回京的路上,去寻了牡丹。 宋锦悦倒是来了兴趣,此事怎就这般巧合? 这赵大人家的主母夫人,可是林太傅家中嫡出的四小姐。 第45节 而巡城司的杜大人娶的是林太傅家中庶出的三小姐。 其余的,宋锦悦便没有再追问,嘱咐叁明每日按时给烟儿送些吃喝,又嘱咐向武仔细看牢了烟儿,莫要叫她跑了。 毕竟,眼下,这烟儿不能放。 从柴房出来时秋韵正打外头回来。 “咱们回府。” 等上了马车,秋韵这才说道:“小姐,您不知道,外头现在传的可真是天花乱坠,什么版本都有!” “哦?说来听听。”宋锦悦倒是越发好奇。 “说您瞧上了秦公子,又是给银子又是租客栈,还说、五皇子真是能忍,这都没同您退婚……”秋韵顿了顿,偷偷瞄了一眼自家小姐。 小心翼翼,道:“说五皇子真是难得一遇的好性子,说您……” “说我有眼无珠、不知好歹。” 秋韵没敢说后面的话,可宋锦悦借着话茬,淡淡开口。 众人夸赞贺元帧,无非不就是拿自己来踩罢了。 “罢了、罢了,随他们去罢。”宋锦悦摆了摆手,很是疲乏、 垂下眼帘,假寐。 可心中却是担忧起了那住在翠香楼的秦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他。 等回了国公府时,宋国公黑着一张脸正坐在正厅等着她回来。 宋锦悦便想着先见了父亲,再回去歇息,也省得来回折腾。 因着宋老夫人扭伤了腿,现下还在院儿中静养着,宋锦夕去了郊外庄子上也不曾回来。 沈氏陪着宋国公在正厅等着宋锦悦。 宋锦悦一进来,行了礼,沈氏看了一眼赵嬷嬷,示意她将屋内伺候的婢女都带下去。 等人尽数散了,宋国公这才沉声呵道:“你近来真是越发能耐了!竟还在外头养上了……” 宋国公只觉得一张老脸羞愧至极,“面首”二字,到底说不出口。 她不过一介国公府小姐,竟还学着那些传言里喜养面首的公主行径。 “还不跪下!” 宋国公一掌拍在桌上,怒斥了一声。 宋锦悦叹了一声,抿了抿唇,按着父亲的意思跪了下来。 面上尽是无奈。 沈氏在一旁劝着,“老爷,您莫动怒,伤了身子可不好,想来悦儿只是一时新奇觉得好玩罢了!” 看似在劝架,可沈氏这几句,无一不在做实外头的传言。 宋国公心中的怒火又往上蹿了一些。 宋锦悦微微挑眉,抬眸看向父亲,道:“不知父亲可去调查清楚了?女儿不过是瞧着秦家兄妹落魄,随手搭救一二罢了。” “若是你懂得分寸,如何叫外头传的这般难堪,真是败尽了我国公府的脸面!”宋国公拍着桌子,一连串咆哮道。 宋锦悦满眼失望,看向父亲,她说再多,父亲都是不信的。 外头那些传言,指不定就是沈氏的手笔。 可是父亲现下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哪里还能想到这些? 第64章 醒转 她知道,不论自己如何解说,父亲都不会相信。 宋锦悦幽幽看向父亲,缓缓道:“不论女儿如何解释,父亲都不信,那女儿自去祠堂罚跪。” 又看了一眼父亲,见他怒意未消,宋锦悦缓缓起身,转身出了正厅往祠堂而去。 身后传来沈氏娇柔地声音,“老爷,悦儿到底养在深闺,身子娇弱,祠堂里阴冷,若是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让她给我跪着!谁都不许去瞧,也不许送吃食,不跪上一日,不许起来!”宋国公暴怒着朝外头吼道。 沈氏撇过头去,掩下那微微上扬的唇角。 秋韵陪着自家小姐去了国公府的祠堂。 祠堂内那黑漆牌位依次立在案桌上,宽大的祠堂内,唯有案桌香火,现下并再无旁的摆件。 瞧着颇为瘆人。 二人才入了祠堂,外头的婆子便将祠堂的门给锁了上, 美其名曰,是按着国公爷的吩咐。 秋韵想要上前理论,国公爷只说不许送吃食,可是不许喝水啊! “罢了。”宋锦悦立在案桌前,随手从案桌上取了几支香烛来点上,朝着那供桌上的牌位拜了拜,这才将手中的香烛插入了黑漆香炉内。 她跪在丹青色的蒲团上,合上眸子,鼻尖微动,嗅着那香烛的气息,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秋韵跟着自家小姐一道儿跪了下来。 见小姐如此,她便不再多嘴。 这一跪,直直跪到了第二日晌午。 祠堂的房门被婆子打开,宋锦悦素手撑着地板,双腿发麻,膝盖处传来刺骨钻心的疼。 她拍打了两下双腿,稍稍缓解,这才缓缓撑着地面,一点一点爬了起来。 秋韵搀扶着自家小姐一瘸一拐回了明筑轩。 袁嬷嬷焦急地守在门口,瞧见小姐回来,忙转头吩咐小厨房将吃食送至正屋,她则是亲自上前从秋韵手中接过二小姐。 眼中满是疼惜,叹了一声,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入了屋,袁嬷嬷扶着她躺在了榻上,又取了铜盆来给二小姐净面。 又端了一张小巧的四方矮凳支在榻上,从婢女手中接过吃食,小心翼翼摆在桌上,等摆好了吃食,袁嬷嬷这才看向身后的秋韵,道:“秋韵,你也下去歇着吧,吃食已送去你房中。” 宋锦悦看着秋韵,示意她先下去歇着,毕竟她陪着自己跪了一日。 秋韵这才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老奴伺候小姐用饭。”袁嬷嬷端起桌上的人参乌鸡汤来,就要喂给宋锦悦。 宋锦悦摆了摆手,从袁嬷嬷手中接过汤碗,“哪里就如此娇贵了。” 宋锦悦小口吃着,等用了半碗鸡汤,又用了些米饭热菜,许是吃的有些饱,才漱了口,袁嬷嬷正撤着桌上的饭菜,她竟歪躺着沉沉睡了过去。 袁嬷嬷将矮凳撤了下去,又为二小姐掖好了被角,又解下床幔的帐子,这才退了出去。 等宋锦悦醒来时,天色已大暗,屋内已点亮了烛灯。 她起身正穿着鞋子,房门被人推开,袁嬷嬷上前,伺候着她穿衣,问道:“小姐可是饿了?” 宋锦悦点头,袁嬷嬷伺候她穿好了衣裳,嘱咐她别出去,外头露重寒凉,莫要着了凉,吃食一会儿就好。 宋锦悦虽答应着,可等袁嬷嬷一走,她便偷偷去了秋韵房中。 一来去看看秋韵,二来是看看秦绾。 等到了秋韵屋中时,秋韵还沉沉睡着,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秦绾就坐在那微弱的油灯前,手中针线快速穿插,手中是一只做了一半的荷包。 秦绾听见敲门声,搁下手中的荷包,上前推开了房门,瞧见门口竟是宋二小姐,她慌忙行礼,将人迎了近来。 她正要去唤醒秋韵,宋锦悦拦住她,让她莫要吵醒秋韵,让她就安心睡着吧。 宋锦悦坐在了方才秦绾坐的椅子上,从那桌上拿起那绣了一半的荷包,左右瞧着,那上头绣了一半的君子兰,“这是送给秦公子的吧?” 秦绾点了点头,“过几日就到科考之日,想着做个安神的荷包给哥哥提提神。” “怎么不多点上几只油灯来?这屋子瞧着怪黑的。” 针线活计本就伤眼,如今又只点了一盏来,想来秦绾是怕影响秋韵吧。 “不碍事的,能瞧见的,本就没剩多少,原想着明日在绣,准备歇息了的。” 宋锦悦搁下那荷包,拉着秦绾一同坐下说话,“外头的传言,想来你也听说了,不必担心,安心住下就是,等你哥哥今次高中,你们就有落脚的地方了。” 秦绾抽了抽鼻子,眼中酸涩,见宋锦悦提起,反倒是有些没忍住,落下了两滴泪来,“宋二小姐,我们兄妹,给你添麻烦了又……” “不必放在心上。” 宋锦悦又劝了两句,这才嘱咐她早些歇着,明日再绣。 这才回了正屋,袁嬷嬷又念叨了两句,又去厨房熬了姜汤来,要她一定要喝下。 没法子,宋锦悦只得乖乖按着袁嬷嬷的吩咐,喝下了那一碗姜汤,身子顿时暖和了起来。 等宋锦悦睡下时,已到了亥时末。 一早给沈氏请了安,宋锦悦便匆匆入了宫。 今次,她还是带着秦绾,想再给姨母把把脉,那日姨母不曾醒来,故而也没说上两句话,现下正好再瞧瞧,换了药方,姨母的身子是否稍稍好转些。 舅母谢氏昨日回了府,芝表姐连夜入宫陪着姨母住着。 宫娥领着二人往昭华殿而去。 皇后得知外甥女来了,忙让掌事湘绣亲自来迎。 “宋二小姐。” “湘绣姐姐,姨母这两日身子可还好些了?”宋锦悦一把扶住了湘绣欲要行礼的身子,笑问起姨母的身子来。 湘绣左右瞧了一眼周围,这才点了点头,将宋二小姐往正殿迎了去。 正殿里倒是没有宫娥伺候,宋锦悦跟着湘绣入了姨母的寝榻,瞧见姨母正坐在榻上,神色瞧着也比前几日要好上一些。 “姨母。” “快过来。” 第46节 宋锦悦行了一礼,皇后便招手示意她过去,章定芝原先坐在榻边陪着姑母说话,瞧表妹来了,这才起身见了礼,看着表妹莞尔一笑,拉着她一道儿坐在了皇后的榻边。 “不急着说话,让秦小姐再给姨母把把脉。”宋锦悦拉着秦绾至皇后身前。 第65章 会面 秦绾乖巧见了礼,皇后笑着打量了一番,赞叹道:“模样倒是生的不错。” 秦绾一张笑脸顿时染上了些许红晕来,她小心翼翼为皇后把着脉,心跳加速,可她还是仔细小心地为皇后把着脉。 过了须臾,秦绾收回手,跪坐在地上,复又见了一礼,这才答道:“娘娘身子已无大碍,在仔细调养着就行,” 皇后听着,心中的不安稍稍放松了些许,双手不自觉往腹部放去。 她终于再次有孕了。 这一胎,竟是这般艰难,差一点…… 她就要失去这个孩子了。 “那本宫府中的胎儿可还安好?” “娘娘福泽深厚,小殿下在您府中,一切都安好。” 湘绣上前请了秦绾去了隔间说话,好记下娘娘的饮食忌口,以及一些注意事项。 “姨母,您安心养胎,旁的交给我同芝表姐便好。”殿内再无旁人,宋锦悦这才宽慰皇后道。 章定芝急忙跟着点头。 皇后虽笑着,可那眼底的哀愁却未减退分毫。 她失望于徐太医。 二人又陪着皇后说了好一会话,直至皇后乏了,章定芝唤了湘绣来守着姑母,她亲自送宋锦悦出宫。 宫内情况未知,行在宫道儿上时,二人没有说上一句话。 待出了宫,秦绾在外车外头守着,车夫被宋锦悦支去了一旁,章定芝这才同表妹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表妹,你手中可还缺人手?” “芝表姐,莫要担心,若是人手不足,我会去章府同舅母讨要人手的。” “那就成。” “你再多陪着姨母几日,等徐太医定了罪,你就可回府歇着了。” “我不急。你万事小心。” 又说了几句,章定芝这才下了马车,心中感叹悦表妹瞧着是比从前长大多了,如今已能独当一面。 马车直奔回了国公府,宋锦悦前脚才刚迈入明筑轩的门内,后脚沈氏就寻上门来。 “母亲,怎么了?”宋锦悦朝着沈氏见了礼,这才问起沈氏的来意。 “悦儿,母亲求你去把你大姐姐接回来可好?” 前两日沈氏就同宋锦悦提了去庄子上接回女儿,可宋锦悦回绝了,沈氏又在国公爷面前哭诉了一会,可国公爷只觉得一家子姊妹,闹一点小情绪,长女竟还赌气去了庄子上。 行事作风到底不妥。 其实宋国公并不知晓,宋锦夕同五皇子贺元帧勾搭在了一处,沈氏只说是两姐妹为着宋老夫人扭伤退的事情拌了几句嘴,大女儿这才去了庄子上。 宋国公不想管此事,宋锦夕又不能自己回来。 沈氏只能来寻宋锦悦,毕竟事情,是她先挑起来的。 二人就立在廊下,明筑轩内的婢女还是宋锦悦从章府带回来的,春婵同云杏早早躲在了屋中,难得没有出来看热闹。 “母亲,我已说过了,此事究其缘由,是大姐姐心虚,怕是躲在庄子上避嫌去了,女儿也说过,等大姐姐脸皮学厚了,再回来。”、 沈氏面上青一阵紫一阵。 “母亲,我乏了,先回去歇着了。”宋锦悦行了一礼,再未理会沈氏,自顾回到房中。 沈氏在廊下静默了良久,阴狠着眸子,紧咬着牙齿,拂袖转身离去。 宋老夫人这几日难得安心静养着,也不曾生什么是非出来。 只是因着实在疼的厉害,一时哪里还顾得上旁的。 宋锦悦睡过午觉,秋韵这才上前回话。“小姐,我表兄说是今日徐太医去了一趟城外,现下还不曾回来,想来怕是约见那黑衣人。” 宋锦悦绣眉微挑,这么快? 可是徐太医瞧出了什么异样不成?她便命秋韵收拾好行囊,今夜瞧瞧出府一趟。 通知向武今夜戌时初在国公府后门处备上一辆马车,再去章府同舅母谢氏讨要一些护卫,今夜她势必要拿下那黑衣人。 安排妥当,宋锦悦嘱咐小厨房早早备好了饭菜。 特意嘱咐袁嬷嬷一声,她今夜要出府一趟,明筑轩务必莫要叫旁人瞧出异样来。 “小姐,那春婵同云杏那两个婢女?” 袁嬷嬷担心那两位会坏事,也心知小姐是要去办紧要的事情。 宋锦悦沉思了片刻,看着那书案上的空白宣纸。 忽然灵光一闪,顿时便有了主意,“煮上一锅人参鸡汤来,以我的名义赏赐众人,只是……”宋锦悦看向屋外,继续道:“在春婵同云杏的鸡汤中加些安神的药。” 袁嬷嬷点头应了,忙下去按着小姐的吩咐去备上鸡汤。 她不是没有想过找人盯着春婵同云杏二人,可到底容易叫人生疑,怕是也瞒不住沈氏,唯有叫二人沉沉睡去。 才算万无一失。 至于秦绾,宋锦悦是信她的。 早早用了饭,宋锦悦便借口早早歇下了,命秋韵在榻边守夜。 屋里熄了所有灯。 等到时辰,主仆二人已换好了衣衫,从后门出了国公府。 守门的婆子已被宋锦悦派婢女送了酒水打点,现下那婆子已将门落了锁,正睡的昏死,皎明目送着宋锦悦同秋韵出了国公府,上了向武的马车。 这才挥了挥手告别,转身回了到府内,将后门重新给落了锁。 她并不曾回明筑轩,而是在长廊另一头等着。 等小姐归来时,她好立刻来开门。 宋锦悦只瞧见了向武一人架着马车,问道:“人呢?” “其余的人手在城门外的小树林待命。”向武回道。 宋锦悦这才点了头,由秋韵搀扶着上了马车。 夜色如墨,一辆小巧普通的马车急速行驶在街道上,行至城门处,向武掏出了章府的令牌,城门的侍卫没有阻拦,放了马车出城。 马车行在城外的官道上,到底有几分颠婆,宋锦悦绣眉紧蹙。 马车停下时,宋锦悦还以为到了地方,掀开车帘,只见向武正招呼着那守着小树林外的十数个侍卫,一行人轻装简行,各骑着一匹马。 宋锦悦唤了向武过来,道:“待会离着目的地还差一里地时,咱们走过去。以免打草惊蛇。” 按着徐太医上次同那黑衣人会面的时间,宋锦悦估摸着,今日怕也是要很晚,故而时间来得及。 “可小姐您……” 向武有些为难,小姐身子金贵,要走上这一里地,哪里能吃得消? 第66章 捉拿 宋锦悦自是瞧出了向武的担忧,笑着摇头,“不必担心我,我自晓得,若是我脚步慢了,你们先去,务必将二人捉拿。” 宋锦悦顿了顿,看向向武,“记住,要活的!” 死人是说不了话,也不能证明什么。 她需要活的,才能知晓那藏在母后的到底是谁。 “小姐放心。”向武又再三保证。 宋锦悦这才上了马车。 等距离目的地还有一里地时宋锦悦下了马车,吩咐向武带着护卫前去破庙前守着。 向武因着担心宋锦悦的安全,特意留了五名护卫保护宋锦悦。 今夜,向武同护卫们清一色的黑衣,宋锦悦同秋韵身上也披了黑色的大氅,头上套着帽子。 夜色如墨,时有零星璀璨的星辰点缀着天空一二。 茂密的树林时不时传来几声老鹰的叫声。 夜风吹打着早已落光了树叶的枯枝,那枯枝劈啪作响,同树林深处的鸟叫声混杂在一起。 皎洁的月光从那枯枝散落在铺着厚厚一层枯叶的地上,月上枝头,寒风微凉,空明之音,混杂在一起。 倒是叫人生了一层薄薄的寒意来。 宋锦悦不自觉抬手拢了拢领口的大氅,白皙光滑的鼻尖下呼出的气息,借着月光能看到一层薄薄的淡雾来。 离着破庙还有三五百米距离时,宋锦悦吩咐一护卫先前去探路,以免打草惊蛇,自己则带着余下的人寻了一处林子躲了起来。 那侍卫来回话,说是同徐太医会面的黑衣人已在来的路上。 宋锦悦便不曾贸然再前进,只留下了两个护卫,余下的全送到向武跟前,让护卫给向武带话,务必要活的。 她就躲在离着官道上不足十米的丛林中,带着众人猫着腰蹲了下来。 屏气凝神,视线紧紧落在那官道上。 忽而一阵急促飞奔而驰的马蹄声传来, 打前头出现一匹快马加鞭的黑衣人。 第47节 宋锦悦带着人静静守着。 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听见前头传来打斗的声音,宋锦悦起身,提起裙摆,一路小跑着往破庙出赶去。 她面上系着黑色面纱,一双晶莹透亮的眸子晾在面纱外。 等她赶到坡面前,向武已吩咐人将徐太医同那黑衣人捆了起来,二人正被五花大绑摁在地上。 那黑衣人面上覆着面纱,宋锦悦看了向武一眼,向武上前,一把扯下那黑衣人的面纱。 一张苍老冰冷的面孔顿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老者,宋锦悦却是不认识。 宋锦悦没有出声,指了指徐太医,又看向向武,示意将徐太医先带去破庙,她有话要问,又嘱咐将这黑衣人拉到旁处去,莫要听见她的声音。 破庙内,秋韵取了火折子,点燃了一盏油灯,顿时昏暗的破庙便亮堂了起来,徐太医没有挣扎,整个人死气沉沉垂着头,面对着那供奉台上的神像。 今日,他能被人擒拿在此地,已说明了一切,皇后怀疑他了。 故而才有了今夜此出。 徐太医知道,自己怎么都逃不过一死,不按着那人吩咐办事也是一死,被皇后娘娘发现毒害龙胎一事也是死。 “徐太医……” 宋锦悦清冷声音响起,徐太医猛地抬头,眸中尽是不可置信地惊诧,怎么会? 怎么会是宋二小姐? 宋锦悦看了秋韵一眼,示意她为徐太医取下堵住口的布团来。 等那布团被取出,“宋二小姐?” “是我,”宋锦悦没有解下面上的面纱,“那人是谁?你又为何要毒害我姨母?” 开门见山。 徐太医每日都要去给皇后娘娘请脉,可前几日开始,他去为皇后娘娘请脉时,皇后娘娘总以各种借口推辞了他前去请脉。 只说,是按着他的方子每日按时服用药的。 起先,他也不曾多想,可直至昨日,无意听说宋二小姐入宫后,皇后娘娘的气色愈发好,瞧着快有痊愈的样子。 宫娥们议论着,徐太医的药方还不如宋二小姐入宫陪着皇后娘娘管用。 这话,听在徐太医耳中,倒是叫他起了猜疑。 莫不是皇后娘娘发现了端倪,并未再服用他的药方?这才没有让他再去每日请脉? 有了这个大胆的猜想,徐太医哪里还做的主,即刻联系了那黑衣人,让他幕后的主子早做打算。 “宋二小姐,我不会说的。”徐太医自嘲笑了两声。 不论他说与不说,都是死。 “徐太医,听说徐夫人同您少年夫妻,你们感情和睦,膝下一双儿女也都极为聪慧?”宋锦悦顿住,“徐公子今年有十岁了吧?徐小姐也该七岁上下了吧?” “宋二小姐,我可是太医院的院首,你今日派人擒拿于我,此事若传出去,您又该如何?”见她提起自己一双儿女,徐太医眼底流露出了几抹厉色。 一双儿子,是他的命脉,若不是受人牵制,他又何至于此? “呵。”宋锦悦轻笑出声,眼底满是嘲讽,“徐太医,今日你出城,城中侍卫亲眼瞧见,你失踪于我有何干系?” 宋锦悦转身去了供桌签,抬手扶着供桌上的灰尘,一双眸子转了转,看着那供桌上的灰尘,冷声道:“谋害皇胎,本就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当初动了我姨母药方之时,就该想到有如今的下场。” “怎么?宋二小姐想要再次杀了本官不成?” 宋锦悦忽地抬手,从怀中取出帕子,擦了擦手指,幽幽道:“既然咱们没得谈,就不谈了,只是,徐太医,这几日姨母正觉着膝下缺少欢闹,明日我便入宫,让姨母下旨,让徐家的公子小姐入宫相伴,如何?” 宋锦悦扬着唇,忽地转头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徐太医。 只见他神色一阵,身子颓败地塌了下去。 他没想到,宋二小姐竟提出如此要求来。 皇后若是下旨,一双儿女却不得不入宫,外头只会道皇后娘娘看重徐太医,却不知徐太医自个儿,将会彻夜难眠。 心中万般复杂,一时竟不知如何决断。 “罢了,既如此,便算了。”话落,宋锦悦便再无同徐太医说话的意思。 转身出了破庙。 “等等……我说!” 徐太医那浑浊地嗓音从破庙内悠悠传来,宋锦悦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破庙,“我今日不想听了。” 第67章 不在 宋锦悦并未再多言,带着人离去。 嘱咐向武将二人打晕送去章大将军府邸,莫要叫旁人发现。 向武得了吩咐,自是按着小姐的意思,将徐太医同那黑衣人打晕了驮在马背上,等快到城门口时,宋锦悦吩咐将二人放入马车内。 入了城,马车停在巷子里,向武这才抹黑驮着二人往国公府而去。 临行前,留下了两个护卫护送小姐回国公府。 国公府后院的小门被人敲了几下,皎明战战巍巍上前,侧耳倾听,“谁?”、 “是我。” 皎明听清那是自家小姐的声音,急忙推开了面前的小门,三人对视一眼,没有多做停留,宋锦悦带入利落地直奔明筑轩。 皎明在后头重新将后院小门落了锁,守门的婆子还打着厚重地呼噜声。 怕是没三五个时辰是不会醒来的。 抹黑进了屋,屋内没有点一盏油灯,秋韵就这样伺候着小姐换了衣裳,宋锦悦也乏了,头才站到枕头,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宋锦悦去给沈氏请安,婢女回话说是沈氏昨日去了郊外的庄子上陪着大小姐去了,现下还不曾回府,沈氏也未曾说过何时回府。 宋锦悦正要走,那婢女又道:“二小姐,夫人吩咐婢子给您带句话。” 那婢女神色有些为难,心下拿捏不准,可沈氏的话她是一定要带到的。 宋锦悦停下脚步,看了那婢女一眼,示意她但说无妨。 那婢女这才缓缓说道:“夫人说她虽不在府中,可国公府现下到底住着一位长辈,按理……您该去给老夫人请安。” 婢女支支吾吾说完,急忙垂下头,不敢去瞧二小姐。 宋锦悦并不想为难着婢女,只“哦”了一声,便离开了明筑轩。 等带着秋韵离开了沈氏的院落儿,秋韵这才出声问道:“那小姐,咱们现下……去何处?” “按母亲的意思,给老夫人请安。” 她到是要去瞧瞧,沈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正巧天色尚早,她先去给老夫人请了安,再去一趟外祖母家去瞧瞧昨夜带回的那两人。 等二人到了宋老夫人的院落时,正瞧见院落里的婢女们正在进进出出忙碌着早饭。 宋青婳正掀了帘子从屋里出来,手上端着一白瓷碗,招手唤了婢女过来,将那白瓷碗递给那婢女,吩咐道:“把这药拿下去温在炉子上,等祖母吃过早饭再用药。” “是。”那婢女端着白瓷碗退了下去,宋青婳转身正要掀了帘子走进去,余光瞥见了大门口那一抹浅紫色倩影。 她狐疑着扭头去看,这才发现竟是悦妹妹来,“悦妹妹。” “婳姐姐。” 宋锦悦打长廊下,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走上前去。 “我来给小祖母请安来了。顺道来看看小祖母的伤现下恢复的如何了。” 姐妹二人互相见了礼,宋锦悦这才道明了来意。 宋青婳眉尖微动,按理,她们只是客居在国公府的亲戚,已分了家,即便祖母是长辈,也没有叫主人家小姐每日来请安的道理。 “祖母的腿上已快好了,让悦妹妹惦记了,那日的事情……”宋青婳垂下眼睑,抿了抿唇,“我知道,是祖母强人所难,悦妹妹,你莫要放心上,再者,入京前,母亲已为我备下了衣裳,你放心。” 那日的事情,宋青婳如今想起,都只觉得一张脸皮臊的慌。 她父亲在江南,也算是富甲一方的富商,她自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没瞧过用过? 虽不能同宫中相比,可于她来说,也尽是够了。 可谁能想到,祖母竟然带着她亲自去寻了悦妹妹,她平生最讨厌祖母上门打秋风的这番做派。 可她又不能忤逆祖母。 只能忍下心中的委屈。 “我明白,婳姐姐不必再提了。”宋锦悦开口解释道。 二人这才一起朝着屋内走了进去。 宋老夫人正坐在榻上用饭,婆子立在一旁伺候着。 “祖母,悦妹妹来看您了。”宋青婳轻声提醒。 宋老夫人这才搁下碗筷,朝房门口看了过去,睨了一眼宋锦悦,淡淡“哦”了一声。 宋青婳颇有些歉意地看了宋锦悦一眼,宋锦悦笑着摇头,示意她没有关系。 “小祖母。”宋锦悦走到床榻前,恭敬行了一礼。 宋老夫人慢慢悠悠一勺接着一勺舀着碗里的白粥,半点没有搭理宋锦悦的意思。 “祖母……”宋青婳小声唤了一声祖母。 宋老夫人这才幽幽搁下手中的瓷碗,从嬷嬷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唇角,瞪了一眼自家孙女,这才看向宋锦悦,冷声道:“何事!” “小祖母,是母亲吩咐我来给您请安的。” 宋老夫人冷笑了两声,扬着声嘲讽道:“何时见你这般听你母亲的话了?你母亲叫你去把你大姐姐接回来,你怎么没听从你母亲的吩咐?” “小祖母,明日便是赵大人家赵老夫人的寿宴了,我来,也是想告诉婳姐姐一声,叫她莫要忘了明日同我一同前去。” 宋锦悦倒是没有接宋老夫人的话,而是提起了赵大人家的寿宴。 宋老夫人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第48节 “二丫头有心了,你先退下吧,饭菜要凉了。” “是。” “祖母,那我去送送悦妹妹。” “好,” 宋青婳这才领着宋锦悦出了门。 只等出了院落大门,二人立在门庭下,宋青婳这才开口道:“悦妹妹,明日,我便不去了罢。” 她不想去,可又不能同祖母说。 “婳姐姐,我只闻你一句,你知道小祖母为何要我带你出去赴宴吗?” 宋青婳抬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宋锦,微微摇头。 她以为祖母只是想叫她多见识一下世面罢了。 宋锦悦轻笑,“婳姐姐,明日我来接你出府,你若是不肯去,便当着小祖母的面回绝我就好,毕竟,小祖母对你的归处自有旁地打算。” 话不能明说,她只能点出一二。 至于宋青婳自己能不能明白,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说完,宋锦悦带着秋韵走下台阶,回了自己的明筑轩。 宋青婳在门庭愣了良久。 宋锦悦那句“祖母对她的归处自有旁地打算”,叫她心下莫名有些慌乱。 第68章 错觉 归处? 她的婆家? 可她已定了亲……只等明年七月,她就要嫁人了啊! 宋锦悦回了明筑轩,因着沈氏不在府中,管事听她提起要出府一趟,虽有些为难,可到底还是按着二小姐的吩咐备下了马车。 国公爷现下上朝还不曾回来。 宋锦悦今日依旧是只带了秋韵出府。 她特意命车夫走的是长街,光明正大去了章府。 等马车在章府门前停稳,秋韵扶着自家小姐下了马车,自有章府的嬷嬷将宋锦悦迎去了老夫人院里。 一路行在长廊下时,宋锦悦问起了那嬷嬷,“舅母可还在府中?” 那婆婆摇头,回道,“今日一早,夫人就入宫去陪着皇后娘娘了,小姐也是先您前一脚回来的。” 宋锦悦便再未多问,想来舅母特意将芝表姐换了回来。 等入了外祖母的院落,章老夫人命贴身管事贾嬷嬷亲自守在门外。屋内章定芝正陪着祖母一道儿吃茶。 贾嬷嬷亲自掀了帘子,将表小姐请了进去。 “秋韵,你同贾嬷嬷一道儿守在门外罢。”宋锦悦回身朝着秋韵吩咐道。 “是。” 她这入入了正屋,贾嬷嬷缓缓将房门给关上了。 章老夫人一瞧见外孙女来了,忙急着就要起身上前来问话,还是章定芝拉住了祖母,劝道:“祖母,别急,让表妹先吃口热茶再说。” “好、好、好!”章老夫人招了招手,示意宋锦悦坐到了自己跟前。 章定芝亲自端了茶水奉到她跟前。 宋锦悦浅笑着拒绝了,“才来的路上刚吃了茶,芝表姐不必这般麻烦。” 章定芝这才将手中的茶水搁在了桌上,“那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昨夜表妹派人将打晕的徐太医同一老者送来了章府,现下那两人还关在暗牢里。 母亲担心自个儿帮不上什么忙,这才入宫将自己换了回来。 章府的暗牢,并无多少人知晓。 就在后宅那闲置的院落的地下一丈深的地方,有一间没有窗户的暗牢。 起先,先祖在府中设置暗牢时,便是担心有一日恐失了皇恩,落得个诛九族的下场,这暗牢,或许能在危及关头保住家中一丝血脉。 毕竟章家历代是武将。 不似文臣心思周全,武将向来性子豪迈些,恐那一日,说了话惹了天子大怒。 “悦丫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章老夫人心急问道。 “徐太医动了姨母的药方要毒害龙胎,我发现后,命人悄悄盯着徐府,昨日听说徐太医早早出了城去了先前同黑衣人见面的地方,便想着,徐太医定然是去寻那人了,这才派了人守着,将二人捉了活口。” 宋锦悦一五一十说着,章老夫人听的却是心下直打颤,章定芝紧锁着眉头听着。 “那可还找了?”昨夜抹黑将人关去了暗牢,谁都不曾去瞧过,章老夫人这才问起。 宋锦悦摇头,“今日我前来,就是来审审这徐太医。” “不如唤你表兄回来再审?”章老夫人心中担忧,外孙女身子娇弱,哪里懂得官府审犯人那一套? 可是又一想,如今外孙女心思竟这般缜密,才回了京,就能察觉皇后娘娘身子抱恙的问题,且还暗中派人盯着徐府。 这些事,外孙女瞒的是一丝不漏,竟瞒地这般紧,若不是昨日向武回来上门讨要护卫,谢氏问起,向武遮遮掩掩说是宋锦悦要去拿下徐太医。 谢氏同婆母心惊胆战等着信,早早将府中的下人都遣散了下去,就怕万一要带人回来,章老夫人带着儿媳谢氏和贾嬷嬷三人亲自去了暗牢等着。 直至等到了向武带着两人回来。 这才得知了一些原由。 如今再从外孙女口中清楚了事情的来龙,章老夫人眼底倒是有了几分对于外孙女的探究,云泉山庄五年,到底怎么将外孙女养的这般……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外祖母,您放心,我如今已能办妥了这些事。”宋锦悦宽慰着外祖母。 章老夫人到底没再拦着。 命孙女章定芝陪着宋锦悦一道儿去了暗牢。 一路上,贾嬷嬷早支开了伺候的下人,故而章府上下,并无下人瞧见自家小姐带着表小姐瞧瞧溜入了后院那荒废的院落。 推开了那荒废的大门,章定芝又随手将那大门给关上,还落了锁。 走在长廊下,那青石板上已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院子里的青石板地面上,那长出的杂草,现下已干枯,但也足足到了脚踝的地步。 一院子的萧条破败。 房门紧闭,窗户上的油纸上也沾满了灰尘。 二人行至房门口前时,章定芝示意表妹往后退了退,她这才推开房门,空气中飘起细碎的灰尘,呛的人喉咙有些发痒。 等宋锦悦进入屋内,章定芝这才关上了房门,屋内摆着书案桌椅软榻,青纱的帷幔散落在软榻两旁。 章定芝往那软榻走了过去,榻边摆了一张黑漆圆凳。 她伸出足尖,轻点了两下那圆凳下的青石板。 “轰隆隆” 一声响,只见那软榻缓缓朝后移去,一条漆黑的暗道赫然映在眼前。 章定芝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吹亮,又从一旁的书案上取了一盏油灯,用火折子点燃了油灯,这才看向表妹,道:“表妹,走吧。” 宋锦悦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跟在芝表姐身后,入了那暗道。 二人面上都带着面纱。 入了那暗道,下了二三十台阶,又是一条长长的过道,只能容纳一人而过,又行了有十数米,一间木门赫然出现在,而过道尽头,还有一间木门。 这暗牢正巧有两间密室,徐太医同那黑衣人被分别关押着。 等章府熄了灯,自有护卫上前来为二人送吃食。 章定芝指了指面前的木门,“徐太医。” 话落,又从怀中取出了钥匙,打开了那木门。 只见徐太医被绑着双手捆在椅子上,才几个时辰未见,现下的徐太医整个人瞧着却格外的颓废,同市井间的乞儿无异。 “徐太医,可想好了?”宋锦悦轻声问起,暗牢没有窗户,她得声音也略微带了些回音飘荡在暗牢内。 徐太医猛地抬头,眼中没有一丝光亮,整个人木讷地盯着宋锦悦。 呆呆傻傻。 竟是叫宋锦悦生出了几分错觉。徐太医莫不是傻了? 第69章 大惊 徐太医没有吱声,静默许久。 宋锦悦也不急着催促,只静静等着。 又过了些许时候,徐太医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缓缓抬起头,看向宋锦悦,喃喃道:“我知道,我有负皇后娘娘信赖……可也也是被逼的,我没有办法。” 徐太医的声音有些颤抖,沙哑。 “我不想做的,可是那人在暗,我在明,且……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全拿捏在那人手中。” “是谁吩咐的你?”宋锦悦出声问道。 可徐太医只是摇头,“我真的不知,那人手中有我的把柄,且都是先前你们抓来的那人同我联系。” “我知道,我对不起皇后娘娘……” 徐太医连声重复着,心中的内疚与亏欠,仿佛终于找寻到了一丝宣泄之口。 第49节 “徐太医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那人手中?” 竟能让徐太医同皇后下毒。 想来,两者相比,怕都是死罪。 “多年前,我救下了故人的孩子……” 徐太医仰头看着那昏暗的墙壁,思绪仿佛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八岁时,因着家中落魄,独自一路靠着乞讨上京投奔亲戚,他差一点饿死在路上,幸得当时的户部尚书杜大人相救,又得杜大人派人护送他投被亲戚。 后来他学了医,入了宫当了小小的医馆。 杜大人没少帮他打点宫中诸事,让他少受了不少罪。 可谁知,就在他以为,可以好好报答杜大人之时,杜府却横遭厄运,杜府满门抄斩。 彼时不起眼的徐太医散尽家财,这才救下了恩人的孩子,并将孩子送走。 可谁知,月前,有人送了一封信至他手中。 用恩人的遗孤要挟他毒害皇后娘娘。 那时,他刚诊出了皇后娘娘有了身孕,他不能违背那人的意思,可又不想对不起皇后娘娘多年的提携与信任。 最终,他只能在药方中加了伤身与安胎两味药。 他日日乞求上苍,能保下皇后娘娘府中的胎儿。 他就仿佛被人搁在了烧的通红的天秤上,他只能立在中间,维持着两者的平衡。 交代了所有的事情,徐太医眼中忽然清明了起来,看向宋二小姐,道:“宋二小姐,我以徐家子孙后代发誓,所言没有半句假话,其余的,我真的不知。” “嗯,我明白。” 徐太医的故事,听的属实让人觉得难受,她能看得出来,徐太医没有撒谎,他也没有必要撒谎。 “宋二小姐,可以放我回府吗?我发誓,不会将此事传扬出去!” “好,今夜,我便命人送徐太医回去。” 眼下,徐太医既然已经交代了所有的事情,在关在章大将军府,属实有些不妥,况且,徐府门外,早有人盯着,她不担心徐太医会横生枝节。 徐太医自是感激,又再三道了谢,这才重新落座,合上眼睑,闭目沉思,再未多言。 宋锦悦这才跟着芝表姐走出了暗牢,往那黑衣老者关押的方向走了过去。 章定芝取出钥匙,打开了暗牢的房门。 里头那老者虽然被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可正冷冷笑着盯着宋锦悦,沙哑的声音沉声响起,“你是哪家的小姐?” “不知老者贵姓?”宋锦悦没有回答,反倒是搬了一张凳子坐在了老者对面,问起了老者的来历。 那老者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看宋锦悦一眼。 宋锦悦也不急,就那样静静坐着等着。 静默良久,那老者忽地转过头来,看向宋锦悦,笑了来那歌声,悄声道:“你一定有很多话想要问我吧?” 宋锦悦点头。 那老者极为得意地身子往后仰了仰,肩膀动了动,神色一顿,猛地开口,“可我不告诉你。” 说完,那老者很是心满意足的样子。 宋锦悦知道,今日这老者,怕是只能无功而返。 便也不愿再继续纠缠,起身欲要离去。 “等一等……” 宋锦悦才转了身,那老者触底出声叫住了她,宋锦悦狐疑着回身去瞧,只见那老者唇角上扬。 看着她,一字一句道:“皇后必死!章府满门必亡!” 宋锦悦身子颤抖了几下,章定芝听了那老者的话,气地浑身打着颤,怒不可遏地盯着那老者,“你……” “哈哈哈……” 章定芝一句话还没说完,那老者忽然仰天大笑,眸子一沉,视死如归一般。 只见他紧抿着唇,牙齿用力咬了一下。 顿时鲜红的血渍彭勇而出。 那老者的身子,僵硬地倒在了地上,唇角的笑意却未减去分毫。 宋锦悦同章定芝哪里料到,老者竟咬舌自尽而亡, 二人大惊地一时说不出半句话来,视线落在那老者的身上。 等章定芝回过神来,一把拉着宋锦悦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地牢。 手中的油灯遗落在了老者的暗牢内,章定芝已经丝毫想不起来。 她只想带着表妹离开这污秽之地。 等出了暗牢,回到屋内,章定芝这才拍了拍胸口,缓了缓心神,这才紧张地看向表妹,“悦表妹,你可还好?” 宋锦悦回过神来,早已平复了心神。 她早不是国公府单纯无忧的小姐,前世那般惨烈血腥的宫变她都经历过了,如今老者在她面前自戕,大惊过后,再无半点恐惧。 摇了摇头,“芝表姐,我都好。不必担心。” 章定芝先前虽有些惊恐,可她自幼到底在外头见多识广,到底没有过分慌乱失了分寸。 二人又在屋内待了片刻,这才瞧瞧回了外祖母的院落。 宋锦悦嘱咐向武,等天黑了,将徐太医蒙了双眼,在城内晃上几圈,再送回徐府。 而那黑衣老者,便命人送去郊外掩埋。 章老夫人闻之此事,心下大咳,忙人婆子炖了姜汤,让二人趁热喝了下去。 又留了宋锦悦在章府用过晚饭,宋锦悦这才回了国公府。 现下,国公府廊下已挂起了灯盏来。 宋锦悦带着秋韵直奔了回了明筑轩。 可才落座,正卸了耳环,秦绾神色慌张跑了进来。 噗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看向宋锦悦,面上挂着一行泪,“宋二小姐,求您去救救我哥哥……” 一句话说完,秦绾已是哭地上气不接下气。 身子绵软无力,伏地悲鸣。 身子颤颤巍巍抖动着。 第70章 出事 宋锦悦急忙起身,上前扶起秦绾,绣眉微拧,“起来说话,到底怎么了?” 秦绾这才缓缓起身,看向宋锦悦,呜咽道:“我哥哥被官府抓去了,还不知何时能放出来……可是、眼下已近科考,若是赶不上……” 若是赶不上今年科考,哥哥需得再等上三年。 可人生之事,向来无常。 三年…… 未知之事太多,难以预料的事情也诸多。 “你先细细同我说来,让我听听。” 秦绾缓缓平复心神,擦了擦眼尾的泪珠,娓娓道来,“李婶子、她、她报官,说我们欠了她房租……” 听至此处,宋锦悦心下一顿。 李婶子?西街安福胡同,先前秦家兄妹租住的那院落的主人。 当日的情形,宋锦悦心下如今还历历在目,若不是因着那李婆子欺人太甚,她怎会出手相救秦家兄妹二人。 “今日一早,官差去了翠香酒楼,将我兄长带去了衙门,现下还兄长还未曾回去,今日、还是翠香酒楼的伙计觉着事有蹊跷,从后门托了婆子将这事告知于我。” 秦绾眼中划过一抹哀愁,“宋二小姐,我知晓此事求你出面,实属为难,可……可我除了来求你,再无旁的办法。” 话落,秦绾垂下头,默默垂泪。 若是但凡她有一丁点的办法,就绝不会来求宋二小姐帮忙。 毕竟如今京城街上,那些素日无事,喜欢搬弄是非的婆子早已将兄长同宋二小姐之间,传的是离谱至极。 前些日子,五皇子登门,就是来质问宋二小姐。 秦绾心下,万分内疚。 可眼下天色已大暗,衙门也早关了门。 “秦小姐安心,现下衙门已关了门,我派人先去打点一二,明日一早,我亲自去衙门接你兄长出来。” 宋锦悦扶住秦绾那颤颤巍巍的身子,道:“你早些歇着,明日一早,同我一道儿前去接你哥哥。” 秦绾点着头应下了此事,这才告辞回去歇着了。 秋韵伺候着自家小姐梳洗,不免有些担忧:“小姐,您若出面,这京中的流言怕是能吃人……” 宋锦悦取下发髻上簪的最后一只绒花,淡淡说道:“无妨,我若不出面,即便最后秦公子洗清了嫌疑,怕是也赶不上今次的科考,再者……” 后头的话,宋锦悦却是没再说了。 一个在开考前,留有案底的考生,想要踏入考场,怕已是不能。 “可小姐您总不能不顾及自个儿。”秋韵有心再劝,自家小姐已帮了秦家兄妹诸多。 现下京城的流言,已是伤了小姐的名声。 如今再继续帮着秦公子在公堂对质,难免叫人不由心造谣、 第50节 “无事的。”宋锦悦转过身子,拍了拍秋韵的手背,心中知晓她的好意。 可是她现下不能不帮秦晟。 又嘱咐秋韵道:“派向武拿了我的令牌,去一趟衙门打点一二,莫叫官差为难秦公子。” 秋韵也知,再劝自交小姐也是听不进去的。 只得道了一声“是”退了下去。 宋锦悦起身坐在榻上,手中翻着话本子瞧着。 她在等秋韵回来。 秋韵回府时,月挂西梢,“小姐,一切都办妥了,你安心歇着吧。” 宋锦悦这才安心睡下。 第二日一早,算着衙门开门的时辰,宋锦悦带着秋韵以及秦绾,坐上国公府的马车,直奔了衙门。 秦晟被关在了京城的京兆衙门。 国公府的马车才到了京兆尹,宋锦悦下了马车,就瞧见李婶子抱着双臂冷笑着盯着她们的马车。 秦绾瞧见李婶子,一张秀气的脸上布满了红晕,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走吧。”宋锦悦淡淡说着,大步朝着京兆尹的大门走了过去。 秋韵见秦绾还愣在原地,拉着秦绾就跟着一道儿走了进去,劝道。“秦小姐,咱们今日是来办正事的,莫要同那老婆子计较,反倒误了正事便不好。” 秦绾这才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京兆尹的王大人正皱着眉看着门口的方向。 一众人等跪在地上,王大人,这才扬声问道:“堂下所跪何人,为何事而来。” “大人,民女李氏,状告秦家兄妹拖欠民妇的租金。”李婶子急不可耐开口道。 “回大人,我家小姐是宋国公府二小姐,今日来此地,是为着秦公子做证人。”秋韵替自家小姐回道。 王大人自是知晓宋锦悦的身份,昨夜送国公府为着牢里那位寒门学子已上门来打点过。 果真,京城外头的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 这同五皇子定亲的宋家二小姐,若说同牢里那位秦公子没有关系,任谁都不信。 “胡说,你们莫要仗着自己的身份颠倒黑白!”李婆子当下厉声呵斥。 王大人双眉又紧锁上了两分,怒瞪了一眼李氏,拍着惊堂木,呵斥道:“公堂之上,岂戎你这婆子喧嚷!” 李婆子这才缩了缩脖子,默不作声。 王大人命官差搬了一张凳子来,示意宋锦悦坐下说话。 等她才坐下,秦晟便被官差押了上来,才一夜罢了,秦晟面上颇有些潦草,整个人瞧着也没多少精神。 “李婶子,当日,是我亲自将十两纹银交到你手中,且安福胡同街坊都瞧见了,你当真要状告于秦家兄妹拖欠你租金?”宋锦悦轻抿地看了一眼李婆子。 眼中也多了几分不耐。 那李婆子倒是没有一丝气馁,挺着胸脯,道:“宋二小姐,空口无凭,不如让官差大人去安福胡同打听打听,看看当日,您到底有没有给老婆子我十两纹银!” 王大人怒瞪了一眼那李婆子。 只见李婆子势在必得一般,抱着双臂冷笑着看向宋锦悦。 “本官昨日已派人去安福胡同打听过了,街坊都说没有瞧见。”王大人出声提醒道。 昨日已升了堂,案子也判了下来。 秦晟压入大牢,关三月,择期还清李氏口中所言的欠款。 宋锦悦冷笑着看向那李婆子,这婆子莫不是背后有人? 当日那么多人瞧着,如今竟没有一个人出面作证! “大人,不如,让我去安福胡同走上一趟如何?我就不信,这李婆子难不成手眼通天?我堂堂国公府小姐,又怎会为了区区十两纹银,来同这婆子闹上公堂?” ——小剧场—— 请假 宝子们,今天不更了,别等了,抱歉哈。 细心的宝子估计发现了我从四十五章开始就有很多错别字,那时候我就阳了,还以为很幸运只是单纯感染了哭株(就是一直流眼泪鼻涕,导致眼睛是肿的),能每天写完四千字已经很尽力了,就想着等之后修正错别字。 可谁知,我从来都不是幸运儿吧,转阴后又被生理期折磨的痛不欲堪。 三天前,我开始二阳了,也就是那时候只能每天更新一章。 谁知昨天晚上开始高烧,一晚上脑袋里就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打了一晚上,今天彻底疼地不想起身,骨头缝里都是酸痛的感觉。 大家都要保护好自己啊,祝我们一切顺利。 第71章 三十棍 今日宋二小姐既然能为了这秦小公子出面,此事怕是定不能就此罢休。 王大人思索了片刻,便答应了宋锦悦的提议。 宋锦悦从怀中取出自己的腰牌,唤来秋韵,让她去章府让芝表姐出面带着人手去一趟安福胡同。 她就不信,安福胡同里,到底是被谁收买的? 这是摆明了要给她难堪。 那她也就绝不会放过那人! “大人,民妇自知自己人微言轻,若是今日,安福胡同里的街坊被宋国公府的二小姐收买,民妇就是有一百张嘴也没法子为自己洗刷冤屈啊!” 话落,李婆子竟跪在地上嚎啕了起来。 王大人只觉得耳中嗡鸣聒噪,甚是闹心,拍了一掌惊堂木,怒喝道:“公堂之上,凡事讲个两方证据,扰乱公堂,是死罪!” 王大人脸上怒意尽显。 可那最后一句“是死罪”,叫李婆子听的是胆战心惊,不由瑟缩起了脖颈,身子往后退了退。 支支吾吾,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心下现在可是没了先前的半点底气。 一时有些懊恼自己不该贪财,若是安福胡同里的街坊出面作证,那她岂不是要死了不成? 一想到此处,李婆子就有些退缩,身子不自然地又往后退了退,神色间颇有些慌张地看向公堂上的王大人,喃喃道:“大、大人、民、民妇可否撤诉……” 王大人一个冷眼扫视过来,李婆子早吓地将头嗑在地上,不敢抬头,也不敢再说。 看到此处,王大人心中已然明白,这哪里还需要审问。 这婆子神色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已到了京兆衙门,哪里还有撤诉的道理!胡闹!”王大人声音冷冷响起,李婆子再不敢多言。 心中暗暗祈祷,安福胡同里的街坊莫要来指证她才好。 宋锦悦没有说话,却是将李婆子方才的一举一动皆瞧入眼中。 这李婆子还知道怕? 那她先前状告秦家兄妹时,就该知晓,她必然是会出面,李婆子就没有想到过自己的下场不成? 等道京兆衙门前围满了人群,李婆子偷偷朝门口敲了一眼,所见皆是往日里的街坊。 一颗心,瞬间跌入了谷底。 那人到底失言了! 门口的街坊,一个个气势汹汹自告奋勇就要涌进衙内,门口的官差将人拦了下来,让众人等候大人宣召。 “大、大人,民妇招了!” 还不等王大人审问,李婆子已经不打自招。 与其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不如自己拼出努力拼搏出一线生机来。 “是……”李婆子视线落在宋锦悦身上,缓缓抬起手指向宋锦悦。 王大人双眉紧锁,这婆子不是要招了吗?怎么?还要指证宋二小姐不成? 宋锦悦冷冷盯着李婆子。 李婆子慌张地收回手,这才缓缓说道:“是宋国公府的当家主母给了民妇一百两银子,让民妇来状告秦家兄妹……” 李婆子一五一十。 王大人看向宋锦悦,这宋国公府的继夫人要陷害继女? 京城里,但凡有些脸面的继夫人,都为着一个好名声,哪里会去苛待继出子女?且元配皆是有着高于继出家族地位的门户。 这国公府本就是一团乱麻。 这等丑事,还闹到了京兆雁门来,真真是难堪至极! 王大人不由想起了前几日,宋二小姐因着巫术娃娃之事闹去了巡城司,那事现下还没个进展,可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怕是沈氏头一个嫌疑最大。 可是没有证据,能拿沈氏如何? 他听着巡城司杜大人那意思,仿佛宋二小姐手上有证据,可却不愿拿出来。 到底是家事,杜大人也不好请旨胁迫宋二小姐拿出证据来。 “可有何证据证明是我母亲买通于你?”宋锦悦自然读懂了王大人的意思。 这便是宋国公府的家事了。 那李婆子见她如此问,忙解释道:“自是有的,国公夫人给民妇的那一百两银票上盖着国公府的印章。” 李婆子说完,转身从怀中掏出了那一张百两面额的银票来。 官差上前,将那银票呈给了王大人,王大人又示意官差将银票送到宋锦悦跟前确认。 宋锦悦看着那呈在自己面前的银票,那上头红印的宋国公府的印章,赫然醒目。 第51节 “王大人,这银票,可否交还于民女,既然这民妇已然提了要撤诉,便如她得意思罢。” 宋锦悦确认了那银票的来历。 可李婆子一听,宋锦悦要将那银票收回去,一时心下有些慌乱,自己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成? 她时不时偷偷瞄上宋锦悦几眼,宋锦悦自是瞧见那婆子的心意,招手唤来秋韵,让她重新给了那李婆子一百两银票。 李婆子早没了先前的气质昂扬,赔着笑,快速接过那银票,重新揣入了怀中。 王大人也同意了宋锦悦的观点。 毕竟这事儿,牵扯到宋国公府的后宅家事,若是在他这衙门闹了开来,可就真是没得惹了一身腥。 官差上前为秦晟接下了那困住手臂的铁链,秦晟又道了谢。 李婆子起身正要走。 王大人却一掌派了惊堂木,厉声斥责道:“来人,将这李婆子给本官拿下!” 两个官差得令,上前摁住李婆子、 “大人、这、这……”李婆子不知王大人是何意,挣脱不开,只能大声质问起王大人来。 王大人缓缓放下手中惊堂木,呵斥道:“你既撤诉,可到底在我京兆衙门公然做假证诬陷他人,念你有悔改之心,死罪虽免,可不难不罚!不然日后这公堂之上,人人都学你这般,天下可还有公道!” 王大人看了一眼那两个官差,继续道:“拖下去,仗责三十!” “王大、大人……” 王婆子慌乱无措,声音也有些急促,被两个官差硬生生拖着出了公堂,乱棍与惊嚎此起彼伏。 宋锦悦起身同王大人行了礼,这才带着秦家兄妹出了京兆衙门。 门口先前围着的安福胡同的街坊,现下都围在了李婆子四周,正看着李婆子受罚。 “真是活该!坏事做尽,真是该!” “可不是,前几日那趾高气扬让咱们莫要出头,还以为国公夫人能替她出面,如今倒好,拿了人家一百两银子,受了这三十棍,真是该!” 第72章 追问 外头人群的议论声,尽数落入宋锦悦耳中,她唇角不自觉上扬。 章定芝上前拉了拉表妹的衣袖,道:“悦儿,咱们换处地方说话。” 宋锦悦点头。 正要上了马车,秦晟出声,道:“今日,给宋二小姐添麻烦了,就不去打扰宋二小姐了。” 宋锦悦这才想起身后跟着的秦晟来,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嘱咐道:“秦公子,不必多心,你现下安心备考就是。” 秦晟作揖,微微点头,又看了妹妹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秦绾自是也要跟着告辞,宋锦悦便上了章府的马车,让国公府的马车送秦家兄妹先回去,自己则同章定芝去了茶楼吃茶。 茶楼二楼雅间内,小厮上了茶水糕点,才退了出去,章定芝便示意婢子去门外守着。 等雅间的房门重新合上,章定芝这才长松了一口气,“你那继母,可真是!” 提起国公府那位沈氏,章定芝心下便气急了些。 等缓过神来,章定芝这才问道:“悦妹妹,你打算怎么处理?” 此事,绝对不能善了! 不然指不定沈氏还认为没人给悦妹妹撑腰! “表姐,不急,我自有法子对付沈氏,你安心回去,不必担心我。”宋锦悦又劝了两句。 在她再三保证下,章定芝这才送她回了国公府。 目送着表妹入了国公府,章定芝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等回了明筑轩,宋锦悦将秋韵唤道跟前来,低声吩咐道:“派个眼生不熟的人去打通给李婆子看诊的大夫。” 秋韵立即便明白了自家小姐的用意,稍有震惊,不过片刻面上便恢复了平静,道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秋韵没有走国公府前门,而是走了后门,在长街上七拐八拐,这才寻到自己的表兄,将事情交代了给了自己的表兄去办。 宋锦悦坐在屋内,吃着热茶,盯着铜盘内的炭火,燃烧通红的银丝炭时不时噼啪炸响。 等秋韵回来时,宋锦悦便明白了事情已办妥了。 李婆子今日在京兆衙门挨了三十大板,现下怕是已下不来榻,定是要请大夫去瞧。 李婆子既然成为了沈氏对付她的一柄利刃,那她就绝不能轻易放过李婆子。 前世自己心慈手软,可最终换来的却是那般凄惨的下场。 如今重活一世。 她绝不会再任人宰割。 “父亲可还回来了?”宋锦悦缓缓起身。 秋韵上前扶着自家小姐,“才刚回府的时候,正听后门的婆子说起国公爷已下朝回了府。” “走,咱们去给母亲请安。”宋锦悦垂首理了理身上的裙摆,唇角不自觉的上扬。 宋锦悦便带着秋韵去了了主院儿。 沈氏正伺候着国公爷用饭,宋锦夕也陪着父亲一道儿用饭。 婢女通传二小姐来了的时候,沈氏面上的笑僵在面上,宋锦夕慌乱地搁下碗筷,偷偷打量着父亲的神色,宋国公不过微微顿了顿眉,便搁下了手中的碗筷。 “父亲、母亲、大姐姐。”宋锦悦依次见了礼。 宋国公这才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落座。 “今个儿,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宋国公沉声问道,平日里,这个女儿并不会在这个时辰来主院。 今日能在此时过来,怕是有事,还不是小事! 沈氏并不知晓李婆子已在京兆衙门供了她出来。 “今日女儿去了一趟京兆衙门……” 宋锦悦一句话还没说完,宋国公的脸色就黑了起来。 这个女儿,自打回府,莫不是走了霉运不成?怎么三天两头同衙门扯上关系? “又怎么?”宋国公的语气便带了几分不耐。 可转念一想,女儿今日来寻他,许是要他出面帮忙吧,一时心中倒是涌上一丝莫名的得意,至少,这个女儿终于需要她得庇护,而不是那一副清清冷冷睥睨众生,立在云顶的冷菩萨。 宋锦悦先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张一百两银票,上前递给了父亲。 沈氏瞧见那银票,心下便知晓了原由,脚下一软,险些摔倒,还是嬷嬷眼疾手快,将她给搀扶住了。 “回父亲,这银票是母亲买通一位婆子,去官府造谣我救下的秦家兄妹的证据。” 宋国公才接过那银票,皱着眉,不解她用意,宋锦悦缓缓道来。 “老爷、冤枉、妾身冤枉……”沈氏哭着抱住宋国公的大腿,辩解道。 宋锦悦看着沈氏这番做派,冷笑了两声。 “父亲,母亲没有。”宋锦夕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可她还是一力极力维护自己的母亲。 好一副母女情深的戏码,宋锦悦却没了半点继续看下去的欲望,冷冷出声打断了母女二人演戏的戏码,“母亲同大姐姐不必装了,今日在京兆衙门,物证人证已齐全,女儿是顾忌家里名声,这才压下此事。” 宋锦悦冷冷盯着沈氏,追问道:“母亲,你几次三番想要陷害于我,到底是何意?” 沈氏双目猩红,死死瞪着宋锦悦,紧抿着唇,可转头看向宋国公时,又换上了一副委屈的模样来。 “老爷,妾身冤枉,仅凭二小姐一人之言,如何能信!” “既如此,那让父亲去请了李婆子来就是了。”宋锦悦出声道。 沈氏瞪了一眼宋锦悦,又看向自己身边的赵嬷嬷吩咐道:“赵嬷嬷,你去将人请了来。” 赵嬷嬷躬身退了下去,亲自往安福胡同走上一遭。 宋国公眼下哪里还有用饭的心思,摆了摆手,命人将饭菜撤了下去。 沈氏还跪坐在地上,宋锦夕上前扶起母亲。 沈氏见国公爷没有丝毫搭理自己的意思,心下不安,可已派了赵嬷嬷前去,想来定然不会出了差错。 心下便稳了几分。 “母亲想要翻案,怕是不成了,今日众目睽睽,此事真想已大白,今日女儿寻来,就是想同母亲问上一问,女儿到底哪里得罪了母亲,让您这般瞧不顺眼女儿?” 宋锦悦眼中没有一滴泪,可那眸中尽是落寞,这番模样刺的宋国公心下生疼。 “二小姐,妾身自知身份低微,不配做您的继母,可您也不能如此污蔑于我……” 沈氏悲声泣诉着,宋锦悦只是盯着沈氏瞧。 第73章 自缢 沈氏偷偷打量着国公爷的神色,瞧见宋国公现下眸中那几分厌弃的神色,沈氏一时慌了神。 老爷莫不是厌弃了自己不成? 这一刻,沈氏无比的惶恐,她心下一横,推开女儿,扬着声,“今日妾身就以死来自证清白!” 话落,沈氏作势就要往那屋中的书架上撞过去。 宋锦悦唇角扬起淡淡地笑意来,斜睨了一眼沈氏,语气中也尽是冷嘲,“母亲这么急着撞死作何?您要真的一心求死,何苦脏了国公府的院落?何不去寻个荒山无人之地慢慢等死?” 沈氏的脚步忽地顿住,大惊着看向宋锦悦,不相信方才的话是出自宋锦悦之口。 宋国公本就被沈氏吵嚷的有些心烦,可如今一瞧见女儿这般姿态,倒是有些惊诧。 自己的女儿,何时变得这般口齿如刀? 沈氏再没了去做样子寻死的心思,她知道,宋锦悦这小贱人已经瞧出来她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并不会真的去寻死。 第52节 可是,国公爷并不知晓她是在做样子,可宋锦悦这话一出来,保不齐国公爷要猜忌上自己。 “母亲,女儿心知你在气头上,容易做些糊涂事来,方才女儿的话都是无心只说,您莫要放在心上,女儿也是一心为着您的安危着想。” 宋锦悦又扮出了一副乖巧贴心的模样,宋公国这才没有起疑,只当女儿方才那话,果真如她的说辞一般,皆是为了沈氏着想。 沈氏现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倒是不好反驳。 竟是一时被宋锦悦拿捏的没有办法张口。 沈氏暗暗狠瞪了一眼宋锦悦,这才垂下头默默抽泣。 “闹够了没有!”宋国公一掌拍在桌上,呵斥道:“等那人证来了,沈氏你若是没有办法洗清嫌疑,就自请出府罢!” 宋国公脸上沉默许久,仿佛终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沉声道。 沈氏猛地抬头,直直看向宋国公,她年少时,跟在他身边,从懵懂无知到为他生育子嗣,他从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可是如今呢? 他说了什么? 他说要她自请出府? 沈氏慌忙跪在地上,身子匍匐向前,连连摇着头,泪水早已挂满了双颊,哽咽道:“老爷,妾身不要……” 可宋国公眼下再没了一丝心情,往日里瞧见沈氏这番委屈的模样,他总要心软上几分,可自从闹了这些事出来。 宋国公这些天,心头总觉得仿佛被一块大石头压地踹不过气来。 现下,他不得不去面对一个问题。 若是继续放纵沈氏,那日后若是闹出更加不可收拾的局面又当如何是好? 他绝不能再任由着沈氏继续胡闹下去了。 沈氏拽着宋国公的袍子,将头埋在宋国公的双膝中,可宋国公只是转过头去,没有看沈氏一眼。 厅内,沈氏的悲鸣,宋锦夕的慌措无助,宋国公的冷面无趣,宋锦悦仿佛看客一般,看着众人闹出的这一切。 赵嬷嬷回来的时候,瞧见厅内的异样,垂下头不敢多瞧,跪在地上,回道:“回国公爷,那李婆子今日在京兆衙门挨了三十大棍的刑罚,现下人正昏死在家中……” 余下的,赵嬷嬷便没再说了。 人都这样了,还如何来国公府对证? 沈氏听闻此处,止住哭泣,扭头看向赵嬷嬷,见她示意自己莫慌,心中便有了几分底气。 “老爷,妾身真的冤枉啊……” 沈氏这是仗着没有证据,她只要不认账就行。 宋国公冷冷瞪了一眼沈氏,“沈氏,你这几日且闭门思过,等那李婆子何时能来回话,你何时再出来!” 沈氏欲要再辩论,赵嬷嬷急忙给沈氏使了个眼色,让沈氏莫要心急。 沈氏这才在赵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悦儿,你暂且再委屈上几日。”这已是宋国公给沈氏最后的通牒了,宋锦悦并不心急。 “是,父亲。” 宋锦悦行了礼,正要离去,外头管事的慌慌张张奔来。 宋国公当下心中一空,心道,怕是发生了大事,“怎么了?” “老爷,宫里来信,召您入宫,说是……昨夜徐太医自缢而亡,现下才被人发现,皇上召集了钦差来督查此事,让您督办此案。” 管事颤颤巍巍道明来意。 宋国公双眉紧锁,徐太医自缢而亡? 宋锦悦听在耳中,心下到底有些叹息,徐太医最终还是没有逃过一死,昨夜才被人送回了徐府,今日就传来他自缢而亡的消息。 想来,他终是没有办法面对皇后娘娘对于他的信任吧,也无言再见。 故而选择了自缢而亡。 宋国公忙转身去了书房,让小厮带了朝服去书房更换,宋锦悦则回了自己的院落。 宋国公入宫后,入夜宫门落了锁,他都不曾出宫。 宋锦悦躺在榻上,想着昨日见徐太医的情景。 想来,徐太医口中所言,怕是十有八九是真,人之将死,不会再藏私了。 只是第二日一早,宋国公还没回来。京兆衙门的官差倒是登门了。 沈氏派了婢女唤宋锦悦过去,宋锦悦便换了衣裳前去了沈氏的院落。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京兆衙门的王大人。 前厅里,王大人正吃着茶等着宋锦悦。 “王大人。”宋锦悦规矩行了礼,王大人急忙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这才起身朝沈氏作揖后,看向宋锦悦,缓缓说道:“宋二小姐,昨日您从李婆子手中换走的一百两银票,可否先借给本官。” 宋锦悦皱眉不解。 王大人解释道:“今日一早,李婆子死了,她家人闹去了衙门,讨要说法,宋二小姐手中的银票,正是指证李婆子生前的罪证。” 宋锦悦这才了然,急忙道:“王大人且等一等,我这就去取了来。” 沈氏先前并不知王大人此行何意,方才听见事关李婆子,一时便仔细听着。 直至听见王大人说“李婆子死了”,沈氏一颗心七上八下,人怎么没了? 她忍下心中惶恐,没有去看赵嬷嬷,生怕在王大人面前露出一丝破绽,惹得自己一身臊。 现下,她躲李婆子还来不及。 哪里还想往前凑? 宋锦悦带着秋韵回了明筑轩,一路上主仆二人都没有说话。 李婆子为何而死,旁人不知,她却是清楚。 李婆子到底是咎由自取!几次三番陷害于她,如今,只能是她罪有应得罢了。 第74章 指认 等回了明筑轩,秋韵急忙将房门关上,这才拍着胸口,面上露出了一丝后怕,一脸担忧看向自家小姐,“小姐,您说……” 她想问小姐,李婆子死了,小姐心中会不会觉得害怕? 其实,寻的大夫,不过在李婆子的膏药中加了一味寒凉的药方罢了,只会让人身子一直孱弱,拖着病躯不能痊愈。 可现下,人死了。 虽然李婆子也确实憎恶至极,她也希望那婆子早早死了。 可到底心中还是有几分惆怅。 “小姐,您说这事儿,会不会牵扯到咱们?”秋韵还是将心中的疑虑问了出来。 宋锦悦正仔细翻找着那压在妆奁匣子内的一百两银票,昨日同父亲提过沈氏用了那银票买通李婆子之事后,银票便被她收着的。 可宋锦悦仔细翻着,却没找到,一时也没仔细听秋韵再说什么,只随意应着,知道彻底将妆奁匣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将东西给翻出来。 宋锦悦紧锁着绣眉,盯着那散乱了一桌子的首饰,看向秋韵,问道:“银票呢?” 秋韵茫然不解,摇着头,上前陪同小姐一道儿翻找着,“就在这妆奁内啊。” 秋韵又翻了个底朝天,一脸大惊,不可置信看向自家小姐,“小姐、咱们屋内进贼了?” “唤袁嬷嬷来。”宋锦悦缓了缓神色,这才吩咐道。 秋韵这才急忙去寻袁嬷嬷。 不多时,袁嬷嬷便走了进来,瞧见梳妆台上那横七竖八的首饰,心下猜到怕是不妥,忙问道:“小姐,怎么了?” “袁嬷嬷,这屋子昨日可有谁进来过?” 袁嬷嬷在脑海中仔细搜寻着不同往常的事情来,可这屋子她虽然不是一直不离的盯着,可她若是忙别的事情去的时候,自会唤来皎明在此处守着。 “小姐,不曾有人进来过,不然叫皎明也过来问问?” 宋锦悦点了点头,袁嬷嬷又亲自去外头去唤了皎明过来。 “小姐。”皎明进来前,已从袁嬷嬷口中得知了小姐召唤她来的意思。 皎明恭敬行了礼,想了想,这才道:“昨儿,婢子在廊下守着,只有春婵从廊下经过,可她并不曾踏入屋内呀。” 春婵同云杏这两个婢女现下还都在明筑轩内伺候着,随不能入她屋内,可到底比旁人更加方便潜入她的屋子。 宋锦悦看向袁嬷嬷,道:“嬷嬷,去叫春婵同云杏唤来吧。” 说完,宋锦悦又看向秋韵,吩咐道:“秋韵,你去厨房唤上两位嬷嬷来。” “是。” 等交代妥当,宋锦悦便在明筑轩的院儿内等候着。 她让婢女在院内搬了一条长凳来,地上丢了一捆麻绳,长凳上斜挎着一柄长棍。 春婵同云杏正跟着袁嬷嬷前来,瞧见院内的架势,心下便有些慌乱了起来。 “二小姐。” “……” 两个婢女跪在地上,宋锦悦没有出声,也没叫二人起来,只等秋韵从厨房带来两位膀大腰圆的婆子进来时。 那两位婆子,行了礼,欲要跪下。 “老奴见过二小姐。” “……” 宋锦悦摆了摆手,示意两位嬷嬷不必跪着,笑着解释道:“今日劳烦两位嬷嬷来,是因着等会请你们替我仗责我院内的婢女,怎好叫嬷嬷们跪下说话,不必了。” 两位嬷嬷偷偷打量了一眼春婵同云杏,心中便猜到了些许,怕是这这两个婢子惹恼了二小姐,虽说她们是沈氏的人。 可现下既然跟着了二小姐,就该认清到底谁才是自己的主子。 第53节 这两个婢子,真真是糊涂。 嬷嬷只笑着应是。 宋锦悦这才看向春婵同云杏二人,道:“我屋里丢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今日京兆衙门的王大人上门来讨要那证物,你们若是老是将东西交出来,咱们自然好好说话,不然……” 宋锦悦一个冷芒扫视着二人,“若是嘴硬,非要吃些苦头,那你们能不能活,可就不要怪我无情。” “二小姐,婢子真的没有……”春婵第一个开口,颤颤巍巍。 云杏急忙跟着附和,摇着头,“二小姐,婢子真的不曾踏入过您的闺房半步。” 宋锦悦微微挑眉,冷声道:“看来,同你们好好说话,是没有半点用处。” 说完,宋锦悦看了看那请来的两位婆子,吩咐道:“劳烦两位嬷嬷将这两个婢子给捆起来。” 她颇有些拿不定主意,视线故意来回在春婵同云杏二人身上晃着,“先打谁呢?” 春婵猛地缩了缩头,将身子往后退了半步,云杏还在呆愣中。 宋锦悦抬起手,缓缓指向云杏,道:“那就先将云杏打上二十大棍,春婵就在边上看着,谁先召了,谁就不用再受罚了。” “是。” 两位嬷嬷得了令,一人拿起了一团麻绳,分别将春婵同云杏二人给捆了起来。 任由二人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 云杏被绑在了那院内的长凳上,春婵被另一个婆子丢在长凳旁,看着云杏受罚。 春婵不敢看,垂着头,宋锦悦吩咐那嬷嬷扶住春婵的头,让她好好瞧瞧云杏受罚的过程。 云杏吓的是花容失色,自打二小姐回府,虽说她们两个也时有犯错,可二小姐从不会想今日这般,动用如此重罚。 她正想着这些时日所发生的种种,长棍划破虚空激起凌厉的寒风,狠狠砸在她娇软的大腿,顿时云杏额上便冒出了涔涔冷汗。 她双眉拧作一团,大喊的声音划破苍穹,直至破了音,嗓子一阵剧烈的撕痛,让云杏大口倒吸着冷气。 一棍接着一棍,天地之间,仿佛冻结在了此刻一般。 “二、二小姐,婢子、婢子召……”云杏身子虚弱,可还是极力大声说道,生怕二小姐听不见。 宋锦悦抬手示意嬷嬷停下,这才道:“东西在哪里?” 至于是她们两个谁拿的,她丝毫不关心,反正她们两个都是沈氏的人。 “是春婵偷的,她想要拿那银票去夫人跟前邀功。” 云香不敢去看春婵,她知道,当她决定要招认那一刻,她和春婵,再也不会回到从前了。 “你、你胡说!”春婵慌了神,急忙辩解。 “二小姐,那银票现下还在春婵身上,她本打算今个夜里去给夫人送去。” 第75章 兄弟 宋锦悦看向守在春婵身旁的婆子一眼,那婆子便明白了二小姐的意思,忙蹲下身子,双手在春婵身上胡乱搜索着。 “找到了。”那婆子欢喜地捧着那银票,奉到二小姐跟前。 宋锦悦看了一眼,确认无误,这才将银票收了起来。 摆了摆手,吩咐道:“云杏先抬下去歇着,春婵打上三十大棍,关去柴房,听候发落。” 交代妥当,宋锦悦这才往正厅去见王大人。 春婵面如死灰,被人摁在长条凳上,任由那长棍狠狠打在身上,哀嚎了三两声,她便昏死了过去。 可那嬷嬷也不停,直至打够了才将昏死的春婵丢去了柴房。 正厅里,一室寂静。 “出了些小插曲,让王大人久等了。”宋锦悦见了礼,解释道。“这便是那一百两银票。” 她将东西递给秋韵,秋韵捧着那一张银票送去了王大人跟前。 王大人收下了那银票,起身告辞,“下官先回京兆衙门了,今日叨扰贵府了。” 沈氏亲自送着王大人离去。 宋锦悦则立在院门外,目送着王大人走远。 她这才回了明筑轩,看向秋韵,吩咐吩咐道:“秋韵,问下你表兄,徐府那边可还有异样,再过几日,便让你表兄带着人回去吧。” “是。” 如今,徐太医已经死了,那老者也自缢而亡。 暗中的人,怕是已然惊动,定然不会派人暗中前去徐府查看。 眼下线索虽断了,可那幕后的人怕是已然该急了。 毕竟,如今皇后有孕,天子大喜,往昭华殿赏赐了诸多珍宝,又给格外赏赐了一份隆重的珍宝。 可见皇后在皇帝心中分量。 如今,那幕后之人想再动皇后娘娘的龙胎,已是极难。 今日阳光甚好,宋锦悦也没窝在屋子里,让婢女搬了软凳方在院中,石桌上架起了炭火,炉子上温着茶水。 宋锦悦闭着眸子,耳中是炉子上正烧的滚烫的沸水咕嘟咕嘟泛着浪花的声音。 听着听着,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袁嬷嬷取了厚重的探子轻轻盖在二小姐身上,宋锦悦侧躺着,不过翻了个身子,不曾醒转,竟继续睡了过去。 袁嬷嬷生怕她着凉,又不忍将宋锦悦给吵醒,命人搬了两盆炭火搁在一旁。 看着再无遗漏,袁嬷嬷这才进入屋内搬了一张矮凳出来搁在宋锦悦身旁。 她怀中是个针线筐,里头正有一只绣了多半的帕子。 冬日里,京城小姐们的帕子上大朵绣着赤色花团锦簇的图案,瞧着能让人驱散几分冬日的寒意来。 可宋锦悦不喜欢。 袁嬷嬷便绣上了一只披着红色斗篷的老虎来,那老虎瞧着虎头虎脑,甚是讨喜的模样。 因着快到年下,这帕子最是应景。 秋韵打外头办完事情回来的时候,就瞧见自家小姐在院子里睡的正香,袁嬷嬷手中针线快速穿插而过,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宋锦悦,唇角扬着笑。 那画面,瞧着甚是温馨。 秋韵就凑在袁嬷嬷身边,看着她绣着帕子。 宋锦悦这一觉,足足睡了两个时辰,若不是感觉有些口渴,她怕是还要再睡上一会。 “回来了?”宋锦悦看见秋韵在身旁,出声道。 秋韵点了点头,宋锦悦掀了锦被,缓缓坐起,秋韵忙将石桌上早搁着的大氅取了过来,亲自为自家小姐系好,“小姐莫要着凉了。” 袁嬷嬷现下并不在,院儿中只有主仆二人。 “小姐放心,表兄说再守上几日再撤退,还说徐太医自打回府,便闭门不出,连徐夫人同一双儿女都不曾见,就……” 也不知徐太医在赴死前,到底是如何想的,竟不愿同家人见上最后一面。 “旁的奇怪的地方倒是没有了。” 秋韵将从表兄口中得知的消息,一五一十同小姐说了出来。 宋锦悦端起石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 心中倒是没有多少波澜,许是自打徐太医的事情败露后,徐太医不得不直面自己做下的一切,心中万般愧疚。 让他没有颜面再见皇后,且他需要以死来保下徐夫人同一双儿女。 姨母已经没有再追究此事,一心只乞求着腹中的龙胎能安慰落地。 宋锦悦才起身梳理好了发髻,婢女来报,太子同五皇子登门拜访。 现下国公爷不在府中,沈氏也出府去了。 宋锦悦只得硬着头皮来见客。 等到了正厅,太子正同五皇子贺元帧坐着闲聊,瞧见她来,二人停下,视线齐齐落在她身上。 “太子殿下、五皇子殿下。”宋锦悦按着规矩见了礼。 贺元一微微皱眉,“先前只觉得悦表妹对孤生疏,如今瞧着,悦表妹好像对所有人都生疏了?” 贺元帧看向太子,点头认同太子的话。 “坐吧。”贺元一指了指一旁空着的位子,说道。 宋锦悦缓缓走了过去,才落座,太子又出声问道:“烟儿在府上一切可还好?可否叫她出来同孤见一面?” 今日太子登门,本就是来看烟儿的。 谁知出宫的时候,正巧撞见老五,想着自打他回京城,听说了二人之间好似不合,想起幼时二人的情意,便想着当一下和事佬,缓和一下二人的关系。 毕竟母后已为他们二人下旨赐了婚。 宋锦悦神色毫无波动,起身又行了一礼,淡淡回道:“回太子殿下,烟儿在府中一切都好,只是现下父亲、母亲皆不在府上,不便叫烟儿出来同太子殿下见上一面。” “不必这般在乎规……” “太子殿下,且莫为难臣女。” 太子一句话还没说完,宋锦悦冷冷出声打断了太子的话。 见她面色不悦,太子贺元一倒是不好再追问。 只能看向老五,转移话题,道:“前日,母后还问起了五弟,想要何时完婚。” “太子殿下,若是无事,请恕臣女且先告辞,府中现下还有诸多事情未曾忙完。”宋锦悦起身,又行了一礼。 语气中透着淡漠疏离。 太子殿下面上的笑僵在脸上,惊诧地看向这个表妹。 这是要赶人的意思了? 第54节 他那乖巧懂事贴心的表妹如今怎么变成了这样? 贺元帧心中倒是没有多少情绪起伏,自打宋锦悦回京,他总能有意无意察觉到宋锦悦对他的不喜与疏离。 第76章 送客 太子只觉得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凉意。 只能讪笑着缓解尴尬。 “太子殿下,臣女还有事情要忙。” 宋锦悦见太子丝毫没有走的意思,她也不想为这太子吩咐厨房备饭。 实在是不想同贺元帧同坐一桌,若单单只是太子表兄,那她今日也不必摆出了这副拒人于千里的模样出来。 实在是,同贺元帧没有半句话要说。 “太子皇兄,咱们且先走吧。”贺元帧起身同太子作揖。 太子点了点头,这才缓缓起身。 路过宋锦悦身旁时,他细细打量着宋锦悦上下,想要从其中窥探出一丝不对劲的来意出来,可却没有丝毫收获。 贺元帧落后太子几步,行至宋锦悦神情,忽地停下脚步,眼中晦暗不明看了一眼。 宋锦悦轻飘飘回视着贺元帧的视线,眸子中没有半点惧意与旁的情绪。 贺元帧见她如此,想说的话终究是咽了回去,转头迈出了正厅。 “太子殿下,五皇子殿下,二妹妹没有留你们用饭?”门外宋锦夕那明媚轻柔的声音缓缓响起。 宋锦悦微微挑眉,抿了抿唇,只得出去说话。 她才迈出正厅,正瞧见宋锦夕同太子及五皇子行礼,今日宋锦夕特意穿了一身正红对襟儒袄陪着金边百褶红裙,衬的她肌肤凝雪,白里透红。 倒是颇有几分娇俏可人,明艳动人,这身正红倒是被宋锦夕穿的没有半分突兀。 再陪着那浅淡精致的妆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回的。 “不了,太子皇兄还有事情要忙。”贺元帧出声回绝了宋锦夕的好意。 可借口,却是用的太子,而不是他自己。 宋锦悦没有接话,立在正厅门前,宋锦夕看了一眼她,莞尔一笑,道:“二妹妹,现下正是用午饭的时辰,怎好不留二位殿下在府中用饭,若是二位殿下回了宫中,也是要错过用饭的时辰。” 宋锦夕一副贴心善解人意,倒是衬的宋锦悦有几分不懂事。 可宋锦悦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只淡淡睨着宋锦夕。 宋锦夕被她这视线竟是看的心底有些犯怵,略微尴尬地笑了两声,硬着头皮再次开口,道:“二妹妹,小祖母说是让留着二位殿下在府中用饭。” 竟搬了宋老夫人出来,想着宋老夫人现下的腿伤也怕是快好了,这些时日一直安静地缩在自己院内,闭门不出。 “哦,那便依了小祖母的意思,只是我实在有事要出府一趟,就不陪着二位殿下用饭了。”宋锦悦行着礼,看着太子同五皇子解释道。 宋锦悦都不在府中,太子又见不上烟儿,哪里肯在国公府用饭,忙出声道:“孤回宫还有事要忙,就不叨扰国公府了,谢过宋老夫人的好意,改日孤在登门拜访。” 太子发了话,贺元帧自是要跟着一道儿走的。 宋锦悦借口要赶着回去换衣裳,委托了宋锦夕将二人送出了门。 可她并没有真的回明筑轩,而是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等太子上了马,已走了好一段路,贺元帧还没有走,而是转身去了一旁的小巷。 宋锦夕身边的婢女打发了国公府门房上的小厮,宋锦夕这才从门房去了一旁贺元帧所立的巷子内。 宋锦悦从另一侧跟了上去,那婢女因担心着小厮,丝毫未察觉到二小姐带着秋韵去了那巷子内。 秋韵一颗心怦怦直跳,她捂着唇,生怕自己呼吸大声些让大小姐同五皇子给听了去。 不知道小姐为何要来听墙角,许是无聊? 有了这个认知,秋韵觉得,这些时日发生的这些事,听墙角到成了最轻松之事了。 宋锦悦面无表情,倚在墙边,侧耳倾听。 这巷子并不慎,不过两丈罢了。 只因着巷子过道狭窄,一般并无多少人出入,狭窄的巷子里被人堆满了废旧的木桶竹竿长条。 阴暗潮湿的气味扑鼻而至,宋锦悦取了帕子掩在鼻尖。 “元帧……你、你真的要娶二妹妹?”宋锦夕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夕儿,你知道的,我同宋锦悦之间,皇后下旨赐婚,即便我们两个人都不想成亲,可是这亲,非结不成!” “可是……你这些日子都没有来瞧我。”宋锦夕声音里带了些哭腔。 巷子里沉默良久,也不知贺元帧怎么劝的。 宋锦夕再开口时,声音里明显带了几分欢快,“元帧,那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等忙完这一阵子,我就来看你。” “元帧,那你,真的会娶我吗?” 宋锦悦听着二人的对话,宋锦夕说完这句,宋锦悦明显听出了宋锦夕心下的惶恐来。 可是贺元帧没有说话。 宋锦夕也没再追问,巷子里传来女子低低呜咽之声。 宋锦悦扯了扯唇,翻了个白眼。 贺元帧这个渣男这不是摆明了不想负责?宋锦夕怕是已经看出来了,这才慌了神,哭的是自己的处境罢。 “大姐姐,你放心,五皇子妃的位置,我不会同你抢的,我不稀罕。”宋锦悦三两步走了进去。 正巧撞见宋锦悦正缩在贺元帧怀中,二人正拥在一处,瞧着情真意切,甚是感人, 可二人瞧见她来,身子本能地僵硬,贺元帧推开宋锦悦,往后退了一步。 清了清嗓子,扭过头去,将这难堪的场面丢给了宋锦夕来处理。 “那我就祝大姐姐同五皇子早日修得正果,不必再这般藏着掖着来私会!”宋锦悦特意咬重了“私会”二字。 宋锦夕惨白的一张小脸顿时爬上了一抹羞愤。 她想要辩解,可又想到宋锦悦早知了她同五皇子之间的那点子事,如今寻了机会撞破,这摆明了就是让她难堪。 一时,宋锦夕默默合上了唇,再未多言一句。 她垂着头,看着那被双手绞着地帕子,默不作声。 宋锦悦浅浅笑着,再看了二人一眼,淡淡道:“我就不打扰二位了,二位继续。” 说完这话时,宋锦悦走到宋锦夕跟前,蹲下身子,从宋锦夕脚边捡起了一枚雕着双鱼的白玉玉牌,将那玉牌缓缓收到手中。 缓缓起身,再未多言一句,转身出了巷子。 宋锦夕正要追上前去索要那玉牌,贺元帧却拉住了宋锦夕,让她算了,莫要声张此事。 第77章 赴宴 “可是,那东西……” 宋锦夕眼中写满了担忧。 贺元帧摇了摇头,道:“寻个机会拿回来就是了,你且回府去罢,莫要惹恼于她,此事若闹开,咱们就都完了。” 宋锦夕这才作罢,转身从门房回了国公府。 宋锦悦拿着那玉佩回了明筑轩,一进了明筑轩,宋锦悦便吩咐人将大门给锁了起来。 屋内,宋锦悦将那玉牌交给秋韵,嘱咐她贴身保管好。 这东西,万不能丢了。 今日她原本只是想去听听墙角,谁知竟还有这般大的收获。 这东西,若不是她认识,又怎会知晓,贺元帧还真是大方,竟将亡母唯一留给他的遗物送给了宋锦夕。 这东西,前世,姨母本意是让贺元帧送给她的。 可那时,贺元帧只说东西丢了,只能以别的东西来代替。 谁知,东西竟是到了宋锦夕手中,而不是贺元帧口中所言那般,丢了! 如今,这东西兜兜转转到了她得手中,并不是她想要,见不得贺元帧将东西送给宋锦夕。 而是这东西日后是证据,指不定还能帮上她大用处。 她料定了宋锦夕不会来同她讨要。 坐再屋内烤着炭火,袁嬷嬷这时走了近来,说道:“二小姐,明日就是赵大人家的寿宴,您看是穿那件衣裳前去赴宴?” 袁嬷嬷手上端着两件衣裳,一件青色,一件浅紫色。 这衣裳料子皆是出自宫中,袁嬷嬷先前已将衣裳浆洗熨烫好,又用了香料熏过,现下才端了来,好让二小姐挑选。 宋锦悦看了一眼,随手指了指那件浅紫色的衣裳,“就那套吧,对了,嬷嬷,派个人知会小祖母同婳姐姐一声,莫要错过了明日的时辰。” “是,老奴亲自去一趟,派旁的人去,老奴放心不下。”袁嬷嬷说着自己的担忧。 宋锦悦便应了此事。 袁嬷嬷前脚才走,后脚章府便派了人来传信。 外祖母因着年纪大了,京城中的宴会大多都不大参与,舅母谢氏因着要入宫陪着皇后,故而只有章定芝一人前去赵府贺寿。 章定芝思来想去,便想着同表妹一道儿前去赵府赴宴。 可宋家姐妹多些,章定芝便说让宋锦悦同她一道儿坐上章府的马车,宋国公府的马车便留给旁人去坐。 宋锦悦没多想,应下了此事,正巧,她也不愿同宋锦夕同乘一辆马车。 等袁嬷嬷来回话时,晚饭都已做好了摆上了桌。 第55节 瞧见袁嬷嬷面上强颜欢笑的模样,宋锦悦猜到了定是宋老夫人为难起了袁嬷嬷,让袁嬷嬷留下一道儿用饭。 “嬷嬷,可是老夫人说了什么?” 袁嬷嬷自是摇头,“老夫人不曾说什么,” 宋老夫人的人品摆在那里,先前因着讨要料子不成在她们院门口摔了一跤扭了脚,现下哪里还能待见明筑轩上下? 袁嬷嬷道明了来意,宋老夫人还是明里暗里没少挤兑袁嬷嬷。 可为着二小姐的名声,袁嬷嬷没有争论,只赔着笑致歉,宋老夫人又哪里敢真的派人责罚袁嬷嬷?袁嬷嬷是从章府来的嬷嬷,这事儿,宋老夫人自是知晓的。 她只拿话挤兑了几句。 “嬷嬷,凡事若是牵扯于我,不必忍着,凡事你越是忍让,旁人就越是觉得你可欺。”宋锦悦夹了一筷子青菜,声音淡淡说起。 袁嬷嬷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宋锦悦去给沈氏请了安,沈氏今日难得笑的欢快。 这还是她头一次能带着女儿出府去参加寿宴,心情如何能不好? 见了宋锦悦时,心下难得一见的有了几分真真切切慈眉善目的心思来。 “悦儿来了,今日这一身打扮,瞧着真真是不错。”沈氏随意扯起了话题。 宋锦悦今日穿的是一件绣着浅紫色对襟襦裙,上头绣着蓝底白蕊的兰花,颇有几分清丽出尘之色。 沈氏穿了一件暗紫色对襟襦裙,上头绣着花团锦簇的图案,头上带了只金珠牡丹头面,鬓角各簪了一支橘色珠花,耳坠上各坠了一只金珠。 宋锦夕穿了一件碧色对襟襦裙,上头用银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头上带了只花团锦簇的金丝头面,两边鬓角各簪了一朵月白色的小花,耳坠上挂着一对白玉珠。 母女二人今日都是盛装打扮。 反倒是宋锦悦,发髻上只简单簪了一支金簪,鬓角各簪了一朵小巧的金花做点缀。 今日寿星是赵老夫人,她是去为人贺寿,而不是去主人家喧宾夺主。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若是提点沈氏一句,反倒还不落好。 “走吧。” 沈氏起身发了话,宋锦夕、宋锦悦也跟着缓缓起身。 “母亲,婳姐姐呢?”宋锦悦在沈氏屋里并不曾瞧见宋青婳,故而问起。 “瞧母亲忙的糊涂了,竟把这事儿给忘了,赵嬷嬷,你快去看看婳小姐可否收拾妥当了?”沈氏故作才想起,看向身边的赵嬷嬷吩咐道。 “是,老奴这就去看看婳小姐好了没。” 赵嬷嬷话才说完,转身还没走出正屋,宋青婳便带着婢女来了。 “伯母、夕姐姐、悦妹妹。” 宋青婳一身浅粉色对襟襦裙,上头用金线勾着祥云叠簇的图案,发髻上带了一只赤金头面,瞧着就极为贵气,虽说自幼长在商贾之家,可如今一打扮起来,倒是同京城的贵女不想上下。 “婳儿来了,正好,咱们一道走吧。” 沈氏发了话,姊妹三人行了礼,这才跟着沈氏一道儿往国公府正门走去。 沈氏特意嘱咐车夫备了两辆马车。 可瞧见章府的马车就停在门口,章定芝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行至沈氏跟前,缓缓行礼,道:“沈夫人,今日我同表妹一道儿去赵府赴宴,可否让表妹同我同乘一辆马车?” 沈氏眼皮子跳了跳,点了点头,这才拉着女儿上了马车。 宋锦悦便跟着章定芝坐上了章府的马车,宋青婳也不想去打扰二人,独自坐上了另一辆国公府的马车。 三辆马车缓缓朝着赵府驶去。 “悦妹妹,你那堂姐,我瞧着今日那装扮,倒是衬那样貌在京城也算是能排的上号的。”章定芝想起方才宋青婳的装扮不由感叹道。 前些日子,她来国公府时,宋青婳衣着素净,妆容也多为寡淡。 今日这装扮,瞧着是用了心思的,倒是让人另眼相看。 第78章 玉簪 “婳姐姐的容貌是极好的,想来江南那位叔母的容貌也是不差的。”宋锦悦丝毫不吝啬地夸赞着宋青婳。 “悦妹妹,我瞧着她的性子想来也是不错的,只是你家那老夫人让你带着人出去走动,怕是存了旁的心思罢?”章定芝挽着宋锦悦的胳膊,皱着眉说起自己的看法来。 宋锦悦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小祖母是存了想要将婳姐姐嫁入高门大户里的心思,不过……我听说婳姐姐在江南已定了亲。” 章定芝神色一怔,自己孙女都定亲了,这做祖母的还想拆散自己孙女的姻缘不成? 也不怕事情败露,孙女的名声坏透,哪里还能在京城立足? 聊着聊着,马车已到了赵府门前。 自有婢子掀了车帘,章定芝先一步下了马车,又回身来扶宋锦悦下了马车。 赵夫人亲自在门口迎客,沈氏正带着宋锦夕同宋青婳上前同赵夫人说话。 闲聊了几句,赵夫人瞧见立在府门口前的章府的马车。 示意身边的嬷嬷将沈氏一行人先迎了进去,这才亲自下了台阶上前。 “赵夫人。” “……” 章定芝同宋锦悦同赵夫人行了礼。 赵夫人笑的温柔,上下打量着宋锦悦,叹道:“这就是宋国公府的二小姐罢?几年不见,如今竟出落地这般亭亭玉立。” “赵夫人谬赞。”宋锦悦笑着致谢。 “快进去吧,外头冷。”赵夫人作势便亲自迎了二人进去。 回头又问起章定芝,道:“章老夫人的身子可还安好?” “祖母的身子还算健朗,只是,到底年岁大了,不爱折腾,还请赵夫人见谅、” 章定芝行着礼答着,赵夫人忙一手将欲要行礼的章定芝扶了起来,笑着摇头说道:“章小姐能来,已是赵府的荣幸。” 章家一门武将忠烈,章大将军同章小将军常年驻守边关定州,于家国是莫大牺牲,因此朝中不论文官武将,对章家都是毕恭毕敬,绝不敢怠慢丝毫。 再者,自打皇后传了有孕出来,章夫人谢氏就入宫亲自陪着,如今章府上下,皆是章小姐在打理,她能出面参加赵府的寿宴,赵夫人已然很是欣慰。 “前些日子,宋国公为着宋二小姐的事情亲自来登门,虽说我家大人没有帮上什么忙,还请宋二小姐莫要往心里去。”赵夫人又将话题扯到了宋锦悦身上。 宋锦悦听的有些迷糊。 前些日子?父亲来寻赵大人? 是了。 是巫术娃娃之事。 她被巡城司杜大人带走问话,那时,父亲没有为她出面说话。 她当时,只觉得整个人浑身上下凉透了。 虽然她知道自己能洗脱嫌疑,可是父亲的态度,父亲的舍弃,终是叫她很是失落,失望。 她初回京城,虽说几年未见,可她没想到,父亲已经那般不在乎自己了。 原来,父亲为她奔走过的,只是她不知罢了。 巡城司的杜大人向来贴面无私,所以父亲这才寻到了同杜大人是连襟的赵大人。 宋锦悦回过神来,看向赵夫人,笑着致歉。 见此,赵夫人便没再多说什么,将二人引去了后院赵老夫人的院子。 现下赵府已来了不少女眷,赵老夫人在屋里见了一波又一波客人,现下正同沈氏在屋里说笑。 婆子掀了竹帘,将赵夫人等几人请了进去。 主位上的赵夫人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暗红色对襟夹袄,上头用金线绣着旭日东升伴着叠簇祥云的纹路,发髻上带了一头金凤头面。 一串拇指大小颗颗圆润光滑的珍珠串成了项串,挂在脖颈上,正巧搭在胸前那旭日图样的纹路上,瞧着倒是极为贵气。 赵老夫人抬头看向赵夫人。 赵夫人行了礼,这才看了一眼身后的章定芝同宋锦悦,解释道:“母亲,儿媳带章小姐和宋二小姐来给您请安了。” 赵老夫人顺着儿媳的手一一看去,经不住温柔地笑了起来。 “祝赵老夫人福寿安康,喜乐平安。” “祝赵老夫人福寿绵延,笑口常开。” 章定芝同宋锦悦并排跪了下来,说着祝寿的贺词。 赵老夫人急忙示意身边的贴身嬷嬷亲自将二人给搀扶了起来,喃喃道:“不必这般客套,我同你祖母,当年也是闺中密友。” 赵老夫人同章老夫人还未嫁人时,幼时也算是京城里玩的比较好的手帕交。 可是后来,大家各自成亲,忙着各自的家事,多年下来,便不大联络。 “沈夫人,且先去前头用些茶水罢。”赵老夫人看向沈氏,淡淡说道。 沈氏面上神色颇有些局促,虽说赵老夫人这便是赶人的意思,沈氏不好再强留,只等起身道了谢,这才告辞。 宋锦夕同宋青婳自是跟着沈氏一道儿去了前院。 赵老夫人又看向自己的儿媳,说道:“你也去前头招呼客人罢,让我同这两个小娃娃说说话。” “是。”赵夫人也不恼,浅笑着带着人退了下去。 赵老夫人又看向自己的嬷嬷,吩咐道:“去将我梳妆台上的妆奁取过来。” “是。”那嬷嬷虽不知老夫人何意,听从着老夫人的指令。 不多时,那嬷嬷将老夫人的妆奁取了来。 赵老夫人接过那黑漆雕花妆奁,抬手打开,一双仓促的手在妆奁内翻找了好一会。 紧皱着眉头翻着。 第56节 直至找到了想要的东西,这才舒展双眉,眼中盛满了笑意,沧桑的手从那雕花妆奁内缓缓取出了两支玉簪,这才将雕花黑漆妆奁搁在了一旁的桌上。 将两支雕着祥云的玉簪递给嬷嬷,示意嬷嬷送去二人跟前。 “这两支玉簪,还是当年我出阁时,我母亲给我的陪嫁,原就想着,等日后生了女儿时,给女儿们做嫁妆。” 赵老夫人唇角上扬,眼中尽是柔意,整个人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一般。 “你们也知道,我这老婆子福分薄,没有女儿缘,今日一见着你们两个,便想起了这对玉簪,如今,终于是赶在我埋进土里时,将这玉簪送人,也好全了我这老婆子一生的心愿。” 章定芝同宋锦悦本不肯收,可赵老夫人一番话,倒是叫二人不好再推辞。 二人对视一眼,只能收下了玉簪,起身又行了一礼。 “承蒙老夫人抬爱,我们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第79章 介绍 赵老夫人又笑着摆了摆手,这才让嬷嬷将二人引去了前厅用席。 赵老夫人一生没有生下一子一女,现下的赵大人还是当年赵府一位姨娘所出,后来那姨娘过世,赵大人便被抱养在赵老夫人膝下。 后来成了赵府唯一的嫡子。 可那到底同赵老夫人没有血缘关系,赵夫人也为赵大人生下了两位女儿,可赵老夫人还是将这一对玉簪送给了她们。 思及此,到底有些叫人唏嘘。 嬷嬷在前头引路,章定芝挽着宋锦悦的胳膊,压低声音,道:“悦妹妹,你说赵老夫人什么意思?” 赵家又不是没有孙女。 可赵老夫人却将自己珍藏多年的玉簪送给了她们姐妹二人。 宋锦悦想了想,答道:“许是看在外祖母的面子上,赵老夫人才送了礼物给咱们罢。” 章定芝想了想,觉得表妹这话在理。 “两位小姐,到了。” 嬷嬷停下脚步,微微弯着腰,请二人入席。 厅内虽开着门窗,可丝毫感觉不到一点冷意,想来屋内的地龙烧的旺盛的缘故,厅内四角上也都摆着铜炉,里头正燃着烧的通红的炭火。 屋内的女眷欢声笑语,依着长桌而坐。 赵夫人陪着沈氏坐在一处,一旁陪着的是杜夫人以及林太傅家的女眷,旁的还有朝中其他几位大人家的夫人。 章定芝拉着表妹欲要寻处拐角的位置落座,席面前头不是没有她们的位子,只是因为章定芝想要同表妹闲聊上,坐在前头,又都是世家夫人,不得不去应酬。 反倒麻烦,倒不如就寻处拐角的位置落座。 视线搜寻了一圈,终是在拐角的位置寻到了一处空置的位子,章定芝正要拉着表妹落座。 前头却传来沈氏的笑声,“悦儿,快过来,母亲给你介绍几位夫人认识。” 宋锦悦抿了抿唇,不得不看向沈氏,行了一礼,往沈氏跟前走了过去。 章定芝因着担心沈氏作妖为难表妹,便也跟着走了过去。 “这就是我家二丫头,才回来没几日,日后,还请诸位夫人多照顾一二。”沈氏一副慈母的模样。 众人自是笑着应下了。 赵夫人身旁年长些的老妇人忽然招手示意宋锦悦过去,“快过来,叫我这老婆子仔细瞧瞧。” 宋锦悦只好又往前走上了几步。 “不错不错,同五皇子殿下倒是郎才女貌,极为般配。”那老妇人再次夸赞道。 “母亲,快快别说这些了,宋二小姐还未及笄呢。”赵夫人亲昵地挽着那妇人的胳膊,出声劝道。 原来,这妇人是林太傅的夫人,亦是赵夫人的母亲。 林夫人又笑着看了一眼宋锦悦,这才送开了宋锦悦的手,看向章定芝,又夸赞了一番。 “章小姐,宋二小姐,快坐罢。”赵夫人指了指临近空着的位子,示意二人落座。 二人又行了一礼,这才朝着那空置的位子走了过去。 宋锦悦紧挨着宋青婳落座,宋青婳一旁的是宋锦夕,几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悦儿,还不将你堂姐介绍给众人夫人认识认识。” 沈氏的声音再次响起。 方才沈氏带着宋青婳入座,众位夫人还以为那是宋锦悦,正要上前打招呼,沈氏这才解释说宋锦悦在赵老夫人屋里,等会儿就来。 众夫人都等着宋锦悦,便没问宋青婳是谁,沈氏也有意不想介绍宋青婳,只将自己的女儿宋锦夕拉在身边,朝众位夫人介绍着。 宋锦悦看了看宋青婳,起身,看了宋青婳一眼,示意她随自己来。 宋青婳搁下茶盏,跟着她一道儿上前去给众位夫人行了一礼。 “这位是我堂姐,闺名青婳。” 宋青婳恭敬行了一礼,众位夫人自是又夸赞了一番,众人却不再多问。心中却是清楚,想来这便是宋国公庶出堂弟的女儿。 前些日子,各家都听说了,宋国公那位小叔母从江南回了京城。 当年那位老夫人的壮举,可谓是惊呆了众人。 可到底是旁人的家事,众人不过在私下议论上几句,明面上,谁都不曾提此事出来。 “今日,我就厚着脸皮同众位夫人们讨个嫌,今日带着青婳出来走动见人,日后府上若是有什么诗会花会,可莫要落下我们家婳儿。”沈氏笑着拉着宋青婳坐在自己身侧,一脸地宠溺。 叫人觉得,宋青婳是宋国公府嫡出的小姐一般。 沈氏打的算盘,摆在明面上,众人又哪里听不出来,沈氏这是要给宋青婳寻婆家的意思。 宋青婳坐在沈氏身侧,自然也从沈氏口中听出了沈氏的意图来。 面上虽挂着笑,可那笑意已不知僵在脸上多久。 宋锦悦没有再多说什么,看了一眼沈氏与宋青婳,又朝着众位夫人见了一礼,这才转身回到了章定芝身边坐下。 沈氏将宋青婳搂在怀中,一脸宠溺,又同众位夫人们说笑着。 章定芝扯了扯唇,这才拉着表妹坐下,不愤道,“瞧那得意的样儿,也不怕笑闪了下巴。” 声音虽小,可宋锦夕还是听见了,她瞪了一眼章定芝,章定芝白了一眼她,拉着宋锦悦继续说话。 “悦妹妹,待会儿,咱们去吃翠香酒楼的烤鸡怎么样?” “好呀。” 前头的众位夫人们各自寻着话题各自聊着,倒是将沈氏同宋青婳给晾在了一旁。 沈氏面上讪讪,松开了宋青婳,示意她回去落座。 众位夫人们睨了一眼沈氏,没有再说什么。 宋青婳是宋锦悦带着来让众位夫人们认识的,众位夫人自然是要给宋锦悦脸面。 可沈氏就不一样了,沈氏带的人介绍,众人不过面子上应付一二。 眼下,沈氏摆明了想给宋锦悦难堪,众位夫人又不是不灵光的。 她们看重宋锦悦,不单单是因为她是宋国公府二小姐。 更是因为,她是章大将军府的外孙女,更是皇后娘娘嫡亲的外甥女。 只这两层身份,哪一层都比宋国公府要来的贵重许多。 “悦妹妹,对不起。”宋青婳才落座,看着宋锦悦,小声道歉。 宋锦悦只笑着摇头道:“无事的,婳姐姐不要放心上去。” 宋青婳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可看着一桌子的女眷,终是咽下了要说出口的话、 “悦妹妹,待会儿,我可否跟着你一道儿回国公府?” 第80章 报丧 宋锦悦看向宋青婳,解释道:“婳姐姐,我待会要同芝表姐去翠香酒楼吃烤鸡。” “哦?那算了。”宋青婳满脸写满了失落。 可是也不好再迎着头皮硬要跟着一道儿去。 章定芝扯了扯唇,也没多说什么。 等用过赵府的席面,众位夫人各自告辞,沈氏正同众位夫人说话,章定芝便拉着宋锦悦过去行了礼告了辞。 这才出了赵府,上了章府的马车。 “悦妹妹,你说,你那堂姐今日凑过来想做什么?”章定芝这才提起宋青婳的古怪来。 这些时日,宋青婳都不曾主动上门来示好,可见是不想搅合进国公府内。 现下忽然凑上来,怕是有旁的心思。 宋锦悦歪着头,想了想,“想来婳姐姐来寻我,怕是有事相求。” 章定芝却是听的不解。 宋锦悦便解释道:“今日,她终于认清了自己祖母的算盘,想来她是不想作为自己祖母手中的利刃,亦或者,她心中对那定亲的未婚夫,极为看重。” “那你说,她会不会闹着要回去?好躲避宋老夫人的安排?”章定芝却不大看好,宋老夫人那样的人品,已然存了那样的心思。 如今,断然是不会依着自己孙女的心意的。 怕是必然要闹上一场。 这些,宋锦悦倒是不好揣测,摇了摇头,她也不知。 马车停在了翠香酒楼,章定芝同掌柜要了一间雅间,赵府寿宴的席面,二人都不大吃上几口,现下终于是吃了些东西果脯。 等用过了吃食,章定芝便嘱咐车夫将马车往国公府赶去。 第57节 宋锦悦舒服地靠着芝表姐半躺着,马车缓缓行在街上。 迷迷糊糊之际,章府的马车已然停在了宋国公府门前。 宋锦悦缓缓下了马车,目送着芝表姐的马车渐行渐远,一转身,正要入府,竟撞上了徐府的管事。 那管事一身白衣孝服,弯着腰同宋锦悦行礼,道:“老奴给宋二小姐请安。” 宋锦悦额首,示意徐府管事不必多礼。 只见那管事手中捧着一沓白色请柬。 宋锦悦便猜到了来意,示意那管事进府说话。 行在长廊下,徐府的管事身子微微弓着,面上尽是愁容不展,跟在宋锦悦身后,宋锦悦已命小厮将沈氏请去了正厅。 “徐太医定了那一日出殡?”宋锦悦忽地开口问道。 徐府管事顿了顿,叹了一声,缓缓回道:“两日后,明日宴请众人给徐大人送行。” 徐大人这一走,留下徐府孤儿寡母,日后在京城想要立足,已是万难,万日风光无两的徐太医府邸,现下倒是冷冷清清,叫人嘘嘘不已。 想着徐府日后的处境与出路,管事心下更加惆怅不已。 “徐夫人可还好?” 那管事直摇头,又长叹了一声,为难答道:“夫人昏厥了几回,现下强撑着心神为徐大人操办丧事,只怕等丧事办了,夫人要好生休养了……” 徐太医死的蹊跷,可徐太医死后,皇后就查出了有孕。 这事儿,皇上虽没有名言,可也猜到了一二,怕是向来为皇后请脉的徐太医已有了异心,且还自缢而亡。 皇帝虽命宋国公督办此事,可现下此事没有进展,尸身已在徐府停放了几日。 徐夫人日日昏厥不振,皇帝这才准许徐家先为徐太医安葬后事。 这便是,只等再拖上几日,徐太医之事,便会不了了之。 自打徐太医失踪那一日,去了何处,没人知晓,徐夫人也不曾声张闹开此事,只一心为夫君操办后事。 “那徐夫人日后可有旁的打算?” “夫人说,想带公子小姐回乡下去生活。” 说话间已到了正厅,宋锦悦便告辞回了明筑轩。 一路上,想起徐太医,到底叫人有些莫名难受。 秋韵看在眼中,却也不好多问。 只静静陪着自家小姐。 宋锦悦坐在窗边,看着院内的景色,一时想起定州,忙唤了秋韵过来,问道:“近来定州可有来信?” 今日倒是忘记问问芝表姐,舅舅有没有来信。 秋韵摇着头,“不曾有信送来。” 算着时日,已有七八日没有收到定州的来信,算着路程,向术也该到了定州,怎就没有传信回来? 她送去定州的信,平表哥应是已经看到了,怎么还没回信? 是出了旁的事不成?拖住了平表哥给她送信的路程? 思量间,宋锦悦提笔又写了一封信,嘱咐秋韵派个可靠之人,将信送去给向术。 秋韵带着那封信笺出了府。 屋内宋锦悦依旧坐在窗边发呆。 门外传来秦绾的声音,“宋二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宋锦悦看向门口,答道。 秦绾向来不大麻烦于她,今日登门,不知为着何事。 宋锦悦起身,走到正堂,秦绾也正巧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秦绾,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让她坐下说话。 “宋二小姐,哥哥说等他进了考场后,想要退掉翠香酒楼的客房。”秦绾面上有些羞涩,缓缓道着来意。 再有三日,便到了科考之日。 一入考场便是三日。 秦晟不想在占着客房,让宋锦悦承担自己的花销。 秦家兄妹的心思,宋锦悦自然是猜到了的,连忙摆了摆手,笑着道:“不差这几日,无事的。” 秦绾还要再推辞,宋锦悦摆了摆手,让她不要同她见外,且皇后娘娘的身子,服用了她得药方,现下已恢复了七八成。 因着是私下为皇后娘娘看诊的缘故,皇后不好赏赐秦绾什么东西。 宋锦悦便让秦绾不要再同她客气,她帮皇后之事,便是对她最大的报答。 秦绾这才作罢。 送走了秦绾,秋韵也回来了,她让自己的表兄亲自跑上一趟定州去送信,宋锦悦听着便没再多说什么。 等她换了衣裳,准备用晚饭的时候,宋国公难得来了明筑轩。 见她这里已摆了晚饭,便坐下要同宋锦悦一道儿用饭。 袁嬷嬷忙去备了碗筷来。 宋国公看了女儿一眼,沉声问道:“今日去参加赵老夫人的寿宴,一切可还妥当?” “回父亲,一切都妥当。” 宋国公端起汤碗,舀了一勺浓汤,浅尝了一口,赞道:“你这小厨房的厨艺,倒是同酒楼里的厨子不相上下。” 第81章 荒唐 “这都是袁嬷嬷的手艺。”宋锦悦看向身后的袁嬷嬷,这才回道。 一小会的功夫,宋国公碗中的浓汤已见了底。 宋锦悦伸手欲要接过父亲手中的瓷碗,要再添一碗,宋国公摆了摆手,不肯再续。 搁下手中瓷碗,这才看向面前的女儿,说道今日的来意,“今日徐府管事登门来送帖子,明日,你随你母亲前去徐府送送徐太医吧?” 宋锦悦微挑眉梢,让她去? “父亲,这是母亲的意思,还是徐夫人的意思?”宋锦悦直直看向父亲,想要一探究竟。 虽说徐太医帮了姨母许多,可到底最后,徐太医背叛了姨母。 如今叫她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竟然去给徐太医送灵? 这满京城,怕是头一次听说了吧。 宋国公和颜悦色的脸上,忽地僵住,看向女儿,清了清嗓子,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虽说这于礼确实不合。 可沈氏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如今他又是皇上下旨督办徐太医自缢而亡的主官,徐太医出殡,宋国公府身份最贵重的,便只有这个女儿了,若是女儿能前去送灵。 京中怕是少不得要夸赞上他几句。 沈氏又吹了几句枕边风,宋国公这才厚着脸皮,来同女儿商议此事。 原以为,因着皇后的缘故,这个女儿能一口答应下此事。 可谁知,她竟问起,是谁的主意。 宋国公一时反倒是不知怎么回道。 见父亲如此,宋锦悦当下便猜到了一二,起身跪在地上,双手匍匐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嗡声道:“父亲,恕女儿不能从命,此事于礼不合。” 宋国公哼了一声,起身大步离去。 半点不见先前的和颜悦色。 袁嬷嬷立在一旁,叹了一声,见宋国公出了明筑轩,这才蹲下身子,轻轻搀扶起了二小姐,轻声劝道:“二小姐莫要往心里去,想来,国公爷一时相差了,这才提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来。” 宋锦悦唇角扬起一抹苦涩地笑,搭着袁嬷嬷的手,缓缓起身,看向那早已不见父亲身影的门口,嘲讽道:“是啊,这般荒唐的事情,父亲竟然能提出来,想来,我在父亲心中,也就如此了吧。” “父女哪里有隔夜仇,国公爷许是近几日为着徐太医的案子上火,如今又怕薄待了徐太医的丧仪,恐叫人议论。” 袁嬷嬷继续劝着。 可宋锦悦听着只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这才缓缓看向袁嬷嬷,无力道:“嬷嬷,不必劝我了,我心中都明白。” 袁嬷嬷还想再劝,可宋锦悦依旧坐了下来,重新端起桌上的瓷碗,小口嗫嚅扒拉着碗中饭菜。 仿佛吃进去的不是饭菜,而是诉不尽的委屈与无奈。 用过晚饭,宋锦悦带着秋韵去了宋老夫人的院落。 今日登门,她有一件要事,她不能再拖了。 宋老夫人才用过饭,正在屋内软榻上躺着,宋青婳就坐在一旁绣着帕子。 下人通传,说是宋二小姐来了,嬷嬷忙上前搀扶起老夫人坐好,宋青婳也搁下手中的针线活计。 起身亲自去门口相迎。 “小祖母,婳姐姐。” 才进了屋,宋锦悦便行了礼,宋青婳回了礼,唤了一声“悦妹妹”。 宋老夫人听说赵府的宴会上,宋锦悦将孙女介绍给了众位夫人认识,现下自是有些许满意。 便笑着看向宋锦悦,问道:“悦丫头,怎么这会过来了?这冬日天黑的早,也冷的快,快坐下喝杯热茶驱驱寒意。” 自有嬷嬷上前为宋锦悦奉了热茶,宋锦悦谢过宋老夫人,坐下后,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缓缓搁下茶盏。 视线在屋子里左右扫视了一圈,这才狐疑看向宋老夫人,问道:“小祖母,怎么不见堂兄?好像这几日,都不怎么瞧见堂兄。” 自打宋广来了京城,入了宋国公府,宋锦悦除了初次瞧见,之后便没怎么瞧见过这位堂兄。 提起这唯一的孙女,宋老夫人的唇角不自觉上扬,笑骂道:“那皮猴向来顽劣,自打入了京城,每日都要出去晚上一整日,天不黑,是不归家的。” 宋锦悦一副了然地点了点头。 第58节 神色忽然涌上了几分羡慕。 宋老夫人看在眼中,随口问道:“怎么了?悦丫头不必同小祖母藏着掖着,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且直说无妨。” 宋锦悦微微抬头,看了看宋青婳,又看向宋老夫人,长长叹了一声,这才缓缓解释道:“小祖母,我羡慕二叔儿女双全,不似国公府,只有我同大姐姐,到如今,竟是连一个男丁都没有。” 宋锦悦垂下头,又长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也不知日后,我同大姐姐出了门,父亲同母亲日后可怎么办才好?” 一句话,倒是听的老夫人心中起了浪花来。 宋锦悦今日来同她说这些。 不单单只是来同她诉苦的吧? 宋锦悦忽地仰头,眼中泛起泪花来,看向宋老夫人,一脸忧愁,“小祖母,您说,这国公府日后,可如何是好?” 宋老夫人定定看着宋锦悦,紧绷着心神,凝重地看向她,说道:“悦丫头有心了。” “小祖母,不怕您笑话,我担心以后我亡母在地下连个祭祀的后人都无,那我这女儿真是有愧于父母。” 宋锦悦眼角挤出了几滴泪来。 宋老夫人起身,缓缓走到宋锦悦身边,将她轻轻揽入自己怀中,拍着宋锦悦的后背。 “小祖母倒是有个法子,就怕悦丫头你恐觉得小祖母贪图国公府家财。”宋老夫人沉声说起自己的提议来。 宋锦悦急忙挣脱开宋老夫人的怀抱,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神色郑重,摇着头,答道:“小祖母,您直说无妨,我明白,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必分的这么见外。” 宋老夫人听的的是心花怒放,笑着点头应下了,眼中尽是赞许,道:“悦丫头真是个好孩子。” 嬷嬷搀扶着宋老夫人坐回了主位,宋老夫人这才再次开口,道:“我的意思,是叫你堂兄过继到你亡母名下,也不叫这国公府日后没有个男丁守孝。” 宋锦悦抬头看向宋老夫人,一脸担忧,“叔叔同叔母怎么办?” 第82章 挑起 宋老夫人笑着摇头,回道:“悦丫头不必担心,你叔母还年轻,日后再生养一个就是了。” 宋老夫人言下之意,就是自己的儿媳还能生养,国公府这位当家主母这么些年瞧下来,已是不能生养了。 宋锦悦面上这才稍稍松懈了紧绷的心神,抬头看向小祖母,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宋老夫人笑着道:“悦丫头可还是有旁的心思?不如说来小祖母听听。” 宋锦悦急忙摇了摇头,解释道:“小祖母误会了,我并无旁的心思,只是……这事儿,我要如何同父亲母亲开口?” “这个便不必你操心了,你既然存了这心思,小祖母也明白了,这事儿便交给小祖母来办就成。”宋老夫人一副善解人意。 宋锦悦连连道了谢。 目的答道,宋锦悦便起身告辞,宋老夫人也不留她说话,摆了摆手示意她先走。 宋青婳急忙起身,同祖母告了辞,亲自去送宋锦悦。 宋老夫人没有不应的,很是满意宋青婳的态度,便放了她去送送宋锦悦。 二人才出了房门,宋老夫人身子歪躺在椅背上,看向门口的方向,同自己身边的嬷嬷说道:“倒是没叫咱们白跑一趟,这丫头,身份再贵重又如何?这国公府到底没个男丁,难不成找个赘婿不成?” 宋老夫人唇角扬起一抹嘲讽地笑意来,“老大向来面皮薄,叫他找个赘婿回来,他怕是要臊死。” “是啊。”那嬷嬷只附和着,并不插话。 宋老夫人心下便有些坐不住,让嬷嬷扶着自己去了书案前,提起毛笔就在信笺上写下家书,不多时,宋老夫人将信封烫上红烛封好。 交给身后的嬷嬷,吩咐道:“派个忠心的去给老二把信送去。” “是。”嬷嬷接过信封,妥当收好。 宋老夫人这才心满意足,心中快速寻思着办法。 以宋老夫人的行事作风,送去江南的信封,也不过是告知老二一声,她已将宋广过继给了亡故的先国公夫人。 等道远在江南的宋老爷收到母亲从江南派人送来的信笺时,宋老夫人这头,已将事情办妥。 宋青婳让婢女留在屋里伺候祖母,自个儿亲自送了宋锦悦出门。 原本宋锦悦不肯宋青婳跑上这一趟,可宋青婳执意如此,她便猜到了,许是宋青婳有话要同她说。 她任由着宋青婳挽着自己的胳膊,示意秋韵落后几步。 长廊下,两道倩影缓缓而行。 宋青婳酝酿了许久的情绪,鼓足了勇气,这才一鼓作气,开口说道:“悦妹妹,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宋锦悦只是看像宋青婳,并不接话。 宋青婳这才松开宋锦悦的胳膊,神情落寞地看向一旁的廊柱,喃喃自语道:“我远不知祖母的心思,可如今,自然是猜到了一二,可是、可是我已定了亲,怎能……” 她猜到了祖母的心思,祖母带她来京城,存的便是叫她去攀高枝。 可是她不想,虽说江南定下的那位未婚夫,出身寒门,可到底如今已是进士出身。 日后若再得个功名,她自然也能跟着风光。 且…… 他们两情相悦,来京城前,他特意登门,说等明年开春暖和了,便将二人的亲事提上日程,家中父母也甚为满意此门亲事。 如今,若真的依了祖母的意思,叫她还有何颜面去见父母及未婚夫? 且以她得门第,自己也知晓,若真是想要在京城攀上一门高枝,想来那公子人品定是不足,不然,人家又凭什么看上自己? 两者对比,她自然是心属江南的未婚夫。 且婚后,即便日子艰难,想来凭着父母给她得嫁妆,他们的日子,也不会过的太差。 “婳姐姐,既然你依旧瞧出了老夫人的心思,你认为,我如何能帮的上你?”宋锦悦自认自己并不是什么善人,如今叫她去帮,总要有必须帮忙的理由。 亦或者,宋青婳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见她如此所言,宋青婳眼中再瞧不见一丝光亮,颓败地垂下头,紧咬着朱唇,双手不自觉绞着一方素帕。 静默良久,宋青婳猛地抬头,直直盯着宋锦悦,问道:“你并不想我弟弟过继到你亡母名下吧,你所做这一切,不过是希望我祖母去逼迫国公爷罢了。” 宋锦悦微微挑眉,睨了一眼宋青婳,冷笑了一声,转过头去。 大家都是明白人。 话既然说道了此处,她却开始要挟自己? 宋青婳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悦妹妹,我错了……”宋青婳忽觉自己不该如此,又见宋锦悦果真动了怒,一时便有些慌乱,上前牵起宋锦悦的手。 小声道:“是我慌乱了阵脚,悦妹妹,你莫要恼。” 宋青婳现下,唯一能寻的人,便只有宋锦悦,父母远在江南,远水救不了近火,且以祖母的性子,她怕祖母会暗地里做些无法弥补的事情出来。 叫她没有丝毫回绝的退路。 她赌不起。 “悦妹妹,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宋青婳红着眼眶,强忍着将要决堤的泪水。 她握住的不仅仅是宋锦悦的手,更像是溺水将死之人握住的唯一救命的浮木。 宋锦悦抬手,将被宋青婳束缚住的手腕给抽了出来,目光淡淡,“婳姐姐,我不是不帮,是我也无能为力。” “不、不,悦妹妹,你一定有办法的。” 宋青婳摇着头,不肯相信宋锦悦口中所言,身子微微颤抖着,冬日里的寒风,仿佛在她身体里激起了旋涡,让她整个人瑟瑟发抖。 这副情景,叫人看来,悲上心头。 宋锦悦想了片刻,忽然心头涌上一计,看向宋青婳,道:“我倒是有一计,只是不知,你肯不肯。” 她都没说到底是什么计谋,宋青婳连连点头,便应下了。 即便刀上火海,如今于她来说,只要但凡有一丝机会,她都不会放弃。 “叫你的未婚夫来一趟京城,之后,便交给我就行,到时,老夫人即便再有心,也是办不成。”宋锦悦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打算。 余下的,便交给了宋青婳自己去抉择。 一时,宋青婳到时有些为难。 “若是不行,那我也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见她如此,宋锦悦缓缓说道。 第83章 送信 宋青婳垂下头,默默沉思了片刻。 再抬起头时,宋青婳眼底已是十分坚定,她点了点头,问道:“悦妹妹,可否拖你帮我送信?” 她初到京城,又在祖母眼皮子底下,如今她身边的婢子自然是不能回江南去送信。 这事儿于宋锦悦来说,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她点了点头,嘱咐道:“你写好信后,派个婢子送去明筑轩,我会立刻派人送去江南。” 宋青婳这才松了一口气,宋锦悦便没让她继续再送,嘱咐她且先回去再说。 她这才带着秋韵朝明筑轩的方向走去。 路上,宋锦悦都在思量着,宋老夫人若是提出了要将宋广过继到亡母名下,怕是国公府还要闹上一场。 且宋老夫人想要办成此事,怕是要费上些周章。 就是不知,最后宋老夫人能否得偿所愿。 回了明筑轩,宋锦悦躺在榻上,睡个午觉。 就在她睡午觉的功夫,国公府却已是闹翻了天。 她醒来时,秋韵便凑了过来,道:“小姐,老夫人同国公爷吵了起来,现下老夫人还跪在祠堂呢。” 宋锦悦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眸,有些摸不着头脑,待精神渐渐恢复清明,她这才想起来了白日里自己去寻老夫人的事情。 第59节 看来,宋老夫人的速度,还真是神速,这才多大会的功夫,竟已闹了起来。 “沈氏呢?” “夫人去了京兆衙门,还没回来。” 宋锦悦微微仰头。 秋韵急忙解释道:“才京兆衙门的王大人来了府上,将夫人给带走了,说是为着李婆子的事情。” 宋锦悦掀了身上的锦被,下了软榻,秋韵忙从衣架上取了衣裳亲自为小姐穿戴。 “父亲没去京兆衙门?” 沈氏被京兆衙门的王大人带走问话,宋老夫人趁着此时,闹起了要过继的事情,如今宋老夫人竟还去跪了祠堂,现下,怕是父亲已经一头乱麻了罢? 秋韵直摇头,才听婢女们议论,说是王大人登门的时候,国公爷听说是为了李婆子之事,国公爷连面都没露,打发了管事前去回话。 只嘱咐王大人,仔细审问,莫要担心国公府。一定要查清李婆子的案子。 “大姐姐呢?” “大小姐在院儿里,没瞧见出来。”秋韵歪着头,想了想,这才回道。 自打那日,小姐撞见大小姐同五皇子私会后,大小姐便一直缩在自己院里,不曾出来。 “吩咐车夫备马,我要进宫一趟。” 穿好衣裳,宋锦悦这才说道。 “小姐,会不会太晚了?”秋韵寻思着,现下入宫,怕是要错过用晚饭了。 “无事,去办吧。” “是。” 秋韵正要走,宋锦悦开口叫住了她,“等等,秋韵,记得将那玉牌带上。” 秋韵先还没回过神来,看自家小姐点了点头,这才明白,小姐指的玉牌是那一块,立时便明白了用意,忙答道:“小姐放心,那玉牌婢子不曾离身的带着呢。” 宋锦悦这才“嗯”了一声,摆了摆手,让她先去备马车。 宋老夫人同父亲已闹上了,她也不想过去看热闹,等闹上两日,自然就能见了分晓。 等出门的时候,宋青婳来了明筑轩,见她要出门,便想着明日再来, “婳姐姐。”宋锦悦上前叫住了正欲离去的宋青婳。 “悦妹妹,你要出府?那我明日再来。” 宋锦悦浅笑着点头,道:“可是写好了?无事,给我吧,正好我明日送去。” 见她如此说,宋青婳这才从怀中取出写好的两封信,交给了宋锦悦,嘱咐道:“这封写了送信的地址以及送给谁,这封便是……” 提及未婚夫,宋青婳面上难得以及,涌现出了少女的娇羞来。 宋锦悦接过那两封信,道:“婳姐姐放心。” 这才带着那两份信,出了府。 出了国公府,宋锦悦便让车夫先去了章府,见了芝表姐,将信委托芝表姐派人送去江南。 章定芝听说她要入宫,原本想着要跟表妹一道儿入宫,可又担心祖母一个人在府上,索性便没跟着表妹入宫去了。 只嘱咐表妹为母亲带了几件换洗的衣裳,以及母亲喜欢的糕点。 宋锦悦这才从章府往宫中而去,等到了宫门口时,已是午时末。 下了马车,宫娥领着宋二小姐直奔昭华殿。 一路上,宫中张灯结彩,很是喜庆,算着日子,也快到了太后的寿宴,宫中现下已备上了。 那宫娥见宋二小姐看着那挂在屋檐下的红灯笼,答道:“再过几日,就到了太后娘娘寿宴,因着皇后娘娘有了身孕,太后娘娘便嘱咐今年的寿宴要办的热闹些,也算给未出世的小皇子贺喜。” 宋锦悦静静听着,笑着点了点头,并不曾多说什么。 那宫娥便不再多言,微微弯着腰,将宋二小姐引去了昭华殿。 昭华殿的宫娥瞧见是宋二小姐来了,一个个放下手中的活计,恭敬行了礼。 皇后娘娘听闻外甥女来了,忙派了湘绣亲自出来迎。 等宋锦悦踏入昭华殿内,只见舅母谢氏陪着姨母正坐在一处,手中拿着一条明黄色的帕子,上头正绣了多半的凤凰。 “姨母,舅母。”宋锦悦见了礼。 皇后急忙宫娥将宋锦悦扶了起来,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说话。 宋锦悦便往皇后跟前走了几步。 皇后同谢氏搁下手中的绣框,细细打量起了宋锦悦,皇后娘娘开口道:“几日不见,怎么瞧着有些清减了?” 皇后看向谢氏,谢氏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还是老样子呢。”宋锦悦娇笑着答道。 皇后拉着宋锦悦的手,让她坐到了自己身旁,这才问起她今日的来意,“怎么现下入宫了?” 外甥女一般入宫都是早上来,午时末入宫,这还是头一遭。 谢氏也在一旁静静听着。 宋锦悦倒是不急着表明来意,只是看向姨母,问道:“姨母近来一切可还安好?” 皇后浅笑着,抬手在宋锦悦额间轻点了一下,答道:“一切都好,你快说,到底怎么了?没得叫本宫担心。” 宋锦悦看了看姨母,又看了看舅母谢氏,抬手紧紧握住姨母的手腕,这才看向身后的秋韵,示意她将东西拿出来。 第84章 上交 秋韵恭敬从袖中取出玉佩送至自家小姐手中。 皇后狐疑不解,谢氏也是不解,二人视线齐齐落在宋锦悦身上。 宋锦悦将那玉牌,奉至姨母眼前,浅笑解释道:“姨母,这玉牌您可认识?” 皇后从宋锦悦手中接过那玉牌,自己瞧着,一时只觉得眼熟,但是,却丝毫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瞧过。 谢氏也凑了上来,看了看,只觉得眼生的紧。 “快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皇后将东西还给了宋锦悦,催促她莫要在卖关子。 宋锦悦将那玉牌搁到一旁黑漆矮凳上,睨了一眼那玉牌,眸中尽是嫌弃,待回过神来,看向姨母时,又换上了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 她轻声开口,道:“这玉牌是五皇子亡母的遗物。” “哦,对了,本宫就觉着眼熟的紧,一时没想起来,竟是老五送你的定情信物啊。”皇后笑的和善。 可宋锦悦却摇着头,解释道:“这玉牌并不是五皇子殿下送我的,而是我在国公府中捡到的,如今要劳烦姨母将这玉牌归还给殿下。” 宋锦悦一句话,倒是叫皇后听说了一丝不对劲来。 谢氏自是也听明白了。 既然是五皇子亡母遗物,自当是格外珍藏的,怎会遗落在国公府? 且若是送给悦丫头的,又怎会不事先告知?也好叫人帮着找一找这丢失的珍宝。 既然没有告知,那就说明,这东西不是送给悦丫头的,而是送给旁人的。 那人在国公府? 是国公府大小姐? 思及此,皇后面上便再没了一丝笑意,今日外甥女没有明说,可几人心思一转,自然就猜到了七七八八。 想来悦丫头,定然是因着同老五定亲的缘故,不好叫彼此难堪。 这才希望通过她来将东西归还。 “悦儿,你放心,这东西便留下,等本宫唤了人给老五送回去。”皇后说道。 宋锦悦点了点头,格外的乖巧懂事。 这样子,落入皇后眼中,倒是叫她莫名有些心疼。 原以为老五是个好的,可如今在瞧,怕是自己看走了眼,好在外甥女自打回了京城,也不想嫁给老五。 索性便解除了二人的婚约? 皇后心中渐渐萌生了这个念头,一时倒是忘记了,老五是自己养大的。 “姨母,那我先回去了。”宋锦悦起身就要告辞。 皇后自是没有阻拦,让昭华殿的掌事湘绣亲自送了她出宫。 等宋锦悦出了昭华殿,皇后的视线便落在了那黑漆矮凳上的玉牌,沉默良久。 谢氏不忍,轻声劝道:“娘娘,您该顾着自个儿的身子,现下你腹中还怀着龙胎,此事便交给我来办吧。” 皇后看向自己的嫂嫂,长长叹了一声,终是点了点头,只是到底有些失望,“老五是本宫养大的,如今,本宫倒是格外困惑,自己竟然看走了眼……嫂嫂,您说,那悦儿怎么办?” 皇后担心外甥女同老五退了亲,这满京城哪里还有合适的贵婿? 老五做出此等事来,叫她很是失望。 若是不给悦儿一个交代,那她如何对得起早亡的妹妹? “娘娘,人心隔肚皮,那到底不是您所生,殿下如今也大了,想来心中有自己的打算。”谢氏轻声宽慰道。 可自己心中,到底对五皇子起了疑心。 皇后本意,是想亲上加亲,且悦儿的身份摆在那里,这放眼京城,再没有比悦儿身份还要贵重的了。 五皇子殿下,竟还自己选上了人不成?虽然宋锦夕是国公府大小姐,可那样出身的母亲摆在那里,京城里多少世家,都要退避三舍,万没有想要结亲的意思。 皇后又一连叹了几声,到底心中的烦闷没有办法消散。 湘绣将宋二小姐送到了宫门口,看着宋二小姐上了马车,这才回了昭华殿去复命。 马车上,秋韵问道,“小姐,为何不同皇后娘娘直说大小姐同五皇子的事?” 宋锦悦浅笑着,点了点秋韵的鼻尖,“傻秋韵,若是直说了,姨母心中定然是存了疑,恐还要猜忌上我,不如就说东西是在国公府捡到的。” 第60节 “可是,这样皇后娘娘不也还是会怀疑小姐吗?” 宋锦悦摇着头,“那不一样,现下,姨母只会怀疑五皇子,心中既然存了疑,必然是要去求证的,到时,事情闹开了,姨母再将东西拿出来,定然是事半功倍。” 秋韵听的却是云里雾里。 宋锦悦却不想再解释了。 她知道,姨母定然不会将玉牌就这样还给贺元帧,姨母心中既然存了疑,那定是要派人去查。 她绝不会就这么轻易就放过那对狗男女,前世自己死的那般凄惨,她又怎会再对二人心慈手软? 且等着吧,她一定要叫二人身败名裂,才肯罢休! 等宋锦悦回到国公府的时候,正巧碰上管事正吩咐人带着包袱要出府。 “宋管事,这是做什么?”秋韵开口问道。 宋管事瞧见秋韵身旁的二小姐,忙吩咐众人停下脚步,恭敬行了一礼,这才回道:“老奴这是要往京兆衙门去给夫人送些衣物吃食。” “母亲今日不能回来?”宋锦悦脱口而出问道。 宋管事一脸为难地点了点头,这才继续解释道:“王大人说是案子有了眉目,眼下夫人怕是一时不能回来,国公爷便吩咐老奴去为夫人送些衣物吃食。” 提起此事,宋管事都觉得面上无光。 堂堂国公府夫人,如今竟在京兆衙门的大牢里住上了。 现下国公府都快成了满京城的笑柄,宋管事走在街上,都能清楚听见身后有人朝他指指点点,他真是恨不得不出门才好。 “宋管事,那你先去忙着吧。” 宋管事又行了一礼,这才带着人告辞。 宋锦悦带着秋韵一路直奔回了明筑轩,进了屋,秋韵急忙关上了房门,唯恐外头的寒气蹿入屋内。 宋锦悦脱下外衣,秋韵取了用热水打湿的帕子来给小姐擦拭脸颊。 秋韵心中惦记着李婆子的案子,面上难免有些紧张。 宋锦悦自然是看出了端倪,将手中用过的帕子递给了秋韵,淡淡道:“你这般样子,难免叫人起疑,不如你回去歇上几日?” 秋韵回过神来,连连摇头,自家小姐身边,哪里能离得了她伺候。 第85章 纸钱 “小姐,婢子没事,就是一时有些担心罢了。”秋韵娓娓道来自己的担忧。 宋锦悦抿了抿唇,终是开口宽慰她道:“不必担心,且安心罢。” 旁的,她便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宋老夫人闹着,要宋国公将庶出堂弟的儿子过继到国公府名下,宋国公又何尝不知这位叔母打的算盘。 当年她在国公府那般危难之际,竟选择了卷走所有值钱物件儿,如今他肯让叔母回来小住,已是最大的让步。 如今竟还打起了国公府的主意,这一点,宋国公是万不能答应的。 沈氏又在此时,牵扯进了李婆子的案子。 宋国公心下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可转念一想,叔母提的却是在理,即便现下他拖着不肯过继,那自己百年之后呢?这国公府还不是要拱手相让? 一想到此处,宋国公就莫名恼火,不肯就此罢休。 明筑轩内,宋锦悦让袁嬷嬷备下了火锅来吃。 正吃着饭,秋韵却跑了进来,神色有些慌张,“小姐,出事了……” 宋锦悦搁下碗筷,看向秋韵,示意她慢慢说,不急。 “婢子听说,国公爷要纳妾了!” 秋韵一口气说完了所有,这个消息倒是让人有些惊讶。 这些年,自打沈氏入门,国公府上下,唯有沈氏这一位主母,便再无旁的妾氏。 原先,娘亲还在世时,父亲因着愧疚沈氏的缘故,也不曾在府中纳妾,母亲虽有意为父亲张罗妾氏,可父亲总是回绝了娘亲的好意。 如今,父亲竟是主动要纳妾了。 “父亲瞧上了谁家小姐?”宋锦悦问道。 秋韵眼珠子转了转,这才回道:“听说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小姐,就是一位乡野间的渔女。” 这个消息,倒是叫宋锦悦有些惊诧。 “去打探一下,这事儿的来龙去脉。”宋锦悦总觉得这其中会不会有旁的蹊跷。 父亲每日上朝,回府,又是如何同那渔女相识的? 以父亲的身份地位,在京城中想要挑选一户门第相当的妾氏,按理说也不难,总有哪些想要讨好国公府的人家,会把自家女儿眼巴巴地送上门来。 但凡父亲放出风去,怕是不出一日,国公府的大门便能被媒婆踏破。 如今,父亲怎就选了一位渔女来? 秋韵自是应下了,一路小跑着又出去打听。 宋锦悦再没了胃口,命人撤下了晚饭,她坐在书案前,随意的翻着手中的书简,可脑海里,却一直回想着父亲纳妾的蹊跷。 父亲为了保住国公府,想要纳妾诞下一子,这些年,因着对沈氏的愧疚,便不曾动了纳妾的心思。 可是,如今宋老夫人闹了起来,宋老夫人的心思赤裸裸摆在明面上,现下宋国公已是寝食难安,哪里还顾得上沈氏。 自然是先要保住国公府来。 前些日子,沈氏同李婆子陷害宋锦悦,宋国公已然动了想要休妻的念头。 可谁知,事情是一桩接着一桩的发生,倒是叫宋国公一时给忘了先前的事情来。 沈氏原本还以为自己躲过了一劫,谁知后来京兆衙门的王大人登门。 叫她吃了当头一棒,现下还愁眉不展关在京兆衙门的大牢里。 如今,沈氏已是自顾不暇,哪里还晓得宋国公已经吵嚷着要纳妾之事。 宋锦悦翻着手中书简,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索性将书简随手丢去了一旁,合上眸子,抬手揉着眉心。 心中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情来。 明日就到了徐太医出殡的日子。 “袁嬷嬷。”宋锦悦出声唤道。 袁嬷嬷正在外间收拾着屋内的东西,听见二小姐的声音,忙上前来回话,“二小姐,老奴在的。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老奴?” 宋锦悦缓缓抬起眸子,双手垂在身侧,身子挪正坐好,这才看向袁嬷嬷吩咐道:“嬷嬷,明日就是徐太医出殡的日子,去外头采买些纸钱等物件,以我的名义,送去徐府。” 袁嬷嬷觉得这事儿,怕是不妥,便有心想要劝上一二,“二小姐,您的心意,想来徐府是能明白了,不如以国公府的名义送去罢,您、您到底年岁小……” 宋锦悦摇着头,并未采纳袁嬷嬷的意见,“嬷嬷,我明白您都是为了我好,没事的,就按着我的吩咐去办吧,旁的,便不用再多说了。” 袁嬷嬷见宋锦悦半点都听不进去,也知再劝无用,便只能依了二小姐的意思去办了。 徐太医的死,到底叫宋锦悦心中起了波澜。 虽说,前世徐太医最终也是自缢而亡,可今世,因着她得出现,许多事被改变了,徐太医也提前了时日自缢。 按理说,徐太医也是罪有应得,可她心中,总觉得,给徐府送上些纸钱,也聊表她得心意罢。 不论外头如何议论,都如此罢。 袁嬷嬷还没回来,打探好消息的秋韵却是先一步回来了。 进了屋,秋韵急忙关上了房门,这才凑到自家小姐跟前回话,“小姐,婢子都打听妥当了。” 宋锦悦淡淡“嗯”了一声,示意秋韵继续说。 秋韵这才开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原来,父亲同那渔女,先前就认识。 去年开春,父亲同好友去境外钓鱼,恰巧遇见那渔女在岸边打渔,因着生的貌美,父亲便多看了几眼。 谁知那渔女的兄长瞧见父亲一直盯着自家妹妹,便动了怒,虽说凭着衣着便猜到岸边的两位怕是京城的大人物。 可还是因着要保护妹妹,顾不上旁的,站了出来,抬手推了一把父亲。 彼时,父亲救站在岸边,被那男子一推,身子直直朝后扬去,竟落入了湍急的河水之中。 父亲同那好友因着垂钓喜静,随身带的仆从等在离着岸边几十米的位置。 父亲又不会潜水,在冰冷的河水中扑腾着,那男子慌了神,一时竟不知救人,只父亲的好友在岸边声嘶力竭大喊着“他不会水”。 岸边的渔女见此,忙丢下手中的渔具,顾不上其它,一个猛子便扎入湍急冰冷的河水之中,将溺水的父亲给救上了案。 此时,赶来的仆从已将渔女兄妹二人给拿下了。 父亲当时昏厥,后来被人抬着送回了府,渔女兄妹二人后来的事情,父亲并不知晓。 第86章 称病 直到有一天,父亲下朝归来,那渔女拦在马前苦苦哀求。 父亲这才知晓,渔女的哥哥被关进了大牢里,现下生死不明。 原本宋国公并不想为难渔女兄妹二人,可架不住手底下的仆从气不过自家主子受了无妄之灾,将那渔女的兄长送去了大牢。 可管事的大人不见宋国公出面指证,一时也拿那渔女兄长没有法子,索性便一直将人给关押了起来。 宋国公出面,此事这才作罢。 渔女自是一番感激,宋国公又送了好些银钱做赔偿,此事已料,本该再无交集。 可谁知,许是天公有意,前些日子,渔女上街贩卖鱼货,被京城的地痞恶霸欺负,又是宋国公出面帮助渔女解了燃眉之急。 一来二去,这渔女倒是含情脉脉。 第61节 私底下,父亲也时常去看渔女,二人虽不曾捅破那层窗户纸,可到底郎有情妾有意。 现下父亲又动了纳妾的心思,同那渔女提了,自然没有不应的。 宋锦悦听着秋韵搜集来的情报,倒是有些唏嘘,前世这渔女并不曾出现。 如今父亲已然动了纳妾的心思,且听宋管事的意思,父亲想就在这几日将事情给办了。 一来,沈氏现下在大牢里,不会知晓。 二来,沈氏不知,也不用闹的阖府上下不得安生。 “秋韵,你再去问问管事,父亲想定在哪一日将姨娘抬进门?我也好备份贺礼。” “婢子这就去。” 秋韵又匆匆出了明筑轩。 宋锦悦看着梳妆台上的首饰,一时倒是有些犯难,送件什么礼物过去? 既不显寒颤,又能膈应沈氏? 想了一圈,宋锦悦都没个主意,索性唤来了袁嬷嬷,“袁嬷嬷。” 袁嬷嬷应声走了进来。 “二小姐,有何吩咐?” 宋锦悦咬了咬唇,这才答道:“取上二百两银子送去给要进门的姨娘,叫她莫要觉得委屈。” 袁嬷嬷还是头一回听说,姨娘入门,嫡女送银子的。 可转念一想,将要入门的姨娘是渔女出身,想来银子最是急缺的。便没再相劝,道了声“是”,这才退下去准备银两。 不多时,秋韵再次折返回来,只是这一次,面上带上了一抹狡黠的笑意。 宋锦悦瞧着,便问道:“瞧你这模样,怎么了?” 秋韵嘿嘿笑着,蹲下身子,凑到自家小姐跟前,这才回道:“两日后,姨娘就要入门,说是因着明日徐太医出殡的缘故,国公爷觉得晦气,这才往后挪了一日,只是,大小姐听说后,竟病了……” 秋韵脸上的笑越发深了。 谁知道大小姐是真病还是装病,现下国公爷要纳妾,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任谁都无法阻挡。 沈氏又在大牢里,即便有心,也折腾不出什么浪花来。 宋锦夕为着父母的事情,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索性就称病。 宋锦悦点了点头,“去库房条挑上一支五十年人参,再去外头寻个大夫,你亲自带过去给大姐姐,莫要叫她将病拖久了,到时没法子给姨娘贺喜。” 秋韵眼中闪着灵动的光,笑了两声,点了点头,极为满意自家小姐的打算,亲自出府去请了大夫来。 宋锦悦便独自前往了祠堂,现下宋老夫人还在祠堂待着。 宋青婳的信笺已经被她命人送去了江南,想来明日该有回信。 袁嬷嬷原本要跟着宋锦悦一道儿往祠堂去,被宋锦悦给回绝了。 她打定了主意,要自己一个人前去回回老夫人。 袁嬷嬷便只得作罢。 宋锦悦提议穿了一身素净的青色对襟儒袄,配着青色百褶银边襦裙,瞧着冷冷清清,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等到了祠堂,就瞧见宋老夫人正跪在蒲团上,闭着双眸,口中默默颂着经文。 “老夫人,二小姐来了。” 宋老夫人闻声这才停下,缓缓睁开双眸,一双浑浊的眸子渐渐变得清澈起来,宋老夫人搭着嬷嬷的手,缓缓起身,视线落在宋锦悦身上。 见她身后并未带着婢女,心下猜想,悦丫头怕是有话要同她说。 索性挥了挥手,让祠堂内伺候的婆子婢女一一退了出去。 临了,嬷嬷还亲自将祠堂的房门给带上了。 昏暗的祠堂内,今日特意烧了地龙,昏黄的烛火照亮着供台上的黑漆牌位。 “悦丫头今日来,怕不是看我这老婆子的笑话的罢?”宋老夫人声音清亮浑厚、 宋锦悦见了礼,摇了摇头,恭敬回道:“小祖母说这话,倒是为难我了。” “呵、不同你说笑了,悦丫头便直说今日的来意罢。”宋老夫人开门见山问道。 宋锦悦便收敛了面上的笑意,神色凝重,看向宋老夫人,问道:“小祖母,您可知两日后父亲要纳妾之事?” 宋老夫人面色并无波澜,这事儿,她已然是知晓了。 “不知小祖母接下来如何打算?若是用得上我帮忙的地方,小祖母不要推辞才好。”宋锦悦便也没藏着掖着,直接道明了此行的来意。 宋老夫人笑着应了,夸赞道:“悦丫头到底没叫老婆子我失望,眼下看来,咱们的阵线倒是一样。” 宋锦悦笑着并不接话。 “小祖母,不知您打算如何阻拦父亲纳妾?” 若是父亲纳妾,宋老夫人就算再如何折腾,也是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悦丫头,你且安心,小祖母自有打算。”宋老夫人说完这句,便再也不肯多说。 宋锦悦也不再追问,答道:“既如此,那我就安心了。” 说着便起身欲要告辞,宋老夫人也不留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走吧。 宋老夫人重新跪在蒲团上,口中喃喃颂着经文。 出了祠堂,宋锦悦朝着大姐姐宋锦夕的院落走去,算着时辰,秋韵也该带着大夫去了。 行在长廊下,宋锦悦心下嘀咕起了老夫人话中的意思。 宋老夫人瞧着气定神闲,倒不似作假一般。 父亲莫不是有什么把柄拿捏在宋老夫人手上?且老夫人瞧着,一点都不像是担心父亲纳妾的样子。 好像父亲即便纳回七八房妾氏,都伤害不到老夫人的根本利益。 如此,会是什么呢? 父亲想要纳妾,是为着国公府子嗣。 可是老夫人不担心父亲纳妾,那是…… 第87章 看诊 老夫人拿定主意,断定了国公府不会再有子嗣? 思及此,宋锦悦心中隐隐揣测到了老夫人的心思,她怕是要在父亲的吃食上动手脚。 自打沈氏入了京兆衙门的大牢,国公府上下大小诸事通通被老夫人接过去掌管,哪怕老夫人同父亲闹红了脸,现下在祠堂不肯出来。 可是,国公府掌家的实权,老夫人可是半点没有含糊。 宋国公因着整日忙着朝堂上的诸事,于后宅一窍不通,只要不是花费大额支出,宋国公都不大过问,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搪塞过去。 对此,宋锦悦心中也并无旁的想法,国公府那点子家产,老夫人想要真的去动,账房的先生自然会头一个去知会父亲。 沈氏不在府上,宋老夫人也去了祠堂,国公府的下人各个都有些无精打采,做事也颇有些散漫。 宋锦悦行至宋锦夕的院落时,婢女们正围在院门口嗑着瓜子,低声咬耳交谈着,丝毫没注意到二小姐已至跟前。 宋锦悦故意清了清嗓子,正聊的热火朝天的婢女颇有些不耐烦,头都没抬,很是不满呵斥道:“大小姐病了,莫要吵闹。” “怎么?大姐姐病了,你们不去屋里伺候,一个个都在这里偷奸耍滑?”宋锦悦嗤笑了一声,冷冷质问道。 围坐在一处的婢女们听见宋锦悦的声音,抬头瞧见果真是二小姐来了、 一个个慌慌张张,急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连解释道:“二小姐,婢子……婢子错了。” 宋锦悦睨了那跪在地上的一众婢女,紧皱双眉,冷哼了一声,越过众人,大步朝着里头走了进去。 宋锦悦踏入正屋时,云香正一脸愁容掀了帘子,打里头往外走。 瞧见是二小姐,急忙恭敬行礼,“二小姐。” 宋锦悦微微额首,算是回应了,“大姐姐呢?秋韵可带着大夫来瞧过了?” “回二小姐,大小姐才刚睡下,婢子并不曾瞧见秋韵前来。”云香一一回到。 宋锦悦便掀了竹帘,往里头走去,云香有意想要阻拦,可转念一想,二小姐今日怕是来者不善。索性便不再阻拦。 宋锦悦坐在外间,这才看向云香,问道:“大姐姐病了,这院里的婢女怎么没人管管?一个个只顾着逍遥快活,不知道伺候好自己的主子。” 云香小心翼翼试探着看向二小姐,不知她今日登门,是真的来看自家小姐,还是来闹事的? 毕竟国公府两位小姐,其实貌合神离,且私下里,大小姐同二小姐的未婚夫纠缠不清,这些事情,外人不知,可云香作为大小姐的贴身婢女,自然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夫人不在,大小姐又病了,管事嬷嬷前些日子请了假出府,还不曾回来,这院儿里的婢女……婢子,也没法子。” 云香眉尖的愁容更添了几分,她虽是大小姐的贴身婢女。 可这院儿里的婢女,一个个仗着大小姐温厚宽和,哪里肯将她这一等婢女放在眼中? 虽说,大小姐是想博一个好名声。 可到底纵的院儿里的婢女们眼中没个主仆之分,若是嬷嬷在还能收敛一二,现下嬷嬷不在,夫人又被关进了京兆衙门的大牢。 这院儿里的婢女,一个个彻底没了忌惮。 即刻都能搭起台子,各自唱戏。各个还都是主角! 说话间,秋韵带着大夫来了。 “大小姐……”秋韵才唤了一声,瞧见自家小姐也在,后头的话便没再说了。 宋锦悦瞧见秋韵身后跟着的花白胡子的大夫,看了看云香,吩咐道:“你去为大姐姐收拾一番,待好了,让大夫去瞧瞧。” “是。”云香这才又入了里间。 过了片刻出来给宋锦悦行了礼,回道:“二小姐,大小姐已收拾妥当了。” 宋锦悦这才看向那大夫,道:“劳烦大夫了。” 第62节 那花白胡须的大夫连连摆手,示意宋锦悦不必多礼,这才提着药箱朝里屋走了过去。 秋韵上前,守在自家小姐身边。 今日,她登门,原以为宋锦夕是装病。 可谁知,看着样子,怕是真的病了。 等那大夫出来时,宋锦悦便上前,问起宋锦夕的病情来,“大夫,我大姐姐怎么了?” 那大夫眉心拧作一团,看了看宋锦悦,低头在桌上写着药方,带药方写好,这才回道:“这位小姐不过是心思郁结,又受了凉,故而有些高烧,不过……” 老者神色异样,看着屋内,倒是不知如何开口。 宋锦悦便猜到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看着云香,吩咐道:“云香,去把房门关上,你守在门外。” 云香有些为难,并不想离开。 可见二小姐忽然冷了神色,她不敢不从,只得往外走。 宋锦悦又看向秋韵,吩咐道:“秋韵,你跟着云香一道儿守在门外。” “是。” 屋内,便只余下宋锦悦同那大夫。 “大夫,现下再没有旁人,您但说无妨,我大姐姐到底怎么了?”宋锦悦的声音不自觉压低了些。 那老者转头,在屋内渡着步子,待停下时,这才长叹了一声,看向宋锦悦,说道:“这位小姐,怕是有了……” “大夫慎言,我大姐姐可还未出阁!”宋锦悦怒目看向那大夫,说道。 那大夫见她怀疑起自己的医术,叹了一声,摇了摇头,答道:“老夫行医几十载,何曾出过纰漏……只是,现下月份虽浅,一般人瞧不出来。” 宋锦悦看那老者不似说假,立刻正了神色,连忙道歉,“大夫,我是关心则乱,还请您多担待一二,只是不知,现下我大姐姐怀了多久?” 老者缓缓伸出两根手指,幽幽道:“依老夫瞧着,左右不过二十日。” 二十日,那时,她还在京郊的云泉山庄。 可前世,宋锦夕并不曾在此时怀有身孕。 还是说,前世宋锦夕确实怀了身孕,只是后来将孩子瞧瞧打掉了?只是她不知罢了? 宋锦悦缓过神来,看向那大夫,眼中殷切叮嘱道:“大夫,还请您莫要将此事声张出去!” 话落,宋锦悦取了百两银票交给老者,那老者不肯收,只取了相应的报酬,言道:“小姐放心,老夫明白。” 第88章 有孕 “劳烦大夫了。”宋锦悦再次同老者道了谢,见老者不肯收下多余的银两,便知老者是断然不会再收了。 索性便也没在推辞,唤了秋韵进来,嘱咐道:“秋韵,你亲自将大夫送回去,记得去库房领上一支人参。” “是。” 秋韵行了礼,自家小姐不用再多说什么,她便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思。 老者见此,也不再推辞,拱手作揖,领着自己的药箱,跟着婢女一道儿走出了国公府。 云香进来想要看看自家小姐,却被宋锦悦拦住了,“云香,你在外头守着,我有事要同大姐姐说,你待会儿在进来。” 云香只得作罢,虽然心下担忧自家小姐的病情,可眼下只能先按照二小姐的吩咐,去了屋外守着。 宋锦悦垂眸理了理身上的衣衫,缓缓抬眸,看向屋内的摆件,虽说宋锦夕屋内的摆件比不得她屋内的珍宝。 可到底沈氏也只她这一个女儿,自然是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送来女儿屋中。 硬生生倒是将一个高门贵女的屋子,堆满了奇珍异宝,瞧着倒不像是小姐的闺房,倒是颇有几分京城珍宝阁的意思。 宋锦悦越过屏风,掀开了青纱帷幔,这才缓缓入了里间卧榻,只见宋锦夕惨白着一张小脸,双目圆睁,眸子里空洞无神,犹如死鱼眼一般直直盯着帐顶发呆。 宋锦悦便猜到了,宋锦夕怕是已然听见了方才那大夫所言。 “大姐姐。”宋锦悦轻声唤道,缓缓走了过去,她坐在榻边。 宋锦夕的视线,这才有了些许移动,她侧过头,直直盯着宋锦悦,眼眶微红,紧咬着唇瓣,强忍着泪水,死死瞪着宋锦悦。 宋锦悦从怀中取出了一方素帕,素手轻抬,想要为宋锦夕擦拭掉眼尾的泪珠。 宋锦夕别过头去,躲过了宋锦悦的帕子,“不用你在这里惺惺作态!” 见她不肯接收自己的好意,宋锦悦微微挑眉,看着手中的素帕,缓缓将那素帕收回了袖中,唇角微扬,“大姐姐这话,倒是听的叫人寒心。” “现下没有旁人,咱们姐妹就不要再装什么姐妹情深了,你滚!”宋锦夕压低声音咆哮道。 她也怕惊动了屋外的婢女们。 现下,她还未成婚,竟怀了身孕,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满京城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她只恨自己当初一时犯了傻,这才造成今天举步维艰的局面。 现下母亲又被关去了大牢,她还能去找谁商讨办法? 眼下她真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且还被宋锦夕给瞧见了,这叫她更加不能接受。 宋锦悦讥讽一笑,并未将宋锦夕的话放在心中,低头自顾理着裙摆,随口道。“大姐姐,我可是来帮你的,你若再这个样子,我可就走了。” “你?呵、你肯帮我?”宋锦夕自嘲一笑,她抢了宋锦悦的未婚夫,现下她竟大言不惭说肯帮她? 这是她听过最好笑的事情。 宋锦悦正了正神色,端坐好,这才神色凝重看向宋锦夕,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大姐姐,我不喜欢五皇子,这事儿,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一边说着,她一边观察着宋锦夕的神色,见她似乎听了进去。 宋锦悦这才继续说道:“我会同五皇子退亲的,这样,大姐姐也就不必担心腹中的胎儿了。” 说着,她将视线落在了宋锦夕的小腹之上,前世,这个孩子她并不知晓,也不确定这个孩子是否来过。 如今,她肯帮宋锦夕一把,只是,这个孩子最终能不能出生,一切都是未知之事。 宋锦夕冷笑了一声,“你肯帮我?” 她是半点不信宋锦悦会帮她。 见宋锦悦点了点头,宋锦夕还是不信,“那你打算怎么帮我?又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呢?” 天下从未免费的好事,宋锦夕不相信宋锦悦。 “我只是觉得这孩子无辜罢了。”宋锦悦神色间划过一丝落寞,倒是叫宋锦夕瞧着,有了几分确信她会帮自己的想法。 她没有再追问,而是看着宋锦悦,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大姐姐,此事先不要告诉给五皇子,你能不能嫁入五皇子府中,现下全靠着这个孩子,你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即便,我同五皇子退亲,陛下也断然不会答应你嫁入五皇子府中的。” 宋锦悦意味深长看向宋锦夕。 这一点,宋锦夕自己比旁人都更加清楚。 她虽是国公府大小姐,可到底母亲身份低微,幼时又是养在外头。 满京城没有哪家高门大户是真正瞧的上她们母女的。 不然,这些年来,怎能没有一位夫人透露出想要结亲的意思? 以她的身份,想要嫁入皇室,本就是天方夜谭。 若不是入了五皇子的眼,他们两情相悦,只怕是,此生她宋锦夕都无法同皇室有一丝交集。 宋锦夕双手不自觉覆在自己的小腹之上,虽然感受不到丝毫小生命的温度。 可是她清楚知晓,这里,已经孕育了小生命,是她同心爱之人的结晶。 “你真的这么好心帮我?”她还是不信宋锦悦的,试探着问道。 宋锦悦坚定地点着头,“大姐姐,你且安心养好身子,此事莫要与旁人知晓,现下莫要动了胎气,若是滑了胎,你才真真正正是前功尽弃。” “谢谢。”宋锦夕沉默良久,终是道了一声谢。 宋锦悦又嘱咐她多休息,勿要担心沈氏,眼下她只需要顾好自己便是,她若是飞黄腾达,沈氏只会跟着她沾光,沈氏也才能真真正正在京城站稳脚跟,扬眉吐气。 交代完了这些,宋锦悦这才唤了云香进来伺候,自己则出了大姐姐的院落,往自己的明筑轩走去。 她独自越过青石板的长廊,一路上倒是没有瞧见一个婢子。 宋锦悦的思绪不由渐渐飘远。 心中思量着接下来对策。 宋锦夕怀孕了,可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方才在宋锦夕跟前,自己压着那满腔泼天的恨意,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来,思及此,宋锦悦胃里止不住地翻江倒海。 她忙扶着一旁的假山,干呕了起来。 吐了好一阵,她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有种窒息的感觉迎面压来。 仿佛要将胆汁吐出来一般。 第89章 姐妹情深,让人作呕 宋锦悦大口大口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胃里的翻江倒海才渐渐被压了下去。 她扶着假山缓缓蹲下身子,额头上不知何时已冒出了密密麻麻细碎的水珠来,巴掌大的小脸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整个人瞧着没有半点精神,病恹恹的样子叫人瞧了,颇有几分心疼来。 她只觉得脚下发麻,虚软无力,若不是扶着假山,她怕是早已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秋韵回了明筑轩没瞧见自家小姐归来,就朝着大小姐的院子走去,寻自家小姐。 谁知竟在半道儿上撞上了正蹲坐在地上,一张小脸惨白地骇人,秋韵急忙一路小跑着冲了过去。 她蹲下身子,扶着自家小姐的胳膊,双眉紧锁,一脸担忧,“小姐,您怎么了?要不要请大夫来瞧?” 宋锦悦虚弱无力地抬头看向来人,这才发现,来的竟是自己的丫头秋韵,她缓缓抬起本就虚弱无力的手,轻轻晃了晃,扯了扯唇,本想挤出一抹笑来。 可最终到底没有力气,气若游丝,“无事,我缓缓就好。” 再多的话,她也没有力气再说出来。 第63节 方才那一阵呕吐,让她仿佛将自己的七魂六魄似乎都吐了出来。 许是因为同宋锦夕扮的那一出姐妹情深,将她给恶心到了吧。 “可是小姐……”秋韵还是有些担心自家小姐。 宋锦悦只能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秋韵只得扶着自家小姐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长廊下缓缓走了过去。 待坐下后,宋锦悦的脸上这才逐渐有了几分血色。 只是呼吸还是有些急促。 又缓了多半会儿功夫,宋锦悦这才搭着秋韵的手,缓缓起身,攘秋云扶着字迹毁了名著选。 袁嬷嬷瞧见宋景悦脸色煞白着归来,忙看向秋韵,问道,“二小姐怎么了这是?” 秋韵摇了摇头,也是一脸手足无措的模样。 袁嬷嬷皱了皱眉,上前同秋韵一道儿将宋锦悦给扶至床榻上,又为她掖紧了被角,这才拉着秋韵到了外间问话。 “秋韵,二小姐到底怎么了?”袁嬷嬷拉着秋韵的胳膊,问道。 秋韵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可她真的不知道小姐到底怎么了,只能将去大小姐院儿里的是事情娓娓道来。 “后来,在花园撞上了小姐,那时小姐正蹲在地上,没有一丝力气。” 袁嬷嬷便没有再追问了,嘱咐秋韵道:“你在这里守着二小姐,我去煮些生姜汤来,待会儿二小姐醒了,正好趁热喝了,好祛祛寒气。” “好的。”秋韵点头应了。 宋锦悦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袁嬷嬷忙去将热在炉灶上的生姜汤给端了来,秋韵扶着宋锦悦坐了起来。 宋锦悦看着二人小心翼翼的模样,颇有些好笑地说道:“哪里用的上这般小心翼翼,我现下没事了已经。” “二小姐,到底天凉,你先喝了这姜汤来祛祛寒,不然夜里恐要发热。”袁嬷嬷劝道,还是亲自伺候着宋锦悦吃了姜汤。 一碗姜汤见了底,袁嬷嬷这才作罢。 宋锦悦又躺下歇了会。 等再起身的时候,袁嬷嬷已经将饭菜摆好了。 宋锦悦披了一件大氅,起身走到了桌旁,袁嬷嬷准备了热粥,配了些小菜,已经一碗热腾腾的鸡汤。 宋锦悦吃饱喝足,看着袁嬷嬷亲自收拾了碗筷。 她随口问道:“嬷嬷,送去徐太医府中的纸钱,可备好了?” 袁嬷嬷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回道:“二小姐放心,已备好了的。” 她这才安下心来。 夜里,许是用过姜汤的缘故,宋锦悦倒是没有发热,身子虽疲惫发软,到底也一夜到了天明。 第二日一早,街上敲打吹着唢呐隔着长长的走廊过道,还是穿入了宋锦悦的耳中。 心下便有些烦闷,她开着窗户坐在窗柩下呼吸外头寒冷的新鲜空气。 任由着唢呐锣鼓一声一声传来。 听着唢呐的声音渐渐退却,想来徐太医的棺椁已走过了国公府。 宋锦悦今日难得没有出门。 可她还是派秋韵出去打探徐府的消息。 听说徐太医的丧仪一切妥当,前去吊唁的高门大户倒是也有不少。 徐夫人准备三日后便带着一双儿女离开京城,等到了乡下,在那里请了法师给徐太医过头七。 外人虽有些议论,可到底圣上没有过问此事。 徐太医的死,带着重重迷雾,仿佛渐渐消散于京城的大街小巷,仿佛这世上从未曾有过徐太医这个人一般。 宋国公今日独自去徐府吊唁。 国公府上下,今日却是极为忙碌,婢女们面上各个喜气洋洋,瞧着仿佛要过年一般。 除了国公府大门上没有悬挂大红的灯笼,府内各处院落,长廊下,皆是挂起了高高的大红灯笼,上头用金箔烫着大大的囍字,黑漆廊柱也被大红的绸缎给包裹上了厚厚一层。 婢女们的发髻上都簪起了一朵或嫣红。或浅紫、或正红的鲜花来。 就连国公府的祠堂,也被管事带着人给收拾了一番。 宋老夫人背过身子,暗骂了几句,也不曾多闹,等宋管事带着人从祠堂退了出去,宋老夫人依旧跪在蒲团上诵经。 仿佛虔诚的信徒一般,不染俗世,无欲无求。 宋锦悦看着那畏缩在明筑轩门口的婢女们,手上捧着大红的绸缎,以及大红的灯笼,不敢上前。 “秋韵,让她们进来布置吧。”宋锦悦不想为着此事去闹。 也犯不着。 父亲这是要给新入门的姨娘脸面,那便随他去。 秋韵带着自家小姐的吩咐,前去门口同众人说明了,众人自是一番感激。 拿着东西,迅速完成了明筑轩的布置,不敢多做停留,远远朝着宋锦悦的方向行了礼,这才退了出去。 那大红的绸缎和那大红的灯笼瞧着倒是颇有些刺眼。 宋锦悦索性关了门窗,坐在书案前写着字帖。 宋国公回府的时候,瞧见宋管事办事的效率,自然又是夸赞了一番。 因着沈氏还在大牢里,宋国公也没想着将人接回来,或者去寻王大人去说说情, 宋国公爷没有大肆宴请宾客,只邀请了几位故交。 席面也不过摆了三两桌罢了。 到了第二日,喜庆的锣鼓伴着热闹的炮仗,将气氛烘托的极为热闹。 第90章 姨娘入门,身世可怜 宋锦悦今日特意穿了一件浅橘色的对襟儒袄,百褶襦裙上用正红的线描了边,裙摆上绣着渐变的海棠花,瞧着倒像是时令的海棠花不经意落在了那浅橘色的百褶襦裙上。 倒是有几分灵气。 宋锦悦便带着袁嬷嬷同明筑轩的婢女们都去了前头,凑热闹。 新入门的姨娘已经坐在了铺着红色锦缎的喜被上,院落上下高挂的大红灯笼也已经被点亮了。 屋内的龙凤喜烛烧的正旺。 宋锦夕因着身子的缘故,故而不曾前来。 屋内伺候新入门的姨娘的婢女们瞧见二小姐来了,一个个毕恭毕敬行着礼,“见过二小姐。” 宋锦悦微微额首,这才朝那坐在软榻上的新娘子看了过去。 只见这姨娘竟穿了一身嫣红的喜服,头顶盖着正红的喜帕,上头绣着龙凤呈祥。 宋锦悦瞧不见新娘的容貌,可新娘还是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福了福身子,算是见了礼。 “我来瞧瞧姨娘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现下府里老夫人当家,只是前些日子,老夫人同父亲置了气,姨娘也该听说了,想来是不愿去劳烦老夫人了。” 宋锦悦缓缓走到新娘跟前,声音轻柔解释着。 “劳烦二小姐惦记了。”那新娘缓缓开口。 宋锦悦浅笑着回道:“日后,都是一家人,姨娘不必同我客气。” “你们都先退下吧,我有话要同二小姐说。”那新娘发了话,屋里的婢女们行了礼,道了声“是”,就退了出去。 宋锦悦看向身后带着的袁嬷嬷等人,也吩咐道:“你们也且去外头候着吧。” “是。” 等屋内众人退去,霎时,便只余下了新娘同宋锦悦二人。 待房门合上的声音传来,坐在锦被上的新娘缓缓抬手,扯下盖在头顶上的喜帕,一双姣好的容颜,现下打扮的格外精致。 柳叶眉下,是一双凤眸微动,宛如波光粼粼的星河一般。 朱唇明艳,倒是颇有几分娇俏可人。 瞧着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虽是渔女,倒是生的格外明艳动人些。 坐在那里不动,可一双波光粼粼的眸子,瞧着便让人心下有了异动。 “二小姐日后唤我田姨娘就成。”田姨娘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宋锦悦坐下说话。 宋锦悦搬了一张凳子,至田姨娘近前坐下,随口问道:“田姨娘闺名是?” “田巧儿。” “姨娘瞧着好像比我大不了几岁吧?”宋锦悦继续随意问道。 田姨娘点了点头,回道:“我十九,家中还有一兄长。” 田姨娘的身世,宋锦悦自然是知晓的,田姨娘没有嫁人的缘故,是因为担心家中的兄长,因兄长性子孤僻,不愿与人说话,如今二十有一,还没娶上媳妇。 兄妹二人又是自小相依为命,田姨娘害怕自己嫁人后,这兄长的日子没法过,这才一直拖着不肯成亲。 好在嫁到了国公府做姨娘,国公爷也答应了将她兄长接到国公府一起居住,她这才没有后顾之忧。 “田姨娘,恭喜了。”宋锦悦从怀中取出了已备好的银票送到了田姨娘手中,解释道:“思来想去,还是送些真金白银,姨娘喜欢什么自去买来就是,我生怕自己送的不合姨娘的心意。” 田姨娘哪里肯收,虽说自己比宋锦悦只大了几岁,可到底如今她也算是长辈,哪里肯愿意收下宋锦悦送来的贺礼。 她没给宋家两位小姐准备见面礼,已经很是羞愧。 她明白自己的出身,也知道,不论自己送什么,怕也只会让二人厌弃,索性便没有准备见面礼。 且她觉得,国公府两位小姐自然也是瞧不上她的,哪里会来见她。 可谁知,今日国公府这最尊贵的二小姐竟然来了。 还送了见面礼来,叫田姨娘颇有些羞愧。 她连连摆手,不肯收,“二小姐,这、这使不得……” 第64节 宋锦悦拉着田姨娘的手,将银票安然的放在田姨娘手中,极为郑重道:“姨娘怕不是嫌弃我,才不肯收吧?” 田姨娘急忙摇头,辩解道:“二小姐误会了,我、我不是……” “那姨娘就安心收下罢。” 在宋锦悦一番说辞之下,田姨娘只好收下了宋锦悦的贺礼。 又说了一会儿话,宋锦悦起身便要告辞。 田姨娘有心要送,被宋锦悦给拦下了,新娘子不好多走动。 只是临出门时,宋锦悦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田姨娘,嘱咐道:“姨娘,母亲想来过几日就能回来了,到时,让父亲带着姨娘去给母亲请安。” 田姨娘的眸子顿了顿,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国公府这位当家主母虽说是继室,可她同国公爷少年夫妻,虽说当初养在外室,可那到底是国公爷年少时心中的白月光。 现下二人虽有隔阂,可她比旁人都清楚,国公爷心中还是有夫人几分地位,那是旁人不可动摇的地位。 宋锦悦见田姨娘听懂了她话中之意,这才退出了喜房。 今日来的宾客并不多,因着又是纳妾,到底比不得正头夫人。 故而来的几家,也不过放下贺礼,便匆匆告了辞。 有心留下的,也不过是想巴结上宋国公罢了。 宋老夫人没有出面,宋锦悦也不想去席面上同那些不认识的夫人们寒暄,直接回了明筑轩,让婢女去厨房要了一桌席面,就摆在明筑轩院内。 众人坐在一处吃着。 等外头的喧闹渐渐散去,天际已挂上了一层厚厚的幕布,星辰闪耀着,皎洁的月光高高悬在国公府正上方。 宋锦悦早早便歇下了。 傍晚的时候,外头传来信,说是李婆子的死,仵作验过了尸身,并无异样,沈氏也不好再关押在大牢里。 可王大人听说宋国公今日才纳了妾,今晚又是洞房花烛的良宵一刻。 哪里敢放沈氏回去。 派人来问过宋国公的意思,宋国公直言,让沈氏在大牢里再多住上两日。 得了宋国公的准信。 王大人便定好了两日后放沈氏归来。 宋锦悦听见这个消息时,正泡着脚,水蒸气氤氲开来,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倒是染了一层薄薄的雾水来。 她心中,到底起了疑,按说仵作验尸,不该是得出如此结论。 第91章 怎么会被暗杀? 宋锦悦心中倒是惦记起了定州的向术来,已过去了好几日,定州的来信倒是不曾有过,就连秋韵表兄亲自去了定州,算着日子,再有几日也该到了。 眼下,想要谋害姨母的人,还没有线索与着落。 宋锦悦倒是恨不得自己亲自跑上一趟定州来。 可是年下,还有几桩要紧的事情还没有办妥。 头一件就是太后的寿辰,还有一件就是科考。 宋锦悦忽然想起秦公子来,希望他今岁能榜上有名,秦家兄妹的日子才能好过些。 第二日一早,按说嫡女不用同姨娘请安。 因着田姨娘是新妇,宋锦悦索性闲来无事,便去瞧瞧。 今日,田姨娘特意穿了一身嫣红的襦裙,上头用金线绣着彩凤,梳了妇人发髻,发髻上带了一套金丝头面,面上满是娇羞。 吹弹可破的肌肤,瞧着嫩的犹如破壳的鸡蛋一般。 宋锦夕依旧是没有露面,父亲今日特意告了假,在府中陪着田姨娘,老夫少妻,倒是让宋国公有了几分错觉,他仿佛回到了少年模样。 鲜衣怒马,很是怯意。 宋锦悦来时,宋国公正亲手为田姨娘描着眉,听见下人通传,忙丢下手中青黛,清了清嗓子,同田姨娘说道:“本侯先去书房处理公务。” “是,老爷去忙吧。” 田姨娘巧笑倩兮,倒是令宋国公心神有几分荡漾,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髻,这才心满意足离去。 宋锦悦在门口撞上正往外走的父亲,行了一礼,“父亲。” “嗯,悦儿有心了。进去吧,田姨娘在等着你呢。”宋国公看了一眼这个女儿,说道。 “是。” 宋国公这才抬脚离去,宋锦悦目送着父亲走远,这才入了里屋。 田姨娘特意让婢子备上了上等的清茶来。 她也没有托大,同宋锦悦一道儿并排而坐。 “二小姐,有心了。”田姨娘意有所指,感念她能今日来瞧自己。 宋锦悦倒是没有多想,她今日登门,不过是真的无事罢了,这才来瞧瞧。 聊了几句,宋锦悦便借口告辞,她从田姨娘疲惫的神色中看出了她在强撑着精神同她闲聊,自然不想再打扰田姨娘休息。 等她走了,田姨娘才能躺下歇着。 宋锦悦倒是没有回明筑轩,而是带着秋韵去街上逛逛。 因着快到年下的缘故,街上比往日热闹许多。 一路顺着长街的摊子一家一家逛着,宋锦悦时不时买一些小玩意,吩咐管事送去国公府,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城门口。 这几日,城门口瞧着倒是比往日要戒严了许多。 守城的将士也比往日多了一倍。 这倒是同往年不大相同。 宋锦悦心中,不免有些疑惑,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她盯着城门的将士,不觉出神想着,倒是无意察觉已经朝着自己越走越近的人影,秋韵察觉出异样,忙拉着自家小姐往一边站了站。 可那人影却并未冲上前来,而是离着宋锦悦还有几步的距离时,停了下来。 宋锦悦定眼去瞧,这才从那蓬头垢面的人影中依稀分辨出来,跪在她前方的不是旁人,竟是向术! 宋锦悦的心往下沉了沉,她左右看了一眼周遭的环境,没有声张。 而后看着向术,道:“随我来。” 向术点了点头,这才起身,落后宋锦悦几步,跟着她往前走着。 宋锦悦没有去别处,而是带着向术回了西长街的宅子。 秋韵上前敲了敲门,向武亲自来开门,待瞧见是宋锦悦来了,忙将人迎了进去。 宋锦悦同秋韵先后踏入宅子内,向武这才瞧见那跟在二小姐身后的弟弟向术,只见弟弟蓬头垢面,瞧着很是沧桑。若不是血脉相连。 他都想说,这怕是哪里来的叫花子不成? 皎月还在此处守着烟儿。 宋锦悦便带着向家兄弟去了正屋说话,秋韵就守在门外。 一进了屋,向术就跪在地上。 “到底怎么了?”宋锦悦这才急急追问道。 向术抬起头,看向宋锦悦,回道:“回二小姐,小的打定州回来时,路上被人追杀,迫于无奈,这才扮做乞丐一路入京,成功甩掉了刺客。” 宋锦悦绣眉微蹙,向术被人追杀?那在定州的舅舅同两位表兄的处境可还安好? “定州一切都安妥,原本小的打算给二小姐回信,可是平公子担心您手下无人可用,这才让小的回来亲自给您回话,说让你莫要担心,他在定州陪着大将军同大公子,不会有事。且定州的向大人是为父母官,深得百姓爱戴。” 向术一五一十答着。 “追杀你的人是谁?” 向术摇着头,“那些都是死士,不曾留下活口。” “不过,我发现,那些死士衣服上都绣着一枚奇怪的图案。”向术说着从袖中取出那从死士衣服上扯下的图案奉在了宋锦悦跟前。 宋锦悦从向术手中接过那图案,只见上头用金线绣着奇怪的八角菱形图案。 “向武,你悄悄去打探下这东西的来历,向术,你先好生休养几日,过几日,你再去一趟定州。” 向武接过那图案小心翼翼收好,又看了看自己的弟弟,这才说道:“二小姐,不如让我同弟弟一道儿去罢?” 他担心向术,毕竟他已经被人盯上了。若是弟弟有个什么好歹。 向武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向武,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叫向术有任何闪失的。”宋锦悦保证道。 她又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既然暗中的人已经派了杀手来劫杀向术,怕是猜测向术带着什么情报回了京城,幕后的人不敢贸然去动舅舅同两位表兄,只能从向术身上找寻机会、 可这也说明,定州的人,怕是急了。 定州的事情,怕是也迫在眉睫。 “我会同舅母多要一些人手,向术,你带着人这一次悄悄潜入定州,联系平表哥时,莫要旁人发现端倪,告诉平表哥,有人在路上暗杀你,一定要将向大人看的牢牢的,我担心这位向大人有问题。” 宋锦悦不好名言,前世就是这位向大人指证舅舅,这才让章家没有翻身的余地。 如今,只要盯紧了向大人,不怕他漏不出破绽来。 第92章 做足准备,讨要人手 交代妥当了一切,宋锦悦就带着秋韵往外祖母家去了。 第65节 舅母谢氏今日回了府中,正伺候着外祖母用饭。 宋锦悦来的时候,谢氏连忙让下人又添了一副碗筷,唤道:“悦儿来的正巧,坐下一道儿用些饭罢。” 宋锦悦笑着点了点头。 章老夫人招了招手,示意宋锦悦坐到她跟前儿去。 宋锦悦便接过了舅母谢氏的活计,亲自伺候着外祖母用饭。 “怎么现下过来了?”章老夫人笑的慈爱,看着外孙女为自己布菜,随口问起。 宋锦悦夹了一筷子炖的红烧软烂的鹅肉,搁在外祖母面前的次碗内,这才搁下筷子,答道:“正巧闲来无事,就上街逛逛,瞧着也到了午饭的时间,便来登门同外祖母讨一口饭吃。” 章老夫人吃着鹅肉,看向外孙女,极为满意。 “新入门的姨娘,可还好相与?”舅母谢氏问起了国公府的事情来。 昨儿宋国公纳妾,满京城没有多少人家不知,只是前去贺喜的倒是没有多少人家。 “田姨娘是位渔女,瞧着很是懂规矩。” 谢氏见她话中不似作假,这才放下心来。 “悦儿,过几日,我带你去郊外打猎如何?”章定芝开口提议道。 她怕母亲方才的话,叫表妹心中不喜,毕竟父亲纳妾,对于表妹来说,怕是多少有些别扭吧。 毕竟这些年,国公府就只有小姑姑一人,自打小姑姑去世,表妹去了云泉山庄,这时沈氏入门,为这事,表妹也没少同宋国公置气。 “好呀,若是皆时能下一场大雪就更好了。” 宋锦悦不由憧憬起来,大雪覆盖着山脉,虽说打猎及难,可到底这美景也是极为难得。 且山脚下的村户,每日都会入山打猎,若是她们打不到猎物,同村户们卖上一些也是可以的。 “不如,你们姊妹就去郊外的云浮山庄罢?那里还有一处温泉,明日我便命人前去收拾出来如何?”谢氏提议道。 这云浮山庄离着京城几十里地,是谢氏当年娘家给她的陪嫁。 这些年,因着夫君不在京城,老夫人又年岁大了。 云浮山庄便一直闲置着。 “悦妹妹,就依了母亲罢?我也好久没去过了。”章定芝想起自己还是幼时去过云浮山庄,那真真也是个极好的地方。 “好。” 宋锦悦便依了。 众人这才用起了午饭。 等吃过午饭,便到了外祖母午睡的时辰,谢氏伺候着婆母睡下,这才去了自家女儿的院子。 章定芝正拉着宋锦悦坐在榻上说话。 “悦妹妹,你今日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章定芝开门见山问道,她不信表妹真的只是单纯随意来的。 宋锦悦也不瞒着,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凝重,“芝表姐,我也不瞒你,前些日子,我让向术给平表哥去定州送了一趟信,可向术在回来的路上被人追杀。”、 章定芝眸子一沉,定州出事了? 她不由紧握着宋锦悦的胳膊,绣眉微蹙,急急追问道:“父亲和哥哥们,可是出事了?” 宋锦悦摇了摇头,耐着性子说道:“芝表姐莫要担心,舅舅同两位表兄一切都安好,只是不知是那路人追杀的向术,我估摸着,那些人怕是觉着向术手中有舅舅想要送给皇后娘娘的密信,这才铤而走险……” 她说着自己的猜测。 章定芝这才松了一口气,可一想到定州父兄的处境,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那……” “芝表姐,我今日来,就是想要同舅母多要些人手,让向术带着再去一趟定州,好暗中调查此事,再者也可保护舅舅同两位表兄。” 章定芝听着不由点头,附和道:“如此倒是不错,可是……” 她还是担心定州再旁生枝节。 “芝表姐,你悄悄同舅母提一提此事,莫要叫外祖母知晓,外祖母到底上了年岁。” 宋锦悦的话才说完,谢氏一只脚才迈入了屋内,听见二人的谈话,心中一沉。 急忙上前,看向宋锦悦,确认道:“悦儿,此事是真的?” 宋锦悦瞧见舅母谢氏,神色有些慌张,可见舅母如此,已然是听见了方才的谈话,也不好隐瞒,只得点了点头,回道:“舅母,勿要担心,眼下定州一切都妥当。” 谢氏哪里听的进去,眼下自己的夫君同两个儿子都在定州。 莫不是定州要乱了不成? 谢氏不由急得红了眼眶,自顾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 章定芝起身挽着母亲的胳膊,耐着性子劝道:“母亲,勿要担心,父亲同两位兄长一定会没事儿的。” “芝儿,你不懂!” 这些年,她没一日过的不是胆战心惊,夜里没少偷偷抹眼泪。 若不是要留在京城伺候婆母,她恨不得陪着夫君守在定州。 “舅母,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舅舅同两位兄长有任何闪失。”宋锦悦站起身子,走到舅母谢氏跟前,挽起谢氏的胳膊,信誓旦旦保证道。 谢氏瞧着,不由轻笑出声,看着外甥女的样子,她倒是觉得自己还不如眼前这外甥女镇定。 “悦儿,人手,我明日便送去给你。”谢氏这才说起正事儿来。 宋锦悦摇了摇头,回道:“舅母,让他们后日寅时末在城外三里铺同向术汇合,旁的事情,我叮嘱给向术,让他们到时全听向术吩咐就成。” “好,就依你的意思。” 谢氏忧心忡忡,要忙着去备人手,便让女儿照顾好外甥女,自己则先去清点人手。 谢氏的意思,此处带去定州的人手,不能少,且需得是练家子,这批人手还要潜伏去定州,不能叫人发现。 一寻思下来,沈氏便有了主意,今日便将人手清点出来,分批让他们出城,在城外候着,如此也不易叫人察觉。 谢氏走后,宋锦悦又同芝表姐说起了今日在城门口瞧见的异样,问道:“芝表姐,我今日上街,瞧着城门口守城的将士比往日还要多上一倍,你可知近来发生了何事?” “哦?我这几日倒是不曾出府,还不知此事。” 宋锦悦心下便有些失望,章定芝不由说道:“这个也简单,我派人瞧瞧去打听一二,得了信便派人送去给你。” 第93章 老夫人老谋深算,当她是个傻子? 黄昏时分,宋锦悦才从章府离去。 回府之前,她又去寻了一趟向术,将自己的打算以及出发日期一一交代清楚。 又叮嘱他,明日她会派秋韵来送信以及这一路上的花费银两。 等她回国公府时,国公府的晚饭以及用罢。 她才迈入国公府的大门,小厮便上前回道:“二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宋锦悦停住脚步,狐疑着看向那小厮。 那小厮微微弓着身子,不敢去瞧二小姐,只恭恭敬敬回道:“老夫人等了您一日,说您要是回来了,就过去一趟。” “知道了。”宋锦悦淡淡答道。 这才转身入了国公府。秋韵跟在身后并没说话,等行至长廊无人处,这才上前问道:“小姐,那咱们去老夫人院里吗?” “嗯,过去瞧瞧,老夫人寻我做何。” 主仆二人这才往老夫人的院落走去。 才行至门口,正撞上宋青婳正从屋内往外走,手中端着托盘,上头是一只青花瓷的空碗。 瞧见她来了,宋青婳忙将托盘交到身后婢子手中,上前一步,唤了一声“悦妹妹。” 宋青婳示意宋锦悦跟她去长廊处说话,宋锦悦微微额首,跟着她往大门口方向的长廊走了过去。 宋青婳急急开口,问道:“悦妹妹,信可送去江南了?” 算着日子,信该早送至了江南,可是如今,宋锦悦这头倒是没有给她回话,这几日,宋青婳心中颇为焦急。 生怕江南那边,出了差错。 “婳姐姐,莫要着急,送信的人已经回来了,说许公子说不日就会入京来瞧你。” 这几日,宋锦悦被琐事缠身,一时倒是忘记了派人来给宋青婳回话。 如今宋青婳终于得了准信,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下来。 “悦妹妹,就拜托你了。” “婳姐姐,不必同我这般客气。”宋锦悦又看这正屋的方向,问道:“小祖母何时回来的?” 今日她不在府中,自然是不知晓老夫人最后是怎么想通,从祠堂内挪了出来。 “晌午的时候,田姨娘亲自去请了祖母出来。”宋青婳答着。 宋锦悦听着,倒是颇有些惊诧,田姨娘竟然去请了老夫人出来。 那二人没有吵上一架? “婳姐姐,那我先进去了。” 宋青婳点了点头,宋锦悦这才带着丫头入了正屋。 宋老夫人正坐在软榻上假寐,嬷嬷蹲在地上,正抬手为老夫人捶着双足。 “小祖母。”宋锦悦行了一礼,轻声唤道。 宋老夫人微微抬眸,朝着正屋中间的宋锦悦睨了一眼,沧桑浓厚的声音缓缓响起,“嗯,你可算是回来了。” “小祖母,让您久等了。” 嬷嬷搀扶着宋老夫人起身坐好,老夫人这才幽幽道:“寻你来有一件事,要托你去办。” 宋锦悦看着老夫人,心中揣测老夫人需要她去办何事? “既然你父亲已经纳了妾进门,我也不好插手侄儿房中的事情,可到底子嗣为重,一个月后我会派大夫来为田姨娘看诊,若是皆时田姨娘还没有怀上……” 第66节 后边的话,老夫人却是没有再明说。 一双眸子泛起一抹精光来,若是还没有身孕,那过继的事情照旧。 “那不知,我能帮上什么忙?”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需要你出面去宫里请一位太医来。” 太医? 宋锦悦心中咯噔了一下,老夫人的条件怕是不会如此简单吧? “既然咱们如今已经是一条战线上的人,若是广儿日后过继成了你兄长,日后你出嫁,广儿自然是不会亏待于你,可若是这国公府有旁的男丁,不见得会比广儿待你更加亲厚。” 老夫人循循善诱说着。 宋锦悦没有接话,只是看向老夫人。 等老夫人直说她得打算。 “太医需得是宫里出来的,太医的诊断,不会有人不信。”老夫人意味深长看着宋锦悦。 老夫人终于直说了。 她希望宋锦悦出面,寻一位太医,让那太医得出田姨娘不能生育的消息来。 老夫人多精明,此事若是败露,也只会是她背上黑锅。 什么堂兄日后过继给了亡母,不会亏待于她。 以老夫人的人品,怕是也就比陌生人强上那么一丁点罢了。 “小祖母,宫里的太医,我可没法子教人家为一位姨娘看诊,这事儿闹开来,对谁都不好。”宋锦悦直直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你这是不肯帮忙?” “自然。” 宋锦悦没有回避,直截了当回绝了老夫人的请求。 “呵、你倒是即想得了好处,又不想惹上麻烦,可这天下,向来没有免费的好事送上门来。”老夫人不由加重声音说道,面色也稍有不悦。 宋锦悦垂首理了理裙摆,淡淡回道:“小祖母,您该清楚,这事儿,你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同我倒是没有多大干系。” 宋锦悦抬起头看向老夫人时,只见老夫人正板着一张脸,怒瞪着她。 “好一张伶牙俐齿,罢了,你退下吧。” 心知宋锦悦这是不肯帮忙,话赶话已经说至此处,再说下去,难免要争执。 老夫人还不想彻底将这丫头给得罪狠了,索性便让她先回去。 宋锦悦也不多言,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秋韵气鼓鼓跟在自家小姐身后,方才宋老夫人打着什么算盘,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明明最得利是老夫人,反倒还想拖小姐去做替罪羔羊,莫不是当她家小姐是傻的不成? 等回了明筑轩,秋韵这才问起,“小姐,您真的想要广公子过继给先夫人不成?” 屋内再没有旁人,门窗紧闭着,方才进来时,外头也没人。 故而秋韵才敢开口问道。 “放心,老夫人的算盘怕是要落空的,再说了,父亲绝对不会答应的。” 对于父亲,宋锦悦还是颇为了解的。 他是绝对不会同老夫人妥协的。 即便最后田姨娘真的不能为父亲生下子嗣,父亲也不会动了过继小祖母孙子的念头。 毕竟,当初小祖母可是将父亲给彻底得罪狠了,眼下允许老夫人住进国公府,也是因着沈氏实在是不堪当起这掌家之责。 秋韵还是有些担心,可见小姐胸有成竹的模样,她便稍稍安下心来。 第94章 这场大雪,总让人有种不详的预兆 京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 这一次的大雪比前一次还要大上许多,积雪足足没过膝盖的位置。 天还蒙蒙亮时,沈氏屋里的丫头淌着厚厚的积雪过来回话,说是大雪路滑,今日便不必过去请安。 秋韵道了谢,送走了那婢女,她这才回了屋内。 房门不过才开了一瞬的功夫,外头的寒气顷刻便涌入了屋内,宋锦悦正守着炭盆烤火,那寒风一下子便从衣领蹿了进去。 宋锦悦抬手紧了紧衣领,叹道:“这大雪来的这般突然,也不知城外是个什么样子。” 秋韵从桌上端了热茶递了过去,看向房门口,惆怅答道:“怕是日子难过了。” 城内的积雪都这般厚重,且城内地面皆是青石板铺就而成,城外的除了官道上铺了碎石沙粒,乡野村户还多是泥泞的土路。 大雪前,没有一丝征兆,怕是出行多有不便,只是不知,是否会闹起饥荒来。 “估计朝廷会开仓放粮吧。”宋锦悦喃喃道。 等到午后的时候,国公府内的积雪已被仆妇们清扫成了一堆,地面已经干净好走。 宋锦悦也没有踏出明筑轩,在屋内发着呆。 现下的天气属实恶劣,也不知京城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考场那边,怕是今科的科考学子们也要难上许多。 毕竟考场比不得家里。 “秋韵,你去问问秦小姐,看看秦公子可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今岁不比往昔,倒是愈发冷上许多,秦公子莫要在这上头吃亏了,那就真真是前功尽弃了,叫她不必藏着掖着,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派人来说一声就是了。” 宋锦悦不由想起秦晟来,再过几日就到了科考的日子。 今岁冬日的这一场科举,比往年还要艰难上许多。 自打上半年科举出了徇私舞弊之事,作废了上半年的成绩,这才在冬日里又加上了这一场科考。 秦家兄妹本是明年入京,参加明年的科考,这场变故,叫兄妹二人提前入了京城来。 “是,婢子这就去问问。” 秋韵走出去后,宋锦悦又一个人坐在书案前发起了呆。 前几日送去姨母手中的玉佩,现下宋锦夕又怀了孕。 她琢磨起了如何叫二人这一次彻底没了翻身的机会,太后的寿诞? 科考第二日便是太后娘娘的寿诞,皆时,沈氏要带着她们两姊妹入宫去为太后贺寿。 当下,宋锦悦便有了主意。 太后的寿诞,倒是不错的时机。 只是不知,皆时二人的丑事被当众闹开,贺元帧会怎么做呢? 一个在婚前同未婚妻继姐有染的皇子,只一个名声便是彻底坏了,想要登上那个宝座?贺元帧啊,贺元帧。 今世,她筹谋这般良久,为的就是彻底要他永无翻身之日。 那个宝座,他此生注定望尘莫及。 思及此,宋锦悦心下畅快了许多。 这即将要到来的戏码,叫她斗志昂扬。 秋韵回来时,身后跟着秦绾。 “宋二小姐。”秦绾福了福身子,见了一礼。 宋锦悦忙让秋韵扶起了秦绾,说道:“这大冷的天,怎么还跑出来了?让秋韵跑一趟来回话就是了。” “不碍事的。”秦绾笑着解释道,她面上永远都是温温婉婉的模样,瞧着就让人有几分自然的亲近。 “来寻我,可是有何事?” 秦绾点了点头,道:“明日,我想去看看兄长。” 已经好几日没去瞧哥哥了,又临近科考,秦绾便想去看看哥哥,可是又不好意思前来同宋锦悦说明。 今日宋二小姐派了婢女前来问话,她这才厚着脸皮来提了此事。 “那成,你准备一下,明日我让车夫送你过去。” 今日大雪封路,虽说京城街上的积雪怕是也已被清扫了起来,可到底担心秦绾那娇弱的身子吃不消这冬日里的寒凉。 秦绾这才告辞,退了出去。 宋锦悦便让小厨房今日多做一些羊汤来,大家一道儿用着,好祛祛寒意。 午饭便是她们自个在小厨房做下的。 大厨房送来的吃食,被宋锦悦命人热在炉灶上,晚上再吃。 众人喝着羊汤,明筑轩门外,却有一灰褐色夹袄的婆子神色慌张地朝里头探着头。 袁嬷嬷正收拾碗筷,从房内走了出来,迎面就瞧见门口那灰褐色衣衫行为举止鬼鬼祟祟的婆子。 “谁?”袁嬷嬷朝着院门口的方向,喊了一声。 那婆子这才拘谨着探出身子,朝着袁嬷嬷行了一礼,道:“嬷嬷,老奴是后门的申婆子,有事来寻二小姐。” 袁嬷嬷将手中碗筷递给皎明,让她端下去,这才招手示意那婆子进来,只是她没放那婆子直接入了里屋,而是让人候在长廊下。 宋锦悦正歪躺在榻上,手中翻着一本游记。 “二小姐,后门的申婆子来了,说来寻您有事。”袁嬷嬷轻声说道。 宋锦悦神色微微一顿,坐起身子,将手中的游记搁在一旁的矮凳上,回道:“让她进来罢。” “是。” 等袁嬷嬷退了出去,宋锦悦这才垂首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心中嘀咕起了申嬷嬷的来意。 这婆子,前些日子在她面前投诚,是个爱财的人。 第67节 宋锦悦让秋韵备了一些银钱,好一会儿打赏给那嬷嬷。 只是不知,这申嬷嬷今日来的意图到底是为何。 等人进了屋,就见申嬷嬷左右打量着屋内,对上宋锦悦的眸子,急忙跪在地上,行礼,“二小姐。” “申嬷嬷,起来回话。” 申嬷嬷这才颤颤巍巍起身,欲要凑到宋锦悦跟前去,可转头瞧见秋韵正瞪着她,忙往后退了一步,欲言又止。 “无妨,申嬷嬷您直说就行,”宋锦悦示意秋韵关了房门,这才让申嬷嬷坐下说话。 申嬷嬷抿了抿唇,心下一狠,这才道:“外头有个小厮说要求见二小姐。” 宋锦悦狐疑着看向申嬷嬷。 示意她继续说。 “那小厮说是江南许公子身边伺候的……” 宋锦悦的心往下沉了沉,心中有种不详的预兆。 “可说了何事?” 申嬷嬷并不知晓这江南许公子是婳小姐的未婚夫,见那小厮流着泪急得团团转,跪求着叫她来传话,那样子不似作假。 申嬷嬷也不敢将此事声张,心中猜测,这许公子莫不是二小姐的心上人? 第95章 小厮登门,告知晴天霹雳噩耗 她不敢声张此事,这才偷偷摸摸来了明筑轩。 可一步三回头,她也不敢贸然来回话,生怕惹恼了二小姐,让自己受罚。 方才,她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冒死替那小厮来回话。 “那小厮可说了何事?”宋锦悦的声音莫名带了些急促。 绣眉也在不经意间微拧,见此,申嬷嬷便料到,今日怕是来对了。 申嬷嬷只是摇头,答道:“那小厮不肯说,只说让老奴来给二小姐穿个话,他在后门外等着您呢。” “秋韵。”宋锦悦看向秋韵,唤了一声,秋韵这才心不甘情不愿,从怀中取出了五百文,递给了申嬷嬷。 那申嬷嬷赔着笑,毫不客气收下了那五百文,这才看向二小姐,问道:“二小姐可要去瞧瞧?现下后门就老奴一个人守着。” “劳烦申嬷嬷了,您且先去小厨房,正好小厨房里热着大厨房送来的午饭,您正好吃了。”宋锦悦说着,申嬷嬷也不推辞,笑着应下了。 她明白,这便是二小姐不想她听见那小厮会说什么。 这是要支走她的意思了。 申嬷嬷从怀中取出了后门的钥匙,递给了秋韵,这才跟着袁嬷嬷去了明筑轩的小厨房。 秋韵取了斗篷,又取了面纱,亲自为自家小姐穿戴好。 二人这才悄悄往后门而去。 一路行色匆匆,宋锦悦的心也稍有不安。 等快到后门时,这一路上再无旁人,秋韵这才开口,问道:“小姐,这样恐不妥当?” 宋锦悦紧皱着眉头,语气颇有些急躁,“眼下也顾不得许多,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快走吧。” 说完,宋锦悦继续朝着后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秋韵一路小跑着跟在后头。 申嬷嬷将后门给落了锁,秋韵从怀中取出钥匙,将后门给打开,才推开后门,就瞧见右侧的竹林处正蹲着一个穿灰布夹袄的小厮。 那小厮听见动静,忙起身回头去瞧。 就瞧见两位少女正站在门口,婢女装扮的少女走上前来,请他入了国公府内说话。 等带着人迈入后门内,秋韵这才关上了房门,那小厮朝着宋锦悦行了一礼,红着眼眶,急得都快要哭了。 “怎么了?”宋锦悦开口问道。 “我家公子,没了……” 小厮哽咽着说完,宋锦悦大惊,许公子没了? 这个消息仿佛晴天霹雳一般,震的宋锦悦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她紧锁着眉头,直直盯着那小厮,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厮擦了一把眼泪,这才回道:“因着着急赶路,我家公子一路马不停蹄往京城而来,原想着昨儿夜里就能入京,谁知下起了大雪,公子……” 那小厮泣不成声,忍着悲伤的情绪,继续道:“公子在山路上,失足坠马,摔、摔下马后,头撞在石头上,当场便没了气息。” 宋锦悦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你可瞧真切了?你家公子真的没有一丝气息了?那现下人呢?人在何处?”宋锦悦一连串追问道。 “公子的尸体,现下在城外的破庙里,宋二小姐,我家公子……我要如何给我家老爷夫人回话……”那小厮身子颤抖着,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着。 他家公子是接到了宋二小姐送来的信,这才着急忙慌赶来京城。 虽说他不知信中内容,可也猜到怕是为着公子的未婚妻宋青婳小姐的缘故。 可现下,他家公子没了,他要如何给远在江南的老爷夫人回话? 老爷夫人只得了这一位公子,虽说家中贫寒,可到底也供养着公子读了书,参加了科考,眼下已得了进士,因着今年科考成绩作废,不能参加冬日这场科考。 只等来年入京来重新参加科考,若是能一举夺魁,老爷夫人的日子也会好过些,宋青婳小姐也能名正言顺嫁到许家来。 可现下,公子没了,一切都成了遥遥无期的奢望。 那小厮现下六神无主,求到宋锦悦跟前来,就是希望宋青婳小姐能去送一送自家公子。 好叫公子一路走的安心些。 且单凭他自己,是无法带着公子回江南,现下只能寄希望于宋二小姐身上,希望她能出面帮忙将公子的尸身运回江南。 “你且回去守着你家公子,明日我派人给你答复。”宋锦悦自然也明白那小厮的心思。 可现下情势紧迫,若是她不出面,凭着小厮自个儿,是没法子将许公子的尸体运回江南。 好歹也要叫许家父母瞧上儿子最后一面。 宋锦悦又让秋韵拿了些银两给那小厮,让小厮快快回去守着,又让那小厮顺路买上一副棺木,总不好叫他家公子连个安寝的地方都没。 小厮道了谢,又抹了一把眼泪,这才告辞,径直去了棺材铺,买了棺材衣裳香烛纸钱等,带着棺材铺的小厮将东西抬去了城外的破庙。 宋锦悦默了良久,才重重叹了一声。 秋韵跟在身后,也不敢多话。 “秋韵,你去请了婳姐姐来趟我屋里。”想了许久,宋锦悦知道,此事不能瞒着宋青婳,这事儿,早晚要面对的。 秋韵有些担心,这事儿怎么就这么凑巧了?“小姐,不如咱们别插手此事了吧?” 虽说是婳小姐求到自家小姐跟前,她家小姐心善,这才答应帮忙。 可这许公子出了意外,是谁都没办法预料到的。 且这事儿发生了,她家小姐心中也是难受的。 “去吧,记着,莫要叫旁人察觉出端倪来,就说我想同婳姐姐说说话。”宋锦悦眸中满是疲惫。 秋韵只得按着自家小姐的吩咐去办。 主仆二人各自奔着不同的方向,袁嬷嬷瞧见小姐自个儿回来了,往后头又瞅了瞅,并没瞧见秋韵的影子。 又见二小姐神色很是疲倦的样子,不由揪心问道:“二小姐,怎么了?秋韵那丫头呢?是不是又贪玩去了?” 秋韵的性子,袁嬷嬷也是知晓的,心知她不是个冒失的性子。 “我让她去请婳姐姐过来说话,袁嬷嬷,你寻个借口,将春婵同云杏叫去屋里,让她们莫要出来。” “二小姐,可是发生了何事不成?”袁嬷嬷心下也涌起一丝不详的预兆来。 第96章 婳姐姐,我对不起你。 “嬷嬷,待会再说吧。”宋锦悦语气中满是沧桑与疲惫。 袁嬷嬷便没再追问,悄声退了出去。 屋内烧的地龙有些许闷热,宋锦悦觉得心下倒是有些烦闷,起身去了窗前,将紧闭的窗柩给推开了一条缝隙来。 索性便立在窗柩前等着宋青婳的到来。 宋锦悦心中,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可这事儿,也拖不得。 许公子的意外,叫人没有半点防备。 她心中多多少少有些自责,若不是她因着宋青婳的缘故,让许公子来了京城,许公子便不会出了意外,丢了性命。 可眼下,事情已经发生。 她能做的,也不过是叫许公子能一路走的安心。 许家父母方面,宋锦悦便将此事搁在了心上。 许家没有子嗣,不论如何,许家父母日后,她都会派人暗中照料,即便她自己不能出面,也需得将许家父母的事情放在心中。 此事到底因着她的缘故,她心中到底难安。 正当她出神之际,房门被人“吱呀”一声推了开来,宋锦悦回头去看就瞧见宋青婳神色焦急正打门口往里走来。 “悦妹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宋青婳语气不由急躁了起来,一进屋忙追问道。 宋锦悦上前挽着宋青婳的胳膊,示意她往里间走,“婳姐姐,咱们进去说话。” 宋青婳跟着宋锦悦往里头走着,神色间还是不由紧张了起来。 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她一时也不知,这不详的预感是如何而来。 第68节 只能跟着宋锦悦入了里间,才坐下,她再次追问道:“悦妹妹,到底怎么了。” 袁嬷嬷关了房门,让秋韵守在屋外,自己则寻了借口将春婵同云杏二人唤来去了旁处。 宋锦悦静默了片刻,这才抬眸看向宋青婳,道:“婳姐姐,许公子在来京城的路上,出了意外……” 宋青婳瞳孔猛地一缩,抬眸看向宋锦悦,眼中没了半点光亮,不可置信,“悦妹妹,你说什么?” 她方才已经听清楚了宋锦悦的话,可是她说了什么? 她仿佛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只能看向宋锦悦,再次追问道。 “婳姐姐,许公子没了……” 宋锦悦叹了一声,扶着宋青婳。 “什么?你说什么?”宋青婳不可置信地看向宋锦悦,瞳孔放大,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宋锦悦说许公子没了? 没了? 没了…… 宋青婳身上的力气仿佛被人顷刻之间便抽走了一般,身子虚软无力地瘫软了下来,好在宋锦悦扶着她,她才没有摔倒。 想起入京前,许公子来送她,叮嘱她照顾好自己,等他明年高中,他们就成亲。 当时,她羞红了脸,放下了车帘,没有应声。 可在马车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微微点了头,告诉自己,答应了他的婚期许诺。 虽说二人只定了亲,两家口头约定了,只等明年许公子科考结束,二人就成亲。 她心中已然认定了许公子,即便他没有高中,她也不会悔婚。 若不是祖母动了要将她嫁给京城中高门大户的心思,她怎么会去求宋锦悦帮忙。 可如今,许公子没了。 宋青婳只觉得自己头顶的天,仿佛顷刻便塌了。 入目所及,皆是一片灰暗的雾蒙之色。 “婳姐姐……”宋锦悦轻声唤道。 宋青婳精神恍惚,眼泪仿佛决堤一般,她摇着头,不肯相信,泪眼模糊地看向宋锦悦,追问道:“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宋锦悦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下,她别过头去,不敢去瞧宋青婳的眼神。 “你说话啊!”宋青婳哭地声嘶力竭,浑身仿佛被人抽干了力气一般,身子绵软无力地靠在宋锦悦身上。 可她还是死死盯着宋锦悦,想要从她视线中看出一丝她在说谎的端倪来。 宋锦悦默了良久,终是沉重叹了一声,转过头,看向宋青婳,劝道:“婳姐姐,节哀,眼下,许公子还要送回江南。” 她没有提尸体二字,眼下,宋青婳已再经受不起一丝打击。 宋青婳无声哽咽着,悲伤的情绪,仿佛根深蒂固一般。 哭了良久,直至眼泪流尽了,她的眼里,再也淌不出一滴泪来,宋青婳这才缓缓抬起头,双目空洞无神,眼中再没了往日的光彩。 “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在城外的破庙里,婳姐姐,我带你去。” 宋青婳点了点头,恨不得现下即刻便赶到他身旁,“那快走。” 说着起身,就要朝外头走去。 宋锦悦拉住了宋青婳,道:“婳姐姐,还有一事,你若是想送许公子回江南,现下我便寻了借口,带你出府去几日,小祖母不会知晓的。” 一句话,却叫宋青婳微微愣神。 她一心只想去见他最后一面,可谁知宋锦悦竟问起这个话题来。 现下她心中已然乱作一团,母亲又不在京中,她完全没个可以商量的人选。 一时,竟有些答不上话来。 张了张唇,终是没有说一句话出来。 “婳姐姐,你若是不想送许公子回江南,那余下的便交给我来办就好,你只去看许公子最后一眼就行,” 宋青婳愣了愣神,心中五味杂陈,眼中酸涩难忍,可终是没有落下一滴泪来。 静默了良久,她忽地抬起头来,直直看向宋锦悦,答道:“我要送他回江南。” 这一次,宋青婳眼中,尤为坚定。 一想到日后,她再也见不到他,包括此生,她再也不能嫁给他成为他的新妇。 宋青婳的心,就仿佛将要窒息一般。 可比起将来一切的未知,眼下,她只想送他回江南,因为,他是因为自己来的京城,发生了此番的意外。 若是不能送她回去,她此生都将日夜难安。 “好,我帮你。” 宋锦悦让秋韵收拾了几件衣裳,便带着宋青婳出了国公府。 她叮嘱袁嬷嬷,等到后半晌再去小祖母院里回话。 就说她带着婳姐姐同章家表姐去了郊外的云浮山庄,过两日就回来。 宋锦悦吩咐车夫将马车直接赶去了章府。 宋青婳未曾下了马车,宋锦悦独自入了章府。 寻了芝表姐,说了宋青婳的事情,舅母谢氏听的也是胆战心惊,可到底没有阻拦,她也明白,若是不能安置妥当此事,怕是这外甥女心中,此生都要内疚不安。 第97章 成全他的心意,带着他回家 章老夫人也没多说什么,吩咐多带些护卫上路。 最终,坐上了章府的马车出城,宋锦悦吩咐国公府的马车直接回了国公府。 几人同乘了一辆马车。 马车内,宋青婳垂着头,手上拿着帕子摁在眼尾,身子微微抽动着。 马车内的气氛格外的死寂。 章定芝看着宋青婳这副样子,也知晓现下无论说什么,她必然都是听不进去的。 又看了看一旁的表妹,见她同样神色沉重,面色间的一抹忧愁,瞧着没得叫人心疼,她抬手紧紧握住表妹那娇软的手掌。 宋锦悦本在出神,手被人握住,本能下意识往回缩了缩,可那握住自己手掌的人又加重了些力道,她抬眸看去,瞧见竟是芝表姐。 这才恍惚想起来,她们现下在马车上,又是要去往何处。 扯了扯唇,努力挤出一抹寡淡的笑意来,想要告诉芝表姐,她无事。 可到底,神色间的忧愁,是无法隐藏的。 今日,芝表姐本不必陪着她前去的,舅母谢氏担心她,这才让芝表姐陪着她跑上了这一遭。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宋锦悦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可还是硬着头皮下了马车。 秋韵搀扶着宋青婳下了马车,因着此次出门有些仓促与隐晦,故而宋青婳并未带上贴身的婢子出来。 只见,破庙内正停着一口黑漆楠木棺材,原先庙里的供桌上,现下已支起了牌位与香烛,先前去国公府送信的小厮,穿着一身白衣孝服,正跪在地上,面前的铜盆内燃着纸钱。 那小厮哽咽哭着,一边还不忘朝那铜盆内丢着纸钱,口中喃喃着:“公子,您一路上保重。” 话落,那小厮又抹了抹眼泪,听见外头的动静,回头去瞧,一眼便瞧见了宋青婳小姐,急忙起身,冲上前来。 “噗通”一声跪在宋青婳跟前,悲声道:“宋小姐,我家公子、没了……” 只一句,就叫宋青婳双眼一黑,身子一软,竟昏死了过去。 宋锦悦急忙扶住宋青婳,这才没让她摔到地上。 众人合力,将宋青婳扶着破庙内,寻了稻草铺在地上,现下也顾不上其他,只得先将宋青婳安顿下来。 秋韵又取了马车内锦被来,为宋青婳盖在身上。 宋锦悦跪在许公子灵前,为许公子烧了些许纸钱,口中低语道:“许公子,对不住……”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中仿佛如鲠在喉一般,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眼眶微酸,鼻尖微红。 终是落下了几滴泪来。 虽然从未谋面,可这人如今因着她的缘故命丧于此,让宋锦悦心中到底涌上些内疚自责来。 也不知,这许公子能否经历如她这般诡秘的奇缘来。 若是有来生,希望许公子能一生顺遂平安。 宋锦悦在心中喃喃自说着。 黑漆棺木敞开着,那小厮已为自家公子换了寿衣,许公子现下面上盖着一块白布。 宋锦悦又磕了几个头,这才缓缓起身去瞧宋青婳。 宋青婳神色恍惚间睁眼,无助无措瞧着四周,待看清来人是宋锦悦时,忽而想起今日所行目的。 一时又止不住哽咽了起来。 她掀开锦被,踉跄着朝那黑漆棺木扑了过去,双手死死扒着棺口,眼神空洞地看着那躺在棺木中的少年。 泣不成声,“你、你好狠的心……” 所有的委屈,最后只化作了一句指责,带着深沉的爱意指责。 第69节 宋锦悦静静守在宋青婳身旁,陪着她从天亮到天黑,宋青婳哭昏了几回,可醒了后又继续哭。 如今虽说是冬日,积雪封路不好走。 可到底总不能叫许公子一直留在此处。 晚上,见宋青婳终于稍稍缓了过来,宋锦悦这才上前,同她商议道:“婳姐姐,不如明日便带许公子回江南吧。” 宋青婳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眼神空洞地盯着屋外。 没有任何反应。 宋锦悦便紧挨着宋青婳坐了下来,轻微地叹了一口气,又道:“我知道婳姐姐现下心如死灰,可到底,人死不能复生,婳姐姐,许公子定然想早点见上父母。” 这一刻,宋青婳仿佛听进去了一般,微微点头,可眼神还是落在破庙外头。 见她答应了,宋锦悦这才起身,吩咐外头的人手,明日动身去江南。 她们一行人扮做京城商人,前去江南做生意。 毕竟宋锦悦不想叫旁人知晓她们的身份。 且宋青婳一人,是无法将许公子带回江南的。 第二日一早,天还蒙蒙亮,路上的积雪也消了多半,小厮为许公子盖好了棺盖,众人这便启程往江南而去。 一路上,除了用饭,众人便没有多做歇息。 宋青婳一路上滴水未进,任人如何劝说,她都执意不肯用上一滴水。 宋锦悦只好作罢,等到了江南再说。 这还是宋锦悦两世里,头一次去江南,可此次因着沉重的气氛,一路上,宋锦悦也无心观赏窗外的景色。 等行至江南,已是第二日清晨,宋锦悦同章定芝没有前去许府,二人宿在了客栈里,让小厮陪着宋青婳去了许府。 宋锦悦特意让秋韵守着宋青婳,章定芝也派了自己的婢子同秋韵一同前去。 嘱咐二人,若是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来回话。 她们虽然不便露面,可宋青婳是跟着她们一道儿来的,若是宋青婳再出了什么事情,宋锦悦心中更加内疚与自责。 屋内,章定芝陪着表妹,见她这两日双眉都不曾舒展过,夜里睡在马车上,总会惊醒,虽然她不曾吵到过她,可章定芝还是细心的察觉到了表妹的异样。 表妹眼底乌青一片,神色憔悴不堪,章定芝便劝道:“悦妹妹,这一路你都没怎么睡好,现下一时也无事,你先睡一会儿吧。” 宋锦悦摇了摇头,“芝表姐,我不困。” “乖,听话,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要我怎么同祖母开口?你不为着自己,也该为着祖母想想,她如今年岁大了……” 章定芝柔声劝道。 祖母这一生极为艰难,若是表妹再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要祖母的命。 宋锦悦这才无奈地同意了芝表姐的提议,躺在榻上,合上眸子。 可是她的眼前,全是婳姐姐那无助彷徨绝望的神情。 第98章 往日温柔端庄,如今以死相逼 宋锦悦拼命地摇着头,想要将一切都甩开,可婳姐姐的音容,仿佛深深烙印在了她的脑海中一般。 “悦妹妹?”章定芝看着陷入梦魇的表妹,只见她整个人缩在软被中,身子不停瑟瑟发抖。 她轻声唤着,抬手拍了拍表妹的胸口。 宋锦悦缓缓睁起眸子,眼中是无尽的迷茫。 见她醒了过来,章定芝紧绷的心神,这才松了下来。 她忙起身,去端了一杯热茶过来,扶着表妹坐起身子,亲自喂着她喝着热茶。 温热的茶水从喉间滑入胃里,宋锦悦的思绪这才逐渐被拉了回来。 “芝表姐,我没事的。”宋锦悦虚弱着声音说道。 见她吃完了一盏热茶,章定芝又问道:“要不要再来一盏茶?” 宋锦悦抬手推开已经见底的茶盏,摇了摇头,“芝表姐,许府那边,可还回话了?” “还不曾。” 章定芝答着。 宋锦悦绣眉微拧,她想去许府门前瞧瞧,可也知,若是如此,极为不妥。 她只能耐着性子等着,希望秋韵能早些回来,好带了消息给她。 宋锦悦同章定芝简单用过午饭,因着房间紧邻着长街,二人便坐在窗前,从打开的窗柩内往外瞧着。 许府离着客栈有两条街的距离。 虽然瞧不见许府,宋锦悦便在长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搜索着秋韵的身影。 心中沉闷,不由连着叹息。 章定芝回头看了表妹一眼,劝道:“悦妹妹,人生之事,向来莫测,许公子的命数想来便是到此为止,即便不是来了京城,也会在旁的地方,日后你多照顾许家父母一二就是,若是一直将此事搁在心上,恐耗损心神……” 宋锦悦静静听着,只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道理,她都懂,也都明白,不过是一时钻了牛角尖罢了。 长街上那一抹鹅黄色的身影吸引了宋锦悦的视线,她定睛一瞧,那少女正一路小跑着往客栈的方向而来。 待近了些,宋锦悦这才确定,那是秋韵回来了。 “芝表姐,秋韵回来了!”宋锦悦急声道,起身就想要冲出房门。 “悦妹妹,外头说话不便,咱们便在房内等着罢。”章定芝拉住表妹,说道。 宋锦悦这才反应过来,“芝表姐,是我思虑不周了。” 这几日,因着许公子的事情,她总是会不由着急,一时竟忘了顾忌。 章定芝合上窗柩,这才陪着表妹在房门口等着。 不多时,秋韵行色匆匆归来,一进屋,她便转身关上了房门,这才回头朝着自家小姐同表小姐见了礼。 宋锦悦忙扶着秋韵起身,追问道:“秋韵,如何了?” “许家父母昏死了过去……” 秋韵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后来许府便张罗起了许公子的丧仪。” “那婳姐姐呢?”宋锦悦急忙问道。 秋韵想起在许府,婳小姐的身影,一时反倒是有些不知如何张口。 “怎么了?”宋锦悦的心,仿佛像被人扎了一下一般。 “许家父母怨着婳小姐,命小厮将婳小姐赶了出去,婳小姐当下便拔了金簪抵在脖颈,扬言,若是许家不让她以许公子未婚妻的身份为许公子守灵,那她即刻便死在许府。” 秋韵还是头一次瞧见向来乖巧温婉的婳小姐,竟还有如此忠贞的一面。 倒是让人颇有些心疼。 “许家父母见婳小姐执意如此,也怕婳小姐若真出了什么事情,不好同宋府交代,这才答应了婳小姐的要求。” 宋锦悦听见秋韵说婳姐姐以死相逼,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二叔可还知晓了?”宋锦悦想起那在江南的二叔一家,如今事情怕是已经传开,二叔夫妻二人应是已得了信。 “哎……说来也巧。”见自家小姐问起江南宋老爷的事情,秋韵这才答道:“昨日,宋二爷带着妻子往京城去了,同咱们擦肩而过。” 这一下子,原本还以为二叔夫妻二人能来相劝婳姐姐一番,可谁知,竟这般不巧,二人竟去了京城。 “怎么就这么巧?”宋锦悦心下有些焦急,连声喃喃道。 她在屋内来回渡着步子,一时竟也想不到一点办法。 现下,婳姐姐再不能出一点事。 若是婳姐姐再出了事,她可真是无法同许公子交代。 “那现下许府一切可还安好?”宋锦悦追问道。 秋韵点着头,示意自家小姐不必担心:“现下一切都安置妥当了,婢子这才来给小姐您送信来了。” “许家定在明日出殡。”秋韵不由又提起了许公子的丧仪来。 宋锦悦便想着,明日出殡,想来明日就能带着婳姐姐回了京城。 眼下最为头疼的却是二人的婚事,如今许公子没了,这门亲事也算是黄了。 可如今,二叔一家不在江南,一切,只能等回了京城,再悄悄同二叔他们去商议。 宋老夫人迟早也会知晓此事。 等宋老夫人知晓这个结果后,怕是夜里都能笑醒罢,毕竟以老夫人的为人处世,这事儿,是她能做出来的。 “秋韵,给许家父母送上五百两银票,就说是许公子生前的好友相送,还有,一定要照顾好婳姐姐,明日许公子的丧仪结束,你一定要将婳姐姐妥善带回来。” “小姐放心,婢子记下了。” 秋韵应着,宋锦悦从怀中取出先前就备好的银票递了过去。 便让她去了许府。 目送着秋韵离去,宋锦悦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好在,婳姐姐没有出事。 等到了第二日,宋锦悦同芝表姐特意穿了一身素净的衣裳,青纱遮面,躲在人群之中,远远目送着许公子的棺椁。 送许公子最后一程。 送葬队伍的哀嚎伴着沧桑的唢呐,天际雾蒙蒙一片,仿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般。 送灵的队伍打长街上一路吹吹打打,行至城门口,章定芝这才拉着宋锦悦回了客栈。 她们不便送出城,容易惹人耳目。 宋锦悦只能先回了客栈。 第70节 等到日头悬在当空,已是申时初,宋锦悦一直立在房内的窗柩前看着长街的方向。 直至在人群之中,看见秋韵那一抹鹅黄色的身影,她身边是穿一身白衣孝服呆呆木木的宋青婳,另一边是芝表姐的婢子。 第99章 二叔竟然没有住进国公府? 宋锦悦回头看向芝表姐,说道:“芝表姐,咱们收拾收拾,就动身回京城吧。” “好。” 章定芝也不想在江南多作停留,恐生枝节。 等到秋韵带着宋青婳回来的时候,她们的行李也已收拾妥当。 宋锦悦上前,从秋韵手中接过搀扶宋青婳的活计,柔声说道:“婳姐姐,咱们回京吧。” 昨日,秋韵来回话的时候,已经提过了,婳姐姐已经知晓了二叔一家前去了京城之事。 宋青婳目光呆滞,整个人浑身透着一股子陈年的寒意。 她木讷地点着头,眼神空洞无光,若不是任由人搀扶着,怕是随时都能迎面撞上墙壁一般。 “那咱们即刻出发吧。”宋锦悦说着,看向秋韵,示意她带上行李。 几人即刻便动身,直奔京城。 一路上,宋青婳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呆呆愣愣地坐在马车上。 马车内弥漫着死寂的气氛。 宋锦悦同芝表姐对视一眼,二人都没有一点办法。 一路上,宋青婳只用了几口吃食,她仿佛是个没有知觉的活物一般,浑身上下,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活着的气息。 可婳姐姐这个样子,她怎么将婳姐姐带回国公府? 宋锦悦知道,现下,宋青婳这番精神状态,带回国公府,即刻便能被宋老夫人发现端倪来。 少不得又要闹上一场。 可现下,宋青婳再也经不起一丝宋老夫人的折腾。 如今,倒是犯了难。 可也不好总是拖着不回国公府。 况且,科考同太后的寿诞,已经近在眼前,她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去办。 一路上,宋锦悦为着宋青婳的事情,犯了难。 直到入了京城,宋锦悦都没有想到一点办法,只能先带着婳姐姐去了外租家。 下了马车,宋锦悦便让秋韵出去打探消息,按说二叔夫妻二人已到了京城,若是二叔现下在国公府,就将人悄悄请了出来。 宋锦悦将宋青婳安顿好后,章定芝又让贴身婢子守着宋青婳。 这才带着表妹去给祖母同母亲问安。 章老夫人早得了信,知晓今日孙女就能带着外孙女回来,便让厨房早早备下饭菜,就等着二人回来一道儿用饭。 谢氏早早来了婆母的院子,陪着婆母一道儿等候着二人。 宋锦悦换了一身浅青色的对襟儒袄配着深青色的百褶襦裙,上头用银线绣着朵朵祥云。 入了里屋,宋锦悦行了一礼,唤道:“外祖母,舅母。” 章老夫人瞧见外孙女一身疲惫的模样,到底有几分心疼,招手忙让她起身,“还没用饭吧,快坐下,咱们一道儿先吃饭,等吃完了再说。” 谢氏搀扶着婆母起身,朝着屋内的黑漆圆桌走了过去,那上头已摆好了饭菜。 “嗯。”宋锦悦轻声应着,这才同芝表姐一道儿坐在了外祖母身侧。 章老夫人亲自为外孙女夹着饭菜。 谢氏本想揽过婆母的活计,可是婆母不依,她也就只得作罢。 宋锦悦几番推辞,可拗不过外祖母,只得作罢。 舅母谢氏便为外祖母夹着饭菜。 宋锦悦虽没有多少胃口,可也不想叫外祖母失望,装着样子,强撑着吃下了一碗饭菜。 用了不过半个时辰,众人便吃好了。 婆子婢女前来收拾妥当,这才关了房门退了出去。 屋内,便只有章老夫人同谢氏,以及章定芝同宋锦悦四人。 “悦儿,此事便算过了,莫要再搁心上,江南许家你也莫要担心,你舅母已同江南的知府打过招呼,日后,许家在江南一切都会顺遂。” 章老夫人说道。 宋锦悦这才知晓,外祖母为她做的这些事,也不过是想叫她心下好受一些罢了。 她感激地看着外祖母同舅母谢氏,起身又行了一礼,这才道:“外祖母,舅母,给你们添麻烦了。” 谢氏急忙起身上前,一把扶起外甥女,嗔怪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这般见外,你同芝儿都是一样的,我向来都将你视为己出。” 谢氏眼中满是慈爱,宋锦悦眼眶微热,忍下心中酸涩,点了点头。 又说了一会儿话,宋锦悦这才起身告了辞。 等她回到屋内时,瞧见一桌子饭菜,宋青婳一口未动,她就呆呆傻傻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眼神空洞无光。 宋锦悦便让婢子将屋内桌上的饭菜撤了下去,又嘱咐厨房熬上一锅参鸡汤温在炉灶上,好等宋青婳稍晚一些时候用。 末了,她又给那婢子塞了些铜钱。 章定芝在自己院内,几日未好好梳洗,她现下正泡着热水清洗,故而并不曾跟着宋锦悦过来。 宋锦悦便坐在廊下,等着秋韵归来。 时不时扭头朝着窗柩看上一眼,见宋青婳还呆坐在原处时,她这才放下心来。 不多时,秋韵便赶了回来。 院子里的婢女早被宋锦悦支开了。 秋韵行色匆匆,却还不忘行礼,道:“小姐,宋二爷同二夫人现下已到了京城。” 宋锦悦点了点头。 秋韵继续道:“只是二爷夫妻二人并未住在国公府,现下住在东街的长平胡同的一间二进宅院内。” 宋锦悦微微挑眉,二叔竟然没住进国公府?还是父亲没让二叔进门? 按说父亲只对小祖母颇有成见,同这位二叔,听说并无什么过节。 “怎么没住进国公府?”宋锦悦不由追问道。 “老夫人让二爷夫妻二人搬去国公府住,可是二爷说什么都不肯答应,说是已在长平胡同租好了一间宅院,执意搬去那里小住。”秋韵娓娓道来着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可打听出来二叔为何入京来了?” “听袁嬷嬷说,二爷是因为老夫人要将广公子过继给国公爷之事来的。” “哦?”宋锦悦听着,心下不由好奇起来。 秋韵便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给了自家小姐。 原来,宋二爷从母亲信中知晓了母亲的打算,二夫人得知此事,哭闹不止,二爷也觉得自己母亲如此行事,叫他日后还有何颜面同堂兄相见? 即便堂兄无子,若不是堂兄亲自提出此事,他是万万不会依了母亲的想法。 且他膝下也只广哥这一个嫡子。 第100章 她要带着她去见她的父母 叫他如何忍心,将生养了十数载的儿子拱手相让? 母亲喜欢京城的富贵,可他凭着自己,子孙后代已是衣食无忧,他半点都不贪恋国公府的权势。 宋锦悦起身缓缓朝着屋内走了进去。 宋青婳现下还坐在原处,一动未动。 宋锦悦弯下腰,拍了拍宋青婳的肩膀,轻声道:“婳姐姐,二叔同二叔母已经回京了。” 宋青婳仿佛听见了宋锦悦的声音,僵硬地缓缓将视线移至宋锦悦的身上。 宋锦悦继续道:“婳姐姐,二叔他们现下住在京城的长平胡同里,我带你过去,可好?” 宋青婳僵硬地点着头,眼中还是无尽的空洞。 可她依旧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宋锦悦看向身后的婢女秋韵,吩咐道:“秋韵收拾好东西,咱们即刻出发。” “是,婢子这就去收拾行李。” “等等,秋韵,再去同舅母要上一辆马车,切记莫要用国公府的马车。” “婢子明白。” 秋韵得了信,这才退了出去按着自家小姐的吩咐准备。 宋锦悦取了大氅为宋青婳系在身上,又搀扶着她朝外头走着。 才走出小院儿门口,秋韵便回来了,长廊另一头章定芝也匆匆赶了过来。 她得了信,知晓表妹要带着宋青婳回去,这才上前来相送。 等到了近前,章定芝瞧了一眼宋青婳,见她还是依旧呆呆愣愣的一副模样。知晓她这是一时伤心过度,钻了牛角尖。 又看向表妹,说道:“悦妹妹,我送你们回去吧。” 宋锦悦微微摇头,她知道芝表姐是好心,可是二叔那头还不知要怎么闹,带着芝表姐过去,难免要让芝表姐跟着她受气。 “芝表姐,不用了,你在府中陪着外祖母同舅母就行。” 第71节 见劝不动表妹,章定芝这才作罢。 只好亲自送了她们出府。 马车上,宋青婳依旧没有一丝表情。 宋锦悦扶着她坐在一处,秋韵则在一旁守着。 等马车停在长平胡同时,宋锦悦亲自扶着宋青婳下了马车。 秋韵上前扣响了宋二叔家的大门。 开门的婆子瞧见秋韵,只觉得她面生的紧,遂问道:“你是?” “我家小姐是宋国公府二小姐,特地来拜访宋二爷。”秋韵答道。 那婆子往后瞅了一眼,正巧瞧见宋二小姐正搀扶着自家小姐从马车上下来。 只是待看清了自家小姐那呆呆愣愣傻傻的模样,那婆子一时大惊,将大门敞开着就冲上前去,拉着宋青婳的衣袖。 大惊失色,“小姐?您、您怎么了?” 宋青婳木讷地盯着宅子大门口的方向,任由那婆子晃着自己的胳膊。 全然没有一点反应。 宋锦悦上前,看向那婆子,说道:“嬷嬷,先带婳姐姐进去再说。” 那婆子这才意识到不妥,讪讪松开自家小姐的胳膊。陪着宋锦悦一左一右搀扶着宋青婳入了那宅子。 宋二爷夫妻二人因着进京是来解决母亲的事情,故而只带了婆子婢女拢共五人,外加小厮五人。 小厮白日里都守在后院,前院由这婆子看守大门。 因着正是午饭的时辰,其余的婆子婢女都在厨房忙着饭菜。 宋二爷夫妻二人正在屋内说话。 “老爷、夫人,国公府的二小姐带着咱们小姐回来了。”行至正屋门外,那婆子扬声朝屋内说道。 宋二爷夫妻二人微愣,回过神来,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可二人的视线全然落在房门口的位置,待瞧见了竹帘被婆子掀了起来。 这才反应过来,自家女儿真的回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起身就朝着门口去迎。 昨日入京后,已去拜见过了母亲,夫妻二人已将儿子带回了此处宅子,听母亲说起,女儿跟着悦儿出门去游玩了。 夫妻二人便只好作罢,只等到时女儿回来了,再去派人将女儿接回来就是。 可谁知,今日女儿竟然回来了。 宋二爷夫妻二人满心欢喜。 可谁知,待宋二爷夫妻二人看清了宋锦悦身后那呆呆愣愣的自家女儿。 宋二爷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二夫人丁氏顿时悲从心起,忙扑上前,一把拉住自己的女儿,呼唤道:“婳儿、婳儿、你怎么了?我是母亲啊,我是母亲啊……” 丁氏一声一声唤着,可宋青婳瞳孔却未动分毫。 任由母亲拉扯着自己的身体。 宋二爷急忙看向宋锦悦,急声道:“悦儿,婳儿到底怎么了?” 宋锦悦看了看身后的婆子,宋二爷会意,摆了摆手,让婆子退了下去。 秋韵也跟着退了出去,她并不曾走远,只是守在门口。 “悦儿,你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二爷神色焦急,丁氏将女儿揽入怀中,哭的声嘶力竭,可丁氏即便哭得如此肝肠寸断,宋青婳依旧全然没有半点反应。 “二叔,许公子没了……” 宋二爷猛的一惊,身子往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看向宋锦悦。 “你说什么?” “二叔,许公子来京城看婳姐姐的路上出了意外,没了……” 丁氏止住哭声,看向宋锦悦。 许家公子没了? 见宋锦悦点着头,宋二爷夫妻二人心下大惊,视线落在女儿身上。 宋锦悦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告知给了二叔二叔母。 丁氏满眼心疼女儿,将女儿揽入怀中,一下接着一下拍着女儿的背,唤道:“婳儿,你这个傻孩子,你是娘的命啊。” 丁氏一声一声呼唤着,试图让宋青婳能有一丝反应。 可宋青婳依旧呆呆愣愣没有一丝反应一般。 等宋锦悦说完了,宋二爷眼中晦暗不明,言道:“悦儿,你先回去吧。” 宋锦悦又看了看二叔母同宋青婳。 起身告辞。 她这才带着秋韵离开了二叔的宅子,坐上章府的马车,直奔回了国公府。 马车内,宋锦悦依旧有些担心婳姐姐的情况,可现下由二叔二叔母陪着,想来婳姐姐能早日从悲伤中走出来。 可若是带回国公府,怕是只会让婳姐姐更加不能走出许公子去世的阴影中。 “小姐,都过去了。”这几日,因着宋青婳小姐的缘故,秋韵都不敢同自家小姐说上什么话。 现下,终于有了二人独处的机会,她这才轻声劝道。 第101章 她越来越会画饼了 “嗯,我明白。”宋锦悦答着。 秋韵也知,此事一时半会,自家小姐还是不能完全走出来。 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前,秋韵扶着宋锦悦下了马车。 门口的小厮一身灰布夹袄,瞧见是二小姐归来,急忙开了正门将人给迎了进去。 “这几日,府中一切可还安好?”宋锦悦随口同那小厮打探道。 那小厮神情有些慌张,支支吾吾也不知如何开口。 “罢了。”见小厮为难,宋锦悦也不再追问,放了人离开。 先回了明筑轩,想着换一身衣裳再去给父母请安。 算着日子,沈氏该是回来了的。 这几日她不在府中,也不知这国公府是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袁嬷嬷正在廊下晒着二小姐的狐裘大氅,今日日头正盛,索性便将被褥一并拿出去晾晒一番,等二小姐回来了,歇息的时候,被褥便会更加暖和。 “嬷嬷。”宋锦悦唤了一声正在忙碌着的袁嬷嬷。 袁嬷嬷停下手中活计,朝着门口看去,瞧见果真是二小姐回来了,急忙上前来迎。 “二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 宋锦悦笑着点头,回道:“让嬷嬷担心了。” 袁嬷嬷慈祥的脸上笑容愈发深厚,连连摇着头,这才提起今日国公府发生的事情,“夫人昨个儿回来了,可巧江南的二爷也来了,等送走了二爷,夫人同国公爷发了好大一通火气。” 袁嬷嬷面上露出一丝惊诧来。 提起昨日国公府闹出的事端来,沈氏真真是如同市井泼妇一般。 宋锦悦狐疑着看向袁嬷嬷,沈氏一向惯会扮柔软,如今竟同父亲闹了起来? 袁嬷嬷便继续说道:“屋子里但凡能砸的,全被夫人给砸了,国公爷也没拦着,任由夫人撒泼打滚,从昨日,国公爷便命管事将正屋里的衣裳等一应用品,统统搬去了田姨娘院儿里。” “那大姐姐呢?”宋锦悦忽然想起宋锦夕来。 袁嬷嬷直摇头,也是一副狐疑的神情,“也不知怎地,大小姐这些时日都不曾露面,好像没踏出过院子,就连夫人昨日回来,大小姐都没出来,何况是夫人同国公爷争吵。” 宋锦悦听着,心中不由暗讽,宋锦夕可真是沈氏的好女儿。 母亲有难,都能避而不见。 她现下,一心只想护住肚子里那还未成型的胎儿。 那可是她唯一能倚仗着嫁入五皇子府的筹码。 如今,她是先顾着了自个儿,哪里还顾得上沈氏。 宋锦悦这才回了正屋,让婢女们备下了热水,她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浅粉色的衣衫,原想着去给父亲请安。 可袁嬷嬷来回话,说是父亲出府去了,现下并不在府中。 宋锦悦又想起先前答应了秦绾的事情,可后来事出紧急,到底还是失言了。 她便嘱咐秋韵亲自陪着秦绾去看看秦公子。 后日,便是科考的日子。 想来秦绾为秦公子也备下了不少东西。 秋韵陪着秦绾出府后,宋锦悦便先歇下了,等秋韵回来了,她再去给沈氏同小祖母请安。 可才刚躺下,袁嬷嬷进来回禀,“二小姐,大小姐来了,说是、有急事找您。” 袁嬷嬷已说了,二小姐已睡下了,让大小姐先回去。 可宋锦夕说什么都不肯走,吵嚷着就要冲进来。 没法子,袁嬷嬷只能轻声进来回话。 宋锦悦无奈地扯了扯唇,这才起身下了榻,由袁嬷嬷伺候着穿上了外衣。 乌黑秀发随意散落在身后,现下秋韵不在,宋锦悦便也懒得再梳理发髻。 第72节 她端坐在软榻上,等着宋锦夕进来。 过了片刻,宋锦夕独自进来,袁嬷嬷随身关上了房门。 几日不见,宋锦悦瞧着宋锦夕的面上,倒是有些许圆润,身子也愈发透着一股子娇媚。 “二妹妹,你说过会帮我的!”宋锦夕几步上前,走到宋锦悦跟前,绣眉微蹙,急声问道。 宋锦悦指了指一旁的空位,淡淡道:“大姐姐,先坐下说话。” 宋锦夕本不肯坐,可宋锦悦意味深长地朝着她的小腹看了过去,宋锦夕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这才挪着步子,坐了下来。 “二妹妹,你到底要怎么帮我!”才坐下,宋锦夕又继续开口追问道。 “大姐姐,别急,我已经想好了办法。” 宋锦夕不由打起了十足的精神,仔细听着宋锦悦的话。 “什么办法?” 宋锦夕不由心急,宋锦悦摆了摆手,示意她莫要着急,听她慢慢道来。 “现下,陛下还未有一位皇孙出世,若是叫陛下知晓了你腹中怀的是现下唯一的皇孙,想来陛下定然是不会让皇孙流落在外。”宋锦悦缓缓说着。 宋锦夕听着,眉头却是蹙的越来越紧,虽说宋锦悦的话在理,可毕竟天子心意难测,若是因此叫她丢了性命?岂不是得不偿失? “大姐姐,你放心,你最大的阻力,不过是因着我同五皇子有婚约罢了,我会在这之前,先退掉同五皇子的婚约。”宋锦悦继续将宋锦夕往自己的圈套里带。 宋锦夕心中,半真半假,可她现下真是没有一点办法,昨儿母亲回府,听说了父亲已经纳了一房妾氏,闹的是阖府上下鸡犬不宁。 她本想去寻母亲商议,可听婢女们说起前厅母亲闹的轰轰烈烈,她哪里还敢凑上前去? 母亲现下,半点想不起她来,还在同父亲置气。 听说宋锦悦回来了,宋锦夕这才寻上门来,毕竟先前她答应过,会帮自己。 “你真的这么好心肯帮我?”宋锦夕到底不敢全然相信于她。 宋锦悦浅笑着,答道:“不是帮你,是我不想嫁给五皇子罢了,可他若是娶了旁人,日后那未知的五皇子妃,便天然将我视为敌人,与其日日防敌……” 顿了顿,宋锦悦抬手指向宋锦夕,道:“不如,我助大姐姐一臂之力,让你成为五皇子正妃,反正你们在我同五皇子有婚约时就勾搭上了,日后,你心中瞧见我,到底有愧于我。” 宋锦悦不由讥讽了几句,宋锦夕面上一阵火辣辣,不由垂下头来。 可她忽然轻笑出声,缓和气氛,说道:“大姐姐,日后成了五皇子妃时,可要帮帮妹妹才好呀。” 第102章 她和盘托出,真假难分 宋锦悦的一番恭维,倒是叫宋锦夕听着有些飘飘然。 仿佛一切都已板上钉钉,绝不会再出差错。 眼下的宋锦夕,神态间早没了先前进门时的焦急,现下神态怡然自得,倒是颇有几分小人得势的嘴脸。 宋锦悦瞧在眼中,也不点破。 “那二妹妹,打算怎么帮我?”宋锦夕这才问起正事儿来。 宋锦悦揭过同五皇子如何退婚之事,而是道:“过两日便是太后寿诞,皆时母亲要带着你我入宫去贺寿……” 宋锦夕才安下的心,一时又悬了起来,才舒展的双眉,不由又皱了起来,“你想让我在太后寿诞闹事?” 她紧紧盯着宋锦悦,希望能从她的神色间窥探出一丝端倪来。 若宋锦悦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她定然不会答应。 太后寿诞? 京城里的高门大户里的夫人小姐都会去,皇上也会在,百官朝贺,即便最终她侥幸保下一命,可日后还不是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宋锦悦自然猜到了宋锦夕的心思,忙解释道:“大姐姐,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着到时让母亲带着你我去皇后娘娘宫中,由我出面,姨母向来疼我。” 顿了顿,她这才继续道:“想来由我说服姨母,此事就好办了。皆时大姐姐一定能心想事成。” 见她说的滴水不漏,且话中也听不出一丝差错来。 宋锦夕便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那就谢过二妹妹了。” 虽说着感谢的话来,可宋锦夕面上却无半点恭敬,微仰着头,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倒是恢复了往日的高傲来。 宋锦悦睨了一眼,可还要扮做姐妹情深,微微摇头,道:“大姐姐,不必同我一般客气,你现下,腹中的皇孙,才是最紧要的。” 见她提起“皇孙”二字,宋锦夕的唇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又说了会话,宋锦夕便回去了。 只是临了的时候,宋锦悦又叮嘱了她几句,现下母亲正同父亲置气,无事的时候,就别迈出院子了。 一切,等入宫后,名分落定了,再为母亲宽心就是了。 宋锦夕听着,自是点了点头。 这才踏出了明筑轩。 宋锦夕走后,袁嬷嬷走了进来,本想伺候着二小姐换了衣裳,好歇息。 可宋锦悦现下却无半点睡意,她就坐在屋内,等着秋韵回来。 也不知秦公子那头,是否一切都安妥。 不多时,秋韵便跟着秦绾回来了。 “怎么样?”宋锦悦不由问起。 秋韵搀扶着自家小姐坐到了梳妆台前,拿起雕花黑漆桃木梳子为自家小姐一边梳着发髻,一边回道:“秦公子一切都安好,还拖婢子给小姐您带个好呢。” 宋锦悦看着铜镜内的少女,肤若凝脂,微微点着头。 秋韵又继续道:“婢子瞧着,秦公子信心十足,今次的科考,想来必是榜上有名。” “嗯,如此便好。”宋锦悦随意答着, 等秋韵为她梳理好了发髻,她这才起身带着秋韵先去拜见了小祖母。 宋老夫人自打昨儿开始,便有些上火。 唇角起了好大一个水泡,双眼也有些微微发肿。 屋里的地龙也烧的没有往日暖和,屋内原先摆放的炭火也被老夫人命人撤了下去。 婢女回禀说是宋二小姐来了的时候,老夫人正吃着凉茶祛火。 她搁下茶盏,让人将宋锦悦给迎了进来。 一进屋,宋锦悦便瞧见了老夫人唇角起的水泡,面上一副担忧的神色,行了一礼,这才问起,“小祖母,可还请了大夫来瞧过了?” 宋老夫人一副不愿多提,摆了摆手,道:“无事,就是有些上火罢了,悦丫头,你婳姐姐呢?” “回来的路上,婳姐姐听说二叔同二叔母入京了,便回了二叔的宅子。”宋锦悦一一答着。 宋老夫人不由皱起了眉头。 “婳丫头怎么就不晓得,先来看看老婆子我呢?”老夫人不满道。 宋锦悦便没有再接话。 老夫人顿时觉得无趣,从昨儿开始上火,她的脸颊也跟着疼了起来,一时疼痛加重,老夫人不由皱了皱眉。 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和了一二,索性便让宋锦悦先回去了。 只是从老夫人院儿里离开后,宋锦悦又去了沈氏的院子。 沈氏自打昨儿回府,同宋国公大闹一场,昨夜一宿未眠。 今日就连饭菜也不过略微用了几口。 现下正垂头丧气躺在榻上,一副病弱的姿态,哪里肯叫旁人瞧去自己这般憔悴的姿态来。 在京兆衙门大牢的这几日,将沈氏心中那仅存的高傲与自尊彻彻底底给踩到了泥土里。 回府又听说起宋国公已纳了一房妾氏来。 沈氏的心,顿时犹如跌入了谷底一般,牢房里的怨气,加上宋国公新入门的妾氏,让沈氏彻彻底底疯魔了起来。 一时也顾不上装了多年的温婉端庄姿态来。 彻底发泄了一通,倒是叫沈氏心下有些许畅快,可是宋国公之后命人收拾了行礼搬去了田姨娘处,沈氏便彻底倒下了。 赵嬷嬷将宋锦悦拦在外头,道:“二小姐,夫人才睡下,您明儿再来吧。” “既如此,那便劳烦赵嬷嬷替我给母亲带句话,过两日,便是太后娘娘的寿诞,皆时母亲要带着我同大姐姐入宫去贺寿,让母亲可切记莫要耽误了这正事。” 赵嬷嬷神色一顿,打量了二小姐一眼,这才回道:“老奴记下了。” 自打沈氏开始在国公府处处受挫,赵嬷嬷往日里那在宋锦悦面前高傲的性子,也收敛了一二。 宋锦悦又去了田姨娘处,父亲不在。 “二小姐?”田姨娘正在屋内纳着鞋底子,瞧见门口站着的少女,忙搁下手中的针线活计,起身迎上前去,恭敬道:“二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着,便将人迎去了正厅落座。 “今儿个才回来的,顺道来看看田姨娘,姨娘近来可还一切安好?” 田姨娘笑的有几分拘谨,答道:“劳烦二小姐惦记了,姨娘一切都好。” 宋锦悦抬眸朝着田姨娘左侧脸颊看去,见她侧着身子坐着,左侧脸颊只能看见一点儿,可她还是看见了一丝红痕。 “姨娘的脸怎么了?”宋锦悦指了指田姨娘那左侧的脸颊,担忧问道。 第103章 科考临近,祸事连连 见她问起,田姨娘这才尴尬地将身子挪正坐好,微微垂着头,小声道:“昨儿夫人同国公爷闹了起来,将我给误伤了。” “想来,过几日,母亲气消了,母亲就能接受姨娘了。”宋锦悦劝慰着。 她何尝瞧不出来,田姨娘左脸颊上的巴掌印子,哪里是误伤,分明就是实打实的挨了沈氏一巴掌。 第73节 田姨娘笑着点头应是。 宋锦悦这才说起今日来的用意,“姨娘进门后,一切可还都习惯了?老夫人那头,可曾为难姨娘?” 这几日她不在国公府,故而也不知晓,老夫人背后是否动了什么手脚。 田姨娘回想着这几日的遭遇,见她问起国公府里的那位叔母,摇了摇头,道:“叔母倒是不曾为难姨娘,平日里时不时派了嬷嬷送些点心过来。” 这国公府上下,除了国公爷的疼宠,还有二小姐对她的关照,便只剩下叔母对她的示好。 宋锦悦绣眉微挑,老夫人会这么好心给田姨娘送吃的? “父亲可还曾说了什么?”宋锦悦没有问起点心来,而是问起父亲对此事的态度。 田姨娘面上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着不知如何做答。 宋锦悦心中思量着,怕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吧?“可是发生了什么?” 田姨娘连忙摇头,抿唇一笑,解释道:“姨娘也就不瞒着二小姐了,国公爷担心叔母送来的吃食有问题,特意带出府去,请了大夫来瞧,每日都如此……” 说着,田姨娘面上便不由涌上一抹娇羞来。 她哪里会料想到,虽说做了妾氏,可是还能得夫君如此细心关照与宠爱,叫她尤为吃惊,对国公爷的爱意,也日渐深厚。 宋锦悦听着,父亲请了大夫来瞧,那就断然没有问题。 只是一时倒是不知,老夫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宋锦悦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同田姨娘告辞。 等回了明筑轩,宋锦悦便拉着袁嬷嬷进屋说话。 “嬷嬷,老夫人院里,这几日可有什么动静?” 进了屋,秋韵才关上了房门,宋锦悦便开口问起。 袁嬷嬷想了片刻,摇着头,答道:“没什么事情发生,就昨日,二爷入府后,同老夫人大吵了一架,带着广公子离去。” 宋锦悦沉眸思索着,不由觉得,想来是自己多心了? 她先前离开京城的时候,老夫人寻她,提的借口便是让她出面请了宫里的太医来。 可如今,老夫人竟时不时命人给田姨娘送吃的,且那吃的都没有被人动过手脚,那老夫人又在打什么算盘呢? 宋锦悦只能让人留意宋老夫人院儿里的动静,尤其关乎到田姨娘院儿里的事情。 第二日一早,宋锦悦又派了秋韵陪着秦绾去送秦公子入考场。 因着明日会考,今日后半晌,所有参加科考的考生都需得在今日进入考场,宋锦悦又吩咐袁嬷嬷备了些奈储存的吃食。 让秋韵一并带去送给了秦公子,虽然她知晓,客栈那边也会为他备下吃食。 可到底也是宋锦悦的一片心意罢了。 她等着秋韵归来,可还不曾等到秋韵回来,却无意等到了一个噩耗。 外头吵吵闹闹,脚步匆匆,一切都极为慌乱。 宋锦悦不由抬头看向正在屋内打扫的袁嬷嬷,问道:“嬷嬷,外头怎这般吵嚷?” 袁嬷嬷摇了摇头,放下手中正擦拭的花瓶,说道:“二小姐,老奴出去瞧瞧。” 宋锦悦点了点头。 袁嬷嬷出了门,宋锦悦也坐不住,起身走到门前朝着明筑轩的门口张望。 不多时,袁嬷嬷神色慌张地打抄手游廊下一路小跑着赶来。 宋锦悦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嬷嬷,怎么了?” 袁嬷嬷喘着粗气,身子微微弓着,上气不接下气,语气也有些急促,“二小姐,不好了!” 宋锦悦心下没来由得咯噔了一下。 就听见袁嬷嬷继续道:“国公爷。摔下马了!” 只一句,宋锦悦的脚下一软,身子绵软朝着地上跪去,袁嬷嬷眼疾手快,急忙将二小姐给拉住了。 宋锦悦的心狠狠往下一沉。 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急忙看向袁嬷嬷,道:“嬷嬷,带我过去……” 袁嬷嬷点着头,这才搀扶着二小姐往前院去。 宋国公是被人抬着回了府,后头还跟着宫里的太医。 原本宋管事是吩咐小厮将宋国公抬去夫人的院落,可宋国公不肯去,吩咐宋管事抬着他去了田姨娘的院落。 田姨娘哪见过此番世面,一时也慌了神,见着宋国公衣衫上满是血渍,哽咽着上前紧紧握住宋国公的手,喃喃道:“老爷,老爷……” 宋锦悦被袁嬷嬷搀扶着进入田姨娘的院落,正巧听见田姨娘正声嘶力竭地大哭着。 现下,宋国公已经被安置在榻上,田姨娘守在父亲身旁。 太医皱着眉头为父亲诊治。 原本太医想让田姨娘先退下,可是见二人如此难舍难分,便只得作罢。 若是由田姨娘陪着,能减轻一番宋国公身上的疼痛,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宋锦悦示意袁嬷嬷将宋管事唤来,她有话要问。 可宋管事才走到她跟前,行了一礼,正要回话,门外就响起沈氏那震破天的嚎啕大哭。 “老爷,老爷,您可不能丢下我啊……” 这一嗓门,将屋内众人皆是震的耳膜一鼓。 正在看诊的太医,眉眼间皆是不耐,可还得专心为宋国公看诊。 宋锦悦上前,拦住想要冲上前去的沈氏,行了一礼,才道:“母亲,父亲还没死呢,先让太医为父亲看诊再说!” 沈氏睨了一眼宋锦悦,取出帕子擦了擦眼泪,瞪了一眼她,又见着太医正为宋国公诊脉,她这才作罢。 可视线落在近前的宋管事身上,便没了好气,责问道:“宋管事,你平日都是怎么照顾国公爷的?怎么让老爷造此厄祸?” 宋管事心下突突直跳,不敢抬头,弯着腰,垂首回道:“回夫人,国公爷今日下了朝,同吏部赵大人出城游玩,可谁知,半道儿上,国公爷所乘的马匹受了惊,将国公爷摔下了马。” “国公府养你们有什么用,国公爷的马儿,怎么能受惊了?你们平日都是怎么打理的!”沈氏一通责骂。 第104章 惊天噩耗,不择手段。 宋管事哪里还敢再说旁的,只垂着头,弯着腰,连连告罪。 沈氏又发了一通大火,这才歇了下来,睨了一眼宋管事,冷哼了一声,径自朝着屋内的主位走了过去。 赵嬷嬷忙扶着沈氏落座。 宋锦悦瞥了一眼沈氏,也没再多说什么,见宋管事正要走,她叫住了宋管事,“宋管事等一等。” 宋管事这才停下脚步,回身看向二小姐,又行了一礼,问道:“二小姐,可是还有旁的吩咐?” “父亲的马匹可还带回来了?”、 好端端的,平日里父亲的马儿,也是有人精心照料的,怎么就会忽然受惊了? 宋管事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倒是让宋锦悦心下更加奇怪,“怎么了?” 宋管事这才回道:“那马儿当场就死了,现下正在被抬回来的路上。” “哦?那马儿是如何受惊的?”宋锦悦狐疑着,按说马儿受惊导致猝死,这概率也是极低的,虽说也不是没有。 可近来的事情凑到一处,到底透着一股子蹊跷。 “在官道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条疯狗,就朝着国公爷的马匹狂吠,那马儿受了惊,这才……” 官道上按说不是没有无主的动物,可今日就是这般凑巧,让国公爷给撞上了。 “后来那狗呢?”宋锦悦又追问道。 宋管事摇了摇头,叹道:“国公爷摔下马后,众人都只顾着查看国公爷的伤势,那狗、不知何时就不见了……” 宋锦悦这才作罢,让宋管事退下去查看父亲的伤势。 自打沈氏进了门,田姨娘便收敛了哭声,缩在榻边,默默看着宋国公,嗫嚅啜泣着。 若不是碍于太医在,沈氏恨不得命人上前将田姨娘从国公爷身旁给拉走。 瞧见田姨娘,沈氏眉眼间尽是狠戾厌烦之色。 自打沈氏来了,屋子里一时鸦雀无声。 太医看过诊后,这才缓缓起身,走到外间来,田姨娘因着陪着宋国公的缘故,故而并不曾出来,可她还是竖起了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沈氏起身由赵嬷嬷搀扶着,走到了太医近前。 那太医一脸的为难,将屋内打量了一圈,沈氏倒是无动于衷,开口追问道:“太医,国公爷怎么样了?” 那太医支支吾吾没开口。 宋锦悦看了宋管事一眼,这才吩咐道:“宋管事,你带着人都先退出去,你亲自在门口守着。” 话落,又看向赵嬷嬷,道:“赵嬷嬷,你也出去罢。” 赵嬷嬷看向沈氏,沈氏见那太医点着头,这才示意赵嬷嬷也先退出去。 等屋子里再瞧不见一个仆从,那太医又看向宋锦悦,说道:“宋二小姐,您也先出去吧。” 宋锦悦摇了摇头,淡淡回道:“太医,无事的,您直说吧。” 那太医皱着眉,叹了一声,又偷偷打量了一眼沈氏,这才缓缓开口,道:“国公爷的左腿日后怕是要留下病根……” 沈氏身子一软,扶着桌角,这才堪堪站稳。 太医又支支吾吾,很是为难的样子,宋锦悦的心也跟着往下沉了沉,可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问道:“太医,您但说无妨。” 那太医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宋锦悦,心下一横,这才说道:“国公爷、伤、伤了命根子,日后怕是难得子嗣……” 太医的一句话,叫沈氏这一次直接双眼一黑,昏死了过去,身子重重摔在地上,宋锦悦因着离得沈氏有几步距离,也扶不住她。 第74节 只能看向太医,一脸地歉意,这才扭头朝着门外唤道:“赵嬷嬷,进来吧。” 赵嬷嬷一进门,就瞧见夫人昏死躺在地上,急忙上前扶起了夫人,太医蹲下身子,为沈氏把了把脉,过了一会儿,这才道:“国公夫人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罢了。” 宋锦悦吩咐婢女跟着赵嬷嬷将沈氏抬回了主院。 太医又开了药方,这才告辞,宋管事拿着药方送太医离开,又转头去抓了药来煎。 屋内再无旁的仆从,宋锦悦隔着屏风瞧见田姨娘那曼妙身姿,被映照在那绣着锦绣山河的屏风上头。 “田姨娘。”宋锦悦轻声唤了一声。 田姨娘身子微动,这才缓缓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面上的妆容早已哭花,整个人瞧着愁容惨淡。 “二小姐。”田姨娘唇角扬起一抹苦笑,叹了一声,终是什么都未提起。 “父亲的身子,就托付给姨娘照顾了,母亲那头,想来是没有多少心思了。” 宋锦悦劝慰道。 田姨娘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应道:“二小姐放心。” 宋锦悦这才命人进来伺候,自己则带着秋韵去了院外守着。 她坐在廊下,垂着头,看着膝盖上襦裙上那绣着大朵大朵的羽毛,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她不相信父亲的意外是如此巧合。 她想起了宋老夫人来。 可她哪里有这般大的胆量? 若真是她做下的,那老夫人的心肠也真是太过阴毒,从前只知她自私自利。 可若此事为真,那老夫人真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便背上人命,也是在所不辞。 宋锦悦忽地抬头,看向秋韵,吩咐道:“秋韵,你去后门上寻了申婆子,让她今夜亥时末悄悄来一趟明筑轩,我有话要问她。” “是,婢子这就去办。” 秋韵趁机悄悄溜了出去。 宋锦悦这才想起忘记叮嘱田姨娘,先将此事瞒着父亲。 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衫上的裙摆,这才朝着屋内走了过去。推开那黑漆雕着祥云纹路的房门,宋锦悦心下沉重地朝着里头走着。 待行至隔着屏风的里间门前,宋锦悦抬手轻轻叩了两下屏风的木框,小声道:“姨娘。” 田姨娘没有应声,可里头却传来淅淅索索的脚步声音,宋锦悦便没有再唤,转身朝着外间走去,静静等着田姨娘出来, 不多时,田姨娘走了出来,面上依旧是愁眉不展,“二小姐。” 她原以为二小姐已经回去了,可瞧着这样子,怕是一直都在外头守着的罢。 “姨娘,父亲的病,且先瞒着罢。”宋锦悦沉声叮嘱道。 田姨娘点了点头,“二小姐放心,姨娘都明白。” “嗯。” “二小姐,您也先回去歇着吧,国公爷有姨娘照料者,你且安心。” 第105章 有人混入了国公府? 宋锦悦回了明筑轩,让袁嬷嬷嘱咐婢女们近来无事莫要迈出明筑轩。 国公府上下,到底被宋国公的病情,笼罩上了一层阴霾之色。 宋锦悦在屋内想着此事,接下来,国公府要应对的事情还很多。 秋韵回来后,便直奔了自家小姐的屋子,推门而入,“小姐,申嬷嬷说会按时来赴约的。” 宋锦悦微微点头应了声。 又想起明筑轩沈氏送来的那两个婢女,吩咐道:“让春婵同云杏两个去母亲屋里伺候,算是为我替母亲尽尽孝道。” “是,婢子这就去办。” 宋锦悦想暂时将两个人给支走,现下诸多事情,留二人在明筑轩,到底不大方便。 可她又不想轻易放过二人。 春婵同云杏本不想去,二人已听说了国公爷受了伤,现下沈氏还昏死了过去,心中猜测,国公爷此次怕是受了极为严重的伤。 可二人又不敢忤逆二小姐的吩咐,只得照做。 可谁知去了沈氏的院落,赵嬷嬷瞧见二人,当下便皱起了眉头,让二人回去伺候就成。 二人相互推搡着,谁也不肯打头阵。 沈氏的院落二人进不去,又怕回明筑轩难以回话,便坐在园中歇息着,直至日落西山,霓虹的霞光染满了天际。 二人这才起身,往明筑轩而去。 宋锦悦看着二人归来,一时也知晓,怕是难以将二人支开。 索性便嘱咐袁嬷嬷熬了一锅人参乌鸡汤,让明筑轩内的众人皆吃上一碗。 独独在春婵同云杏的碗中加了让人嗜睡的药。 秋韵亲自去送,又看着二人用下。 这才退了出去。 等稍晚一些时候,秋韵趴在窗户边,看了看屋内的动静,见二人已睡的极为沉,即便外头响起震天的雷声,恐难将二人给唤醒。 一切妥当,她这才回去复命。 宋锦悦早早打发了明筑轩的婢女早些歇息。 又嘱咐袁嬷嬷将大门给虚掩上就行。 到了时辰,秋韵就在大门处等着。 宋锦悦则坐在屋内候着。 到了亥时末,申嬷嬷这才抹黑寻了来。 秋韵将人带入屋内,这才合上门。 那申嬷嬷行了一礼,宋锦悦便示意申嬷嬷落座。 “不知,二小姐今日寻老奴来,可是为了何事?”申嬷嬷陪着笑,心中忐忑,试探着问道。 虽然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揣测,可她到底拿不准主意。 国公爷今儿白日里受了伤回府,国公府现下,众人人心惶惶,有婆子传言,说是此次国公爷怕是伤的极为厉害些。 众位不免担忧起了国公府的未来,毕竟如今,国公府还没有一位嫡子出生,若是国公爷真的撒手人寰,这国公府的爵位,只能交还回去了。 在国公府当差,可是同旁的普通富人家当差,那是大不一样的。 “想来申嬷嬷自是听说了我父亲今日受伤之事。” 宋锦悦拨弄着指尖的丹寇,声音轻轻浅浅。 申嬷嬷自是点头,回道:“老奴听说了,不知现下国公爷可还大好了?” 府中众人对于国公爷的伤势,众说纷纭。 一时谁也分不出真假来。 宋锦悦轻笑了一声,答道:“父亲无事,劳烦申嬷嬷惦记了。” 申嬷嬷自又是一番客套。 宋锦悦这才问起今日寻申嬷嬷来的来意,“可巧,今日父亲的马受了惊,不知申嬷嬷这两日可知府中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不曾?” 申嬷嬷眸子一沉,见二小姐问起这事,垂眸沉思了片刻。 宋锦悦便看向秋韵,示意她取出先前早已备下的银钱来,只见秋韵手中正拿了一锭足足十两的银锭子,秋韵将那银锭子交到了申嬷嬷手中。 申嬷嬷自是假意推辞了一二,这才收下那银锭子,将其揣入怀中,这才讪讪笑了两声。 “近来一切倒是正常,可有一事,老奴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申嬷嬷不由皱起了眉头。 “嬷嬷放心,今个儿,你同我所说之事,万不会流传出去。”宋锦悦保证着。 见此,申嬷嬷这才继续说道:“说来也奇怪,老夫人每日都命人出去为田姨娘买甜点,可昨儿老夫人身边出去采买甜点的婢女却带了一位男子入了国公府,老奴上前盘问了一二,那婢子却说,是老夫人请的客人……” 宋锦悦绣眉微蹙,抬手揉了揉眉心,遂追问道:“后来呢?” “老奴算着时辰,那男子在国公府待了足足有两个时辰,只是那男子离开的时候,老夫人院里的婢女却没来送,老奴瞧着,那男子神色间有些许慌张。” 申嬷嬷将自己知晓的事情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嬷嬷可还记得那男子的长相?” 申嬷嬷点了点头,这才缓缓道来,“瞧着约莫四十左右的年纪,身子臃肿,穿的一身粗布衣裳,横眉冷目,瞧着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儿。” “可还有?” 申嬷嬷不由摇了摇头,旁的便再无了。 宋锦悦让秋韵亲自送了申嬷嬷出去,她行至书案前,在案桌上铺好了一张宣纸,提笔将申嬷嬷方才所述的样貌临摹了出来。 等墨汁晾干,她这才将宣纸缓缓卷起,用红色的缎带系好,搁在桌上。 只等明日,去一趟章府,让舅母派人暗中搜寻着。 秋韵回来的时候,宋锦悦已歇下了。 等到了第二日一早,宋锦悦想着沈氏现下病着,便打算等去了舅母家归来时,再去给沈氏请安。 可谁知还没迈出房门,袁嬷嬷便来回禀,“二小姐,夫人去田姨娘院儿里闹了起来,您要不要去瞧瞧?” 宋锦悦抿了抿唇,心中对沈氏,到底没了几分耐心。 可顾忌父亲的身子,现下恩怨且方一旁,父亲的身子尤为重要。 “嗯,我去瞧瞧。” 第75节 宋锦悦将画轴交给秋韵,让她收好,这才往田姨娘的院子而去。 还没迈入大门,就听见院内吵吵嚷嚷。 宋锦悦双眉紧锁,步子沉重地迈了进去。 自打昨儿父亲受伤归来,老夫人不曾露面,宋锦夕也只派了贴身的婢女过来打探了一番。 踏入院内,就瞧见一身青衫的田姨娘正跪在院儿中,沈氏立在田姨娘面前,面上满是不屑,口中连连指责道:“本夫人要进去看看国公爷,你再拦着,我就将你发卖出府!” 第106章 继母大闹,让她掌家 田姨娘哭着连连摇头,“夫人,不是妾身要阻拦您,是国公爷现下真的在休息,太医说了,让国公爷好生休养才是紧要的!” 沈氏面上半点都不留情面,抬脚就朝着田姨娘的胸口踹了一脚。 口中怒呵道:“滚!” 沈氏的声音震耳欲聋,院内的婆子婢女一个个都躲得老远,即便有心想要帮衬田姨娘一二,可见沈氏下了这般如此狠手,哪里还有人赶上前去。 田姨娘吃痛地歪倒在地上,一手撑着青石板地面,微微仰起头看向沈氏,双颊挂满了泪珠,可她还是一个劲地摇着头,“夫人……” 宋锦悦不由皱了皱眉,唤了一声“母亲”,这才几步上前,走到沈氏跟前,行了一礼,这才扶着田姨娘起身。 沈氏冷哼了一声,瞧着二人,讽刺道:“呦,几日不见,二小姐倒是同姨娘这般要好?可是觉得日后等姨娘生下男丁,你好有了依靠不成?呵……” 说着,沈氏便嘲讽了起来。 宋锦悦的面色便不大好看,恭敬行了一礼,问道:“母亲此话何意?是想叫我命人将父亲抬出来同你对峙不成?” 宋锦悦又指了指屋内,扬声继续道:“母亲怕不是希望父亲早早归西?不然,你怎会有如此歹毒的念头,诅咒我父亲一生注定无子?” 沈氏怒瞪了一眼宋锦悦,哼了一声,讥讽道:“二小姐好一张利嘴,我何时如此说过?还请二小姐莫要给我扣帽子!” 宋锦悦也不同争执,扶着田姨娘,示意她先回屋。 田姨娘怯怯看向沈氏,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可宋锦悦还是执意拉着田姨娘入了屋。 “国公爷受了伤,怎好叫一个姨娘伺候?传出去,岂不是笑话?”沈氏在后头扬声喊道。 宋锦悦顿下脚步,回头睨了一眼沈氏,淡淡道:“母亲,这是父亲的意思,您若是不信,大可进来亲自问问父亲。” 沈氏脚下一顿,立在门外,没有进来。 国公爷虽说受了伤,可到底没有伤着头,人虽睡着,可并不曾昏昏沉沉。 故而沈氏也只敢在院子内闹着,哪里敢进来。 “沈氏你给本侯滚!再让本侯听见你的声音,本侯便即刻命人将你丢出国公府去!” 此时,宋国公压抑许久的怒火,在此刻顷刻之间便彻底爆发了出来,只见她一声怒喝,震得那停在屋檐下歇息的鸟儿都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沈氏的脸色一白,搭着赵嬷嬷的手,朝着屋内的方向行了一礼,回道:“老爷,您误会妾身了。” 方才,宋国公说要将她丢出府去,那一刻沈氏仿佛看见了在京兆衙门大牢的那些时日。 “滚!”宋国公哪里还肯再搭理沈氏,又斥责了一声。 赵嬷嬷这才搀扶着沈氏离去。 田姨娘取了帕子擦了擦双颊上的泪珠,扯了扯唇,挤出一个浅笑,这才看向宋锦悦,道:“二小姐,姨娘先进去劝劝国公爷。” 宋锦悦点了点头,田姨娘这才端了一杯热茶,越过那绣着山水的屏风朝着里头的软榻走了过去。 里头的声音轻轻浅浅,听不真切,可田姨娘不时小声娇笑起来,看来父亲的心情还是不错。 不多时,田姨娘便出来回话,“二小姐,国公爷想见您。” 宋锦悦跟着田姨娘往里间走了进去。 只见父亲面色沧桑,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六七岁一般。 宋国公瞧见女儿来了,这才问道:“悦儿,为父现下病了,你母亲这样子大吵大闹,实在是不像样子。” 提起沈氏近来的行事作风,宋国公心下莫名就会烦躁起来。 “这国公府上下,交给你母亲,为父是放心不下的,这家中,日后便托付给你同田姨娘一同照料了。” 宋锦悦还未出声,田姨娘却慌了神,连连推辞,不肯应下,“国公爷,妾身、妾身不成……” 宋国公拉着田姨娘的手,拍了拍,道:“本侯,信你。你放心,还有本侯在背后给你撑着呢,不必怕。” 田姨娘的脸上涌现起了一抹娇羞来。 见父亲已是拿定了主意,宋锦悦便也不再推辞,接过了掌家事宜。 宋管事亲自跟着宋锦悦去了国公爷的书房,取了库房的钥匙,又带着二小姐往夫人的院落而去。 国公府这些年的账本,全在沈氏手上。 田姨娘不好出面,推辞,等宋锦悦需要她帮上什么忙时,使唤人来唤她就是。 等到了沈氏的院落,沈氏从宋管事口中得知,国公爷将掌家的权利交到了宋锦悦手上,现下这是来同她讨要账本来了。 沈氏当下又是发了一通大火,拿话挤兑起了宋锦悦,“二小姐身子金贵,这掌家之事,怕是会累着二小姐,且……” 沈氏的声音忽然顿住,直直盯着宋锦悦,问道:“二小姐会掌家吗?这些年,您幼时离家,可没跟人学过掌家之事,这掌家,可不能出了一丁点差错。” 虽说她自幼离家,可是娘亲还在世时,她每日便跟着娘亲学习着这些掌家事宜,如今不过是重拾起来罢了。 于她而言,倒是没有多大难处。 “母亲放心就是,若是女儿那一件事出了差错,自然有父亲为女儿担着就是了。” 宋锦悦神色淡淡,眉眼间皆是轻快。 落在沈氏眼中,倒是叫沈氏不由暗暗紧咬了一口后槽牙。 沈氏看向一旁的赵嬷嬷,怒骂一声道:“莫不是成了桩子!是瞎了还是听不见?还不去给二小姐取来国公府这近年的账本来!” 赵嬷嬷忙跪在地上,连连应是。 她知晓沈氏心中压着一团怒火,无处发泄,这才发泄至她身上。 宋锦悦看着那主仆二人,没有做声,只静静吃茶看戏。 赵嬷嬷搬了一摞厚厚的账本来,秋韵忙接了过去。 沈氏便开口撵人,“我就不留二小姐用饭了。” 宋锦悦微微点头,这才带着人离开。 只是行至门口时,她忽地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向沈氏,道:“母亲,大姐姐病了,您也该去瞧瞧才是,您不能这般只顾着您自个儿!” 一句话,倒是让沈氏听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皱着眉狐疑看向宋锦悦。 可宋锦悦却不肯再多言,扭头带着人离开了沈氏的院落。 第107章 拖舅母寻人,城中混入了奸细? 出了沈氏的院落,宋锦悦示意秋韵将手中的那厚厚一摞账本交到宋管事手上。 宋管事微愣,疑惑不解,“二小姐?” “宋管事麻烦您将这账本送去明筑轩,我要带着秋韵出府一趟。” 宋管事这才了然,急忙询问道:“二小姐,那老奴先去备马车?” 宋锦悦浅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马车已备好了。”、 宋管事这才作罢,几人在国公府花园去向了不同的方向。 上了马车,一路便直奔了章大将军府。 马车上头,宋锦悦看向秋韵,问道:“画轴可还带上了?” 秋韵连连点头,信誓旦旦答道:“小姐,婢子都收妥了。” 等马车停在了章府门前时,秋韵才扶着自家小姐下了马车,就瞧见表小姐正带了婢女神色匆匆往外走。 “悦妹妹?”章定芝一眼瞧见马车,顿足又看了看,瞧见果真是表妹来了,几步跳下台阶迎了过去。 “我还说去国公府瞧瞧你呢,你竟来了。”章定芝上前挽着表妹的胳膊,就拉着人朝章府内走去。 昨儿宋国公受伤归来,此事已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她本是昨日就要上门去瞧瞧,奈何祖母说恐影响国公爷的病情,这才拖了一日,想着上门去查看。 “父亲伤了腿,想来要休养几个月。”二人一边朝着屋内走着,宋锦悦一边说道。 章定芝神色不由紧张了起来,道:“我听说你那继母从京兆衙门回来了?现下宋国公伤了腿,那府中一切……” “父亲今日已命母亲将掌家的权利交给了我同田姨娘。”宋锦悦说起今日父亲的提议。 章定芝不由有些担心,可转念一想,表妹自幼聪慧,定然是难不倒她的。 可又想起今日表妹登门,怕是有事相求,不由拉着表妹快速朝前头走了两步,身后的婢女见状,自觉又落后了两步。 见廊下四周无人,章定芝这才凑到表妹耳边,问道:“悦妹妹,你今日登门,可是有旁的事情?” 宋锦悦点了点头,凑近芝表姐,道:“父亲摔下马之事,透着一股子蹊跷,后门的婆子我悄悄去问过,说是小祖母前两日带了一位男子入了国公府。” 章定芝瞳孔猛地一缩,表妹的话中意思,宋国公摔下马之事,怕是多少同这位宋老夫人脱不了干系。 可是,宋老夫人不过借住在国公府,她怎么敢?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那你是什么想法?” “芝表姐,我画了那男子的画像来,今日来,就是想求着舅母暗中派人帮我寻找到这人。”宋锦悦压低声音说明了来意。 章定芝急切的拉着表妹就去寻母亲。 可才到母亲院子,祖母身边的管事嬷嬷就来回话,让她们过去说话。 宋锦悦并不想叫外祖母担心,舅母谢氏看出了她的心思,劝道:“悦儿,走吧,咱们藏着掖着,反倒叫老夫人担心。” 舅母的话也在理,几人这才朝着老夫人的院落而去。 第76节 等一进了门,谢氏便让屋内的众人都退了出去。 章老夫人这才嗔怪地瞪了一眼自家的外孙女,“怎么,如今什么事儿都想瞒着我不成?” 宋锦悦轻笑出声,忙上前扑进了外祖母怀中,撒着娇,道:“外租女,我哪敢呀,只是、只是不想叫您担心罢了。您这样怪我,那日后我不来了。” 章老夫人面上这才露出了几分笑意来,任由外孙女在自己怀中撒着娇,抬手轻拍着外孙女的背。 想起正事,章老夫人将怀中的外孙女推了开来,神色凝重看向外孙女,问道:“国公府到底怎么一回事?” 宋锦悦抿了抿唇,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章老夫人听的却是胆战心惊。 看着外孙女面上并无多少波澜,可她心下却已高高悬起。 不由道:“若你的猜测最后都证实了,那就快快想个法子将宋老夫人送出府去罢,同这样的人住在一处,难免叫人睡不安稳。” 章老夫人不由责怪起了外孙女来,“当初你的心思,不过是想着将人接来京城同你继母打擂台,可如今瞧下来,那竟是比你继母更加歹毒的人,这样的人……” 章老夫人摇了摇头,双眉紧锁,“最是难防!” 宋锦悦也明白,也不想叫外祖母担心,故而寻着借口,道:“过几日,就想个法子将小祖母送走就是了。” 见外孙女听进去了她的话,章老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到底担忧,这请神容易送神难呐。 宋锦悦将画轴交到舅母谢氏手中,道:“给舅母添麻烦了。” “悦儿不必同舅母这般客气。”谢氏收下画轴,“你放心,一有了消息,舅母就让你表姐去给你送信。” 宋锦悦点了点头,章老夫人自是留着她用饭,宋锦悦便推辞了。 眼下她才掌家,府中一切怕是现下都有些乱了套,能来一趟章府,已是实属难得。 章老夫人同谢氏也明白她的处境,故而也不再阻拦。 章定芝亲自送了表妹出府。 等到了章府门前,宋锦悦忽地停下脚步,拉着芝表姐的胳膊,问起另一件事儿来,“表姐,前些日子,托你打听城门口的事情,可还有进展?” 见她问起此事来,章定芝这才一拍脑门,想起了这事,连忙有些不好意思道:“怪我,倒是一时给忘了。” 章定芝四下看了一眼,这才拉着表妹,俯身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听说城中查出了一处北国人的铺子。” 宋锦悦不由皱了皱眉,北国人的铺子? “芝表姐,可还知晓是哪一家铺子?” 章定芝摇了摇头,“只打听到了这些,消息现下藏的极为严实,就这消息,已是万难才打听到的。” 宋锦悦这才作罢,同芝表姐道了谢,这才上了马车。 只是没有直奔回国公府,而是去了一间糕点铺子。 秋韵不解,问向自家小姐,“小姐您想吃糕点?” “我自有用处。”说完,宋锦悦就拉着秋韵踏入了糕点铺子,看着那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糕点果脯,看着就叫人垂涎欲滴。 第108章 沈氏怂恿,有人登门闹事 店铺的小厮上前招待着二人,“二位,来点什么?” 宋锦悦转动着眼眸,看着那桌上琳琅满目的果脯蜜饯道:“伙计,店里什么果脯最受孕妇喜爱?” 那小厮听见宋锦悦所言,不由皱了皱眉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灵光一闪,急忙介绍道:“小姐可是为着家人挑选的吧?我们店铺这款青梅最是受孕妇喜爱。” 宋锦悦顺着小厮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黑漆陶盘上摆了满满一盘青色的梅子,打眼一瞧,就让她后槽牙都觉得酸涩的紧。 见她迟疑,那小厮连忙端了盘子,示意宋锦悦拿上一颗尝尝,“小姐您放心,我们铺子里这青梅,也是卖的最好的。” 宋锦悦取了一颗梅子,她拿在鼻尖嗅了嗅,果真闻到了那一丝酸涩伴着清甜的香味来,只是她还是没有办法吃下这酸梅,可见小厮话中不似作假。 她便买上了二斤青梅回去。 马车上,秋韵有些愤愤不平,抱怨道:“小姐好心想给那位送吃食,可不见得那位能领咱们的情意。” 小姐虽然没有明说,可这梅子是为孕妇买的,现下除了大小姐怀了身孕,她家小姐不是买来送给大小姐又是能送给谁的? 宋锦悦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抬手就在秋韵的额间点了两下,道:“不是送那位的,我自有用处。” 秋韵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向自家小姐。 也知现下在马车上不便多问。 只等回了明筑轩,再好好问问。 下了马车,宋锦悦便直奔回了明筑轩,可才迈入大门,就瞧见明筑轩的长廊下坐了十数个年长的婆子。 众位瞧见她归来,急忙起身见了礼。 “二小姐。” “……” 众人恭敬唤了一声。 宋锦悦点了几下头,算是回应,她朝着袁嬷嬷走了过去。 袁嬷嬷这才解释道:“二小姐,这些婆子都是府中各处的管事,听说您如今掌家故而过来您跟前拜见拜见。” 宋锦悦不由皱了皱眉,这事儿已这般快传了出去? 可是她并不曾让各处管事来她跟前回话,怎地今日就都凑一块来了? 见她狐疑,袁嬷嬷凑上前来,小声说道:“是夫人叫她们来的。” 宋锦悦这才了然,转身看向身后的婆子们,吩咐道:“父亲如今叫我暂时掌家,各处管事都还在原处先做好各自本职事情就成,等过两日,我理顺了,再命众位前来见面说话、” 为首的一身穿褐色对襟儒袄的婆子一步站了出来,其余的婆子便都凑在她跟前,打眼一瞧,便能看出来,这婆子怕是她们之中的主心骨。 “二小姐,虽说老奴们本该等您召唤再来,可每日这府中上下采买一应事务,现下可都是要使银子的,耽搁不得,账房现下不给老奴们支去每日所需银两,故而老奴们才寻上来讨二小姐的嫌。” “不知嬷嬷贵姓?在何处管事?”宋锦悦已瞧出这婆子怕是个难缠的主。 一上来明里暗里指责换了掌家的人,倒是让国公府上下如今都不成样子。 那婆子屈膝见了一礼,扬着头回道:“老奴姓田,是管着府中一应四季衣服采买的活计。” “哦?”宋锦悦轻笑出声,看向那婆子,忽然敛了面上笑意,冷了眸子,直直盯着那婆子,道:“田嬷嬷,你今日来,莫不是存心想寻我事?” 田嬷嬷面上也收了笑,冷眼对视着宋锦悦,半点没有收敛的意思,“二小姐这话倒是叫老奴听不大明白。” 宋锦悦抬手掸了掸衣衫,幽幽道:“田嬷嬷既然还要同我装糊涂,那今日咱们话就说清楚。” 众人都看向宋锦悦,不解她是何意。 宋锦悦抬手指了指田嬷嬷,道:“现下府中前些日子才置办了冬衣,春衣再早也是年后再张罗的事情,如今你带着人登门,不是存心想要与我难堪,又是何意?” 田嬷嬷见被她戳破,也不慌张,依旧狡辩道:“可府中各处的朱钗头面,以及手帕香炉绫罗这类琐碎的物件,也是需要日日采买的!” 见田嬷嬷依旧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宋锦悦冷哼了一声,呵斥道:“嬷嬷眶我不懂后宅之事?嬷嬷口中这些物件,都是四季一应同衣衫备下的,如今既然短缺或差了,那自然是嬷嬷你办事不周的缘故,怎么……” 宋锦悦讥讽一笑,继续道:“怎么,如今还想将你的失职怪在我的身上不成?” 田嬷嬷面上依旧没有一丝醒悟的迹象,倒是她身后跟着来的一群婆子都往后退了退。 “怎么,不服?”宋锦悦眉尖微挑,眯眼看向田嬷嬷。 田嬷嬷虽然跪在地上,可那身子立的笔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倔强来。 “那就跪到嬷嬷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起来。”宋锦悦冷冷说着她最后下的通牒,也不去看田嬷嬷那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抬头看向众人,道:“今日便当着众位管事的面,大家也都听清楚,日后谁若是在同这田嬷嬷一般不分主仆,仗着自己往日得势的身份,想要在我跟前儿耀武扬威,先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再者,账房那处,我会命人去处理,诸位放心。” 一句话,倒是叫众人不由生出了些许寒意来。 众人哪里还敢再多说什么,各自告了辞,退出了明筑轩。 宋锦悦抬脚便进入了屋内,田嬷嬷才唤了一句“二……”,可留给她的,唯有宋锦悦那清冷的背影。 一进了屋,宋锦悦看向秋韵,吩咐道:“秋韵,去取了围炉来。” “小姐要煮茶吃?” “快去拿来吧,我有用处。” 秋韵这才去了小厨房去搬了煮茶的用具来,此时,宋锦悦正坐在桌案前,面前摆着一只绣框,手中是先前就绣好的荷包,正被宋锦悦用剪刀给拆了开来。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关上了房门,将煮茶的用具在桌上摆好。 秋韵这才凑近自家小姐跟前,拖着下颚,很是困惑,小姐的这一番操作,她实在是看不明白。 宋锦悦将手中的荷包在秋韵眼前晃了晃,又指了指那围炉,说道:“我想将青梅装入这荷包内。” 秋韵依旧皱着眉头,还是一脸困顿。 “可是这样,不就会弄脏了荷包吗?”看着先前小姐才绣好的荷包,她很是可惜。 第109章 她给渣男送了一剂猛药 “傻秋韵,来,你凑近些,我告诉你,我到底要怎么做。”宋锦悦叹了一声,这才招了招手,示意秋韵到她近前来。 秋韵噘着嘴,很是不解,但还是照着自家小姐的吩咐凑上前去。 明日便是太后娘娘的寿诞,宋锦悦猜想沈氏定然是要去的。 她准备将这青梅煮干,这样耐储存,且青梅的酸香味儿会更加浓烈些,只是须得凑近些,才能闻到。 她听说,这几日宋锦夕时常呕吐。 想来,这酸梅到时定然能起了作用。 她将煮好的干青梅塞至荷包中,又将余下的青梅丢入了茶壶中烹煮,等茶水沸腾,壶里的青梅水只余下了先前的三分之一。 宋锦悦这才让秋韵将茶水端了下来,搁在铺了托盘的桌上,又从怀中取出了一方深紫色的素帕来,她掀开了茶壶的盖子。 第77节 随手将那深紫色的帕子丢入了茶壶内。 取了筷子将那帕子压在茶壶底部,上头又压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青梅,一切妥当,这才盖上了茶壶的盖子。 “小姐,这帕子到时有什么用处?”秋韵已知晓了自家小姐的用意,可是这帕子为何要如此呢? “到时用的上。”宋锦悦解释着。 此时外头响起了袁嬷嬷的声音,“二小姐。” “进来吧。”宋锦悦扬声朝房门外喊道。 袁嬷嬷这才推开了房门,行了一礼,问起,“二小姐,廊下那田嬷嬷?” “怎么?她想通了?知道错在何处?” 袁嬷嬷点了点头,这才解释道:“那二小姐的意思?” “那就让她回去罢。” 袁嬷嬷这才出去回话。 宋锦悦一心只在明日太后娘娘的寿宴之上,国公府的事情,暂且搁在了一旁。 如今,宋锦悦担心的,就是贺元帧会将宋锦夕置之不理。 她忽然灵光一闪,看向秋韵,说道:“秋韵,你去给五皇子送个口信,说我约他今夜酉时末在青竹桥上见面。” 秋韵得了信,便出了府去办。 宋锦悦又亲自挑了一身暗蓝色的对襟儒袄配着暗蓝色的百褶裙。 她又去挑了一件黑色大氅,将衣裳都搁在架子上,她这才去用了午饭。 秋韵不多时便回来了,宋锦悦还有些好奇,“信送到了?” 秋韵自是点了点头,回道:“婢子原想着托五皇子府邸的管事将信送入宫去,可谁知五皇子这几日竟宿在宫外的府邸。” 宫中唯有三位皇子,太子嫡出住在东宫,五皇子也住在宫中,因着两位皇子还未娶亲的缘故,故而都不曾挪出皇宫。 可皇上已为太子同五皇子在宫外设立了府邸。 除了还年幼的六皇子,因着年岁太小,故而还不曾赏赐宫外的府邸。 “好,你先去用饭罢,小厨房炉灶上给你留了吃食。” “是。” 国公府现下上下还都一切安妥。 等到了时辰,宋锦悦便带着秋韵从后门出了国公府。 后门上依旧只有申嬷嬷一人守着。 如今申嬷嬷瞧见二小姐,心中多了几分恭敬,毕竟如今是二小姐掌家,申嬷嬷不由想起先前自己寻二小姐投诚。 不由觉得自己赚了。 “二小姐放心,今夜都是老奴一个人守后门的,老奴就在此等着二小姐归来。”申嬷嬷虚行了一礼,笑着说道。 二小姐这大晚上去何处,她不会多嘴去问,既然二小姐时不时会给上自己一些好处,她便知足了。 至于旁的,也不是她一个守后门的婆子该管的。 秋韵自是又赏赐了五百文铜钱。 申嬷嬷这次未曾推辞,虚笑着收下了铜钱。 宋锦悦这才从后门迈了出去。 街上的青石板地面上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夜风冷飕飕吹打在脸上,犹如一把寒风的利刃,隔着虚空无形,没入骨里。 街上铺子零星挂了几盏灯笼,家家户户铺面紧闭着房门。 街上一时倒是瞧不见几个人影,除了不时巡逻的巡城司官差。 青竹桥不过就在国公府后门几步路的地方,因着有一条护城河路过此地,又因两边种了竹子,这才取名青竹桥。 借着浅淡的月光以及街边时有时无的灯盏,照亮着脚下的路。 待行至桥下,就瞧见桥上立着一人影,宋锦悦抬眸看去,从那身影之中,她已然知晓,那就是贺元帧。 “秋韵,你就在此处等着我就好。” 秋韵有些担心自家小姐的安危,想要跟着自家小姐一同前去。 可宋锦悦不肯答应,“安心,无事的。” 秋韵只得作罢,上了桥,一步一步朝着那人影缓缓走去。 寒风吹打在衣襟上,宋锦悦脚下的裙摆随着她的步子,缓缓波动着。 “悦妹妹。” 一声轻柔的呼唤,将宋锦悦那缥缈的情绪给拉扯了回来。 贺元帧一袭银色长衫,立在桥上,月光落在那银色长衫上,倒是照射着他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悦妹妹,小心脚下。”贺元帧语气轻柔。 他一步上前,想要牵起宋锦悦的手,被她退后一步给错开了。 贺元帧只好讪讪收回了手,原以为,悦妹妹今日寻他出来,想必这闹了许久的情绪,该是放下了。 毕竟,到底他们青梅竹马。 怎能说厌弃就厌弃了呢? 贺元帧抱着如此的幻想前来赴约。 却不知,今日宋锦悦寻他来,是为了给他下了一剂猛药罢了。 宋锦悦立在桥上,视线落在那结着薄冰的湖面,眸子里透着一股浓烈的恨意,她垂下眼睑,再睁眼时,眼底已换上了一片清澈。 “五皇子,我今日寻你来,是有一事要告知于你。”宋锦悦冷冰冰说着。 贺元帧心中一时涌起了一丝异样来。 侧着身子,立在宋锦悦一步的位置,盯着她瞧。 “你的玉佩,我已经给了姨母,还有你同大姐姐的事情,姨母已经知晓了。”话落,宋锦悦退后几步,同贺元帧拉开了一段距离。 贺元帧一时大惊,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有想到,宋锦悦会将玉佩交给母后。 他以为,等她气消了,自然会将那玉佩还给他。 可谁知,她却告诉自己,玉佩已到了母后手中。 那这些年,他伪装的一切,岂不是功亏一篑? “悦妹妹?”他试探着看向宋锦悦。 宋锦悦面上毫无波澜,“我只是想同你退婚罢了!” 第110章 少女那些不曾诉说的委屈,终于宣之于口,她彻底放下了。 贺元帧大惊,见宋锦悦点着头,再次确认。 他心中这才确信,她说的话,都是真的,并不是随口骗他的。 “悦妹妹,我同你大姐姐,不过是因着她眉眼间有几丝你的影子罢了,你当真不肯原谅我?我心中只有一个人啊!”贺元帧声音间不觉有几分沙哑。 他试图想要挽留住面前的少女。 宋锦悦抬眸看向贺元帧,不由冷笑道:“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凡事都只会给自己找借口!” 事情已闹到如今,真真是没有一点退让的余地。 贺元帧神色阴冷至极,宋锦悦还是头一次瞧见他如此模样。 “今日,我寻殿下来,不过是想同殿下好好说道,咱们好聚好散,这退亲,也不要闹的太过难堪,毕竟,姨母养你一场,我不想姨母因着咱们,而费神。” 提起姨母,宋锦悦面上难得流露出一丝温柔来。 “悦妹妹,我是绝对不会答应退婚之事,你死了这条心罢!”贺元帧面上泛着幽冷寒光。 那落在他身上的月光,也跟着叫人瞧着顿生寒意。 “贺元帧,你总是这般表面伪善,实则骨子里自私自利到了极致,你说你不想退亲,可你娶我的意图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别拿什么深情来和我说。” 见他依旧执拗如此,宋锦悦彻底爆发了那压抑在心中的怒火,抬起头,直视着贺元帧,冷冷嘲讽道:“你娶我,不过是为着国公府同章府的权势罢了,你心中,从不曾对我有一句是真,你心头的白月光,从来从来,都不是我!是宋锦夕!” 贺元帧从不曾见过如此歇斯底里咆哮的宋锦悦,一时,竟不知如何做答。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宋锦夕眉眼同我有几分相似?不是娶我为了我身后的权势?”宋锦悦步步紧逼。 往日里温润如玉的贺元帧,一时脸色铁青。 这些年,他的伪装,从不曾被人窥探过。 如今,竟被宋锦悦给一把扯下了面上的面具,叫他一时气急,“那又如何?天家子嗣,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 “呵呵……”宋锦悦嘴角嘲讽之意尽显,前世,她死前,他也是同她说起“天家,向来没有亲情之说。” 青竹桥下的湖面上,那层薄冰上零星散落着月光,四周死寂,唯有凌冽的寒风将桥边的竹林吹的噼啪作响。 “元帧哥哥。” 贺元帧微愣,看向宋锦悦。 只见她已红了眼眶,声音温婉,“其实,从前,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宋锦悦喃喃诉说着,“可到头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她仿佛在替另一个自己诉说着往事。 即便前世,她一心爱慕于他,可他们之间也并无浓烈的爱意,想来,打一开始,贺元帧就不喜欢自己,只是她误解了他的心意罢了。 “悦儿……”这一次,他唤她悦儿,不是悦妹妹,看着往昔那小小一团的人儿,现下立在他面前,早已褪去了先前的稚嫩与懵懂。 他一时心下一沉,只是再看向宋锦悦时,心中却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涩。 第78节 “既然你那么在意宋锦夕,我便成全你二人,你何必还死死揪着那婚约不放呢?她到底也算是国公府的小姐,你在意的章府,只要你一心善待于姨母,章家又何曾会对你置之不理?” 她依旧说着,可视线却再不曾落在贺元帧身上。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明日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诞了,你也早些回去罢。”话落,宋锦悦转身同贺元帧背对而行。 他想唤一声,可张了张口,良久都不曾说出一句话来。 终是看着那一袭人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宋锦悦浑浑噩噩,脚下的步子僵硬的迈着。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走下了青竹桥,脸颊上不知何时沾了露水?亦或者是她的泪水? 她已然分不清。 自打重生以来,不知为何,今日她在贺元帧面前忽然失控,那满腔的恨意怒火,终是夹带了些许前世少女那深沉的爱意。 即便她如何隐藏遮盖。 那些曾经怦然跳动的心房,终究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此刻,她心中忽然轻松了些许。 那些陈年往事的爱意,终是随着今夜那刺骨的寒风,消散的无影无踪。 那个心上人啊,终于是彻底释怀了。 秋韵搀扶着自家小姐往国公府而去。 她不敢多问,小姐那惨白的面色,已然说明了一切。 秋韵敲了敲后门,申嬷嬷连忙将后门给打了开来,行了一礼,这才目送二人离去。 等回了明筑轩,进了里屋,秋韵端了热水为自家小姐梳洗。 宋锦悦接过那帕子,自顾清洗着,不由问道:“秋韵,东西呢?” 秋韵一时没想起来,自家小姐说的是什么,待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小姐怕是说的那先前做好的青梅荷包与帕子。 连连道:“瞧奴婢,倒是忘记了小姐的交代。” 秋韵一脸懊恼,急忙转身去寻自家小姐口中之物。 那绣好的荷包就搁在桌案上头。 煮茶的炉具还在窗沿下搁着。 现下那炉子里的炭火早熄灭了,茶壶里的水也只余下了浅浅的一层罢了。 秋韵从桌案上取了荷包来,又去窗沿下端了茶壶来。 宋锦悦现下已梳洗结束,换了一身衣衫。 秋韵才将东西搁在床榻前的案桌上,宋锦悦便附身凑了过去。 纤长的手指提起壶盖,将那褐色的陶瓷壶盖搁在桌上,她附身凑近壶口朝里头望了望。 只见那先前还色泽鲜丽的青梅,现下已然变成了干瘪的腌渍梅子一般。 一股浓烈的酸香扑面而来,强烈的气味刺鼻而辣目。 宋锦悦不由皱了皱眉,屏住气息。 秋韵递上了一双筷子,宋锦悦接过,又取了一方浅青色帕子掩在鼻尖。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用筷子从茶壶内取出了那先前扔进去的深紫色帕子来。 许是因着帕子颜色较深,现下倒是瞧不出任何异色来。 宋锦悦俯身凑上前去,鼻尖微动,先前茶壶里那般浓烈的酸味,如今在帕子上,却只余下了一多半。 宋锦悦拿着那帕子走到书案前,一手将那毛笔从架子上取下。 这才将帕子晾在了书架上。 “明日差不多可以晾好了。”宋锦悦喃喃说着。 秋韵垂着头也看着那帕子,附和着点了点头。 第111章 继母如今真真是一点面子功夫都不肯做 昨儿后半宿忽然刮起了猛烈的北风来。 吹打在窗柩上,倒是吵的人一宿都不曾睡的安生。 早起的时候,宋锦悦眼底有些许乌青,秋韵进来伺候的时候,就瞧见自家小姐面色憔悴。 惊呼道:“小姐?” 宋锦悦就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那黑漆雕花铜镜内的自己,不由叹了一声:“哎,也不知还要几日才能养回一些气色来” “那婢子为小姐煮些红枣银耳莲子汤来?” 秋韵寻思着这些都是能补气养身的,想来两三日便能为自家小姐补回气色来。 “秋韵,先为我梳妆吧。” 眼下入宫才是紧要的,秋韵上前从妆奁上拿过脂粉,为小姐轻描着。 宋锦悦心中却想起了昨日的事情来,昨夜的事情闹过之后,想来贺元帧现下心中正是烦乱之时,今日,她可为他准备了一出好戏。 今日,宋锦悦特意挑了一身深紫色的对襟襦裙,裙摆上头用金线勾着边,裙面上亦是用金线绣了大朵叠促的荷花,瞧着端庄儒雅高贵。 发髻上的头面皆是或浅紫色或深紫色的花朵,一枝白玉簪子固定了挽起的发髻,鬓角两边各簪了一朵浅紫色的花朵,底下是一串串浅紫色的水晶流苏。 收拾妥当,宋锦悦起身朝着书架走了过去,她将荷包挂在腰间,又看向那挂在笔架上的深紫色帕子,现下那帕子已经干透。 上头瞧不见一丝污渍,宋锦悦将那素帕取下,拿在鼻尖嗅了嗅,上头那青梅酸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宋锦悦这才安心将那素帕收入怀中。 “秋韵,你试试,看能不能闻到?” 秋韵上前嗅了嗅,摇了摇头,回道:“小姐,闻不到的。” 宋锦悦这才安心,理了理衣衫,道:“走吧,去给母亲请安去。” 主仆二人这才朝着沈氏的院落而去。 只要父亲一日未曾休弃沈氏,即便沈氏如今如何不得宠,她依旧还是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国公夫人,那太后的寿辰,自然只有沈氏有资格入宫去为太后贺寿,田姨娘是没有一丝资格能入宫去为贵人贺寿。 等到了沈氏的院落,宋锦夕已在此处候着她。 今日宋锦夕穿了一身鹅黄对襟襦裙,群面上用银线勾着着大朵大朵叠促花朵的轮廓,或紫或红的花朵聚在一处,瞧着倒是生机盎然。 沈氏今日穿了一身暗蓝色的对襟襦裙,上头亦是用金线绣着大朵叠促的花朵,只是那花朵的眼色或金色或银色,再无旁的亮色。 倒也极为贵气。 宋锦悦行了一礼,唤了一声:“母亲,大姐姐。” 沈氏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 她看向自己的女儿,柔声说道:“夕儿,走吧,咱们入宫去为太后娘娘贺寿去。” “是。” 沈氏起身,走到宋锦夕跟前儿,牵起女儿的手,就径自朝外头走去,一眼都未瞧身后的宋锦悦一眼。 宋锦悦扯了扯唇,翻了个白眼,这才带着秋韵跟在沈氏身后出了国公府。 只是,瞧见国公府门前只停了一辆马车时,宋锦悦的秀眉不由皱了起来。 “哦,对了,悦儿,章府的马车怎么还没来?”沈氏伸着脖子,四处张望了一眼,佯装不知。 宋锦悦扯了扯唇,语气也冷了几分,道:“芝表姐同舅母入宫去了,我没让舅母来接我。” 沈氏面上一副懊恼的模样,自责道:“瞧母亲,都忘记问你一声了,那快让宋管事再安排一辆马车来。” 正要出来回话的宋管事听见沈氏所言,身子微僵,上前行了一礼,回道:“夫人,大小姐、二小姐,现下国公府没有旁的马车了,只余下这一辆了。” “那悦儿你要怎么入宫?宋管事,你都是怎么办事的!”沈氏将怒火转移到了宋管事身上。 宋管事也极为无奈,跪在地上,垂着头,不卑不亢,解释道:“夫人,昨儿老奴亲自去您院里禀明过,国公府的马匹要送出去几日,也问过夫人今……” “行了行了,我还赶着入宫去贺寿,等回来了再惩治你!”沈氏打断宋管事的话,拉着女儿宋锦夕的手直接上了马车。 宋管事惊讶地看着沈氏自顾带着大小姐上了马车后,吩咐车夫便走了。 “二小姐,老奴这就去准备马车……” 宋管事提着建议,宋锦悦刚要点头,就瞧见打长街上朝着国公府的方向而来的章府的马车。 随即摆了摆手,让宋管事退下了。 章府的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前,章定芝下了马车,瞧见宋锦悦带着婢女正立在国公府门前,见空荡的大门前没有一辆马车,不由蹙眉问道:“悦妹妹,国公府没有准备马车?” “母亲只吩咐准备了一辆马车。”宋锦悦颇为无奈解释道。 章定芝挽起表妹的胳膊,拉着她就上了马车,愤愤不平,道:“你那继母,真是越发不像话。如今就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了,也不怕耽误你大姐姐的亲事!” 毕竟宋锦夕的身份,如今到了年岁,京城里的高门大户,竟然也没一户愿意来结亲。 虽然如今沈氏成功洗白,可到底她生母是烟柳巷的一位花魁。 即便沈氏不曾卖身烟柳巷,可只一样,那样出身的母亲,到底不大光彩,能入国公府,已是沈氏用了极大的手段与运气。 “悦儿,来舅母跟前儿坐。”谢氏睨了一眼女儿,方才女儿的抱怨,全然落入她耳中,她眼底含着笑意,温柔招呼宋锦悦坐到了她跟前去。 “舅母。”宋锦悦甜甜唤了一声,这才轻推开被芝表姐禁锢的胳膊的手掌,朝着舅母谢氏坐了过去。 谢氏轻轻揉了揉宋锦悦的发髻。 “外祖母怎么没跟着舅母一道儿?”宋锦悦这才问起外祖母来。 谢氏叹息了一声,这才回道:“老夫人年纪大了,不愿意出来走动了。皇后娘娘已代替老夫人同太后娘娘请罪了。” 这些年,京城里不论谁家的宴会邀请,老夫人都不愿意出门赴宴。 就连宫中,也已经几年未曾踏入。 都是皇后娘娘出宫来探望老夫人。 故而,这些年下来,京城中世家也都明白了,章老夫人不愿出门,并不是不愿赴谁家的邀请罢了。 第79节 宋锦悦心头不免涌起一丝酸楚。 外祖母心中必然是担心舅舅同表兄的,她不肯出府,便是不想瞧见旁人儿孙满堂,而回了章府,却是冷冷清清。 第112章 什么时候,继母搭上了叶夫人同太后这条船? 马车停在宫门口前,皇后娘娘早安排了昭华殿的掌事湘绣来接章府众人。 宫门口已陆续停满了各官家夫人的马车。 章定芝同宋锦悦一前一后下了马车,二人左右搀扶着谢氏下了马车。 湘绣瞧见章府马车,走上前来,见了礼,“章夫人、章大小姐、宋二小姐。” 谢氏虚扶了一把湘绣,“怎还特地让您跑上一趟来。娘娘近来一切可还安妥?” “回章夫人,皇后娘娘近来一切都好,因着今日特殊,这才让婢子来接您一趟。” “那就劳烦湘绣掌事了。”谢氏又道了谢,这才示意女儿同外甥女跟在后头,往皇后娘娘的昭华殿而去。 今日宫中上下,人也比往日瞧着多上一些。 宋锦悦同芝表姐跟在舅母谢氏身后,不时能碰见熟人,谢氏自要停下交谈一番。 往日里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昭华殿,今日足足用了三炷香的时间。 等湘绣引着一行人至昭华殿内,皇后早已等了多时,好在不时有夫人来拜见,皇后倒也没闲着。 才送走了吏部赵大人家的夫人,谢氏就走了进来。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 今日不同往日,谢氏也穿了朝服入宫,入了昭华殿,按着宫中规矩,跪下行了大礼。 皇后今日一袭明黄色绣着龙凤呈祥的朝服,她坐在主位,按着规矩,受了谢氏等人的大礼,等行完礼,急忙让昭华殿的掌事湘绣将谢氏给搀扶了起来。 “嫂嫂。快坐罢。”皇后看向谢氏亲昵唤了一声“嫂嫂”。 谢氏微笑着额首,这才落座。 昭华殿内,伺候的宫娥有六七位,湘绣见着皇后娘娘怕是要同章夫人说话,这才将宫娥都带了出去。 章氏带的嬷嬷婢女,以及章定芝带的婢女还有秋韵,一同也退了出去。 顿时偌大的昭华殿便只余下了四人。 皇后看向宋锦悦,颇有些担忧地问起,“悦儿,你父亲的伤势,可还要紧?” 宋锦悦摇了摇头,回道:“父亲摔断了左腿,只是,太医说,日后父亲子嗣上,怕是……” 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提起父亲如今的伤情,到底有几分别扭。 可这事儿,迟早也是会传开的。 打一开始,她就没有想着瞒下姨母同外祖母一家。 皇后的脸色一顿,国公府的事情,先前她已是有所耳闻,多年未纳妾的国公爷忽然纳妾,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不想让叔祖母过继堂弟子嗣的目的罢了! 谢氏也是今日才从宋锦悦口中得知了此事,一时心中大咳。 “悦儿……”皇后开口,可一时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昭华殿内的气氛,一时格外沉重。 “姨母不必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先走一步看一步罢。”宋锦悦轻声宽慰着。 皇后这才微微点头。 众人又说了一会话,皇后这才亲自带着她们去拜见太后娘娘。 因着太后整日诵经念佛,寝宫内的只燃着檀香。 殿外也养了荷花。 就连窗柩房门上,也都雕刻上了栩栩如生的荷花。 众命妇拜见过太后同皇后之后,便会由宫娥带去幻月阁先听戏吃茶,宫中今日设立了午宴与晚宴,正宴在晚上。 皆时百官带着家眷同帝后一道为太后祈福贺寿。 还没踏入太后的寝宫,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说笑之声。 太后宫中的宫娥看向皇后那探寻的目光,回道:“回皇后娘娘,叶夫人同宋夫人在里头陪着太后娘娘。” 宋锦悦跟在舅母谢氏身后,听那宫娥说起叶夫人同宋夫人时,不由微微蹙眉。 这宋夫人自然是她的那位继母沈氏。 而这叶夫人,则是叶贵妃之母。 只是这二人何时竟还凑到了一块?还能一道儿陪着太后说笑? 皇后微微额首,等宫娥通传后,这才带着谢氏同两位外甥女进去觐见太后娘娘。 屋内的檀香幽幽没入鼻息,屋内的黑漆多宝格架子上也多是摆着玉石佛雕疑惑各类木鱼。 就连殿内的纱幔上,都是精心绣着的荷花图案。 屋内的摆件多是素色淡雅的荷花样式。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臣妇谢氏给太后娘娘请安。” “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 “……” 宋锦悦跟着姨母同舅母谢氏以及芝表姐一道儿跪在殿中,朝着那坐在高位上的太后见礼。 “都起来吧。”太后的嗓音有些许沙哑,众人这才缓缓起身。 太后今日身上也特意穿了明黄色的朝服,手中那一串捻珠转动着,不曾停下分毫,太后微微扬着唇,瞧着端庄慈祥。 她微微低了低头,看向宋锦悦,问道:“这便是宋家的悦丫头吧?过来哀家跟前儿瞧一瞧。” 宋锦悦微愣,只能抬起头,一步步朝着太后跟前走去。 待到了太后近前,宋锦悦顿住脚步,行了一礼,太后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掌,双眉不由微皱。 太后面上那细微的表情,尽数落入了宋锦悦眼中。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继母沈氏同那站在沈氏身后的宋锦夕,见二人正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她心下一沉。 这母女二人这是在太后跟前儿给自己挖了坑不成? “这身子骨,太娇弱了些……”太后语气颇有些嫌弃。 一时殿内的气氛,便有些沉重。 叶夫人端起茶盏,自顾吃着茶,不曾凑上前接话,她微眯着眸子,睨了一眼沈氏。 “是。”宋锦悦依旧恭敬回道。 她不由想起前世来,因着太后整日闭门吃斋念佛,平日里不大让宫中妃嫔过来请安,故而宋锦悦记忆中倒是对太后没有多大影响。 可太后也并不曾在宫中对谁表现的太过亲昵或看重。 就连孙子辈,也没有哪一位皇子能得了太后的喜爱。 京城传言,太后寡淡,对子孙并无多少感情。 虽说陛下是太后唯一的子嗣,可当年,先帝将太后母族杜家抄家之后,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地位不曾受到过一丝影响。 据说,当年杜家被人告发侵吞国库。 且证据确凿,杜家没有任何辩解的理由,御林军将杜家团团围住,且在杜府抄出了足足一百万两白银。 自此,太后的娘家,时任吏部尚书的杜大人满门被抄斩。 第113章 她是个愿意让人蹬鼻子上脸的人? 人人都说太后寡淡,可宋锦悦却清楚。 虽然太后娘娘深居简出,瞧着性子清冷孤傲。 可这宫中发生的大事小事,怕是没有一件能逃过太后娘娘的发眼。 虽然前世今生,她同太后的交集都不曾算多。 可是杜家最后落得个那样的场景,在如此险象环生的局面之下,当年还是皇后的太后娘娘已然能凭借自己保住她得后位,保住儿子的太子之位。 靠的不单单是先帝的心,还有前朝的笼络人心之术。 这样深居简出,将自己藏的极深的人,才是最为叵测之人。 宋锦悦没有吱声,只是面色平静恭敬地垂下头。 皇后笑了两声,这才道:“世家大族女子,多以身段瘦弱为美。” 太后摇了摇头,面上却是极为不赞同,她松开了宋锦悦的手,笑着看向宋锦夕的位置,抬手为皇后指了指宋锦夕,道:“哀家瞧着,这国公府的大小姐看着是个好生养的。就是可惜了些……” 太后娘娘面带失落,垂下手,又摇了摇头。 后头的话,虽没有明说,可落在心思各异的众人身上,却是听出了不一样的门道儿来。 沈氏心中暗喜,先前讨得太后欢心,没想到,太后娘娘这么快就给她了这么大的回报,借着拉踩宋锦悦抬高了自己女儿的身份。 宋锦夕心中一喜,太后娘娘这话?是暗示她才是合适的五皇子妃人选? 此刻,她全然将前几日自己求上宋锦悦门前之事,给抛诸脑后,前些时日,还对这位妹妹心存感激,如今听了太后娘娘的话,心中只恨透了宋锦悦。 因为她是自己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嫁入五皇子府最大的绊脚石。 第80节 皇后心中不喜,对于这位婆母,先前只觉得她性子孤傲清冷,虽然不大待见她同陛下,可如今在瞧着,太后心中怕是也不喜她吧? 宋锦悦起身跪在地上,回道:“臣女叫太后娘娘失望了。” 见她跪在地上,太后不由皱了皱眉,眼中尽是不喜,“好端端的聊些家常,哀家又没让你跪着,你跪在地上叫旁人看去,还只当哀家欺负你呢!” 说着太后摆了摆手,看向皇后,吩咐道:“皇后,你带着她们先退下吧!” 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 皇后面色一僵,起身行了礼,这才走到外甥女宋锦悦跟前,亲自弯下腰,将外甥女给扶了起来,“悦儿,走吧。” 如今瞧着,太后喜怒无常,皇后面上也不大好看。 谢氏自然带着女儿章定芝跟着皇后一道儿离开了太后的宫殿。 谁能料到,今日,去觐见太后娘娘,为其贺寿,竟然得了这么一个下场? 皇后真是越想越气,平日里,外甥女千娇万宠,金尊玉贵养大。 何曾叫她受过如此屈辱? 她紧紧握住宋锦悦的手掌,宽慰道:“悦儿,你不必将此事搁在心上,太后……她、她向来性格如此。” 宋锦悦自然能听得出来,姨母这是在宽慰自己。 随即点了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只是心中,到底将此事记下了,太后面上摆明了不喜她,只是不知,沈氏这才见了太后一面,又是如何笼络住了太后? 这其中又发生了何事? 皇后带着她们去见了陛下,因着陛下特意嘱咐皇后,一定要带宋锦悦去他跟前瞧上一瞧。 自打宋锦悦归来,皇帝还不曾仔细瞧过。 记忆中,宋锦悦还是小小一团,娇软可爱。 如今长大了,已不知变成了什么模样。 御书房内,皇帝特意搁下了手中冗杂的奏折,身上那绣着八爪龙纹的黄袍,虽笑着,可端坐在书案前,却天然有一股天家威严之气。 “陛下,妾身带了嫂嫂同两位外甥女来给您请安了。”皇后虚行了一礼,皇帝起身走上前,扶起皇后。 谢氏带女儿章定芝同外甥女宋锦悦跪下行礼。 “臣妇见过陛下。” “臣女见过陛下。” “……” “快起来罢,这位就是宋二吧?”皇帝的声音洪厚响亮,语气中略带了几分欣喜。 宋锦悦缓缓抬头,半垂着眸子,微微点头应“是”。 “嗯,不错,不错。”皇帝仔细打量着宋锦悦不由款赞道,“瞧着倒是同皇后有几分相似。” 皇帝将视线落在皇后身上,这才转身牵起皇后的手,一同落座。 宫人早已为谢氏同两位小姐搬来了软凳。 皇帝示意三人就座。 宋锦悦心中,不免升起了一丝疑惑,前世皇帝忽然暴毙,可算着时日,不过还有半年就到了皇帝暴毙之日。 可是如今她瞧着,皇帝身体康健,又如何会忽然暴毙?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只是那时,京城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 众人都慌乱着,只想顾好自家的事情,姨母又因着章家的事情,以及太子表兄之事,怕是有什么地方遗漏了不曾发现吧? 又说了几句,皇后这才带着她们告辞。 皇后还要去幻月阁招呼众位夫人小姐,虽然在太后宫中受了冷落。 可皇后还是依旧为太后的寿辰操持着。 因着宋锦悦不喜热闹。 谢氏陪着皇后先入了幻月阁,章定芝便陪着表妹宋锦悦在外头多待一会儿。 只见表妹正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寻人。 章定芝好奇问道。“悦妹妹,你在找谁?” “找我大姐姐宋锦夕。”宋锦悦脱口而出。 章定芝不由撇了撇嘴,不满道。“寻她作甚?” “我新做了个荷包送大姐姐。”宋锦悦回头答道。 章定芝忽然来了兴致,好端端的,怎地忽然要送荷包了?这其中一看就有猫腻。 不由凑到表妹身边,一脸坏笑地示意她快说。 “我听说大姐姐这几日寝食难安,新得了一个药方说有助于醒神提脑,我将那药方做成了荷包,原想着等今日同大姐姐一道儿入宫时,再给她,谁知……” 后来的事,不用她说,章定芝自然是明白的。 “真的?”章定芝自然是不信表妹这一番鬼话。 她若是信了,那她才是傻。 她可不信她那瞧着娇弱人畜无害的表妹,是个愿意让人蹬鼻子上脸之人。 “芝表姐。”宋锦悦皱着眉,唤了一声。 可只这一声,章定芝便明白了。 这其中,果真是有猫腻。 只是因为现下在宫中,有些话,不能说出来罢了。 等回头出了宫,她再好好问问就是了,到时不信表妹不说。 第114章 这俩人已经如此光明正大不怕流言蜚语了? “好吧,那我陪你一道儿去。”章定芝妥协道。 宋锦悦微微点头,这才跟着芝表姐一道儿搜寻着宋锦夕的身影。 只是等了多半时候,都未曾等到宋锦夕的身影。 “悦妹妹,你大姐姐该不会入席了吧?”章定芝瞧不见宋锦夕的身影。不由开口问询道。 宋锦悦摇了摇头,皱着双眉,答道:“方才已派人进去瞧过了,母亲同大姐姐还不曾入席。想来还在太后寝宫说话罢。” 宋锦悦说着自己的揣测。 章定芝不由附和着点了点头,说道:“怕是如此,那咱们就在这儿等着?” 现下她们正带着婢女在宫道儿漫无目的的游走着。 “去幻月阁内等着吧。”宋锦悦瞧着现下宫道上正忙碌奔走着的宫人,不由提议道。 二人这才朝着幻月阁而去。 现下幻月阁内已坐满了人,宋锦悦便拉着芝表姐坐在了幻月阁门口的廊下。 伺候的宫人上前来行了一礼,这才问道:“章大小姐,宋二小姐,可是要入席去?” 二人对视一眼,章定芝这才看向那宫人,微微摇头,说道:“不了,我们待会儿自去入席就是了,劳烦给我们端些热茶来吃就行。” 那宫娥屈膝行了一礼,道了一声“是”,这才退了下去。 不多时,便端了两盏热茶同一些茶点来。 待那宫娥推了下去,宋锦悦的视线又重新落回到了幻月阁的宫门口方向。 约莫快开席的时候,就瞧见叶夫人扶着太后踏入了幻月阁。 随着宫娥的通传,幻月阁内落座的夫人小姐自是出来迎接今日的主角儿太后娘娘。 章定芝同宋锦悦自是跪在廊下迎着太后。 路过宋锦悦身边时,太后特意驻足了片刻,睨了一眼宋锦悦,这才离去。 沈氏跟在太后身后。 宋锦悦虽低着头,可自打宫娥通传“太后到”时,她便用眼尾余光撇着幻月阁大门口的位置。 可她只瞧见了沈氏,并不曾瞧见宋锦夕的身影。 等太后吩咐众人起身,宋锦悦依旧没有看到宋锦夕的身影。 直至众人重新落座,即便太后现下都不曾看过皇后一眼,可按着规矩,还是让皇后的席位紧挨着自个儿。 叶夫人扶着太后落座,这才行了礼,退到了自己的席位,待坐好后,这才看向那坐在皇后下首的女儿叶贵妃身上。 今日叶贵妃一袭嫣红色贵妃宫装,满头珠翠,瞧着格外的高贵典雅。 叶贵妃是个美人儿。 她还年轻的时候,便是京城第一美。 若不是先皇看上了章家女儿做儿媳,叶贵妃单凭美貌,也是能落得个太子妃之位。 只是那时,她太小了,太子等不起。 当初,太子大婚时,叶贵妃才九岁。 后来,先皇驾崩,太子登基,奉章氏成了皇后,彼时皇后以为陛下诞下太子,太子五岁时,叶贵妃入宫。 她入宫时,便得了妃位,可见皇帝对其的宠爱。 旁人都议论,若不是皇后同皇上是少年夫妻,有哪些情分在,想来这皇后之位,后来落入谁的手中,还不一定。 “悦妹妹,来了。”正在宋锦悦出神之际,章定芝扯了扯表妹的胳膊,朝她努了努嘴,示意她朝幻月阁门口看去。 宋锦悦顺着芝表姐的视线,朝那幻月阁门口看去。 第81节 只见,宋锦悦今日竟然跟着贺元帧一道儿入席。 宋锦悦怔愣出神,这二人今日怎地这般大胆?宋锦夕i这是觉得自己找到了太后这个靠山,这才如此明目张胆,不怕被人指指点点? 她如此想着。 可落入旁人眼中,却只觉得,她是在暗自伤神。 宋锦夕一踏入幻月阁大门,就瞧见宋锦悦同章家大小姐正立在廊下,神色有些异样看了一眼身旁的贺元振,脚下的步子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神色间颇有几分慌张,解释道:“妹妹,你莫要误会,姐姐是奉太后之命来请殿下来赴宴的。” 章定芝冷眼瞧着,半点没有给宋锦夕一个好脸色的意思。 她这话什么意思? 章定芝向来瞧不上沈氏母女,宋锦夕如今又做出这番委屈白莲花的姿态来,叫她打心底瞧不上,且还颇有些恼怒。 “悦表妹又没说什么。宋大小姐慌张什么?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成?才如此着急辩解?”章定芝语气森冷。 宋锦夕被噎的一时红了脸,故作委屈的模样,垂下眸子。 贺元帧一时有些心疼,便帮着宋锦夕说了几句,“章大小姐何故出言诋毁宋大小姐?她确实是奉太后之命,若是章大小姐不信,大可亲自去太后跟前问上一问。” 见贺元帧如此护着宋锦夕,章定芝冷哼了一声,撇过头去,冷冷道:“殿下如此护着宋大小姐,可真是羡煞旁人。” 这话中讽刺意味尤甚,贺元帧不想着同未婚妻宋锦悦解释一二。 反倒如此护着未婚妻的继姐,说二人之间清清白白,这话,怕是贺元帧他自己都不信罢! 贺元帧被章定芝羞了两句,一时脸色也不大好看。 章家这位小姐,向来不喜他,贺元帧自幼便清楚。 无论他如何讨好,这位章大小姐,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半点不接受他的好意,且时常冷眼瞥着他。 贺元帧后来便极少登章家的大门,为的,就是不想瞧见章大小姐罢了。 “五皇子殿下,既如此,想来太后娘娘是有事寻您,您快去吧,莫要叫太后娘娘久等了。”宋锦悦的声音淡淡,听不出一丝情绪。 贺元帧这才作揖告辞。 宋锦夕正要跟上前去,却被宋锦悦给唤住了。 “大姐姐,且等一等。” 宋锦夕只得停下脚步,贺元帧回头看了一眼,这才离去。 “妹妹,怎么了?可是有何事不成?”宋锦夕好奇问道。 宋锦悦面上带着笑,上前牵起宋锦夕的手掌,柔声道:“我听说,近来姐姐时长失眠,便做了一个安神的荷包,原想着今日同姐姐一道儿入宫时,好送与你……” 说至此,宋锦悦面上略微有些尴尬,后来的事情,大家都明白,沈氏故意只备了一辆马车,刁难宋锦悦。 可宋锦夕视线还是不由落在了自己那遮在衣裳下的小腹。 许是因着还未足月的缘故,近来她时常失眠,整个人病恹恹地,精神也有些许恍惚,若不是今日是太后的寿辰,她难得能入宫来。 第115章 可惜了,竟然不能成为她的儿媳? 可宋锦悦送的东西,宋锦夕哪里肯收。 即便那荷包果真如她所说那般,有着安神的功效,宋锦夕都不敢用。 且现下在宫中,谁知道她有没有在其中动了手脚。 见宋锦夕迟迟不肯接过她递过去的荷包,宋锦悦上前一步,牵起宋锦夕的手掌,将那荷包搁在她得掌中,又拍了拍宋锦夕的手掌。 柔声道:“大姐姐,你闻闻,我送这荷包于你,原就是想着,担心大姐姐今日在宫中的宴会上失神,叫旁人说道国公府没有规矩。” 宋锦悦微扬着唇角,一副贴心好妹妹的模样,继续道:“若是大姐姐不喜欢,那妹妹就收回这荷包就是了,不过在此之前,大姐姐先试试。” 宋锦夕微微皱着眉头,心中也被宋锦悦说动了一二。 她微微垂下头,狐疑着看向那被宋锦悦握住的手掌,掌中的荷包上,绣着双鱼戏珠,瞧着倒是惟妙惟肖,很是精致。 且那荷包不过离着自己鼻尖那些许的位置,那一股幽香缓缓飘来,倒是让她整个人神清气爽。 虽然不想收,可宋锦夕却下意识收回了手,将那荷包紧紧握在掌中。 宋锦悦浅笑着,并不做声。 宋锦夕面上讪讪,道:“那就谢过妹妹了。” “大姐姐不必同我这般客气。”宋锦悦自是又说了一番客套话。 宋锦夕这才微微额首,遂既道:“瞧着快开席了,不如咱们一道儿进去?” 宋锦悦并没有先回应,而是回头看向芝表姐,见她满脸不情愿,这才回头朝宋锦夕回道:“不了,大姐姐先进去吧,我同芝表姐,随后就进去。” 宋锦夕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这才朝着席间而去。 她本就是随口一说罢了,哪里肯愿意同她们二人一道儿进去? 且今日母亲得了太后的喜爱,想来今日的宴席,太后娘娘自是要将她介绍给众位夫人们。 她可不想拉上宋锦悦来,让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宋锦悦目送着宋锦夕缓缓踏入宴席,这才拉着芝表姐,道:“芝表姐,咱们也进去罢。” 章定芝微微点头,二人这才入了正席。 幻月阁正殿,众位夫人小姐已落座。 太后正拦着宋锦夕的手说笑着。 章定芝同宋锦悦二人朝宫中几位贵人一一见了礼,这才走到自己的席位落座。 因着沈氏的席位已被挪去了太后跟前儿,宋锦夕自是跟着沈氏一道儿落座,独独宋锦悦独占一张桌子,且她的席位便紧靠着舅母谢氏同芝表姐的席位。 幻月阁是女眷内席,在一旁的揽月阁设了外男的席面,自有皇帝携着皇子们出席。 宫娥们一一上了各色糕点来。 等宫娥们退下,太后轻咳了两声,笑的慈眉善目地看向宋锦夕,这才道:“哀家瞧着,宋国公的大女儿,倒是个不错的孩子。甚得哀家的喜爱。” 太后刺眼一出,席间众位女眷面面相觑,宋国公这位继夫人的来历,放眼京城,怕是街头巷尾的妇人都能说道上一二来。 她们自是瞧不上沈氏这样出身的人,连带着沈氏所生的女儿,她们又哪里能放入眼中? 可今日,太后这话,是何意? 众人心思各异。 却听道,太后继续道:“就是可惜了,这样好的容貌身段家世,竟然不能成为哀家的孙媳。” 太后依旧笑着,只是视线却已看向了席间的众位夫人小姐们。 众人自是大骇,先前太后娘娘话中之意,众人还猜不上来,可现下,还有谁能再说自己猜不出来? 也不知这宋国公家的大小姐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如此得太后娘娘的偏爱。 太子妃的人选,众位世家夫人们却早已都知晓,虽没有旨意,可那太子妃的人选,却早早都是内定下来的。 皇帝有意继续同章家结秦晋之好,想让章家的大小姐嫁给太子,成为东宫的太子妃,让两家亲上加亲。 可是章老夫人不想将唯一嫡亲的孙女送入宫中。 众位夫人有意上门结亲,可章老夫人都回绝了,这些年下来,众位便只当章老夫人不过是推辞罢了。 心中怕是默认了皇帝的心思。 且皇后极为宠爱章家这位小姐。 那太后想将宋锦夕许给那位皇子? 自然不会是太子,那也不会是六皇子,因为六皇子实在太过年幼。 那就…… 唯有五皇子贺元帧! 可那位皇子,可是宋锦夕妹妹的未婚夫啊。 太后这不是明摆着要宋国公府两位小姐心生嫌隙? 众人却不知太后用意到底为何。 可席间众位却是不敢应声。 皇后的脸色却有些难看,可那些许怒火不过瞬时便烟消云散,随即换上一副笑容,朝着太后微微额首,道:“母后,是本宫没有福气,为陛下多诞下几位皇子,这样母后便也不用如此忧心宋大小姐的婚事了。” 皇后依旧笑着。 可这话,却让太后极为不满,瞪了一眼皇后,冷哼了一声,瞥过头去,看向一旁的叶贵妃,说道:“叶贵妃,听你母亲说起,你娘家侄儿还未曾娶亲,不知……你可愿意让你侄儿娶了宋大小姐?” 叶贵妃急忙起身,行至殿中,跪在地上,看了看皇后,视线最终落在太后身上,道:“若得了太后赐婚,那也是叶家的福气。” 见叶贵妃如此上道儿,太后自是满意。 这才道:“起来说话罢,地上凉,莫要伤了膝盖,还是你最懂礼数,是个不错的。” 这话明里暗里却是在暗讽皇后不知礼数,可太后却没顺着叶贵妃的话往下继续说着。 叶贵妃一愣,也不知太后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狐疑着看向母亲,眼神中满是探究,叶夫人微微摇了摇头,她也不知太后到底是何意,只能示意女儿,让她莫要着急。 宋锦悦看着这席间的变故,心中的疑惑却愈发深沉。 沈氏到底是如何得了太后的青睐? 竟叫太后毫不顾忌在如此多的人面前,半点不肯给皇后姨母台阶,且明晃晃打着想要宋锦夕嫁给五皇子的主意。 她不由想起沈氏在京兆衙门的事情来。 沈氏到底是怎么从京兆衙门脱身的? 这事儿,她倒是给忘了。 “悦妹妹,莫要放心上。”章定芝凑近宋锦悦,小声安慰道。 她生怕表妹为太后所言而难过。 宋锦悦浅笑着摇头,说道:“芝表姐放心,我没事。” 第82节 —小剧场— 突然发现忘记贺新春啦,要不是有宝子评论,我都忘的彻底啦。 本来今天发文的时候就想着要祝大家新年快乐的,结果还是给忘了。 补上补上! 新的一年,祝宝子们顺顺利利,平安快乐幸福,当然不能少了财源广进! 新的一年,咱们一起加油!加油加油! 第116章 她明明没有用多大力气,她怎就摔倒了? 等叶贵妃从地上起身时,太后笑着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太后跟前落座。 “叶贵妃,来哀家身边坐。”太后依旧笑的和蔼可亲。 今日太后是主角,她能在自己的宴席上为叶贵妃抬高身份,无疑是向众人宣示着自己对叶贵妃的喜爱。 众人看在眼中,两相对比太后对皇后与叶贵妃那截然不同的态度。 到底没有着急选边站,立即表态。 毕竟皇后身后,可不单单是孤身一人。 她身后,是手握军权的世袭武将之家。 父兄皆为国战死,章府如今只余下了章大将军这一个儿子。 叶贵妃心下窃喜,面上不露一丝欢喜,只恭敬应下太后的邀请,莲步轻移。朝着太后身边而去。 太后将叶贵妃的手掌握在手中,极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吩咐宫娥准备开席。 不多时,自有宫娥端了美酒佳肴上来。 宫娥才布好了菜,太后端起酒杯,示意众人一起同饮。 众人才端起了酒杯,外头便有宫人通传“皇上驾到”。 太后端着酒杯的手一顿,这才缓缓搁下酒杯,朝大殿门外看去。 席间众人自是起身,一同看向大殿外。 “参见皇上。” “……” 大殿里,众人行着礼。 一身龙纹黄袍加身的皇帝朝着殿内走来,待行至太后跟前,行了一礼,道:“儿臣来为母后贺寿,祝母后福寿绵延,笑颜永驻。” 太后起身,面傻姑娘挂着笑,走到殿中,虚浮了皇帝一把,面上一副满意的姿态,道:“皇帝有心了。” “母后,儿臣还带了几位皇子来。”皇帝说道。 “那便让他们也进来吧。” 随着太后话落,皇帝这才看向身后,道:“都进来吧。” 贺元帧先前见过太后之后,便去了前头的正厅,可皇帝又唤他一道儿来为太后贺寿。 随着正殿门口出现三位皇子,众位世家小姐不由都低下了头。 太子贺元一同五皇子贺元帧,以及六皇子贺元福并肩而行,进入殿内。 依次跪在殿中,道:“祝太后身体康健。” “……” 三位皇子依次说着贺寿的吉祥话,太后听的很是受用,忙命宫人扶起了几位皇子,道:“你们三个,都是好孩子。” 几位皇子起身,行至皇帝身后站着。太子回道:“皇祖母,今日可还开心?” “哀家开心,开心。”太后不由连连说道。 只是话落,太后的视线落在贺元帧身上,不由微微扬唇,忽地回头朝着宋锦夕看了过去,招手示意宋锦夕过来,口中道:“宋大小姐,来哀家这边。” 宋锦夕面色涌上一抹娇羞的红晕,这才缓缓起身,虚行了一礼。 席间众人面色各异。 皇后面色不悦,皱了皱眉,抬脚朝着皇帝的身旁走了过去。 宋锦夕自是跟在皇后身后,等行至近前,朝着众人行了礼。 太后笑着牵起宋锦夕的手,同皇帝介绍道:“皇帝,宋国公家的这位大小姐,哀家听说,你还不曾见过,今日瞧见,觉得如何?” 太后如此一说,皇帝心中却是顿了一顿,面上的笑意,也有些许尴尬,可还是附和着点了点头,赞道:“朕早有耳闻,宋家大小姐姿容出众,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太后满意地点着头,忽然开口道:“哀家也甚是喜欢这宋家大小姐。” 皇帝狐疑,不知太后此言何意。 只见太后,缓缓开口,道:“哀家想让皇帝收了宋大小姐做义女,不知皇帝可还答应?” 皇帝神色一怔,太后想让他收宋家大小姐做义女? “母后喜欢就成。”皇帝回过神来,见太后是当着众人提起此事,也不好回绝,只能顺了太后的心意。 席间众人却是大惊。 宋家大小姐这等出身,若是成皇帝的义女,那可真就是野鸡飞上了枝头,摇身一变,成了凤凰。 宫中虽然不缺公主。 可是能得了太后青睐的公主,那这宋锦夕还是头一份。 贺元帧神色微顿,偷偷打量着宋锦夕,只见她正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 正殿内一道道审视探究的目光,叫宋锦夕有些闷闷地踹不过气来。 方才宋锦悦送她得荷包就系在腰间,此刻那荷包散发的味道,忽然让她有些心中作呕,宋锦夕紧皱着眉头,胃里却是一阵翻江倒海。 心口仿佛被人重砸了一拳,宋锦夕终于没忍住,忽地俯身狂吐了起来。 太后大惊,忙命宫娥扶起宋锦悦,她轻声询问道:“怎么了这是?” 此刻宋锦夕面色苍白,许是因着吐过一阵的缘故,她心下现下好受了些许。 沈氏一脸担忧,早在方才宋锦夕开始吐的时候,她就冲到了宋锦夕跟前。 宋锦悦起身,也走上前去,她似是不经意间从袖中取出了一方深紫色的帕子,抬手就为宋锦夕擦拭着唇角,担忧道:“大姐姐,你怎么了?” 宋锦夕原本那惨白的脸色,方才缓和了一二,现下有了些许气色。 可当宋锦悦取了帕子,为她擦拭唇角的时候。宋锦夕那才稍稍缓过些许气色的精神,忽地如同山崩地裂一般顷刻之间瓦解殆尽。 一股浓烈刺鼻的酸味,伴着浓厚的说不上来的味道,叫宋锦夕的秀眉紧锁不曾舒展开来。 她身子一阵无力,虚弱地瘫软在了母亲沈氏怀中,可她还是抬手用力地推开了宋锦悦为她擦拭唇角的手掌。 宋锦悦身子本就前倾着,被宋锦夕猛地退了一把,她身子不稳,就燃直直重重摔在地上。 她方才特意挑选了身后无人之处。 宋锦悦一脸吃痛地瘫坐在地上,皇帝双眉不由微微皱起。 太子急忙上前,一脸担忧,也顾不上礼数,就一把扶起了宋锦悦,道:“悦妹妹,没事吧?” 宋锦悦微微摇头,回道:“太子殿下,臣女无事。” 殿中众人,神色都是一惊,谁能想到,会忽然发生此等变故。 宋锦夕正猛烈地狂吐着,并不曾知晓宋锦悦已摔倒在地上。 太子的声音响起时,她这才注意到,方才发生了何事,面上的气色不由又白了白。 她方才明明没有用多少力气,怎能就将宋锦悦给推到了? 宋锦悦是故意的! 宋锦夕心中却不知她为何如此做,她只能求助似地看向母亲。 沈氏微微摇头,示意她莫要做声。 第117章 一下子便明白了她得用意 可太子才扶着宋锦悦起身,宋锦悦一双绣眉紧蹙,面上一副吃痛的模样,瞧着惹人怜惜。 太子心中不由紧张了起来,忙问道:“悦妹妹,怎么了?” 宋锦悦低垂着头,伸手就想要去揉脚踝。 “可是扭伤了脚踝?” 宋锦悦微微扬起头,视线对上太子,点了点头,吸了一口冷气,这才艰难,道:“回太子殿下,是的。” 皇帝同太后面色各异,皇后朝皇帝同太后行了一礼,这才上前检查宋锦悦的伤势,仔细查看了一番,这才让宫娥扶着宋锦悦至后殿歇息。 宋锦悦摆了摆手,这才看向皇后姨母,道:“皇后娘娘,臣女无碍的,坐下歇上一时半刻,就好了。” 今日是太后的寿宴,她怎好去了后殿歇息。 见她执拗如此,皇后这才作罢,只是又看向皇帝,说道:“陛下,可否让太医来为悦儿瞧瞧伤势?” “好,就依皇后的意思。” 见皇帝答应,皇后这才命人去请太医来。 皇帝这才扶着太后落座,这一番变故,倒是让太后面上有些许不悦,就连沈氏扶着宋锦夕呆立在殿中,太后都不曾瞧上一眼。 仿佛先前的青睐,不过是镜花水月的昙花一现罢了。 等太后落座,这才睨了一眼殿中正搀扶着宋锦夕的沈氏二人,道:“宋大小姐,可还好了?” 宋锦夕如今面色已缓上了些许,自打宋锦悦从她身旁离开,她胸口那憋闷的浊气,顷刻之间便消失不见了。 “还请太后责罚臣女殿前失仪。”宋锦夕有气无力地推开沈氏,自顾跪在殿中,自责道。 第83节 太后不由皱了皱眉,先前不悦的神情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二,摆了摆手,道:“哀家恕你无罪,先入席坐吧。” “臣女谢过太后娘娘。” “臣妇谢过太后娘娘。” 沈氏母女二人这才缓缓起身,回到了先前的座位落座。 皇帝坐在太后身侧,三位皇子则立在皇帝身后。 不多时,宫娥带了太医前来,那太医先是朝着太后、皇帝同皇后行了礼,这才按着皇后的意思前去为宋锦悦看诊。 这太医是新得皇后赏识的王太医,如今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 因着不喜多言,在太医院一直默默无人。 “宋二小姐,抱歉了。”王太医拱手作揖。 宋锦悦微微摇头,谢道:“是我给王太医添麻烦了。” 王太医这才为宋锦悦把了脉,又隔着鞋子为她捏了捏脚踝。神色微顿,无意间对上宋锦悦的神色,顿时便明白了。 为宋锦悦看过之后,王太医这才起身,行至皇帝跟前,回道:“回禀陛下,宋二小姐虽说扭伤了脚踝,可却伤到了筋,这几日饮食需得清淡一二。” 皇帝点了点头,这才看向皇后,说道:“皇后,如此,你便不必再担心了,皇后如今身子重,莫要操心这些事了。朕自会命太医隔三差五前去宋国公府为宋二小姐诊治。” 皇后虚行了一礼,自是感谢了一番。 太后瞧着,心下冷笑。 “太后娘娘、陛下、皇后娘娘,臣女斗胆,可否请王太医为我家大姐姐瞧瞧?”宋锦悦由着婢女搀扶起身,虚行了一礼,一副姊妹情深的担忧之色。 王太医正要起身告辞,忽然宋二小姐之言,不由怔了怔,狐疑着看向宋二小姐。 宋锦夕一颗紧绷着的心才落了地,忽闻宋锦悦所言,一时面色大骇,脸色惨白。 顿时,这几日,宋锦悦对她的所作种种,一切迷雾重重的事情,仿佛渐渐被人拨开了那厚重的迷雾。 宋锦悦这是故意的! 宋锦夕攥紧了手掌,指尖嵌入了肉里,她都不曾察觉到一丝痛意。 一张秀丽的脸色,惨白的吓人。 随着宋锦悦的提议,席间众人的神色,自是落在了宋锦夕身上。 太后那紧锁的眉头,一直都不曾舒展开来,方才宋锦悦话落,她便看向了宋锦夕,果真瞧见那惨白的脸色,不由暗暗点头。 “王太医既然来了,就去为宋大小姐瞧瞧,哀家瞧着宋大小姐的脸色不大好看。”太后出声道。 宋锦夕呆愣着看向太后,沈氏在一旁推了推女儿。 宋锦夕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摇头,道:“臣女多谢太后娘娘,只是,臣女已无事了,不必再耽搁太后娘娘您的寿宴了。” “就让王太医给你瞧瞧罢。”太后却没有同意宋锦夕的请求,而是继续道。 王太医只得又朝着宋锦夕的位子走了过去,虚行了一礼,道:“宋大小姐,抱歉了。” 宋锦夕只能无奈地伸出手臂,任由王太医为其把脉。 只是她看向王太医,微微摇头,眼中却是明晃晃的警告之意。 王太医捏了一眼,垂下眸子,继续为宋锦夕把着脉。 他早已查出,宋大小姐身体并无异样,只是因着怀孕引起的孕吐罢了。 只是,他可是听说,宋家大小姐还未曾定亲,一位未出阁的小姐,如今竟然怀了身孕,那这孩子又是谁的? 怕不是寻常人家,而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的吧。 不然,堂堂宋国公府大小姐,怎会做出如此不顾及名誉之事? 可这事儿,现下就像烫手的山芋,王太医有些为难。 这事儿到底该怎么说呢? 这才拖着一直为宋大小姐把脉的手,不曾松开。 宋锦悦示意婢女搀扶着自己走到了王太医跟前,一副担忧的模样,问道:“王太医,我大姐姐怎么样了?” 王太医把脉的手一顿,这才缓缓收回手,看向宋二小姐,微微额首,面色却是有些紧张。 宋锦悦俯身自顾为宋锦夕整理着袖口,待回身的时候,在王太医耳边悄声说了一句。 原本面色迟疑的王太医,听见宋二小姐所言,当下便稳了心神,微微额首。 起身朝着皇帝的方向走了过去。 “王太医,宋大小姐怎么样了?”太后出声询问道。 王太医微拧着双眉,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王太医,不许隐瞒,直说便是。”皇帝在一旁也看的心急,生怕这宋大小姐今日在宫中出了什么事儿, 传出去不好听。 现下宋国公才摔断了腿,皇帝已赏赐了不少东西去宋国公府,若是宋家女儿在宫中出了事,皇帝还担心旁人指点。 第118章 事情终于是败露了 太后也在一旁催促道:“王太医,宋家大小姐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宋锦夕一张小脸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瞧着倒是颇有些骇人。 她心下一空,身子软软靠在母亲沈氏身上,沈氏并不知女儿已有了身孕,还只当宋锦夕是生了病,心中不免也有了几分担忧。 可见女儿那藏在袖中的手指死死拽着她的胳膊,沈氏心中没来由一空。 总觉得似乎要发生什么大事来。 沈氏母女的表情尽数落入宋锦悦的眼中,她微微垂着头,掩下那唇角得意的笑。 心中喃喃,宋锦夕,今日便是注定你声名狼藉之日。 宋锦悦抬起头,看向王太医,焦急询问着,“王太医,我大姐姐到底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隐疾不成?” 随着宋锦悦话落,宋锦夕怒瞪了一眼宋锦悦。 她已然想明白了,今日,是宋锦悦为她布的局。 可是即便自己声名狼藉,于她又有和好处? 她们同是国公府的小姐,她的丑事若是暴露出来,宋锦悦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 宋锦悦就如此恨她?一点都不为自己考虑? 她的眸中满是探究与不解,宋锦悦自是瞧见了宋锦夕不解的目光,她直直迎上宋锦夕的眸子,眼底含着笑意。 是的,只要能让宋锦夕失去一切他引以为傲的东西,那怕要让自己受到等同的反噬,她也在所不辞。 宋锦夕带给自己的那些苦难,她一定要宋锦夕都经历一番。 “王太医,您便直说吧,莫要叫太后同陛下担心了。”皇后不由催促道。 此时,王太医的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水珠来。 皇帝不由皱了皱眉,语气里也带了几分不耐,“怎么?” 王太医战战兢兢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这才幽幽道:“回禀皇上,宋大小姐无、无事、只是,只是寻常的孕吐之症罢了……” 王太医话落,再不敢去瞧主位上几位主子的脸色,只跪在地上,低垂着头。 席间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般地寂静。 宋锦夕在王太医话落,便已昏死在母亲沈氏的怀中。 沈氏眸子一沉,两眼一黑,也跟着昏死了过去。 顿时伺候在一旁的婢女慌了神,跪在地上,唤着二位主子。 太后的脸色阴沉至极,她冷冷瞥了一眼沈氏母女的方向,现下厌恶至极,恨不得立时叫宫人将沈氏母女二人丢出宫去。 她今日,如此给沈氏母女脸面,可这母女二人,不曾想,竟是如此这般上不得台面之人。 皇帝的脸色也跟着阴沉了下来。 太子为着避嫌,侧过身子立着,六皇子也学着太子皇兄的样子侧立在父皇身后,独独贺元帧,他此时早已呆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只是王太医那句“只是寻常的孕吐之症罢了”,久久回荡在他耳中。 宋锦夕竟然怀孕了? 那她怎么没有派人来告知自己? 还在太后寿辰这日,闹的是沸沸扬扬! 宋锦夕腹中的胎儿,贺元帧没有一丝怀疑,因为她不会背弃自己,或者说,她不敢! 方才宋锦悦闹出的那些动静,他瞧在眼中,虽说心中有几分不安,可到底也不知宋锦悦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可现下,他终是明白。 这局,怕是宋锦悦一早就布下的,只是宋锦夕这个蠢货,平日瞧着冰雪聪慧,今日竟犯了如此大的错误。 他不由看向宋锦悦,想要求证心中的揣测,是否属实。 一道异样的目光投来,宋锦悦寻着那目光看去,只见贺元帧正看向自己,只是眼底藏了一抹阴霾。 她微挑眉梢,瞥了一眼贺元帧,随即转过头去,同芝表姐耳语了几句。 章定芝紧蹙着眉头,听着表妹所言,朝着贺元帧怒瞪了一眼。 贺元帧这才回过神来,这才终于确定,这一切,都是宋锦悦的算计。 心中莫名有些失落,她竟如此记恨自己? 就因为他看上了宋锦夕?可就连父皇,即便如何爱重母后,后宫还不是佳丽三千? 他许诺过,宋锦夕的正妃之位,不会有一丝变动,为何她就是不肯原谅自己一时冲动犯下的错误呢? 哪怕揭露出他同宋锦夕的丑事会连累到自己,她也在所不惜? 她就真的这般将自己恨到了骨子里? 第84节 “来人,将沈氏母女抬去偏殿歇息。”皇后见此刻太后同皇帝都不想搭理沈氏母女,可是沈氏母女昏死在宴席之中,属实不妥。 太后冷着一张脸,坐了下来。 皇帝清咳了两声,道:“母后,那朕先回去前头同大臣们一道用膳。” 贺元帧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后摆了摆手,道:“皇帝先去前头招呼众位大臣吧!” 宋锦悦却忽地起身,一双绣眉紧锁,面上苦涩,她缓缓行至殿中,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视线却是落在继母沈氏同大姐姐宋锦夕身上。 二人眼下虽昏了过去,宫人已上前正欲搀扶二人去偏殿歇息。 宋锦悦示意宫人先停下,这才缓缓开口,道:“回禀太后、皇上、皇后,臣女替大姐姐向太后娘娘请罪。” 太后清冷的眸子,瞥了一眼宋锦悦,之后却是看向了皇后。 皇后却是不解宋锦悦到底要做什么。 皇帝看向太后,道:“母后,让宋二小姐起来回话吧。” 太后微微点头,皇帝这才看向宋锦悦,吩咐道:“宋二小姐,起来回话吧。” 宋锦悦这才缓缓起身,只是眉眼间尽是一抹难色。 她又转身,朝着席间众位夫人小姐虚行了一礼,道:“让众位夫人小姐受累了。” 众人只是微微摇头,说着“无妨”。 宋锦悦这才回身,看向皇后姨母,道:“皇后娘娘,臣女前些日子在家中拾到了五皇子殿下生母留下的唯一的遗物玉牌,不知娘娘可还交还给了五皇子殿下不曾?” 皇后一怔,看向宋锦悦,不知这外甥女为何偏偏在此处说起这事儿来。 见皇帝看向自己,皇后摇了摇头,这才看向一旁的宫娥,吩咐道:“去将东西拿来。” “是。” 待那宫娥退下,皇后起身,这才行至太后同皇帝跟前,说起前些日子的事情来。 太后同皇帝听的皆是脸色大变。 虽没有明说,可今日这一出出事情的发生,总能让人将其关联起来。 第119章 众人都有各自的盘算与底线 席间众人面面相觑,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真真是坐立难安。 经此一番,又听闻宋二小姐所言。 心思活泛的,自然窥探出一二端倪。 宋国公府这等丑事,摆明了就是宋二小姐有意捅破出来的。 若说宋二小姐无辜,不知此事,席间众位夫人什么风浪没见过?自然是不信的。 可宋二小姐为何这般闹出此事,怕是因为宋大小姐腹中胎儿的生父身份怕是不一般。 怕是同那宋二小姐已有婚约的五皇子贺元帧。 这不仅仅是宋国公府的丑事,还是皇家的丑事。 众人默不作声,尽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太后此刻的脸色,早已铁青一片,先前,自己为沈氏母女有多青睐,现下便有多怒。 沈氏母女要作践看清自个儿的身份也就罢了,可偏偏累的太后也跟着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太后压着怒火,手掌拍在桌上,怒瞪了一眼叶贵妃。 若不是叶夫人引荐,她怎会认识沈氏母女二人? 今日,她失了脸面,叶贵妃同叶夫人也脱不了干系。 太后一个怒瞪,叶夫人却如坐针毡,叶夫人急忙起身,跪在宋锦悦身旁,颤颤巍巍,道:“太后,都是臣妇的过错。” 叶贵妃见母亲如此,也急忙起身,行至母亲跟前,陪着母亲一同跪了下去,先前恣意的神情,现下便只余下了几分胆怯,为母亲开脱道:“太后,请您责罚臣妾吧,都是臣妾的错。” 太后却是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叶贵妃同叶夫人二人。 贺元帧立在殿中,只觉如刺在背。 若说宋锦夕有孕这等丑事被捅破出来,只要不详究下去,到底是宋国公府的家事。 可宋锦悦却在此刻,提了他出来。 贺元帧想要跪下辩解,可心中转念一想,若他跪下,此事便是做实了。 唯有他一口咬定,东西是不小心遗失在宋国公府,那他就还有一线翻身的机会。 贺元帧正沉思着对策,丝毫未察觉皇帝打量他的视线。 皇帝看着老五这个儿子,心中却已认定了,事情同他脱不了干系。 可到底那是自己的儿子,即便坐下此等丑事,可他作为父亲,不能将儿子推出去,因为,他不单单是父亲,更是这天下的君主。 若是这等丑事败露,让百姓如何服他这天子? 皇帝不由看向皇后,示意皇后料理此事。 皇后心中咯噔了一下,皇帝只一个眼神,她便看出皇帝的心意,皇帝让她安抚外甥女,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心中,现下正烦闷着,可一转头,看向那跪在殿中的外甥女,心中不由狠狠揪了一下。 “陛下,想来外头大臣们正在等着您过去呢。” 皇后轻声说道。 皇帝顺势借了皇后的台阶,道:“既如此,那这里,便交由母后同皇后了。” 太后微微点头,“嗯”了一声,皇帝这才带着三位皇子离开。 只是路过宋锦悦身旁时,皇帝微微停顿了一步,道:“宋二小姐今日受委屈了,明日朕便会弥补宋二小姐。” 宋锦悦缓缓垂下头,道,“臣女谢过皇上。” 皇帝这才离去,身后跟着三位皇子一同离去。 太子虽有心想要劝慰悦表妹,可到底现下不是时候。 贺元帧心下压着怒火,也只得压了下去,故作云淡风轻随着父皇一道儿离去。 皇帝前脚刚走,后脚宫娥便送来了五皇子的玉牌来。 “瞧本宫,倒是忘记了,去将东西送还给老五去罢。”皇后轻笑一声,嘱咐道。 那宫娥道了一声“是”,退出了幻月阁。 “母后……”皇后见外甥女宋锦悦还跪在殿中,这才看向太后。 太后眼下正心烦,摆了摆手,道:“宋二小姐起来罢。” 皇后也看向外甥女,道:“悦儿,快起来罢。” 只是眼神中却是带了一丝心疼。 宋锦悦却未起身,而是重重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这才沉声道:“还请太后、皇后娘娘赐罪,臣女今日惊扰了太后的寿宴。” “无妨,起来吧。”太后回道。 “母后,也叫叶贵妃起来罢。”皇后见叶贵妃母女依旧瑟缩着跪在殿中,不由出声为她求着请。 太后瞥了一眼叶氏母女,冷哼了一声,摆了摆手,颇有些不耐道:“退下吧,莫要杵在哀家眼前,瞧着就心烦。” 叶贵妃面色一僵,回过神来,这才道了一声“是”,扶起母亲灰溜溜离开了幻月阁。 先前太后有多给二人脸面,现下就是成倍不给二人脸面。 宋锦悦缓缓起身,也知,今日此事,便是只能点到为止。 她也不想叫姨母为难。 她心中想要的结果,已然达到。 怕是明日,宋锦夕同五皇子之间的勾当,便会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 且今日,席间众位夫人,皆是京城中的名门贵族。 宋锦夕日后,在京城,只会举步维艰。 太后的寿宴,到底为着今日闹出的这些事情,给扫了兴。 只应付众人略微吃了些,便起身告辞。 皇后带着着众人起身恭送太后,因着皇帝还等着皇后前去回话。 宋锦悦便跟着舅母谢氏还有芝表姐一同先出了宫。 宫中本设立了晚宴,可太后借口今日乏了,不肯赴宴,众位夫人自是告辞。 宫中的晚宴,便由着皇帝同皇后、宫中妃嫔、以及皇子公主们作陪,算作家宴模式为太后贺寿。 太后倒是没有推辞。 马车上,谢氏还是一脸后怕与担忧,紧紧握着外甥女的手,虽是责备,可语气中却充满了疼惜,“悦儿,你今日怎这般冒失,若是陛下果真怪罪,可如何是好?” 今日的事情,但凡有心之人,便能瞧的出来,这一切,都是宋锦悦的手笔。 还不等宋锦悦回答,谢氏又道:“你这孩子,什么事儿都喜欢藏在心中,年纪轻轻,若是落得个忧思过重,可如何是好?” 这一句,是谢氏真真切切的担忧。 她怕外甥女若是如此以往下去,难免日久不拖累跨了身子。 她得身子,本就娇弱些,同别家的闺秀没法子相提并论。 也不知为何,明明小姑子出自将门之家,生的外甥女,却自幼身体就比同龄的孩子要娇弱些。 “舅母,无事的,我心中都有数。”宋锦悦柔声回道。 可谢氏还是不放心,说道:“悦儿,不如搬回章府来住吧!” 第85节 第120章 前脚回府,后脚两道圣旨 宋锦悦直摇头,宽慰舅母谢氏,道:“舅母不必担心,若是实在住不下去了,我皆时再去叨扰舅母。” 谢氏见她如此执拗,便也只得作罢。 终是长叹了一声,不再相劝。 章府的马车先停在了国公府门前,章定芝下了马车,亲自送悦表妹入了国公府,谢氏本想跟着一道儿。 被宋锦悦给拦了下来。 到底天凉风大,她不想舅母受了凉。 等芝表姐将她送至国公府大门前,宋锦悦同芝表姐说道:“芝表姐,你先跟着舅母回去罢。” “嗯,好,有事一定要派人去章府送信,记住了!”章定芝不由叮嘱着。 宋锦悦点头应下了,章定芝这才作罢。 目送芝表姐上了马车,看着章府的马车渐行渐远,宋锦悦这才转身踏入了国公府内。 才走了两步,宋锦悦便停下了脚步,回头朝着门口的小厮,问道:“母亲同大姐姐可还回府了?” 那小厮见了礼,摇了摇头,回道:“回二小姐,夫人同大小姐还不曾归来。” 宋锦悦微微额首,再未多言,带着秋韵回了明筑轩。 这两日,京城的天气格外的晴朗,日头高悬着,碧洗的天空瞧不见一丝白云的踪迹。 宋锦悦行在抄手游廊下,微微抬眸,看向天空,心中不由想起秦晟来。 这天气如此晴朗,想来秦晟在考场的日子,也稍稍好过一些。 算着日子,明日晌午后,便是科考结束时。 宋锦悦不由同秋韵说道:“秋韵,你明日陪着秦小姐去一道儿去考场门口,接一下秦公子。” “是,婢子记下了。”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迈入了明筑轩。 顺着回廊往正屋的方向走着,宋锦悦远远就瞧见正屋门口那一抹碧青色的倩影,正来回在门口渡着步子。 那是秦绾。 宋锦悦一眼就能瞧出来。 她上前,秦绾瞧见她归来,这才停下脚步,行了一礼,道:“宋二小姐。” 宋锦悦浅笑着抬手示意秦绾不必多礼,这才说道:“才刚还吩咐秋韵,让她明日陪你一道儿去考场门口接秦公子。” 秦绾面上露出了一抹歉意,面上也略有些惭愧,她出现在正屋门前,为的正是此事。 只是不知,宋二小姐心思竟如此周到。 倒是令她颇有些惭愧。 她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告辞了去。 宋锦悦便也没拦着,进屋换了一身衣裳。 只是才换好了衣裳,外头宋管事就着急忙慌寻了来。 “宋管事,何事?”宋锦悦看着跟在袁嬷嬷身后进来的宋管事,问道。 宋管事行了礼,急声道:“二小姐,宫里来了圣旨,您快去正厅接旨吧。” 宋锦悦心下一空,宫中来的圣旨? 可是,方才皇上的意思,是明日送些赏赐来弥补她。 当时皇上的意图,不过是示意她莫要再闹大贺元帧同宋锦夕的丑事罢了。 “二小姐?”见宋锦悦还坐在椅子上,没有丝毫挪动一步的意思,宋管事不由又唤了一声。 方才宋锦悦正想着此事,一时走了神,听见宋管事的声音,自是收回了神游的思绪,起身道:“宋管事,我这就去正厅接旨,您先回去知会一声送旨的内侍。” “是,老奴这就去。” 等宋管事走远,袁嬷嬷不由上前为宋锦悦理了理衣衫,不由询问道:“二小姐,可是宫中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宋锦悦绣眉微蹙,回道:“嗯,回来再说吧。” 理好了衣衫,袁嬷嬷这才嘱咐秋韵道:“秋韵,你跟着二小姐一道儿去接旨,莫要出错。” 秋韵屈膝行了一礼,点了点头,回道:“袁嬷嬷放心,婢子记下了。” 主仆二人收拾妥当,这才又神色匆匆朝正厅而去。 宋锦悦行至正厅时,就瞧见宋老夫人已至。 内侍立在殿中,宋锦悦虚行了一礼,这才跪在殿中,宋老夫人就跪在她身旁。 内侍正要宣读圣旨,只见田姨娘匆匆赶来,朝着极为极为歉意地行了礼,这才跪在了宋锦悦身后。 内侍将手上那明黄色绣着龙纹的圣旨缓缓打开,朗声宣读道:“宋国公府宋二女,天资聪慧,深得太后青睐,朕今特封宋家二女为荣华郡主,赏银万两,钦赐。” 宋府众人正要谢恩,那内侍抬手这才又拿出了另一分圣旨,道:“宋国公府二女,姿容无双,特收回同五皇子婚约,日后二者婚嫁,各不相干。” 宋老夫人一惊,狐疑着看向宋锦悦。 只见宋锦悦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瞧不出一丝神情。 田姨娘心下也有些慌乱。 好端端的,怎地忽然收回了赐婚的懿旨? 先是封了二小姐为郡主,后又撤销了赐婚,这其中怕是有什么猫腻不成? 可田姨娘也不敢问,只默默跪在地上。 “臣女谢皇上圣恩。”宋锦悦扬声道,缓缓伸手,从内侍手中接过了两卷圣旨。 掌中的圣旨,并无多少重量,轻飘飘的。 宋锦悦神情还有几分恍惚,就这样退婚了? 仿佛做梦一般,圣旨虽轻,可那压在她心头犹如万斤重的石头,顷刻之间被人轻推了一下,就轰然落地。 宋管事亲自送了那内侍出府。 秋韵扶起自家小姐,宋老夫人上前,就追问道:“悦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就取消了婚约?可是你今日在宫中得罪了太后不成?” 宋锦悦将那两道圣旨递给秋韵,这才看向小祖母,冷眼说道:“小祖母,不是我得罪了太后娘娘,而是大姐姐怀了五皇子的骨肉。” 宋老夫人一怔,呆立半晌都未曾回过神来。 待回过神来时,不可置信看向宋锦悦,皱着眉,不悦道:“悦丫头莫要浑说,这等事情若是船样出去,咱们国公府的名声可就毁了!” 老夫人一脸心急担忧。 可宋锦悦却清楚明白。 老夫人哪里是担心自己损坏了国公府的名声,她是担心国公府连累了婳姐姐的婚事罢! 思及此,宋锦悦神色微顿,几日不曾前去瞧过婳姐姐,也不知她现下如何了。 二叔一家子,这几日也未曾来过国公府。 “小祖母,您派人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外头现下,谁不知此事?” 宋锦悦面上依旧没有一丝表情。 第121章 借机打压她的人 宋老夫人觑了一眼宋锦悦,这才任由着嬷嬷搀扶着出了正厅。 田姨娘一直瑟缩在宋锦悦身后,听见她方才所言,心中大惊。 眼下,这国公府,可真是乱极了! “二小姐,这……”田姨娘上前面上怯怯。 方才二小姐所言,她都不知如何回禀给国公爷。 近几日,国公府的事情真是一桩接着一桩,且每一件还都不是什么好事。 “田姨娘,就如实告知给父亲就行,您多宽慰父亲几句,让父亲先养好身子再说。”宋锦悦看向田姨娘,轻声细语。 可田姨娘依旧是一脸愁容。 “姨娘都明白,只是,二小姐,您……”她有心想要宽慰一二,可一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一时词穷。 宋锦悦自然明白田姨娘的好意,不由宽慰道:“田姨娘,我无事的。您先回去歇着吧。” 田姨娘这才作罢,带着婢女离开了正厅。 宋锦悦这才回了明筑轩。 等进了屋内,袁嬷嬷便上前问起,“二小姐,宫中怎地送了圣旨来?” 袁嬷嬷一面为二小姐褪下外衣,换了厚厚的披肩来。 一面问起。 秋韵在一旁拿着袁嬷嬷为自家小姐换下的外衣,一面说道:“小姐被封为了荣华郡主,赏银万两呢。” 秋韵面上喜滋滋的。 那可是万两呀! 够买下京城很多很多铺面了,不过具体到底是多少,她一时也算不出来。 就用手比划了很大的一个轮廓出来。 袁嬷嬷心下却有些忐忑,面上没有半分喜悦,皱着眉看向二小姐,担忧道:“二小姐……” 宋锦悦微微摇头,安抚着袁嬷嬷,说道:“估计这是皇上对我的补偿吧。” 这话,袁嬷嬷听的却是更加不解。 宋锦夕怀孕之事,唯有宋锦悦同秋韵知晓,这明筑轩内,她便再未告诉旁人。 第86节 “大姐姐同五皇子勾搭在了一处,现下大姐姐已怀了身孕。” 袁嬷嬷的手一僵,顿在半空,瞳孔猛地一震。 “嬷嬷,这圣旨,你亲自送去祠堂内供奉起来罢。”宋锦悦话落,秋韵便将两卷明黄色绣着龙纹的卷轴递了过去。 按说需得国公府当家老爷或夫人前去将圣旨送去祠堂,以向先祖昭示后代祖孙荣誉。 可眼下,沈氏不曾回府,还不知何时回来,且这事,又让宋锦夕面上无光,沈氏难免不肯去。 父亲现下又是如此。 自然也是不行的。 袁嬷嬷自是明白这其中原由,接过圣旨,这才去了祠堂。 只是,袁嬷嬷去了两炷香的功夫,还不曾归来,宋锦悦不由唤了秋韵去祠堂瞧瞧。 可谁知,派出去的秋韵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也没见回来。 宋锦悦心中不由一紧,唤了皎明来一道儿去寻袁嬷嬷同秋韵。 宋锦悦走在国公府内,却发现廊下四周都没瞧见一个婆子婢女,心下不由有些不妥。 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加快了些。 只是,还不曾踏入祠堂内,就听见里头传来沈氏厉声呵斥。 “怎么?如今一个个儿的,都把本夫人不放在眼中?给我打!” 宋锦悦不由一个健步冲进了祠堂内。 只见祠堂内乌泱泱围了一群婆子婢女。 显然都是沈氏带来的。 袁嬷嬷同秋韵正被几个婆子死死摁在地上,两人身旁各站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两个婆子瞧着就不是什么善茬。 手中还各拎了一根粗壮的棍子。 袁嬷嬷同秋韵身上的衣衫已被扯烂了好几条大口子,白净的里衣上浸满了鲜红的血渍。 “住手!”宋锦悦上前,一把推开了两位手持木棍的婆子。 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仿佛要杀人一般。 她回身怒瞪着沈氏,也顾不上行礼,质问道:“母亲,何意?” 抬手指着地上被人死死摁住的袁嬷嬷同秋韵,沈氏却被宋锦悦这猩红的双眸看的有些犯怵,不由退了半步。 沈氏清了清嗓子,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婆子,心中顿时底气十足,昂首挺胸,说道:“二小姐不懂规矩,这老奴也跟着不懂?送圣旨来祠堂供奉,岂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婆子婢女能做的?” “那母亲也该将人送还于我惩罚!”宋锦悦步步紧逼,眼中没有一丝怯懦。 沈氏冷笑一声,撇过头去,从袖中取出帕子,擦了擦手指。 “二小姐,您到底唤我一声母亲,我也该为着你惩戒下不懂规矩的婆子。” 宋锦悦唇角微扬,涌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道:“若说规矩,母亲您自己也该好好学学才是,大姐姐就是叫您给教唆坏了规矩。” 字字句句,没有一字脏话,可每一句,却都是赤裸裸羞辱沈氏的意思。 沈氏不由怒瞪向宋锦悦,冷哼了一声。 今日在宫中,这小贱人叫她们母女丢尽了颜面,现下满京城都在看国公府的笑话。 若不是为了女儿,她定然要撕烂了这小贱人的脸,方能解气。 沈氏睨了一眼身边的赵嬷嬷。 赵嬷嬷立即会意,上前一步,微微扬起下巴,道:“二小姐,您怎能如此诋毁嫡母!” 宋锦悦眉梢微挑,觑了一眼赵嬷嬷,几日不见,沈氏身边的赵嬷嬷竟又恢复了往日这般狗眼的气势来? “母亲,是我吩咐袁嬷嬷为我来祠堂供奉圣旨,那依着母亲的意思,是要连着我一道责罚不成?” 宋锦悦扬声说道。 方才她没有一开始就指出此事,因为,她明白,沈氏今日就是故意刁难于她罢了。 “二小姐既如此,那我这做母亲的,便教教二小姐什么是规矩礼仪!”沈氏眼底藏着一抹窃喜,装作大度的模样,说道。 宋锦悦冷笑一声,幽幽道:“母亲,怕是要叫您失望了!” 沈氏狐疑看向她。 宋锦悦继续道:“皇上已册封我为荣华郡主。” 一句话,叫沈氏心下一怔。 这小贱人如今竟得了皇恩,成了郡主? “还有一事,想来母亲听了也能欢心,皇上已收回了我同五皇子之间的婚约。大姐姐眼下如愿了,可还欢喜?” 沈氏听着,面上煞白。 “母亲,大姐姐呢?”宋锦悦面上早没了先前的怒火,一副为宋锦夕欢喜的模样,问起。 沈氏冷哼了几声,撇过头去。没有理会宋锦悦。 她蹲下身子,推开了摁在袁嬷嬷同秋韵身上的婆子,同皎明一道儿,搀扶着二人起身,沈氏看着,并未出声阻拦。 第122章 老夫人再次夜会黑衣人 见沈氏侧着身子,宋锦悦扶着秋韵,道:“母亲,既然无事,女儿就先回去了。” 沈氏只哼了一声,再未多言。 宋锦悦便带着人先回了明筑轩。 才迈出祠堂的大门,宋锦悦的脸便阴沉了下来。 今日沈氏如此对待她得心腹,她绝对不会轻饶了沈氏。 方才在祠堂内,她没有发作,因为她发现,沈氏身边全部换上了眼生的面孔,那些人好像不是国公府的下人。 且一个个都瞧着不是善茬,她们对沈氏极为忠心。 若是闹开了,吃亏的是她自己。 “袁嬷嬷,秋韵,你们还好吗?”宋锦悦一脸担忧。 袁嬷嬷叹了一声,忍着身上的疼痛,还宽慰着宋锦悦道:“二小姐,老奴皮糙肉厚,无碍的。” 一旁的秋韵也跟连连点头附和道:“小姐,婢子没事的,您不用担心婢子。” 宋锦悦心头一暖,眼神坚定,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不会白白叫你们受了今日的委屈,没个说法。” 袁嬷嬷连连摆手,“二小姐,老奴没事的。” 宋锦悦微微摇头,“嬷嬷,今日,叫嬷嬷受委屈了。” 一句话倒是叫袁嬷嬷眼眶一热,流下了两滴泪来。 回到明筑轩,秦绾恰巧在门口等着她们归来,她急忙上前,同皎明一道儿搀扶着袁嬷嬷同秋韵回房歇息。 宋锦悦又嘱咐人去请了大夫来。 大夫为二人诊治的功夫,宋锦悦唤来了宋管事。 堂屋内,宋管事拘谨地站在门口的位置,宋锦悦示意宋管事坐下说话。 “宋管事,府中新采买了下人?” 宋锦悦开门见山问起,宋管事一下子便猜到了二小姐问的到底是什么。 连忙开口,道:“二小姐是问的夫人屋里的下人?” 见她点头,宋管事这才继续说道:“昨儿夜里,夫人身边的赵嬷嬷带了十来个下人入府,说是日后跟在夫人身边伺候,卖身契月钱都在夫人的小库房,并不算入公中。” 宋锦悦“嗯”了一声,垂下眸子沉思。 宋管事起身正要告辞,却被宋锦悦给叫住了。 “宋管事,父亲的马儿,可还有进展了?”父亲受伤归来,已有两日。 见她问起此事,宋管事答道:“国公爷的马已送去了巡城司杜大人手中,仵作正在验尸,杜大人今儿才派人来传信,说是要等上十来日才会有结果。” 宋锦悦微微点头。 宋管事走后,宋锦悦便一直在想着此事。 沈氏从外头如何寻来的人手? 皎明进来回话,说是大夫已送走了,袁嬷嬷同秋韵不过是些皮肉伤,内里并无大碍。 她这才放下心来,嘱咐皎明这几日用小厨房多做些进补的膳食来。 皎明应下。 宋锦悦心下忽然想起秦公子来,秋韵眼下成了这个样子,明日自然是不能陪着秦绾去接秦公子出考场了。 皎明又要留在府中照顾袁嬷嬷同秋韵。 春婵同云杏那两个,是不可靠的。 如此算下来,只能她陪着秦绾去了。 用过晚饭,宋锦悦原想着早早歇下,可后门上的申婆子却神色匆匆寻了来。 宋锦悦披了大氅,这才让皎明带着申婆子进来。 一进屋,屋内热气扑面而来,申婆子不由搓了搓冻僵的双手,赔着笑,叹道:“屋内到底是暖和。” 宋锦悦蹙眉睨了一眼申婆子。 那婆子讪笑着,这才上前一步见了礼,道:“二小姐,老奴有件要紧的事,要同你禀报。” 面上依旧是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 宋锦悦示意皎明送了五百文至申嬷嬷手中。 得了钱财,申嬷嬷这才继续说道:“才刚老夫人屋里的婆子从后门出了府,说是老夫人娘家的亲戚投奔了来,那婆子现下去接人了,说是待会儿就从后门进府来瞧瞧老夫人,瞧过后就走了。” 第87节 “哦?可还说旁的了?” “老奴多嘴问了一句,是不是先前带回来的那亲戚,老夫人身边的婆子说就是那位。” 宋锦悦心下一沉,父亲出事儿前一晚,老夫人也带了人入府。 好巧不巧,第二日父亲的马匹就出了问题。 皎明送走了申嬷嬷,宋锦悦换了一身衣裳。 等皎明回来时,宋锦悦吩咐道:“皎明,你去一趟安福胡同,让向武进府来一趟,你留在那里同叁明守着烟儿。” “二小姐,那明筑轩……” 现下明筑轩并无可用之人,若是她都出府了,谁来伺候二小姐? “快去,等向武回去,你再回来,今夜你怕是睡不成了。”宋锦悦催促道。 皎明这才换了一身衣裳,从后门出了国公府。 宋锦悦抹黑出了明筑轩,换了一身黑衣,在后门上等着向武。 申婆子说老夫人屋里的婆子已带着人才入了府,宋锦悦便给了申婆子一些银钱,让她先退了下去。 向武随后就入了国公府。 瞧见宋锦悦候在后门上,忙作揖行了一礼,道:“二小姐。” “长话短说,咱们边走边说。”宋锦悦也顾不上身后的向武,将国公府后门落了锁,这才自顾超前而去。 向武急忙跟了上去。 宋锦悦从袖中取出国公府的地图,交到向武手中,嘱咐道:“你去老夫人屋里,莫要叫人发现,看看老夫人同今夜带回来的人说了些什么,等人走后,你跟上去瞧瞧,看看人在何处落脚。之后,你在安福胡同等着,我明日寻了机会去一趟安福胡同。” 交代妥当后,宋锦悦便先回了明筑轩,交代了向武,万事谨慎小心。 她不能离开明筑轩太久,生怕春婵同云杏两个察觉。 等她回到明筑轩后,春婵同云杏两个的房内已经吹了灯,宋锦悦特意路过她们的房门前,俯身听着里头的动静。 听见屋内传来轻轻浅浅的呼噜声,她这才安心回了明筑轩。 等到第二日一早,皎明早早回来了。 宋锦悦坐在黑漆雕花铜镜梳妆台前,看着铜镜内身后正为她梳理乌黑秀发的皎明,问道:“昨夜及时回来的?向武可还说了什么不曾?” 皎明答道:“回二小姐,婢子昨夜子时末回来的,向大哥让婢子转告小姐,一切都已谈妥,叫小姐莫要担心,还嘱咐婢子给小姐带句话,向大哥说是夫人院内夜里有黑衣人把守,他未曾惊动那些人。” 宋锦悦不由微微皱眉。 沈氏院内还有黑衣人把守? 、 第123章 继母院儿里换了人 科考在午后结束。 晨起的时候,宋锦悦便告知了秦绾,今日,她陪同她一道儿前去接秦公子。 又命宋管事备了一辆马车。 宋锦悦去给沈氏请安的时候。 这才细细打量起了沈氏院内的下人,果真,院内里里外外的婆子婢女,瞧着果真眼生的紧。 听宋管事说起,沈氏院内原先的婆子婢女都被沈氏遣散出了府。 独独留下了赵嬷嬷。 宋锦悦立在院内等着,赵嬷嬷已进去通传。 这还是头一遭,沈氏叫她在院外等候,这孟冬的天气,晨起更深露重,到底透着彻骨的寒意。 她面上略有不悦,到底忍下了。 赵嬷嬷笑着打屋内出来,行至宋锦悦跟前儿,行了一礼,一脸歉意道:“二小姐,真是对不住,早起的时候,夫人忽然头痛发作,才刚歇息。” 沈氏头痛? 宋锦悦心下冷笑一声,这等说辞,彼此都不信,何故还要说这些场面话出来? “哦,那我先回去了。”冷风从衣领处灌入身体内,宋锦悦不由打了个哆嗦,这才不耐道。 话落,她就欲要告辞。 却被赵嬷嬷给拦下了,“二小姐,夫人说了,让你在此等着,等夫人醒了,还有话要同二小姐说呢。” 宋锦悦轻笑出声,斜睨了一眼赵嬷嬷,几日不曾交手,这赵嬷嬷是忘记了自己的脾气不成?还以为她是任人拿捏的主? 赵嬷嬷被宋锦悦一个冷芒扫过,心中咯噔一下,可面上没有露出丝毫怯意来。 依旧拦着宋锦悦的去路,继续说道:“二小姐何必为难老奴,老奴也只是依照夫人吩咐办事罢了。” 说着,赵嬷嬷抬手就拦上了宋锦悦的胳膊。 宋锦悦眼底藏着一抹怒意,垂头死死盯着赵嬷嬷那钳住自己胳膊的手掌,不悦道:“松开!” 语气中满是不耐与暴怒。 可赵嬷嬷却权当没有听见一般,毫无任何反应。 宋锦悦抬手一巴掌重重打在赵嬷嬷那钳住自己胳膊的手掌,瞬时将赵嬷嬷的手掌打落,她怒瞪了一眼赵嬷嬷,眼中满是厌弃。 “嬷嬷莫不是昏了头不成?我的衣裳也是你有资格碰的?” 赵嬷嬷捂着吃痛的手掌,后退了一步。 院内洒扫的婢女见赵嬷嬷吃瘪,一下子丢下手中的活计,蜂拥而至,立在赵嬷嬷身后,一个个面上露出了几分杀意? 宋锦悦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再瞧,那些婢女果真一个个面露杀意。 “怎么?如今国公府没了规矩不成?”宋锦悦扬声道。 赵嬷嬷看向身后的婢女们,示意她们且退下,众人这才退下。 “赵嬷嬷,等母亲醒了,告诉她一声,我来请过安了。我还等着去看大姐姐呢!就不在此同嬷嬷闲话家常!” 宋锦悦说完,便也不理会赵嬷嬷,带着皎明就离开了沈氏的院落。 一出了沈氏的院落,皎明心下还是一阵后怕,跟在宋锦悦身后,小声道:“二小姐,婢子瞧着,夫人院里现下的这些婢女瞧着大有来头。” 这话,宋锦悦倒是认同的。 昨儿已问过了宋管事,沈氏将这些人的卖身契收在自己手中,想要调查这些人的来历,怕是不易。 思及此,宋锦悦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她并未去宋锦夕的院落,而是直奔了田姨娘的院落。 自打昨儿沈氏母女回府,听说宋锦夕便闭门不出。 宫中几位主子,倒是没个下文,倒是将宋锦夕晾在一旁,不用去瞧,宋锦悦都能猜到,现下宋锦悦怕是已经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亦或者成了无头的苍蝇乱转。 京城虽然已经传开了,可众人也都知晓,宋锦夕腹中怀的是皇上的龙孙,众人自是持观望态度。 等入了田姨娘的院落,就听见屋内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女子娇俏的笑声同男子爽朗的笑声混杂在一处。 宋锦悦顿住脚步,朝着正屋的方向看去。 这些年,她还从不曾听过父亲笑的如此欢快。 想来,田姨娘在父亲心中,怕是有着不同于娘亲同沈氏的地位。 通传的婢女打正屋掀了帘子出来,走向宋锦悦跟前儿,行了一礼,恭敬回道:“二小姐,国公爷叫您进去说话。” 宋锦悦微微额首,这才入了正屋。 父亲正靠着床靠坐着,田姨娘立在榻边,瞧见她进来,忙起身腾开了地方,又去一旁亲自端了茶水,递到宋锦悦跟前。 “二小姐,方才国公爷同妾身正说着您幼时的趣事呢。” 宋锦悦接过田姨娘端过来的茶水,看向父亲行了一礼,唤了一声“父亲”,这才看着田姨娘说着方才的趣事。 “让姨娘见笑了。”宋锦悦应着,倒是没有拨了田姨娘的面子。 宋国公这两日的气色,已比先前红润了些许。 可见田姨娘是尽心伺候的。 “悦儿,今日怎么想着来找为父了?” 田姨娘并不曾告知父亲,昨日在宫中发生的事情,已经那收回赐婚旨意的圣旨。 宋国公还只当是女儿得了太后青睐,由太后做主封为了郡主。 “父亲,女儿想借您的令牌一用。”宋锦悦道着来意。 宋国公神色微顿,打量着面前的女儿,“好端端的,要为父的令牌作何?” “母亲院儿里来了好些陌生的面孔,女儿想着,去巡城司问问,看看母亲可曾为那些人办了手续。” 宋国公却是越听越迷糊。 “你母亲院儿里换了下人伺候?” 这事儿,宋国公并不知晓。 宋锦悦点头。 “沈氏!”宋国公语气中颇有些厌烦,可一张口还未出口的牢骚,在女儿面前到底收住了。 他便示意田姨娘去取了自己的令牌给了宋锦悦去用。 还格外嘱咐道:“悦儿,记得仔细查清你母亲院里那些下人的来历!” “女儿明白,父亲放心。” 自打宋国公摔断了腿,宋国公对于国公府发生的变化,便格外留心些。 第88节 宋管事每日都来回禀府中大小诸事。 独独有关于宋锦悦同沈氏母女之间的事情,以及宋锦悦退婚之事,宋管事都瞒下了。 毕竟国公爷现下需要的,就是静心养好身体。 宋锦悦拿着令牌带着秦绾便出了府。 虽说还没到科考结束的时候,可她因为要去巡城司,之后便想着从巡城司直奔考场。 便不用再来回折腾,省的麻烦。 第124章 请杜大人帮忙提前普查 宋锦悦带着秦绾出了国公府。 上了马车,秦绾这才歉意说道:“宋二小姐,给你添麻烦了。” 眸中尽是满满地歉意。 现下宋二小姐身边,一时带出府的婢女,倒是没有人可选,可还是为着她,出府来接哥哥出考场。 宋锦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为秦绾宽心道:“秦小姐,不必同我这般客气。” 离着科考结束还有两个时辰,宋锦悦便吩咐马车先去了一趟巡城司。 等马车停在巡城司门口,宋锦悦让秦绾就在马车上等着她就行。 她独自一人朝着朝着巡城司的大门而去。 巡城司的官差自是认得宋锦悦的。 见她来,拱手作揖,问道:“宋二小姐,不知您来巡城司有何贵干?” “我来寻杜大人有事,杜大人可还在?” “杜大人在的。” 话落,官差这才领着宋锦悦朝着巡城司后宅而去。 等到了书房门前,止步,示意宋锦悦在此处等候,他先进去通传。 宋锦悦微微额首。 那官差这才进去回话。 等了不多时,那官差就从书房内走了出来,邀请宋锦悦进去,“宋二小姐,杜大人叫您进去说话。” 宋锦悦这才一步步朝着书房内走去,那官差就候在书房门外。 等宋锦悦入了书房,官差并未曾将书房的大门给关上。 杜大人就立在堂中,看着走进来的宋锦悦。 还不等她行礼,杜大人便示意她不必多礼,出声问道:“宋二小姐今日来巡城司可是来问国公爷的马匹之事?” 杜大人实在想不通,除了此事,宋二小姐还会因为何事来国公府。 可他昨儿才派人去国公府给宋管事传了信,仵作还需得十来日才能出结果。 宋锦悦微微摇头,从怀中取出父亲的令牌,递给了杜大人,这才缓缓道明来意,“杜大人误会了,我今日登门,实则是有一事相求。” 杜大人看着手中宋国公的令牌,狐疑不解,“宋二小姐直说便是。” “京城一年一度的人口普查算着还有二十来日就到时间了。” 见她问起此事,杜大人的双眉锁的更深了。 巡城司管着京城的人口户籍,每年都会普查两次,以防京城混入贼人。 可每年这两次人口普查,也是叫杜大人最为头痛之事。 这京城之大,难免有些黑户以及来历不明之人。 且多少都同朝中大人有着关联,每每这时,杜府便有很多人登门来疏通一二。 为此,杜大人日夜寝食难安,若是自己被收买,这其中来历不明之人若是混进了奸细同刺客。 伤到了贵人或朝中大人。 他自然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好在陛下圣明,知晓他的难处,暗里召他入宫,让他在京中人口普查时,若是没有什么大过处,就依了来疏通的朝中大臣。 可那些好处,杜大人哪里敢收下,背地里都是上交给了陛下。 且都一一登记在册。 “杜大人不必为难,我不过是想求您将时间提前罢了。”见杜大一副为难模样,宋锦悦解释道。 杜大人却是听的更加不解了。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上门,求他将人口普查提前。 “为何?” 今日宋二小姐登门,又带来了国公爷的令牌,想来这便是国公爷的意思。 虽说提前也不是不行,可他总要知晓原由。 总不好成了旁人手中的挡箭牌,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要叫人嘲讽,他自诩清正廉明的杜青天,不过是个虚名头。 宋锦悦倒也不曾藏着掖着,直接说道:“母亲不知从何处寻来了十来位婆子婢女,我想杜大人做人口普查时,好好查查这些人。” 说着,宋锦悦抬手指了指巡城西北的方向,那里正是京兆衙门的方向。 她眸色一沉,继续道:“自打母亲从京兆衙门的大牢归来,父亲总觉得母亲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余下的,她便没有再明说。 杜大人自然明白,国公府主母身边的赵嬷嬷伙同李婆子陷害宋二小姐,可李婆子死的实在蹊跷,几十板子竟一命归西。 仵作验尸,也说了并无异样。 可杜大人听闻此事,总觉得这其中怕是有猫腻,可是奈何此案归京兆衙门,不归他巡城司负责。 这才没有多想。 “若是杜大人为难,那便算了。”宋锦悦示意杜大人将父亲的令牌交还回来。 可杜大人心中却对她方才所言起了疑。 若是沈氏身边这些婆子果真如宋二小姐所言那般,身份蹊跷。 那他就不能坐视不理。 出了事,可是要他来承担后果。 杜大人将宋国公的令牌交还回去,答道:“宋二小姐放心,明日本官便会将普查之事提上议程,不出三两日,便会开始普查。” “谢谢。” 宋锦悦道了谢,这才离开了巡城司,走到巡城司门外,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这才嘱咐车夫往考场而去。 马车内,秦绾一颗心紧绷着,颇有些坐立难安。 也不知哥哥一切可还妥当。 宋锦悦瞧出她得紧张,不由轻声安慰道:“秦小姐安心,想来你兄长一切都顺利。” 听见宋锦悦的声音,秦绾这才抬头看向宋二小姐,微微点了点头。 可一颗心还是悬在半空之中。 今日科考结束,京城街上已积满了人群,国公府的马车只得先停在了一旁的巷子内。 宋锦悦这才同秦绾朝着考场门口挤了进去。 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护着二人。 黑漆屋檐下还挂着些许昨儿夜里的露水冰柱,此刻那冰柱迎着日头,折射出斑驳五彩的光芒。 那刺目的光芒落在宋锦悦眸中,叫她微微眯起了眼。 考场那黑漆大门伴随这一声沉闷地“吱呀”声,缓缓开启。 门口围了一群官差守候着。 考场内的学子逐一走出了考场。 秦绾不自觉紧紧握住了宋锦悦的手掌,手心浸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她丝毫未察觉,只是垫起足交,在人群中搜索兄长的身影。 宋锦悦也朝着人群张望,直至一身暗蓝色绣着翠竹锦缎华服的少年,在日头下缓缓迈出森严高大的考场。 看着少年那俊秀的面庞,透着一股子书香气息。 宋锦悦一眼就在拥挤的人群中瞧见了秦晟的身影。 “哥哥!” 秦绾一声急呼,忘记了还拉着宋锦悦的手,就朝着兄长的方向飞奔而去。 第125章 见他出考场,今次必定榜上有名 “绾儿。” 见妹妹朝着自己飞奔而来,丝毫未曾想起还拽着宋二小姐的手掌。 秦晟不由皱眉唤道。 眼神看向妹妹身后,示意妹妹松手。 秦绾在离着兄长还有几步距离时,这才想起身后的宋二小姐,急忙松开宋二小姐,回头一脸歉意,“宋二小姐、我、我忘记了……” 宋锦悦盈盈浅笑,微微摇头,“无事的,去吧。” 秦绾面上那怎么藏都藏不住的喜悦,看着就叫人跟着欢喜。 第89节 秦绾这才点着头,欢欢喜喜一路小跑至兄长跟前。 只是到底碍于如今年岁大了,在离着哥哥一步之间,顿住了脚步,扬着唇,笑的格外灿烂,“哥哥,你受苦了。” 话落,伸手就要去拿兄长那拎在手中的包袱等物品。 秦晟看着面前几日不见,如今已经被养的面色红润,瞧着性子也开朗了些许,不由欣慰。 他哪里肯让娇弱的妹妹为她拎行李,将行李往后挪了挪,摇头示意妹妹不要为他拎行李。 “绾儿也辛苦了。” 这些时日,为着他科考的缘故,妹妹想来也是寝食难安的惦记着他。 秦绾笑着摇头。 秦晟面上一脸宠溺。 “哥哥,宋二小姐也来了。”秦绾这才想起身后的宋锦悦来。 秦晟微微额首,这才朝着宋锦悦走了过去,“宋二小姐,这些时日给你添麻烦了。” “秦公子,不必这般客气。” 宋锦悦看向身后的小厮,示意他们上前为秦公子拎上包袱。 这才继续说道:“不如,先去用饭?” 看着面前的少女,秦晟心中不知为何,总有一丝烦闷诉不出口。 虽说他并不想给宋二小姐添麻烦,可见她说起要一同吃饭,鬼使神差一般竟还答应了。 三人步行去了考场一旁的酒楼。 小厮带着三人去了二楼雅间。 等菜的功夫,见秦家兄妹极为拘谨,宋锦悦亲自为二人斟了一盏茶,说道:“不必这般拘谨。” 秦晟急忙接过宋锦悦递过来的茶盏。 只是端茶盏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宋锦悦那娇嫩纤细的手指,秦晟猛地收回手。 耳尖爬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羞红。 宋锦悦扯了扯唇角,自顾将茶盏搁在了秦晟面前,这才开口问起,“秦公子此次考的如何?” 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随意扯了个话题来缓解席间的尴尬。 秦晟不自然地端起宋锦悦为他斟的一盏茶,抿了一口,搁下茶盏,这才谦虚道:“差不多可以上榜,至于名次,还未可知。” 秦绾见哥哥说起今次定能榜上有名,一时心下欢喜,不由惊呼出声,不自觉握住哥哥的胳膊,道:“哥哥,太好了!” 秦晟微微点头,同妹妹说道:“绾儿这下该放心了。” 秦绾自是连连欢喜应下,若是哥哥此次榜上有名,那他们就能留在京城,不用再回去了。 虽说她也时常怀念定州的生活。 可若是一直留在定州,哥哥的前途便是彻底毁了。 故而,她从不曾在哥哥面前露出一丝怀念定州的神情来。 宋锦悦也为他们兄妹二人高兴。 等用过饭,宋锦悦便提议宋秦晟回去,毕竟秦绾那恋恋不舍的模样,她看的真切。 想来三日后放了榜,秦家兄妹便能住在属于他们的宅邸了。 三人依旧步行着,国公府的马车跟在三人后头,跟着的小厮也离着些距离守护着自家小姐。 宋锦悦特意落后一步,让秦家兄妹走在前头。 秦绾心中有许多话要同兄长说。 这些她都明白。 宋锦悦看着兄妹二人并肩而行,一时有些羡慕这样的兄妹之情来。 安福胡同现下正是冷清的时刻。 巷子里瞧不见什么人影。 不知不觉,宋锦悦就同秦家兄妹落后了好大一截。 只是待行至一处宅邸时,那原先紧闭着的大门呼啦一下子被人撞开。 宋锦悦顿住脚步,朝那门口看去,正同欲要从里面出来的人四目相对。 那少年一袭蓝衣锦缎华服,面上带着怒意,瞧见她,立时便红了眼,几步上前冲到宋锦悦跟前,怒声质问道:“宋锦悦,都是你!你害的许哥哥没了,还把我姐姐害的变成了呆子!” 少年不是旁人,正是宋二爷家的嫡公子宋广。 宋锦悦一时愣住,看着逐渐逼近的宋广,他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来。 少年怒目而视,宋锦悦不由后退了两步。 “宋锦悦,我姐姐到底哪里得罪于你,你竟这样害她!” “宋锦悦,你的心是不是黑的!” “我姐姐从未害过于你,也从未曾想要借助国公府去攀高枝,你怎能如此害她!” 宋广连连指责道,声音也逐渐咆哮了起来。 秦家兄妹听见动静,瞧见不对,急忙冲上前来。 秦绾将宋锦悦护在身后,秦晟拦住宋广,皱眉不悦。 宋广忽然讥讽一笑,道:“宋锦悦,你可真是艳福不浅!” 她可以忍受宋广言语中的苛责,毕竟宋青婳同许公子,是因为她才间接连累了二人。 可若是因为自己,损害了秦公子的名誉,那她是万不能答应的。 她推开身前的秦绾,看向宋广,说道:“广堂兄,你可知许公子为何来京城?” “还不是因为你怂恿姐姐让许哥哥来京城,不然许哥哥又怎会造此厄运!” “呵,广堂兄,你可知,我为何怂恿婳姐姐叫许公子入京?”宋锦悦讥讽一笑。 这广堂兄极为尊敬小祖母。 时常还会指责父母不该冷落小祖母。 是个愚孝的。 在他心中,小祖母的话,便是千斤重。 宋广一时答不上话来。 宋锦悦也没想着藏着掖着此事,二叔同二叔母自然是知晓其中内情。 可二人并不想叫儿子也跟着一道儿糟心,且还不知儿子会不会向着母亲说话,自然也就不曾告知。 “因为,小祖母要为婳姐姐在京城寻一户好门第!至于江南婳姐姐的未婚夫,小祖母已盘算好了,等寻到了合适的人选,便生米煮成熟饭,皆时逼着婳姐姐嫁去高门大户!” 宋锦悦冷声说着。 宋广却听的大惊,他不信自幼慈祥的祖母会做出宋锦悦口中所言之事。 “我不信,你莫要为自己推脱而诋毁我祖母!” 第126章 心中美好的妄想一瞬之间破灭 宋锦悦冷笑一声,斜睨了一眼宋广,语气中满是鄙夷,道:“广堂兄,二叔同二叔母为何入京,你可知晓?” 宋广依旧不肯相信宋锦悦口中所言,气势汹汹道:“自然是因为父亲母亲惦记祖母,这才入京来!” 这话,听的宋锦悦只觉得好笑。 “广堂兄何必如此自欺欺人?你当真没有一丝起疑?还是你不肯相信自己的祖母竟是如此用心险恶阴毒之人?” “宋锦悦,你再污蔑我祖母,我便对你不客气!” 宋广激红了眼,抬起手就要朝宋锦悦的方向抽去。 宋锦悦冷冷盯着,不曾挪动半分。 秦晟紧蹙着眉头,心中压抑着一股子怒火,方才他不曾出声,为的便是让宋二小姐说完想说的话。 可眼下,宋广要对宋二小姐动手,那他是万万不能置之不理。 且这宋广,瞧着是个憨厚的,可对宋二小姐,真真是没有半点教养。 他抬手死死抓住那抡在半空的胳膊,怒瞪了宋广一眼,一手将他往后猛推了一把。 秦晟虽说是个书生,可自幼因着家境贫寒,又要照顾妹妹。 凡事都是亲力亲为。 一身子的蛮力并不能小觑。 宋广没有一丝防备,被秦晟猛地推了一把,踉踉跄跄一连后退了好几步,这才扶着门框堪堪站稳。 他恶狠狠瞪着秦晟。 宋广抬手指着宋锦悦,“宋……” “广儿,休得胡闹!”宋二爷从婆子口中得知了外头的情况,匆匆赶了来。 宋家这位公子,虽说是个憨厚愚孝之人,可若是犯起混来,婆子小厮哪里拦得住。 故而婆子前去回禀了宋二爷。 宋广闻声看向身后的父亲,站稳身子,撇过头去。 方才他才同父母起了争执,急匆匆出门便是要往国公府去寻祖母。 谁知撞上了送上门来的宋锦悦。 他姐姐如今呆呆傻傻回来,父母都不愿告知他,姐姐到底为何成了如此模样。 他本要去国公府去问,可父母拦着不许他去,还派人将他给囚禁了起来。 第90节 谁知今日,姐姐得了一咳的清醒,这才抱着他嚎啕大哭,诉起了她得遭遇。 “二叔。”宋锦悦看着二叔,唤了一声,行了礼。 自打将婳姐姐送了回来,她便一直不得空来瞧瞧婳姐姐。 今日再见二叔,瞧着倒是比第一次初见时还要苍老了几岁,可见这些时日,婳姐姐的病情还是没有进展。 宋二爷微微点头,一脸歉意说道:“悦儿,对不住了。二叔这就将这逆子拎回去。你莫要同他一般见识。” 宋锦悦摇摇头,自然没有较真此事。 看着二叔拎起宋广的衣领,作势就要将他拖着拉入府内。 宋广不肯进去,视线来回在宋锦悦同父亲身上来回瞧着。 心中到底还是起了疑惑。 “父亲,您同母亲入京,是不是因为祖母要害我姐姐!” 宋二爷一时呆愣,拽着儿子衣领的手一松,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父亲如此,宋广当下便明白了。 果真一切都是真的。 他垂下头,抬脚迈入了府内,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颓败的气息。 宋二爷看着儿子如此,一时也没有劝上两句,回头看向宋锦悦,扯了扯唇角,无奈道:“悦儿,你今日是来看你婳姐姐的?” 宋锦悦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摇头,“二叔,我过两日再来瞧您同二叔母还有婳姐姐罢。” 宋二爷微微点头,这才摆了摆手,道:“悦儿,那你就先去忙吧。” 宋锦悦这才带着秦家兄妹离开了此地。 经过宋广一番闹腾,秦绾哪里还有再同哥哥说话的心思,挽着宋锦悦的胳膊,就道:“宋二小姐,不如先回去罢。” 秦晟也跟着点头,他住的酒楼本就快到了。 “好吧,那三日后,就等秦公子金榜题名,还有……今日,谢谢你。” 宋锦悦说的极为真诚,虽然她不清楚秦晟的功课到底到了何种地步,可是她就是相信秦公子必然能高中。 那是一种莫名的信任。 秦晟一时颇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摇头,说道:“宋二小姐,这等小事,何足挂齿。” 目送着妹妹同宋二小姐的身影渐渐消失。 秦晟心中莫名有些失落,转身回了客栈。 宋锦悦带着秦绾入了一间茶馆,嘱咐秦绾在此等她,这才从后门而出,甩开了国公府的马车及小厮,去寻向武。 向武见宋二小姐来了,连忙亲自端茶。 “怎么没瞧见叁明?”宋锦悦在屋内并不曾瞧见叁明的身影,前两日,叁明又过来同向武守着烟儿。 向武微微弯着身子,恭敬回道:“回二小姐,叁明去外头买吃的去了。” 宋锦悦微微点头,因着这里囚着烟儿,故而不便叫太多人知晓,吃穿用度,便全靠着二人。 “事情怎么样了?” 宋锦悦这才问起今日来的目的。 向武这才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一告知了宋二小姐。 宋老夫人口中所说的亲戚,也确实是宋老夫人娘家的一位远房亲戚。 这人叫孙超 只是自打宋老夫人离开京都,两家再未来往。 且那男子因着吃喝玩乐又酷爱赌钱,家里也曾略微有些薄产,自打他沉迷赌钱,将家产输的是一干二净。 父母被活活气死,夫人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这人,也算是京城里的一位混混。 仗着国公府的名头,鱼肉乡亲们。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见过什么大人物的乡亲哪里敢真的去打探,只能任由他搜刮。 前些日子,这孙超忽然不知从何处得了好大一笔银钱,买了间一进的宅子,还整日在赌坊混着,生活倒是格外的滋润。 只是前两日,不知怎地。 这孙超忽然搬出了新买的宅子,而是躲在了一位赌友家中去。 这几日竟改了性子,不曾出门,也不去赌坊。 宋锦悦听着向武打探道的消息,沉眸沉思了片刻。 “那孙超现下住的具体地址,在何处?” “在东城平乡胡同第三间就是。” 这东城的平乡胡同,地段偏僻,租金相对低廉,但比安福胡同的租金要稍微高出一成。 只是哪里住的,大多是些吃喝嫖赌之辈。 宋锦悦将孙超的住址记在了心下。 起身去瞧烟儿去。 向武跟在身后,陪着她一道儿。 虽说这些时日,烟儿也老实多了,可难免怕她伤着宋二小姐。 第127章 府中真真是大乱成一锅粥 先前关押烟儿的柴房现下已被收拾干净。 只是门窗依旧紧锁着。 向武上前取出钥匙打开了落锁的房门,随手一推,将房门给推了开来。 小屋内顿时亮堂了起来。 烟儿原本呆呆坐在窗边,从窗柩缝隙中贪婪地吸取着外头那微薄涌入房内的新鲜空气。 听见动静,她都没有一丝动静。 以为是叁明给自己送吃食来的。 在这里,没有人同她说话,亦没有人听她说话,每日不过搬了一张凳子,往窗柩下一坐。 一坐就是一整日。 从破晓到幕沉。 对着空气,时不时自言自语几句。 “烟儿小姐。”宋锦悦一步步走近,看着如今满身颓废的烟儿,倒是比先前大不相同。 烟儿迟疑着转头去看,瞧见身后的宋锦悦,一时眉梢微动,“你是来放我出去了?” 说完,烟儿垂下头,自嘲一笑。 笑自己痴心妄想,宋锦悦怎会答应放她出去。 “烟儿小姐,也关了你这些时日,对不住了。”宋锦悦搬了一张凳子搁在烟儿身旁,缓缓坐下。 语气诚恳。 烟儿轻笑出声,眸中尽是无尽的空洞,“宋二小姐,不知什么时候能放我出去?” “快了,在等上些时日,不过……” 宋锦悦微顿,看向烟儿,这才缓缓继续说道:“不过,我今日来,倒是有一件事儿要求烟儿姑娘。” 她虽未明说,可烟儿已经猜到了宋锦悦的心思。 怕是太子同见她。 “太子殿下已提起了好几回要见你,只是前阵子事多,一时也脱不开身,现下得了空,怕是又要闹着要见你。” 宋锦悦指了指烟儿的发髻,看着她头顶的浅粉色玛瑙珠花,道:“可否把那珠花卸下来,让我交给太子殿下?” 她怕太子登门,再继续阻拦着,怕是太子要瞧出端倪来。 到时指不定还要闹出多大动静来。 不如眼下先有备无患再说。 烟儿不过愣神了片刻,抬手从发髻上取下珠花,拿在掌中,仔细端详着,片刻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才将珠花交到了宋锦悦的手中。 太子对她的情意,她自是看在眼中。 说不心动,那是骗人的。 只是她自知自己的身份,配不上那样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即便不顾一切世俗。 可她也不能不顾还在赵大人手中的牡丹姐姐。 “宋二小姐,牡丹姐姐,可还有下落了?”当初宋锦悦便说过,会帮她的。 宋锦悦摇了摇头,这才道:“派人去打听了,还没有着落,想来牡丹定是被赵大人藏起来了,只是人不在京城罢了,至于在何处,还没有消息。” 牡丹眼中满是失落,可还是强装着无事,笑着摇了摇头。 便继续从那窗柩处的缝隙看着窗外的景色。 见此,宋锦悦也未曾多言,将凳子挪回原处放好,这才出了屋子。 向武重新将房门落了锁。 亲自送宋二小姐出门,只是行至门口时,向武这才支支吾吾,问起弟弟向术来,“二小姐,我弟弟他……” 宋锦悦抿着唇,淡然一笑,回道:“你放心,向术一切都好,才送信来报平安的。” 第91节 “那就好,那就好。” 得知了弟弟的现状,向术心中的大石,这才终于是落了地。 宋锦悦出了安福胡同,便回了茶楼,接了秦绾,回了国公府。 等到国公府门前时,正瞧见宋管事急匆匆从府内往外走来。 “宋管事,这是要去哪?”宋锦悦轻声唤道。 宋管事正急的一头汗水,现下真真是焦头烂额,他正要出门去寻二小姐。 见着二小姐回来,终是松了一口气。 上前匆匆行了礼,急声说道:“二小姐,您快去看看国公爷吧。” 宋锦悦不解,宋管事继续说道:“快走吧,不然真要出大事了!” 说着,宋管事便示意宋锦悦跟着他一道儿走。 宋锦悦便跟了上去。 一边疾步走着,宋管事一边说着寻她得来意。 原来今日,沈氏不知犯了什么混,跑去田姨娘院子大闹了一场,宋管事带着下人来阻拦,可谁知沈氏身边的婆子一个个瞧着力气倒是大得很。 五六个小厮硬生生没将沈氏撵出田姨娘的院落。 沈氏仗着国公爷现下只能瘫痪在榻上休养,可劲的大吵大闹。 让国公爷入宫去为大小姐请旨赐婚。 因为宫中到现下还没个说法来。 宋国公这才知晓大女儿做下的这些丑事来,气的当场火冒三丈,怒斥沈氏教女无方,现下竟还有脸来让他进宫去。 舍了这张老脸,求皇上为大女儿赐婚做五皇子妃。 沈氏也真真是敢想! 她不要脸,宋国公还要脸。 田姨娘也不敢上前去同沈氏争吵,只能安抚着宋国公。 这头吵的正热闹,宋老夫人得了信,也凑了过来。 只是,宋老夫人并不是来劝架的。 命嬷嬷搬了一张太师椅就在院中,看着沈氏吵闹。 沈氏累了歇息的功夫,老夫人便让人给沈氏端茶,扬着声,阴阳怪气道:“这国公府到底没有男丁,阴气太重,才会常惹口舌之争。” 这话叫宋国公听的就是更加来气。 躺在榻上,同老夫人隔空互呛了几句。 国公爷说,“叔母莫不是忘了,本侯才是这国公府的主子不成!” 老夫人冷笑一声,说起了国公爷的病。 说是当日太医来为国公爷诊治的时候,已经说过了,国公爷日后子嗣怕是绝了。 国公府上下都已知晓,独独瞒着宋国公。 院门外同廊下看热闹的婆子婢女,听闻老夫人所言,一个个惊慌失措,逃也似地离开了现场。 一个个悔青了肠子,真真是不该凑这个热闹。 宋国公听的一怔,看向田姨娘询问。 见田姨娘神色慌张撇开视线。 这才知晓,老夫人所言是真。 屋里好一阵沉寂,之后便是哐当一阵巨响。 床榻前但凡宋国公能够得着的东西,都被一一砸了个遍。 宋国公扬声怒吼,让众人滚。 就连田姨娘也被轰出了房门。 现下国公府真真是乱成了一锅粥。 宋锦悦心下一沉,顿住脚步,看向宋管事,吩咐道:“宋管事,你去寻三十个小厮过来。” “二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快去吧。” 余下的,她便没有明说。 沈氏带着的婆子,先前宋管事寻的人已经奈何不了。 如今只能多找些人来。 第128章 继母如今真真是彻底摆烂了 宋锦悦并不急着迈入田姨娘的院落。 而是就在门口等着宋管事带着人来。 秦绾已被她打发回去了,皎明在明筑轩得了信知晓二小姐来了田姨娘的院落。 马不停蹄赶了来,秋韵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也跟着一道儿来了。 袁嬷嬷实在是年纪大了,下不来榻,不然也是恨不得爬着过来的。 为的,就是保护二小姐。 宋锦悦看着远处廊下这搀扶着的两人,心下一暖。 待人到近前,才说道:“秋韵,皎明来就行了,你怎么也不在明筑轩好好歇着。” “小姐放心,婢子没事了,您瞧。”说完秋韵松开皎明的手,在小姐面前转了一圈,嘴角强忍着背部传来的疼痛,笑的一脸无事。 宋锦悦看破了,却没指出来,而是看向皎明,吩咐道:“皎明,替我照顾好秋韵。” 皎明连连点头,回头,“二小姐放心,婢子明白。” 几人说话的功夫,宋管事身后带着三十来个小厮已经到了。 “二小姐。” “……” 众人齐齐朝着二小姐见了礼,依次跟在宋管事身后, 宋锦悦微微额首,这才示意宋管事带着人跟她走近了田姨娘的院落。 先前在门外,宋锦悦特意挑了一处死角,院内的人瞧不见她。 她却能瞧见院儿内的情况。 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正悠闲自得坐在院儿中。 沈氏坐在门口的廊下,一脸怒火。 田姨娘来回在屋内同屋门口来回折腾着。 院儿内的婆子婢女都不敢插话。 因着离主屋有段距离,故而她听不见父亲的声音。 “悦丫头如今倒是越发没个规矩。”老夫人正接过婆子奉上来的茶水,余光瞥见门口的一群人,一时嘲讽道:“悦丫头,田姨娘到底是长辈,你怎能带了这些小厮前来,你存了什么心思?” 这话便有些杀人诛心。 田姨娘正从屋内出来,瞧见二小姐来了,心下总算是看到一丝微弱的希望。 眼下的境况,她属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国公爷已经气昏死了好几回。 她本想让婆子去请大夫,可是沈氏这般闹着,她又怕损了国公府的名声。 国公爷只道自己无事,让不要请大夫来。 “小祖母、母亲、田姨娘。”宋锦悦顿住脚步,朝着三人所站的方向依次见了礼。 这才一步一步缓缓朝着小祖母的身边走了过去,“小祖母,我这也是没法子,听说田姨娘院里来了暴匪,不多带些人来,这是为了保护父亲的人身安全,毕竟父亲现下在田姨娘的院儿落。” 话落,宋锦悦看向沈氏,沈氏冷哼了一声。 老夫人眯着眼笑看向宋锦悦,“是那个小厮报的信?真真该是好好收拾收拾,如今竟如此造谣,日后可还了得。” “小祖母怎么在此?”宋锦悦浅笑着,并不接话,而是问起老夫人的来意。 嬷嬷上前接过老夫人手中的茶盏,老夫人用帕子擦了擦唇角,这才挪了挪身子坐正,道:“听说你母亲来田姨娘这里闹了起来,我来看看。” 宋锦悦收起了面上的笑,忽地冷声道:“那小祖母可还看够了?若是看够了,就先回去歇着罢。” 老夫人双眉微拧,斜睨着宋锦悦。 她是听不懂还是故意装作听不懂? 她来看看,可是来帮忙稳定局面,怎么叫悦丫头说的好笑她是来看热闹?还时不时添添柴火让火烧的更旺? 虽说她也确实如此。 可这话被人明说出来,就有些难堪了。 老夫人板着一张脸,看向一旁的嬷嬷,示意扶她起来。 嬷嬷扶着老夫人起身时,老夫人阴阳怪气斥责了嬷嬷两句,“你这老东西瞎了不成?不将椅子挪开,是存心想摔死我不成!” 那嬷嬷连忙道歉,“老奴该死,该死。” 说着一个劲用手抽着自己的脸。 “我说过罚你了不成?你再此做这些,是想给我这老东西难堪不成?” 那嬷嬷忙停住手,看向老夫人连连摇头。 第92节 宋老夫人却没搭理她,而是看向宋锦悦,冷哼了几声,这才道:“悦丫头,记着凡事低调些,这般张狂,是要吃亏的!” 宋锦悦看着老夫人那看向自己意味不明的眼神,老夫人这是在警告她了。 宋锦悦见了礼,道:“多谢小祖母赐教,不过小祖母,孙女我送您一句,安心养老,手莫要伸的太长,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无破绽的秘密!” 这话落入宋老夫人耳中,宋老夫人又是生了一阵闷气。 瞪了一眼宋锦悦,这才看向婆子,不耐烦地催促道:“还不扶着我走,是想叫人撵咱们走不成!” 那嬷嬷这才搀扶着老夫人往门口走去。 宋锦悦侧过身子送小祖母离开。 沈氏一见老夫人走了,也站起了身子。 宋锦悦上前,复又行了一礼,这才道:“母亲,您可以先回去吗?” 沈氏轻哼一声,却是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宋管事!宋管事!给本侯把沈氏撵出去!撵出去!” 屋内传来宋国公咆哮的声音,震的那小酣在青石屋檐的雀儿扑棱着翅膀,结群飞走了。 宋锦悦看向沈氏,道:“母亲,父亲让您先回去。” 沈氏看着宋锦悦身后宋管事带着的那些小厮,再看看自己身后带来的那些婆子。 今日闹上这一出,目的已经答道,若是真闹起来,动起手来,怕是要惊动官府。 若是将老爷逼急了,难保让官府上门登记和离。 她今日敢闹,仗着的也不过是女儿肚子里的骨肉。 现下宫里虽没个说法,可到底女儿怀的是皇上现下唯一的孙子辈。 沈氏瞪了一眼宋锦悦,看向屋内,扬声道:“老爷,妾身说的事情,您记得早些去办才是,毕竟如今……” 沈氏顿了顿,心下一横,继续道:“日后咱们国公府没个依靠,若是夕儿生下第一个皇孙来,咱们国公府也不会没落。您说是不是?” 这话就有些赤裸裸的嘲讽了。 宋国公在屋内,怒吼道:“滚!你给本侯滚!” 宋锦悦微挑着眉梢,看向沈氏。 沈氏如今可真真是一点面子都不要了。 彻底摆烂了。 仗着父亲如今瘫痪在榻,又仗着宋锦夕怀了贺元帧的骨肉。 做事真是半点不留后路。 第129章 吃了熊心豹子胆 沈氏起身掸了掸衣裳上的褶子,这才缓缓起身。 一副慢悠悠的模样。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婆子婢女,这才带着众人离开。 沈氏走远,田姨娘这才敢靠近宋锦悦,一脸的歉意,“二小姐,真是对不住……” 宋锦悦微微摇头,“这事儿同姨娘又有什么关系,姨娘不必觉得歉意。” 田姨娘自打进门,沈氏之后回府。 虽有国公爷护着,可自打国公爷出了事之后,田姨娘每日除了照顾国公爷,便是在屋里做些针线活,连院子都少来。 田姨娘一脸的愁容,长叹了一声。 宋锦悦原想进去瞧瞧父亲。 田姨娘虚拉了一把她,微微摇头,拦着宋锦悦去了一旁廊下说话。 院子里原先还立着的下人在皎明的示意下,一一退了下去。 坐在长廊上,田姨娘又接连叹了好几口气,弯着腰,靠着柱子,一身的有气无力,“二小姐,国公爷现下谁都不肯见……” 宋锦悦点了点头,这事儿她已知晓了。 田姨娘面上又担忧了起来,“二小姐,您说……” 她怕国公爷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再者,如今沈氏同老夫人在这里闹上这一处,国公府现下怕已都知晓了国公爷的病情。 “姨娘放心,有我,您只需照顾好父亲,多为父亲宽宽心就成。” 又说了会话,宋锦悦这才离开,宋管事带来的小厮就候在田姨娘院落的大门外。 “二小姐。”宋管事没敢叫人散去。 一来怕二小姐还有旁的吩咐,二来怕沈氏还要回来闹上一回。 宋锦悦微微点头,看着宋管事嘱咐道:“宋管事,田姨娘院子外每日需得有五个小厮守着,母亲若是再来瞧父亲,就告诉母亲,父亲说了,现下谁都不肯见,若是母亲再闹,派人去给我送个信。” “这……” 小厮守在后宅这事还是头一遭,宋管事难免有些为难与担忧。 宋锦悦瞧出了宋管事的担忧,又道:“无妨,再让三个资历深厚的嬷嬷每日轮换着看着五个小厮就成。” 这下子,倒是也无事。 “田姨娘的院落,再多指派些婆子同婢女来,每日就守在门口就成。” “是,老奴这就去办。” 宋管事看着二小姐回道,眼中不由觉得二小姐仿佛变了一个人。 自打从云泉山庄回来,二小姐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交代妥当,宋锦悦这才带着人回了明筑轩。 “大门怎么还给关上了?春婵同云杏不在?”宋锦悦看着明筑轩那紧闭的大门,问道。 皎明摇了摇头,上前推了一下,见大门不过是虚掩着,“婢子才刚出去的时候,还瞧见她们二人扫院子呢。” 宋锦悦迈入明筑轩,却没瞧见二人,看了一眼皎明,示意她去寻人。 皎明便去二人的屋子去瞧。 二人却不再。 “二小姐,春婵同云杏不在屋里。” 宋锦悦微微蹙眉。 皎明继续道:“屋子里乱糟糟的,像是经历过一番土匪洗劫似地。” “去瞧瞧。” 等皎明推开了房门,屋内桌椅倒了一地,茶盏也碎了一地,床榻上的被褥被扔在了地上,梳妆台上的妆奁歪倒着。 一旁的衣柜门也大敞开着,里头却瞧不见一件衣裳。 “皎明,让宋管事去报官!” 屋内凌乱的惨状,当下宋锦悦便猜到,这二人怕是带着包袱离开了明筑轩。 不用去正屋,宋锦悦自然也能猜到。 这二人怕是也带走了她许多的首饰珠宝。 皎明这才回过神来,怒目圆睁,心中暗骂二人。 秋韵也有些急了,可奈何自己走的慢些。 只能看着皎明独自一人匆匆去寻宋管事来。 宋锦悦心下倒是颇有些懊恼,自己不该一直拖着,没多安排人手守着明筑轩。 让二人一时钻了空子,竟生了这般大的贪念来。 原本袁嬷嬷同皎明守着明筑轩,人手倒也是够的,谁知沈氏作妖,让袁嬷嬷同秋韵受了伤。 宋锦悦心下忽然一空,抬脚便直奔袁嬷嬷的屋子。 全然没有一丝回正屋的念头。 来到袁嬷嬷的屋门前,宋锦悦抬手颤颤巍巍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 心中不安顿时涌起。 她暗暗在心中祈祷,春婵同云杏二人只是起了贪念罢了。 千万不要伤害袁嬷嬷。 这些时日,袁嬷嬷已经如同她得家人一般无二。 今日若不是沈氏闹的这一出,闹的国公府上下都去瞧热闹,这两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婢女又怎会在今日动手? 她万分懊恼,不该一直拖着,早该处理了这二人才是。 脚下的步子虚浮着,宋锦悦心下忐忑不安,朝着屋内一步步走近。 屋里传来“唔唔”的声音。 宋锦悦三步并做两步,快步走到床榻前,一把掀开帐子,看见袁嬷嬷被绑了手脚在榻上,口中被一块破布堵着。 她急忙上前取出那堵在袁嬷嬷口中的破布,就要去为袁嬷嬷松绑。 袁嬷嬷红了眼,气急道:“二小姐,春婵同云杏那两个天杀的……” “嬷嬷,您没事真好,我都知道了,没事儿的。”宋锦悦一边为袁嬷嬷松绑,一边喃喃道。 等松了绑,秋韵扶着袁嬷嬷坐起。 袁嬷嬷眼中尽是怒意,锁着眉一脸的不悦,看在看向宋锦悦时,一股深深的内疚自责又涌上心头,不由垂下头,低低叹息着。“二小姐,老奴没用……” 宋锦悦抬手搭在袁嬷嬷肩膀上,宽慰道:“嬷嬷,比起旁的,我只在乎您的安慰。” 第93节 袁嬷嬷于她,已是家人, 不多时,皎明来报,说是巡城司的杜大人登门来了,人在外头候着。 宋锦悦这才嘱咐袁嬷嬷先歇着。 等杜大人带着官差进来,宋锦悦这才道:“给杜大人添麻烦了。” 杜大人看着面前的国公府二小姐,一时也有些好奇。 好像自打宋二小姐回来,国公府上前就好像一直同衙门有着不断的关联。 “二小姐,丢了什么东西?”杜大人开门见山问道。 “我这就去带着婢女去清点一番,杜大人稍等片刻。” 杜大人微微点头。 宋锦悦这才带着皎明进入了正屋。 屋内倒是整齐,唯独梳妆台上的妆奁匣子东倒西歪。 屋内黑漆多宝格架子上的珍贵摆件倒是不曾丢失。 因为那些都是大件的摆件,且不易携带,故而春婵同云杏只带了首饰朱钗,以及一些银钱。 第130章 皇帝召她入宫作何? 宋锦悦整理出了一张单据,这才迈出了屋内。 皎明将那写好罗列丢失物品的纸张递给了杜大人,杜大人接过看了一眼,眸中不由露出一抹惊诧。 都说满京城的好东西,不是在皇宫就是在宋国公府二小姐手中。 这传言果真不假。 虽然瞧不见屋内的摆件陈设。 就单单这些钗环首饰,那一件不是顶顶好的珍品。 粗略看了一眼,杜大人这才将那单据交给了身后的官差。 “那两个婢女的信息?”杜大人问起二人的来历。 宋锦悦微微摇头,一脸无奈,答道:“春婵同云杏两个是我从云泉山庄回来时,母亲送来的婢女,听母亲说那两个原是外头雇来的,并不曾卖身于国公府。” 宋锦悦面上颇有些惭愧,继续说道:“故而她们的来历,我是不知晓的,想来母亲那里有登记二人的来历。” 杜大人不由微挑眉梢,打量着宋二小姐。 这国公府当真是奇怪。 可杜大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同宋锦悦告了辞,就去寻了沈氏。 只是临出门时,杜大人忽然顿住脚步,回头朝着宋锦悦说道:“正巧今日下官就一并将国公府下人的户籍核对一番。” 宋锦悦点了点头,答道:“给杜大人添麻烦了,让宋管事陪着您去寻一趟目前来,之后我会派人将我院儿里婢女的户籍送去。” 杜大人点了点头,这才迈出了大门。 傍晚的时候,宋锦悦坐在梳妆台前,正对着雕花铜镜卸着发髻上的钗环。 皎明端了热水进来伺候她梳洗。 打湿了帕子递给了二小姐,一边说起了今日杜大人去寻沈氏的经过,“婢子听说,夫人院里还闹上了一场。” 提起沈氏如今的行事作风,皎明不由暗暗啧舌。 沈氏如今,真真是将什么是市井泼妇学了头头是道。 不肯配合杜大人对她院儿里的婆子下人做户籍调查。 也不肯交代春婵同云杏的来历。 僵持了多半时辰,还是赵嬷嬷劝着,沈氏才妥协。 巡城司的杜大人从沈氏手中得到线索,头也不回地出了宋国公府。 心中不由暗暗发髻,最好再也不同国公府的这位主母打交道才好。 第二日一早,宫里派人来接宋锦悦入宫。 临出门的时候,宋锦悦特意交代了宋管事,吩咐府中下人,等她回来,在前厅同众人见面,各处管事将各处的账簿都带来。 宋管事自是应下。 今日秋韵已能下来床榻,瞧着也精神了许多。 皎明没有入过宫,秋韵便自告奋勇陪着自家小姐入宫。 皎明就留下来一边照看袁嬷嬷一边守着明筑轩。 坐上国公府的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今日是皇上下旨召她入宫,宫门口早有皇上跟前的内侍候着。 见宋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到了宫门口前,急忙迎上前去,宋锦悦才掀开车帘就瞧见马车旁站着的是皇上身边的内侍,卫公公。 “卫大人。”宋锦悦轻声唤了一句。 这卫总管是皇上身边最贴心最得力的总管,在宫里,大多都被人唤上一句卫大人。 “宋二小姐真是折煞老奴了。”卫大人往后退了一步,给宋二小姐留出下马车的空间来。 秋韵搀扶着自家小姐下了马车。 宋锦悦看了一眼秋韵,示意她将事先准备好的银钱拿出来,秋韵会意,连忙从怀中荷包取出了一些金豆,塞入了卫大人手中。 “还望卫大人不要嫌弃才是。” 不等卫总管开口,宋锦悦便却道。 卫总管这才收下金豆。 入宫的路上,卫总管小声说道:“宋二小姐,陛下在御书房见您。” 见卫总管示好,宋锦悦自是感谢。 不过卫总管随即又道:“五皇子也在书房。” 宋锦悦神色一怔,顿了顿,垂下眸子,只“嗯”了一声。 之后在宫道上这一路,卫总管都未再开口。 行至御书房门口,卫总管亲自去通传,等再出来时,“宋二小姐,陛下请您进去。” 宋锦悦微微点着头,又问道:“卫大人,皇后娘娘可知我入宫了?” “娘娘知晓您来了,说等您见过皇上后再去一趟昭华殿。” 宋锦悦这才入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成排摆着书架,上头摆满了书简,明黄色的纱幔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龙纹图案。 一身明黄色绣着龙袍的男子端坐在书案前,身后站着的男子一身暗蓝色锦缎华服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五皇子贺元帧。 宋锦悦跪在书案前,行了礼,“臣女见过皇上,五皇子殿下。” 声音冷冷清清,听不出一丝情绪。 “起来说话罢。”皇上搁下手中毛笔,这才抬手示意她起身。 卫总管随即退了出去,末了顺道将御书房的门给带上了。 “悦儿,朕今天召你入宫,是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思。”浑厚沉重的嗓音透着一股子严厉。 宋锦悦微微垂着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皇帝看了眼身后的五皇子,不由叹了一声,“都是朕教导无方,让悦儿受委屈了。” 皇上此言一出,宋锦悦慌张跪在地上,头嗑在青石地板上,连连道:“臣女惶恐。” “起来说话,跪下做什么。” 宋锦悦只抬起头,摇了摇头,就跪在地上,“不知皇上今日召臣女入宫,所为何事?” 其实皇帝的心思,她已经猜出了多半来。 方才在来的路上,卫总管说起贺元帧也在。 她便隐隐不安,怕是贺元帧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出来。 只是她颇为有些惊讶,太后寿宴,天家闹出这等丑事出来,皇上竟这般宠爱这位皇子?如今才过去几日,竟为了贺元帧,召她入宫来谈话。 “悦儿,老五跪在御书房门前一日一夜,只求让朕问问你,可否回心转意?”皇上打量着宋锦悦的神色,继续道:“你还是正妃,等你进门后,你大姐姐做个侧妃就成。” 宋锦悦心中泛起一阵恶心,她压下那一股子恶心,垂下眸子压下眸中的满腔怒火,再抬眸时,眼眶中泛着泪光。 瞧着惹人心疼,她嗓音颤颤,道:“回陛下,臣女不愿。” 话落,宋锦悦将头又嗑在青石板的地面上,不去瞧皇上同贺元帧的神色。 御书房内是一片透着阴暗的死寂。 让人有些踹不上气来。 强大凌厉的威压扑面而来,可宋锦悦依旧将头埋在地上。 第131章 想要齐人之福?真是异想天开 她不能妥协,也绝对不会妥协。 只是不知,贺元帧到底使了何种手段,竟叫皇上忽然改了口? 圣旨退婚已送去了国公府,现下又怎地忽然重提结亲之事? 到底叫宋锦悦心中起了疑。 书案前的皇帝凌厉的目光扫视着跪在地上的宋锦悦。 第94节 “皇上,臣女自知配不上五皇子殿下,能得殿下青睐,已是臣女之幸,臣女万不敢再推辞,实在是,一家两姊妹都嫁入五皇子府,臣女实在是无言面对先祖。” 宋锦悦依旧垂着头,字字珠玑。 提起宋国公府的先祖,皇帝面色有阴暗了几分。 想起宋过国公府先祖的遭遇,皇帝实在是不好再过为难。 “罢了罢了,你去昭华殿罢。” “臣女谢过皇上。”宋锦悦依旧又拜了拜,这才缓缓起身,转身头也不回离开了御书房。 脚下的步子仿佛千斤重一般无二。 她的心,也惴惴不安。 可她不能停,一步一步朝着御书房外走去。 生怕皇帝再次开口。 出了御书房,宋锦悦立在长廊下,伫立良久,这才吐出一口浊气出来,身子也渐渐有了些许暖意。 秋韵不敢问,只搀扶着自家小姐,见小姐那方才还惨白的一张,现下有了些许血色,这才轻声问道:“小姐,那咱们去昭华殿?” 宋锦悦垂着眸子,淡淡“嗯”了一声。 只是二人才出了御书房,就瞧见候在宫道上的湘绣掌事。 “湘绣姐姐?”宋锦悦颇有些意外湘绣能来御书房等她。 “等了许久了吧?”宋锦悦见她鬓角被风吹乱的碎发,不由问道。 宫道上的风总是呼啸而过,又是冬日,这风也比旁的季节要更加冷上几分。 湘绣微微点头,这才回道:“卫总管带着您入宫后,我就在后头瞧瞧跟着的,娘娘不放心您。” 提起皇后娘娘,湘绣眸中也流露出一抹无奈来。 “宋二小姐,娘娘还等着您呢,咱们边走边说。” 宫道上时不时有侍卫同内侍宫娥路过,实在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宋锦悦这才跟着湘绣朝前走着。 “皇上来寻娘娘提了好几回,让娘娘召您入宫来,娘娘没答应,”湘绣喃喃说着。 说一句叹一声。 “娘娘也不想的,实在是没办法……” 话落,湘绣停下脚步,看着宋二小姐,眼中流露出了一抹苦涩。 想来姨母为此,也没少跟着生闷气,现下姨母又是双身子,还要为着她的事情跟着糟心,宋锦悦有些心疼姨母,“湘绣姐姐,我明白。” 也不知皇帝怎地忽然转了性子,平常对几位一直都淡淡的。 太后寿宴,五皇子闹出这等丑事之后。 虽然下旨解除了五皇子同宋二小姐之间的婚约,可皇上忽然改了口风,想要继续撮合两家亲事。 当初在寿宴上,皇上说是没有办法,只能如此。 可之后,却动起了叫宋家两姊妹一同嫁入五皇子府做正妃侧妃。 皇后怎肯答应。 再者,京城里但凡有脸面的人家,绝对做不出叫一家姊妹同嫁一夫之事来。 这是要叫人戳脊梁骨,说是上赶着巴结讨好对方才会如此。 且宋二小姐是谁? 那是皇后的外甥女,是章大将军府的外孙女。 即便宋国公答应了,国公府不怕丢人。 皇后同章家可嫌臊得慌! 可谁知,皇上忽然冷落起了皇后,太后也从吃斋念佛的清闲日子摇身一变,成了后宫虎视眈眈夺权的样子。 且太后同叶贵妃交好。 如今太后有意想要抬举叶贵妃,太后以皇后身子重为由,几次三番向皇上建议,要将后宫诸事暂时交由叶贵妃打理。 如今皇上冷落起了皇后,宫中渐起流言,说是皇上也有意要抬举叶贵妃,因为近来,皇上都是宿在了叶贵妃的寝宫。 皇后无奈,今日皇上召宋二小姐入宫,皇后只能派她来跟着,以免宋二小姐出事。 “宋二小姐,娘娘这些年,虽说荣华富贵,可到底其中艰辛,也唯有娘娘自己清楚,娘娘待您,一直视如己出,您可莫要因此同娘娘起了隔阂才好。” 湘绣看着那近在眼前的昭华殿,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宋锦悦,意味深长说着。 宋锦悦也知晓,今日湘绣同她说这些,已经是在心底鼓足了勇气才能说出来的。 她的好意,她都明白。 “湘绣姐姐,我都明白。” 她的心意,她明白。 这便足够了。 迈入昭华殿,宋锦悦不由在院内搜寻起那四角上的黑漆大缸来。 见那莲蓬如今已彻底成熟透了,不由暗叹时间飞逝。 果真是快。 皇后正在贵妃榻上小憩,一旁雕着龙凤呈祥的黑漆长凳上正摆放着一只汝窑通体白瓷瓶,里头正插着几株开的茂盛的红梅。 让殿内顿时有了几分生机盎然。 湘绣正要上前通传,宋锦悦轻轻拉住湘绣的胳膊,微微摇头,示意湘绣先退下。 湘绣离开后,宋锦悦轻轻走到姨母跟前,蹲在贵妃榻的旁边,为姨母掖了掖肩膀的大氅。 她就这样静静蹲坐在地上,看着一旁的红梅。 时不时看看姨母,见她睡的格外沉。 舅母说过,女子有孕极为嗜睡。 她就这样一直等着。 直至外头房檐下的雀儿“啾啾”叫了两声,宋锦悦看向姨母,见她眉头微皱,微微眯起一条缝来,待看清面前蹲坐的人儿,正是自己疼爱的外甥女。 就要起身,宋锦悦拦住了姨母,道:“姨母,歇一歇在起身。” 皇后这才妥协,伸了伸懒腰,这才问道:“等了多久了?” “没多久,也才刚到。”宋锦悦抬手为姨母揉着双腿,解释道。 “悦儿,你放心,姨母不会叫你再嫁给老五那孩子了。” 提起贺元帧,皇后面上不免又添了一丝愁容来,老五是她看着长大的,只是不成想,她竟一直看错了。 自打太后寿宴后,老五也来认过错。 可她一想起老五同宋家大小姐之间的丑事,一时怒气涌上心头,哪里肯见老五。 让宫娥将老五打发走了。 倒是可怜了外甥女,白白叫她担上一个退婚的名头。 皇后不由后悔万分,面上难掩失落,“悦儿,都是姨母让你受委屈了。” 宋锦悦连连摇头,劝道:“姨母,无事的。” 虽如此,可皇后心中的心结又岂是一时半刻就能消除的。 第132章 有没有心仪的人? 皇后缓缓起身,宋锦悦从一旁的衣架处取了件厚重的斗篷系在姨母身上。 待皇后穿戴好,宋锦悦又去端了一盏热茶奉上。 皇后接过,轻抿了一口,将那茶盏这才搁到一旁的矮凳上。 看着外甥女,皇后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酸涩。 握着宋锦悦的手,又长长叹了一声。 宋锦悦心知姨母心中为着她的事情在烦闷,“姨母,您现在要养好身子,我还等着到时带着小殿下出去玩。” 见她提起自己腹中的龙胎,皇后紧蹙的双眉难得舒展开来,面上也涌上了几分慈母柔和的笑意来。 “好,到时这皮猴就交给你来带。”皇后不由也附和了几句。 可话才落,想起今日皇上的转变,心中到底惴惴不安,看向宋锦悦,不由说道:“悦儿,虽说眼下姨母不该催你,可皇上的意思,如今你也知晓了。” 顿了顿,皇后看着昭华殿,守在门口的湘绣会意,让殿内的宫娥一一退了出去,湘绣随即合上了殿门,亲自守在殿外。 皇后这才继续说道:“本不该催你,可眼下你若是一直没个着落,难免叫皇上一直惦记……悦儿,你觉得你平表哥如何?” 宋锦悦微微愣住。 皇后见她如此,不由又劝道:“你们也是打小的情分,姨母也问过你外祖母同舅母,她们都没意见,你……” 她心中,到底担心皇帝还一直抓着外甥女不放,到时若是再下一道赐婚的圣旨,那真真就是没有半点挽回的余地来。 且嫁去京城旁的人家,皇后心中也不大放心。 怕旁人亏待外甥女。 “姨母,我对平表哥,唯有兄妹之情……” 见她不肯答应,妥协。 皇后接连叹着声,“可……姨母担心此事再生旁的枝节。” “姨母我明白,只是旁人都可以,只是平表哥,悦儿实在是没有办法……” 宋锦悦为难地看向姨母,她真的对平表哥实在是没有旁的心思。 第95节 重生以来,她从未奢求过良人,即便终生不嫁,她也乐意。 她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手刃仇人,呵护至亲。 “罢了罢了,那就先看看再说罢。”皇后见她始终不肯妥协,便只能作罢。 离开昭华殿前,皇后特意嘱咐她去瞧瞧太子表兄。 等宋锦悦去了东宫,由宫娥领着入了太子书房。 太子表兄正在书案前批阅奏章。 这些年来,各地送来的奏章,皇上都会让人先送来东宫,由太子过一遍,再送去皇上跟前。 太子搁下毛笔,看向立在书案前正行礼的悦表妹。 忙起身从书案前绕过,扶着悦表妹起身,这才道:“悦妹妹,怎么今日入宫了?” “皇上召臣女入宫。”宋锦悦恭敬答着。 此事,太子并不知晓,见悦表妹言语中的生疏冷淡,太子心中倒是有几分失落。 幼时常常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团子,如今已出落的亭亭玉立。 那时总会一口一口甜甜唤着“太子哥哥”的小丫头,如今见着自己,总是君臣有别的姿态。 好像自打他带烟儿回京后。 不光悦表妹同他冷淡疏离,就连外祖母家也都对自己疏离了几分。 太子尴尬笑着收回了手,想起烟儿,不由问起她得近况来,“悦妹妹,烟儿可还好?近来事情实在是繁多,你告诉烟儿,改日我得空了,就去敲她。” “殿下,烟儿小姐叫臣女送样东西给您。”宋锦悦从袖中取出先前从烟儿处要来的浅粉色珠花,恭敬呈到太子跟前。 太子微微皱眉,心中狐疑,伸手接过那珠花,问道:“可是她叫你带什么话给孤了?” 宋锦悦看向太子,微微点头,一字一句答道:“烟儿让臣女转告殿下,不必担心她,她一切都好。” 太子贺元一并未起疑,只是垂眸盯着那掌中的浅粉色珠花细细端详。 烟儿的音容笑貌,仿佛从那珠花上渐渐呈现了出来。 想起心尖上的白月光,太子面上浮现难得一见的情窦初开模样。 青涩的少年,看着心上人所送之物。 心底有一股无名的悸动。 这些时日,他循规蹈矩,安安分分做好了父皇交代下的每一件事情。 为的,不过是日后,能将心上人娶进门的心思。 “悦妹妹,给你添麻烦了。” 太子面上依旧带着笑意,眼底的谢意却格外真诚。 宋锦悦看着,一时倒是有些许心虚,急忙摇头。 离开东宫,宋锦悦便未曾在宫中多做停留,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几分,直奔宫门口而去。 心中的烦闷与不安,终是在出了皇宫后,得到了片刻的宁静。 上了国公府的马车,宋锦悦便吩咐车夫直接回了国公府。 “小姐要不要歇会儿?”秋韵看着小姐那一脸沉重的心情,不由问道。 宋锦悦微微点头,这才靠着软靠合上眸子,小憩了片刻。 等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前时,秋韵也不急,只等小姐醒了来,这才取了大氅为小姐系好。 下了马车,就瞧见宋管事不知何时就在国公府门前等着。 见二小姐归来,宋管事忙迎了上去,行了礼,这才道:“二小姐,府中各处管事同下人都已候在了正厅。” 出门的时候,宋锦悦便交代了宋管事命国公府中各处管事婆子婢女,皆时道正厅会面。 宋锦悦又派人将皎明一道儿唤去了正厅。 正厅里,早站了许多婆子婢女。 秋韵搬了软凳搁在廊下,扶着自家小姐坐下。 才落座,皎明就捧了一盏用赤色锦缎包裹的手炉来,那锦缎上绣着的七彩雀儿瞧着格外逼真。 皎明见了礼,这才将手炉递到了二小姐手中,道:“袁嬷嬷特意嘱咐婢子将这手炉给小姐带来,说是叫二小姐莫要着凉才好。” 宋锦悦见过手炉,捧着手炉缩回了披在身上的大氅内。 这才看着院中的众人,道:“今日,给众位添麻烦了,实在是,自打掌家后,因着要忙宫里太后的事情,这才一直拖着没同众位说说话,如今得了空,众位也莫要嫌弃我啰嗦才是。” 婆子们对视一眼,哪敢真的接下二小姐的歉意。 连连摇头,齐声道:“二小姐,这些都是老奴们应该的。” “……” 第133章 秦家兄妹的隐情 宋锦悦扫视了一圈众人,这才发现沈氏院儿里的下人并不曾来。 她看了看皎明,示意她至近前来,这才说道:“皎明,将今日所有来的人,她们在何处做事,都一一记清楚了。” “是。” 一旁早有婢女布好了桌椅笔墨。 皎明读过些书,识得写字。 许是沈氏院儿里没有来人的缘故,今日来的婆子婢女倒是都恭恭敬敬按着二小姐的吩咐,一一上前。 不多时,正厅院内的各处管事婆子都已登记完成,皎明面前的纸张也摞了厚厚一层。 宋锦悦极为满意,让众人先退下。 这才带着东西回了明筑轩。 她先前已吩咐过,各处的管事婆子已经每月用度都还不变,依旧按着往日的份例来。 只是定了一条规矩,各处的管事需得十日来她跟前汇报一下账簿。 不算沈氏院儿的下人,国公府上上下下也有百来号人。 宋锦悦吩咐宋管事派人去一趟京郊的庄子上,将娘亲生前跟前伺候的婆子婢女带回来继续来她跟前伺候。 若是不愿意的,依旧还留在庄子上养老。 大厨房送来吃食,宋锦悦草草用过,便让人收拾了桌子。 算着时日,宋管事不过半日的功夫就能来回一趟,天黑的时候应该能回府。 自打她回来,不是没有动过将娘亲生前身边的人接回来。 只是那时条件不允许罢了。 因为沈氏掌家,父亲又看重沈氏。 如今沈氏在国公府失了地位,自然是不能再插手。 她这才放心将人带回来。 毕竟她不想让无辜之人枉死在沈氏手中。 宋锦悦时不时就会让秋韵去门房上打听一下,看看宋管事可曾回来。 秦绾因着明日哥哥就要放榜的缘故,也陪着宋锦悦来回看着明筑轩的门口。 手中的帕子被拧成了一团,心中紧张不安。 宋锦悦一回头,瞧见秦绾,不由轻笑了一声,这才拉着秦绾进了屋,说道:“在担心你兄长?” 秦绾也不瞒着她,点了点头,眼底藏着一抹不安,“我担心,此次哥哥若是不能入榜,我们就要回定州去了……” 宋锦悦看着秦绾那眼底流露出的一抹落寞,便道:“无事的,大不了我在安福胡同为你们兄妹再租一间院落就是,明年再考。” 秦绾摇了摇头,道:“宋二小姐误会了,我不是舍不得京城的繁华富贵,也不是嫌弃定州的贫苦,而是……” 见秦绾一脸为难,宋锦悦便明白了,她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随即摇了摇头。道:“没事儿的。” 秦绾的眸子一沉,垂下眼帘压下那眸中的一抹阴霾,再抬眸时,已是一片豁然,轻声淡淡诉说起了她同兄长的过往。 “其实,父亲临死前,告诉我们,说他不过是我们的养父罢了,我们的生父在京城……” 宋锦悦绣眉微蹙,不解其中之意。 秦绾继续道:“可父亲还没说完,就走了……周围的叔叔婶婶们也并不曾知晓,所以,哥哥一心想早点高中,等在京城有了官职,再暗暗打探我们父母的消息。” 话落,秦绾眼眶微红,垂下头,身子微微颤抖着。 宋锦悦刚想开口劝上两句。 就听见秦绾继续说道:“哥哥说,想问问父母,为何丢下了我们兄妹……” “你兄长此次一定会高中!”宋锦悦抬手轻轻拍着秦绾的背,说道。 自打那日接秦晟出了考场,宋锦悦心下盈盈便猜到,秦晟此次必定会榜上有名。 秦绾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渍,扯了扯唇角,努力挤出了一抹笑来,坚定地点了点头。 她也相信哥哥一定不会叫她失望。 门外忽然想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宋锦悦的心也跟着乱了起来。 她皱眉看向房门口,只见皎明正一脸慌张跑了进来,还不等她问,皎明仓促见了礼,急声道:“二小姐,不好了,您快去田姨娘的院落去罢!” 宋锦悦心下不悦,沈氏又闹上了? “是沈氏?” 皎明连连摇着头,喘了几口粗气,这才急急道:“是族中的老爷闹上门来了!” 皎明的话仿佛晴天霹雳一般,炸的宋锦悦心中乱作一团。 族中的叔伯长辈们平日并不大登门。 第96节 因着当年往事的缘故,族中的长辈既不想承认当年对国公府的置之不理,又不想没了国公府做后台。 平日里,倒是都不曾登门。 父亲也并不曾亏待族中,每年固定往族中捐的银两也足足一万两。 天子极为看重孝道,本朝的官员对于族中,也多为尽心竭力。 生怕与族中起了争执,闹上衙门,在天子面前有损自己的官运。 父亲也不例外。 所以这些年来,即便如何待见族中叔伯们,可也不断了先祖定下的规矩,那就是每年国公府要往族中捐银一万两这条规矩。 因着宋管事还未曾归来,宋锦悦只得带了皎明前去田姨娘的院落。 秋韵去门房看宋管事归来否,还不曾回明筑轩。 宋锦悦便委托秦绾去寻秋韵,让她去一趟章府,让舅母给她送些小厮过来。 国公府的小厮,她不是不信,只是面对的是族中的叔伯们。 难免暗中被人使了绊子伤了族中叔伯们,反倒是不妥。 未有请了外祖母家的小厮来,既能稳住场面,也不会叫人趁火打劫。 等宋锦悦带着皎明来到田姨娘的院落时,只见院儿内站着许多人。 有国公府的婆子婢女,亦有些面生的小厮,想来是族中叔伯带来的人。 “二小姐。” 国公府的婆子瞧见二小姐来了,急忙行了礼。 宋锦悦微微额首,并未多做停留,直奔主屋而去,门口伺候的婢子忙掀了帘子。 宋锦悦带着皎明走了进去。 越过绣着山水的黑漆木框屏风,走过黑漆多宝格架子。 宋锦悦就瞧见屋内正坐着三位留着花白胡须的老者,宋老夫人坐在首位,沈氏坐在老夫人下首,田姨娘就怯怯立在沈氏身后。 那三位老者身后还站着五个同父亲年岁相当的长辈。 这些人,宋锦悦都不认识。 她一步步朝着老夫人跟前走了过去。 待离着老夫人还有几步的距离时,停下脚步,行着礼,依次唤道:“小祖母、母亲、田姨娘……” 她视线落在屋内众位老者身上,狐疑着看向老夫人,“小祖母,这些是……” 第134章 族长带着人上门闹事 “二丫头,这位是你宋大爷爷,那位是宋二爷爷、那位是宋三爷爷,他们身后的,二丫头唤一声叔伯就行。” 老夫人抬手指了指为首的几人一一说道。 “大爷爷、二爷爷、三爷爷、叔伯们。”宋锦悦朝着几人依次见了礼。 为首的宋大爷垂眸低低“嗯”了一声,之后便看向沈氏,眼中带了几分肃穆之气。 “大伯,说来也不怕您笑话,如今国公府是悦丫头掌家,这是国公爷的意思。”沈氏被宋大爷看的心下有些犯怵。 毕竟国公府这位宋大爷是族中族长,且性子孤僻,为人难处。 出了名的难相与。 宋大爷冷冷扫了一眼宋锦悦,冷笑了一声,道:“一个小丫头,高门大院,哪家由个未出阁的小姐掌家?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宋锦悦就立在屋中,见宋大爷这番说辞,猜到今日这便是鸿门宴。 族中来的这些长辈,怕是没有一个善茬。 沈氏尴尬笑着。 宋大爷却冷不丁看向宋锦悦,道:“你是瞧不上你小祖母,还是瞧不上你母亲?” 宋大爷心中认定了,是宋锦悦仗着自己的身份,这才夺去了掌家的权利。 故而,对宋锦悦便没有几分好脸色。 一身暗蓝色的锦缎华服将宋大爷那冷眸衬的颇有几分冷冽。 “大爷爷,这是父亲的意思,您该去问我父亲才是。”宋锦悦轻声说着。语气中不卑不亢。 “好一张牙尖嘴利的丫头!” 宋锦悦没有吱声,只垂下头看着裙摆,不做声。 “大哥,行啦,莫要埋怨二丫头了,这都是远哥儿的意思,想来,他还是不肯原谅我这叔母……” 老夫人说着,眼角便挤出了两滴泪来。 见老夫人提起往事来,宋大爷闻声也撇过头去,不再盯着宋锦悦,那些往事,到底有些面上无光。 宋二爷同宋三爷对视一眼,这才看向宋大爷,压低声音,道:“大哥,莫要忘了此次来的正事儿。” 宋大爷会意,微微点头,示意两个弟弟莫要着急,他心中有数。 里间内,宋国公靠着软枕侧耳倾听着外间的动静。 方才族中几位长辈同叔母以及沈氏登门。 他让田姨娘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可这人才落了座,女儿就寻了来。 故而,宋国公还不清楚族中几位叔伯今日来为何事。 宋大爷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搁下茶盏,这才幽幽道:“远哥儿的事,我都知晓了,今日带着族中几位族老来,也是为着此事。” 宋锦悦忽地抬头看向宋大爷。 他虽说了一半,可她已经猜到了后头要说的话来。 “远哥儿受了伤,这以后子嗣……”宋大爷顿了顿,看向坐在首位上的老夫人,继续道:“这国公府的爵位总不好叫它断了传承落空,族中的意思,就是从族中挑选合适的男丁过继到远哥儿名下。” 老夫人轻哼一声,看向宋大爷,心中冷笑,这老家伙可真是善变。 远哥儿受伤,日后子嗣成了问题,这消息还是她送去给宋大爷这族长的,她已暗暗言明,要将孙子过继到远哥儿名下。 还许了宋大爷不少好处。 可这今日登门,宋大爷忽然就改了口风,这是想要和自己争一争? “大哥,若说过继,总不好叫族中父母子女失和才是,还是我们自家解决就成。”老夫人三两拨千金。 宋大爷却也不恼,依旧道:“弟妹,这高哥儿膝下就一嫡子,怎好叫高哥儿断了香火,再说族中子孙辈也多些。” 见宋大爷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老夫人也冷了脸,撇过头去。 里间的宋国公听见外头的议论,一时怒火涌上心头。 他还没死!这就被人惦记上家产爵位,叫他怎么能忍! “本侯还没死呢!来人,扶本侯过去!”宋国公咆哮了一声,田姨娘急忙入了里间。 里间又传来宋国公的几声怒骂,田姨娘无奈,只得出来叫了两个小厮,抬着宋国公至外间,早有婆子将首位的椅子换成了贵妃椅。 众人自是起身迎着,等宋国公安置妥当,众人这才又重新落座。 宋国公冷哼了两声,冷冷扫过屋内众人一眼,看向老夫人,道:“叔母,二弟就广哥一个嫡子,本侯实在做不出躲人子嗣之事!” 语气冷冷冰冰,还带着几分凌厉的寒芒。 宋老夫人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宋国公。 宋国公又看向宋大爷,道:“大伯,国公府的子嗣,就不劳烦族中惦记!” “远哥儿,这国公府,到底也有族中一半!”宋大爷不由急道。 这话倒是听得宋国公大笑起来,语气中也多了几分嘲讽,“大伯,我同您都快出五服了吧?再者,就是连叔母,我们当年也是已经分过家了,何曾还有一半家产在旁人手中之说?” 在座的几位长辈听的是面红耳赤。 宋国公就怕明着说,族中的这些长辈同他叔母都是上门打秋风的亲戚。 怎么还有脸来想谋夺国公府的家产? 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远哥儿!” 老夫人语气不满,沉声唤了一声。 见老夫人出面,宋大爷也跟着在一旁附和,“远哥儿,就算你记恨族中,可你叔母同你,到底是至亲!” 今日他登门,本就是拿定了主意,要将自己的孙子送到国公府的做世子。 日后,等宋国公去世,这家产还不是落入他手中? 弟妹? 他现下可以先稳住就是,她一个寡居的妇道人家,如何同族中相斗? “叔母同几位伯伯们打的什么主意,本侯清楚,你们也清楚,咱们就别藏着掖着,明着说便是!” 宋国公冷冷盯着众人,继续道:“本侯是绝不会过继你们的孙子来妄想夺本侯的家产!” 自打他摔断了腿,又得知日后子孙艰难,那一刻,宋国公的脾气变的尤为暴躁,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戾气。 “远哥儿,你就算同我们置气又有何意?百年后,难不成叫国公府的先祖断了香火不成?那时,你有何颜面去见列宗列传!” 老夫人板着脸沉声道,一副为了国公府。 瞧着真叫人作呕。 沈氏在一旁看着众人争吵,她并没出声,而是静静看着。 她女儿日后就是五皇子妃!这国公府自然也会全部落入她女儿手中。 第97节 第135章 一个外人,在主人家教训主人的女儿? 沈氏如今,对宋国公全然没了先前的倾慕。 自打她入了京兆衙门,国公爷对她不闻不问,甚至还在她被关在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的大牢内时,偷偷纳了妾。 那一刻,沈氏的心一点一点沉入了谷底。 当日,她立在国公府门前良久,仰头看着国公府的门匾。 那一刻,她深刻清醒认知一个问题,就是她曾经以为年少时一心呵护宠爱自己良人,终究在漫漫岁月星河中,渐行渐远。 他已不再是让她可以一心一意依靠的良人。 自打太医说,国公爷日后没了子嗣的希望,那一刻,沈氏心中先前的担忧与不安,顷刻之间便烟消云散。 她甚至在心底有一丝窃喜。 “本侯有没有颜面去面对先祖,就不劳烦叔母同众族中叔伯们操心!”宋国公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宋老夫人直直看向宋国公,没有出声。 族中来的几位,也都对视了一眼,各自撇过头去。 屋内又重新恢复到了一阵死寂。 宋锦悦审视着众人,心中冷笑,国公府的这些亲戚,可真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打秋风。 族中众人今日登门,不过是仗着父亲如今摔断了退,不能奈何众人罢了。 否则,谁有胆子登门? 虽然父亲一惯谨小慎微,和善亲厚。 可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 何况父亲?对于这个父亲,宋锦悦比沈氏还要了解父亲,他瞧着和善亲厚,实则最为冷心冷血,瞧着谨小慎微,实则最为自私自利。 他眼中,只有国公府同他自身罢了。 但凡旁人损害到了一丁点国公府的名誉,父亲也是不会轻易绕过的。 就像沈氏,能得了父亲的厌恶,还不是因着沈氏做的那些事,还进了一趟京兆衙门的大牢,这事儿,在父亲心中,是莫大的耻辱。 沈氏的出身,也是最大的让步。 如今再有了大牢之事,父亲是万万不能再留着沈氏的了。 只是天不遂人愿,父亲还没有料理沈氏,就先摔断了腿。 宋锦悦看着父亲怒目盯着桌上的茶盏,恨不得将那茶盏摔个稀碎。 她上前一步,行了一礼,轻声道:“叔母,母亲,众位伯伯们,我父亲还在养病,众位就且先回去罢。” 随着她话落,众人的视线在她身上聚焦。 老夫人轻笑一声,摆了摆手,说道:“二丫头,你先回你院儿里去,小祖母同你母亲还有这些伯伯们说的都是紧要的事情,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还是避避嫌才好。” “是啊,弟妹说的是。” 宋大爷随即也跟着连连附和道。 宋锦悦面上云淡风轻,直直盯着那坐在首位上的小祖母,忽地嗤笑一声,取了帕子抬手掩在唇角,又轻笑了几声。 众人自是不解她何意。 老夫人的脸却黑了又黑,眼刀子刮了一眼宋锦悦,不满道:“二丫头,你再嘲笑我?” 宋锦悦缓缓放下掩在唇角的手,微微点头,语气中也带了几分欢快,道:“是呀。” 一句话,惊的老夫人的脸色那叫一个难堪至极。 “二丫头、你、你!”老夫人气急,抬手端起手边的青花瓷茶盏,直直就朝着宋锦悦的脸颊砸了过去。 “哐当”一声巨响。 在那盛满了一杯的茶盏离着她还有一步的距离时,宋锦悦微微侧过身子,躲开了那朝着她脸颊飞过来的茶盏。 随即那茶盏落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落地的一瞬间,一只完好的青花瓷茶盏犹如火星一般,瞬时撕裂成了无数碎片。 茶盏中的热茶在宋锦悦的脚步摊开成了一地的污水。 她得裙摆上也溅了些许水渍。 因着冬日穿的厚重,她并未被烫到,不过往一旁挪了几步,避开了脚下的碎瓷与那一滩茶水污渍。 “叔母,您真是好大的威风,本侯堂堂国公府嫡女,岂是由你打骂责罚的!”宋国公当下便彻底将怒火宣泄了出来。 方才他还压着自己心中的怒火,可此刻,见叔母当着族中一众长辈的面,竟然打自己嫡亲的女儿! 这哪里是打他的女儿,这是在他国公府打他国公爷的脸面! 这叫他还如何能忍! 族中来的几位长辈,哪里料到宋老夫人会做出这事儿来,一时面面相觑,见宋国公当真动了怒,众人心中便有些退缩。 老夫人也不慌,直视着宋国公那充满怒意的视线,道:“远哥儿,方才你也瞧见了,是二丫头还先对我这老婆子不敬,我这是在替你管教二丫头!” “不劳烦叔母!本侯的女儿,本侯自己会管教。”宋国公半点没有妥协的意思。 看着僵持不下的二人。 当事人的宋锦悦,这才出声,道:“小祖母,我方才是觉得您说的不对,这才笑的。” 顿了顿,宋锦悦扫视了一眼族中的几位长辈,继续道:“若说避嫌,也该是小祖母同几位族中爷爷同叔伯们避嫌才是。这国公府自打祖上就分了家,如今我父亲还按着祖上的规矩照拂着族中,族中如今这是要恩将仇报?” 宋锦悦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看着几位长辈。 族中来的那些,面上都有些讪讪。 “哪家有分了家的长辈登门小住,还想着插手夺主家劝的事儿?”宋锦悦这话却是说给小祖母听的。 老夫人眸中晦暗不明,冷冷盯着宋国公。 国公爷却是极为满意,女儿话中,字字句句,占尽了理字。 这些事情,今日来的,各自心中都清楚,不过是揣着明白当糊涂罢了。 如今叫一个小辈点明了出来,面上哪里还挂得住? “悦儿,说的好!” 宋国公难得毫不避讳,当着众人夸赞起了这个女儿来。 可转念一想,心又往下沉了沉。 他如今不过摔断了退,以后子嗣成了问题,这些人就能这般登门胁迫。 那日后,女儿出嫁,自己百年。 这国公府的家业与爵位,莫不是真要便宜了这些今日登门来胁迫自己的人? 一想到日后这些种种可能性,宋国公的脸又阴沉了几分。 才舒展开的双眉,又皱了起来。 不行,他绝对不能叫这万一的可能性发生! 今日算是撕破了脸皮,他哪里还会给这些人留好处? 宋国公心中顿时起了一个一直都不曾动过的念头! 第136章 你没有脑子,本侯可不想拖着国公府陪你去送死 “正巧今日叔母同族中几位叔伯都在,本侯有一事要宣布。”宋国公心中终是做了决定。 话音才落,众人都朝着宋国公看了去。 沈氏心中总觉得有一丝不详的预兆。 藏在袖中的手指死死抓着身下坐着的软垫,眼中是慌乱的神色。 宋锦悦却是不解父亲何意,抬头望去,只见父亲神情坚定地看着自己,仿佛心中下定了某种决定一般。 “本侯的身体,既然诸位都知晓了,本侯便不再多说了,至于国公府日后如何,今日本侯就请族中叔伯做个见证。” 国公爷缓缓抬起手指,指向宋锦悦,一字一句,坚定道:“本侯要为小女招婿!” 宋国公一句话,在屋内却是激起了千层浪花来。 老夫人怒拍了一掌,起身看向宋国公,言辞激烈,道:“不可!远哥儿,你这样,岂不是叫国公府上下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我也不答应!国公爷可莫要忘了,咱们到底是同宗,族中不答应的事情,就算闹去官府,闹去天子跟前儿,天子也不会向着您!”宋大爷爷站了起来,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身后的族中众位长辈也都站了起来,跟着宋大爷附和着。 众人仿佛站在云层顶端,朝着底下孤立无援的宋国公指指点点。 仿佛想要用唾沫星子将宋国公给淹没一般。 宋国公冷笑了两声,扫了一圈众人,身子却是往后靠了靠,不疾不徐道:“由不得你们反悔,本侯心意已定,这就让人将折子送进宫去!” 见宋国公极为较真,沈氏心下大慌,早没了先前看戏的心情。 几步上前,走到宋国公跟前,跪在宋国公跟前,伸手抓着宋国公的裙摆,挤了两滴泪来,幽幽道:“老爷,就算您想要为招婿,可到底长女为先啊……” 宋国公如今瞧见沈氏,真是恨不得一脚将人踹出百米开外。 冷笑了两声,睨了一眼沈氏,只恨自己现下双腿还没有恢复,“沈氏,你哪里来的脸面,敢肖想让皇子入赘,你活的不耐烦,本侯可不想让国公府陪着你一道儿去送命!” 沈氏大惊,这才反应过来,身子猛地往后倒去,她暗恨自己一时失言,竟忘了夕儿已怀了五皇子的骨肉之事。 “本侯心意已决。”宋国公抬眸看向众人,再次强调道。 宋锦悦心下却是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父亲说要为她招婿? “远哥儿,即便你想要为二丫头招婿,可眼下的情况,你也清楚,这京城还有谁敢娶二丫头?”老夫人见宋国公如此强硬,心知再争锋相对已是无用。 故而换了口风,以宋锦悦如今的身份来说事。 她眼下是被皇家退婚之身,在京城,能有哪家高门大户敢娶? 第98节 “小祖母,皇上已封了我为荣华郡主。”宋锦悦见老夫人提起自己,不由上前一步,说道。 宋国公这才想起这事,跟着女儿的话风,继续说道:“本侯的女儿,堂堂国公府嫡出小姐,又是皇上亲封的郡主,想要招个赘婿,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就不劳烦叔母操心。” 老夫人见宋国公再次开口,不由暗暗瞪了一眼宋锦悦。 身边跟着的嬷嬷上前,缓解了气氛,搀扶着老夫人坐了下来。 屋内顿时又恢复到了一片死寂。 宋大爷同族中几位来的人耳语了一番,这才看向宋国公,又看了宋锦悦一眼,道:“远哥儿既然已拿定了主意,族中的长辈也不想再你跟前儿讨嫌……” 顿了顿,宋大爷抬手指向宋锦悦,看向宋国公,继续道:“不过有个条件,就是悦丫头在半年内还不能成亲,那远哥儿,你也退一步,还是同意过继子嗣才好!” 宋国公冷冷盯着宋大爷,并不接话。 宋大爷却没避开宋国公那锋利的目光,而是迎着那锋利的眸子直直盯了回去,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神情却带了几分狠戾,“若是远哥儿不答应,那族中就请圣上将国公府同族中剔除出去。” 天子极为看重族中孝道。 如此,怕是宋国公也是也跟着吃些瓜落。 毕竟这流言在京城传开,即便天子有心想要偏袒,怕也是有心无力。 若是一味偏袒国公府,难免失了百姓的心。 宋国公看向女儿,眼中带了些询问的意味。 父亲的担忧,宋锦悦心中自然也是知晓的。 眼下,这已然是最好的方法。 宋锦悦看向父亲,微微点了点头,这才行了一礼,同众人轻声道:“我替父亲应下了。” 老夫人心中还想再捞上一些好处来,可宋大爷却看向她微微摇头,示意她莫要心急。 若是真将宋国公给逼急了,指不定宋国公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倒是要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才真真是得不偿失。 沈氏是被赵嬷嬷搀扶着走出了田姨娘的院落。 宋锦悦亲自送了老夫人同族中众人出了田姨娘的院落。 今日这一番闹腾,让宋锦悦颇有些疲倦。 回了明筑轩,便直接躺下歇着了。 等她睡醒的时候,窗外的月儿已高高挂了起来。 屋内桌上点着烛灯,烛火微微晃动着。 宋锦悦掀开锦被,缓缓下了榻。 外间伺候的秋韵听见动静,忙端了一盏油灯进啦瞧,见自家小姐起身,忙问道:“小姐,可是饿了?” “嗯,是有些饿了。” “小厨房的路子上还热着红枣莲子银耳羹,婢子这就去端了来。” 宋锦悦点着头,看着秋韵开了房门,匆匆跑了出去。 她坐在桌前,趴在桌上,看着桌上那微微摇曳的油灯,不由想起今日的事情来。 仿佛做梦一般。 父亲竟然说要为她寻个赘婿。 她心中有些酸楚,这些都是前世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许是今日被族中逼迫,父亲心中终是动摇了。 等秋韵回来时,宋锦悦才重新做好。 从她手中接过那红枣莲子银耳羹,用汤勺一小口一小口用着。 秋韵则在一旁,慢慢说道:“小姐,国公爷已上了折子。” 宋锦悦自然知道,父亲上折子是说的何事。 “宫里怎么说的?” “您睡着的时候,宋管事来回话,说是国公爷叫您放心,宫中一切都自有国公爷担着。” 宋锦悦搁下碗,点了点头,忽而想起今日拖宋管事办的事情来。 “交代给宋管事的事情,可办妥了?” 第137章 为何又召她入宫?不死心? 秋韵点着头,答道:“办妥了,人已安顿在了别处休息,只等小姐明日见一见。” “带回来的都有谁?” “夫人身边的田嬷嬷,还有湘琴、湘竹两位姐姐,以及从前在夫人院里伺候的二等婢女兰儿、琪儿、慧儿三个婢子。” 这些都是娘亲从章家带来的陪嫁。 田嬷嬷是娘亲自幼的奶母,湘琴与湘竹也都是自幼跟在娘亲身边伺候的,二人一生都未曾嫁人,余下的兰儿、琪儿、慧儿则是娘亲去世前一年,才从外头采买回来的婢女。 这三人,娘亲原想着自己亲手调教上个三五年,再送来她身边伺候,日后也是要跟着她出阁的。 娘亲总觉得给她身边的这些婢女有些少,尽可能的想要多为她挑选一些可心的婢女来。 只是后来,娘亲去世,这事儿便搁置了。 先前她离开国公府时,身边除了贴心的秋韵,原还有几个二等的婢女。 沈氏进门后,也一并将人送去了庄子上养老。 宋锦悦只吩咐宋管事将娘亲还在世时的婆子婢女带了回来的,再多的,她明筑轩一时也住不下这些人。 宋锦悦极为满意,用过羹汤又在屋内坐了会儿,这才重新上了床榻休息。 秋韵吹灭了屋内的点着的烛灯,只在里屋床榻边的矮凳上点了一盏小巧玲珑的珐琅油灯。 床榻上的纱幔帷幕被她缓缓放下遮好。 油灯那微弱昏黄的光晕瞧着极为柔和亲切。 见屋内的门窗都已落了锁,秋韵这才安心躺在了外间铺好的床榻上休息。 晨起的时候,天色阴沉沉地,空中飘着细密的微雨。 宋锦悦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浅橘色的对襟儒袄陪着深橘色的百褶襦裙,裙面上用绛色的丝线绣着细碎的梅花,这个时节,倒是极为应景。 推开黑漆雕着祥云图案的窗柩,见屋外那阴沉沉的天际,零星的微雨被风吹拂落在了宋锦悦那白皙的脸庞,一股冷风一不留神从领口灌入了体内。 宋锦悦不由打了个哆嗦,秋韵急忙上前将雕花窗柩给合上,不由说道:“小姐莫要着凉才是。” 只是话音才落,袁嬷嬷就端着一盏热粥走了进来,看着二小姐,说道:“二小姐,才宋管事来回话,说是宫里派人来接您入宫了。” 说着便将那热粥搁在了桌上,宋锦悦微微皱眉,昨儿才入的宫,今日皇上又召见她? “嗯,知道了。” 宋锦悦只零星用了几口热粥,秋韵已取了厚重的银灰色大氅走了过来。 袁嬷嬷接过那大氅,等宋锦悦起身,这才为她系好,又从桌上拿起手炉,塞到宋锦悦身上,道:“今日天阴沉沉地,倒是颇有些冷,二小姐莫要冻着才是。” 袁嬷嬷拍了拍宋锦悦的手背,继续道:“二小姐,凡事小心。” 宋锦悦微微点头,这才带着秋韵就要入宫,袁嬷嬷出门来送。 她忽地顿住脚步,这才想起一事儿来,回头看向袁嬷嬷,说道:“嬷嬷,让皎明今日陪着秦小姐去巡城司看放榜。” “二小姐放心,老奴记下了。” 秋韵这才搀扶着小姐坐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 也不知她们什么时候能从宫里出来,也不知能不能赶上去看放榜。 马车缓缓启动,今日天虽阴沉着,可京城街上的人倒比往日还多些。 因为今日,是放榜的大日子,普通老百姓也都会去瞧瞧热闹。 京城的富庶人家也会去,看看可否能为自家女儿觅得一位佳婿。 “小姐,您说,皇上要是再逼着您,那咱们可怎么办才是……”秋韵不由暗叹道。 谁能想到,天子这般善变,撤销了退婚的旨意,又封了自家小姐为荣华郡主,现下又想着叫自家小姐重新嫁入五皇子府。 这事儿也就皇帝敢这般能想。 毕竟京城里但凡有些脸面的人家,若是家中小姐同另一位小姐的未婚夫有奸情,这事儿,瞒着都来不及,退婚都是小,两家撕破脸从亲家变成仇人,那也是极为有可能的。 那做出丑事的小姐,必然要被送去祠堂囚禁终生。 哪里还有叫一家子姊妹同嫁一人? 宋锦悦眼底也含着一抹晦暗难明的落寞来。 若是皇上当真执意如此,她又该如何? 可昨日父亲已经上了折子,要为她招婿。 宋锦悦猛地摇了摇头,皇上今次招她入宫,想来该是询问招婿之事罢? 怀着沉重的心思,马车缓缓停在了宫门口,下了马车,卫总管就在宫门口候着她来。 “荣华郡主。” “卫大人。” 宋锦悦见了一礼,这才跟在卫大人身后入了宫。 她心中却有些五味杂陈,昨日入宫,这卫大人还不曾唤她郡主,今日入宫,倒是称呼她为郡主,是否说明,皇上对于想叫她嫁给五皇子之事,有些放下了? “卫大人,不知陛下今日召我入宫……” 宋锦悦轻声问道。 只见卫总管停下脚步,看着宋锦悦,笑着解释道:“郡主不必紧张,皇上今日召您来,不过是问问国公爷的病情罢了。” 第99节 宋锦悦这才微微点头。 这一次,卫总管却没带她去御书房,而是直接去了皇后姨母的寝宫昭华殿。 她那惴惴不安的心,这才稍稍有些放松。 湘绣姐姐就候在殿门口等着她来。 远远打宫道上瞧见她得身影,便上前来迎她。 “劳烦卫大人。”湘绣见了礼,这才开口说道。 卫总管笑着摇头道无事。 “宋二小姐,快进去说话罢,娘娘还等着您呢。”湘绣看向宋锦悦,示意她跟自己进去。 宋锦悦看看卫总管,见他摆手示意她跟着湘绣进去就成。 这才跟上了湘绣,入了昭华殿。 行在回廊下,湘绣特意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宋锦悦,“宋二小姐不必紧张,陛下昨儿宿在娘娘宫中,今日一早,见娘娘提起您来,这才又将您召入宫中来,想叫您多陪娘娘说说话罢了。” 宋锦悦的心,这才稍稍安了下来。 等入了寝宫,只见皇帝正陪着皇后在一旁下棋。 两人下的格外出神,丝毫未察觉到湘绣已带着宋锦悦走了进来。 皇上落了一子,回头正欲端茶,瞧见站在门口的宋锦悦,忙笑着招呼她过来,“悦儿来了,快过来帮帮你姨母,她如今的棋艺真真是不行了。” 第138章 对于爵位,众人各自盘算 皇后循声看向皇上,身上散发着淡淡柔和的光晕。 绯红的面上哪里瞧的出一丝从前病着的苍白无力。 “臣女见过皇上、皇后娘娘。”宋锦悦缓步走上前,见了礼。 就见姨母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跟前儿落座。 “悦儿。”待她走至近前,皇后伸手拉着她坐下,指了指面前的棋盘,道:“你帮帮姨母可好?” 宋锦悦做出一副好奇模样,头往前伸了伸,待瞧见那棋盘上的棋局,心中便明白了一二。 棋盘上黑子虽比白子落得多些,可从位置上,白子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位置。 黑子是皇上的,白子是皇后的。 这棋局,是姨母有心让着皇上的。 毕竟姨母的棋艺,那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宋锦悦摆出一副苦恼头疼的模样来,连连摆手,摇着头,道:“姨母还说绕过悦儿吧,悦儿自幼对棋艺是一窍不通。” 看着她那副抓耳挠撒的的模样,逗的皇上捧腹大笑起来。 “罢了,罢了,皇后,莫要为难悦儿了。” 皇上一把打乱棋盘上的黑白子,说道:“今日这局不算,改日朕再同皇后一较高下。” 皇后自是笑着应是。 宫娥上前收走了桌上的棋盘,又重新布了茶点。 等殿内的宫娥退了出去。 皇上看了看皇后,示意皇后来问。 “悦儿,好端端的,你父亲怎忽然上奏折要为你招婿?”皇后柔声问起。 宋锦悦起身行至殿中,这才恭敬回道:“昨儿族中长辈登门,想来是为此,父亲才动了要为臣女招婿的念头。” 她话中藏了一半,答的不过是自己的猜想。 可明眼人这一听便能听出蹊跷来。 族中来人登门,能有什么好事?还不是觊觎国公府的家产罢了。 可这事儿,按说同皇上并没多少关系,历代历朝,就算寻常百姓,家中没有男丁,只有女儿的,也不是没有为女儿招婿的前车之鉴。 可皇上为难的,却是国公府的爵位。 历代以来,还从未有由赘婿承袭爵位之说。 若宋国公百年,这国公府的爵位,怕是要落到二房头上。 可到底因着皇上私心,觉得亏欠于宋国公,这才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当时二房的老夫人做出卷了家产跑路之事来,皇上哪里还愿意让那样人的儿子承袭爵位。 “那悦儿你是怎么想的?”皇后再次问起。 宋锦悦垂眸沉思了片刻,再次抬眸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澈,恭敬答道:“臣女全听父亲的。” 得了想要的答案,皇帝借口去忙,带着人离开了昭华殿。 宋锦悦便留下陪着姨母再多说会儿话来。 见皇上走远,皇后这才牵起宋锦悦的手,眼底不由有些落寞,叹息了一声,“陛下如今为难的是国公府的爵位,朝中怕是要闹上一闹。” 宋锦悦乖巧听着。并不出声打扰姨母。 毕竟这事儿却是是明摆在明处的。 “罢了,这都是前朝的事情,咱们不提这些扫兴的事情了,咱们说点正事儿来。”皇后拉着她一道儿落座。 抬眸看了一眼门口,见并无异样,这才语重心长,说道:“虽说陛下今日没有再提让你嫁给老五之事,可姨母瞧着,陛下对此事怕是还不曾死心。” “也不知怎地,陛下宁可叫人议论你们姐妹同嫁一人,也不肯让你另觅良婿。” 皇后眼中写满了担忧。 “可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宋锦悦不由想起那日太后寿宴,沈氏搭上叶夫人这条线,得了太后的青睐。 虽说后来宋锦夕当众丑事败露,可太后也并未出声责罚。 皇上这些日子的转变,这其中是否存了蹊跷? 皇后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声,这才说起,“自打太后寿宴,近来叶贵妃时常去陪着太后,倒是颇得太后青睐,可皇上并不曾同太后多亲近,此事,同太后没有关系。” 说最后一句时,皇后眼中却写满了坚定。 她已派人瞧瞧盯着,此事倒是真的同太后没有干系。 “姨母思来想去,此事关键,还在你身上。”说着皇后指了指宋锦悦,继续道:“未免夜长梦多,你该是早早定下亲事才好,不然姨母担心……” 皇后的担忧已经全然写在了脸上,发髻上的累丝金凤瞧着也跟着失去了光泽。 宋锦悦的眸子也跟着沉了下去。 姨母的话在理。 眼下皇上因着顾忌姨母的缘故,这才没有为难于她。 可如今,父亲上了折子要为她招婿,这爵位的问题,倒是让皇上有些为难。 如果皇上心中一思量对比,觉得还是叫她嫁给贺元帧,这爵位的为题也就烟消云散,至于国公爷百年后,那国公府的爵位,就可以收回来了。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竟是把自己架在了火上炙烤。 可如今,叫她一时去哪里觅得良婿?京中人家,哪一家肯愿意儿子入赘? 她不想姨母跟着一直操心记挂此事,不由说道:“姨母放心,我会办妥的。” 见外甥女如此一说,皇后喜上眉梢,不由追问道:“悦儿,你可是有了合适人选?” 送锦悦微愣,回过神来,急忙辩解,“姨母,还没有。” 皇后只当她是觉得事情还没落定,不肯说罢了。 心下到底稍稍放松了一些。 宋锦悦离开皇宫时,天依旧阴沉沉地。 只是晨起的时候,天空飘着的微微细雨,现下已敲不到一丝踪迹。 宫道上的青砖上透着一股潮湿,扑鼻的土腥味传来,宋锦悦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坐上马车,便去了巡城司。 算着时辰,差不多快要放榜了。 一路上秋韵跟在自家小姐身后,默不作声。 心中颇有些愤愤不平,为何五皇子同大小姐做出那等丑事来,竟要牺牲她家小姐? 皇上瞧不上大小姐,又记挂那眼下唯一的龙孙。 真是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想放手。 秋韵真是越想越气,鼓着腮帮子闷闷不乐坐在马车拐角默不作声。 “真丑。”宋锦悦抬眸瞧见秋韵的模样,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来。 她知晓秋韵是因为她得事情再生闷气。 可这事儿,姨母都没有办法,眼下,生气着急又有什么用处呢? 秋韵颇有些不满,唤了一声“小姐”,这才凑到了宋锦悦跟前儿去。 第139章 要早些定亲才是,以绝后患 “小姐,那咱们怎么办?”秋韵一脸愁容。 皇后的意思,是叫她家小姐快些定亲。 可这一时半会,去哪找合适的人选?难不成去街上随便拉一个回来? 一想到此,秋韵的头就摇的像个拨浪鼓一般。 第100节 她家小姐家世好,样貌好,随意在街上拉个人回家当赘婿,那岂不是太不划算了? “小姐,莫要着急,咱们明天就去城外的观音庙拜一拜,婢子听说那观音庙求姻缘可是极为灵验的。”秋韵信誓旦旦保证着。 这还是从府中那些婢女口中得知京城有这样一处好地方。 听说,香火也极为旺盛些。 人人戏称观音庙为红线观音庙。 “好,那改日咱们去瞧瞧。”宋锦悦随口答着,抬手却掀开了车帘,看着窗外的景色,眼下已快到了巡城司的地界,再走上几步就到了。 前边的道路已被拥挤的人群围的是水泄不通。 秋韵点了点头。 见自家小姐并不排斥去求姻缘,她这才安心。 “秋韵,让车夫停下来罢,前头人多,咱们走过去。”宋锦悦放下车帘,看着秋韵说道。 秋韵便探出头朝车夫喊了一句“停车”。 待马车停稳,秋韵一步跳下马车,掀了车帘,搀扶着自家小姐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瞧见前方巡城司门口围着的一群人,宋锦悦微微皱眉,视线在周遭扫视了一圈,这才瞧见一旁的茶楼,便带着秋韵直奔茶楼,要了临街靠窗的雅间。 推开窗户看着底下的人群,宋锦悦视线在人群中搜索着。 只见人群之中一抹碧色衣衫在拥挤的人群中,显得出尘脱俗。 那是秦绾。 她身旁站着一袭银灰色长袍的少年正是秦晟,皎明则护在秦绾身后。 “走咱们去同皎明汇合。”话落,宋锦悦便合上窗户,出了雅间,秋韵一路紧紧跟在自家小姐身后,生怕将自家小姐给跟丢了。 宋锦悦拉着秋韵的手,穿过人群,直奔秦晟而去。 再有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放榜的时候,巡城司的官差将整条街都围了起来。 为的就是保护百姓平安。 秦晟一回头,就瞧见那从拥挤的人群中那一袭浅橘色的襦裙,眼底那焦急的神色,忽而平静了下来,眸中闪烁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光芒。 不自觉的朝着那一抹浅橘色的身影走了过去。 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心底那藏着的一抹异样的情愫,也跟着小心翼翼起来。 “宋二小姐,你怎么来了?怎么也没多带些人来?”他侧过身子,为她留出一些宽敞的空间来,语气中带了些许紧张与责备。 宋锦悦微愣,抬眸对上秦晟的眸子,莞尔一笑,摇了摇头,这才说道:“才从宫里出来,便想着顺道来看看。” 秦晟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将宋锦悦护送至妹妹跟前。 见她来,秦绾一时也有些欢喜,“宋二小姐?” 语气中带了些许不确定来,她是万万没有想到,宋锦悦也能来。 “我才出宫,顺道来看看的。”宋锦悦又解释了一遍。 秦绾视线狐疑地看向兄长,见兄长正侧身站着,视线一直落在巡城司那放榜的地方,看那耳尖爬上的一抹红,却叫她瞧出一丝端倪来。 兄长喜欢宋二小姐? 这个想法惊地秦绾一时有些缓不过神来。 想起从前种种,兄长总是会有意无意同她打听起宋二小姐的喜欢与日常。 那时她并不曾多心。 可如今瞧着,事情却是另一回事。 “宋二小姐,一切可还都顺利?”秦绾不由担心问起宋锦悦进宫之事。 从皎明口中,她隐约猜到了一二。 宋二小姐同五皇子退了亲,现下又成了皇上亲封的郡主。 可连着两日被召唤入宫,据说是想叫宋二小姐同五皇子再续前缘,让国公府两位小姐都嫁入五皇子府。 可她虽然不清楚其中之事。 但她却能从宋二小姐的眸中,瞧出她并不喜五皇子,甚至对五皇子有极大地恨意。 “不大顺利,姨母想叫我快些定下亲事来。”宋锦悦随口答着,丝毫没有瞒着她的意思。 因为她清楚,即便她不说,这事儿也是迟早会在京城传开的。 毕竟皇上不死心,还想着叫她嫁给五皇子。 朝中大臣自然也都知晓皇上的心思。 现下又有哪家高门大户的公子肯入赘国公府? 秦绾的眸子一沉,不由也跟着担心起了此事。 “罢了,不说了,我瞧瞧今日这放榜的学子,说不准可以寻到愿意入赘的呢?”宋锦悦不过随口一说,搪塞者,单纯不想叫秦绾也跟着记挂自己的事情。 可秦绾却一字不落将她得话给记在了心上,不由偷偷打量起了自己的兄长。 见兄长依旧侧着身子站着,面上虽无波澜,可她自幼跟着兄长相依为命,又怎能瞧不出兄长现下已经乱了心神? 宋锦悦并没看向秦晟,视线落在巡城司门口,见杜大人身后跟着官差走了出来。 宋锦悦头也没回,扯了扯秦绾的衣袖,连连说道:“要放榜了。” 秦绾的心一时猛地一颤,也跟着垫起了脚尖朝着那皇榜看去。 秦晟心中烦躁,皇榜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耳中一直回响着宋锦悦的那句话来。 一颗心扑通扑通剧烈的跳动着,仿佛一下子就要从口中跳出来一般。 他直直盯着宋二小姐的身影,那私下里有几道异样的目光齐齐落在宋锦悦的身上,那寻着那几道视线看去,却见那都是同他参加今次科考的学子。 仿佛家世殷实,也都是京城里达官显贵家的公子。 秦晟深吸了一口气,大步朝着宋锦悦走了过去,一把拉着她就走出了那拥挤的人群。 宋锦悦被这突如起来的变故惊地大呼了一声,可待回身瞧见身后之人,不是旁人正是秦晟,一时心中莫名不安。 见他拉着自己的手掌,不由微微皱眉,可还不等她开口,秦晟就拉着她走出了拥挤的人群。 那温热的大掌牢牢紧握着她那冰凉的手掌,从那掌中,感觉到了少年那慌乱的心跳。 宋锦悦的心也跟着不由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双颊绯红。 可她没有挣扎,只是任由他牵着自己走出了人群。 第140章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秋韵同皎明原要跟上去,却被秦绾给拦住了。 她微微摇头,示意二人莫要着急。 秋韵这才明白秦小姐的用意,看着那银灰色的长袍,少年长身玉立,又看向自家小姐,二人对视立在街上,倒是格外的登对。 若是秦公子愿意入赘? 岂不是解决了自家小姐现下的处境? “兄长、兄长的名字,兄长上榜了!”秦绾的视线落在那皇榜上,看着那醒目熟悉的名字位列第一,秦绾不由大喜。 这个好消息,她想告诉给兄长,可才走了一步,这才想起,兄长拉着宋二小姐早已离开了人群。 不由去了一旁等着。 只是视线一直落在兄长同宋二小姐身上。 先前兄长没有功名在身,她怕宋二小姐乃至国公府瞧不上她兄长。 可现下好了,她兄长终于出人头地,也算是配得上国公府了。 秦晟的脸颊有些微红,那牵着宋二小姐的手依旧紧紧握着。 宋锦悦看向秦晟,又看了看那抓着自己的大掌,秦晟面色讪讪,这才尴尬地松开了宋二小姐的手。 “宋二小姐,我……”憋了一通,秦晟只说了一半,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一双炙热的眸子直直落在宋锦悦身上。 现下宋锦悦已全然明白。 这秦公子怕是喜欢自己…… 她于情爱之事,实在算不得多聪慧的女子,不然前世也不会瞧不出来,贺元帧一心爱慕的竟是自己的大姐姐宋锦夕。 可放在秦晟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自己离开。 即便她再迟钝,也自然明白了他的用心。 只是…… 这秦公子喜欢上自己什么了? 是因为她一时善心,救了兄妹二人,这才叫他错把恩情误认成了感情? “秦公子,你不必说了,我明白了。” 宋锦悦答的坦然,面上没有一丝小女儿家的扭捏做作,反倒是坦坦荡荡。 衬的秦晟反倒是有一丝仓促与不安。 “宋二小姐,我、我心悦你。” 秦晟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鼓足勇气,一鼓作气直言。 可宋锦悦只是看向他,眉眼之中透着一抹淡然与不解。 “秦公子,想来你也听说了,我父亲想要招婿,你日后可是有大好的前程,若是入赘,那于你的仕途……” 沉默片刻,宋锦悦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甘心这一生在朝堂上被人诟病入赘?” 她远远瞧见秦绾正喜上眉梢,已然猜到,秦晟今次,必定是榜上有名,怕还是榜首。 第101节 这等成绩,日后入了朝堂,也是平步青云。 这样的少年郎,自然多的是朝中大臣想要将自家女儿送去秦家结亲。 何用他入赘? 可若是真的入赘,那这名声确实要略微逊色一些,向来文官清流,入赘自然比旁人要矮上一截。 这不是一时,而是会伴随他一生的。 所以,她问他,可曾甘心? 果不其然,秦晟见她戳破此事最大的障碍,一时微愣。 宋锦悦轻笑一声,转身就走,再没看秦晟一眼。 “宋二小姐,我甘心!我甘心!” 身后的秦公子的声音随着人潮渐渐淹没,可宋锦悦却猛地顿住脚步,深橘色的襦裙随着风轻轻摇曳,长长的秀发也被吹的有些散乱。 他说他甘心…… 此刻宋锦悦的心猛地一颤,可她没有回头,终是抬脚朝着来时的马车而去。 秋韵见状连忙跟上自家小姐。 可等她上了马车,这才瞧见自家小姐正双目无神,呆呆坐在马车上。 她小心翼翼上前,抬手轻轻推推自家小姐。试探着唤了一声“小姐”。 宋锦悦这才回神,沉沉“嗯”了一声。 这一路,便再未出声。 只合上眸子,靠着软枕假寐。 等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宋锦悦便直接回了明筑轩,入了主屋,秋韵原想跟着进去,可自家小姐却猛地一把将房门给关上了。 任谁喊都不应。 袁嬷嬷来问,秋韵也答不上来为何,只能小心翼翼守在门口。 宋锦悦褪下身上的大氅与外衣,匆匆上了床榻,将头埋在厚重的锦被之中。 脸颊热烘烘地,一颗心也跳的乱糟糟的。 她心下很是烦闷。 脑海里秦晟的声音仿佛挥之不尽一般。 她不由扪心自问,自己当初为何帮了秦家兄妹? 让这本不该存在与自己人生轨迹的人参和了进来,她今生还有许多事未曾完成,若是真的让秦晟入赘,是否会连累了他? 可是…… 眼下她也确实需要觅得良婿,好一解皇上忧心。 这一夜,注定难免,鸡鸣破晓之时,宋锦悦才囫囵睡了过去。 等日头高挂,已是辰时末。 “秋韵。”宋锦悦这才打开房门,唤了秋韵进来伺候梳洗。 秋韵跟着小姐进门,宋锦悦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雕花铜镜内那憔悴的面容,不由又叹了一声,果真一宿没睡好,这气色便差了这许多。、 取过桌上雕着花团锦簇的桃木梳,秋韵一下一下为小姐梳理这长长的秀发,说道:“小姐,秦小姐昨儿回府来寻您,给您留了一封信。” 宋锦悦垂下眸子,微微点头。 秋韵这才将那放在怀中的信笺拿了出来,小心翼翼搁在了梳妆台上。 宋锦悦只看了一眼,见那上头的字迹,便明白,这是秦晟写给她的。 等梳洗毕,婢女们退了出去。 宋锦悦这才拿起那信笺,拆开查看。 秦晟说,他甘心入赘,也希望她能给他一个机会。 宋锦悦手中的信笺仿佛千斤重一般。 她将那信笺收妥,这才起身想去院儿外转转。 袁嬷嬷却匆忙近来通传,“二小姐,表小姐来了!” 宋锦悦起身便去门口去迎,章定芝今日一袭绛紫色襦裙,打廊下行色匆匆直奔她而来。 “悦妹妹,怎么回事?”一见面,章定芝便拉着宋锦悦入了里间说话。 宋锦悦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芝表姐,怎么了?” “新科探花今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自请入赘国公府,你还不知晓?”章定芝一脸的震惊,这才几日的功夫。 她怎么都不曾听表妹提起过这事儿来? 宋锦悦大惊,不可置信,“芝表姐,你说什么?” “我说,今次探花郎请旨入赘!”章定芝又重复了一边。 宋锦悦这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只是…… 她万万没有想到,秦晟会做出如此大胆之事来! 第141章 他请旨入赘,她成了正妃 章定芝挽起宋锦悦的胳膊,拉着她就入了里间说话。 婢女要跟着进去,被她一个眼神给打发了出去。 见四下无人,她这才开口问道:“悦妹妹,你同我说,你同那秦公子到底怎么回事?可是如京城传言那般?早就……” 宋锦悦无奈地看向芝表姐,真真是有口难辩。 京城现下的传言,她自个儿都能猜到一二。 怕是极为难听。 而且这里头怕是还少不了贺元帧的手笔。 毕竟当初京城传言她同秦晟不清不楚之时,贺元帧就曾登门来质问过她。 “哎,这事儿,哪里真就如坊间传言那般,不过是昨儿秦公子得知了我的难处,因着我曾有恩于他们兄妹二人,这才想着帮忙罢了。” 虽如此说着,可宋锦悦心中并不曾如此想着。 章定芝拉着她落座,这才松开表妹的胳膊,一脸愁容,“可这亲事……” 她仰头看向这位表妹,心中五味杂陈,“你甘心吗?” 宋锦悦微愣,甘心吗? 这还是她昨儿问秦晟的问题,可现下芝表姐问她,可还甘心,她一时心中却有些答不上来。 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终是无奈长叹了一声,这才答道:“甘心与否,现下都不重要了。” 是了,不重要了,比起那些仇恨来,这些都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小事罢了。 章定芝看着表妹眼底的光一点一点暗沉了下去,心中也跟着涌起一抹酸楚来。 “那个狗东西,迟早会遭报应!” 心中的怒火,叫章定芝一时脱口而出,暗骂了两句,表妹如今的处境,可不就是拜他一手所赐? 不过几日的功夫。 国公府已接连收到了三封圣旨。 一封是退婚的圣旨,一封是封她为郡主的圣旨,一封就是皇帝为她同探花郎的圣旨。 依旧是卫总管来送的圣旨。 “荣华郡主,恭喜。”卫总管将那明黄色的圣旨交到了宋锦悦手中, 宋锦悦接过圣旨,示意婢女奉上赏银,宋管事带着卫总管下去吃茶。 老夫人冷眼瞧着,等卫总管离去,也由着嬷嬷搀扶离开了正厅,沈氏冷哼了一声,斜睨了一眼宋锦悦,也带着人走了。 正厅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 她转头她就叫人将圣旨送去了祠堂。 皇帝对秦晟倒是颇为器重,如今已叫他入了吏部。 这等器重,还是自当今圣上登基以来的头一份。 赏赐的宅子离着国公府不过两条街的距离,秦绾已挪了过去。 小厮来传,说是父亲叫她过去说话。 这些时日,许是因着田姨娘照顾的用心,父亲的面上已不似先前的惨白,而是颇有些红润。 “二小姐。”田姨娘行了礼。 靠着软枕坐在榻边的宋国公急忙开口,轻斥了一声,“如今该唤郡主才是。” 宋锦悦先是行了一礼,唤了一声“父亲、田姨娘。”这才落座。 “不论如何,女儿还是国公府的小姐,父亲,在家中还是叫姨娘称呼我闺名就好。” 宋国公看着面前的女儿,心中颇有些欣慰。 自打他瘫痪以来,府中闹出了多少事来,皆是由着这个女儿出面打理。 这才叫府中没有生出什么大乱子来。 只是一想起大女儿来,宋国公不由皱起了眉头,那可真是叫他颜面尽失。 此刻,他反倒有些庆幸自己当日摔断了腿,这才没能入宫去为太后贺寿。 第102节 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如何从百官那异样的打量中迈出皇宫。 “悦儿,改日叫秦公子登门,让为父也见一见。”看着面前如今出落的愈发亭亭玉立的女儿,宋国公此刻才恍然发觉。 自己到底老了。 “是。” 宋锦悦恭敬回着,可语气中的疏离却也是藏不住的。 宋国公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让她退了出去。 待出了田姨娘的院落,宋锦悦抬眸朝着宋锦夕的院落望去。 这些日子,宋锦夕倒是闭门不出。 就仿佛府里没有这个人一般。 沈氏母女如今倒是沉得住气。 傍晚的时候,太后的懿旨就送来了国公府,封了宋锦夕做五皇子正妃,婚期定在下月初六,算着时日,也就不过二十来日的功夫。 婚期能定的这般仓促,皇家到底有心遮掩这桩丑事。 只是宋锦悦万万没有料到,太后出面,竟帮宋锦夕得了一个正妃之位。 这两日,娘亲身边的旧人已经住进了明筑轩。 明筑轩倒是比往日瞧着热闹了些许。 田嬷嬷同袁嬷嬷一同照料着明筑轩的大小诸事。 余下的婢女则是在外间守着。 湘琴与湘竹则是去了安福胡同,同向武还有叁明暂待在一处。 住在国公府多有不便,叁明要看守烟儿,而湘琴同湘竹则是一同盯着京兆衙门和巡城司。 眼下父亲坠马的意外,还没查出个结果。 向武一直守着同老夫人联络的侄子。 只等仵作将父亲的马匹验出结果,再将老夫人的侄儿给捉拿回来。 夜里,宋锦悦才歇下,窗柩处传来异响。 她没有做声,起身披了外衣,走到了窗柩跟前。 “谁?”她没有贸然推开窗柩。 “二小姐,我是向武。”窗柩外传来向武的声音。 宋锦悦微微皱眉,这才推开窗柩,看向向武,问道:“可是发生了何事?” 向武紧皱着眉头,一脸的焦急,他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信封,交到了宋锦悦手中,道:“向术派人送来的,不过二小姐……” 他停顿了片刻,这才道:“送信的人死了。” 宋锦悦接过信封的手一顿,神色猛地暗沉了下去,“怎么回事?” “中毒。” 只一句,却叫宋锦悦的心狠狠颤了颤。 送信的人是向术从章府带去定州的护卫,送还是章家二公子亲笔所写的信,一路上那护卫谨慎小心。 可谁知,在离着京城还有几十里的地方,因着口渴,这才停歇吃了一盏茶。 谁知竟遭人暗算。 那人拼尽全力,这才摆脱身后追着的人,抹黑寻到了向武,将信交给向武后,便没了呼吸。 向武顾不上悲伤,将那护卫尸体妥善安置。 急急将信送了来。 宋锦悦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手中的信却犹如千斤重一般。 她垂下眸子,愣了片刻,在抬起眸子时,已掩去了方才的惊骇,而是道:“向武,安福胡同不能住了,明日就换个地方。” 第142章 给她们换住处 向武在外头候着。 宋锦悦关上窗户,走到床榻边的矮凳钱,端起烛灯搁在了榻边,这才落坐在矮凳上。 素手轻挑,信笺不过一张纸罢了。 借着昏黄的烛光,宋锦悦全神贯注看着那封信笺。 眉心微拧,眼底的光也一点一点暗沉了下去。 心中的不安,却是越来越强烈。 平表哥提起定州近来发生的事情,细数的尤为详细。 对于向术回京所遇刺杀之事,平表哥已在暗中调查现下还没有结果,如今向术带着章家的护卫就在定州城中一间极为隐蔽的院落藏身。 定州的向大人依旧勤勤恳恳为百姓做事,倒是不曾出过什么差错,也并未发现他暗中同什么人接触。 且已派了人手监视着向大人。 信中平表哥叫她不必担忧定州,有他在,让她安心。 信的末尾,平表哥又提起了近来的一桩发生在定州的趣事。 因着定州首富王老爷要为爱女招婿,扬言定州成谁能打造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剑来,便将女儿同王家家产赠与那人。 这王家在定州做的买卖不过是首饰钗环,可不知为何,王老爷却定下了这个规矩来。 宋锦悦抬手揉了揉眉心,双眉紧锁。 心中无比烦闷。 定州怎会一派祥和?算着时日,该是有人暗中动手脚,可眼下舅舅同两位表兄已做了万全的准备,为何却毫无发现? 可是这其中有什么猫腻,是她未曾察觉的? 垂下眸子,视线无意落在那利剑二字之上。 宋锦悦猛地反应过来,不对! 这事儿不对! 她即刻提笔写了信,再次推开窗柩,向武闻声,瞧瞧从房梁上一跃而下。 “你即刻出城,将这信送至平表哥手中,万事小心!” “二小姐放心。” 向武收好了信,这才匆匆离开了国公府。 宋锦悦却全然没了半分睡意。 她让平表兄去查这王老爷,再去查定州近来的铁器去向。 若是她猜的没错。 定州此刻,怕是暗中涌出了一批舅舅同两位表兄都不曾察觉的人手。 第二日一早。 她就盯着眼底的乌青起床。 秋韵伺候小姐梳洗,见小姐那眼底乌青,不由大吃一惊,“小姐近来可是失眠了?” 宋锦悦微微摇头,“昨夜没睡好罢了。” 她并没有提起向武来之事。 “对了,小姐,宋管事说秦公子递了信来,说想登门见见国公爷。” “不对,以后该唤秦大人了。” 秋韵不由改口道,如今的秦公子早不是落魄的寒门学子,而是颇得皇上青睐的探花郎,如今还如了吏部,仕途可为是一片光明。 “让他登门罢,正好昨儿父亲也提起说想见见他。” 随口应下此事,宋锦悦这才起身,“走,陪我出门一趟。” “小姐要去哪?” 秋韵取了厚重的银灰色大氅为小姐系好。 “我记得娘亲在东街有处宅子一直闲置着,我去瞧瞧。” 那还是娘亲出嫁时的陪嫁,是一间临街的二进宅子。 原先租了出去。 后来娘亲去世,那宅子便一直闲置了。 沈氏有心却也不敢打娘亲的陪嫁,只能眼馋瞧着,即便在父亲跟前儿吹了不少枕边风,说想要将那间铺面租出去,挣些租金也全算作日后给二小姐的陪嫁。 可宋国公却没答应,直说不差这些银子。 “那宅子闲置了好些年头,小姐怎么想起要去那里?” 秋韵跟在小姐身后,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不解。 “给叁明她们换一处地方住。” 这一下,秋韵却是更不解了。 等小姐说着要步行前去,秋韵更加狐疑了。 只是在陪着自家小姐从酒楼茶楼再到首饰铺子,几次三番绕了好几条街,这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只是她们并不是从正门而入,而是从后门进去。 这处院落虽荒废几年,可里头的家具摆件一应都是俱全的。 见屋内并无异样,这才去了安福胡同。 第103节 交代妥当了叁明、湘琴、湘竹几人,先收拾妥当包袱,明日夜里子时末,她会安排马车来接她们过去。 一切办妥,她这才回了国公府。 “小姐,那明日马车?” “让皎明陪着田嬷嬷来。” 这事儿交给旁人,她放心不下,田嬷嬷是庄户出身,架马车也是不在话下。 等回了明筑轩,宋锦悦便将此事交代给了田嬷嬷。 这也是她自打回国公府后承接的第一件事,想着万不能叫二小姐失望,田嬷嬷便做足了准备。 马车同马匹都是田嬷嬷亲自去寻的。 后门上守门的申婆子也被秋韵打点妥当。 宋锦悦躺在贵妃榻上,原想着睡个午觉,袁嬷嬷却有些为难地走了进来。 “二小姐?” 宋锦悦缓缓抬眸,见袁嬷嬷神色有异,这才起身,问道:“袁嬷嬷,怎么了?” 袁嬷嬷皱着眉,颇为无奈答道:“宋管事来传话,说是夫人叫您去前厅。” “可说了何事?” “五皇子的聘礼送了来,夫人说如今是二小姐掌家,叫您过去……” 沈氏打什么主意,袁嬷嬷自是清楚。 宋锦悦一下子便想明白了。 沈氏这是想叫她难堪。 “那就去瞧瞧,不过,叫皎明去一趟巡城司,让杜大人派个官差来。” “叫官差来?” “万一日后母亲说我私吞了大姐姐的嫁妆,岂不难以自证清白?索性一并叫官差做个见证登记了去。” 袁嬷嬷这才笑着出门去吩咐皎明往巡城司走上一遭。 还是她家小姐聪慧。 这般如此,日后夫人若是以此事来作妖,她们小姐也有证据在手。 今日贺元帧并不曾来,而是卫总管带着宫人来的国公府。 瞧见宋二小姐来,卫总管忙迎上前,行礼,道:“荣华郡主。” 宋锦悦虚应了这礼,略微歉意,“给卫大人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卫总管真真是给总了宋锦悦的面子。 沈氏同宋锦夕坐在一旁,面上冷冷。 “母亲,大姐姐。”宋锦悦行了一礼。 “今日叫你来,是因着现下你掌家,你大姐姐日后便是五皇子正妃,这聘礼,你看看怎么说。” 沈氏指了指那从厅内摆至院外的上百个聘礼架子,眼中充满了洋洋得意。 宋锦夕掩下唇角的笑意,看着宋锦悦微微点头,“给二妹妹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不过,母亲、大姐姐,需得等上一等。” 第143章 她一点都不不眼红 沈氏眉梢轻挑,故作满意。 “如今瞧着,国公爷到底没有看错了你,行事这般妥帖周全,自是极好。” “不过……悦儿,如今事已成定居,你可莫要再怨恨你大姐姐才是,毕竟如今你也成了探花郎夫人,想来日后也自是锦绣前程。” 锦绣前程? 沈氏虽这般说着,可心底早已嗤之以鼻。 再如何得天子青睐,还不是摆脱不了寒门出身? 且即便日后造化不浅,又如何能同皇家子孙相提并论? 说不定她女儿,日后可是要母仪天下。 宋锦悦? 怕是给她们母女提鞋都不配! 等到那时,她一定要将这些时日所遭受到的一切加倍偿还给她们所有人。 “母亲,女儿也不过是依着父亲的吩咐办事罢了。” 沈氏话里夹枪带棒,真当她听不出来? 且叫沈氏先得意着。 万万没有料到,杜大人得知了宋锦悦的意思,竟带着人亲自登门。 “荣华郡主、国公夫人、宋大小姐。” 杜大人拱手作揖,几人自是起身回了礼。 “给杜大人添麻烦了,我已吩咐厨房备了酒席,待会儿杜大人带着人且去用罢。” 来之前,宋锦悦已吩咐了宋管事去备了席面来。 总不好叫人白忙活一趟,也不知清点要费上多少功夫,银钱早已是备下的。 到底是她得一片心意。 “不必。这些都是本官应该做的。” 京城里高门大户人家,聘礼都会请上官差登记在册,为的就是以防日后退亲或者合离时有自字据证明,双方到底收了多少聘礼、彩礼,以及价值几何。 “杜大人,应该的。还望杜大人莫要回绝,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她搬出了父亲,杜大人便也只好应下了。 沈氏在一旁冷眼瞧着,等杜大人带着官差开始清点,她便重新落座了回去。 一旁的宋锦夕自顾吃着茶,也并不多话。 等杜大人捧着清点妥当的册子上前,宋锦悦亲自从杜大人手中接过了那册子。 “杜大人,席面已经备妥了,也到了饭点,您先去用些罢。” “多谢郡主。” 宋锦悦这才捧着那册子朝着沈氏跟前走了过去。 她将那册子呈在沈氏跟前,“母亲,您看看,若是没有问题,我就叫人将这些聘礼抬进大姐姐的院落了。” 沈氏接过那册子,随意翻看了一些,这才叫赵嬷嬷将那册子拿给了自己的女儿。 宋锦夕并未接过,而是身后的婢女接过了赵嬷嬷送来的册子。 缓缓起身,走到了那摆在厅内最前头的一个匣子跟前儿。 婢女会意,忙上前掀开了那匣子。 只见里头一层一层摆放着样式精美,且价值连城的首饰。 第一层却只摆了一样玉牌,就是先前宋锦悦送入宫,也是那东西指证了那二人的丑事。 宋锦夕今日穿了一身嫣红的襦裙,面上也格外画着精致淡雅的妆容来。 凤眸轻动,仿佛一汪波光粼粼的湖水,裙摆随着莲步轻轻晃动,倒是颇有几分娇艳的韵味来。 袖口若隐若现露出一双皓白的玉腕来,只是略微有些空荡。 她拿起玉佩仔细瞧着,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胜利者的姿态来。 婢女上前,从那第二格取出两只晶莹剔透的白玉镯,宋锦夕没有拒绝,任由婢女为那两只皓白的玉腕各自套上了一只玉镯。 “瞧瞧,这等好东西,也就夕儿能压得。” “母亲,若是没事儿的话,女儿就先回去了。” 沈氏头都没抬,只顾拉着自家女儿说话,哪里还去管宋锦悦如何。 宋锦悦起身出了前厅。 又嘱咐宋管事亲自带着人将五皇子送来的这些聘礼一并抬入了大姐姐宋锦夕的院落。 才出了正厅,宋锦悦停住脚步,朝正厅内看了一眼,这才看向秋韵嘱咐道:“去打听下老夫人这几日在忙什么,这等场面,老夫人怎地没来瞧热闹。” “是,婢子这就去办。” 巡城司的杜大人带着官差用过席面,正要走,忽而想起一事儿来,叫宋管事特意去请了她来前厅说话。 原来是关于沈氏屋内的婆子婢女的事情。 沈氏院里那些新添置的人手,查出是京城新开的一家人牙子铺采买来的。 “可知这幕后是哪位掌柜?” 这间铺面尤为奇怪。 “掌柜姓孙,不过,听说那孙掌柜是吏部赵大人远亲的侄儿……” 杜大人神色有些异样,看向宋锦悦,道:“郡主,此事还是听贱内无意提起,本官这才知晓其中关系。” “郡主,还请莫要声张出去。贱内提起,我那连襟极为厌弃这些亲戚登门,还是姨姐怕亲戚生事,时而帮些小忙罢了。” “不过,这些人的来历,本官已查清了,据说都是从定州贩卖来的,都不是京城之人,底细已经摸清,都是些清白人家。” 宋锦悦心中却起了疑,面上未曾露出半分疑惑。 道了谢,叫宋管事亲自送了杜大人出了国公府。 第104节 巡城司的杜大人同吏部的赵大人是姻亲。 杜大人娶的是林太傅庶出的四女儿,吏部赵大人娶的是林太傅嫡出的三女儿。 按说杜大人的家世要比赵大人强上百倍。 可偏偏不知为何,娶的竟不是太傅家的嫡女。 京城众人也不曾传出些什么流言出来。 故而,宋锦悦也无法得知其中内情。 烟儿的事同赵大人有着关联,沈氏也同赵大人有着牵连。 宋锦悦觉得头顶仿佛被人织了一张巨大的网,她同至亲仿佛就在那人的监视之下,可她却不知晓那人到底是谁。 可这一切,都证明了一点。 在定州守护边疆的舅舅,是被向大人出卖,而这人怕是也同赵大人幕后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不清楚这杜大人的话是否可信。 回了明筑轩,她让秋韵去给湘琴送信,叫她同湘竹盯紧了吏部赵大人,打听赵府近来一切动向。 她坚信,只要盯紧了赵府,不怕赵大人路不出破绽来。 至于沈氏身边那些婆子婢女具体的来路,眼下也不用去管。 总管这赵大人脱不了干系。 前脚送走了杜大人,后脚太子竟然登门来了。 她只觉得脑瓜子嗡嗡地。 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去见太子殿下。 第144章 故意使绊子 宋管事将太子引着去了前厅候着。 宋锦悦是万万没有想到,宋锦夕会忽然折返回了前厅。 此刻,宋锦悦一身嫣红襦裙,正施施然正往外走着。 恰巧同前来的宋锦悦遇上。 宋锦悦微微蹙眉,还不等她开口,就见宋锦夕一副假模假样。 “二妹妹,姐姐好像说错话了……” 她意味深长回头看着前厅里正一脸冷冰的太子殿下。 “大姐姐,现下此处并无旁人,何苦还要同我扮演什么姐妹情深。” “你来此,不就是正存了那样的心思。” 对于宋锦夕这些小手段,宋锦悦嗤之以鼻。 宋锦夕随意拢了拢发髻,云淡风轻笑着。 等她走远,宋锦悦这才迈着步子进了正厅。 太子贺元一压着怒火,质问道:“悦表妹,你同我说实话,烟儿去了何处!” 今日他登门来国公府,不过是替父皇来瞧瞧宋国公的伤势罢了。 可谁知来了前厅,宋大小姐竟有意无意同他提起烟儿,还说想一睹烟儿真容,只是可惜现下不知烟儿去了何处。 他仿佛失了理智一般,瞧见表妹来了。 便质问起了表妹。 宋锦悦挑了挑眉梢,行了一礼。 见她不说话,贺元一倒是更加心急。 “可是你把烟儿给……” 那个荒诞的想法在他脑海之中一闪而逝,眼中具是不信。 他不信表妹能杀了烟儿。 可是烟儿呢…… 她到底去了哪里。 可笑他一直还以为烟儿好好待在国公府。 “太子殿下也知,近来国公府出了许多事,臣女没有办法……” “所以呢?” “臣女只是将烟儿小姐迁去别处暂住罢了,太子殿下不必心急。” 贺元一这才松了一口气,可还是有些不信。 随即追问道:“那烟儿现下在何处?孤要见她!” 宋锦悦冷眼瞧着面前的太子表兄,只觉得从前憨厚仁义的表兄仿佛变了一个人似地。 但凡涉及到烟儿之事,太子表兄就犹如失去了理智一般。 “三日后,成外三里亭。” 不等太子表兄反应,宋锦悦便迈开步子离开了前厅。 清冷孤绝的背影,瞧着却叫人生生有几分退意。 贺元一知晓,这个表妹瞧着乖巧懂事,可骨子里留着的是章家那倔强不服输的血性。 这便是她最大的让步。 若是逼急了,烟儿反倒是最大的受害者。 想起心头的白月光,贺元一只得妥协。 瞧过宋国公后,他便离开了国公府。 许是昨儿下过雨的缘故,地上的青石板上临近土壤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生出了一层浅浅的青苔来。 宋锦悦抬眸瞧去,院内那原先种着桃树的位置,先前已被她命人做成了花台,里头种着一株腊梅,许是时节不对。 那腊梅到如今还瞧不见一朵花苞来。 仿佛犹如一株张牙舞爪的枯枝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回府一近一月余。 不知是杜大人事务繁忙还是怎地,当初送去巡城司的巫蛊娃娃至如今还没个下落。 脸颊上有冰凉的触感,宋锦悦抬眸去瞧,不知何时,竟飘起了细弱的雪花来。 她伸手接住一片正从天上落下的雪花,凑到近前。 眸中忽然闪过一抹狡黠,唇角微扬,“真美,也该给大姐姐备份添妆的贺礼才是。” 心中的算盘悄悄打起。 “秋韵,去问问母亲,何时给大姐姐添妆。” “小姐?” “去吧。” 宋锦悦轻推她出了明筑轩,这才回了正屋休息。 亲事定的仓促,便是因着宋锦夕的肚子等不急。 如今名分已定,沈氏心中再没了半点担忧。 她如今可是五皇子妃的生母,看这京城日后,谁还敢再瞧不起她来。 沈氏正想着如何为女儿风风光光办一场添妆宴,见宋锦悦派人来问,就道,定在五日后。 如今是宋锦悦掌家,这些琐事,自然得去她来办。 秋韵回来传话,宋锦悦听说沈氏将日子定在了五日后。 倒也没说什么。 “让宋管事给各家都送去请帖来,再吩咐备上二十桌席面来,皆时再请了戏班来。” “小姐……” 秋韵颇有些愤愤不平,沈氏母女是如何对她家小姐的? 如今大小姐即便要办添妆宴,何至于要备上二十桌席面? 别家大人家也不过办上三五桌罢了。 她家小姐怎地还不计前嫌,想着为大小姐办的如此隆重? “到时,你自然就知晓了,按照你家小姐吩咐的去办罢。” 秋韵只得又再次去办自家小姐吩咐下来的事情。 袁嬷嬷打了帘子正端了一盆银丝炭进来,想着给屋内添炭火,就瞧见二小姐正立在衣柜前不知在翻找什么东西。 宋锦悦丝毫没有听见袁嬷嬷的脚步,她正找的入神。 “二小姐,您赵什么呢?” 袁嬷嬷一边往铜炉内舔着银丝炭,一边轻声问起。 宋锦悦这才后知后觉。 “我再找姨母从宫里赏赐来的一匹月白色锦缎。” 添置好了炭火,袁嬷嬷这才将手中的炭盆搁在一旁。 “布匹都是存在一旁的库房的,二小姐现下就要?” 宋锦悦点了点头。 第105节 “那老奴这就去为您取来。” 袁嬷嬷端起炭盆出了正屋,这才往一旁的小库房而去。 二小姐的小库房存放的都是些或宫里或章府以及各官家夫人小姐送来的物品。 先国公夫人章氏的陪嫁也在里头。 不多时,袁嬷嬷便捧着二小姐口中的月白色锦缎布匹走了进来。 将那布匹搁在桌上,宋锦悦上前看着那布匹,唇角微扬。 抬手抚摸着那月白色锦缎,触手细腻光滑,真真是好东西。 只是可惜了,要送给宋锦夕去。 可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宋锦悦将那布匹妥当收入衣柜之中,这才安心。 秋韵办妥一切,这才进来回话,顺道送了秦绾送来的请帖。 秦绾邀请她明日去秦府,她亲自设宴招待。 宋锦悦回信便应下了秦绾的邀约。 正好她也想去瞧瞧秦府的样貌来。 原以为秦晟要明日登门。 谁知午后他便来了,宋管事便带着人先去见了宋国公。 宋国公对秦晟倒是极为满意。 从田姨娘的院落离开后,宋管事原要派人去请二小姐,却被秦晟回绝了,他以公务繁忙便推辞了宋管事的好意。 对于这位国公府未来的姑爷,宋管事瞧着,也是极为满意的。 虽说是打定州来的,家中没有父母,只有一妹妹。 还是今次的探花郎,真真是仕途一片光明。 这样的人,能自请入赘。 可见是真心喜欢他家二小姐的。 第145章 预约,登门赴宴 京城的天阴沉了一连几日。 晨起的时候,天空碧蓝如洗,就连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淡淡青草芳香。 屋檐下的雀儿叽叽喳喳个不停。 宋锦悦推开窗户,呼吸着外头新鲜的空气,虽说空气中还伴着几分寒凉。 可这久违的好天气叫人欣喜,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小姐,今日穿哪件衣裳?” 秋韵推开了衣柜,看着里头的衣裳不由问起小姐的主意来。 宋锦悦随手一指,选中了一套鹅黄色的锦缎百褶襦裙,裙摆上头绣着大朵的梨花。 秋韵取了那衣裳出来,将衣裳先搁在黑漆衣架上用手炉熨烫着。 “小姐,好端端地,怎么叫袁嬷嬷将那匹月白色锦缎取了来?您要做什么衣裳不成?” 看着那摆在衣柜里头的布匹,秋韵不由好奇问了起来。 “大姐姐过几日不是要办添妆宴么,那布匹实在难得,还是姨母赏赐下来的,正好算作给大姐姐添妆贺礼。” 秋韵熨烫衣裳的手一顿,皱着眉依旧一副不解。 “送些银钱不是最省事?” 她小声嘟囔着,如今大小姐府中还怀着五皇子的骨肉,那到底是天子现下唯一的龙孙,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天子怕是头一个就不依。 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若是沈氏怂恿在自家小姐送去的贺礼上动了手脚,大小姐府中若是…… “小姐。” 一想起会发生的这些种种可能性。 秋韵便有些心急。 宋锦悦又何尝不明白,无奈地耸了耸肩,苦笑着摇摇头,走到秋韵跟前,抬手抚上那挂在衣架上的衣裳。 “放心,大姐姐不会在这上头动什么歪心思,沈氏就更不敢。” “咦?” 秋韵却是更听不明白了。 宋锦悦手指微微勾起,轻轻点了点秋韵的额头,“到时你就明白了,要相信你家小姐。” 门外头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屋檐上待着的雀儿听见动静,立时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二小姐。” 外头响起一阵沉闷地笑声。 宋锦悦立时皱起了眉头,秋韵眼中也盛满了警惕。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夫人院儿里的赵嬷嬷。 袁嬷嬷带着皎明去街上采买,故而还未曾归来。 “二小姐,夫人特意叫老奴来知会您一声。”赵嬷嬷打了帘子进来,虚行了一礼,“夫人明日要带着大小姐出城去上香为国公爷同国公府祈福,问您去还是不去。” 宋锦悦蹙眉听着,眉梢轻佻,沈氏母女这是又要做什么妖了不成? 见她没有吱声。 赵嬷嬷又道:“二小姐若是不去,那就算了,老奴就先回去伺候夫人了。” 话落也不去看二小姐的神色,作势转身就要走。 许是心中好奇心作祟,宋锦悦便开口应承了下来,“知道了,明日我陪同母亲和大姐姐一道儿去上香。” 赵嬷嬷面上笑都快从眼里溢了出来一般,连连道着“好”,生怕她反悔似地,头也不回就离开了明筑轩。 衣架上鹅黄色的衣裳已经熨烫妥帖,秋韵拿起衣裳走到自家小姐跟前。 一边伺候小姐换了衣裳,一边有些担忧地问起,“小姐怎地还答应了呢?就不怕夫人在路上使坏?” 对此,宋锦悦却有自己的见解。 “既然人家摆了鸿门宴,不去赴宴,与其总要叫人惦记,不如咱们主动跳进去,这才能知晓对方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可……现下向武又不在京城。” 秋韵眼中,小姐的安危是摆在第一位的,向家兄弟现下都不在京城,国公府的这些护卫,她是信不过的。 “无事,总要在府中挑些合适的护卫,总不能事事都指望着舅母。” 虽说外祖母同舅母都不会嫌弃她麻烦,可章家现下的人手,也多半是去了定州。 她不想叫外祖母同舅母因着担心自己,再送了章府的护卫来她身边帮忙。 于她而言,外祖母同舅母的安全,也是她摆在首位的,比她的性命还要重上几分。 “让宋管事明日背上二十个护卫,护送我同母亲与大姐姐出城上香。” 等主仆二人去秦府的时候,都已过去了一个时辰。 秦家兄妹特意在秦府门口等着宋锦悦的到来。 “哥哥,国公府的马车……” 秦绾一眼瞧见国公府的马车,不由拽了拽兄长的袖子,垫起足尖,伸头朝着国公府的马车张望着。 秦晟笑地一脸宠溺看向自家妹妹。 如今,到底叫妹妹过上了好日子,作为兄长,他终于能对父母有所交代。 即便那只是他的养父母。 “绾绾,莫要吓着宋二小姐。” 秦晟低头看向身旁的妹妹时,却见妹妹不知何时已冲到了国公府那才停稳的马车前。 “宋二小姐。”秦绾笑的格外明媚。 从前她借住在国公府,虽然二小姐从未曾亏待于她,可到底借助在别人屋檐下,叫她心底还是有几分自卑来。 故而总是窝在房中,不想给二小姐添麻烦。 如今却不同了,二小姐同她兄长已有了婚约,日后就是自己的嫂嫂了。 秦绾脑海之中不由浮想联翩,她身边围着一群侄儿侄女,他们的眉眼像极了兄长同二小姐,秦绾的唇角又往上扬了扬。 “秦小姐,唤我锦悦就成了。” 对于称呼,初见时她提过一次,可秦绾不肯,执意唤着自己宋二小姐。 “那我日后唤你锦悦姐姐,你唤我绾绾可好?” “好。” 少女的笑容明媚清纯。 秦晟看得却是有些痴了。 还是身后的管事轻咳了几声,秦晟这才回过神来,这才上前,同宋锦悦打了招呼。 宋锦悦才见了礼,几乎就被秦绾是拖着进了秦府内。 一路上秦绾喋喋不休同宋锦悦介绍着府中各处。 秦晟就跟在二人身后,视线却不曾从宋锦悦身上移开半分。 第106节 可还没待一会儿,管事就来通传,说是吏部赵大人唤他去吏部一趟。 “秦公子,你先去忙吧。” 见他面露难色,宋锦悦便开口道。 秦晟这才微微点头,看向妹妹,说道:“绾绾,照顾好宋二小姐。” 等秦晟走远,廊下再瞧不见他的身影。 秦绾这才长叹了一口气,不过瞬间又是满血状态,拉着宋锦悦去了后院的八角亭。 八角亭早被婆子收拾出来。 亭子内摆了两盆炭火,桌上摆满了茶点。 第146章 管事的投诚 宋锦悦离开秦府的时候,也未曾等到秦晟从吏部归来。 秦绾依依不舍送她离开。 “锦悦姐姐,明日我请你去翠香楼用饭,可好?” 宋锦悦才上了马车,秦绾便邀约。 “明日不行,我要陪母亲去城外上香,后日亦不行,改日罢,改日我请你。” 想起还有同太子殿下约着的事情,近来的事情委实多些。 “好,那就全依锦悦姐姐定日子。” 秦绾笑地格外开心,眼底的笑意渐浓,那是打心底里散发出来的开心。 宋锦悦这才吩咐车夫赶着马车回了国公府。 只是等行至国公府时,宋锦悦并未曾下了马车,而是让秋韵去唤了湘琴同湘竹二人出来。 二人是有些力气在身,练过学功夫。 宋锦悦让二人架着马车朝着叁明新搬去的宅邸而去。 “小姐是要带烟儿回府?” 秋韵想起太子来那日,小姐同太子殿下说好的事情。 不由问了起来。 “送她出城,以免夜长梦多,有她在,难免叫太子殿下生事。” “那太子殿下岂不是要怨恨小姐?” 秋韵一脸地担忧。 宋锦悦却满是无所畏惧,轻佻眉梢。 “无事,太子殿下要怨恨就怨恨罢!” 比起太子殿下对她得怨恨,她更担心的是太子表兄因着烟儿之事闹的姨母同皇帝不睦。 进了那宅子。 丫头都守在屋外头,宋锦悦直奔烟儿的房间。 推开房门,就瞧见烟儿依旧是坐在窗边发呆。 她便开门见山,说道来意,“烟儿小姐,京城你不能待了,今夜我便命人送你出城。” 烟儿僵硬地收回视线,木愣愣地看向宋锦悦一眼,便又去看窗外。 “你放心牡丹我会替你找到的,只是作为条件,到时你需得同太子说清,终生不得再踏入京城。” 见她提起牡丹,烟儿那空洞地视线这才有了一丝光亮来。 “当真?” “当真!” “好,我答应宋二小姐,若是你替我救出牡丹姐姐,我此生都不会再踏足京城。” 宋锦悦这才满意地走了出去。 吩咐叁明同湘竹二人入夜带着烟儿去城外乡下,二人便继续看守烟儿。 当夜湘竹便没再回国公府。 宋锦悦只带了秋韵同湘琴回了国公府。 才回了府,就见宋管事等在国公府门前,似乎在等着她归来一般。 宋锦悦下了马车,宋管事便上前见了礼。 “二小姐,明日您要的二十个护卫,护送您同夫人及大小姐出城上香已办妥了,您可否要见上一见?” “人呢?” “就在门房边上候着呢。” 宋管事话落,这才领着她朝着门房走了过去。 二十个穿灰布夹袄的国公府服侍的护卫正站立一排,为首的二人身姿挺拔,瞧着似乎是这些人的领头。 “二小姐。” “……” 众人齐齐行了礼。 宋管事便开始介绍了起来。 “二小姐,这宋知同宋清是这些人当中的领头。” 宋锦悦看着那两位长身玉立,虽穿着粗布衣裳,可那神情却同旁的护卫不同,又见宋管事提起二人名字。 这才恍然大悟。 这宋知是宋管事唯一的儿子。 宋清则是宋管事胞弟的长子。 “小的宋知见过二小姐。” “小的宋清见过二小姐。” 二人迈出一步,朝她报了家门行了礼。 宋锦悦微微额首。 这才看向宋管事,道:“宋管事有劳了。” 等回了明筑轩,秋韵一边为自家小姐褪下外衣,一边说起,“小姐,您说宋管事怎地派了宋知同宋清来?” 她可是听说这宋知自幼习武读书,没有一样落下。 宋管事有意将这儿子往朝中送,故而从不曾在国公府当差。 怎地今次忽然就来了国公府当差? 且这宋清虽说一直便在国公府做着护卫,可到底是宋管事胞弟的儿子。 “宋管事怕是想同我表忠心罢了。” 她实在是没有瞧出来宋管事怎地忽然朝她表起了忠心来。 是料定了沈氏没有翻身之地? 不过等明日自然就能见分晓。 可秋韵到底还是有些担心自家小姐的安危来。 第二日一早,田嬷嬷同湘琴以及秋韵三人便同宋锦悦一道儿去陪沈氏母女出城上香。 袁嬷嬷原也想跟着,可到底明筑轩需得留个管事嬷嬷在。 国公府门前停了两辆马车。 宋管事躬身上前,回道,“二小姐,是夫人叫老奴备了两辆马车。” “嗯。” 宋锦悦淡淡应了一声,沈氏母女还未曾出府。 等了半柱香的功夫,沈氏母女这才姗姗来迟,沈氏带着赵嬷嬷同两个婢女,宋锦夕则带了一个婢女。 “母亲,大姐姐。” “二妹妹,咱们是去上香,可不是去剿匪,你怎地带了这么多人?” 宋锦夕话中嘲讽之意尽数流露。 “罢了,随你二妹妹罢。” 沈氏说完,便小心翼翼扶着女儿登上了第一辆马车。 宋锦悦轻哼了一声。 沈氏母女的婢女正要登上马车,宋锦悦上前拦住了几人,示意几人坐到了后头的那辆马车上去。 她则同秋韵上了沈氏母女的马车。 沈氏惊呼一声,见是宋锦悦,面露不悦,“悦儿,你不是最不喜同母亲还有你大姐姐同乘一辆马车?今日怎地?” 宋锦悦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摆了摆手。 “今日女儿想陪着母亲同大姐姐一道儿坐,不行吗?” 虽是征询的意思,可她却半点没有要下马车的意思。 “罢了罢了,随你罢。” 沈氏脸上写满了不悦,违心说着。 宋锦夕扯了扯母亲的衣袖,紧蹙双眉,微微摇头。 第107节 沈氏看向女儿,示意她莫要担心。 宋锦悦特意离的宋锦夕坐的最近。 她不知晓沈氏今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只要她紧紧跟在宋锦夕身边,想来不会出什么大事,毕竟她们母女现下唯一的筹码,便是腹中的胎儿。 马车缓缓启动。 秋韵一颗心紧紧悬着。 宋锦悦也紧绷着心神,时刻观察着周遭的景物。 一路却也不曾发生任何事情。 马车平稳停在了观音庙门口,沈氏母女由着婢女伺候下了马车。 宋锦悦这才由着秋韵搀扶也跟着下了马车。 观音庙里香火旺盛,庙里香客络绎不绝。 瞧着却大多是女眷。 国公府拿二十个护卫在宋知同宋清的带领下,由里到外把守着观音庙。 第147章 母亲莫要失手伤了大姐姐 这观音庙其实并不大,同京城里二进宅子一般大小。 沈氏带着女儿去了观音像前,跪在蒲团上,诚信祷告后又拜了拜。 宋锦悦站在沈氏母女身后,双手合十,弯腰拜了拜。 并不曾跪下。 仔细听着沈氏沈氏同大姐姐宋锦夕的动静,听见二人起身,她这才睁开眸子,沈氏瞧见她并不曾跪下,啧了啧,牵着女儿的手走出了观音庙。 宋锦悦没有多做停留,也跟着走了出去。 “悦儿,不是母亲说你,今日好歹是为着你父亲祈福,你怎地也不知跪下为你父亲祈福一二?” “还是说,你心中记恨你父亲将你送去云泉山庄五年?” 沈氏一副慈母心肠,谆谆教诲,声音却没有一丝放低的意思。 只见周遭原本成心来庙中祈福的妇人小姐,视线偷偷朝着她们打量而来。 宋锦悦淡然笑着。 眼底满是无奈。 周遭的一切,已全数落入她耳中眼中。 “母亲,您怎知女儿未曾为父亲祈福?我虽不是您亲生,可你到底也是父亲八抬大轿,风光无两娶回来的继室。” “虽说您先前只是父亲的外室,可我娘亲去世后,父亲不过数月,不救将您娶进家门,全了这些年您身为外室的委屈,难不成母亲就是这般容不下我这继女?” 她没有一丝停顿,字字句句犹如利刃一般。 沈氏那里料到她不过随口一句问问,这小贱人竟说出了这些话来。 此时观音庙内的妇人,齐齐用着异样的目光打量沈氏。 这其中弯弯绕绕,因着宋锦悦这短短数据,众人心中自是猜到了一二。 想来这继母也不是什么善类。 沈氏暗暗怒瞪了一眼宋锦悦,这才牵着女儿宋锦夕出了观音庙,匆匆上了马车。 宋锦悦朝着众人款款行了一礼,泯然一笑,仿佛盛开在冬日的红梅。 光芒四射又带着几分娇俏可人。 她这才跟着沈氏出了观音庙,翻身上了沈氏母女的马车。 马车内,宋锦夕坐在沈氏身边,方才似是在同沈氏低语着什么,一见宋锦悦闲了车帘进来,母女二人便停下了话匣子。 宋锦悦看向沈氏同大姐姐宋锦夕,微微行了一礼,这才落座在了宋锦夕身旁。 只是才落座,宋锦夕就将身子往沈氏身旁又挪了挪。 仿佛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宋锦悦浅笑着,随口道:“大姐姐,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不必如此,我又不会把你给吃了去。” 宋锦夕轻哼一声,斜睨了一眼,却没搭理她。 沈氏搂着女儿,也不曾搭理宋锦悦。 随着赵嬷嬷朝着车夫喊了一声,马车这才缓缓启动。 出城时这一路,宋锦悦算过路程,也不过一个时辰罢了。 走的是官道,道路平坦。 可返程的时候,马车明显颠簸。 宋锦悦侧身掀开身旁的车帘,这条路,她虽不熟悉,可打眼一瞧,也自然能看出端倪来。 这哪里是官道,而是小道。 怎么会忽然换了道回城? 她看了秋韵一眼,秋韵会意,忙将脖子伸了出去,往马车前后张望着。 等看清楚了状况,这才放下车帘,凑到小姐身边,悄声道:“小姐,宋知同宋清带着人一前一后护着的。” 宋锦悦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沈氏似乎瞧出了宋锦悦的疑虑,看向一旁的赵嬷嬷,吩咐道:“赵嬷嬷,去问问怎么回事。” “是。” 不过须臾的功夫,赵嬷嬷便折返了回来。 “回夫人,说是官差封了官道,故而车夫这才走了小道儿回城。” 沈氏看向宋锦悦,眼中满是不屑。 可宋锦悦却未曾放松心神,看了一眼秋韵,示意她打起精神。 好端端,怎地今日就忽然封了官道? 随着她心中的揣测,一股不安渐渐涌上心头。 沈氏母女泰然自若的模样,叫她愈发不安了起来,只是不知,国公府这二十名护卫是否靠得住。 她越发怀疑沈氏在路上安排了一份大礼送她。 这股不安的预感,随着马车猛地剧烈晃动起来,渐渐证实。 外头响起了刀剑碰撞的剧烈声响。 马车外有人哀嚎,有人惊哭,有人低低呜咽…… 还有那惨烈的打杀声传来。 宋锦悦的瞳孔渐渐涣散开来,面上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她想起了宫变那场惨烈的情景,她得至亲惨死在血泊之中。 一个个没了呼吸,只剩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秋韵害怕地瑟缩着脖子,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可她瞧见自家小姐,立时顾不上自己害怕,忙将自家小姐护在怀中,口中喃喃哄道,“小姐不怕、不怕,有婢子保护您、不怕不怕。” 一声一声轻柔低沉还带着几分颤抖的嗓音,将她得视线渐渐拉扯了回来。 涣散的瞳孔渐渐变得清澈光亮了起来。 她微微摇头,轻轻推开秋韵,转头看向沈氏母女,见二人抱在一团,眼中却不见一丝慌张。 宋锦悦冷着脸,一步一步朝着二人走了过去。 沈氏不由皱眉,宋锦夕见她犹如暗刹修罗般步步逼近,心底渐渐涌起不安与惊恐,瑟缩在母亲怀中,只敢偷偷打量起这位曾经乖巧温柔的二妹妹。 “你要做什么!” 沈氏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悦,赵嬷嬷将沈氏母女护在身后,可眼睛却不敢直视这位二小姐。 宋锦悦嗤笑一声,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把推开了拦在沈氏母女面前的赵嬷嬷。 见她如此,沈氏心中暗道不好。 “母亲慌什么,女儿不过是想保护大姐姐罢了,毕竟她腹中的龙孙,可是最紧要的。” 众人都以为宋锦悦要对沈氏母女做什么,可宋锦悦不过是不屑轻笑一声。 一下子坐在了宋锦夕的身旁,双手死死拽着宋锦夕的胳膊。 她冷冷盯着宋锦夕。 沈氏母女想杀她?那她临死之前,一定会拉上宋锦夕做垫背! 宋锦悦从发髻上取下一支金簪,死死攥在手中。 宋锦夕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她慌张看向母亲,想要求救。 沈氏想要推开宋锦悦那死死拽住女儿胳膊的手。 忽地,宋锦悦冷了脸色,看向沈氏,阳光透过车帘落在她紧握在手中的金簪,宋锦悦晃了晃那金簪,语气中满是嘲讽,“母亲莫要乱动,若是失手伤了大姐姐可就不好了。” 第148章 对不起……我来迟了。 沈氏眼中写满担忧与慌张,见她不似作假,也不敢贸然上前。 宋锦夕心下大慌,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秋韵回过神来,看向自家小姐,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上前将自家小姐护在身后,以防赵嬷嬷忽然偷袭自家小姐。 第108节 宋锦悦依旧浅浅笑着。 那笑容仿佛寒冬盛开腊梅一般,透着一股子叫人震撼的气场来。 “大姐姐,你可莫要乱动,伤着你腹中的宝贝,可就不好了。” 声音浅浅,可就是叫人觉得犹如寒冬里的利刃一般,透着叫人窒息的锋芒来。 “二妹妹……你、你先放下金簪,可不可以。” 宋锦夕的声音颤抖着,神色慌张看着那此刻抵在自己白皙脖颈上的金簪。 宋锦悦却没理会她,而是看向赵嬷嬷,吩咐道:“赵嬷嬷,劳烦您出去打探下外头情况如何。” 赵嬷嬷哪里肯踏出马车。 外头哭嚎大乱一片,不用去瞧,已然能知外头惨状。 “难不成赵嬷嬷想叫母亲出去瞧?” 宋锦悦讥讽一笑,看向沈氏。 沈氏一怔,忙抬脚踹了赵嬷嬷一脚,怒瞪了一眼,“还不快去!” 赵嬷嬷这才出了马车。 外头的动静却是越发大。 宋锦悦死死将宋锦夕拽在怀中,手中的金簪用尽了全身力气握着。 那金簪离着宋锦夕的脖颈,不过半寸的位置,宋锦夕哪里敢乱动,起初挣扎时,那金簪已然划破了她得脖颈,钻心的疼瞬时遍布周身。 沈氏也不敢贸然行动,一门心思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们这辆马车倒是没有收到一丝损坏,宋锦悦睨着沈氏,看外头的动静,沈氏这怕是没少花银子。 “母亲可真是大方。” 沈氏没反应过来,微微皱眉,不知她话中何意。 宋锦悦瞥了一眼马车外,语气依旧淡淡,听不出任何波澜来。 “这等杀人放火的买卖,怕是没有万两下不来吧。” 沈氏眸色一沉,回过神来,怒道:“二小姐可莫要红口白牙,没有证据,就凭着一心揣测,栽赃于我。” 宋锦悦嗤笑一声,眨了眨眼睛,“母亲,您还当我是三岁小孩?” 沈氏眼中晦暗不明,扫了一眼她,便转过头去,一刻都不想搭理她的意思。 被宋锦悦死死拉着做垫背的宋锦夕,此刻正有些慌神地垂下了眸子,宋锦悦却未曾察觉到。 随着外头声响渐渐平静下去。 宋锦悦的心,却跟着提了起来。 她不知外头现下情况如何,亦不敢贸然走出马车。 “二小姐,小的宋知特来回话,外头已清理干净。” 听见是宋知的声音,宋锦悦终于松了一口气,手中忽然松开,宋锦夕得了这片刻功夫,急忙从她的钳制中逃离开来。 躲进了母亲怀中。 宋锦悦缓缓收起金簪,抬手随意将那金簪簪入发髻中,又理了理衣衫,这才朝外头,道:“嗯,知道了。” 她又转头看向沈氏母女,笑容中透着一抹狠戾。 “母亲,大姐姐,可要去瞧瞧?” 沈氏紧搂着怀中的女儿,怒目瞪着宋锦悦,虽未言明,可那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的拒绝。 宋锦悦轻笑一声,这才领着秋韵下了马车。 见她下了马车,沈氏这才掀开车帘看着外头的景象。 心中却暗骂,“一群废物!” “母亲,怎么办……那些人……” 宋锦夕并未曾看见外头的景象,可现下宋知来回话,说是已经解决了一切。 有没有被宋知留下活口?若是那些歹人供出她同母亲又该如何? 一时心中懊恼,母亲思虑不周。 “死人是不会出卖人的,他们都死了。” 沈氏视线落在马车外,眼底满是阴鸷与不甘。 她明明做足了准备,那些人足足有四五十,对付国公府的这些护卫是绰绰有余,可为何竟还失了手? 她虽不解,可现下也不敢贸然下了马车。 方才她瞧见,那些黑衣人都死了,可那满地尸骸同鲜红血泊,到底叫沈氏心底犯怵。 宋锦悦下了马车,见宋知同宋清身上衣衫破烂,露出臂膀上那留着血水的伤痕,可二人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 “处理下伤口罢,可有活口?” 宋锦悦取出帕子递给了二人,秋韵也忙取出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可二人那肯接过,自是回绝了宋锦悦的好意。 看着那一地尸骸,宋锦悦眼都未眨一下,视线搜寻着,想尽可能想从其中搜寻出活口来。 秋韵心底虽有些发毛,到底紧紧跟在自家小姐身后,生怕小姐受了伤。 宋知摇了摇头,无奈回道:“来人都是些死士,见打过又不肯就擒,便服毒自尽……” 宋锦悦“嗯”了一声。 交代宋知留下等官差前来,宋清则护送她们回府。 国公府的二十个护卫死伤多半。 宋知原想着要护送二小姐回府,可那一地尸骸也需得人看守,这才作罢。 他嘱咐宋清,加快脚步直奔京城,莫要停留。 宋锦悦还未等上马车,就瞧见一队官差正赶了过来。 派去报官的国公府小厮还未曾回来,那这官差是敌是友? 等人走近,她这才瞧见,来的不是旁人,正是现下在吏部任职的秦大人秦晟。 秦晟扫了一眼一地惨状,脚下步子不由加快,大步朝着宋锦悦走了过去。 眼中满是担忧与后怕,“你可曾受伤?” 宋锦悦摇头。 “可是吓到了?” 宋锦悦依旧摇头。 秦晟不由急了,“那你……” 他不知如何开口,伸手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宋锦悦猝不及防被秦晟揽入怀中,一张宽大温暖的胸怀,竟叫她没有一下子推开面前的怀抱。 她的脸颊隔着他那身暗蓝色的朝服,停着他的心脏快速跳动着。 竟有一丝让人安神的错觉。 “对不起……我来迟了。” 秦晟喃喃诉说着。 “对不起……” 他自言自语,仿佛是对自己说的一般。 宋锦悦没有一丝表情,只静静贪婪享受着现下此刻叫她觉得安全的怀抱。 前世,她被所有人呵护。 即便贺元帧,在她无助哭闹时,亦不曾将她护在怀中。 “我没事的。” 宋锦悦轻轻推开秦晟,往后退了一步,神色间略微带了几分尴尬,耳尖不知何时爬上一抹微红。 她刻意避开秦晟的视线,道:“这里便交给秦大人了,我先回府了。” 秦晟带来的官差自觉的侧过身子,不去看二人。 第149章 去帮我寻个人,带回京城来 这宋国公府二小姐同秦大人已被圣上赐婚。 众人自觉地忙着收拾当下惨状的场面。 秦晟也知此地不是说话之处,却也不放心她身边余下的国公府那寥寥无几的侍卫。 派了些官差亲自护送她入城。 宋锦悦这才上了马车。 马车内,宋锦夕依旧缩在沈氏怀中,犹如一只受惊的猫儿一般。 沈氏瞧见她进来,方才温和的神色立即便收了起来,换上一副厌弃的模样来。 宋锦悦这次倒是没挨着大姐姐落座,而是寻了一侧离着沈氏母女有些距离的位置落座。 马车缓缓启动。 宋锦悦就一直盯着沈氏母女。 宋锦夕心虚不敢迎上她的视线,沈氏时不时斜睨她几眼。 马车终于平安入了城。 回到国公府时,宋锦悦先一步下了马车,她却并未走远,而是在原地等着二人下了马车。 第109节 沈氏瞧见她时,微微愣了愣,自顾搀扶着女儿下了马车。 国公府门前小厮开了正门。 沈氏正要抬脚进门,就听见宋锦悦在身后,开口说道,“母亲,今日舟车劳顿,又受了惊,还是在府中安心静养罢。” 沈氏猛地回头,瞪向她,“你什么意思?” “母亲,等我回禀了父亲,您这几日就不要出府了罢。” “你要囚禁于我?”沈氏冷笑了几声,面上满是不屑,“二小姐如今倒是越发厉害的紧,满京城还不曾听话所过那家嫡女囚禁继母的!” 宋锦悦却未继续搭理沈氏,大步离去。 留下沈氏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牙,在心中又连连暗骂了几声,这才进了国公府。 回了明筑轩,宋锦悦换了一身衣裳,索性田嬷嬷同湘琴并无大碍,二人又是见过风浪的,故而并不曾惊慌受伤。 秋韵回了明筑轩,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一路上担惊受怕,此刻终是放松了下来。 换了衣裳又用热水洗了一把脸,宋锦悦便马不停蹄去了前厅。 宋知同宋清已候在了前厅,宋知也是才回来的。 宋锦悦来到了前厅时,示意秋韵将前厅的婢女都支了出去。 她这才落座。 宋知同宋清兄弟二人跪在地上,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一番。 “二小姐。” “……” “坐下说话罢。” 宋锦悦指着一旁的椅子说道,二人这才落座。 “今日,多谢二位。” 她得口吻仿佛就像对恩人道谢一般。 宋知哪里敢应下,忙起身跪在地上,“二小姐,这些都是小的应该做的。” 宋清见状,自是跟着堂兄一道儿跪了下来。 宋锦悦无奈摆了摆手,叫二人坐下说话。 她今日召二人来,不过是为着交代两件事。 国公府死伤的那些护卫,身后事同家人的赔偿照顾,便交给了宋清去办。 宋清领了她的吩咐,这才退下即刻着手去办。 宋知却是不急,心知怕是二小姐要交代给他去办旁的事情。 宋锦悦看向前厅外,见外头无人,这才道:“我想让你帮我办件事儿,不知你可答应?” “二小姐直言无妨,都是小的应该做的。” 宋知起身,双手作揖,这一次,他并未跪下。 “帮我去寻个人,最好能将人带来京城。” 宋锦悦缓缓说着,她需要人手去帮她寻来牡丹,毕竟烟儿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患,得叫太子表兄心甘情愿的死心。 宋知领了命,宋锦悦又嘱咐他多带些人手,即刻动身,只是此事不得于第二个人提及。 宋知应下,当下便收拾了包袱,又从国公府带了几个护卫离开。 宋管事拦下儿子问他去向,宋知都未曾提起,心中牢记二小姐的吩咐。 宋管事来回话,说是国公爷已经吩咐了下来,叫夫人这些时日闭门不出,安心为大小姐筹备婚事。 这便是委婉的囚禁的意思。 宋锦悦满意,让宋管事吩咐下去,叫小厮盯紧了,莫要让沈氏院内的任何人离开国公府。 她又想起先前向武提过,说是沈氏院内夜里有人守着。 这些人来历自然也是不简单。 坐在廊下,她一脸忧思,不知怎么解决沈氏院里的那些人。 秦绾来的时候,宋锦悦正倚着木拦出神,丝毫未察觉到近前的脚步声。 “锦悦姐姐。” 秦绾虚虚行了一礼,这才挨着宋锦悦坐了下来,面上满是担忧。 “哥哥说起今日的事情,我听的真真是一阵后怕,好端端怎么就……” “绾绾,你怎么来了?” 秦绾一脸担忧,可宋锦悦却是一副无事模样,问起她的来意。 “哥哥叫我给你送个口信来,怕你惦记。” 秦绾无奈叹了一声。 这才说起兄长叫她来的目的。 那些刺杀国公府马车的人的尸骸,现下已送去了巡城司杜大人跟前。 今日官道上忽然封了路,说是吏部赵大人的意思。 赵大人说收到可靠情报,说是有奸细欲要入城,这才封锁了官道,官差埋伏在各处搜查。 恰巧秦晟带着的人手便埋伏在了宋锦悦她们入城的那条小道儿上。 只是最终还是没有找到赵大人口中的奸细。 官道也还要在封锁上几日。 宋锦悦听着,却愈发觉得此事尤为蹊跷。 送走了秦绾,她依旧依靠着围栏坐在廊下,想着这其中之事。 这吏部赵大人背后到底是谁?他怎会如此帮着沈氏? 是贺元帧? 可前世这二人并不曾有何交集。 还是说,二人的交情是在暗处? “小姐,用些姜汤,祛祛寒罢。”秋韵端着熬好的姜汤上前,柔声劝道。 宋锦悦这才挪了挪身子,坐好,从秋韵手中接过姜汤,轻抿着。 一股微辣顿时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呛的她眼眶微红,秋韵忙从她手中接过姜汤,递了帕子上前。 “小姐?” 秋韵一脸紧张,以为小姐终是回过神来,想起先前尸骸惨状,惊恐情绪这才弥漫开来。 宋锦悦接过帕子擦了擦眼角,摇了摇头,无奈道:“不过是呛了一口罢了,秋韵,不必这般紧张。” “派个人去给太子殿下送个口信,说我今日受了惊吓,改日再约太子殿下吃茶。” 宋锦悦随口说着。 正好寻了这机会,再拖上几日。 秋韵领了命,亲自去传信。 不过片刻,国公府马车遇刺的消息便在京城传了开来。 第150章 今日登门的贵客可真多 自宫中内侍带了太医为宋锦悦瞧过脉象后。 国公府的门栏都快被人给踏破了。 这一点,宋锦悦委实没有料到。 送走了宫中内侍同太医,袁嬷嬷亲自拿着太医留下的药方去抓药煎药。 太医说了,今日小姐受了惊吓,怕是夜里恐要梦魇,开的也不过是些温补养神的药罢了。 宋锦悦自个儿却没察觉出异样。 坐在屋内吃着茶点,特意让秋韵将房门给留了一扇,屋内的地龙烧的有些挠心。 正吃着茶点,宋管事来报,说是巡城司杜大人今日登门了。 宋锦悦微微蹙眉。 倒也在她意料之中,换了衣衫就去前厅见客。 “郡主。” 见她来,杜大人起身双手作揖。 宋锦悦浅浅施了一礼,这才示意杜大人坐下说话。 “今日本官登门,就是想要了解一些情况罢了。” 这一点,她自是清楚,微微点头。 这才将前几日沈氏吩咐,带她同大姐姐宋锦夕定了今日出城去观音庙祈福之事。 杜大人身后的官差,提着笔细细记下。 “郡主心中可有怀疑之人?或者得罪……” 杜大人猛地收回了后边未说出口的话来,若是宋二小姐有什么得罪之人,满京城谁不知?那自然是当今的五皇子殿下。 “没有,不过杜大人可以从那些尸体找寻看看。” 现下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今日这事儿,是沈氏母女做下的。 第110节 故而她便不曾提及沈氏母女来。 杜大人收集了自己想要的线索,这才起身正欲告辞,忽地顿住脚步,看向宋锦悦,眼中带着审视。 “郡主,前些日子,您院儿中那两个婢子偷了您的首饰,现下赃物已寻到了,只是人还没查到在何处,那些首饰您看您着急拿回吗?” 案子没有破之前,这些赃物是要扣押在巡城司。 这个道理,宋锦悦自然是明白,杜大人开口,不过是想试探她是否故意让身边婢女偷了自己的首饰出逃。 为的就是拉下继母沈氏。 因为人,是沈氏送来的。 “杜大人,若是那两个贱婢寻到了,便按着律法处置就是,只是到时您派个官差给我母亲送个信,好歹她们是母亲送来我院中伺候。” “只是谁料,竟叫她们生了如此贪心……到底叫母亲寒心。” 一双眸子波光粼粼,仿佛寒蝉悲鸣,叫人生出几分凄楚来。 “如此,那本官便告辞了、” “杜大人,过两日,我大姐姐的添妆宴,还请杜大人携家眷一同来赴宴才是。” 杜大人定定盯着宋二小姐,眼中满是探究。 国公府的帖子早早送去了各家宅邸。 可今日,宋二小姐为何特意又同他提起了此事? 带着满腹心思疑惑,杜大人大步出了国公府。 宋锦悦扯了扯唇角,看着杜大人那渐渐消失的背影,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来。 今日,她特意再提起添妆宴之事,皆时杜大人定会携着家眷前来。 那她筹谋之事,必将一帆风顺。 送走了杜大人,宋锦悦还没走,芝表姐便寻了来。 她身后的婢女捧着上等药材而来。 一见面,章定芝就拉起了表妹的双,在她身边打了个圈,上下仔细瞧着,眼中溢满了担忧与后怕。 “你继母叫你上香,你怎么没派人去章府送个信!” “倒是叫我同你一起去啊!” “好歹有我在,岂能叫你受了惊吓?” “且你继母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她叫你去上香,就怕把算计写在脸上。” “可真是不要命了,竟做出此等下贱的事情来!祖母已经吩咐人去查了,定然叫那人逃不出京城!” 章定芝对着表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埋怨。 提起国公府主母沈氏,章定芝眼底含着怒意,恨不得即刻派人去沈氏跟前质问。 一想起祖母的叮嘱,她这才压下心底的怒意。 “走吧,回明筑轩再说。” 宋锦悦挽起芝表姐的胳膊,二人一同往明筑轩而去。 她问起外祖母同舅母来。 章定芝这才说道,“外祖母正吩咐人手瞧瞧查着此事呢,我母亲……” 提起母亲,章定芝面色难得露出一抹无奈地苦笑来。 “舅母怎么了?” 宋锦悦不由有些不安。 “母亲没事,只是……” 章定芝面露难色,眸子沉了沉,仿佛鼓足了勇气一般,这才道:“母亲这几日正为着我的事同外祖家起了嫌隙。” 宋锦悦皱眉,舅母谢氏出身书香门第,谢氏的娘家在江南,是江南颇有名气的私塾之家。 故而教养的谢氏,格外的温婉仁厚。 她能嫁入将军府,一来是因为章府自身的军功,实在不想再娶了高门贵女,叫天子猜忌。 将军夫人人选,选来选去,就挑到了江南谢家。 好在舅舅同舅母,也算是一见钟情。 “发生了何事?” “我外祖父想叫表妹嫁过来,好延续两家姻亲,可母亲不愿……外祖父便说,那就叫我嫁给江南的表弟……” 章定芝的面色也更加急躁了。 “可那表弟比我足足小四岁,母亲自然不答应,可谁知……外祖父竟将表姐同表弟送来了京城,现下就住在府上。” 宋锦悦尤为震惊。 竟是不知,这样书香门第人家,怎还做出此等逼婚之事? “什么时候来的?舅母没拦着?” “昨儿夜里刚到,外祖父瞒的死死的,还是下人来报,说是谢家表小姐同表公子来了,母亲这才知晓。” 这事儿,宋锦悦还真是没有听到一丝音信。 颇为同情看向芝表姐,看着她长吁短叹,不由也跟着叹起了气来。 “那舅母什么打算?” 章定芝一脸苦涩,连连摇着头,无奈回道:“母亲想将人送回去,可表姐抵死不肯走,母亲怕真闹出事儿来,昨儿一宿都未曾合眼。” “今儿,我去请安的时候,瞧见母亲眼底乌青一片,瞧着委实心疼。” 宋锦悦对于江南谢家,并无多少印象。 可见芝表姐说起谢家这位表小姐的做法来,也跟着有些着急。 这人既然来了,怕是一时也难送走。 索性叮嘱芝表姐,凡事仔细小心,且细细瞧着。 只是章定芝临走前,宋锦悦屏退了屋中众人,这才俯身凑到芝表姐耳旁,嘱咐她过两日一定要来国公府参加大姐姐的添妆宴。 第151章 笑里藏刀,备了厚礼 到时还摆脱芝表姐帮自己办一件事儿。 章定芝前脚刚走,后脚太子就登门而来。 今日来国公府的人,仿佛说好了一般,都是前脚走,后脚就来人。 一波接一波。 今日宋锦悦本就有些疲乏,没有多少心思应付太子殿下。 原本叫人以她生病为由,打发了太子去。 可谁知,太子贺元一竟不顾众人阻拦,生生硬闯入了明筑轩内。 宋锦悦原本半躺在贵妃榻上,听见外头吵嚷的动静。 便猜到,定然是太子贺元一寻了来,索性下了贵妃榻,起身朝着院儿外走去。 袁嬷嬷同田嬷嬷正拦着太子殿下,身后秋韵等一众婢女也在一旁阻拦着。 太子瞧见她出来,顿住脚步,怒瞪着宋锦悦。 “让太子殿下进来说话罢。” 宋锦悦发了话,婆子婢女自是让了路出来。 太子大步朝着宋锦悦走了过去,身后跟着来的内侍自是候在了外头。 袁嬷嬷看了秋韵一眼,示意她进去伺候。 去的人多了,袁嬷嬷也怕激怒了太子殿下,恐也旁人听去不该听的。 宋锦悦立在门口,见太子怒气冲冲朝她走来,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来。 贺元一忍着怒火,待进了屋内,这才怒瞪着表妹,道:“表妹,你到底什么意思!” “殿下,臣女听不明白。” “你推脱不开叫孤同烟儿见面,是不是你把烟儿怎么着了!” 太子怒目抬手指着宋锦悦。 宋锦悦看着这位表兄,先前的仁厚,怎么一遇到烟儿就变得这般暴躁没有头脑? “殿下,人在城外,等过些时日,我养好了,自然会带着您去见。” “孤怎么瞧着,您精气十足!” 太子步步紧逼,咄咄逼人。 宋锦悦心中虽不悦,依旧耐着性子,解释道:“殿下,巡城司的尸骸,可去瞧过了?” 贺元一不解她话中之意。 宋锦悦轻笑出声,声音里都透着几分寒意苦涩,“若是殿下瞧见那些尸骸,自然就明白了,臣女不是装病。” “臣女还没有天大的胆子,敢欺君!” 她眸色一沉,望向太子,不露半分破绽。 太子立在屋中,未曾再开口,周身弥漫的怒气渐渐消散了一二。 可他依旧死死盯着宋锦悦。 “殿下,臣女保证,过些时日,自然会带您去见烟儿,若是臣女再骗您,那就……” 见她面露决绝之意,太子的心中微动。 第111节 皱了皱眉,一摆手,打断她将要说出口的话,“罢了,孤就且再信你这一回!” 贺元一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此事不提。 出了宋国公府,他便吩咐内侍去查烟儿的下落。 送走了太子殿下,秋韵这才凑到自家小姐跟前,宋锦悦身子一软,险些摔倒,秋韵见状,忙一把扶住了自家小姐。 眼中满是担忧。 “太子殿下也真是……” “烟儿是太子的逆鳞,罢了,同他一般见识作何,殿下也不过是一时心思转不过来罢了。” 宋锦悦见秋韵说了一半,不由为太子表兄辩解了起来。 秋韵搀扶着自家小姐躺在了贵妃榻上。 袁嬷嬷端了药来,她用过,这才沉沉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漫天晚霞映衬着天际,夺目绚烂。 宋请来回话,说是已处理妥当了国公府死伤的护卫。 宋锦悦这才安心。 宋锦悦特意让秋韵取了上等的人参来。 “小姐,怎么忽然要寻这人参来作何?”秋韵看着盘中的百年人参,不解。 宋锦悦看了几眼那人参,极为满意。 “走,带你去母亲院儿中。” 秋韵不满地皱眉,嘴巴撅的老高。 “小姐……” “走吧,你家小姐拿它有大用处呢。” 沈氏院儿里早早用过饭,婆子正在廊下挂着灯盏。 瞧见她来,一副惊诧,停下手中活计,朝她行礼,“二小姐,夫人一歇下了。” 那婆子随口说着。 沈氏并未曾歇下,只是夫人早先就吩咐过了,她不想见人。 宋国公已吩咐下来,沈氏院儿中众人皆不可随意出入国公府。 除了添妆宴那日,沈氏可以出来。 宋锦悦睨了一眼那婆子,脚下步子却没半分停下的意思。 继续朝前走着。 那婆子忙丢下手中灯盏,匆匆下了竹梯,上前作势就要拦住她得去路。 一脸为难,“二小姐,何故为难老奴。” “嬷嬷,想来今日母亲亦是受了惊吓,故而我特意带了这百年人参来,你总不好叫我拿着东西回去罢。” 虽然同那婆子解释着来意,可宋锦悦还是给秋韵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上前推开那婆子。 现下沈氏院儿中并无多少人,想来都在屋中用饭。 那婆子猝不及防,被秋韵拉着去了一旁。 宋锦悦得了这机会,加快脚下步子,朝着主屋走了过去,扬声朝着主屋唤道:“母亲,女儿给您送人参来了。” 屋内沈氏正同女儿聊着,听见外头动静,不由皱眉,面露不悦。 赵嬷嬷见沈氏不悦,忙出来阻拦。 宋锦悦已行至门前,赵嬷嬷拦住她去路,阻拦道:“二小姐,夫人已歇下了,您明日再过来。” “母亲,我是为了大姐姐的添妆宴来的。母亲……” 见她提起女儿的添妆宴,沈氏心中虽不抗拒,还是出声道:“进来吧!” 赵嬷嬷听见夫人声音,这才侧过身子,面上换上一副恭敬模样来,将人迎进屋内。 宋锦夕今日受了些惊吓,沈氏担心女儿,怕胎像不稳,这才叫女儿过来同她一道儿睡。 二人正坐在桌旁,宋锦悦带着秋韵走了进去。 “母亲、大姐姐。” 宋锦悦见了一礼,示意秋韵将人参奉至沈氏跟前。 沈氏瞧了一眼,却无收下的意思。 倒是眯着眼看向她。 “女儿想着大姐姐今日受了惊,这才寻了这百年人参来,给大姐姐赔罪。” “对了,母亲,大姐姐的添妆宴,我已按着父亲的意思宴请了京城众位达官贵人,不知母亲还有没有要邀请的宾客?” 沈氏咬着牙,眯着眼看向宋锦悦。 这小贱人是搁着跟她装糊涂不成? 她能请什么人? 她从前那些朋友,有哪一位能上得台面的? 见沈氏面色难堪,宋锦悦忽地转了话锋,道:“母亲,女儿可是为大姐姐备了一份厚礼呢,那日大姐姐一定要盛装打扮出席哦。” 第152章 来自北国的毒药 自打宋锦悦去了沈氏院儿中,说为大姐姐备下了一份厚礼。 沈氏便派了嬷嬷想着法来她院儿里打听。 可如今的明筑轩,全是她自己的人,沈氏的耳目哪里还能穿插的进来。 沈氏又发了好大一通火气。 巡城司派人来请她去一趟,来人也提起是何事。 交代妥当了府中诸事,宋锦悦这才上了马车,欲要往巡城司而去。 谁知才下朝的秦晟正骑着马路过国公府门前。 “宋二小姐,这是要去何处?” 秦晟的声音透过车帘传入了马车内,宋锦悦掀起车帘,微微点了头,算是打了招呼,这才说道:“巡城司杜大人叫我过去一趟。” “我正巧也要去一趟巡城司,不如一同罢?” 宋锦悦自然是明白,秦晟不过是想陪她一道儿去罢了。 “行。” 放下车帘,秋韵这才吩咐车夫将马车朝巡城司赶了去。 秦晟骑着马跟在后头。 等到了巡城司,官差直接将她引入了内堂说话。 秦晟依旧跟在她身后。 等人了巡城司内堂,杜大人瞧见秦大人也跟着来了,不过看了一眼,自是明白二人关系,便也没多问。 “郡主,今日叫您来,是因着国公爷的马匹已经验出结果来了。” 杜大人示意几人坐下,这才说起为何叫她来的用意。 宋锦悦不由攥紧了拳头,心中虽然猜测到一二,可到底没有直接证据表明。 她没有打断杜大人,示意杜大人继续说。 “国公爷的马匹被人下了一种能在受惊吓后发疯片刻,便会猝死。” “那毒,叫花袭。” 这名字,宋锦悦倒是不曾听说。 秦晟的面色却严肃了起来。 室内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她自然是察觉出了不妥。 “这毒……?” “这毒出自北国……” 北国? 舅舅常年驻守在定州,守护边疆,而与定州接壤的国家,正是北国。 “郡主,下官斗胆问一句,郡主可有怀疑之人?” 巡城司近来的案件繁多,且关于国公府的案子就占据不小的一部分,且每一桩还都是要命的案件。 国公府的案子,倒是叫杜大人有些头大。 谁能想到,高门大院里,继母容不下继女这事,寻常没少用些阴暗的手段。 可那些都是仅限于后宅,极少能穿出府邸,且更没有闹到衙门里的。 可如今,这国公府桩桩件件,还都闹到了衙门里。 宋锦悦想起先前向武查到的消息。 心中也存了试探,索性便抛出了诱饵。 “杜大人,实不相瞒,我确实查到了一些,不过也不知能不能帮到杜大人查案。” “下官斗胆恳请郡主直言。” 杜大人极为认真诚恳。 宋锦悦看了一眼秦晟,见他也是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第112节 这才娓娓道来,“国公府后门的申婆子,曾来我跟前,说小祖母有位远亲来过国公府两次。” “只是,这两次都是深夜来的,一次便是父亲出事前一晚,一次是父亲出事后没两日。” 听她如此一说,杜大人心中也来了兴趣。 忙追问道:“那郡主,这人是谁,住在何处,你可曾知晓?” 宋锦悦点了点头。 “我派人查过了,那人是小祖母远房的一位侄儿,是个混不吝,吃酒赌牌,败光了家产,前些日子我父亲没出事之前,他忽然得了银子,购置田地宅院。” “不过说来也怪,他第二登门后,便藏了起来,因着我叫人留了心思盯着,这才知晓他的位置。” 杜大人当即便叫宋锦悦写下了那人的住处。 之后宋锦悦离开巡城司的时候,她不由打量了几眼杜大人。 不知这杜大人会不会查出结果来。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正好借此事试探杜大人是否果真刚正不阿。 秦晟送她回了国公府。 “宋二小姐……” 秦晟犹豫再三,见宋锦悦就要迈入国公府内,这才鼓足了勇气唤了一声。 宋锦悦停下脚步,看向秦晟。 走下台阶,朝秦晟走了过去。 “怎么了?” 秦晟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簪,小心翼翼拿在手中,却不敢递到她跟前。 宋锦悦唇角上扬,微微垂下头打量他手中玉簪。 那是一支通体碧玉的簪子,赞头上雕着一朵剔透白玉梨花、 瞧着倒是格外新奇。 “真好看。” 见她如此夸赞,秦晟这才将手中玉簪递到了她面前,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宋二小姐,这是送你的。” 她白皙柔嫩的指腹触到他宽厚温暖的大掌,秦晟的耳尖渐渐泛红,心也跟着快速跳了起来。 等她拿走他掌中玉簪,秦晟急忙将手负在身后,轻咳了两声,移开了视线。 只用余光瞧瞧打量着她。 宋锦悦瞧见他那羞涩的举动,一时心下欢喜,唇角不自觉上扬,她随手将那玉簪簪入发髻之中。 眼中是极为满意之态。 “我很喜欢,谢谢。” 秦晟这才回过头来,“嗯”了一声。 “宋二小姐,快回府去罢。” “日后,唤我锦悦就行,不必这般生疏……” 话落,她也没再去瞧秦晟的神态,大步朝着国公府而去。 秋韵立在国公府大门前,瞧见自家小姐发髻上多了一枝玉簪,又打量了一眼秦公子,掩着唇偷偷笑了两声。 这才跟着小姐回了国公府。 宋锦悦没有料到杜大人的速度能这般快。 傍晚时分,就派了官差来给她送信。 人已抓去了巡城司大牢,经过一番审问。 那人承认是他给国公爷的马匹下了花袭之毒,毒药是国公府这位老夫人给他的,至于这毒的名字与来历,具是一概不清。 杜大人想请老夫人去趟衙门问话。 也不敢贸然登门,便想问问她的意思。 宋锦悦瞧着天色大暗,随口同那官差吩咐道:“今日天色已晚,小祖母到底上了年岁,让杜大人明日便派人来请老夫人去衙门问话罢。” 那官差这才告退。 宋锦悦抬头望向满天星辰,心中不由低沉。 明日,老夫人去上巡城司这一遭,这京城自然又要传出些国公府的笑话来。 且父亲那头,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去回话。 等到了第二日,事情远比宋锦悦预想的还要麻烦一些。 杜大人带着官差亲自登门。 宋锦悦身后带着宋管事亲自将杜大人带去了老夫人院中。 第153章 人已经找到了 “二丫头如今是愈发不将我这老婆子放在眼中了!” 宋老夫人坐在首位,手中茶盏紧握。 “竟然都带官差来老婆子我的院儿里!真真是越发没有规矩!” 宋老夫人纹丝未动,眼底怒火升腾。 嬷嬷护在老夫人身前。 宋锦悦瞥了一眼老夫人,并未理会老夫人的胡搅蛮缠。 转身看向杜大人,说道:“杜大人,还麻烦您亲自去请老夫人罢,我只是一个小辈。” “郡主,叨扰了。” 杜大人拱手作揖,看了身后官差一眼,这才上前,行至老夫人跟前。 “宋老夫人,还劳烦您随本官去一趟巡城司。” “不去!” 宋老夫人一声厉呵,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宋老夫人,若是叫本官命官差将您羁押去衙门,到底不好看,您就配合一下本官查案。” 杜大人收回手,垂在身侧,幽幽解释着。 可老夫人却是一点都听不进去,手中的茶盏猛地朝着宋锦悦的脚边砸了过去。 茶盏里的茶水溅在了她得裙摆上,宋锦悦微微蹙眉,低下头看了一眼被茶水打湿的裙摆。 微垂眼帘,唇角微抿。 “小祖母,您再闹下去,那待会来的怕就是京兆衙门的官差了!” 宋锦悦清冷的眸子瞥向老夫人,语气森冷。 京兆衙门官差若是登门,那老夫人此次怕是要吃些苦头。 这个道理,宋老夫人自然也是明白。 “宋老夫人,还请您配合下官办案!” 不等宋老夫人开口,杜大人看了一眼身后官差,示意官差上前将宋老夫人押回巡城司问话。 老夫人院儿里的婆子婢女正要阻拦,宋锦悦怒瞪过去,众人自是怯怯后退了几步。 唯有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是从江南带来的,亦是跟着老夫人多年的嬷嬷。 官差上前,几乎是拉着老夫人出了国公府。 “二丫头……你个……” 老夫人的咆哮怒吼随着被官差拉的越来越远,宋锦悦并未听见老夫人后头的话。 不过想来,老夫人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来。 宋锦悦吩咐人看守着老夫人的院落,院内伺候的一众人等,现下不得随意出入院门。 她心中明白。 今日老夫人去了巡城司。 这事情,吐露不出来,怕是不能回来。 可若是吐露出来,也不是轻易就能回来的。 沈氏得知了老夫人被带去了巡城司,心中大惊,竟在院儿里也闹了起来。 嚷嚷着叫宋国公放她出来。 宋锦悦没有理会沈氏,只嘱咐宋管事多派些人手仔细盯着。 回了明筑轩,才坐下歇息了片刻,宋锦悦忽然想起一事来。 沈氏为何会闹? 她若是想出去办事,暗中那些守护她得人手呢? 还是说,暗中守护沈氏的人手现下不在国公府? 她便想着叫人去查探一二。 可一想,向家兄弟现下都不在京中,那此事交给谁去办呢?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时,宋知回来了。 秋韵带着风尘仆仆才归来的宋知入了明筑轩。 “小姐,宋知回来了。”秋韵敲了敲房门,朝着里头说道。 宋锦悦眸子一顿,这才道:“进来吧。” 第113节 房门开启,宋知逆着光走了近来。 一生暗蓝色衣裳,衬的人越发憔悴。 想来是一路快马加鞭赶路而归。 只是她没有料到,宋知竟然这般快的就将人寻到了,且还带了回来。 “二小姐。”宋知行了礼。 宋锦悦便示意他坐下说话,又让秋韵沏了热茶给他。 宋知抬手回绝了秋韵端过来的茶盏,急着要回禀。 “不急,也不差你吃这一口茶的功夫,瞧着你这般憔悴,定然是一路快马加鞭。” 宋锦悦示意他吃口茶再回禀就是。 宋知这才端着茶盏,一口气用了半盏,方才作罢。 他说话的功夫,秋韵又为他面前的茶盏斟满了茶水。 “二小姐,人是在宣州寻到的,现下已带了回来,小的没敢贸然将人带回来,现下正在城中一处荒废的宅子里,留了人看守。” 宋锦悦这才知晓。 原来宋知去了烟儿所说之地,花了些银钱,又用了些手段,这才知道,吏部赵大人将牡丹带去了宣州软禁了起来。 他带着人手一路找去宣州,一番打听,这才知晓,宣州成前些日子来了一大户人家,住的是城中最大的宅邸,只是平常瞧不见那家主人家出门。 他便连夜探访,这才确定,牡丹被软禁在此处。 第二日夜里,带着人手,这才将牡丹解救了出来。 那牡丹起先不肯跟着他走,没法子,他将人打晕了,连夜坐上马车就回了京城。 路上牡丹醒了,一阵吵闹。 宋知都没有理会。 只是快要到京城时,将人给打晕了,这才入了城,没叫多少人瞧见。 “辛苦了,你先下去歇着,明日同我去一趟。” “是。” 宋知起身欲要告辞,宋锦悦却又想起一事儿来。 “宋知,你帮我再去办一件事儿。” 宋知停下脚步,看向二小姐,点了点头。 “夜里,悄悄去母亲院儿里瞧瞧,可否有人守着母亲的院子。” 宋知虽不解,却也没有多问,应下了这差事,这才告了辞。 秋韵收拾着茶盏,这才问道:“小姐怎地这般相信宋知?万一……” 她得担忧,宋锦悦也不是没有考量过。 可牡丹之事,他办的极为稳妥,叫她满意。 “无事,这些都是小事,紧要的事,我自不会交给他去办。” 宋锦悦已计划好了,明日多带些人手去,见了牡丹,直接带着她去见烟儿。 “告诉田嬷嬷同湘琴一声,明日随我出一趟府去办事。” 只等到了第二日,宋锦悦还没有出门,宋知便来回话。 沈氏院里如今并无黑衣人守护,宋锦悦嘱咐他再连着盯上两日。 这才带着人随宋知去了牡丹的住处。 宋知寻的地方,在北街上一处乞丐云集之地,那处荒废的宅邸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 因着没有人住,又年久失修,宅子都破败不堪,仿佛风一吹就能被吹到似地。 宋知留了三人守着牡丹,马车直奔牡丹落脚之地。 宋锦悦面上系着面纱,在秋韵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田嬷嬷同湘琴守在外头,宋知同另外几个小厮则是守在大门口。 宋锦悦带着秋韵走去后宅。 第154章 她们久别重逢 满目破败萧条,门窗残缺不全。 唯有半扇门框圈起来的一小片方寸之地,是这处荒废宅邸唯一能避风挡雨之处。 头顶的木梁已歪七扭八凌乱着,上头的屋檐早不见了踪迹。 唯有厚厚稻草,随意搭在木梁之上。 宋锦悦初见牡丹时,她正被人捆了手脚,蜷缩在铺着一层厚厚的稻草之上。 她正沉沉睡着,虽已上了年岁,可这容貌却似三十出头左右。 面上白里透红,一双柳叶眉弯弯垂下,那紧闭着的眼睑下,不知藏着什么奇珍异宝一般。 虽出身烟花之地,可她浑身上下,娇媚中透着一抹柔和亲昵。 叫人不自然的想要亲近,与其互诉衷肠。 这样的人儿的,若不是被逼无奈入了烟花之地,这样的容貌嫁去富户人家,也是不在话下。 所以,吏部的赵大人,这才对其念念不忘吧? 细碎脚步声渐渐逼近,沉睡的妇人,猛地睁开眼皮,看着近前的人儿。 见一少女请纱遮面,只那一双清澈眸子,叫人揣测这青纱之下的容貌,必是出众容貌。 牡丹挣扎起身,身子依靠着身后的廊柱,她没有贸然求救,口中虽被束缚,可她没有一丝慌张,只是静静审视着面前少女。 宋锦悦蹲下身子,同牡丹视线对上,抬手就去取走了牡丹口中的束缚之物。 “我是受烟儿所托救的你。” 牡丹瞳孔猛地一震,心下一紧。 “烟儿?” 眸中流露着不可置信。 这些时日,她一直担心那被自己视如妹妹的烟儿的安危。 那个傻姑娘,若是得知自己被人囚禁了起来,怕是奋不顾身就要来救自己。 可是她不想那个傻姑娘涉足此事。 赵郎再不是从前那个落魄书生,如今已是堂堂吏部赵大人,娶了太傅家嫡女。 如今的赵郎,早不是从前轻声细语,同她耳鬓厮磨,一心仁厚的赵郎。 “有人用你的性命要挟她行事,” “求你,带我去见烟儿可好?” 牡丹上前,想要抓宋锦悦的手,丝毫未想起,自己现下正被捆了双手双脚,一个前扑,身子失了重力,直直朝着宋锦悦砸了过去。 她以为少女会避让,可谁知少女伸出扶住了她。 “嗯,我带你去,不过,我还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宋锦悦不急不慢。 牡丹不等她说是何事,一个劲的点头答应。 “不问问?” 她不由说道,可牡丹摇着头,又点着头,眼中流露出真真切切的亲情。 只要能叫她见到那个傻姑娘,哪怕是要了她的性命,她都在所不辞。 秋韵为牡丹松了绑,宋锦悦带着人坐上国公府的马车。 宋知欲要护送她回国公府,田嬷嬷上前从宋知手中将马鞭讨要了过来, 正在宋知愣神之际,宋锦悦掀了车帘,朝着马车外的宋知说道:“宋知,你先带着人回国公府。” 田嬷嬷接过宋知递过来的马鞭,这才同湘琴坐上马车,湘琴牵着缰绳,又从田嬷嬷手中接过了马鞭。 宋知没有多问,而是带着国公府的小厮将路让了开来。 目送二小姐的马车消失在街头,这才带着人回了国公府。 马车足足行了有约莫两个时辰,行至一处僻静山脚。 远处简陋的屋舍在一片枯色中若隐若现。 一眼望去,零星几处屋舍。 多半还是荒废的,只零星住了三两家。 寻到这处,还是湘竹提出来的。 此地便是她幼时出生之地,只是后来一场瘟疫,本就人烟稀少的地方,渐渐没了人住。 现下住着的,多是一些寡居的老妇,靠着山脚,勉强苟活。 湘琴将马车赶去了东边一处独立的屋舍前。 屋舍前围着栅栏,里头三间简陋的屋舍。 屋内破桌前正有三人围坐一处,正用着饭。 外头脚步,叫几人立时警觉了起来。 湘竹搁下碗筷,一脸戒备,朝着房门口走了过去。 “湘竹,二小姐来了。” 第114节 湘琴声音传来,湘竹欣喜推开房门。 叁明搁下碗筷,匆匆赶到屋门口,见着宋锦悦,忙行了一礼,“二小姐。” “先进去说话罢。” 烟儿继续扒拉这碗中米粒,并未抬头。 “烟儿?” 牡丹红了眼眶,带着哭腔唤了一声。 烟儿碗筷忽地顿住,不可置信循声望去。 牡丹早已冲到她身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烟儿眼前一片漆黑,只这温暖的怀抱,叫她有几分真实。 怀中少女,低低呜咽,牡丹也跟着偷偷抹泪。 宋锦悦带着众人去了外头,给二人留够了空间。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屋内这才传来牡丹的声音,“进来罢。” 宋锦悦这才带着婆子婢女走了进去。 牡丹自觉出了屋子。 宋锦悦并未阻拦。 “谢谢……” 烟儿沉默许久,也不知该说什么,终是发自内心,同宋锦悦道了谢。 “不必这般着急谢我,我还有一事求你。” “宋二小姐,只说便是,这是我欠你的。” 烟儿眸中诚恳,再无往日本分防备。 初时,她戒备,担忧,无助。 如今,她已没了旁的念想。 “你同我回一趟国公府,同太子殿下道别。” “好。” 烟儿并未推脱,直接答应。 心底藏着的一丝悸动,仿佛随着冬日的轻风,渐渐化作了一阵飞尘。 如今,牡丹姐姐已归来,她再无旁的妄念,只求能带着牡丹姐姐隐居山间,再无旁的纷争。 宋锦悦带着烟儿回了国公府,将牡丹留在了那处。 留下叁明同湘竹照顾牡丹。 马车上,烟儿一改往日紧绷神情,此刻无比放松。 看向宋锦悦时,也只是平平淡淡。 下了马车,入了国公府,宋锦悦命秋韵去宫中送信,叫太子明日登门来见烟儿。 宋锦悦叫众人退避开来,屋内只留了烟儿。 “烟儿小姐,我帮你救出牡丹,你帮我让太子殿下对你死心,咱们就算两清。” “宋二小姐,我明白,烟儿已再未旁的妄念。” 如此,宋锦悦这才满意。 只是烟儿同她要了一处屋子,又同她要了些衣裳。 宋锦悦没有追问,让人按着她得吩咐去做就是。 只是她没有料到,太子会这般着急。 竟等不到明日就来了国公府。 第155章 以最狠的方式告别 宋锦悦屏退众人,亲自领着太子殿下去了烟儿的房中。 “咚咚咚” 宋锦悦叩了几下房门,朝着里头唤道,“烟儿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屋内不知燃了何种香料。 一股浓烈带着几分刺鼻,叫不出名来的花香透过门缝、窗缝飘了出来。 宋锦悦猝不及防吸入了一口浓烈的花香。 她不由皱了皱眉头,屏住了呼吸。 太子贺元一自然也是闻到了那浓烈的花香,眼中满是狐疑,看向表妹。 宋锦悦摇着头,看向太子,示意她也不知是何香。 “进来吧。” 宋锦悦眸色一沉,心下一空。 烟儿的声音透着几分娇媚嗜人心的魅惑。 太子贺元一不由锁紧了眉头,他的烟儿,从不会这般说话。 宋锦悦推开房门,只见入目所及皆是烟罗青纱帐幔,随着房门推开,一股寒风蹿入房内。 立时房内烟罗青纱帐幔宛如少女摇曳着曼妙身子。 屋内窗柩紧锁,浓烈花香在屋内尤为沉重。 宋锦悦几乎是闭了气,迈入屋内,随手拂开拦在身前的烟罗轻纱帐幔。 隔着几层帐幔,才在里间那绣着山水屏风前瞧见少女身影。 贺元一心下一紧,几步上前,不等表妹开口,就道:“烟儿?” 宋锦悦立在太子身后,看着屏风后头的少女,心中隐隐不安。 “殿下……” 屏风后的烟儿莲步轻易,声音里透着几分魅惑。 宋锦悦的心一下一下快速跳动着。 只见屏风后头,烟儿一袭艳红对襟青纱,里头艳红肚兜若隐若现,肚兜上头还能清晰瞧见绣着双鱼戏水的图样。 烟儿面上画了精致明艳的妆容,发髻随意披散在胸前,唇角笑意叫人心下一窒。 眼波流转。 发髻上簪着大朵娇艳的花朵,衬得人也愈发娇艳。 行至太子殿下近前,烟儿行了一礼,状似无意般将披在身上的对襟一扯,露出皓白双肩。 烟儿仰起头,笑的娇媚,不见一丝慌张。 贺元一何时见过烟儿如此,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烟儿起身,转过身子,只见她肩上烙印着刺目的一字。 “妓” 自打她进入楼里,身上便被烙印下了这个标记。 这是一辈子都清洗不掉的标记,代表着她的身份。 烟儿身上的字,宋锦悦并不知晓,她心中一震,上前为烟儿理好衣衫。 太子贺元一呆愣愣立在原地,眼中空洞无神。 仿佛犹如木偶一般。 他的白月光。 如今,竟在他面桥,以如此决裂方式,告知他真想。 他一时接受不了,冲上前,一把紧紧捏住烟儿的肩膀,质问道:“烟儿,你在骗孤,是不是!” 烟儿眼中隐忍着泪水,迎视着太子的目光,摇了摇头。 太子眼中满是绝望。 双手无力地垂下,静默片刻,忽地夺门而出。 宋锦悦看着房门口,伫立良久,看了烟儿一眼,这才走出了房门。 行至门前,她停下脚步,朝烟儿说道,“明日我命人送你出府。” 不等烟儿回话,宋锦悦便迈出了房门。 回到屋中,过了许久,这才平复了心绪。 烟儿可怜吗? 也可怜,她得身世可怜。 不可怜? 也确实不可怜,因为她是别人手中的利刃,要害的,是一心倾慕于她的太子殿下,更是这江山社稷的国本。 只是不等宋锦悦再继续陷入此等复杂情绪之中。 宋管事就来回话。 说是巡城司杜大人带了人上门来搜查老夫人的院落。 宋锦悦自然是跟着去了。 老夫人院中先前已被她下了命令,不得出入。 官差进去搜查,杜大人就立在院中。 第115节 “宋二小姐。” “杜大人,不知查的如何?” “下官不便多说,不过宋老夫人倒是招了些事情出来。” 巡城司办案的规矩,宋锦悦自是清楚,便也没再追问。 不多时,官差捧了东西上前。 “回禀大人,毒药已搜到。” “你们先退下吧。” “是。” 一众官差出了老夫人的院落。 “我替父亲送送杜大人。”宋锦悦说道。 杜大人没有回绝,点着头,这才抬脚往外走去。 一路上,杜大人不做声,宋锦悦亦没有开口追问。 待出了国公府,杜大人这才顿住脚步,看向宋锦悦,眼中带了几分探究。 “宋二小姐,老夫人交代了一些事情出来,怕是要牵扯了贵府主母。” 杜大人面露为难之色。 其实老夫人依旧如实交代了,这毒药是沈氏拿给她的。 老夫人不过是一时动了邪念罢了。 不过是因为沈氏怂恿了几句,老夫人这才起了如此歹念。 宋老夫人能如此快速招供,还是因为那关在大牢里的侄儿被人下毒害死了。 此事还在查办之中。 这消息叫宋老夫人知晓,又气又恨又怕,老夫人担心自己也会被沈氏给害了,这才迅速交代了这些事情出来。 只是,如今这沈氏的女儿怀了五皇子骨肉,现下又是陛下钦定的五皇子正妃,不日就要完婚,且过两日就是国公府为宋大小姐办的添妆宴。 若此时,这事儿闹了出来,杜大人也不知如何收场。 宋老夫人的话,也需要查证。 并不能贸然全信。 杜大人的担忧与考量,宋锦悦自然也是明白。 “杜大人,小祖母的话,可要仔细查证一番才是,毕竟不日我大姐姐就要同五皇子完婚、” “本官明白。那郡主,本官就先告辞了!” 送走了杜大人,宋锦悦这才回了明筑轩。 如此看来,沈氏的命,怕是难保。 只是她并不想叫沈氏就这般轻易送了姓名,岂不是太便宜沈氏了? 宋锦悦难得心中畅快了几分。 老夫人的院落已被搜查过,宋锦悦便让宋管事将老夫人院落伺候的那些婢子通通派去别处做活,等过上些时日,通通发卖出府。 这些人,都是沈氏置办回来的,沈氏的人,即便如何对自己投诚。 她都是不敢用的。 宋管事又来问了问大小姐添妆宴事宜。 宋锦悦并不想将精力放在这上头,打发了田嬷嬷去盯着诸事就成。 她又嘱咐宋知同宋清二人,这几日做好十二个时辰的护卫,莫要松懈,尤其夜里,莫要叫人闯入国公府。 宋知夜里带着护卫值守,白日则由宋清带着护卫值守。 第156章 背影会骗人,可模样不会 次日天还未亮,秋韵则带着烟儿从后门出了国公府。 宋锦悦睡到日头高挂起,这才起了身。 沈氏如今闭门思过,自然是不用她再去请安。 今日则是由湘琴伺候她梳洗穿衣。 湘琴正端了盆热水,推开了房门,见她已坐在梳妆台前,将铜盆搁在了架子上,取过木架上的帕子打湿。 这才拿着那帕子,都上前去。 “二小姐。” 宋锦悦从铜镜内瞧见湘琴已至身后,这才转过身子,从她手中接过了帕子,擦拭着。 末了,将帕子又交给了湘琴。 湘琴拿着那帕子回身,搁到了身后的木架上。 一身红袄配着灰色袄裙,上头绣着叠簇云纹,瞧着倒是颇有几分沉稳的性子。 湘琴同湘竹已是三十出头的年岁。 当年娘亲在世时,也不是没有为二人考虑过将来。 可二人宁可绞了头发做姑子,都不肯嫁人。 娘亲只得作罢。 其实,她们只是不想离开娘亲罢了。 她记得,当初离府的时候,湘琴同湘竹一脸愁容,将她送至国公府门前,二人背过身子偷偷抹泪。 她明白,她们的不舍与不忍。 可是奈何那是,她未曾想太多,只带了秋韵这一个婢女出府。 “湘琴,按说我该唤你一声湘姨才是……” 看着朝她走来的湘琴,宋锦悦眸色幽沉,喃喃说道。 湘琴微微笑着,摇着头。 “二小姐快莫要折煞婢子,婢子怎敢当的起。” 湘琴眼中宠溺,二小姐能有这份心意,她就尽够了。 之前才回府时,二小姐待她们几人冷冷淡淡,倒是叫她有些暗自伤神。 “无人的时候,我唤你琴姨可好?” 宋锦悦一脸娇笑,面上仿若孩童一般。 看的湘琴一颗心都要化了一般,愣了愣,这才点头答应了。 “让琴姨为你梳头罢。” 湘琴拿起妆奁上的雕着桃花的桃木梳。 宋锦悦点了点头,这才坐好。 她看着铜镜内身后琴姨的容貌,岁月到底在她得面上留下了些许痕迹。 如今娘亲已不再世,她想为娘亲完成没有完成的心愿。 “琴姨可有心属之人?” 许是宋锦悦忽然出声,亦或者,她问的贸然。 湘琴拿着桃木梳子的手僵在半空,眸子一怔,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过了半晌,才尴尬笑了几声。 “二小姐,莫要拿婢子取笑了,婢子已在夫人灵位前发过毒誓,今生不会嫁人。” “琴姨,娘亲已不再世了,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为你们寻个着落……” “二小姐,不必说这些了。” 提起章氏。 湘琴眼睛酸涩,心中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下,感觉不到痛,却有一种叫人仿佛跌入谷底的空虚。 “哎……” 见湘琴眼眶微红,宋锦悦心中对母亲,早已释然。 叹了一声,便没有再提此事。 湘琴为她梳好发髻,匆匆退了出去。 宋锦悦则坐在廊下,倚着木拦,盯着头顶天空飘过的一朵一朵白云。 秋韵带着牡丹回来时,正巧看见她坐在廊下发呆。 牡丹今日穿了一身粗布衣裳,发髻随意梳起,又用帕子包了起来,面上没有施一点脂粉,只这背影倒是颇有几分乡野婆子的样貌。 可正面瞧去,面上虽未施脂粉,发髻上亦无华贵朱钗,可那白皙的双颊瞧着就是娇养出的来的。 可惜,那一双水波荡漾的眸子,流露出了风情万种的娇媚。 她自己都未察觉,这已是在烟花楼多年形成的肌肉记忆一般。 “小姐。” “宋二小姐。” 二人立在宋锦悦面前,齐齐行了礼。 宋锦悦回过神来,看向牡丹,极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劳烦您几日。” 第116节 “宋二小姐,这都是我应当做的。” “先让秋韵带你先去歇息吧,明日你换身婆子的衣裳,同我待客。” 宋锦悦吩咐道,牡丹自是又行了礼应下,这才跟着秋韵退了下去。 明筑轩又恢复了往日宁静。 午后时,宋管事来报,说是宋二爷来了府中,要见她。 宋锦悦换了一身衣裳,便去了正厅见客。 二叔来的目的,她大抵猜到了几分,想来老夫人进了巡城司大牢之事,二叔已然是知晓了,只是不知二叔对此,是如何看待。 越过长长游廊,前厅近在眼前。 宋锦悦吩咐宋管事将前厅伺候的婢子通通唤了出去。 她只带着秋韵前去前厅见客。 二叔今日一身暗蓝色锦缎长袍,紧锁着眉头,正在前厅内来回渡着步子。 二叔母一身深紫色儒袄,已是蹙着眉头,视线跟着二叔晃动的身子来回移动着。 “悦儿?” 宋二爷瞧见门口少女身影,语气急促中透着几分欣喜。 宋锦悦这才抬脚入了前厅内,行至厅中,停下脚步,缓缓见了礼,“二叔,二叔母。” 二叔母丁氏见她来,立时起身上前,盈盈浅笑,伸手将她给扶了起来。 “今日我同你二叔登门,给你添麻烦了。” 丁氏眉眼尽是温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江南独有的书香气。 这二叔母丁氏,本就出自江南私塾家,是书香门第之家。 二叔这门亲事,也是机缘巧合才结成的。 当年二叔初到江南,上元灯会,满是花灯的河边,少女失足险些落水,被二叔路过扶了一把,二人一见钟情,丁家倒也不曾为难二叔,爽快答应了亲事。 因着二叔出自京城宋国公府,丁家也有意想要攀上这一门亲事。 “二叔母,不必这般同我客套,可是发生了何事?” 宋二爷上前,面色焦急,“听说你小祖母被关进了巡城司大牢?” 宋锦悦看向二叔,点了点头。 “悦儿,可否由你出面,同杜大人说上一说?你小祖母到底上了年岁,这大牢里,她一把年纪,如何吃得消?” 宋二爷一脸焦急,眼中是对母亲处境的为难。 宋锦悦松开二叔母的手,轻挑眉梢,看向二叔,幽幽问道:“二叔可知小祖母为何被关进了巡城司大牢?” 宋二爷一怔,被问的噎住,竟不知如何做答。 内里的事情,他确实不曾听说。 还是偶然间得知母亲被关去了巡城司大牢,他这才匆匆登门求助。 一心惦记母亲处境,一时倒是忘记问上一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第157章 撕下面具,直面残酷事实 (质问二叔,添妆宴) “悦儿,你就同叔母直言可好?婆母她……到底犯了何事?” 丁氏上前,和缓语气,问道。 宋二爷愣在一旁,并未出声,倒是默认了夫人的说辞。 “小祖母买凶杀人。” 宋锦悦看向二叔同二叔母,一字一句,犹如巨石一般滚落而来。 丁氏腿一软,若不是秋韵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丁氏就要跌倒。 因着先前要问正事的缘故,故而丁氏带来的婢女都在外间候着,并不曾入正厅来。 宋二爷脸色一沉,“悦儿慎言!” 语气之中也带了几分薄怒,毕竟那是自己的母亲。 即便母亲行事如何不周,可他也是不信母亲会做出买凶杀人此等祸事来。 他一时竟忘记追问,老夫人买的是什么凶,杀的是什么人。 宋锦悦莞尔一笑,唇角透着一抹嘲讽,先前见着二叔,以为是同小祖母有区别的,可如今看来,怕是不相上下。 “二叔若是不信,去问小祖母就是了,我只是将我所知的事情,悉数告知二叔罢了。” “二叔,您就不好奇,小祖母要杀谁吗?” 她虽浅笑着,可眼底透着叫人生出密密麻麻的寒意来。 宋二爷不敢问,背过身子,没有接话。 丁氏猜到其中原由,羞愧地垂下了头,亦是不曾做声。 婆母的性子,这些年,丁氏已然猜到一二。 宋锦悦到底是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二叔,小祖母要杀我父亲。” 只一句话,叫宋二爷面色大骇,丁氏眼神慌张看向夫君。 “不可能!”宋二爷回过神来,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丁氏上前扯了扯宋二爷的衣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再出声。 “二叔,若不是因着小祖母的缘故,婳姐姐的未婚夫许公子又怎会造此横祸?您同叔母当初为何入京,是不知小祖母的打算?” 宋家的遮羞布仿佛被人一把扯了开来,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这话,宋二爷夫妻二人虽未明说,可心中是清楚此事。 想起女儿好端端一门亲事,因着婆母的缘故,平白担上了这未亡人的名头,如今人呆呆傻傻,日后还不知如何。 丁氏的眼眶就红了起来,转过身子,用帕子偷偷抹泪。 她平生未曾做过半点亏心事,可怎地女儿的命运就这般不幸? 宋二爷面上虽恼,心下到底有愧,拉着夫人匆匆离开了国公府。 目送二叔夫妇离开,宋锦悦神色凝重,这些话,总要说出来,说出来才能叫二叔同二叔母认识到这已因小祖母造成的恶果。 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无法磨灭的。 二叔同小祖母之间的母子情分,也会渐渐动摇。 小祖母打着为二叔的名头,坐下的这桩桩件件事情,其实为的,都是她自个儿的荣华富贵。 她从不曾问一问二叔同二叔母是否愿意。 一心只想将生米煮成熟饭,让二人不得不接受现实。 说到底,小祖母的自私自利,那是刻入骨髓的,只会伤及至亲罢了。 秋韵见自家小姐有几分失落,端了热茶,奉至跟前,轻声唤了一声“小姐?” 宋锦悦回过神来,推开那茶盏,微微摇头。 “回去罢。” 话落,抬脚迈出了前厅,秋韵匆匆搁下茶盏,追了上去。 她才回到明筑轩,各处管事就来回话。 因着明日就是添妆宴,自然是要来回禀一番。 来的管事里头,有厨房的、各处院落的、以及明日宴会上负责碗筷摆件收礼等。 宋锦悦一一听罢众人回禀。 手指在桌上叩了两下,看向众人嬷嬷,“明日的宴会,各位都仔细精心些,自打我章掌家来,从未曾为难过诸位嬷嬷,嬷嬷们也莫要叫我难做才是。” 一众嬷嬷立时慌张跪在地上,匍匐着身子,不敢抬头,只闷声回道:“老奴不敢……” “若是你们手底下的人出了错,我只管寻你们的错,若是叫府中失了脸面,我是万万容不下的。” 跪在地上的一众嬷嬷连连回道:“是,全凭二小姐处置。” 说罢,宋锦悦摆了摆手,让众人退下自去忙就是。 嬷嬷们连连告辞,三五成群行在廊下,窃窃私语两句,不敢大声言论。 只在心中记下,宋二小姐怕是不简单。 今日一见,果真叫众人有些惊诧。 秋韵进来打扫,顺道提起了秦府的事情来,“小姐,秦大人派人送信,说是明日会带着秦小姐来赴宴。” 先前宋锦悦忙着,一时竟忘记叫人送帖子去秦府。 如今见他送了信言明要来,一时心中有些别扭。 明日来赴宴的人,虽不明言,可到底存了几分看笑话的意味。 她退婚的未婚夫要娶自己的大姐姐,且二人还在她同未婚夫有婚约时,有了首尾,怀了孽胎,事关皇家,众人虽不敢名言,可暗地里谁不说上一句。 有失风度。 府中自有下人打理,宋锦悦倒是难得清闲。 自有宋管事同田嬷嬷盯着,也出不了差错。 她便带着秋韵去街上转转。 换了简朴衣衫,自后门出了府。 二人步行着上了街,许是近年下的缘故,京城街上近来也是愈发热闹些。 第117节 宋锦悦在小摊贩上逛着,看着那摊贩售卖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一时倒是忘记了先前的不愉快。 “锦悦妹妹。” 宋锦悦正停在一处卖糖人铺子前,盯着那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糖人,细心挑选着。 谁知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宋锦悦不由皱起了眉头。 先前的好心情,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她扭头看向来人,面上满是不悦。 “锦悦妹妹,换一处地方说话可好?” 这讨厌的人,除了贺元帧,还能有谁? 见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且一副势必要同她说话的架势,宋锦悦也不好声张。 紧蹙着眉头,看向他身后,说道:“行,只是你身后的侍卫不能跟着!” 她只带了秋韵一人,贺元帧身后则是跟着五个侍卫。 贺元帧转头看向身后侍卫,示意众人先退下,那几人对视一眼,这才退去了一旁。 宋锦悦这才带着贺元帧去了一旁的巷子里说话。 笑话! 她可不想光天化日带着贺元帧到处招摇,毕竟如今,他可是从她得未婚夫腰身一变,成了她得姐夫。 宋锦夕能做出抢夺妹妹未婚夫如此不要脸皮事情。 她可做不出来! 再者,贺元帧这种渣男,她祝福二人天长地老,永不分离如此才好。 莫要叫二人再出来祸害旁人! 第158章 谁出卖的她? 阴暗逼仄的巷子内并无旁人,宋锦悦也不敢再朝里头走去,停在了巷子靠着正街的位置。 她停住脚步,看向身后男子。 “不知今日五皇子是特意来寻的臣女?” 不等贺元帧开口,宋锦悦便问起。 贺元帧一副坦荡模样,答的利落,“是的。” 宋锦悦眉梢微抬,却未曾再追问,心中渐渐起了疑云。 她今日出府,走的是后门,明筑轩的人手,都是母亲留下的,虽说她们才回府,可这几日她已让袁嬷嬷细细瞧着,并不曾出错。 那些人手她是信的过的,那又是谁出卖的自己? 从后门出府的这一路上,并未曾瞧见过旁人,除了后门守门的婆子申嬷嬷,不曾有旁人。 可是如今,申嬷嬷的儿子都在自己跟前儿做事,申嬷嬷不会出卖自己。 那贺元帧是从何处得知自己出府的消息? 还是说,问题当真出在申嬷嬷身上? “不知殿下今日寻臣女,臣女的大姐姐何曾知晓?” 她可不想惯着贺元帧,膈应膈应他也是挺好的。 当她提起宋锦夕,明显瞧见贺元帧的脸色一沉,眼中光芒也逐渐跟着暗沉了下去。 “锦悦妹妹,我心中当真只有你一人,你真的就不肯原谅于我?” 看着贺元帧那一副情深不寿的模样,宋锦悦只觉得瞧着愈发碍眼。 语气中便带了几分不耐烦,“殿下,臣女已经几次三番同您说的清楚明白,臣女不喜欢殿下,之前的婚约,也并非臣女所愿。” “如今,殿下已得了正妃,臣女也有了归宿,殿下就莫要再纠缠才是。” “若是殿下当真喜欢臣女,也该为着臣女考虑才是,不该如此来见臣女,叫臣女的大姐姐知晓,殿下就不怕大姐姐府中胎儿有个闪失?” “殿下,你如今备好婚期才是。” 宋锦悦直直盯着贺元帧,一层一层揭掉他的面纱。 如此这般,贺元帧哪里还装的下去,脸色阴鸷,似乎压着怒意一般。 宋锦悦也懒得再理会与他,转身就朝着巷子口走了过去。 “你莫要后悔今日拒绝本皇子!” 身后和贺元帧的声音低沉中透着几分隐忍的狂怒,宋锦悦脚下步子一顿,终是没有回头,亦没有回答,她抬脚快速迈出了巷子。 秋韵几乎一路小跑着跟在自家小姐身后。 方才她心下快速跳动着,一颗心仿佛都要从嗓子眼里给跳出来似的。 “秋韵,咱们回府吧。” 宋锦悦此刻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她急着回府去弄明白一件事儿! 她们回府的时候亦是选了后门。 国公府的后门虚掩着,秋韵上前推开了一扇门,将身子往里头探了探,这才转过身子看向自家小姐,“小姐,只有申嬷嬷在。” 宋锦悦微微额首,这才从那半开的后门迈入了国公府。 一眼就瞧见申嬷嬷正蹲坐在一侧未开的后门前,正眯着眼打着盹。 秋韵关上后门的动静,让申嬷嬷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子,“谁?” 待看清楚面前站着的人,这才回过神来,猛地跪在地上,身子隐隐颤了颤,“二小姐,老奴……老奴只是一时困意,这才眯了一会……” 平日里,她夜间在后门上打盹,后门都是落了锁,故而二小姐也从未曾为此事责难于她。 可巧,她昨夜摸牌的时候,一时玩的忘了时辰,今儿当值难免犯了困意来。 “申嬷嬷,只此一次,若再有下次,你就回家养老去罢。” 宋锦悦语气中没有一丝情绪,冷冷冰冰。往日她不会计较但不代表她会纵容申嬷嬷在白日当值时,还如此这般玩忽职守。 “老奴记下了,老奴记下了。”申嬷嬷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已经跪在地上,连连回道。 前些日子,儿子办完差后特意叮嘱过自己,说是莫要得罪这位二小姐。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儿子看人的本领,儿子那般认真且反复叮嘱,叫她莫名有些惧怕,怕是儿子知晓了什么事情。 可即便如何追问,儿子都不肯说。 申嬷嬷跪在地上,头贴在青石板上,不敢去瞧二小姐。 只等着待会儿脚步声传远,她再起身,可谁知等了半晌,都未曾听见二小姐离去的脚步声,申嬷嬷这才试探着微微抬起了头。 就瞧见二小姐正立在她身前,没有做声,只一张脸冰冷异常,叫人心中直打颤。 “二小姐?” 她试探性地开了口,语气中满是疑惑不知。 “今日我出府的事情,你同谁提起了?” 宋锦悦微微低下额头,打量着申嬷嬷的神色。 申嬷嬷微愣,急忙摇头,“二小姐,老奴哪里敢将您的事情告诉旁人……” 宋锦悦清楚瞧见,申嬷嬷说这话的时候,眼珠子四处转着,不敢瞧她。 这明显就是在说谎了。 宋锦悦冷哼了一声,蹲下身子,看向申嬷嬷,“申嬷嬷,你当真不肯说实话?” 她微微停顿,见申嬷嬷猛地摇着头,“还是说……你非得吃些苦头才肯说?” “二小姐,老奴、老奴该死!” 申嬷嬷有了松动,宋锦悦缓缓站起身子,冷声道:“说!” “是……是秦大人,秦大人来问您在不在府上,想送东西给您……” 申嬷嬷身子打着哆嗦,偷偷打量着二小姐的面色。 宋锦悦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秦大人?” “是、是未来姑爷秦大人。” 申嬷嬷颤颤巍巍,早已不敢去瞧二小姐的神色,垂下头,不敢四处张望,生怕惹得二小姐又恼了起来。 宋锦悦脚下步子虚浮,不知如何回了明筑轩。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她不知晓的事情?秦晟怎会将她的行踪告知给贺元帧? 入了屋,秋韵急忙关上了门窗,看着自家小姐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也跟着难受。 她家小姐待秦家兄妹有恩,秦公子怎会如此做? 才回府的路上,她还只当今日在街上撞见五皇子之事,实属巧合。 可直到小姐审问申嬷嬷时,她也起了疑,等申嬷嬷说出秦公子来,秋韵心中也跟着恼了起来。 “小姐,要不让奴婢去寻秦公子问上一问?” 见小姐呆坐在书案前,秋韵试探着说道。 第159章 初见公子小姐 宋锦悦沉默许久,神色晦暗不明,心中仿佛被人掏空一般。 她垂下眼眸,微微摇头。 第118节 “罢了,改日再问,明日就是大姐姐的添妆宴,叫你备好的东西,可包好了?” 秋韵忙去衣柜前,从里头取出已用红绸包裹起来的礼物,上前道:“小姐瞧瞧,可还行?” 宋锦悦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叫秋韵将东西重新收了回去。 第二日清晨,宋锦悦便换上一件浅紫色对襟百褶襦裙,群面上用银线绣着花鸟图样,发髻上簪了珠花翡翠步摇,两只白玉花耳坠镶嵌,面上略施脂粉,通身气派瞧着端庄大气又不失华贵。 手腕上各带了一只羊脂白玉镯子,就连那拿在手中的手炉都用厚厚锦被包裹着,那锦缎上头亦是绣着各色花样,领口用一颗拇指大小的红玉镶嵌。 宋锦悦看着铜镜内的装扮,极为满意,这才带着众人去给沈氏请安。 今日因着是大姐姐宋锦夕的添妆宴,沈氏特意被放出来一日。 宋锦悦看向秋韵,吩咐道:“贺礼先别着急送,等到时候巡城司杜大人携着家眷来的时候,再拿出来。” “小姐放心,婢子记下了。” 秋韵信心十足,宋锦悦这才安心。 带着人去给沈氏请安,宋锦夕早她一步来了沈氏院子。 今日宋锦夕特意着一身正红儒袄配着正红襦裙,群面上绣着百鸟图案,一套金丝累凤头面,上头还簪了一支拇指大小珍珠步摇,满头金色配着一抹白色。 瞧着倒是有几分别捏。 宋锦悦看着大姐姐的装扮,一时心中莫名有些好笑。 宋锦夕这是生怕旁人不知晓,她是天子定下的五皇子正妃似地。 她坐在沈氏身旁,腰间挂着一枚云纹图案玉牌,宋锦悦一眼就瞧见了,那是贺元帧亡母留下的遗物。 沈氏今日着一身暗紫色夹袄襦裙,群面上头亦是绣了百花图样,一套镶蓝宝石金丝头面,一对镶蓝宝石耳坠点于两侧,端的是一副高贵典雅。 只是若是沈氏不说话,如泥菩萨一般静坐,倒也能蒙混着像出自底蕴厚重世家。 可若是她一说话,便能将娇媚气质尽露无遗。 “母亲、大姐姐。”宋锦悦端端正正见了礼。 沈氏自顾同女儿说着话,眼都未抬,亦未叫她起身。 “母亲,那女儿先去外头忙去了。”宋锦悦再次开口,沈氏这才回头睨了她一眼。 “今日仔细些。”沈氏一副当家主母姿态,仿佛吩咐下人一般口味。 宋锦悦也不恼,轻声道:“母亲放心,今日女儿定不会叫母亲同大姐姐失望。” 她唇角微微上扬,透着一股子叫人隐隐不安的感觉。 沈氏不由皱了皱眉头,打发走了宋锦悦,这才吩咐赵嬷嬷仔细盯着,莫要叫今日出了差错。 宋锦悦自去了正厅,检查了一番席面待客之处,甚为满意。 田嬷嬷同宋管事一个负责后宅,一个负责前院,倒也妥当。 宋锦悦便在前厅坐着,再过一些时辰,宾客就能来了。 她端起桌上的清茶,低头正要吃茶,眼尾余光瞥见在门口畏畏缩缩的一抹蓝色裙摆,她搁下茶盏,看向秋韵。 秋韵会意,忙去外头查看。 “田姨娘来寻我家小姐?” 秋韵的声音传来,原来是田姨娘来了。 她没有听清楚田姨娘说了什么,就朝着门外说道:“田姨娘进来说话吧。” 缓缓起身,朝着门口迎了上去。 田姨娘这才走了进来。 “姨娘,可是父亲?” 田姨娘忙摇头解释道:“二小姐,国公爷一切都好。” “那是?” 田姨娘眸中露出几分怯懦,一双眸子到处晃着,就是不敢去瞧宋锦悦。 “姨娘,到底怎么了?” “国公爷叫妾身来瞧瞧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田姨娘轻咬了一下唇角,这才抬起头,看向宋锦悦说明了来意, 她本不想来,可是国公爷想叫她来见见失眠。 再者,这还是国公府这五年头头一次办宴会,虽说只是大小姐的添妆宴。 宋锦悦莞尔,还只当是什么大事,这才拉着田姨娘落了座,“那今日就劳烦姨娘了。” 田姨娘忙摆了摆手,慌张道:“二小姐,姨娘给你添麻烦了。” 自打入了国公府,虽说坏事不断,田姨娘谨小慎微,又一门心思待在自己院落,伺候照顾国公爷饮食起居。 她不敢奢求,只希望日子能一日一日平淡安稳下去。 宋锦悦笑了笑,摇摇头,示意田姨娘莫要同她这般客气。 二人才落座,外头婢女就进来通传,说是客人到了。 宋锦悦忙让婢女将一众女眷引去了沈氏院落,毕竟今日沈氏母女才是主角。 她并不想去凑这热闹,国公府门前来往宾客络绎不绝。 “小姐,章家表小姐来了。”秋韵匆忙上前回禀道。 宋锦悦起身,歉意看向田姨娘。 田姨娘忙道:“二小姐,您自去忙,姨娘就在这待着就是。” 宋锦悦这才放心待着秋韵去迎芝表姐。 才出了正厅,就瞧见舅母谢氏身后跟着芝表姐正往她这头走来。 宋锦悦脚下步子加快,迎了上去,盈盈一礼,浅笑道:“舅母,芝表姐。” 眼中满是惊喜,她先前只当芝表姐回来,万万没有料到舅母竟也来了。 章定芝上前一步,牵起表妹娇嫩的手掌,侧头一笑,道:“母亲是来给你撑场面的。” 章定芝眨了眨眼睛,宋锦悦会意,看向舅母谢氏,眼中满是感激。 “谢谢舅母。” “同舅母这般客气作甚。” 宋锦悦眸子一转,这才注意到芝表姐身后的男女,心中猜想,这怕就是芝表姐口中的谢家表姐同表弟。 “悦儿,这是舅母娘家侄女谢芜,这是舅母娘家侄儿谢竹。”舅母一一同她介绍着。 几人互相见了礼,宋锦悦这才细细打量起了二人。 谢芜眉眼倒是同舅母谢氏有几分相似,都是温温婉婉的气质,姿容虽不出众,倒也是小家碧玉。 谢竹虽说比芝表姐还要小上几岁,可个头却足足比芝表姐还要高出半截,一身蓝色锦缎华服,瞧着倒是稳重,只是眉眼间还透着几分稚嫩。 宋锦悦带着几人入了正厅。 舅母谢氏不肯给沈氏脸面,只将跟着来的婢女将贺礼送了过去。 她则留在前厅同外甥女说话。 第160章 好戏就要登场了 章定芝拉着表妹坐在一处,细数这两日来章府的种种。 谢竹时不时偷偷看向章定芝,宋锦悦看在眼中,凑近芝表姐,道:“芝表姐,我瞧着谢家公子好似对你……” 话还未说完,章定芝就猛地抬头,怒瞪了一眼谢竹,这才看向表妹,一脸无可奈何,“我不喜他,他足足比我小三岁!” “那芝表姐喜欢什么样子的?” 宋锦悦忽然格外好奇能叫芝表姐心属的男子会是什么样子的。 章定芝目光渐渐暗淡了下去,摇着头,一脸无奈又落寞。 半晌,章定芝只喃喃道了一句“不知道”。 姻缘之事,本就微妙,许是机缘未到,亦未可知? 秋韵打外头进来,神色透着几分窃喜,朝着自家小姐走了过去,俯身凑在耳边低语了几句。 宋锦悦的眸子渐渐亮了起来。 她看向芝表姐同舅母微微一笑,二人便明白了她的心思。 章定芝眉间愁苦之色瞬时一扫而尽,眸子里亮起了一抹狡黠笑意。 “舅母,芝表姐,要开席了,咱们去前头吧。” 宋锦悦说道,二人自是心领神会,缓缓起身,朝着外头走去。 今日沈氏母女是主角儿,宋锦悦只在一旁偷懒,有官家夫人想要来同她说话,都被她派人给搪塞了过去,直说到了开席之时,再同众位夫人小姐行礼问安。 众人不好再推辞,只得作罢,可陪着沈氏母女说了几句,倒是没了兴致,索性去了前头席间候着主人家开席罢了。 众人也不是一门心思想着巴结讨好沈氏母女二人。 男女席面隔着一个院子,倒也不远,穿过一个游廊便能到。 宋锦悦一来,众人自是起身,互相见了礼。 叶贵妃之母叶夫人同林太傅家林夫人,乃是这里头众位女眷之首。 舅母谢氏身后跟着宋锦悦同章定芝,还有谢家两位小姐公子。 “还当你今日不来了呢,竟不知原是躲去了内宅,到底是郡主的舅母,同咱们不一样。”叶夫人笑道。 可眉眼间竟是一抹促狭。 谢氏嗔了叶夫人一眼,“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虽是悦儿郡主,可若是抡起辈分来,悦儿还需得唤您一声祖母才是。” 叶夫人笑意渐深,抬手从腕上褪下一只翠玉镯,上前就塞到了宋锦悦手中,视线全然落在肖氏身上,“你这是拐着弯嫌弃我没给这丫头见面礼才是。” 第119节 谈笑之间,藏着无形利刃。 宋锦悦推脱不肯收,叶夫人眸中满是责备,板了一眼,一副恼怒模样,“这丫头,是嫌弃我这婆子送的礼寒碜不成?” 谢氏看向宋锦悦,示意她尽管收下就是。 叶夫人这是给自己寻台阶罢了,毕竟是她先挑起了纷争。 镯子这才套在了宋锦悦手上,沈氏同宋锦夕谈笑着步入席间,原本谈笑的众人,一时忽然安静了下来。 “快快入座。”沈氏上前,引着众位夫人一一入席。 众人笑着,自是应了沈氏。 众人落座,自有人称赞起过国公府今日的席面,已有夸赞宋锦夕样貌的。 “宋大小姐的添妆宴,这在京城里头还是头一份,瞧着倒是叫人艳羡。”叶夫人开了口,众人自是跟着附和。 沈氏心下得意,面上没有露出半分,嗔怪了一眼自家女儿,道:“这都是拖了府中先祖们的福气。” 宋锦夕做出一副娇羞模样,垂下头,唇角笑意更浓。 宋锦悦看着,心中冷笑。 国公府祖先们若是真能听见沈氏如此这般说辞,怕是都能掀了棺材,从祖坟里头爬起来。 宋家族中今日也来了几位女眷,只是宋锦悦倒是不曾见过几人。 为首瞧着最年轻的妇人,坐在一位老夫人身旁,视线却是一个劲往宋锦悦身上瞧着。 她一旁的老夫人笑着骂道,“老大家的,你这般打量悦丫头,可莫要吓着二丫头才是。” 宋锦悦微微挑了眉,浅笑着看向那妇人,却不曾说话。 那老夫人自报了家门,“悦丫头,我是族中宋老大的夫人,这位是家中长子的媳妇,你唤她一声伯母就是了。” 宋锦悦起身,朝着那妇人行了一礼,“宋大祖母,伯母。” 见过礼,宋锦悦正要落座,就听见那伯母开口问道,“二小姐,今日是你大姐姐的添妆宴,怎么没瞧见……” 那位伯母话还未说完,一旁的宋大祖母立时拉下脸,用手臂撞了撞自家儿媳,摇头示意她莫要追问。 宋锦悦面上依旧毫无波澜。 沈氏笑着一副慈母模样,忙开口辩解道:“我家悦儿最是同她大姐姐要好,贺礼是昨日就送了来的。” 那位伯母原本被婆母阻拦着闭了口,见沈氏抛出了橄榄枝,也顾不上一旁黑着脸的脸面,极为好奇追问道:“什么好东西这般藏着掖着?” 宋大祖母彻底黑了脸,将手中筷子就往桌上一扔,立时那筷子砸在瓷碗上,传出“咚”一声巨响。 那位伯母这才收了看笑话的心思,怯怯垂下头,再不敢多言。 席间众人神色异样,叶夫人这才出声缓解尴尬,道:“可否叫咱们也瞧瞧,郡主到底送了什么好东西,竟这般藏着掖着?” 林家夫人也跟着附和起来,“是呀,快叫咱们也瞧瞧,到底是什么稀罕物件儿?” 章定芝看向表妹,一脸询问。 宋锦悦缓缓起身,朝着众人又行了一礼,这才看向身后婢女秋韵,示意她将贺礼呈上。 这才说道:“母亲,您怎能同众位夫人们撒谎呢,明明女儿的贺礼还没送过去呢。” 这时秋韵捧着用红绸包裹的物件来到自家小姐跟前。 宋锦悦上前,接过那红绸包裹的物件行至沈氏母女跟前,只是路过巡城司杜大人的夫人跟前时,手中红绸不小心滑了出去。 原本就随意挽起的红绸立即犹如枯叶般,散开滑落。 那里头的月白色锦缎明晃晃摊开在杜夫人身前。 杜夫人眼珠微动,盯着那月白色锦缎,一时心跳加速。 “对不住了,抱歉。”宋锦悦一脸歉意,忙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红绸同那月白色锦缎。 众人呼吸一窒,神色各异。 沈氏的脸色便不大好看了起来。 宋锦夕也跟着有几分不悦。 第161章 杜夫人帮忙,赵夫人帮腔 杜夫人弯腰从宋锦悦手中拿过那月白色锦缎,仔细瞧着,一脸探究,问道:“二小姐,这锦缎可是先前宫中所赐?” “正是,杜夫人真是好眼力。” 宋锦悦答的坦然。 杜夫人的神色却有些异样,将东西交还给宋二小姐,起身,朝众人施了一礼,道:“我家老爷正寻我呢,我且去前头瞧瞧。” 这话便有几分敷衍的意味来。 宋锦悦染侧过身子,目送杜夫人离去,这从将那月白色锦缎捧至大姐姐宋锦夕眼前。 “大姐姐,我思来想去,特意挑选了这贺礼,不知大姐姐可否满意?” 浅笑盈盈,一副姐妹情深。 宋锦夕在瞧见她手中何物后,当下眼中便露出了几分惊恐,她看向母亲沈氏,满是寻求庇佑。 沈氏皱了皱眉,见女儿如此慌张,又仔细盯着那月白色锦缎布匹看了几眼。 这才察觉女儿到底为何害怕。 那锦缎,正是做了那巫术娃娃的衣裳,因着过去久远,她一时没有想起来。 如今却猛地记了起来,当下脸色便有些阴沉。 席间众人却是不解。 舅母谢氏出声道:“怎么。沈夫人同宋大小姐如今是连宫中皇后赏赐之物都瞧不上?” 谢氏冷笑着,继续说道:“真是不知,如今什么东西能入得了沈夫人同宋大小姐的眼里去?说出来也好叫咱们回府重新按着沈夫人同宋大小姐的喜好,好好备上贺礼才是!” 谢氏说着看向席间众人,因着叶夫人同林夫人没有吱声,众人也只回避着谢氏的目光。 “是呀,别叫咱们备的贺礼,沈夫人同宋大小姐瞧不上,白白糟蹋了贺礼可就不妥了。” 寂静的席间传来一声轻笑,宋锦悦循声望去,只见一袭暗蓝色襦裙,装扮得体的妇人正附和着。 这人是吏部赵大人家的夫人,已是林夫人家的庶女。 京城亦不是没有传闻,这赵夫人当年还在闺中时,因着姨娘极为得宠,嫁的郎婿又是当岁的探花郎,前途一片光明。 林夫人本有意将自己的嫡女嫁给彼时探花郎赵大人,可奈何自己女儿同杜大人传出了些闲言来,这才作罢,只得将到手的良缘让给了这位府中庶女。 赵夫人还没出阁前,没少在嫡母手上受磋磨。 出了阁,又因着夫君争气,自己在娘家的地位亦是水涨船高。 幼时在嫡母手中受过的磋磨反倒成了赵夫人心下过不去的心结,故而同林夫人同在宴会时,时常不给这位嫡母颜面。 林夫人因着顾忌女婿缘故,只得忍下怒气,回府就磋磨起了赵夫人的姨娘来。 赵夫人得知,上门又是一番吵闹。 二人你来我往,倒是没少叫京城人瞧笑话。 林夫人当即板了脸色,赵夫人却自顾笑着,权当瞧不见嫡母的脸色。 “大姐姐?你不肯收吗?” 宋锦悦一脸诚恳,宋锦夕却犹如被人架在火上炙烤一般,没有退路。 沈氏缓了缓神情,起身笑着从宋锦悦手中接过那锦缎,掌中仿佛被烈火炙烤一般,沈氏面上依旧笑着,收下那锦缎。 “众位夫人们见笑了,夕儿不过是一时欣喜惊讶罢了,哪里料到悦儿竟这般大方,送的贺礼,我们夕儿甚为欣喜。” 沈氏看了众人一眼,笑着解释,又看向宋锦悦一眼,示意她入座,转身将东西交到了女儿手中,微微摇头,示意女儿莫要慌张露出马脚。 宋锦夕接过那锦缎,看向宋锦悦微微额首,示意她恨喜欢这礼物。 宋锦悦微微挑了挑眉梢,莞尔一笑,沈氏心下一怔,怕她再说出些什么来,却瞧见宋锦悦缓缓落了座。 并未曾再多说什么。 秋韵上前,俯身凑到宋锦悦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宋锦悦眸色一顿,渐渐露出笑意来。 宋锦夕一直注视着宋锦悦的举动,见她如此,心下一空,一股不妙的预感渐渐袭来。 “抱歉,叫诸位久等了。” 才刚离席的杜夫人归来。 “那咱们开席吧。”见人都已到齐,沈氏招呼婢女布菜。 宴席这才开始。 众人各自谈笑低语,宋锦夕这才稍稍放松了些许心神。 挨着宋锦悦落座的章定芝轻轻扯了扯表妹的衣袖,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芝表姐放心,一切都妥了,想来待会儿杜大人就来了。” 果真如她所料。 女眷这头才搁下碗筷,外头管事就来传话,说是杜大人求见。 沈氏心下咯噔了一下,只得叫宋管事领了杜大人来。 未出阁的小姐自是退去一旁的屏风后,宋锦悦因着是主人家,故而在外头候着。 “沈夫人。”杜大人只身前来,立在门口,见了礼。 “杜大人,坐下说话罢。”沈氏招呼下人端来凳子,杜大人却不肯坐。 “听说宋大小姐今日得了一匹上等的月白色锦缎?” 虽是提问,可杜大人眼中却极为坚定。 宋锦夕慌了神,端着茶盏垂头饮茶,掩盖眼底的慌张,可那端着茶盏的青葱玉手正在旁人瞧不见的袖子下微微颤抖。 第120节 沈氏一怔,仿佛才回过神来,忙吩咐身边赵嬷嬷端了那才收到的贺礼来,说道:“不知杜大人说的可是今日我家悦儿送给她大姐姐的贺礼?” 说话间,赵嬷嬷已捧着那月白色锦缎布匹上前来。 杜大人抬手摸了摸那布匹,眼中极为肯定,这东西就是那巫术娃娃身上的料子所做。 他拿起那布匹,看向宋锦悦,道:“这布匹当真是郡主所赠?” 宋锦悦缓缓点头,解释道:“是的,这布匹是当年皇后赏赐于臣女的,臣女极为珍视,故而未曾用过半寸,今日特意赠与我大姐姐做添妆贺礼。” 短短几句话,她一则说清楚了布匹来路,二则表明了这布匹自收到后未动用分毫。 杜大人眼中满是探究询问。 先前这巫术娃娃在巡城司,他只觉得眼熟,并不曾想起来在哪里瞧见过。 他还曾将那巫术娃娃拿去夫人跟前儿询问,他家夫人也觉得眼熟,可一时竟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杜大人也派了官差在京城盘问,可这些时日没有收获。 谁能料到,今日在国公府的宴席上,竟然瞧见了。 第162章 宴席草草散场 谁能料到,今日在国公府的宴席上,竟然瞧见了。 五年前,这月白色锦缎,因着是外头上供入宫的,皇后仁厚,将这锦缎悉数赏赐众位官府女眷,从一品大员至五品大员,皆收到了。 按说这东西悉数在官家内宅,外头自然是没有流通,就连宫中当年也是未曾留下过一匹的。 可巧就巧在,当年先皇六十冥寿,天后想要为先皇祈福,命百官奉上百福图送去皇陵祭奠。 百官一合计,为了统一,自然就用上了皇后娘娘新赏赐的这一批布料,这事儿也是在宫中有所记录,因着是为先皇冥寿祈福所用,故而正片布料未曾剪下分寸。 眼下放眼这整个京城中,除了宋二小姐手中的月白色锦缎在自个儿手中,还有就是沈氏手中也留下了一匹。 宋二小姐因着人在云泉山庄,故而未曾将这布料拿出来。 沈氏手中布料,因着皇后下令,这才留在了她自个儿手中。 皇后娘娘不待见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沈氏,听说众百官的心意想法,特意叫内侍去国公府传旨,让沈氏莫要为先皇祈福。 杜大人看向沈氏,“敢问沈夫人,国公府当初收到的这布料,在何处?” 沈氏心下一空,神色间露出了几分慌张,支支吾吾,说道:“这、这、这东西已经过去久远,一时想不起放在何处……” “沈夫人,那可否现下就派人去寻来?” 杜大人步步紧逼,丝毫没有给沈氏母女一点退让的意思。 宋锦夕心下慌乱,眼眸微动,却不敢开口。 席间众人虽不知,却也能从那微妙的气氛中察觉出一二不对劲来。 “这……” 沈氏有些为难,看向席间,语气里带了几分央求,“杜大人,可否过了今日小女的添妆宴?” “杜大人,可否叫母亲明日再寻可好?” 宋锦夕鼓足勇气起身朝着杜大人见了一礼,附和着母亲的说辞。 杜大人眸色一沉,今日是宋家大小姐的添妆宴。 可宋二小姐特意将这东西拿了出来。 摆明就是要搅合宋大小姐的添妆宴,他若是答应了沈氏母女的央求,那就会难免在郡主同皇后娘娘面前,落下个包庇之罪。 心中一番思量,杜大人当下便拿定了主意。 一副刚正不阿,半点不近人情,冷冰冰说道:“沈夫人、宋大小姐,这等紧要的事情,还请二位配合,莫要叫下官难做才是!” 沈氏面上便有几分不悦,如今她还是这国公府的主母,亦是五皇子未来的岳母,堂堂一个巡城司的小官,竟敢在她得场子砸她得宴席,不给她脸面。 “杜大人!不知五皇子可否得知您今日在他未来正妃宴席上,这般咄咄逼人!”沈氏狭长凤眸微微眯起,唇角露出一抹嘲讽。 “沈夫人,想来五皇子殿下若是得知其中原由,自是不会怪罪本官,还请沈夫人配合本官办案,毕竟此事事关皇家!” 他先前想要给沈氏留些脸面,不想叫事情太过难堪。 可谁知,这沈氏竟这般没有头脑,非要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掰扯一二。 沈氏一噎,不知如何狡辩。 “沈夫人,请!” 杜大人半点不给沈氏拖延机会,拱手将沈氏请出了宴席。 杜夫人带着婆子婢女自是跟了过去。 方才怔住的宋锦夕,回过神来,连忙冲了出去,紧紧跟在母亲身后,心中惴惴不安。 作为当下国公府的掌家小姐,宋锦悦自然也的跟过去瞧瞧。 她起身,朝着众人致歉,这才带着婢女跟了上去。 席间众位夫人,瞧见事情怕是不妥,心知这国公府的笑话不是那么好看的,若是将自己府邸牵扯进这趟浑水中,怕是想要抽身,都要带上一些脏污来。 有人起身告辞,其余的人自然也是跟着起身告了辞。 叶夫人同林夫人也未做多留,匆匆带着嬷嬷婢女离去。 前厅赴宴的大人也被自家夫人给拉了回去。 章氏因着担心外甥女的缘故,送走了众人,便吩咐管事带她去了沈氏的院落。 沈氏院内,婆子婢女齐齐翻找着。 杜大人候在院外。 杜夫人带着嬷嬷婢女则同沈氏坐在屋内吃着茶,杜夫人视线有意无意扫过正忙碌翻着的婢女们。 宋锦夕则坐在一旁,神色有些不自然。 宋锦悦立在屋内,看着忙碌的婢女们,心中明白,锦缎怕是不在沈氏屋中。 库房? 不会,先前众人就去库房翻找过,并不曾寻到。 那东西会在何处? 她看向宋锦夕,见她一直将头埋地极低,似乎害怕被人瞧见一般。 难不成东西在宋锦夕屋内? 想来怕是如此! “回夫人,寻了一圈儿,都未曾寻到,怕是早不知道或送人或遗失了去。”赵嬷嬷弯着腰立在沈氏身侧。 “啪” 沈氏猛地一巴掌落在赵嬷嬷脸上,怒道:“老东西!平日仗着我的信任,如今要寻个物件儿出来,竟如此回我?” “怕不是这屋中还有什么东西,都被你这老东西偷了去,只是未曾叫我发现罢了!” “你这老东西,竟还有脸这样诓骗我!真真是仗着素日我厚待你些,你便不知自个儿是个什么东西!” 沈氏一通咆哮,吓地赵嬷嬷慌张跪在地上,身子俯地极低,任由脸上火辣辣的痛席卷全身。 屋内的一众婢女也跟着慌慌张张跪在地上。 “夫人息怒……都是老奴的错。” 赵嬷嬷哽咽着连连哀求道。 沈氏冷哼了一声,这才看向杜夫人,一脸歉意。 这等手段,杜夫人又是何曾没有瞧见过? “沈夫人莫要着急才是,仔细再找找,说不定就能寻着,我先去回禀了我家老爷。” “多谢。” 沈氏上前欲要搀扶起杜夫人,却杜夫人虚推了一把,任由自个儿的贴身婢女扶着起了身,往院内走去。 沈氏被落了脸,又瞧见宋锦悦一副悠闲吃茶,心中邪火莫名旺盛,现下又不好同她发作。 转头朝着跪俯在地上的赵嬷嬷吼道:“去寻!寻不来,今日就将你们通通发卖出府!” 赵嬷嬷连连道“是” “还不快去寻!跪在地上,难不成叫我去寻?” 赵嬷嬷这才慌慌张张从地上爬了起来,带着婢女又去屋子里头寻找。 她知道东西在何处,这些年在沈氏跟前伺候,赵嬷嬷无疑是沈氏身边最得力的帮衬。 方才回府,她便示意夫人莫要慌张,一切交由她来就成。 第163章 她猜测东西在宋锦夕手中 布匹寻到,巡城司沈氏问话 屋内翻箱倒柜,东西被随意扔的满地到处都是,人只能从狭小的缝隙中小心翼翼走过。 “母亲,可是将东西送与了旁人?不如寻了册子来瞧瞧?” 宋锦悦一副为沈氏着想,搁下手中茶盏,满是担忧。 沈氏冷着脸,眼刀子狠狠刮了一眼这位继女,心中暗骂。 她怎么就一时大意,将这事儿给忘记了? 前两日她来请安的时候,谈笑之间曾隐晦提及过此事,只是那时她并不曾往心中听进此事,才叫这小贱人钻了如此大的一个空子来。 “悦儿,前头宴席还需要主人家招呼,你先过去罢。” 沈氏收拾好情绪,理了理衣衫,劝着她先走。 第121节 “母亲,前头宾客都散了,故而女儿才来瞧瞧,可有什么需要帮的上忙的地方。”宋锦悦一副贴心乖巧模样。 沈氏瞧在眼中,只恨不得立时将人轰出去。 可现下不是同她斗嘴的时候,先要送走了杜大人夫妇才是。 “这里自有下人们伺候,用不上,你先回去。” 沈氏语气中带了几分命令的意思,下着最后的逐客令来。 宋锦悦眉梢轻佻,一副淡然模样,却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自顾吃着茶,低眉垂目不语。 沈氏起身,刚走到宋锦悦身前,杜夫人就打外头走了进来。 沈氏只好作罢,调转了方向去迎杜夫人,面上带着几分歉意,一脸懊恼。“杜夫人,您瞧,这屋里乱糟糟的,咱们去院儿中说话可好?” 杜夫人顺着沈氏视线指引,这才瞧见屋内那散乱一地的物品。 心中暗道,沈氏这是做给她瞧的。 屋内已然被尽数搜过,却没搜出一星半点那月白色锦缎的布料来。 “如此,那咱们就出去说话吧,正巧我家老爷也有话想要问一问沈夫人。” 沈氏这才同杜夫人走出了屋子。 宋锦夕坐在原处,并未曾挪动分毫,宋锦悦起身,朝着外头走去,只是行至宋锦夕身边时,顿住脚步,一副不解,“大姐姐不出去瞧瞧?” 宋锦夕微微扯了扯唇角,眼底划过一抹慌张,摇了摇头,回道:“不了,我有些不舒服。” 宋锦悦微微点头,这才自顾出了屋子,朝着院外走了过去。 正巧听见沈氏正同杜大人说起,“杜大人,杜夫人也瞧见了,那布片当真不知去了何处,怕是不知叫那个吃了雄心的豹子胆的贱婢给偷了去。” 宋锦悦微微福了福身子,行了一礼,朱唇轻启,“母亲,不如寻了册子来瞧瞧?说不定何时送了人,母亲一时想不起来罢了?” 她面上一副困惑天真,沈氏的脸色却又黑了黑。 京城里的当家主母,自来收到的东西要么存入库房,要么摆在自己房中。 可每样东西,自大入了府邸,都是由着专人登记在册,后一一登记详细出入。 沈氏从一开始,就没提,就想着糊弄过去此事,宋锦悦这才揣测,东西怕是她送与了大姐姐宋锦夕。 “如此,就劳烦沈夫人将国公府的册子寻了来,叫贱内瞧上一瞧。” 杜大人一副公事公办,没有半点转圜余地可商量。 沈氏有心推脱,可见杜大人步步紧逼,那模样,若是沈氏不依,说不得要寻了官差来才是。 如此一番思量,沈氏这才回头朝着赵嬷嬷吩咐道:“赵嬷嬷,去将册子取了来。” 赵嬷嬷会意,弓着身子,回道:“是,老奴这就去取了来。” “这位赵嬷嬷,且等一等,叫我身边的嬷嬷同您一道儿去罢。” 杜夫人唤住欲要离去的赵嬷嬷,又看向自己的嬷嬷,示意她跟着一道儿去。 赵嬷嬷有些为难,可沈氏眼下也不好出声。 她便只得硬着头皮应下,带着杜夫人的嬷嬷一同入了院内一旁的库房。 沈氏眉心突突直跳,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宋锦悦偷偷跟上赵嬷嬷入了库房。 只见赵嬷嬷停在一旁书架前,似乎有几分为难模样。 她便走上前去,赵嬷嬷待看清身边的来人,竟是宋二小姐,心下大咳,语气中便透着几分急促,“二小姐,库房里尽是灰尘,弄脏了您的衣裳,就不好了。” 赵嬷嬷一边劝着,一边作势就要将宋锦悦往外头拉扯。 秋韵见状,忙上前拦在赵嬷嬷身前,眼中露出一抹怒色,“赵嬷嬷,我家小姐也是你个刁奴能推搡的?” 赵嬷嬷面善讪讪,辩解着:“秋韵,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老奴这也是为着小姐着想罢了!” 她看向宋锦悦,眼中尽是求助。 宋锦悦却没搭理赵嬷嬷,径自上前,视线在那书架前扫视着。 “二小姐……” 赵嬷嬷上前欲要阻拦,可秋韵正死死拽着她的胳膊,杜夫人的嬷嬷见状,也瞧出了一些端倪来,上前就帮着秋韵一同阻拦起了赵嬷嬷。 宋锦悦从那书架上头一层层仔细翻找着。 她蹲下身子,仔细翻找着最后一层,这才瞧见记载着国公府迎来送往的册子。 她抬手就去从那最下的一层从拿出了那摆放在其中的册子。 一摞足足有四五本,宋锦悦拿在手中,足足有些重量,沉甸甸地。 赵嬷嬷见二小姐已经寻到了册子,面如死灰,瘫软在地,心知今日这差事办出了岔子,夫人想来必不会轻饶了她。 杜夫人身边的嬷嬷上前,恭敬行了礼,从宋二小姐手中接过册子,这才捧了出去。 宋锦悦从怀中取过帕子,擦拭了下手中灰尘,一脸厌弃将用过的帕子递给了秋韵。 这才抬脚出了库房。 沈氏心中一空,看着那一摞册子被寻了出来,心中思绪万千过尽,到底化落成了一片无尽的虚无,叫人心中满是灰败之色。 杜大人从那嬷嬷手中接过册子,仔细翻找着。 沈氏心中忐忑,脚下仿佛犹如千斤重一般。 眼中尽是萧条落败之色。 “沈夫人,这上头记载着,您将这锦缎赠与了贵府大小姐?”杜大人将那摊开的册子往沈氏跟前推了推。 “沈夫人,可否派人去取了来?” 沈氏呆愣还未曾回过神来。 宋锦悦上前,行了一礼,一字一句,道:“杜大人,母亲今日累着了,不如叫我同杜夫人前去大姐姐院中寻了来?” 第164章 心下更加不安了起来 “如此,便劳烦郡主了!” 杜大人作揖,这才看向夫人,示意她跟着一同前去。 沈氏有心阻拦,可见杜大人早已妥当处理一切,叫她一时竟不知如何阻拦。 为着避嫌,杜大人特意去了前厅候着。 想来东西自然在宋大小姐手中,怕是出了差错。 这才安心去了前厅候着。 五皇子贺元帧因着礼数缘故,故而今日并未曾登门赴宴,只派了人又送了两抬厚厚的聘礼来。 国公府发生的这些事,他还未知晓。 宋锦夕因着在屋中,故而不知晓外头发生的动静。 宋锦悦也没吩咐人去请她来,而是将杜夫人直接引去了宋锦夕的院儿中。 沈氏见她们走后,急忙进屋,唤了女儿一同前去。 宋锦悦给秋韵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将明筑轩伺候的人带来。 前脚她才带了杜夫人到了宋锦夕的院儿中,秋韵一路小跑带着人亦赶了来。 宋锦夕院中婢女正同宋锦悦的婢女争执不下,沈氏便带着女儿赶了来。 “一个个是没了规矩不成,这般如此,是不将府中规矩放在眼中不成!”沈氏呵斥道。 众人吓地慌忙跪俯在地,身子瑟缩发抖。 “都让开,今日都莫要拦着,谁若是阻拦,叫夕儿落人闲话,一并发卖出府!” 沈氏掷地有声,众人齐齐退至两旁,让开一条道路来。 “有劳了。”杜夫人行至沈氏身前,道了谢,这才吩咐人进了屋去搜寻。 宋锦夕侧过身子,扯了扯母亲衣袖,眸中满是担忧。 当初,为了陷害宋锦悦,那巫术娃娃她特意挑选了京中官宦女眷人人皆有的月白色锦缎。 那时,还不知先皇冥寿,百官祈福的打算。 后来得知此事,可东西已埋入了明筑轩,索性便也作罢,不曾在动过。 谁能料到,竟是埋下如此祸根。 若不是宋锦悦手中布匹,她又怎能会面临事情败露陷阱? “母亲……” 宋锦夕声音颤颤,眼眶微红,身子微微颤抖着。 “莫怕。”沈氏小声安慰女儿,牵着她的手紧了紧。 此刻沈氏心中只想护女儿周全,旁的她再无心思去想。 先前此事,是她思虑不周,这才被人揪住把柄。 不多时,杜夫人的嬷嬷带着一众婢女从屋内走了出来,只见那嬷嬷手中捧着一匹月白色锦缎布匹。 宋锦夕再瞧见布匹被搜了出来之时,心中咯噔,脚下虚浮无力,身子依在母亲怀中。 眼中焦急万分,一颗心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一般。 那嬷嬷停在杜夫人面前,跪在地上,将手中布匹奉上前去,恭敬回道:“夫人,东西已寻了来。” 杜夫人微微额首,这才看向宋大小姐,出声问道:“宋大小姐,敢问,这布匹可是你母亲赠与你之物?” 宋锦夕六神无主,早听不进去杜夫人的声音,只看向母亲,寻求帮助。 沈氏看着女儿,既心疼又心酸,看向杜夫人,为女儿做答道:“杜夫人,这便是我赠与小女的那匹宫中赏赐之物。” 第122节 “那我先带去给我家老爷瞧瞧,沈夫人,宋大小姐,失礼了。” 杜夫人带着一众人手离开,院内的婢女瑟缩着身子躲在廊下,各个都将头埋地极低,生怕被沈氏母女给瞧见一般。 “母亲,那我且去前厅替母亲招呼一下杜大人。”宋锦悦行礼告了辞。 沈氏怒目相送。 待再瞧不见宋锦悦的身影,宋锦夕欲言又止,身子依偎在母亲怀中。 “母亲……” 沈氏微微摇头,示意她莫要多言,这才搀扶着女儿进了屋。 外头自有赵嬷嬷盯着,屋内除了沈氏母女便再无旁人。 杜夫人领着嬷嬷入了国公府前厅,宋锦悦就跟在杜夫人身后。 杜大人一眼便瞧见了那月白色锦缎布匹,等嬷嬷将那布匹呈道面前,细细查看,又同今日郡主赠与宋大小姐的布匹比对一番。 确认这两匹锦缎,实为一款。 又叫人量了尺寸。 从宋大小姐屋内带出来的这一匹锦缎,足足少了一尺,而那巫术娃娃身上的衣裳,也恰巧是一尺。 杜大人叫人将这锦缎带回了巡城司,又吩咐巡城司官差来了国公府。 “劳烦郡主请沈夫人同宋大小姐出来。” 杜大人秉公办事,宋锦悦自然是应下。 忙吩咐管事去将沈氏母女请来前厅回话。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沈氏母女便来至前厅,只是母女二人现下神色无异,瞧着胸有成竹。 “杜大人,不知寻我们母女来,所为何事?” 沈氏揣着明白装糊涂。 “沈夫人,敢问宋大小姐手中这锦缎差了一尺,而这一尺在何处?” 杜大人挑开那锦缎,指着上头缺失的一部分,问起。 沈氏狐疑看向女儿,问询,“夕儿,这一尺去了何处?” 宋锦夕皱了皱双眉,一副深思模样,眼中忽地闪过一抹光亮,这才行了一礼,缓缓答道:“回禀杜大人,这一尺我用来做手炉了,只是因着过去了些年岁,想来那料子现下已不成样子。” 杜大人挑了挑眉,追问,“可否请宋大小姐将东西取了来?” 宋锦夕面上毫无波澜,“劳烦杜大人且等上一等,我这就回去寻一寻,只是……怕要费上些周折。毕竟……太过久远。” 宋锦夕面上一副惋惜答道,毕竟那锦缎被用在手炉之上,又是多年前,怕是料子早已失了原貌,且深宅大院,闺阁小姐们所用之物,哪里会有破旧的东西? 若是有损坏,怕也是早早或送了下人,亦或丢了去。 “无妨,本官就再此等候宋大小姐就是。” 杜大人心中自然也猜到了沈氏母女这番说辞背后的用意,可他还是叫宋锦夕先将东西寻了来。 等瞧过再说。 若是宋大小姐真寻不出来,那少不得沈氏母女都要去巡城司走上一遭。 怕是要吃上一些苦头。 今次可不必沈氏在京兆衙门那次,这次需得用上严刑拷打,毕竟事关中宫皇后,国之根本。 只是不知,这沈氏,可曾想到此番? 宋锦夕同众人见了礼,这才退出了前厅,回去取。 宋锦悦眉头紧锁,看着宋锦夕离开,心中总是有一抹难明的不安,再看向沈氏,恰巧对上沈氏看向她得视线。 沈氏洋洋得意,眼中划过一抹暗讽。 宋锦悦心下更加不安了起来。 第165章 他的解释与沈氏的挤兑 宋锦悦心下正在琢磨着其中关窍,秋韵在一旁微微扯动了两下她的衣袖。 她侧过身子,秋韵便凑上前来,俯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秦大人来了。” 宋锦悦绣眉微蹙,秦晟来了? 今日秦家兄妹前来送贺礼,原以为已同众位宾客散了席,离开了国公府,谁知秦晟竟还没走,想来是在前厅候着,听见些动静这才寻了来罢。 “母亲,杜夫人,我先出去一下。” 宋锦悦告了辞,这才带着婢女出了院门。 一走出去,就瞧见秦晟正立在不远处的廊下。 “秦大人,寻我可是有何急事?”她语气淡淡,透着几分疏离。 昨日贺元帧之事,她心中存了芥蒂。 想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秦晟见她态度冷淡疏离,心中困惑,原以为先前她同他一算有了些进展,可如今瞧见她态度如此,心中便有些落寞。 “我担心……国公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担心你。 只是他终究没有说出口,怕唐突惊扰了佳人,一转方向便问起了国公府是否发生了何事。 今日登门,前头宴席宾客散的有些蹊跷,众人神色异样,却又不曾多说什么,他心中起了疑,却也不好追问。 只得厚着脸皮在前厅等候着。 谁知竟从下人们悄声议论之中,竟得知巡城司的官差已然到了国公府门外,等候杜大人的指示。 他这才让宋管事前去传话,想要见见宋锦悦。 他心中担心惦记于她,生怕她出了何事。 “秦公子,恕我现下不便告知。” 宋锦悦面上依旧冷淡。 秦晟怔愣半晌,终是没有再追问亦不知如何开口。 “可还有旁的事儿?” “等等……” 见她要走,秦晟急忙唤住她。 宋锦悦回头挑眉看向秦晟,满是疑问。 “锦悦、你、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秦晟支支吾吾问起。 “不曾。” “锦悦……” 见她依旧冷着脸,秦晟上前,想要牵起她的手掌,被她侧过身子躲开了。 秦晟怔愣,一时又不知她为何恼了。 “锦悦……” 看着秦晟眼中划过的一抹悲伤,宋锦悦眉心微拧,叹了一声,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丝不忍来。 如今秦晟早不是先前落魄书生打扮模样,朝服加身,身形挺拔,眉眼间透着一抹叫人不容质疑的气势来。 可如今,这样的人竟在她面前露出了一副伤情模样来。 真真是叫人抓心挠肺,难受至极。 “昨儿,你同五皇子说我出府了?”她忍着心中怒火,尽量让语气平缓。 秦晟这才回过神来,得知她为此事而恼。 急忙解释道:“昨儿我来寻你,本是想请你去翠香楼用饭,后门婆子说你才出府,我便去街上寻你去了。” “可谁知才寻见了你,就撞见了五皇子,他问起我在作何,我便说起了此事……” 宋锦悦双眉紧锁,听他辩解,心中却是没有半分信任,“后来呢?” “后来……” 秦晟有些为难,可还是将事情原由说了出来。 五皇子说是替赵大人来寻他,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同他商议,他无法,只得前去五皇子替的酒楼去见赵大人。 可才至酒楼门前,他忽然顿住脚步,心中隐隐不安。 转身去寻宋锦悦。 他其实一路并未走远,吩咐了人远远守着她的。 等他来时,宋锦悦同五皇子已入了小巷子里说话,他只静静躲在一旁守护着她,未曾打扰。 见她出来,他不敢上前,又远远护送着她回了国公府。 等他去了酒楼寻赵大人时,这才知晓,五皇子诓骗了他,赵大人并未曾来过。 好在他心中早已起了疑,并未曾来赴约,而是去寻她。 若是她出了何事,那他此生终究活在内疚之中。 “哦。” 见他说的诚恳,不似作假,宋锦悦心下渐渐升起一丝窃喜来。 “你先回去吧,府中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处理。” 秦晟见她不似先前冷淡,这才告辞离去。 第123节 等秦晟的身影消失在游廊尽头,宋锦悦这才带着秋韵折返了回去。 院中沈氏同杜夫人正坐在石凳上,杜大人则是立在一旁杏树下。 石桌上摆了热茶糕点,丝毫没有瞧见大姐姐宋锦夕的身影。 想来宋锦夕还未曾将东西拿来。 可算着时辰,也过去了两盏茶的功夫。 寻个物件,怎会要这般久的时间? 宋锦悦上前,见了礼,唤了一声,“母亲、杜大人、杜夫人。” “悦儿,才刚去见谁了?” 沈氏问起她方才去向,眼中透着几分唏嘘。 杜夫人只自顾低头吃茶,杜大人则是背过身子,抬脚往廊下走去。 “回母亲,宋管事来问女儿一些事情罢了。” 她答的不露半分破绽。 沈氏轻笑两声,眼中却带了几分了然,推了推杜夫人,打趣道:“杜夫人,我家悦儿是个有福的。” 杜夫人不得不搁下手中茶盏,迎上沈氏目光,只点头应着,并不做声。 “秦大人日后仕途一片大好,竟也肯屈尊入赘至我们府里,可见我家悦儿真真是个有福的。” 沈氏自顾说着,虽然杜夫人未曾接话,她依旧自言自语着,“我们家夕儿同她妹妹比不得,也是个苦命的,落得个这样的名声,过些时日,就要草草成婚,哎……” 提起自家女儿来,沈氏声音里便带了几分沙哑,一旁赵嬷嬷忙递上帕子,沈氏接过那帕子在眼尾摁了摁。 杜夫人看向宋锦悦,又看了看沈氏,竟不知是该恭喜还是该劝。 宋家大小姐这桩婚事是从自己妹妹手中夺来的。 且还是未婚先孕,这等丑事,京城里满打满算,也算是头一份。 旁人遮掩避讳还来不及,可这沈氏,如今恨不得满京城显摆,日后自己可是五皇子的岳母,自己的女儿是五皇子妃。 “母亲,这话就不对了,大姐姐也是个有福的,毕竟五皇子殿下对大姐姐是情深义重,说不得日后五皇子府中只有大姐姐这一个女主人呢。” “我可比不得大姐姐,大姐姐日后可是皇室之妇,而我,充其量也不过是臣妇罢了,见着大姐姐,是要行礼问安的。” “日后,还指望着大姐姐帮衬一二。” 第166章 她们母女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宋锦悦这番话,却是叫沈氏听的有几分得意。 面上也不觉露出了几分来。 杜夫人看向沈氏,暗暗摇头,沈氏是个蠢的。 如今的宋二小姐,是天子钦封的郡主,即便日后为国公府招入赘夫婿,那也是有一层郡马身份加身,再者秦大人自身也是大有前途。 少不得日后在朝堂大有一番天地。 五皇子成亲后,封了王,说不得就要挪去封地。 封地若是远了,沈氏想见上一眼女儿,怕是都难。 若是天子厚爱,暂时留在京中,日后太子登基,兄弟感情若是亲厚,自然也能留在京中。 可如今,五皇子舍了太子嫡亲表妹这桩婚约,又同宋大小姐先有了首尾,太子日后少不得要让五皇子早早离开京都。 沈氏正要出声,就瞧见杜夫人眼底那藏着的一抹嘲讽,心中回过味来,冷哼了一声,便再未同她多言。 宋锦悦挑了挑眉梢,见沈氏不出声,自顾行至游廊下静坐。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 宋锦夕这才带着婢女而来。 宋锦悦抬头瞧去,就瞧见宋锦夕手中正捧了一样东西而来。 她起身就迎上前去瞧。 宋锦夕行至杜大人身旁,见了礼,这才将手中手炉递给身后婢女,示意婢女呈给杜大人。 “杜大人,费了些功夫才寻着,让您久等了。” 杜夫人起身,走到了自家夫君跟前去瞧。 沈氏依旧坐在原处,未挪动分毫。 宋锦悦已行至杜夫人身侧。 杜大人正仔细端详着手中手炉,宋锦悦也在一旁静静瞧着。 只见那手炉上的布料两旁赫然同那锦缎并无异样,只是手炉中间部分的布料,许是因着长久裹着热手炉的缘故,那上头出现了淡淡的黄晕,依稀能分辨出同两旁的布料是同一块料子。 这布料从何而来? 这京中明明再无流通此等布料。 这仓促之间,沈氏母女从何寻了相同的料子来? 从外头寻来的?谁去帮忙通风报信?沈氏院中的下人并未离开国公府,难不成这国公府还是有内应帮着沈氏同外头联系? 一番琢磨下来,宋锦悦心中却毫无头绪。 她只想明白了一件事儿,那就是沈氏背后之人怕是来头不小,能在这断断功夫寻了同样的料子来,且那人帮着沈氏从京兆衙门全身而退。 又为沈氏换了院内伺候的下人。 这一切都透着蹊跷。 是吏部赵大人? 不会,宋锦悦微微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赵大人不会这般帮助沈氏,且他同沈氏并无私交。 “杜大人,可否容我瞧瞧?”宋锦悦轻声问起。 杜大人狐疑转头,眸子一转,将东西递给了宋锦悦身边的婢女。 秋韵从杜大人手中接过那手炉,奉至自家小姐跟前。 宋锦悦接过,触手温热中透着一丝丝潮湿,里头显然是新灌了热水,外头的锦缎显然先前被水给打湿了。 不由起疑,抬眸看向大姐姐宋锦夕,浅笑道:“大姐姐可真是细心,里头这热水怕是新添的罢。” 她故意咬重了“热水”“新添”二字。 话落,她笑意盈盈注视着自己的大姐姐,清楚从她脸上捕捉到了一抹慌乱。 方才杜大人注意力全放在了布料上,一时反倒是不曾多想着里头玄机。 如今听见她提起,自然也跟着琢磨了起来。 宋锦夕略微尴尬地笑着,解释道:“来的时候,嬷嬷怕我着凉,故而才添了热水来。” 说这话的时候,宋锦夕神色有些闪躲。 宋锦悦将手炉交给秋韵,示意她还给杜大人。 杜大人收下拿手炉,这才告辞,道:“本官先拿回去核查一番,等调查清楚,再将东西送还回来。” “谢谢杜大人。”宋锦夕行了一礼,这才去了母亲沈氏跟前。 沈氏眉眼间尽透着一抹得意,扬着下巴睨了一眼宋锦悦。 宋锦悦视线快速从沈氏身边划过,这才送了杜大人同杜夫人离去。 路过前院儿时,下人们早已将宴席收拾妥当,下人各自忙碌着。宋锦悦瞥了一眼,送走了杜大人夫妇,她这才领着秋韵先回了明筑轩。 心中带了几分温怒,一入了明筑轩,宋锦悦就朝秋韵吩咐道:“去打探一下,看看怎么回事,可是有人出了府亦或有人同沈氏及大姐姐传过信?” “婢子明白。” 秋韵匆匆离去。 宋锦悦回屋,袁嬷嬷亲自进来伺候着她换了一身衣裳。 不由问起今日之事,“二小姐,前头发生了何事?” 袁嬷嬷并不清楚其中内情,可隐约从路过明筑轩的下人们口中听了两句。 “杜大人同母亲问了些事情罢了,袁嬷嬷,吩咐下去,让府中众人莫要议论此事。”宋锦悦并没详说此事。 见二小姐不愿多说,袁嬷嬷便不再追问,收好了衣裳,又端了热茶来。 宋锦悦接过那热茶,轻抿了一口,这才搁到一旁桌上,“叫各处管事今日申时三刻来来前厅回话。” 袁嬷嬷领了她的示意,这才退了出去,吩咐婢女去各处传话。 宋锦悦躺在贵妃榻上假寐歇息片刻。 才合了眼,脑海中尽是今日场景。 原以为今日定能送沈氏母女入大牢,万万没有料到,竟叫二人这般轻易逃脱了去。 心中难免有几分不悦。 只是这背后之人,却叫她猜不出来历,亦不知晓踪迹。 一切只能静等秋韵从外头可否能打探出什么消息来,才能知晓一二。 沉思之际,她渐渐没了睡意。 索性掀开身上的大氅,起身朝着门口走去,视线从门缝中往明筑轩的大门口处张望着。 没瞧见秋韵的身影,她索性在屋内走着。 外头传来急促脚步声,宋锦悦忙朝门口走去。正瞧见秋韵急匆匆归来。 一进了屋,秋韵急忙关上房门。 正要行礼,被宋锦悦给拦住了,“可曾听说了什么?” 秋韵连连点头,“今日府中下人并不曾出府,只是宋管事忽然同婢子提起,说是今日五皇子送了一宫娥至大小姐院中伺候。” 第124节 宋锦悦一怔,又问,“人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今晨时送来的,唯有那宫娥今日午时出过府。” 午时正是杜大人去沈氏院中的时辰。 第167章 她的计谋引蛇出洞 宋锦悦心中一时便猜忌起了那宫娥,想来定是那宫娥帮着沈氏母女度过了今日的难关。 可是…… 贺元帧手中何来的这布匹? 也是贺元帧将沈氏从京兆衙门救了出来?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宋锦悦猛地摇了摇头,一下子便否定了这个念头。 以贺元帧的为人,他是万万不会叫沈氏影响到自己分毫。 且若是搭救沈氏不成,反倒将自己牵扯其中,那贺元帧绝对会立时舍弃了宋锦夕。 历经两世,她可以说比大姐姐宋锦夕还要了解贺元帧的品性。 他心中存着那高高在上的皇位。 断不会为了儿女情长,舍弃自己的大业。 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是万不会将自己荣华富贵置身于不可揣测的险境之中。 “秋韵,同宋管事吩咐一声,叫人盯紧了沈氏同大姐姐院儿里的情况。” 她垂眸又仔细沉思了片刻,又道:“让申嬷嬷这两日在后门上盯得仔细些,若是有人从后门出府,一定要第一时间来送信。” “是,婢子这就去办。” 秋韵面上亦有几分紧张,又不敢耽搁小姐吩咐的正事,退出了屋子,脚步匆匆而去。 宋锦悦望着房门口,神思渐渐飘远。 今日叫沈氏母女钻了空子,躲过了这一劫,她心下到底有些烦躁。 可转念一想,宋老夫人可还在巡城司,如今又供出了沈氏出来,因着顾忌宋锦夕的添妆宴,故而案子便先搁置了下来。 沈氏还不知晓,一心只在女儿的添妆宴上,哪里注意到老夫人已不在府中。 想来明日杜大人便会借着老夫人的事情,来国公府唤沈氏往巡城司走上一遭,这一次,就看沈氏还如何推脱。 她担心宋锦夕院中的宫娥,想来五皇子能送了她来,必是有旁的用处。 可若是她留在府中,那人必定有所遮掩,索性自己离开几日? 叫幕后之人露出些马脚? 宋锦悦心中有了这个念头,当下便做出了决断。 她看向房门外,唤了一声“袁嬷嬷”。 袁嬷嬷正在外头忙碌着,就听见二小姐的声音,忙扔下手中活计,走了进来。 行了一礼,这才抬头看向二小姐,眼底有几分疑惑,“二小姐,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老奴?” “你同我去田姨娘院中一趟。” 袁嬷嬷这才转身去一旁的架子上取了大氅,为二小姐系好,又拿了才灌好的手炉递给了她,“二小姐莫要冻着了。” 说着又为她套了一只缎面绣着兰花样式的厚厚袖套。 主仆二人这才前后脚迈出了明筑轩。 “二小姐,怎么这个时辰去田姨娘的院子?”袁嬷嬷跟在宋锦悦身后,问起。 宋锦悦那带着袖套纤纤玉指紧握了两下拿在手中的手炉,眼眸半垂着,眸色透着几分慵懒,“我想去陪陪外祖母住上两日。” 袁嬷嬷点了点头,附和着:“二小姐是有些日子没有去章府住了。” 说话间,二人便已到了田姨娘的院落。 院门口洒扫的婢女瞧见二小姐来了,忙扔下手中扫帚,匆匆行了一礼,唤了一声“二小姐”。 宋锦悦眸子转了一下,这才往屋内走去。 自有婆子进去传话,外头伺候的婢女忙打了帘子,将二小姐迎了进去。 田姨娘得知二小姐来了,忙去堂屋来迎。 “田姨娘。” “二小姐今儿忙了一日,怎么没歇着,竟还跑上这一遭?” 二人互相见了礼,田姨娘热络牵起宋锦悦的手,拉着她坐下说话。 “二小姐,怎地不叫人来送个信?叫姨娘跑一遭就是了。” 田姨娘语气和缓,眼底透着一股子温柔。 宋锦悦浅笑着,视线落在里间榻上,眼中带了问询,“父亲可睡下了?” 田姨娘摇了摇头,看向里间,喃喃道:“国公爷这两日情绪有些低沉,一日里不过睡上两三个时辰罢了……” 宋锦悦一怔,倒是不曾听说此事。 “可是发生了何事?” 田姨娘幽幽叹了一声,摇着头,苦笑道:“国公爷是嫌弃自个儿整日躺在榻上,如同个废人一般……” 这些话虽有些僭越,田姨娘说出来,不过是想叫二小姐去劝一劝国公爷罢了。 田姨娘的心思,宋锦悦自然也看了出来。 索性今日正要同父亲说起要去章府住上两日之事,“田姨娘,那你帮我去同父亲问一问,可否叫我过去说话。” 田姨娘眼底笑意渐深,带了几分感激,连连道了谢,往里间去传话。 不多时,田姨娘出来,招手示意宋锦悦进去说话。 她这才跟着田姨娘走进了里间。 几日不见,父亲面上透着几分忧愁与惨淡。 一袭暗灰色锦缎常服,倒是衬的人面上的气色更弱了几分。 宋国公靠着软枕坐在榻上,瞧见女儿来了,眼底终是露出了几分笑意,轻声唤道:“悦儿怎么来了?” 今日外头宴席上发生的事情,还未曾穿入父亲耳中。 宋锦悦早先就叮嘱过宋管事,田姨娘院内伺候的下人,需得“耳聋眼明口笨”,莫要些爱凑热闹整日闲言碎语。 田姨娘搬了一张黑漆矮凳搁在离着床榻一步之地。 “悦儿快快坐下说话。”宋国公忙抬手示意她落座。 宋锦悦原想叫田姨娘一同坐下说话,可田姨娘不肯,就立在父亲身旁伺候着。 “父亲,听说您这两日心情不大好?不容过两日,女儿寻人做些您方便挪动的椅子来,您去外头转转?” 宋国公直摇头,提起外头,双眉不由紧皱了起来。 他这番样貌,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那不出去也成,那就在府中转上一转,也是极好的。外头这两日倒是格外晴朗。” 几番劝说之下,田姨娘也在一旁附和着,宋国公终是点了头答应了。 又问起了今日宴席之事,宋锦悦只道一切妥当。 宋国公这才放下心来。 末了她又提起了想去章府住上两日的想法,又提及舅母娘家侄女同侄儿都来了京城,还未曾送些贺礼前去。 宋国公叫她莫要记挂府中,宋锦悦留了田嬷嬷在府中,这两日就让田嬷嬷跟在田姨娘身后料理府中诸事。 第168章 游湖竟然能偶遇“熟人” 宋锦悦最终只带了秋韵去了章府。 袁嬷嬷留下照顾明筑轩,几个婢女则是在暗中盯着沈氏母女两处院落。 宋锦悦特意吩咐宋管事备了一辆不起眼的灰蓬马车。 坐上马车,秋韵这才问起,“小姐怎地去的这般匆忙?今日小姐才累了一日。” 她并不知晓自家小姐的打算,只是有些心疼自家小姐罢了。 “五皇子送给大姐姐的宫娥,怕是来路有些不简单,我若是留在府中,难免有人顾忌,索性暂时离开府中,暗中仔细派人盯着,看看那人到底什么来路。” 宋锦悦眸色一沉,眼中露出一分阴鸷,“也瞧瞧那人想做些什么,最好能查出她幕后的主子。” 秋韵却是有些不解,“不是五皇子吗?” 宋锦悦摇了摇头,抬手在秋韵额头轻点了几下,无奈叹道:“傻秋韵,五皇子那人向来自私自利,哪里肯会为了旁人伤及自身半点利益?” 她意有所指,今日那锦缎之事。 若是露出破绽,五皇子又怎能逃脱? 故而,那宫娥背后,怕是有旁人。 秋韵这才回过神来。 今日她们来的有些仓促,章府门前的小厮并不知晓今日宋二小姐会来。 瞧见一辆灰蓬马车停在章府门前,小厮上前正要驱赶,就看见宋二小姐掀了帘子,从马车上被婢女搀扶着走了下来。 “郡主。”那小厮慌忙行礼。 宋锦悦微微额首,这才上了台阶,入了章府。 舅母谢氏今日带着芝表姐同谢家小姐公子,原是在前厅等着自己。 第125节 可因着后来杜大人一直停留在国公府,又怕给外甥女添了麻烦,毕竟今日自己带了娘家侄女同侄儿一道儿来赴宴。 索性便带着人回了府。 谢氏正同婆母说起今日在国公府之事,外头管事嬷嬷就来回话,说是外甥女来了。 婆母即刻就要出去迎,谢氏担心婆母染了风寒,几番相劝,才劝下了婆母,自个儿亲自往外头去迎外甥女。 谢氏又吩咐了婢女去请了自家女儿过来。 “舅母。”宋锦悦才迈入院门,就瞧见从廊下正朝她走来的舅母谢氏,莞尔一笑,正要行礼,谢氏将人一把扶了起来。 “怎么现下过来了?”谢氏才说完,就瞧见身后婢女带来的包袱,眉心微拧。 这是同沈氏争吵,气的离府? “这是?”谢氏往秋韵身后的包袱瞅了几眼,这才牵起外甥女朝正屋走了过去。 “今日舅母走的匆忙,府中现下又没什么紧要的事情,故而想来陪外祖母同舅母住上两日。” 见外甥女面上并无异色,谢氏的心这才稍稍放松了几分。 可这其中,她总觉得透着一股子蹊跷,心知此地不是详究的地方,故而不再追问。 “舅母已经命人去唤你表姐过来了,快进去吧,你外祖母眼巴巴等着你呢。” 婆子掀了帘子,谢氏牵着外甥女入了里屋。 章老夫人正坐在软榻上,瞧见她来,面上立时笑意盈盈,抬手示意她过去坐。 宋锦悦行了礼,这才被舅母谢氏半推着坐在了外租母身侧。 章老夫人仔细瞧着外孙女,嗔怪道:“倒是有好几日没来瞧外祖母了,真是个狠心的丫头!” 宋锦悦身子放低,往外祖母怀中扑去,带着几分撒娇,道:“外祖母,我这不是一忙完就来陪您了吗。” 章老夫人将外甥女揽入怀中,揉着她的发髻,眼中尽是柔和慈爱。 “怎么忽然这个时候来了?” 章老夫人轻轻推开怀中外孙女,盯着她问起。 “这不是想外祖母了么,难不成外祖母不想我?” 宋锦悦做出一副生闷气的模样来,噘着嘴唇,那模样瞧着叫人甚为欢喜。 章老夫人半信半疑,又仔细打量了两眼,见外孙女神色并未躲闪,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谢氏这才吩咐下人去收拾了院落出来。 章定芝听说表妹来了,忙过来瞧,见表妹同祖母已叙过旧,这才拉着表妹去自己院子说话。 今日晚霞尤为绚烂,天际上仿若盛开了大朵大朵娇艳的牡丹,或深或浅,或紫或橘或红或粉或黄。 足足一个时辰。 绚烂晚霞这才在遮天的黑幕中渐渐落幕。 章定芝一时起了意,邀她去泛舟赏灯。 近来护城河边,因着还未上冻的缘故,湖中船坊轻舟生意尤为热闹。 岸边又挂起了灯盏,听说那景象极为壮观。 章定芝还不曾瞧过,又因着没有人陪同,往年这个时候,都是二哥带着她去游湖,可今岁二哥并不在京中。 宋锦悦也想去瞧瞧。 二人去谢氏院中一番央求,谢氏又派了护卫跟着,几番叮嘱,叫二人快去快回。 最终二人带着婆子婢女以及十数护卫往护城河边而去。 到了地方,果真瞧见河中船只挂着各色灯盏,漂浮在河水之中,河面上倒映着灯盏点亮的船只,瞧着到时极为壮阔。 岸边停靠着载客的船只,章府的嬷嬷上前,包下一整艘较为中等的船只,这才带着二位小姐登了船,一半的护卫留在岸边,一半护卫跟着一道儿登了船。 二人身上都披着狐裘大氅,手上带着狐裘袖套,手中握着手炉,就连戴着的帷帽已是狐裘所制。 登了船,章定芝便将袖套同手炉丢给了身后婢女,牵着表妹就朝着船头而去。 “船头的风景尤为最佳、” 章定芝一边解释着,一边嘱咐道:“表妹,小心脚下。” 宋锦悦连连点头,小心翼翼跟在芝表姐身后。 船头的风景,果真比坐在船舱内更为壮阔。 耳边是涔涔水流,寒风轻鸣,岸边是人间烟火喧嚣,倒是极为相衬。 待船只行至河岸边,二人这才下了船。 随着夜色渐浓,岸边灯盏的光芒也逐渐暗淡了些许。 宋锦悦正由着芝表姐搀扶上马车,视线无意从一旁划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快速隐没进了一旁黑暗狭小的巷子之内。 章定芝见表妹愣神,不由顺着她的视线瞧去,就瞧见一条黑暗的巷子。 “表妹,怎么了?” 宋锦悦回过神来,下了马车,看向表姐,道:“瞧见熟人了。” 章定芝却更加疑惑了,表妹能有什么熟人是她不知晓的? “表姐,走,过去瞧瞧。”宋锦悦牵着芝表姐就朝着那巷子走了过去,身后的婆子婢女护卫也忙跟了上去。 第169章 招出沈氏的罪行来 章定芝心中狐疑,跟在表妹身后,就朝着那巷子走去。 唯有稀疏月光散落而下,那狭小的巷子这才露出一丝真容。 里头青石凹凸不平,地上或深或浅的泥水洼随处可见,那水面上迎着半轮月色,本就狭小的巷子,也不过能容纳两人并肩而过罢了。 可靠着房门前的路上,被人许多琐碎的杂物,足足占了一半的地方。 嬷嬷在前头掌着灯引路,宋锦悦就跟在身后。 只见那巷子里有五扇房门,这便是住了五家人家。 每一扇大门都紧闭着,宋锦悦并未看清方才那人进入了哪一间房屋。 “表妹?” 见表妹忽地驻足,章定芝唤了一声。 宋锦悦抬眸朝身后侍卫看去,招手唤了一人来至近前,这才同芝表姐解释道:“不知她们住在何处,叫人去打探一下。” 话落,就看向那护卫,吩咐道:“瞧瞧潜入进去查看一番,看看哪家是住了两位少女。” “是。” 章府护卫得了她的吩咐,一个纵身便跃上房梁,前去查探。 宋锦悦这才同芝表姐解释道:“才刚我瞧见的熟人,是我院里原先伺候我的两个婢女,前些日子她们二人偷了我的首饰不见了。”、 这事儿章定芝自是知晓。 “真是那两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贱婢?” 虽说视线微弱,可即便二人化成了灰,宋锦悦都能认出二人来。 见她点着头,章定芝面上不由泛起怒意来,今日可真是巧了,竟这般寻到了这两个贱婢。 她这金尊玉贵的表妹的首饰,岂是这两个贱婢能染指的? 且闺阁小姐,最怕就是首饰遗落出去,若是叫旁的有心之人拿去,生些闲言碎语,那可真真是平白害了那小姐。 故而章府也在暗中搜查这两个婢女的藏身之地,亦同京城各处当铺首饰铺子打了招呼,若是瞧见画中款式首饰,即刻派人去章府送信。 这些时日,人没查到去处,东西也未曾瞧见。 谢氏今日还同婆母提起,想叫人出京城去寻一番。 先前去探路的护卫来回话,已经寻到了二人住处。 “郡主,有两位少女住在巷尾那一户,屋内并未瞧到旁人。” 宋锦悦点头示意那护卫先退下,这才带着芝表姐同婆子婢女朝那巷尾的院落走去。 此刻,那大门紧闭着,自有嬷嬷上前推了下房门,确定了是从里头下了钥,章定芝便唤来护卫跃入房门,从里头将大门给打了开来。 立时门口紧密脚步声传开,屋内原在说话的二人立时神色一紧,视线从窗口往外瞧去。 还未反应过来时,房门已被人踹了开来。 当二人瞧见宋锦悦在婆子婢女簇拥下立在屋内,吓地一激灵,忙从榻上跌跌撞撞爬了下来。 二人跪俯在地,身子抖的如同筛子一般,口中支支吾吾唤着,“二小姐、婢子该死。” 声音里都透着一股颤意。 宋锦悦皱着眉,看着地上跪俯的二人,满是不悦。 秋韵上前一步,抬手就朝着二人身上胡乱打了一通。 愤愤道:“你么两个贱婢,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家小姐平日何曾苛待于你二人?” “忘恩负义的混账!拿去浸猪笼都无法抵消你们对我家小姐的伤害!” 秋韵气的红了脸,恶狠狠瞪着二人,二人不敢还手,任由她打在她们身上。 “秋韵,先退下吧。” 宋锦悦瞧着秋韵累的有些气喘吁吁,这才轻声将她唤至身后。 她俯视二人,声音冷冷冰冰,“东西呢?” 春婵瑟缩着微微抬起头,抬手朝榻上指去,颤抖着回道:“在、在榻上……” 几个婢女忙去榻上翻找,不过片刻就从榻上软枕下搜出了一只黑漆匣子。 第126节 捧着那匣子送至两位主子面前。 章定芝上前打开匣子,只见里头是格式朱钗,扭头看向表妹,问道:“表妹,你来瞧瞧,东西可曾少了?” 宋锦悦上前,在那匣子里翻了两下,这才点着头说道:“都在。” 章定芝这才放下心来,命嬷嬷拿好了黑匣子,这才指着地上跪俯的两个贱婢,问询着表妹的意思,“表妹,想怎么惩治这两个贱婢?” “送去官府吧。” 章定芝微微摇头,不太满意表妹的决定,“这两个欺主的贱婢,总要受一顿责罚才是。” 春婵同云杏二人大惊,连连磕着头,为自己求饶道:“二小姐就饶了婢子吧……婢子也是没有法子。” 章定芝怕表妹心软,拉着表妹就要朝房门外头走去。 春婵忙大声喊道:“二小姐,是夫人……” 宋锦悦原本已被芝表姐拉着到了房门口,听见春婵的话,二人同时愣住。 “说,到底怎么回事!” 宋锦悦这才出声。 春婵颤抖着身子,却是看向了章定芝。 “若是不说,就将你们丢去城外乱葬岗活埋!我可不似表妹这般好说话!” 章定芝颇为不悦,拿话恐吓二人。 春婵在不敢有旁的心思,支支吾吾,道:“是夫人担心婢子们坏事,这才唆使我二人偷了小姐的首饰逃走……” “沈氏为何担心你二人坏事?” “因为我们、我们为夫人从外头拿来了毒药……” 宋锦悦心下大惊,示意春婵继续说下去。 “婢子并不知晓那毒药用处,也不知晓那毒药名字,只是、只是国公爷第二日就摔了马……” 自打宋国公摔下马,春婵同云杏二人本能就想起先前为沈氏拿入府中的毒药。 二人整日提心吊胆,睡不安稳。 后来赵嬷嬷来传话,有意无意透露夫人想叫她们偷了二小姐的首饰出府。 赵嬷嬷前脚走,二人后脚一合计,生怕若是不按照沈氏的意思去办,怕是这条命便要没了。 原本二人只是揣测,并不敢确信。 可自打赵嬷嬷来传话后,便做实了二人心中猜想。 沈氏这是二人用旁的罪名离府,这样众人视线只会关注在二人偷了主子的首饰之上,并不会为旁的起疑。 她们也是没有办法,原以为跟着沈氏,日后少不得恩赏出人头地,可谁知,最终落得个却是性命堪忧的下场来? 二人在此处躲藏多日,原想着等风头过去了,再逃离京城。 可谁知今日同往日一样,天黑出门采买,竟被二小姐给撞见了。 第170章 你也要一同去? 见这婢女供出了沈氏来,章定芝心中到底有几分诧异。 原以为,这贱婢不过是偷了主子东西,这才逃了出去,可谁知竟是为了掩盖更大的事情。 “那毒药你们是从何处弄来的?” 宋锦悦想起先前杜大人说起,那毒药乃是出自北国。 “是、是从永安当铺取的……” 春婵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二小姐的神色。 “你们是从李掌柜手中拿的,还是旁人?” “是从李掌柜手中拿的……” 宋锦悦微微蹙眉,眸子一沉,这永安当铺是北国奸细? 她不由陷入了沉思,先前典当沈氏所赠金簪,那李掌柜瞧着并无异样,可那时,李掌柜并未露出丝毫异样。 后来沈氏送她的金簪就明晃晃摆在当铺内。 那个时候,李掌柜同沈氏还没到能让他暴露身份的交情来,只是二人又是如何结识?这李掌柜又为何会帮助沈氏? 心中疑云丛生,宋锦悦只觉得脑袋发沉。 “表妹,你有什么打算?” “让人将这两个婢女送去巡城司,交由杜大人审问。” 既然二人已经供出了沈氏,宋锦悦便先暂时放过了二人,至于二人在巡城司要不要遭罪,可就与她无关。 毕竟,路是她们自个儿选的。 马车在章府门前停稳,章定芝先下了马车,回身去扶表妹下了马车。 宋锦悦才站稳身子,抬头就瞧见舅母谢氏正打门内走了出来,瞧见二人,这才停下脚步。 “母亲。” “舅母。” 章定芝急忙上前,挽起母亲胳膊,一副撒娇模样。 谢氏原本想要指责两句,瞧见女儿这番模样,一时于心不忍,抬手轻轻在她额间敲了两下。 嗔怪道:“整日也没个正形,这都出府多久了?也不怕累着悦儿!” “舅母,我今日很开心。” 宋锦悦忙在一旁为芝表姐开脱,谢氏这才作罢。 叫二人早些回去歇息。 在章府后花园,二人朝相反的院落而行,章定芝原想叫表妹同她住在一处,可宋锦悦习惯了住在母亲生前的院落。 章定芝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由着她去。 婢女早已收拾好了房间,梳洗后,她便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同芝表姐陪着外祖母及舅母一道儿用过早饭,叁明就来章府寻她来了。 宋锦悦便先带着叁明回了娘亲生前的院落。 一进屋,秋韵关上房门,叁明草草行了一礼,这才说道:“小姐,昨夜那铃儿同大小姐起了争执……” 铃儿便是五皇子贺元帧赠与大姐姐宋锦夕的宫娥。 这个消息叫宋锦悦尤为吃惊,一个宫娥竟同主子起了争执?这得是何等的地位?贺元帧又是何等的看重此人? 婢女不服主子,是因为幕后有人撑腰。 明面上,这铃儿背后撑腰之人是五皇子贺元帧,这暗地里的主子,怕是了不得。 宋锦悦示意叁明继续往下说。 “昨夜婢子睡不着,就去园子里转了转,瞧见铃儿同大小姐二人在园子里争吵,因着离的有些远,故而听的不是很清楚。” “只隐约听见铃儿说什么大小姐对长辈就是如此态度?还说什么大小姐这般心思狭窄,日后难成大业,还叫大小姐莫要坏了大人的布局。” 叁明一一道完,宋锦悦的眉头却皱的愈发紧了。 这铃儿是大姐姐的长辈? 是沈氏那头的亲戚?可沈氏那位在烟柳巷的母亲,许多年前便不在人世了。 且那头牌只得了沈氏这一个孩子。 是沈氏生父家的亲属?可沈氏生父不详,这事儿原就是京城众所周知之事。 宋锦悦吩咐叁明回府仔细盯着那铃儿,又让人往宫中送信,想要查一查这铃儿的底细来。 吩咐完一切,她又带着秋韵往巡城司走上一遭。 因着怕外祖母同舅母担心,故而她只吩咐婢女在她出门时再前去传话。 就连芝表姐,她也是瞒着的。 才出了章府,就瞧见下朝归来的秦晟正路过章府门前。 “锦悦?” 秦晟骑了一匹棕红色马匹,一身暗蓝色朝服,衬的他眉眼间透着几分威严肃穆。 他扯了扯手中缰绳,待马儿停稳,翻身下马,将马绳递给身后跟着的小厮。 几步走上前来。 “你这是要回府?” 宋锦悦下了台阶,又朝秦晟走近了几步,“我昨儿来的外祖母家,住上两日再回去,我正要去一趟巡城司。” 秦晟微微挑眉,“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昨夜同芝表姐去游湖,恰巧遇到了前些日子偷了我首饰的两个婢女,连夜将两人送去了巡城司,我今日顺便去问问案子进展。” 宋锦悦说着,便看向马车,“我先去了……” 秦晟侧过身子,看着她上了马车,这才道:“我同你一道儿去罢,索性也无事。” 宋锦悦原想拦着,又恐秦晟不肯,若是再推辞,难免外祖母要寻了来,到时又是乌泱泱一堆人往巡城司而去。 “好吧。”一番思量,宋锦悦这才答应。 见她上了马车,秦晟这才翻身上了马,跟在马车旁,往巡城司而去。 马车缓缓前行,宋锦悦掀了车帘去瞧秦晟,正巧迎上他朝马车内看来的视线,一时面上有几分滚烫,掀着车帘的手微微僵硬。 面上尴尬笑着。 秦晟却未曾察觉异样,只道:“昨儿那锦缎之事,今日已在朝堂上宣扬了开来,陛下大怒,吩咐吏部、京兆衙门同巡城司一同查询此事。” 第127节 宋锦悦点了下头。 这事儿,可大可小。 如今这布匹忽然多了那几尺,这锦缎是上贡进宫来的,外头不得流传,且皇后当初赏赐下来之后,各府那锦缎去处已是在宫中有了登记。 如今,要么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在上贡进宫的物品上起了贪念贪墨了去。 要么有人贿赂朝中官员。 不论何种,敢将贪念动在天子身上,那天子岂能容忍?这不是叫人瞧天子无能的笑话?任由贪官贪墨在自己头上? 最终结果,就是吏部、京兆衙门王大人同巡城司杜大人一同审理此案。 “那吏部派了那位大人?” “是我。” 宋锦悦颇有些惊讶,这等大案要案,天子竟然没有叫赵大人前去,而是叫秦晟去。 可见天子对这新科探花郎有多偏爱。 第171章 不了了之 马车停在巡城司门前,宋锦悦还未曾下了马车。 就听见官差上前同秦晟说道:“秦大人,今日的案子不对外开放。” 宋锦悦掀了车帘,就瞧见那官差往马车方向瞥了两眼。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秦晟身有官职,又是得了天子指派来的,自然能进去一同审问今日的案件,可若是无关的旁人,自是不能进去的。 “马车里头的是荣华郡主,同今日的案件相关,还劳烦进去同杜大人通传一声。” 秦晟同宋锦悦四目相对,便明白了,她今日想进去瞧瞧。 那官差听见秦晟说起马车内是何人,这才退了下去,前去同大人商议。 不多时,那官差就从里头走了出来,抬手将二人恭敬请了进去,只是未叫二人带上身边下人入内。 入了衙内,就瞧见宋老夫人同春婵及云杏正跪在躺下。 杜大人吩咐官差搬了椅子至他身旁,请了秦晟上座,又吩咐官差搬了坐椅搁在衙内一侧,抬手示意宋锦悦坐下说话。 路过宋老夫人身边时,宋锦悦打量了两眼。 才几日未见,宋老夫人身量消减了些许,原本合身的衣裳现下显的宽裕松垮,整个人的气色也大不如往日。 神色黯然中透着几分灰败。 老夫人同春婵以及云杏的供词,宋锦悦早已知晓。 今日过来,不过是瞧瞧案子进展到了何种地步罢了。 对于几人供出的沈氏,杜大人看向宋锦悦,眼中透着试探。 宋锦悦轻飘飘转过眸子,一副与我无关,漠不关心的姿态。 杜大人不想贸然唤沈氏来巡城司,毕竟那巫术娃娃锦缎布匹之事还没个进展。 “去将永安当铺李掌柜带来问话。” “是。” 思量一番,杜大人决定先将李掌柜捉拿回来再瞧。 巡城司的官差浩浩荡荡去了永安当铺,自然也带着封条。 毕竟那毒药如今已是人证物证都证实了,是从永安当铺的李掌柜手中拿来的,而这毒药出自北国。 一个奸细名头,就能要了李掌柜的性命。 只是万万没有料到,巡城司的官差无功而返。 永安当铺今日就已经关了门,当铺内早已人去楼空。 宋锦悦听见这个消息,心中一惊,这李掌柜的消息竟这般神通? 她昨儿夜里才将春婵同云杏送来的巡城司,今日永安当铺就人去楼空了? 巡城司有李掌柜耳目? 那这人是谁? 会是杜大人? 重重疑惑叫宋锦悦不敢贸然相信杜大人。 高堂上的杜大人横眉冷目,怒瞪着官差,呵斥道:“一群废物!” “啪” 随着重重一掌砸在桌上,衙内立时鸦雀无声。 “杜大人,先上报给陛下,即刻派人去城门看守才是。”秦晟说道。 眼下已不是发怒的时候,而是想尽办法先将人找到才是。 毕竟这事关北国奸细,又牵扯了国公府的当家主母。 随着官差将宋老夫人同春婵及云杏带下大牢,宋锦悦起身告了辞。 秦晟本意想送她回去,可眼下巡城司的案子紧要,他没法子送她。 吩咐自己的小厮亲自送她回去,这才作罢。 回了章府,宋锦悦先去了外祖母的院子,将今日行程一一禀告,章老夫人少不得一番责怪,叫她日后出府该多带些人手才是。 莫要让她担心。 宋锦悦一一应下,几番保证,章老夫人这才放了她回去休息。 才到舅母沈氏的院子,婢女就上前回道:“郡主来了,夫人娘家的两位小姐公子现下正在里头。” 宋锦悦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才同那婢女说道:“我待会再来。” 那婢子恭送这她离去,这才进屋去回了话。 她正往翠竹阁方向走着,路过一片茂密竹林时,就瞧见芝表姐正打另一头长廊往她这边而来。 “今日出府,怎么没叫我同你一起?害的我被母亲念叨了好大一会儿功夫!” 章定芝蹙眉嗔怪了两句,上前就拉着表妹一道儿回了翠竹阁。 “我想着今日去巡城司看看那两个婢女,又担心杜大人不肯叫我去见,到时白白跑上一遭,岂不是麻烦芝表姐!” 章定芝拿眼瞪了一眼表妹,面上不满,“我还能被累着不成?你不想带我一同去就算了,现下还用这话来诓骗我。真是好没良心!” 谎言被戳破,宋锦悦只得尴尬笑了笑。 好在翠竹阁已在眼前,她这才转移话题,催促着表姐,道:“快些进去罢,我今日在外头都冻着了呢。” 一见这娇弱的表妹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同自己诉苦,章定芝哪里还有心思再责怪,忙拉着人快步进了屋。 又吩咐婢女下去准备了姜汤来祛寒。 二人一道儿坐在软榻上,屋内的地龙烧的极为旺盛,热浪扑面而来。 “你快同我说说,今日到底都发生了何事,不许再瞒我!” 章定芝一边为表妹挫着被冻的有些微红的手指,一边追问起今日的事情来。 一副你要是敢撒谎瞒我,绝对不原谅你! 宋锦悦无奈,只得将事情来龙一一详细说给了芝表姐。 章定芝听见表妹说起,京城那永安当铺恐是北国奸细,心中大惊,半晌没回过神来。 这当铺在京城开了有些年头。 若是那毒药之事败露出来,恐怕谁都猜不到这当铺背后竟牵扯着北国。 “表妹,就让官差去查这事儿吧,你近日莫要再插手了。” 她不由有些后怕,亦担忧表妹。 “表妹,你还是就住在章府吧,别回去了!” 想起沈氏同李掌柜现下还不清楚的关系,章定芝害怕表妹因此受到威胁,将自己的生命安全置于险境之中。 “芝表姐,你放心,现下府中我已做好了安排。不会有事儿的。” 她不可能一直留在章府,此次离开国公府为的就是叫铃儿露出些马脚来。 只是铃儿之事,她未曾同杜大人提起,毕竟现下并无证据,且她不确定杜大人是否可信。 送走了芝表姐,宋锦悦又吩咐厨房炖了鸡汤来。 等下人端来鸡汤,宋锦悦吩咐人将其装好,这才亲自去了舅母谢氏的院子。 禀明了舅母,她要去给秦晟送些鸡汤。 谢氏眸底含笑,吩咐她早去早回。 第172章 打着幌子 原只当外甥女招的入赘,恐不是心属之人,可如今见外甥女这般惦记人家,可见并不是心中全无秦大人的。 坐上马车,便直奔了秦府而去。 秦府的小厮瞧见是宋二小姐来了,忙将人迎了进去。 “秦大人可曾归来?” 她随口朝门口小厮问起。 那小厮微微弓着身子,连忙答道:“秦大人一刻前才归府,现下正在书房。” 宋锦悦这才抬脚迈入秦府。 第128节 小厮原想将宋二小姐直接迎去书房,宋锦悦摆了摆手,示意她去前厅等候就是。 秦家府邸在京城并不算有多宽敞,不过三进院子,另有两处园子罢了。 前厅里头摆着一套红漆桌椅,一旁的红漆多宝格架子上摆着格式茶盏香炉,才落座,自有婢女端了茶点前来伺候。 宋锦悦示意秋韵将手中鸡汤搁在桌上就行,又吩咐章府的婢女退了下去。 她吃着茶等着秦晟的到来。 只是秦晟还未来,秦绾先寻了来。 秦绾今日一袭浅绿色对襟百褶襦裙,群面上绣着竹叶,发髻上亦是簪着翠色的朱钗,面上红润,整个人的气色倒是比先前还要好上几分。 草草行了礼,秦绾就走到宋锦悦跟前,面上笑意浓厚,“锦悦姐姐,你怎么来了?我原想着明日就去国公府寻你呢。” 她面上如今一副娇羞女儿家模样,模样出挑,衣着妆容精致。 整个人瞧着,同养在深闺的高门大院的小姐无甚差别。 宋锦悦拉着她坐下说话,这才道:“我来看看秦大人,顺道送些鸡汤来。” 秦绾莞尔一笑,眼底透着几分打趣的笑意来,歪着头看向一旁红漆桌上的黑漆食篮,伸长脖颈,满是好奇,“锦悦姐姐都不会想着我!” 语气中透着几分撒娇的味道。 宋锦悦无奈笑了两声,抬手指着那食篮,说道:“自是有你的份!你个小馋猫。” 秦绾扬着唇歪了两下头,一双明亮的眸子弯弯,瞧着充满了灵动。 见秦晟还没来,宋锦悦便随意问起了秦府的事情,先前来过一趟,但那是她并不曾过问秦府的事情。 “府中现下是谁掌家?有多少仆妇,都是从哪里挑选进府的?你身边如今有几个婢女服侍?” 宋锦悦一一问起。 “我不会管家,现下是兄长在外头请回的一位管事在掌家。” “除了我与兄长,秦府现下有二十仆妇,守门小厮有四个、管事一个、厨房两位嬷嬷同四个婢女,兄长身边自有两个小厮,我身边现下是两个婢女伺候、府中洒扫有四个婢女,还有一个……” 秦绾忽地止住了话头,神色有些异样地看向宋锦悦。 宋锦悦示意她直说无妨。 秦绾这才支支吾吾开了口,“还有、还有一个是赵大人送来的婢女……” “不过锦悦姐姐你放心,那婢女自打入了府,就被兄长关去了柴房。” 提起兄长的做法来,秦绾心中就觉得自豪。 “是吏部的赵大人送来的?” 宋锦悦有些不确定,又追问道。 “是的。” 见秦绾一边点着头,一边说着。 宋锦悦眸色一沉,心中对这位吏部的赵大人渐渐起了疑惑。 这赵大人送了婢女给秦晟,实则是想送小妾罢了。 只是现下京城谁人不知,秦晟是她即将要入赘的郡马?赵大人这番不是膈应她? 秦绾见宋锦悦不做声,以为她恼了,忙有些紧张地拉起宋锦悦的手,信誓旦旦保证道:“锦悦姐姐,你放心,我兄长绝不会负你!” 宋锦悦扯了扯唇角,摇着头,道无事。 又问起了秦府这些下人是从何处买回来了,秦绾说这些人都是从京城有名的人牙行买来的,因着都要送入管家府邸,学的也都是些管家府邸的规矩。 如今倒是没有任何差错。 宋锦悦这才放下心来。 说话之际,秦晟便来了前厅。 秦绾识趣,起身告了辞,宋锦悦也没拦着,因为她本身就打算从秦晟口中打探一些消息出来。 见他走进,宋锦悦起身,走到那搁着食盒的桌前,微微垂下额头,随手掀开食盒盖子。 自顾道:“我送了些鸡汤来,你尝尝?” 秦晟心中一阵悸动,她从不曾这般待自己,先前虽说二人有婚约在身,可发生一桩桩事情,她总是独自面对、 从不曾同他提起,就仿佛二人不过是有几面之缘的朋友罢了。 她待他,从来都是清冷寡淡。 看着她那羊脂白玉一般娇嫩的手指端着汝窑白瓷碗,她手指微微往前一抬,盛着鸡汤的瓷碗便离着他不过三寸距离。 他接过那鸡汤,示意她坐下说话。 “不急,你先吃了鸡汤,我再说。” 秦晟点了点头,这才慢悠悠吃起了那鸡汤,虽然他清楚,这鸡汤不过是厨房所炖。 可是,这是她送来的,并且她亲自盛了端至他面前的。 一股暖流在心底荡漾开来。 秦晟眼底含着浓烈笑意与莫名情愫。 因着他低着头,故而宋锦悦并不曾瞧见他这般。 等他将空碗搁在一旁桌上,她又取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秦晟微愣,回过神来,大方接过她递来的一方绣着兰花的浅紫色帕子,轻拭两下唇角,便将那帕子随意收入怀中。 宋锦悦一惊,帕子不过是借他使使罢了,他这是不想还了? 见秦晟半点没有归还的意思,宋锦悦猜到这帕子是真的要不回来了,索性随他去了。 挪了挪身子坐正,这才开口问道:“那沈氏,杜大人是怎么打算的?” 小厮来通传的时候,秦晟便猜到了宋锦悦的来意。 索性便也没想着瞒她,因为人还是她送去的巡城司。 “杜大人的意思,想等抓到李掌柜时,再让官差将国公夫人带去巡城司。” “你莫要着急,眼下,京兆衙门王大人同杜大人一同审理那巫术娃娃之事,且今日又查出这永安当铺奸细之事。” “怕是朝堂要有一番震动。” 这其中关系,宋锦悦知晓。 永安当铺在京城这么多年,如今忽然查出掌柜是北国奸细。 这幕后若是没有朝中官员铺路,永安当铺不可能在京城安然无恙待了这么些年。 “你万事小心,莫要再插手此事,我担心……” 第173章 去查她 得到想要的答案,宋锦悦这才起身告辞。 只是这一次,秦晟无论如何,都要亲自送她回去。 外头日头甚好,索性也不多一刻钟的路程,她便提议步行回府。 二人并肩走在长街上,秦晟时不时仔细观察着四周,这番谨慎的模样,宋锦悦瞧在心中,不由浅笑出声。 “不必这般紧张,京城的治安,还是可以的。” 被她点破,秦晟有些不自然地耸了耸肩,“我担心有人要对你不利……这才……” 他的话在理。 沈氏背后的人,大有来头,且如今沈氏这般憎恨与她,谁都不知,沈氏会在何处对她下黑手。 “无事的,现下她还不敢。” 她眸中坚定。 沈氏现下即便对自己有多大的成见,亦都会忍了下去。 因为她得女儿过些时日便要成亲。 这个风险,沈氏冒不得,亦不敢。 “那巫术娃娃,你们准备从何处查?”宋锦悦抬脚自顾朝前走着,随口闲聊起案子来。 见她这般放松,秦晟深吸了一口气,紧张的情绪渐渐松散了些来。 他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那放着巫术娃娃的铁盒,是当年大姐姐同我一道儿埋下的,既然布匹这条线索断了,眼下唯一的怀疑对象,便是我同大姐姐。” 见他没有头绪,宋锦悦便出声说起往事来。 “可如今,这布片都已查明了来路,你们姊妹二人已经自证了清白,这上头,一时也难查。” 秦晟说起自己的看法,宋锦悦侧头听着,鬓角的碎发散落在面颊上,发丝下透着若隐若现的一抹晕红。 她紧蹙着眉头,整个人仿佛被定格了一般。 她脑海之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人来。 “对了,你派人去查铃儿。” 见她眸子闪着明亮的光,秦晟一时呆呆愣住,没有回过神来。 直至宋锦悦抬手拽了两下他的衣袖,他这才回过神来,一脸疑惑。 “当日,五皇子送给大姐姐一个宫娥,那宫娥名唤铃儿,杜大人去盘问沈氏时,唯有这铃儿出了府。” 宋锦悦松开拽着秦晟衣袖的手,转过身子,手指拖着腮帮子。 继续道:“大姐姐后来拿出的那一尺布匹,想来便是她从外头寻来的,想来,若是盯紧了铃儿,自然还能顺藤摸瓜查出旁的事情来。” 这事儿秦晟是不知的。 见她提起人是五皇子送的,秦晟眼中划过一抹异样,只是宋锦悦因为侧着身子,未曾察觉。 第129节 “不过,这些事情,你先暗中去查,先莫要只会杜大人同王大人,以免走露了风声,到时功亏一篑。” 宋锦悦抬头看向比她高了半头的秦晟叮嘱道。 秦晟将此事记在心下,二人这才继续朝前头走着。 现下这个时辰,街上并无多少行人。 “秦大人?锦悦妹妹?”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身后传来,宋锦悦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二人同时转过身子,就瞧见五皇子贺元帧立在隔着二人十来步的地方站着,他今日一身明蓝色锦缎华服,一条墨色发带高高束起。 整个人看着神清气爽,几日不见,贺元帧倒是比前些日子瞧着要春风得意了许多。 莫不是贺元帧又寻得了什么美妾?或者发生了什么好事? 待贺元帧一步步走近,宋锦悦缓缓行了礼,面上早已换上一副淡漠疏离的神情来。 “五皇子。” “……” 宋锦悦垂着眼帘,眸底只瞧见那一抹明蓝色裙摆停在身前两步的位置。 “秦大人这是要往哪去?” “下官送郡主往章府去。” 秦晟面上也淡淡。 “锦悦妹妹准备何时回国公府?”贺元帧看向宋锦悦问道。 宋锦悦面色露出了一抹不悦,“过两日,不知五皇子可还有何吩咐?” 她是真的不想同贺元帧多说一句。 可贺元帧却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又继续问道:“过两日,父皇赐给本皇子的府邸便修葺好了,届时还请锦悦妹妹能来瞧瞧。” 皇子成亲便不能再住在宫中,因着宋锦夕现下怀了龙胎,这才叫五皇子比太子先一步成亲。 听说五皇子府就在南城,宅子占据了南城多半的位置,府邸的后花园足足有三进宅院般大小。 “到时下官陪同郡主一道儿前去,还请五皇子莫要烦才是。” 秦晟先一步回道,身子稍稍往前挪了一小步,将宋锦悦搁在自己身后,为她遮挡起了一片天。 贺元帧看向秦晟,微微点了眸子,算是同意。 宋锦悦正要告辞,就听见贺元帧忽地出声,同她说道:“锦悦妹妹,母后这两日时常念叨你,你得空的时候,进宫去看看母后罢。” “是,臣女记下了。” 话落,宋锦悦再未多瞧一眼贺元帧,抬脚就离开了。 秦晟同五皇子告了辞,这才追了上去。 因着贺元帧的缘故,宋锦悦的心情实在算不得有多好。 心中闷闷,眉头越蹙越紧。 秦晟原先宽慰上一二,可已到了章府门前,宋锦悦告了辞,便迈入了章府内。 徒留秦晟在原地呆愣了半晌,直至再瞧不见佳人身影,他这才离去。 才回了院子,就瞧见叁明候在屋内。 见她归来,叁明急忙出来迎她。 “可是发生了何事?” 宋锦悦心中一紧,忙问起。 叁明点了点头,扶着二小姐进了屋,转头示意秋韵关上房门,她这才说道:“今日婢子没在府中瞧见铃儿,一番打探,这才得知她今日同大小姐告了两日的假。” “婢子又去门房打听了一下,小厮说铃儿是昨夜就离的府,听说有一辆马车来接的她、” “去向可查清了?” 想起她叮嘱众人仔细盯着沈氏同大姐姐院儿里的人,可谁知还是出了披露。 人是昨夜离开的国公府,她们竟不知晓。 “二小姐放心,宋知昨儿夜里值夜,见铃儿被一辆马车接走,心中起疑,便一路跟着,今日才回的府,婢子这就来给二小姐送信了。” 叁明也清楚,二小姐吩咐的事情,她们没有办好。 可这事儿,也实在是蹊跷。 昨儿,沈氏忽然寻了借口,来明筑轩内,对着她们一众婆子婢女一通敲打,就是这个空挡,铃儿出的府。 第174章 有消息了 “可查清了,铃儿去见谁了?” “是永安当铺的李掌柜。” 宋锦悦猛地一下子站起身,叁明忙上前扶住二小姐,满是疑惑。 宋锦悦垂着头,在屋内走了两步,心中却是万般欣喜。 永安当铺李掌柜是北国奸细,此事现下还未曾传扬开来,故而叁明也并不知晓她家小姐正在寻那永安当铺的李掌柜。 宋锦悦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李掌柜现下是唯一的突破口,万不能打草惊蛇。 可若是自己派了人去抓,又恐暗中被人阻拦。 又沉思了须臾,宋锦悦便有了主意。 唤了秋韵同叁明一道儿收拾,她自去外祖母处告辞。 章老夫人想再多留她两日,宋锦悦无奈扯了个慌,说道是父亲派人来叫她回去。 如此,章老夫人才作罢。 章定芝亲自将表妹送出门,依依不舍,宋锦悦只能哄她道:“芝表姐,我过两日再来。” 这才登上了国公府的马车,直奔回府。 “小姐有什么打算?” 秋韵坐在小姐身侧,心中隐隐不安,如今那国公府是人能待的地方? 龙潭虎穴怕也不过如此。 “秋韵,待会你去寻秦大人,将李掌柜的住处告知给秦大人,若是秦大人问起我的打算,就说我全听他的,旁的便不要再多说了。” 宋锦悦吩咐着秋韵。 秋韵愣愣应下。 叁明也是方才才从秋韵口中得知了那永安当铺的李掌柜是北国奸细。 她惊的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待会儿回府,叁明你去给宋知带个信,叫他带上两个小厮守着李掌柜,如果官差将李掌柜带走了,他不用出面,只瞧瞧跟着就是,若是进了大牢,他便也守在大牢门口就行。” “是。” 吩咐妥当后,宋锦悦这才靠着马车内的软枕,缓缓合上了眸子。 全无半点睡意,她在脑海深处正仔细搜寻着同李掌柜相关的记忆。 可她思来想去,前世并不曾关注过永安当铺,一时倒是没有半点记忆。 不知不觉间眉头蹙的愈来愈紧。 叁明同秋韵却是不敢打搅。 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前,秋韵同叁明先下了马车,二人回身一左一右搀扶着自家小姐下了马车。 “去吧。” 宋锦悦声音淡淡,秋韵点了点眸子,行了一礼,这才朝着秦府而去。 “叁明,你也去吧,吩咐宋知,即刻动身,莫要耽搁。” “是。” 主仆二人才迈入国公府内,宋锦悦便对叁明吩咐道。 宋锦悦并没有回明筑轩,而是去给父亲问安。 自是来的时辰不巧,田姨娘正伺候父亲再用午饭,今日用午饭的时辰反倒是足足比往日晚了两刻钟。 因着宋国公还不能下地,都是在榻上布了矮凳用的膳食。 田姨娘有时候陪着一道儿用,有时候伺候宋国公用饭。 宋锦悦才进了院子,得知了父亲正在用饭,没让婢女前去通传,自个儿就在外头廊下等着。 她依靠着围栏坐在廊下。 双手交叠搭在木栏上,下颚枕在交叠的双手上,这才细细打量起了田姨娘的院落。 这院子算是国公府里最小的一处,可因着院中有一处常年不结冰的一处池塘,池塘里的水温常年四季都是同样的温度。 里头的鱼儿也比旁的池塘里的鱼儿,瞧着要活跃上许多。 里头栽种的碗莲,四季交叠不断绽放着浅粉的荷花。 若不是因着位置偏了些,院子小了些,这里便该是主母的院落。 黑漆廊柱上亦是被人精心雕着荷花图案,上头用金漆描着边,瞧着同这池塘绽放的荷花倒是相得映彰。 父亲特意为田姨娘选了此处院落。 可见是用了心的。 主屋里头婢女们鱼贯而出,黑漆托盘上是今日父亲用的午饭。 第130节 方才她随口问起那婢女缘何今日午饭晚了些时辰。 原来今日田姨娘特意下厨,为父亲做了午饭的缘故。 婢女们将主屋内的午饭尽数撤出,田姨娘掀了帘子,在外头张望。 宋锦悦起身,从长廊下往主屋方向走了过去,田姨娘瞧见她来,眸子一亮,忙迎上前来。 “二小姐何时回府的?” 田姨娘行了一礼,宋锦悦正要回礼,田姨娘忙一把将她扶起,牵着她就进了屋。 “才刚回来的,来给父亲请安。” “国公爷这两日心情不错,听说二小姐来了,正等着您呢。” 说话间,二人已行至里间床榻屏风前。 越过屏风,就瞧见父亲正端坐在榻边,瞧着气色确实比往日要好上些许。 “父亲。” 宋锦悦缓缓行了一礼,轻声唤道。 宋国公瞧见女儿归来,唇角笑意渐深,道:“你外祖母身子可还好?” “都好。” 父女二人一问一答,倒是略显生疏与尴尬。 田姨娘立在宋国公身边,静静听着。 宋国公一时也不知该问些什么。 还是宋锦悦打破了尴尬局面,开口道:“父亲,女儿今日来,是有件事要同父亲说。” 不知为何,宋国公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看向女儿,示意她继续说。 “小祖母被关去巡城司也有好些时日。” 宋国公一怔,叔母被关进了巡城司?为何? 他满心狐疑不解。 就听见女儿继续说了起来。 “您坠马,是因为小祖母命人给您的马下了毒。” 宋国公知晓自己这位叔母是个厉害的人物,可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位叔母竟然是这般黑心的毒妇! 宋国公咬紧牙关,眼中怒火熊熊燃烧,双手紧握成圈,重重砸在榻上。 “先前是因着担心您的身子,女儿这才命下人们都瞒着您,只是……” 宋锦悦神色间有了几分失落。 “悦儿,你继续说!”宋国公几乎说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他清楚,这其中怕是不简单! “前些日子,女儿院儿里的春婵同云杏两个婢女,她们偷了女儿的首饰逃了出去。” “昨儿无意被女儿撞见了那两个婢女,一番审问,这才得知,二人是受人指使。” 宋国公的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了下去。 春婵同云杏是沈氏寻来给女儿的。这二人若说受人指使,那除了沈氏还能有谁? 他万万没有料到,沈氏竟这般上不得台面! 竟然唆使婢女偷主子首饰逃出府。 “她们两个还招供,说偷了女儿首饰,为的是掩盖她们去帮母亲……取回小祖母给父亲您的马匹下毒的毒药!” 第175章 她到底还是有些失望 屋内是一片死寂。 “嘭!” 一声巨响自耳边炸裂开来。 宋锦悦抬眸望去,父亲面上青筋暴起,眼中似是燃烧着地狱般的怒火,紧咬着牙,一手从一旁矮凳上拿起桌上茶壶,重重朝着一侧窗柩狠狠砸了过去。 青花瓷茶壶在砸向窗柩处顷刻间,便碎裂至两半,碎裂的茶壶落在地上,又渐起无数碎瓷。 里头的茶水或洒在窗柩上,或洒在地上,翠中泛着一丝枯黄的茶叶犹如被雨水打湿的树叶,仿佛被人一片一片贴在了地上一般。 “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宋国公咆哮着,一圈接着一圈狠狠砸在身下的床榻上。 顷刻间仿佛苍老了些许。 田姨娘忙蹲在床榻边,将国公爷的拳头握在手中,眉头深锁,连连摇头劝着。 宋锦悦对于父亲的怒意,心中早有了打算。 不是她不愿继续瞒下去。 只是因为过不了几日,杜大人定然要前来回禀案情。 到那时,让父亲在外人面前发怒,倒不如自己先同父亲提上一提,他好心中有个准备。 外头似有嬷嬷上前来询问,被门口的婢女给拦了回去。 才刚她进屋的时候,就吩咐了下去,不论屋内发生什么动静,都莫要进来。 宋锦悦抬脚朝着窗柩前走了过去,蹲下身子,缓缓清理这地上的碎瓷。 原先她想慢慢折磨沈氏,可如今沈氏背后牵扯出了北国奸细。 她不能任由沈氏还留在国公府,若真是一个通敌的罪名,满府上下岂不是都要跟着沈氏遭殃? 如今,在案子还没有定论前,她已经沈氏联手小祖母毒害父亲之事,悉数告知于父亲。 眼下就看父亲如何决断,若是他要为着宋锦夕保下沈氏。 那她定然要同国公府早早撇清干系才成。 毕竟她可不想因为沈氏而搭上自己的一条小命。 “去取笔墨来!本侯要写休书!” 宋锦悦正捡着地上的碎瓷的手一怔,缓缓将捡好的碎瓷搁在一旁黑漆矮桌上的空着的托盘内。 这才朝着书桌前走了过去。 端着笔墨纸砚行至榻前,田姨娘早已将榻上矮凳收拾干净,从她手中接过笔墨纸砚,逐一在矮凳上摆好。 田姨娘神色间露出了些许紧张,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惹恼了国公爷。 哪里还敢为着沈氏求情。 且她同沈氏,实在算不得有什么感情。 宋锦悦亦没有相劝的意思。 直至宋国公停笔,一封休书早已写好。 他又吩咐田姨娘取来了自己的印章盖了上去,将那休书递给了二女儿,“悦儿,你亲自送去给那毒妇!” 宋国公眼中尽是失望与怨恨。 年少时一心爱慕的白月光,陪着他度过的漫长岁月。 当初惺惺相惜,怎么就到了如今这般你死我活的境地? 沈氏温婉柔和谦卑的音容笑容,就仿佛昨日一般。 宋锦悦看着父亲面上那从失望再到憎恶反复交叠,心中波澜微起,上前才从父亲书中接过了那落在宣纸上的休书。 “是。” 她行礼告辞,离去前同田姨娘说道待会儿叫婢女进来收拾。 田姨娘应下,起身送她离开。 只是才出了屏风,就听见里头传来一声沉重悠长的叹息。 宋锦悦脚下步子微怔,生怕父亲反悔,便继续朝外头走去。 “悦儿……” 她一脚迈出主屋,就听见里头传来父亲呼唤自己的声音。 宋锦悦皱了皱眉头,收回了迈出的一脚,朝屋内复又行了过去。 “告诉沈氏,夕儿同五皇子完婚当日,命人将她送去庄子上颐养天年!” 宋锦悦眼底透着一抹失望。 见了礼,这才重新告辞。 如此这般,宋锦夕依旧是这国公府的嫡女,外头依旧以为沈氏是这国公府的主母。 父亲最终还是顾念沈氏,给她留了最后一丝颜面。 田姨娘将她送至大门口前,见她神色落寞,轻声劝道:“二小姐,您别往心里去,国公爷到底同夫人夫妻一场……” 宋锦悦扯了扯唇角,眼底尽是苦涩,她微微摇了摇头,道:“姨娘莫要担心,我无事。” 离开了田姨娘的院子,她路过国公府花园,便坐在八角亭下歇息。 叁明已办妥了她交代下去的事情,正来寻她。 宋锦悦心中泛着酸涩,眼眶温热,她仰头望着外头天色,眼尾处悄然滚落了一滴她未曾察觉到的热泪来。 “二小姐?”叁明入了八角亭来寻她。 宋锦悦别过身子,擦拭了一番脸颊上的泪痕,这才转过头来,看向叁明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叁明点了点头,见二小姐起身,上前扶起二小姐。 “你去叫后门的申婆子寻来,再去吩咐宋清一声,叫他带些小厮在前院儿候着。” 第131节 “二小姐这是要?” “父亲写了休书,母亲院里恐要闹上一闹,多带些人手,以免伤了咱们。” 宋锦悦将手中休书递给叁明嘱咐她收好。 叁明一惊,待看清了那半敞着的宣纸上头赫然写着休书二字。 “先回去收拾一下,你再让申婆子多带些力气大的婆子婢女来我院儿中。” “是。” 宋锦悦这才抬脚回了明筑轩。 她并不着急,袁嬷嬷伺候她换了一身正红色袄子,发髻上的簪了几朵珠花,便再无旁的装扮。 等她换好了衣裳,叁明已带着申嬷嬷来了明筑轩。 申嬷嬷因着是宋管事弟媳的缘故,平日里国公府上下旁人都乐意卖申婆子一个面子。 宋锦悦坐在主位上,瞧着那跪在屋内中的婆子婢女,各个都是膀大腰圆,瞧着倒是颇有几分力气。 宋锦悦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吩咐道:“今日寻你们来,是办件要紧的事情,只是这事儿,不得传扬出去,若是外头议论上今日之事,我不会去查是谁泄露的。” “我只寻你们的错!皆时一并杖责五十,有命活下来的,一并送去庄子上劳作!” 几个婆子原以为是帮着二小姐办事,只等着办妥了好领赏钱,可谁知竟是这般要命的差事。 众人面面相觑,跪俯在地,连声道:“二小姐放心,老奴不敢妄议今日二小姐吩咐之事。” 宋锦悦又吩咐叁明将这些婆子婢女的卖身契寻了来,当着众人面,交给了袁嬷嬷。 第176章 退让与选择以及休书 “袁嬷嬷,若是今日这些人生了异心,仔细查查她们在府中可有亲戚子女,到时一并杖责五十,送去庄子上做苦力!” “是,老奴记下了。” 宋锦悦睨着跪在地上的仆妇们,眸中泛着幽冷寒光。 众人只觉一阵脊背发凉,一股威压袭面而来,众人不敢抬头去瞧,连连道:“老奴们谨记二小姐嘱咐。” 宋锦悦这才带着田嬷嬷同秋韵、叁明以及那一众仆妇往沈氏院儿里直奔而去。 添妆宴后,沈氏院儿门恢复了先前国公爷的指示,沈氏不能随意出门。 沈氏索性叫人把院儿们敞开着,国公爷又没吩咐不让开院儿门。 她每日闲来无事,便命人搬了贵妃榻在院子里来,她则躺在贵妃榻上吃着茶点,一边自有嬷嬷为她捶着腿。 日子悠闲自在。 沈氏先前就在院儿中,许是今日日头盛些,晒的她一个劲地直打哈欠。 索性便进屋去睡了。 赵嬷嬷就在外头廊下守着,手中拿着绣框,那上头是她为沈氏新绣的帕子,现下那上头的芍药只绣了一半。 大门处一阵紧密脚步声传来,赵嬷嬷收下针线一顿,抬头朝门口张望着。 院内的婢女也停下手中活计朝大门处张望着。 再瞧见大门处少女模样,赵嬷嬷心下一紧,忙将手上针线同绣框搁在身旁的箩筐内,起身匆匆朝门口走了过去。 行至二小姐跟前,她行了一礼,蹙着眉,说道:“二小姐,夫人现下才睡着,您?” 宋锦悦俯视着微微弓着身子立在自己面前的赵嬷嬷,道:“劳烦赵嬷嬷去告知母亲,我替父亲来送文书了。” 赵嬷嬷听的却是一愣,文书?什么文书? 想要再追问上一番,可二小姐面上满是不耐烦,摆了摆手,示意她前去唤夫人。 如今的赵嬷嬷早不是先前在宋锦悦跟前儿趾高气昂的婆子,在无数次较量下,她早已发觉,府中的这位二小姐是个不简单的。 自打她回府,夫人因着她得缘故,如今没少遭罪。 且今日二小姐竟然还带了这么些人手来。 赵嬷嬷心中不安渐渐浓重,狐疑着转身入了里屋。 沈氏被唤醒,眼刀子狠狠刮了赵嬷嬷几眼,怒道:“赵嬷嬷,如今我是什么身份?用的着你这般忌惮那个小贱人?” 沈氏一边掀了锦被,一边下了榻,瞪了一眼赵嬷嬷,没好气道:“没用的废物!混账东西!” 赵嬷嬷哪里敢反驳,赔着笑,小心翼翼伺候沈氏梳洗。 “夫人,都是老奴的罪过,您别同老奴一般见识,不过……” 赵嬷嬷将打湿的帕子奉至沈氏面前,沈氏接过,面上依旧没有几分好气,“有什么你就说!” “今儿个,二小姐带了不少人来,老奴瞧着,二小姐此次怕是来者不善……” 赵嬷嬷小心翼翼轻声说着,一边偷偷打量着沈氏的脸色。 见沈氏眉眼怒意消退了几分,她这才说起了心中担忧。 沈氏擦过脸,将帕子丢在赵嬷嬷身上,抬脚去了梳妆台前,取了一直金簪簪子发髻上,“你怕她?你这老东西可真是愈发没有用了!改明儿,你索性回家养老去罢!” “老奴该死,老奴该罚。” 赵嬷嬷慌忙跪到地上,抬手一个劲地狠狠扇在自己脸上,面上不敢有半分松懈,赔着笑连连告罪。 沈氏轻哼了一声,抬脚揣了一下赵嬷嬷,不耐烦道:“够了够了,还不随我出去瞧瞧。” 赵嬷嬷这才起身,搀着夫人往院儿中去。 宋锦悦坐在院中贵妃椅上,身后乌泱泱站立了一群婆子婢女。 沈氏一眼瞧见,不由蹙起了眉头,眼底含着怒意。 见沈氏出来了,秋韵忙上前,搀起自家小姐。 宋锦悦缓缓行了一礼,看着沈氏,唤道:“母亲。” 沈氏撇了一眼她,从她身旁越过,立在那方才被宋锦悦做过的贵妃椅旁,停下脚步,看向院内廊下的婢女,“来人,把这贵妃椅给本夫人丢出去。” 宋锦悦眉心微跳,轻笑一声,并未理会。 她看了秋韵一眼,示意她将休书拿来,秋韵会意,从怀中取出休书,递给自家小姐。 宋锦悦手中拿着被卷起的休书,行至沈氏身侧。 “母亲,这是父亲叫女儿给您送来的文书。” 沈氏原就记恨她方才坐了自己的贵妃椅,面上极尽憎恶。 听她说起文书,满是不屑,道:“文书?什么文书!” 宋锦悦将那卷起的宣纸递到沈氏眼前,莞尔一笑,眸中满是轻蔑,“自然是休书。” 沈氏眸子一沉,身子僵硬,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宣纸。 赵嬷嬷跟在沈氏身后,心下也猛地一惊,国公爷竟然送来了休书? 她轻轻推了推夫人。 沈氏回过神来,本能抗拒不肯接,质问道:“二丫头,你父亲若是知晓你伪造休书,可是……” 不等沈氏说完,宋锦悦轻嗤一笑,眸中尽是嘲讽,“母亲,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去造假,这休书自然是货真价实。” 沈氏满是不信,从她手中一把扯过那休书,手指微微颤抖着将其打开。 待看清上面字迹以及国公爷的印章。 沈氏双手僵在半空,休书自指缝间悄然滑落,身子一软,往后倒在了赵嬷嬷怀中。 国公爷竟然要休了她? 先前只当国公爷是同她置气,过些时日自然就能缓和,可如今…… 国公爷当真要休了她! 沈氏浑身上下虚弱无力,双目无光。 “父亲说了,让您在大姐姐成婚当日去庄子上颐养天年,这休书除了送去官府备案,外头还只当您依旧是国公府主母。” “只是,您现下不是这国公府主母,这院子你且先住着,只是里头伺候的下人……父亲的意思,自是要发卖出府!” 见她提起发卖院儿中下人,沈氏猛地惊醒,怒道:“这是我自个儿的下人,同国公府没有关系!你敢!” 宋锦悦冷笑一声,睨了一眼沈氏,“母亲,你当初进门,包括原先你在府外住着的时候,吃穿用度,以及您自己的私库,哪一样不是府中的银钱?” “您自个儿的下人?还不是用国公府的银钱置办的!” 话落宋锦悦抬手,示意身后的婆子上前,将沈氏院中下人一一捆绑了起来。 第177章 一切办妥 “你敢!” 沈氏怒道,随着她的音落,院内伺候的婆子忙一副警惕模样,簇拥在沈氏身后。 赵嬷嬷心下有些慌,可眼下被人簇拥立在沈氏身后,叫她没有半点退路。 宋锦悦轻笑出声,朝身后带来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婆子们会意,挽起袖子就朝着沈氏身后的婆子而去。 两三人一组,行事利落,像是原先就商量好的一般。 沈氏心下一惊,赵嬷嬷忙拉着她去了一旁。 两拨婆子立时别扭扯在一处,伴随着哀嚎与怒骂,空中都被溅起了些许灰尘。 “母亲,父亲的意思,我已经传达给您了,打今儿起,您院里再没有人伺候,一日三餐自有人送来。” 宋锦悦垂眸看着指甲的丹寇,眼底嘲讽渐浓。 “你、你、你……” 第132节 院子里的状况,早将沈氏惊的慌了神,怒火攻心,猛地剧烈地咳了起来。 即便如此,她依旧死死瞪着宋锦悦,眼中满是愤怒。 沈氏想要上前去给宋锦悦一巴掌,几步踉跄,不知谁忽然绊了一脚,沈氏面部直直贴在了地上。 顿时眼前一黑,赵嬷嬷忙上前搀扶起沈氏,眼中泪光闪动。 “来人,将赵嬷嬷带出去。” 宋锦悦轻哼了一声,吩咐道。 赵嬷嬷心下一紧,忙看向沈氏想要求救。 沈氏死死拽着赵嬷嬷的手,看向赵嬷嬷,连连摇头。 虽然平日她时常苛责赵嬷嬷,可是在她心中,赵嬷嬷的分量是旁人不能比的。 她不敢想,若是没了赵嬷嬷,她会怎么样。 可不等她回过神来,赵嬷嬷已两个婆子拖着带出了院子。 沈氏瘫坐在地,死死瞪着宋锦悦,方才摔的那一跤,她浑身疼痛,右侧脸颊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可她顾不及去查看自身的伤。 抬手指着宋锦悦,怒道:“我可是五皇子岳母!” “你敢!” 宋锦悦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笑话一般,她俯下身子,看向沈氏,唇角微扬。 仿佛胜利者一般的姿态。 “母亲,这话说的太早了些……” 话落,她起身,自顾理了理衣衫。 沈氏一怔,不知她话中何意。 此刻沈氏院内伺候的婆子、婢女早已被捆了起来,宋锦悦吩咐人将这婆子、婢女一一送去柴房关押了起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沈氏院内离开的时候,沈氏依旧摊在地上,眼中满是惊诧。 她话中到底何意? 宋锦悦吩咐宋管事派了几个小厮日夜看守着沈氏院落,莫要叫任何人进去。 只一日三餐让人送了吃食来。 宋锦悦伫立在沈氏院门前,看着面前那已被上了锁的黑漆大门。 心中满是惆怅。 她说不上多么开心,亦或多么满意。 秋韵同叁明陪在她身后,只静静陪着她。 “回去罢。” 宋锦悦垂头转过身子,垂下眼帘压下眼底那一抹异样落寞,抬脚正要离开。 就瞧见打园子里正往这头急匆匆而来的宋锦夕。 先前她已吩咐人莫要叫宋锦夕得知此事。 可闹的动静还是大了些,宋锦夕还是得了信。 “宋锦悦!你做什么!” 宋锦夕加下步子加快,这还是她头一次唤二妹妹全名。 “我劝大姐姐莫要多事,我不过是按着父亲的吩咐办事罢了。”宋锦悦往一侧挪了一步,同宋锦夕拉开了一些距离。 “你说谎!” “大姐姐若是不信,自去问父亲就是了,我就先告辞了。” 话落,宋锦悦再未理会宋锦夕,抬脚大步离开了此地。 方才宋锦夕来时,已然知晓了母亲院中发生了何事。 可她还想要追问,身后婢女拦下她,耐心劝道:“大小姐,您还是想去瞧瞧夫人才是。” 宋锦夕这才作罢,没有追上前去。 母亲院内大门已落了锁,门口有小厮把守,任由她如何怒骂,小厮都未曾退让半分。 最终她只能隔着门缝同母亲说话。 宋知回府的时候,宋锦悦正在用晚饭。 “二小姐,宋知来了。”袁嬷嬷打了帘子走进来说道。 宋锦悦搁下手中碗筷,取了帕子摁了摁唇角,这才道:“叫人撤下罢。” 秋韵上前从她手中接过被用过的帕子,搁在了一旁架子上。 这才跟着二小姐一道儿往院内走了去。 宋知就在明筑轩大门口处候着,并不曾进来,因着天色已晚。 若不是因为二小姐还等着他回话,他是万万不能来的。 “二小姐。”宋知忙行了一礼。 宋锦悦便问起,“如何了?” 宋知忙回道:“杜大人已将铃儿同李掌柜羁押回了巡城司大牢。” “你派人仔细盯着,多带些人看着,若是发现铃儿同李掌柜被人救出大牢,就暗中将人捷先。” “是。” 宋知抹黑出了府,只是这一次他又多带了些人手。 宋锦悦往会走着,这才朝身后的秋韵问道:“今儿,秦大人可还说了什么不曾?” 秋韵摇着头,答道:“秦大人并不曾说什么。” 宋锦悦“哦”了一声。 宋锦夕后来又闹了两次,宋锦悦只吩咐人拦着,她也懒得出去理会宋锦夕。 吩咐人看紧了宋锦夕的院落。 她命人一日三餐给沈氏送的都是些清汤寡水的食物。 沈氏如今已不是这国公府主母,自然是不能在按着主母份例的吃食。 宋国公的休书已经送去了衙门备了案,且已打点好了,莫要将此事泄露。 国公府上下已经被宋管事敲打了一番。 沈氏屋内的那些婆子,一时反倒成了难题。 送去衙门? 又不妥。 可一直关在府中又不是个事儿。 且她还想从中审问一些事儿来,审问的地点自是不能在府中。 索性现下有李掌柜的事情要忙,就先将那些人手留在柴房找人盯着就是了。 宋锦悦早早歇下。 今日大家都忙了一整日,索性就吩咐众人早早歇下了。 秋韵在外间打了地铺守夜。 屋内只在西南角的矮桌上点了一盏油灯,微弱的烛光将矮桌的影子映照在窗柩之上。 窗外一阵淅淅索索异响,将宋锦悦一下子给惊醒。 待她抬眸朝窗柩看去,就瞧见不知何时床榻前正立着一黑衣人影。 她瞳孔猛地一缩,待要大喊,那黑衣人就一下子起身上前,一把捂住她得唇角。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莫要出声,是我!” 第178章 夜闯闺房? 宋锦悦皱起了眉头,借着微弱昏黄的油灯。 面前黑衣人一手缓缓扯下面上黑纱。 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五皇子贺元帧。 见她没有再挣扎,贺元帧这才松开了她,随意地坐在了她得床榻前,并未曾瞧她,而是垂着头似乎再思索着什么一般。 “先出去,我换身衣裳!不然我可就喊人了!” 宋锦悦从榻边扯过外衣,怒目看向贺元帧,一字一句冷冷道。 “我去外间等你,至于你的婢女……她依旧彻底昏死了过去,若你想闹开,那就随意。”贺元帧面上满是叫人捉摸不透的阴暗。 语气也冷上了几分。 宋锦悦去瞧外间榻上的秋韵,再看向贺元帧,心知他未曾说谎。 他笃定了自己不会喊人来。 因为这事儿,若是传扬开来,她自己也要闹的一身腥。 贺元帧大步朝着外间走了过去。 宋锦悦抬手将床榻前的帐幔拉紧,坐在榻上,草草穿了外衣。 她掀开帐幔,双足落地,穿上那整齐摆放在地上的云丝绣鞋,又掖紧了领口,这才端着油灯往外间而去。 贺元帧正坐在桌前,手中端着他方才自斟的清茶,半垂着眸子,让人瞧不见眸底的神色。 第133节 一阵脚步声传来,他搁下茶盏,回头看向少女。 屋内油灯昏黄,他只约莫看清了少女轮廓,可一见着她得身形,他心中总有一丝异样悸动。 “不知殿下今夜夜闯臣女闺房,所图为何?莫不是殿下就有如此匪痞癖好?” 她立在同他有三两步的位置停下,带着几分嘲讽轻蔑、 万万没有料到今夜五皇子能夜闯她的闺房。 宋锦悦一时有些懊恼,宋知同宋清二人守护着国公府,竟还叫五皇子有了可乘之机,只是不知当真是五皇子巧合?还是二人其中有一人被五皇子收买? “我今日寻你来,不是为了听你同我说这些嘲讽之言……” 贺元帧扭头直直望向她,“铃儿不是你能动之人,我今日来,是因为往日情分,这才好心来提醒你。” 宋锦悦轻嗤一笑,往日情分?往日情分换来他灭了她至亲满门? “殿下这话,臣女听不明白。” “若不是你去查铃儿,巡城司杜大人怎能去查到铃儿头上?” 宋锦悦微微挑眉,一副不解模样。 贺元帧深锁着眉头,冷哼了一声,极力压下心中怒火,这才道:“沈氏随你处置,我不会去插手,只是铃儿,你动不得!” 宋锦悦听的一怔,沈氏的处境贺元帧竟然知晓了? 谁送的信? 宋锦夕院中上下,她早已命人时刻盯着。 莫不是这国公府有贺元帧的眼线? “动了又能怎样?” 贺元帧猛地起身,椅子被他撞倒发出刺耳的声响,“你若是动了她,我也护不了你,你好自为之!” 话落,贺元帧再未看她一眼,翻窗出了她的屋子。 夜里的寒风透着刺骨寒意,宋锦悦愣愣在在屋中,回想着方才贺元帧话中之意。 他今日来,就是为了警告她莫要动铃儿。 她端着油灯朝秋韵走了过去,俯下身子,轻推了两下,秋韵果真昏死了过去。 她复行至窗前,随手欲要关上窗户,视线在院内扫视一圈,院内各处房屋都早已吹了灯。 一时竟没有丝毫动静。 想来定然是有人在袁嬷嬷她们屋子,燃了叫人嗜睡的迷香。 重新回到榻上,宋锦悦再无半点睡意。 窗户上渐渐亮起微弱光明,鸡鸣响起,她这才起身下了榻。 秋韵还睡着,她也未曾唤她起身,而是披了大氅取院外走了走。 往常这个时辰,袁嬷嬷自会早早醒了亲自去给她做早膳,今日明筑轩内,却是没有半点动静。 太阳渐渐打东边升了起来,秋韵这才睡醒,揉着熊松睡眼朝床榻看去,只见床榻上早没了自家小姐的身影。 秋韵一个激灵便彻底清醒了过来,她掀开身上的锦被,顾不上穿鞋,就往外头来寻。 一推开房门,正瞧见自家小姐立在院中,正仰头看着天上的晨阳。 秋韵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边上前,一边劝道:“小姐,外头凉,咱们先回屋罢。” 宋锦悦收回视线,看向秋韵,点了点头。抬脚朝屋内走去。 眼尾余光瞥见秋韵赤着脚出来寻她,一时有些心疼,“往后记得穿上鞋再出来寻我。” 宫里传来了皇后召她入宫的懿旨时,宋锦悦才梳洗毕,正要用早膳。 只等草草喝了两口粥,带着秋韵同那内侍入了宫。 等马车停在宫门口时,就听见外头传来了芝表姐的声音。 “表妹。” 宋锦悦掀开车帘,“芝表姐也是被姨母召入宫中的?” 章定芝无奈地点头,她正在院内练武,宫内传旨的内侍就来了。 她只能丢下手中长枪,换了一身外衣就匆匆往宫中而来。 谁知竟在宫门口瞧见了国公府的马车,猜想定然是姑母唤了表妹入宫。 章定芝抬手搀扶着表妹下了马车。 二人这才一道儿入了宫。 前头自有内侍带路。 “表姐可知姨母今日这般匆忙召我们进宫作何?” 这还是头一次,姨母这般匆忙召唤她们入宫。 章定芝摇摇头,也是不知为何。 “怕是同太子殿下有关。” 章定芝拉了拉表妹的手,示意她停下,这才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气自己的揣测来。 宋锦悦绣眉紧蹙,关于太子殿下? “前两日,听说太子殿下身体抱恙,如今已经两日不曾上朝……” 这些事儿,宋锦悦却是不知,实在是因为父亲现下在家养伤,她也没有关注太子殿下,这才错过了这些消息。 只是,太子殿下抱恙恐是假,怕还是在烟儿身上。 烟儿之事,她只同太子殿下说起,旁人就连芝表姐也是未曾透露过半句。 昭华殿内,皇后早吩咐人备了一桌膳食,心知今日一早召了两位外甥女入宫,恐是耽搁了她们用饭。 宫娥通传说二人已至,皇后急忙命人去迎。 “姨母。” “姑母。” 二人见了礼,皇后忙吩咐湘绣将二人亲自搀扶了起来。 “想来你们两个还未曾用早膳罢,索性就同本宫一道儿用吧。” 皇后指了指桌上的食物,才起身,宋锦悦同章定芝二人就一左一右搀扶着皇后落了座。 第179章 透着蹊跷 皇后娘娘如今衣着宽松,双颊也比往日圆润了些许。 整个人的气色也比先前红润了些,只是一双眸子透着淡淡忧愁。 皇后拿起筷子,才夹了一口菜来吃,便又没了胃口,想要硬着头皮同两位外甥女用饭,可谁知一口饭菜才送入口中。 皇后便捂着胸口,侧过身子,低头呕吐了起来。 见此情景,宋锦悦同章定芝急忙丢下筷子,起身蹲在了皇后身侧。 二人面上露出了几分担忧。 宫娥忙端来了铜盆,湘绣亲自打湿了帕子,为皇后擦拭了两下。 皇后又弯着腰缓了缓,这才缓过劲来。 见皇后娘娘神色清爽了些许,湘绣忙端来清茶伺候娘娘漱口。 漱过口后,湘绣欲要扶着皇后去歇息。 皇后摆了摆手,“扶本宫去软榻处歇会儿就行。” 宋锦悦同章定芝上前,从湘绣手中接过皇后的手,搀扶着皇后去了软榻处坐下歇息。 又过了半刻,皇后面色终于恢复如常,这才靠着软枕半靠了下去。 “你们两个同本宫坐下说说话。” 皇后又看了一眼湘绣,示意她将殿内的宫娥一一带了出去。 殿内再无旁人。 宋锦悦同章定芝这才挨着皇后娘娘落了座。 皇后一左一右牵着二人的手,唇角的笑意透着几分苦涩。 “芝儿,你是个好孩子。” 章定芝见姑母提起她来,忙应道:“是姑母厚爱于臣女。” 皇后又看向宋锦悦,叹道:“悦儿如今已有了归宿,只是芝儿……” “姨母莫要担心,芝表姐的姻缘,时机到了,自会出现。”宋锦悦忙宽慰起皇后。 章定芝也在一旁附和道:“姑母,如今两位兄长还未曾娶亲,我、我自是要等兄长们娶了亲,才能轮到我。” “哎……” 提起娘家两位侄儿,皇后长叹了一声,娘家侄儿们的亲事,如今一个都还没个着落。 京城不是没有合适的。 母亲同兄长们的担忧,她自是明白。 “芝儿,是姑母拖累你们了。” 皇后情真意切。 章定芝神色有几分慌乱,急忙起身,跪在地上,连连道:“姑母,您折煞我了。” 见她跪下,宋锦悦也忙跟着跪了下去。 皇后又是一声沉沉叹息,这才道:“都起来说话,跪着做甚。” 第134节 二人这才缓缓起身,皇后拉着二人重新落座。 “本宫今日召你们进宫,实在是、没有法子了……”皇后极力压制着心中酸楚。 宋锦悦同芝表姐对视一眼。 宋锦悦这才开口问询,“姨母,可是发生了何事?” “太子、太子这两日病着了……” “本宫昨儿去瞧了,太子如今整个人痩的不成样子,瞧着也没什么精气神,呆呆傻傻……” 提起太子来,皇后的心就狠狠揪了起来。 前几日,东宫传信,只说太子染了风寒。 太医也去瞧了,开了药方。 先前还能上朝,可两日前,忽然就告了假,皇帝瞧过后,同她提起太子来,眼中满是担忧与犹豫。 等她亲自去瞧过后,这才会意,皇帝眸中担忧为何。 太子恐是有了心病,整个人这才呆呆傻傻,东宫现下瞒的死死的。 若是传扬出去,岂不叫人担忧国本? 宋锦悦瞧见姨母一直看向芝表姐,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 章定芝看着姑母,心中明白了一二。 “芝儿、如今,得需要一件事儿来遮掩太子的表情。” 皇后紧握着章定芝的手。 “姑母知道,此事太过为难于你,可是……姑母也是没有法子。” “你可否答应姑母,嫁给太子?” 皇后眼眶微红,章定芝却猛地从皇后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愣了片刻。 她缓缓垂下头。 泪珠吧嗒吧嗒,一滴一滴砸落在翠色绣着桃花的锦缎裙面上,仿佛氤氲开来的水气一般。 宋锦悦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皇后抬手拍着章定芝的背,柔声细语哄道:“芝儿,姑母明白,此事委屈你了……” 殿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皇后默了默,无奈叹了一声,道:“芝儿,姑母对不起你。” “姨母,不如让我去劝劝太子殿下?” 宋锦悦起身跪在地上,诚恳道:“姨母,就让我去试一试罢?” 皇后看向外甥女,点了点头。 心中却是没有半点相信。 因为她去瞧过太子,太医暗中同她说起,恐太子难过心病这一关,若是长此下去,恐怕是不能恢复往日心神。 宋锦悦带着婢女去了东宫。 章定芝被皇后留在了昭华殿。 她万万没有想到,如今的东宫,有侍卫把守,若不是她拿了皇后令牌,恐不能迈入东宫内。 东宫的内侍将她迎去了东宫后花园,太子每日就喜欢在花园内的凉亭发呆。 行至凉亭下,就瞧见太子一身明黄色龙纹锦缎袍子,正背对着她坐在凉亭里。 宋锦悦示意身后人多退了下去,她这才独自往凉亭内而去。 她行至太子殿下面前,行了一礼,唤道:“太子殿下。” 面前的太子面上没有半分情绪,整个人呆愣愣坐着,双目无神。 她坐下,看着桌上摆着的茶点,幽幽呢喃,“烟儿过的很好,让我给太子殿下带句话,说她很感谢太子,叫您莫要惦记她,她现下过的很好。” 一旁的太子却是没有半点反应。 宋锦悦抬头看去,太子依旧先前那副模样。 心中不由有些失落。 谁能料到,太子这样憨厚忠实之人,于情爱之上遇到挫折会是如此反应。 “太子殿下,您这般糟践自个儿,可还对得起皇后娘娘?娘娘她如今还怀有身孕……为着您,整日寝食难安。” “您是太子,是这天下未来的君主,您怎能如此自私?” “你可知,你这样,会害了芝表姐……” 太子依旧没有一丝表情,宋锦悦心急如焚,拉着太子的胳膊晃了晃。 可太子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出了东宫,宋锦悦看着东宫上的匾额,久久未能平复心神。 太子这般,太过不正常! 若真是因烟儿受了刺激,以太子殿下先前为着闹着要娶烟儿做太子妃的架势,不该是如此反应。 回了昭华殿,只见皇后拉着章定芝依旧坐在软榻上。 “芝儿,姨母自是不会亏待于你。” 第180章 晚来的决定 宋锦悦同芝表姐出宫的时候,一路上,芝表姐面上都未露出半分笑颜。 眉头深锁,眸光中透着淡淡哀愁。 “芝表姐,你该先问问外祖母,再答应皇后的。” 宋锦悦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打破了死寂般空气。 章定芝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眸中透着凉意。 “先前,母亲同我提起过此事,姑母在宫中处境,祖母自是忧心记挂,如今太后在宫中多番折腾,祖母虽不曾提起,可一日日人渐渐消瘦,母亲偷偷摸了好几回泪……” “我生在这样的门第,享了旁人羡慕的福气,想来如今,也该是到我偿还的时候了。” “再者……太子殿下,也不是全然靠不住之人,日后……” “日后想来也能过的顺遂。” 章定芝垂眸,眼底再没了往日对于未来夫婿的幻想。 宋锦悦听着一时也开不了口再劝。 她们这样的家世,自然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章家的军功,芝表姐无论许给了谁家,天子都要猜忌上一二分。 若是许给了天家太子,天子即便忌惮太子觊觎皇位,可到底顾念着中宫嫡出,自然是要稍稍顾及上中宫。 出了皇后,二人便再未多言。 宋锦悦亲自扶着芝表姐上了马车,又叮嘱了几声,目送着章府马车离去。 她心中渐渐有些空落。 “锦悦?” 宋锦悦回头去瞧,只见秦晟一身朝服,正要出宫。 “怎么才下朝?” “皇上召我去书房说话,这才耽搁了,你这是要入宫?” “我才出宫,正要回府。你也要回府吗?” 她看向秦晟手中拿着的匣子,问了起来。 “我要去一趟巡城司。” 见他提起巡城司,宋锦悦不由想起昨夜贺元帧夜闯她闺房之事。 她未曾同任何人提起此事,自然也瞒着秦晟,想起贺元帧警告她莫要动铃儿,她不由担心起巡城司是否出了奸细。 故而旁强侧击问起了巡城司里的犯人来。 “听说李掌柜同一位叫铃儿的女子被关去了巡城司大牢?” “我正要为这事儿去巡城司走上一遭。” 秦晟将面前黑漆匣子往她眼前晃了晃,这才继续说道:“这铃儿是五皇子送给宋大小姐的宫娥,这宫娥原是太后赏赐给五皇子的,现下这宫娥又同北国奸细扯到一处……” 宋锦悦一怔,万万没有料到,人竟然是太后赏赐的。 先前她派人入宫打探,却一直没有音信,今日入宫,一时竟忘记同姨母问上一句。 “那陛下?” “此事现下并未传扬开来,陛下意思,暗中先查清,莫要累了太后名誉。” 此事可大可小。 全然在于铃儿口中能否供出什么可用信息来。 宋锦悦默默记下了秦晟所言,临走时,她特意叮嘱秦晟这几日天干物燥,巡城司牢房该加固上一二才是。 秦晟欲要追问,宋锦悦却已上了马车,回了国公府。 放下车帘时,她瞧见了秦晟想要追上前询问,可她只做没瞧见一般,缓缓放下了车帘。 她不知道谁可以信,亦不能贸然将心中揣测透露出去。 秦晟从何处得知的消息需要查证,且她已经特意叮嘱了秦晟。 想来他自然会猜到其中意思。 第135节 方才秦晟手中黑匣子,恐装的便是天子亲笔圣旨,如今此时牵扯至太后宫中,天子难免要为太后考虑上几分。 她不由想起太子的蹊跷来。 吩咐车夫直奔去了章府。 因着在宫门口同秦晟耽搁了些时辰,等她到章府门前时,足足比芝表姐要晚上两刻钟。 婆子迎着她去了老夫人院中。 行至院门前,只见主屋门前有婆子守着,旁的婢女一应在外头廊下候着。 守在门口的婆子瞧见她来,行了一礼,“表小姐,容老奴先进去通传一声。” 话落,那婆子敲了敲房门,听见里头声音,这才掀了竹帘,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不多时,那婆子出来,将她迎了进去。 秋韵便在外头候着。 屋内门窗紧闭,阳光从窗柩缝隙处散落进来,为屋内照起微弱的光芒来。 外祖母侧靠在软榻上,芝表姐坐在一侧,舅母谢氏背过身子立在屋内。 “外祖母、舅母、芝表姐。” 宋锦悦一一行了礼,谢氏这才缓缓转过身子,眼眶微红。 “悦儿,坐下说话罢。” 章老夫人指了指一旁空着的位子,示意她坐下说话。 “芝儿,你自幼祖母从不曾拘束于你,你自出生起,便注定是要进宫去的……虽然这些年你姑母未曾提起此事,可太子一直空置东宫,皇帝都未曾插手过此事。”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你能进宫……” 章老夫人拉着孙女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一连声地叹了几口气。 这个事情,原就是板上钉钉,虽未曾再明面上提起。 因着一来,章家实在是不愿再将家中女儿送入宫中去。 章家本就是靠着世代祖辈们在战场上拼死挣来的军功,才在朝中立稳了一席之地,绝不是靠着中宫外戚的身份,才在宫中立足。 皇后也是不忍将外甥女送进宫中,实在是自己吃过的苦,不愿外甥女再吃。 毕竟一国之母其中的辛酸,唯有她自己清楚。 若不是太子先前为着烟儿闹的沸沸扬扬,现下又有谁家敢将自家女儿送入东宫? 且如今太子又成了那番样子。 就更加没人敢将自家女儿送入东宫。 此时的章家,包括皇后,都不得不面对要将章定芝送入东宫的这个事实。 谢氏眼泪又悄悄落了两滴。 “外祖母,我今日瞧了太子殿下,总觉得殿下这呆傻有些蹊跷。” 见众人神色愁苦,无非为的,就是恐怕太子会一直这般下去。 宋锦悦这才说起今日所见。 章老夫人并不知其中关窍,皇后来信,只隐约同她提起,太子的病,恐是难好,让章府做好准备。 “悦儿此话当真?”老夫人追问起她详情来。 宋锦悦便将今日瞧见太子所见一一详细道了来。 离开章府后,宋锦悦便直奔回了国公府。 她并未回明筑轩,而是直奔去了前厅,命人将宋清唤了来。 宋知现下还在巡城司外头守着,她特意叮嘱过宋知,莫要出差错,若有人劫牢,务必将李掌柜同铃儿带走。 第181章 暗中询问,受伤? 宋清来到前厅时,宋锦悦等了有一刻钟的功夫。 宋清行了礼,唤了一声“二小姐”。 宋锦悦看向宋清,示意他坐下说话。 宋清哪里肯坐,连声道:“二小姐,这不合规矩。” 见他执拗如此,宋锦悦索性作罢,这才开口问起,“这几日宋知不在府中,我想问问府中当值的都有哪些人手,可还够?需不需要再从外头买上一些来?” 宋清怔了怔,不知二小姐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儿来。 “现下国公府连上奴才,一并有六十护卫,宋知带走了二十人,现下府中算上奴才一共有四十护卫。” “二十人一班,黑白班轮流值守,奴才大多时间负责夜里巡逻,白日里由一位叫杜仲的小厮负责。” 宋锦悦把玩着手中玉镯,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字一句仔细听着。 见宋清说起白日里当值的管事,她随口问道:“杜仲原先在何处当值?府中可有旁的家人?” 宋清虽然有些疑惑,不知二小姐为何问起杜仲来。 恭敬回道:“杜仲先前在外院马房上当值,自打国公爷受了伤后,马房便没了什么活计,宋管事便将杜仲送来做护卫了,因着他也是有些功底在身上的。” “杜仲在府中并无家人,五年前被卖来府上讨生活的。” 宋锦悦把玩这玉镯的手一顿,马房当值?五年前被卖入府中? 因着父亲不大喜欢骑马,故而府中只请了一位小厮单独照料父亲的马匹。 至于每日出府乘坐的马车所用的马匹,都在外院由门房上的小厮照料。 许是因着门房不缺人手,宋管事才将杜仲调来做了护卫? “昨夜可是你当值?” 心中疑云渐渐升起,宋锦悦面上未曾露出半分,随口问起。 宋清摇了摇头,这才回道:“昨夜因着小的身子不适,这才同杜仲调换了一下。” 宋锦悦“嗯”了一声,这才命宋清退了出去。 她招手将秋韵唤至身边,秋韵会意,忙俯身凑了过去。 “秋韵,你去查查,宋清昨儿因何病了,再去查查这杜仲在府中可有交好之人,包括他喜好以及平日去处,记住,越详细越好!” 秋韵皱着眉头,虽然不解,还是应了下来。 宋锦悦回到明筑轩的时候,袁嬷嬷早已摆好了午饭。 “二小姐饿了吧,快些用饭罢。” 袁嬷嬷笑着上前,为她解下身上大氅,又吩咐叁明端了铜盘来,伺候她梳洗一番,这才迎着二小姐落了座。 等宋锦悦坐下用饭,屋内便留下袁嬷嬷在伺候,其余众人都退了下去。 她并不饿,只浅浅用了几口,便吩咐人将饭菜撤了下去。 漱了口,净了面,她便倚着软靠躺在了软榻上。 袁嬷嬷取来了狐裘做的软被来盖在她身上。 宋锦悦已经合上眸子浅寐,袁嬷嬷又走到了香炉前,从一旁桌上抓了一些香料丢尽了香炉内。 浅浅香云顺着雕花炉鼎的缝隙处缓缓溢了出来。 鼻尖浅淡微甜的香料,让人整个人渐渐放松了心神。 宋锦悦意识迷蒙之际,只听见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等她再醒来时,已足足睡了一个时辰,她掀开盖在身上锦被,下了地,穿上鞋,这才朝屋外唤道:“秋韵……” 房门被推了开来,来的却不是秋韵,而是叁明。 叁明见二小姐醒了,端着热水上前伺候她梳洗。 “二小姐,秋韵还未曾回来。” 宋锦悦接过帕子,这才“嗯”了一声。 原想着去外头转转,袁嬷嬷神色匆匆寻了来。 宋锦悦支走了叁明。 “怎么了?”心中有一股不安渐渐传来。 “二小姐,向术回来了!” “人在何处?” “在安福胡同……” 袁嬷嬷才刚出了府,原是想为二小姐置办一些香料来,谁知竟然在街上撞见了正要往国公府去寻二小姐的向术。 她虽然不清楚近来向术在何处办事,可也明白,向术在为二小姐办着的是件紧要的事情。 她不敢耽搁,向术神色间有几分凝重,她不敢耽搁,连香料都来不及置办,就拎着空空的竹篮,匆匆回了府。 可巧二小姐已醒了。 宋锦悦马不停蹄,便带着袁嬷嬷从后门去了安福胡同。 向术在院内焦急等着二小姐的到来,就连身上风尘仆仆的衣裳都来不及换下。 “二小姐。”见着大门处出现的少女,向术急忙行了礼。 袁嬷嬷关上大门,宋锦悦便径自入了里屋,示意向术跟了进来。 进了屋,向术随手带上了房门,宋锦悦这才停下脚步,看向向术,“怎么了?” “章大公子受伤了!” 见他提起章家那位大表兄,宋锦悦心中咯噔了一下。 心中渐渐升起了不安。 第136节 “到底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章大公子带着官兵去边关巡查,谁知半道上遇上了北国敌军的埋伏……军医束手无策,大将军特命我回京城为章大公子寻医。” 虽然未曾明说,可宋锦悦自是明白,大表兄的伤,怕是极为严重。 此次向术是偷偷回京,且舅舅叮嘱,莫要声张此事。 因为军营每日在边关巡逻的路径以及谁人带队巡逻,都是机密,定下路线时间以及人手皆是舅舅亲自定下的,且一般都是第二日出发前才会告知。 能这般被北国敌军埋伏,说明军中出了奸细! 如今舅舅正在暗中调查此事,可大表兄的伤,也耽搁不得。 去为大表兄看病的大夫,需得可靠才行。 出了安福胡同,宋锦悦便去了秦府。 一时之间,她倒是没有什么可信之人,唯独想起了秦绾来。 秦晟今日并不在府中。 秦绾原以为宋锦悦是来寻她兄长的,言语中透着几分打趣的意味, “锦悦姐姐,我兄长不在府中,他这几日都住在巡城司。” “我不是来寻他的,我是来寻你的。” 秦绾有些不解。 寻她? “你兄长说过,你医术精湛,只是轻易不显露罢了,可是当真?” 见她问的恳切,似乎带着几分稀翼。 秦绾不好隐瞒,只得点了头。 她幼时,不过喜欢读写医书罢了,后来上山采草药,又时常帮人看诊。 几番岁月积攒下来,倒是叫她的医术逐渐精湛。 只是苦于女医被人忌讳的缘故。 她时常偷偷帮人看诊,兄长曾说过,若是她是个男儿身,凭借她的医术,进宫做太医都是大有可能的。 第182章 偷听 想起兄长对于自己医术的一番评价,秦绾很是满意。 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而过,好端端的,宋二小姐怎么忽然问起她这个问题来? “锦悦姐姐,怎么忽然问起我的医术来?” 宋锦悦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秦绾便有些心急,“锦悦姐姐,到底怎么了?” 宋锦悦一副下定了决心一般,叹了一声,这才神色凝重地看向秦绾。 “我家中有位亲戚病了,一时瞧了许多大夫,就连宫中太医也自是瞧过了,可都没有丝毫进展,人瞧着,怕是撑不到年下……” 秦绾立时急了,猛地起身拉着宋锦悦,就道:“锦悦姐姐,那你快带我去瞧瞧,若是能救,我自不会藏着掖着,我尽力而为。” 宋锦悦摇了摇头,拉着秦绾坐下,愁容满面。 “我这亲戚不在京城,需要几日才能到、你若是介意,那就算了……” 话落,宋锦悦松开了秦绾的手,见秦绾为难,她便起身告辞。 一时之间,秦绾想起宋二小姐于他们兄妹二人之间的种种帮助。 虽为难,到底铁了心应承了此事。 秦晟不在府中,宋锦悦便以亲戚性命正到了紧急关头为由,督促她即刻动身。 秦绾不敢耽搁,命婢女收拾了些衣裳又为兄长留了一封信,这才随着宋锦悦去了国公府。 宋锦悦命人备好的各种药材,又让向术带着护卫,以及备了一辆轻便马车。 一切备妥,她将秦绾从国公府后门送上了马车。 秦绾带着的婢女正要跟着一道儿登上马车,却被宋锦悦给拦了下来。 秦绾不解,看向她眼中满是问询之意。 “舟车劳顿,我担心你的婢女恐有不周,故而,将皎明、叁明二人给你带上,有她们在路上照应你,我自是放心。” 叁明同皎明上前一步,朝着秦绾见了礼。 索性秦绾带的婢女本就是外头采买来的。 便未曾多想,答应了。 “等出了京城第三日,你再将这封信打开。记住了。” 宋锦悦将一封信从车窗递给了秦绾,示意她莫要着急打开。 秦绾点了点头。 宋锦悦这才放下车窗的帘子,又同皎明、叁明二人叮嘱了一番。 “一定要护好秦小姐,莫要叫她出了差错。” “二小姐放心。”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宋锦悦的心嘭嘭跳个不停。 给秦绾的信中,她写明了,是拖她为章家大公子治伤,又提及此事需得隐蔽,若她不愿,即刻返回京城就是,她不会怪她的。 只是到底心中有些担心于大表兄的病情。 只恨自己不能亲自去一趟定州。 此番,想来舅舅能丛中窥探出些端倪来,想来收获必是不会少。 她又担心秦晟寻来,索性带着秋韵又去了一趟秦府。 门口的小厮说秦晟还未曾归来。 宋锦悦便先回了府。 路过长街一处茶楼,她正瞧见秦晟一身暗蓝色锦缎华服,正神色匆匆踏入了那间茶楼。 因着想同他说起秦绾的事情来。 宋锦悦便带着秋韵跟了上去。 一进门小厮就来招呼她,大堂内并未瞧见秦晟的身影。 “来一间雅间,一壶茶,两盘茶点。” 见自家小姐视线在大堂中扫视了一圈,却未发现秦大人的踪影,又不好同小二打听。 秋韵便掏出了些铜板递给了小厮。 小厮忙赔着笑,将二人请上了二楼。 路过临街的雅间时,正有小厮从一间雅间内端着空空的托盘走了出来。 宋锦悦眼尾余光撇进了雅间内,瞥见了那熟悉的身影。 是秦晟。 可是他对面坐着的男子,不是旁人,却是贺元帧! 宋锦悦心下一怔,回过神来,看向秋韵,秋韵会意,忙上前,又取了些随意递给了小二,指着秦晟隔壁的雅间。 “小二,这间可有人?我家小姐想看看街上风景。” 因着这排雅间都是紧邻着长街,且这间在长街末端,既能一览长街风光,又无喧哗吵闹杂音。 小二有些为难,又掂了掂手中碎银。 秋韵又添了一些。 小二忙赔着笑,弓着身子,推开了那间雅间的房门,将二人给迎了进去。 待小二上过茶点,秋韵关上了雅间房门,亲自守在门前。 宋锦悦这看了秋韵一眼,这才朝同隔壁雅间一墙之隔的墙壁走了过去。 因着墙壁是厚重木板隔档而成,隔音效果虽有,但若是俯身贴着墙壁,还是能听见一二。 她侧耳贴着墙壁,屏气凝神细细听着。 “你只要办好我交代给你的事情,你要的真相,我自会给你。” 这是贺元帧的声音。 隔壁雅间忽然安静了下来,宋锦悦微微拧了下眉头。 身子亦是有些僵硬发酸。 这才听见隔壁传来秦晟的声音。 “好,两日后,子时末,我会打点好一切,余下的,就看殿下您的本事,我不会插手,皆时,您将证据交给臣,咱们就算两清。” 宋锦悦微怔,听的却是迷迷糊糊。 只听雅间传来椅子挪动发出的刺耳“吱呀”声,不多时,脚步渐渐变弱,房门随之被人推了开来。 似乎有人出了雅间。 “呵、可惜了,不能为本皇子所用。” 贺元帧轻蔑的笑声渐渐传来,宋锦悦起身,走到桌前,落了座。 秋韵忙上前来,压低声音,问道:“小姐,不听了?” “秦大人已经走了。” 她随手从桌上拿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浓甜的桂花糕在她口中却仿佛失了甜味,竟还隐隐透着一股子苦涩味道。 第137节 足足等了半盏茶的功夫,秋韵悄悄去外头查看了一番,确定隔壁雅间再无旁人。 宋锦悦这才起身带着秋韵离开了茶楼。 她想问秦晟,他同五皇子之间到底为何事达成了某种协定。 可理智却告诉她,不能问。 路过秦府的时候,秦晟正换了一身月白色锦缎华服,一脚才迈出了秦府。 宋锦悦却没瞧见秦晟,自顾往国公府的方向走着。 “锦悦。” 秦晟唤了一声,宋锦悦脚下步子一怔,忙收拾好面上情绪,浅笑着回头望去。 只见他早已朝她跑了过来。 还不等他开口问询,宋锦悦便解释道:“我托绾儿出城替我去看诊了,你放心,我将自个儿的两个婢女给了绾儿,又吩咐了护卫一路护送,过几日,她便能回京。” 第183章 去送信 秦晟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见她安排妥当,虽担心妹妹,到底也没再揪着此事不放。 毕竟妹妹已经离开京城了。 “秦大人这是打哪来的?”宋锦悦从国公府的青石台阶上缓步走了下来。 她微微扬着头,似是随意问起。 不知为何,秦晟总觉得宋二小姐今日好像不大对劲,语气里透着几分疏离。 “才刚下朝,听说绾儿同你走了,便想来问问。” “哦。” 宋锦悦垂眸答了一声,眼底的失望也悄悄被压了下去。 “今日无甚紧要的事,不如我带你出城去逛逛可好?” 不知为何,他就是想要同她多待上一会儿。 宋锦悦抬眸定定望着秦晟。 “不了,府中还有事情要忙。” 她婉拒了他的邀约,秦晟心底有失落一闪而过。 “铃儿同李掌柜可审问出些什么不曾?” 见她打探起案子进展来,秦晟愣了片刻,这才摇着头,答道:“现下还不曾审问出些什么来。” “哦。” 她不知秦晟口中所言有几分能信。 “那我先回府了……” 话落,她再未看秦晟一眼,转身迈上青石台阶。 “等等……” 宋锦悦脚步顿住,狐疑看向秦晟。 见他面上涌上一抹红晕,捏捏支吾,“我、我想请旨婚期定在年下二十九……” 鼓足了勇气,秦晟一口说完,也不敢去瞧宋锦悦的神色,眼神躲闪着看向旁处。 原先婚期定在春后,可他觉得时间太长,他不想等。 宋锦悦一怔,心下大惊。神色也有几分不自然来。 可想起先前他在茶楼同五皇子说的那些话。 她一时又琢磨不透面前的少年。 二人婚约,是天子御赐。 如今,她却有些犹豫不决。 她并不知该如何回他,抬脚落在青石台阶上,一步步迈入了国公府内。 秦晟有些不知所措,尴尬愣在原地,清了清嗓子。 这才故作仿佛无事发生一般,转身回了秦府。 宋锦悦行在廊下,心口有些发闷,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只是觉得身体没有什么精神头一般。 “小姐?” 秋韵小心翼翼跟在自家小姐身后,见小姐走过了明筑轩的的路,这才轻声唤道。 宋锦悦回神,这才发觉自己竟然走过了。 又往回折了几步。 “小姐怎地了?可是您恼了秦大人?” 茶楼里秦晟同五皇子之间的对话,秋韵并不知,小姐不说,她便不问。 方才秦公子在国公府门前,同自家小姐提及想要将婚期往前挪一挪。 小姐当时虽说扭头走了,可之后就仿佛丢了魂了一般。 “秋韵,你待会儿去章府给舅母送一份信,切记叮嘱舅母莫要告知第二人信中之事。” 宋锦悦并没有为秋韵解惑,而是吩咐她出府去送信。 秋韵木讷地应下。 待回了明筑轩,宋锦悦直奔书案前。 将有人欲要从巡城司劫走铃儿同李掌柜之事,悉数告知于舅母,并嘱咐舅母,此事事关皇后同章府以及国公府三家。 万万不能大意,却将劫囚时辰也在信中阐明。 亦告知舅母,她已派了人手在何处蹲守,皆时章府的人手躲在暗处相助就成,若是她的人手不能拦下劫囚之人,章府的人手再出面。 完事后,莫要露出踪迹。 她将信封好口,递给秋韵,又嘱咐道:“切记,悄悄送去,莫要旁人知晓。” “小姐放心。” 秋韵将信封收入怀中,这才从国公府后门出去。 宋锦悦伏在书案上,脑袋空空。 看着书案上那洁白的宣纸,阳光从窗柩中散落进来,落在书案上的宣纸之上,宣纸上那细弱的纹路,仿若盘错交接的枯枝,正牢牢将一颗参天大树给盘绕了起来。 这铃儿背后到底是什么来路? 竟然能出自太后宫中,又是贺元帧警告自己不能动之人。 且她还自称是宋锦夕的长辈? 铃儿瞧着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 她是宋锦夕的长辈,那她是贺元帧的亲戚? 若说贺元帧的亲戚,那也该是宫里叶贵妃才是。 说起来,这贺元帧的生母,乃是天子的一位叶昭仪,诞下贺元帧后便香消玉殒。 这叶昭仪同叶贵妃,都是出自叶太师家,只是叶贵妃是叶家嫡女,而叶昭仪只是叶贵妃族中的一位妹妹罢了。 叶贵妃入宫多年无子,叶夫人便从族中寻了叶昭仪进宫,为叶贵妃笼络圣恩。 这叶昭仪一进宫,便怀了身孕。 可当年不知为何,叶昭仪产下贺元帧后,天子将贺元帧抱给了皇后扶养,叶家并未闹过此事。 且贺元帧自幼长大后,叶家都未曾关照过任何。 叶家暗中躲着贺元帧,这件事,还是宋锦悦无意之中发现的。 幼时在宫中,叶贵妃娘家侄子侄女常常入宫,多嘴的内侍就会暗中议论此事。 说什么都是出自叶家,怎么天家皇子反倒不受叶家待见。 幼小的贺元帧拉着她躲在廊下,听着内侍议论他的身世。 他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可握着她的手却暗暗发力,她吃痛将眉心拧作一团,额上冒气细小水珠,可她未曾喊过一声。 待那内侍走远,贺元帧这才瞧见她的异样,忙松开了手。 可她那小手却已是青紫一片,他慌忙道歉,她反倒安慰起了他来。 所以,铃儿自称是宋锦夕的长辈,是因着贺元帧的缘故? 思及此,宋锦悦起身,出了屋子,袁嬷嬷正在廊下坐着,瞧见她出来,忙问道:“二小姐,这是要去哪?” 皎明、叁明二人并不在府中。 秋韵又被二小姐给支了出去。 田嬷嬷在小厨房为二小姐做吃食,余下的兰儿、琪儿、慧儿三人都跟在田嬷嬷身后,学着做些吃食。 “嬷嬷,屋子里闷得慌,我出去走走。” “成,那老奴陪着二小姐。” 袁嬷嬷忙起身,欲要跟着。 “嬷嬷,不必了,我想一个人就在园子里头走走罢了。” 见二小姐不肯带人,袁嬷嬷便示意她等一等。 袁嬷嬷匆匆入了屋,不多时又从屋里走了出来,只是手中却比先前多了两样东西。 第138节 一件银灰色狐裘大氅,一件绣着满面桃花狐裘手炉。 “二小姐莫要冻着才是。” 请假 请假一天,抱歉哈。 心情有点复杂,就先休息一天了。 明天恢复日更四千。 第184章 猜测的没错,果真是沈氏的亲戚 袁嬷嬷将绣着满面桃花的狐裘手炉塞到了宋锦悦手中,又将那银灰色狐裘大氅系在了宋锦夕颈间。 她蹲下身子,将裙摆的褶子轻轻抚平。 口中还不忘叮嘱道:“外头冷,二小姐早些回来才是,田嬷嬷正在小厨房为您做吃的呢。” 宋锦悦随口应下,抬脚出了明筑轩。 她并没有去旁处,而是直接去了沈氏的院落。 心中个有些疑惑,她需要去寻沈氏求证一番, 沈氏院儿门口的小厮瞧见她来,忙恭敬行了礼。 “把门打开吧。” 随着她的话落,小厮从袖中取出钥匙,朝着大门口走了过去。 不多时,大门缓缓被推了开来。 她径自朝里头走了进去。 沈氏正在院中廊下晒着太阳,发髻随意披散在身前,整个人虽比不得往日光鲜靓丽,却也不见太过消沉。 沈氏一袭暗紫色大氅下是一身浅褐色的对襟儒袄,绣眉微挑,唇上点了嫣红的口脂。 见她来,沈氏哼笑一身。 “二小姐可真是好兴致,竟还来了我这院子,也不怕脏了您的慧眼?” “休书的文书已经送去了官府,恕我不能再唤您一声母亲,只好唤您一声沈夫人。” 沈氏的嘲讽,宋锦悦并未在意。 她故意提起沈氏如今称呼,这一声沈夫人,仿佛一下子就抽去了沈氏魂魄一般。 她双眸红赤,怒瞪着她。 “宋二小姐请回,莫要脏了本夫人的院落!” “沈夫人,这是国公府的地界,您现下不过暂居的身份罢了,怎好说是您的院落?” 宋锦悦一步步逼近沈氏,面上浅笑盈盈。 说出来的话,轻柔和缓,却叫沈氏心底的怒意渐渐升腾了起来。 沈氏一口银牙都快被咬碎吞入腹中一般。 “呵。”沈氏呵笑了一声,垂头抬手随意拨弄起了披在肩上的秀发。 双眸微微眯起,将那发尾抬起,迎着光看着那有些许分叉的发丝。 面上半点都不想继续搭理宋锦悦。 “听说铃儿是沈夫人您的亲戚?不知先前在烟柳里是哪位头牌?” 宋锦悦缓缓做些,目光一刻都未曾从沈氏面上离开。 只见沈氏见她提起铃儿来,瞳孔猛地一缩,面上虽未露出半分。 可眼底那一抹阴鸷与那一闪而过的妒忌,却是叫她看的清楚明白。 “二小姐真会说笑,我怎会认识什么烟柳巷的头牌!” 沈氏不想同她继续这个话题,已不想再搭理宋锦悦,起身就朝着屋内走去。 宋锦悦并未阻拦,起身理了理衣衫上的褶子。 语气淡淡,随意道:“看来这铃儿是沈夫人货真价实的亲戚,似乎……沈夫人好像有些妒忌铃儿?” 沈氏脚下步子顿住,身子微僵。 虽然她看不见沈氏的神色,可沈氏的身子在微微打着颤,她却是瞧了个清楚。 默了默,沈氏这才抬脚入了里屋。 “嘭。” 一声巨响,沈氏猛地将房门给重重关上,里头传来落钥的声音。 宋锦悦微挑眉梢,唇角微扬。 她果真没有猜错。 这铃儿当真是沈氏的亲戚。 宋锦悦并未走远,她在院中静坐了半刻,外头小厮推开院门来瞧她,见她坐在廊下,正要出声问询。 宋锦悦摆了摆手,示意那小厮莫要出声,先退下。 小厮会意,重新关上了院门。 她又等了半刻钟。 屋内渐渐响起一阵异响。 “嘭嘭嘭。” 一阵猛地的异响,震的她耳膜微鼓,屋内桌椅发出猛地的巨响。 沈氏嚎啕着将屋内所能砸的一切,悉数砸烂。 过了半刻钟,屋里这才安静了下来。 可沈氏那细弱的啜之声由远及近传来。 宋锦悦屏气凝神,侧耳细细听着。 “你这个负心汉!你明明答应过我娘,此生不会再娶!你这个骗子!骗子……” 沈氏压低声音怒吼着,双手猛烈地捶打着桌子。 压抑的情绪,顷刻之间决堤。 宋锦悦紧锁眉头,听的却是有些云里雾里。 沈氏这般,是为的铃儿? 难不成这铃儿是沈氏父亲所生? 带着种种疑惑,宋锦悦迈出了国公府。 回到明筑轩的时候,秋韵已经回来了。 主仆二人进了屋,秋韵草草行了一礼,这才回禀了起来。 “小姐,谢夫人说了,她会准备五十护卫在暗中帮助宋知,还叫婢子转告给您,让您万事小心。” 其实谢氏心中原想叫外甥女勿要参和此事,她如今得知了这个消息。 自然会暗中安排。 可时间紧迫,又恐耽搁了外甥女,故而作罢。 “谢夫人还叫婢子转告给您,说是想接您去章府住上些时日,问您可要去?” 宋锦悦摇了摇头。 舅母担忧她的安慰,她明白。 可眼下并不合适。 “杜仲的事情,可打听出来了?” “这几日,婢子暗中打听着,并不曾打听到什么。” 宋锦悦心中不免有些烦躁了起来。 如今得知了贺元帧欲要劫囚,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可一切都似乎同沈氏脱不了干系。 且这杜仲,太过蹊跷。 老夫人派的人进府能对父亲的马匹动了手脚。 要说着杜仲没有问题,她是万万不信的。 可如今没有查到任何消息,一时竟还不知如何下手。 宋锦悦摆弄这手指上的丹寇,眉头紧锁。 秋韵立在一旁,忽而想起一事儿来,忙出声问道:“小姐,才刚宋管事来问,说是沈氏院儿里那些下人如何处置?” 沈氏院儿里那些下人的卖身契已经从沈氏屋里搜了出来。 这些人关在一出,这些时日,有些力气大的婆子开始闹了起来。 每日单单是看守在那处的护卫就要分去府中一半多的护卫,宋管事难免担忧起若是旁的院落一时出了事,人手不足,如何是好? 这护卫不同伺候的嬷嬷婢子小厮,这些护卫大多是从军中挑选而来。 且世代留在国公府中,子孙多是跟着先祖习武。 亦或者天子时常也会赏赐给各府一些侍卫。 只是因着那些侍卫是天子所赏赐,难免是天子的耳目,各家不敢怠慢,皆是好生供着。 而国公府并无天子赏赐的护卫。 这也是京城头一份。 第139节 “秋韵,你去同宋管事说一声,往那院落两日送一次清粥,等人都饿的眼冒金星,哪里还来的力气闹?” 秋韵微怔了一下,面上一喜,忙答道:“还是小姐聪慧!” 对于自家婢女的拍马屁,宋锦悦并未放在心上。 神色一紧,道:“吩咐宋清,今夜子时初悄悄将杜仲捆了来,我有话要问。” 第185章 你家大人派你来保护你家小姐? 宋请得知二小姐让他捆了杜仲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有心想要为杜仲说上两句好话。 忙上前恭维着前来送信的婢女秋韵,这秋韵是二小姐跟前最得力的婢子,亦是二小姐跟前儿的红人。 “秋韵姐姐,可是杜仲犯了什么错惹恼了二小姐?” 其实秋韵比他宋清还要小上两岁,可为着杜仲,他也能豁得出去这张脸面。 秋韵被宋清拦住去路,心中便有些恼他鲁莽。 皱起眉头,睨了一眼宋清,话音中带了几分怼人的意味。 “宋清,我可担不起你这一声姐姐,咱们领着国公府的俸禄,担的是国公府的差事,眼下这国公府上下,可是二小姐掌家。” “你既然这般不懂规矩,我便回了二小姐就是。” 说罢秋韵作势就要走。 宋清心下一急,忙拦住秋韵。 一脸懊恼悔意,挠了挠头,有些惭愧。 “秋韵姐姐,是我错了,您大人大量,莫要同我一般见识,我自是明白这些道理,还请你回去同二小姐说一声,我定会办好差事。” 秋韵斜了一眼宋清,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冷哼,推开拦在身前的宋清,头也不回的走了。 宋清立在原地,紧皱着双眉,心下满是懊恼。 自己真不该多事。 他细细思量起秋韵送来的消息,既然这般不能叫人打听。 那此事便只有他一人去做才好。 若是秋韵同二小姐提起他的莽撞来,等到时他独自带着杜仲去复命,想来二小姐心中能原谅了他来。 思量妥当,宋清便开始着手二小姐吩咐的事情来。 秋韵回了明筑轩,将宋清同她打听之事一一同自家小姐提了。 宋锦悦心中倒也明白,杜仲能走了宋清的门路,担起国公府的值夜领头,可见这杜仲在宋清跟前关系匪浅。 或者说二人怕是知己好友都不在话下。 毕竟并不是谁,都能这般轻易成为这国公府值守领头的管事。 “秋韵,将偏殿收拾出来,今夜我在偏殿审问杜仲,难免今夜你不能好好睡上一觉了。” “小姐放心,奴婢不累。” 秋韵便去收拾偏殿。 旁人来问,她都只说小姐吩咐,叫她搬来此处住。 这偏殿,本该是小姐跟前贴身一等婢女的住所,可原先为了盯着春婵同秋韵二人,故而她的房间就在二人隔壁。 现下正巧小姐也提了,叫她搬来这偏殿住,只是先前一直忙着,并不得空。 夜里明筑轩的众人都早早睡下了。 宋锦悦特意嘱咐秋韵在晚膳鸡汤中加了些安睡的药材。 她同秋韵并不曾用下。 今夜是秋韵当值,为小姐守夜。 屋里早早吹了灯,就连平日搁在榻前矮凳上的油灯亦被熄灭了。 主仆二人和衣而眠。 亥时街上的更夫敲响了手中的锣鼓,慢慢寂寂长夜中,更夫的声音随风越飘越远。 明筑轩隔着三条长廊才道临街的围墙,更夫的声音伴着更夫手中的锣鼓渐渐落入宋锦悦耳中。 她猛地睁开双眼,眼底清澈不见一丝迷雾。 再未半点睡意。 她推了推睡在榻边的秋韵,秋韵迷迷蒙蒙之际,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 待听见外头传来更夫的声音,她猛地惊醒。 起身披了斗篷,这才抬脚朝窗柩处走了过去,抬手轻轻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她探头朝外瞧着。 只见院儿内漆黑一片,廊下的挂着的灯盏现下已熄灭了,里头的油灯不知何时燃尽了。 待一切妥当,主仆二人这才摸黑去了偏殿。 秋韵手中拿着火折子,往屋内的炭盆内又添了些银丝烫。 宋锦悦坐在软榻上,伸长胳膊打了个哈欠,秋韵又在炉子上热了茶水。 她不放心,又出去在各处房屋中查看了一番。 见众人都睡的极沉,她这才安心的走了回来。 路过院门时,她将里头的钥匙给打了开来,外头推一下,便能将院门给推了开来。 回屋的时候,炉子上的茶水已煮沸,她用打湿的帕子将茶壶给拎着搁在了桌上,取了青花瓷盏沏了六分满,这才将茶盏端至自家小姐跟前。 宋锦悦将那茶盏搁在一旁桌上,手中是方才秋韵为她灌好热水的手炉。 这偏殿闲置了些时日,到底不似她的屋子,整日烧着地龙。 现下这屋子即便烧了炭火,可屋子里还是漫出了些幽幽寒意。 宋锦悦静静听着外头动静。 静等着宋请的到来。 大门处传来一声异响,宋锦悦忙提起精神细细听着外头动静。 秋韵却是一脸紧张地守在房门处。 等外头传来敲门声响,是宋清的声音,秋韵这才将房门推了开来。 只见他捆着杜仲,杜仲口中被布团塞住。 宋清拎着杜仲一道儿跪在地上。 “二小姐。” 宋清恭敬行了礼,杜仲却是一脸不屑。 宋锦悦看向杜仲,心中便明白了一二。 这杜仲怕是大有问题。 “宋清你去外头守着。” 随着宋锦悦话落,宋清面上虽有几分迟疑,却也未曾反驳,行了一礼,这才退去外头守着。 秋韵点了一盏油灯,摆在离着杜仲最近的桌上。 宋锦悦从那微弱的烛光中细细打量着杜仲,只见他身材魁梧,眉目菱角分明。只是长了一张薄唇。 杜仲眸中满是不屑与嘲讽。 他没有料到自己竟然暴露了,既然能被二小姐抓了来,他就没想过能活着走出去。 他的傲气叫他不愿屈服。 即便此时,他亦不肯低头。 今日不同往日,往日他是国公府小厮,自然需得做出卑躬屈膝之态来。 “你是北国人?” 许是没料到宋锦悦能这般开门见山,杜仲再听见宋锦悦的提问后,微微愣了片刻。 “原来你当真是北国之人。” 方才杜仲的神态,宋锦悦瞧了个清楚。 “让我猜猜,你潜伏入国公府五年,是为了保护沈氏?” 这一次杜仲撇过头去,没叫她看到面上的神色。 宋锦悦轻笑一声,并未在意,而是继续问道:“你喜欢沈氏?” 杜仲猛地回头看向她,双眉紧蹙,眼中满是狐疑。 “那你是奉了你家大人之命保护你家小姐沈氏?” 这一次杜仲眼中露出了几分赞许。 他挣扎着想要将口中布团吐出来。 宋锦悦看向秋韵一眼,示意为杜仲取出堵在口中布团。 她一边道:“你不用想着大声吵嚷,这院内院外,我早已下了药,众人现下都在沉睡之中。” 第186章 不交代就不交代,罢了! “二小姐,您就别白费力气了,小的什么都不知道。无可奉告。” 秋韵将杜仲口中布团取了出来,那杜仲便扬着头,盯着宋锦悦。 第140节 “你倒是忠心的紧,只是可惜了,你家主子若是得知你没了,会不会有一刻为你惋惜?” 宋锦悦也不恼,坐在软榻上,身子朝后靠了过去。 抬手轻轻叩着桌面,轻笑一声,直视着杜仲的目光,一字一句说道。 杜仲面上却无半点波澜,冷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今日,他原就没想着活着出去。 此番周旋,不过想为自家主子多寻些可用消息罢了。 “既然你不肯说,那我也就不逼着你说了。” 宋锦悦摆了摆手,面上早没了先前的随意,反而是一脸的不耐烦。 “宋清。” 立在外头候着的宋清听见二小姐的召唤,怔愣了一下,这才忙走进了屋内。 推开房门,只见杜仲跪在地上,秋韵立在杜仲跟前,二小姐则是坐在软榻之上。 “二小姐。”宋清行了一礼。 “杜仲是北国之人,将他处死,明日对外便说他偷了国公府的珠宝,已伏法认罪,尸体丢去城外乱葬岗。” 宋锦悦面上平静无波,仿佛说的是春日踏青的安排罢了。 宋清心下大惊,方才二小姐说了什么? 杜仲是北国之人? 他看向杜仲,眼中带了几分求证意思,可杜仲再瞧见他探究的目光时,猛地撇过了头。 “记住了,一定要仔细搜查一番,莫要叫他给敌国奸细传了信过去。” 宋锦悦从头到尾,都未再看杜仲一眼。 这样的人,即便你打折了他的腿,他都不会说出半个字来。 她不想在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这个结果,是杜仲早就料到了的,他只是恨自己行事不周,叫二小姐给察觉到了一些端倪罢了。 宋锦悦摆了摆手,示意宋清将杜仲带下去处置。 秋韵忙将那布团又重新塞入了杜仲口中。 宋清这才带着杜仲正欲离开。 “宋清,两日后再将杜仲处置了,现下你将他关去暗房,莫要叫旁人发现,也不必送吃喝前去,没得浪费国公府的粮食,总归是要处死之人,就不要再浪费食物了。” 宋锦悦的声音依旧淡淡。 宋清听的却有些惊诧,二小姐看着柔柔弱弱一女子,心思怎地这般阴毒? 杜仲却是没料到二小姐会这般说,他愣了愣,终是没有再多说一句。 他现下心中思量的,却是怎么能最大能力给主子送信,告知主子宋二小姐已识破了他的身份。 宋将将杜仲带去了国公府的暗房。 这暗房在国公府一处闲置的院落内,这处隐蔽的暗房,原先他并不知晓。 只是后来得了二小姐的赏识,同宋知一同担任国公府的护卫,这才得知了国公府还有这样一处暗房。 “小姐,婢子送您回去歇息?”秋韵上前,问道。 宋锦悦微微点了点头。 秋韵这才拿着火折子,搀扶着小姐回了正屋。 进了正屋,秋韵为二小姐褪下身上衣衫,伺候小姐就寝,这才为自个儿解着身上的衣衫。 她依旧睡在小姐床边打好的地铺上。 宋锦悦合上眸子,并无半点睡意。 她心中思量起杜仲之事来。 这杜仲既然是北国之人,入府是为了帮助沈氏。 他还同五皇子贺元帧认识,不然怎会叫贺元帧那夜闯入自己闺房,警告她不能动铃儿? 这铃儿亦是北国奸细,且还是太后身边之人。 这一切到底有什么联系? 沈氏的生父是北国之人? 不然铃儿又怎能成了太后身边的宫娥? 宋锦悦心中揣测渐深,迷雾重重的局面仿佛渐渐有了清晰轮廓。 她仿佛看见了面前布着的一张大网。 不知何时,竟沉沉睡下了。 天色大亮,阳光从窗柩处落在床榻上,阳光透过床榻前的纱幔落在了宋锦悦面上,她睁开睡意迷离的双眸,看了看外头。 这才唤来秋韵进来伺候她梳洗。 因着现下国公府没了主母的缘故,她自是不必再去给沈氏请安。 今日袁嬷嬷特意煮了红豆莲子白米粥。 她足足用了一碗方才作罢。 才搁下碗,外头婢女就来传话。 “二小姐,秦大人来了,现下在前厅候着。” 宋锦悦“嗯”了一声,这才带着秋韵去了前厅。 她并没料到秦晟能来寻他,心中到底有些惆怅。 在前厅看见秦晟时,她微微皱了皱眉。 她细微的变化并未逃过秦晟的眸子。 “锦悦,我有话想同你说。” 见他一脸诚恳。宋锦悦看向秋韵,示意她将前厅伺候的下人都先带了出去。 等前厅只留下二人时,宋锦悦这才看向秦晟,等着他开口。 “锦悦,家父生前有一位妹妹失散多年,前些日子,我才得知竟还有这样一为姑姑,我那姑父前些日子没了,姑姑带着一双儿女,日子过的有些艰难。” “我便想着将姑姑同表妹表弟接来京城,为她们寻处落脚的地方,可、谁知姑姑忽然病故,表妹同表弟现下成了孤儿……” “表妹同表弟没有去处,我、我想同你商议一下,可否将他们接了来?” 秦晟面上诚恳。 宋锦悦听的有些怔愣,她半点没有猜到,秦晟今日来寻她,竟然是为了说这事儿。 她并未多想,挑了挑眉,淡淡道:“你不必同我商议,接去你跟前照顾,自是应该的。” “谢谢。” 秦晟面上一喜,上前在宋锦悦未回神之际牵起她得手,眼中满是谢意。 宋锦悦蹙了蹙眉,不自然地从秦晟手中抽回自己的手。 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同他保持了一些距离。 “若是无事,我先去忙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脚就往外走去。 秦晟心中一空,半晌没有回过神来,丝毫未察觉到宋锦悦不知何时早已离去。 宋锦悦去了账房翻着进来账本,可半点都看不进去。 心中烦闷,身上有股无名燥火在悸动,索性屋内除了她便是秋韵,再无旁人。 她抬手松了松领口的衣裳,眉头紧蹙。 “小姐可是觉着热了?不如婢子开一扇窗户透透气?” 见自家小姐点头,她这才去了窗户前,推开了半扇窗。 第187章 筹谋叮嘱 宋锦悦不过翻了近一年的账目,索性合上账簿,抬手捏了捏眉心。 沈氏掌家这些年,没少从公中挪银子去自己的私库。 她都有几分同情沈氏。 说沈氏聪明罢,她还知道从国公府挪银子到自己私库。 说她蠢吧也是真的蠢,沈氏也没说在外头另置一间宅邸,将自己的私库搬过去。 现下倒好,前些时日,她先是清理了沈氏屋中伺候的下人,之后又派人抄了沈氏的院子。 搬出了不少金银玉器,价值不菲,现下那些东西统统堆入了国公府的库房。 “秋韵,你同我出府一趟吧。” 宋锦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中的烦闷消散了一二。 秋韵上前扶起自家小姐。 主仆二人便出了府。 沈氏的账目是一团乱账,寻个时间,她带着人手亲自去清点一二,看看这其中相差几何。 正是晌午的功夫,因着早饭用的多些,她现下并不饿。 她并没有去旁处,而是去了巡城司附近。 明日夜里子时,便是五皇子劫牢的日子。 第141节 她现下来同宋知说一声,叫他心中有个准备。 巡城司的大牢在背街之地,有两条阴暗的巷子,巷子里头不过两户人家在住着罢了。 因着宅子紧邻着大牢,旁人总是觉得有几分晦气,稍稍有些条件的人家,自是搬走了。 余下的宅子要么闲置,要么便宜租了出去。 可这地方的宅子,又怎是能轻易好租出去的。 现下住着的两户人家,听宋知提起,说是已经租住在此有十来年。 旁的宅子便一直闲置了下去。 院内杂草慌乱,门窗破败,满园萧条之色。 宋知带的人手,就隐藏在一处荒废宅邸之中。 他并未料到二小姐今日会来。 看着站在院中早已枯死的杂草丛中的二小姐,宋知忙在屋里走了出来,神色间颇有几分疑惑。 院中几人并未多言,宋知伸手无声将二小姐请入了正屋。 屋内的小厮立时退去院外候着。 众人小心翼翼,避免着发出任何声响,以防被旁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二小姐,您怎么来了?” 宋知拎起桌上的茶壶,这才想起,这院中并未生火,哪里还有一口热水来? 他有些窘迫地将茶壶搁下。 秋韵取出帕子,擦了擦凳子,又从怀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铺在凳子上。 这才扶着自家小姐落了座。 “明日子时,有人劫牢。” 宋知猛地怔愣了一下,先前二小姐就担心暗中怕是有人要劫牢。 现下果真要劫牢了? 二小姐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这消息又是否可靠? 这些话,他都没有问出来。 “二小姐放心,小的会安排好一切的。” 宋知精神十足,示意二小姐莫要担心,他定然会处置好此事。 宋锦悦并不是不相信宋知。 只是她担心,宋知手中的人手怕是不够。 五皇子想要劫牢,皆时派出的人手自不会少,且怕都是武艺高超之人。 国公府的这些护卫,怕是有些悬殊。 “你带着人手到时盯紧了大牢,暗中我已请了旁人相助于你们,记住了,一定要将李掌柜同铃儿留下活口,莫要叫二人别灭了口。” 听见二小姐说已安排了帮手。 宋知心中有几分失落。 没一会儿的功夫,他便缓了过来,拱手作揖,道:“二小姐放心。” 宋锦悦离开后,并未回府,而是在巡城司周围逛了一圈,街上的小商贩瞧着比前些日子多了些。 她暗暗记下,又随意从各处摊位采买了一些物件。 离开巡城司地界后,她带着秋韵又转身入了一条巷子。 瞧见正有一群孩童在一处玩闹。 “秋韵,将这些东西都送给那些孩子吧。” 秋韵手中拎着不少东西,手臂酸麻,见小姐发了话,她立时喜上眉梢,笑着应了声“是”,便拎着东西走到孩童跟前儿,将东西一一赠与了他们。 手中再无半点束缚累赘,她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往日里出门,自家小姐并不会买上这么多些东西。 今日自家小姐忽然采买上了这些许,她并未曾出声问询,因为她看出来了,她家小姐对那些商贩透着几分警惕审视。 “巡城司周围的商贩比往日多了些,我瞧着,怕是这些人手便是五皇子手底下的人。” 秋韵走近,宋锦悦这才开口同她解释了起来。 她也是方才,才从自家小姐同宋知口中得知,五皇子竟然为了那铃儿同李掌柜要去劫牢。 心下大惊,不免又困惑了起来。 这李掌柜可是北国奸细,这铃儿的身份,自然也是不简单。 五皇子竟然要为了这些奸细劫牢。可是说明了他知晓二人身份?五皇子会不会同敌国勾结?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惊地秋韵缓了许久,才平复了心神。 “小姐,会不会人手不足?叫他们得逞了去?” 秋韵不免有些担忧。 宋锦悦眼中惆怅,微微摇了摇头。 “我相信舅母一定会安排妥当。” 虽然如此说着,宋锦悦心中到底有几分不安。 回府后,宋锦悦嘱咐秋韵寻上两身夜行衣,到时,她自然要去亲自盯着。 秋韵担心自家小姐安慰,有心阻拦了一二,见自家小姐态度坚决,只得无奈应下。 此次不同往日,宋锦悦不能从后门出府。 特意让秋韵备了长梯在后门一侧的院墙处,还让秋韵将一壶加了东西的酒同吃喝皆时送去给后门的申婆子。 至于宋清。 傍晚的时候,宋锦悦特意将宋清唤去了前厅。 嘱咐他明日夜里亲自盯着杜仲一整夜,担心恐有人来相救杜仲。 宋清心下一紧,忙应下,心中思量着,等到时用过晚饭,便早早亲自去守着杜仲。 为了不惊动明筑轩众人,宋锦悦照例吩咐秋韵在鸡汤中加了安神的药。 至于马车,是秋韵乔装托人在外头雇的。 那马车等在长街上,将她们送去离着城门口处的一条巷子。 一切妥当,宋锦悦又细细琢磨了一番,见再无差漏,这才放下心来。 傍晚的时候,舅母来信,几番叮嘱,叫她莫要担心,章府现下一切都早已安排妥当,万不会叫人从巡城司大牢劫走李掌柜同铃儿。 第188章 劫牢失败告终 这两日,宋锦悦再无心旁的事情。 到了日子,她特意睡了午觉,夜里便不曾再睡下。 天色大暗,今日乌云蔽日的缘故,厚厚的云层遮挡了圆月同星辰。 今日依旧是秋韵当值守夜。 她亦未曾睡下,算着时辰,这才抬手掀了帐幔,看向躺在榻上的小姐。 “小姐?” 宋锦悦本就闭眼假寐,并不曾睡下,见秋韵唤她,一下子便睁开了眸子。 “秋韵,你先去外头瞧瞧,我自个换衣裳就成。” “那婢子将油灯就搁在地上,小姐小心些。” “嗯。” 因着担心被人察觉,故而屋内早早吹了油灯,现下这一小盏油灯还是方才秋韵新点起来的。 秋韵小心翼翼推开房门,先是探头出去仔细瞧着,见并无异样,这才将房门大敞,身子从门内挤了出去。 她脚下步子加快,从廊下在各处房间门窗前细细观察着。 宋锦悦在屋内,换上了秋韵先前摆在床榻边的黑衣,秀发高高束起,又用发带绑了起来,中间只用一根木簪加固。 面上只画了眉。 倒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公子模样,只是这一身黑衣,衬的她周身漫出一股萧肃之气。 “小姐,一切都妥了。” 秋韵进屋回禀,宋锦悦便示意她换下衣裳。 主仆二人这才朝着后门而去。 梯子是先前就放在一旁的,申嬷嬷吃了加了料的酒,现下鼾声震天。 因着宋清今夜去看守杜仲的缘故,国公府的当值的侍卫难免有些懈怠。 且二人脚下步子急轻,自然是没有叫旁人发现。 秋韵先爬上梯子,坐在围墙上搀扶着自家小姐,待小姐坐在围墙之上,二人这才合力将梯子从院内拎出屋外来。 等秋韵先下了地,这才扶着梯子,接着自家小姐下了梯子。 等宋锦悦落了地,秋韵便为小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才将梯子挪去一旁的巷子里。 走了没有多远,便瞧见马车候在此处。 车夫见二人如此打扮,心中生疑,秋韵忙上前取了一锭银子塞到车夫手中。 “小哥,我们兄弟二人因着落难投靠亲戚,可谁知那亲戚见我们生的清秀,遂起了歹心,谋划着要将我们兄弟二人给卖了,这才托您捎我们一程。” “我们兄弟想着去投奔另外一位先父故友,还请您行行好。” 第142节 车夫约莫三十出头,一身灰布粗衣,瞧着憨厚忠实的模样。 小哥见秋韵一身男子装扮,见她果真生的有几分俊俏,又见她眸中泛着泪光,便信了她的话。 推辞不肯收二人给的银锭子。 “小哥,你收下吧,你的大恩,我们兄弟二人没齿难忘,就收下吧。” 车夫这才从秋韵手中为难地收下了塞过来的银锭子。 待二人上了马车,这才将马车赶去说好的地点。 因着不想让国公府的人发现她出府,马车及车夫自然不能用国公府的。 章府的,那就更加不能,舅母若是知晓她今夜要前去巡城司。 定然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谢氏不敢叫她以身试险,可宋锦悦今夜却是不得不去。 她不能全然只信宋知一人。 等到地方,二人下了马车,车夫又叮嘱二人凡事小心些,注意安全。 看着车夫走远,宋锦悦才带着秋韵去了宋知他们落脚的宅子。 这个时辰,想来宋知已经带人守在了巡城司大牢四周的暗处。 那日她来时,特意仔细官差过,那宅子屋顶处,便能尽数一揽巡城司大牢前后。 大门已落了锁,二人从一侧较矮的墙头翻入院内。 好在院内有竹梯,二人抹黑将竹梯摆好,这才一一爬上了屋顶。 好在天上乌云还未散去,两人又穿的夜行人,蹲在房顶上,倒是极难被察觉。 大牢门口点着两盏灯盏,门口有两个官差一左一右把守着。 有微风吹过,将大牢门口的灯盏吹地晃动了几下。 今夜格外安静,细微的风声清晰可闻。 可这一切却叫人心底渐渐起了一层疑团。 宋锦悦紧紧盯着,不多时,只见有十数黑衣人出现,他们借着夜色,趁着值夜的官差打盹的功夫,出其不意,左右一掌,将二人敲晕。 官差都来不及惊呼一声,别应声倒在了地上。 那伙黑衣人作势就要冲入大牢内。 另一伙黑衣人出现,同先前的那伙黑衣人扭打在了一起。 从身量中,宋锦悦一下子便分清了这是宋知带的侍卫。 因为宋知的个头是国公府里最高的,他足足比国公府所有的护卫都要高出半头来。 两方势力人手不相上下,先前的那一拨黑衣人心思明显有几分动摇。虽然各个武艺要略高于国公府的。 许是担心打斗声响引来更多的官差,故而多有收敛,即便负伤,都未曾吭过一声。 右侧巷尾处又出现了一拨黑衣人,只是那拨黑衣人在离着两方势力扭打之处还有些距离,便停下了脚步,众人隐没在黑夜之中。 为首之人仔细观察状况。 这便是章府的人手。 宋锦悦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劫牢的黑衣人因着响动闹的越来越大,又有官差声音自里头传来。 领头的人手大喝一声“退”。 立时先前打的分不出胜负的人手,忽地停下手中刀剑,齐齐退出了战场。 宋知自是带着国公府的护卫也跟着撤退去了一旁暗处,却并未走远,而是在暗处依旧观察着大牢的动静。 宋锦悦翻过屋顶另一侧,见劫牢的那伙黑衣人往城门方向散去。 想来今夜这伙人手自然不会再来劫牢。 大牢里头的官差瞧见门口被打晕的两个官差,立时警戒了起来。 忙召唤了更多的官差把守大牢门口,又有一人前去将此事告知杜大人。 章府的护卫也隐没在暗中,并未曾离去。 想来这批护卫今夜要守上一些时辰。 宋锦悦这才作罢,看向秋韵,示意她可以先回府了。 走到竹梯前,宋锦悦正要爬下梯子,瞳孔猛地一缩,心中一惊。 看着站在梯子下的男子。 她一时有些慌乱,秋韵立在自家小姐身后,并不知晓小姐的异样。 见小姐许久未动,她探头看了看自家小姐,见小姐惊诧地看向地面。 她顺着自家小姐的视线看去。 “呀。”她惊呼一声,心下慌乱。 第189章 竟是他? 宋锦悦整理了下思绪,这才缓缓下了竹梯。 正扶着梯子的男子一身墨色长袍,面容俊秀,来的不是旁人,正是秦晟。 院门此刻虚掩着,想来他是从正门进来的。 他抬手,搀扶着她下了竹梯。 又看向她身后的婢女秋韵。 “秋韵,你在这待着,我同你家小姐有话要说。” 不等秋韵答话,秦晟便拉着宋锦悦入了里屋。 屋内漆黑一片,只约莫能看清彼此轮廓。 宋锦悦心下发沉,待入了里屋,她一把从秦晟手中挣脱开来被束缚的手掌。 侧身立在一旁,将彼此的距离隔开了一段。 她没有出声,等着秦晟开口。 她不知他为何会在此处,又是何时发现了她的踪迹。 既然贺元帧的人马劫牢失败,他不去帮忙跑来寻她作何? 又回想起当日,听见他同贺元帧的交易。 心中不由生气怒意来,她又往回退了一步。 “下次莫要再爬上屋顶了,太危险。” 等了须臾,秦晟这才开口,只是一开口说出的话却叫宋锦悦更为恼火,她转头瞪向他。 就听见秦晟继续道:“你怎么没多带些人手?京城近来夜里不安生,你这般出门,若是遇上歹人可如何是好?” 话里话外皆是对她的埋怨与担忧。 见秦晟丝毫未曾开口问起今日之事来,宋锦悦反倒是没了耐心,跺了一脚,咬了咬唇,心下一横,这才质问起秦晟来。 “你明知今夜我为何会出现在此处,那咱们就开门见山,何必藏着掖着,索性今夜就将话挑明了来。” “你明明知晓,铃儿同李掌柜是我千难万难才查出来的,那你也该明白,这二人背后之人对我有多么重要。” “那你为何要帮着五皇子劫牢?” “如今劫牢失败,你又打算如何?” 宋锦悦自己都未察觉到自己此刻仿佛深闺怨妇,发泄着积攒了多年怨气一般。 秦晟见她说完,这才上前,抬手就要去牵她得手,被宋锦悦侧身躲开了。 他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当初初见宋二小姐时的心态。 忐忑惶恐不安,又期盼悸动。 那些时日,他没日没夜奋笔疾书,为的就是今科定要成功。 当初,他想着,只要自己成功了,就能离她近一些。 后来她同五皇子退了亲,他请旨入赘。 这一切仿佛梦一场,他从未曾奢想过能同她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许是上天眷顾,这才让他有了如此机遇。 二人好不容易进一步的关系,此刻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一般。 他面上有些许颓废,看向宋锦悦,眼中满是无奈。 “锦悦,其实我已在暗中安排好了人手,不会叫大牢里的那两人消失,只要我从五皇子手中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人、我自会亲自抓回来。” 宋锦悦已经知晓他同五皇子的交易,他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同她细细道来他的安排。 “你信我,我不会叫你失望。” 似是怕他不信一般,他强硬地牵起她得手,就要将她带去外头,“我带你去瞧我安排的人手!” 宋锦悦拦住秦晟停下,仔细审视着他的神色。 “五皇子手中,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你这般惦记?” “锦悦,等时机到了,我再仔细同你说,可好?” 她心中才歇下的怒火,一下子便又蹿了起来。 一把甩开秦晟,急匆匆迈出了房门,拉着秋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地。 秦晟立时便追了出去,又怕惊到周围的邻居,引起不便。 第143节 故而只是紧紧跟在她身后,一路护送她回了国公府。 他从她手中夺过竹梯,为她在国公府后门院墙架好,又扶着她爬了上去。 看着她小心翼翼翻入府内,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梯子丢去了一旁巷子里。 临走时,他隔着院墙,同她小声叮嘱道:“答应我,日后莫要这般冒险,你可以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 宋锦悦有些失神,并未回应他,转身就回了明筑轩。 院墙外的秦晟听见脚步声走远,这才抬脚回了秦府。 回了明筑轩,她想着明日一早,宋知怕是要来回话,索性离着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她便躺回榻上休息。 晨起的时候,还没等到宋知的到来。 却是等来了宫里太后召她入宫的懿旨。 来的是太后殿中的内侍,秋韵往那送懿旨的内侍手中塞了些银钱,想要打探一番太后为何突然召自家小姐入宫。 可那内侍冷哼了一声,并未理会秋韵,将手中的银钱又还给了秋韵。 宋锦悦便看了秋韵一眼,示意她莫要再打探。 今日太后召她,怕是来者不善。 “荣华郡主,早些收拾,太后还在宫中等着您呢。” 那内侍尖声道。 “劳烦大人了。” 宋锦悦并未放在心上,这内侍衣着打扮,一眼便能看出,定然是太后宫中的总管,只是不知姓名,索性便唤上一声大人。 她带着秋韵,这才随着来传懿旨的内侍一道儿入了宫。 自打太后寿诞后,原先闭门吃斋念佛的太后一下子便转了性子,宫门大开,时常召了宫中妃嫔过去说话。 皇帝每日下了朝,都会来同太后请安,亦或一道儿用午饭。 永安宫内,院里摆着数盆鲜红的腊梅。 瞧着极为明艳张扬。 就连长廊下挂着的灯盏,具都是明黄色勾边的朱红锦缎款式,上头绣着浅粉色花朵。 瞧着倒是生机盎然的模样。 宋锦悦跟着那内侍停在了寝殿门外,那内侍告辞,自去里头传话。 不多时,那内侍出来将她迎了进去。 宋锦悦垂下眼眸,低头迈入寝殿内。 殿内两侧各摆了一副黑漆多宝格架子,上头摆放着各色玉石雕成的各色茶花样式。 殿中央的摆着一只半人高的青铜香炉,里头燃着厚重的檀香。 太后满头白发上簪着金丝点翠头面,双耳处戴了两只云纹样式的翠玉坠子。 宋锦悦跪在殿中。 “臣女宋锦悦给太后娘娘请安。” 秋韵跪在自家小姐身后,亦是垂着头,一颗心噗通噗通乱跳着,她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殿内传来太后默念诵经的声音。 宋锦悦垂首跪俯在地,静静等着。 第190章 大家都送人 坐在主位上的太后依旧纹丝未动。 双目紧闭,手中捻珠缓缓转动着,唇齿无声默念着经文。 跪俯在地上的宋锦悦,现下双腿早已传来麻木的绞痛。 可她不过咬紧了牙关,并未哼出一声来。 殿内伺候的宫娥在她方才跪下时,便都一一退了出去。 太后手中捻珠整整捻了九圈,待最后一圈捻过最后一枚捻珠,太后喉间这才发出一声低沉地轻咳,立时有掌事嬷嬷端着茶盏奉上前供太后漱口用。 太后用帕子擦了擦唇角,这才垂眸朝地上的宋锦悦看去。 “呦,何时来的?哀家一时竟不曾听见动静。” “回太后娘娘,臣女刚刚才到。” 宋锦悦缓缓抬头,看向太后,轻声答着。 太后抬手示意她起身。 却未曾叫她落座。 宋锦悦便立在殿中静候太后吩咐。 太后用帕子擦拭了一下双手,将那帕子搁在一旁案桌上。 “听说宋国公休了沈氏?” 这个消息能传入太后耳中,她并不惊讶,官府里的休书自然是会呈至天子面前,这是规矩。 太后从何处得知已然不重要。 “回太后,是的。” 太后冷笑了一声,用异样的目光审视着立在殿中的少女。 半晌,才沉声道:“现下国公府没个当家主母,到底不便,哀家不好干涉国公府的后宅家事,可你到底是皇后的外甥女,不好叫京城众人非议你没个规矩。” “虽说你同你大姐姐的亲事已经有了着落,可这无当家主母,到底要叫人闲话。” 宋锦悦看向太后,眼中并未露出半分异样,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她原以为,太后今日召她来,是为着昨夜贺元帧劫牢失败之事,来敲打她的。 哪里料到,太后竟是打了这个主意。 “哀家身边有位年长的宫娥,模样周正,规矩周全,是个妥帖的人儿,今日,便将她送给国公爷做个妾,好暂时为国公府震一震场子,待日后主母进门,若是瞧她不顺,或送还给哀家,亦或发卖出府,哀家都随意。” 这些话同一个还未成亲的闺阁小姐来说,到底不妥。 可是奈何国公府上无长辈,且国公爷又摔断了腿,一时难以痊愈。 现下国公府是二小姐掌家,太后自然便寻了她来问话。 宋锦悦心中微愣。 太后送人,那一进门便是贵妾,可这贵妾入府的目的,却是摆在明面上的,那便是监视国公府。 且日后主母进门,这贵妾又如何处置? 处置不当,怕是这贵妾还要压过掌家主母一头去。 虽说可以发卖,也可以送还给太后。 可谁又真的敢呢? 不论是发卖太后的宫娥,还是将宫娥送还给太后。 那都是明晃晃再打着太后的脸面。 京中还无勋贵人家有这等胆子来。 “暮云,快出来拜见宋二小姐、” 不等宋锦悦答话,太后就朝着殿内屏风后头唤道。 宋锦悦视线随着太后的方向瞧去,只见一袭浅紫色锦缎华裳,满头金丝头面的妇人从里头缓缓走了出来。 身子窈窕,婀娜多姿,一双凤眸水波婉转,真真是风情万种的姿态。 若不是将秀发全部束起,做妇人装备,怕是同二十出头的女子也不遑多让。 “妾身暮云见过二小姐。” 宋锦悦眉梢微动,立时收起异样情绪,还了礼,同暮云四目相对。 “暮云姑姑。” 她并未唤姨娘,而是唤了姑姑。 “日后该唤一声暮云姨娘才是,好了,哀家乏了,宋二小姐带着人回去罢。” 太后抬手,一边伺候的掌事嬷嬷忙上前搀扶起太后,再未看众人一眼,绕过屏风,去里头歇息。 今日这人,她只能待会府中。 宋锦悦看向暮云点了点头,这才带着人出了太后寝宫。 出了太后寝宫,宋锦悦原想回府,湘绣正打宫道另一头匆匆寻了来。 皇后得知太后召了宋二小姐入宫,立时便叫她来瞧瞧。 “郡主,这是?”湘绣看着宋二小姐身后带着的明艳娇俏妇人,一时有些困惑。 “太后娘娘赏赐给家父的妾氏。” 湘绣微愣,朝那妇人见了一礼,这才重新将视线落在宋二小姐身上。 “娘娘吩咐您去一趟昭华殿。” 一行人入了昭华殿。 秋韵跟着暮云在殿外候着。 宋锦悦入了殿内。 皇后得知太后召了外甥女入宫,竟是为了宋国公纳妾之事,不由皱起了眉头。 太后这般行事,委实不妥。 第144节 “悦儿,叫你受委屈了。” “姨母莫要担心,无事的,只要您无事,悦儿也不会有事。” 皇后握着她得手,她得手指在姨母手中点了记下,看向姨母,点了两下眸子。 她话中之意,姨母自是听懂了。 只是,宋锦悦从昭华殿离开的时候,皇后特意送了她一位名唤芮玉的宫娥。 宋锦悦明白,姨母这是担心暮云入府会为难于她。 故而她收下了芮玉。 芮玉不过二十的年岁,因着家中再无牵挂,到了出宫年岁,又没有地方可去,便一直留在昭华殿,尽心尽力伺候着皇后娘娘。 宋锦悦幼时,便时常得芮玉姐姐照拂。 因着芮玉不喜言谈,她们之间的关系,反倒不如同湘绣姐姐。 回了国公府,宋锦悦便吩咐宋管事将暮云带去了银丝楼安置。 她则带了芮玉回了明筑轩。 同众人介绍过后,宋锦悦这才得了空,看向芮玉,浅笑着道谢。 “芮玉姐姐,要给你添麻烦了,等日后寻了机会,我再将你送回姨母身边。” “二小姐,日后唤婢子芮玉就成,娘娘既然将婢子送给了您,日后婢子生死都是您的人了。” 芮玉慌忙摇头,说道。 “既然如此,我日后定不会亏待你。” 见芮玉诚恳,宋锦悦便想着索性就留下她,正巧明筑轩也缺掌事一等婢女。 芮玉下去熟悉环境,宋锦悦便回了屋子换了一身衣裳。 才换好衣裳,暮云姨娘竟然寻了来。 “二小姐,今日妾身第一日入府,按着规矩,要给主母小姐们奉茶,故而妾身就先来了二小姐处,还想着问问二小姐可否带妾身去见见国公爷?” 暮云身上穿戴皆是方才出宫时的那身装扮。 可见是太后早早便命人为她精心装扮的,为的怕是能一眼就笼络住宋国公的心神。 第191章 父亲的冷落 宋锦悦不过垂眸思索了片刻。 “暮云姨娘,容我先换身衣裳。” “那妾身先去外头候着二小姐。” 宋锦悦回府的时候便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现下身上穿着的,不过是一件浅月色的对襟儒袄陪着淡黄色百褶襦裙。 既然暮云姨娘开了口,她便不好再穿着这身衣裳陪着她一同前去。 秋韵取了一件浅粉色的衣裳,她知晓,自家小姐今日不喜穿颜色厚重些的衣裳,故而从柜子里特意挑选了这件绣了满面桃花的襦裙来。 “就这件吧。” 宋锦悦张开双臂,任由秋韵为她唤着衣衫,袁嬷嬷也在一旁帮衬着。 “二小姐,您说您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带着国公爷的姨娘去给国公爷奉茶,算是怎么一回事……哎。” 袁嬷嬷正为她系着腰间的束带,连声叹了好几口气,这才抱怨了起来。 “左右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我不往心中搁就是了,嬷嬷莫要为我担心,再说了,到底是太后赏赐来的,身份不必旁人。” “小姐,您说太后怎么突然就往咱们府中送人了?满京城可没瞧见太后往谁家送过人嘞。” 秋韵面上愤愤,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 可是对于这个话题,宋锦悦并不想过多的去解释。 “罢了,既然人都来了,好生叫人伺候着就是了,左不过国公府也不差这一双筷子罢了、” 见二小姐不想多说此事,袁嬷嬷便也不再提此事。 仔细查看了一番,见穿戴整齐了,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宋锦悦这才带着秋韵出了门,就瞧见芮玉正立在院儿中候着。 见她出来,芮玉缓缓行了一礼,这才道:“郡主,婢子陪着您罢。” “也好,正好带着你也熟悉下环境,不过,芮玉,日后你在府中,便同旁人一道儿唤我小姐就成,不必唤我郡主。” “是,二小姐,婢子记下了。” 宋锦悦这才带着人往田姨娘的院落而去。 因着今日暮云来的突然,宋管事还没为暮云姨娘挑选好贴身婢女,银丝楼的洒扫三等婢女早早送了去。 只是这贴身的,宋管事有些犯难,原想着派人来同二小姐商讨一番,可谁知明筑轩的下人却说二小姐带着暮云姨娘去见国公爷去了。 宋管事便又匆忙寻了过去。 田姨娘瞧见二小姐身后的暮云时,一时有些怔愣。 暮云生的娇媚,一双凤眸水波荡漾,看着就叫人心神舒畅。 她心底没来由升起一丝惶恐。 “二小姐。” 田姨娘慌忙收拾好面上情绪,行了一礼,笑着问道:“这位是?” “田姨娘,这位是太后娘娘赏赐给父亲的暮云姨娘。” 宋锦悦侧过身子,让二人面对面。 暮云妩媚一笑,衬的田姨娘立时有些羞愧地垂下了眸子。 “田姐姐。” 暮云甜甜唤了一声姐姐,上前就挽起她得胳膊,道:“日后咱们一道儿伺候国公爷,还请姐姐能时常关照一番妹妹。” 田姨娘被她拉的有些红了脸。 暮云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她愈发有些羞愧。 她瞧着暮云比她还要大上几岁,只因她先入的国公府。 “暮云姐姐说笑了,日后妾身便唤您姐姐罢。” 田姨娘有意无意间地偷偷打量起了二小姐的神色,见她并无异样,这才说起日后的称呼。 暮云既然是太后送来的,即便她先入的门。 那也不敢再她面前自称姐姐。 二人嘴上说笑,心中却各自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宋锦悦瞧的有些累,索性便往前走了两步,二人这才停住话头,跟着她一道儿入了正屋。 “父亲。” 宋锦悦才进了屋,就瞧见父亲今日竟然躺在外间的软榻上,手中正捧着书简瞧着。 见她进来,这才将手中书简搁在一旁桌上。 “一早就听说太后召你进宫,是为的何事?” 田姨娘同暮云姨娘并未进屋,故而宋国公还不知晓府中已多了一位姨娘来。 宋国公抬手指着坐椅,示意宋锦悦坐下说话。 她行了一礼,一边落座,一边答道:“太后娘娘召女儿入宫,为的是叫女儿将太后送给父亲的姨娘接回来。” 宋国公脸色微怔,门外的帘子被人掀了起来。 他抬眸看去,瞧见田姨娘面色有些异样,在往后瞧去,只见田姨娘身后跟着一位身姿玲珑妩媚的妇人。 这便是太后送的人? 宋国公当下脸色便有几分难看。 抬手从拿起方才搁下的书简,挡在面前,随意翻了起来。 田姨娘愣了愣,行了一礼,这才道:“国公爷,这位、这位是暮云姨娘……” 暮云姨娘跟着田姨娘一道儿跪了下来。 可半晌,宋国公都再未出声,气氛有些许尴尬。 好在田姨娘壮着胆子,起身走宋国公身前,抬手轻轻扯了宋国公的裙摆。 宋国公无奈地叹了一声,这才将挡在面前的书简搁下,看向田姨娘,眸中满是宠溺。 “既然进了门,日后便守着国公府的规矩就成,你且先退下吧。” 跪在地上的暮云姨娘神色一怔,万万没有料到,宋国公竟然会待自己这般冷淡。 太后千挑万选,选了她来,因着她得容貌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魅惑。 可谁知,宋国公都未多看自己两眼,反倒是将将身边那小家子气的柔弱姨娘看的如珠如宝一般。 “是,那妾身先退下了。” 暮云面上并未露出半分委屈,按着规矩恭敬行了礼,又朝着宋锦悦见了礼,道了谢。 这才转身迈出了房门。 宋锦悦便也起身告辞。 “悦儿,且等一等。”宋国公叫住女儿。 宋锦悦回头望去。 “暮云姨娘便交给你安排了,为父就不在过问了。” “是,若无事,那女儿就先退下了。” 第145节 见父亲面上对暮云姨娘露出了一丝嫌弃,宋锦悦看向田姨娘,见她眼底露出了一娇羞来。 心中便明白了。 这田姨娘如今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怕是比起沈氏,那都是过之不及的存在了吧。 暮云姨娘并未走远,出了田姨娘的院子,就在院门外等着宋锦悦。 因着她实在不熟悉国公府的路。 “今日给二小姐添麻烦了。” 暮云姨娘眼底藏着一抹暗沉,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宋锦悦微微摇头,示意她无事。 宋锦悦又问起她可还要去见大姐姐宋锦夕,暮云姨娘却摆了摆手,说是明日再去。 她便不再多说什么,将人送回了银丝楼。 第192章 叔母登门告知老夫人暴毙之事 宋锦悦才走到明筑轩门口,就瞧见宋知宋清两兄弟候在院门外。 见她归来,兄弟二人起身见了礼。 “二小姐。” “……” 宋锦悦点了下眸子,二人的来意,她自是清楚。 她示意二人一道儿进了明筑轩,让二人在偏殿处说话。 芮玉自去奉茶,随后宋锦悦示意秋韵将芮玉打发了出去,屋里就只有秋韵一人在伺候。 宋锦悦看向宋清,示意他先说。 宋清看向堂兄宋知,面露为难,见二小姐并不介意叫堂兄知晓,这才道起来意。 “二小姐,杜仲昨夜撞墙自缢而亡……” 昨夜他亲自守着杜仲,一咳都未曾离开,后来内急,他就在门外方便。 可谁知里头传来一声巨响,随后杜仲发出了一声闷哼。 他急忙进去瞧,这才发现被绑在椅子上的杜仲竟是拼了浑身的力气,一头撞在了墙壁之上。 血溅当场,他伸手去杜仲鼻尖探试,这才发现杜仲早没了气息。 对于这个消息,宋锦悦出奇的平静。 不论杜仲选择何种方式,他最终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索性还不用她背上孽债因果。 “放出风去,就说杜仲偷盗国公爷贵重之物,被处死,丢去城外乱葬岗,带着人守着,若是有人来为杜仲收尸,莫要跟丢了。” “是,二小姐放心。” 宋锦悦这才满意,吩咐宋清先下去处理。 待宋清出了房门。 她这才看向宋知,道:“昨夜之事,我已经知晓了。你带着人回来吧。” 宋知心中狐疑。 二小姐怎会知晓昨夜结果?转念一想,以为是章府派人来送过信,就未曾多想。 “大牢……” 宋知心中还是有几分担忧,那黑衣人既然没有得手,难免还要再去劫牢。 “不必了,大牢里头的事情,日后就不需要咱们管了,昨夜动静闹的那般大,再想劫牢,已是不能了。” 巡城司昨夜被劫牢之事,想来今日传至天子耳中,难免要惹怒天子。 铃儿同李掌柜怕是不会再待在巡城司的大牢里了。 之后许是会被关去更加严防把守的暗牢去。 宋知走后,宋锦悦便回了主屋。 屋内桌上,袁嬷嬷早摆了碗乌鸡汤来,因着袁嬷嬷这两日见二小姐气色不佳,这才想着该是好好为二小姐补上一补。 她午睡眯了一会儿。 一睁眼,就瞧见秋韵坐在她榻边正打着盹守着她。 她掀开身上的锦被,秋韵被洗胃的响动一下子给惊醒了过来。 “小姐醒了,婢子伺候您梳洗。” 秋韵取过榻边架子上挂着的衣裳,伺候自家小姐穿戴,又端了热水来为小姐梳洗打扮。 宋锦悦坐在梳妆台前,从雕花铜镜内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秋韵。 “外头可有什么传言不曾?” 先前她睡下的时候,已吩咐了秋韵多注意街上的风吹草动。 哪里料到,一醒来就瞧见秋韵不知何时回来了。 “小姐,街上倒是不曾传出什么来,不过……”秋韵皱起了眉头,满脸的困惑,“婢子瞧着,今日街上巡逻的挂差,比往日要多上三五倍不止。” 宋锦悦听的不由蹙起了眉头。 巡逻官差每日的人数、路线、时辰,都是定时定例的。 今日这般,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心中渐渐升起云雾来。 她便想着待会儿去秦府一趟,她并不确定秦晟是否同她说起,可还是想去试一试。 才出了府门,迎面竟撞上了二叔母丁氏正由婆子搀扶着下了马车。 丁氏眉心拧作一团,眼底尽是愁容之色。 宋锦悦上前,行了一礼。 “叔母,可是发生了何事?” 丁氏下了地,虚扶了一把正朝她见礼的侄女。 幽幽叹了一声,眼眸微垂,“悦儿,你二叔托我来求你件事儿……” 丁氏牵起宋锦悦的手,满是为难,欲言又止。 宋锦悦并不接话,只等二叔母开口说明来意。 “咱们去一旁说话。” 说着丁氏就拉着她去了一旁,跟来的婆子婢女围在四周守着。 寻了一处安静地界,丁氏这才松开了手。 看向宋锦悦,接连叹了好几声。 “这京城,想来不是我同你二叔该待的地方,原先想着等婳儿病好了,我们就回江南去,到底京城的医术胜过江南的医术。” “可谁知、母亲……母亲竟背着我同你二叔做出如此黑心要命的事情来……” “悦儿,你要相信叔母,我同你二叔真真是不知晓此事,若是早知此事,即便落个不孝的名声,我同你二叔都会将你小祖母拉回江南去。” “叔母,今日来,到底为着何事?” 见二叔母弯弯绕绕兜了这么大一圈,还不见说明来意,宋锦悦便开口直接问了起来。 至于宋老夫人坐下的事情,孰是孰非,论不出来。 宋老夫人惦记国公府的家财爵位,为的是谁? 还不是二叔一家? 即便二叔一家并不知情,可这事儿,若论起因果来,二房是洗脱不掉自身的因素。 她不是圣人,做不到对二叔一家全然坦然接纳的地步。 丁氏见她神色不睦,一时心中不安。 可一想起今日的来意,又不得不说道:“你二叔想求你,将你小祖母葬入国公府的祖宅……” 宋锦悦听的却是一愣。 “今日巡城司官差登门,说、说老夫人昨夜在大牢里暴毙而亡……” 丁氏神色凝重,宋锦悦心中大惊。 小祖母竟然在牢中暴毙而亡? 先前见着的时候,小祖母瞧着不过沧桑了些。 精神并不见消沉。 怎就会忽然暴毙了? “可查了死因?”宋锦悦脱口而出,一时后知后觉,此言不妥。 丁氏愣了愣,这才摇了摇头,道:“你二叔不想老夫人再遭罪了,毕竟老夫人年岁大了。” 想来这并不是二叔的本意。 怕是去二房送信的官差话中有意,暗示过二叔,叫二叔息事宁人。 毕竟老夫人身上背着一桩谋害国公爷的大案。 所以,二叔这是怀疑老夫人是国公府出面暗害的? 故而今日,才这般厚着脸皮来,想要将老夫人葬入祖坟? 先前老夫人同国公府拿的那般难堪之时,曾扬言死后不入国公府祖坟。 第146节 “叔母,您回去告诉二叔一声,莫要叫老夫人走的这般不明不白,虽然她身上背负着谋害我父亲的大案,可到底一桩归一桩,不然叫旁人知晓,还以为老夫人是被国公府害的。” 第193章 不止老夫人一个人暴毙而亡。 送走了丁氏,宋锦悦转身回了国公府。 老夫人暴毙的消息,总该要告诉父亲一声。 至于二叔母今日来的目的,她自会帮着传达至父亲跟前,只是最后父亲答应或不答应,就同她没有关系。 田姨娘得知二小姐来了,忙出来迎接。 二人打了照面,互相见了礼。 “姨娘,父亲可还睡下了?” “二小姐,国公爷在屋里头看书呢。” 二人这才一前一后进了屋。 宋国公躺在外间软榻上,瞧见二女儿来了,搁下手中书籍,有些困惑起女儿的来意。 “悦儿,可是府中发生了何事?” 昨儿二女儿才带了暮云姨娘来,今日再次登门,莫不是有关于那位姨娘的事? 宋锦悦行了一礼,神色凝重地看向父亲。 沉声说道:“二叔母来传信,说是小祖母昨儿夜里在巡城司大牢内暴毙而亡。” 宋国公猛地一怔,有些不可置信,“悦儿,你说什么?” 虽然那位叔母谋害自己,到底也算是自己的长辈。 如今案子还没个定论,好端端,人怎就忽然在大牢里暴毙了呢? 他满是求证地看向二女儿,见她再次点了下头。 宋国公心下一沉,眼底一抹失落划过。 “二叔母今日来,是想问问父亲,可否让小祖母的葬入祖坟之中。” 宋国公全然没有听进去半句,脑子里都是叔母死了的消息。 田姨娘上前,拉着宋国公的手,默默安抚着宋国公。 过了片刻,宋国公便回过神来。 田姨娘又复述了一遍二小姐方才的话。 宋国公想起那位二叔,一时神色有些复杂,父亲当年同二叔虽是嫡兄庶弟,可二人之间的感情却比京城别家嫡亲的兄弟,还要亲厚上几分。 人都死了,罢了。 他不想让二叔孤零零葬在祖坟里头,亦不想父亲失望。 “悦儿莫要操心了,为父吩咐宋管事去办此事就成。” 如此,宋锦悦便明白了父亲的心意。 父亲这是答应了二叔的请求。 “不过父亲,还有一事,二叔的意思,是不验尸,可女儿觉得,小祖母死的蹊跷,总要查一查才好,咱们两府的恩怨,暂且搁在一旁,总不能叫旁人猜忌说是国公府动了手脚……” 宋锦悦一字一句,将心中想法娓娓道来。 这事儿本就是蹊跷,若是不验尸,仓皇之间下葬。 那这事儿,在京城落入旁人眼中,总要猜忌上国公府同此事是否有某种关联。 毕竟老夫人谋害国公爷,从始至终,都未亲自动手,而是下令由旁人动手。 宋国公沉思了片刻,女儿的话在理。 “悦儿,你思虑的极为周全。” 这便是默认了她的想法。 宋锦悦这才告辞。 出了国公府,她便直奔去了秦府。 马车才停在秦府门前,就见秦晟正一脸憔悴地骑马归来。 见她登门,秦晟愣了愣,这才上前,牵着她得手进了门。 宋锦悦并未挣脱开来,而是任由秦晟牵着他去了前厅。 待婢女奉了茶点,秦晟这才吩咐众人退下。 牵着她一同落了座,“怎地没叫人送了信再来?我若是不在,你岂不是白跑一趟?” 秦晟视线全然落在宋锦悦身上,眼底含着浓浓情意。 仿佛先前劫牢发生的不愉快,不曾发生过一般。 宋锦悦被他直直盯的有些不自在,垂下眼帘,端起茶盏,掩盖面上的不自然。 抿了一口清茶,她搁下茶盏,这才抬眸看向秦晟。 “二叔母今日登门,说小祖母昨夜暴毙而亡……” 秦晟这才明白,她今日登门的来意。 “嗯,昨夜巡城司大牢死了两人,宋老夫人、李掌柜。” 宋锦悦听的一愣。 李掌柜竟然也死了? 她以为只有宋老夫人暴毙而亡,竟是不知,李掌柜竟然也死了。 “可查出了什么不曾?” “是饭菜的问题……”秦晟未曾瞒着她分毫,说了一半,眼底满是愁容,“只是,经手饭菜的人,昨夜全死了,现下一时,还没查到可用的线索来。” “那铃儿?” “她无事。” 宋锦悦狐疑地转了转眸子,铃儿竟然无事。 那就摆明了,幕后之人要保铃儿。 铃儿幕后之人是太后,那老夫人同李掌柜的死,亦是否是太后的手笔? 这铃儿同沈氏的生父,到底是北国的那位大人? 竟这般得太后帮扶? 她猜疑地看向秦晟,见他神情淡然,一下子便明白了,她能猜到的,想必秦晟亦是猜到了。 “宫中可发话了?” “铃儿已被皇上命人带走了,至于带去何处,朝中上下,怕是无人知晓。” 可见天子对于昨夜劫牢之事动了怒。 现下铃儿被天子命人带走,想来顺着铃儿这条线索,能查出不少事情来。 如此,倒也不用她再惦记。 总归由天子命人亲自看守审问,想来即便贺元帧如何有心,亦是不敢再筹划劫牢之事。 秦晟送她出府的时候,问起妹妹的归期来。 宋锦悦神色有几分慌乱,垂下眼睑,压下眸中的慌乱,支支吾吾答道:“过些时日就能回来了。” 秦晟这才作罢,因为不论自己如何追问妹妹去处。 宋锦悦都不会松口。 他不是没有派人去查过,未曾查到丝毫线索罢了。 宋锦悦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行驶,却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呜咽惊哭。 她蹙了蹙眉头,一时心下有些好奇。 掀开车帘,朝外头看去。 只见秦府门前,有两位灰头土脸的孩童跪在秦晟面前。 秦晟将二人扶起。三人进了府。 只是那两位孩童回头看向国公府的马车时,恰巧同宋锦悦的视线四目相对。 男童约莫十岁的年纪,手中牵着的女童不过七岁上下,瞧着像是一对兄妹。 那男童瞧见宋锦悦,慌乱地撇过头去。 可宋锦悦还是从那男童眸中看到了一丝憎恶。 她只觉得兄妹二人有些眼熟,一时却是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马车内的秋韵见自家小姐仿佛在沉思着什么,不由问起,“小姐,怎么了?” 宋锦悦这才放下车帘,秦晟早已牵着那兄妹二人入了府。 “瞧着有些眼熟,可一时竟想不起在何处瞧见过。” 方才秋韵也透过车帘瞧见了秦公子牵着一对兄妹入了府,只是她未曾看见兄妹二人的容貌罢了。 第194章 她想起来了 回府后,宋锦悦便去了前厅,命人将宋管事唤了来。 “宋管事,今日父亲可让您去为二叔带话了?” 宋管事微微弓着身子,恭敬答道:“回二小姐,国公爷让小的去二爷处传了话,说叫二爷勿要着急安葬老夫人,等官府为老夫人验过尸后,再葬去祖坟。” 第147节 “二叔可说什么了不曾?” “二爷说全凭国公爷做主,现下老夫人的灵位已设立在了二爷府上。” 看来二叔心中,也想着给老夫人查出一个结果来。 父亲既然松了口,允许二叔将小祖母葬入祖坟,那府中祠堂里的灵位就需得命人摆上。 “宋管事,吩咐下去,在祠堂为老夫人设立一处牌位,自今日起,每日命人守灵。” 宋管事愣了愣,还是应下了二小姐的吩咐。 宋锦悦并未回明筑轩,而是带着秋韵去见了先前在沈氏屋里伺候的下人。 众人现下关在一处荒废的院落中。 每日有人把守着。 小厮瞧见二小姐来了,忙恭敬行了礼,宋锦悦示意小厮将院门打开。 想着这几日这些婆子婢女都饿着,该是没有力气。 毕竟这些人,这几日未曾传出大闹的事情来。 一进了院子,就瞧见婆子婢女虚弱瘫坐在院内长廊下的椅子上。 各个面黄肌瘦,眼中死气沉沉。 众人瞧见二小姐来了,眼中燃气了一丝光亮来,可奈何才起身,就有好几个婢女昏倒在了地上。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上心帮助。 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个穿浅褐色袄子的婆子,瞧着比旁人好上些许。 那婆子起身,脚下步子虚浮,颤颤巍巍,一步三顿地才行至二小姐身边。 那婆子跪在地上,哑着嗓子道:“二小姐,还请您给老奴一条活路罢……” “那你用什么同我换活路?” 宋锦悦俯视着那婆子,扬着唇笑意盈盈,面上仿佛三月春风般和煦。 “不知二小姐想要什么消息?” 见那婆子似是愿意开口,宋锦悦吩咐秋韵将那婆子带去了一旁的耳房。 一进屋,那婆子叹了一声,这才苦笑道:“二小姐,老奴一定知无不言,还请二小姐能赏赐老奴一条活路。” 宋锦悦看着那婆子,示意她坐下说话。 这才问起那婆子姓甚名谁,以及她们这些人都是从何而来。 饿了这些时日,一口水都未曾进食过。 可想而知,对这些人肉体同精神上的摧残是何等的痛苦。 这婆子姓何,乃是定州山野村妇,因着早年间夫君上山打猎摔下山崖,她年纪轻轻便守了寡,膝下又无一儿半女。 被公婆卖给了一户人家做粗使婆子。 只是她从未见过主家,在那宅子里熬了十来年,因着本分的缘故,成了打理院内卫生的管事婆子。 这偏殿这些人,都是从那户人家出来的。 这些人手,原都是些苦命出身的女子,得主人家照拂这才得了活下去的一席之地。 前些日子,主人家的管事吩咐她带着这些人入了京城。 叫她带着人进国公府护着沈氏。 余下的事情,宋锦悦便知晓了。 “何嬷嬷,你在定州是被那户人家买去的?” “老奴无意听管事提起,说是主人家姓向。” “那宅子在何处?” “定州城内宋安街西祠巷第二家。” 宋锦悦垂眸沉思了片刻,这才起身。 “二小姐,那老奴……” 见她要走,何嬷嬷慌忙起身,问道。 宋锦悦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何嬷嬷,莞尔一笑,“何嬷嬷,您是个聪明人,您吩咐她们都老实些,待我核实清楚了,自然会放你们出去的。” 话落,宋锦悦便再未看何嬷嬷一眼,带着秋韵离开了此地。 随后她便吩咐了下去,命人一日送上一顿吃食来。 何嬷嬷口中所言真假,需得查证。 这些人,都是些孔武有力的婆子婢女,若是吃饱喝足,怕是还要生事。 既然如今已经得到了一些消息。 作为补偿,她便吩咐人每日给她们送上一餐吃食。 不能叫她们吃饱喝足之后生事,只吃一餐,能活下去就成。 宋锦悦回了明筑轩,换了衣衫,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秋韵为她梳理发髻。 脑海之中忽然晃过一副画面。 那就是在秦府门前的那两个孩童。 虽说面上沾了灰尘,可这男童模样间倒是像极了一个人。 宋锦悦的眉头不知不觉间皱了起来。 像谁呢? 对了! 是他们! 她猛地起身,睁大眼睛,回身看向秋韵。 “秋韵,我知道在哪见过那两个孩子了!” 秋韵手中的黑漆雕花桃木梳子顿在半空,一时吓了一跳,待缓过神来,听见自家小姐口中所言,一下子便明白了自家小姐口中所言是何事。 “那两个孩子,是徐太医的一双儿女!” 秋韵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徐太医的夫人是秦公子的姑姑? “就是他们!” 宋锦悦又重复一遍说道。 她万分确信,这两个孩子就是徐太医的一双儿女,先前她去徐府见过这两个孩子。 所以,徐夫人便是秦晟口中的姑姑? 宋锦悦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她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那他可知,徐太医是如何死的? 宋锦悦猛地晃了晃头,将脑海里繁杂的思绪想要抛诸脑后。 她不知该不该同秦晟说起有关于徐太医的事情。 可是有些事情,秦晟知晓,秦绾已知晓。 只是那时,二人并不知晓徐夫人竟是他们的姑姑罢了。 宋锦悦呆坐了片刻,回过神来,这太抬头看向秋韵,道:“秋韵,去备上一辆马车,你同我去一趟章府。” 秋韵有些担心自家小姐现下的状态。 不由劝道:“小姐,不如明日再去?您今日折腾了这般久……” 宋锦悦无奈苦笑地摇着头,摆了摆手,道:“去吧。” 秋韵无奈,只等下去吩咐备上一辆马车。 宋锦悦看着铜镜内的少女,一时有些恍惚。 若是秦晟知晓了徐太医因何而死,是否会怪自己?秦绾是否会埋怨自己不该进宫为皇后看诊? 可是她不后悔。 姨母的安危,章家的存亡安危,是她拼尽全力都要护下的。 她不过是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秦晟罢了。 她在心中如此宽慰着自己。看着铜镜内的少女,勉强地扯了扯唇角。 第195章 宫里来了圣旨 宋锦悦缓缓起身,走到书案前坐了下来。 她提起挂在架子上的毛笔,桌面上铺着一张宣纸。 提笔在上头写下了何嬷嬷说出的地点,其中加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那处院落想来便是定州向大人的,顺着那宅子去查,许是能查到一些踪迹来。 她将信纸叠好,放入信封之中,又用红烛小心翼翼将信封封好。 这时秋韵归来,宋锦悦将那信封收入怀中。 “小姐,马车在门口候着了。” 宋锦悦微微额首,这才从起身,带着秋韵就出了府。 第148节 马车内,秋韵见自家小姐靠在软枕上小憩,便从一旁取了一条厚毯,盖在自家小姐膝上。 宋锦悦微微皱了皱眉,可双眸却未曾睁开。 秋韵静静坐在一旁守着自家小姐,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弄出什么声响惊扰了自家小姐。 马车才停稳,宋锦悦便抬起了眸子,下了马车。 章府的小厮瞧见是宋家表小姐来了,立时有人上前来迎,自有人进去通传。 宋锦悦去了外祖母章老夫人的院落。 舅母谢氏得知她来了,忙赶来了老夫人院落,正巧同宋锦悦在老夫人院门口撞上了。 “舅母,我今日来是有件事儿求您。” 宋锦悦行了一礼,不等舅母开口,她便说道来意。 谢氏将她扶起,又看向身后跟着的众人,自有婆子带着婢女往后退了几步。 “悦儿,怎么了?” 谢氏这才拉着她去了一旁廊下,问起。 “我想求舅母将我的信送去定州给平表兄。” 宋锦悦从怀中取出信封,递到舅母谢氏跟前。 谢氏狐疑道:“前些日子,平儿来信,说是快要回来过年了,你可是要拖他给你梢些东西回来?” 宋锦悦微微摇头,解释道:“沈夫人屋里伺候的那些人是从定州来的,我问出了一些线索,想叫平表兄为我暗中去查查。” 沈氏听的不由蹙起了眉头,眼中满是责备,“悦儿,舅母几次三番叮嘱于你,叫你莫要再插手此事,若是你真有个好歹,那……” 谢氏并不是责怪她叫自己儿子去查案,而是责备她不顾自身安慰。 毕竟前些日子发生的种种,谢氏想来如今都后怕。 宋锦悦捏了捏舅母的手心。 “舅母,我自会小心行事,你放心,我不会不顾自身安危的,只是这事儿……拖不得,我担心其中有什么大事儿。” 见外甥女如此这般,谢氏便作罢不再劝,将信封收好。 宋锦悦又叮嘱舅母莫要在外祖母面前提及此事,今日登门,全是来看看外祖母同舅母的。 二人说妥,谢氏这才牵着宋锦悦入了里屋。 老夫人伸长了脖子,眼巴巴朝门口张望着。 不由嗔怪道:“不是说悦儿来了么?怎么还没来?” 老夫人才刚话落,屋外头的帘子就被婆子掀了起来,老夫人面上立时便笑了起来。 谢氏带着外甥女同老夫人行了一礼。 还不等二人说话,章老夫人便招手示意外孙女到自己跟前儿坐下。 “悦丫头,快过来同外祖母一处坐。” 宋锦悦含笑朝着外祖母走了过去,老夫人拉着她坐在了自己身旁。 “悦丫头,来之前,怎么没叫人来送个信?可还用过饭了?” 老夫人爱怜地握住外孙女的手,眼中满是疼惜。 “外祖母,我用过饭才来的。” 宋锦悦说完,便看向舅母谢氏,问起芝表姐来。 “舅母,怎么没瞧见芝表姐?” 方才在外头,因着不好耽搁太久,故而她一时也就没问,以为芝表姐想来是在来的路上。 可也坐了一会儿功夫,却是没有瞧见芝表姐来。 见外甥女提起女儿来,谢氏一时愣了愣,面上露出了几分凄苦,章老夫人的面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止不住地叹着气。 自打那日,章定芝从宫中回来。 她同太子的婚事,章府上下都默认了。 章定芝神情木讷地应下了此事,可这些日子除了请安,便再未曾踏出自己的院落。 她心中到底有几分不愿。 可此事,章老夫人同谢氏却不好为她去回绝。 故而便给章定芝足够的空间,让她自个儿缓上一缓。 “芝儿这几日不大出门……”章老夫人拍了拍外孙女的手,低声说道。 “外祖母,舅母,那我去看看芝表姐,待会再过来。” “也好。” 宋锦悦离开外祖母的院落时,舅母谢氏也跟着起身告辞。 她将外甥女送到女儿院落前,未曾同她一道儿进去,而是嘱咐宋锦悦好好安慰一下自己的女儿。 宋锦悦应下,又同舅母提起送信之事莫要耽搁。 “悦儿,你放心,今日舅母就安排人将信送出去。” 宋锦悦目送着舅母离开,这才抬脚入了芝表姐的院落。 婢女瞧见是她来了,忙要进屋去同自家小姐禀告。 宋锦悦拦住那婢女,她独自走了进去。 迈过门槛,屋内的香炉里燃着檀香,浅淡的檀香闻着叫人心神宁静。 在屋内扫视了一圈,这才在书案前头瞧见一抹浅紫色倩影,芝表姐正趴在书案上,墨发随意散落在书案上头。 秀眉微拧,双目紧闭。 直至宋锦悦走到近前,章定芝都未曾睁开眼来。 宋锦悦行至芝表姐身旁,抬手轻轻推了推芝表姐的胳膊,柔声唤道:“芝表姐,我来看你了。” 章定芝猛地睁开双眸,抬头看向一侧,这才瞧见宋锦悦。 心中有些酸涩,唇角扯出的笑容都透着几分无奈。 “表妹,你来了啊、我都没听见……” 章定芝起身,带着她去外间桌前坐下。 又亲自为她斟茶。 “芝表姐……” 宋锦悦想要说的话,一时卡在喉间,不知如何开口。 芝表姐将茶搁在她面前,知道表妹要说什么,微微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这才道:“表妹,我没事儿的,过几日就好了。” 话落,章定芝眸子里却闪过一抹失落。 又接连叹了好几声,宋锦悦不由也跟着叹了一声。 “芝表姐,不如我们去街上逛逛吧。” “过几日罢。” 章定芝浑身无力一般,眸中暗淡无光。 屋内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是外头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随后房门被人叩了两下。 “大小姐,宫里来圣旨了,老夫人叫您去前头接旨。” 第196章 这是没完没了了? 屋内二人一时愣了愣。 回过神来,宋锦悦见芝表姐不曾开口,这才朝外头喊道:“知道了,这就过去。” 章府前厅里头,章老夫人同谢氏已在前厅候着了。 等章定芝带着宋锦悦来了前厅,众人一起跪下,内侍这才出声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章家小姐,温婉端庄,静淑贤得,与太子实乃天作之合,今特赐婚于太子殿下,婚期定于明年三月初六,钦赐。” 卫总管宣读完圣旨,这才走到章大小姐跟前,俯身将圣旨交于章大小姐手中。 众人这才齐声谢恩,接过圣旨,方缓缓起身。 章老夫人命嬷嬷亲自送了卫总管出府。 谢氏吩咐身边嬷嬷,将前厅里头的婢女都遣散了出去。 章老夫人这才从孙女手中接过圣旨,叹了一声,拍了拍孙女的肩膀,安慰道:“芝儿,委屈你了。” 见祖母如此,章定芝心中涌过一阵酸涩,忙摇头,压下眼底泪花,抬头时,面上早已平静无波澜。 “祖母,该高兴才是,咱们家又出了一位太子妃呢。” 老夫人面上被孙女逗笑,谢氏侧过身子,悄悄抹泪。 “如此,祖母便安心了。” 老夫人这才将圣旨送去章府祠堂,谢氏陪着婆母一道儿去了祠堂。 宋锦悦又陪着芝表姐坐了坐,见天色渐暗,这才起身告辞。 章定芝亲自将她送至门口。 分别之际,章定芝唤住表妹,说道:“悦儿,明日姑母便让内侍将太子接来章府养病。” 宋锦悦微愣,不由上前,看向一旁婢女,示意众人退下。 这才拉着芝表姐去了一旁说话。 第149节 “芝表姐,可是姨母查出了什么?” 先前她入宫见过太子殿下,瞧着那样子,总是觉得有几分蹊跷。 故而便同外祖母及舅母提起过此事。 如今皇后娘娘能下了如此决定,怕是暗中查出了什么? “我并不知,只是昨儿姑母派人来送信提了此事,许是姑母查到了什么,只是还不便说出来吧。” 宋锦悦双眉微拧,姨母这般,许是查出的消息怕是关乎宫中之人。 夜里,宋锦悦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海里皆是今日在章府发生的种种,以及芝表姐提起的事情来。 直至子时,外头长街上传来更鼓之声,她还未曾歇下。 院子外头响起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她不由提起了精神,仔细听着院外的动静。 不多时,屋顶传来一阵异响,宋锦悦猛地坐起身来。 双目圆睁,神色凝重。 屋顶有人! 嘭! 一声闷响,她猛地掀开身上锦被,推了推地上的秋韵。 秋韵揉着熊松睡眼,望向自家小姐。 宋锦悦示意她噤声,这才小声说道:“院子外头有人!” 秋韵大惊,忙护在自家小姐身前,死死盯着房门口的位置。 “莫慌。” 她一边安抚着秋韵,一边示意她穿上衣裳。 二人这才一起朝着窗户出走了过去。 秋韵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隙,乌云蔽日,外头黑漆一片,只约莫瞧见一黑衣人抱着身子蹲在院中。 宋锦悦看向秋韵,示意她出声。 秋韵有些担心如此会损了自家小姐名声,宋锦悦微微摇头,示意她无妨。 如此,秋韵这才走到房门口,推开房门,猛地大呼一声:“啊!” 这声音猛地响起,院中蹲坐在地的黑衣人身子猛地一僵,可不知为何,却坐在原地未挪动分毫。 “有刺客!抓刺客!” “快来人,抓刺客!” “抓刺客!” 随着秋韵一叠声的大吼,明筑轩内的婆子婢女通通出了房门,手中有端着油灯,亦有拿着棍棒。 明筑轩的大门传来一阵异响。 今夜是宋知当值,听见明筑轩的动静,他带着人匆匆赶了来。 袁嬷嬷看了一眼自家小姐,急忙从长廊下赶去了院门口,打开了院门。 宋知带着护卫一股脑冲了进来。 众人手中具是拿着火把。 那黑衣人蜷缩着身子,不肯抬头。 宋知带人上前,将那黑衣人拉了起来。 可一看清了黑衣人的容貌,宋知猛地后退一步。 秋韵堵在房门口前,将自家小姐护在身后,明筑轩的婆子婢女一一围了过来。 宋锦悦只能从缝隙处朝外头张望着。 瞧见宋知异样,她不由出声道:“宋知,怎么了?” 宋知这才上前,面上满是惶恐。 匆匆见了一礼,又看了看地上蜷缩着的黑衣人,有些为难地看向二小姐。 “二小姐、那是……”宋知顿了顿,这才继续道:“是五皇子殿下……” 宋知的声音很小。 说完,屋内众人具是一愣。 怎么会是五皇子殿下?他为何夜闯明筑轩? 还是说,他是去寻大小姐宋锦夕,只是因着天黑看不清路,这才走错了院子? 众人如此猜测着。 宋锦悦心中冷笑一声,理了理身上衣衫,淡淡道:“将这刺客,送去父亲跟前儿!” 她提了刺客二字,而不是五皇子殿下。 这是对外言明,她院中出现的黑衣人,不是什么五皇子,而是刺客! “这……” 宋知怔了怔。 可见二小姐态度坚决,这才准备将五皇子带去见国公爷。 只是才行至五皇子身前,只见他脚下一片血迹,五皇子紧咬着牙,双眉紧蹙,不由吸着冷气。 宋知看向二小姐。 宋锦悦推开拦在身前的众人,淡淡说道道:“去吧。” 宋知这才带着人离开,宋锦悦吩咐人将地上血迹清理干净,又去屋里换了身衣裳,这才带着人往田姨娘的院落而去。 秋韵跟在自家小姐身后,心中不由暗暗啧舌。 她家小姐真是料事如神。 她还纳闷,前两日自家小姐怎地忽然吩咐人往屋檐上布了许多利刃。 小姐却说是因着近年下的缘故,难免有鸡鸣狗盗之辈。 秋韵有些困惑,既然如此,为何不将府中旁的院落也布上这些利刃? 她家小姐却说,犯不着如此,没那么多闲钱。 她当时听的极为震惊,又觉得有一丝丝好笑。 国公府上下,因着这阵异响,自是都醒了过来。 宋管事得知消息,匆匆赶去了国公爷面前。 宋锦悦加快脚下步子,才走到田姨娘院外,就听见里头传来大姐姐宋锦夕的哭声。 第197章 送去宫门口 田姨娘院落的下人瞧见二小姐来了,忙从长廊下让开了一条路。 众人微微弯着身子,行了礼,唤了一声“二小姐”。 宋锦悦微微点头,再未理会众人,自去朝着屋里头走了过去。 秋韵上前掀了帘子,正欲进去,就瞧见田姨娘自屋里出来,只是眼眶红了起来,正垂着头用帕子在擦拭着泪水。 田姨娘瞧见二小姐来了,神色间有几分慌乱,忙擦了擦眼尾,这才问起:“二小姐怎么来了?” 一出口,她便有些懊恼,自己这个问题有几分愚蠢,五皇子是从二小姐院中被人带出来的。 二小姐也算是当事人之一。 屋里头宋锦夕的声音有几分悲凉,田姨娘听见大小姐的声音,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想起方才,她心中便有几分酸涩。 到底那是国公爷的女儿,即便坐下了这许多落在平常人家都要唾弃的事情,国公爷竟还这般护着。 方才屋里一众人在,还不等国公爷问话,五皇子也未曾开口,大小姐就口口声声指责起了二小姐,口中严词厉拒,皆是控诉二小姐使了手段勾引五皇子。 这才叫五皇子夜闯国公府。 还说想来是二小姐不肯舍弃五皇子妃的身份。 田姨娘实在是听不下去,不由在一旁为二小姐说上了两句。 可谁知大小姐怒瞪着她,口口声声,“姨娘不过是府中的妾氏,如今进府多日,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主子说话,何时由奴婢插嘴?” 一句话叫田姨娘面上难堪至极。 她看向国公爷,可谁知国公爷并未帮她的意思,而是抬手示意她先出去。 随即国公爷将屋内不相干之人皆赶了出去。 “二小姐,您小心些。” 田姨娘将事情经过缘由细细同二小姐提了,又嘱咐她小心些。 这才掀了帘子,将二小姐请了进去,而田姨娘却并未进去,而是在外头等着。 宋锦悦一进屋,就瞧见宋锦夕跪在地上,而一身黑衣的五皇子贺元帧好端端坐在一旁,只是脚边的地毯上有鲜血氤氲开来。 贺元帧眉心拧作一团,一声未吭。 今日是他大意,竟遭了宋锦悦的暗算。 “是你!是你勾引的五皇子!”宋锦夕从地上起身,就朝着宋锦悦扑了过去。 宋锦悦微微皱眉,侧过身子,躲开了宋锦夕朝她扑来的身子。 宋锦夕一下子重心不稳,身子前倾,眼瞅着就要摔在地上,宋锦悦伸手扶了一把,叫她没有摔倒地上。 第150节 “大姐姐,你这般,同疯妇有何区别?” 见宋锦夕站稳,宋锦悦嫌恶地抽回手,往前走了一步,带着几分嘲讽。 “你、你……” 一句疯妇,仿佛触到了宋锦夕的逆鳞,正欲发怒,就瞧见父亲一掌拍在桌上。 怒吼一声:“够了!” 宋锦悦上前,朝着父亲见了礼。 宋国公视线在五皇子同二女儿身上来回转着。 “悦儿,到底怎么一回事!” 对于父亲的质问,宋锦悦面上露出了一分委屈。 “回父亲,女儿身边的婢女秋韵夜里起身,这才发现女儿院内惊了刺客……” 余下的,她便没有再说了。 谁能想到刺客竟是五皇子? 且她能吩咐宋知将五皇子送来父亲院中,便摆明了,此事全由父亲做主。 宋国公看向五皇子,“五皇子,你为何夜闯国公府?” “国公爷,本皇子今夜是尾随夜闯我府邸的一名刺客,只是那刺客入了国公府便不见了踪影。” 方才来的路上,贺元帧早已想好了说辞。 可这话,落在旁人耳中,便是明摆着的说辞。 堂堂皇子,夜里追查刺客竟还孤身一人? 先前宋国公没有发作,便是等着二女儿的到来,毕竟事情发生在她院中,宋国公需要听听二女儿的说辞。 宋锦悦立在屋中,不由轻嗤一笑,“不知五皇子追的是什么刺客?几时追的?又为何没有带着侍卫?还是说,那刺客你知道是谁,只是不愿说?” “二妹妹,你莫要再纠缠五皇子殿下,既然殿下已然言明了今日不过是个误会,你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不等贺元帧回答,宋锦夕几步上前,看向宋锦悦,质问道。 面上满是质疑她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败坏五皇子的名声! 宋锦悦轻哼一声,瞥了一眼大姐姐,“大姐姐,你这般护着五皇子殿下,是不是因为,你是五皇子的同伙?那你们联合设计夜闯我的院落,意图为何?” 宋锦夕一噎,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父亲,女儿觉得,此事还是禀明了圣上才是。”宋锦悦跪在地上,发髻上的珍珠流苏颤了颤,面上满是诚恳。 贺元帧没有料到她竟如此难缠。 可脚下钻心的痛却叫他心中烦闷,一时思绪烦乱。 “不可!二妹妹,你这般,岂不是毁了殿下的名声!” 名声? 贺元帧的名声是名声,那她的名声就不是名声? 宋锦悦看着宋锦夕,眸中尽是嘲讽,宋锦夕可真是能说的出来。 “父亲,您的意思?” 宋锦悦并未理会宋锦夕,而是看向父亲问询着。 “宋二小姐,本皇子已言明了今日不过是误会,何必这般揪着不放?近来母后胎像不稳,你这般,岂不是……” 他意有所指,想拿皇后的胎像来压她。 宋锦悦嗤笑一声,贺元帧以为替了皇后就能让她放过此事? 姨母的病情,她早已清楚。 现下太子不日就要去章府小住,姨母的心病终是有了着落,哪里还会因着他而受半点影响? 且她需要叫姨母认识清楚,五皇子的本性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见她态度坚决,半点不愿松口。 宋国公也不想叫二女儿吃了这个闷亏。 毕竟现下此事已在国公府传扬开来,若是他一味压下此事,此事厚此薄彼? 再看向大女儿时,又想起她方才种种。 宋国公心中便没有了几分耐心。 不知为何,他如今看着昔日疼宠骄纵长大的大女儿,心中满是失望。 许是她抢了悦儿的未婚夫,又未婚先孕败坏了国公府的名声? 先前他多番纵容护着。 为的不过是觉得这个女儿自幼养在外头,他心中亏欠与这个女儿罢了。 如今竟是在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的累积下。 他心中的那些亏欠早没了踪迹。 “五皇子,抱歉了!” 宋国公话落,唤来宋管事,命人将五皇子连夜送去了宫门口。 第198章 太子的反应 宫门口的侍卫瞧见一行人往皇宫方向而来。 立时戒备了起来。 来人将五皇子扔在皇宫门前,怒气冲冲道:“我等是宋国公府的家奴,今夜有贼人闯入我家府邸,现奉我家国公爷之命,将人送至皇宫,由天子发落。” 宋管事说完,侍卫上前正欲询问。 可借着一旁侍卫的的火把,他一下子便瞧见了那黑衣人的样貌。 心下大咳,忙拱手恭敬将宋家的小厮送走。 这才转身匆匆进了宫,直奔皇帝所居的安和殿。 国公府这一番闹腾,众人皆没了睡意。 宋锦夕因着担忧五皇子,方才她多番阻拦,可宋锦悦那个小贱人命人将她扣了下来。 父亲还发了话,直至她出门前,再不许出院子。 宋锦悦却难得困意袭来,倒是回了院子,倒头就睡下了。 可明筑轩内其余众人皆是没了睡意,各个打起精神戒备着。 最后导致的结果,便是一院子的人各个顶着大大的黑眼圈。 宋锦悦因着想看看热闹,特意起的早了些。 她递了牌子进宫,午后入宫去陪陪姨母,用过了早饭,她便先坐上马车去了章府。 一来她听说昨儿后半晌太子便搬去了章府小住。 等马车在章府门前停稳,秋韵扶着自家小姐下了马车。 先去拜见了外祖母,宋锦悦便去寻了芝表姐。 可到了芝表姐的院子,却没瞧见芝表姐,婢女说芝表姐去了太子的院落。 她便又带着人寻了过去。 方才祖母提起,说是舅母谢氏今日不在府中,一早便入宫去了,说是皇后娘娘急召。 她心中了然,姨母怕是为了五皇子之事同舅母相商。 太子住的院落,是章府东苑一处名为一阁的院落,这院子自打太子出声,章府便为这位皇外孙修缮好了,为的就是若那一日太子要在府中留宿,也好有个住的地方。 这样便不用同旁人挤在一处。 院中长廊下的石柱都按着太子所居之处规制而修葺,上头雕着龙纹样式。 太子正坐在院中沐浴着阳光,芝表姐立在太子身后,目光看向远处,仿佛透过屋檐再探寻府外的广阔天空。 “芝表姐。”宋锦悦轻唤了一声。 章定芝缓缓转过头,看见她来,微微笑着,抬脚朝她走来,“来看太子殿下的吧。” 宋锦悦点了点头,视线又在院内扫视了一圈。 这才发觉,并未在一阁院内瞧见太子身边的内侍,“太子没带内侍?” “嗯,姑母吩咐人将太子送来,便叫跟着来的内侍回了宫……” 章定芝缓缓转过头,看向呆坐在院中长椅上的太子殿下,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太子殿下这病,何时才能好?” 虽是如此说着,可她心中却是在想着,太子这病,还能不能好? 一个痴傻呆愣的太子,若是不能恢复如常,这便是断了同那高高在上的帝位的缘分。 “太子表兄应该能好。”宋锦悦走到太子贺元一跟前,蹲下身子,看向太子,说道:“表兄,你一定要好起来,不然坐上那个位子的皇子,不会叫我们活着。” “你不为着你自个儿,也该想想皇后娘娘,以及外祖母才是……” “章府……章府再也经不起皇权的摧残了。” 宋锦悦的声音微弱,一下一下拍着太子殿下的膝盖,喃喃说着。 眼眶不知何时红了又红,有泪滴在她不经意间滚落在太子的衣衫上。 章定芝听的却是一愣,心中多日的阴郁与空洞,在表妹一声接着一声的低泣中,仿佛暗中有一双大手,为她一层一层拨开面前的云雾。 她紧皱着眉头,神色凝重看向表妹,蹲下身子,并未察觉到太子异样。 而是拉着表妹的胳膊,凝重问道:“表妹,好端端你怎么说这些?竟还掉泪了,可是瞒着我什么?” 宋锦悦微愣,恍然回过神来,抬手擦拭着面上泪珠,看向芝表姐,微微摇头。 第151节 “芝表姐,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章定芝哪里肯信,只觉得表妹在瞒着她什么。 不由恼了起来,“悦儿,你如今什么都藏在心中,不肯说出来,是怕连累上我不成?你可知,比起你担心连累我,我更怕你瞒着我,这样反倒叫我难过!” 宋锦悦叹了一声,无奈起身,反倒哄起了芝表姐。 拉着芝表姐去了一旁,这才同芝表姐说起昨夜的事情来。 若是太子的病一直好不了,那这太子之位必是不保,放眼整个皇室,怕是只有五皇子够格。 因着他的年岁,又养在皇后名下,占了嫡子的名分。 章定芝得知五皇子昨儿夜里欲要闯入表妹闺房,心中大咳,蹙着双眉,紧要这牙关,眼中怒火熊熊燃烧。 “畜生!他怎么敢!” 章定芝怒道,声音也大了一些。 宋锦悦忙拉了拉芝表姐,示意她小声些。 “表妹,你放心,不论如何,我一定会为太子表兄寻来良医,治好太子表兄的病症。” 消沉多日的章定芝,一下子激发了斗志。 她立刻走到太子跟前,道:“表兄,我带你去见烟儿可好?” 神情木讷的太子,面上有微弱的浮动。 章定芝忙看向表妹,面上大喜,若是叫太子见上烟儿一面,许就能好? “走!” 章定芝拉着太子起身,就要将人带出府去寻烟儿。 可这一刻,神情呆滞的太子却立在原地,不肯挪动分毫。 章定芝有些疑惑,太子足足比她高出一头,身量也比她大上一倍。 虽说她自幼习武,可练的也不过是强身健体罢了。 可就是她这样的身子,竟然拉不动太子殿下挪动分毫。 “不肯去?” 她试探问询着。 太子僵硬的头微微点着。 章定芝看向表妹,二人心下既惊又喜。 “太子殿下,你能听到我们在说什么对不对?” 她再次试探着。 这一次太子的眸子微微点了点。 “悦儿,你快来瞧。”章定芝招手唤她过去。 太子瞧见宋锦悦立在自己面前,眸中透着几分欣喜。 “芝表姐,我去告诉外祖母一声,让请了大夫来瞧瞧。” “嗯,你快去快回。” 将太子交于旁人,她不放心。 且现下太子的病,就连章府都无几人知晓。 平时院中伺候的,皆是芝表姐亲力亲为。 第199章 随意处置 宋锦悦去寻外祖母的时候,舅母谢氏才从宫里回来。 舅母神色凝重,正要同婆母提起今日皇后召她入宫的事情来,却瞧见外甥女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谢氏便将要出口的话暂时先咽了回去。 宋锦悦匆匆行了一礼,急声道:“外祖母、舅母,太子表兄恢复了一些精神来,快请了大夫来瞧瞧吧。” 章老夫人喜出望外,忙站起身,谢氏急忙上前去搀扶老夫人。 “母亲慢些……” 谢氏不由劝着。 章老夫人才走了两步,忽地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向儿媳谢氏,“你去瞧瞧,看请的袁大夫可曾来了京城。太子到底不好叫外头的大夫医治。” “母亲放心,儿媳都省的,这就亲自去瞧瞧,看袁大夫可曾来了。” 谢氏转身带着嬷嬷坐上马车离开了章府。 这袁大夫同章老夫人是故交,早年间因着得罪了京城一贵人,虽有章老夫人护着,可到底不想太过麻烦与章老夫人。 便请辞举家离开了京城,这一走几十载,竟是没有回过京城。 这些年,章老夫人从未曾联络过这袁大夫,并不知他的去向。 先前因着皇后的病情,老夫人也曾派人去寻过,可却一直没有着落。 前两日,袁大夫忽然来了信,问老夫人这些年可还安好,又留了地址。 如今想要寻到袁大夫的落脚之地,倒也方便。 前些日子便送了信去,请袁大夫入京一趟来,袁大夫也答应了。 宋锦悦亲自搀扶着外祖母去了一阁,婆子婢女具是候在院门外。 “外祖母,您可莫要着急。”还没进屋,宋锦悦便劝说着外祖母待会儿莫要激动。 老夫人应下,这才随着孙女进了屋。 只见太子坐在书案前,芝表姐立在太子身侧,芝表姐正握着太子殿下的右手,助他拿着毛笔在铺开的宣纸上落字。 见老夫人来了,章定芝松开太子殿下的手,将毛笔搁在笔架上,这才道:“祖母,太子表兄他、他有了意识。” 自打太子变得木讷之时,在他面上就不曾瞧见过旁的神色。 如今竟然有了自主的意识,怎能不叫人欣喜。 老夫人示意二人坐下,这才上前仔细打量起了外孙,试探着唤道:“太子?” 太子双眸微动,仿佛在回应着老夫人一般。 老夫人心下大喜,抬手抚摸着太子的脸颊,喃喃道:“好孩子,莫要怕,有外祖母在,你会好起来的。” 老夫人沙哑的声音中透着几分哽咽。 宋锦悦同章定芝心下一酸,二人对视一眼,眼眶不由红了起来。 就连太子的眼眶也微微红了起来。 “芝表姐,太子想要说什么?”宋锦悦压低声音,指了指书案上那被笔墨涂鸦的宣纸,问道。 “表妹,我也不知,那上头横七竖八的乱画着,半点看不出来太子表兄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章定芝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多时,谢氏匆匆带了袁大夫进了屋。 众人候在外间,袁大夫亲自去了里间为太子诊治。 方才匆匆一眼,只见满头白发苍苍的一位老者,一身白衣,倒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众人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袁大夫这才从里间走了出来。 只是并未多做停留,而是将老夫人唤去了里间说话。 这便是不想叫旁人听见。 谢氏带着女儿同外甥女在外间候着,心中噗通噗通地跳动着。 一颗心仿佛要从喉间跳出来一般。 谢氏坐不住,便在外间屋子内来回渡着步子,身子却未曾靠近里间分靠。 只是时不时会朝里间看上几眼。 宋锦悦捏着手指,双眉紧蹙。 章定芝轻轻拍着膝盖,默默数着。 这一次,足足等了有半刻钟的功夫,袁大夫这才满头虚汗提着药箱,手上正小心翼翼收起了银针。 老夫人跟在袁大夫身后,连连道:“袁大夫,给你添麻烦了,改日我定登门拜谢。” 袁大夫将手中银针收妥,搁回药箱中,正整理着药箱,就听见章老夫人这般言辞,不由皱起了眉头,板了脸,不悦道:“若不是当年你护着袁府,我哪里还有命活到今日?再这般客气,日后你再请我,我都不会出山!” 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老人,正仿佛孩童一般斗起了嘴。 老夫人半点也不惯着他,怒道:“就那么点子恩情,何至于你记挂到现在!如今也算扯平了,日后莫要再觉着我有恩于你。” 袁大夫轻哼了一声,花白的胡须轻轻晃着。 他将药箱搁在桌上,取了笔墨来,仔细携着药方。 谢氏亲自将袁大夫送了回去,老夫人让身边嬷嬷亲自去外头分上几个药铺去抓药。 宋锦悦同芝表姐便在院内陪着太子殿下。 袁大夫走后,太子便躺在榻上睡着。 外祖母说袁大夫为太子扎了针,睡上一觉,用上几日药,这病就能痊愈了。 旁的外祖母未曾多说,宋锦悦明白,想来这其中有什么隐情,不好叫她们这些小辈知晓罢了。 太子的药煎好的时候,太子还未醒转。 舅母谢氏亦未曾归来,天色便有些晚了。 宋锦悦起身告了辞,回了国公府。 马车行驶在街上,外头吵吵嚷嚷,宋锦悦不由掀了车帘在外头瞧着。 第152节 石街上站了几位粗布衣衫的妇人正聚在一处说着什么,只是那视线时时不时落在了国公府的马车上。 秋韵掀开了车帘往外头瞧着,心中大致明白了原由。 心中暗恼,将车帘猛地撇了下来,微微撅起嘴角,一脸不满。 宋锦悦无奈笑着,抬手在秋韵额间点了点,道:“跟在我身边伺候这么些年,怎还是这般毛毛躁躁?” “小姐……” 秋韵放低了声音,有几分无奈地为自家小姐抱起了不平,“明明是旁人的过错,怎么在旁人眼中,就成了咱们的过错?” “她们口中所说的,不过是自己的臆断罢了。人言最是可畏,可只要咱们行得正坐得端,随便她们去说好了, 再者,日后没有脸面出门的又不是咱们。” 宋锦悦没有料到,即便五皇子做出了这等丑事,皇帝还这般轻拿轻放。 贺元帧被幽禁在五皇子府不得出府半步,罚俸一年。 这般轻的处罚,到底叫宋国公听了不愤,连夜上了折子进宫,扬言要天子收回国公府的爵位,日后府中进了贼人,也好一棍子打死,不必再求去宫中。 ——小剧场—— 最近在做新书,这本就更的有些慢了。 不过这本剧情已过了大半,最晚四月底前就能完结了。 希望新书顺利签约,能在下月《掌家门》完结前发布。 到时还请宝子们去支持一下我新书哦(前提是我第二本能顺利签约哈)。 第200章 他想要将婚期提前 宋锦悦一脚才迈入国公府内,宋清酒从一旁门房赶了过来。 “二小姐。” 宋清行了一礼,宋锦悦点了下眸子,示意去前厅说话。 秋韵特意将前厅伺候的婢女支走,这才在门边把守着。 “二小姐,杜仲的尸体被人带走了,小的一路跟着那人去了城中安福胡同第一间的院子。” “可查清了那院子是谁的?” “回二小姐,小的多番打听,这才查到,那宅子前些日子被吏部赵大人租了下来。” 宋锦悦眸子一沉。 抬手敲了两下案桌。 思索了片刻,随即吩咐道:“你带着人将那宅子看牢了,莫要将旁人发现。” 顿了顿,又问,“杜仲的尸体可仔细检查过了?” 宋清看着二小姐回禀,“都仔细检查过了,就连身上的衣裳也是换了新做的衣裳来,二小姐放心。” 宋清离开后,宋锦悦又在前厅做了会儿。 吏部赵大人同北国有联系? 这个想法在她脑海之中一闪而过。 没一会儿的功夫,宋管事便来寻她。 原是为了父亲今日上折子的事情。 因着皇帝对五皇子的处罚太过轻了些,外头现下都只传说是国公府两位小姐都同五皇子暧昧纠缠不清。 先前妹妹退婚改了姐姐去嫁,本就叫人有些轻视国公府。 宋国公便言辞上了折子想要皇帝收回国公府的爵位。 皇帝大怒,却也不好发作,将折子随意丢去了一旁,再未理会,国公爷气的正要人备马车,亲自入宫同天子讨要个说法。 “二小姐,您看?” 宋管事一脸为难,若是国公爷当真去了天子跟前大闹,天子一怒之下,国公府上下难免跟着遭殃。 “我去劝劝父亲。” 虽说皇上对五皇子的惩罚难免叫人寒了心。 可这事儿传开之后,朝堂之上,怕是也会有一番动荡。 才出了前厅,宋锦悦迎面撞上了被小厮带至前厅的秦晟,微微愣了愣。 “你怎么来了?” 宋锦悦随口问起。 “嗯,我来看看你。” 秦晟压下心中烦闷,柔声回道。 “我要先去看看父亲,不如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宋锦悦指了指前厅,说道。 秦晟却没有要进前厅的意思,而是看向宋锦悦问起:“我可否同你一道儿去拜见国公大人?也好些日子没去给国公爷请安了。” 宋锦悦看着秦晟那一脸真诚的模样,不忍回绝、 终是带着他一道儿去见了父亲。 宋国公原本原酿的怒火正要发作,瞧见女儿同秦大人来了,一时满腔怒火终是浇灭。 田姨娘亲自奉茶。 “秦大人今日怎么得空登门了?这几日可还忙?” 宋国公接过茶盏,随口问起。 秦晟面上严肃,一一答道:“今日登门,实则是有要事要同国公爷商量。” 宋国公眸色一顿,缓缓搁下手中茶盏,清咳了几声,“不知秦大人有何事?” 秦晟望向宋锦悦,宋锦悦心下一紧。 只见秦晟缓缓起身,拱手作揖,身子微微弯下,缓缓道:“国公爷,可否允许将我同二小姐的婚期提前。” 没有铺垫,秦晟开门见山。 宋国公怔住。 宋锦悦心中不满,一时暂且压下了心中怒火。 “为何?” “回禀国公爷,下官不想二小姐叫旁人非议。” 秦晟眸中透着一股坚定。 宋国公垂下头,思索了片刻,这才抬头看向女儿,问询起她的想法来。 可宋锦悦心下有些烦闷,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她没有反应,宋国公便将秦晟招去身边说话。 二人一阵低语。 待宋锦悦送秦晟离开国公府时,都未曾开口问起他同父亲到底说了些什么。 先前秦晟答应做国公府赘婿,她心中并未多少波澜。 前世今生,她都未曾同人成亲。 前世的仇恨太过沉重,对于自我的亲事,她并无多少心思,先前也不过是为了能顺利同贺元帧退婚罢了。 “国公爷也觉得年下二十九是个好日子,等回府,我便请了媒人来登门下聘,我再去寻人将秦府修缮一番,虽说日后我要同你住在国公府, 可那处宅子到底也该修缮一番, 我不想你被旁人议论,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 宋锦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秦晟。 “过两日我得空,带你出城去逛逛。” 秦晟领走前,同她嘱咐道。 一来是想着带她出去散散心,二来也想叫她暂时逃离开京城的烦扰。 末了,宋锦悦只浅浅“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只是这一声嗯,不知是默许了同他出去游玩还是婚期已定的默许。 他一心只认为她是默许了这两件事情,心中欢喜着离开了国公府。 傍晚的时候,芝表姐派人来给她送信。 信中言明了太子表兄已经能简单吐出一些字来,人也不似先前那般木讷。 还提起舅母谢氏唤她明日过府一趟。 宋锦悦让人回了信,应下了。 用过晚饭,她让人将宋知唤了来。 宋知并不知二小姐今日为何唤他来,他已经许久没瞧见宋清了,听底下的小厮提起,说是宋清再为二小姐办事。 只是办些什么事情,并无人知晓。 “宋知,府中如今的当值的是你同谁?” 见二小姐问起的是国公府的护卫,宋知忙道:“回二小姐,我现下负责国公府夜间值守,白日里头则是由我父亲宋管事负责。” “你寻个可靠能用的提拔上来,暂时负责白日里当值,宋管事每日要忙的事情多些,就莫要再给你父亲添太多的事情。 等过上一阵子,宋清忙完了,便将那新提拔上来的负责夜间当值,你,我有旁的安排。” 宋锦悦缓缓说着。 宋知微愣,并未露出太多情绪出来,而是恭敬应下。 第153节 等宋知走后,宋锦悦才换了衣裳,梳洗一番,吹了灯,拨开帐幔上了榻歇息。 第二日一早,用过午饭,宋锦悦便做上马车直奔去了章府。 只等到了章府,这才得知,外祖母同舅母谢氏今儿一早便入了宫去。 现下唯有芝表姐陪在太子身边。 章府的嬷嬷将宋锦悦迎去了一阁。 行至院门外,宋锦悦便吩咐嬷嬷退了下去。 这才带着秋韵上前,推开了一阁那虚掩着的大门,就瞧见芝表姐的婢女正守在大门处的廊下。 宋锦便吩咐秋韵同那婢女一道儿守在此处。 自去进了屋去寻芝表姐同太子殿下。 第201章 留下一部分果子 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宋锦悦脚步放缓迈入了屋内。 一抬头就瞧见太子如昨日那般,坐在书案前头,只是这一次,芝表姐静静立在她身后。 太子双眉拧起。手中紧握着毛笔,神态严肃,紧抿着唇,仿佛手中的毛笔似是有千斤重一般。 额间冒气一层薄汗,可他依旧未松开手中毛笔。 而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颤颤巍巍提着毛笔,极力在宣纸上头落笔。 室内的空气仿佛凝结住了一般。 章定芝屏气凝神紧紧看着。 太子一心用力在那宣纸上。 二人都未曾发觉朝着他们走来的宋锦悦。 因着不想吓着二人,宋锦悦转过身子,去了一旁坐下,她只静静等着。 “表兄,你想说有人下毒?” 章定芝一声惊呼,宋锦悦猛地抬头看去。 只见太子已放下手中毛笔,侧过头看向章定芝,想要回应于她。 可半晌却只动了动眸子,算是回应。 他身子现下还僵硬着,如今下地还需得借助旁人,能提起毛笔,他已是拼劲了全力。 宋锦悦起身,走上前去。 章定芝这才察觉到了屋内还有旁人,心中不悦,不由皱起了眉头,可一抬头瞧见是表妹时,心下立刻歇下警惕之心。 起身朝宋锦悦走了过去。 “悦儿,你来瞧瞧,表兄有些字,我不认识。” 章定芝拉着宋锦悦就朝着书案前走了过去。 太子瞧见她来,双眸泛着光,唇角扬了扬。 宋锦悦点了点头,二人算是打了招呼。 她这才跟着芝表姐走了过去。 只见桌上展开的宣纸上,七零八落拼着叫人琢磨不透的字迹。 那“毒”字,仿佛是画出来个轮廓罢了。 方才芝表姐是猜的,可见太子的神情,心知她是猜对了。 宋锦悦伸手拖着下巴,紧紧盯着那张宣纸,仔细将那上头凌乱的比划,尽力在脑海之中想要拼凑出来。 足足看了一刻钟,宋锦悦又思索了一番。 这才直起身子,看向太子,问起:“太子殿下是说您身边出了奸细?” 太子眸子一亮。 宋锦悦继续道:“那奸细同宫中一位贵人有关?” 这一次太子眸中清晰可见几分雀跃。 “地位比皇后娘娘还要高的贵人?” 太子的头微微动了动。 章定芝听的却是心神一滞,大惊地看向表妹,想要问,但她还是压下心中的疑惑,静静等着。 宋锦悦顿了顿,看向太子贺元一。 眼中透着几分试探。 片刻后,她才幽幽问道:“太后?” 太子双眼里的窃喜半点藏不住,拼尽力气地点了点头。 宋锦悦看向芝表姐,二人视线交织在一处。 彼此眼中都露出几分震惊。 竟然是太后。 太子到底是她的孙子,还是中宫所出,既占了嫡又占了长。 太后这般,就不怕朝堂动荡不安? 她不怕事情败露,会祸及自身? 宋锦悦来不及想这些,看向太子,垂下眸子,又思索了一番。 能下毒暗害太子之人,想来必是太子平日里极为放心之人,这人还得日日跟在太子身边。 除了贴身内侍总管,怕是再无旁人。 她记得太子殿下的贴身总管,是一位姓尤的内侍,年长太子五岁,也是自幼同太子一处长大的。 这位尤总管平日寡言少语,但却是太子极为信赖之人,他将东宫打理的没有出过一丝差错,皇后对他也颇为放心。 “是尤总管下毒?” 宋锦悦狐疑着问起。 太子眸中划过一抹欣喜,转念又露出一抹失望至极,随即转化为一抹怒色。 宋锦悦看向芝表姐,道:“芝表姐,我入宫一趟。” 章定芝本想跟着表妹一道儿进宫去。 可转头看向太子那孤苦可怜的模样,心下不忍,只能拉起表妹的手,千叮万嘱,“悦儿,凡事小心,顾好自己。” “嗯,芝表姐放心。” 宋锦悦匆匆出了章府,带着秋韵坐上国公府的马车,直奔皇宫。 她身上带着皇后姨母赐给她得令牌。 到了宫门口,秋韵拿着令牌递给了侍卫查验。 不多时,主仆二人便入了宫。 朱红的宫墙上被晨起的雾水打湿,雨幕自上垂下的痕迹仿佛拓印了朱红的宫墙之上。 青石的地面上透着一股寒凉。 就连宫道上迎面吹拂而至的风都透着彻骨的寒意。 宋锦悦不由紧了紧身上银灰色狐裘大氅的领口,手中的手炉又紧了紧。 她脚下步子加快,并未因着这份寒凉而放缓脚步。 秋韵脚下步子加快,跟紧在自家小姐身后。 时不时还要观察一下四周的状况。 宋锦悦才至昭华殿门外,就瞧见湘绣姐姐正从另一侧宫道上走来。 湘绣瞧见她时,微微怔住,待回过神来,脚下步子加快走上前来。 待行至近前,湘绣行了一礼,这才说道:“荣华郡主,娘娘带着章老夫人同章夫人去了太后处请安,现下并不在殿中。” 宋锦悦微愣,这才道:“那湘绣姐姐怎么回来了?” “娘娘吩咐婢子回来取样东西。”湘绣一边说着,一边将宋锦悦迎至殿中。 原来今日太后得知外祖母同舅母进了宫,特意吩咐人来请外祖母同舅母前去说话。 皇后姨母不放心,故而跟着一道儿去了太后的寝宫。 闲聊间,太后提及宫中番邦上供来的羊皮酥果极是美味,皇后特意吩咐湘绣来取。 这羊皮酥果是才上供来的,各处贵人都分得同样的份例,可太后宫中已没了,许是因着姨母怀着身孕的缘故,竟闻不得这羊奶的腥味,故而那酥果便未曾动过。 宋锦悦坐在昭华殿内,湘绣则是去了那羊皮酥果来。 等寻到时,湘绣手中拎着一只黑漆食盒,同她告辞。 “湘绣姐姐,且等一等。” 宋锦悦起身,上前拉着湘绣坐下,从她手中接过那黑漆食盒,又看向湘绣一眼,示意她先打发了殿中的宫娥。 湘绣会意,起身将昭华殿内的宫娥支了出去。 宋锦悦抬手将那食盒打开。 只见里头的白玉碟子内,堆放如小山般,满满当当皆是羊皮酥果。 宋锦悦从桌上取了一只碟子,将食盒里头的羊皮酥果拿了一些出来。 等她停手的时候,食盒里头的白玉碟子内,拢共不过八枚羊皮酥果,宋锦悦极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将食盒重新盖上。 她将食盒拎起递给了湘绣,并嘱咐道:“同姨母说一声,这羊皮酥果被我吃了些,现下只余了这些来。” 第154节 第202章 留下一半 “荣华郡主,这……” 湘绣看着桌上那摆在碟子上被她挑出来,堆成了一座小山的羊皮酥果,再瞅瞅那已盖上了盖子的食盒。 方才她可是清楚瞧见,那食盒里头白玉瓷碟上头拢共不过搁了八块羊皮酥果。 湘绣面上写满了困惑。 试图想让荣华郡主江桌上那碟子里头的果子,再取些添入食盒里头去。 毕竟这可是要送给太后娘娘的。 若是就这么拿了去,太后必是又要数落上几句。 宋锦悦却不想过多解释,而是拎起桌上的黑漆食盒,强硬塞到了湘绣手中,她拉着湘绣便出了昭华殿。 又将人往殿外送了几步。 见宫道上无人,她这才停下脚步,看向湘绣,“湘绣姐姐,此事便依着我罢,你莫要多问,无非不过叫太后数落上两句罢了,可这些糕点,怕是能救姨母一回也说不定。” 她神色闪过一抹异样。 这些年,混迹在深宫之中,湘绣早在其中磨炼地息怒无色,不苟言笑。 郡主这几句,却叫她听出了旁的端倪来。 她心下会意,便不再纠结于此事,这才行了一礼,往太后的寝宫而去。 宋锦悦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一般,两步追上前,唤住了湘绣。 “湘绣姐姐,莫要当着天后的面提起我入宫之事。” 湘绣微怔,点了点头,答道:“荣华郡主放心。” 宋锦悦这才目送着湘绣走远。 而她则是回了昭华殿内等候着姨母她们归来。 看着那摆在桌上的羊皮酥果,她随手拿起浅尝了一口,一股浓香甜烈又伴着羊皮酥脆的油腻,在唇齿之间反复交织。 果子内里透着浓烈的香甜与一丝浅浅的咸香。 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她只浅尝了一口便作罢,将那余下的羊皮酥果搁在了茶垫之中。 足足等了两刻钟,姨母她们才归来。 宋锦悦听见外头宫娥的声音,急忙出去迎接姨母。 她缓缓行了一礼,“姨母、外祖母、舅母。” 皇后上前一把扶起了她,笑道:“悦儿,快进去说话。” 等入了殿内,昭华殿掌事湘绣将殿内的宫娥一一支了出去。 皇后倚着软枕侧身坐在凤座上,章老夫人同谢氏坐在右侧位置,宋锦悦则坐在了左侧的位置。 “姨母,表兄今日写了一些字出来。” 随着宋锦悦话落,殿内的气氛也严肃了起来。 皇后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章老夫人的心也跟着高高悬起。 谢氏一边观察着婆母的身体,一边也屏气凝神看向外甥女。 “是尤总管奉太后的旨意,给太子殿下下了毒。” 皇后心中微惊,此事她只是有些许猜测,并无证据表明,故而这才将太子送去了章府。 章老夫人不由皱起了眉头,双眼微微眯起。 谢氏听的尤为震惊,万万没有料到,太子中毒之事,竟然事关太后娘娘。 “太子殿下也不知是何毒,只是因着身子还未恢复,暂时无法说太多,姨母,我此番入宫,是想叫您提防太后,再暗中调查尤总管一番。” “悦儿,此事姨母知晓了,你莫要插手此事,一切自有姨母在。” 皇后眸中透着一抹担忧。 宋锦悦点着头,明面上算是答应了姨母。 她同外祖母及舅母一道儿离宫之时,特意将羊皮酥果待了一半出宫,余下的便留在了姨母寝宫。 并且嘱咐姨母,这些羊皮酥果仔细收着。 她担心太后会用从姨母处寻得的羊皮酥果做文章。 皇后自是听了进去,叫她不必担心。 外祖母拉着她一道儿坐上了章府的马车。 马车内,章老夫人紧紧握着外孙女的手,叹了一声又一声。 “这快到年下,竟生了这么多事情来,这个年、恐怕都要过的不安生……”章老夫人叹着气。说道。 谢氏听见这话,垂下眸子,心也跟着往下沉了沉。 宋锦悦心中惆怅,还是极力维护着面上笑意,宽慰着外祖母,道:“外祖母不必担心,一切都会平安无事的。” 章老夫人看着外孙女,心中暗叹,到底养在深闺,虽聪慧,可到底心性还是略微单纯了些。 为了缓和马车内沉重的气氛。 宋锦悦打破了沉寂,这才同外祖母说起昨儿秦晟去国公府之事。 “外祖母,秦大人同我父亲商议,将婚期定在了年下二十九。” 章老夫人同谢氏齐齐看向宋锦悦,具是一震。 “悦儿,怎这般仓促?” “是啊,不是定在了明年春,怎么……” 谢氏说了一半猛地顿住,倒是忘记了一件大事,她看向婆母,见婆母也是一番恍然大悟的模样。 章老夫抬手在自己腿上拍了一下,暗暗摇头,眸中流露出了几分懊恼,“瞧我这老东西,竟然忘了这正事。” 谢氏自是明白婆母所说为何事,忙开口圆着,“母亲,我也忘了,这几日事儿都聚在了一处……” 何止她们忘记了,就连皇后都同样忘记问了。 老夫人怒叹了一声,拍了拍外孙女的手背,道:“也好,你的亲事早日定下,也省的叫那起子没长眼的东西惦记。” 宋锦悦同舅母自是明白外祖母骂的是谁。 “外祖母已命人往定州送信去了,让你舅舅为你做主,陛下既然要护着,可怎么能叫你咽下这个亏,你身后不单单是国公府,还有我章府! 悦儿,你记住了,莫要害怕。 不论出了何事,自有外祖母为你担着!” 自打那一日老夫人得知五皇子夜闯了外孙女的院子,老夫人气的摔了好几个茶盏。 皇后得知此事,心中万般懊恼。 自己养在膝下多年,怎就教导出了这般性子的皇子来? 先前只当他是移情别恋罢了,退婚也就罢了,可现在竟生出这些事儿来,叫自己嫡亲的外甥女跟着遭人非议。 皇后心中就万般气恼,只是陛下已罚了五皇子幽禁,她倒是不好再发作。 她心中不满陛下的处罚,这两日同陛下生了闷气,二人已经有两日未曾说话了。 宋锦悦看向外祖母,心中感动,眸子不由酸涩,眼眶一热,忍住眸中泪水,哽咽地点着头。 章老夫人见此,心中格外心疼,将外孙女揽入怀中。 不由说起:“眼下那起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想成亲?做梦去罢!那一个肚子渐渐大了,也难免叫人非议,你早些成亲,也省的日后叫她连累于你。” “嗯,外祖母,我明白。” 宋锦悦依偎在外祖母怀中,喃喃回道。 第203章 不必了 章老夫人原想接她去章府住上几日。 可宋锦悦推脱不肯去,府中一时也离不得她来。 老夫人这才作罢,亲自送了外孙女回去。 分别之时,谢氏几番叮嘱,叫她凡事小心,注意安全。 宋锦悦都一一应下,这才目送着外祖母同舅母坐上章府的马车,开着马车消失在街上,宋锦悦这才收回视线。 “走吧,咱们也回去吧。” 秋韵跟在自家小姐身后,入了国公府内。 可没走几步,就瞧见宋管事打另一侧走来,瞧着那神色,就是奔着她来的。 宋锦悦不由走去一旁廊下坐下等着宋管事来。 “二小姐。”宋管事只身一人,朝她行了礼。 “宋管事,可是发生了何事?” “府中上下倒是一切妥当,只是……”宋管事神色有些迟疑,“听底下的人说,暮云姨娘每日都打探二小姐的去处。” 宋锦悦挑了挑眉,这才几日,暮云姨娘就这般急不可耐想搜集线索往太后跟前传去? “自暮云姨娘进府,现下是谁在跟前伺候的?” 自打那一日她将暮云姨娘带了回来,便未再过问,一切全交给了宋管事去办。 第155节 因着暮云只身出宫,院子里头伺候的仆妇都是国公府的下人。 “银丝楼那处一共七个下人伺候,一个一等大丫头,两个二等丫头,四个三等丫头,一等大丫头是娇儿。” 宋锦悦点了点头。 这娇儿是后门上申嬷嬷的女儿,如今已有十七,前些年外放嫁了人,可那夫君不过一月便因着一场恶疾丢了姓名。 申嬷嬷见女儿新寡,又无儿女傍身,难免在婆家要受些苛待,索性将女儿接了回来。 娇儿原先在厨房上做活,暮云姨娘进府后,宋管事便将她送去了银丝楼。 “吩咐娇儿仔细盯着就成,若是暮云姨娘同外头要寄送书信,一定要先送来叫我查看后,方可送出去。” 宋锦悦吩咐着。 “二小姐放心,老奴记下了。” 宋锦悦正要起身,忽而想起小祖母的事情来。 不由又问道:“二叔那里,可曾来传话?” 见二小姐问起这事儿,宋管事不由摇了摇头,“二爷未曾派人来传过信。” “宋管事,那就劳烦你亲自跑上一遭,问问二叔,可有进展,若是还没个说法,问问二叔,可否愿意先将老夫人的牌位送去祖坟上。” “是,老奴这就去办。” 宋锦悦点了点头,这才起身带着秋韵回了明筑轩。 老夫人的尸体依旧还在巡城司之中,可到底已去世了些时日,她担心二叔心中觉得有愧于小祖母,但他自己又不好提起此事。 索性她来问,也好全了二叔的一片孝心。 此事,既然父亲已经应下,不过要惊扰上祖坟两次,想来先祖在天有灵,不会责怪的。 “小姐,何故这般给自己添麻烦呢。”秋韵瘪起嘴,有些心疼自家小姐。 “你这小傻瓜,左右我不过说两句过问一二,又不用劳烦着咱们亲自去跑上一遭,何苦再说这些呢?左右二叔对我,还算不错。” 宋锦悦颇为无奈地同秋韵解释着。 秋韵一张苦瓜色的小脸这才慢慢恢复平静。 宋锦悦想起二叔一家,不由想起二叔母拖婳姐姐为她送的见面礼。 除了小祖母,二叔一家还算是不错的。 她才歇了片刻,婢女就来传话,说是父亲唤她过去。 跟着那从田姨娘院中来传话的婢女往田姨娘的院子而去。 宋锦悦从那婢女口中依稀猜到一些,父亲唤她过去,是为了她的婚事。 一进屋,宋锦悦就闻到了一股甜腻的花香,抬头便瞧见桌上摆了一盆绽放的翠玉兰花。 田姨娘面上挂着笑,上前行了一礼,这才将她迎了进去,道:“二小姐,国公爷非要等着您一道儿用午饭呢。” 桌上摆了饭菜。 宋国公躺在软榻上,面前的小矮凳上也摆了饭菜。 宋锦悦走到父亲跟前,缓缓行了一礼,唤了一声“父亲”。 宋国公抬手示意女儿起身,又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催促道:“悦儿,今日就陪为父一道儿用饭罢,快快去坐下用饭。” 宋锦悦点了点头,这才转身朝着那摆着饭菜的黑漆圆桌走了过去。 “田姨娘,一道儿坐下用饭罢。” 宋锦悦示意身旁站着的田姨娘也坐下来。 田姨娘慌忙摆了摆手,不肯坐,“二小姐,这不合规矩。” “无事的,这儿又无旁人。”宋锦悦看向父亲,宋国公点了下头。 田姨娘这才跟着二小姐一道儿落了座。 “秦大人派人来送信,说是三日后就吩咐人抬了聘礼来,父亲想着,索性到时就请了亲朋来府上热闹一番,悦儿,你意下如何?” 宋国公小心翼翼问询着女儿的意思。 宋锦悦将手中碗筷搁下,看向父亲,摇着头,答道:“父亲,不可这般大肆宴请宾客,到底小祖母新丧,虽说早分了家,我不必碍于小祖母新丧而守孝,可到底也不好这般热闹。” 宋国公的眉头皱了皱,沉声叹了一口气,思量了一番,这才歇了心中的想法。 “也好,只是、这会不会太委屈你了?” “父亲,女儿不委屈的。” 宋国公见女儿面上笑容不似作假,这才安下心来。 转念又想起五皇子之事,不由又生气了闷气,可他不想在二女儿面前再提起此事。 难免叫女儿心中不悦。 只是心中暗暗怒骂着五皇子,丝毫未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这五皇子日后还是她的女婿。 “也不知,夕儿的婚事……” 话一出口,宋国公便后悔了,他小心观察着悦儿的神色。 见她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自顾用着饭菜。 宋国公吁了一口气,这才端起桌上饭菜用着。 用过饭菜,田姨娘亲自送她出门。 二人走在长廊下,田姨娘自觉落后了二小姐一步,身子也微微弓着。 宋锦悦忽而想起在田姨娘屋中瞧见的翠色兰花,不由开口问道:“这时节的兰花倒是难得的紧。” 田姨娘微怔,忙道:“二小姐,姨娘竟不知你也这般喜欢兰花,待会姨娘就叫人送去你院儿中。” “田姨娘,不必了,送来给我,反倒要被我养的枯死,反倒是可惜了,我素来也不善养这些,只是一时好奇,这时节,姨娘竟能弄来这兰花。” 第204章 问起来历 田姨娘叹了一声,可眉眼尽是柔和。 笑着解释道:“是妥国公爷的福,姨娘这才能在这时节得了这么一盆兰花来。” 宋锦悦一副洗耳恭听,田姨娘这才细数起详尾来。 自打宋国公将田姨娘纳入府中,田姨娘的兄长也跟着一道儿来的国公府生活。 因着到底是外男不便在国公府行走,故而便在前院一处宅子同门房上的小厮一道儿住着。 只是宋锦悦并未在意过此人,也未曾碰见过。 宋国公自打摔断了腿,又由着田姨娘精心伺候,送了不少好东西给田姨娘。 连带着田姨娘那位兄长也跟着受了些赏赐。 父亲在外头为田姨娘的兄长置办了一间酒楼,这位兄长只挂个名,自有掌柜经营,每月宋管事负责核对账目。 那酒楼每月的银钱便悉数送到了田姨娘兄长手中。 这位兄长有些呆傻,拿着钱,也没什么喜好。 央求这门房的小厮带他去了那酒楼逛了逛,这一逛,竟喜欢上了那酒楼。 现下整日吃住都在酒楼,热热闹闹,倒是过的尤为开心。 人也跟着开了些眼界,酒楼的客人知晓这酒楼的掌柜虽是个呆傻之人,可他妹子是宋国公的宠妾,自然是捧着供着。 有想走国公府门路做些营生的,自然就寻到了他跟前,只是到底心智不似常人。 每每都是收了东西,事儿倒是没有办一件。 可送礼的人哪里敢去斥责,对外只说已打点好了宋国公府,办事的人自然心中就信了几分。 正巧,前些日子有人送了一盆兰花来,这兄长并不喜这些植物。 听人说这植物价值不菲,千金难得,便巴巴送到国公府给了自己的妹子。 “田姨娘,回去吧,父亲跟前离不得人。” 见着已走出了院门,宋锦悦已经了解到了想知晓的信息,这才看向田姨娘说道。 田姨娘笑着应下,又说了两句,这才回了自个儿的院落。 宋锦悦微微挑了挑眉,没有多说什么,带着秋韵就往明筑轩的方向而去。 待回了明筑轩,宋锦悦这才顿住脚步,扭头看向身后的秋韵吩咐道:“秋韵,你去将宋知唤来。” “是。” 田姨娘的这位兄长的心性,现下在京城怕早已是人尽皆知。 好端端又是什么人送了这般名贵的植物来? 她心中起了疑,自然是要叫人去查一查。 宋锦悦特意吩咐人在明筑轩收拾了一间书房来。 一来是因着她掌家,时常要唤人来说话,总是去前厅,来回难免折腾。 索性便收拾了一间书房来。 大多来回话的都是各处的管事婆子。 除了偶尔她会唤宋知同宋清前来说话。 宋知来的时候,宋锦悦正坐在书桌前,手中握着新得的一支狼毫,白色的宣纸上洋洋洒洒写满了诗经小楷。 宋锦悦极为满意自己的字帖,待宣纸上的墨汁干透,她将狼毫挂在笔架上。 将压着宣纸的白玉镇尺从宣纸上移开,双手轻柔地将宣纸从桌上拿起,极为满意地搁在了身后的书架上。 心中念叨着,改日叫人装裱起来制成屏风摆在屋中,倒是不错。 “吱”一声,书房的门被人推了开来。 第156节 宋锦悦缓缓转过身子,就瞧见门开站着的秋韵。 她身后跟着宋知。 秋韵将宋知带了进来行了一礼。 宋知也跟着行了一礼,道:“二小姐。” 宋锦悦微微额首,起身走到书房中间,指着一旁的椅子示意宋知坐下说话。 而她则坐在了主位上。 “宋知,你帮我去查一查,看看田姨娘的兄长在外头都和什么人有来往,以及都有谁送了礼给他。” 宋知起身,作揖回道,“是,小的记下了。” 他并不清楚二小姐为何突然想叫人去查田姨娘兄长、 “这几日,可还寻到了合适的当值?”宋锦悦又问起了先前交代给宋知的事情。 宋知眉头皱了皱,摇着头,答道:“回二小姐,暂时还未曾有合适人选。” 因着发生了杜仲之事,宋知如今对于挑选人手格外的慎重严谨。 宋锦悦也明白,此事急不得。 索性便吩咐他先下去办事。 原以为宋知调查此事怕是要费上些时日。 可她万万没有料到,当日后半晌,宋知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宋知捧了个个小册子送到了二小姐跟前,这上头一一记录着田家兄长同那些人交好,收过那些人的东西。 宋锦悦好奇,便问了宋知,这册子从何而来。 原来那酒楼负责的掌柜因着见田家兄长是个有些痴傻的,生怕他出事或惹出什么是非来。 故而一一详细尽数记下了田家兄长同那些人交好,又收过那些人的礼物。 这册子便藏在房中,宋知悄悄潜入掌柜房中,将册子偷了出去摘抄了一份,又将原件悄悄放了回去。 “你先下去用饭罢,若是再有什么事,我就叫秋韵送信给你。” “二小姐,那小的先退下了。” 宋知走后,宋锦悦便在书房内翻起了那册子。 里头详细记录着田家兄长哪一日同那些人吃饭收礼、 就连对方的姓名家底都详细记了下来。 她一页页翻着。 上头不过都是些京城普通的商户小贩,直至她翻到最新那一页,写着送给田家兄长兰花的那一页。 这人姓赵,住在安福胡同第一间。 再往后台就没了,末了掌柜在上面批注了“来历不详”几字。 宋锦悦只觉得这地方听着熟悉。 她猛地抬眸,身子一僵,手中的小册子滑落了出去,重重砸在了她的脚背。 可到底因着册子没有多少重量,她不过感觉有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她的脚背罢了。 “秋韵。”宋锦悦朝着书房门外扬声唤道。 候在外头廊下的秋韵听见自家小姐的声音,脚下步子加快走到书房门前,推开了书房门,几步上前走到自家小姐跟前,问道:“小姐,怎么了?” “去将宋清寻来,就说我有要紧的事情吩咐。” 见自家小姐神色凝重,秋韵不敢耽搁,行了一礼,匆匆出了房门。 宋锦悦这才俯身弯腰将跌在脚背上的册子拾了起来,重新摆回到了书桌上。 她随身摊开那一页记载着送给田家兄长兰花的那一页,视线落在安福胡同之上,思绪良久才恢复平静。 第205章 前去送信 “宋清,你去查查这人,再去查查这人从何处弄来的翠色兰花。最好能查出这人对田姨娘兄长有何诉求。” 宋锦悦从书桌上拿起早先写好的信笺,递向宋清。 宋清连忙上前,微微弓着身子,从二小姐手中接过了那信笺。 宋锦悦又略微提了一些,田家兄长之事。 宋清不敢耽搁,收下信封匆匆出了国公府。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饭,又去看了看父亲。 见父亲念叨起小祖母新丧,二叔一家恐怕不能出席她得下聘宴。 可这事儿,到底也该知会宋二爷一声。 宋国公便嘱咐女儿,叫她今日去宋二爷家一趟。 宋锦悦应下了,回了屋子,便褪下身上穿着的浅紫色衣衫,特意吩咐秋韵取了一件素色衣衫来。 面上的胭脂又擦了些,发髻上的朱钗也不过一只银簪罢了,鬓角各簪了两朵素银佃花,便再无旁的装扮。 今日她带着秋韵及叁明一道儿去的二叔府上。 两个婢女亦是衣着素净。 坐在马车上,宋锦悦不由叮嘱二人道:“小祖母新丧,二叔家气氛阴沉,你们两个莫要吵闹。” 叁明同秋韵两个自是点头应下。 待马车停在宋二爷家门前,两个婢女先下了马车。 叁明扶着车帘,秋韵伸手搀扶着自家小姐下了马车。 二叔家现下住着的宅子大门前已挂起了白色灯笼。门口的下人瞧见国公府的马车来了,连忙进去传话。 待二叔母丁氏带着婆子出现在大门口前时,宋锦悦已站在了大门口前。 “二叔母。” “快进去说话罢。” 宋锦悦的礼行了一半,便被二叔母一把扶了起来。 丁氏顺势就拉着宋锦悦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廊下都挂起了灯盏,丁氏身上一生素服,高高挽起的发髻上也堪堪只用一枝木簪固定,鬓角上簪了一朵白花。 府中的婆子婢女也具是跟着穿了一身素服。 “你二叔去了巡城司,现下还没回府。”丁氏一边说着,身后的婆子上前掀起了竹帘,丁氏垂眸看了一眼门槛,示意宋锦悦小心脚下。 这才拉着她一道儿迈过门槛走入屋内。 “悦儿,多谢你,我同你二叔记着你的好呢。” 丁氏将宋锦悦迎着堂屋里的座位前,示意她坐下说话,而她便挨着宋锦悦坐了下来。 “二叔母,咱们都是一家人……” 丁氏明白宋锦悦不过是客套一句罢了,随即道:“听说你的婚期定下了?” 宋锦悦点了点头。 “我同你二叔现下都事戴孝之身,到时无法去给你贺喜,你可莫要埋怨我同你二叔才是。”丁氏面上笑容带着几分酸涩。 许是想起了自家女儿的姻缘来,不由惋惜。 “二叔母,无事的,我今日登门,便是因着此事来给二叔同二叔母道歉的,这婚期提前——” 宋锦悦还未说完,丁氏便打断她得话,随即拉起宋锦悦的手,拍了拍,道:“二叔母都明白,不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你该安心备嫁才是。” 婚期为何提前,是因着京城传扬出来一桩丑事。 坊间传闻五皇子夜闯国公府小姐闺房,可明明五皇子妃是宋家大小姐,而传言却说的是国公府小姐闺房。 这话,便难免叫人揣测,怕是五皇子夜闯的是宋家二小姐的闺房。 而秦大人为了维护未婚妻宋锦悦的名声,便登门想要将婚期提前。 这些话,丁氏自然是听了一耳朵。 国公府两位小姐的事情,她隐约知晓了一些,心中便有八九分揣测,这五皇子夜闯二小姐的闺房之事怕是真的。 宋锦悦又同二叔母丁氏闲聊了几句,这才告辞。 她又同二叔母提过,到时将小祖母的牌位先送去祖坟,国公府自有管事出面,她因着婚期缘故,便不去了,而父亲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宋锦悦又问了问堂姐宋青婳来,丁氏满眼愁容,只说请了无数大夫,都说是心病,叫家人多关心一些,保不齐哪一日就能恢复如常。 回府前,宋锦悦又往章府走了一遭。 先去给外祖母同舅母请了安,这才又去看了看太子殿下。 太子现下依旧住在章府。 舅母说起,现下太子是由着芝表姐每日照顾着。 现下已恢复了许多,到底身子还有些虚弱。 宋锦悦一进了院子,就瞧见芝表姐正搀扶着太子在廊下走着。 她娇小的身躯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一般,扶着太子在廊下来回走了几圈。 从头到尾,章定芝都仔细看着脚下,故而并未注意到站在大门口的身影。 贺元一紧锁着眉头,仿佛初学走路的幼童一般,认真地学着走稳脚下的每一步。 即便额头大汗淋漓,他都未曾喊过一声苦,亦未曾喊过一声听。 视线时不时会落在扶着自己的表妹身上,眸光闪着几分星动又透着一抹柔和。 少女时不时抬眸看向他,二人时不时交谈上两句,从始至终,太子眸中的星光都未曾消失。 第157节 章定芝额头冒出一层薄汗,太子瞧见,眼中有些许心疼一闪而过,急忙停下脚下步子,拉着章定芝道:“表妹,坐下歇息罢,我有些累了。” 章定芝微愣,一抬头瞧见太子满头大汗,立时懊恼地扶着太子坐在了廊下歇息,口中喃喃道:“对不起,表兄,是我大意了。” 太子莞尔一笑,颇有些心疼,正要劝,就听见大门处传来一声浅笑。 二人同时抬头望向门口,交握的手一时也忘记松开。 宋锦悦浅笑着上前,行了一礼,眼中带了几分戏谑,打趣道:“太子殿下同芝表姐再说什么有趣的事情?” 她得视线全部落在那交握在半空的双手。 章定芝回过神来,忙从太子手中收回手,脸上涌上一抹晕红,皱着眉,瞪了一眼眼前她向来疼爱的表妹,嗔道:“表妹,你真是越发顽皮了!” 太子轻咳了几声,缓解尴尬的气氛,忙跟着章定芝一同附和道:“芝儿说的对,悦表妹如今真是越发顽皮了!” 宋锦悦眼珠子在二人身上转了转,对于二人对自己的置评毫不在意。 反而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一般。 太子如今竟然唤芝表姐为芝儿?二人之间仿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第206章 还好还没死 太子的身体如今日渐恢复,宋锦悦又停留了一回儿便告辞离开。 临行前,她这才将早已备下的请帖送给了众人。 两日后,秦晟便要下聘。 离开章府后,宋锦悦上了马车,她未曾再去别处,而是直奔回了国公府。 一进府门,便瞧见宋管事正带着人将黑漆廊柱用红绸包裹了起来。 见她归来,宋管事这才走上前来,行了一礼,笑道:“二小姐,这些都是国公爷吩咐下来的,国公爷还说了,因着老夫人的丧仪,大门处不好挂红,可到底是您的下聘宴,府内该是好好布置的喜庆一些才是。” “宋管事费心了。” 客套一番,她这才带着人回了后院。 廊下无人,她这才看向秋韵问起:“秋韵,这两日沈氏同大姐姐可还安分?” 秋韵上前一步,这才答道:“回二小姐,沈氏同大小姐今日倒是没有生事。” 宋锦悦想起先前沈氏的模样,想着以她的性子,怎会这般安生。 先前原本父亲的打算,是待大姐姐成亲后,将沈氏送去庄子上囚禁起来。 可眼下,也不知贺元帧同宋锦夕的婚期可否能顺利进行。 一想到两日后自己的下聘宴,宋锦悦忽然想起秦绾来,算着日子,她该是早到了的,不由示意秋韵凑上前来,这才附耳问道:“秋韵,你去瞧瞧,看近来定州可有来信。” 秋韵点了点头,这才匆匆告辞。 叁明早在二小姐同秋韵耳语时,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并为二人守着附近。 待秋韵走后,宋锦悦才唤道:“叁明,你同我去看看沈氏。” “是。” 叁明这才上前,跟在了二小姐身后。 沈氏那偌大的院儿落,如今只住了她一人,不过才些许时日,四处入眼皆是萧条灰败之色。 房门虚掩着,叁明上前推开了房门。 屋内原先摆着的珍奇异宝,如今早已不见了踪影。 沈氏屋中但凡值些银钱的东西,早被宋锦悦吩咐人拿出府贱卖了去。 除了屋内的桌椅多宝格架子,这些大件她并未动过。 屋子里一阵寒意袭来。 实在不是宋锦悦吩咐人苛待沈氏,只是如今她早不是国公府的主人,底下的人又都难免拜高踩低拿捏沈氏。 宋锦悦也懒得管。 沈氏蜷缩在榻上,整个人瞧着甚是苍白,气若游丝。 听见门口的动静,也只转了转眼珠子瞥着门口方向,身子并未挪动分毫。 床榻旁的矮凳上摆着早已冻的结了一层薄冰的白粥,两盘小碟子上摆了两个馒头同一些小菜,便再无旁的食物。 宋锦悦微微挑了挑眉,心中没有多少起伏。 她站在榻前,居高临下看着躺在榻上形如枯木的沈氏。 唇角弯起,眼底的笑仿佛藏着利刃一般。 一出口的话仿佛冷漠无情又透着几分戏谑一般。 “沈夫人,您这是撑不住了么?” 沈氏眉头紧锁,一双眸子愤怒地晃动着,奈何身子无力,她恨不得坐起身子撕烂了面前这张脸。 宋锦悦抬手掩唇娇笑着,带着几分好好戏的姿态来,“待会我进去告诉大姐姐一声,说您快不行了。” “也不知,大姐姐若是知晓您快不行了,会不会去求父亲,毕竟你死了,大姐姐可成了亲了。” 她的笑声张扬恣意,沈氏脸上却是红了白白了红。 却是奈何不得。 “沈夫人放心,一张草席的钱,我还是会大发慈悲的送您的。” 宋锦悦一摊手,一副大善人的模样。 随即不理会沈氏,带着叁明离开了沈氏的院落。 只是才出了院子,她就同门口看守的小厮吩咐道:“请个大夫来给沈夫人瞧瞧,莫要叫她给病死了。” 那小厮并不知沈氏病了,每日进去送饭的婢女也并未提过。 心中自然有些慌张,可见二小姐不似问罪一般,这才放下心来。 “是,小的这就去找了大夫来。” 叁明极为不解,为何二小姐还要为沈氏寻大夫。 跟在二小姐身后难免分了神,不知何时,二小姐竟听了下来,叁明一个不察,便撞在了二小姐后背。 她慌忙跪在地上,连连道歉:“二小姐,婢子该死!” 宋锦悦俯身伸手扶起叁明,摇着头说道:“无妨的,快起来吧。” 见叁明似有困惑,宋锦悦明白她因何事困惑。 这才道:“你定是想问我,为何还要为沈夫人请大夫。” 叁明一边从地上站起,一边轻轻点着头。 可这其中原由,宋锦悦并不能同人细数。 随意解释道:“过两日秦大人就要下聘了,婚期又定在年下二十九,沈夫人若是此时死了,难免晦气,虽是她已被父亲休弃,我不必为这休弃的继母守孝,到底不美。” 说完,她又道:“叁明,你去给姐姐送个信,就说沈夫人病入膏肓了,叫她去瞧瞧。” 这一次,叁明并未再追问,将二小姐送回了明筑轩,她这才去了大小姐的院落。 宋锦悦坐下才吃了一口茶,秋韵推门进来。 她微微摇了摇头,宋锦悦便明白了,定州没有来信,秦绾也没有消息。 她心中破有些烦闷。 秦晟虽未曾问起,可她先前同他提起过,过不了多少时日,秦绾便能回来了。 她不由皱起了眉头,来回在屋内渡着步子。 定州可是出事了不成? 她心中惴惴不安,可这事儿又不能告知给外祖母。 眼下向武向术都在定州,她身边一时无可靠送信之人。 脑海里宋知的名字一闪而过。 可她迅速地晃了晃头,心中腹诽,定州之事,宋知她并不完全信任。 可眼下又再无旁人去送信。 思量一番,权衡利弊,她终是下了决心。 “秋韵,唤宋知来。” “是。” 秋韵心中猜到,自家小姐怕是想要叫宋知去定州送信,毕竟近来定州都未曾来信。 小姐心中不安,她亦是不安,毕竟秦绾小姐还在定州,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秋韵出了门,宋锦悦这才起身欲要前往书房。 袁嬷嬷这时推开门走了进来,手中捧着正红的布料,笑容慈祥和善。 “二小姐,国公爷吩咐人从库房寻了这些布料来给您做嫁衣,您看看,喜欢哪一匹。” 第207章 前来送礼 袁嬷嬷将手中抱着的布匹在桌上一一摊开,丝毫未察觉到二小姐的异样来。 正红布匹上绣着花团锦簇,鸳鸯成双,多子多福,具是美满祥和的寓意。 宋锦悦不忍叫袁嬷嬷伤心,随手指了花团锦簇的布匹道:“就它吧。” 她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这布匹上头还要拿去给府中绣娘,让人绣了龙凤呈祥的图样来,可袁嬷嬷原想再说什么,宋锦悦已从桌上拿起布匹塞到了袁嬷嬷怀中。 第158节 半推着袁嬷嬷就出了门。 口中喃喃道:“嬷嬷,这些细枝末节不必太过在意,随意就是了。” “二小姐,这怎么成,到底是您终身大事!” “那就全依着嬷嬷帮我挑选罢。” 宋锦悦无奈答道,一出门便直奔了书房的方向,还不忘回头同袁嬷嬷说道:“我自是相信嬷嬷的眼光。” 袁嬷嬷嗔了一眼自家小姐,叹了一声,低头看着怀中的布匹。 无奈地回了屋中,细细挑选了起来。 宋知到书房的时候,宋锦悦才将写好的信笺用红烛封好。 见宋知走了进来,她拿着信封,起身缓步行至宋知跟前。 秋韵此刻就在门口守着,书房的门虚掩着。 宋知行了一礼,道:“二小姐,不知有何吩咐。” 宋锦悦直直审视着宋知,才缓缓说道:“我有件事儿想托你去跑一趟。” 见二小姐神色凝重,宋知不敢怠慢,忙应道:“二小姐折煞小的了。” 宋锦悦微微摇头,神色依旧凝重,“我想叫你去定州走一遭,或许会有生命危险,你若是不愿,我也不强求。” 她语气诚恳,虽说宋知是家生子,可去定州,若是他不愿,再去外头宣扬开来,难免叫幕后之人起疑,“我给你一日时间思量,但是你需得记住一点,此事万不能同旁人提起,包括你父母。” 宋知心中咯噔了一下,定州?那可是章大将军驻守的地方。 如今二小姐叫他去这一遭,再联想到二小姐手中的信笺,豁然,定是需要他去定州给章大将军送信。 往日里,定州来信都是送去章府,再由章府小厮送来给二小姐。 宋知不敢多耽搁,二小姐能将此事交代给他去办。 可见二小姐身边定然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且此事能落在他身上,也是二小姐对他的试探吧。 他忙答道:“二小姐,小的愿意去定州为二小姐送信。” 宋锦悦满意地点了头,这才将手中信笺交了出去,又嘱咐道:“送去给在定州的章二公子,你顺道再问问,秦绾小姐到时能不能同你一道儿归来。”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收拾一下,明日就出发吧,若是旁人问起,就说是我吩咐你出去为我置办一些嫁妆。” “二小姐放心。” 她婚期将近,这确实是一个最好的借口。 宋知走后,宋锦悦便回了屋子。 书房到底有些寒凉,因着她偶尔待在书房,故而书房并未烧地龙,不过摆上几盆炭火罢了。 宋锦悦侧躺在贵妃榻上,只觉得身子有些疲乏。 垂下眸子,正欲小憩片刻。 忽而想起沈氏,抬眸看向那正拿着锦被朝她走进的秋韵问道:“秋韵,大夫可为沈氏瞧过了?” 秋韵将那绣着满面花团图样的橘红色锦被盖在小姐身上。 “大夫来瞧过了,开了些药,如今沈氏吃了那药,胃口也好上些许,小厨房给沈氏一餐只略微添了一点荤腥。” 秋韵去瞧过,厨房送去给沈氏的吃食,说是添一些荤腥,也不过是在烹饪绿叶菜时加了一些油渣罢了。 可这些她不想同自家小姐提起。 “大姐姐呢?”想着如今宋锦夕已然知晓了沈氏的病情,她倒是想要看看,宋锦夕会为了沈氏做些什么。 可如今,宋锦夕到底因着自己的荣华富贵,刻意不让自己想起生母。 不然沈氏被囚禁了这些日子,宋锦夕又为了沈氏做出过什么? 不过当日闹了一场,后头便如往常一般日复一日安静度日。 秋韵扯了扯唇,想起大小姐,不由面露憎恶,有些厌弃道:“大小姐只吩咐了婢女送了一盒子糕点给沈氏,倒是不曾哭闹一场。” 对于宋锦夕的态度,宋锦悦倒是了然。 宋锦悦正要合上眸子小憩,外头却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不由坐起身子,看向门口。 “二小姐,暮云姨娘来了。”外头响起袁嬷嬷的声音。 宋锦悦不由皱了皱眉头,自打那一日,暮云姨娘在父亲跟前吃了瘪,到时一直老实在府中待着,虽然她时常打听自己的去向,宋锦悦也并未放在心上。 只要暮云姨娘不来她眼前晃悠就成。 谁知今日竟来了。 宋锦悦朝着房门口回道:“进来吧。” 说着秋韵便扶着自家小姐坐起身子。 袁嬷嬷便领着暮云姨娘走了近来。 今日暮云姨娘穿了一件深紫色襦裙,面上略施脂粉,挽起的发髻上簪了紫色琥珀镶嵌的金丝头面,面色红润。 瞧着体态也比刚至国公府时要略微圆润了一些。 “二小姐。”暮云姨娘缓缓施了一礼。 宋锦悦坐在贵妃榻上,点了下眸子,并未起身,说道:“暮云姨娘,坐吧。” 秋韵自去奉了新茶搁到暮云姨娘手边的桌上。 袁嬷嬷退至二小姐身后伺候着。 宋锦悦见她今日只身前来,不由问起:“姨娘身边怎么没跟个婢女伺候?可是那些婢女懈怠欺负姨娘心软面善?” 这番说辞,倒是叫暮云姨娘面上有些讪讪。 忙答道:“不是的,二小姐送来的那些婢女,姨娘甚是喜欢,只是今日无事,便想着独自出来走走,姨娘向来不大喜欢有人跟在身后伺候。” 说着暮云姨娘浅笑着端起桌上茶盏呷了一口,搁下茶盏,继续道:“今日冒昧来寻二小姐,实则是有件礼物要送给二小姐。” 宋锦悦面露疑惑,要来送礼? 只见暮云姨娘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起身奉至那被叠好的帕子走到了二小姐身前。 秋韵上前接过那帕子,这才奉到了自家小姐跟前。 宋锦悦接过那帕子,缓缓打开,又抬头看向暮云姨娘,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帕子打开,只见里头是一支赤金镶嵌红宝石雕刻着玉兰花样的簪子。 她随手拿起那簪子,笑着看向暮云姨娘,道:“姨娘,这簪子太过贵重了些,姨娘留着就是了。” 第208章 算盘打到了她跟前儿 “二小姐就收下吧,姨娘也没什么好东西,能拿的出手的,也不过这么一件罢了。” 暮云姨娘说着,又将簪子重新推给了二小姐。 宋锦悦便明白,姨娘这礼,今日她不能推辞。 只得收下。 “姨娘坐下说话罢。” 宋锦悦指了指椅子,示意暮云姨娘坐下说话。 暮云姨娘一边落座,一边看向二小姐,小心翼翼问道:“二小姐,听下人们说起,过两日就是您的下聘宴。” 宋锦悦没有接话,而是看向姨娘,她忽然问起此事,可是有旁的打算不成? “姨娘整日在府中闲着,想同二小姐讨一份差事。不然、总是什么事儿都不做,反倒叫姨娘浑身不自在。” 暮云姨娘极力放低了身段,语气柔和。 宋锦悦轻挑眉,垂眸看向桌上搁着的茶盏,那上头漂浮着翠色嫩叶的芽尖。 这暮云姨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清楚。 现下国公府没有当家主母。 她的下聘宴,想来京城要来不少达官显贵。 父亲的身子又无法待客,外祖母曾说过,皆时她会同舅母来为她撑一撑场面。 田姨娘出身乡野,这等场面,自是胆怯。 而出自太后身边的暮云姨娘就不一样了。 她在宫中什么场面风浪没有见过?又有太后加持,难免京城贵妇要攀上一二来。 所以,暮云姨娘是想借着她得定亲宴,为自个儿笼络京城贵妇。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姨母,不必这般麻烦,若是姨娘闲不住,不如就每日陪着田姨娘照顾父亲去罢?姨娘觉得如何?” 暮云姨娘微怔,讪讪笑着。 国公爷不待见她,这已是国公府人尽皆知的事情。 自打那一日后,她便再没有去给国公爷请过安。 她端起茶盏,一副吃茶模样。 过了会儿,搁下茶盏,这才道:“二小姐,姨娘出来也有些时候,银丝楼的下人们还不知晓我去了何处,难免叫她们着急,姨娘就先回去了。” 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起身就要告辞。 宋锦悦也未拦着,吩咐袁嬷嬷将暮云姨娘给送了出去。 秋韵怒瞪着房门口的方向,面上写满不满,不由愤愤道:“小姐,这暮云姨娘这算盘竟然打到了您跟前,真是气人。” 宋锦悦幽幽看向暮云姨娘离开了方向,毫不在意道:“同她一般见识作甚,叫人仔细盯着就成了,你再去问问宋管事,预备了多少桌席面,又去给那些人家送了请帖。” 第159节 这些事,原本不必她出面。 自有父亲同宋管事商议。 她不过掌管府中内宅之事罢了。 可这些时日,府中各处都安分守己,亦不曾出过岔子,各处的账目虽说有些差错,这也是难免之事。 放眼京城各家府邸,哪一家没有一些糊涂账目? 国公府因着早同祖宗断了联系,又无旁的亲戚。 故而每年的花销也不过是京城世家往来人情罢了。 沈氏那些账目,也早填平了。 底下仆妇不过贪墨一些油水罢了,只要没有触及到她得底线,她便不会在意。 许是因着沈氏掌家才五年的缘故,府中她置换的这些仆妇大多都是从人牙子处买来的,故而要说忠心,那也得看沈氏在国公府是何地位。 秦晟是在下聘宴前一日来寻她的。 国公府现下,瞧见秦大人,都将他视作姑爷招待。 故而一见着秦大人来寻二小姐,宋管事便直接将人引来了明筑轩。 今日日头大些,这两日总在屋中缩着,屋子里的地龙烧的又暖和,身体里的热气没有散发出去,脸上都冒出了一个痘来。 故而今日,她特意坐在院外晒着日头。 秋韵特意搬了躺椅出来,宋锦悦就躺在躺椅上头,身上只盖了一层及腰的薄毯,她手中捧着一卷书籍再瞧着。 宋管事一进院,远远瞧见二小姐躺在躺椅上,便顿住了脚步。 回身看向秦大人道:“秦大人,那老奴就先退下了。” “劳烦宋管事了。” “秦大人不必同老奴这般客气。” 宋管事出了院子,秦晟这才抬脚朝着躺在躺椅上的少女走了过去。 秋韵瞧见秦大人来了,正欲出声行礼,被秦晟一个眼神给拦住了。 秦晟这才放慢脚步,轻轻走到少女身前,微微垂头,俯视着少女手中捧着的书简。 他眉心微动,瞧见书简上头的字迹,不由出声问道:“锦悦,你想去定州是吗?” 宋锦悦手中翻着书页的手一僵,猛地将手中书籍放下,一双漆黑的眸子圆睁,似是不可置信一般看向来人。 忽而想起自己躺在躺椅上,连忙坐了起来。 秦晟弯腰伸手扶着她坐稳,这才坐在了她右侧空出来的一截位置,再次问道:“怎么忽然想起看定州风土人貌?” 这上头不单单讲述着定州城池,风土人情,还有边关地貌,可谓是详细记载了定州所有的事情,包括城镇、乡野居住人数详略。 “总是听芝表姐提起定州,不由有些好奇罢了,再者你自小也在那里生活,就想着随便看看。” 宋锦悦随意说着,其实事实并非如此。 她担心定州出事,若是此次向家两兄弟能同宋知一道儿回来,她便要让向家兄弟带自己去一趟定州。 这些日子,她总是心中隐隐不安。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她要清楚了解定州所有事情。 到时等自己到了定州,说不定能为舅舅帮些什么忙。 秦晟从她手中拿过那书籍,道:“你想了解什么,我可以细数说给你听。” 眼中满是宠溺,秦晟的目光太过炙热,宋锦悦心下犹如小鹿乱撞一般,呼吸也有些急促。 她连忙掀开身上的薄被,起身,道:“你今日怎么来了?明日不就能见了,怎么还特意跑上这一遭。” 她的异样,尽数落入秦晟眸中,他轻咳了两声,起身走到她身旁,道:“想来看看你,这两日诸事缠身,没时间来见你,今日一得了空,就来了。” 听见他提起近来诸事缠身,能让他这般忙碌的事情,除了为她准备的聘礼,怕是就是铃儿的案子。 她心中微动,不由回身看向秦晟,问起,“案子可有进展了?我小祖母同李掌柜之死可有定论了?” 第209章 那人已搬回了府中 “锦悦,今日咱们不聊这些可好?” 秦晟放低了姿态,似乎还带着几分恳求。 见他不愿说,宋锦悦便也不再追问。 二人立在院中,明筑轩进出的婢女都低着头各自忙碌着,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用过饭了?” 秦晟摇了摇头。 宋锦悦便说道:“先进屋吧,我叫人给你端些吃食来。” 说着便示意秦晟跟着自己去了书房。 秦晟自是跟上前去。 秋韵为自家小姐同秦公子奉上茶、 宋锦悦便抬头看向秦晟问起,“你可有什么喜欢的吃食?” 秦晟视线全然落在宋锦悦身上,答道:“都行。” “秋韵,去吩咐人做一婉鸡汤面来罢,再做两个小菜就成。” “是,婢子这就去吩咐人做。” 宋锦悦并不饿,小厨房有昨儿炖的鸡汤,因着里头放了些大补食材,故而袁嬷嬷便叮嘱要她这两日都吃上。 她今日已用过了,正好用那鸡汤来煮了面条,再加上两个小菜。 既便宜又有营养。 秋韵退了出去,随手带上了书房的门。 秦晟这才问道:“锦悦,我知晓我身份低微,能娶到你算是我高攀,但我今日想同你说句真心话…… 初见那一日,我便倾慕于你。 你嫁给我,到底委屈了你,对不起。” 秦晟格外真诚,一番话下来,倒是叫宋锦悦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看着他深情告白,宋锦悦心中只觉得有些闷钝。 “你不必回应于我,我只想叫你知晓,我的心意罢了。”秦晟连忙又说道。 宋锦悦点了下头,算是对于秦晟的回应。 对于秦晟,她心中有悸动,可到底相识不过寥寥月余,若是喜欢,心底是喜欢的吧。 可若说是爱慕,她想,那不是。 因为秦晟帮过自己,故而她对于他的感激大过于感情。 她想,或许前世同贺元帧朝夕相处,自幼青梅竹马的情分,故而她对贺元帧的那片深情都是藏在心底之处,并未曾表露太多出来。 因为她是世家教养出来的贵女。 “秦大人,我的过往,你也尽数知晓了,你今日能同我敞开心扉说这些,我很开心。” 宋锦悦看向秦晟,见他那渐渐暗淡的目光又逐渐升起了光芒来。 她又道:“你肯答应娶我,不顾日后大好前程,甘愿入赘国公府,我该谢你才是。” 秦晟眸子忽然亮了亮,一步走到宋锦悦跟前,“悦儿,日后我定不会负你。” 宋锦悦看着立在自己身前的秦晟,她能清楚感知到他有些急促的呼吸。 气氛诡异而沉寂。 房门口传来秋韵轻咳的声音。 秦晟连忙回到椅子前坐了下来,房门虚掩着。 宋锦悦这才看向门口,说道:“进来吧。” 秋韵这才推开了房门,她手中端着黑漆托盘,上头是一碗鸡汤面同两叠子小菜。 一盘绿叶菜,一盘半只烧鸡。 将饭菜端在了秦大人桌前,秋韵这才退了出去。 宋锦悦示意秦晟用饭,她便坐在一旁陪着。 秦晟这才用起了饭菜。 一顿饭吃的漫长而安静,他唇角的笑意未曾消失。 秦晟离开国公府的时候,同宋锦悦随意提了一嘴。 铃儿的去向只有陛下知晓,朝中现下并无人知晓。 因着五皇子被幽静起来,朝中大臣每日都要上奏,扬言五皇子行事有失皇家威仪,夜闯闺阁小姐院子,同江匪大盗又有何区别。 执意天子对五皇子的处罚太过随意。 可说到底,五皇子是由皇后教养长大,自是有人议论上了皇后的教养, 可因着皇后现下怀有身孕,故而这些传言被皇帝压了下来。 现下朝中有两股势力,一方主张严惩五皇子,一方主张五皇子是被人蒙骗。 毫无意外,主张严惩的是武将,主张维护五皇子的则是吏部赵大人。 且秦晟还告知她,说是小祖母的事情过几日便会有结果。 秦晟走后,宋锦悦正要回府,却撞上宋清打外头匆匆归来。 第160节 “二小姐。”宋清行了一礼。 宋锦悦见他似有话要同自己说,便示意宋清同自己走走。 待行至一处无人的院子,她这才停下脚步,看向宋清,问道:“可是查出了什么事情?” 宋清点了点头,这才答道:“二小姐,那宅子的人搬回了赵府,现下那宅子已经空了,小的进去查过,里头并无异样。” 宋锦悦皱起了眉头,这人怎么忽然就回了赵府? “可是你们被人发现了?” 唯有这点,她再想不出旁的来。 “不是。”宋清立刻否认了二小姐的想法。 又立即补充道:“只是昨儿赵夫人去了一趟那院子,后来那人今日便搬回了赵府。” 赵夫人? 宋锦悦眉头皱的更深了。 赵家夫人怎会忽然去了那院子?是否表明,那人为赵大人做了什么事情,而赵夫人亦是知晓的? “可查清了,先前那人为何给田姨娘兄长送了兰花去?” 这一次宋清摇了摇头,神色落寞,回道:“二小姐,小的无能,还未查到。” 宋锦悦也清楚,这事儿也怨不了宋清。 既然人已经回了赵府,整日派人盯着赵府又难免叫赵大人察觉出异样来, 索性将人先叫回来,宋知现下又不在府中。 明日又正是下聘宴之时,难免到时慌乱。 府中宋管事一人难以应付,几番思量之下,宋锦悦便看向宋清,说道:“罢了,你们都先撤回府中来,过两日,我再安排你去办旁的事情来。” 宋清这才退下。 宋锦悦坐在院中的木椅上,秋韵跟在她身后。 她侧头喃喃问起秋韵,“你说赵夫人为何会去了一趟那宅子,那里的人就回了赵府呢?” “会不会是赵夫人以为那宅子是赵大人在外头养的外室?想着前去同赵大人质问,谁知竟是府中下人?故而赵大人为了以证清白,将人给叫了回去?” 秋韵大开脑洞幻想着种种可能。 宋锦悦眼珠子转了转,觉得这种想法或许还真有可能。 毕竟赵夫人虽是庶女,可比起贫寒出身的赵大人倚靠着岳家走到如今的官位,赵大人难免在赵夫人面前自觉矮上了一截。 既然现下查不到任何赵大人的线索,宋锦悦心中晃动了一下,忽而有了想法。 第210章 田姨娘送礼 既然现下查不出赵大人的把柄。 不如就引蛇出洞。 这个念头迅速在宋锦悦脑海之中生根发芽。 “秋韵,叫叁明去寻一趟牡丹,同她讨要一件物件来,必定要赵大人一瞧见就能知晓是她的东西。” 前些日子,她命人将牡丹从赵大人的宅子里救了出来。 赵大人先前有再暗中寻过牡丹,后来因着旁的事情,就暂且搁置了。 现下,她用牡丹来引蛇出洞,就不信赵大人露不出破绽来。 “再让叁明给牡丹同烟儿送些银钱去使。” 宋锦悦自是又叮嘱了一番。 太子清醒后,再未提过烟儿。 那一日,从太子表兄看芝表姐的神情中,宋锦悦明白,太子已经放下了烟儿。 众人对于烟儿只字不提。 就仿佛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而太子已未曾为她闹的满京城沸沸扬扬过一般。 宋锦悦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又随手翻起了书案上关于定州的书籍来。 “二小姐。”门外忽而传来袁嬷嬷的声音。 宋锦悦只得随手将书籍合上,这才抬头看向门口,回道:“嬷嬷,进来吧。” 袁嬷嬷一身暗紫色夹袄陪着襦裙,群面上绣着云纹图样,手中捧着一只红漆托盘,上头摆着一件正红夹袄襦裙,群面上用锦绣绣着满面花团。 瞧着就喜庆贵气。 袁嬷嬷笑着将那托盘捧至二小姐跟前,行了一礼,这才将那红漆托盘搁在了书案上,随手托起那襦裙,笑道:“二小姐快瞧瞧,这是国公爷吩咐人备下的,今日才命人送了来,国公爷特意嘱咐过,叫您明日穿这身出去待客。” 宋锦悦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由暗道:“明日不过是下聘宴罢了,父亲怎么还叫人做了这身衣裳出来?我瞧着留着成亲那日穿,正正合适,还省的再叫人重做喜服呢。” 袁嬷嬷嗔了一眼二小姐,忙辩驳起来,“二小姐说什么浑话呢,这衣裳明日穿才是正正合适,您的喜服,老奴已交给府中绣娘置办起来了。” 宋锦悦颇为无奈,索性随了袁嬷嬷,应道:“成,那就依着嬷嬷,明日穿这身就是了。” 袁嬷嬷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将那衣衫捧起,忙道:“二小姐快试试,若是哪里不合身,老奴即刻命人去改一改,也好能在明日穿时不出错。” 宋锦悦心知这个话题不能纠缠,否则袁嬷嬷又要念叨上自己一阵儿。 索性起身,退去了书房屏风后头的软榻处,任由袁嬷嬷为她换了那衣裳。 待袁嬷嬷为她穿好衣衫,极为满意地笑着夸赞道:“二小姐真是穿什么都好看,明日旁人定是要羡慕上一二。” “嬷嬷,既然试好了,就换下吧,我还要忙呢。” 袁嬷嬷还想再瞧一会儿,见自家小姐发了话,索性便作罢,反正明日有的是时候瞧呢。 “嬷嬷,明日你同秋韵跟着我,叫田嬷嬷带上明筑轩的婢女都去外头伺候,留下琴儿、琪儿两个在院子里看着就成。” 宋锦悦一边任由袁嬷嬷为她褪下身上衣衫,一边说起明日的打算。 “二小姐放心,老奴猜到了您的想法,早早就吩咐了下去。” 如此,宋锦悦这才放下心来, 天色渐暗,田姨娘带着婢女前来看她。 不过是同她闲聊几句,临走时,田姨娘这才将一直揣在怀中的镯子给拿了出来。 那是一直云纹刻丝的金镯,上头还用翠玉圆珠点缀一二。 样式,心意,都别具一格。 她明白,以田姨娘的身份,这样好的镯子,必然是进府后,父亲送的。 如今送来给她,她自是不肯收。 忙将镯子又塞回了田姨娘手中,婉拒道:“姨娘,这镯子名贵,必定是你心爱之物,再者,我这里也不缺什么,你拿回去吧。” 她第一次在田姨娘面上瞧见了隐忍又自卑的怒意来。 也是第一次,田姨娘有些恼道:“二小姐可是瞧不上姨娘?这才不肯收?” “姨娘。” 即便宋锦悦已然放低了姿态,可田姨娘依旧不肯罢休。 又道:“二小姐肯收暮云姨娘的礼物,却不肯收姨娘的,今日暮云姨娘特意去了国公爷面前提了此事,姨娘已同暮云姨娘撂下了话,说稍后就给二小姐送了礼来。 若是二小姐执意不肯收,岂不是叫姨娘面子上过不去?” 暮云姨娘去寻了父亲? 宋锦悦不由皱起眉头,问道:“姨娘,暮云姨娘可还说了旁的不曾?” “那二小姐先收下姨娘送的礼。” 见田姨娘如此执拗,宋锦悦只得先收下了这金镯。 这才从田姨娘口中得知,今日暮云姨娘去寻父亲,正是为了明日陪她待客之事。 可父亲一口回绝了此事。 说是明日章家老夫人同夫人会陪同她去待客。 暮云姨娘这才作罢。 宋锦悦心中暗想,这暮云姨娘可真是一刻都闲不住。 只吩咐人明日仔细盯着,莫要叫她出来,府中嫡女下聘宴,这整个京城自是没有叫妾氏出来待客的道理。 自然她也担心明日暮云姨娘会惹出什么事情来。 一轮圆月高悬于暮色之中,宋锦悦倒是难得有些失眠。 直至后半夜,她才睡下。 辰时初,她用过早膳,换好了待客的衣裳,婢女就来通传,说是外祖母同舅母来了。 人已到了前厅候着。 宋锦悦忙起身去了正厅。 身后自是跟着袁嬷嬷同秋韵伺候。 一进了前厅,就瞧见外祖母今日穿了一件暗红色对襟儒袄,陪着暗褐色襦裙,群面上用银线绣着交错枝丫。 舅母今日穿了一件蓝色对襟儒袄陪着暗蓝色襦裙,群面上亦是用银线绣着花草图样。 宋锦悦莞尔一笑,行了一礼,唤道:“外祖母,舅母。” “悦儿今日倒是打扮甚好。”章老夫人夸赞道。 谢氏也跟着笑着应“是”。 “外祖母,前厅到底冷,您先去一旁的屋子里歇歇吧,那里头我昨儿就吩咐人烧了地龙。”宋锦悦上前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欲搀扶外祖母过去。 第161节 章老夫人自是没有推辞。 只嘱咐儿媳道:“今日你多帮衬些悦儿,她头一次,自个儿应付这等场面。” “母亲,您放心,儿媳省的。” 谢氏同外甥女一左一右扶着老夫人进了屋。 第211章 宴席前奏 章老夫人才落座,外头就有婢女来通传。 “二小姐,秦大人来了。” 宋锦悦看向外祖母,章老夫人连连摆手,示意她不必担心自己,“你快些去前厅迎迎,莫要叫人说失了礼数。” 宋锦悦忙应道:“是,外祖母,那我先去前头,待会儿再来陪您。” 章老夫人点了点头,视线一转,又看向儿媳,嘱咐道:“你也去罢,前头怕是要乱糟糟的,多盯紧一些。” “是。”谢氏笑着福了福身子,便同外甥女一道儿往前厅而去。 因着今日是算是大喜的日子,府中上下皆是一片喜气洋洋,廊下的柱子都已被红绸裹了起来。 就连围墙上都贴上了大红的囍字。 谢氏陪着外甥女往前厅去,宋锦悦落了半步跟在舅母身后。 虽说她是主,舅母是客,可到底舅母是她的长辈。 秦晟今日来的这般早,许是不想赶在宾客来时再来,怕她招呼不过来吧,她如此想着,不由加快了脚下步子。 谢氏看出外甥女心思,以为她是着急去见秦大人,唇角微扬,不免感叹,年轻真好。 “不必这般着急,外头的宾客怕是还要半个时辰后才能来的。”谢氏不由说道。 宋锦悦回过神来,面上略微有些尴尬,忙答道:“舅母,我是担心底下人出什么岔子。” 听着外甥女如此解释,谢氏看破不点破。 为了缓解气氛,宋锦悦便岔开了话题,脚下的步子却是没停,“舅母,芝表姐今日怎么没来?” 想着太子如今的身体已恢复了多半,按说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芝表姐应该是来的。 “芝儿这两日都在陪着太子练习走路的,你也知道,太子现下没有旁人伺候,一切都是芝儿在照顾的,故而她没法子前来为你贺喜。” 谢氏说着,不由又道:“她还特地叫我嘱咐你,叫你忙完了这一日,便过去一趟,她有贺礼要送给你呢。” 说话间二人便已至前厅,宋锦悦微微额首。 这才同舅母一前一后迈入前厅。 只见前厅院内停了几十抬囍担,上头用红绸盖着,瞧不出里头到底摆了什么东西。 秦晟就立在厅内,宋管事正亲自为他倒茶。 瞧见她来,秦晟忙几步从厅内迈了出来。 他今日一袭明蓝色锦缎华服,长袍上是用银线绣着的大朵祥云纹路,腰间一款银灰色缎面绣着同款银线祥云纹路的腰带。 “章夫人。”秦晟方才视线只注意到心上人,哪里还看到旁人。 待到近前,这才发现站在宋锦悦身旁的章夫人,急忙收起面上的随意,恭敬见了礼。 谢氏瞧见秦晟一双眸子黑亮,仿佛只能看见自家外甥女,心中极为满意。 随即道:“我先进去,你们在外头先聊聊。” 不等二人回话,谢氏便自觉地带着嬷嬷婢女走了进去。 “我已经派人去接绾儿了,你莫要担心。”见秦晟一时有些面红,宋锦悦开口缓解了尴尬。 见她提起妹妹的归期,秦晟这才缓缓放平了心态,答道:“嗯,我知晓了。” 秦晟心中忐忑又兴奋,满腔的情话,一时却也挑不出一句来。 “进去吧。” 宋锦悦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提议到。 秦晟微微点头,这才跟着她进了前厅。 待行至门口前,他才道:“虽说日后我们住在国公府里,可我不想叫你被旁人非议,这聘礼,都是尽我所能给予的全部了,你莫要嫌弃。” 秦晟越说声音越低,他入朝做官才多少时日,今日能凑齐的这些聘礼,大都是朝中人情往来送去府上的,已有天子赏赐的。 只要但凡值钱些的,他都送了来。 虽说比不得京城底蕴深厚的世家,可他已经尽其所能给予他所能付出的最大的诚意来。 宋锦悦自是明白,便道:“我不在意旁人的非议,你也莫要在意,只要你送的,我都喜欢。” 秦晟发自心底的欢喜,见他的一片真心被认可,仿佛就如同捡到了世间珍宝一般无二。 宋锦悦看向身后的袁嬷嬷,吩咐道:“嬷嬷,你盯着叫人将这些都先抬去明筑轩的书房,等今日宴席结束,我亲自登记入册。” “二小姐放心。”袁嬷嬷说着便告了辞,出去寻了些力气大些的婆子婢女来,将这些抬去了明筑轩。 宋锦悦这才带着秦晟进入了厅内。 谢氏正吃着茶,见二人进来,搁下茶盏,望向门口一对儿才子佳人,她第一次觉得外甥女同这秦大人倒是极为登对。 似乎比…… 谢氏脑海里的对比一闪而过,她又极为厌弃地摇了摇头,今日外甥女大喜的日子,她想起那个人作甚? “秦大人,想来再有半个时辰宾客就该到了,女眷自有我陪着悦儿招呼,外席则由你招呼可好?”谢氏说起自己心中的打算。 一来想着今日来的虽说都是京城世家贵族,可到底也都是朝中之人。 这秦大人已在朝中多日,想来多少都有过交集,自然不用担心他会怠慢宾客。 “还请章夫人放心。”秦晟同谢氏表态道。 谢氏见他不露一丝胆怯,心中极为满意。 来的第一位大人,宋锦悦没有料到,竟是吏部的赵大人一家。 赵大人是秦晟的顶头上司,今日能来的这般早,想来是为了给秦晟面子。 秦晟带着赵大人去了外席一旁的暖阁说话。 赵夫人则由谢氏带着宋锦悦招呼。 “荣华郡主,也不知您喜欢什么,我就随意选了些礼物,还请郡主莫要嫌弃才是。” 赵夫人一身墨绿色对襟夹袄襦裙,发髻上是一套镶嵌着蓝宝石的金丝头面,鬓角两边各簪了一只金珠簪子,双耳各坠了一只白玉水滴坠子。 即便如今已三十有余,赵夫人却依旧保养的犹如二十出头一般。 一双凤眸弯起,细长的双眉微弯。 整个人透着从内到位都透着一股子精明算计。 赵夫人话落,她身后的嬷嬷便捧着一只红漆匣子奉到了宋锦悦跟前,那婆子将匣子打开。 只见里头摆着一套翠玉金丝头面,瞧着却有些怪异的紧。 宋锦悦心中有些排斥,面上不显,笑着谢了赵夫人的贺礼,这才命秋韵收下了这贺礼。 “郡主,这是我的二女儿,闺名一个珠字,今日特意带了来,若是能得郡主青睐,日后我们珠儿也能沾沾您的福气。” 赵夫人拉过身旁站着的一身橘色衣衫少女说道。 第212章 夫人小姐登场 “臣女赵珠见过荣华郡主。” 赵珠福了福身子,抬眸看向宋锦悦,柔声说道。 “赵二小姐,快快起来罢。” 宋锦悦上前,将赵二小姐搀扶了起来。 她近距离审视起了赵二小姐的容貌,只见她生的娇俏玲珑,浑身由内到外都透着一股子温婉气质,一双杏眸眉眼,倒是同赵夫人生的有五六分相似。 朱唇红润,整个人瞧着仿佛同赵夫人是两姊妹一般。 赵家的这个二小姐比她还小上一岁,今日赵夫人能带着她来赴宴,想来是借助今日的宴席,将女儿介绍给京中众位世家夫人们。 因为赵珠眼下还没有定亲,虽说有媒婆登门,可赵夫人嫌弃登门的公子家世比不得赵府,自然是不满意的。 赵家还有一位大小姐赵萱,据说是在十岁上下,赵夫人带着出京去上香,谁知半道竟给丢了。 当事这事儿在京城闹的还有些大。 宋锦悦比赵萱小上四岁,她当时不过才六岁,当时娘亲还想带着她去郊外踏青。 可因着发生了赵家大小姐失踪之事,娘亲便取消了待她出门的想法。 京城之中的闺阁小姐,那几年自然也是不曾轻易出门的。 即便出动了无数官差,赵家大小姐的画像贴的到处皆是。 可愣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到如今,都没有一星半点消息,也不知这赵家大小姐还在不在人世都难说。 “章夫人,咱们一处说话吃茶,叫她们这些小辈们便出去玩罢。” 赵夫人见宋锦悦对自家女儿没有厌弃之色,连忙提议道。 宋锦悦却是不肯出去,舅母不过是帮着她撑场面才再此,而她说到底都是主人家,怎好在今日这等席面上躲清闲? 不等她出声,舅母谢氏便替她谢绝了赵夫人的提议。 “赵夫人,日后赵二小姐同悦儿自有的是世间玩闹,今日她到底是主人家,怎好缺席?” 赵夫人看向宋锦悦,见她看向章夫人,点了点头,认同了章夫人的说辞。 第162节 便不好再说什么。 正不知说什么来缓解尴尬,京中旁的世家夫人都携着自家姑娘来赴宴了。 宋锦悦跟着舅母谢氏上前去迎。 来的妇人是安平伯府萧夫人带着自家两位小姐,还有林太傅家的林老夫人带着自家儿媳同孙女,叶贵妃的母亲今日也登门来贺喜,她身边也带了一位姑娘。 巡城司杜大人的夫人带着才十岁的女儿也来了。 “萧夫人、林夫人、叶夫人、杜夫人,快请里头走。”谢氏同几位夫人互相见了礼,这才上前搀扶着林老夫人往前厅主位上迎了过去。 宋锦悦则是招呼了几位闺阁少女也跟在后头进了前厅。 少女们多活泼一些。一边走着,一边上前同宋锦悦自我介绍了起来。 因着宋锦悦九岁离开京都,幼时又大都住在宫中,同京中贵女,她认识的也屈指可数。 林太傅家的这小孙女林落霞她认识,同她是同年出生的,只比她大上两个月。 萧夫人家的两位小姐,一位叫萧洛洛,一位叫萧思思。 叶夫人家的小姐,比宋锦悦还要大上两岁,算是这一众贵女中年岁最大的了,名唤叶云朝。 杜夫人的女儿,宋锦悦却是没有什么印象,因着年岁最小,长的又软软糯糯的模样,一张肉嘟嘟的小脸,瞧着就极为讨喜,名字也起的很是喜庆,叫杜一圆。 众位夫人得知今日章老夫人也来了,自是要去拜见一番。 因着担心人多太过吵闹,惊扰了章老夫人的清净,故而都将自家女儿留在前厅陪着宋锦悦说话。 待长辈们离开了前厅。 赵珠儿便上前走到杜一圆身边,牵起她那软乎乎的小手,就要往宋锦悦跟前凑。 因着此刻萧家小姐正拉着宋锦悦说话,旁人都凑在一旁,赵珠儿却是被排挤在外头的。 即便赵大人身居高位,可京城世家讲究的都是一个底蕴。 只因赵大人娶的是林太傅家的庶女,且这庶女自在府邸时,便仗着姨娘得宠,在府中没少同姊妹们生事。 这些事情自然就流传了出来,各家夫人们都教导自家女儿,出去若是瞧见了赵家的小姐,客客气气待着就是,莫要同她交好。 如此一来,赵家的小姐在京都反倒没了什么闺中密友。 杜一圆一双黑眸亮晶晶的,方才瞧见姐姐们都围在一处说话,因着她比众人都矮上一大截,便没往跟前凑,就远远躲在一旁,吃着那摆在桌上精美的糕点。 赵珠来签她的时候,可巧杜一圆才吃完了一块手中粉糯糯的糕点,她伸手就要去桌上端茶来吃。 谁知竟被人半路截胡了,她怒气冲冲瞪着那握住自己的手掌的少女。 双眉皱起,心中怒火升腾,想起临出门时娘亲的叮嘱,她这才压下心中火气。 想要从赵珠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谁知竟是半点松动的迹象。 赵珠仿佛未察觉一般,自顾就往前走。 这一下子,杜一圆便气急了,不满地冲赵珠怒吼道:“赵姐姐,你怎地这般没有教养?不知道要先问过别人,才能牵别人吗?” 随着杜一圆的那一嗓门,正围在一处说话的小姐们自是回头朝二人看去。 杜一圆已经气红了脸,赵珠面上讪讪,又有些羞愤,忙一把松开了杜一圆,又瞧见众人瞧她看来,立时便委屈了起来。 “表妹,对不起,对不起。” 赵珠垂头连连道着歉。 宋锦悦同众人略表歉意地告了辞,这才走到了赵珠同杜一圆身边。 可还不等宋锦悦开口,杜一圆一脸委屈地扑进了宋锦悦的怀中,一把抱住宋锦悦的腰身,将头埋入宋锦悦怀中,抽泣道:“宋二姐姐,我没有欺负赵二姐姐。我没有。” 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 这一副景象,倒是叫赵珠有些愣神。 因着母亲同姨母向来关系就不大亲近的缘故,她除了逢年过节会在林府碰见这位表妹,别没再见过,故而她同这位表妹,也说不上来有多少交情。 今日她想着她们到底是表姊妹的缘故,不想叫这表妹一个人待在一处,怕她觉得无趣,便想着带着她去同众位小姐们聚在一处说笑。 虽说方才她本能的想法是利用杜一圆。 第213章 拂袖离席 宋锦悦轻轻拍着杜一圆的后背,柔声哄道:“杜妹妹,莫要哭,再哭就成了一只小花猫了,该不好看了。” 杜一圆正呜咽哭着,听闻这话,一时反倒被宋锦悦给逗笑了。 她从宋锦悦怀中缓缓抬起头,直直盯着宋锦悦,想起娘亲一直同她提起的这位宋二小姐。 娘亲夸赞宋二小姐不仅美貌出众,以她的聪慧以及临危不乱的气场,放眼整个京城,怕都是寻不出第二个来。 娘亲还说,宋二小姐极好相与,若是有一日能见了,希望她能博得宋二小姐的欢喜。 日后在京城有这么一位姐姐,于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杜一圆瘪着嘴,一副哭笑不得模样,瞧着倒是憨态可掬,“宋二姐姐。一圆才不是小花猫,娘亲说了,一圆最是可爱呢。” 见杜一圆止住了哭腔,宋锦悦这才跟着连连附和,“是啊,一圆是最最可爱的孩子。” 话落,宋锦悦伸手揉了揉杜一圆头顶束起的,那两个圆圆的发啾,仿佛在温柔的抚摸一只乖巧温顺的猫儿一般。 赵珠讪讪立在一旁,满是局促,脸颊涨的通红。 只因众位小姐都带着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她,叫她一时羞愧不已。 “我带你去吃糕点可好?今日的糕点,可都是姐姐平日里喜欢的呢。” 宋锦悦推开怀中的杜一圆,牵起她的手说道。 “嗯嗯,一圆最喜欢国公府里的糕点。”方才她尝了好几块糕点,每一块都甚是喜爱,眼下见着宋二姐姐提起要带她继续去吃糕点,她自是心下欢喜。 “好,走吧。” 宋锦悦这才牵着杜一圆去了一旁去拿糕点,身后的赵珠面色涨红,见众人都散开,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她趁着众人并未在意时,瞧瞧退出了前厅,往章老夫人处去寻自己的母亲来。 满桌子琳琅满目的糕点,做的皆是各种花样,杜一圆看的瞠目结舌,再经得宋二姐姐的默许,她这才满心欢喜拿起了桌上糕点,细细品尝了起来。 宋锦悦这才去一旁去招呼别家小姐。 同众人才说了两句,叁明就在厅外探头搜寻着二小姐的身影。 秋韵瞧见了叁明,这才凑近自家小姐身旁,“小姐,叁明姐姐在外头寻您呢。” 宋锦悦神色一怔,这才同众位小姐告了辞。 才迈出了前厅,就瞧见门口候着的叁明。 宋锦悦示意叁明去了一旁无人的廊下说话。 见四下无人,叁明这才利落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只白玉镯子,呈给了自家小姐。 “二小姐,婢子按着您的吩咐同牡丹提了一句,牡丹二话不说就将这镯子给了婢子。” 宋锦悦从叁明手中拿过那只镯子,只见通体白玉润泽剔透,镯子周身皆是雕刻着牡丹花纹,迎着光瞧的更为真切。 这只镯子,瞧着不不过五十两左右的行情。 叁明见二小姐似有疑惑,忙又说道:“二小姐,牡丹说了,这只镯子是赵大人亲自送的,说是二人的定情信物,且赵夫人也这镯子。” “哦?此话怎讲。” 宋锦悦却听的有些迷糊。 既然是赵大人同牡丹的定情信物,该是赵大人还未曾娶亲且同赵夫人不相识才是,赵夫人又是怎么知晓的呢? 叁明一脸戏谑道:“这镯子赵大人当初定制了两只,一只送给了牡丹,一只送给了后来的赵夫人,赵夫人极为喜爱,寻人想要再另打上一只镯子来。” 叁明忍不住地轻笑出声,忙又整理了下心绪,继续说道:“说来也巧,那掌柜登门,这才提起这镯子是他早年间经由他手售出的,一共两只,后来赵夫人派人去打探,这才得知赵大人同牡丹的这一段旧情来。” 宋锦悦不由心中暗叹一声,这世间之事,果真是一个妙字了得? 宋锦悦回了前厅,没一会儿的功夫,一众夫人就从外祖母处而来。 赵夫人面色不悦,身后跟着赵珠也红了眼眶。 杜一圆年纪最小,见了众位夫人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这才加快脚下步子,扑入了娘亲怀中。 “荣华郡主。” 赵夫人上前一步,看向宋锦悦。 宋锦悦便猜到,今日赵夫人这是来者不善呀。 她上前,不等她说话,赵夫人便道:“荣华郡主真是对不住,是我管教不周,叫珠儿在您面前失了礼数。” 赵夫人话里话外皆是透着一股子浓浓敌意来。 谢氏上前将外甥女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可还不等谢氏开口,宋锦悦就扯了扯舅母的衣袖,示意舅母让她来处理。 谢氏回头瞧见外甥女眼底的坚定,心想想让悦儿处理也行,若是待会赵夫人敢当着她的面对悦儿咄咄逼人,那她自是不会作势不理。 谢氏侧过身子,可还是挨着悦儿立在厅中。 宋锦悦面上挂着笑,同赵夫人陪着不是道:“赵夫人,今日是我招呼不周众位小姐,叫赵二小姐受了委屈,真是对不住了。” 说着,宋锦悦便从腕间褪下了方才叁明送来的那只雕着牡丹花纹的白玉镯子出来。 “这只镯子便送给赵二小姐,略表我的歉意,还望赵二小姐莫要同我一般计较。” 说话间宋锦悦上前一步,牵起赵珠的手,将她的袖摆往上掖了掖,这才将白玉镯子套在了赵珠那白玉一般的腕间。 赵珠一脸茫然,见这镯子是自宋锦悦腕间褪下的,只当是宫中赏赐的珍品。 一心只顾着欢喜,任由着宋锦悦为她套上了那只白玉镯子。 今日荣华郡主当着众人的面将这镯子送给了她,这便代表着郡主对她的看重。 全然未察觉母亲的异样。 赵夫人定睛一瞧,只待看清那只镯子,脸上的表情立时僵硬住。 眼底透着森冷的寒芒。 第163节 不等赵珠反应,赵夫人拉着女儿不顾颜面与礼数,拂袖离开了国公府。 徒留厅内一众夫人小姐瞠目结舌。 众人并不清楚赵夫人这般是为何。 除了宋锦悦同她身边的婢女。 “小姐,外头席面已备妥了。”秋韵上前岔开了众人视线。 宋锦悦这才招呼众人就坐入席。 赵夫人的小插曲仿佛不曾发生过一般。 “小姐,五皇子来了。”秋韵上前俯身凑到自家小姐耳边,轻声说道门口小厮才送来的信。 宋锦悦手中筷子一僵。 贺元帧怎么出来了?他不是被幽禁起来了么? 第214章 是来送礼的 宋锦悦起身同众人致歉,就要去席外去迎五皇子。 舅母谢氏也连忙跟着她站起身子,上前低声道:“悦儿,舅母同你一道儿前去。” 宋锦悦眉尖一抹愁色,微微摇头,同舅母说道:“舅母,不必担心,您帮我招呼众位夫人小姐不必担心,再者,我能应付得了的,舅母且安心。” 宋锦悦意味深长地看向舅母说道。 外祖母不喜这般热闹的场面,故而就在暖阁里独自用膳。 谢氏想着这席面上总得有人盯着,万一出了差错或哪一家夫人小姐起了争执,也得需要个人主持料理。 故而这才作罢,只叮嘱道:“悦儿,万事小心才是。” “舅母,我记下了。” 宋锦悦这才带着秋韵往席外而去。 按说今日秦晟在外席负责招待众位大人,国公府的小厮自是会将贺元帧迎去外席,可保不齐会出现什么偏差。 宋锦悦这般想着,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了些许。 许是心中想着此事,一抬头,便瞧见贺元帧果真朝着女眷席面而来。 宋锦悦不由皱起了眉头,贺元帧身后跟着的国公府的小厮看向二小姐,一时便跪倒在地,连连道:“二小姐恕罪,小的本要将五皇子迎去外席,可……” 后头的话小厮却是不敢再说了,只盯着二小姐一副委屈模样。 宋锦悦并明白了。 “殿下,今日的席面,外男一律在外席,殿下走错方向了。”宋锦悦行了一礼,面上没有一丝表情,语气冷淡说道。 话中言外之意格外明显,就差把写着嫌弃二字挂在脸上。 “本皇子来给锦悦妹妹送礼的。”贺元帧仿佛并未看见宋锦悦面上的嫌弃一般。 回身看向身后跟着的侍卫,那侍卫将手中的黑漆匣子递给了自家主子。 贺元帧接过那匣子,这才送到了宋锦悦面前,示意她收下。 宋锦悦却是没有直接接过贺元帧手上的匣子,而是看向秋韵,示意她上前将那匣子接了过去。 面上满是敷衍了事谢道:“让殿下破费了,还请殿下去外席就坐吧。” 宋锦悦说完,看向那还跪在地上的国公府小厮,说道:“起来吧,快将五皇子迎去外席。” 那小厮这才起身,伸手就请五皇子往回走。 可贺元帧却仿佛半点没有瞧见宋锦悦赶人的意思一般。 上前一步,说道:“锦悦妹妹不看看本皇子送了什么礼物?” 因着二人离的格外近,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鼻而来宋锦悦不由皱起了眉头,身子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满是不悦答道:“就不劳烦殿下费心了,殿下快且去外席赴宴罢。” 今日国公府来的宾客众多,她不想同五皇子再此惹出什么动静来。 难免叫人闲话非议。 她万般后悔,当初就该在屋檐上多布置上一些碎瓷才是。 不然贺元帧怎会恢复的这般快?竟还有功夫出来在她面前晃悠? 如此想着,宋锦悦不由更加愤愤。 迎上五皇子的视线,不由又带上了几分怨气。 “五皇子?” 贺元帧正要说话,身后就传来一声呼唤。 不得已,贺元帧只等回身看向身后,只见身后是秦晟来了。 “秦大人。” 二人互相见了一礼,秦晟这才走到宋锦悦跟前,伸手牵起了宋锦悦,将她稍稍护在身后,笑着同五皇子说道:“殿下怎地没去外席?这内席皆是女眷,五皇子还请去外席吧。” 见秦晟寻了来,五皇子便也没有再多做纠缠,而是答道:“本皇子是来给锦悦妹妹送礼的,如今这礼也送到了,自然是该去外席了,秦大人可否同本皇子一同前去?” “请。” 说着秦晟伸手作势将五皇子往外席请了过去。 只是,贺元帧忽而邪魅一笑,视线落在宋锦悦身上,意味深长说道:“父皇能准许本皇子今日出来赴锦悦妹妹的宴席,还得多感谢秦大人才是。” 宋锦悦忽地怔住,猛地看向秦晟,见他神色有异,恍然大悟,贺元帧能出来,还是秦晟的功劳。 她眼中写满了失望,挣脱开被秦晟束缚住的手掌,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秦晟有心想要同她解释清楚,可现下不是细说之时,他微微摇头,示意宋锦悦莫要多想。 可还得分出心思同五皇子周旋道:“殿下能出来,是殿下的福气,同下官并无多大的关系。” “秦大人不必这般同本皇子客套,本皇子已知晓,是你去求了父皇,说是幽禁本皇子与母后的名声不妥,父皇这才将本皇子放了出来。” 贺元帧面上依旧笑着,可眼中却带了几分看好戏的模样。 他倒是要瞧瞧,宋锦悦如今知晓了他能出来,全靠着她未婚夫的功劳。 这亲她可还要结? 她身边之人,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她可曾知晓? 或许于秦晟而言,宋锦悦不过是被利用的一枚棋子? 如此这般想着,五皇子看向二人,心中不由得意了起来。 “对了,还要多感谢秦大人,本皇子同宋大小姐的婚期这才能照旧如常。” 贺元帧又丢出了一枚重磅消息,顿时另宋锦悦的脸色彻底暗沉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眉头皱起。 她怀疑自己是否当真清楚了解秦晟的为人? 即便秦晟同她说了那般多的话,可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这个人,一开始出面为她解围,自请入赘,是否本就存了旁的心思? 而她于他而言,不过是棋子? 她眼中写满了对秦晟的失望。 秦晟心中一慌,可眼下他并不能同她解释,走到她身前,牵起她得手,即便她奋力想要挣脱开来,可他依旧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 而是紧紧盯着她,微微摇头,轻声哄道:“待今日宴席结束,我来寻你说清楚。” 不知为何,她一时竟不能挣脱开秦晟,余光瞥见一旁贺元帧那得意的模样。 叫她心中不满,心中纵有万般对秦晟的失望怀疑。 她终究是压下了此刻的心思。 见她点了头,秦晟这才松开了她的手。 “殿下怎么没去夕儿的院子?” 宋锦夕的声音柔媚入骨,方才剑拔弩张的场面立时便安静了下来。 只见宋锦夕今日穿了一身桃红对襟儒袄陪着嫣红襦裙,群面上绣着满面花朵,梳起的发髻上簪了一套镶嵌着红宝石的金丝头面,发髻两边各簪了一支红宝石簪子,就连耳坠也各坠了一只红宝石坠子。 今日这一身装扮,瞧着珠光宝气,仿佛今日是她的宴席一般。 第215章 借助东风 宋锦夕一手覆着如今还未隆起的小腹,双颊微红,笑着朝众人走来,盈盈福了一礼,这才走到贺元帧身旁停住脚步。 身子不自觉往贺元帧怀中依靠了过去。 半点都未有不妥之色。 “殿下,是陛下吩咐您来看夕儿同……” 宋锦夕一脸娇羞,垂眸看向自己那平坦的腹部,意有所指。 她如今府中可还怀着天家第一个皇孙。 人人都说含饴弄孙,将就的便是一个一享天伦之乐罢了。 即便先前有多少误会,天子如何大怒,可一想到还未出生的皇孙,自然是满心欢喜,又不想叫皇孙一出生叫京城之人非议。 贺元帧抬手将宋锦夕揽在怀中,宠溺一笑,道:“自然是的,你近来一切可都安好?可曾有什么缺的亦或者想吃些什么?不论什么,本皇子都叫人给夕儿寻了来。” 那一副只为博得佳人一笑的模样,真真叫人有些作呕。 宋锦悦挑眉轻蔑地看向二人,看着二人丝毫不顾及还有旁人在场,那一副你侬我侬的模样。 她真恨不得吩咐秋韵去将今日在国公府的众人都叫了来。 第164节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是? 秦晟却有些看不下去,轻咳了两声,提醒二人,此地还有旁人在。 二人该顾忌一些颜面才是。 宋锦夕面色不悦地看向秦晟,又转头一脸委屈看向五皇子贺元帧。 出声道:“殿下,夕儿可否求您一件事儿?” 那一副我见犹怜娇滴滴,弱柳扶风的姿态,真真是叫人见了心生涟漪。 若不是宋锦悦知晓宋锦夕歹毒的心思,她怕是也要相信宋锦夕是个娇滴滴弱柳扶风的女子几分。 她知晓,宋锦夕这一开口,怕是没有好事。 “夕儿,你不必同本皇子这般见外,你在本皇子心中,独占一席。” 贺元帧表着真心,可这话却是说给宋锦悦听的。 不知为何,自从当初宋锦悦执意悔婚,他如何挽留,低三下四去求她,可她执意不肯回头。 那一刻,他便一直想着,有朝一日,定要叫她亲眼瞧见,自己待心爱之人是如何体贴周全,而这些本应是属于她的。 失去他,是她这一生注定的遗憾。 可宋锦悦听的却是有些不耐烦,只觉得二人罗里吧嗦,半点没有不悦的意思。 若说真有不悦,那就是二人耽误她时间罢了。 宋锦夕倚在贺元帧怀中娇羞一笑,这才柔声说道:“殿下,可否请你为夕儿去求求二妹妹,让二妹妹将我母亲从院子里放出来?” 提起母亲,宋锦夕眼眶微红,有些哽咽道:“母亲、母亲她被二妹妹囚禁了好些时日,听看守母亲院落的小厮来说,母亲已经病了好些时日。 夕儿想去瞧瞧母亲,可二妹妹不许。 也、也不知母亲身子如何了? 夕儿很是担心母亲……” 宋锦夕哽咽着说完了所有的话,眼泪这才一滴一滴滑落了下来。 宋锦悦听的却有些好些,宋锦夕过真是一张口,红白事非全凭她自己来说。 贺元帧极为心疼地取出自己的帕子,为怀中的少女轻轻擦拭着面颊上的泪渍。 轻声安抚道:“夕儿莫怕,本皇子自会为你做主的,你且放心。” 贺元帧扶着宋锦夕去了一旁,示意她先坐下。 这才看向宋锦悦,质问道:“宋二小姐如今真是好大的威风,本皇子竟不知,二小姐如今竟有这般能耐,竟还囚禁一家主母?那可是本皇子未来的岳母。 二小姐可仔细想好,本皇子今日就要为夕儿讨一个说法!” 其实这事儿贺元帧又怎会不知?不过是借着今日国公府宴请了一众宾客,故而闹事罢了。 秦晟将宋锦悦护在身后,为她挡下了五皇子那不善的目光。 宋锦悦轻轻推开拦在身前的秦晟,今日宋锦夕既然要闹事,那她何不全了她得心意? 她看向宋锦夕,语气凌厉中透着几分审问,说道:“大姐姐真是会说笑,张口闭口都是我将沈夫人囚禁了起来。 也不知大姐姐是盼着父亲早点死不成?竟这般笃定我有这般大的能耐,能将沈夫人囚禁起来?” 一句话,倒是将宋锦夕怼的涨红了脸。 忙出声辩驳道:“二妹妹,你、你莫要搬弄是非!我何时说过盼望父亲早点死?” 宋锦悦轻笑一声,继续说道:“那不然大姐姐如何这般笃定是我将沈夫人囚禁了起来?” 贺元帧将宋锦夕护在身后,“宋二小姐,不必这般狡辩,今日本皇子就要瞧见这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快将人放出来!” 见着贺元帧同宋锦夕着急,宋锦悦反倒不急不慢说道:“殿下,沈夫人我可以吩咐人带来您跟前见上一见。” 她忽地止住了话头,意味深长看向五皇子,继续答道:“不过、国公府现下没有当家主母,沈夫人不过是因着大姐姐的生母缘故,现下借宿在国公府罢了,我父亲已经休弃了沈夫人,现如今,沈夫人并不是国公府的主子。 或许说,连个姨娘、通房、侍妾都算不上。” 不等二人答话,宋锦悦便吩咐秋韵道:“秋韵,去将沈夫人带来拜见五皇子。” 宋国公已经休了沈氏,此事在京城并未传扬开来,可宫中天子皇后皆已知晓。 父亲吩咐将沈氏囚禁在府中,图谋的不过是一片父女之情罢了。 因着宋锦夕如今要嫁入皇家,而她的生母却已被宋国公休弃,那宋锦夕就不在是国公府的嫡女。 如今的身份,自是不能够成为皇家的正妃。 好在她自己肚子争气,又因着此事并未传扬开来。 故而天子忍下了此事,默许了宋锦夕继续为皇子正妃之位。 婚期临近,一切都存在着无尽的变数。 宋锦夕先前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这才一直缩在自己院儿中。 可今日得知了五皇子来了,自是想着借助五皇子能将母亲救出来。 “大姐姐,妹妹好心劝你一句,今日府中宾客众多,若是沈夫人之事闹开了,以姐姐这如今非嫡非庶的地位,想要为皇家正妃,怕是有人会不满,姐姐到时能不能如愿,可就一切未知。” 宋锦悦莞尔一笑,宋锦夕却有些慌了神。 宋锦悦这是再警告她,今日莫要闹的太过难堪,否则最后受到连累的,还是她自己! 第216章 放了出来 贺元帧见宋锦夕被宋锦悦几句话说的有些犯怵,一时护妻心切,忙握住宋锦夕的手、 他摁了摁她的手掌,示意她莫要害怕,有他在,定会护着她,不叫她受一点委屈。 可如此一来,宋锦夕反倒哽咽着哭了起来。 这一下子,贺元帧更加心疼了。 忙回头怒视着宋锦悦,道:“宋二小姐,夕儿自有本皇子为她遮风挡雨,旁的就不劳烦宋二小姐惦记。” 宋锦悦冷笑一声,贺元帧如今一口一个宋二小姐,倒是将关系撇的干净。 仿佛忘记了,方才宋锦夕还没来的时候,他一口一个锦悦妹妹唤着她。 不知方才他的那副嘴脸同现在比起来,可是同一人? “殿下莫要忘记了,陛下吩咐您今日登门的用意。”秦晟出声道。 眸子中透着一股子寒意。 今日贺元帧能出来,实在是秦晟的功劳。 是他在天子面前,为天子排忧解难,这才解了现下朝堂中让天子不悦又无法的局面。 朝中两股势力,一方斥责五皇子行为不端,皇后教导不周。 一方维护五皇子,言辞之中皆是指责宋国公府的荣华郡主倒打一耙,恶意栽赃陷害。 皇后如今怀着龙胎,天子自是不想让朝堂之中的声音影响了皇后的龙胎。 可朝中的势力又都是老臣主张,皇帝又不能真将一众老臣如何斥责。 由秦晟出面,最是妥当,因着他将是国公府的女婿,想来由他出面,事情自然能妥当处置。 果真,秦晟上了折子,天子便将幽禁的五皇子给放了出来,且朝中见是秦大人出面,心中揣测,这怕是国公府的意思。 此事便也不了了之。 可天子到底因着儿子的事情,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便叮嘱儿子,今日借着国公府的宴席,上门为宋二小姐赔礼道歉,且不得在国公府生事,若是在国公府闹出事情来,天子将收回成命。 五皇子则继续幽禁。 贺元帧这才收敛了满身的怒意,回头去照顾那仿佛受惊的鸟儿一般的未婚妻。 宋锦悦哼了一声,这才转过身子,她并未离去,只是同贺元帧及宋锦夕拉开了一段距离,坐在了一旁的廊下。 秦晟便也跟着她走了过去,才坐下,宋锦悦便不满地瞪着秦晟,道:“去一边儿坐!” 眼中的怒意随着方才秦晟维护自己时的情意,虽削弱了一些,可一想起方才贺元帧口中所言之事,她还是不能全然放下此事。 说不埋怨于他,那是自欺欺人。 她不知秦晟为何如此,却也不想开口去问。 她只相信方才自己所见所闻。 因为,秦晟在贺元帧方才说那些话时,并未否认,这就叫她更为恼他。 秦晟却仿佛没有听见宋锦悦所言,犹如狗皮膏药一般黏在她身旁。 “悦儿,等今日宴席结束,我定然会同你细细说来,你莫要误会我,好不好,今日这大喜的日子,不要不开心,好不好。” 秦晟的声音很轻,却透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只见秦晟再一次试图牵起宋锦悦的手,只是这一次,宋锦悦并未躲开,任由他牵起了自己的手。 如此一来,秦晟心中立时欢喜。 眸中黑沉如墨之中透着点点星辰。 沈氏跟在秋韵身后而来,沈氏一身淡薄的衣衫,虽已上了年岁,可因着保养得当,身材玲珑有致,先前因着养的极好,故而体态丰韵。 如今一场寒症下来,沈氏倒是清瘦了不少,如今这身材依旧曼妙玲珑,身上那淡薄的衣衫显的宽松飘逸。 沈氏的气色也略显苍白,只是比起前几日宋锦悦去瞧她时,那犹如死寂的灰败且无一丝精气神相比,如今倒是好上许多。 沈氏脚下步子虚浮,可还是极力加快了脚下步子,一步步朝着女儿走了过去。 宋锦夕起身,看向母亲,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自打沈氏被囚禁起来,宋锦夕便再未瞧见过母亲。 母女二人哭地是肝肠寸断,贺元帧看向宋锦悦的眸子便又阴沉了几分。 若不是宋锦悦的缘故,夕儿又如何会哭的这般凄惨? 第165节 宋锦悦耸了耸肩,一副随你猜想的模样,迎着五皇子的视线,半点没有一丝害怕之意来。 沈氏松开女儿,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女儿,见女儿面色红润,一如往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一转头瞧见一旁站着的五皇子贺元帧,沈氏心中立时大喜。 “五皇子殿下,可否求您去同国公爷说上一句,还求国公爷念在往日夫妻一场的情分上,莫要将妾身赶出国公府去?” 沈氏犹如弱柳扶风之姿,由着女儿搀扶着自己,垂头哽咽恳求着五皇子。 因着宋锦夕的缘故,贺元帧自是不能不管沈氏,说到底,那都是夕儿的生母。 不由同沈氏许诺道:“沈夫人安心,本皇子一定会妥当处理好此事。” 沈氏满眼感激。 宋锦悦心下冷笑,这贺元帧也真是厚脸皮。 他即便不知父亲为何执意休弃了沈氏,还将沈氏囚禁起来,也不该这般一口应下沈氏要求。 也不怕自己在未来岳母面前失了诚信? 可这些也犯不着她去操心。 故而起身,看着几人,道:“今日我已按着大姐姐的意思将沈夫人接了出来,那我就先告辞了。” “等等!” 沈氏立时扬声将宋锦悦给叫住了,“二小姐,还请您带着我们去见国公爷才是,说到底二小姐如今掌家,你不带着我们去,太过失礼。” 望着沈氏如此大言不惭的口气,宋锦悦半点没有惯着她的意思,回道:“沈夫人要带着五皇子去父亲面前理论,同我有何干系? 您虽说不是这国公府的主母,可大姐姐还是国公府的小姐。 既然沈夫人要五皇子带着您去父亲跟前说道一二,那就由着大姐姐带着你们一同前去见父亲就是。 大姐姐又不是识不得国公府的路!” 宋锦夕却并不想去父亲跟前明辨是非。 母亲为何被父亲休弃,且还被囚禁在府中的缘故,她自是清楚其中内情。 可这些,她并不能同五皇子明说。 今日不过是想借着五皇子在的缘故,叫宋锦悦将母亲给放出来罢了。 如今若是真去父亲跟前说道,难免她要被父亲斥责一番,如此叫贺元帧如何看她? 第217章 失心疯一般 宋锦夕面上神色异样,宋锦悦便猜到。 自己许是猜中了宋锦夕的心思。 “五皇子殿下、沈夫人,我瞧着是大姐姐不愿带你们前去见父亲呀,若是实在不行,我就吩咐下人带你们前去可好?” 宋锦悦一句话轻飘飘,贺元帧同沈氏却同时看向了宋锦夕。 见她不知何时,往后退了一步。 见二人看向她,宋锦夕立时有些慌了神,急忙连连摇头,为自己辩驳,“我没有、殿下、我没有,母亲、母亲我没有。” 说着宋锦夕从眼眶里挤出了两行清泪来,那模样瞧着就惹人心疼。 “宋锦悦,你莫要挑拨我们母女之间的关系!你自己没了娘,就见不得旁人有母亲,你如此心思狭隘阴毒之人,迟早会下地狱!” 沈氏仿佛失心疯一般,冲着宋锦悦咆哮了起来。 这番姿态,真真是半点上不得台面。 不知是在院子里囚禁太久的缘故,还是如何,沈氏如今竟这般没有半点稳重之态。 三言两语,便能将她激地怒火冲天。 宋锦夕大惊望向自己的母亲,她记忆中的母亲,何曾这般失态过? 她又看向贺元帧,心中暗暗祈祷着五皇子莫要瞧见方才母亲的失态。 可显而易见,她的想法极为可笑。 沈氏方才那般的姿态,怎能叫人没有察觉到? 只见贺元帧双眉紧锁,板着一张脸,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可眼中的憎恶却是清晰可见,即便他同宋锦悦之间发生的种种事情。 可他何曾会这般咒骂于她? 这等市井泼妇一般的吵闹,叫贺元帧打心底厌恶起了沈氏。 秦晟却是黑了脸,看向沈氏,半点没有好气斥责沈氏道:“沈夫人在国公府这般失了仪态,莫不是失心疯不成?” 宋锦悦挑眉看向沈氏,仿佛如同看着一条丧家之犬再做着最后的挣扎一般。 嘲讽道:“沈夫人这般,也不怕叫大姐姐学了去,日后大姐姐嫁入皇家,若是学了您这性子,怕是要丢了性命,说到底,这皇家可不同平常百姓人家。” 宋锦夕却没理会宋锦悦说的那些话,上前挽起母亲的胳膊,就想将母亲先带回自己的院落。 可谁知沈氏听见宋锦悦如此指责于她,哪里肯善了。 还只当拉着自己胳膊的,是身边的赵嬷嬷,头也不回地猛地一抬手,将那挽着自己胳膊的“赵嬷嬷”给猛地推了一把。 贺元帧因着沈氏方才的失心疯,一时心中在想着旁的事情。 并未察觉到沈氏的异样来。 “啊……” 只见一身惊呼,沈氏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转头去瞧。 贺元帧也看了过去。 宋锦夕却是一个不稳,早已重重摔在了地上,因着臀部先着地,她眉心深锁,一脸吃痛,抬手扶着腹部。 一股撕心裂肺,仿佛五脏六腑在她的腹部被人打了死结一般,揪扯的她立时面色惨白。 额头上顿时冒气了一层薄汗。 沈氏心慌,急忙蹲下身子,去瞧女儿,口齿不清,道:“夕、夕儿,你、你、你可还好?” 宋锦夕早已哭红了眼眶,连连摇头,紧咬着牙忍受着腹中的剧痛。 贺元帧皱起了眉头,心中也尤为担心。 “殿下、母亲、我、我肚子疼——” 就这一句话,都是宋锦夕拼尽了所有力气才说出来的。 这一下子,沈氏慌了神,贺元帧也跟着担忧起了宋锦夕的肚子来。 沈氏想要抱起女儿,可奈何女儿有些抗拒自己,且她如今身体竟是使不出一点力气来。 “夕儿莫要担心,有本皇子在,你不会有事的。”贺元帧急忙抱起宋锦夕,就这般招摇过市地将宋锦夕一路抱去了她的院落。 秦晟回头瞧见宋锦悦正盯着方才宋锦夕倒下的地方,一直瞧着。 不由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方才宋锦夕摔倒的地方留下了一片鲜红的血渍。 他不由皱起眉头,拉着宋锦悦离开了此地,眼中满是晦气,“悦儿,吩咐人去请了大夫来,咱们也过去瞧瞧。” 宋锦悦点了点头,这才吩咐秋韵去命人请了大夫来。 二人这才往宋锦夕的院落并肩而行。 宋锦悦心中大致揣测到了宋锦夕的结果,方才她那般吃痛的模样,再联想到方才那地上一片鲜红的血污。 宋锦夕府中的胎儿,怕是难保。 宋锦夕的院落里的婆子婢女瞧见大小姐被五皇子抱了回来,各个都垂下头不敢去看。 谁知五皇子一声厉声斥责,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事情怕是不妙。 立时上前去查看,凑在前头的婢女,一下子瞧见大小姐裙摆下的血迹,一时也慌了神。 众人慌乱着将宋锦夕抬回了屋内的软榻上,忙为她盖上棉被。 沈氏吩咐人去烧了热水,又嘱咐人将女儿屋里的地龙再烧的暖和一些。 众人瞧见沈氏出来,还只当沈氏是偷跑出来,哪里还听见沈氏吩咐的事情。 “一群废物,平日国公府养着你们,竟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不成?”沈氏见众人没有反应,一时呵斥道。 这时宋锦悦同秦晟已走了进来。 “去,按着沈夫人的吩咐去做。” 众人得了二小姐的吩咐,这才立刻散去,各自去忙碌。 沈氏一心记挂女儿,怒瞪了一眼宋锦悦,便不想同她争论,转身掀开了帐子,去了里间去瞧女儿。 贺元帧守在宋锦夕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宋锦悦进去查看大姐姐的情况,嘱咐秦晟在外头候着。 她并未凑上前,只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宋锦夕。 宋锦夕面上的气色渐渐暗沉了下去,整个人一副昏死状态。 任由沈氏如何哭嚎,躺在软榻上的宋锦夕都没有半点反应。 贺元帧有些不耐烦地看向沈氏,道:“沈夫人,可否小声些,夕儿现下需要安静!” 见贺元帧面色不善,沈氏这才止住了哭意。 国公府的小厮不仅请来了大夫,还将产婆一并请了来。 贺元帧被请去了外头,沈氏因着一直在里头吵闹,也被宋锦悦吩咐婆子将她“请”了出来。 大夫先为宋锦夕诊了脉,这才一脸惋惜地从内间走了出来。 “可惜、可惜了!”那大夫幽幽说道。 这一句,却听的沈氏当下便昏死倒在了地上,宋锦悦便吩咐人将沈氏先挪去了一旁的偏殿。 第166节 第218章 小产了 贺元帧神情恍惚,再三同那大夫问询道:“大夫,您说什么?” 那大夫一脸惋惜地摇着头,再次强调道:“那位女子,小产了……” 其实大夫是知晓宋锦夕的身份,今日来的又是国公府。 国公府的大小姐是五皇子将要娶的正妃,京城流言都再传,说是二人在五皇子还未同宋二小姐退婚时,便早已私定终身,珠胎暗结。 这国公府里头的事情,他医馆里的大夫,不过耳听上一两句罢了。 救死扶伤乃是他们的本职,这些闲言碎语,平日里并未理会,亦未放在心上。 可谁知自己今日竟然得了这般机缘。 竟能来国公府为宋大小姐看诊,这一看诊,又联想起数日前京城便传的沸沸扬扬的国公府两位小姐婚嫁之事。 不由暗暗啧舌。 这世家高门,瞧着高门大院,内里的勾当,真真是叫人瞠目结舌。 即便心中对此甚为唾弃,大夫面上未露丝毫。 故而对于宋大小姐有孕之事,并未表现的太过惊讶。 那大夫留下药方,嘱咐仔细调养,后头处理的事情,皆交给了后面来的产婆手上。 “宋二小姐,那老夫就先告辞了。” 大夫并不想在这是非之地多待上半刻,生怕自己因此受到五皇子的牵连。 宋锦悦自是明白大夫的心思,忙吩咐人将大夫送了出去。 产婆出来,将众人都请去了外头院中候着。 又吩咐备下许多热水同干净的帕子来。 沈氏就留在屋中陪着女儿,现下宋锦夕还依旧昏睡着。 闹出如此这般大的动静来,贺元帧还哪里有心思想旁的。 大夫那一句“小产”久久徘徊在他耳边良久未曾散去。 可如今事已成定居,即便再如何懊恼都是无用之功。 “秦大人,不如你先陪着五皇子去外间用饭?” 宋锦悦提议道,毕竟今日是她得下聘宴,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女眷内席的席面上自有舅母应付,她自是不担心。 可外男的席面,却没个能应付的人在。 故而她想着叫秦晟先去席面上稳住宾客。 “本皇子先告辞了。” 贺元帧丢下这一句,便带着小厮离开了国公府。 宋锦悦微挑眉,对于他的冷血,她心中早已清楚,可到底还是叫她对他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你也去外席上招呼众位大人吧,我留在此处就行。” “行,那你凡事小心,若有要紧的事情,派人去唤我过来。” “嗯。” 秦晟这才离开。 “小姐,前去廊下歇歇吧。”秋韵心疼地劝道自家小姐。 心中为小姐愤愤不平,明明今日是小姐大喜的日子,大小姐竟还闹出这些事来。 没得给她家小姐添晦气。 宋锦悦点了点头,这才同秋韵去了廊下坐着。 院中的婢女进进出出,神色凝重,皆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宋锦悦不由同秋韵说道:“大姐姐这般小产,这婚事,怕是要生变故。” 如今沈氏被休,天子知晓,能容忍宋锦夕依旧占着五皇子正妃的名头,皆是因着她腹中的胎儿。 可如今她小产,生母又被休弃,自己又是个非嫡非庶的局面。 果真是人不能太作,太作容易摔跟头。 宋锦夕的这一个跟头,怕是摔要失去很多东西。 秋韵哼了一声,这才答道:“小姐今日大喜的日子,这些人净是会给咱们添晦气。” 宋锦悦瞪了一眼秋韵,秋韵这才止住了还要再说的话头。 “记住了,凡事搁在心中,莫要轻易宣之于口。” “小姐,婢子记下了。” 秋韵一脸懊恼又诚恳认下了自己的错误,宋锦悦这才作罢。 在屋里伺候的婢女端着一盆盆血水倒在了外头西南角的桃树根下。 看着那桶内的血水,宋锦悦微微蹙起了眉头。 心中有些惆怅。 她恨贺元帧、恨宋锦夕、恨沈氏,可对于这还未出生的孩子,心中到底有些惋惜。 可这念头也不过转瞬即逝。 外头的席面结束,众人没瞧见宋锦悦出来送客,自然猜到国公府怕是出了什么事情。 谢氏将众位夫人一一送走,又派人来寻宋锦悦。 秦晟亦将众位大人送出了府,又去同宋国公回禀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宋锦悦见舅母派人来寻她,先带着人去见了舅母。 舅母正陪着外祖母在暖阁里坐着说话,瞧见她来,谢氏忙问道:“悦儿,今日直至宴席结束,怎地没瞧见你?” “你去了何处?”章老夫人也出声问起了她得去向。 宋锦悦这才走到外祖母身边行了一礼,将今日之事,娓娓道来,“沈夫人无意推了一下大姐姐,导致大姐姐小产,人现下还在昏睡着。” 章老夫人同谢氏具是一惊。 宋锦悦这才将五皇子今日也来府上的消息一并道了出来。 正是因着沈氏同她得口舌缘故,沈氏这才误推了女儿一下,导致女儿小产。 章老夫人有些不放心,可她住在国公府又不合理。 想要留下谢氏陪着外孙女,可宋锦悦却是拒绝了外祖母的提议。 她如今早已不是涉世未深的闺阁小姐。 送走了外祖母同舅母,宋锦悦自是带着人又去看了大姐姐,且吩咐小厨房为宋锦夕日日炖上滋补的吃食来。 才到院中,就瞧见田姨娘也来了。 “二小姐。” “田姨娘,父亲可还说了什么不曾?” 二人互相见了礼,宋锦悦这才问起父亲来。 宋国公已然从秦晟口中得知了今日事情来龙去脉,这才吩咐田姨娘来瞧瞧这个大女儿的状况。 可谁知田姨娘来了此处,在院中已等了一个时辰。 愣是没等到进去的机会。 “国公爷叫妾身给您带句话,现下大小姐伤了身子,叫您吩咐厨房这些时日多精细些大小姐的吃食。” 田姨娘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宋锦悦同她去一旁廊下说话。 “我已吩咐了下去,姨娘转告父亲,叫他莫要担心才是。” 田姨娘一坐下,便抬手捶着酸痛的小腿,满是歉意地笑道:“叫二小姐看笑话了。” 宋锦悦瞧见田姨娘如此,不由问起,“姨娘来了多久了?” 田姨娘颇为无奈地答道:“姨娘已等了一个时辰,可也不知里头的情形,自是无法回去同国公府复命。” 第219章 让她伺候你 “姨娘,不如您先回去吧,等大姐姐这头有了消息,我自会派人过去回禀给父亲,父亲身边离不得您。” 宋锦悦不由劝道。 田姨娘笑着婉拒了二小姐的好意,“二小姐,国公爷那头有秦大人在陪着说话,姨娘索性也无事,再多等上一等,无妨的。” 宋锦悦便陪着田姨娘一道儿等着宋锦夕醒来。 二人足足又等了一个时辰,漫天的红霞映照了西边的天际,将暗沉的天色绚烂犹如仙界一般。 长街上的议论声与欢笑声,愈发张扬。 这等景象,总是会被人们称为祥瑞之兆。 而宋锦夕便是在此刻醒转。 屋里伺候的婢女一一退了出来,煮好的汤药被嬷嬷端了进去。 “姨娘,那咱们进去瞧瞧吧。” “也好。” 田姨娘这才跟着二小姐一道儿起身,往正屋走了过去。 门口伺候的婢女瞧见二小姐来了,一时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将二小姐给请进去。 秋韵上前斥责道:“还不让开,我家小姐是替国公爷来瞧二小姐的。” 第167节 那拦在门口的婢子这才怯怯侧过身子,垂着头,连连赔罪。 秋韵掀了帘子,宋锦悦这才走入屋内。 还未瞧见里间的大姐姐,就听见她悲鸣呜咽之声。 田姨娘心中没来由的有些心慌。 如今大小姐才小产,想来心情很是糟糕,可她也没有法子,国公爷吩咐她来,她自是不能推辞。 “大姐姐。”宋锦悦隔着帐幔朝里间唤道。 里头宋锦夕的哭声这才渐渐止住。 过了片刻,才传来宋锦夕虚弱的声音,“二妹妹,进来吧。” 宋锦悦这才看了田姨娘一眼,田姨娘会意,跟在二小姐身后走了进去。 沈氏坐在榻边,握着女儿那苍白的手,面上满是凄楚。 一瞧见宋锦悦身后的田姨娘,沈氏立时收起面上的狼狈之色。 软榻上的宋锦夕看向宋锦悦,眼眶通红,眸中泛着晶莹的泪光,和缓着语气,说道:“二妹妹,还劳烦你告诉父亲一声,说女儿不孝。” 不过才说了一句,宋锦夕眼眶那晶莹的泪珠,便一滴滴落了下来。 沈氏忙心疼地为女儿拂去面上的泪珠,劝道:“夕儿,莫要在哭了,你要是哭瞎了双眼,可不就是要了母亲的命。” 宋锦悦有些好奇,往日里趾高气昂的宋锦夕今日怎地转了性子? 以她对宋锦夕的了解,小产并不能叫她如此放低姿态。 她一时有些好奇,这宋锦夕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正猜想之际,宋锦夕又开了口,为她解除了心中的疑惑、 只见宋锦夕缓缓说道:“二妹妹,我想求父亲为我上一封请罪的折子……” 如今她小产,腹中再没了倚仗,难免惹天子不悦。 若是天子追究起来,那罪魁祸首的自己的母亲岂不是要跟着丢了性命? 她如今才失去孩子,万万再经不起失去母亲。 若是母亲没了,那她还如何嫁给五皇子做正妃? 宋锦悦不想同她纠缠此事,便道:“大姐姐放心,你的想法我会替你传达给父亲,只是父亲如何决定,我却不能替父亲决定。” “如此,便谢过二妹妹。” 宋锦夕难得对宋锦悦露出了几分感激之情。 许是才经历过痛彻心扉之事,叫她一时转了性子? “这几日,便让沈夫人照顾大姐姐吧。” 宋锦悦正要告辞,忽地提起了此事。 女子小产也是要坐月子的,这些事,她从嬷嬷口中听说过的。 可她并不是什么善人,也不是全然为着宋锦夕考虑下的决定。 她倒是想要瞧瞧,这母女二人日日待在一处,又经历过此事,母女二人之间可会反目? 她是存了这样的心思的。 话音才落,宋锦夕猛地呆住,看向母亲,急忙又将视线落在宋锦悦身上,不假思索否决了宋锦悦的提议,“二妹妹,不必了,我屋子里自有嬷嬷婢女们照顾,母亲今日能得出来一日的恩裳,已是尽够了,若是为此惹恼了父亲,该是我做女儿的不孝了。” 她将满口孝义挂在嘴边,宋锦悦却听的有些好笑。 难不成沈氏不是她生母?所以,她只需要在父亲面前尽孝。对于生她的母亲,却无半点孝义? “夕儿,就让娘陪着你吧,娘不放心你。” 沈氏得了这机会,哪里还肯再回去被囚禁在院子中? 宋锦夕正要出声回绝母亲。 宋锦悦却先她一步出声,将此事板上钉钉。 “大姐姐不必担心,只要沈夫人不踏出你的院子,便同先前处罚一样的,这也是父亲的意思,等你痊愈,再叫沈夫人搬回去。” 宋锦悦不等宋锦夕再出声,便同田姨娘退了出去。 二人在院门口告了辞。 宋锦悦这才回了明筑轩。 今日折腾了一整日,她身子疲乏,哪里还有心思去看今日宾客送来的贺礼。 宋管事早已吩咐人将今日宾客送来的贺礼搬来了二小姐的院子,这都是国公爷的吩咐。 宋锦悦才踏入院子内,袁嬷嬷便迎了上来,见自家小姐困的直打哈欠,不由有些心疼。 袁嬷嬷不忍再烦二小姐,便说了一句,“二小姐,今日宾客送来的贺礼,老奴都命人一并同秦大人送来的聘礼搬去了书房。” 宋锦悦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道:“嬷嬷费心了。” 进了屋,秋韵便伺候自家小姐褪下身上的衣裳,又拆下发髻上的朱钗,用温水打湿了帕子擦拭了一番。 宋锦悦连晚饭都未用,到头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宋锦悦还未睡醒,秋韵没有法子,掀开帷幔晃了晃自家小姐的身体,轻声唤道:“小姐,醒醒。” 宋锦悦有些无奈,翻了个身子,还想再继续睡上一会儿。 就听见秋韵说道:“小姐,宫里卫总管带了圣旨来了,您快去前厅接旨罢。” 宋锦悦猛地从榻上坐起。 大脑有片刻停顿,仿佛没有听清方才秋韵口中的话一般,“秋韵,你说什么?” “小姐,宫里的圣旨来了。” 宋锦悦大惊,宫中怎地忽然来了圣旨? 可转念想起昨日的事情,想来是为着宋锦夕的。 这才拍了拍胸口,稳住心神。 起身梳妆打扮一番,这才去了前厅去接旨。 第220章 降了身份 宋锦悦跪在前厅,府中的两位姨娘已早早赶了过来。 今日来宣旨的依旧是宫中的卫总管。 瞧见她来,卫总管赔着笑,道:“荣华郡主,昨儿您的下聘宴,老奴还没同您贺喜呢。” “卫大人,您事务繁忙,心意我已收到了。” 宋锦悦说着场面话,又继续道:“待会儿我叫人给您带些东西回去。” “郡主,不必。” 卫总管明白,宋锦悦这是高看自己,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哪里肯收宋锦悦的东西。 “卫大人您就安心收下吧,都是些小玩意,不值一提。” 见宋锦悦执意要送,卫大人便也没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而是说起了今日来的正事。 宋锦悦这才跪在地上,田姨娘同暮云姨娘则是跪在她身后。 几人对视一眼,这才垂下头,安静等待着卫大人宣读圣旨。 待卫总管将那圣旨交到宋锦悦手上时,笑的意味深长。 其实这圣旨是给宋锦夕,并不是给她的。 其实她自始至终都从未料到,贺元帧的冷血无情,自私自利,在皇帝跟前,简直是不值一提。 因为那圣旨上,只提了一件事。 宋锦夕从原先的五皇子正妃沦为了侧妃,婚期依旧。 可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大家都心知肚明。 宋锦悦吩咐宋管事备了些薄礼以及一些糕点,送到了卫总管手中。 田姨娘对此,心中倒是没有多少波澜。 她同大小姐的交情,并无多少,且先前因着沈氏的缘故,大小姐没少在她面前冷言嘲讽,如今果真是因果报应。 暮云姨娘也再前厅多做逗留,送走了卫总管,她便告辞回了自己的院落。 田姨娘本有心同二小姐说说话,可见二小姐现下并不想同人交谈,这才告了辞,回去了。 “小姐,那这圣旨?”秋韵望向自家小姐手中握着的圣旨,不由问道。 这圣旨不是恩赏,自然是不用供奉在祠堂。 且这还是给大小姐的,她自然是不想叫自家小姐带着这圣旨回明筑轩。 没得叫自家小姐触霉头。 毕竟她家小姐的婚期也将近。 “叫宋管事将这圣旨送去给大姐姐吧,在让宋管事去问问父亲,大姐姐的嫁妆照旧置办,还是如何。” 宋锦悦将圣旨递给了秋韵说道。 秋韵捧着圣旨去寻了宋管事。 如今宋锦夕不是嫁去五皇子府做正妃,那原先备下的嫁妆,恐有变数。 可这些需得问明了父亲的意思,再做决断。 宋锦悦并未去瞧大姐姐,如今宋锦夕才小产,再看见着圣旨,那面要在闹上一闹。 怕是还需要请大夫也是说不定的。 随性便吩咐门房的小厮,若是大小姐院中的婢女出府去请大夫,莫要耽误。 第168节 宋锦悦回了明筑轩,宋管事便送来了父亲的意见。 如今不是正妃,那陪嫁削去一半,嫁衣也从正红改为分红,父亲还特意叮嘱,莫要太出众。 晌午的时候,宋锦夕院中的婢女果真去请了大夫。 这个事情,还是宋锦悦午睡醒来后,从袁嬷嬷口中得知的。 “大夫说了,大小姐伤及了身子,又出了些污秽,这些时日万不能再伤及身子,定要好好将养,然则——” 袁嬷嬷止住了话头,朝门外看了一眼,这才凑近二小姐耳边,说道:“日后恐是难生养。” 宋锦悦瞳孔猛地一缩,没有料到,女子小产,动了肝火,竟会这般严重。 “嬷嬷,吩咐厨房,这些时日,那头的吃食,多精细些,莫要在此时出了差错,没得叫咱们跟着糟心。” 宋锦悦摆弄着碗中的珠串,淡淡说道。 “二小姐放心,老奴省的,已吩咐了下去。” 宋锦悦这才作罢。 宋锦夕院中因着大夫的叮嘱,一时也不敢再动,一双眸子圆睁呆呆地盯着帐顶,眼里再无往日半点光亮。 沈氏捏着帕子,也再瞧瞧抹泪。 “夕儿……” 沈氏有心想要宽慰女儿,宋锦夕却猛地转头,眼中划过一抹厉色,瞪着母亲,仿佛犹如看着仇人一般。 “你走,你若是不走,莫不是想眼睁睁看着我沦为日后不能生养的下场?” 宋锦夕冷笑着,唇角的嘲讽透着极尽的哀凉。 沈氏身子一僵,哪里料到竟能从女儿口中听见这些话,不敢出声,生怕惹恼了女儿来。 欲言又止起身,终是没有再说一句。 可她到底没有回去,只是去了外间候着。 宋锦夕也没再理会,见母亲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她这才重新呆呆地望着帐顶。 整个人仿佛没了灵魂,没了生机的木偶一般。 宋锦夕同沈氏的争执,自然被秋韵说给了自家小姐听。 宋锦悦吃着茶,看着茶中漂浮的茶叶,心中不由冷笑。 沈氏母女说到底,都是自私的,权衡自身利益,自然是会舍弃彼此。 如今因着沈氏的缘故,让宋锦夕失去了孩子,又失去了正妃之位,宋锦夕便将这一切,全都迁怒于沈氏身上。 沈氏如今在府中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这个女儿。 现下又同女儿生了这般大的嫌隙。 宋锦悦一时有些好奇,在如此处境之下,沈氏会做些什么呢? 她会安静等待着处罚吗? 正思量之际,袁嬷嬷神色沉重地从外头匆匆走了进来。 “嬷嬷,怎么了?” 袁嬷嬷将手中的帖子递给了自家小姐。 宋锦悦接过那帖子。 “二小姐,这是吏部赵大人家的请帖,赵夫人要为赵二小姐办一场赏菊宴,邀请您明日去赴宴,赵府的小厮还特意叮嘱,说是赵夫人说了,请您务必前去,她有重要的消息同您说。” 袁嬷嬷双眉紧皱,只觉得赵府怕是藏着什么事情。 那小厮如此叮嘱,叫她心中不起疑惑那是假的。 她担心赵府的赏菊宴怕是鸿门宴。 宋锦悦摊开那请帖,看着上头的字迹,心中自是起了疑惑。 赵府的赏菊宴明显是草草定下的。 京城里万万没有宴会前一日下帖子请人去赴宴的道理。 可见赵夫人请她过府,属实有话要同她说,可是牡丹镯子的缘故? 可是既然如此,为何不单单请了她过府? 这其中的猫腻,难免叫宋锦悦心下不安。 “嬷嬷,可问了,这帖子是只送给了咱们家,还是别的府上也都收到了?” 第221章 赵府的宴会 “来送帖子的赵府下人说是给京城各家都送了的。”赵嬷嬷如实禀道。 可这事儿到底叫宋锦悦觉得里头有些许蹊跷。 一时却也想不出来,这其中道理哪里不妥当。 想着等到了明日,自然就一切清楚了然。 宋锦悦又吩咐人去了一堂章府,看看芝表姐明日可还去赴宴。 等去问话的人回来,宋锦悦这才知晓,芝表姐明日不去的。 次日一早。 宋锦悦早早起身,特意挑了一件素净的衣裳来穿,今日是赵府的宴席,她不好穿的太过张扬,若是喧宾夺主便是不好了。 袁嬷嬷得知章大小姐今日不去,不由有些担心,毕竟二小姐在京中的闺中密友,属于没有几位。 自家小姐向来只同章大小姐亲近。 “二小姐,不如今日别去了?老奴昨儿一夜都睡的不安生。” 袁嬷嬷一边为二小姐梳着发髻,一边不由劝了起来。 宋锦悦莞尔一笑,“嬷嬷,不去总归不妥,无事的,今日我将秋韵、叁明、皎明都带上,不会有事的。” 皎明、叁明力气大些,略微有些拳脚功夫。 袁嬷嬷也想跟着一道儿前去。 可转念一想,这京城中的小姐,出门哪有带着嬷嬷的,都是带着贴身的婢女出去赴宴。 不好叫二小姐因为带着她出门,叫旁人非议。 直至袁嬷嬷将二小姐送上马车,还再叮嘱秋韵等人,“你们仔细些,莫要离开小姐身边。” “袁嬷嬷你且安心,我们定会照顾好二小姐。”皎明最后登上国公府的马车,一边同袁嬷嬷说道。 车厢里头的秋韵、叁明也跟着连连点头附和了皎明的话。 宋锦悦眼皮直跳,不由抬手揉了揉眼睛。 “小姐,可是乏了?”秋韵还以为自家小姐乏了,不由凑了过去,示意小姐躺在她腿上歇息一会儿。 宋锦悦摇了摇头,道:“不知为何,这眼皮忽然跳了起来,无事了。” 被她揉过的眼皮这才停止了跳动。 可秋韵、皎明、叁明心中都略微有些沉重。 可她们不敢懈怠,心中暗暗许诺,今日一定要寸步不离自家小姐身边,以免生了旁的事端来。 等马车停在了赵府门前时,赵府门口已停了好几辆马车。 赵夫人正在里头同众位夫人说笑,得知国公府的马车来了,这才同众人告了辞,带着赵珠去门口去迎宋锦悦。 今日赵夫人一身暗蓝色对襟襦裙配着暗蓝色襦裙,发髻上带的也是一套金丝制成的菊花头面,倒是极为应景。 赵珠今日一袭浅蓝色对襟儒袄,襦裙亦是浅蓝色,裙面上绣着满面的桃花花瓣,瞧着倒是醒目地紧。 “赵夫人,赵二小姐。” “荣华郡主。” “郡主。” 三人互相见了礼,赵夫人这才上前挽着宋锦悦踏入了赵府。 赵珠则跟在母亲身后。 宋锦悦眼角余光瞥着赵珠的腕间,见她并未戴上昨日她送的白玉镯子。 还不等开口问询。 赵夫人便先一步开了口,“今日叫郡主来,实则是为昨日之事赔不是,还希望郡主莫要同我一般见识才是。” 赵夫人面上笑着,可到底显得有几分尴尬。 宋锦悦没有接话,而是笑着听着。 赵夫人仿佛没有瞧见宋锦悦面上那有些淡漠疏离的神色。 继续道:“我知晓郡主那镯子的来历,想要同郡主做个交易。” 宋锦悦挑眉狐疑看向赵夫人,方才她的声音极低,赵夫人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了此事。 “赵夫人再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她知晓不可大意,做出一副困惑模样来。 赵夫人轻笑了一声,松开了宋锦悦的手,看向身后众人,说道:“都退后一些。” 赵珠带着赵府的婢女往后退了退。 宋锦悦带来的婢女却是没有挪动分毫,而是齐齐看向自家主子。 见宋锦悦微微点头示意她们往后退去,三人这才往回退了几步。 赵夫人这才转身看向宋锦悦,“郡主,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送了那镯子来,想必自是想要查一些事情,那不如咱们就坦诚做个交易?” 宋锦悦扯了扯唇,往前迈了几步,声音依旧冷淡,“不知赵夫人所求为何?” 第169节 “我要牡丹!” 赵夫人紧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意,已经不知何时收了起来。 宋锦悦耸了耸肩,摊开了双手,漫不经心,问道:“那赵夫人手上可有什么值得我感兴趣的事情?” 赵夫人定定瞧着宋锦悦,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二小姐是想要关于秦大人的事情。还是皇后娘娘的事情?” 此话一出,立时勾起了宋锦悦的好奇心。 她从宋锦悦面上看见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心中料定,今日的事情,定然能成。 “郡主,咱们先去前头赴宴吧,等宴席结束,咱们再仔细详谈。” 先前还一脸急不可耐的赵夫人忽然放慢了脚步。 这番变化,叫宋锦悦心中到底起了疑惑。 可她也并不着急,跟着赵夫人就入了席。 想起昨儿秦晟同她说起,等宴席结束,定然同她解释清楚。 可谁知,秦晟在父亲房中待了一个时辰,便回府去了,竟是没有来寻宋锦悦。 她便有些气恼,可也不想登门去同他要个说法。 谁知今日,赵夫人竟寻了她来,说起了关于秦晟的事情。 赵珠办下的赏菊宴,来的大朵是昨儿就去了国公府的小姐夫人。 唯独章府没有来人。 京城众人也是明白,一般的宴会,章家之人并不喜出门赴宴,除非同章家关系亲厚之人,章家才会有人出门赴宴。 可放眼京城,章家经常走动的,却唯有宋国公府罢了。 赵珠拉着宋锦悦坐在一处,夫人们交谈甚欢。 宋锦悦扫视了一圈,却没瞧见杜夫人带着杜一圆来。 “怎么没瞧见一圆妹妹?”如此想着,宋锦悦便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赵珠面上的笑险些有些挂不住,搪塞了几句,便又提议道:“郡主,咱们去外头赏菊花罢。” 方才来的路上,并未瞧见一盆菊花,唯有在席面上的摆了一盆深紫色的菊花。 她这才知晓,原来这些菊花都是温室里培养出来的,现下这冬日,本就不是菊花的季节。 故而只搬了一盆出来,其余的都在赵府后院的花房中。 众位小姐自是也要跟着一同前去。 夫人们说笑着便让自家姑娘都各自去玩,众人这才欢欢喜喜往赵府花房而去。 第222章 花房密室 待到赵府后院,赵珠顿住脚步,同众位小姐们说道:“众家姐姐,这花房里头因着门窗紧闭,空间也略小一些,且让跟着的婢女都先在外头候着罢,可好?” 赵珠说的诚恳,众人自是理解。 一一吩咐自家婢女在外头候着。 秋韵却有些担心,想要跟着自家小姐一道儿进去。 宋锦悦见众人都没有带上婢女,自个儿总不好同旁人不同。 且这花房就在院落里头,想来自是不会出了什么差错。 这才道:“你们就都在外头候着吧,不论谁来唤你们去做旁的事情,你们都不必理会就是,且在此处候着我就成。” 交代妥当,宋锦悦这才随着一众小姐们入了花房。 那花房里头窗明几净,黑漆长条矮凳上摆着一盆又一盆,或红、或紫、或绿、或粉等等一众菊花,屋里头不仅烧了地龙,还格外摆上了两口青铜炉,里头烧着银丝炭。 众人自是新奇,紫色同绿色以及正红色的菊花最是难得,这些都是番邦来的珍奇品种,虽说坊间自有流通,可价格尤为高昂。 故而一般世家若不是特意办了赏菊宴,自是不会特意去花费重金买了这些菊花来。 众人各自散开,独自欣赏着这些菊花。 宋锦悦并未凑到近前,只在一旁瞧着。 菊花的香味厚重,且透着一股淡淡苦涩药香。 她不大喜欢菊花的花香,若不是今日赵夫人特意嘱咐了叫她来,她定然是不愿赴宴的。 只是想看看,赵夫人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罢了。 赵珠凑到宋锦悦跟前,笑着问道:“郡主,可是不喜欢?” 对于赵珠忽然凑近自己,宋锦悦微微有些不悦,皱了皱眉,随意答道:“赵二小姐误会了,我喜欢站在远处,一揽众芳艳,且每一株菊花都有独属于自身的美感。” “郡主的学识果真同我等不大一样,在郡主跟前,我真是自惭形秽。” 宋锦悦盈盈一笑,却是没有接话,毕竟她不清楚赵珠现下的心思为何。 见她不再说话,赵珠却又道:“郡主送的镯子,我甚是喜欢。” 宋锦悦怔了怔,没料到赵珠会忽然提起此事来,不由看向她腕间,“那也没瞧见赵二小姐带着那镯子。” “郡主不知,昨儿一回府,父亲瞧见我腕间的镯子,便同我要走了那镯子。”赵珠忽地神色一冷,眼中透着寒芒望向宋锦悦。 “多亏了郡主,我昨儿在祠堂罚跪了一夜。” 赵珠扯了扯唇角,冷笑了一声。 宋锦悦蹙眉,却是没有料到赵大人竟会如此处置。 可这于她又有何关系? 让赵珠跪了祠堂的,是赵大人,并不是她。 赵大人若是真对那镯子这般耿耿于怀,也是该迁罪于她,而非赵珠。 且她借着赵珠将这镯子送了出去,为的就是试探赵大人。 毕竟赵大人在暗中寻着牡丹,此事,怕是赵夫人也是知晓的。 “赵二小姐,是赵大人为何发怒于你,可是因着我送了你礼物赔罪?” 赵珠瞧见宋锦悦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紧咬着牙,怒瞪着宋锦悦。 忽地她轻笑了两声,便道:“想来是父亲觉得,我昨儿在国公府给郡主添了麻烦,这才惩罚于我。” 这忽然转变的态度,让宋锦悦心中渐渐起了疑惑。 “郡主,今日这宴席,是我母亲特意为你办的。” 赵珠唇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宋锦悦定定盯着赵珠,想要从她的神色中窥探一丝端倪来。 花房内的众位世家皆是自顾赏着屋内的菊花,一时并未有人察觉到二人的异样。 “听说,秦大人是五皇子殿下的心腹,不知郡主可还知晓?”赵珠唇角笑意渐深,仿佛犹如胜利者一般的姿态。 宋锦悦心下一空,回过神来,只当赵珠是故意激怒于她。 她迈开脚步,想要同赵珠拉开一段距离来。 谁知赵珠猛地牵起宋锦悦的胳膊,幽幽道:“郡主,你就不好奇秦府秦大人的那队表兄妹是如何来的京城?” 只这一句,宋锦悦便信了赵珠口中所言的七八分。 因为,秦家那位表兄妹,是徐太医的一双儿女。 此事,她已确认过。 因着他们并不曾踏出秦府,故而京城之中,鲜有人知秦家还住着这么一对姐弟。 “郡主,随我来,我有一样好东西要给郡主瞧瞧。” 话落,赵珠便拉着宋锦悦越过花房内的一处屏风,只见屏风后头是一张书案,书案后头是一长排书架。 上头摆着琳琅满目的书籍。 宋锦悦皱起眉头,本能想要拒绝赵珠。 可忽然鼻尖嗅到一抹奇异犹如茉莉一般的淡淡花香,里头似乎还有一丝酸涩,说不不上来到底是什么香料。 可宋锦悦的脑袋一沉,整个人昏昏沉沉,便任由赵珠拉着她往前走去。 只见赵珠随手转动了一下摆在书架上的油灯,书架立时往内缓缓转了过去。 里头赫然是一间密室。 赵珠一把将宋锦悦推了进去,又随手关上了暗室的房门。 她随手理了理衣衫,这才面色从容地越过屏风,去外间同众位小姐汇合。 屋内的众位小姐皆是垂着眸子,呆立在原地。 仿佛一件件木偶一般。 赵珠走到香炉前,从一旁的托盘内取过木铲,从一旁铲了一铲子香料往那香炉里丢了进去。 立时屋内那淡淡异样的茉莉花香便散了开来。 屋内弥漫起了浓厚的檀香,过了片刻,众位小姐这才回过神来,只当自己方才打了个盹,众人互相望了一眼,各自略微尴尬地笑了两声。 丝毫未有人察觉到宋锦悦已不在花房内。 “赵二小姐,咱们也出来多半会的功夫,想来母亲在前头也等着急了,咱们先回去罢。”说话的是林太傅家的小孙女林落霞。 她淡淡笑着,可眼底却涌现一抹异样。 先前进入花房时并无这般浓厚的檀香,她向来于香料之上多有造诣。 她清楚记得,方才一进屋的时候,屋内是淡淡的茉莉花香,那其中泛着淡淡的酸涩。 还想着等待会出去,同赵二小姐讨要上一些香料。 谁知方才神色恍惚之际,这房内的香料竟然换了。 第170节 这叫她打心底觉得此事蹊跷,自是不肯再待在此处,也不知旁家小姐是否发现了这其中蹊跷。 第223章 她置身险境 赵珠神色微怔,回过神来,这才上前同林落霞解释道:“林小姐放心,前头我已吩咐婢女去给众位夫人带话,说了咱们会在此处用饭,让夫人们莫要等咱们开席。” 众人听见赵珠说起可以在花房用饭,自是满心欢喜。 有人便忙应道:“那就给赵二小姐添麻烦了。” 唯独林落霞眸中愁色渐重。 可见众人都极为欢喜赵二小姐的决定,她自是不好再做反驳,只得应下。 房门外头有人敲门,赵珠上前推开了花房的门。 只见来的是赵家的婢女,那婢女身后带着十数个婢女,手中各自端着吃食。 为首的婢女同赵珠使了个眼色,赵珠会意,这才回身同众人说道:“看看,说什么来什么,果真是背后不能说人是非才是,才说了在此处用饭,母亲就派人送了来。” 众位小姐自是笑着附和赵珠。 婢女鱼贯而入,将桌椅摆好,这才一一将饭菜摆在桌上。 待婢女退去,赵珠正欲招呼众人落座,至此时,都未曾有人察觉出宋锦悦已不在其中。 到底因着大家不甚相熟,自是无人在意宋锦悦,一心只被这满屋绽放的各色菊花吸引了视线。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赵府的下人慌乱上前焦急道:“二小姐,快带众位小姐藏起来,府中来了敌国刺客!” 屋内的小姐们立时慌乱了神色。 中人面面相觑,有那胆子小的,早已被吓哭了。 赵珠忙带着众人从侧门逃去了一旁的院落。 各家的婢女进来花房寻自家小姐时,早不见了自家小姐踪影,好在有赵家婢女来传信,说是赵二小姐已带着众人去了一旁的院落躲避。 一众婢女这才去寻自家小姐。 秋韵同皎明、叁明对视一眼的,心中不安。 叁明便道:“秋韵,你同皎明前去寻小姐,我在此处等着,若是瞧见小姐在,便来寻我。” 叁明比皎明身子强壮一些,且极为机灵,现下赵府乱糟糟的,可没瞧见自家小姐,三人自是不敢大意。 皎明不假思索点了头,又嘱咐了句。“你万事小心。” 秋韵这才同皎明跟上大部队去寻自家小姐。 赵府现下乱糟糟的,叁明不知刺客在何处,只见赵府下人在各处乱窜着,似是逃命一般。 她迈入花房的院落内,在廊下静静站着,心下焦急等着秋韵同皎明能早些来唤她回去。 因为如此,便证明了二小姐置身于安全之地。 花房的密室内,宋锦悦已清醒了过来,四处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窒息的压迫感让宋锦悦有些烦躁不安。 她并不害怕,她经历过死亡,黑暗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 她伸手触摸着四周环境,也能让自己熟悉这周遭布局。 这是一间不足十平的密室,她触摸到一处木门,依稀想起方意识消失前的情景。 密室在花房内,方才赵珠带着她走到了书架前,那便是她唯一记起的最后的一幕场景。 宋锦悦抬手拍打着木门,扬声喊道:“有人吗!有人吗!” 可回应她的,唯有在密室内回荡的回音。 外头并无一丝动静。 想来赵珠定然是带着众人离开了花房,只是不知去了何处。 她没有再做徒劳无用之功,将体力保存了下来,以便之后自救。 宋锦悦背靠着木门,因为此处有微弱的暖风吹来。这密室里头,阴暗潮湿,石壁上挂满了水珠,唯独这木门处干燥暖和。 她从怀中取出帕子,在黑暗中摸索着擦拭着手中的水珠。 不由想起外头候着的秋韵几人。 不知她们察觉自己不见之后,是否能寻到自己。 她现下唯一的希望,就在三人身上。 在廊下左等右等,都没等来秋韵的身影,叁明不由有些慌了神。 她在廊下来回渡着步子,赵府的下人依旧乱糟糟地四处奔跑,并没人过来搭理她。 叁明时刻警惕着,可并未看到刺客一丝踪影。 最后她没有等来刺客,却只等来了一脸焦急,慌张跑来的秋韵。 秋韵的眼眶微红,看见叁明,带着哭腔道:“叁明姐姐,小姐、小姐不见了!” 叁明瞪大眼睛,看向秋韵,顾不得安慰她,忙追问道:“可问清楚了,二小姐是何时不见的?” 秋韵脸上已挂满了泪珠,摇着头,答道:“众位小姐都说方才慌乱,并未发现咱们小姐是何时不见的,皎明姐姐同众位小姐待在一处,叁明姐姐,那咱们怎么办……” 皎明同叁明比秋韵大上几岁,平日在府中,都是直接称呼名字。 因为她是最大跟在小姐身边的一等婢女。 唯有事关小姐之事时,秋韵才会唤二人姐姐。 皎明皱起了眉头,眼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来回走着,赵府依旧乱糟糟的。 “可吩咐赵夫人派人帮助我们寻二小姐?” “赵二小姐说、说现下府中乱糟糟的,一时没有人手可用,又恐将身边的婢女派出来寻找咱们小姐,却将众位小姐置身于危险之地,故而……故而让咱们等一等。” 秋韵如实说着方才赵二小姐同她说的这一番说辞。 心中气恼,却又无可奈何。 叁明听了,却是有些气急了,可回过神来,细细思量一番。 赵二小姐的这番说辞,难免叫人觉得蹊跷。 想来二小姐的失踪同赵家脱不了干系。 “秋韵,你去寻秦大人,将赵府发生的事情告诉给秦大人,再让秦大人派人去章府给章夫人送个信。” 叁明仔细叮嘱着秋韵,她不能离开此地。 皎明守着众位小姐,她便守在花房。 小姐失踪前最后踏入的地方便是花房。 她不敢离开此地。 秋韵擦了一把眼泪,这才冲冲跑出了赵府,直奔秦府。 因着今日赵府的赏菊宴只请了众位夫人小姐,故而京城里的各位大人今日并未登门。 密室内的宋锦悦站的有些乏了,便倚靠着木门缓缓蹲下身子,坐在了地上。 赵珠同她说,秦晟是贺元帧的心腹? 赵珠为何如此说? 此事若是真的,那她是从赵大人口中得知? 那赵夫人同她说的那些,又是怎么一回事? 为何还事关皇后? 即便现下身处险境,可她依旧想着的却是这一连串的事情。 赵府这般明目张胆将自己关押了起来,是笃定了自己不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第224章 哪怕翻个底朝天 宋锦悦也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亦不知现下是什么时辰。 她就那样倚靠着木门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有些口渴,今日来赵府时,只用了少许早饭,如今已经饥肠辘辘。 赵家没有人来见她。 她也不知赵家是否要见她,还是就将她这般饿死在此处? 可是转念一想赵大人对于牡丹的情意。 想来怕是会从她口中问出牡丹的下落来。 她不知外头现下是什么情况,亦不知秋韵她们可还在花房外头。 赵府门外,谢氏已带着章府的家丁护卫气势汹汹登门,这两日太子已渐渐康复,再过些时日,便能回东宫。 章定芝得知表妹在赵府失踪,一时也顾不上太子,同母亲带着人便去了赵府。 赵府的骚乱已被控制妥当,敌国的刺客已尽数被绞杀。 经此一闹,众位夫人自是带着自家小姐,各自回府。 章定芝搀扶着母亲榻上赵府门前的石街。 赵大人正在前厅审问府中下人,赵夫人带着女儿在府中各处查看着。 得知章夫人带着护卫前来,瞧着来者不善,赵夫人哼了一声,这才出去迎接章夫人。 “章夫人,真是、真是对不住。”赵夫人上前拉起章夫人的手,便哭了起来。 第171节 章夫人从赵夫人手中抽回了手,冷哼了一声,看向赵夫人质问道:“赵夫人,悦儿在你府中丢了,赵府得给我一个说法!” 赵夫人取出帕子假意擦了擦眼角,“章夫人,是我们赵府对不住郡主,可今日,府上造此横祸,谁知郡主竟在这慌乱之间给丢失了。” “赵夫人,那你可派人仔细在府中寻过!” “我方才正带着人在各处寻着郡主的身影。”赵夫人寻了托词出来。 谢氏冷笑了一声,睨了一眼赵夫人,“所以呢?还是没有寻到?” “章夫人,咱们先进去说话。” 门口围着一众看热闹的百姓,赵府不好派人驱赶。 赵夫人只得同章夫人说道。 谢氏也清楚,悦儿是在赵府丢的,那赵府便是唯一的搜寻之地。 章府的护卫跟着自家主母踏入了赵府。 今日谢氏带了章府多半的护卫前来,悦儿失踪之事还瞒着婆母,若是寻不到悦儿,婆母怕是撑不住这个噩耗。 故而今日,谢氏是带着寻不到人不会离开赵府的心思。 赵夫人将章夫人迎去了前厅,赵大人瞧见章夫人带着一众护卫前来,面上便有些不悦。 赵大人同章夫人打了招呼,便从前厅退了出去,章夫人自有夫人招呼。 而赵大人并未留在府中,而是带着敌国刺客的尸首去了大理寺。 安置妥当,赵大人又入宫去将今日府中发生之事禀明了皇帝。 赵府前厅内,章夫人板着脸,看向赵夫人,“赵夫人,我给你一个时辰,若是赵府给不出一个交代,那我便吩咐护卫将赵府翻个底朝天!” 谢氏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怒意。 赵夫人赔着笑同谢氏商议道:“章夫人,这、这不妥。” 没有圣旨,哪有别家护卫搜查的道理? 若谢氏当真如此,朝中自是有人会弹劾起章家来。 “赵夫人,丑话我已说在了前头,您快去吩咐府中下人去寻,若是寻不出个结果来,便休要怪我不客气!我章府断不会容忍外甥女不清不楚在赵府失踪!” 谢氏下着最后通牒。 赵夫人只得做做样子出去安排人去寻。 谢氏这才吩咐人将今日跟着外甥女来赵府赴宴的婢女唤了来。 唯有秋韵一人来了,叁明同皎明二人守在花房院落中。 “夫人。”秋韵被赵府的下人带来了前厅,一瞧见谢氏来了,脚步加快走了进去,待行至厅中,一下子跪倒地上,哽咽道:“夫人救救我家小姐。” 谢氏眉头紧锁,长叹了一声,这才问道:“秋韵,你将今日陪着悦儿来赵府发生的所有事情,不可遗漏道来。” 秋韵这才细细将今日在赵府发生的所有事情,回禀给了谢氏。 章定芝立在母亲身后,颇有些坐不住,她细细听着秋韵口中叙述今日发生种种。 这才得知,表妹是进入赵府花房后便失踪了。 至于是在从花房侧门跟着一众小姐躲避出去时失踪,还是在花房里头失踪,却是无人清楚。 一个时辰后,赵府依旧没有说法。 赵夫人称病不肯出来,只吩咐赵珠出来应付谢氏。 谢氏瞧见赵夫人竟打发了自个儿的女儿出来,心中便不满了起来,没有理会赵珠。 而是看向候在外头的护卫,扬声道:“去,将赵府给我哪怕搜个底朝天,也要将悦儿给我寻出来!” “章夫人,这不妥。” 赵珠见谢氏如此吩咐下去,忙拦在院中,将章府护卫拦在身前,看向谢氏,哽咽道:“章夫人,您、您如此做,欺人太甚!” 半晌,赵珠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章府的护卫,皆是出自军中,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肃穆萧杀之气。 说不怕是假的。 可她颤着声,依旧没有退缩半步。 母亲特意吩咐她来应付章夫人,便是为着如此。 若是真叫人搜查,难免会寻到宋锦悦的踪迹。 母亲本想将宋锦悦从花房转移去旁处,可谁知,宋锦悦的婢女死死守在了花房,为了不打草惊蛇,母亲只得按兵不动,先静待观察。 谢氏看向女儿,给女儿使了个眼色,章定芝会意,忙带着婢女上前,将赵珠同她得婢女拉着去了一旁候着。 “章夫人!”赵珠大喊道。 可谢氏带着护卫径直迈出了赵府前厅,并未理会赵珠。 谢氏才带人出了前厅,就瞧见秦晟身上的朝服都未换下,手中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身后带着侍卫前来。 瞧见谢氏,秦晟行了一礼,这才同谢氏解释道:“章夫人,下官已请了圣旨来搜查赵府。” 赵夫人得知秦晟带了圣旨来时,只得硬着头皮出来接旨。 秦晟吩咐侍卫各处去馊,他则待了几名护卫前去了花房出查看。 谢氏自是带着女儿也一同前去了赵府的花房。 赵夫人有心想要阻拦,可又怕引起众人怀疑,只得跟了来,也好见机行事。 来之前,赵夫人已吩咐人去给自家老爷去送信。 花房的门被人推开,秦晟带着侍卫走了进去。 赵夫人便在一旁叮嘱道:“秦大人,这些花极为珍贵,还请秦大人同他们说一声,莫要损毁了这些名贵的花儿才是。” 不等秦晟出声,谢氏冷笑了一声,看向赵夫人,斥责道:“怎么?在赵夫人眼中,堂堂一位金尊玉贵的郡主还比不上贵府这些花儿不成?” 赵夫人面上讪讪,忙道:“章夫人误会我了。” 谢氏却是没有再理会她的意思,仔细在屋中查看着,想要从其中查看出一丝悦儿的踪迹来。 见谢氏开了口,秦晟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屋内的花盆并无什么异样,他越过屏风走去了里头查看。 见这花房竟还摆上了书案与书架,不由看向赵珠,问道:“赵二小姐平日都喜欢看些什么书?” 赵珠却被秦晟问的有些懵,不知秦大人为何如此问她。 忙道:“平日多是看些诗经女戒禅书罢了。” 第225章 他们都来了 秦晟听了赵二小姐的回答,便没有再出声。 转身朝那书架走了过去,视线落在那一排一排摆放整齐的书籍上,只见上头多是些记载各朝代历史的书籍。 上头不乏各地风土人情,地质地貌。 这样一间花房里头别有洞天设了一间书房,本就叫人觉得稀奇。 因花房里头的菊花,都是需要在温室里教养着的,故而这房内的地龙炭火自是不间断的,且门窗都紧闭着。 屋内厚重的菊花淡淡苦香,待上一个时辰并无异样。 可若是在此处看上一整日的书,人怎能受得了? 且这书房不是赵二小姐的,那会是谁的? 赵府上前,除了嫡出的赵二小姐,还有两位不曾露面的庶出小姐。 这样的华贵的书房,自不是庶出小姐能占据一席的,且赵二小姐方才也说了平日习书的喜好,那这间书房也不是赵二小姐的。 赵大人? 这个念头在秦晟脑海之中一闪而过,他可是在赵大人手底下当差,自是了解上司的喜好。 赵大人最是厌弃花类,许是年少时负过一位名唤“牡丹”的头牌的缘故,赵大人便不喜长久矗立在鲜花之中。 秦晟走到书架前,伸手在书架上轻轻敲了敲。 身后的赵珠心中慌乱,她不敢表露出来,只得走到目前身边,默默垂下了头。 赵夫人紧紧蹙着眉头,藏在袖中的手掌紧紧攥住,抿着唇紧咬着后槽牙。 赵家母女那细微的异样,让谢氏灵光一闪。 谢氏朝着秦晟走了过去,秦晟听见脚步声,回头去瞧,见来人是章夫人,这才放松了警惕。 二人对视一眼,谢氏微微点了点头,示意秦晟自去查看,不必理会自己,她只是因着赵家母女那异样的缘故,这才想着走到近前来查看一番。 章定芝自是也跟着母亲走到了那书架前。 她凑到母亲耳边,低声问道:“母亲,可是发现了什么?” 谢氏轻轻摇头,“未曾,我只是发觉赵家母女神色有异。” 章定芝正要回头去瞧,谢氏拉住女儿,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莫要打草惊蛇。 可这书架几人来回仔细瞧着,愣是没有发现一丝端倪来。 三人颇有些沮丧,可不想放弃。 就听见赵夫人上前来道:“秦大人,章夫人、章小姐,外头已备了些茶点,先去歇歇可好?” 赵夫人面上挂着笑,殷勤献好。 “不必了。”秦晟看向谢氏,见她也没有去歇息的意思,这才回绝了赵夫人的好意。 “那秦大人可要再去旁处查一查?” 赵夫人没有走,而是提议让秦晟带人去旁处查查。 如此这般,秦晟反倒是不想走了。 摆手同赵夫人说道:“赵夫人,本官还要在此处搜查一番,还请赵夫人先退后一些。” 第172节 赵夫人这才作罢,往后退了几步。 见秦晟似乎想要推开书架,可一时也不好提出来。 章定芝右手搭在左腕上,用指尖掐断了那套在腕间的珍珠手钏,立时那晶莹白润的珍珠便散落了一地。 有些滚落至赵夫人脚边,有些散落在秦晟同谢氏以及章定芝脚边,还有一些散落入了书架底部的空隙之中。 “呀!这可是皇后娘娘赏赐我的手钏!” 章定芝惊呼了一声,急忙蹲在地上去捡散落的珍珠。 谢氏则是唤来婢女帮着捡拾起女儿那散落的珍珠。 赵夫人眼皮直跳,面上只得赔着小心。 不多时,章定芝手中的帕子上已摆了许多珍珠,章定芝数了一番,惊叹道:“少了三颗!想来是方才落在了书架底下了。” 随着她话落,秦晟便要唤侍卫进来帮忙挪动着书架。 赵夫人一下子便坐不住了,急忙阻拦道:“秦大人,这不妥!” “哦?赵夫人,本官不知,这是何处不妥?”秦晟审视打量着赵夫人。 赵夫人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道,支支吾吾,道:“这、这花房里头,可都是我家老爷的心头宝,若是弄坏了,可……不妥。” 如此一来,先前秦晟心中的猜想便证实了。 章定芝冷哼一声,轻笑道,“赵夫人,莫不是想要吞下皇后娘娘赏赐于我的珍珠?赵夫人也不怕皇后娘娘怪罪不成?” 谢氏看向女儿,眼中没有半分责怪,嗔道:“芝儿,不可无礼,你如今是什么身份?这些话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咱们府里没有规矩。” 赵夫人见谢氏提起了章定芝如今的身份,微怔了怔,如今章家这位小姐已是钦赐的未来太子妃,日后是要入宫当皇后的。 若是今日得罪于她,难免日后要寻麻烦。 可那书架后头的秘密若是被发现,也是会要了赵府的性命。 她一时半刻难以权衡。 索性心一狠,道:“秦大人,可否让我派了府中婢女前来处置?” 这已是最大的让步,秦晟自是不好再回绝,便道:“那就给赵夫人添麻烦了。” 赵夫人吩咐身边嬷嬷去寻了些力气大的婢女来。 不多时,这书架便被移了开来,只见书架后头墙壁上铺了一层黑漆木板。 秦晟走上前去瞧,赵夫人忙出声解释道:“老爷说怕这书架挨着墙壁,那面日久寒气侵袭,导致书籍发霉生虫,这才特意在书架后头的墙壁上多做了一块木板做屏障。” 这番说辞,倒也是说的通。 章定芝便走到放在摆着书架的位置,捡起地上遗落的三颗珍珠,将其仔细收好。 赵夫人紧紧盯着章定芝,生怕她再有旁的举动。 章定芝扶着那墙壁上的木板缓缓起身,待站稳了身子,她一手紧握成圈,重重砸了几下那木板,大声道:“今日也不知怎地,竟这般晦气,皇后娘娘送的手钏莫名就断了,真是晦气!” 话落,她又狠狠在那黑漆木板上砸了几下。 仿佛发泄心中不满一般。 密室里头的宋锦悦忽地听见动静,猛地坐起身子,她侧身俯在木板上,细细听着。 待听见外头果真是芝表姐的声音。 她急忙拍打着木板,大声同外头的芝表姐喊道:“芝表姐、芝表姐、芝表姐。” 章定芝手掌还贴在那木板上,微弱的震动引起了她的警觉。 她俯身凑近,待听见了里头的声音,面色大惊。 第226章 救了出来 “秦大人,里头有动静!”章定芝指了指墙上的木板说道。 秦晟紧皱着眉头,回身看向赵家母女二人。 赵夫人摆出一副狐疑模样,实则心底早已慌了神。 赵珠抬眸看向众人,眼底闪过一抹慌乱。 “赵夫人?”秦晟出声,摆明了一副她若是肯直说,大家都好办,若是继续藏着掖着,那就休怪他不给赵家脸面。 谢氏哪里还坐得住,忙道:“秦大人,还不快快请了侍卫进来将这木板拆了才是。” 赵氏虽有心想要辩解一二,可也知今日怕是难以周全。 暗恨就不该全听了夫君的鬼话。 她早已说过,时机不对,若是真被查出来此事,赵家难保。 可夫君信誓旦旦同她保证,说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叫她不必担心。 可谁知,竟还是出了差错! 回过神来,赵夫人急忙说道:“秦大人,我也不知晓到底怎么回事,快些请了侍卫来瞧瞧才是正理。” 赵珠见母亲如此一说,心下明白,忙也跟着附和母亲的说辞,“是啊,秦大人,快些请了人来瞧瞧,莫不是还有敌国刺客遗落在此处?” 谢氏看着赵家母女,心下冷笑。 这摆明了是贼喊捉贼。 “秦大人,莫要再耽误时辰了,快些命人将这木板移开才是!”谢氏再次说道。 秦晟应了谢氏的话,吩咐侍卫进来。 这一次,赵家母女再未阻拦,反而是凑到了谢氏跟前,一副等着同众人一道儿揭晓真相的姿态。 那木板厚重,侍卫们寻来铁斧、木棍等,破拆了半晌,这才将那厚重的木门给拆出了一半,露出里头一扇朱漆木门。 花房内的动静让宋锦悦停下了呼唤芝表姐。 而是静静听着。 待外头安静下来,可她面前的木门却还是纹丝未动。 宋锦悦重重捶打着面前的木门,扬声喊道:“芝表姐,我在这里!” 这一次宋锦悦的声音清晰可闻,在场所有人立时一惊。 谢氏忙道:“悦儿,莫要害怕,舅母在。” “表妹,我也在外头,你莫要害怕。” 赵夫人满是疑惑看向女儿,问道:“珠儿,怎么回事?” 赵珠面上满是焦急连连摇着头,给哥哥荷包答道:“母亲,女儿也不知晓,这怎么回事?这花房怎么还有暗室?” 秦晟冷冷觑了一眼赵家母女,看向那木门,又是满心担忧与心疼,他朝着密室内的宋锦悦柔声说道:“锦悦,你先别待在门口,往后站一站,莫要伤了你。” 他的语气轻柔又透着满心的心疼。 宋锦悦听见秦晟的声音,微微怔了怔,待回过神来,忙答道:“嗯,我已寻了安全的地方带着了。” 秦晟这才从侍卫手中取过铁斧,用力朝着那木门劈了过去。 那木门是上等的楠木所制,极为厚重结实,秦晟劈了有半刻钟,这才在木门上头劈开了一条缝隙来。 一旁的侍卫上前,同秦大人一道儿齐心协力破门。 赵珠紧紧挽着母亲的胳膊,眉头紧锁,一脸的担忧。 赵夫人心下慌乱,面上只做出一副担忧宋锦悦的神色来。 谢氏回头瞪了赵家母女一眼,冷哼了一声。 又过了片刻,那木门才被砸了开来。 阴暗潮湿的密室内,这才透进丝丝光亮来。 一旁的侍卫退了出去。 秦晟瞧见宋锦悦瑟缩着身子,蹲在拐角的地方,裙摆上落了些许泥污,他迅速冲了进去,走到了宋锦悦身旁,一把将宋锦悦揽入怀中。 这突如起来的拥抱,叫宋锦悦有些窒息。 听着秦晟那慌乱的心跳,以及他温热的气息迎面扑来。 她怔了怔,回过神来,推了推秦晟,道:“秦大人,舅母还在等着我呢。” 忽闻她此言,秦晟回过神来,这才松开了怀中少女。 一时有些懊恼方才莽撞,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退,看着少女走出暗室,秦晟并未跟上去。 谢氏同章定芝扶着宋锦悦从那密室之中走了出来。 谢氏一脸心疼,叹了一声,这才问起她来,“悦儿,怎么回事?可还受伤了?” “是啊,表妹,你可还伤着哪里不曾?” 宋锦悦摇了摇头,耐心地同舅母及芝表姐解释道:“舅母,芝表姐,我没事儿的。” 话落,宋锦悦松开舅母同芝表姐的手,径直朝赵珠走了过去。 赵珠身子一软,险些摔倒,赵夫人扶住女儿怒瞪了一眼,赵珠这才打起精神。 她看向宋锦悦,做出一副困惑模样,“宋二小姐,你怎么进了那密室内?可还看清了是谁带你进去的?” 不等宋锦悦答话,赵珠又看向母亲,焦急询问道:“母亲,这花房怎么还别有洞天?可是今日敌国刺客所为?” 赵珠将一些事情,都往今日死在赵府的敌国刺客身上推。 方才赵珠的反应叫赵夫人有些不满,现下见女儿回过神来,说出口话来,倒也叫赵夫人满意。 忙答道:“想来定是今日那些刺客所为。”说着赵夫人看向宋锦悦,自是一脸歉意,问起:“宋二小姐,真是对不住,叫你今日受了委屈,可还伤着了?等明日,我定亲自登门赔礼道歉。” 宋锦悦静静看着赵家母女在她面前演戏。 心中冷笑。 第173节 赵珠能如此一说,不过仗着的便是这花房之中没有证人罢了。 可她的婢女想来从她失踪,便一直守在这花房外头。 这花房里头的关窍,赵家自是来不及收拾,不然赵府怎么没将自己带去旁处? “赵夫人、赵二小姐,不必再演戏了!赵府今日明目张胆想要取我性命乃是事实!” 宋锦悦的话让在场众人具是一惊。 除了赵家母女面色有些许异样。 赵夫人轻笑出声,道:“宋二小姐莫要说笑了,您贵为郡主,我赵府如何敢薄待郡主您?” “赵二小姐,你为何要将我迷晕推入密室之中?” 宋锦悦没有理会赵夫人,语气坚定看向赵珠。 强大的威压叫赵珠面上露出一丝怯意来,不敢直视宋锦悦的视线。 支支吾吾,做不出任何解释来。 “郡主慎言!”赵夫人心中暗骂女儿不争气,不由出声为女儿辩解。 宋锦悦冷笑一声,瞥了一眼赵夫人,却是继续看向赵珠,“赵二小姐,不知赵大人可还知晓你意图谋害我之事?” 第227章 什么关系? “郡主,即便您身份金贵,可凡事都讲究一个证据,您不能空口就污蔑于我。” 赵珠眸子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倔强地直起身子,收起面上先前的胆怯,看向宋锦悦一字一句说道。 “赵二小姐,你当真觉得我没有证据?” 赵珠见宋锦悦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惴惴,却还是依旧辩驳道:“郡主,想来您定是同我有什么误会,方才在席间,我也不知您是何时不见的,毕竟方才一众世家小姐们聚在一处。” 现下那些世家贵女早已回府去了。 秦晟上前,走到宋锦悦身边,他手中拿着一件大氅,轻轻披在了宋锦悦身上。 她本来再同赵珠对质,肩上忽然一沉,她顿时提高了警觉,猛地转头看去,瞧见是秦晟,这才慢慢放松了警惕。 秦晟忙解释道:“这是我的大氅,你莫要着凉了。” 宋锦悦微微点头,秦晟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示意她莫要担心。 他今日定然是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的。 宋锦悦抬手指了指香炉,同秦晟说道:“那香炉里被赵二小姐加了迷香,方才席间,赵二小姐带我去了书架前,待我昏迷之际,赵二小姐将我推入了密室之中,那香炉里,想来是还来不及收拾。” 随着宋锦悦话落,赵珠猛地一惊,看向母亲。 赵夫人皱起眉头,看向女儿,示意她莫要慌。 秦晟则吩咐人将赵府香炉里的香灰带了回去。 “锦悦,你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来处理。”秦晟说道。 谢氏上前,走到外甥女身边,劝道:“是啊,悦儿,先回去换一身衣裳才是。” 宋锦悦应下,今日之事,赵府定然是要给她一个说法。 只是想起今日被赵家母女诓骗来的结果,她不由又走到秦晟跟前,道:“我有话要问你,等处理完了这里,你来一趟国公府。” “好,待我处理完了这些,入宫回禀过后,我就去寻你。” 宋锦悦点了点头,这才同舅母以及芝表姐往门外走去。 只是走到赵夫人身边时,宋锦悦忽地顿住了脚步,她看向赵夫人,唇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今日赵府这般暗害自己,想要全然脱身,自是不易。 能让赵府这般着急想要除掉自己,定然是因着牡丹的缘故。 “赵夫人,劳烦您告诉赵大人一声,牡丹很好,让赵大人莫要担心才是。”顿了顿,她又颇为嘲讽继续说道:“赵夫人果真度量在京城无人能及,赵大人这般将“故人”放在心尖上,您还能帮着赵大人一同寻找其下落,可见赵夫人真真是大度。” 听闻此言,赵夫人面色黑了又黑,她紧咬着牙,面上的笑极为嘲讽。 可她终究是没有发作。 谢氏将外甥女送回了国公府,这才带着女儿回了章府。 婆母还在府中等着消息呢。 秋韵、皎明、叁明几人跟在宋锦悦身后入了国公府。 几人眼眶都有些红肿,今日的事情,可将几人着实把吓坏了。 “小姐,是婢子没用,叫您受委屈了。”秋韵满心自责。 宋锦悦看向三人,宽慰道:“你们不必为今日之事内疚自责,本就是我大意了,才将自身置于险境,好在你们三个都临危不乱,处置妥当,这才叫赵家没有机会去花房摸消罪证。” 宋锦悦又叮嘱三人,今日之事,莫要在府中议论。 毕竟府中上下,并无人知晓她今日所经历的种种。 回了明筑轩,袁嬷嬷见几个婢女眼眶通红,不由心下一紧,忙追问道:“二小姐,今日可是发生了何事?” 她方才自去问过秋韵几人,可三人都是避而不答,她这才寻到了二小姐跟前来问。 宋锦悦自是不想再提此事,几句便搪塞过去了此事, 并吩咐人备下了热水,又备了些吃食。 虽然有些乏,可她不曾歇下,她在等着秦晟。 许多话,她都想从秦晟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秦晟来宋国公府的时候,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廊下的灯盏已被下人们逐一点亮了起来。 秋韵将秦晟带去了明筑轩的书房。 国公府的下人见着秦大人登门,皆是恭敬行了礼,唤了一声“秦大人”。 秋韵将书房的门推了开来,将秦大人请了进去,她就候在门外,待秦大人踏入书房内,她这才随手将书房的门给带上。 宋锦悦原本俯在书案上,盯着桌上的油灯,看着那昏黄的烛火簇簇跳跃着,仿佛身材曼妙的舞姬在明亮华贵的宫殿内,翩然起舞。 听见门口的动静,她这才缓缓坐起身子,瞧见秦晟,起身走去了厅中。 还不等她出声,秦晟便说起了皇上对于赵府的处罚。 “赵府今日的刺客,却是敌国来的,花房香炉里也却是迷香,赵家满门已被关入大理寺,等案子有了进一步进展,便会有了定论出来。” 宋锦悦微微额首,示意秦晟坐下说话。 待见他坐下,她这才坐在了秦晟对面的椅子上,同他说起今日发生的事情来。 “赵夫人说你是五皇子的心腹。”宋锦悦仔细打量着秦晟,见他面上并无异样。 她又道:“前些日子,来投被你的表妹表弟,是我姨母先前的医馆徐太医的一双儿女。” 见秦晟面上依旧没有什么波澜。 宋锦悦面上便有些恼了,撇过头,丢出一句,“你没有什么要同我解释的?” 室内一片沉寂,过了许久,传来一声沉沉叹息。 秦晟这才开了口,“早些年,徐太医于我们兄妹有恩,前些日子,徐夫人托孤,我自是不能推辞。 他们入京的路上,被五皇子所救,我这才同五皇子有了些许交集。 我同五皇子当真算不上熟稔。 锦悦,我没有瞒你,你要信我。” 秦晟的目光炙热而诚恳,让宋锦悦有些许动容。 见她神色稍稍缓和,秦晟这才有些许责备她道:“日后切莫将自己置身于险地,我害怕,我不能每一次都能及时将你寻到。” 回想起今日听闻她在赵府失踪,且赵府还出现了敌国刺客。 那一刻,他只觉得天似乎都塌陷了下来。 他不敢想象,若是她真的发生了什么万一,他又该如何是好。 入宫请旨,带了侍卫前去赵府,他马不停蹄,恨不得立刻冲入赵府。 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自慌阵脚,她还等着他前去营救。 第228章 有了结果 宋锦悦明白,秦晟这是不肯同他详说。 心下有些闷闷,一时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人重重锤了一拳似的。 见她面色有异样,秦晟又道:“锦悦,我不会骗你,你要信我。” 闻此,宋锦悦抬头看向秦晟。 终是垂下眸子,再未多言。 沉默了良久,宋锦悦抬头看向窗外,天色大暗,这才又看向秦晟说道:“秦大人,天色不早了,您也早些回府去罢。” 话里送客之意明确。 秦晟无奈,只得先告了辞,想着等她静一静,他再登门来劝。 他前脚出了国公府,后脚宋锦悦就将秋韵唤了进来。 秋韵见自家小姐神色落寞,不由担心起了自家小姐来。 “小姐,可是同秦大人起了争执?” 说着,她便搀扶着小姐回了正屋。 宋锦悦并未同秋韵提及方才之事,而是神色一滞,同秋韵吩咐道:“秋韵,你寻些人派人盯着秦府,看看秦大人每日都去往了何处。” 秋韵不知为何自家小姐让她去寻人盯着秦大人,有心想要问上一句。 宋锦悦便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吩咐道:“快些去办吧。” 第174节 待秋韵离开后,屋内便只有宋锦悦一人。 她做在软榻上,轻轻敲打着手旁的桌面,眉头紧蹙。 她想着这些时日发生的种种,心中对于秦晟的怀疑愈发多了些。 才清净了不过两刻钟,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口响起袁嬷嬷的声音,“二小姐。” “进。” 袁嬷嬷这才推开房门走了近来,只见她手中捧着一个册子,册子上头还搁着一份信笺。 袁嬷嬷福了福身子,这才将东西呈到了宋锦悦跟前。 “二小姐,这册子里是国公爷吩咐给大小姐的陪嫁,五皇子先前送来的聘礼,国公爷已吩咐下来,让大小姐带着一并出府。” 袁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打量起二小姐的神色,今日二小姐回来,面上气色便不大好。 她几番追问秋韵等人,却是没人肯说。 原想着过两日再问问二小姐,今日便叮嘱自己在二小姐身边做事,小心谨慎些,莫要给二小姐添麻烦才是。 今日她本不想来打搅二小姐,谁知宋管事送了东西来,说是二小姐看过后,便要吩咐人去封好大小姐的嫁妆,因着如今大小姐成了侧妃,自是没有大婚之说。 国公府也一切从简,皆时,五皇子府一顶小娇从后门将大小姐接出国公府去。 而大小姐的嫁妆则是要提前几日便要搬去五皇子府。 现下,大小姐还在坐着小月子,这婚期定好的日子并未更改。 想来这大小姐日后还有的是苦头吃。 宋锦悦接过那册子,随意翻了两页,便将那册子搁在了一旁桌上,回道:“便按着父亲吩咐的意思去办就成。” “二小姐,这是秦府那位表小姐送来的信。” 宋锦悦微怔,皱着眉从袁嬷嬷手中接过那信笺,却并未打开,而是问道:“谁来送的信?秦大人可还知晓?” “回二小姐,是那位表小姐亲自来送信的,可巧在门口老奴碰上了,这才得知竟是秦府前些时日投奔来的表小姐,哪位小姐并不曾交代什么,想来秦大人并不知晓此事。” 宋锦悦这才吩咐袁嬷嬷退了下去。 她独自在房中拆开信封,看着上头的字迹。 字体娟秀。 她捏着那信纸,扫了几眼,不由抬眸看向那虚掩着的房门口。 徐太医长女不过才十岁,家中忽遭横祸,她再不是心思单纯的深宅闺秀。 如今她约宋锦悦明日午时末在徐府后门相见。 她说父亲留下了一封书信,她要替父亲转交给宋锦悦。 因为赵府发生的事情,让宋锦悦现下对所有事情都抱有一丝警惕。 虽然徐家大小姐不过才十岁的年纪,可她今日能亲自登门送信。 可见其是知晓徐太医自缢的前因后果。 可她转念又想起杜一圆的身影来,同样十岁的年纪,如今杜一圆在父母宠爱下教养着,眸子里透着清澈的光亮。 同徐家大小姐比起来,如今却已是云泥之别。 手中的心纸被宋锦悦又攥紧了几分。 她想去,又不想去。 犹豫不决时,秋韵已归来。 推开房门,就瞧见自家小姐手中正攥着一封信纸,行过礼,这才上前睨了一眼那信纸,并未看见落款。 “小姐,这是?” 宋锦悦将信纸搁在桌上,答道:“秦家表妹约我明日午时末去徐府后宅相见。” 秋韵愣了愣,想起今日的事情来,条件反射般忙道:“小姐,不要去,这里头怕是有什么蹊跷。” 这话才一说完,秋韵猛地一把捂住了嘴,面上满是懊恼与歉意。 约自家小姐的,是秦家表小姐,应是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才是。 转念一想,这秦家表小姐又是徐太医家的小姐。 “明日再说吧。” 宋锦悦一时也未曾想好,明日到底是去赴约还是不去。 索性便也不再多想,到底今日累了一整日,又生出了那些事情来。 早早沐浴罢,宋锦悦晚膳也只略微用了一些清粥,就歇下了。 明筑轩众人也自是早早熄了灯,院子里唯有呼啸的北风穿过廊下发出的呜呼之声。 次日一早,宋锦悦才用过早饭。 二叔那边便派人来送信。 说是小祖母的尸首已有了进展,确实是中毒而亡,只是现下因着下毒之人畏罪自尽,案子暂时没有进展。 宋老夫人的尸体便交还给了宋二爷一家。 先前在国公府祖坟处,以为老夫人做了个牌位。 宋二爷已请了人看好了日子,两日后便可是安葬老夫人最佳的日子,二爷不想给国公府添麻烦,故而送了信,叫堂兄知晓便罢了。 宋锦悦便嘱咐宋管事到时派些人手过去给二叔一家。 信中二叔提及,得安葬妥当了老夫人,便带着一家返回江南,此一别,恐不会再来。 言明现下在孝期之中,国公府两位侄女又是待嫁之身,恐过了晦气给两位侄女,便叫他心中不安。 故而早早备下了一些给两位侄女的嫁妆,一并派人送了来。 两份嫁妆都是一样的,叫她们安心收下。 宋锦悦吩咐人,将宋锦夕的那份嫁妆抬了过去。 又嘱咐人问了问近来宋锦夕身体的状况,以及沈氏近来在宋锦夕院落住的如何。 第229章 是庆祝她离府 宋锦夕的院子,这几日院外瞧着平静无波,可内里却早已硝烟弥漫。 她已经不肯见沈氏了,沈氏就宿在正屋旁边的耳间里头。 任由沈氏如何哄劝,宋锦夕都不肯见沈氏。 毕竟从正妃沦落成侧妃,叫她怎能甘心。 且府中的孩子,还是因着母亲的缘故,这才没了那个孩子。 宋锦夕如今一时走不出,心中对母亲,是埋怨,是责怪。 这几日,国公府除了大小姐的院子里乌糟糟的,别处倒是一派祥和。 就连暮云姨娘这几日都没有什么动静。 宋锦悦一直关注着赵府的进展。 可不知为何,外头竟是没有一丝消息传出来。 宋国公这些时日,已可以短暂站立一小会儿,大多时间还是躺在榻上的。 秦晟这几日,也是早出晚归,除了宫中、吏部,便再没去旁处。 其实,他登门来寻过宋锦悦,可她避而不见,秦晟也只得作罢。 宋锦悦坐在软榻上,吃着秋韵端来切好的苹果,日子倒是过的有些安逸。 秋韵蹲在地上,为小姐捶着小腿,时不时偷瞄几眼小姐,见小姐神色平静,这才试探着开了口,“小姐,秦大人今日又来了,你当真不去见一见?” 宋锦悦拿起苹果的手一僵,愣了愣,“不见。” 见小姐面色略微有些不悦,秋韵便不敢再提此事。 一直到宋锦夕出嫁这一日。 秦晟日日都会来国公府一趟,可宋锦悦依旧不肯松口去见他。 因着宋锦夕如今还在坐着小月子,侧妃的婚宴反倒安静便捷上许多。 陪嫁的婢女也是常在宋锦夕跟前伺候的。 宋国公坐在前厅主位上,田姨娘同暮云姨娘各自分别立在宋国公身后。 而宋锦悦则是则在了父亲下首右侧的位置。 沈氏则是由嬷嬷看守着在前厅屏风后头的里间内,这也算是宋国公全了同沈氏夫妻一场的情分,好歹也算是让沈氏亲眼看着女儿出嫁。 宋锦夕又婢女搀扶着跪在地上,如今休养了这些时日,宋锦夕面色上的气色也稍稍好转了些许。 可到底还未做足小月子,气色同先前自是不能相提并论。 地上铺着一层厚厚大红蒲团,宋锦夕今日一袭嫣红色喜服,上头绣着并蒂莲,发髻上用的是一套金丝镶嵌着红宝石的并蒂莲头面。 手中一柄嫣红色绣着富贵紧簇祥云纹路的团扇。 “今日女儿就要出嫁,特拜别双亲,愿双亲福寿长安,万事顺遂。” 宋锦夕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尾余光瞥向那屏风后头的方向,沉声说道。 这些时日,她同母亲一直赌气,没有好好同母亲说过一句话。 现下就要离家,她一时想起幼时同母亲在外头相依为命的日子来。 想起这些年,母亲膝下再未诞下一位子嗣,可也从未曾埋怨于她,反倒是精心教养于她,为她遮风挡雨。 如今就要分别,且母亲日后恐是要被父亲囚禁去庄子上。 日后想要见上一面,怕是没有机会。 思及此,宋锦夕眼眶的强忍着的泪意便落了下来。 第175节 宋国公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儿,心中也颇有些触动。 到底是自己的长女,因着那些年,让她在外头吃了许多苦头。 末了,倒是没有想起沈氏坐下的种种错事。 反倒是感念沈氏给自己生下了这个女儿。 宋国公一颗慈父心肠,“夕儿,日后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可莫要独自忍着,你记住了,你永远是宋国公府的大小姐,是我的女儿。” 宋锦夕猛地抬眸看向父亲,眼中汹涌的泪意顷刻之间决堤。 她附在地上,身子抽动着。 宋国公看的心疼,忙示意一旁嬷嬷将女儿搀扶起来。 嬷嬷为宋锦夕擦着面上的泪,又劝了好一会儿,这才搀扶着宋锦夕起身。 宋国公又道:“夕儿,你此去,莫不可再如在府中之时骄横,你也莫要担心,待得了时机,为父定然会去求皇上,将你重新抬为正妃。” 宋锦夕见父亲许诺,方才的悲伤一扫而过,看向父亲,眼中满是感激。 宋锦悦却是一怔,手掌紧紧攥成了拳头,指尖嵌入柔嫩的掌中,她却没有一丝痛觉。 心仿佛被人重重砸了一拳,闷闷地有些喘不过气来。 先前她心中对于父亲那稍许的改观,在此刻听见父亲对于宋锦夕的许诺,又跌入了谷底。 整个身子犹如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她瑟瑟颤抖着。 不知是气急攻心,还是失望至极所制。 她极力压制内心的波澜。 双手死死攥紧,眼中的失望犹如漫天的阴云。 秋韵瞧见自家小姐神色有异,趁人不察,忙拍了拍小姐的肩膀。 宋锦悦这才缓缓恢复平静,长长吁了一口气,她这才同父亲一道儿起身,目送着宋锦夕出了门。 宋国公有心想让宋锦悦去为宋锦夕送嫁。 可一想到先前同五皇子有婚约的是二女儿,又恐她恼,便没有提起此事。 宋锦悦也不想去五皇子府中吃着席面,索性便吩咐人在明筑轩备了一桌席面。 打着为宋锦夕庆贺的名头,实则是庆祝将宋锦夕送出了府。 宋锦悦还特意吩咐让温上了米酒来吃。 喧闹了一日的国公府,终是在夜幕降临时恢复了宁静。 宋锦悦才拆下发髻上的簪子,外头却传来一阵嘈杂。 她心中一空,眉头紧皱,狐疑着看向门外。 秋韵忙道:“小姐,婢子出去看看。” 她点了点头,这才目送着秋韵走出了房门。 不过片刻功夫,秋韵神色慌张,一脸焦急地跑进屋内,气喘吁吁,道:“小姐、不好了!” “何事?” “大小姐的院子走水了!现下火势已蔓延到了隔壁的院落。” 宋锦悦从梳妆台上取过一支簪子,随意将长发挽起,这才带着人前去查看。 漫天的火光,将西边的天都已照亮。 国公府的下人拎着一桶又一桶的水前来试图浇灭这偌大的火势。 “沈氏呢?” 宋锦悦猛地看向秋韵问道。 秋韵先是一愣,这才摇了摇头,答道:“小姐,婢子也不知……” “去寻人问问!” 今日宋锦夕出门时,沈氏便被人带回了宋锦夕的院落,因着过两日宋锦夕就要回门的缘故,故而父亲便吩咐,让沈氏在宋锦夕的院子住上两日。 等回门过后,便将沈氏送出府去。 第230章 院子起火 谁知,千防万防,还是出了岔子。 面前的熊熊大火染红了西边的半边天。 这一场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好在众人扑救及时,火势只将宋锦夕的院落烧毁,连着两边院落不过有些许损毁。 这场大火,起的格外蹊跷。 除了沈氏不见了踪影,便无人员伤亡。 宋国公听闻此事,眉头紧锁,嘱咐宋管事无比查清此事。 “二小姐,你要不先回去歇着?官府那边——” 宋管事站在二小姐身后,话才说了一半,便被二小姐给打断了。 “宋管事,不必去报官,今日这院子都是谁在当值?一并寻了来,我有话要问。” 秋韵正从别处搬了一张椅子来搁下,扶着自家小姐做了下来。 明筑轩留了田嬷嬷同皎明看守着,其余一并众人自是都来了此处。 宋管事应下,便退了下去。 宋锦夕的院子里除了桌椅摆件,想来她还不会在留什么值钱的东西在此处,毕竟如今她已身在五皇子府。 不多时,宋管事便带了一个婆子及三个婢女来。 这几人原先就在此处负责些洒扫活计,毕竟宋锦夕跟前的婆子婢女,都是一并带出府去陪嫁了。 余下的这些,是宋锦夕平日不大喜欢的、 这婆子姓许,三个婢女依次是小婵、小翠、小芜。 “起火前,你们都在何处?” 宋锦悦盯着跪在地上的几人,问道。 那三个婢女跪在婆子身后,身子颤抖个不停。 只那婆子稍许好一些,她大着胆子,抬起头,看向二小姐,答道:“回二小姐,大小姐留了一桌席面,说是犒劳我们几人的,起火时,我们都在厨房用饭。” “哦?那沈夫人呢?”宋锦悦审视着许嬷嬷,问道。 许嬷嬷眼珠子动了动,想了一会儿,才回道:“沈夫人不愿同我们一道儿用饭,就没去,只是老奴临走前将院子同屋门都是锁了起来的。” 宋锦悦看向宋管事,宋管事忙躬身答道:“二小姐,方才着火时,院门同房门却是落了锁。” 说着宋管事便从早已烧的破败不堪的房门处寻了两把铜锁来。 “那你们去用饭时,可曾发生过什么奇怪之事?” 对于许嬷嬷的话,宋锦悦是半真半假。 许嬷嬷仔细回想了一番,脑海里依旧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颇为无奈地摇着头,“二小姐,这其中再没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宋锦悦盯着许嬷嬷,没有做声,见许嬷嬷依旧坦荡,她便摆了摆手,示意几人退下。 眼前那早已破败的院落,让宋锦悦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宋管事,吩咐道:“现下这院子一时半刻也修葺不好,让她们便先去银丝楼伺候暮云姨娘罢。” 宋管事愣了愣,银丝楼那处现下可不缺伺候的人手。 二小姐已发了话,他便也不再多说,带着人告了辞。 方才宋锦悦吩咐叁明去将宋清请了来。 待宋管事带着人离开后,宋清便来了。 宋清刚要行礼,就被宋锦悦拦下了。 她开门见山,直接问起,“这院子起火前上了锁,府中可还有什么生人走动?” “二小姐,小的失职。” 宋清满是愧疚。 宋锦悦皱了皱眉头,暗道着其中恐生了变故,示意宋清直说。 宋清这才缓缓开口,说起,“方才是小的负责此处的巡查,可……可方才小的忽然闹了肚子,就……” 所以宋清才会拖到此时才来。 实在是,他不知怎地,忽然就腹泻不止,他额头上已起了一层薄薄的吸汗,面上满是虚脱之色。 “你今日都吃了什么?” 宋锦悦第一反应,就是宋清的饭菜,恐被人动了手脚。 “今日同旁人吃的都是一样的,只是厨房那头特意给当值的护卫送了一些清茶来,说是今日吃的油腻,难免夜里不好消化。” 厨房送的清茶是用冬瓜苦瓜混着清茶一起熬制的,这冬日里,又是吃了一日的大荤,夜里吃上这特质的茶水来,难免叫人觉得浑身清爽。 故而当值的护卫都是一并吃了的。 可旁人并无异样,唯有他腹泻不止。 借着微弱的灯光,宋锦悦这才看见宋清面色有些惨白。 嘱咐他先退下歇息。 她又唤来叁明吩咐道:“你去厨房查一查今日那茶水,再看看这茶都经由何人之手。” 若是宋清的腹泻,真的是有人动了手脚,而这腹泻能拖到此时发作。 算来定是最后用的那清茶上头出了问题。 第176节 大火彻底熄灭,宋锦悦吩咐人在此处值守,其余莫要去碰触,待明日天亮了,再吩咐人仔细勘察一番。 她又吩咐人去给父亲送了信,叫父亲莫要担心,现下大火已经扑灭了。 待回了明筑轩,秋韵伺候自家小姐梳洗毕,这才扶着小姐上了软榻。 她解下系起的帐幔,一边问道:“小姐,怎地吩咐许嬷嬷等人去了银丝楼?” 宋锦悦唇角扬起一抹狐疑的笑意,“这些人,若是真有问题,自是会露出马脚,且太后本身就对沈氏母女不一般,如今咱们将人送去太后眼线跟前,不是更好掌控么?” 秋韵这才了然,眼中满是钦佩。 宋锦悦的神色忽地暗沉了下来,不由暗叹道:“算着日子,宋知也该早带了秦绾归来,外头可还有来信?” 秋韵也是满面愁容,坐在榻边,看向小姐,摇了摇头。 外头近来没有任何消息,向家兄弟也没有来信。 “小姐,兴许过两日,宋知就能带着秦小姐回来了。”秋韵劝道。 宋锦悦“嗯”了一声,这才躺下。 到了第二日,才睡醒,宋锦悦还来不及带着人去检查昨夜起火的现场,便收到宫里送来的圣旨。 皇后召她入宫一同用饭。 宋锦夕不过是侧妃,可到底是国公府出去的小姐。 皇帝特意吩咐五皇子今日带着宋侧妃入宫觐见,且还特意嘱咐皇后,让人将宋锦悦同章家小姐一并唤来宫中。 众人聚在一处用饭,也热闹一些。 且太子已回了东宫,皇帝有意想要章定芝入宫一道儿用饭。 宋锦悦嘱咐袁嬷嬷带着人手亲自去昨夜起火的现场,仔细搜查。 她则带着秋韵入了宫。 只是才出了国公府,便瞧见章府的马车,她便示意秋韵让国公府的马车退了下去。 看来今日是要同芝表姐一道儿入宫去了。 第231章 不问问你母亲? “表妹,昨儿夜里怎么回事?” 宋锦悦才坐上马车,章定芝便问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就连官差都来瞧过,只是都被宋锦悦吩咐人给打发走了。 若不是今日被召入宫中,章定芝也打算来国公府瞧瞧。 宋锦悦拉住芝表姐朝她伸过来的手,坐在了芝表姐身旁,这才缓缓说起昨儿夜里的事情。 “大姐姐院里起了火,眼下还没查出来结果,不过瞧着像是人为。” 章定芝不由绷紧了心神,“表妹,不如你搬来章府住些时日?” 宋锦悦摇了摇头,说道:“芝表姐,放心,我已吩咐人去查了,现下沈氏还失踪了,且府中还有太后送来的姨娘,这些时日,想来我是离不得府中的。” “沈氏失踪了?” 章定芝眉头皱的更紧了,如此这般瞧下来,想来昨儿夜里的大火,便是背地里有人为了将沈氏接走。 宋锦悦点头,“沈氏在京中并无什么故交,唯一能接走沈氏的,怕只有沈氏的生父。” 章定芝却是听的更加困惑了。 沈氏的生父? 沈氏的生母当年是烟柳巷的一位头牌,早年间就早早病故了。 沈氏的生父,京中却无任何传言。 “表妹,沈氏的生父是谁?你怎么查到的?”章定芝一连串的追问道。 现下却不是细说的时候,宋锦悦避重就轻说了一些,道:“前些日子,太后送来的那个铃儿,我从她口中无意得知,她同沈氏乃是同父异母,只是不知沈氏是何时同她生父相认的。” 这铃儿是太后跟前的,闻此言,章定芝便琢磨着,怕是沈氏同那铃儿的生父是太后认识相熟之人。 为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宋锦悦便问起太子的近况来,“芝表姐,太子殿下已搬回东宫也有些时日,可还帮着皇上处理朝政?” “如今太子殿下身子虽然已痊愈,可到底反应还是有些迟钝,故而姑母嘱咐,让太子表兄再休养些时日。” “那皇后娘娘可还查到什么证据不曾?” 章定芝撇了一眼马车外,这才招手示意表妹凑到自己跟前儿来。 宋锦悦附耳凑到了芝表姐跟前。 章定芝这才小声道:“姑母查到了一个宫娥头上,证实她是受太后直视给太子殿下下毒,姑母将人送去了皇上跟前。” 宋锦悦不由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会这般快查到结果。 “可如今也过了些时日,皇上却没有什么动作,只将太后宫殿里的宫娥上下齐齐换了一遍。” 宋锦悦猜想,铃儿怕是交代了一些事情出来。 可是即便太后命人下毒毒害太子殿下,皇上竟还是没有处置太后。 宋锦悦不由有些担心姨母。 入宫后,宋锦悦同章定芝被宫娥迎去了昭华殿。 因着算是家宴,皇上也没召多少人进宫。 只吩咐了五皇子带着侧妃入宫,又特意吩咐太子也进了宫,顺道召了章定芝同宋锦悦一道儿进宫。 因着五皇子并无生母,自幼养在皇后膝下。 虽说叶贵妃也算是他的姨母,到底自幼没有什么恩情在。 便没有带着侧妃去拜见叶贵妃,而是直接去了昭华殿。 五皇子随太子去了书房同皇上说话。 昭华殿内便只余下宋锦夕同皇后在。 皇后吃着茶,淡淡瞥了一眼宋锦夕,虽有些不喜,却不想在今日为难于她,赏赐也是按着宫中规矩,随意赏赐了些普通的首饰罢了。 宫娥通传道:“章大小姐到、荣华郡主到。” 皇后面上立时便涌起了笑意,朝着门口说道:“进来吧。” 宋锦悦同章定芝一并迈入昭华殿内,二人跪下行了礼,皇后急忙吩咐湘绣,将二人搀扶起来。 示意二人坐下说话, “好些日子没瞧见悦儿,怎么还清减了些?” 宋锦悦起身笑着福了福身子,答道:“让姨母担心了。” “快坐下说话罢,不必起来。” 皇后召侄女章定芝坐到了自己身边,拉着她说话。 宋锦悦才坐下,笑着看向坐在对面的大姐姐,她今日的气色瞧着倒是愈发好了。 她带着试探问道:“宋侧妃,昨儿夜里你的院子忽然起了大火……”她顿了顿,看向宋锦夕。 “哦?二妹妹,可查清了,到底怎么起了火?” 宋锦夕一副惊诧模样。 “宋侧妃怎么不问问沈夫人如何了?” 宋锦夕的神色分明表明了,她知晓沈氏没事,且知晓沈氏的去处。 不然,即便出嫁前,母女二人再如何闹僵,也该是本能反应担心自己生母的安危才是,而不是这般故作惊讶,其实心里早已了然的模样。 宋锦悦愣了愣,讪讪笑了两声,她随手端起一旁热茶,想要缓解一丝尴尬。 可她忘记了,方才桌上的茶盏才被宫娥新换了一盏,这热茶正是滚烫。 不过抿了一口,她顿时便皱起了眉,想要吐出来,可一想现下所处之地,只得强忍着口中滚烫的热茶,任由热茶烫伤自己的舌头。 待那热茶终是凉了些许,她这才一口吞了下去。 额头上已冒出了些许薄汗。 她取出帕子,擦了擦唇角,这才道:“偌大一个国公府,起火了,自是有下人第一时间去灭火,母亲定然也不会呆坐在屋中看着起火才是。” “可是昨儿夜里刮的是北风,大火起的猛,却是难扑灭,故而宋侧妃的院落已被烧为了一座灰烬,就连沈夫人,因着被关在院中,现下生死未卜……” 宋锦悦神色暗了暗,抬眸看向宋锦夕,说道。 还不等宋锦夕反应,外头就传来宫娥通传皇上到的消息。 湘绣同章定芝一左一右搀扶着皇后起身,去了昭华殿门口去迎。 宋锦悦同宋锦夕自是跟在后头。 宋锦夕落后几步,走到宋锦悦身边,见无人看向她们,这才朝宋锦悦冷哼了一声,道:“二妹妹,你并不是每一次,都能这般幸运脱身。” 宋锦夕唇角的笑意,透着几分嘲讽。 她暗指前些时日,宋锦悦在赵府发生的事情。 如今赵府众人皆是下了大牢,可案子的进展,却没透出一丝口风出来。 “大姐姐,你还是先顾好自己才是,毕竟这五皇子正妃位置空悬,想来京中自是有人惦记。” 她扬着唇,冷嘲道。 宋锦夕咬了咬牙,怒瞪了一眼宋锦悦。 众人跪下去迎皇后,宋锦夕灵光一闪,她跪在宋锦夕身后,跪下时,猛地抬手狠狠推了一把宋锦悦。 看着她失去重心,身子笔挺地扑向地面。 宋锦夕冷眼瞧着,面上压下得意的笑容来。 第177节 第232章 归来送信 千钧一刻之际,宋锦悦回身反手就扯着宋锦夕的衣裙。 一刹那之际,宋锦夕面上的得意还来不及掩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一时呆住。 面上情绪又得意到呆愣再至惊恐,不过一瞬之间。 她还来不及惊呼。 就瞧见宋锦悦拉着她重重摔了下去。 只是身子重重砸在地上的,唯有她一人罢了。 宋锦悦整个身子砸在了宋锦夕身上。 地板的冰凉冷硬,再到身上被重重狠砸了一下,宋锦夕顿时疼地龇牙咧嘴,再无半点端庄仪态。 她强忍着一口气,这才没让自己昏死过去。 趴在宋锦夕身上的宋锦悦,不过皱了皱眉头,抬眼朝她那大姐姐看去,扬起一抹无害的笑容,怨道:“宋侧妃,你怎么连路都不会走了?” 一旁的伺候的宫娥,急忙上前,将两位主子搀扶了起来。 宋锦夕满是委屈地抬眸看向贺元帧,眼眶通红。 她想要五皇子为她出面,心中的算盘却是落了空,只见贺元帧看向她时,眼里闪过一抹厌恶。 皇上虽有不悦,却也没多说什么。 宋锦悦走到皇上跟前,恭敬行了大礼,这才道:“皇上,可否容臣女同宋侧妃说几句话。” 皇上点了点头。 宋锦悦这才走到宋锦夕跟前,五皇子已走到了宋锦夕身旁,他看向朝着他们走来的宋锦悦,心中不满,可身子还是往一旁挪了两步。 毕竟如今,他是她的姐夫。 宋锦夕瞧着一步步逼近自己的宋锦悦,身子不由往后退了退。 强大的威严,是她从未曾从宋锦悦面前体会过的。 看着目露寒光的宋锦悦,她第一次有了窒息的压迫感。 随着一步步逼近宋锦夕,宋锦悦面上的笑意渐深。 “你、你、你要做——” 宋锦夕声音发颤,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瞧见宋锦悦猛地抬手,动作利落。 “啪!” 宋锦夕捂着火辣辣疼痛的左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宋锦悦这才满意地收回了手,身子慵懒地往后退了一步。 满是嘲讽道:“宋侧妃,你方才故意推我,想要我在殿前失仪,这便是我还给你的,再有下次,我绝不手软。” 话落,她便再未去看宋锦夕一眼,而是转过身子,走到皇上跟前跪了下来。 “皇上,今日宋侧妃陷害,让臣女殿前失仪,臣女甘愿受罚。” 方才在一旁伺候的宫娥,也急忙跪了下来,出声指控道:“皇上,奴婢为荣华郡主坐证,奴婢亲眼瞧见,是宋侧妃意欲陷害荣华郡主。” 宋锦夕慌张跪在地上,连连摇着头,想要为自己辩驳,可是抬眸看向五皇子朝她投来的目光,终是没有再多说一句。 许是方才心中妒火作祟,才叫她一时做出了这等蠢事来。 如今她心中万般懊恼,却没有办法补救一二。 最终的结果,就是宋侧妃闭门思过一月。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章定芝想起今日之事,就有些恼火。 “表妹,你那大姐姐瞧着往日里扮的温柔乖巧聪慧,今日竟还做出这等蠢事来,可见骨子里怕就是一个蠢货罢。” 宋锦悦想了想,这才同芝表姐说道:“想来是入了五皇子府,叫她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的地位罢。” 章定芝极为认同表妹的这个看法。 “对了,表妹,沈氏失踪,可需要我帮你找找?” 宋锦悦摇头,“芝表姐,不必了,想来这几日就能有结果了,人多了,反而容易出岔子。” 待回了国公府,宋锦悦才回了明筑轩,袁嬷嬷就上前,道:“小姐,秦府来人送信了。” 宋锦悦以为是秦晟的信,一时也不急,让袁嬷嬷先将信搁在了书桌上。 这才坐在了梳妆台前,让秋韵拆了头上的发冠。 又洗了一把脸,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这才走到了书架前去。 她打开信,愣了愣。 这信竟不是秦晟送来了,而是秦绾。 秦绾说她回来了,让她去秦府一趟。 信中便再未提及旁的事情。 宋锦悦蹙眉,将信纸就着烛火点燃,这才扔进了铜盆内。 带着秋韵,就去了秦府。 秦绾得知宋锦悦来的消息,急忙就出来迎,正巧在院内撞上,二人互相见了一礼,秦绾这才拉着宋锦悦去了自己的房间说话。 待一进了屋,秦绾才关上房门,外头有秋韵把守着。 宋锦悦急忙问道:“绾儿,宋知怎么没同你一道儿回来?” “锦悦姐姐,定州出了事,宋知留下帮助章家二公子了。” 秦绾一句话,宋锦悦的心一空,追问道:“发生了何事?” 秦绾去了定州后,这才得知,她竟然是为章家大公子看诊。 这其中,她不敢多问,好在终是将章家大公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到底伤的重些,需要好好养着。 可不知怎地,忽然有一日,定州城内便不安稳。 先是封锁了城门,进出城都需要严查。 且城中时有骚乱。 外头的动静,让她心中也猜出了些许不对劲来。 “定州州府向大人通敌叛国……”秦绾转头走到书桌前,将书桌笔筒下压着的信笺取了出来,递到了宋锦悦跟前,“这是章二公子让我带给锦悦姐姐的信。” 宋锦悦抬眸看了一眼,便接过了那信笺。 秦绾自觉地退去了一旁,背过身子。 宋锦悦缓缓打开信笺,细细瞧着上头的字迹。 平表兄说定州向大人已被秘密关押,现下定州很乱,边关也不安定,如今他带着宋知坐镇定州城中,父亲带着军中将士以及向武、向术二人。 这些时日,边关怕是就要起战火,叫她在京中莫要担心,好在此次发现向大人通敌的事情早有准备,这才一网打尽了敌国在城中布置的奸细。 可也不敢大意,时刻紧盯着城中动向。 此次特意派人护送秦绾归来,又秘密送了折子进宫。 宋锦悦将平表兄的信烧毁,秦绾这才走了过来,又同她说了定州的事情。 宋锦悦离开秦府后,回了国公府,可心中隐隐不安。 此次虽说早有准备,向大人也在两军交战之前被查了出来。 可到底战火无情,舅舅同两位表兄的安危,还是让她极为担忧。 此刻,定州的动荡还未传开,宋锦悦也不好去章府同外祖母提起,一来也难免叫外祖母担忧。 她只能等着看外头可会传写什么流言出来。 第233章 有事相求 自打那一日去秦府见过秦绾之后,宋锦悦便再没去过秦府。 秦晟这些时日也没有来寻她,自打秦绾从定州归来,便一直在府中休养。 她明白,秦绾这一路舟车劳顿,日夜兼程,属实是伤了些精神。 因着宋锦夕被皇上下令闭门思过,回门宴索性便取消了。 只是沈氏还没有消息。 自那一日大火后,查出来的结果,却是那一日宋清吃的那盏茶中被动了手脚,厨房里头相关之人皆是被严刑拷问了一番。 可众人却都是不知。 只一个小厮说起,那一日送茶的路上,遇到了暮云姨娘,只有她掀开了茶盏看了一眼,这一路便再未发生任何事情。 宋锦悦便有派了些人手,紧紧盯着银丝楼的动静。 许是那场大火烧的太过大了些,暮云姨娘自那日后,便闭门不出。 京城里渐渐起了一些流言。 打仗的传言一旦流传开来,人心不稳,就连繁华富庶的京城也比往日要清冷了些许。 人人自危,终日惶恐。 可朝中却是没有一丝干预的态度,任由这流言渐渐传扬开来。 秋韵今日去府外为自家小姐采买笔墨,这些事情原是由国公府负责采买管事的婆子一并采买了来。 可小姐不喜欢管事婆子采买回来的笔墨,也不是不想叫婆子去她点名的店家去采买。 实则她想让秋韵去外头瞧瞧,如今外头都传了些什么流言出来。 这些时日,她甚少出府。 第178节 被袁嬷嬷拘着在屋里绣着大婚当日所用的红盖头。 袁嬷嬷心知二小姐执意不肯自己绣喜服,索性便不强逼着二小姐去绣那喜服了,只是到底是她成亲,大婚所用之物,也该自己动手绣一件才是。 思来想去,袁嬷嬷便定下让宋锦悦亲自绣成婚当日所用的盖头来。 “小姐,外头都在传,说是今岁这年,恐是不安生。”秋韵将笔墨搁在书桌上,这才走到正坐在软榻上绣着针线的小姐跟前,将今日所见所闻一一道了来。 宋锦悦将手中的绣着的盖头搁在了一旁的矮几上,抬眸看向秋韵,“可还有旁的说道?” “旁的倒是不曾有了。”秋韵仔细搜索了一番,面色忽而有些困惑,道:“不过……” “不过,婢子瞧着这两日城中的官差比原先又多上了三五倍,婢子路过城门时,发现就连城门口的官差也都比前些日子又多了三五倍。” 自打近年下的缘故,城中的官差已经比往日添了些许,可如今又添上了许多。 宋锦悦微微皱眉,垂眸思索了片刻。 这般状况,倒是不曾发生过的。 自打定州起了变故后,外祖母便病了一场,如今舅母同芝表姐日日守着,宋锦悦也时常过去瞧过,好在前些日子总算是痊愈了。 宋锦悦不敢贸然去同舅母打听,唯恐让外祖母忧心。 不由想起秦晟来,便又吩咐秋韵道:“你去秦府一趟,说我想见秦大人,问问秦大人哪一日得闲,可否过来一趟。” 如今唯一能得来准确消息的,便只有秦晟了。 原本这些事情,父亲日日在朝堂上,也该是知晓,可如今身子还未痊愈,一直休养在府中,未曾上朝。 秋韵出府去送信,宋锦悦半点没有心思再绣那盖头。 索性去了院中走走散散心。 才踏出明筑轩的院门,就瞧见暮云姨娘神色匆匆往明筑轩而来。 宋锦悦便在门前等着暮云姨娘。 “二小姐。” “暮云姨娘。” 暮云姨娘神色有些凝重,屈膝道:“二小姐,姨娘有件事,想要求二小姐帮忙。” 宋锦悦心中一空,看向暮云姨娘,“姨娘,何事?” “听说太后病了,姨娘想入宫去瞧瞧太后,可否求二小姐带姨娘入宫?” 无召不得入宫,何况如今暮云姨娘不过是国公府的一房妾氏罢了。 宋锦悦故作为难,“暮云姨娘,此事不妥,既然太后娘娘没有召见姨娘入宫相见,可见是不想见外人,若是我贸然带姨娘入宫,若是惹恼了太后,可如何是好?” 这些时日,并不曾传出太后病重的消息来。 暮云姨娘的消息从何而来,眼下不得而知。 暮云姨娘眸色一沉,垂眸又抬眸,心中思绪万千过了一番,幽幽道:“二小姐,太后娘娘待妾身有恩,如今太后娘娘实则是没有精力派人来接妾身入宫相见,二小姐,求您就成全妾身罢。” 语塞哽咽,说着便要跪下求她。 宋锦悦忙示意身后婢女将人给扶了起来。 今日姨娘特意来寻她,便是知晓,去求父亲,怕是会被父亲派人轰出来。 这才求到自己跟前,想要赌上一赌。 她看着被婢女搀扶去了一旁廊下坐着的暮云姨娘,眼中满是探究。 宋锦悦缓步走到了暮云姨娘身边,俯视着坐在廊下的暮云姨娘,忽而出声问道:“暮云姨娘,听说大姐姐院子起火那一日,你特意去瞧了给宋清他们送茶水的婢女?” 许是没有料到她会忽然问起这个话题来。 暮云姨娘神色一僵,抬头看向宋锦悦。回过神来,这才笑着解释道:“那一日我从前厅路过恰巧撞上了,本想同那婢女要一盏茶吃,一问之下,这才得知那些都是送给当值护卫的,我便回去了。” 这些时日,她不曾踏出银丝楼,本就是担心此事。 可这些时日,二小姐都未曾登门。 亦未曾派人来同自己问询过此事。 她还以为,这事就翻篇了,可谁知今日竟猛地被二小姐问了出来。 “是吗?” 宋锦悦笑意盈盈,似是询问,又似是仿佛看透了暮云姨娘口中的谎言一般。 暮云姨娘身子微僵,面上讪讪笑着。 神色之间皆是不自然。 “既然二小姐不肯帮姨娘、那、那姨娘就先回去了,不打扰二小姐了。” 暮云姨娘神色仓促,起身福了福身子,不等宋锦悦答话,仿佛逃也似地一般离开了明筑轩。 身后的叁明不由问道:“小姐,不要拦下暮云姨娘吗?” 宋锦悦微微摇头,视线全然落在了暮云姨娘离开的方向。 “不急,再等等。” 暮云姨娘身上定然还藏着什么,沈氏失踪如今瞧着,同暮云姨娘已是八九不离十。 如今沈氏没有出城,那藏身之处便只有暮云姨娘知晓。 只要盯紧了暮云姨娘,就不怕寻不到沈氏。 第234章 不在府中 宋锦悦迟迟没有等来秦晟,又等了一日,也没见他登门。 她便有些坐不住了,带着婢女就朝着秦府去寻秦晟了。 秦绾得知宋锦悦登门,忙出来迎她。 “锦悦姐姐。” 秦绾见了礼,宋锦悦回礼顺道将秦绾扶了起来。 “秦大人这两日不在府中?”她问道。 毕竟她已派了人来给秦晟留了信,按说秦晟即便再忙,也会抽出片刻时间去同她见上一面才是。 而他没有登门,怕是人不在府中。 秦绾点了点头,“这几日不知兄长在忙些什么,竟是未曾回府,听说不是宿在宫中,就是宿在吏部。” 这倒是少有的事情。 怕是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院儿中传来一阵嬉笑玩闹的声音,似是有孩童的声音。 她抬头望去,只见院中秋千架上正坐着一男童,男童身后是年长一些的女童。 这便是徐太医的一双儿女,这还是宋锦悦头一次同他们相见。 见她望向那秋千处,秦绾抿唇笑着解释道:“锦悦姐姐,这是我姑母的一双儿女。” “嗯,我知道。” 那女童一身绯色衣衫,发髻梳做两个垂云髻,发髻上簪了一串绯色绒花流苏,瞧着倒是端庄得体。 那女童似是察觉到一丝审视的目光,抬眸搜寻,一眼便撞上了宋锦悦的视线。 那女童微愣,随即低头同男童耳语了两句。 那男童原先清澈的眸子,忽地怒瞪向宋锦悦,女童从秋千架后绕过,走到男童身边,牵着男童同立在廊下的秦绾及宋锦悦见了一礼。 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秦绾微微皱眉,急忙解释道:“锦悦姐姐,他们两姐弟有些认生,你莫要见怪才是。” 宋锦悦看向女童离去的背影,“嗯”了一声,便随秦绾去了她的院落。 这一路上,秦绾在她耳边一直说个不停,宋锦悦却是没有听进去半个字,时不时“嗯”上一声,算是对秦绾的回应。 她想起前些时日,这女童也就是徐太医的长女,派人送信,约她见面。 那一日,她带着婢女前去。 可谁知却是扑了一场空。 并未瞧见徐姑娘,亦未曾瞧见旁人的身影。 她便搁下此事,再未提及。 徐姑娘寻她定然是有事,可不知为何当日失约,后来却再未登门。 想来她定然还会寻了时机再约她,今日一见,可见这徐家姑娘对她大有戒心,这徐家公子亦是对她颇有恨意。 可见这姐弟二人心中怕是知晓徐太医的一些事情,许是姐弟二人认定了徐太医的死同她有关,也未曾可知。 同秦绾说了一会儿话,宋锦悦便告辞。 秦绾原先想要送她出门,谁知下人来报,说徐公子摔伤了,秦绾略表了歉意,宋锦悦嘱咐她先去瞧瞧才是,自个儿带着婢女出了秦府。 离开秦府后,秋韵扶着自家小姐上了马车,无意瞧见秦府大门内那一抹鬼鬼祟祟的绯色衣衫。 她小声同自家小姐说道:“小姐,徐姑娘。” 宋锦悦掀开车帘,就瞧见了秦府大门处绯色衣衫的裙摆。 见徐姑娘没有上前的意思,她便放下车帘,道:“若是她想同我说话,自会追上前来,可见现下还不想同我说话,咱们就先回府去罢。” 秦府内,大夫为徐公子瞧过后,留下药方便告了辞。 秦绾坐在榻边,看着躺在榻上正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四处瞧着,不由出声道:“天儿,大夫说了,叫你多休息,这几日便不用再去习武读书了。” 她一边为徐天掖紧了被角,一边嘱咐道。 徐天不过才五岁,一双眸子泛着清澈莹润的光芒,他点了点头,问道:“表姐,今日我想吃烧鸡可好?” 秦绾看着徐天额头上用纱布包起的地方,本想拒绝,可见榻上的孩童一脸渴求又委屈的模样,索性便应下了,“不过不许多吃,大夫说了,这几日,你的饮食应清淡才是。” 第179节 徐天甜甜笑着,脸颊上露出一抹浅浅的梨涡来。 连声道:“嗯嗯、谢谢表姐。” 秦绾有嘱咐房中伺候的婢女,这些时日多仔细照顾着,这才离开。 徐天见表姐走后,便吩咐人都退了出去,他不喜欢被人在屋内盯着,这样总让他莫名有些烦躁。 躺在榻上静静等着。 不过片刻,房门被人推开,徐天忙侧头看去,面上先是警惕,待看清来人,立时便松懈了警惕,甜甜唤了一声:“姐姐。” 徐云合上房门,走到床榻前坐在了弟弟身旁,抬手揉了揉弟弟那软糯的脸颊,有些自责道:“天儿,对不起,都是姐姐不好。” 徐天小大人一般,从被中伸出手握住姐姐的手,摇着头,道:“姐姐,天儿不怕疼。” 弟弟不过五岁的年纪,本是天真烂漫活泼好动的年岁,若不是府中经此噩耗,弟弟又怎会一夕之间变得沉默寡言,娘亲又怎会病逝? 都是因为宋锦悦! 若不是她,父亲不会死!娘亲不会死! 她和弟弟还是徐府最贵的小姐公子。 手中不由加重了力道,直至徐天传来一声微弱的痛呼,徐云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松开手,看向弟弟,一脸歉意。 徐天不想姐姐整日愁眉不展,忙岔开话题,问起。“姐姐,事情可办了?” 徐云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天儿,时机还未到,再等等吧。” 徐天看向姐姐,怔愣了片刻,便安慰起姐姐,“姐姐,无事的,再多等些时日也可以。” 只是,今日这伤倒是白疼了。 这些话,徐天没有说出来,不想叫姐姐内疚。 今日宋二小姐登门,为了将宋二小姐同表姐身边支走,他特意在台阶上狠狠重摔了一跤,额头嗑在台阶的棱角处。 鲜血立时便涌了出来,此番动静虽大,到底将宋二小姐同表姐身边支走了。 原以为姐姐能将那封信交给宋二小姐。 谁知临了还是生了变故。 这信,并不是父亲或母亲留下的。 他们姐弟二人露宿街头时,被人所救,天寒地冻之际,那人为他们姐弟二人安葬了娘亲,又给了他们吃食。 没叫他们饿死在街头。 且那人同他们联系到了表兄,并且将他们护送到京城城外。 也是从那人口中,他们得知,父亲的死,徐府的没落,都是因为宋家二小姐。 那人留了一封信给姐弟二人,嘱咐他们,将这信交给宋二小姐。 并说,这是他们父亲留下的。 若是他们想要报仇,就按着他说的去做。 若是他们不想报仇,那这信便烧了就是。 第235章 果真病重 又等了几日,宋锦悦都未等到秦晟前来。 反倒是等来宫中的消息。 先前只当暮云姨娘用太后生病的借口想要进宫去。 谁知京城坊间却传出了太后病重的消息来。 宋锦悦为此特意去了章府走了一遭,从舅母口中得知,太后果真是病重,如今人已浑浑噩噩躺在榻上,行将枯木一般。 这事儿倒是颇让宋锦悦有些诧异,太后的身子一向健朗,先前倒是不曾听说有个头疼脑热,这一时怎地忽然就病重了? 宫中的消息逼仄,难以打探。 她也不想给姨母添麻烦,故而也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一日,暮云姨娘再度登门求了来。 一进门,暮云姨娘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宋锦悦脚边,哽咽哀求道:“二小姐,求您大发慈悲,就让贱婢进宫一趟,贱婢怕、怕没有机会再见上太后娘娘一面……” 泪水打湿了衣衫,可她还是仰着头,红着眼眶,满是哀求。 宋锦悦有些烦闷,微微皱起眉头,往后退了一步,吩咐人将暮云姨娘搀扶起来。 不是她没有同情心,实在是对于暮云姨娘,她心中没有半分好感。 她本就是太后送来国公府的一枚棋子罢了。 打的名头,为着何事,大家心知肚明。 且凭什么她就需要出手帮助暮云姨娘?帮了她,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见宋锦悦半晌没有吱声,暮云姨娘又哭了几声。 宋锦悦颇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唇角。 “二小姐、求您,就成全贱婢吧。” 这一回,她没有自称姨娘,而是用了贱婢的称呼。 今日她带着满心的诚意前来。 若不是太后娘娘病重,她今日不会这般前来。 宋锦悦摆弄着指尖,随意道:“姨娘,我向来不喜欢做赔本的买卖,我带你进宫,你能给我什么?” 暮云姨娘怔了怔,见她话中似有松动之意,忙道:“二小姐,贱婢屋子里所有值钱的物件都给您。” 说着她便去褪腕上的玉镯,作势就要递给二小姐。 宋锦悦轻笑一声,拦住了暮云姨娘递过来的镯子,懒懒散散,道:“暮云姨娘是觉着我极为爱财?” “二小姐、不、不是……” “姨娘,你收下吧,我不缺金银财帛,不过,我倒是有两件事想同姨娘问问。” 暮云姨娘没有接话,反而是一脸警惕地看向宋锦悦。 她明白,二小姐今日口中之事,怕不是什么好事。 同太后比起来,暮云姨娘一时难以决断。 正在此时,宋锦悦忽地开了口,“沈夫人在何处?你来国公府,到底是带了什么任务?” 话落,宋锦悦便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这才缓缓将茶盏搁下。 她不急,她有的是世间。 只是不知,暮云姨娘可还有时间? 屋内炭盆内的烛火发出微弱的异响,屋内静地落针可闻。 暮云姨娘垂着头,还在纠结到底如何选择。 宋锦悦无聊地轻叩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暮云姨娘的心也一下快过一下地跳动着。 等了足足两刻钟,暮云姨娘还没有决定好。 “那暮云姨娘先回去吧,若是想好了再来。” 这一下,暮云姨娘便有些慌了神,猛地抬头看向二小姐,支支吾吾,道:“二小姐,贱婢来府中,不过是太后安插在国公府的一双眼睛罢了。” 宋锦悦轻哼了一声,“姨娘若是这般没有诚意,那便回去歇着吧,莫要浪费我的时间。” 秋韵上前,招手作势就要将暮云姨娘给请了出去。 “二小姐,贱婢真的只是太后娘娘安插在国公府的一双眼睛罢了,若此话有假,贱婢愿天打雷劈!” 暮云姨娘举手发着毒誓。 宋锦悦轻佻眉梢,又道:“那沈夫人在何处?” “在、在……”暮云姨娘支支吾吾,心下一横,想着她必须去见太后一面,这才继续道:“在林府!” “姨娘说的可是林太傅家的府邸?” 见暮云姨娘点了头,宋锦悦眸色一沉。 垂下眼眸,压下眼底的惊涛骇浪。 林府竟然也是五皇子一党?那可是太子表兄的恩师。 外头众人皆知林太傅忠心辅佐太子殿下,深得太子信赖。 可是如今,沈氏竟藏在了林府,这便说明林府同五皇子是一党。 叫她怎能不震惊。 先前只当吏部赵大人是五皇子一党,竟不知,林太傅竟是藏在暗中之人。 可是为何? 林家为何会背叛太子表兄? 这些年,林家的恩赏,也算是京城中的独一份,如今瞧着,林府怕是还不满足。 宋锦悦摆了摆手,示意秋韵将暮云姨娘送出去。 “二小姐、那……” 她担心宋锦悦会反悔。 “明日我带姨娘进宫。” 见得了二小姐的许诺,暮云姨娘顿时松了一口气,道了谢,这才告辞。 还不等她将此事梳理一番,宫里召她进宫的圣旨就送了来。 第180节 只是,这一次,姨母单单只召了她进宫。 宋锦悦带着婢女虽传旨的内侍一并进了宫。 马车停在宫门口,昭华殿的掌事湘绣就等在此处。 “湘绣姐姐。” “荣华郡主,娘娘且等着您呢。” 见了一礼,湘绣这才将人往昭华殿迎去。 宫道上当值的侍卫也比先前多了一些。 进进出出忙碌的宫娥皆是垂着头,快速穿过宫道,遇见主子,便会停下跪在原地,待主子走远,这才又匆匆起身,快速地离开宫道。 众人皆是神色匆忙,似乎仿佛躲避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待行至无人处时,宋锦悦这才轻声问起:“湘绣姐姐,听说太后娘娘病重?” 湘绣顿住脚步,一脸戒备四下里打量了一眼,这才微微点头,叮嘱道:“郡主,这几日宫中戒严,待到了昭华殿,娘娘会同郡主您细说此事的。” 她明白湘绣的担忧,自是应下。 这才随着湘绣前往了昭华殿。 只她心中的疑云渐渐升起,心中暗暗觉得将要发生什么大事。 昭华殿内,伺候的宫娥早被一一支了出去。 秋韵同湘绣在殿门外守着。 皇后拉着外甥女一同坐下说话。 宋锦悦望向姨母那依旧隆起的小腹,不由想着,不知姨娘腹中这一胎,是皇子还是公主? 宫中已多年未有皇子或公主诞生。 “悦儿,今日姨娘召你入宫,是陛下的意思。” 皇后声音有些消沉。 宋锦悦忽地神色一怔。 竟是皇帝开口让姨母召她入宫? 第236章 两者的背叛 “赵家做事不妥,险些害了你。”皇后面色闪过一抹为难。 宋锦悦心中隐隐有几分揣测。 “姨母,可是为了皇上想要赦免赵家之事?” 皇后叹息了一声,握住外甥女的手,轻轻拍了拍,“叫你受委屈了。” 这事儿,皇后自是不愿轻易放过赵家。 可不知为何,那被关在大理寺大牢之中的赵大人,竟还有出来的机会。 皇上的意思,便是以一场闺阁小姐们的玩闹为借口,将此事揭过,再让皇后出面安抚宋锦悦,之后宫里再赏赐一些东西。 之后再让赵珠登门道歉。 此事便算过去了。 这个结果,宋锦悦自然有些出乎意料,可方才姨母神色之间,她便揣测到了怕是为了此事。 如今没有证据指证赵府暗中勾结敌国罪证,自然无法将赵府扳倒,可她却极为好奇,这赵大人到底是为何为自己开脱的。 “姨母可知,赵大人同皇上说了什么,这才让皇上轻易就放过了此事?” 皇后摇了摇头,又接连叹了几声,“这些事儿,姨母也不知。” 宋锦悦抿了抿唇,心道此事其中的关窍,看来姨母并不知。 她不由问起太后来,“姨母,太后娘娘当真病重?” 皇后蹙紧了眉头,微微额首,“此事说来话长。” 话落,皇后起身,拉着外甥女去了内殿说话。 待二人一并坐在了凤榻上,皇后这才同外甥女说起了前因后果来。 “自打陛下得知太后暗中对太子下毒,没少暗示太后认错。 哎…… 谁知太后…… 竟还想再次对太子下毒!好在本宫早已将东宫伺候的下人尽数换了一遍,太后没有可以下毒的契机,竟寻了太子前去说话,好在当日本宫也在。” 提起当日的事情,皇后还有一丝后怕。 若不是当日陛下让她去同太后提一提出宫静养之事,她又怎会救下太子。 皇上因不想皇家丑事被传的满朝皆知,又不想留着太后继续在宫中颐养天年。 便有意想让太后去城外云青山皇家别院颐养天年。 太后自是不肯离宫去皇家别院。 正巧太子来了,宫娥奉了茶水上前,太后将那茶盏递给了太子。 她心中不知为何,忽然惶惶不安。 便起身,想要同太子问问今日身子如何了。 谁知脚下一滑,太子因着伸手扶她,将手中茶盏摔到了地上。 那茶水落在绣着满面牡丹的毛毯上,立时泛起阵阵黑烟。 皇后顿时大惊,不由暗暗后怕。 皇上得知此事,来了太后寝宫,之后太后寝宫伺候的宫人尽数被遣散出宫,只留了一个常年伺候在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 经此一事,皇上断然容不得太后住在宫中。 其实说到底,太后不过是皇上的养母罢了。 先皇还是皇子时,曾同先林侍郎家的独女定下了婚约,可后来林家蒙冤入狱,先皇为了保下心爱的未婚妻,故而跪在宫门口三日。 这才保下了林侍郎家独女这一丝血脉。 只是她再不能以正妃之位嫁给先皇。 后来先皇同林妃生下了陛下,林妃因着终日郁郁寡欢的缘故,身子亏损,陛下不过三个月,林妃便撒手人寰。 后来先皇迫于无奈,娶了异性安远王府的郡主,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娘娘。 先皇同太后之间客气疏离,自太后嫁给先皇后,亲自将陛下养在膝下,先皇就此常去太后寝宫歇息。 只是二人膝下并无子女,先皇登基后,将陛下封为了太子。 因着林妃去世的早,陛下心中只当太后是亲生母亲一般对待。 母子之间,虽比不得寻常人家,可到底也算有些亲情在。 自打陛下登基后,太后便深居简出,不在宫中任何事务。 谁知如今出来走动了,却对太子下毒。 听着姨母说起太后再次给太子表兄下毒之事,宋锦悦也跟着提心吊打。 虽说太后没有多喜欢宫中任何一位皇子或公主,可也没有同那位结了多大的仇怨,前些日子,太后同叶贵妃走的近些。 难不成太后想扶持叶贵妃所出的六皇子? “姨母,那后来……” 宫中的阴私之事,从来就没有少过。 太后这病,怕是也是大有来头。 皇后虽没有明说,却也点了头,算是默认了外甥女那未曾宣之于口的猜想。 想来太后到底将皇上对于她的那一份消耗的一干二净。 “姨母,我从暮云姨娘口中得知,沈氏如今在林太傅府中。” 皇后微愣,回过神来,握紧了外甥女的手,再次问道:“悦儿,你方才说什么?” “姨母,沈氏在林太傅府中。” 宋锦悦极为肯定地再次同姨母说道。 皇后悄然松开了握着外甥女的手,身子微微颤抖着。 沈氏怎会去了林太傅府中? 这林太傅可是太子的恩师,在太子眼中,林太傅便是除了皇上同皇后之外,最为看重之人、 为何? “姨母,我答应了暮云姨娘,她想进宫看太后一眼。” “此事……”皇后有些为难。 宋锦悦忙解释道:“姨母,我想看看暮云姨娘同太后娘娘之间,可是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若是能查出一丝端倪来,想来于太子表兄有帮助。” 她意味深长看向姨母。 毕竟沈氏藏在了林太傅府中,太后又暗中下毒给太子。 两者之间,前者背叛了太子,后者则是想要害死太子。 这其中怕是自有些交集在。 且她不能让沈氏落在外人手中,毕竟沈氏那要命的身份,说不定惹得龙颜大怒,反倒牵扯整个国公府上下。 宋锦悦回府的时候,暮云姨娘得知她归来的消息,忙赶了来。 姨母已经答应会妥善安排此事。 第181节 让她耐心等信。 暮云姨娘从宋锦悦口中得知这个消息,颇有些失落地离开了明筑轩。 宋锦悦还没等来姨母的旨意,倒是等来了巡城司杜大人府中的请帖。 杜夫人说是杜一圆极为喜欢她,特意请她登门去坐坐。 且还说了,准备了些礼物给她。 信中杜夫人还说,杜大人过不了几日恐要外放,届时怕是不能留在京中参加她的婚礼。 叫她务必要赏脸。 宋锦悦搁下手中请帖,眼前晃过杜一圆的容貌。 那个肉嘟嘟极为可爱的少女,倒是叫人一想起就觉得可爱至极。 第237章 将信终是送了出去 宋锦悦带着秋韵出门去赴杜府的邀约。 可一出国公府,才行至马车跟前,就同秦绾碰了个正着。 秦绾身后带着徐家一双儿女。 她笑意盈盈走上前来,行了一礼,这才问道:“锦悦姐姐,你这是要去哪?” “巡城司杜大人家的夫人邀我今日登门,绾妹妹,你这是要去何处?” 她视线落在秦绾身后的徐家姐弟二人身上,今日二人皆是换了崭新的衣衫。 只是徐家姐弟二人看向宋锦悦的视线中,总是有意无意露出一抹恨意。 宋锦悦看在眼中,并未点破。 “见今日天气不错,便想着带表妹同表弟出去逛逛,整日闷在府中,我怕将二人给闷坏了。” 徐天额头还裹着一层薄薄的纱布,面上气色红润,可见恢复的不错。 宋锦悦点了点头,又看向徐天关切道:“表弟额头的伤如今怎样了?” “锦悦姐姐,表弟额头的伤,已恢复的差不多了,想来再过几日,便能拆下额头上的纱布了。” 徐天闻言,上前扯了扯表姐的衣袖,嘟着嘴,一副不满的模样,奶声奶气说道:“表姐,你答应过我的,说好了今日待我去吃烧鸡的。” 秦绾低头看向那扯着自己衣袖的小小一团,莞尔一笑,回应道:“你放心,表姐答应你的事情,绝不会反悔的!” 话落,秦绾往腰间看去,恍然发现,自己腰间的荷包竟忘记带了。 她忙看向身后带着的婢女,问道:“可见着我的荷包了?” 那婢女沉思了片刻,答道:“出门时婢子将荷包搁在小姐梳妆台上,小姐妹带上吗?” 其实她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了小姐带上荷包。 只是如今在外头,她不好指出是自家小姐的失误。 “呀!”秦绾惊呼了一声,一脸懊恼道:“方才表妹带着表弟来时,我走的匆忙,忘记带了。” 秦绾看了看婢女,又看向宋锦悦道:“锦悦姐姐,我先回去取荷包。” 说着便将徐云同徐天留在了原地。 那婢女想跟着自家小姐,又看了看身边的表小姐同表少爷,一时有些纠结。 宋锦悦出声道:“你去跟着你家小姐吧,我在此处先替你照顾一二。” 那婢女道了谢,这才追上前去。 徐云将弟弟徐天护在身后,满是戒备地盯着宋锦悦。 徐家姐弟对于自己的态度,宋锦悦早已习惯。 等着也无事,不由吩咐秋韵回府中取些糕点来。 秋韵原本还有些担心自家小姐,转念一想,这又是在国公府门前,想来不会出什么事,这才去取糕点去了。 她以为是自家小姐要带在路上吃的,故而取的全是自家小姐喜欢吃的一些糕点。 宋锦悦从秋韵手中要过那被包在油纸中的糕点,递给了徐天,“带着路上吃吧,你们还小,路上恐会饿,即便在酒楼用饭,也是要等上些时日,这些权当给你先垫垫肚子用的。” 徐天鼻子嗅了嗅那递到面前的油纸包,一股浓烈奶香中透着淡淡的桂花香,叫他不由咽了咽口水。 可他并没有接过,转头看向自家姐姐,眼中露出渴望。 徐云皱了皱眉,板着一张脸,如同小大人一般。 她本想回绝,可见弟弟眼中的渴望,一时又狠不下心来。 静默了片刻,这才微微点头。 徐天见自家姐姐同意了,一脸欢喜地从宋锦悦手中接过那油纸包,随后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紧抿着唇看向宋锦悦,半晌才弊处了一句,“谢谢。” 说完小小一团便缩在了姐姐身后,时不时探出一颗圆溜溜的脑袋,漆黑的眸子瞪地老大,看向宋锦悦的视线中除了先前的怨恨,如今又多了一分感激。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般单纯。 能为了一口糕点,就能将许多不开心之事通通抛却脑后。 徐云看向弟弟,眼中颇为无奈,可迎上宋锦悦的视线时,又带着几分憎恶。 宋锦悦自知徐家姐弟二人不喜自己,她自认不是什么圣人,便走到了马车跟前,想要坐在马车内等着秦绾归来。 至于徐家姐弟,便留秋韵在此处陪着就是了。 可她才走了两步,徐云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拽住宋锦悦的衣袖,道:“宋姐姐,我父亲留了一封信给你。” 闻言,宋锦悦先是一愣,狐疑着回头看向徐云。 徐太医留了一封信给她? 所以之前徐云约自己那一日,便是为了此事? 那她为何最后没有来? 可这些,宋锦悦便不想打探。 如今徐云既然开了口,想来便是想将那封信给自己吧。 她淡淡应了一声“哦”,便再未多说一字。 徐云也不啰嗦,直接从怀中将信取出,塞到了宋锦悦手中,带着弟弟匆匆同她告了辞,便往秦府的方向走去。 宋锦悦看了看手中信笺,又看向走远的徐家姐弟。 担心二人出事,正欲吩咐秋韵跟上前去,就见秦绾带着婢女正朝着徐家姐弟走来。 她看向秦绾微微额首,这才登上马车,带着秋韵往杜府而去。 “小姐,这信?” 秋韵见自家小姐自打坐上马车,就一直盯着手中信笺,好奇问道。 宋锦悦将那信笺在手中晃了两下,这才交给秋韵,吩咐道:“你先收好,等回府了再看。” 今日还不知杜夫人为何约她登门,她实在不想因着徐太医之事,影响自己的心情。 索性也不急在这一刻。 国公府的马车停在杜府门前,宋锦悦下了马车,这才瞧见,杜府门前还停着一辆马车。 她看向那辆马车,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是林太傅府中的马车。 今日杜夫人这是为了林府约她赴宴? 这个念头在宋锦悦脑海一闪而过,秋韵自是也认出了那是林太傅府中的马车,不由紧张了起来,暗道今日自家小姐带的人少了。 若是再发生先前在赵府之事,可如何是好? “小姐,咱们回府吧,婢子瞧着,今日杜府这怕是鸿门宴,偏今日小姐还只带了婢子一人,婢子怕……” 秋韵脸上写满了担忧以及对杜府的戒备。 宋锦悦先是在杜府门前扫视了一圈,街上并无异样。 巡城司的杜大人,是个刚正不阿,又黑白分明之人。 宋锦悦对杜大人还是有几分信任的。 第238章 诓骗她来 “莫慌。”宋锦悦叮嘱了秋韵一句,主仆二人这才朝着杜府走了过去。 门房的小厮瞧见国公府的马车来了,忙吩咐人进去回禀。 “见过荣华郡主。” 门口杜府的小厮一应恭敬行了一礼,这才将人请了进去。 宋锦悦微微额首,这才带着秋韵踏入了杜府内。 秋韵一脸戒备,宋锦悦心中倒是平静。 由着杜府嬷嬷一路指引,没走两步,杜夫人便在一群嬷嬷婢女簇拥下出来迎她。 “郡主。” “杜夫人。” 杜夫人微微屈膝,宋锦悦跟着回礼,可才微微垂下头,杜夫人急忙将宋锦悦搀扶了起来,笑道:“郡主今日能赏脸来,我心下欢喜的紧,快些去我院中罢,外头凉。” 宋锦悦笑着应下,这才任由杜夫人拉着自己的手往正院而去。 “郡主这些日子怕是忙着筹备婚事,我还在这时给郡主添麻烦,叫你过来,实在是心下过意不去。”杜夫人满是歉意说道。 宋锦悦笑着微微额首,回应道:“杜夫人,无事的,府中自有嬷嬷们忙碌,我实则也不用筹备什么的。” 第182节 “郡主不必宽我的心,我自是明白的。” 说话间,人已行至正院门前。 杜夫人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宋锦悦,笑的有几分为难,“想来郡主方才来的时候,瞧见了门口我娘家的马车了吧。” “嗯,是瞧见了。” 杜夫人这才开口说道:“今日叫郡主来,实则是……我娘家想见郡主,我这才厚着脸皮将郡主请了来,瞒着郡主,是我做的不妥,眼下既已到了此地,郡主若是不肯见,我这就带着郡主去旁处。” 宋锦悦见她话中之意带着几分坦诚,心中也想看看,这林府到底准备同她说什么事情。 “无妨,既然到了,自是应该去给林夫人请过安才是。” 见她松了口,杜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忙笑着熟稔地将人迎了进去。 一进屋,就瞧见林夫人正坐在主位上头,身旁站着一位衣衫华贵,满头珠翠的娇媚夫人。 底下坐着赵珠。 宋锦悦视线落在赵珠身上,微微僵住。 赵府被放出来的消息还未听闻,想来可见是自那日她被召入宫中后不久,赵府的几位主子便被放了出来。 “郡主。”林夫人起身,一旁站着的衣着华贵的娇媚夫人忙上前扶住了林夫人,二人一同见了礼。 宋锦悦回了礼,这才唤了一声“林夫人”。 见过礼,杜夫人这才招呼宋锦悦坐下,并同她一一介绍了起来。 原来跟在林夫人身旁的娇媚夫人,不是旁人,正是赵珠的亲祖母,林太傅的姨娘周氏。 “今日叫郡主来,实则是为了我家这孽障给郡主赔礼道歉来的,还望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同她一般见识才是。”林夫人看了一眼赵珠,这才同宋锦悦说起今日的来意。 周氏也跟着道:“是啊,郡主,珠儿这丫头这些年被骄纵了些,您莫要同她一般计较。” 杜夫人吃着茶,没有出声。 今日原本就是因着母亲的缘故,她这才将宋锦悦给诓骗了来。 实在是做不出再逼人家接受不愿接受的道歉。 毕竟这事儿搁在谁身上,怕是都不会轻易原谅了对方。 这其中的门道,她自是知晓一二,夫君同她说起,说是不知为何,姐夫一家竟将荣华郡主给囚禁了起来,真真是不要命。 好在郡主当日并未受伤,后来姐夫一家被关入大牢。 可不知怎地,皇帝竟有意偏袒姐夫一家。 话锋一转,竟将此事定为了小女儿之间的玩闹,赵府众人悉数放了出来。 这些事儿,她自是看不明白,也不想掺和。 宋锦悦冷冷盯着林夫人,她并没有接受这般道歉。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林夫人睨了一眼周氏,周氏会意。 她走到赵珠跟前,拉着赵珠就走到了宋锦悦跟前,趁宋锦悦还未回过神来,猛地跪在了她跟前。 哽咽道:“郡主,您要打要罚,贱婢同这孽障自是不敢多言,还望郡主能放我这孽障一条生路。” 宋锦悦听了周氏这话,反倒一时气笑。 放赵珠一条生路? 这话没得就叫人猜忌。 “周姨娘这话,倒是叫我听不大明白,赵二小姐可是受到了什么生命威胁?”宋锦悦身子往后靠了靠,半点没有去扶起跪在自己面前的周氏同赵珠。 人是自己跪下的,又不是自己叫她们跪下的。 她可懒得去在这些人面前争取所谓的面子。 周氏神色有些慌张,忙道:“郡主误会了,贱婢没有指责您的意思。” 宋锦悦冷哼了一声,“那既然周姨娘没有这个意思,又同我说这些叫我放过赵二小姐的话,又从何而来?” 她顿了顿,又道:“明明是赵二小姐将我诓骗关进了密室,怎地如今周姨娘一开口,这话里话外倒是我的错处不成?” “郡主、郡主误会了……” 周氏一噎,一时竟不知如何辩解。 赵珠面上气鼓鼓,因垂着头,这才没叫人发觉。 若不是今日来时,父亲严厉斥责,叫她勿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否则赵府定然容不下她。 想起母亲今日同她哭诉的那些话,赵珠只得将心中的愁苦默默压了下去。 父亲说了,她若想保住赵家二小姐的身份地位,今日就得在宋锦悦跟前做小伏低。 即便她不明白,明明这一切都是父亲的意思。 事情败露后,为何叫她出来承担后果。 可她不敢多言,只得按着父亲的意思去办。 “郡主,就卖我一个面子,可好?”主位上的林夫人缓缓开了口,语气透着叫人不容置喙的意思。 宋锦悦抬眸看向林夫人,眼底冷淡,“林夫人,我为何要给您面子?还是说,林夫人也参与了当日之事?” 见她不肯退让,又顶撞了自己。 林夫人面上便有几分不悦,冷哼了一声,觑了一眼宋锦悦,随即理了理衣衫,冷冷道:“那郡主打算如何才肯出了这口气?杀了赵珠?还是让我也同周姨娘一般,跪在你跟前求你原谅?” 冷芒直直扫过宋锦悦,宋锦悦却仿佛没有察觉到林夫人眼底的怒意与杀意。 随意开口道:“或许,等那一日,赵府没落了,我才会原谅赵珠,犹未可知?” 第239章 信中蹊跷 林夫人闻此一言,当下就拉下了脸。 杜夫人上前缓和气氛。 可宋锦悦已经是不想再多待在此地。 故而起身同杜夫人告了辞,杜夫人没有挽留,亲自送了她出府。 “今日……真是对不住郡主。”杜夫人满是歉意。 宋锦悦并未顺着杜夫人的话头将话接下去。 杜夫人便又同她解释道:“郡主,改日我亲自登门道歉,您也知晓、我母亲、我没有办法……” 话虽未明说,可里头的却写满了杜夫人无尽的辛酸与为难。 自打当年庶姐嫁给了赵大人,随着赵大人官运亨通,周姨娘在府中也愈发得意。 这些年来,母亲在林府过的也委实不顺心。 且父亲多有偏袒维护周姨娘,叫母亲心中愈发失落。 可为了家中子女,母亲每日在外头都是笑脸相迎,对父亲也愈发客气,夫妻之间反倒是少了几分亲昵与交心。 今日这一出,就是父亲的意思。 母亲不能拒绝,这才让女儿请了宋二小姐来了杜府,而她则是带着周氏同那孽障一同前来。 为何不在林府? 这事儿她自是问过自家老爷。 老爷却说恐担心宋二小姐不会来。 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杜夫人,我向来不是什么大度之人,今日之事,我可以给杜夫人一个面子,不过……” 见她话中似有回旋余地,杜夫人自是想要弥补上一些。 忙道:“郡主但说无妨,我一定会尽力办到的。” 宋锦悦看向杜夫人,不过片刻,便下了决定,道:“我也不瞒着杜夫人了,前几日,我大姐姐大喜当夜,国公府起了一场火,火虽扑灭了,可我大姐姐的生母沈氏却失踪了。” 这事儿,杜夫人倒是听说了一些,可却未曾听说沈氏失踪之事,且此事并未报官。 如今宋锦悦为何同自己提起了此事? “不知郡主?” “杜夫人若真有心,便帮我将沈夫人寻出来就成,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日后,此事便再不必提。” “可?”杜夫人自是有些为难,就连国公府都寻不到沈氏的踪影,她一个深居简出的内宅妇人,又如何寻到? 宋锦悦扬唇浅笑,往前迈出了一步,视线却似无意一般往杜府正院撇去,那个方向可是林夫人在的地方。 “想来,杜夫人若是求去林府,说不定就能有什么线索也未可知。” 话落,宋锦悦福了福身子,便搭着秋韵的手,踏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杜夫人皱着眉头,愣在门口有些时辰。 琢磨起宋锦悦话中之意。 她为何提起了林府? 可是林府同沈氏失踪有什么关系?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杜夫人忙往正院直奔而去。 马车内,秋韵看向自家小姐,问道:“小姐,若是杜夫人不肯帮忙,林家趁此转移了沈氏,又该如何?” 宋锦悦的身子往后靠了靠,秋韵忙取了软枕垫到了自家小姐身后。 “本就没打算让杜夫人帮忙,不过借着她告诉林家,沈氏在林府的事情,咱们已经知晓了。” “那接下来小姐打算怎么办?” 宋锦悦抿了抿唇,满是无奈看了一眼秋韵这个傻丫头,耐着性子,细细同她解释道:“自然是等着鱼儿上钩了,林家知道我已知晓此事,定然会有所行动。 第183节 要么将沈氏转移地方藏起来,要么登门以沈氏同我交涉。 可不论林家如何选择,如今主动权都在我手中。 这鱼钩同饵料,咱们都已经抛出去了,且收了心思,静待鱼儿上钩就成。” 其实还有一层关系,宋锦悦并未同秋韵提起。 那就是沈氏生父是敌国之人,她已知晓,林家能帮着沈氏,定然也是认识沈氏生父。 林太傅又是太子恩师,背地里一边陷害太子,一边又同敌国有联系。 此事若是败露,那林家满门,怕都是难逃诛九族的罪名。 等回了国公府,宋锦悦便吩咐宋知带着人暗中盯紧了林府。 回到屋内,吃了一盏茶。 这才示意秋韵将房门关上。 她坐在软榻上,取出徐云今日交到自己手中的信笺。 只是待看清了那信笺里头的内容,宋锦悦瞳孔猛地一缩,心中一空。 神色凝重。 她死死攥紧了手中信纸,绣眉紧蹙,眼中满是震惊。 这信,并不是徐太医留下的。 没有署名,可她也清楚,徐云并不知这信中的内容,不然她断不会将此信交到自己手中。 “小姐?” 见自家小姐满身戒备,秋韵轻声唤了一声,凑上前来。 宋锦悦随意将信纸合上,幽幽道:“秋韵,我饿了,你去帮我取些糕点来罢。” 秋韵虽是疑惑,却也照着自家小姐的吩咐退了下去。 待房门再次合上,她这才重新摊开了信纸,一字一句盯着信中内容。 信中所述之事,她不信,又信一二。 只因这其中许多事情,太过巧合。 当年不过八岁的徐太医一路逃难至京城投被亲戚,险些饿死在路上。 恰巧被彼时还是户部尚书的杜大人所救,后来徐太医能入太医院,也同杜大人也颇有关系。 此事,还是听皇后姨母说起的一桩汪氏,说徐太医在京城没有亲属,也不易叫人拿捏背叛于皇后。 徐太医的夫人不过是一位普通人家之女罢了。 徐夫人并非秦晟的姑姑。 信中提及,秦晟愿意收留徐家姐弟,不过因着二人是当年恩人血脉罢了。 其实当年除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边关一场大战,冻死饿死无数将士,后来查出,这位户部尚书贪墨了数百万两军饷。 杜家满门被诛。 即便这位杜大人向来廉政清明,可当御林军自杜府查抄了百万两白银,震惊朝野。 秦晟与秦绾,则是杜大人的一双儿女。 当年徐太医冒死救下了姐弟二人,并将二人远送去定州。 其实这些事发生的时候,宋锦悦还在娘亲腹中。 不过是娘亲同自己提起此事,不免惋惜。 可当年之事,谁也没有办法为杜家担保,毕竟那百万两白银,是货真价实从杜府查抄出来的。 秦晟此次入朝为官,只为复仇! 宋锦悦攥着信纸的手一松,信纸悄然滑落。 她还记起一桩往事来。 杜府能被查抄,还是因着皇后姨母当年收到的一份秘密举报户部尚书杜大人的信笺来。 皇帝这才下旨查抄杜府。 第240章 另外一种往事 宋锦悦只觉浑身仿佛被压了千斤担一般,叫她动弹不得。 她想去寻秦晟,问一问。 可冷静下来,她告诉自己,此事万万不能去问。 她不知秦晟的身世是否同信中所言一般。 她更加不知,秦晟想要报复谁? 是当朝天子?还是皇后姨母? 毕竟当年揭发杜府的密信可是姨母交到天子手中去的。 她坐不住,便吩咐人往宫中递了牌子,同姨母提及,想带暮云姨娘进宫去瞧瞧太后,其他的事情,她未曾在信中提及。 皇后收到外甥女递进宫的牌子,思量了片刻,这才去同皇上提起了此事。 毕竟如今太后宫中,无旨不得入内。 这事儿,不是她能轻易就定下的。 在国公府的宋锦悦收到姨母送来的信时,心中松了一口气。 皇上允许了她带着暮云姨娘进宫。 宋锦悦便吩咐秋韵去给暮云姨娘送了口信,明日一早,带她进宫去见太后娘娘。 为此,暮云姨娘一整夜都没有睡好。 次日一早,盯着厚重的脂粉也难掩面上的憔悴。 见了宋锦悦,暮云姨娘无力地扯了扯唇,露出了一抹苍白的笑意来,“二小姐,今日多谢了。” 见了礼,身后婢女忙将暮云姨娘搀扶了起来。 “姨娘这般憔悴,可要请了大夫来瞧?” 暮云姨娘无力地摇了摇头,婉拒了宋锦悦的好意,“二小姐,不妨事的,咱们快进宫去罢。” 宋锦悦这才不再多说什么,吩咐人带了些糕点,这才出了国公府,坐上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今日只备了一辆马车。 暮云姨娘带着自己贴身的婢女坐在靠门口的位置。 宋锦悦则带着秋韵坐在靠里头的位置。 上了马车,暮云姨娘歉意看着她,宋锦悦会意,吩咐道:“姨娘且先歇着罢。” 得了二小姐的授意,暮云姨娘这才安心地靠着婢女歇息了下去。 待到宫门口时,一时半个时辰后。 这一路上暮云姨娘都未曾醒转,马车停下时,她才缓缓睁开了双眸。 下了马车,只见来迎接她们的,是昭华殿一位面生的紧的宫娥。 见了礼,几人这才随着那宫娥的指引往昭华殿而去。 见过了皇后,皇后这才吩咐湘绣领着暮云姨娘往太后寝宫而去。 宋锦悦没有跟着,皇后拉着她进了内殿说话。 “你莫要担心,今日之事,陛下已尽数安排妥当了。” 皇后见外甥女神色有些不妥,不由追问道:“姨母瞧着,你今日怎地心事重重。可是发生了何事?” 宋锦悦搀扶着姨母坐在了软榻上,这才道:“想来是昨儿没睡好的缘故,不过今日入宫,我倒是想同姨母打听一件事儿。” “你说。” “姨母,当年户部尚书杜大人,您可还有印象?” 皇后双眉紧皱,语气便有些急促,道:“好端端怎么提起这事儿?你可莫要出去打听,皇上最是忌讳旁人提起此事来。” 皇后握住宋锦悦的手在不知不觉间加大了几分力道。 宋锦悦微微蹙了蹙眉,姨母的态度,可见当年之事怕是存了蹊跷。 “姨母,我知晓的,所以,我这才来问姨母打听一二的。” “悦儿,你暗地里是否查到了什么?”皇后神色凝重,“你答应姨母,此事万不能再提,也不要再查。” 如此一来,反倒是叫宋锦悦心中好奇更重。 她抬手为姨母揉着胳膊,一边同姨母撒娇道:“姨母,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我同您保证!” 姨母不肯提起此事,宋锦悦也不肯罢休。 二人几番拉扯。 皇后终是抵不过外甥女那楚楚可怜的央求,好半晌这才松了口。 见姨母终是肯提起往事,宋锦悦忙取了软枕垫在姨母身后。 又扶着姨母往后靠了靠。 而她则是蹲在姨母身边,为姨母轻轻捶着双腿。 “其实这些年,杜家的案子一直都是卡在陛下心中的一根刺,说到底,陛下也是不信杜大人会贪墨军饷。 可谁叫最后御林军在杜府查抄了那百万白银。 陛下当即恨急了杜家,杜府满门自入大牢再到诛九族,拢共不过十日。” 提起当年往事,若说皇后心中没有自责,那是假的。 第184节 可谁叫当年之事,一切都太过巧合。 当初边关大战,兄长差一点就葬送在了定州,叫她怎能原谅此事? 后来举报杜家的密信送到了她手中,她没有多想,便呈到了陛下面前。 等杜家满门被诛,她暗中去寻送信之人,却发现那人早没了踪迹,偌大的皇宫竟是没有查到一丝蛛丝马迹来。 她又派人暗中去杜府查。 这一查却叫她查出了端倪来。 杜大人临死前口口声声控诉,说他并不知杜府有密室。 她暗中派去的人无意查出,杜府的密室后头竟还有一道暗门,顺着那暗门到的竟是一处荒废的院落。 有人瞧见,说有人曾抬了几箱东西进那荒废的宅子。 只是后来却没瞧见那箱子再被抬出来。 最后确认了,杜府查抄的那些白银,便是被人抬入荒废院落的。 此事,她知,陛下自是也知。 可杜家已死,若思细查,难免会让陛下颜面尽失。 故而,杜家之事,成了陛下不愿提及的一桩密事。 “姨母,杜家当真都死了?”宋锦悦扬着头,看向姨母,问道。 皇后神色微顿,轻咳了几声,“怎问起这事儿来了?” 见姨母神色似有异样,宋锦悦心中咯噔了一下,压低声音,用只有姨母同她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可是姨母救下了杜大人的孩子?” 皇后面色僵住,忙警惕打量四周,拉着外甥女坐到了自己身边,叮嘱道:“悦儿,莫要乱说!” 宋锦悦点了点头。 皇后长长叹了一声,这才又继续说道,“其实杜大人曾是徐太医的恩人,杜家出了那样的事情,他又怎会袖手旁观。 本宫当初虽气急了杜家,可得知杜家被下了诛九族的旨意,也于心不忍。 故而便在暗中帮助徐太医将杜大人的一双儿女救了出来。 之后见徐太医将人送出了京城,本宫便再没派人去查过。” 她明白,若是叫人去查,日后若是事情败露,恐那一双孤苦无依的孩子便真就没了活路。 故而,见人被送出了城,她便安心了,至于日后去了何处,过的如何,她便没有再问。 “所以,徐太医也不知姨母当年在暗中相助之事?” 皇后点了点头。 宋锦悦心中莫名有些酸涩。 第241章 莫要担心 宋锦悦带着暮云姨娘离开皇宫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去。 一上了马车,暮云姨娘就靠在马车上合上了眸子。 自坐下后,紧锁的眉头便不曾舒展开来。 宋锦悦便也没有追问。 离开皇宫时,她也曾问过姨母、 姨母几番叮嘱,叫她莫要插手此事,皇上自有安排。 她又问了那回府之后又该如何,姨母只说派人仔细盯着就成,只是莫要叫她出府就成。 马车停到国公府门前时,暮云姨娘这才睁开了双眼,看向宋锦悦,同她道谢,“今日,多谢二小姐。” 宋锦悦只“嗯”了一声,应下了暮云姨娘的谢意。 这才下了马车。 暮云姨娘微微屈膝,同她行了一礼,这才带着婢女告辞。 宋锦悦则唤来宋管事吩咐道:“宋管事,这些时日,府中前后门都仔细盯着些,府中主子,除了父亲同我可以随时出门,旁人便不得出门。” “是,二小姐放心。” 等回了明筑轩,宋锦悦才换下一身衣裳,外头就有婢女通传,说是秦大人来了。 宋锦悦彼时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卸着发髻上的金簪,听闻婢女所言,手中动作一滞。 身后伺候的秋韵一脸信息,拍了拍自家小姐的胳膊,笑道:“小姐,秦大人这是一得了闲,就来寻你了,可见秦大人心中对小姐你是极为看重的。” 宋锦悦没有反驳,却也没有认同秋韵的观点。 “小姐,婢子这就去外头迎秦大人。” 说着秋韵就要转身出门。 宋锦悦微微蹙了蹙眉,声音有几分冷淡,“我今日乏了,告诉秦大人改日再见吧。” 秋韵一脸困惑,正要追问,见自家小姐已经合上了眸子,她这才默了默。 只是送完口信的秋韵从外头归来时,手中却拿了一封信笺。 宋锦悦已躺在了软榻上,秋韵走上前,蹲在小姐脚边,将手中信笺在自家小姐眼前晃了晃,唇角的笑意带着几分打趣,“小姐,你瞧,这是秦大人吩咐婢子给你送来的信呢,秦大人说改日得了闲再来寻你。” 宋锦悦不过轻飘飘睨了一眼,翻了个身子,背对着秋韵,声音依旧淡漠,“嗯,放桌上吧,等我睡醒了再瞧。” 秋韵张了张嘴,终是将一肚子话咽了下去。 她能清楚察觉到,这几日小姐对秦大人好像同从前不一样了。 她将信笺搁在了书桌上,又去了一条厚厚的毯子盖在小姐身上,她这才轻轻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带上房门。 听见秋韵脚步声走远,宋锦悦这才转过身子,平躺在软榻上,睁开了眼睛,视线全然落在书桌上的信笺上。 就这么一直瞧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 宋锦悦长长叹了一声,这才抬手掀开身上的毯子,起身下地,走到书桌前,盯着桌上的信笺,又是静默了片刻。 这才伸手从书桌上拿起那信笺,走到外间,靠着炭盆坐了下来。 她晃着那信笺,又看着面前的炭火,几番冲动想要将信笺丢入烧的红火的炭炉内,终是理智战胜了情绪。 她将信笺收回,仔细打开。 待看清信纸上内容,她面色微微僵住。 竟不是秦晟写的,而是远在定州的舅舅写的。 只是这封信并不是写给她的,而是舅舅写给秦晟的。 信中舅舅提及她同秦晟的婚期,说自己皆时恐不能归来,叫他莫要生气,婚后莫要欺负她。 几番叮嘱敲打秦晟,说他人虽在定州,可若是他敢欺负自己宝贝的外甥女,那他定然不会放过秦晟。 宋锦悦面前依稀勾勒出舅舅瞪着眼睛看向秦晟的样貌。 心中微酸,唇角的笑意渐浓,只是眼尾悄悄滚下一滴泪来。 秦府内。 秦绾正陪着表妹同表弟在院中玩闹,远远瞧见兄长归来。 她忙提着裙摆冲到兄长跟前,道:“哥哥,你终于回来了,这几日,锦悦姐姐来寻过你,你记得去瞧瞧锦悦姐姐。” 秦晟满身疲惫,看向妹妹时,眼底露出一抹宠溺地笑意,“我去过国公府了,只是锦悦今日进了宫,我到时,她已歇下了,并未曾瞧见,改日我得闲,再去瞧她。” 秦绾皱起眉头,敏锐察觉到了兄长话中的关窍,“哥哥,你这几日还是不能回府住?” 秦晟点了点头,又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徐家姐弟二人。 收回视线,看向妹妹,叮嘱道:“嗯,这些日子,你在府中将表妹同表弟照顾仔细些,我今日是回府来带些换洗的衣裳,待会儿便要走了。” “哥哥,不留下一起吃晚饭吗?” 见秦晟摇头,秦绾瘪了瘪嘴,一脸无奈又失落。 这些时日,秦晟皆是宿在吏部。 时常进宫同皇上商议要紧的事情。 今次,他能在陛下跟前得此厚待,全是因为他的上司赵大人出了那样的事情。 这才叫他得了便宜。 只是如今一切都未明了,且朝中动荡。 他并不能就留,还要回吏部去处理繁杂的事物。 秦晟这一早,便又是十来日。 宋锦悦这几日在府中,因着要盯紧了暮云姨娘,故而并不大出府。 就连去看外祖母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芝表姐时常来信,约她出门去逛逛,可她都婉拒了芝表姐的邀约。 她的心思,一日比一日沉重,人也一日比一日消瘦了一些。 秋韵看向自家小姐日日郁郁寡欢憔悴的模样,极为心疼,可不论如何相劝,毫无作用。 宋锦悦不知秦晟要做些什么。 且定州自上回传来边关不稳的消息后,便再未有消息传来。 虽京城时有人传言,边关恐起战火。 可过了这些时日,竟是没有一点消息传来。 众人只当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每日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唯有宋锦悦却一日比一日烦闷。 第185节 她时常担心定州恐有变化。 可奈何自己在京城,且即便去了定州,又能帮上些什么忙呢? 她正趴在书案上发呆,秋韵走进来回禀道:“小姐,宋知说有要事要见你。” 宋锦悦混沌的神色渐渐清晰,她抬头看向秋韵,吩咐道:“让宋知去书房回话。” 秋韵去外间传话时,宋锦悦则是走到衣架处,取了一件绯色锦缎绣着满面海棠花的披风系在脖颈处,这才往书房而去。 第242章 可以不成婚吗? “回二小姐,小的这几日一直盯着赵府,无意之中发现了一蹊跷之处,今日特意来回禀。” 宋知一进书房,拱手行了一礼,抬头看向二小姐,回禀了起来。 宋锦悦微微点头,示意宋知继续说。 “自打赵大人前几日回了赵府后,便不曾踏出过赵府,听说再过些时日,圣上便准许赵大人官复原职,这些日子,吩咐赵大人在府中安心休养。 虽说赵大人同赵夫人不曾出府, 可赵府每日倒夜壶的车马,却是一日要出府上两次。” 京城中大官人家的夜壶,大多都是每日寅时初自府中后门而出。 一日进出一次。 “可发现了什么?”宋锦悦开口问道。 对于宋知,她是信任的。 这些事自是不必她吩咐,宋知但凡察觉出异样,定是会去查清楚其中之事。 “小的跟着去了两日,发现这每日负责倒夜壶倒是不曾出现什么异样之处,只是……”他顿了顿,皱起眉头,“只是,小的发现,这每日负责倒夜壶的却并不是同一人。” 说到此处,宋知颇有些无奈。 他心思全在观察周围异样之处,倒是未曾细细打量过每日负责人的样貌。 倒不是他不曾用心。 实在是,那些人都穿着赵府统一的服侍,因着是倒夜壶的,自然带了帷帽,遮了口鼻。 若不是昨儿同今日刮起了凤,他这才发现那帷帽之下竟是不同的容貌。 他这才敢断定,赵府每日负责倒夜壶的人竟不是同一人。 只是不知,这每日两回的人手也是否是同一人。 他来不及细细再去查看,急忙将发现的线索回禀给了二小姐。 “罢了,自今日起,你仔细派人盯着那些人,看看这些都去了何处。” 既然赵府每日都会换人去倒夜壶,是否说明,每日出府的人和回府的人是不同的? 待宋知走后,宋锦悦便去见了父亲。 这些时日,父亲已能独自下地走上两步。 她到时,父亲正在廊下慢慢走着,见她来,宋国公停下脚步,看向女儿,不自觉间神色柔和了几分,笑着道:“悦儿,好几日不曾见你了,这些时日可还好?” 自打他受了伤,整日躺在榻上,先前女儿也是每日来坐上一坐,可久而久之,他的心境竟是被整日瘫在榻上折磨地有些烦闷。 也不喜热闹,也不想同他人多说上两句。 就连每日伺候他的田氏整日也是小心翼翼伺候着他。 宋锦悦走到父亲跟前,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这才道:“这几日一切都好,想着几日不曾来瞧父亲,今日这才特意过来看看。” “父亲,您身子瞧着倒是比先前要好上一些了,想来过不了多少时日,父亲就能恢复如常了。” 宋国公点了点头,看向女儿,竟是带了几分打趣的意思,道:“想来悦儿成婚时,父亲自是能痊愈的,悦儿莫要担心、” 宋锦悦面色微怔,讪讪笑了两声,并不曾接话。 “进屋里说话?”宋国公开了口。 宋锦悦摇了摇头,道:“我来看看父亲,还要回去的。” 宋国公面上的失落转瞬即逝,忙道:“你这些时日自是要忙上许多,切记照顾好自己。” “父亲放心。” “哎,也不知到时你舅舅可还能归来参加你的婚宴。”提起远在定州的舅兄,宋国公长叹了一声,心中自是明白,想来舅兄到时不能轻易归来参加女儿的婚宴。 宋锦悦望向父亲,喉间千言万语,终是压了下去。 她又行了一礼,这才同父亲告辞。 临行前,她又回头看向父亲。 宋国公自是看出女儿今日神色不对,想来定是有话要同他说,可见女儿又不肯开口,他也不想去为难女儿,追问为何。 父女二人就这般对视静默了片刻。 宋锦悦这才抿唇,看向父亲,终是开了口,“父亲,若是……若是女儿不成婚,可还行?” 她知晓,如今离着婚期也不过月余。 又是圣旨赐婚,悔婚又怎能轻易就成? 可她还是望向父亲,道出了心中的念头。 “悦儿,可是秦晟那小兔崽子在外头惹了什么桃花债不成?” 宋国公忙开口问道,心不由跟着提了起来。 若说秦晟待二女儿不好,他是不信的,听宋管事说起,秦晟总是会来探望二女儿,时常送了吃食或小玩意来。 可见心中待二女儿是珍重的。 且他甘愿被旁人指点诟病,放弃声誉,也甘愿为了二女儿自请入赘。 单单这一份真情,又岂是旁人可比的? 今日女儿同他说起不想成婚,他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猜想秦晟莫不是在外头惹了什么桃花债? 宋锦悦看向父亲,扯了扯唇角,自是不肯多说,随意扯了慌,敷衍道:“父亲多虑了,想来女儿是因着婚期将近,这才不想完婚了罢。” “你不必担心,虽是成婚,也还住在府上,不过是你院中多住了一个人罢了,若是不习惯,那为父便吩咐人在府中另辟一处院落给秦大人就是了。 你切莫整日因着此事,终日郁郁寡欢。 为父今日瞧着你神色倒是不似从前,可见整日想着此事。 不如你同你表姐出去逛逛也好,不必担心银钱,为父自是不会苛待于你。” 宋锦悦只浅浅应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这才转身离去。 她生怕自己再多待一刻,眼泪便会抑制不住滚落出来。 她有些想念娘亲了。 不知娘亲可还欢喜她如今定下的姻缘? 自打那日她没见秦晟,又是一连过了数日,秦晟再未登门。 她自是没有派人去秦府打探。 整日少言寡语,秋韵那丫头见她如此,便悄悄去了秦府打探消息。 “小姐,听秦小姐说起,秦大人自那日从咱们府上离开后,便未曾归府,听说都宿在了吏部,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宋锦悦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上随意捧了一卷书简来瞧。 就见秋韵鬼鬼祟祟推开房门,同她说了这些。 宋锦悦微微蹙眉,将手中书简重重忍在软榻上的黑漆小几上,怒目瞪了一眼秋韵,斥道:“你如今真是倒是越发乖张,就罚你抄上三遍百家姓,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再用饭!” 秋韵苦着一张脸,原本想要求情,可见后头自家小姐当真动了怒,不敢再出声。 嗫嚅道了一声“是”,这才退了下去。 心中不由暗想,自家小姐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了? 为何突然对关于秦大人的事情这般恼火? 第243章 不说一说吗? 宋锦悦整日郁郁,倒是一连过去了好几日。 这一日被秋韵几番相劝,她这才肯出府去逛逛。 可走在街上,心中到底因着牵绊缘故,瞧见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 街上熙熙攘攘,小贩吆喝不止,人声鼎沸。 可她只觉眼前一切皆空,耳中一片嗡鸣。 心中目中,一切皆空。 “锦悦?” 一匹棕色高头大马,迎面而来,马背上的少年一身朝服,俊秀无双,少年垂眸看向一旁少女,轻唤了一声。 秋韵上前行了一礼,这才轻轻扯了两下自家小姐的衣袖,在小姐耳边唤道:“小姐,秦大人。” 宋锦悦的视线这才渐渐交汇在一处,缓缓移目望去,这才瞧见来人正是秦晟。 她心中微动,皱了皱眉,垂眸应了一声。 秦晟下马,将马绳递给身后跟着的小厮,一步迈到宋锦悦跟前,满是宠溺看向心中记挂多日的少女,柔声道:“这几日怎地了?瞧着竟这般憔悴?” 宋锦悦猛地抬头看向秦晟,摇了摇头答道:“昨儿没睡好罢了。” 说完便抬脚正要离去。秦晟猛地扯住她的袖摆,“锦悦?” 宋锦悦回头冷冷盯着那扯住自己袖摆的手,沉声道:“秦大人,松手!” 第186节 见她如此这般疏离冷淡,秦晟心中震了震,哪里肯松手。 不顾宋锦悦挣扎,拉着她就寻了一处偏僻的巷子说话。 秋韵正要跟上前去,就被跟在秦晟身边的小厮给拦了下来。 那小厮劝道:“我家大人这几日一直惦念着你家小姐,还望你发发善心,叫我家大人同你家小姐说上几句体己话才是。” “可……”秋韵原想拒绝。 可那小厮又道:“不必担心,我家大人同你家小姐本就有婚约在身,再则婚期将近,你不必太过担心。” 那小厮言之有理,秋韵这才作罢。 她看向那小厮,这才想起,近来跟在秦大人身边好像一直都是此人。 先前秦大人初入朝中时,身边跟着的小厮时常更换。 如今几回都是此人。 不由问道:“你叫什么?近来瞧着你似是总跟在秦大人身边。” 那小厮咧嘴笑的憨傻,挠了挠头,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答道:“小的叫轻舟,是前两日才跟在秦大人身边伺候的。” “秋韵。” 礼尚往来,她自是报上了自家姓名,随口又问起,“先前你在何处做活?” 秦大人并不是京城之人,秦府又是圣上所赐。 府中下人皆是外头采买来的,那些人,秋韵也都是稍有耳闻,只这轻舟,倒是不曾听秦府人提及过的,不由有些好奇。 轻舟愣了愣,许是没有料到秋韵会追问此事,面色也略显为难,支支吾吾,随意解释道:“先前不过在城中做些散活计罢了,不值一提。” 说罢,又恐秋韵继续追问,故而转头移开视线。 秋韵了然,挑了挑眉,便不再追问。 秦晟拉着宋锦悦入了巷子。 那巷子里头并无一人。 他这松开了手,看向宋锦悦,追问道:“锦悦,你对我好似有有什么不满?可是因着我这几日没去见你? 我这些时日,忙着琐事脱不得身,对不起!” 少年眸子里盈满了歉意。 宋锦悦冷冷盯着他,气氛颇有些僵持。 良久,她这才开了口,“我只问这一次,你可曾瞒着我什么事情!” 秦晟怔了怔,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事儿来,自是不解,“锦悦,我不知你所指何事?” “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她一字一顿,语气中透着几分寒意。 秦晟张了张嘴,半晌却不曾说出一字来。 今日她问起此事,他不想哄骗于她。 可此时亦不是能同她说细细说来的合适时机。 见他如此,宋锦悦心中只觉得冷意寒凉,轻笑一声,她到底是对自己太过自负了些。 “秦大人,告辞!” “等等!锦悦,日后、日后我定会同你详说。” 秦晟伸手挡在宋锦悦身前,拦住她的去路。 “秦晟,你当真是可笑至极!我今日既然能问起此事,定然是我已知晓你的身份。 我不过是想亲口听你同我说起罢了, 没成想,你到底还是想要瞒我! 当真是先户部尚书杜大人家的好公子!” 她一口气说完,没有半分犹豫,此事她本就打定了主意要同秦晟问上一问。 可谁知,他这般提防于她,竟是不肯说。 秦晟瞳孔猛地一缩,心中虽有揣测,却也未曾料到她竟知晓的这般清楚。 “锦悦……” 可他依旧不愿多说。 宋锦悦负气转身离去。 秋韵见自家小姐归来,忙迎了上去。 宋锦悦没有多说什么,带着秋韵就快步而行。 可她并未走远,而是寻了一处僻静茶馆候着,她心中存了心思。 秦晟方才是往这头来的,而这条路便只有这一条,他必然要路过的。 不知为何,她就忽然想瞧瞧,秦晟今日会去何处。 “小姐,咱们这是?” “我想看看秦大人会去何处,咱们静静等着就是了。” 不多时,就见一阵马蹄声传来,秦晟当真路过此地。 宋锦悦吩咐秋韵留下了茶钱,这才悄悄跟了上去。 她远远跟着,秦晟骑马漫步而行,她倒是也能远远瞧见他的身影。 只是越往前走,宋锦悦心中便越发有些不安。 这是通往五皇子府的必经之路,她心中隐隐不安,秦晟可是要去五皇子府? 直至那匹棕色高头大马停在了五皇子府门前,证实了先前宋锦悦心中猜想,她心下一空,仿佛什么东西从心口漫了出来,叫她有些气短。 心尖上一股刺痛,叫她紧紧皱起了眉头。 直至秦晟的背影没入五皇子府内,她这才捂着胸口长长叹了一声, 秋韵自是不解,可见自家小姐这般,心中不安,劝道:“小姐,咱们先回府可好?婢子瞧着小姐的脸色不大好,若是……” 秋韵急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宋锦悦扯了扯唇角,摆了摆手,道:“我无妨的,咱们回府去罢。” 只是,她万万没有料到一件事儿。 就是她带着秋韵回了国公府,还没入府,门口的小厮就同她说道:“二小姐,杜夫人来府中看您了。” 第244章 林夫人邀约 宋锦悦蹙眉,脚下步子顿住。 杜夫人怎地今日登门? 她没有回明筑轩换一身衣裳,而是直接去了前厅去见杜夫人。 杜夫人一见她来,起身,微微福了福身子,笑道:“今日冒然登门,可给郡主添麻烦了。” 宋锦悦回了一礼,又吩咐人去上新茶,这才看向杜夫人,说道:“杜夫人,恕我招待不周,叫你等了许久,是我的不是才对。” 杜夫人笑笑,这才同宋锦悦一道儿坐下说话。 宋锦悦吩咐秋韵将前厅伺候的婢女一道领了出去,今日杜夫人登门,怕是有话要同她说。 自然是不妥再留着婢女在此。 见国公府的婢女退了出去,杜夫人便吩咐自己带的婢女也跟着一道儿退了出去。 待厅内再无旁人,杜夫人这才侧过身子,看向宋锦悦,郑重道:“前两日,真是对不住郡主了。” 宋锦悦便没有接话。 杜夫人便继续说道:“今日登门,实则是有一事要求郡主赏脸才是。” “杜夫人所指何事?” “家母想要约郡主去北城永兴茶楼吃茶,不知郡主可否赏脸?” “杜夫人,不知林夫人特意邀我吃茶,可同杜夫人提及所谓何事?” 杜夫人面上讪讪,“郡主,家母偶然遇见了国公府的小厮,好像是叫宋知罢。” 宋锦悦怔了怔,万万没有料到,林夫人竟然瞧见了宋知,想来宋知所行之事,林夫人必然也是清楚的。 只是今日杜夫人登门,同她说上这些,意欲为何? 杜夫人迎上宋锦悦那冷厉审视的目光,笑道:“郡主放心,家母并未将此事同家父提起,家父并不知晓此事。 母亲邀郡主吃茶,一来也是为了同郡主商议沈夫人的去处。 不知郡主可愿赏脸?” 如此开门见山,倒是叫宋锦悦有些惊诧。 她垂下眸子,沉思了片刻,杜夫人同她说这些,自然是有旁的所求。 而她自然也是要去会一会林夫人的。 “那就明日午时,就劳烦杜夫人给林夫人送个口信罢。” “自然,郡主放心,至于安全,郡主也莫要担心,这永兴茶楼,乃是我名下陪嫁。” 杜夫人走后,宋锦悦又在前厅静坐了良久。 今日一见,想来杜夫人知晓沈氏在林府之事,至于林太傅为何搭救沈氏,想来杜夫人并不清楚,至于林夫人为何要见她,看杜夫人今日的神色,也是不晓其中内情。 秋韵伺候自家小姐换衣裳,“小姐,婢子今日瞧着跟在秦大人身边的小厮极为眼生,就随口聊了几句。” 她试探着看向自家小姐的神色,见小姐面色并无异样,这才继续说道:“叫轻舟,说是先前在城中做些散活计讨生活。” 第187节 “怎么,可是瞧着不大对劲?”宋锦悦心下好奇,不过是寻常添的小厮,秋韵断不会特意同他提起此事。 如今提了,可见秋韵心中怕是对此人有什么看法也未可知。 只因她当时心思并并不在秦晟身边带着的小厮身上。 秋韵点了点头,这才又道:“婢子瞧着轻舟倒是极为激灵的紧,看那身量,怕是行伍出身也未可知,可婢子问起他先前的过往,轻舟瞧着倒是有几分异样,故而婢子心中有些怀疑轻舟的来历。” 这倒是稀奇的紧。 先前父亲从国公府派个有武功的护卫给秦晟。 父亲一心只当这是未来女婿,自是比旁人对秦晟的事情要上心几分。 这事先前宋锦悦并不知晓,还是父亲吩咐宋管事将挑选好的护卫送去了秦晟面前,可秦晟婉拒了父亲的好意。 宋管事带着人回来,恰巧被她撞上了,这才知晓了此事。 当时秦晟只说自己文官出身,身边不好带行伍的随从。 那如今瞧着,先前不过是借口罢了。 “你去寻宋知,告诉他不必再去盯着赵府了,派他回来罢。” 顿了顿,又嘱咐道:“既然你疑心轻舟,索性叫宋知派个人去查查轻舟的底细就是了。” 她倒是不甚在意此事,随口一提罢了。 晚间的时候,杜夫人特意派人送了信过来。 说是已同林夫人说好了,明日午时,在永兴茶楼吃茶。 待到了次日午时,宋锦悦带着秋韵同叁明一道儿去永兴茶楼。 宋知也在暗处跟着。 不是她不相信杜夫人,只是凡事小心谨慎罢了。 一进茶楼她就瞧见杜夫人正从二楼往下张望着,瞧见她来,笑着同她招了招手。 宋锦悦便带着婢女朝杜夫人走了过去。 “郡主,母亲在里头等着您呢,就让婢女在外头候着罢。”杜夫人握住宋锦悦的手,拉着她走到了雅间门口这才提议道。 宋锦悦微微点头,应下,“那你们就在外头候着吧。” “是。” “……” 秋韵同叁明一道齐齐行了一礼,这才恭敬站在外头候着。 杜夫人亲自推开了房门,抬手将宋锦悦请了进去,可她并未随宋锦悦一道儿进去。 宋锦悦狐疑望向杜夫人。 “母亲说了,自有要紧的话要同郡主商议,我就在隔壁雅间。” 隔着满修山水屏风,宋锦悦瞧见一身暗紫色对襟云纹锦缎衣裳的老妇人正端坐在桌边,屋内再无旁人,这才看向杜夫人微微额首。 目送杜夫人关上房门,宋锦悦这才越过屏风朝里头走去。 林夫人瞧见她来,神色从容,微微点了下眸子,便示意宋锦悦坐下说话。 “郡主,且坐吧。” 因着她是太子恩师夫人,端着长辈的架子,自是不用同宋锦悦行礼,可到底她有郡主封号在身,林夫人自也不愿叫她同自己行礼。 且当日在杜府,因着有所求,自是对她苛责了些许。 如今私下里二人相见,林夫人今日是带着诚意来见她的。 才坐下,“还要多谢林夫人邀我今日来吃茶。” 林夫人笑而不语,拎起茶壶,亲自为她斟茶,宋锦悦自是惶恐,不肯接,老夫人推开她拦在茶壶上的手,道:“今日我是要事要求郡主在先,郡主就安心吃下这一盏茶便是。” 她将倒好的茶盏端到了宋锦悦面前,见她接过,又允自倒了一盏茶在自己面前。 搁下茶壶,林夫人端起茶盏,轻抿了几口,这才示意宋锦悦放心吃茶。 “还望郡主莫要为着前些日子在杜府发生的事情,怨恨我才是。”林夫人放下身段,同她说道。 第245章 如何处置 宋锦悦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这才看向林夫人微微额首。 “林夫人,想来您心中已然是想好了,那咱们便打开天窗说亮话罢。”宋锦悦缓缓将手中茶盏搁在了桌上,望着林夫人,一字一句说道。 林夫人微笑着道:“郡主心胸果真不是我等能相提并论。” 做了一阵铺垫,这才说起正事儿来,“自那日郡主同我提起沈夫人之事,回府后,我便留了心思,派人暗中查探着。 说来也巧,无意间找到了沈夫人。 不过……” 林夫人停住话头,看向宋锦悦,“不过,人我也可以送给郡主,但是郡主也需得帮我一个忙。” “不如林夫人先说来听听。” “若是林府有朝一日遭了难,可否请郡主帮忙……”似是怕她想茬了,林夫人摆了摆手,这才继续道:“断不敢奢求郡主保下林府所有人,不过是为我同我膝下儿女求一个活命的机会罢了!” 自打知晓了老爷暗地里所做之事。 林夫人便没有一日睡的安稳, 她虽不敢规劝自家老爷,亦不敢将此事捅出去。 日后林府的走向,没有人能确定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可她总要为自己,为自己膝下的儿女谋一条出路。 “林夫人,此事我只能尽力,不能完全保证就能做到。” 她没有骗林夫人,她说着心中的想法。 “那就劳烦郡主了。” 林夫人也没有强求,能得了这样一个许诺,她已是万分欣喜的。 想来宋锦悦日后能看在自己将沈氏送回去的份上,能拉上她子女一把,不求高官厚禄,但求一性命罢了。 林夫人许诺今日夜间命人将沈氏送去国公府后门、 宋锦悦便回了国公府。 她吩咐叁明今日守在后门处,旁的婆子便先支去了旁处。 回了国公府,宋锦悦就寻了父亲。 可还没到田姨娘的院子,就瞧见了同样往田姨娘院儿方向去的暮云姨娘。 今日她穿了一件浅蓝色绣着海棠花的对襟儒袄,配着暗蓝色绣着满面海棠花的襦裙,整个人瞧着就极为清爽。 气色也比先前要好上许多,自打那一日入了宫去见了太后。 暮云姨娘在府中倒是安稳。 银丝楼日日有人盯着。 “二小姐。”暮云姨娘上前屈膝见了一礼,这才问道:“二小姐这是要去见国公爷?” “嗯。”宋锦悦点了点头,“暮云姨娘今日怎地想来去看父亲?” 宋锦悦走在前头,暮云姨娘自觉落后她半步。 见她如此问道,莞尔一笑,答道:“姨娘想去外头庄子上小住几日,也好为太后娘娘吃斋念佛祈福,这才想去求国公爷准许。” 宋锦悦蹙眉,“既如此,那我吩咐人在银丝楼为暮云姨娘辟一处屋子来做佛堂,岂不两全其美?这天寒地冻,姨娘一个人在外头,想来父亲该是要担心于您的。” 这话说的便叫人有几分唏嘘。 自打暮云姨娘进府,拢共不过同宋国公见了三面。 怕是宋国公早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 “二小姐,姨娘此去,不过是想要佛祖看在姨娘一片心诚之处,好能保佑太后娘娘身体早日康健。” 说着暮云姨娘双掌合起,在虚空中拜了拜。 一副虔诚模样。 宋锦悦便没有接话。 待到了田姨娘院落,宋锦悦便在外间候着,让暮云姨娘先进去,等她同父亲说完了,她再进去。 婢女端了茶盏搁在外头廊下的廊柱上,宋锦悦便坐在廊下静等着。 父亲断不会允许暮云姨娘出府的。 只是不知暮云姨娘见目的没有达成会做些什么来? 思及此,宋锦悦便唤道:“秋韵。” 秋韵忙蹲下身子,凑到自家小姐身边。 宋锦悦身子微微前倾,附耳同秋韵嘱咐了两句,秋韵这才起身匆匆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待秋韵走远,暮云姨娘一脸失落地走了出来,瞧见宋锦悦,草草行了一礼,便告辞了下去。 宋锦悦起身,理了理衣衫,这才走进屋内。 宋国公阴沉这一张脸,瞧见二女儿来了,轻咳了两声,换了一副面孔。 宋锦悦行了一礼。 “今日怎么过来了?” 宋国公抬手示意她起身。 宋锦悦并不急着回答父亲,而是看向田姨娘,吩咐道:“姨娘,我有事要同父亲商议,姨娘且带人去外头等一等,可好?” “好。” 第188节 待田姨娘带着人退了出去。 宋国公神色便凝重了起来,二女儿这般,瞧着今日同他说的,怕是要紧的事情。 “父亲,沈夫人在林太傅府中,今日林夫人邀我出去吃茶,许诺今夜便会送回沈夫人。 只是…… 父亲可想好了,打算如何安置沈氏?” 先前父亲因着同沈氏的夫妻之情,又因着不想叫大女儿丧母,这才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将沈氏囚禁在城外的庄子上。 可如今又出了这些事。 沈氏都能在国公府金蝉脱壳,若是去了庄子上,岂不是更加轻而易举就逃离? 且沈氏的身份本就尴尬,若是沈氏真实身份曝光,那整个国公府怕是也难免会幸免。 这个道理,她明白,父亲自然也明白。 宋国公眉头紧锁,神情沉重。 “父亲,即便您再于心不忍,难不成让整个国公府也跟着沈夫人一道儿陪葬不成? 再者,难不成父亲想让沈夫人害死大姐姐? 大姐姐不光是您的女儿,更是沈夫人的女儿。 想来沈夫人想起大姐姐,自会甘心。” 宋锦悦的话犹如利刃,一下接着一下划破了宋国公周身的铠甲一般。 这便是不给沈氏活路了。 是啊,若是再留着沈氏,难免整个国公府也要跟着她葬送。 想起年少时同心爱之人的相处回忆,再到后来发生的种种。 宋国公垂下眼睑,叹了一声又一声。 良久,宋国公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意,“罢了,夫妻一场,沈氏身后事,便以国公府夫人身份安葬吧。” 宋锦悦瞳孔一缩,沈氏以嫡妻身份安葬? 心间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寒凉的冰水一般。 可她终究没有同父亲争辩,淡淡应了一声,这才退下。 待出了田姨娘的院落,宋锦悦沉着一张脸,眼神幽冷盯着远处。 “沈氏……” 宋锦悦望着虚空,低喃道:“我亲自送你一程!” 第246章 送了回来 待回了明筑轩,宋锦悦便坐在书案前。 一番琢磨后,终是有了决断。 “秋韵。”她朝屋外唤道。 秋韵这才进来伺候,“小姐,可是饿了?” 自打午间回来后,小姐便不曾用过什么吃食。 宋锦悦摇头答道:“还不饿,晚些在用饭,你且去帮我办件事来。” “小姐,要让婢子去办何事?” “你去一趟五皇子府,同大姐姐说一声,就说沈夫人归府了,问她明日可得闲归家来瞧瞧。” “是。” 待秋韵退了出去,宋锦悦又将叁明换了来,让她去将府中西院儿那处荒废的院落瞧瞧。 若是无人,便悄悄去收拾一番,明日她且要在那处办件大事儿。 她还特意嘱咐叁明,莫要闹出动静,也不可叫旁人知晓此事。 一切凡事小心谨慎。 银丝楼那位,宋锦悦吩咐宋知亲自带人仔细盯着,万不要出了差错,且这几日莫要叫那位踏出银丝楼一步来。 待秋韵归府的时候,日头已落了半截下去。 一进屋,她左右打量了一番,见屋内除了自家小姐,再无旁人,顺势将房门给带上了。 这才走到小姐跟前,回禀道:“小姐,因着宋侧妃还在禁足,婢子只得隔了房门同宋侧妃说起了沈夫人的事情。 宋侧妃应下了,只说白日里恐不能来府中。 让小姐吩咐人在后门上看着,她倒是从后门处来府中。” 想来宋锦夕能这般笃定自己能溜出五皇子府,可见是拿定了五皇子。 只是宋锦夕是被圣上责罚,罚其闭门思过。 她不由问道:“可瞧见五皇子了?” 秋韵摇着头,“未曾,婢子偶然间听五皇子府中下人议论,说是五皇子已好几日未曾回府。” 宋锦悦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哦?可晓得五皇子去了何处?” “听说不在京中,好像奉圣上旨意出城了,不过去了何处,却无人知晓。” 这事儿,倒是稀奇。 若不是今日想着让秋韵去五皇子府请宋锦夕,她怕是也不知晓此事。 因着近来琐事缠身,倒是不曾将注意力落在了贺元帧身上。 待西院被叁明收拾妥当,宋锦悦这才安心。 屋子里点起了油灯,宋锦悦并无半点困意,秋韵在屋内整理着她退下的衣衫。 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她看向秋韵说道:“秋韵,寻一匹白缎来。” “近来才制了里衣,可是小姐觉得新制的不喜欢?” “莫要问那些,取了来就是。” 秋韵去了衣柜处,一顿翻箱倒柜,这才寻了一匹白缎来。 “就搁在桌上就成,你再去看看后门上,可有动静了。” 林夫人答应了,说今日送沈氏回来。 后门上已让皎明同叁明二人亲自守着了。 秋韵去外头瞧时,已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她已吩咐皎明叁明二人,沈氏若归来,便悄悄送去白日里收拾出来的那间院落去。 夜里国公府当值的护卫,宋清已得了信,特意让人绕开了西院那处荒废的院落。 “小姐,沈夫人闹着说要见你。”秋韵试探着回禀道。 她方才同叁明、皎明两位姐姐一道儿将捆绑着的沈夫人带去了西院那处院落。 才刚取下沈夫人口中的布团,沈夫人便吵嚷着要见自家小姐,还说有要紧的事情要告诉给二小姐。 几人不敢大意,忙将布团重新塞入沈夫人口中。 三人一番商议,这才让秋韵回来将此事禀给二小姐。 沈氏如今是案板上的羔羊,任人宰割罢了。 即便沈氏身上那许多的消息,可不论如何,她是断不会告诉给宋锦悦的。 这个道理,宋锦悦自是清楚。 索性也懒得去见沈氏。 摆了摆手,困意袭来,她瞬时掩唇打了个哈欠,慵懒道:“告诉沈氏,明日我自会去见她。” 秋韵正要去回信,宋锦悦又将她给叫住了。 “送些酒菜给沈夫人用。” 秋韵自是应下去办。 好在小厨房一应吃食都是现成的,秋韵便拎着一篮子吃食抹黑去了西院。 这一宿,宋锦悦睡的并不安生。 夜里浑浑噩噩,似梦似醒一般。 直至到了天明,她浑身疲惫醒转,原想再睡一觉,袁嬷嬷就进来回话,“二小姐,秦大人来了,正在前厅等着见您呢。” 宋锦悦微微蹙眉,这个时辰他不是该去上朝吗,怎会来了国公府? “袁嬷嬷,告诉秦大人,我昨儿夜里没睡好,今日身子困乏的紧,叫他改日再来罢。” 袁嬷嬷原想为秦大人说上几句话,见二小姐摆手叫她退下。 只得作罢,退了出去。 待袁嬷嬷走后,宋锦悦反身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足足睡到了午后。 她是被饿醒的,这才起身换了衣裳,秋韵便带着人将饭菜端了上来。 直至夜幕漫天席卷而至,宋锦悦吩咐秋韵带上了白缎摸黑出了明筑轩,直奔西院。 袁嬷嬷同旁人早已睡下。 她并未告诉旁人自己今日要做之事。 就连叁明、皎明二人也是不知,二人依旧守在后门上等着大小姐的到来。 今日,她料定了宋锦夕会来,只是因为宋锦夕担心沈氏罢了。 第189节 毕竟沈氏如何逃出国公府,这事儿宋锦夕自是知晓的。 就连母亲藏身在林府,她亦是知晓。 沈氏用过饭后,照旧被捆绑起来,口中堵着布团。 待瞧见宋锦悦知,沈氏原本困意下垂的眼睑,立时精神了起来,她怒目圆睁瞪向宋锦悦,口中不时发出一阵啊啊之声。 “秋韵,你且去外头守着,我有话要同沈夫人说。” 秋韵看了看沈氏,再看向自家小姐,见小姐微微额首,她这才退了下去。 顺势将房门给带上了。 屋内只桌上点了两盏油灯,沈氏被捆绑着丢在屋内靠柱子的地上。 宋锦悦走到桌前,挑起桌上的白缎,看向沈氏,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笑意,道:“倒是可惜了这好端端一匹布了。” 沈氏不解。 宋锦悦抬脚踩上凳子,手中的白缎朝着屋内的横梁抛了出去。 那洁白的白缎立时仿佛悬空挂在屋中一般。 瞧着倒是有几分瘆人。 宋锦悦缓步落了地,看向沈氏,见她眼中闪过一抹惶恐,心中冷笑。 即便先前沈氏不知,现下自是明白了这用意。 宋锦悦这是要她的性命! 沈氏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身子不由往后缩了缩。 “怎么,竟怕了?”宋锦悦冷笑着,一步步逼近沈氏,高冷俯视着瘫软着身子的沈氏。 第246章 (与原网章节一致)我就在此 “沈氏,你且安心在此地儿待着,我好歹叫你们母女二人见上一面。” 说着宋锦悦便直起身子,往后退去,唇角的笑意愈发渐深。 沈氏身子陡然一软,一股寒意在心底渐渐漫开。 因为她清楚明白。 今日,不是宋锦悦这小贱人要杀自己,而是国公爷的意思。 不然,她绝不会在国公府动手。 这一刻,沈氏真真切切怕了。 死亡的威压叫她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此刻,她只想活下去。 可宋锦悦已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看着那身影渐渐远去,随着房门被再次关上,屋内蹿入的寒风将桌上的油灯给吹灭了。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沈氏挣扎着想要起身,可任由自己如何挣扎,却未挪动半分。 她声嘶力竭大喊着,可最后只发出了微弱的呼喊。 可这微弱的呼喊随着窗外料峭的寒风,终是被消灭殆尽。 宋锦悦去了隔间的屋子里等着宋锦夕。 今日因着宋锦夕是悄悄出府,故而只带了一个婢女。 只是,从她进门那一刻,皎明便将那婢女带去了一旁。 宋锦夕料定宋锦悦不敢动自己性命,故而便吩咐那婢女先在此处候着,她这才随着叁明的指引去了西院、 “大小姐,到了。” 叁明停在房门外,推开了房门,抬手请她进去。 宋锦悦抬眸望去。 只见屋内圆桌旁正立着一位少女,她正背对着房门站着。 宋锦悦几步迈入屋内,“二妹妹,我母亲呢?” 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她并未瞧见母亲的身影。 宋锦悦缓缓转回头,看向宋锦夕,轻笑了一声,这才不疾不徐,答道:“大姐姐,沈夫人染了恶疾,已走了。” “你胡说什么!” “大姐姐,明日你府中自会送去吊唁的请帖,皆时你自会知晓了,今日叫姐姐来,便是想着让你见沈氏最后一面,明日入殓了,你来府中,恐是不便同沈夫人见上最后一面的。” “我母亲到底在哪!你莫要骗我!你若是不交出我母亲,我自会去寻父亲!”宋锦悦急声怒道。 她不信宋锦悦口中的一字一句。 母亲好端端的,怎会没了? 若是母亲真的没了,她也只会相信是宋锦悦害的母亲!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宋锦夕不可置信望向宋锦悦,斥道:“你说,是不是你加害了我母亲!” “大姐姐,怎么能是我加害的呢,实则是沈夫人自己福薄,不能跟着大姐姐享福罢了!” 宋锦夕冲到宋锦悦跟前,冷冷直视着宋锦悦,警告道:“我母亲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 宋锦悦面上涌现一抹诡秘地笑容,“大姐姐,沈夫人死的好惨,许是上天报应,沈夫人死后不过一个时辰,面上满是浓疮,大姐姐要去瞧瞧吗?” 她依旧笑着,可宋锦夕听到她得话,却早已吓的有些腿软。 幼时她曾见过府中婢女得了不知名的病疫,那婢女脸上身上长满了浓疮,真真是可怖。 她吓的发了一场高热,正正昏睡了两天。 今日再度从旁人口中听得“浓疮”二字,她又想起当年,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可一想起宋锦悦说的是自己的母亲,即便再害怕,她依旧一点一点将心中的害怕收拾了起来。 “宋锦悦!我母亲到底在何处!今日你若是不告诉给我,我就去寻父亲!” “哦,是吗?若是大姐姐违抗圣上旨意私自出府之事,传扬开来,大姐姐觉得,你还有性命吗?” 宋锦夕闻言一时愣住。 她只能暗狠狠地瞪着宋锦悦。 “大姐姐,我今日叫你来,想来沈夫人的魂魄自是瞧见你了,我也算叫你们母女二人在沈夫人魂魄弥留在国公府之际,也算是相聚了。 大姐姐早些回去罢。” 宋锦夕自是不肯走。 最后是被宋锦悦吩咐人从后门处将她同她的婢女给丢了出去。 她又带着婢女去寻了沈氏,沈氏自是听见女儿方才的声音。 身后跟着的婢女,即便先前不知,现下也明白了。 二小姐这是要沈氏的性命。 且这事还是经过国公爷的同意的。 秋韵胆子小,不敢上前。 皎明同叁明二人胆子大一些。 只是动手前二人看向二小姐,劝道:“二小姐,您且去外头等着吧,莫要给您沾了这晦气。” 宋锦悦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比起前世的惨烈。 这些同她来说,早不能再她心中激起一丝涟漪。 “不了,我就在此,送沈夫人最后一程。” 其实是她要看着沈氏在她面前一点一点没了呼吸罢了。 她吩咐婢女取下沈氏口中的布团,又叫人将沈氏打晕,让人从梁上取下白缎,捂在沈氏口鼻,沈氏的呼吸一点又一点弱了下去。 直至再没了动静,看着婢女松开了那白缎。 宋锦悦就那样看着沈氏。 沈氏的尸体被抬回了沈氏先前住在国公府的院落中。 她临了改了主意,没叫沈氏悬梁自缢,明日吊唁,宋锦夕自会光明正大前来,想来倒是定会闹上一场。 故而她这才改了主意。 夜里,她吩咐人特意将沈夫人没了的消息送进了银丝楼。 暮云姨娘得知沈氏没了,呆愣了良久,这才回过神来。 她想起太后先前交代给自己的事情。 心中犹豫不决。 次日一早,沈氏没了的消息便在京城传开。 宋管事全权负责沈氏的丧仪,国公府上下皆是换上了素服。 灵堂同棺椁也都是草草赶制来的成品。 宋锦悦自是要在灵堂处守着。 虽跪在蒲团上,可她膝盖依旧是酸痛麻木。 见现下无人,她想着起身走走,好缓解上一二。 秋韵急忙上前搀扶起自家小姐。 “小姐,可要用些茶点?”想着今日一早小姐早早起身,只用了小半碗粥,现下在灵堂已跪了有小半个时辰,恐是饿了。 宋锦悦点了点头,这才去了一旁的偏房休息。 屋内伺候的婢子缓缓退了出去,她这才同秋韵说道:“秋韵,去将宋知唤来,我有件事儿要交代给他。” 第190节 “是。” 待秋韵去寻宋知时,宋锦悦便独自在偏房用起了茶点。 自顾琢磨着,宫中得了消息,宋锦夕恐是再过上一两个时辰便能到了。 父亲早早上了一炷香,便在外间招待前来吊唁的亲朋,因着行动不便,故而田姨娘在前伺候着。 而暮云姨娘也没闲着,她在府中各处忙碌着。 毕竟偌大的国公府,倒是没有几个主子。 第247章 沈夫人的丧仪 章老夫人原本想着要顾及外孙女的面子,带着章府众人来国公府吊唁。 来送信的章府被宋锦悦给拦了回去。 她直言,虽沈氏以国公府主母身份下葬,可到底家庙宗祠里早剔除了沈氏的名字,故而特意嘱咐外祖母莫要操劳。 让管事前来吊唁,做个样子就成。 章府小厮回去送信,宋锦悦又不放心,恐舅母会来。 特意吩咐田嬷嬷往章府走上一遭,务必拦下章府众人。 宋知敲了两下房门,朝屋内唤道:“二小姐。” “进来吧。” 宋知这才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宋锦悦没有瞧见秋韵,故而问起,“怎地没见秋韵同你一道儿来?” 宋知拱手一揖,答道:“来的路上,秋韵被暮云姨娘唤了去。” 今日国公府事多繁忙,想来暮云姨娘唤秋韵去前头招待来的客人去了。 她示意宋知坐下说话。 “叫你来,是有件事,吩咐你去为我办一下,只是,这事儿,有些为难,你若是不愿意,大可同我直说就是,只莫要出去外道才是。” 宋锦悦开门见山。 宋知忙起身又是一揖,忙道:“小的万不敢推辞。” “后日沈氏安葬后,你瞧瞧去祖坟,将沈氏的尸骸从祖坟迁出来。” 宋知一怔,有些恍惚,仿佛方才没有听见二小姐再说什么一般。 可他依稀听见了沈氏、迁坟几字。 “二小姐是要小的在暗中将沈氏的尸骸迁去旁处?” “嗯,正是此意。” 宋知心下大惊,只当这是国公爷的意思。 自是不敢多问。 忙恭敬回道:“还请二小姐明示。” 沈氏的尸骸若是从国公府祖坟迁出来,自是要寻好一个去处。 想来国公爷做此事的意思,是不想大小姐在京城被人非议,这才给沈氏一个体面的葬礼,只是私心里,国公爷还是不愿原谅沈氏。 且不想自己百年后同沈氏安葬在同一处。 这才有此打算。 “寻个寻常百姓安葬之地就成,不必在意什么位置,当日安葬就成,” 宋锦悦格外嘱咐宋知,此事万不可张扬,即便他父母亦不可说。 她明白,宋知误会这是父亲的意思。 可她没有解释。 就让宋知就这般误会下去罢。 她是万万不能容忍沈氏同娘亲一同葬在国公府的祖坟里头。 眼下她动不得沈氏的灵位,可只要沈氏的尸骸不在祖坟里头,只空有其名也罢。 也好不恶心娘亲。 等父亲日后归去,皆时,她再没了担忧。 祖坟里头沈氏的墓碑她自会命人从祖坟里头丢出来。 得了这片刻的悠闲,宋锦悦也不好一直在此处偷懒。 自是要回前头去。 可直至她去了灵前,也没见着秋韵。 她唤过在灵位前伺候的婢女,吩咐道:“将秋韵寻来。” “是、” 今日她只带了秋韵在跟前伺候,秋韵想来办完事便会回来,怎地这般久还没见踪影。 难免叫宋锦悦心下有些不安。 “母亲……” 一声急呼,响彻国公府上下。 宋锦夕一身素服,嚎啕着在婢女的搀扶前赶到了灵堂前。 宋锦悦侧过身子,往一边站去。 待宋锦夕行至近前,她猛地瞪了一眼宋锦悦,随即又嚎啕道:“母亲!您好端端怎就没了!莫不是叫人给害了!” 这一句话,倒是叫前来吊唁的宾客不觉往灵堂往挪了挪。 这等热闹,众人自是想瞧,可又不愿同自个儿扯上什么干系。 故而宋侧妃一开口,,众人便往后退了退。 直至又闻宋侧妃惊天地的议论,众人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母亲,到底是谁下毒害了您!女儿绝对不会放过凶手!” 宋锦悦听的有些不耐烦地出声呵斥道:“宋侧妃慎言,宋侧妃心中既有此等疑虑,大可请了人来验尸就是!” 话落她就朝着摆放在灵堂内的棺椁走了过去。 此时棺盖还未彻底合上,她侧过身子,看向宋锦夕,道:“宋侧妃当真要请人来验尸?” 说着她便抬手搭上棺盖,作势便要将棺盖彻底推下去。 宋锦夕身子微微颤抖,想起昨儿夜里宋锦悦同她说起母亲的惨状,她自是不敢上前查看。 可她又不甘心,吩咐身后婢女前去查看。 那婢女屏住呼吸,匆匆看了一眼,脚下踉跄着跑到宋锦夕跟前跪下答道:“宋侧妃,夫人她、她并无异样、” “宋侧妃,今日到底是你生母的丧仪,你当真要继续闹下去?” 宋锦悦冷冷盯着宋锦夕。 宋锦夕怔愣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 她静默了良久,满是怨恨地怒瞪着宋锦悦,终是没有再说出一句来。 想起方才那人同自己的叮嘱。 为了替母亲报仇。 她现下不能闹。 宋锦夕跪在母亲灵前,轻轻啜泣。 宋锦悦便去外头透透气。 可才歇了片刻,就瞧见暮云姨娘带着婢女前来。 “二小姐,国公爷让姨娘给两位小姐端些山药银耳清粥来,还特意交代了,让二位小姐莫要伤了身子才是。” 府中上下,因着主子们要忌荤腥三日,除了宴席上宾客用的荤腥,国公府上下都无人再用荤腥。 婢女端着托盘上前,直接两碗清淡的白粥赫然入目。 宋锦悦早起才用了一碗红枣山药莲子羹,是袁嬷嬷昨儿夜里就开始炖的,晨起的时候,她足足用了一小碗。 现下并不饿。 “我现下还不饿,拿去给大姐姐用罢。” 暮云姨娘神色一怔,面上的笑微微僵硬在面上,回过神来,忙端出一副温柔和善劝道:“二小姐还是且用一碗吧,今日且有的忙呢。” 今日暮云姨娘怎地这般热心肠? 往日倒是不曾见她如此这般。 可她现下到底不饿,“那姨娘且先搁在一旁罢,待会我饿了,再用。” 见此,暮云姨娘也不好再劝。 只得吩咐人将粥搁在了一旁休息的偏房处。 宋锦夕见她未用,便也跟着不用,推脱待会同她一道儿用。 仿佛生怕宋锦悦不吃一般。 这二人面上那细微的异样尽数落入了宋锦悦的眼中,她心中疑云渐生。 那粥,怕是有问题。 先前被支去寻秋韵的婢女归来,行了一礼,回道:“二小姐,秋韵姐姐崴了脚,好似伤的重些,现下已被人抬回了明筑轩。” 第191节 第248章 调换了 闻言宋锦悦怔了怔,这才同在灵堂前的几人致了歉,告了辞。 “姨娘,宋侧妃,我且先前瞧瞧。” 暮云姨娘同宋锦夕一道儿点了点头,侧过身子让开了一条路来。 宋锦悦这才回了明筑轩去瞧秋韵。 国公府上下这两日都在忙着沈氏的丧仪,就连明筑轩的下人也自是去了前院儿帮忙。 秋韵被人抬回屋里歇息、 宋锦悦回来的时候,就瞧见秋韵正躺在榻上,眉头紧皱,额间布了一层薄薄的吸汗。 就连宋锦悦推门而入,秋韵也未睁开眼来。 她只当是方才送自己回来的婢女唤了在外帮忙的皎明姐姐前来,“皎明姐姐,可否帮我端一盏茶来吃。” “秋韵,可请了大夫来瞧过了?” 宋锦悦一边走到桌前倒满了一盏茶,这才端着茶盏小心翼翼走到榻前。 闻言秋韵猛地睁开眸子,瞧见是自家小姐,慌忙着起身,连连道歉,“小姐,婢子睡糊涂了,只当是皎明姐姐来瞧我了。” 宋锦悦安抚秋韵,将茶水递了过去,示意她先喝茶再说旁的。 见秋韵喝完了一盏茶,宋锦悦又示意她可还要再来上一盏,秋韵急忙连连摆手摇头。 “到底怎么伤的,可请了大夫来瞧过了?” 宋锦悦再次问起。 秋韵一脸懊恼,“小姐,是婢子在廊下走的急,狠摔了一脚,崴了脚,无事的,只是现下一时不能下地罢了……” 她明白,自己此时伤的不是时候。 “好端端,怎就忽然摔倒了?” 对于此事,秋韵同样有些许疑惑,“好像廊下有些水渍?” 她蹙着眉头,仔细思索着。 只因当时摔的狠了,手忙脚乱之间并未细想,只约莫察觉脚下有些湿润,可她不想给自家小姐在此时添麻烦,故而并未声张。 宋锦悦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低眉垂目之际,瞧见那搁在榻边的绣鞋,鞋面是白色的锦缎,上头用碧青色的丝线绣着藤萝,只是那绣鞋尖处似有些油污? 她俯下身子,伸手摸了摸绣鞋上的污渍,触手的油腻叫她当下便恍然。 秋韵自是跟着自家小姐一同看去,似是有些明白其中关窍。 “小姐,是油渍?” 宋锦悦微微点头。 秋韵顿时有些警惕起来,国公府上下都在忙着沈夫人的丧仪,只有自己跟在小姐身边伺候。 现下显然有人不想她跟在自家小姐身边。 为的是? 害自家小姐? “小姐——” “不必担心,我唤叁明来我跟前伺候,你且安心歇着,待会我便吩咐人请了大夫来给你瞧瞧。” 待宋锦悦离开明筑轩,她并不急着回去灵堂前,而是在园子里等着叁明过来。 不多时,就见着叁明满头大汗赶了来。 宋锦悦又让她唤了片刻,这才带着人往沈氏灵堂前去了。 暮云姨娘瞧见她来,上前问道:“二小姐,秋韵那丫头如何了?” 宋锦悦瞧着暮云姨娘一脸担忧的模样,心下却并未放松警惕,“无事的,不过是崴了脚罢了,我已吩咐人请了大夫去瞧了。” 暮云姨娘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欲要去握宋锦悦的手,被她上前一步,给错开了。 宋锦夕正跪在沈氏棺椁前,一边为母亲烧着纸钱,一边擦了擦泪渍。 面上满是悲拗,见宋锦悦前来,不过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为母亲烧着纸钱。 婢女取了香来递给二小姐,宋锦悦接过那香在叩拜了两下,这才将香插入了沈氏灵位前的香炉内。 “二小姐,且去里间歇会罢,待会还有的忙呢。”暮云姨娘善意提点到。 宋锦夕这下也停下手中动作,回头看向宋锦悦,也附和道:“二妹妹,就同我去里间暂歇息片刻罢。” 这二人如此反常的热情,不得不让人起疑。 不过片刻,宋锦悦便应下。 随着宋锦夕一道儿入了里间,暮云姨娘本想跟着进去,却被宋锦夕给拦下了,“姨娘,你在外头先替我们照应一二,若是有客来,也好叫人去唤我们。” “也好。” 待入了里间,只见桌上还摆放了先前的那两碗粥。 宋锦夕便走到桌前坐了下来,看向宋锦悦,示意她一道儿坐下。 “二妹妹,你也饿了吧,一道儿先垫垫肚子罢。”说着便将其中一碗摆在了宋锦悦落座下的位子。 宋锦悦看了看那碗中的粥,眉尖微蹙,却没接过。 “怎么,莫不是二妹妹如今竟这般瞧不上我了?竟不肯同我一桌用饭?” 宋锦悦没有接话,而是看向宋锦夕,“大姐姐,你的衣领怎地好似破了一个洞?” 宋锦夕先是一愣,顺着宋锦悦的视线缓缓低下头,这才瞧见衣领处不知何时被烧了一个缺口,想来是方才在母亲灵前烧纸时,不小心被火星子给溅到了衣裳上。 “大姐姐,正巧里头我命人备了一身衣裳,不如你且换了去罢,待会儿这般出去,若是叫人瞧见,岂不是被人非议?” “是了,还是二妹妹思虑周全,那姐姐就先谢过二妹妹了。” 姐妹两个仿佛极为要好一般,一句姐姐,一句妹妹。 倒是叫宋锦夕心下松了芥蒂,往内间屏风后头去换衣裳、 宋锦悦示意叁明跟进去伺候,宋锦夕的婢女方才并未跟进来,现下屋内便只有她们三人罢了。 屏风后头传来淅淅索索的声响,宋锦悦这才将宋锦夕面前的粥碗端到自己跟前来。 仔细对比一番,见两碗粥并无异样。 就连那瓷碗亦是没有异样。 她猛地想起什么一般,将粥碗端起,侧头去瞧碗底。 这才发现宋锦夕那一碗粥的碗底雕刻了一朵红梅,而她面前的碗底并无这朵红梅。 她将宋锦夕碗中的粥倒入了桌上的茶壶内,先前自己在里头歇息的时候,因着用了些茶水,婢女还未曾进来添置,现下茶壶正空了一半。 她又将自己碗中的粥倒入了宋锦夕碗中,将粥碗搁回了原处。 随意用汤勺在面前已空空如也的碗中轻划了两下。 此时宋锦夕正换好了衣裳走了出来。 “大姐姐,我已用过了,你方才还说饿了,快些用吧。” 宋锦夕见她面前的碗已空,不由唇角上扬,压下心底的窃喜,走到桌前坐了过去,笑道:“是了,待我用了这粥,咱们一道儿便去外头守着罢。” 话落,她似是不放心一般,侧目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碗底,见手中的瓷碗还是先前的那一碗,这才安下心来,用汤勺将粥送入口中。 宋锦悦冷冷盯着。 她不知这粥里有何异样,如今调换了碗中的粥。 不知宋锦夕会如何?她倒是颇为好奇。 ——小剧场—— 有宝子问我怎么这几天没更新。 我这里先前一直高温,要给我种的菜和花每天浇水,还要栽种育苗新的菜品,故而有些忙。 哎,当年要是没入花坑就好了,不然我也就不会种那么多花。 其实因着这本快要完结的缘故,心中有些波澜,也因着新书写的不大顺畅。 故而最近一直在农忙时狠补听别人的小说。 第249章 将死之际罢了 宋锦夕用粥的功夫,宋锦悦就一直盯着她。 方搁下碗,宋锦夕便迎上宋锦悦那异样审视的目光,不由问道:“二妹妹,莫不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二妹妹怎地这般瞧着我。” 不等宋锦悦答话,宋锦夕便取出帕子在脸颊上擦拭了两下。 宋锦悦摇了摇头,道:“无事。” 说话间便起身就往外头走去,这粥里的蹊跷她并不知,宋锦夕起身也跟了过去。 二人一道儿跪在灵前。 好一会儿的功夫,外头有宾客前来吊唁, 宋锦夕起身相迎,怎料一阵晕眩铺天盖地袭来,双脚一软,宋锦夕直愣愣栽倒在地。 在场众人无一不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地一时没回过神来。 倒是宋锦悦因着先前的缘故,故而视线便一直落在宋锦夕的身上,见她身子虚惶着就要倒地,顷刻之间,她伸手虚扶了一把。 宋锦夕带来的婢女见状,急忙上前帮扶。 可宋锦夕早已昏死了过去,脸色惨白,唇角正往外涌着黑红的血渍。 这一番变故,又是让众人一惊。 第192节 宋锦夕的婢女见状,惊呼了一声,连声唤着,“宋侧妃、宋侧妃!” 当下这情形,宋锦悦已然猜到了几分。 定是方才粥有问题,她猛地朝暮云姨娘看去,只见她神色慌张,身子往后退了几步,脸色难堪至极。 暮云姨娘迎上宋锦悦的眸子,慌忙别开视线。 宋锦悦当即喊道:“将暮云姨娘带回银丝楼。” 立时有侍卫上前将暮云姨娘拖走。 宋锦悦又吩咐人将宋锦夕抬了下去,又嘱咐人去请了大夫。 这片刻乌糟的变故,并未激起任何浪花来,因着沈氏灵前还需要人守着,故而宋国公便去守着大女儿,而宋锦悦则照旧守在灵堂前。 四下无人时,叁明还是一脸后怕,凑在二小姐身边,低沉声音,喃喃说道:“二小姐,宋侧妃好端端怎就忽然口吐鲜血了呢?” 话落,叁明猛地想起什么一般,忙捂住唇,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二小姐。 “叁明,莫要声张,且仔细盯着。” 叁明这才缓缓放下手。 宋锦悦又吩咐她去将里间屋里茶壶瞧瞧换上一壶新茶,只是莫要动里头那方才盛着粥的瓷碗。 叁明应下,退了下去。 只是宋锦悦万万没有料到,宋锦夕会这般严重。 来的大夫只说是中了剧毒,只是因着用量少,这才没有立刻毒发身亡,可现下也不过听天由命罢了,那毒并无解药。 这是存了必死的心所下的毒。 宋锦悦细细想来,还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若不是今日起疑,她换了二人的粥,想来今日躺在榻上将死之人便是自己了。 那粥是暮云姨娘送来的,且是宋锦夕邀自己一道儿用的。 在宋锦夕用粥之际,那异样的神色,两碗粥内加了不一样的东西,她也是知晓的。 这二人联手这是先在沈氏丧仪当日,取了自己性命。 宋锦夕恨自己,她知晓。 可暮云姨娘又是为何?她同暮云姨娘可以说是无冤无仇,为何? 巡城司杜大人带着官差前来了解情况,宋锦悦将先前所见所闻一并悉数告知于杜大人。 那两碗粥自是被人带走。 且还带走了银丝楼的暮云姨娘。 后头传来的消息,便是暮云姨娘被关入了大理寺审问,而宋侧妃这边,宫里自是派了太医来瞧过。 可来的几位太医都直摇头,满是惋惜,道:“还请国公爷节哀,宋侧妃眼下不过是听天由命罢了……恕我等医术浅薄。” 即便一向性子刚烈的宋国公,从太医口中听闻大女儿的病情,不禁红了眼眶,吩咐人将来的太医好生送出了国公府。 这般如此,宋国公只得派人去五皇子府送信,贺元帧因着先前便不再府中,故而五皇子府管事的前来国公府,将宋侧妃带回了五皇子府中去且安置。 毕竟宋侧妃已嫁人,且娘家还在办丧仪,自是不好叫宋侧妃这般待在国公府。 夜里宋锦悦并未守灵,自是吩咐婢女前去守着。 躺在榻上,宋锦悦久久未眠。 心中说不上来的感觉。 此番直到沈氏安葬入祖坟,宋知夜里悄悄又带人去将沈氏的尸骨从国公府祖坟迁去了旁处。 国公府上下皆是冷清异常,人人面上皆不见半点笑容。 宋锦夕也是命大,到如今还挺着,不过也是形如枯木,做这最后的垂死挣扎罢了。 五皇子府来人想请宋锦悦过府前去看望五皇子侧妃,被宋锦悦以身上孝由不便出府为由回绝了。 宋国公吩咐人将宋锦悦唤了过去。 田姨娘在外头守着。 “悦儿,为父知晓你这几日才忙完,本该让你且休息两日,再唤你过来问话,可你大姐姐那样子,恐也是撑不了多少时日,为父想问问,当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大姐姐又是为何中的毒?” 宋国公满面愁容,丧夫又将丧女,倒是一夜之间,让宋国公的满头黑发白了多半。 瞧着就极为沧桑落寞。 宋锦悦又将同杜大人说的那番说辞悉数同父亲又说了一遍。 宋国公听眉头紧锁。 “那依你所见,可是暮云姨娘下的毒?” 宋锦悦抿着唇摇了摇头,如实答道:“父亲,一切官府还未下定论,女儿不敢妄言。” 宋国公心知从二女儿口中再问不出什么来,便让她先回去歇着。 回了明筑轩,叁明倒了茶端到二小姐跟前,不由纳闷问道:“二小姐,怎地没见秦大人来?” 这几日国公府沈氏的丧仪,秦府倒是有人来吊唁,却没瞧见秦大人。 “许是在忙罢。”宋锦悦随口说着。 其实先前秦晟来信同她叮嘱了几句,说是这几日他不在京城,要出去为圣上办件事。 嘱咐她这些时日勿要离京。 信是悄悄送来的,只有她同秋韵知晓,旁人她便再未告知。 当时沈氏还没死。 也不知秦晟可得知了沈氏的死讯? 二人定在年下的婚事,现下已是要往后挪一挪了。 她明面上需得为沈氏守孝一年。 第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宋锦悦正在熟睡之际,房门被人推开。 一阵细密慌乱脚步声传来,宋锦悦皱了皱眉头,这才缓缓睁开眸子。 只见袁嬷嬷已到了床榻跟前,正掀了床帐,看着她,急声道:“二小姐,快先起来,外头出事了!” 第250章 自请入冷宫 宋锦悦一怔,困意消了大半,紧张问道:“嬷嬷,发生了何事?” 袁嬷嬷一边拉着二小姐起身,一边为她穿戴整齐。 这才说道:“章府来信,说是定州出了岔子,现下宫中的侍卫已围了章府,章老夫人送信来,说叫二小姐进宫去瞧瞧皇宫娘娘。” 宋锦悦一时愣住,不可置信,“嬷嬷,你说什么?” 袁嬷嬷叹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 入宫的时候,宋锦悦警觉宫里比往日瞧着更加戒严上了几分。 她带着秋韵同叁明直奔昭华殿。 往日里她但凡入宫,皆是带秋韵一人,可想着今时不同往日,以防万一,她便又带上了叁明一道儿入宫来。 昭华殿宫门紧闭,宋锦悦心下不详的预兆更加浓厚。 秋韵上前扣响宫门,里头宫娥见是荣华郡主来了,这才推开宫门,行了一礼,将人请入了殿内。 走在廊下,宋锦悦便同那宫娥问道:“怎么白日就将宫门紧闭了?” 那宫娥垂着头,应声回道:“昨儿夜里太后娘娘旨意,让皇后娘娘近来莫要踏出昭华殿。” “太后娘娘身子痊愈了?” 那宫娥点了点头。 宋锦悦眉头紧锁,先前传出太后恐怕撑不过去,且圣上已将太后暗中囚禁了起来。 怎地才断断几日,宫里就发生了此等变故? 待到殿门口前,那宫娥停下脚步,回头朝荣华郡主又行了一步,嘱咐道:“郡主,今日小人冒死放您进来,还望郡主同娘娘长话短说,早些出来,小的就先谢过郡主体谅了。” “自是,有劳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份恩情,日后寻得机会,我自会报答。” 自打授封郡主头衔,她从不喜自称本郡主。 说到底,她得的不过是皇家对于自己亏欠的弥补罢了。 她若整日自称本郡主,难免叫圣上以为自己挟恩要挟。 待进入殿内,就见姨娘躺在榻上,湘绣坐在榻边为姨母喂着清粥。 “姨母。” 宋锦悦走到近前,行了一礼,这才应姨母的示意坐到了姨母跟前。 湘绣则是带着秋韵同叁明退去了外间伺候。 “悦儿,你外祖母可还好?” 皇后问道,可转念一想,昨儿夜里她才同皇上大吵了一架,想来娘家的日子恐是不好过。 “姨母且宽心,外祖母同舅母她们一切可都安好,您莫要动了胎气才是。” 皇后叹了一声,神色落寞。 “悦儿,此番……还不知如何是好。” 宋锦悦取出帕子为姨母擦拭着双颊,连连宽慰着姨母,“姨母,您要相信舅舅才是。” “可此番,怕是、怕是……”兄长为人处世,她自是放心,可一想到定州来的密信,皇后难免担忧。 “姨母,总会有法子的,且一切都未有定论,咱们且莫要慌了阵脚才是。” “是啊,悦儿说的也对,本宫一时忧心倒是思虑的不如你这般周到。” 可到底昭华殿已是不能就待之地。 第193节 皇后草草交代一番,便吩咐湘绣将人送了出去。 宋锦悦这才知晓,五皇子前些日子去了定州,查出章大将军勾结外邦,意图为太子掌权以要挟圣上。 定州密信是昨儿夜里送入宫的,帝后当夜便起了争执。 今日一早,章府便被宫中侍卫围了起来。 才出宫,还未到国公府,外头的议论就让宋锦悦猜出了大致。 圣上下旨,命吏部赵大人带人前往定州,将章大将军同章小将军一并羁押回京,定州且交由五皇子看守。 宋锦悦又往章府走了一遭,可被侍卫拦住。 倒是不能入内,她只得作罢,且先回了国公府。 晌午的时候,宫中又传了一则消息出来。 宋锦悦听着秋韵打探回来的消息,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姨母自请已挪去冷宫。 宋锦悦在屋里来回渡着步子,自打从宫里回来,她眉头便不曾舒展开来。 现下既入不得章府,只能吩咐人在外头打探消息。 只是一想起是吏部赵大人前去定州羁押舅舅回京,宋锦悦便觉得不妥。 “秋韵,去将宋知寻来。” 宋锦悦是在书房里见的宋知。 待宋知一进入书房内,秋韵便将书房门给关上了。 宋知行了一礼,这才道:“二小姐,不知有何吩咐。” “宋知,你带人往定州去一趟,赵大人要往定州去将章大将军羁押回京,你便一路在暗中守护章大将军,莫要叫旁人伤了他们性命。” 宋知微顿,恭敬回道:“是,小的即刻动身。” 宋锦悦又吩咐秋韵从账房支去了五百两银子,给宋知带的人在路上花销。 宋知此去,再无旁人知晓。 “秋韵,你再去外头打探一番,看看圣上可对太子有何发落。” 姨母自请入冷宫,为的便是保下太子殿下。 只是不知,此番能否保下太子。 直至日落,宫中再未传出旁的消息来。 今日入宫,宋锦悦不便前去东宫同太子表兄相见,见宫中再未有旁的消息传来,宋锦悦这才安下心来。 只是稍后宋侧妃的消息传回国公府,到底又是乱糟糟闹了一场。 宋锦夕终是没有等到贺元帧归来,遗憾地撒手西去。 宋国公带着宋锦悦同田姨娘,一道儿往五皇子府前去相送。 其实宋锦夕的死讯,国公府上下心中都早有预料,可到底传来噩耗时,难免还是叫人有些诧异。 宋国公眉头紧锁,看向躺在榻上死不瞑目的女儿,心中百转千回。 整个人仿佛瞬间便苍老了一般。 颤抖地抬手为大女儿合上双眸,语塞哽咽道:“夕儿、夕儿、……” 宋国公一声一声唤着大女儿,手颤抖着抚摸着女儿那冰凉的脸颊,眼眶通红,泪水不自觉间滚落而下。 可他再也没有得到大女儿的回应。 宋国公僵硬着身子,心绪波动起伏,久久未能平复。 宋锦悦立在一旁,看着榻上的宋锦夕,眼中没有半点泪光。 她心中许是早有预料,当那碗粥端来时,她心中便有此揣测。 可到底没有阻止,看着宋锦夕用下那下了毒的粥。 毕竟,那可是宋锦夕准备给她用的。 那一刻起,宋锦悦心中便无半分愧意。 宋侧妃的丧仪自是不比国公府操劳,自有宫中的内侍主持。 而她得尸骨自是要葬入皇陵。 待一切尽了,宋锦悦回府,一眼便瞧见在国公府门前等着的秦晟。 “锦悦。” 第251章 入宫陪着皇后 “进去说话罢。”宋锦悦将秦晟带入了国公府内。 这几日先是忙了沈氏的丧仪,后头又料理了宋侧妃的丧仪,现下国公府上下,无论主仆,身上带着一些倦意。 因着这几日所发生之事,宋国公一夜白了头,好几宿都未曾合眼。 现下事了,身体里紧绷的那根弦忽地断开,竟昏死了过去。 请了大夫来瞧,只说让宋国公安静睡上一日便好了。 现下宋国公正昏睡着,故而并不知秦大人登门。 宋锦悦没有将人带去明筑轩说话,而是去了前厅。 婢女们上了茶点,宋锦悦便吩咐伺候的众人退了下去。 “秦大人今日来,我正巧有一事要同秦大人提一提。” “锦悦,我知晓的,现下婚期自然是该延后一年的。” 沈氏到底不是生母,宋锦悦自是不必为她守孝三年,京城中现下都是实行原配子女为继母守孝一年的规矩。 宋锦悦微微额首。 “今日来,我是有一事要同你说。”秦晟这才提起了今日来的主要目的。 宋锦悦看向他,“你说。” “我这次离京恐要三五月,就不能同你一道儿过年了。” “何时动身?” “今日日落。” “怎地这般匆忙?你不是才从外头归来吗?”宋锦悦随口问道,神色间不由露出了几分紧张。 先前并不知秦大人去了何处,再办何事。 可如今才归来,怎地又要离京,且还这般长的时间? 秦晟笑道:“嗯,事情有些棘手,耽误不得,今日也是难得脱身来同你辞别。” 宋锦悦便没有再继续追问,心中隐隐揣测,秦大人所行之事,恐同定州有关。 她又叮嘱几句,叫他路上注意安全,便将人送出了国公府。 只是临别时,秦晟忽地停住脚步,回头望向宋锦悦,默了片刻,这才道:“锦悦,若是无事,你便进宫去陪着皇后娘娘吧。” 宋锦悦一怔,不知秦晟此话何意。 只是欲要详问,秦晟早已走远。 他这是在暗中提点自己什么? 这个念头在宋锦悦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她便未曾多留,即刻收拾一番,就带着秋韵同叁明又往宫中去了。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去昭华殿,而是直接求道了圣上跟前儿。 宋锦悦跪在御书房门前,圣上避而不见。 直到三个时辰后,天色渐暗,皇帝这才准她进去说话。 “皇上。” 宋锦悦噗通跪到地上,望向皇帝。 书案后头的天子一袭明黄色龙袍,正靠着椅背看向那跪在书房中的少女。 “是为了皇后还是章家?” 天子不怒自威,声音森严。 叫人打心底透着一丝敬畏。 宋锦悦摇头又点头,这才回道:“回禀皇上,臣女只求一事。” “哦?说来且叫朕听一听。” “臣女只求能守在姨母身边,伺候姨母直至诞下皇嗣,还望皇上成全臣女。” 宋锦悦连着重重嗑了几个头,说完便将头俯在地上,未曾抬起。 只一句“皇嗣”便叫皇上神色有几分动容。 皇后自请入的冷宫,他清楚,皇后这是为了保下太子,且为了给章家留一条活路罢了。 如今宫中局势,四处虎视眈眈,且皇后又身怀六甲,皇上自是怜悯一二。 到底是应下了宋锦悦的恳求。 内侍将宋锦悦迎去了冷宫,皇后为了表示自己要入冷宫的诚心,这才谢绝了圣上提议她在昭华殿闭门不出。 入了冷宫,内侍走后,宋锦悦看向身后带着的两个婢女,歉意道:“你们跟着我受苦了。” 秋韵同叁明急忙答道:“二小姐,婢子能跟在您身边伺候,已是万幸。” 湘绣正端着铜盆从屋内出来,一眼便瞧见宋锦悦的身影,身子一僵,回过神来,连忙将手中铜盆搁在地上。 快步上前,似是不可置信,待到近前,见果真是荣华郡主,行了一礼,这才问道:“郡主,您是来看皇后娘娘的?难为郡主有心了。” 第194节 一边说着,湘绣一边便将人往里屋迎着,又道:“这几日娘娘总是睡的不大安稳,人也跟着瘦了一圈,若是瞧见郡主,想来心情能好上一些。” “这些日子,湘绣姐姐辛苦了。” “郡主这话,真是折煞婢子了,伺候娘娘,本就是婢子的分内之事。” 这冷宫之中,唯有她同皇后娘娘,其余众人自是不能入内。 皇后正坐在软榻上发愣,就连湘绣引着宋锦悦进来,皇后都未曾察觉。 宋锦悦行了一礼,轻声唤道:“姨母。” 皇后缓缓收回思绪,这才看见屋中的少女正是自己的外甥女,微愣,“悦儿?” 她有几分不大确信,想要从少女口中再求证一番。 “姨母,悦儿来陪你了。” 宋锦悦再次出声,皇后这才确信,自己并未看花了眼,屋中的少女,真真切切是自己的外甥女。 忙招手示意她过去说话。 “你怎么进来了?早些出宫才是。”皇后担忧道。 “姨母,我想陪在您身边,可是姨母嫌弃我了?不想叫我陪着您?” 皇后面上难得展露一丝笑颜来,捏了捏宋锦悦那娇嫩的脸颊,嗔了一眼,道:“姨母怎会嫌弃你呢,姨母日日盼着能见到你呢。” 当皇后得知,宋锦悦此番入冷宫陪她直至生产后,虽有些懊恼于她的行事,可眼下已是定居,自是再没有法子更改。 只得接受这个结果。 皇后又同她打听了现下章府的境况,宋锦悦便只道章府一且安妥,让皇后莫要担心。 只是因着近来两桩丧仪的缘故,她还未曾去见过太子表兄。 这些日子,太子表兄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今日才得了空,从秦晟口中得知让她入宫陪着皇后之事。 她不假思索当下便进了宫,就连国公府,也不过是给父亲留了一封家书罢了。 “姨母,太后先前不是说病重了吗,怎忽然就好了?”宋锦悦想起太后,不由同姨母打听道。 皇后叹了一声,看了湘绣一眼,湘绣会意,带着秋韵同叁明退去院子里。 这本就是皇家秘闻。 外头众说纷纭,可到底知晓其中内情之人,却是并无几人。 如今外甥女又在冷宫陪着自己,问起此事,皇后也就不瞒着外甥女。 她娓娓道来:“先前太后那是中毒,不过后来,不知为何,皇上给了太后解药,又将太后给放了出来,只是这其中之事,本宫却是琢磨不透。” ——小剧场—— 终于在今天写好了新书,且已内投给编辑了,希望能通过。 祈求好运降临。 加油! 第252章 前来投毒 还不等皇后同宋锦悦细说,外头就传来内侍通传的声音。 “叶贵妃倒!” 叶贵妃在一众宫娥簇拥下踏入了冷宫之中。 宋锦悦去外头恭迎叶贵妃,皇后在躺在屋里歇息。 皇后虽自请入了冷宫,可后位同凤印皆在昭华殿中,并未被皇帝收回。 在前朝官员们眼中,即便皇后身在冷宫,可到底还是入了皇家玉蝶的国母,且太子还未被废,那便说不清楚皇帝对皇后同太子到底是何种心情。 众人自是观望。 “呦,宋二小姐今日怎地进宫来了?怎么没在国公府为沈氏守孝?那说到底可是你名正言顺的继母。” 叶贵妃尖声细语说道,眸中闪过一抹嘲讽。 宋锦悦只恭敬行礼问安,并不回话。 叶贵妃挑眉无趣道:“往日里牙尖嘴利,没成想有朝一日,也能见你成了哑巴。” 话落,叶贵妃尖利刺耳的笑声划破了冷宫上方的青天,几只乌鸦正巧路过,发出几声叫人心底沉闷的声音来。 叶贵妃顿觉晦气,瞥了一眼头顶上方路过的乌鸦,又道:“吩咐下去,将皇宫内的乌鸦尽数斩杀,真真是晦气。” 一回头又将视线落在了宋锦悦身上,可还不等叶贵妃开口,宋锦悦倒是先一步开了口。 “叶贵妃若是觉得这乌鸦晦气,当将京城内的乌鸦尽数斩杀,日后京城再无一只乌鸦能飞入宫中来,这般才是解决之道。” 宋锦悦淡淡说着,身子却立的挺直。 她是国公府的小姐,更是章家的外孙女,且还是皇帝亲封的郡主。 一个贵妃,即便如何得宠,也不过是一时得势罢了。 这皇朝更替,从没有一直站在顶端的人儿,更加没有一直被人踩在泥里的人儿。 凡事万般,皆是一个机缘罢了。 如今章家失势,可到底皇帝没下了最终的处罚。 一切便皆是有着说不尽的变数罢了。 叶贵妃冷笑了一声,觑了一眼宋锦悦,哼了一声,这才摆手示意宫娥跟上一道儿往屋里而去。 宋锦悦自是带着人也跟了进去,进去前,她还给湘绣姐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等在外头,若是见势不妙,定要想尽办法寻了皇帝来才是。 一进屋,宋锦悦便快步走到榻前,将姨母护在身后。 叶贵妃斜了宋锦悦一眼,并未出声,而是吩咐身后端着托盘的宫娥上前来。 她这才开口道:“皇后娘娘,臣妾奉太后懿旨,给皇后娘娘送来一杯喜酒。” 叶贵妃掩唇轻笑继续道:“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让臣妾给你带句话,说是章家有如今的局面,还多亏皇后娘娘您,若您不是这中宫主位,章家的血脉怕是要尽数折在您身上,现如今,章大将军带着章小将军不日就将归来,皇后娘娘也算是为了母族奉献了一份功劳。” 叶贵妃眼底的嘲讽怎么都藏不住。 躺在榻上的皇后脸色难堪至极,若不是强撑着一口气,她怕是早都气的昏厥了过去。 若今日叶贵妃不是奉了太后的懿旨,往日里后宫和善的皇后,今日断然是不会容忍一个贵妃在自己面前这般嘲讽自己的娘家。 可到今时不同往日,皇后的身子也不似从前,且现在腹中还怀有龙裔,她自是忧心腹中的胎儿。 “叶贵妃,如今皇后身怀六甲,自是不宜饮酒,还请转告太后娘娘一句,今日的章家,未必就能入太后娘娘心中的预料。” 宋锦悦上前一步,走到叶贵妃跟前,屈膝行了一礼,不卑不吭答道。 “悦儿所言,正是本宫的意思,叶贵妃且先回去吧。” “皇后娘娘如此推脱,倒是叫臣妾没法子同太后回话,莫不是皇后娘娘要抗旨不成?”叶贵妃步步紧逼,眼底露出一抹精光,从身后宫娥手中接过那被酒,递到了皇后面前。 叶贵妃继续游说道:“皇后娘娘,如今您既已落得如此地步,万不该再得罪太后才是,即便不为了您自个儿,也该想想太子殿下才是。” 皇后见她意有所指,面上不悦,皱起了眉头。 先前太子被下毒,此事本就查到了太后处。 如今见叶贵妃如此一说,可见太子中毒之事,这叶贵妃怕也是脱不了干系。 宋锦悦上前,身子完全拦住了叶贵妃看向皇后的视线,她的眸子落在了叶贵妃手中的酒杯上。 心中暗想,这酒中怕是有问题才是。 不然叶贵妃何故如此这般? “叶贵妃,如今我姨母虽身居冷宫,可还是中宫的皇后娘娘,叶贵妃莫不是要以下犯上不成?”宋锦悦声音冷冷。 她伸手试图从叶贵妃手中接过那酒杯,可叶贵妃手臂忽然往后收了收,叫她落了空。 “真是好大的空气,宋二小姐这般红口白牙颠倒是非的本事也不知是同谁学的,来人,将宋二小姐先带出去,莫要坏了太后娘娘的旨意。” 叶贵妃不慌不忙将酒杯搁在一旁桌上,往后退了几步,这才同带来的宫娥吩咐道。 宋锦悦微微皱眉,看向秋韵同叁明,示意二人且去外头给湘绣传信。 今日她断然是不能离开姨母身边。 躺在榻上的皇后见叶贵妃当着她得面如此这般,一时怒火攻心,扛着虚弱的身体,声嘶力竭朝着叶贵妃喊道:“叶贵妃,你、你、你好、你好大的胆子!” 叶贵妃一副悠闲自得模样,往后退了退,身子随意靠在屋中的柱子旁,笑道:“皇后娘娘,臣妾不过是替太后娘娘办事罢了,您多担待些臣妾。” 语气里不见半分恭敬,唯有的不过是冷眼与嘲讽罢了。 宋锦悦不肯离开,上前拉扯她的宫娥又不敢用力,生怕伤了这金尊玉贵的国公府二小姐。 她们侍奉在叶贵妃身边,可朝中局势眼下还未明朗。 众人自是不敢将这宋二小姐给得罪狠了。 毕竟叶贵妃身后有叶家,她们身后可没有可以仰仗的娘家。 若是日后宋二小姐寻她们的麻烦,她们的日子又岂是哪里好过的。 只见三五个人愣是没有将宋锦悦拉动半分。 叶贵妃心下气急,怒斥道:“真是一群废物,本宫成日里好吃好喝养着你们,竟是一点事都办不成!今日若是再办不好此事,那就一并打发出去,你们仔细掂量掂量!” 众人见叶贵妃怒瞪了过来,且叶贵妃眼底警告的意味极为浓厚。 心知今日若是办不好此事,怕是不定还有没有性命活着回去。 看向宋二小姐时,众人致了歉,这才齐齐用力欲将宋二小姐给拽出去。 “今日若伤了我分毫,我定然不会放过你们。” 宋锦悦沉这一张脸,望向众人,她头一次用这般严厉的语气同人说话。 第195节 第253章 报应来的猝不及防 恰在此时,叁明同秋韵已折返回来,二人上前将宋锦悦从众人束缚中给拉了出来。 且二人一力将宋锦悦牢牢护在身后。 叶贵妃轻笑一声,冷嗤了一声,“不自量力。” 这话便是同宋锦悦主仆几人说的,只见叶贵妃又将视线落在带来的宫娥身上,下了最后的通牒,“今日,若是将太后的差事给办杂了,本宫自是无事,可你们……” 叶贵妃扫视一众宫娥一圈,这才又继续道:“怕是还有没有性命,本宫可就不敢担保。” 话里话外皆是对一众宫娥的警告。 众人心下一颤,回过神来,恭敬应声,齐心协力欲将宋二小姐同她的宫娥带出去。 现下里,两方都是怀揣着不达目的誓不摆休的态度。 故而三两下一群人便动起了手脚。 顿时屋内一阵嘈杂。 叶贵妃立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好戏,觉得无趣,走到桌前端起桌上的酒杯就往床榻上的皇后走了过去。 宋锦悦瞧见端倪,慌忙从人群中蹿了出来。 后头自有秋韵同叁明二人拦着。 皇后身子虚弱,见叶贵妃步步紧逼,又经历了方才的阵仗。 此刻皇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太后这是要趁着她在冷宫的时候,取她性命。 若不是今日外甥女入宫,怕是方才叶贵妃来的那一刻,叶贵妃手中的毒酒早就灌了下去。 因着外甥女的缘故,才让事情出现了转机。 可现下到底势弱。 宋锦悦此时也顾不上皇家规矩,一个健步就朝着叶贵妃扑了过去。 她摔倒之际,一手紧紧扯着叶贵妃的袖摆,一手正要去夺叶贵妃手中的酒杯。 可谁知二人一同摔倒,酒杯却稳稳被宋锦悦握在了手中。 她现下顿时松了一口气。 屋子里乱哄哄的,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就听见外头内侍通传,“皇上到。” 皇帝进来的时候,两方人马早已松开了手,泾渭分明各占一地。 叶贵妃想要去夺宋锦悦手中的酒杯,却被宋锦悦一个侧身给躲过去了。 “叶贵妃今日怎地来了冷宫?莫不是将朕的旨意给忘了不成?” 一身明黄色龙纹袍子的皇子板着一张脸,踏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来。 “陛下,妾身今日是替太后娘娘来给皇后送东西的,还望陛下恕罪。”叶贵妃慌忙跪到地上,一副委屈至极模样。 可她心中暗恨自己方才不该同宋锦悦耽误时辰,这才误了大事。 “皇上,今日叶贵妃自称说为太后来给皇后娘娘送酒来的,可是阖宫上下,谁不知皇后身怀六甲,岂是能饮酒的?还请皇上为我姨母做主。” 宋锦悦跪在地上,将手中酒杯奉到了皇帝面前,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 榻上的皇后挣扎着欲要起身同皇帝行礼问安。 皇上一个健步冲到了榻边,握住皇后的手,示意皇后莫要担心,一切自有他在。 安抚好了皇后,皇帝这才回头怒视着叶贵妃,道:“你今日来冷宫,当真是替太后为皇后送酒来的?” 叶贵妃怯怯抬头望向皇帝,“回避下,是的。” “那好,太后赏赐,皇后不能不收。”皇帝忽地止住,意味深长看向叶贵妃。 叶贵妃还以为皇帝是因为顾忌太后颜面,这才要让皇后喝下太后赏赐的酒,眼底的窃喜遮也遮不住,忙道:“陛下圣明,太后娘娘若是得知,定极为欢喜。” “哦?是吗?”皇帝挑眉继续看着叶贵妃,见她连连点头。 皇帝这才继续说道:“可皇后现下身怀六甲,不宜饮酒,叶贵妃作为后宫的嫔妃,也当为中宫国母排忧解难,今日你就替皇后喝下太后赏赐的酒罢。” 叶贵妃身子一软,摊座在地,似是不可置信一般,回过神来,强壮镇定,辩解道:“陛下,陛下、这、这万万不妥,若是太后知晓,定会心寒……” “来人,请叶贵妃待皇后饮下太后赏赐的酒。” 还不等叶贵妃说完,皇帝便出声吩咐身后内侍上前来。 宋锦悦自是利落将手中酒杯递给了内侍,叶贵妃带来的一众宫娥跪在地上,身子早已抖个不停。 无论叶贵妃如何挣扎抗拒,内侍只当是瞧不见,众人面上没有一丝情绪。 杯中的酒不过片刻,便尽数灌入了叶贵妃口中。 内侍这才松开禁锢住叶贵妃的手,恭敬退到了一旁。 叶贵妃得了空闲,立刻就将手指深入口中,想要催吐。 可她似乎忘记了,今日这酒中被太后下了极为厉害的毒药,不过片刻她便口吐鲜血,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屋内众人自是惊恐,可皇帝不过冷眼瞧了一眼,这才将皇后拦在身后,同内侍吩咐道:“抬下去。” 叶贵妃殁了的消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从宫中传了出去。 皇帝带着皇后回了昭华殿,又指派了宫中侍卫日夜守在昭华殿门外。 又请了太医为皇后诊脉,听太医说皇后一切无恙,皇帝这才安下心来。 宋锦悦离开皇宫已经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现下的昭华殿已经是固若金汤,皇后便叫她回府去歇着了,这几日外甥女肉眼可见的消瘦憔悴,叫她怎能不心疼。 宋锦悦本不想继续留在宫中的,可又担心外祖家。 安顿好了一切后,这才同姨母告辞,离开了昭华殿。 叶贵妃殁了,宫里对外只说是急症。 叶家也不敢去宫中质问。 宋锦悦也问过姨母,可姨母告诉她,她相信皇帝。 宋锦悦出宫的时候,便去了章府,见章府外还是被御前侍卫统领带着人围守着,任何人都不能进出。 她便只得作罢,先回了府中,再做打算。 一回府,宋锦悦便唤来了皎明打听进来京中的流言。 这才得知,先前传说的章家之事,渐渐没了下文。 到如今竟是谁也不知章家到底是个什么境况。 虽说吏部赵大人已往定州而去,办的便是将章大将军同章小将军羁押回京,定州的兵权如今该是已被五皇子贺元帧接过。 可到如今,竟是没有半点进展传回京城来。 赵大人何时归京,没有下人。 五皇子贺元帧已接过定州兵权,也没有确信的消息。 一切都仿佛雾里看花一般,叫人琢磨不透,可京中人心惶惶却是真。 第254章 两情相悦 随着京中再没了关于定州的传闻,京中众人仿佛都将先前的流言给淡忘了。 可章府门前的御前侍卫还未退去。 现下想入章府,那是万难的。 先前她已吩咐宋知去定州,尾随赵大人一道儿,也不知结果如何了,宋知也未派人送信回来。 日子一日日过的极为难熬。 转眼便到了年下二十七。 宋锦悦想起先前同秦晟定下的婚期,不免有些惆怅。 这一日秦绾登门邀她出门去逛街。 “锦悦姐姐,这些时日没见,我瞧着你倒是愈发憔悴了。”秦绾瞧见宋锦悦消瘦的身形,不免有些心疼。 虽隔着厚厚的衣裳,可她还是一眼便能从宋锦悦面上瞧出她消瘦的迹象来。 宋锦悦淡然一笑。 秦绾又道:“锦悦姐姐,快到年下了,这两日京城愈发热闹了,今日你可得空,陪我去街上逛逛可好?” 秋韵在一旁伺候着,生怕自家小姐不答应,也跟秦绾附和道:“是啊,小姐,您也好些时日没出去逛逛了,进来一切安定,不如出府去解解闷可好?” “也罢,那今日就出府去逛逛吧。” 被二人左右劝着,宋锦悦自是不忍心再回绝,叫二人失落。 宋国公的腿伤已经渐渐痊愈,现下每日都要当值,正巧宋国公不在府中,宋锦悦便吩咐厨房午饭只往田姨娘处送就行。 今日出门,必定是要在外头用饭了的。 京城街上人声鼎沸,秦绾拉着她逛了一家又一家铺子。 从脂粉铺子,再到首饰铺子,后来又去了糕点铺子。 二人收获颇丰。 待到了午饭的时候,宋锦悦做东,请秦绾一道儿用午饭。 去的是翠香楼,在雅间用的午饭。 宋锦悦自是吩咐秋韵坐下一道儿用饭。 见秦绾时不时看向自己,宋锦悦猜到她许是有话要同她说,怕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第196节 “是你拉着我出门来散心,怎地我瞧着,你好似有什么话要同我说?不若大方说来叫我听听,看看你可是遇到了何事?”宋锦悦大大方方,搁下碗筷,问道。 秦绾抿了抿唇,这才也跟着搁下了碗筷,支支吾吾开了口,“我想问问锦悦姐姐,你同兄长的婚事……” 她偷偷打量着宋锦悦的神色,先前定好的婚期,后来因着沈夫人丧期的缘故推迟了一年。 可如今兄长迟迟未归,也未曾同她说起过到底为了何事离京。 她担心二人之间可是有了什么嫌隙。 毕竟她已认定了宋锦悦这个嫂嫂。 “原是为着这事儿来的啊。”宋锦悦一副恍然大悟模样,笑道:“我还只当你要同我说什么事情呢,我同你兄长无事的,你莫要担心。” 说着她便抬手轻轻拍了拍秦绾的肩膀。 她同秦晟之间的事情,到底是他们二人的事情。 她不想将秦绾牵扯进来,跟着他们闹心。 “锦悦姐姐,还有、还有一件事儿……”秦绾面上爬上一抹异样的红晕。 这便让宋锦悦起了好奇之心,“何事?” 语气也跟着放低了些许。 “章、章二公子他近来可有信给锦悦姐姐?” 秦绾说完,终是松了一口气,抬起眸子直直盯着宋锦悦,眼底闪着清澈的光。 “你同平表哥?” 秦绾这副娇羞模样,宋锦悦哪里还猜不出端倪来,只是她有些好奇。 秦绾同平表哥是两情相悦?还是旁的? 她那平表哥,因着自幼留在京城,身上到底沾染了些纨绔子弟的风流。 秦绾性子单纯良善。 她担心平表哥未必能成为秦绾的良配。 倒不是说她觉得外祖家会低看了秦绾来,章家子孙的姻缘,皆是不看重门第的。 且平表哥留在京城这些年,若是有心那位小姐,想来舅母早早便打发了媒人前去议亲。 这些年下来,平表哥倒是没有在京城另眼相看过旁人。 秦绾娇羞地点了两下头,眸子里满是欢喜,“在定州,只是这些日子,倒是不曾来信,故而,我有些担心……” 毕竟皇帝下旨,让吏部赵大人将章大将军同章小将军羁押回京城。 可章二公子在军中并未官身,原先她只当平公子会随着章家父兄一道儿归来。 可如今章家迟迟未归,京中也再没有消息。 平公子也再未给她送信来,难免叫她忧心,故而今日这才寻了宋锦悦出门来。 宋锦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二人已是两情相悦,她还有什么好再继续阻拦的,抬手握住秦绾的手,宽慰道:“不必担心,定州无信传来,才是好事,若是有信传来,想必不是什么好事,且京中同宫中都没有消息传扬开来,可见表兄他们一切都好,你勿要担心才是。” 宋锦悦返回国公府后,还未换衣裳,袁嬷嬷匆匆而来。 “二小姐,不好了!” 袁嬷嬷一脸焦急,神色还有几分紧张。 宋锦悦心下一沉,忙示意袁嬷嬷细细道来,“嬷嬷,且慢慢说。” “城中戒严了,外头乱糟糟的,还有那毛贼趁势作乱,闹的街上人心惶惶。” 袁嬷嬷缓了一口气,又道:“方才宋管事来传话,说是国公爷吩咐了,这两日府中闭门不出,老奴瞧着,怕是要乱了!” 宋锦悦皱起眉头,这般没有预兆的戒严还是头一遭。 且城中竟有毛贼作乱,巡城司在作何? “官差呢?” 袁嬷嬷摇了摇头,叹道:“街上也不知哪里涌出了许多人来,现下巡城司的人手皆是把守在城门处,街上还哪里有官差……” “嬷嬷可还听说了旁的起因?” 袁嬷嬷往外头张望了一眼,这才凑到了二小姐跟前,压低声音说道:“老奴今日去街上,正巧撞上了一群闹事的,这才从那些人口中听了几句,说是皇上今日忽然在御书房昏厥了过去,宫里压着此事才没叫这个消息传开来,老奴也不确信这事儿的真假。” 宋锦悦心一沉。 想起前世,算着时辰,皇帝中毒身亡也大抵在这个时间。 想来此事,怕是真的。 可是此时五皇子贺元帧并不在京中,叶贵妃殁了,那能给皇帝下毒之人,怕是唯有后宫那位最贵的主子了。 第255章 醒来了 “父亲可还回府了?” 宋锦悦忙问起父亲来,先前父亲便已经每日去去当值去了。 这些日子总是早出晚归,说是前些日子落下了许多事情还没做完,如今身子大好,自是要将先前积压下来的事情给一一处理了。 袁嬷嬷苦着一张脸,摇了摇头。 先前宋管事来送信时,她便问起国公爷了,宋管事只道说是现下也不确定国公爷何时归来,今日回府送信的还是跟着国公爷一道儿出门的贴身小厮。 若不是事情到了紧急地步,这小厮断然不会离开国公爷身边一寸。 “嬷嬷,让宋管事让咱们府上的护卫往秦府去一趟,将秦小姐接来咱们府上住上几日,就说是我的意思,让秦小姐莫要耽搁,即刻就来。” 袁嬷嬷思虑着现下城中正乱着,本想劝上二小姐两句,毕竟现下这般处境若是还分出府中的护卫,若是府中出了岔子,又如何能确保二小姐的安危? 可转念一想,秦大人现下不在京中,且秦家就秦小姐一个主子。 秦府上下的小厮,现下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若是秦小姐出了什么差池,那二小姐同秦大人又如何交代呢? 权衡了一番利弊,袁嬷嬷也不敢再多做耽搁,应了声,便匆匆退了出去。 宋锦悦吩咐人将明筑轩右侧的偏房收拾了两间屋子出来。 想起借住在秦府的徐家姐弟,她又道:“秋韵,吩咐再多收拾一间屋子来,再让厨房备上一桌菜来。” 不过半个时辰,秦绾便带着徐家姐弟二人来了国公府。 见只有她们三人,宋锦悦不由问道:“绾儿,怎么没带上婢女一道儿来?” 秦绾面上满是愧意,道:“锦悦姐姐,我不必人伺候的,你能接我来府中避难,我已是万分感激了。” 余下的,她便再未多说了。 她只是不愿给国公府多添麻烦罢了。 宋锦悦无奈,索性便随她去了,又拨了明筑轩的两个婢女前去秦绾跟前伺候。 徐天缩在姐姐徐云身后,二人看向宋锦悦的视线透着几分戒备。 这异样的目光自是引起了宋锦悦的主意,可她并未多言,浅笑看了姐弟二人一眼,这才同秦绾说道,“快先去洗漱一番,待会儿一道用饭。” 秦绾点了点头,这才带着徐家姐弟二人往房间去梳洗。 宋锦悦一直等到了亥时一刻,父亲这才归来。 她得了信,立刻去了书房去见父亲,先前已吩咐门房上的小厮告知父亲,她有事要同父亲商议,故而宋国公回了府,换了一身衣裳就去了书房。 听下人说起二女儿将秦家小姐接了来,宋国公倒是没说什么,只吩咐人好生招待,莫要怠慢了秦家小姐。 毕竟秦大人可是他的乘龙快婿,他又岂能让府中下人薄待了未来闲婿唯一的胞妹。 “父亲。”小厮推开书房门,宋锦悦这才走了进去,迎面就瞧见父亲坐在书案处,她上前行了一礼。 宋国公便示意二女儿坐下说话。 “什么事这般着急?现下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等为父,若是为父今日不回来,你岂不是要等上一整晚了。” 宋国公语气中透着几分对女儿的心疼与责备。 “女儿睡不下,这才想问问父亲,如今可是发生了什么?”她抬起眸子看向父亲,道明了来意。 宋国公极轻地叹了一声,这才同女儿说起京中的变故。 皇帝委实昏死了过去,现下太医院的太医都在宫中,宫里虽已将消息封死,可到底还是走漏了风声。 虽说外头如今只道是这消息怕不是空穴来风,到底要等明日朝堂才能分辨真假。 若是皇帝明日不能上朝,那传言便是真的。 城中这般乱糟糟的,暗中也说不清到底有没有人在动手脚、 如今后宫由太后把持,皇后宫中虽先前得了皇帝谕旨,自是没人敢去闹事,太后也没法子去动皇后,可到底也不是长久之计。 奈何皇后先前自请入了冷宫,后又挪回昭华殿闭门不出。 如今皇帝昏厥,皇后倒是没有明正言顺出来主持大局的借口。 好在如今太子执掌朝堂,倒是暗中同太后相斗。 如今朝中多半都是拥护太子一党,宋国公即便不站队,可他女儿是皇后嫡亲的外甥女,虽说大女儿嫁给了五皇子,可如今人殁了,五皇子又不在京都。 太后一党自是将他打入了太子一党,索性宋国公便一心为着太子办事。 好在如今宫中的安危都已布局妥当,他这才得了闲能归家睡上一会儿,明日一早还要进宫去。 得知了事情原由,宋锦悦自是不能再多耽搁,起身同父亲告辞,“父亲,您也累了一整日了,早些歇息吧,女儿就先回去了、” “嗯,你也早些睡,府中为父已交代妥当,你这几日莫要出府就是,想来府中的安危自是无大碍的。” 宋锦悦这才起身回了明筑轩。 可外头的动静,一日比一日闹的大。 第二日父亲入宫后,便再没归来。 太子把持朝堂,可太后一党暗中弹劾太子如今把持朝政恐是为了夺权,且皇帝昏厥的事情,暗中也有人往太子身上扯,说是此事恐是同太子脱不了干系。 第197节 宋锦悦在内宅又出不去,整日提心吊胆。 这个年,京城中无人过好。 往日里热闹繁华的街道,如今冷清的瞧不见几个人影。 就连国公府,宋锦悦也吩咐人简单布置了一番,因为这年,宋国公没有在家中过。 唯有宋锦悦同田姨娘,以及秦绾同徐家姐弟几人。 好在出了十五,宫中终于传出了消息。 皇帝醒了。 太子这些时日,听说苍老了许多,整日除了忙着朝堂之事,便是去皇帝榻前守着。 就连朝堂过年休沐的时刻,太子都在宫中守着皇帝。 随着皇帝醒来,京城的街上终于恢复了安定。 只是皇帝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人将太后软禁了起来。 且雷厉风行,一网打尽了太后一党。 皇帝从未料到,太后先前在后宫闭门不出,在朝堂中竟还暗中结党营私了这么多朝中官员。 为首的自是太子恩师林太傅,以及叶贵妃母族。 大理寺大牢里关押了上百人,轰动一时。 众人不解,有人为林太傅同叶家求情,被皇帝一并发落。 第256章 他归来 宋锦悦原想进宫陪着姨母,可入宫的折子还没递进去,太子就来了府中。 自宫中开始动荡,京城一直不大安稳。 这些日子,倒是嫌有太子消息。 她先前自是有派人去打听,可得来的消息,却少之又少,不过大都是城中的流言罢了。 “太子。” 廊下少年快步而至,她屈膝行礼。 太子脚下步子加快,迎上前来,拦住了她行了一半礼的身子,道:“悦表妹勿要多礼,今日孤登门,且是有正事要同你商议。” 她不由打起精神,狐疑蹙眉看向太子。 不知太子有何正事要同她商议。 二人就坐在廊下。 她道:“不知是何事?” “孤想问问你,明日可愿随孤一道儿去城外……” 她有些不解,去城外作何? 现下的时节,正事倒春寒的季节,外头正冻的人受不住。 她哪里还想出城去游玩? 且城外现下又有什么好游玩的地方呢? 她不解。 太子这才继续解释道:“明日大军归来,我想邀你同芝表妹一道儿去迎舅舅。” 宋锦悦瞳孔猛缩,舅舅要归来了? 这消息竟是一点都没有传来。 她自是应下。 第二日一早,太子轻装简行,芝表姐坐在马车内,一行人浩浩荡荡停在了国公府门前。 章定芝瞧见她来,掀开车帘,忙召她上来说话。 待她进入马车内,章定芝便紧紧握住了表妹的手,道:“好些日子没见你,怎地这般憔悴了?” 宋锦悦淡笑回道:“想来是昨儿夜里没睡好的缘故罢。” 她自是不想芝表姐担心自己。 这些时日,诸事繁杂,她一心记挂着皇后姨母同章家,睡的不大安稳,吃的也比平日少了许多。 今日面上还是秋韵特意为她施了厚厚的脂粉,这才略微遮了遮面上的憔悴。 “表妹,待会就能见到父兄了。”章定芝面上的笑容灿烂明媚。 这些时日,章府上下,无疑不再担心远在定州的父兄。 如今终于得了消息,自是满心欢喜。 “是啊,我也很是欢喜。”宋锦悦跟着附和道,转念又想起一事,又道:“那此次,舅舅正能赶上芝表姐大婚了罢。” 章定芝面上羞红,嗔了表妹一眼。 自宫中诸事大定,宫里冷清肃穆又透着几分凄凉,帝后一合计,便将太子的婚期往前挪了挪,想让这喜庆的气氛能削弱几分宫中的阴霾。 如今婚期礼部已定,正是定在了二月初十,正是个好日子。 正是寒冬散去的好日子。 只是定州到底不必旁的地界,如今离着二月初六,还有月余,只是不知舅舅同表兄们是否能待到那时。 “表妹,你放心,此次父兄归来,暂时不会回定州的。” 她正狐疑,又听见芝表姐说起。 “定州现下大定,又父亲的副将暂时接管月余。” “定州大定?” 见她问起,章定芝面上神秘一笑,道:“待会儿你自能明白,对了,你的婚期,可改在了什么时辰?先前不得见你,倒是不知了。” 章定芝岔开了话题,问起她得婚期来。 先前表妹的婚期定在了年下,如今年已过,章家又才能随意出入。 先前自是得知了表妹的饿婚期已改,倒是不知定在了何时。 宋锦悦怔了怔,一时倒是不知如何解答。 见她不答,章定芝便不再追问,只握紧了少女的手,同她莞尔一笑。 如今一切都已妥善,她心中再没有从前那般紧迫,如今倒是随意自由的紧。 宋锦悦自是不明白芝表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只是待下了马车,在寒风凛冽的官道上,等了半个时辰,待看见熟悉的人影时。 她这才明白是为何。 见到久未相见的舅舅同表兄们,见他们平安归来。 宋锦悦的心中一时酸涩蔓延开来。 前世,舅舅同章家表兄战死在定州。 再见舅舅时,是一副冷冰冰的棺椁,舅舅同表兄面上盖着一方白帕,最后终是没有再见一眼。 如今这些疼爱自己多年的亲人平安归来。 她心中充满了欣喜,连同前世的遗憾一道儿在今生得以弥补。 “舅舅、两位表兄。” 她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可声音到底透着几分沙哑,眼眶也微微红了起来。 她强忍着不要泪水在此时出来打搅现下的团聚。 章大将军看向外甥女,抬手轻轻扶起,眼中满是宠溺与怜惜,道:“悦儿如今长大了,舅舅记忆里,你好像还是小小一团,被舅舅抱在怀中,笑的格外开心的模样。” 这一下,她终是没有忍住,泪水似是断了线一般。 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而下。 章大将军满是心疼,终是没有顾忌礼数,将外甥女轻轻揽入怀中,轻声安抚道:“悦儿,无事了,莫要难过了。” 年过半百的大将军,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似是看见了年幼的亡妹在远处同他微笑一般。 耽搁了片刻,章定芝这才将表妹推到了少年身边,方才表妹一直躲避少年的视线。 如今她随同太子一道儿骑马入城,将马车让给了表妹同少年。 马车内,是寂静的沉默。 “锦悦妹妹。”他柔声唤道。 宋锦悦这才抬起眸子望向那人。 “秦大人。”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冷漠,只是如今,到底透出了一抹别样的情愫在里头。 若说这些时日,她有没有想起秦晟。 那自是想起了的。 先前他来告别,她以为再见许是要过一年半载。 如今不过短短月余,他终于归来。 秦晟一点点往她身旁坐去,见她不再说话,他又道:“你瞧着憔悴了许多。” 话落,一只冰凉的手,在她触不及防之中,落在了她得脸颊上,她猛地一怔,本能就要往后躲,就见他满是失落的事情,瞧着那般叫人心疼。 “别躲,好吗。” 他的声音透着苍白的无力。 第198节 她定定看着他。 终是没有躲闪。 马车入城,京城的百姓这才得知,章大将军带着一众将领,先前在定州打了一场大仗。 长街上是夹道欢迎的百姓。 宋锦悦回了国公府,临别时,秦晟依依不舍,只道:“锦悦妹妹,等我,待出了宫,我立刻来寻你。” 她微微点头。 就见少年笑容清澈,这才上马追随章大将军而去。 第257章 一切都定下了 不知为何,自打秦晟同她说了那句,叫她等他时。 她的心,没来由的躁动。 她在国公府静静等着他的到来。 还未瞧见秦晟的身影,就见父亲来寻她了。 自打京城平定后,宋国公这还是头一遭踏入女儿的院子。 这些时日,虽说沈氏作恶多端,可那到底也曾是他心中念念不忘之人。 且大女儿也跟着沈氏前后脚离去。 宋国公心中对沈氏的诸多怨念,到底也因着母女二人的离去,消散了几分。 那个他一直疼宠的大女儿,一直深感亏欠的大女儿。 到底是走在了他的前头。 宋国公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一半。 整个人显得格外的老态沧桑。 若不是田姨娘整日陪着,同他解闷。 让宋国公心底稍许宽松了一些。 见二女儿坐在院子里头,宋国公轻咳了两声。 宋锦悦这才抬眸朝院门口望去。 瞧见父亲来了,起身上前,见了礼,“父亲。” 宋国公应了一声,抬脚迈入院中,“好些日子没来你院中坐坐了,如今已是新年,父亲今日来,是想问问,你可有何打算?” “女儿心中……”宋锦悦想说,她心中并无什么想法。 可转念想起秦晟,到底没有将后头的话说出来。 父亲的来意与试探。 她清楚。 父亲是想问,她与秦大人的事情。 宋国公到底没再追问,起身离开。 当得知秦大人登门来寻女儿时,宋国公眼底笑意渐深。 吩咐宋管事,国公府该张罗婚事了。 虽已至新年,到底还未开春。 院中的枯枝飒飒,在冷风中略显孤寂。 “锦悦妹妹,这些日子,你可还好?” 分别的数月,他心中万千思念,见到她时,终是问她可安否。 少年面色有些红润。 宋锦悦微微额首,回道:“我一切都好。你呢?” 见她问起他来,心底难掩欢喜,笑道:“嗯,一切都还顺利,想着你在京城等我,难免觉得日子漫长难熬。” 宋锦悦双颊满起异样红晕,别开头来,不去看他。 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他再次开口,“明日,章大将军府中设宴,我来接一道儿去,可好?” “好。” 二人之间,尴尬的气氛终于消散。 他陪着她坐在廊下,慢慢同她道来,这些时日的所见所及。 宋锦悦这才知晓。 原来天子对太后早已起疑,定州章家叛变,本就是天子联合章家设的局,为的就是一力铲除太后欲孽。 这才牵扯出了叶家、林太傅、吏部赵大人等太后余党。 天子大怒,太后以祸乱朝纲的罪名,终生幽禁与安华寺,叶家、林家、赵家、男丁尽数斩首。 女眷发卖入教坊司。 “秦晟、那五皇子呢?” 从头到尾,都未曾听见贺元帧,她不由问起。 先前贺元帧便是去了定州,这一去,竟是没了音信。 “五皇子勾结太后一党,意图篡位,天子念期骨肉亲情,将他囚禁在定州,对外意欲宣称病死与定州。” 这个消息,难免让宋锦悦怅然。 贺元帧最后,只落得这个下场。 她心中到底不甘。 “可知囚禁在何处?” “你怎问起此事来?可是担心他过的不好?”秦晟不由心底醋意大起,语气也跟着冷了起来。 宋锦悦连忙摇头,解释道:“不是,我就是不想他太顺遂,毕竟他欠下我诸多,我比任何人,都更加想要他死。” 见她说的极为坚定,秦晟不由有些纳闷。 只因贺元帧辜负于她,所以对他如此记恨? 他没有过多追问,只将地址告诉于她。 临别时,他说起婚期之事,问她可还愿意嫁他。 宋锦悦没有犹豫,应了下来。 随后他便吩咐媒婆登门,重新定下了婚期,六月初六,真真是个好日子。 向家兄弟傍晚前来见她。 宋锦悦又交代了兄弟二人,再次往定州去一趟。 只是这一次,她给向家兄弟二人一包药。 能让人常年活在幽暗深邃的恐惧之中,日日犹如失心疯的丧家犬一般。 那药还能使其皮肤溃烂,最终直至全身再无一丝完整的皮肤,忍受虫蚁啃食。 最终在恐惧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第二日一早,秦晟来接她去章家赴宴。 今日秦绾衣着鲜丽,也跟着一道儿去赴宴。 前见她时,秦绾难免有些害羞。 宋锦悦心中已然明了。 打趣道:“日后怕是再不能让你唤我一声姐姐了。” 秦绾立时被她闹红了脸,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宋锦悦拉着她,让她看着自己,这才道:“平表哥素日里,是个张扬的性子,随性洒脱,你性子温婉,倒也互补,不必担心,外祖母同舅母必是及喜欢于你的。” 章家已是极为显贵,断然不会用子女姻缘联络朝中大臣。 子女的亲事,皆是随缘。 待马车停在章家门口。 舅母谢氏带着芝表姐在外头迎着他们。 秦绾跟在兄长同宋姐姐身后,见了礼。 章家早已知晓二儿子的心意,今日特意邀请了秦大人登门,便是想要看看秦绾。 谢氏这一次仔细瞧着秦绾,如今真是越看越欢喜。 章大将军亲自同秦大人提起,要为二儿子求娶秦绾。 秦晟自是没有推脱。 隔日,两家便下了聘,定下了婚期。 转眼到了章家姑娘出嫁的日子。 消沉多日的京城,终是迎来了一片喜庆祥和。 太子迎娶章家大小姐。 这一段佳话,让人长久不忘。 芝表姐出嫁前一晚,宋锦悦最后一次同芝表姐同榻而眠。 “芝表姐,明日你就要大婚了。” 第199节 “嗯。” “芝表姐,你还说要带我去一趟定州。” 宋锦悦想问芝表姐,是否真心愿意嫁给太子,可最终也明白,这婚事,已是定局,问这些不相干之事,徒劳添悲伤罢了。 故而想起芝表姐曾满心期许,许诺日后寻了机会,定然要带她去一趟定州。 去看看她曾心心念念,震撼难忘的山水风土人情。 “日后有……” 章定芝满心欢喜,可话还未说完,面上的笑意渐渐沉了下去。 日后嫁入东宫,身不由己。 没有自由。 她曾心心念念的山水,怕是再无机会涉足。 心底的惆怅失落,让她一时有些语塞。 喉间仿佛被一双无形大手死死掐住,让她喘不上气来。 芝表姐神情变化,宋锦悦一一看在眼中。 “一定会有机会的!” 她眸色坚定地望向芝表姐。 许是这份坚定的信念,让她心中也跟着升起了一丝念想。 “嗯,一定会有的!” 对未来生活,她终是充满了期待与坚定,没了先前的踌躇不定。 她想,日后他若是当了天子,定然会履行他当初的诺言。 第258章 诉说往事 章家一惯低调。 难得在太子妃的回门宴上,办的极为隆重。 章家不是恃宠而骄的外戚。 是实打实靠着满门先祖以及后人的鲜血,和那累累枯骨堆积起来的荣耀。 不是靠着天子蒙阴。 章家对天子,对天下,从无愧于心。 只是到底如今一门出了两位太子妃。 日后太子登基,那章家也就是出过两位皇后。 章大将军同夫人深觉对女儿亏欠良多,本是不想女儿步入妹妹后尘,踏入皇宫。 可那时的情景。 是不得不选择的一条路。 好在,最终二人也算是和睦美满,这才让章大将军同夫人稍感欣慰、 宋锦悦衣着淡雅素净,到底身上如此有着沈氏同宋锦夕的孝期,不好太过华丽,以免落入口舌。 “锦悦妹妹。” 秦府的马车缓缓停在门口,少年鲜衣怒马,瞧着倒是格外飒爽。 宋锦悦浅笑回应。 马车里的少女忽然探出身子来,伸手就要扶她上马车,“锦悦姐姐。” 秦绾甜甜唤着,宋锦悦又看了一眼秦晟,见他微微点头,这才上前握住秦绾的手,登上了马车。 “可坐好了?” 马车外头,秦晟满是宠溺轻声问询道。 秦绾娇笑着看向宋锦悦,见她移开视线,这才朝着马车外头喊道:“哥哥,快走吧。” 宋国公吩咐管事特意往章府去送了贺礼,他自己并未前去。 满朝文武今日得空能来的具都来了,没法子来的,也是让夫人带着厚礼来了。 章定芝一身太子妃朝服,游走在命妇之间。 半点抽不出空来招待表妹。 就连喝口茶的功夫,也只能望一眼表妹,略微致歉,又快速同身边夫妇人交谈了起来。 席间热闹,宋锦悦总觉得吵闹。 起身就要出去,秦绾瞧见,立时跟了上来。 二人并肩行至廊下,秦绾嘟囔道:“锦悦姐姐,你是不是也觉得太闷了?” “嗯,有点。” “我也是……” 见秦绾似乎有点小情绪。 “你怎么了?” 秦绾欲言又止,抬头又低头。 “可是担心日后自己应付不来这等场合?” 见宋锦悦道出了心中猜疑,正是她心中所筹。 秦绾缓缓点头。 未来的日子,怎能让她不忧心。 高门大户,并不是普通人家,她幼时丧父丧母,并不通晓这其中规矩。 生怕嫁入章家给哥哥丢脸。 又怕自己做不好,让婆母夫君厌烦。 自打同章家定下了亲事,她就一直为此事苦恼。 可这事儿并不能同旁人说。 今日得了机缘,这才在锦悦姐姐面前显露了出来。 “你不必担心,外祖母是个和善的,舅母也很好相与,章家没外头那么多规矩,你不必担心,再则,你嫁的是二表哥,又不是大表哥,不是宗妇,不必忧心。” “还有,旁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今日回去,你别搬去国公府同我住些时日,我教你。” 秦绾满是感激看向宋锦悦。 正要道谢,被她阻了。 “不必同我这般客气。” 话落二人就往章家花园走去。 沉默了半晌的秦绾忽然开了口,“锦悦姐姐,徐家表妹表弟,哥哥打算日后将秦府留给二人。” 宋锦悦微愣,这才想起徐家姐弟二人。 对徐家姐弟,虽说二人如今身世可怜。 可比起前世她自身同周围至亲的惨境,叫她对姐弟二人生不出一丝同情来。 可这事儿,她又不能同秦晟说。 且她清楚,徐家姐弟二人先前险些害了自己之事。 “哥哥还说,等你们成婚,他便住在国公府,就不回秦府了。” 秦绾见宋锦悦面色有些暗沉,忙接着说起兄长的打算来。 “也好。” 末了,宋锦悦也只淡淡说了这二字。 待太子妃回门宴结束。 秦晟先将妹妹送回了秦府,又陪着宋锦悦走回了国公府。 起先宋锦悦有些疑惑,见秦晟说有话想同她说,她这才应下。 二人走在僻静的巷子里,身后几丈跟着侍卫。 “锦悦妹妹,我有件事儿想同你说。” 沉默了半晌,秦晟忽地开口。 宋锦悦仰头望去,“说吧。” “其实,我父亲其实是前户部尚书……” 宋锦悦震惊。 有些事缓缓重叠,先前疑惑困解的事情,渐渐有了清晰的脉络。 前户部尚书秦大人,遭逢吏部赵大人构陷,落得个冤死的下场。 秦家兄妹二人幸得徐太医出面解救,这才留下了一条性命,徐太医将兄妹二人送去了远在定州的边关。 自此再不相见。 为的就是怕被旁人察觉秦家还有活口。 秦晟一直知晓自己身份。 也知晓父母枉死。 他立志读书,要重回朝堂。 第200节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替父亲平反冤屈。 只是没有料到,他如今阴差阳错同宋锦悦有了交集, 后来他知晓,皇后同父母枉死有干系。 可那时二人婚约已定。 他不知如何。 又被五皇子操控。 可最终他还是没有选择全信五皇子。 后来也是在徐太医留下给他的遗书中得知。 父亲枉死,同皇后没有关系。 可他到底因心中对宋锦悦的愧疚,选择去定州那个乱局。 他不知晓自己能否活着回来。 故而也未对她说起这其中种种。 回来后,他一心只想娶她。 好在最后她也应下了婚事。 内心挣扎了良久,这一次,他终于将心中埋藏的秘密倾述于她。 “回去吧。” 宋锦悦呆愣了良久,回过神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只叮嘱他早些回去。 这才带着秋韵回了国公府。 后来,秦晟便没有再出现,两家的婚事照旧准备着。 这一日,皇后召她入宫。 同她说了许多,又叮嘱了许多婚宴上的忌讳。 宫里的赏赐,连同皇后额外添加的一份赏赐,车水马龙般抬入了宋国公府。 末了她要出宫时。 终是看向姨母,问道,“姨母,前户部尚书,您可还记得?” 章皇后一愣,立时看向一旁掌事湘绣,湘绣会意,带着殿内众人退了下去。 “你怎忽然问起此事?”皇后拉着外甥女坐在自己身边问道。 “前些日子,听下人们议论,这才有些好奇……” 宋锦悦不知该不该说,便说的有些委婉。 “怕是秦大人同你说了些什么罢?” 章皇后神色沉重,望向外甥女,眼底有些哀伤。 宋锦悦大惊,并没有接话,但是沉默已经暗示了她的想法。 皇后长叹一声,喃喃道,“姨母还只当那孩子要一直瞒着你……哎,也罢,夫妻之间本就不该有什么秘密,你们这般瞧着,他是真心待你。” ——小剧场—— 新书今天发布,宝子们,求支持一下呀。 感谢支持我的宝子们。 第259章 揭秘旧事(大结局上) 宋锦悦从姨母口中得知了前任户部尚书秦家的往事。 心中大骇。 秦大人生性刚正不阿,可新帝登基,正是猜忌横生的时节。 朝中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彼时的新帝夜不能寐。 直至朝中党派勾心斗角之时。 秦大人成了众人推出来的炮灰。 新帝大怒,斥责秦大人徇私舞弊,从秦府查抄百万两白银。 被关在牢中的秦大人得知府中查出如此来路不明的庞大数额金银,当下誓死求见新帝。 可新帝不见。 秦大人为了家中妻儿,在牢中自缢而亡。 新帝拿着侍卫送上前来的秦大人写下的血书。 字字句句皆是表明冤屈。 新帝大怒,只当秦大人是在试探自己,下旨秦家满门诛。 皇后心知,新帝决断已下,绝无转圜。 无意得知徐太医同秦大人之间的过往。 徐太医不知,自己为何能那般轻易救走秦家兄妹二人,且将二人安然送去了边关定州。 这一切,都是皇后暗中协助的缘由。 皇后信秦家无罪,可那时朝局,无人能去试探新帝的底线。 新帝正需要为自己坐上皇位立威。 而那时,秦家正好被一众朝臣推了出来。 皇帝心中也有怀疑。 可那怀疑抵不过要立威的心思。 从昭华殿离开,宋锦悦并没有着急出宫,而是去前朝等着秦晟下朝。 此时此刻,她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只想抱抱他。 告诉他,自己心知他这一路走来的不易。 当秦晟瞧见宋锦悦迎着阳光立在宽广的广场上时,心中微微触动。 他同同僚告辞,快步朝她走去。 “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一道儿出宫的。” 秦晟问的小心翼翼,带着几分试探。 宋锦悦答的万分坦然。 二人相视一笑,她主动牵起他,径自往宫门口走去。 少年的脸色一刹那间涨红,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少女回身,望向他,“怎么不走?” 见她光明磊落,他也渐渐跟着自在了许多。 僵硬的身子渐渐松软了下来,朝着她重重点头。 待出宫,这一次,他没有骑上马背,而是同她同乘一辆马车。 她主动投入他怀中,喃喃道:“我都知道了,秦晟,我都知道了。” 他身子再次僵硬,不知如何开口。 她也没有再说话,只在他怀中慢慢磨蹭着。 她希望能抚平他这一路来的艰辛与不易。 过了半晌,他眼眶露出异样红丝,喃喃开口,诉说起了往事。 秦家的过往,当初的推迟婚约。 因为五皇子来寻过他。 若是秦晟肯归属五皇子部下,他便帮助秦家平反。 五皇子还说,秦家的灭门,同皇后有关。 他虽不信,却也动摇。 五皇子如何得知他的身份?且他又是自幼养在皇后膝下、 这些定然是从皇后处得知来的。 后来章家出事,朝中渐乱。 他选择了赌一场,赌章家同秦家灭门无关。 好在终于从已被囚的五皇子口中得知了真想。 章家同皇后果真同秦家灭门没有关系。 只是他心中一直有个疑惑。 京城传闻,他自是清楚。 宋锦悦自幼爱慕五皇子,二人可说是青梅竹马。 可为何,他初见宋锦悦时,瞧见她眼中透着几分浓浓哀凉? 后来她每次看见五皇子时,眼中都带着几分杀意。 他不知,却也不想问。 第201节 一切都过去了。 过去了就好。 经此之后,宋锦悦同秦晟之间的情愫迅速升温。 后来备嫁时,她心中渐渐有些躁动。 第一次嫁人,她曾经奢望的场景终于。 只是这一次,新郎不再是那负心人,而是对她一心一意,信她宠她的少年。 如今已是太子妃的芝表姐时常会来看她。 总会逗趣她,惹的宋锦悦少见羞红了脸。 好在日子一日一日平稳中过着。 宋锦悦心中的恐惧,终是一点一点被红色纱幔渐渐抚平。 直至成婚前一日,向家兄弟从定州归来。 兄弟二人奉上锦盒便退了下去。 宋锦悦独坐房中,缓缓打开锦盒。 只见上头是一方被血染红的捐帕。 上面字字句句皆是贺元帧生前对她的质问。 他不解。 为何曾经昔日青梅竹马的少女,如今对他如此恨之入骨。 为何她执意退婚,明明他已几次三番低声下气求她。 宋锦悦将那浸满鲜血的捐帕,满眼嫌弃地丢入了铜炉之中。 铜炉内弥漫出刺鼻的血腥味。 她厌恶地取出帕子遮住口鼻,身子往后退了几步,忙吩咐婢女将门窗通通打开透风。 曾经她年少时的情窦,终是结出了一炉子叫她厌恶的灰烟。 她曾经爱过的。 如今已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厌弃了。 喜服穿身,她宛如彻底重生。 所嫁良人,至亲皆在。 一切真好。 洞房花烛,红纱轻慢摇曳。 直至天微明,她贪婪享受着温暖的怀抱。 却不知,新郎眉尖紧蹙,陷入深深梦魇。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缘由。 在梦中,仿佛得到了答案。 他分不清梦中真假。 看着少女惨死在宫乱之中,雨水或者她身下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宫道。 次日一早,他醒来后,看着怀中少女安静沉睡。 他万般心疼,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见她醒转,他轻声问道,“可是饿了?” 她点头。 他便亲自为她穿衣洗漱,陪着她用饭。 因新婚,他得了休沐五日。 便带着她出城去逛。 游走在城外田埂之间,二人双手紧握,宋锦悦已挽起妇人发髻。 夕阳映照在田埂浅滩处,倒影出二人手挽手相协的画面。 真真是岁月安好。 她有一事,久困于心。 终是在今日,开口问道:“秦晟,秦家的冤屈……” 秦晟微怔,垂头静默,片刻抬头看向少女,笑着摇头道:“不急。” 他知晓,天子在位一日,定不会为秦家平反。 他辅佐的明君是太子。 待太子登基,到那时,便是他秦家平反之日。 自宫乱后,天子中毒。 最后虽醒转过来,可天子的身子,到底是不如以往。 太医说了,天子至多还有半年的寿命。 他想,这些年都已等过来了。 如今不过半年,他等的。 其实他心中只是不想将她牵入其中。 她这一路又何尝容易。 他想给她的,是安静平稳的生活。 第260章 了却万事(大结局下) 天子在最后弥留之际。 看着那跪在榻边的一众人。 心中有许多话,到底没有说出一个字儿来。 瞳孔渐渐涣散,眼前景象一点点模糊。 自打天子并入膏肓,已是三月前的事情。 太医院的太医都道无力回天。 本是拖不过一月,可天子足足拖了三月之久。 众人都知,天子恐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 到底口不能言,手不能写。 一日日虚弱无力躺在龙榻上。 任凭精神头一日比一日低沉。 最终也没扛过这生老病死,天道轮回。 天子丧仪,龙棺足足停了一月之余。 在这期间,太子登基的一切诸事,早已安置妥当。 太子携太子妃入住宫中。 太子称帝,太子妃封后。 先帝下葬,朝中一切,照常运作。 之后一月,太子妃章氏诞下龙凤胎。 新帝大赦天下。 朝中官员开始提议新帝选秀,充盈后宫,充沛皇家子嗣。 新帝已先帝孝期未满,此事三年后再议。 谁知三年间,皇后章氏又为皇帝再度诞下一对龙凤胎。 朝臣再度谏言,让新帝充盈后宫。 新帝已皇后子嗣充盈,宫中若再添新人,还要扩建皇宫为由而拒绝。 彼时大臣询问新帝,后宫能容纳几百佳人,为何还要扩建。 新帝直言,要将后宫拆了给皇子公主在宫中设立府邸。 若是再添人,自是不够住。 朝臣大惊,谏言如此于礼制不合。 彼时章家在边关连胜,得知朝中大臣给做皇后的女儿添堵,章大将军直接上奏。 说不打了,女儿在宫中被人欺负,他这做爹的要回去给女儿主持公道。 新帝怒斥朝臣,谁再为难皇后,就送去替换章大将军回京。 文官自此不再谏言充盈后宫之事。 这些都已是后话。 宋锦悦同秦晟已成婚一年。 如今不过两月,就要临盆。 自打妻子怀孕后,秦晟除了上朝,旁的宴请一概不去参与。 整日陪着妻子。 宋锦悦自打怀了孕,脾气便阴晴不定。 第202节 时常莫名同夫君发火。 秦晟每每都是轻声浅笑柔声哄劝着。 将那一次次要爆发的怒火给掐灭在了酝酿初期。 国公府上下皆是盼着这一胎。 因着月份大了,掌家的事情,也暂且给了田姨娘掌管。 只是,田姨娘每日身边都跟着宋锦悦指派过去的两个嬷嬷。 这般,倒也未曾出过岔子来。 只是这一日夜里。 才睡下。 似梦似醒之际,她耳畔传来浅弱风声,仿佛有什么在召唤她一般。 她起身,只见旁边夫君并未察觉。 窗柩在微风中浅浅摇曳。 她上前,关了窗户。 重新躺下时,才合上眼,耳边似有吵嚷的声音想起。 她想要睁眼去看,只觉身子疲重不堪。 竟是半点挣扎不动。 转瞬之际,她忽然又置身在一处漆黑的场景之中。 眼前忽然有烛光亮起。 她顺着烛光走去。 前头人影重叠,极为嘈杂。 人群之中,她仿佛看见了夫君秦晟,脚下步子不由加快,追了上去。 只是怎么也追不上夫君的脚步。 眼前的场景忽然又一转。 竟是五皇子府邸。 她看见秦晟同五皇子贺元帧正在交谈着什么。 眼前的场景换了一副又一副。 她终于明白。 原来这竟是前世的过往。 原来秦晟在未参加科考前,五皇子就寻到了他。 却告诉秦晟他已知晓秦家兄妹的身世。 若是秦晟想要报仇,就要为他办事。 且告诉秦晟,当时秦家的冤案,是皇后的手笔。 秦晟将信将疑,又恐五皇子已知晓此事,生怕连累妹妹。 只能为五皇子卖命。 后来宫变,皇后惨死,外戚章家也无一幸免。 秦晟虽未直接参与宫变的屠戮之中。 之后,五皇子登基,秦晟官至宰相。 呼风唤雨,一手遮天。 可他终身未娶。 每每落雨之际,他总会站在廊下,久久望着落在地上的大雨。 心情莫名难过。 他想起那躺在那宫道上满是雨水泥泞里的宋家二小姐。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秦府中密室内,是为宫变枉死的众人设立的牌位。 他以为,五皇子是明君。 可一场宫变,他觉得他自己错了。 后来,新帝忽然病重,登基不过三年,就暴毙。 宫中没有一位皇子。 后一众大臣从宗室中挑选了一位皇子出来登基。 其实皇帝是被毒死的。 只是没有人知晓。 因为下毒的,是权倾朝野,且皇帝最为信任的宰相秦大人。 皇帝至死不知,自己是惨死在这位平日自己极为看重的忠臣手中。 秦晟为何要下毒呢? 只因他后来查清了秦家当年冤案。 同皇后并无干系,且是皇后暗中相助,他们兄妹这才留了一丝生路。 他要为修正当年的错误。 可心中到底难以走出自责内疚。 久郁成疾,到底在冬日飘着漫天白雪的冬季。 缓缓合上的眸子。 宋锦悦猛地惊醒。 望着枕边人,久久未能平复心绪。 破晓之光,从窗缝漫出。 屋内的烛火摇曳。 虽明白,前世宫变,同他并无干系。 可一想起他是五皇子贺元帧的人,就难以释怀。 转念又想,总会又是那般结局。 前世已了,到底尘归尘,土归土。 腹部传来一阵微弱的疼痛,她眼神轻柔抚摸着服部,柔声哄着。 可视线落在还在沉睡的夫君身上。 心中忽然不悦。 抬脚就朝着夫君身上重重踹了过去。 这一脚,加了许多私人恩怨。 她也没有料到,为何忽然会有这般大的力气。 只见穿着寝衣的夫君,还在睡梦之中,迷糊之际,就被这忽然踹来的重重一脚。 给狠狠踹至榻下。 他茫然睁眼,看见榻上夫人正笑的格外欢快。 到底叹了一声。 可谁知,方才还在笑着夫人,忽然眉头紧蹙。 小脸扭曲成一团,双手紧紧扶着腹部。 喊道,“快、快,我要生了。” 秦晟立刻慌了,外衣都来不及披,忙打开房门。 唤了产婆同嬷嬷婢女进来伺候。 再度折回屋内,他也不过披了一件外衣。 任由产婆如何撵他走。 他都不肯离开。 紧紧握着宋锦悦的手,一手轻柔为她梳理着鬓角被汗水打湿的碎发。 柔声安抚道,“对不起,叫人受苦了,以后都不生了,不生了。” 宋锦悦对于面前男人,又气又好笑。 可随后又陷入一阵阵剧痛的波浪中。 好在一切顺利。 生下一女,取名宋双满。 自此,宋国公府多了一位享受无尽荣宠的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