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嫁纨绔,成为权臣夫人不难吧》 第一章 弃妇 柳月死的时候,才四十八岁,正值壮年,却已经形如枯槁。 她躺在榻上,听见一直跟着她的丫鬟,如今已经嫁人成为管事媳妇的春香大声催促着:“人参汤怎么还没熬好?快啊!” 很快,有人往自己嘴里喂了几勺不好喝的参汤,她感觉恢复了一点力气,但心里也明白是回光返照罢了,维持着最后一点呼吸,她气若游丝地开口。 “春香,侯爷呢?” 她年初一场大病,缠绵病榻大半年,至今都要没了,名义上的这位夫君,怎么说也要来探望一眼吧。 春香沉默片刻,方才艰涩地解释道:“朝政事忙,侯爷还没回府呢……夫人,您再等等!” 主仆四十年,春香是她从小到大的贴身丫鬟,彼此了解。柳月轻声道:“你别骗我……他在府里,是不是?” 春香这才叹息一声,知道瞒不过她去:“老爷在府里,他在柏姨娘房中。奴婢去请了,他不肯过来。” 府里人人皆知,这位新纳的柏姨娘是侯爷的心头肉。 哪怕人到中年,柳月还是忍不住磨了磨牙,在心里暗骂一声,没良心的玩意! “那大哥儿和大娘子呢?”她接着问道,眼中麻木,“他们也不肯来看我……是吗?” 春香含泪道:“大哥儿和大娘子说……您不是他们的亲生母亲,是鸠占鹊巢……” 这些王八羔子! 柳月情绪一激动,就感觉自己要背过气去了。她最后稳住心神,吩咐春香:“把柜子里的那只缠枝木箱子拿给我……” 接着,她仿佛不耐烦地指挥道:“这房里太冷了……把炭火烧旺一些……” “是。” 众人依言去做,等春香把那只箱子抱过来时,就见那榻上的清瘦妇人挣扎着坐起身来,双手抱住箱子,轻轻抚过上面的灰尘。 她感叹道:“这还是……我十七岁出阁的那一年……嫡母给我的嫁妆。” 名义上是她的陪嫁,但其实,却不是给她的。 她出阁嫁的是姐姐的夫君,嫡姐病逝之后,留下一双才出生的子女需要人照拂,于是自己就被嫡母挑中,嫁进永安侯府……做了一辈子的继母和继室。 那些丰厚的陪嫁,也都是嫡母借她的手,给两个孩子的。 她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帮姐夫处理内宅事务,教养两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从小时候的喂饭哄睡……到他们长大之后的亲事,这府里的大小事务……桩桩件件,哪件不是经过自己的手来料理? 一年十二个月,日夜不得休息!稍有不慎,人家就说“到底是继母,对孩子没那么上心”。 她在这个当家主母的位置上熬了一辈子,最后还是没落得一句好话…… “不是亲母……鸠占鹊巢……” 柳月忽然觉得可笑,自己可笑,早逝的姐姐可笑,她那个道貌岸然自认为对姐姐情深意重,却又娶了自己不好生对待的姐夫可笑……那一对白眼狼养子女更是可笑! 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来,用力将这一只沉甸甸的嫁妆箱子扔进了火盆中。 火焰很快燃烧吞噬了这只箱子,这个承载了嫡母寄托的箱子…… 里头的银票、地契,还有一些首饰……都被燃烧殆尽。 虽然她在一双儿女身上用了一部分,但嫡母舍得,或许也是对她这个老实本分的庶女放心。这箱子里头还剩下大半的财宝……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原本,柳月是打算……在自己弥留之际,就把这份嫁妆给他们二人的。 谁知他们却当自己是用尽手段,勾搭姐夫上位的人…… 她一生心血喂了狗,既然如此,那就谁也别得到这财宝! 就当是拿它给她陪葬了吧。 妇人抑制不住地吐出一口鲜血来,随后阖上双眸,软软地倒在了榻上。 她走的时候,是笑着的。 也算是报了仇了。 只可惜……白白搭上自己这一辈子,四十多年的辛劳。 若能重来一回……若是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一定不会选择这条路。 第二章 她重生了! 再度醒来的时候,柳月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都摇晃着,忍不住弯下腰,“哇”地呕了起来。 有人快步走进房中来,见状连忙上前替她拍背,急忙道:“娘子没事吧?您身子不好,坐了这五六日的船,是不是晕得很……” 这道嗓音……怎么倒像是春香年轻时的声音? 她一怔,抬眸望向对方,映入眼帘的,可不就是一张年轻亲切的面庞,十分眼熟,正是春香年轻时的模样。 柳月愣了一下,看着对方忙里忙外地替她收拾吐出来的东西,环顾四周,发觉正身处于一只船上。 船……她不是在京城的永安侯府中,病入膏肓,已经气绝了么? 她这样想着,起身来到一旁铜镜前,伸手端起镜子,只见镜中映照出一张美人面来。 年轻美貌,一双丹杏眼灵动温柔,樱桃小口,面色雪白,跟她本应该是的枯槁模样全然不同。 这是……十六岁时的她。 那么,柳月不由得想到,如今身处的船只,她就明白是要前往何处了…… “春香,”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有几分颤抖,“现在是几年几月?” 春香虽然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娘子忘了?如今是清元十二年七月,盛夏时节。” 那就没错…… 柳月呼出一口气,眼中变幻不定。 她重生了! 前世就是这个时候……她随着父亲和嫡母举家搬迁进京,见到了病重,弥留之际的嫡出长姐。 随后,就因嫡姐的一句话,要她作为续弦进门,去照顾她的一双儿女。 前世她一进门,就遵从嫡姐留下的遗愿,勤勤恳恳,绝无半点松懈,日夜照拂两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孩子。 抚养了一辈子,最后却落得个“鸠占鹊巢”的可悲下场。 这一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晕船就安安生生地歇着,”就在这时,却又听见一道刺耳的尖利嗓音响起,柳月转过眼眸,就见一名身着桃红色罗裙的少女指尖拿着扇子,扇了扇凉风,瞥见她方才吐了的地面,翻了个白眼,“还没当上侯府夫人呢,你这矫情劲儿还是留给永安侯瞧吧!” 春香连忙把少女方才吐了的收拾干净,柳月看着眼前有几分熟悉的少女,忍不住迟疑着问道:“柳茵?” 柳茵翻了个大白眼,“你一觉醒来,还失忆了不成?在我跟前装什么装!” 听着这刻薄的言语,柳月彻底确定了,眼前少女就是跟自己同为庶女的柳茵。 也是前世跟自己竞争嫡长姐去世之后,永安侯夫人这个位置花落谁人的对手。 柳茵的生母金姨娘得宠,她自以为这个位置只要向父亲撒个娇,手到擒来。 只是没想到,父亲和嫡母进行一番商讨之后,还是决定让生得容貌出众,且性子老实温柔的自己嫁过去。 也因此,柳茵一直对自己冷眼相对,见了面总要嘲讽两句。 本来前世自己被嫡母洗脑,觉得永安侯府是个绝好的夫家,如今重来一世,只觉得跟地狱无异。 “你想要嫁进永安侯府做续弦的亲事?”她索性挑破窗户纸,直戳了当地问道。 柳茵愣了愣,没想到她如此直接,本能地以为她是在向自己炫耀。 “你是在嘲讽我不如你?真是可笑!” “我并非此意。”柳月转身回房,将门关上时,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你放心,这门亲事一定会落在你头上的。” 柳茵缓过神来时,心跳不由得加速几分,却又不由得皱紧眉尖。 已经是父亲和嫡母亲口说是给柳月的安排的了……怎么可能又给自己呢? 柳茵不解,只当她是以此来讥笑自己,忿然转身离开。 春香听见了两位娘子的斗嘴,也不由得向少女问道:“娘子怎么说要让给三娘子?不是很期待嫁进永安侯府的么?” “不,”柳月的脊背倚靠在门板边,她深吸了一口气,回想起前世自己夹缝之中的委曲求全,摇摇头,眼神坚毅,“你不明白……我笑着发觉,这不是一门好亲事。” 而是催命的符咒。 晚膳是跟父亲和嫡母,还有柳茵跟最小的四妹妹一起吃的。 嫡母伸手给她夹了一块鸡腿,柳月稍显怔然地抬起双眸,便见嫡母唇角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瞧你在船上颠簸的,都清瘦了,吃个鸡腿补补。” 若是前世,柳月当真以为是嫡母心疼慈爱自己,可如今重活一世,她把事情看得很清楚。 嫡母拉拢她,只是为了在自己嫁进永安侯府做续弦时,让她好生对待嫡姐留下的一双儿女而做的面子情罢了。 她心中冷笑,表面上却是做出一如既往的乖顺模样来。 “谢太太。” 一旁的柳茵就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吃了一半就看不下去回房歇息了。 “茵娘的脾气是越发轻狂了。”太太就忍不住对二人进行了一番拉踩,转过脸来,看着柳月时,是满眼的慈爱,“哪像月娘……生得貌美,脾气又乖巧伶俐,这府里除了大娘子是我亲生的之外,最心疼的就数你了,拿你当我自个亲生的疼呢……” 这话骗骗前世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也就罢了,却是骗不着已经在世上摸爬滚打四十年的柳月的。 她清楚这位嫡母是个嘴甜心硬的主,于是干脆套用她的模式,嘴上甜,心如磐石。 “太太说得是,”柳月弯起眉眼朝她笑,“月儿也把太太当做生母一般呢,日后必定孝顺太太……” 如此吹捧一番,太太和老爷都心满意足,方才让几人回房去歇息。 柳月知道,父亲冷心只顾利益,嫡母包藏祸心利用自己,想要解除这门亲事,不能从他们二人身上下手…… 少女深吸一口气,望向窗外的月色:“这是到哪里了?” 春香答道:“快到江都了。娘子且再忍一忍,到了江都船会靠岸,那时可以上岸买些吃食,压压你的晕船。” 春香一直忠心耿耿地跟着她,前世甚至在她嫁人之后,也舍不得离开让她独自操劳,放弃了回乡下嫁给她的竹马。而是嫁给了永安侯府里的一位年轻管事,帮助柳月更好的在侯府站稳脚跟。 她的眸光落在勤劳收拾床榻的春香身上。 少女在心中暗暗发誓,这一世一定不会让春香再如前世一样,为自己牺牲! 她唇齿之间,咀嚼着这个地名。江都…… 前世上京时,在江都似乎发生了一个插曲。 少女眼中划过一抹暗芒,在心里计划起来。 柳家的船只在江都的码头边停靠了小半日,柳月带上帷帽,跟春香一起上岸。 她其实并无什么饥饿感,但还是点了两碗小馄饨,在街边坐下来,跟春香一起吃。 “娘子,奴婢不能跟您一起坐着的……”春香脸上略显为难。 少女轻蹙了一下眉尖,示意道:“此处没有柳府的人,无人知道你我身份,坐就是了。我没那么多规矩。” 听她如此说,春香方才坐下来,跟着她一起吃小馄饨。 柳月一边吃着,一边四处观察。 柳家举家上京,一大家子人,妻妾子女、丫鬟婆子还有好些行李……前前后后拢共有六只大船,自然是十分气派。 也格外显眼。 少女已经看见,有人在码头四周徘徊,看似闲聊,实则将目光放在了船上。 她眼尖地瞥见,远处的街口,停着一架马车,马车外表看似并不起眼,但在角上却悬挂着一枚名牌,纂刻着一个小小的“谢”字。 谢家…… 她心中略有成算,又跟着春香去糕点铺子里买了一包薄荷糖,吃着可以安神静气的。方才回到船上。 第三章 依靠他,把自己跟永安侯府的亲事毁掉。 略歇了小半日,柳月白日里装作晕船昏睡,深夜听见破水而出的声响时,双眼立刻清明地睁开。 是那些人来了……柳家因为丰厚的行装,家丁又不算多,会被水贼盯梢,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柳月听见门外的吵闹声响起,将沉睡的春香摇醒,随后带着她躲在了榻底。 春香也听见了外边的厮杀声,心慌地低声问道:“娘子……是劫匪?他们要是杀进来……” “不会有事的。” 柳月心有成竹地安慰她。她记得前世,柳家因家底殷实,被贼人盯梢,不过这只是一场小风波而已,折损了几个奴仆,对方大开杀戒之前,所幸解救的人来得及时。 察觉到春香的心慌,柳月伸手攥紧她的指尖,一字一顿地开口道:“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别出来,也别叫出声。明白吗?” 春香只觉得自家娘子突然成熟了许多,连忙捂住嘴,用力点点头。 下一瞬,她就看见门前划过一抹拿着长刀的身影,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了房门。 柳月立刻从榻底下爬出来,装作十分惊慌失措的模样,惨白着一张小脸,大声呼救道:“你是什么人?你要做什么?来人救命啊!” 那水匪见了这样一个俏生生的小娘子,不由得眼冒精光,朝她扑过来。 “小娘子,就从了大爷我吧!” 柳月往后退着,算计好了时间,身子猛然往后一倒,从窗口翻出去,“扑通”一声落入水中,喘急的水流将她余下的呼救声吞没。 “救命!啊……” 柳月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随着河流往下淌去,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几只大船转眼之间远去。 虽然她会水,但整个人浸泡在深夜冰冷的河水中,这种巨大的恐惧感,瞬间笼罩住了她。 她阖上双眸,只能将一切交给命运了。 再度醒来时,就发觉自己正趴在河滩上,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身上却没什么力气,忽然间感觉背上被拍了拍,顿时“哇”地吐出一口脏水来。 柳月抬起眼眸,就见自己眼前被递过来一瓶水。 她觉得心口闷堵得很,不知昏迷中喝了多少口河水,连忙摇了摇头,往旁边躲开一些。 “我……我不要……” 那人轻笑了一声,嗓音犹如碎珠落玉盘,清泠悦耳。 “你喝了太多的河水,需要清一清,不然会有石子、灰尘在体内的。” “啊……” 柳月立刻接过对方手中的荷叶,仰头一饮而尽。 等她喝完,才发觉眼前人,正是一位少年。 这就是她要找的人了。 谢蘅,前世……嫡母其实是给了她两个选择的。 一个就是嫁入永安侯府为续弦,替病逝的姐姐养孩子。一个,则是跟谢家二公子的婚约。 谢家二公子,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无所不做。 前世甚至因为看不顺眼,就把一个穷书生打得满地找牙。行事嚣张,玩世不恭,这样的名声,也难怪一直无人敢上门提亲。 嫡母给了她这第二个选项,实则跟不给没什么区别。 前世的柳月是养在闺阁中的庶出娘子,自幼在深宅中小心谨慎地过活,胆小怯懦,循规蹈矩。 她见了这样张扬肆意的人只会害怕,更别说嫁给对方为妻了。 不过这一世……柳月的目标就是他。 依靠他,把自己跟永安侯府的亲事毁掉。 第四章 你确定,要嫁给我? 见少女一双如墨的清泠眼眸落在自己身上,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谢蘅不由得感到有趣,伸手扯了一根草放进嘴里嚼着,吊儿郎当道:“你不害怕?” 柳月眨了眨眼眸,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样子。 “你又不是狼,不会从我身上撕咬下一口血肉来,有什么可怕的?” 青年就忍不住扬了扬眉,“虽说我不是虎狼,但你可知这名声对女子的要紧?” 他觉得她看起来年岁尚小,不过十四五岁,以为还不知世事,还好心地解释道:“你在水贼的追击之下落水,是我跳下河里将你救起,咱们流落到河滩上来。眼看着夜深,明日必定会有人来寻你我。” “他们看见你跟我孤男寡女的共度一晚,你这个小娘子必定名声尽毁,说不着好亲事,怕是只能叫我捡着个便宜了。” 这话说得恶劣至极,谢蘅故意把事情说得极其难听,好吓着少女。 可是他说完之后,还特意停下来,打量了一眼面前少女的神色。 月光皎洁,柳月安静地看着他,眉眼波澜不惊。 “嫁给你?”她问。 青年哼笑了一声,喜欢这种逗小孩的乐趣,“知道怕了吧?” “那为什么不好?”少女颇是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不知道他这种喜欢吓唬人的恶趣味是怎么养成的。 “我就觉得挺好的。” 谢蘅险些被自己嘴里的水草咬住舌头呛死,咳嗽几声之后,盯住了她。 “不是……你认真的?”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没把话说清楚:“你肯定是乡下娘子,不知道我是谁。小爷我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疯子,吃喝赌一应俱全,而且都二十岁了还没考上举人,我父亲整日追着我拿长鞭子抽……” 他的指尖点住自己的下巴:“你确定,要嫁给我?” “嗯。”柳月郑重道,“嫁给你。” 谢蘅确定她不是在随口胡说,忍不住往后倒去,觉得自己摊上个麻烦。 这个小娘子,看着白白净净,乖乖巧巧的,怕不是个傻子吧? 谢蘅头一次尝试到了挫败感,京城里的贵女们一听见他的名号,哪个不是退避三舍,生怕被他沾上边。 但这娘子不一样,还要巴巴地贴上自己。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不肯说话了。 柳月看着月色中青年的背影,就忍不住弯起唇瓣,眼中浮现出些许笑意。 她原本也跟世人一样,以为谢蘅是无恶不作、心术不正的浪荡公子。 但是……前世有一回,二人无意间遇上,对方却朝她伸出了援手。 虽然那次帮助,于他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自己来说,却是阴暗生活中的一道曙光,曾经悄悄照亮了她。 前世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一直深藏于心底。 而今生……她也绝不会让谢蘅落得前世短命的凄惨下场。 二人的河滩的火堆旁勉强睡了一晚,次日清早,就听见远远有人呼唤二人的声音。 “柳月……” “谢蘅……” 青年觉浅,很快醒来,他站起身,看见一大队人马朝着这边找来。 他朝那边的人挥了挥手,余光瞥见一旁的少女蜷缩在草丛中,睡得很沉,小脸粉扑扑的。 他忍不住嘟囔一句:“是猪吗?睡得真沉……”抬起脚尖就要把她踹醒。 只是鞋子落在少女身上时,还是不可抑制地放缓了动作,轻轻地点了点。 “喂,醒了!” 第五章 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别提有多轻松了。 柳月很快被唤醒,揉着惺忪的双眼站起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远处靠近的人群。 来得还真快……她这样想着,指尖摸到怀里的一物,把它悄悄塞到了青年手里。 “哎你——”谢蘅感觉掌心毛绒绒的,低下头一瞧,却是一只桃子形状的玩偶。 他唇角不由得抽了抽:“你给我这个干嘛?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 “这个是谢礼。”少女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朝他认真道,“我母亲生前给我缝制的……我很喜欢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谢蘅蹙眉:“那我就更不能收了!” “哥哥先拿回去。”见那些人已经走近了,她小声道,语气温软,“你实在不喜欢,就再还给我……” 哥哥……这小娘子绵软的声线中透出一股撒娇的意味,他不由得挑眉。 还怪会撒娇的…… 正迟疑间,人已走近,他只好将玩偶收起来,二人一道面对两拨人的关心。 “二娘子没事吧?可有受伤?” 冲在最前头的是最担心她的春香,紧张地打量着少女。柳月轻轻摇了摇头,“被这位哥哥救起来了,我没受伤。” 那边的谢蘅也是被管事们嘘寒问暖,最后接上马车去。 柳月坐进柳家派来接她的马车,放下车帘隔绝外边的视线,就忍不住将脊背往后一靠,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来。 自己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看天意了。 柳月被送进柳家临时安置的宅邸里花厅中,她一进门,就见父亲和嫡母都不由得目光复杂地望过来。 这个庶女……原本是二人决意送进永安侯府,接替嫡出大女儿做续弦的。 事情本来已经跟嫡长女书信沟通好了的,半路上却遇上这一遭……把一切计划都打乱了! 跟陌生外男在野外相处一晚,无论如何,柳月身上的污点都是洗脱不掉的…… 这样一来,别说嫁进门第显赫,规矩很多的永安侯府了,怕是矮一些的人家也不肯娶她为正妻。 可是把这样如花似玉的庶女嫁给谢家那个混世魔王…… 柳老爷和柳太太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可惜。 当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顿了顿,柳老爷才想说些场面话,敷衍安抚一下柳月,就见姨母小厮进了门来,回禀道。 “谢家二公子派人送给二娘子一物,说是娘子遗留在他那里的。” 说着,将那只玩偶递给了柳月。 少女脸上的惊讶不似作伪,低声讶异道:“我说怎么会找不到……许是昨晚上岸的时候,衣衫都湿了,脱下来烘干的时候……这个不小心掉出来了吧。” 这一番话,透露的信息就很多了。 比如,昨晚二人上岸的时候,衣衫都是湿的,并且燃气火堆取暖,把衣衫脱下来烘了。 那自然就少不得只穿着轻薄的里衣,面对彼此…… 柳老爷是越想越头疼,索性不说话了。 柳太太装模作样地安慰了柳月两句,“这姻缘之事,或许也是天注定的……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了。” 柳月低着头,努力不让他们察觉出自己唇角的弧度,仿佛哽咽般“嗯”了一声。 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别提有多轻松了。 第六章 父亲不去提亲,怎么知道她不愿意? “你给我跪下!” 另外一边的谢府花厅内,一名锦衣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手腕粗的长棍,对着身前的少年严厉地呵斥道。 那少年不情不愿的,见他双眼一瞪,仿佛要吃人一般,只好撩起衣摆跪下。 “你这个不知分寸的玩意儿!” 谢老爹一边用力打在他脊背上,一面忍不住斥骂:“谁让你耍花招,故意轻薄人家小娘子的?人家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跟你共度一晚,没了名声,你自己看怎么办!” 谢蘅撇了撇嘴,一脸不服气的模样。 “我那是救人。要不是我跳下去救她,她早就被河水冲到不知哪里去了。” 谢老爹见他还敢犟嘴,吹胡子瞪眼,又举起手中长棍:“你还说?!还嫌事情不够你闹腾的?” 父子俩在厅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时僵持住,这时,却见一抹端庄的身影走进门来。 妇人一进门,就见谢老爹恨不得打死不孝子的模样,垂下眼睫,眼中划过一抹得意,方才上前做出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来,劝说着。 “老爷别这么大气性,二公子也是一片好心,他救人的时候,哪里想得到那许多呢……老爷应该夸奖他舍身救人才是!” 地上跪着的谢蘅听见这仿佛是在替自己说话的语气,就不由得在心底冷笑一声。 他这位继母,最是会佛口蛇心,挑拨离间的。 这话听着是劝解谢老爹,实则却只会让他更生气。 “不必替他说话!”谢老爹果然越发觉得谢蘅可恶,挡回了夫人的话语,冷哼一声道,“这小子从小就是个不管不顾的混世魔王,为祸人间,我今日就要打死他,给柳家一个交代!” 谢夫人只好又拦着,总不能叫做父亲的真把亲生儿子打死了,传到外边去,自己这个继母和儿女的名声,那也都不要了。 “老爷就是打死了他,也无济于事啊!”妇人搀扶着动怒而心口起伏不定的谢老爷在座椅上坐下来,温声劝道。 “若打死了他,那柳家二娘子的名声就可以恢复,也就罢了。可他没了,柳二娘子别无可嫁,还不是只能许给二公子?” 谢老爹被她喂了一口参汤,感觉气顺了一些,却还是横眉冷脸,闻言冷笑一声。 “人家清清白白的待嫁闺阁女,会心甘情愿嫁给他?怕不是回去就要闹着上吊!” 毕竟谢蘅喜欢为非作歹的名声早已传遍了。 谢蘅却觉得他这话说得过分,掏了掏耳朵,没好气地挑眉:“怎么就不能心甘情愿嫁给我了?再说了,也不是谁愿意嫁,我就愿意娶的!” 谢老爹气得又要去拿家法:“你这兔崽子,人家不嫌弃你是个只会惹事生非的草包都不错了,你还敢嫌弃别人?” 谢蘅一脸的无辜,好像自己被冤枉了一样不服气。 “你恶名在外,”谢老爹指着他骂道,“人家还不乐意呢,轮得着你挑三拣四的?” 闻言,地上跪着的青年不由得扬了扬眉,道:“父亲不去提亲,怎么知道她不愿意?” 他回想起当时少女跟自己说起“嫁给你也没什么不好”的模样,就觉得心尖痒痒的。 他从前未曾仔细考虑过有一位妻室这样的问题……也知道恐怕不会有人愿意嫁给自己。 可是如今一想,若是那个娇娇柔柔的柳二娘子来做自己的妻子……好像也挺不错的。 他还挺期待,他们的下一次见面的。 谢老爹被他一语噎住,只是要他为了这么个丢脸的儿子登门提亲……怕不是会被柳家夫妇给赶出来吧? 想想都觉得委实丢人现眼。 谢老爹不肯去,这种登门提亲之事,多半都是父母出面。 他不愿意,这个重任自然也就落到了继母谢夫人头上。 谢夫人眼眸一转,倒是挺乐意的。 她想着一进门,才张嘴就被人家回绝的话,丢的也是谢家的脸面,谢老爷恐怕会对谢蘅更加恼怒。 “那就我替老爷和二公子,走这一遭吧!” 谢夫人说着,吩咐人准备提亲的礼物。 次日一早,谢夫人梳洗打扮过后,便带着一抹亲和的笑意,登了柳府的大门。 谢老爷和柳老爷同是在朝为官,因此谢夫人见了柳夫人,彼此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只是谢夫人发觉,柳夫人跟她说话时,脸上的笑意浮于表面。这也正常,毕竟自己精心培养的庶女被一头猪拱了,是谁都难免心里不痛快。 她哪里能想得到,其实柳夫人是因为不能让柳月给姐姐养孩子不痛快。 二人闲聊几句后,柳夫人心里清楚她的来意,就唤人把柳月叫了过来。 柳月一进门,就叫谢夫人眼前亮了一亮。 第七章 既然好日子她不稀罕,那就进虎狼窝里试试吧! 只见少女身着一袭桂子绿色罗裙,衬出腰肢盈盈一握,上身搭了一件豆绿色的薄衫,青丝绾作双环,垂于脑后,显得格外清丽雅致,眉眼如画。 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 自家二公子虽然也生得姿容上佳,但脾气不好,因此一直被人诟病,即便模样再好,也没人敢登门说亲。 “给谢夫人请安。”柳月走上前来,朝二人行了一礼。 谢太太见了她这样的好容貌,料定柳家人是极不愿意的,因此一开口也就抱怨道:“都是我家那个二公子生出的祸端,倒是连累了二娘子的名声!” 柳夫人正心烦意乱着,却也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应承她:“夫人哪里的话?是贵府二公子救起了月娘,我们家自然是感激的。” 谢太太就叹息一声道:“话虽如此,可我家那个混世魔王,无恶不作,恐怕柳二娘子……也不肯嫁给他吧?” 谢夫人说着,一双期待的眼眸就盯住了少女。 若是她说不愿,自己就当被驳斥一顿,回去好添油加醋地煽动老爷,让他对谢蘅更生气。 只是她未曾料到的是,柳月指尖捧着一只茶盏,闻言不由得垂下眼睫,低声道:“我……是愿意的。” 话音落下,谢夫人如同见了鬼一般望着她。 她说愿意? 嫁给这么个恶名在外的纨绔子弟,这看着柔柔弱弱的柳二娘子,竟然心甘情愿? 对上谢夫人不可置信的眼眸,少女弯起唇瓣来,略显无奈道:“既然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嫁给他了。不然,还能嫁给谁呢?” 谢夫人一噎,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 “可是……”谢夫人转而望向一旁的柳夫人,“想必家中父母,也不会愿意吧?” 柳夫人正烦乱着,闻言,没好气道:“都已经这样了,我们还闹着把她送出家,剃发为尼?” 好歹留着,多一个女儿出阁联姻,就多一门亲家呢! 谢夫人难免尴尬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柳夫人眸光瞥见她带来的那些聘礼,看着虽然不多,但也算是过得去了。 她就直戳了当道:“想必你是过来提亲下聘的?这正好,今日写了婚书,就算是将此事定下了吧!” 这……谢夫人有心想拒绝,谢蘅可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而是谢老爷的原配夫人之子,她自然不愿见他能娶那样花容月貌的小娘子。 可是她拦在前头,又没有理由。 于是今日她来登门,原本是为了吃个闭门羹好回去让谢老爷责罚谢蘅的,谁知却还真替他提亲,把婚书写好,两家就算是过了礼。 谢夫人走出柳家的大门,忍不住跟身边的管事妈妈抱怨一声:“这叫什么事儿……” 柳夫人将两份婚书的其中一份交给了柳月,叫她自己留着。 少女指尖捧着那份婚书,从正院里走出去的时候,恰好遇上经过的柳茵。 见她小心翼翼地把婚书叠好,收入怀中,柳茵忍不住扬眉一笑,指尖拿着一只团扇,掩唇讥诮道:“嫁给谢蘅那个出了名的风流纨绔,有什么可得意的?二姐姐,等你进了谢家的门,那才真是欲哭无泪啊!” 柳月就停住脚步,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还没恭喜妹妹呢。”她意有所指,“得偿所愿。” 自己横空跟谢蘅定了婚,那永安侯府的继室,必定就是柳茵的囊中之物了。 柳茵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抬起指尖扶正发髻边的金钗,勾起红唇一笑,眼中尽是嚣张。 “这世上的缘分也都难说得很!原本父亲一心指望你嫁进去,想不到最后……这份清福却是让我给享了!二姐姐,你说这算不算有福之人不必抢,福气自然会降临呢?” 你还没抢? 柳月回想起前世她为了那个梦寐以求的位置,在父亲和嫡母可是没少使小手段往自己头上泼脏水,污蔑自己的名声。 只是最后没得逞罢了。 柳月知道跟她这样的人说不通,也没想着提醒她“永安侯府没你想象中那么好”,免得被她说自己酸反咬一口。 她只是笑了笑,“妹妹说得没错。” “姐姐在此,就先祝贺妹妹了。” 闻言,柳茵如高傲的天鹅般仰起头,冷哼了一声。 “你应该的。” 目送柳茵得意洋洋的身影离去,春香忍不住气闷地问:“娘子,三娘子捡了门好亲事,看她如今气焰嚣张的,听说昨日一个丫鬟不小心挡了路,她上去就是一脚,骂得很难听呢。” 柳月眼中划过一抹讥诮的笑意。 “让她得意着吧……嫁进永安侯府,那就是一辈子的憋屈了。” 柳月倒是想起。 前世自己被嫁进永安侯府做续弦之后,了却了嫡母心头一桩大事,柳茵也被太太随意地找了一门低门户的亲事嫁了。 她的运气却不错,柳月回门时,见过这位三妹夫,看着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听说是个世代务农,到了他这一代,好不容易长出息的举人。 柳月听说他家里人口简单,只有寡母带着小姑的配置,虽然家贫,但是胜在夫君人品端庄,若是好生过日子,已经算是不错了。 但柳茵却嫌弃他贫寒,进门不过两年就急着红杏出墙,被夫君抓了当场,她被关进柴房里时,还企图袭击婆母,最后被报官,下半辈子都在牢里度过了。 柳茵的前世,怎么不算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呢? 既然好日子她不稀罕,那就进虎狼窝里试试吧! 亲事既然已定,柳家也就了却一件心头事,日夜兼程,赶路进京城里去。 柳老爷早先让信得过的家奴先收拾了一下京城中的宅邸,待一行人到了之后,就可以立刻入住歇息了。 八九日的舟车劳顿,柳月一进府,就进了安排给她的住处,挽月居中。将物件一扔,扑到榻上,睡了起来。 春香惊讶地想要拽起她来:“娘子,晚上还要去给老爷太太请安……”而且这样好像也太没规矩了。 柳月重活一世,才不想被前世的那些繁文缛节所束缚,打着呵欠,翻了个身。 “你就说我晕船了头疼,他们不会说什么的。” 她身上已经定下了亲事,就算老爷太太对自己不满,也不可能拿她怎么样。 柳月突然想通之后,发觉真是爽。 春香见此,也舍不得硬拽她起身,只好由着她睡去了。 柳月想得没错,这个时间节点,嫡母文氏的确没有空闲来挑她的毛病。 柳家才进京,宅邸各处要安排修整,原先因柳老爷下放到江南任职,宅邸中的那些奴仆带了一部分进京,余下的带不了太多都发卖了。来了京城,又要忙着找人牙子买奴。 文氏忙得脚不沾地,而且最关键的是,她忙完这一切后,便要急着登永安侯的门,探望生产后已经病了大半年的女儿了。 在登门之前,柳月去给文氏请安的时候,对方倒是唤管事妈妈拿出一物来,交给了她和柳茵。 柳月拿在手中细看时,发觉是一支金簪子,簪头是巧手雕刻而成的灯笼形状,灯笼则是用红宝石镶嵌而成,底下有模仿灯笼穗子的流苏,在她指尖清泠地晃动着,发出悦耳的声响。 柳月在见到这支灯笼簪子时,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光,心中微微冷笑。 而另外一边的柳茵所拿到的簪子,则就是平平无奇的海棠花图案了。 “……这是你们嫡姐派人送来的见面礼,”文氏就叮嘱道,“后日随我去探望她,别忘了戴上这个,她看了也舒心些。” 二女起身答应着:“是。” 从正院里出来,柳茵涂着鲜红色蔻丹的指尖还拿着那支花簪,十分得意地往自己头上比划着。 “二姐姐,”柳茵朝她得意道,“你说我的簪子,是不是要比你的华贵一些?你那支看着就不怎么贵重。” 柳月捏着那支灯笼簪,闻言只是弯唇一笑,眼底却无半点笑意:“妹妹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柳茵这才道:“我的意思是,看来大姐姐更看重谁,一目了然呢。” 说完,柳茵便扭着细腰,得意洋洋地走了。 “娘子……”春香替少女抱不平道,“瞧三娘子得意的!” “不必管她。”柳月收回眸光,看着手中这支簪子,眉眼冷然地吩咐道,“你这两日,替我寻一些气味浓烈难闻的野果子来。” 春香虽然不知她准备拿着做什么,但还是乖巧应下:“是。” 第八章 二妹妹,我更喜欢你,若是你嫁过来就好了 到了去永安侯府这一日,柳月并未特意打扮,不过一袭湖绿色罗裙,裙摆轻扬,青丝绾作圆髻,装点简单,只插上大姐姐一定要自己佩戴的灯笼金簪,算是中规中矩。 柳茵却是一袭桃红色缎面刺绣长裙,裙摆上的金线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她发髻间同样华贵得很,珠翠满头,随着举手投足间的动作,发出声响,吵人得紧。 文氏扫过二人的妆扮,点点头,“走罢。” 于是三人进了马车里,前头一架是嫡母所坐,后边的两个娘子坐一架马车。 马车很快在永安侯府门前停住,三人依次下地。 柳月被丫鬟搀扶下去时,忍不住抬眼扫了一下面前这座端方贵气的府门。 就是这座宅邸,前四困住了自己的一生! 所幸如今重活一世,她再也不必替她人做嫁衣了。 文氏来到正院之中,撩开珠帘入内,慢了一步的柳月跟在后边,只听见妇人压抑着悲伤低泣道:“我可怜的姝儿!” 柳茵倒是急于表现,快步上前,不轻不重地撞过柳月的肩头,趴伏在榻边,也学着文氏的模样,硬生生挤出几颗眼泪。 “大姐姐,你可要保重身子呀……” 柳月暗叹一声,也不得不低垂着眼睫,做出一副悲伤的模样来。 她中途抬眼望去,就见榻上的孱弱女子倚靠着枕头,向文氏二人道:“咱们一家子见面,是喜事,何必这么哭哭啼啼的……都快坐下吧,趁着我还有点力气,跟你们说说话。” 于是三人坐下,柳茵紧靠着榻边坐了,把文氏都差点挤得没位置。 柳月不争不抢,独自坐在不远处的小凳子上。 “大姐姐,你放心,咱们姐妹血浓于水。”柳茵急着表忠心,“我必定把卓哥儿和芙娘当做是我亲生的抚养长大,绝不会让你在泉下不安!” 原本捧着茶盏抿下一口的柳月,都险些被她这一番过分直白的话给呛着。 人家虽是身子孱弱,快没了,但恐怕也很少有人,敢当着已经病重的人说“你放心去吧,留下的儿女都归我了,我替你养”。 这话内里的意思再是贴心,也很难让被这样说的人高兴吧。 柳姝眼中掠过一抹厌烦之色,这个家中的三妹妹,她是最瞧不上的。 性子浅薄又轻浮,学了十成十的姨娘小妾做派。 这样想着,她的眼眸就不由得落在了一旁安静喝茶的柳月身上,这样端庄沉着,而且乖顺,没有大主意……这样的人,她才放心呢。 原先都已经定好了,可偏偏半路上生出差池,可惜! 柳姝眼珠子一转,也懒得搭理柳茵,就朝文氏道:“母亲好不容易进府一趟,也要去给婆母请安,免得叫人看着失了规矩。” 柳姝的婆母就是老永安侯夫人,出身高贵,如今身子还硬朗着。文氏经她提醒,方才急忙擦了眼泪,起身前去给她老夫人请安。 柳月就不由得回忆起这位自己前世的婆母。 老永安侯夫人因为自己出身好,因此天然歧视那些门第差一些的女子。 前世自己一进门,奉茶时就被她压着立规矩,在炎热的日头底下跪足了三个时辰,被扶起来时,差点昏过去。 此后每日的晨昏定省,都要听她一遍一遍念叨“你出身低微,别对姐姐留下的这两个原配嫡出的孩子有什么坏心思,否则我不会饶你”。 听得柳月的耳朵都要起老茧了。后来发觉,老夫人还真是对除她儿子之外的众人,都一视同仁的刻薄。 最后被二房的太太毒死了,算是报应。 待文氏一走,柳姝便吩咐婢子:“……将卓哥儿和芙娘抱来。” “是。” 奶娘将两个襁褓之中的孩子才抱过来,病弱的女子柔声道:“给两个妹妹抱一抱。” 柳茵早就迫不及待了,立刻上前抱了其中一个,正是魏卓。 柳月如今看着这对兄妹,想起前世他们的白眼狼行为,只觉作呕。却也不得不装出样子了,上前抱过魏芙。 小小的魏芙,还只出生六个月,一双眼眸睁得大大的四处张望着。 柳月只是抱着,却不像急于表现的柳茵一样,变着花样哄她玩。 魏芙却是很快看见了她发髻间的灯笼簪子,一晃一晃的好看,忍不住伸手去拽。 柳姝在一旁看着,弯唇恬淡地笑道:“芙娘很喜欢你呢。” 说着,她嗓音稍低,用只有二人能够听见的语气感叹道:“二妹妹,我更喜欢你,若是你嫁过来就好了,那我才是能真正安心呢……” 喜欢她?是觉得她更好掌控吧? 柳月心知肚明,表面上却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来:“是我没那个福气。” 柳姝还想跟她说些什么,柳月看得出来她的那点心计,伸手握住自己腰间的荷包,轻轻一捏,有果子破裂的声响。 很快,她怀中的魏芙还小,对气味很是敏感,闻见了刺鼻的味道,立刻放声大哭起来。 “哇哇哇……” 柳月做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将孩子递给了奶娘。 柳姝原本还想打着让孩子感化柳月的主意,让这心软的妹妹自己提出跟谢家退婚。突然这一遭,她倒是不好再提了,蹙起眉尖来。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柳茵见缝插针地说道:“恐怕是芙娘不喜欢二姐姐吧?” 柳月顺水推舟地无奈摇摇头:“看来,是我跟这孩子没缘分。” 柳姝计划好的话语卡在喉咙里,一下子说不出口。她顿了顿,听着孩子哭闹不休的声响,只觉越发添了几分心烦,挥挥手。 “带下去哄吧。” 文氏进门来的时候,身边还跟了一人。 柳月抬眼望过去,只觉心口一窒。 来人身着一袭宽大的墨绿色缎面长衫,身材高大挺拔,眉眼淡漠。 正是她前世的夫君,永安侯魏迟! 柳月深吸一口气,才能平复见到他时,心口翻涌的愤恨。 文氏介绍道:“在正院门口遇上了,侯爷也要来探望姝娘,就一块进来了。” 说着,文氏眉眼间又不免生出几分得意道:“侯爷真是看重我们姝儿!” 柳月心中冷笑,柳茵则是撇了撇嘴。 可不是深爱这位发妻么?不然也不会,自己嫁进门几十年,他还心心念念这位原配! 甚至还玩起了替身,前世纳了一位跟柳姝长得很像的柏姨娘,对她恩宠有加。 自己前世辛劳大半辈子,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柳茵却是不管那么多,眼珠子一转,便凑上前去,娇娇柔柔地屈膝行礼,嗓音柔腻道:“给侯爷请安了……” 她行礼时,故意把身子往前倾斜,靠得离魏迟极近。 身上今日出门时特意熏的香料,就不免钻进了男人的鼻尖。 魏迟蹙了下眉尖,看得出那柳茵眼角眉梢的柔媚之意,不动声色地跟她拉开距离。 “这是……” 他说着,扫过柳茵身后淡淡行过一礼的少女,没什么情绪地问着。 “这是我两个庶妹……”柳姝轻轻咳嗽道,“人都说我们家姐妹长得像,侯爷不如比较一下?我病中面容憔悴,必定是比不上两位妹妹的。” 这话虽然是自谦,但柳月也很清楚,柳姝的容貌是十足的出众,跟自己比应该是平分秋色。 她这样说,不过是为使得魏迟怜惜罢了。 果然,男人一听她这话,忍不住走上前去,在榻边坐下,柔声宽慰道:“在我眼中,你便是最美的。更何况,明知道人家病了,却还要故意做出一副娇柔打扮的,想必再花枝招展,心肝也是黑的!” 柳姝作为早死的白月光,能够让魏迟念念不忘,惦记那么多年,自然是有本事的。 三言两语,就让魏迟对两个庶妹有了天然的厌恶感。 这花枝招展,说的自然就是柳茵了。 柳茵的面色不由得稍显几分苍白,怯怯地低下头去,咬唇不语。 柳月倒是毫不在意的模样,她早知魏迟的本性,算是被柳姝治得死死的。 不然,也不会前世柳姝去世后那么多年,还念念不忘,甚至找个替身捧在掌心里宠。 魏迟说完这句话之后,也不管几人的面色如何,在榻边坐下,跟文氏淡淡地说了几句闲话。 文氏奉承了几句,见天色昏暗,也就站起身来,告辞道:“姝娘好生养病,我们就先回去了,免得打扰你休息。” 柳姝轻轻地点了点头。 柳月快步走出永安侯府,她只觉得这座府邸如同一座牢笼,前世困了自己一生,如今是半点不想踏足。 前世因为嫡姐一句:“我有庶出的妹妹在家,温柔和顺,性子极好,宜室宜家,若能让她续弦,想必对我孩子也视如己出,我在地下就可以放心了。” 她就被嫁进了永安侯府中,成了姐夫的续弦。 续弦不好当,替别人养孩子,一养就是大半辈子,做了几十年的保姆,夫君也对她只是表面上的客气,实则内里十足冷漠。 最终她一生无子,替夫君操持府中事务,早早病逝,最后还没落得个好名声。 早知如此,她才不会嫁过去白白给人家做了垫脚石! 第九章 柳姝这话,基本就算是断送了柳茵得到魏迟的真心的机会。 “侯爷……” 待三人离开之后,柳姝强撑着坐起身来,魏迟连忙伸手扶住她,心疼道:“你病中要静养,不宜见客,何必强撑着身子呢?” 柳姝也就苍白而虚弱地一笑道:“母亲和妹妹们……好不容易上京来看我,怎么好意思不见?” 说着,她就着魏迟的手喝了两口药汤,方才缓声开口:“我已经定好了续弦的人选,就是我家那三妹妹,你今日见过,觉得如何?” 魏迟的神色有几分不好看:“就是那个穿红裙的?” “是她。” 魏迟只是道:“我看她恐怕及不上你分毫。你另外那个蓝裙的妹妹,恐怕还老实些?” 闻言,柳姝苦笑道:“世事无常,二妹妹已经许了人家了……三妹妹跟我也是同父异母,不差的。” 她心中也跟吞了苍蝇似的,只是这个永安侯夫人的位置,务必要在柳家手中,不然她也不愿意管这些膈应的事。 “侯爷……你答应我,”柳姝哀戚道,“你一定会对我们的孩子好,对吗?” “我必定豁出性命,护他们周全!”魏迟保证道。 “那就好……”柳姝咳嗽不止,“等三妹妹过了门,我就放心了……” “侯爷,”她自然是很懂得拿捏人心的,握住男人的手,有泪珠垂下,“你会不会……会不会之后就喜欢上三妹妹了?会不会不记得姝娘了?” “怎么会呢?”魏迟认真道,“你那两个妹妹,在我眼里都比不上你半点!她也配?姝娘,你才是我的发妻,我一生挚爱。” “那……侯爷一定要永远记得姝娘,永远别忘了我。” 柳姝这话,基本就算是断送了柳茵得到魏迟的真心的机会。 她病逝之后,每当柳茵跟魏迟相处,恐怕魏迟都会难以忘却她这话,对除了柳姝之外的女人,心存嫌隙。 魏迟郑重地点点头:“我知道,姝娘别担心,你别情绪激动,好生躺着歇息吧。” “侯爷守着我……”柳姝满意地一笑。 “好,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另外一边,柳月在春香的搀扶之下,从车厢里下去。 这时,却见先她一步下马车的柳茵转过身来,眉眼阴沉沉地低声质问道:“都怪你!你明知道大姐姐病重,却还任由我打扮出众,就是为了让永安侯看我不顺眼吧?我从前怎么没发觉,你是个这样心肠狠毒的女子!” 柳月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不知她这满腔的愤恨怎么就发泄到自己身上了。 “三妹妹这话说的,”她抚平裙摆褶皱,淡声反驳道,“难道我还能逼着你穿红戴绿?你要怪,只能怪自己的眼皮子浅,分不清场合。” 闹出这样的笑话来。 只是见了永安侯对大姐姐的真心实意,柳茵若再聪明一些,也该明白自己恐怕很难得到对方的爱意。 可惜柳茵只是随便找个人发泄,看不到背后的内情。 柳茵说不过她,冷哼一声“走着瞧”,转身进了柳府内。 不过柳月想,她的苦闷也持续不了多久,很快,柳姝病逝,柳茵就会像前世的自己一样,欢欢喜喜地嫁进永安侯府了。 果不其然,七八日之后,永安侯府里突然来了一名婢子,慌慌张张地向文氏道:“太太,太太!快去看看大娘子吧!” 余下未曾说完的话,彼时正是在请安,花厅内众人自然也都明白了。 文氏面色大变,手中茶盏落地,哀戚地呼唤一声“我的儿啊”,就急急忙忙地跟着对方离开了。 柳月抿下一口茶水,想着果然跟前世差不多的时间。 很快,永安侯府门上挂起白灯笼,又来了管事的,将娘家妹妹们接过去吊唁。 姐妹三人都着白衣,柳月带着四妹柳梅上过香之后就站在一边去了。 再看柳茵,她的神色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激动,上香之后,还趁着人不留神,飞身扑到棺材上,低泣着呼唤:“大姐姐放心去吧!我会替你看好两个孩子的……” 她非要彰显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文氏已经哭晕过去了,管不着她,还是永安侯老夫人吩咐人把她拉开的。 “矫揉造作,假模假样地哭了半日,一滴眼泪都没有,还以为是在唱戏呢,像什么样子!” 第十章 圆、圆房啊,难道你还是个黄花大闺男? 柳月坐在隔间品茶,听着老侯夫人的训斥声,轻轻笑了一声。 前世自己这位婆母,可是最喜欢立规矩折磨人的。柳茵还没过门就叫她逮住了,往后恐怕不会有好日子过。 停灵七日之后,葬礼结束,将柳姝葬在了永安侯的祖坟里。 白事已了,红事自然就要提上日程了。 很快,柳月就感觉柳茵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起来,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亲事,走路都感觉比旁人趾高气扬七分。 柳月懒得搭理她,得意不了多久的。 姐妹二人一起去见文氏,经历了嫡长女的葬礼之后,文氏看着苍老不少,将二人的嫁妆单子给她们过目。 嫁妆单子一拿到手,柳月就察觉出了微妙的差别。 她的明显比柳茵的要薄一些。 柳月随手翻了翻,都是一些中规中矩的物件,陪嫁丫鬟两个、陪嫁管事嬷嬷两个,另外再有六抬珠宝首饰、六抬绸缎布匹、八抬家具陈设、八台古董字画……挑不出错,但也只是及格线,放在京城中的嫁娶根本不够看。 那边柳茵看着手里的厚厚一叠陪嫁,简直都要两眼放光了,一一翻看过后,简直是文氏把自己的私房都给了她。 她不由得满面红光道:“太太待我真好!” 说着,将自己的陪嫁单子递给柳月瞧:“二姐姐,你看看我的陪嫁,好像比你的大气多了!” 柳月扫过一眼,发觉管事嬷嬷和陪嫁丫鬟就给了柳茵十六个,心中不由得冷笑。 还搁这得意呢,看着嫁妆丰厚,实则给的这些人就是过去看着东西的,不会让她肆意挥霍,都是给文氏的亲亲外孙的。 她心里虽然这样想,但表面上却做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来,委屈道:“想必……是三妹妹嫁得更风光,也更得父亲和太太的欢心了。” 文氏没想到柳茵竟然轻浮到把自己的嫁妆单子给人瞧来炫耀,额角青筋不由得跳了跳。 见柳月一脸受伤,她这个做嫡母的,也不能在表面上太过倾斜某一方。 于是她只得咳嗽一声,脸上堆起微笑道:“因为茵娘嫁过去,要照顾孩子,事多繁杂,就多给了一些。如此看来,也不能落下月娘的……全妈妈。” 于是一名管事妈妈走上前来,听文氏吩咐道:“取两份京郊的庄田地契来,给二娘子添上。” 柳茵得了那么丰厚的嫁妆,自然不会眼红柳月的这一点子。倒还忍不住在心里轻蔑,一点庄子都是讨来的。 柳月就装出喜出望外的模样,“多谢太太怜惜。” 两门亲事都已定下,就要张罗着成亲之事了。文氏让人挑了今年的好日子,结果宜嫁娶的好日只有一日,就是下月,于是索性把姐妹二人的亲事办在了同一日。 四月初八,柳家二女出阁。 一个嫁进永安侯府魏氏,一个嫁进定阳侯谢氏。 门第上来说,永安侯是文官,定阳侯是武将出身,谢氏虽然矮了一头,但柳茵嫁过去是做继室,柳月嫁的则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细究之下,半斤八两。 只是文氏给柳茵的嫁妆更丰厚,吸引来围观的百姓也更多。 柳月身着一袭大红色喜裙,抬眼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二八年华,明眸皓齿,她又要嫁人了。 只是这一回,是她自己选择的,而不是被人推着走。 “吉时到!” 文氏替两位出嫁女盖上喜帕,双方的丫鬟搀扶着出了府门,坐进花轿里去。轿夫抬起来,两顶花轿和送嫁的队伍就跟在花轿后边,分头离去。 柳月听着一路的鞭炮声,只觉得吵人得很,垂下眼睫,闭目养神。 前世这个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呢? 她坐在去往永安侯府的花轿里,心中默记着侯府的人员和各人喜好,在心中提醒自己千万别弄错了,出了洋相丢柳家的脸面。 而如今,虽然前往的也是陌生的人家,但她却觉得没前世那般的压抑了。 不知过了多久,花轿稳稳地落地,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就见轿帘被人一手撩开,她透过喜帕的间隙,可以望见对方伸出一只匀称修长的手来,落在自己身前。 她深吸一口气,眼前此人,就是要跟自己共度一生的郎君。 她伸出素白指尖,搭在他掌心,青年稍稍用力,将她从花轿里搀扶出来。 柳月被他牵着,走进府邸门槛内。 被送进张红结彩的花厅里,她感觉屋内黑压压许多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各有意味。 她不由得轻轻提起心口,跟着郎君上前,三拜高堂之后,被春香搀扶着起身,随着喜娘一声笑喝:“礼成,新娘送入洞房!” 于是柳月就被搀着离开热闹非凡的花厅,进入一间屋子里,在铺设着大红色被褥的榻边坐下来,感觉还有人跟进来,不动声色地握了一下春香的手。 春香会意,向余下的婢子嬷嬷道:“都先退出去吧,娘子先歇歇,要你们侍奉了再进来。” 其余的几人还好,其中一人却是低声抱怨道:“我可是太太派来侍奉娘子的。” 春香也不说话,就看着他们。那人见柳月不替自己说话,自讨没趣,方才一道退出门外去了。 屋内,柳月这才将喜帕取下来,得以喘息。 春香知道她必定饿坏了,取了一碟子糕饼来,少女慢条斯理地咬着吃,忍不住问道:“方才搬出太太来压我的那人,是谁?” “还能是谁?太太拨给您陪嫁的周妈妈,听说原先在正院也是有体面的,到了这谢府,也颐指气使的,真是没认清自己的身份!” 柳月却是微微一笑:“她就是认清了自己身份,才会这样说的。” 春香不解,柳月解释道:“太太把她拨过来,不就是想找个人看着我么?她就是认清了这一点,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才会不把我放在心上的。” 春香这才了然,暗骂一声“阴险”,“咱们要不要想法子,把她赶走?” “赶得完?”柳月冷笑道,“恐怕太太塞给我的陪嫁里面,这样不认我为主的人还不在少数。” 她倒是不担心,时日还长着呢,这些文氏的耳目她都会一一清扫干净。 晚间,时至戌正,柳月正等得昏昏欲睡,忽然听见门外走近的脚步声,还有春香的一道呼唤:“新姑爷来了!”方才从昏迷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她抬起双眸,就见一抹身影从门外走进来。青年身材挺拔高大,穿着一袭大红色婚服,如此艳丽的颜色,男子很少有人压得住的,身材容貌缺一不可,而他穿红,却像是合了张扬的性子,越发衬托得俊美无双,眼下一颗泪痣也妖艳几分。 柳月立刻端正地坐好,低垂着眼睫,一副温柔娴静的模样。 那人的脚步顿了顿,取了一物来,脚步靠近,很快,她头上的喜帕被轻巧地挑开。 少女的容貌也展露在了青年眼前。 柳月的确是生得一副好容貌,一双杏仁眼潋滟水雾,肌肤雪白无暇,樱桃小口,眉眼秀丽,令人只一眼就惊艳。 谢蘅看了一眼她的容貌,却是漫不经意地伸出指尖,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俯下身,如同一片阴影般笼罩住了柳月,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眸就猝不及防地盯住了她。 “……果然是个美人儿,”青年似乎醉的不轻,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轻佻的话语,“倒是叫我捡了个大便宜。” 柳月从一开始的惊讶缓过神来,只是平静地凝望着他。 青年的指尖抚过她细腻的侧脸,少女觉得好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谢蘅停住动作,不由得蹙起眉尖看她:“你笑什么?” “痒。”柳月老老实实地回答,随即用那双明亮的眸子望向他,“郎君何必装呢?你在京中花楼,饮酒过千杯不醉的事迹,我可是早有耳闻。” 谢蘅倒是没想到她这么聪明,一眼就看出自己假意装醉。 和聪明人说话轻松,他于是也就收起了醉态,挑了下眉尖问道:“明知道我爱去花楼,还愿意嫁给我?” 柳月早就想好了对策:“你救了我,英雄救美,于是我对你一见钟情……不是顺理成章的事么?” 谢蘅却也不是她所想的那么草包,哼笑了一声:“没那么简单吧?” 这位小娘子,看上去可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少女勾了下唇瓣,坦白告知:“我没得选。” 她不愿意嫁进永安侯府……自然就要想办法自救了,谢蘅是最好的选择。其他人,她没有机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靠近,利用对方逃脱婚约。 谢蘅挑眉道:“永安侯府那么大的排面,嫁进去就是侯夫人……我可没捞到爵位,恐怕日后也是要给继母的儿子的,你就甘心?” 柳月一眼就看出他这样多番试探自己,不过是心中不安罢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谢蘅听着她的回答,沉默许久,方才接话,约法三章:“咱们虽然成亲,但我还有事情要跟你说清楚。” “我的事情,你不能插手。”他简短扼要,“我们这一房在府内的事务,你可以随意安排。” 这就已经是给了莫大的自由了,前世自己给两个孩子的一事一物,都要经魏迟的人看过,才能给孩子用,被防贼似的。 柳月追问详细:“你的人,我也能动?” “我在府里的自己人就一个贴身随从,他也会武功,护卫周全的,叫秦德。”谢蘅坦然,“你可以使唤他,不过他忠于的,还是我。” 有他这句话就行。柳月“嗯”了一声,“那就说定了,我处理内宅的事情,你不许插手。” 谢蘅点了点头,二人方才沉默下来。 新婚夜……还有最后一个步骤,才算是礼成。 柳月已经是结过一回的人了,伸手就去解他的衣领。谢蘅吓得立马捂住自己的领口,瞪眼看向她。 “你……你做什么?” 柳月被他这一副“贞洁烈男”的架势弄得还一愣,心想你都是欢场老手,装出这副模样来做什么。 “圆、圆房啊,难道你还是个黄花大闺男?” 她险些有种自己是不是太放肆的错觉来了,可是想到明日一早,婆母必定派人来要落红帕子,又觉得谢蘅是不是故意为难自己。 “谁说的?我……我当然有经验了。” 谢蘅薄唇蠕动几下,耳尖肉眼可见地烧红了,结结巴巴道:“……我自己来。” 次日一早,柳月很早就醒了,被婢子搀扶着起身去梳洗。 等她洗漱完毕,谢蘅才起身,婆母派来的管事妈妈接了有一点落红的帕子,对着二人笑着行礼。 “祝二公子跟二夫人举案齐眉,白首偕老!” 谢蘅更衣完毕之后,走过来,柳月没好气地悄悄瞪了神清气爽的他一眼。 昨晚上的表现,也对得起他“情场浪子”的名声? 好像什么都不懂似的……弄得她一点也不舒坦。 柳月就忍不住在心里疑惑,不说谢蘅外边相好的“红颜知己”,就说府内,他也是有两个姨娘的,怎么还这么…… 没想出结论来,就见一旁的一名红裙婢子端着茶水上前,向他柔声道:“……公子请喝茶。” 她扫过那婢子娇柔的侧脸一眼,收回视线,当做没看见。 梳洗完毕之后,站起身来,“走罢。” 今日是新媳妇进门的第二日,按规矩要去给公婆请安。 二人迈进正院花厅的门,一齐下跪道:“给父亲、婆母(母亲)请安。” 春香奉上茶水,她先给定阳侯递上,嗓音温缓平和:“父亲喝茶。” 定阳侯板着脸,看上去严肃又冷漠,加上一身在沙场厮杀打出来的肌肉,显得很是严苛不好惹。但在面对柳月时,倒还柔和了三分,伸手接过茶盏来,抿下一口,点头道:“好孩子,我知道嫁给这混球委屈你了。他可有哪里对不住你的?你只管来告诉我!我绝不手软,包管叫他下不得地。” 柳月弯起唇角,在一旁的婆母柏氏期盼的眼神中,只是温声道:“郎君待我极好,父亲多虑了。” 柏氏大失所望。 第十一章 你还怪聪明的嘛,知道不接管家的事情,是个烫手山芋。 原本还指望着她能告上谢蘅一状呢。 不过柏氏已经扮演了十几年的慈母,对此信手拈来,很快将情绪整理好,面对柳月的敬茶,眉眼带笑地接了,抿一口。 “往后就是谢家的儿媳了,”柏氏说些场面话,“要孝敬尊长、和睦夫君、管教妾室,早日为谢家开枝散叶。” 柳月将礼仪做得极好:“是,媳妇谨记。” 定阳侯夫妇给新妇的礼,都差不多,是一套首饰头面和两间田地庄子的地契。 柳月谢过,给公婆的敬茶礼做完之后,便是给谢家二房的叔婶敬茶。 二房老爷跟承袭了定阳侯爵位的谢大爷是同父异母,二房是庶出老姨娘所出的。 因此多年来一直附着侯府过活,二房夫妇倒是面软亲切,言笑晏晏,很快就伸手接过了她给的茶。 给的礼也不过是一对白玉镯子,不过他们只是亲戚,这种礼物讲究点到为止便好。 柳月谢过,站起身来时,脚踝崴了一下,险些跌倒。幸而被一旁看着的谢蘅眼疾手快地搀扶了一把,少女站稳后,转过眼眸朝他道谢:“多谢蘅郎。” 听见她这声称呼,谢蘅似乎感觉有几分不自在地轻哼了一声。 定阳侯看着二人的互动,难免感叹道:“二郎成家之后,也算是心性成熟稳重几分了。倒是不知,大郎什么时候才能成家立业。” 大郎便是柏氏所生的长子谢锦,他原先只是庶长子,因他出生的时候,柏氏还只是定阳侯府的贵妾。 所谓贵妾,便是不同于一般妾室的低贱出身,而是有家世背景的女子,但却自愿为妾。这样的妾室,在原配去世之后,可以被立为正妻。 原来谢蘅才是这府里的嫡长子,但因为柏氏被扶正,其子也为嫡出,他倒是矮了一头,成了嫡次子。 闻言,柏氏只是笑笑:“姻缘之事,自然也是要看缘分的。” 说着,她眼珠子一转,就朝柳月温声开口道:“说起来,既然少爷辈的有了夫人,我也有了帮手。不如就将这管家的权力分你一些,你也帮着我理家,好熟悉侯府的事务。” 这话一出,厅里诸人的目光都不由得落在了她身上。 毕竟这管家权,掌管一座侯府,上上下下几百人,可不是什么小事,柏氏做出了如此大度的模样,就看柳月会不会接手了。 柳月低垂的眼睫中划过一抹暗芒,心知管家是一把双刃剑。 虽然能极大地提升威望和地位,但同样的,会极大地消耗精神,大小事务都要做到心中有数,一旦闹出什么问题,从前的那些辛苦全做白费,只会被人嗤笑。 前世自己辛苦大半辈子,最后却落得个凄凉下场。今生若是能躺平最好,她是绝不会出山的。 “承蒙婆母的好意。”柳月就做出一副胆怯羞涩的模样来,解释道,“只是月娘在娘家也只不过一介庶女,从没接触过,对府中人事也不熟悉,能力恐怕不足,贸然接手会闹出笑话,反倒辜负了婆母的用意,给咱们侯府丢了脸面。” 谢蘅在一旁听着,就不免多看了她两眼。 这样一番话,倒是真情实意。 先是说了自自身份的局限性,又说自认能力不足,还奉承了一番柏氏。 谢蘅眼眸加深,他这位捡了便宜得的妻子,倒真是没辜负自己看人的眼光,是个极其聪慧的。 柏氏一笑,似乎还有几分遗憾道:“也不碍事,等你在府里时日长了,再慢慢学吧。” “是。”妇人会这么快顺坡下,也是柳月一眼看出她并不想放权。 毕竟柏氏在府里操持、经营了几十年的时间,培养了多少管事人脉,这些都是她管家的底气,一朝把权力让给旁人,自然不会甘心。 同样来说,柳月自然也不好接她的手,一来只是继婆母,不是亲生的。二来柏氏的那些人也绝不会打心眼里认同自己,听自己的吩咐,恐怕只会阳奉阴违,敷衍自己了事。 因此,如今这样的局面,是最好的安排。 敬茶礼结束之后,定阳侯出去有差事,柏氏也忙着收拾婚礼过后的残局,新婚夫妇二人只好告退出来。 在回仪如院的路上,谢蘅就忍不住向她道:“你还怪聪明的嘛,知道不接管家的事情,是个烫手山芋。” 柳月一扬下巴,鼻尖小巧,显得有种格外的傲娇:“那不然,你以为我是笨蛋?” 青年不由得垂眼一笑,恰好这时,一名护卫打扮的人出现在二人面前,向柳月行了一礼后,才看向谢蘅:“主子,有事回您。” 青年知道他在防备什么,摇头道:“直说就是,这不是外人。” “是。” 那护卫这才对谢蘅严肃道:“东城的事情,查出些眉目了。” 闻言,谢蘅面色一变,难得有如此正经的时候,沉声吩咐:“你带上十来个人,跟我过去。” “是。” 第十二章 两位姨娘来给夫人请安了。 “你去吧。”见他看向自己,柳月很知趣地开口。 “那府里的事情,可就交给你了。” 她点了点头,看着谢蘅跟着护卫快步离去。 只是她也不由得生出好奇,谢蘅这么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有什么事情让他这么认真? 但她知道如今二人还不熟络,不好问。 柳月回到仪如院中,还没进屋,就听见屋内传出一道呵斥声:“……我可是太太派来侍奉娘子的!都给我仔细着,认清咱们这些陪嫁的主子究竟是谁!” 柳月顿住脚步,就见身旁的春香眼中划过一抹怒色,朝她低声提醒:“周妈妈越来越不像话了!” 这可是主人家的院子,不是她的屋子,这样仗着文氏的威风作威作福,简直就是没把柳月这个正经主子放在眼里。 柳月心中了然,抬脚进屋,果然看见一身墨绿色罗衫的周妈妈掐着腰在那里中气十足地骂人。 丫鬟和婆子们都在忙着做各自的活计。 柳月走进门内,先慢慢地笑了一声:“周妈妈好大的派头!” 周妈妈一转身见了她,收敛几分,屈膝敷衍地行了一礼:“奴才怎敢?只是老奴说句托大的话,毕竟是太太拨给您的,您年纪小,不经事,奴才少不得要替太太,好生看管着您的陪嫁,省得她们丢了您的脸,也丢了柳家的脸面!” 这话倒是说得漂亮圆滑,实则是替文氏看管自己吧? 柳月在窗下坐了,春香捧上热茶来,她慢慢地抿了一口,没急着接周妈妈的那番大道理。 周妈妈原本还以为自己搬出文氏来,柳月便会认可自己,替她说话。 谁知柳月却是把她晾在了一旁,压根没搭理她这话,像是她说话一点分量也没有似的。 周妈妈脸上就有几分挂不住,心中自然忿忿不平。 自己就是在柳家太太的身边,也是一等一的得脸体面,什么时候轮到这小小庶女摆架子晾着自己了! 她才要说话,就见柳月已经扭过脸去,吩咐春香道:“把我的陪嫁都召集过来,我认一认人。” “是。” 很快,她的陪嫁都被召来,齐齐下跪。 柳月粗略地看了一圈,除了她自己的春香之外,文氏给了三个丫鬟和两个婆子,另外还有一对夫妇是专门帮她管庄子田地的。 三个丫鬟,分别是雪玉、雪娇和春杏。 柳月的眼眸从雪玉和雪娇两个脸上划过。这二人生得比寻常丫鬟还要貌美许多,哪怕只是穿着寻常的丫鬟裙,也看得出来身段窈窕,如花似玉。 一看就知道文氏送她们打得是什么主意。 柳月啼笑皆非,文氏既不想让庶女嫁得太烂,又不希望她的日子过得太顺心,巴巴地还要给她添堵。 “在我房里侍奉的丫鬟,”她就缓声道,“不仅仅是会端茶倒水的,还得身有所长。春香会识字,你们呢?” 雪娇一看就是个争强好胜的,连忙抢着答道:“奴婢会吟诗作对,还练过舞。” 雪玉不甘落后:“奴婢会唱曲儿!擅长唱昆曲。” 余下那个春杏看着就老实巴交的,有几分尴尬道:“奴婢只会做饭……” 柳月心想会做饭才是正常丫鬟的技能,这两个擅长歌舞的,都不知是文氏从哪里买来的。 “好,”她面色带笑,点点头道,“你们都挺不错。” 将人一一认过之后,柳月赏赐了一人二两银子,说是“忙于成亲之事辛苦了”。 众人都收了,道谢后退出去。 春香低声问道:“娘子可有惩治不安分之人的法子了?” “这两日,你亲自带着她们把我的嫁妆清点一下,整理出来。”柳月吩咐道,“再跟她们拉近关系,打听出各人的出身背景。” 春香点点头:“是。” 柳月昨晚没睡好,今早起身又早,因此午后就歇了一会儿。 等她起身时,便见春香进屋来,低声回禀道:“两位姨娘来给夫人请安了。” 是了,谢蘅在府里是有两位姨娘的。 她恢复了些许精神,坐起身来,“请她们在花厅内坐了,我梳洗打扮了就来。” “是。” 等她换上一袭枣红色罗裙,外搭一件海棠红色薄衫,青丝绾作垂髻,走进花厅内的上首坐下时,抬眼便见二人站起身来,朝她屈膝行礼。 “妾身给夫人请安了。” 她抬起指尖示意:“坐吧。” 柳月接过茶盏,留神打量着二人。 只见两位姨娘都是极美,一人着桃粉色罗裙,腰肢纤细盈盈一握,化着娇妍的妆,眉眼娇气刁蛮,看着就不是个好相处的。 另外一人一身靛青色长裙,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妆容虽然十分素净,眉眼却是温婉动人,看着人时令人不由得心生怜意,摄人心魄。 柳月在心中暗叹一声:这是白月光和红玫瑰? 谢府还真是卧虎藏龙。 她就唇角含笑地开口道:“闵姨娘和虞姨娘,当真是大美人,怪不得公子喜欢你们。” 那眉眼娇俏的虞姨娘就冷哼了一声:“那是,我可是宫里的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公子自然要好吃好喝地待着我了。” 那闵姨娘则是细声细气道:“妾身不敢,夫人才是容色倾城。” 一番闲聊下来,柳月也算是摸清了二人的来历。虞氏烟儿是从前宫里恩赏宫女嫁人,赏赐给定阳侯,也就是自己公公的。 继婆母柏氏一番运作,这有点来历的宫女就被塞给了谢蘅做妾室。 闵柔则是谢蘅自己从外边带回来的,平民女子,听说当时一进府,十分得宠,不到一年就有喜生下了如今的小娘子。只是如今,谢蘅不怎么往她房里去。 柳月总结了一下,谢蘅这两位姨娘,都是从前得宠,但是很快就淡了的。 这还好,柳月原本还以为会很棘手,但看着也不算很难管理。 要说前世自己进了永安侯府,那两个姨娘才是难对付。 魏迟房里的两个姨娘,在自己进门之后,对她的态度可说不上好。 两个姨娘,一个姓魏,一个姓尤。魏姨娘是魏迟的旁系表妹,从小就被家世落魄的父母送进侯府里,算是跟魏迟一起长大,除了血缘之外,还有一层青梅竹马的情分在。 魏迟对她也对其他妾室不一样,魏姨娘恃宠而骄,对自己那更是没个好脸色,动不动就搬出“表哥待我如何如何好”来说嘴。 前世自己可真是对她敬而远之。 尤姨娘则是魏迟自己喜欢的一名花楼舞姬,花了大价钱从花楼赎身买回来的。她楚楚可怜,又喜欢用那种花楼里见不得光的香料和手段留住魏迟,是会损害人身子的。 柳月提醒了好几回,魏迟不听就罢了,还觉得她“善妒”,把她骂了一回。 柳月就再也没说过这位魏迟心爱的尤姨娘一句了,由着他们胡闹,婆母侯夫人又不放过自己,说她没本事看住自己的夫君。 如今想一想,魏迟心尖尖上的人,可真不少。柳姝一个、魏表妹一个、尤舞女一个……还有后来的柏姨娘。 前世自己可是受这三位姨娘不少折腾。 如今是再不必过那种日子了。 她心气通顺。 接下来的两日,谢蘅都不在府中,府中传出些说她“无趣、冷淡,引得向来风流的二公子不喜”的冷言冷语,柳月都当做耳旁风。 她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每日看几页书,跟丫鬟说笑,闷了就去花园里逛一逛。 那些下人再是怎么背地里对她冷嘲热讽,哪个见了她敢不恭恭敬敬行礼的? 第十三章 给丫鬟和婆子的安排 可比前世一进门就有数不清的事情要操心的日子,舒心悠闲得多了。 到了三朝回门的这一日,柳月早起梳洗了一番,谢蘅不在,她自己也可以回门。 来到府邸门口时,却见谢蘅已经坐在了车厢里,见着她,掀起车帘子打量了一眼,弯唇而笑:“我来给你撑场面了。” 没他一样过,有他却也更好。 柳月点了点头,坐进车厢里,二人并肩而坐。马车缓缓驶向前方。 见柳月平静的模样,倒是谢蘅先憋不住了:“我两日不在府里,你就不好奇我去做什么了?” 她眨了眨眼眸,实在并不关心。她如今日子清闲,前世的惨烈教训告诉她,谁都靠不住、信不过,把握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最要紧的。 太关心对方,一朝被辜负,难免伤心。 她随口敷衍道:“想必是有要紧事吧。” “就不好奇具体什么事?” 柳月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心想最大的可能就是你在花楼里醉生梦死了整整两日。 她把这样尖锐的话咽回去,客气道:“等郎君愿意告诉我的时候,自己就会说了。” 谢蘅看她拿捏得分寸极好,不远不近的模样,忍不住哼了一声,心里却总觉得闷闷的。 二人回到娘家,走进正院花厅时,恰好听见柳茵抱怨的声音传出来:“……那个老婆子,刁钻又刻薄!” 柳月了然她所说的是谁。 绕过屏风入内时,柳茵正好说道:“老侯夫人给我的见面礼,竟然只是一对玉镯子!而且还只是低劣的品质,真不知她是怎么好意思拿给我的!” 嫡母文氏在上首听着,附和也不是,教训她也不是,只好尴尬地沉默着。 见到柳月夫妇二人,文氏顺势转移话题:“月娘和谢二公子来了。” 柳月二人上前见礼后,就在柳茵对面的位置上落座。 柳茵打量了她一眼,柳月身上穿的,也不过是布料平常的素锦湖蓝色罗裙和浅青色薄衫,显得透出几分为人妇的温婉,发髻间插着两支玉簪,素淡得很。 不像自己身上的云锦和妆花缎,柳茵眼中就不由得划过一抹得意:“二姐姐,听说这定阳侯夫人,还没将管家的权力给你啊?” 柳月点了点头,倒是坦然,“我初来乍到的,还不清楚侯府的事务,不敢接手。” 柳茵自然就从这一点上找到了优越感,抬手显摆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两只金镯子和手上戒指,展眉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只要吩咐一声,自然有底下的人去做事。二姐姐呀,还是胆子太小了……” 柳月心道,你手里的那些人都不是忠心于你的,如今看着还好,恐怕过不了几个月就要开始爆雷了。 如今的柳茵自然是得意洋洋,她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那就恭喜三妹妹了。” 说着,扭过头去跟嫡母闲聊,谢蘅并未参与她们姐妹说话,见少女转过头,倒是不由得伸出指尖道:“簪子有些松了。” 柳月自己看不见脑后的簪子,只好往他一边偏着头,让他伸手替自己整理了一下。 文氏看着二人之间自然又亲昵的动作,只是笑了笑:“月娘跟谢二公子的感情真好。” 那边的柳茵看着,却只觉得不虞。 永安侯今日有事,哪怕她昨日撒了半日的娇,也不肯松口陪自己回门。 她指尖摸到发髻间的一支缠珠金玉簪子,唇角笑意扩大:“侯爷待我那真是没得说,新婚之后一直陪着我,除了去过一回魏姨娘房里,就再没宠幸过旁人了。” “这只簪子,就是他吩咐人特地为我制作的,价值不菲,要我日日都戴着。” 柳月看了眼那支簪子,挑了挑眉。 前世自己也得了这簪子,是魏迟在新婚夜送给她的。那时他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对原配的妹妹怜惜有加,还说“这簪子替我陪着你”。 后来二人闹掰,柳月不小心跌破了这簪子,才发觉珍珠中搁了许多的朱砂,一直贴身佩戴,会使得妇人不孕、身子孱弱。 她当时已经戴了许多年了,真是一口老血吐出来。后来想一想,自己中年病逝,或许也有它的一份功劳。 柳月见柳茵爱不释手的模样,到底还是发善心隐晦地提醒了她一声:“这簪子这样贵重,三妹妹还是收好,尽量少拿出来吧。免得不慎丢了,岂不可惜。” 柳茵不甚在意的模样:“对于我们永安侯府来说,一支金簪子算不得什么。丢了,侯爷自然会再送我的!” 柳月见她满脸娇羞的模样,噎了噎,到底没再多劝。 她哪里像是听得进去的样子。 文氏却已经听了柳茵好半日的炫耀,忍不住转移话题:“两个孩子,卓哥儿和芙娘……你可有上心好生教养?日日去看望喂饭?小孩子晚上哭闹,你可要好生哄着他们。” 柳茵如今正跟魏迟蜜里调油,哪里顾得上这些,不甚在意道:“孩子自然有奶娘照看,我又没生养过孩子,哪里知道怎么照顾。太太放心,她们尽心着呢!” 这话就是说明柳茵对两个孩子的事情并不怎么上心了。柳月挑了挑眉,转过眼眸,果然见到文氏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似乎是想骂,却又碍于场合不好说。 文氏心口闷住的一口郁气几乎将她憋死,在柳茵出阁的前一晚,她特意去找对方叮嘱了要好生照看孩子,不能稍有闪失! 合着柳茵是当做了耳旁风! 文氏一时气闷,又不好说她,只得转过脸来,向柳月冷声问道:“周妈妈是我拨给你陪嫁的,她昨日回来一趟,倒说你没把她放在眼里,是不是没给妈妈管事的权力?月娘,你要听话,周妈妈可是跟着我管家的老人了,你要把她当做自己人啊,什么事防备着她,可不行。” 柳月心中讥笑一声,也不知自己这位嫡母把手伸得太长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带出来的人也是如此,周妈妈跟她半个婆母似的! 她面上却是装出一副极其无辜的模样:“这……是周妈妈向太太说的?我并没有待她不好,我院子里的人,见了她都是恭恭敬敬唤一声妈妈的。” 说话之间,她招手唤来春香,春香上前,低声道:“的确如此,太太误会我们夫人了。” 她们主仆都这样说,文氏也不可能亲自去定阳侯府守着,自然也只能收住了话头,点到为止:“没有就好,我就知道月娘最是乖顺的。” 柳月弯唇一笑,用过午饭之后,见日头不早了,就悄悄在桌子底下拽了一下谢蘅的袖角。 谢蘅反应很快,就起身作辞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我们就先告辞了。” 文氏巴不得如此,连忙点了点头,叮嘱二人路上小心。 他们一走,柳茵那些长篇大论的炫耀也就少了人听,她不乐意地嘟囔了一声:“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也不知有些什么要紧事。” 谢蘅听见了,但脸上的神色也未有变动。柳月跟在他身后,二人走出花厅时,柳月回过头去,就见文氏挥退了丫鬟,一脸严肃地跟柳茵说着什么。 她收回目光,跟谢蘅一起坐进马车里,谢蘅看了看她,道:“你不喜欢你娘家人?” 柳月“唔”了一声,神色间不由得浮现出一抹苦笑:“我是庶女,姨娘早年间就病逝了,这府里真正关心我的人,也没几个。” 这一点,谢蘅倒也看得出来。文氏说什么话都目的性很强。 看来,庶女的日子好像比自己这个原配所生的孩子,在府里格格不入,还要难过些。 谢蘅又想起自己这两日因为有事,没能在府里陪她,难得感觉有几分愧疚地摸了摸鼻子:“……我今晚回府来陪你吃晚饭。” 柳月闻言,倒是颇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突然说回来。 她还以为他在外边花天酒地,早就把自己这个妻子忘得一干二净了。 谢蘅见她惊讶地看自己,倒是先不自在起来,伸手揉了一把少女的发髻,“好了,知道你高兴,不必惊喜得呆住。” “……” 柳月不知道他是什么毛病,抬手把自己的发髻整理好,还是“嗯”了一声。 不管怎么说,他愿意回来,自己也多了几分底气,也算是好事。 谢蘅中途下车离开,柳月则是回到府里,一进门,在经过回廊之下,就又听见周妈妈吊着嗓子骂小丫鬟:“笨手笨脚!” 柳月心说周妈妈虽然脾气不好,喜欢摆架子,拿捏自己,但是震慑、管束下人,应该还是不错的。 接着就听了她接下来的话:“我要你给我端一碗燕窝来,你都敢不听我的话了!” 燕窝?柳月想,周妈妈一个管事媳妇,再是体面,恐怕也吃不上燕窝吧? 小丫鬟怯生生道:“妈妈,那是给夫人准备的,我们不敢……” “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周妈妈强势地打断了她的辩解,“在柳家时,还是要看我的脸色过活的庶女呢!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夫人,就敢拿我怎么样不成?” 柳月吸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周妈妈比她想象中还要无可救药。 她才不会惯着这样的人呢。 她朝春香使了个眼神,春香会意,上前去劝阻道:“都做什么呢?疯了不成?夫人回来了,你们也都没听见?吵成这样,是要整个定阳侯府,看咱们的热闹?” 那周妈妈原本还有几分不忿,一听说柳月回来了,连忙转身,见柳月就站在不远处,心中一跳,连忙满脸堆笑道:“老奴昏了头了,竟然没看见夫人回来了。夫人,我只是骂几句这些小丫头片子!” 意思是,说要吃柳月燕窝的事情,只是气急了,顺口一说? 柳月眉眼似笑非笑道:“周妈妈,的确是雷厉风行。” 说完,也不管周妈妈的反应,径直进了花厅中。 春香拦住想要跟上去解释的周妈妈,吩咐道:“雪玉、雪娇,夫人让你们二人进去,有话问。” 那二人虽然不知具体什么事,但还是进了花厅内。 雪玉和雪娇在柳月跟前行礼:“奴婢见过夫人。” 柳月就看了看二人,的确是不折不扣的美人,她并不多言,开门见山道:“我知道太太让你们给我陪嫁,是什么意思。不过要往上爬,也别想踩着我做梯子。” 意思是,她们有上进心想翻身可以,但她绝不会做二人垫脚的梯子,不会费心力送二人上位。 “我会给你们一个在二公子面前露脸的机会,”她道,“不过,只有这一次机会,错失了就不会再有。” “你们想清楚,若是二公子看不上你们,要么安心做我的丫鬟,收敛起野心。要么,就回柳家去,求太太再给你们安排好前程。” 雪玉和雪娇不由得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这是难得的机会。 二人一个头磕在地上:“奴婢愿意试一试!” 柳月慵懒地点了点头,示意道:“你们这就可以回房去梳妆打扮起来了。” “是。” 二人脸上满是兴奋之色,连忙出去了。 下一个进来的,便是此番她陪嫁的两个管事妈妈中的另外一个,林妈妈。 林妈妈走进明间里,上前恭恭敬敬地朝她行了一礼。 柳月打量着林妈妈的衣装。 灰青色的衣料,不像是周妈妈那样的大摇大摆,举手投足间端庄大方,看得出来是个性子平和的人。 柳月在心中微微点头。 “林妈妈,我记得你从前是在柳府管钱帐的?” 其实她哪里记得这些细枝末节,都是春香后来查出来的,不过这样一说,就显得自己格外留意这些奴妇,人家听了自然也高兴。 林妈妈就一笑,答应着:“是,老奴从前被柳太太安排,专门管底下小厮丫鬟的钱帐。” 底下小厮丫鬟,也就是指二等的那些不怎么到主子跟前露脸的奴仆了。 听着这个差事似乎不是什么肥差,谁都能做。但柳月也清楚,这种不起眼的差事,对上要联络好主子和大丫鬟,对下要笼络好粗役,不是轻松活。 而林妈妈做了这么多年,却也做得公平,人人信服,无人说不好,算是一种本事。 “夫人可是要奴才管钱帐?”林妈妈就试探着问道。 柳月摇了摇头,语气轻缓而坚定道:“我要你替我管着我这一房,在府里对外的人情往来。” 林妈妈闻言,不由得稍显惊讶。 从管钱转变到管人,看似差别不大,实则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项目。 管人不像银钱之事,有钱帐,人情往来比这要复杂得多了。行事要有章法,不能露怯,不能得罪人,也不能太讨好人,其中的分寸要拿捏恰当才好。 柳月问道:“妈妈不敢?” “不是,”林妈妈回过神来,精神也不由得一振道,“夫人看重奴才,愿意将这样要紧的事情交给老奴来办,老奴自然尽心竭力!” 柳月要的就是这句话,轻轻点了点头:“很好,算我没看错了妈妈,那就有劳你了。” 这一项事情不多,却是细枝末节的,十分要紧。 “你尽快在定阳侯府建立好自己的人脉,往后我要重用你。” 这是实话,日后府里的人脉关系,她有许多事都需要林妈妈来办。 林妈妈精神焕发,高声答应着:“是,老奴一定办好!” 她走出门外,便见周妈妈正趴在门外偷听,只是隔着门,没怎么听清,见林妈妈一改往日低调素净的模样,忍不住讥诮道:“有什么可得意的?她给你换了份差事?是什么?” 林妈妈往日被她欺压得很,如今一朝翻身,扬眉吐气,白了周妈妈一眼:“往后你就知道了。” 第十四章 他虽然风流名声在外,可也不是随便来个女子都能贴上来吧? 第四个进来的,便是周妈妈和春香了。 柳月将自己的安排说了一下,还没等她话音落下,就见周妈妈猛地抬起头来。 “什么?”周妈妈不敢相信地大叫起来,“要我往后只管院子里的花草?这算什么差事?!” 毕竟周妈妈往日可是管人惯了的,如今要她侍弄花草,跟以前相比,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底下。 柳月没说话,一旁的春香身上有了具体的职责,说话也有了七八分底气,忍不住呵斥道:“夫人跟前,轮得到你大呼小喝的?” 周妈妈咬牙辩称:“老奴并不敢!只是……老奴可是太太给您的,您这样打压我,不是打太太的脸面么?” 柳月也就淡声反驳道:“太太是太太,你是奴才,难道你觉得自己就代表了太太的脸面?” 春香附和道:“你老人家好大的脸面,都能相当于太太了?那就趁早回柳家去,我们这里哪里使唤得了太太!” 周妈妈自制失言,心中虽然不甘,却也无话可说,只能阴沉着一张脸出门去。 “夫人,你看她……”春香不满道。 “由着她去。”柳月就盼着她十天半个月的受不了,闹着回柳家去。这样一来,自己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了一个倚老卖老的大麻烦。 春杏擅长厨艺,就管她院子里的伙食,每日去大厨房端哪些菜式,合理安排,营养均衡。 何业夫妇则是管着她的庄田和一处陪嫁铺子。 柳月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这样安排恰好,只要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 “……二公子回来了!” 恰好这时,婢子在门外通传了一声,她抬起头,见天色昏暗,吩咐春杏:“去端晚饭来。” “是。” 她起身迎接,就见谢蘅已经径直进了门来,二人在桌边坐下,很快摆好饭菜,婢子捧饭给二人。 柳月闻见一股香气,咬着一颗密炼莲子,抬眼就见到雪玉雪娇两个丫鬟,浓妆艳抹地上前,抢着替谢蘅布菜。 谢蘅才咬了一口鸡肉,随口问道:“你在府里,柏氏没有为难你吧?” 柳月摇摇头,听说柏氏如今正忙着给大公子张罗亲事,顾不上自己。 谢蘅正要说些什么,鼻尖忽然闻到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香气,十分刺鼻。 他转过眼眸,只见两个婢子都快贴到自己身上了。 见他看过来,雪娇还娇滴滴道:“二公子喝参鸡汤,鸡汤是最补的。” 说着,就自作主张地替他盛了一碗,喂到青年唇边。 “你这丫鬟把自己当主子了?” 谢蘅只觉得恼人得紧,他虽然风流名声在外,可也不是随便来个女子都能贴上来吧?把他当什么了? 青年厌烦地瞪了雪娇一眼,雪娇这才察觉出不同寻常,小脸一白,跟雪玉一起跪下去。 雪玉在察言观色的这一点上,就要比她强一些,没急着做出头鸟。 雪娇倒是触碰到了谢蘅的逆鳞,他站起身来,质问看着这两个心术不正的丫鬟,皱紧眉尖:“没规矩的东西!你们在柳家也是如此?” 说着,他忍不住问柳月:“你这两个丫鬟,你怎么不好生管一管?让她们这样胡作非为,坏了规矩。” 柳月扫过二人一眼,一脸无辜道:“这……都是我嫡母给的陪嫁丫鬟,我怎么好随意处置呢。” 这话便是将自己摘干净了。雪娇见她没有替自己说话,忍不住咬紧唇瓣。 谢蘅知道她是庶女嫡母拿捏也是常事,心头这股子无名火倒是没地方撒了。 他烦闷道:“都出去!” 于是二人只得委委屈屈地低头退出去了。 房内只剩下柳月跟他二人。柳月觉得他是觉得人多烦闷,并未放在心上,伸手夹了一块鱼肉,慢条斯理地咬着。 等她快要吃完了,一抬眼眸,方才发觉谢蘅正气闷地盯着自己。 “怎……怎么了?”她忍不住问道。 “你没看见?”谢蘅指了下自己的袖摆,“她都要贴到我身上来了,而且她身上好臭!” 柳月无端觉得好笑,雪娇身上又没有毒,贴一下应该也不至于如何吧? 只是她自然不能说这话,只能干巴巴道:“那……郎君把外衫脱下,我唤人替你洗了?” 谢蘅看上去对她这个处理并不满意的模样:“就这样?” “我让她们往后都不出现在郎君眼皮子底下?” 这个处理结果,好像还行。但谢蘅还是觉得心口有些憋屈,自己的夫君被人当面勾引了……她竟然是这么平淡的反应? 谢蘅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也就撂了筷子,出门去了。 “郎君要出去?” 他“嗯”一声:“突然想起还有点要紧的事要处理。” 柳月没有多想,点了点头:“天色昏暗,郎君路上小心。” 谢蘅见她这个平静的反应,好像觉得更憋屈了,大步流星地走了。 春香进门时,就有点忧心忡忡的:“二公子走的时候,看上去好像有点不高兴。二公子今日才回府一趟,饭吃到一半就又走了,明日传出去……还不知府里的人会怎么议论呢。” 柳月倒是并未把他的异样放在心上,想着谢蘅估计是被两个丫鬟烦到了,再加上真有事情才走的。 “先别管了。”她淡声吩咐,“把雪玉雪娇叫进来。” “是。” 雪玉跟雪娇进来的时候,二人都已经换上寻常丫鬟的衣裙了。 “如今二公子的态度,你们也都看得见,”柳月语气平静道,“他不喜欢你们,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你们往后是继续做我的丫鬟,还是回柳家去另谋出路?” 雪娇咬紧唇瓣,一脸隐晦的闷闷不乐。雪玉倒是个心有成算的,见往上爬无望,也算能屈能伸,跪下磕头道:“奴婢从此死心了,必定安分守己地跟着夫人!” 见她表了态,雪娇也只得跟着跪下磕头:“奴婢也愿意跟着夫人做个丫鬟。” 不管心里这么想,总算是表了个态。柳月点了点头,此事就算揭过去了:“好了,往后一切照丫鬟的规矩来,回去歇息吧。” 二人起身出了门外,来到僻静处,雪娇这才冷笑了一声:“你倒是会见风使舵!” 雪玉拿干净衣物去洗澡,闻言翻了个白眼:“明摆着的事,二公子都瞧不上你我,你就别做那姨娘主子的春秋大梦了!” 雪娇不服气道:“那是因为夫人不肯推举我们!夫人怎么也要替我们说说话啊。想必就是因为在夫人跟前,二公子才不敢对我们流露出情意的!” 第十五章 柳月此番回娘家,有双重收获。 “你说你的,别扯上我。”雪玉倒是没她那么高的心气,抱着木盆转身离开。 雪娇气得低声骂了几句,这时,却见厢房的门被人推开,正是周妈妈走了进来。 周妈妈显然已经听见了方才的雪娇的话语,她因为今日被柳月安排打理花草的差事本就不满,忍不住低声道:“我倒有个法子,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次日一早,柳月用过早饭之后,倒是见虞烟儿过来,要给她请安。 柳月知道对方是知道谢蘅昨晚并未在此留宿,故意来看热闹的。 她手中捧着一卷诗经,翻过一页,缓声吩咐:“就说我不想见,让她回去。” 春香将对方赶走,听说虞烟儿得意得很,还说了好些“嫡妻又如何”的话语。 柳月都只当做是耳旁风,听过就罢了。 又过了七八日,谢蘅时不时回府来,有时来找她一起用饭,有时在书房里看书晚上直接睡了。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柳月原本平静的日子再度掀起波澜,是在一个午间时分,她抬起眼眸,就见春香从门外进来,一脸的慌张无措:“夫人,二公子来了……” 柳月搁下书卷,见她面色有异,忍不住问道:“他又不是洪水猛兽,你怕什么?” 一语未了,就见一抹身影从门外进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双眼通红,看着很是吓人的模样。 柳月缓缓站起身来,看谢蘅这副模样,怕不是中了什么药…… 她还没想清楚,就见青年伸手抱住了她。 春香连忙退出去,还贴心地替二人把房门阖上。 ……现在?看着谢蘅平日里也不像是急色的人啊,她稀里糊涂地被谢蘅啃了一遍,累得昏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谢蘅已经不在了,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得很,这可比新婚那一回疼多了。 春香听见动静,进房来侍奉她洗漱。柳月紧皱起眉尖问道:“怎么回事?” 春香解释道:“听说是雪娇找了一种会使人动情的药,在二公子的茶水里下了,二公子却不喜欢她……来找了您。” 某种意义上来说,谢蘅这竟然算是心里有她了……但柳月揉着发酸的腰肢,只觉得头疼:“她的药是哪里来的?” “是周妈妈在黑市上花重金买的一点。”春香忍不住唾骂道,“她们这样做,简直就是没把夫人放在眼里!二公子已经让人打了二人各一百大板了。” 一百板……怕是能要人半条命去。 但柳月已经放过二人一回了,这回她绝不会轻易罢休。 少女眼中划过一抹暗芒:“带上她们,跟我回柳府去!” “是。”春香立刻去安排。 柳月恢复了一下精力,梳洗更衣之后,便坐进马车里,带着二人回了柳府。 走进正院的明间之中时,却见柳茵也恰好在此,阴沉着一张脸,低声抱怨着什么。 文氏劝了她一句,柳茵高声道:“我要去告诉父亲!” 柳月恰好此时进来,算是缓和了一下紧绷的气氛。 文氏望着她,忍不住转移矛盾,皱眉道:“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突然回门?这可不合规矩!” 按理来说,出嫁女要回娘家,都是得提前知会娘家,彼此商量的。 柳月却顾不上她说什么,双眼含泪道:“太太难道是很讨厌我不成?” 文氏一听这话也是大有缘故,忍不住皱紧眉尖:“你这叫什么话?我是你嫡母,怎么会讨厌你?” 柳月也不说话,一个劲地哭。文氏知道必定有内情,连忙让人把柳茵带下去回避,方才问她:“究竟是什么事?” 柳月这才让人把被五花大绑的周妈妈和雪娇带上来。 她二人才被打了一顿板子,整个人孱弱得很,颤颤巍巍的跪下。 文氏不解:“周妈妈,雪娇……你这是?” “我真要被她们害死了去!”柳月前世也是在内宅中浸润多年的妇人,哭戏说来就来,哀怨道:“雪娇和周妈妈联手,给谢二公子下药,要勾引郎君,上位做姨娘……郎君瞧不上她,我才知道有这样的事……” 文氏听着也是胆颤心惊的, “这两尊大佛,仗着是嫡母给我的陪嫁,”柳月意有所指道,“就在侯府耀武扬威,连我这个正经主子也不放在眼里,不知忠于的究竟是谁?” 文氏也只得尴尬道:“这……自然不会,她们眼皮子浅,一时糊涂,昏了头了,也是有的。” 柳月听得出来,文氏这是还想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索性也就把话直说了:“她们为了一点利益挤破头,又降温置于何地呢?我作为定阳侯府的儿媳,身边有这样蠢坏的丫鬟婆子,往后她们再闯出祸事,我跟夫郎如何相处?公婆和府中众人怎么看待柳家女?” 文氏只觉得头疼得很:“那你想如何?” “这两个人,”柳月扫过二人一眼,冷声道,“我是不敢要了,还请太太留着自行安排吧!” 文氏也不好再劝她,唤人把二人拖下去时,忍不住瞪了她们一眼。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她是希望柳月身边有自己的人制衡她,可没有要她们疯了一样挤破头做姨娘! 这样一闹,事情没成不说,给柳府看了柳月的笑话,更恐怕柳月因此跟娘家离心! 文氏见少女紧绷着一张小脸,神色冷冽厌烦,便知道她心里不快。 也只得安慰几句,没什么效果,自己理亏,一咬牙转过头吩咐道:“去把我架子上的木匣子拿来。” 于妈妈答应着,去将匣子拿来,文氏脸上勉强挂起一抹笑意,打开来,从内里拿出两份地契,递给了柳月。 “这是西大街上的两间脂粉铺子,”看得出来,文氏递给她时的手都在轻轻颤抖,肉疼不已。“好孩子,算是给你的补偿。你拿着,此事就算过去了,也不必告诉你父亲,就当是我糊涂了,挑给你的人不好,别为这点小事,使得我们母女生分了啊。” 柳月收了地契一看,果然是很好的地段,也就没有别的话说了。 “太太说得是,我怎么会记恨上太太呢。” 柳月此番回娘家,有双重收获。一是打发了两个眼高于顶的下人,二是得了两份地契。 她仔细看过了,这两间铺子都是很不错的,一年起码有三千两入账,算是一笔不小的意外之财了。 柳月准备离开柳府时,倒是看见柳茵挡在了自己跟前,瞥了一眼她才哭过还有红痕的眼尾处,忍不住讥讽道:“二姐姐,奴才都敢欺主,可见你是烂泥扶不上墙!嫁给那么个花花公子,恐怕房里的姨娘通房,能有一箩筐吧?” 柳月倒是并不委屈的模样,很是平静地暗示她:“三妹妹别笑话我。若是你哭一哭,就能解决两个大麻烦,和得到一些补偿,谁会不愿意呢?” 说着,柳月点到为止,转过她离开。 柳茵皱紧眉尖,没明白这话的意思,询问丫鬟:“柳月得到了什么?” “听说太太给了二娘子两份西大街胭脂铺子的地契……” “什么?!”柳茵得知此事,心中自然忿忿不平,“文氏真是奸诈,我也受了委屈,怎么就不给我?!” 不行,怎么能柳月有,自己却没有呢?柳茵面色沉冷,一跺脚又进了明间里去要说法。 柳月坐进马车里时,还不忘吩咐春香:“让林妈妈去打听一下,柳茵在永安侯府是怎么了。” 若是没事,也不可能回娘家来抱怨了。春香应了一声。 第十六章 在偏远之地做武将的大公子要回来了。 马车在经过西大街时,她让人在两间自己陪嫁的糕点铺子门口停下,伸手掀起车帘,看了一眼店铺中人满为患的场景,何业夫妇忙得脚不沾地,忍不住微微点头。 看来生意很好,自己只要等着受租就可以了。 回府之后,在仪如院中坐下,方才见林妈妈进来回了话。 “老奴打听了,”林妈妈详细道来,“三娘子在永安侯府一进门就被老侯夫人给了下马威,如今虽然有管家权,但决定权还是在老夫人手中。” “三娘子喜欢玩乐,不怎么管大娘子留下的一对儿女,多半都是奶娘在管,她想起来才去看两眼。不知怎的,一时疏忽,竟然让两个孩子被一壶滚烫的茶水烫着了,脸上都烫起了水泡,很严重,弄不好要留疤。” “三娘子为了推卸自己看管不力的责任,跟当时也在场的魏姨娘争吵起来,都说是对方的过失。魏侯爷打了她一巴掌,三娘子咽不下这口气,就跑回柳家要太太给她做主了。” 原来这就是事情的始末。 前世可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柳月想,自己对那两个孩子细致入微,绝不敢发生这种事。 不过如今那两个小白眼狼落入了柳茵手里,就没那么幸运了。 柳茵恐怕也觉得委屈得很呢……原配的孩子又怎么样?自己也能生。 柳月就觉得这个消息,倒是还挺令人心情顺畅的。 不过很快,她的好心情就烟消云散了。 “二公子回来了。” 柳月彼时正坐在窗下,翻过一页书卷,抬眼就见谢蘅一手摸了摸鼻子,走了进来。 神色间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心虚。 少女冷笑了一声:“郎君敢做不敢当?睡了就跑,这是什么欢场留下的习惯?” 谢蘅这才上前,在她对面坐下来,轻轻咳嗽了一声,解释道:“我可不是逃跑。我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那如今就知道了?”柳月反问。 “此番的事情……是我不对,一定弄疼你了吧?”谢蘅说着,那只手从背后伸过来,将拿着的一堆东西放在桌案上,推给她,“这些是赔礼。” 柳月随意翻看了一下,微微挑眉。 还真全面,有涂伤处的药膏子、一些糕点和精心打造的簪环首饰。 柳月轻轻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感觉谢蘅虽然有情场浪子的名声在外,但接触下来,却发觉他像是个笨拙又纯情的人。 柳月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此后二人像是又恢复到了之前两不相干的状态,但是又不一样了。 柳月发觉他似乎从那次之后,食髓知味,经常回府来找她安寝。 每回做完后的次日清早,柳月都要揉一揉自己发酸的腰肢,疑惑难道外边花楼的女人都对他没有吸引力了? 柳月难免有几分郁闷,还是喜欢他之前对自己保持距离的模样。 自打谢蘅经常回府睡之后,柏氏也时常派人来送上甜汤。 有一回被还没急着离府的青年看见了,见柳月伸手就端起来准备喝,不由得伸手阻拦。 “等等。” 柳月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你知道这汤是做什么的?” “知道啊。”柳月说着,一口气喝光,又将汤放回托盘上,见柏氏派来的人喜笑颜开地离开,方才捏着罗帕擦了擦唇角。 “婆母不希望我生下长孙,喝了好安她的心。” 毕竟柏氏自己的儿子还在回来的路上呢,如今柏氏已经在忙着替谢锦张罗相看各家贵女了,若是自己抢先生下长孙,恐怕柏氏会恨自己入骨。 谢蘅抿紧薄唇:“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柳月倒是不觉得这是什么委屈,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倒觉得如今不是有孩子的好时机。” 前世她自己因为被魏迟这个枕边人算计,生不出孩子,但却实实在在地替嫡姐养了一辈子的孩子。 她心力交瘁,看到小孩都只想绕路走。这辈子有没有孩子都随缘,没有一身轻松,有自己的骨肉也不错。 谢蘅看着她,发觉少女的眉眼间尽是轻松,全无被逼迫的不愿,心中不知为何有几分憋闷。 看来她还不想跟自己有个孩子……谢蘅也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再等等,二人情投意合了,再要孩子也不错。 过了几日,倒是有一桩消息传出来——在偏远之地做武将的大公子要回来了。 他会突然回来,自然也是因为在外积攒了资历,定阳侯替他在朝中谋了一份中等京官武将的职位,只要回来就可以上任了。 柳月明显地察觉出来,自己近日去给婆母请安时,柏氏脸上的笑意都快盛不下了,那叫一个喜上眉梢。 跟她说话时,话题也总是绕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儿子身上:“锦哥儿有出息得很呢!往后娶一位高门贵女,有岳丈帮助,仕途顺利!你说,是兴国侯家的大娘子好,还是林太傅家的嫡女好?” 这自然是向自己炫耀,柳月也只是含糊附和着:“都好,都好。” 柏氏一开始挺高兴的,后来就不怎么高兴了。这么大的转变,柳月难免察觉出来,只是自己不好问。 她也不会告诉柳月这个隔了一层的继子媳妇,还是林妈妈仔细打听出来的。 一日午后,林妈妈就悄悄回禀了她:“听说谢大公子要回来了,寄了信给太太。信中说,自己遇见一位渔家女,彼此有情,要带她回京成亲呢!” “渔家女?”柳月忍不住皱了下眉,这倒是出乎意料。 柏氏忙着在京城给他相看了多少世家贵女,这位大哥哥倒是迷恋上了一名渔家女。 难怪柏氏最近面色难看,恐怕这个儿媳跟她心中所想的相差甚远。 柳月也就不怎么去柏氏跟前了,免得触她的霉头,拿自己出气。 不过就算柏氏再怎么不愿面对,次月的初九,谢家大公子的车马还是准时停在了定阳侯府门口。 柳月次日见到了这位传得沸沸扬扬的渔家女,她去给柏氏请安,鼻尖闻到一股鱼腥味,不由得抬手掩了下鼻尖,抬起眼眸,便见本人正坐在座椅上。 那渔家女名叫苏南玉,能被京城侯府的大公子看上,自然也是姿容不凡,如花似玉,眉眼间独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温柔似水。身上穿着一条湖蓝色缎面长罗裙,外搭一件水青色薄衫,青丝绾作高髻,髻边插着两支玉簪,看得出来是精心打扮过的。 上首的柏氏见苏南玉畏畏缩缩一股小家子气,就忍不住来气,转眼看见一身素淡却身段挺拔有气质的柳月,心中郁气更甚。 跟老二媳妇一比,人家是亭亭玉立的莲花,这渔家女简直就是池塘里的泥巴! “都说人要衣装,”柏氏很是刻薄地挑剔道,“我看你就算是脱了渔家的粗布衣衫,还是装不出个端庄娘子的模样来!” 苏南玉忍不住咬住唇瓣,眼中有泪将落未落。 她是喜欢谢锦,不是为了他的身份,只是二人彼此一见钟情。 她是出身低微,却没想到来了京城,会被人像这样瞧不上…… 柏氏挑剔她的时候,眼神不止地往柳月身上瞥。 苏南玉看了那进来的少女一眼,这应该就是自己的妯娌,二弟妹了。 虽然一身淡绿色罗裙,裙摆是素色并无任何花纹,她青丝也只是松松垮垮地挽着,那一身的气度,却怎么看都十分夺目,令人移不开视线! 原本她听说谢锦同父异母的弟弟娶的也不过是个官家庶女……还以为跟自己没多大差距,没想到却是天差地别! 苏南玉心中生出一股微妙的妒恨,不明白她为何偏偏此时进来,被柏氏做了高低比较。 柳月却是不知她们婆媳二人为何这样复杂地望着自己,缓步上前,朝柏氏问安过后在一旁坐下来。 “太太跟……苏娘子聊什么呢?”柳月捧起茶盏,感觉气氛微妙,开口解围。 因为苏南玉还没正式过门,因此她保守地叫苏娘子。 苏南玉却在听见这个称呼时,宽大袖口中的指尖缓缓蜷缩起来。 柏氏看看她,又看看身上还没洗干净鱼腥味的苏南玉,心烦得很,敷衍着:“没什么。” 柏氏也就懒得搭理苏南玉了,只跟柳月搭话,柳月也只是听她说,时不时附和两句,担心苏南玉受了冷落,还特意也把话题往她那儿引。 “苏娘子,不如也说说云州的气候和习俗?我还没去过呢。” 柏氏在她进来之前,才阴阳怪气地贬低了一番自己的家乡,说是“偏远蛮荒之地”。 如今柳月又提起来,苏南玉只当是她也跟着柏氏取笑讥讽自己,抿了唇不说话。 柳月自讨没趣,也就懒得花费一点同情心照顾她了。 柏氏眼眸闪烁,倒是提起了一事来:“五日后便是邵国公府老夫人的七十大寿了,你们也都跟着我一起赴宴吧,见见世面。” 这是柏氏准备选定二人中的谁可以帮自己协理家事了,柳月对此并不敢兴趣。 只是邵国公府……柳月闻言,忍不住心情激动几分,那不就说明,可以见着她前世的好友,邵令燕? 她回想起来,跟令燕恐怕也有好些年没见面了,当真想念得紧。 “是。”二人都是站起身来答应了一声。 从正院走出去时,二人并肩而行,柳月也没什么话说,准备转身离开时,被苏南玉叫住了。 “二弟妹。” 她走上前来,紧盯着柳月,装作不经意般问道:“想必二弟妹也很紧张吧?” 这话不知从何说起,柳月前世作为永安侯夫人,出入各府宴会和宫中宴席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而且,柳月觉得她一上来就急着唤自己是“二弟妹”,也十分可笑。 还没过门呢,就急着占口头上的便宜了。 就算是柳茵,这辈子在还没嫁进永安侯府的时候,也不敢让人叫她“侯夫人”吧? “我还好。”柳月就淡淡回应,“倒是苏娘子,京城中的宴会,各家贵妇娘子都会参加,礼仪繁琐,你或许要上心学一学了。” 柳月这话,也是好心劝告她。柏氏这个当娘的拗不过谢锦,都要带着出席宴会了,想必是要让她进门了,往后这种宴会场合,她去的不会少。 若是不知礼数丢了颜面,可想而知柏氏会有多恼火。 苏南玉听着这话,却只觉得她是在向自己说教。 她进京的时候打听过了,自己这位二弟妹从前在家中是庶女,也没有什么机会出门赴宴的。 如今却在自己跟前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真是可笑! 柳月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留苏南玉站在原地,冷笑了一声。 “装什么装!” 接下来的五日,柏氏亲自指派了两位自己身边很懂人情世故的嬷嬷去教导苏南玉礼仪。 柳月并未关注,只是听说她似乎嫌弃辛苦又事多,经常学了一会儿就要休息。嬷嬷劝她用心,还被她怼了回去,质问:“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轮得着你说话么?” 嬷嬷也是敢怒不敢言。 柳月想起自己前世,为了进入永安侯府不会因错了规矩而受人嗤笑,跟着教养嬷嬷学了七八日,为了走路好看连绣花鞋都磨烂了三双,最后才练习出恰好的优雅。 柳月忍不住好奇,苏南玉最后会练成什么样子。 转眼间就到了要去邵国公府赴宴这一日。 出门时天色晴好,每人一辆马车。 柳月看见苏南玉,当真是盛妆打扮,一袭胭脂红色的缎面长裙,外搭一件海棠红色薄衫,发髻高挽,珠翠满头。 柳月走近她身侧,还能闻见她身上一股浓烈的熏香气味,看来是用来遮掩身上的鱼腥味的。 只是越用力,反而越凸显出来了。 柳月闻见她身上那股跟熏香混合在一起的鱼腥味,本想提醒一声,但苏南玉却像是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见了她中规中矩的妆扮,冷哼一声,先上了马车。 感觉苏南玉这样的人,若是自己提醒了,她还会觉得是自己故意让她出丑。 柳月也就闭了嘴,坐到马车上,穿过几条街道,很快来到了邵国公府邸。 婆媳三人被管事迎接进去,走进花厅中,一众贵妇女眷都在此处,陪着上首的老夫人说笑,厅内热闹非凡。 柏氏带着二人上前行礼,因为人多地方就显得没那么宽敞。柳月站在柏氏身后,苏南玉就难免落后了半步,见状不忿地上前挤了她一下。 柳月微微诧异,差点被挤得脚下不稳,若是当众摔倒,那可就丢人了。 幸而她反应极快地调整了一下,站在一旁,稳稳当当地欠身行礼:“给邵国公夫人请安。” 第十七章 我才是她嫡亲的儿媳,她不向着我,反而把管家权给了外人! 苏南玉一心挤别人,轮到自己行礼的时候,就略显慌张地屈膝,勉强行了一礼,站起身来的时候,脚下却踩到了重重叠叠的裙摆,身子晃了晃,她也没办法平衡,往一旁倒去。 柳月看向她倒来的方向,这是一定要把自己扯下水?可没那么容易! 她不动声色地往一旁退开半步,果不其然“啪”的一声,苏南玉整个人摔在了她身旁。 因为她抢了正当中的位置,若是出彩还好,如今这一摔就吸引了整间花厅的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在她身上打量着。 想也想得到,行事如此冒失,人家谈论的自然不会是好话了。 邵国公老夫人倒是没见过她,忍不住问道:“这位是?” 柏氏感觉自己为主母这么多年,从没有这么丢人过,简直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硬着头皮,含糊其辞道:“是……侍奉大郎的女子。” 这话就十分有意思了。 一般若是正妻,是不会用侍奉郎君的女子这种称呼的。能用上的,不过是偏房姨娘和通房丫鬟……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意味不明的议论声。 “一个房中伺候的女人,也配来参加这样的宴会,跟咱们平起平坐?什么东西……” “我前日才听说,定阳侯大公子从云州带回来一个乡下野丫头,宠爱得很,怕不就是她吧?” “难怪,就算穿上好衣裳,也没那个人味!” “我说呢,这屋里怎么好像有股臭味啊,她身上怕是不干净吧……” 苏南玉咬紧唇瓣,只觉得十分屈辱。 柏氏怎么能这样说自己?!而且那个柳氏,明明看见自己要摔了,也不知扶一把,简直就是故意让她出丑的! 柏氏只觉得头疼,让人将她搀扶起身,只跟老国公夫人简短叙话,就去了后边的席间入座。 柳月才落座,就见坐在自己身旁的苏南玉阴沉着一张脸,冷声道:“你就是故意看我出丑的吧?” 她感觉莫名其妙的,淡声回应:“苏娘子说什么呢?也不是我害你摔倒的吧。” 苏南玉一时语塞,但还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 柳月也懒得跟她多说,听见呼唤自己的声音,转过头去,便见邵令燕搀扶着婢子的手缓步走来。 她站起身来,迎接上前。 “令燕!” 邵令燕身着一袭桃红色罗裙,面容姣好,眉眼间笼罩着一股温柔亲和之色。 “我才从荆州回来,就听说你嫁人了,倒吓了我一跳……”邵令燕温温柔柔地跟她说着话,“还是定阳侯府的那个混世魔王,不知他待你好不好?” 柳月回想一下,谢蘅恶名在外,但其实真论起来,对她还真算是不错的。 她也坦然相告:“谢蘅对我很好。” “真的?”见她点点头,邵令燕松了一口气:“看来,传闻也不一定都是真的,许是那些人瞎说。” 邵令燕感叹着,让人奉上一样物件,她伸手递给柳月。 “喏,这是迟来的添妆。你出阁的时候,我还在荆州,倒是错过了你的大喜日子,这是补上的。” 柳月捧着她给的一只玉如意,成色极好,雪白莹润,一看就是上品。 这不稀奇,邵家是荆州名门,在荆州当地有许多矿场,采集玉石多为珍稀之品。 柳月看着活生生的邵令燕,想起对方前世的悲惨下场,忍不住心头一阵酸楚。 前世的邵令燕比自己的命运还要坎坷,她虽然身为国公府嫡长女,却被养出一副柔弱纯良的品性,被认人不清的国公爷父亲嫁给了将军粱家次子。 梁二郎想要依靠她谋夺邵家的玉石矿场,屡次逼迫邵令燕替他办事,谋取娘家的利益,令燕不从,他就一顿毒打。 最后害得邵令燕年纪轻轻,就被他打得香消玉殒。柳月去参加她的葬礼时,还听见粱二郎大言不惭,抹黑令燕说她是“跟人私通被自己发现才一气之下打死她的”。 气得柳月当场跟他争辩起来,只是佳人已逝,许多事情没有证据,自己势单力薄,最终还是让他把邵令燕的名声给抹黑了。 柳月回想起前世的无力感,深吸一口气,问道:“令燕,你家中有没有给你说亲?” 邵令燕想了想,微微点头:“有,京中将军粱家,前日派人登门来跟我继母提亲了,只是还在商量。”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粱家上门提亲。 柳月就皱紧眉尖,语气认真地劝说她:“说得可是那个粱二郎?他在外边风评不错,其实私下里是个酗酒赌钱、贪财好色之人,若是你继母逼你嫁给他,你就求老国公夫人给你做主,千万不能落入这种人手里!” 她难得如此严肃,邵令燕的确没听说过粱二郎私下里是这样的人,闻言连忙点了点头。 “竟然是这样……我明白了,你放心。” 姐妹二人许久不见,闲聊了一会儿,吃过午饭,柳月听见柏氏叫了自己一声,是要回去了。 她跟邵令燕道别,转身来到柏氏二人身边。 柏氏冷着一张脸,苏南玉的面色也十分难看,厌烦至极似的。 柳月知道方才自己离开之后,柏氏必定趁机说教了苏南玉一通,只是苏南玉生性桀骜,能不能听得进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苏南玉见她跟邵令燕相聊甚欢,还不忘讥讽一声:“二弟妹倒是很会左右逢源,讨好这些贵女!” 这是觉得自己跟邵令燕交好,只因为她会讨好了? 柳月真是烦透了她这种自己不上进,还觉得旁人都是耍心眼的模样:“这是社交的基本礼仪,二弟妹羡慕,也可以学着些,往后用得上。” “我才不屑于你们这些阴险之人的手段呢!”苏南玉很是傲气地扭过了头去。 “好了,都少说些吧!”柏氏不耐地瞪了她一眼,“还嫌今日不够丢人吗?” 苏南玉不怎么服气地低下头去。 三人回府之后,柳月就听说谢锦和苏南玉的亲事正在操办中了。 柳月去正院请安时,就见柏氏忙得脚不沾地,每回见了亭亭玉立的她,总是忍不住感叹一声:“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差的儿媳妇么?” 柳月抬起眼眸,望见隔间里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却十分不耐烦的苏南玉,也只得跟着笑了笑,谨慎道:“婆母不喜欢,怎么不劝劝大哥?”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话,柏氏忍不住抱怨道:“哪里劝得动他?他说不娶苏氏,就要带着她离家,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真是不知这苏氏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 柳月尴尬地笑了笑,就感觉屏风那边的苏南玉听见这话,透过间隙,冷冷地瞪了自己一眼。 柳月不想掺和她们婆媳斗法,越发少去正院。 直到苏南玉正式嫁进门来的第二日,她才跟谢蘅一起,在正院的明间里落座,新妇跟众人正式见礼。 一进门,柳月就发觉柏氏的面色不好看。 这也正常,她这位儿媳妇,据说在三拜礼的时候,也出了差错,害得柏氏都跟着丢脸,亲友问起来,哪里敢说儿媳妇是个渔家女? 不过自己那位夫哥谢锦,倒是对她关怀备至,就连苏南玉发髻间的金簪歪了,他都要伸手扶正。 谢老爷跟柏氏的面色都不怎么好看,待见礼结束之后,就挥挥手示意二人离开了。 主角都走了,柳月自然也想跟着一道告退,只是柏氏却唤住了她。 明间内只有婆媳二人,柏氏方才缓缓开口。 “我想着,让你来做这府里的当家主母,替我管着点事。” “我?” 柏氏疲惫地点了点头:“你也看见了……谢锦喜欢的女子,是那样的,上不得台面。” 渔家女,说话做事没个章法,连半点规矩也不懂,更别说帮着自己管家了。 柳月原本以为柏氏有亲儿子,这管家的事情必定不会落在自己这个原配儿媳妇身上了,今生可以享一享清福。 却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还是自己。 “婆母……”柳月就斟酌着,想把此事推了。 柏氏皱起眉尖,看了她一眼,不可置信道:“你难道真不愿意?” 听她话语间的意思,让自己来管,还是给自己极大的颜面似的。 柏氏到底在府中经营操持多年,少不得给她几分面子。 柳月也只好低头答应下来:“媳妇自然不敢推拒,要替婆母分忧是分内之事……” 柏氏脸上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来:“这就好。本月月底便是我的寿辰了,到时候要办一场宴会,就由你来负责吧!” 柳月隐约头疼,回想起前世操办宴会的辛劳来,只得答应了,退出门外。 她以为谢蘅早就离开了,谁知他却还等在回廊之下,见她出来,低声问道:“太太跟你说什么呢?” 二人一面回仪如院去,柳月一面将方才柏氏的嘱咐说了。 “这有什么难的?”谢蘅听她说要设宴,挑了挑眉,轻快地一笑道,“你放手去做就是了,有我呢!” 柳月忍不住看了看他:“你?” 她并不觉得谢蘅这样的纨绔子弟能帮自己什么,更何况这是内宅女眷的宴会,他就算有心,也不了解吧? 谢蘅买了个关子:“你别管,到时候就知道了。” 柳月只当做他是在逞英雄,叹口气,并未放在心上。 “你说什么?” 锦绣院中,听闻丫鬟的回禀,苏南玉忍不住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双眼满是不可置信,“婆母把管家权交给了柳氏?!” 丫鬟见她反应这么大,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补充道:“而且,太太的意思是月底她的寿宴,也交给二夫人操办……” “她也配么!” 苏南玉心烦气躁,整个人都忍不住在屋里转来转去,咬着牙咒骂道,“柏氏是不是疯了?我才是她嫡亲的儿媳,她不向着我,反而把管家权给了外人!” 在苏南玉眼中,柳月自然是比不上自己的。 虽然出身比自己好了那么一点吧,可在云州,那些官家娘子中,庶出还是下贱的,也不比自己高贵到哪里去! 更何况,谢二是原配所留的儿子,他母亲都不在了,身后无人撑腰,身份自然是大打折扣,哪里比得上谢锦呢? 可婆母,却情愿把管家权交给柳氏,也不肯给自己! 苏南玉伸手就砸碎了一只甜白瓷的茶盏,丫鬟心惊肉跳,连忙阻拦:“大夫人,这可是极其名贵的白瓷,千里挑一。” “怕什么?”苏南玉满不在乎,“以后整个定阳侯府都是我跟锦郎的,打碎几个杯盏算什么?” 不过她眼下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垂下眼睫,阴狠道:“喜欢出风头,我就让她出个够!” 谢蘅告诉柳月的计谋,便是派人送来了一本册子。 柳月原本不抱什么希望,伸手接过翻开,却见内里所写的都是各家女眷的饮食喜好和座位习惯。 是谢蘅打听来的?还是跟这些人都熟悉? 她原本还以为只是胡乱写的,但细细看下去,却跟自己前世对各家女眷的喜好几乎都对得上。 她不免心中讶异,又感觉有点微妙。 送册子的是谢蘅的心腹秦德,见她面色迟疑,秦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板一眼地复述谢蘅的解释。 “二公子说了,这些都是他从各府偷听墙角来的消息。可不他跟这些人都有来往。” 柳月略显尴尬,他怎么知道自己会这样想? 不过,会这样想他也是因为他的坏名声在外的缘故。 柳月阖上册子,轻轻咳嗽了一声:“我知道了,你替我转告他,多谢。” 秦德点点头,一转身从窗户跳走了。 “夫人,”春香进屋来禀告了一声,“大夫人身边的清荷来了。” 柳月正忙着查看各府女眷的喜好,好安排菜式,闻言敷衍着“嗯”了一声。 少女抬眼,便见一名婢女走进来,朝她低声开口。 “二夫人安。我们大夫人近日新得了两匹缎子,特意吩咐人给二夫人也裁制了一身新裙,来送给夫人。” 苏南玉?突然给自己送一条新裙子? 柳月心中稍觉古怪,面上却做出一副惊喜的模样来,客客气气道:“大嫂子有心了,还惦记着我,拿来我瞧瞧。” 第十八章 大嫂,怕不是中邪了?要不驱驱邪吧。 春香接过托盘中的一条缎面裙,上前搁在少女手边。 柳月摸了摸,料子极光滑,颜色也艳丽,看不出什么异样。 “大夫人说了,等太太寿宴当日,她也会穿跟您这条一对的新裙子,”清荷就笑着提醒道,“还请您到时候也穿上,千万别辜负了她的一片好心。” 要自己必定在宴会上穿……更古怪了。柳月含笑点了点头,“一定的。” 待将清荷送走,她方才吩咐春香:“打一盆水来,仔细瞧瞧这裙子有没有问题。” 春香原本还没多想,一听她说,也认真起来,叫上春杏,二人将裙子浸泡了,仔细检查。 二人检查了小半日,方才发觉腰上内衬的布料硬硬的,用剪子剪开,二人不由得发出低呼声。 “天哪!” 柳月凑近了来看,只见是一包虫卵,活生生的,还在爬动。 两个丫鬟都不敢靠近,柳月利落地伸手,取下一旁的烛台,用烛火将虫卵烧死。 很快,那些虫卵就黑焦了一片,死干净了。 春香二人这才敢靠近,“这是……” 柳月用花盆里折的小树枝拨弄了一下,虫子发出一股奇怪的臭味。她也不认得这是什么虫。 还是壮着胆子靠近的春杏是在乡下长大的,见了解释道:“这是一种大毒虫,我们叫牵线虫的。这些虫卵会散发出只有同类闻得到的气味,吸引毒虫靠近……虫卵不会咬人,可若是大毒虫咬上一口,浑身瘙痒难耐,要半个月才能好起来。” 这是想让自己被毒虫咬,浑身瘙痒而当众出丑?好狠毒的计谋! 不算高明,但很隐蔽,一不留神,还真容易中了她的圈套。 春香气得浑身颤抖:“大夫人这也太过分了!夫人,要不奴婢去回禀太太?” 柳月摇了摇头,眼中划过一抹暗芒:“我没出什么事,告诉柏氏她也不会拿苏南玉怎么样的。” “还不如,以牙还牙。” 寿宴当日,柳月早早起来梳洗,操持寿宴。 这些办宴的规矩,她前世都是做习惯了的,因为条理分明,没出一点纰漏。 苏南玉坐在柏氏身旁,听着周围人对柳月的赞赏,袖中的指尖忍不住蜷缩起来,掐入掌心。 她垂下眼睫,眼中划过一抹阴毒之色,满是得意。 让柳月张狂一会儿,马上就有好戏要上演了! 苏南玉眼眸扫过她的裙摆,勾起唇角微微冷笑。 柳月忙于左右逢源,亲自拎着酒壶,上前来给柏氏敬酒,眉眼盈盈地笑道:“今日是婆母的好日子,月娘敬婆母,祝您长寿安康!” 柏氏被她哄得满脸笑容,连连点头,“好,好!” 柳月敬了她,又来到苏南玉身边,替她斟了一杯酒:“大嫂,我敬你。” 说着,就举起杯盏,苏南玉也举杯,朝她似笑非笑道:“二弟妹真是会嘴甜,这么会放低身段,哄得众人高兴。” 这话便是说她装模作样了。柳月并没放在心上,看着苏南玉喝了一大口,方才转身离开。 苏南玉才喝下去,就感觉被什么东西呛了一下,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桌上菜肴还只动了几筷子,她这一咳,口水都飙了出来。 有贵妇就忍不住露出了嫌弃的神色,柏氏也皱紧眉尖:“苏氏,你怎么了?” 苏南玉却顾不上回答,只感觉片刻间,浑身瘙痒起来。 她卷起袖子看了看,上面满是红疹子,是……大毒虫? 苏南玉痒得很,连忙要避过众人,却来不及了,她痒得浑身不舒服,已经自顾自地将外衫脱了下来。 柏氏吓了一跳,额角青筋凸起,她大声呵斥道:“苏氏!大庭广众之下,你这是做什么?!” 苏南玉却顾不上回答,已经将里衣脱了一半了,露出白皙的脊背来。 “婆母……我……这……” 一众贵妇娘子哪里见到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都不由得怔住,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是什么情况?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当着人面脱衣裳的……” “这就是谢家最近娶进门来的长媳?这也太上不得台面了吧!” “阿弥陀佛!简直就是有伤风化,损了门第颜面!” “……” 柏氏光是听着这些话,就感觉头晕目眩,要昏过去了一般。 丫鬟连忙上前替还在脱衣的苏南玉挡着,但穿上了,她浑身灼热又瘙痒,还是忍不住脱下。 一时之间,竟然没穿上几件,还是半光着的状态。 “苏南玉……”柏氏被高妈妈搀扶着,朝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指尖,“你……你这是存心要在我的寿宴上,气死你婆母吗?!” 柳月也在一旁事不关己的站着,佯装惊讶道:“大嫂,怕不是中邪了?要不驱驱邪吧。” 说着,她就转过身,吩咐了春杏一声。 “去厨房的锅炉底下,找些灶灰来。” 灶灰能辟邪,也能缓解毒性。柳月还没打算让她彻底没脸见人。 婢女领命而去,很快回来,一盆灶灰就往扭个不停的苏南玉身上泼去。 “啊——”她惊呼出声,但感觉身上有了灶灰,瘙痒似乎缓解了一些。 苏南玉恢复些神智清醒,一转眼看见了好端端的柳月,冷眼旁观自己的丑态。 她顿时明白了所有,咬牙切齿道:“柳月!” “你这个贱人,这都是你给我下了毒,贱人!是你故意让我当众出丑的!婆母……你赶紧替我做主啊!” 苏南玉说着,就扑在了柏氏脚边,拉扯着她的袖角。 柏氏今日的衣裳是特意裁制的,裙摆镶嵌了珍珠,用金银二线穿制而成。 被她一摸,裙摆上蹭了不少脏兮兮的灶灰,而且苏南玉本人也衣衫不整,还跟从灶炉里爬出来的一样脏。 “放手!” 苏南玉不甘:“婆母!我才是你嫡亲的正经儿媳,你怎么能帮着柳月——” 柏氏深吸一口气,气得浑身颤抖:“够了!你还嫌今日丢的脸面不够大?快去更衣梳洗,我只当你是中邪了!” 说是中邪,已经算是给苏南玉保全仅剩不多的颜面了。 好好的寿宴被闹成这样,柏氏自然心情不虞,草草将宴会收尾。 柳月亲自将一众宾客都送出了府邸,再回到正院里时,就见柏氏阴沉着一张脸,在上首坐着。 她上前给婆母行了一礼,劝慰道:“婆母也不必太在意此事,说不定她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将此事忘掉了。” 柏氏心里苦,她的嫡亲儿媳当众出了这么大的丑,定阳侯府也算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哪那么容易忘掉? 依偎在谢锦怀中进门来的苏南玉正在嘤嘤装可怜,听见柳月这句话,觉得她是在讥讽自己。 “二弟妹说得真轻松!”苏南玉忍不住将矛头指向了她,“我看今日之事,就是你搞的鬼吧?故意让我在宾客面前出丑!” 柳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模样:“大嫂子这话……月娘怎么听不明白呢?” “你还装!”苏南玉口不择言道,“你明明穿了有毒虫的衣裙,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 柳月一听她竟然蠢到连自己害人不成都抖了出来,索性装作震惊道:“衣裙?我今日穿着的这条裙子,可是大嫂子派清荷送来的,说是特意为我裁制的,要我在婆母寿宴时务必穿上……大嫂竟然在裙子里故意放了毒虫?难怪……难怪一定要我穿上,大嫂你也太狠毒了吧?!” 说着,便滚落下一颗泪珠儿,装作委屈的模样。 苏南玉气得头疼:“那你为什么没被毒虫咬?你还在这儿装什么无辜白莲花?真叫人作呕!” 后边跟着进来的谢蘅只听见柳月所说的最后一两句,见少女捂着脸呜咽,忍不住心头一颤,难得生出一股怒气来。 他先上前将一块干净的罗帕递给了柳月,随后转而向苏南玉冷声警告:“你耍手段,都害到月娘头上来了?若是再有下回,即便你是所谓的大嫂,我也不会罢休的!” 听他为自己的妻室出头,谢锦讥诮地一笑:“谁不知二弟你整日在外边花天酒地、纵情声色,这时候来装什么好夫君?” “都别吵了!” 今日本该是主角的柏氏听他们两方人斗嘴,只觉得头疼欲裂,她阴沉的一双眼眸,望向苏南玉:“你害人不成,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如今可知错了?” 苏南玉梗着脖子,犟嘴道:“明明就是她害的我!婆母偏心!” 柏氏失望地看了她一眼,干脆利落道:“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自己没错,真是冥顽不灵。既然如此,就回房去抄写经书,没事也不必出来了。” 这就是变相的嫌她丢人,不让出来见客了。 苏南玉不服气地唤了一声:“婆母……”谢锦也在一旁皱眉:“母亲,这样太不公平了。” 柏氏气得不轻,今日自己丢了那么大的脸,只是这样惩罚,已经算轻的了! 妇人精疲力竭地挥了挥手,示意四人离开:“我乏了,你们都出去吧!” 柳月和谢蘅走在落后一步,少女放下擦拭着眼角的罗帕,谢蘅瞥过一眼她白净并无丝毫红痕的肌肤,这才反应过来,低声问道:“你是装的?” 那当然了。柳月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难道我像是说哭就能哭出来的?” 他们小两口低声说着话,转过一处拐角时,却见苏南玉正等在那里,瞪了柳月一眼,冷声丢下一句。 “二弟妹真是心思阴毒,我自愧不如!” 柳月丝毫不怵,朝她笑了笑:“大嫂说笑了,论阴毒,你的手段在我之上。” 若不然,也不会想出用毒虫害人的法子。自己向来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准则,只是给予了相同规格的回击而已。 苏南玉这么玻璃心,这就受不了了? 苏南玉冷笑一声,转身快步离去。 第十九章 阴阳怪气的赞叹 经过寿宴之事后,柳月也算是在谢府树立了威望,管家权顺理成章地交托了一半到她手里。 而苏南玉则被软禁在了屋子里,除了每日请安的时候能见到她,其余都不会相见。 柳月新官上任三把火,先将旧年间的物帐清点了一下,这不清不知道,一清才发觉,库房中竟还少了好几样古董字画花瓶。 柳月先找召来林妈妈让她盯着:“这库房向来是于妈妈管着的,你这几日没事拿点瓜子点心找她说说闲话,试探一下她的口风。” “是。” 于妈妈的身份不一般,是柏氏身边陪嫁的两位管事嬷嬷之一,跟着柏氏几十年了。因此自己即便发觉有问题,也不能马上揭露给柏氏,万一其中有自己不清楚的内情,闹出来丢脸的可是婆母。 她忙得晕头转向,直到春香提醒她,这才想起次日是要回娘家的。 柳家老爷的四十寿宴。 老人家都迷信,整岁是大节日,要好生过。 因此柳月还特意派人去外边买了两幅柳老爷喜好的名人字画,次日一早,就跟谢蘅一起坐上了回娘家的马车。 柳府果然也是张灯结彩,早早地忙碌起来了。 夫妇二人进入正院明间时,柳月抬眼一瞥,就见柳茵和魏迟夫妇二人已经在了。 只是二人虽然坐在一起,却貌合神离的模样。 少女收回目光,上前朝柏氏和柳老爷屈膝行礼:“给父亲、太太请安,祝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一旁的谢蘅在长辈面前,自然也是做足了乖顺的模样。 柳月送上贺礼,柳老爷打开画卷看了看,是他最喜欢的老画师所作,忍不住连连点头:“你有心了,好孩子。” 柳月一笑,谦虚又温柔:“父亲喜欢就好。” 转过身落座时,她恰好听见身旁柳茵的一声低嗤:“油嘴滑舌!” 柳月只当做没听见,一边抿着茶水,一边听文氏说些家常闲话。 文氏很快将话题引到了她身上来,含笑问道:“月娘,听说你婆母特意将管家权给了你?果然我说你不错呢!你婆母放着嫡亲的儿媳不给,偏偏给了你!” 哪怕是庶女,在婆家受待见,被重视,柳家夫妇自然也感觉面上有光。 柳月笑了笑,自谦道:“三妹妹不是也有管家权么?总归是婆家认可柳家女的象征。” 她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起这个管家权,柳茵的脸色就忍不住往下垮了又垮。 柳月也是前两日听说的,柳茵虽然得了管家权,但因她看管两个孩子不力,被罚抄经书不说,手中的权力一多半也被永安侯老夫人收回去,宁愿自己看着点,也不放心她了。 如今柳茵手中只有两三分实权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基本算是被架空了,空剩下一个管家的名头。 柳茵翻了个白眼,文氏打圆场,又岔开了话题。 她多半只跟柳月说话,一旁的柳茵只低头不语。 柳月其实也不是很想跟嫡母闲聊,这时,却听见身旁的谢蘅轻唤了她一声。 “月娘,别动。” 她转过眼眸望过去,就见谢蘅伸手替她扶正了一下发髻间歪斜的玉簪,少女弯唇,温柔一笑:“有劳郎君了。” 谢蘅把十全好夫君表演得很到位:“你我夫妻,何必客气?” 柳家夫妇慈爱地一笑,魏迟事不关己地坐着,只有一旁的柳茵看着二人恩爱的一幕,袖子里的指尖忍不住蜷缩起来,掐入掌心中。 装的好罢了! 柳茵回想着谢蘅在外风流的那些事迹,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不过是柳月故意在自己眼前装出来的假象。 毕竟谢蘅那样的男人……怎么能跟自己风神俊朗的永安侯相比?可即便是魏迟,近来待自己也冷淡得多了。 文氏称赞道:“看你们小两口融洽和睦,我们也就放心了。” 柳茵却是忍不住扯了扯唇角,突然出声嘲讽道:“要说还是二姐姐择婿的眼光好,这在风月场所身经百战的花花公子,就是比一般男人要会哄人些!二姐姐好福气!” 她这句阴阳怪气的赞叹声一出,明间内顿时陷入一股僵硬的气氛。 这不是明晃晃地踩着人家的脸面讥讽么? 第二十章 一心抢生嫡长孙 谢蘅抿紧了薄唇,这话他也不好回应,显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还跟内宅妇人计较,小肚鸡肠。 柳月倒是不见半分恼怒的模样,只是缓声道:“三妹妹说笑了。夫郎爱玩,也只在外边玩,不带回家来,我倒是省心了。三妹妹房中的两位姨娘,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恐怕妹妹比我费心得多呢!” 闻言,柳茵原本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柳月的痛脚,迫不及待讥讽出声,谁知却被她轻飘飘地回击了一句。 这话还偏偏戳在自己的心窝子上! 柳茵前几日才得知,魏姨娘已经悄悄有孕在身了,只是一直瞒着自己! 底下的人不全是自己的心腹就是有这样的弊端,许多事情她反而是最后一个得知的了。 柳茵摸摸自己半年了还没动静的肚子,心神不宁,急得上火,以至于嘴边起了一圈燎泡。 此事正是她如今最大的心事,柳茵不由得咬紧牙关,冷笑了一声:“二姐姐别急着说笑。你还不是跟我一样,进门半年多了也没个动静……指不定啊,哪日外面大着肚子的女人找上门来要名分,到时候可有你哭的!” 柳月并不着急要孩子,闻言只是一笑,轻描淡写道:“看来,三妹妹可是担心得很呐!只要自个地位足够稳当,来十七八个妾室我也是不怕的。” 她说这话有底气,前世做了那么多年的当家主母,就算魏迟想换了她,她打理侯府上下的本事,那些以色侍人的女子也是做不来的。 柳茵并不相信这话,嘲讽一笑:“姐姐嘴上说得轻松罢了。” 她们姐妹二人斗嘴,气氛尴尬,还是文氏打圆场才缓和几分。 彼此两看相厌,一吃完午饭,柳月在桌子底下扯了扯谢蘅的衣角,谢蘅轻轻咳嗽一声,站起身来告辞。 “家中还有事,小婿就先带着月娘回去了。” 柳家夫妇自然也不可能阻拦二人,柳茵跟魏迟夫妇也顺势告辞。 上马车的时候,柳月看见柳茵没抓稳,险些摔下去,这时,她身后站得极近的魏迟却只是退开一步,哪怕看见了也没去搀扶她。 “侯夫人当心。”还是丫鬟搀扶了柳茵一把。 柳月看着,心中感叹,恐怕这二人的夫妻情分和前世自己跟魏迟后来的情分,也差不多淡薄了。 回到定阳侯府,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谢蘅先回仪如院中,柳月按规矩去给柏氏晨昏定省。 一走进明间里,倒是看见苏南玉也正在给婆母请安,见了她,苏南玉扫过一眼,只当作没看见。 柳月上前给柏氏行了礼,柏氏问了两句府里的管理问题,她一一作答,听得柏氏满意地点了点头。 “挺好的,交给你我也放心多了。” 听妇人这话,柳月忍不住下意识去看苏南玉的脸色。 往常柏氏若夸赞自己“管家有功”,自己这位大嫂的面色那叫一个阴沉难看。 如今却是十分平静,仿佛并不在意的模样。 柳月心中挑眉,难道总算是学聪明了几分?知道喜怒不形于色了? 请安散去过后,她回到仪如院中,找来林妈妈问了一声:“苏南玉最近在做什么呢?” 林妈妈答道:“老奴听说,大夫人正忙着从外边请大夫进府,替她调理身子,争取一举得男呢!” 原来是发觉争不过管家权,就一心抢着生嫡长孙……这算是人之常情,柳月没再管她。 第二十一章 捧杀樊妈妈 几日后,柳月清理帐本子时,倒是发觉了其中有账目出入的地方,而且不止一处,有好几处。 “这采买物件的账,我记得是樊妈妈管着的……”她沉吟道,“春香,请妈妈来我问问。” 很快,樊妈妈就到了。 “给大夫人请安了。” 柳月抬眼,只见对方身着一袭深紫色的缎面衫,发髻盘于脑后,插上两支碧玉簪子,容貌生得有几分精明且刻薄。 她在给自己随意地行了一礼过后,就自顾自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了。 一般来说,主子不开口是不能自行落座的。 春香皱了下眉头,似乎想说说她,柳月抬手制止了她,温声吩咐道:“沏茶来,樊妈妈是婆母身边的红人,不可懈怠,取今年新出的铁观音。” “是。” 柳月吩咐完,再看眼前的樊妈妈,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看来是作为柏氏身边的心腹,被人优待已经是常事了。 柳月心里有了个底,柏氏身边两位管事妈妈,高妈妈和樊妈妈,都是掌握府中管事大权的,轻易动不得。 不过她不管就罢了,既然要自己管事,不推自己人上去怎么行? 只怕到最后自己的心血都被人家全盘接手,替苏南玉做了嫁衣。 苏南玉如今不成气候,可未必几年后还是不成。 毕竟可是柏氏的嫡亲儿媳!柳月少不得要替自己筹划。 等铁观音上了来,樊妈妈品了两口,柳月才进入正题,问道:“去年的账目有大概八千两的出入,我听说一向都是妈妈管着的,就问一问,也别冤枉了人。” 毕竟如此巨大的数字摆在这里。 樊妈妈脸上并不惊慌,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道:“或许是旧年间留下来的一笔乱账,我也理不清了,索性就留在那里了。” 这话哄哄外行还罢了,柳月管家多年,却是不信的:“可是今年也有,采买了四个丫鬟,竟然花费上千的巨款……” 按理来说,买几个年轻小丫鬟进府做活计,一人一百两都算挑很好的了。 樊妈妈见她还要问,没有顺着自己的意,将此事揭过,眉眼一沉:“这也是有的!二夫人从前在柳家那样的小门小户,自然不知我们侯府的规矩了。这府里人多,自然上上下下都要花银子打点,没那么容易呢!” 这话便是讽刺自己的出身不好,理不来这谢府的账目了。 柳月几乎要被她给气笑了,自己从中牟利,抽取了将近一半的银钱,竟然还跟自己争辩? 但柳月也很清楚,眼下发作不了她。 她合上账目,就仿佛将此事轻轻放下了:“樊妈妈说得也是,今日就当是我多心了吧。” 她让春香把樊妈妈恭恭敬敬地送出去。 柳月想了想,也没告诉柏氏,横竖樊妈妈能有这样倨傲不恭的态度,柏氏一定是在背后给她撑腰的。 自己去说,只怕反而会被柏氏认为触犯她的利益。 柳月索性在明面上放纵不管,私下里则是让林妈妈买通了好些人,极尽所能地吹捧着这樊妈妈,让她自命不凡、无法无天。 然后就只要等待时机到来,将她一击除去。 第二十二章 除去樊妈妈 柳月早就打听了公公定阳侯,会在初六这日会见朝堂中的好友,她故意选了这一日,让几个厨房里的小丫鬟闹樊妈妈,要她提拔自己,还送了好些厚礼,樊妈妈越发得意,在她们的围攻之下,喝了好几壶酒水,最后被带到书院门外。 等谢老爷一推开书房的门,送客人离开时,就见一个醉醺醺的中年女人撞了过来,口中还说着胡话。 “好说,都好说!我……一定让你们都做上这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她一身酒气熏人,往客人身上倒,谢老爷震怒之下,连忙让人把她拉开。 “哪来的疯婆子?还不快把她捆了,让她这样疯疯癫癫的,是要丢尽我们家的脸吗?!” 樊妈妈被人捆住手脚,不悦地大声喊叫起来:“你们干什么,干什么?!知道我是谁吗,就敢这么对我?等……等我明日回禀了太太,把你们都发卖了!” 太太?谢老爷皱紧眉尖,就见下人认出了她来,结结巴巴道:“这……好像是太太身边的管事樊妈妈。” 樊妈妈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立刻十分得意地仰起头道:“对!就是我,你们怕了吧?这府里是太太管家,我是她的心腹,你们竟敢得罪了我,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 谢老爷气得几乎要倒仰过去:“你……你这婆子平日里也是这样的横行霸道,无法无天?简直是反了!” 说着,谢老爷伸手就泼了她一杯冷茶。 茶叶泼了满脸,樊妈妈还是不清醒的模样,在地上扭来扭去,哇哇大叫:“你是哪个院落里的?竟敢这么对我!我要发卖了你这个贱蹄子!” 谢老爷浑身颤抖不止,冷声道:“太太呢?把她叫过来!” 柳月得知消息赶来前院书房的时候,就见一身湿漉漉的樊妈妈被捆在地下跪着,谢老爷面色冷沉,一旁的柏氏脸色更是难看。 “老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樊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被塞进冷水桶中结结实实地泡了一个澡,她总算是缓过神来了。 不过也来不及了。 谢老爷寒声道:“这样无法无天的下人,还说是你的陪嫁心腹?趁早找个人牙子来把她发卖了,别丢我们侯府的脸!” 柏氏今日也算是跟着樊妈妈丢尽了脸,但还是犹豫道:“樊妈妈也是一时糊涂,要不……打四十大板,还是留下她吧?” 谢老爷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柏氏心头一梗,勉强辩解道:“她跟了我多年,府中的采买事宜,都是由她来做的,一时要撵出去,恐怕无人接手……” 谢老爷却不听她这番明显袒护的话,转而看向柳月:“柳氏,你也跟着婆母管了这么久的家事,不如推举一位你觉得可以接替这老婆子的人?” 谢老爷这话,既是抬举她,也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柳月感觉到柏氏一股略显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中却不怵,温声弯唇道:“我觉得,我陪嫁来的林妈妈就很不错,她会做得很好的。” 柏氏一瞬间沉下脸来,谢老爷倒是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那就她了!来人,把这目无主子的婆子拖出去,找人发卖了!” 柳月转过身,跟一脸感激的林妈妈对上视线,心中暗自叹息。 虽然除掉了不喜欢的下人,让自己的人顶了上去,可还是得罪了柏氏。 第二十三章 是柳月得益,她自然心生不快 柳月早就觉得柏氏是个唯利是图的人,恐怕一触到对方的利益,就会翻脸不认人。 果然,柏氏从书房出来时,朝她低低冷笑了一声:“月娘真是好手段啊!” 柳月眨了眨眼眸,故作无辜茫然:“婆母这话,月娘听不明白。樊妈妈被处置,那是她自个犯了过失,决定也是公公下的,难道跟月娘有什么关系?” 此事得利的只有柳月,柏氏自然看她不爽了。也知道自己的猜测毫无道理,但还是不快地拂袖而去。 苏南玉得知消息也赶来听了个尾巴,见此事最后是柳月得益,她自然心生不快。 转了转眼眸,心生一计。 她快步赶上柏氏,见柏氏一脸阴沉气闷,低声道:“婆母,这柳氏果真心机深沉……今日之事,会不会是她一手策划?” 柏氏皱紧眉尖,方才也听说了是樊妈妈自己撞上谢老爷的,她倒没对此起疑心。 “你的意思是……”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吧?柳氏,和谢蘅一起谋划的,要拉下自己的人? 苏南玉看她神色变幻了几番,就知道柏氏动摇了,她勾唇而笑,低声道:“是啊,您毕竟是继婆婆,隔了一层,谁知道他们小两口怎么想的?” “若是当年先秦夫人不死……如今二公子才是唯一的嫡长子呢!” 秦氏不死,柏氏也只能做个贵妾,妾室再怎么贵也贵不到哪里去!谢锦自然也只能是个庶长子了…… 柏氏回想起当年秦氏的意外……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罗帕,面色一沉。 “一个毛头小子和一个黄毛丫头,还想着对付我?做什么春秋大梦!” 苏南玉见她面色阴冷,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满意一笑。 在柳月的人接手了樊妈妈的差事之后,柏氏很快找到了一宗过失,召见柳月责问。 “这一项厨房的采买,”柏氏点出记账本上的其中一条给她看,“怎么买了这么多牛羊猪肉?你当府里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如此挥霍无度!” 柳月扫了一眼,林妈妈做事极有分寸,什么事都会先回禀了她,因此她也清楚这一条:“婆母误会了,这是因为月底便是老太爷的祭日,要提前预备上设宴。” 老太爷可不止有如今定阳侯府的两房子孙,还有庶出的几房,虽然早就分家出去过活了,但到时候也都会来侯府齐聚一堂,自然要早早预备下。 柏氏被她噎了一句,不悦反问:“需要提早这么久预备?你别打量我是傻子,由着你哄骗呢!” 柳月温声细语地回答了:“婆母不必担心,儿媳早就让人备下冰块了,确保到时候肉还是好好的。至于这么早预备,年初才闹了水灾,淹死不少牛羊猪,如今市面上短缺,一时要买,恐怕买不齐,所以要提前备好。” 她一番话温温软软,又有理有据,把柏氏想找的茬赌了回去,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自然是个细心人!” “我让你来助我协理府中事务,不是让你糊里糊涂混日子的!” 说着,柏氏抿了一口茶水,冷声吩咐道:“回去抄写女则四十遍,晚饭之前送来给我,我要教教你为人媳妇的规矩!” 柏氏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一点柳月是想得到的,也就顺从地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夫人……”春香小声唤她,担忧地咬唇,“侯夫人故意折腾您,咱们要不要去告诉侯爷请他做主?” 眼下已经接近午时了,距离晚饭前也没剩下多少时间,要抄写女则四十遍,手都会断了去,明摆着为难人。 柳月却是摇了摇头:“哪有人做媳妇,没事就向公公告婆婆的状的?那不是惹人笑话吗?” “那夫人怎么办?” 柳月并不担心应付柏氏,比起前世自己在永安侯老夫人手里被立规矩的折磨,柏氏这种一点手段都写在脸上的人反而好对付。 而且,柳月也不打算按她说的照办。 “我记得我陪嫁的铺子中有一家书斋,你派人请两人来,在花园东北角的偏僻下房坐了,把我的字迹拿给他看,让他们模仿字迹,帮着抄写就是了。” 第二十四章 有喜 春香闻言,惊讶道:“夫人……真是太聪明了!” 倒是还有一件事,柳月按了下额角,低声吩咐:“你再悄悄请个大夫进府来,我这些日子,总觉得头疼。” “是。” 回到仪如院之后,柳月就宣称要“静心抄书”,把下人都支开了,独自在书房内坐着抄写。 她也不过做做样子,写了几个字就歇一歇,等春香请了大夫进门来,她下意识站起身时,却感觉眼前一花,险些跌倒。 “夫人!”春香连忙搀扶住了她,在书房内供休息的小榻上躺下,让大夫诊脉。 那老大夫诊了一回脉象,立刻满脸堆笑地跪下道贺:“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柳月见他这个反应,心中轻颤一下,抬起眼眸,跟同样震惊的春香对视。 看来自己头晕不是因劳累引起的精神不济,竟然是喜事…… 柳月心口狂跳起来,她紧盯着大夫,问道:“何喜之有?” 那老大夫胡须都花白了,闻言笑得见眉不见眼:“自然是有喜了!夫人腹中,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柳月的指尖颤抖着抚摸上自己小腹,温热的肌肤底下,还感觉不出什么动静。 她……有自己的孩子了? 前世她那么希望能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在永安侯府中也可以站稳脚跟……但却一直未能如愿。 直到多年以后,她才得知真相,出阁时嫡母送的那几个陪嫁,和自己朝夕相伴的魏迟送的珠钗……都是阻止她有孕的一把利刃,直直地插入她的心口。 他们为自己的利益考虑,害怕她有孕后就不会对两个孩子视如己出,于是决定剥夺了她成为人母的资格! 最终害得自己前世落得付出一生,最后却凄惨死去的下场。 而如今,她却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迎来了自己两世为人的第一个孩子。 “太好了夫人!”春香先缓过神来,看上去比她还要激动落泪,“这个孩子来得巧,若是侯夫人知道,必定再不敢处罚您了!” “你别着急。” 柳月冷静下来,阻拦住了春香想去告诉众人的想法,眼中划过一抹暗芒。 这个孩子的到来,的确是天大的喜事……并且可以以此来反击柏氏。 “去请谢蘅回府来,我要请他看一场好戏……” 春香站在屋内门边,透过门窗的间隙,见到身着一袭浅蓝色衣衫的谢蘅大步流星地往这边走,立刻惊呼一声。 “不好了,二夫人晕倒了!” 谢蘅闻言,立刻几步飞身上前,推门而入,就见柳月躺在桌案边,紧闭双眼,已然不省人事,丫鬟在一旁哭着呼喊。 “这是怎么了?” 谢蘅立刻俯下身将少女小心翼翼地抱起,放到一旁的软榻上去,见她小脸苍白,忍不住蹙紧眉尖质问。 春香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逼出眼泪来把戏做足:“夫人……夫人今日被侯夫人叫去训诫,分明没做错,却被罚抄四十遍女则……我们夫人本就身子骨弱,哪里受得了抄书这么多遍,恐怕是头疼晕厥了!” 该死的柏氏!谢蘅伸手摸了一下少女的指尖,只觉冰凉得很。 他难得有如此心神不宁的时刻,自己都不知道,眼下他的脸色不比春香好多少。 “你这丫头别只知道哭了,快去请大夫啊!”谢蘅急得都恨不得踹春香两脚了。 春香倒是没想到他比自己还急,愣了一下之后,连忙转身就飞快地跑出去:“是,是!奴婢去请大夫!” 春香一路跑一路喊,故意将柳月晕倒的事情嚷嚷得人尽皆知。 很快,正院里的柏氏就得到了消息,不由得皱紧眉头。 “什么,她晕了?” 她唯一剩下的心腹高妈妈点了点头:“此事恐怕不小……” 柏氏心中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镇定心神:“这事她还想闹大不成?我可是婆母,她算计我,我罚她一下,这算什么要紧的?何况,不过是四十遍抄书……” 又不是罚跪和打板子,顶多手酸一点,柳氏还敢为这样的事情闹腾不成? “二夫人的丫鬟急着去请大夫了。”高妈妈也眉心紧皱,“估计是有什么问题?” 柏氏嘟囔着,虽然心中不安,但到底未曾把这事放在心上:“抄书能有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结果她又等了一会儿,正准备让高妈妈再去打探消息时,就见谢侯爷身边的管事过来,朝她行礼道:“侯爷请太太过去仪如院一趟。” 侯爷……柏氏心中不安更甚,忍不住问道:“就为了柳氏晕倒,连侯爷也过去了?什么事这样严重?” 谢老爷身边的管事嘴是最严的,闻言只是笑了笑:“您过去就知道了。” 柏氏将信将疑地走进仪如院,来到书房里,抬眼瞥见柳月紧闭着双眸躺在榻上,身旁围着谢蘅和大夫。 谢老爷就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 她打量了一圈少女,见柳月身上好好的,也没掉块肉,只是面色稍白了一点而已。 这算什么了不得的要紧事……柏氏忍不住低声讥讽道:“也不过只是让她抄几遍女则罢了,至于闹得这么兴师动众的?一点点小事,好像是我存心害她似的……谁家儿媳妇当成这样?” 她正抱怨着,就见谢老爷站起身来,上前扇了她一个大耳光:“你还有脸说?!” 柏氏被打得偏过头去,在她的印象中,这还是谢老爷第二回打她,上一次已经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 她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不可置信道:“老爷,你竟然为了这点小事就打我……” “什么叫小事?”谢老爷严肃而厌烦地瞪了她一眼,“你知不知道柳氏已经有身孕了?!你还要罚她,你简直就是蛇蝎心肠!” 难得让柏氏吃瘪,谢蘅也附和着添了一把柴火道:“太太想必是觉得我并非你亲生,就故意这样折腾我的媳妇!” 什么……柳月有喜了?! 第二十五章 真是双喜临门! 柏氏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敢相信此事是真的。 她咬紧唇瓣,心乱如麻,含糊道:“这……这事我怎么会知道?柳月她也未曾跟我说啊!” 柏氏是满心的委屈,但落在谢老爷眼中,却是装模作样:“好端端的,你责罚她做什么?若是这个孩子没了,你心里难道过意的去?” 柏氏心中暗骂柳月怎么就这么巧,闻言连忙辩解道:“妾身当真是不知……” 恰好这时,榻上的柳月缓缓睁开双眸,谢蘅惊喜地唤道:“月娘,你醒了。” 少女缓缓坐起身来,指尖揉着自己的额角,像是还感觉有几分昏沉的疼痛,低声问道:“蘅郎……公公?婆母?还有大嫂……你们怎么都在这?” 谢蘅见她还昏昏沉沉的模样,伸手小心翼翼地搀扶她靠着软枕,温声解释道:“别乱动了……你还不知道呢,你已有喜了!” 柳月眼中划过一抹暗芒,却如同才得知此消息一样,惊讶道:“真的?” “是真的,”谢蘅语气温柔几分,“大夫说,已经有两个多月了,胎象还不稳呢,好生休息吧。” “可是……”柳月突然想起来某事一样,小声怯懦道,“婆母叫我抄女则……我还没抄完呢。” 谢老爷闻言,立刻吹胡子瞪了柏氏一眼:“看看你做的好事,把孩子吓得!” 柏氏心中五味杂陈,再是如何不甘心,人家就是运气好,偏偏这当口就有喜了!她只好走上前去,扯出一抹笑意来,语气是刻意掐着嗓子装的温柔体贴。 “月娘,你既然有喜了,还抄什么书啊?你说你也真是的,既然身子不适,就早些告诉我呀……” 柳月还没如何反应,一旁的谢蘅立刻瞪起双眼来。柏氏连忙转移话题道:“我知道你也不是存心的,此事就罢了。我回头让人送些补品和侍奉的丫鬟给你,好生养胎,别往心里去啊!” 柳月指尖摸着自己还看不出形状的小腹,闻言弯唇一笑,柔声道:“婆母不要为了樊妈妈被撵走一事,怪罪于我,我心里就知足了……” 柏氏想不到她会直接说起这话,心口一堵,果然就见谢老爷紧皱起眉尖,质问道:“樊妈妈?那疯婆子是我撵走的,怎么,你还为了这个下人,跟儿媳妇起嫌隙?” 柏氏如今当真是说什么都不好了,咬紧唇瓣,笑意尴尬地解释:“是我误会了月娘!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怎么会为了一个下人难为月娘呢?月娘说笑了,只是误会罢了。” 谢老爷从前看柏氏,还是个挺称职的当家主母和嫡母,待谢蘅也是视如己出。 谢蘅在外边惹了什么麻烦回来,自己要责罚这不成器的儿子,都会被柏氏拦着,看上去当真是慈母。 可如今因柳月这事一闹……原本不怎么把目光放在内宅之中的谢老爷不由得心生疑虑,难道她从前都是装出来的?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作为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将,并未细想这其中的关窍。 柏氏好生安慰了柳月一会儿,把舌头都说干了,柳月方才轻轻地点了点头,迟疑道:“看来,是我跟婆母之间互相有误会了。如今误会解开就没事了。” 柏氏陪着笑,脸都要笑僵了,好不容易得了她这句哈,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是啊,是啊。一家子没有隔夜仇!” 看着她们婆媳算是和睦,一旁的苏南玉也脸上含笑,只是没人知道她快要把牙咬碎了。 谢老爷这才看向谢蘅,叮嘱他道:“既然如今月娘有喜了,你就要收收心,别有事没事往外跑,闹出些乌烟瘴气的事情来!” 说着,谢老爷似乎想起一事,忍不住皱眉质问道:“我听说你上月去了城外的禁卫军营,那是三皇子的地界,你跑那儿去做什么?” 柳月心神一动,就也忍不住看向谢蘅。 自从成亲以来,她就感觉自己这位夫君身上有许多谜团,跟外界所认为的“败家子、花花公子”不太一样。 闻言,谢蘅垂下眼睫,掩饰住自己的神情,打着哈哈道:“不是去那里。只是汤小将军和几个兄弟,约我去那边附近的围猎场玩而已呢!” 汤小将军也是京城中出了名的不学无术、散漫爱玩,是谢蘅从小到大的好友。 谢老爷也知道他们一群小伙子,仗着有家世,四处游玩惹事习惯了的。却是忍不住眉眼冷冽道:“三皇子可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你们若是惹怒了他,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谢蘅低着头,看上去不怎么爱听他啰嗦的模样:“知道了知道了!” “你!”谢老爷气得不轻,每回他跟自己这个儿子说话,总要被对方抗拒的态度气着。 原本想像以前一样甩手不管了,转过眼眸看见了柳月,想着儿媳妇到底是有了身孕的人,夫君还是这么不着调,未免委屈了她。 “你往后也别跟那些不着四六的混子来往了!”谢老爷说着,沉吟道,“正好大理寺空出了一个七品司直,跟着大理寺卿评判案子的,我想法子将你弄进去,往后就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闻言,谢蘅立刻抬起头来。一旁的柏氏更是心中一个咯噔:“老爷……” 七品司直的官位,就这样轻飘飘地给了谢蘅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就连她的亲儿子谢锦,那样争气,都还只谋得一个六品武将呢! 凭什么谢蘅就能从毫无功名的白身,摇身一变,只比他矮一级了? 谢蘅也是不敢置信。 他知道自己这个父亲,一向偏心柏氏母子,也没对他报什么希望。 谁知谢老爷今日却是良心突然发现了。 他一时愣住,谢老爷忍不住瞪起双眼道:“哑巴了?连道谢都不会说?要不是看在你媳妇有喜的份上,老子才懒得管你呢!” 谢蘅这才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拱手向谢老爷行了一礼,老老实实道:“多谢父亲!” 柳月自然也替他高兴,一直做背景板的苏南玉见状,心口翻涌起一股酸溜溜的不甘心,似笑非笑道:“二弟真是大喜呀!媳妇有喜了不说,还托这一胎的福气,讨来了一份官职,真是双喜临门!” 柳月听她酸溜溜的语气,就知道苏南玉是讥讽谢蘅这份差事是靠孩子讨好公公得来的,轻飘飘地笑了笑,回击过去。 “大嫂子若是也想如此,也可以早些有孕,说不定公公一高兴,也会给大哥再提拔提拔呢!” 这种事是她想有就能一下子就有的吗?!苏南玉气结,皮笑肉不笑道:“锦郎自个有本事,一切都靠自己得来的,恐怕不需要这么费劲!这份福气,还是留给二弟和二弟妹吧!” “是么?” 柳月摸着自己的肚子,闻言只是笑了笑,“可我看大哥回来上任之后,也没做出什么成绩来呀。” 谢锦的差事是谢老爷早就替他谋划好的,上任三四个月了,做的还不是平平无奇,也没见有多能力卓越。 苏南玉觉得再跟她聊下去,自己会被气炸,深吸一口气,转身匆忙离开。 “二弟妹安心养着吧!就不打扰了!” 第二十六章 还是想个法子,让它尽早流掉才好! “你看看柳月那怀了个孩子,身份立刻就不一样了的姿态!” 柏氏忍不住皱紧眉尖质问苏南玉,“你是怎么搞的,这么久了,还没怀上孩子,反而被她捷足先登?” 柏氏怎么也想不明白,柳月还要操心管家之事,看着身子骨也不怎么好,怎么就能一下有孕了。 苏南玉咬紧一口银牙,低声道:“我……已经吃了不少药了,山南海北的大夫都看过,说应该很快就会有喜的!” 柏氏如今却急躁得很,打量了她一圈,忍不住质疑道:“你从前是渔家女,下河摸鱼的,不会是身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吧?” 柏氏这几乎算是羞辱了。苏南玉心口一痛,连忙否认:“我……我没有!” “没有毛病怎么会怀不上孩子?锦哥儿这些日子可都是留宿你房中的……”柏氏咄咄逼人,把之前面对柳月和谢蘅两口子隐忍的怒气,都发泄在她头上了,“我倒是听说有些人命不好,也不会有孩子。你若是不能生就早说,我儿子还要替谢家开枝散叶的,必定要再纳两房妾室!” “婆母请放心!” 见她如此恶意地揣测自己,苏南玉心口闷堵得慌,却还是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她的猜测,“我一定会尽快怀上孩子,不会让婆母失望的。” 柏氏挑剔又厌烦地看了她一眼,叹出一口气:“但愿你能替我争点气!” 柏氏一离开,苏南玉回到锦绣院中,一进屋就忍不住抬手砸碎了茶几上的两支青花瓷瓶。 “啪嗒——” “究竟是怎么回事?!”苏南玉阴沉着一张脸,破口叫骂道,“那些庸医打量我出身不好,就随便找些药来糊弄我?柳月那个贱人都怀上了……怎么我备孕这么久,补品变着花样的吃,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今日听说柏氏责罚柳月抄书,她却抄了一半就晕了过去,想着寻常人必定不会这么容易晕倒,定是柳月矫情装的! 因此特地跑过去看她怎么收场,谁知请了大夫来一诊脉,却是有喜了。 这下好了,就连责罚她的柏氏也闹得脸面扫地,被公公打了一巴掌不说,还叫谢蘅沾光,捡了个大便宜,得了个七品的官职! 自己过去本是想看笑话的,谁知到头来自己却成了那个最大的笑话! 苏南玉备孕的时候要风光,往锦绣院请大夫、拿补品,已经是闹得整座谢府上下都知道了。 如今却一朝被柳月不声不响地抢先怀上孩子,她却没一点动静,还不知道柳月会在背后怎么嘲弄自己呢! “夫人急什么?”丫鬟清荷就忍不住上前来,见她烦闷得很,低声道,“二夫人这一胎不是才两个多月么?奴婢听妇人说,这头三个月胎还没坐稳,凶险得很呢!稍不留神,胎儿就没了……” 这话正合了苏南玉的心意,她眉眼一动,很快明白了清荷的弦外之音:“是了,她这一胎来得不巧,压了我一头……还是想个法子,让它尽早流掉才好!” 第二十七章 香气古怪 有这样大的喜事,柳家夫妇也送了帖子请柳月回去庆贺。 柳月倒也没拒绝,她很想看看柳茵看见自己有孕时,会是什么样的脸色。 次日早起就回了柳家,一进门,柳月抬起眼眸,便见柳茵坐在椅子上,对上她的目光,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怨毒之色。 柳月只当作没看见,上前给文氏和柳老爷行了一礼,“见过父亲、太太……” 还没行完礼,就见文氏连忙让丫鬟搀扶了她一把,满脸含笑道:“不必多礼了,你如今身子重,快坐下。” 柳月答应了一声,在柳茵对面落座。 柳茵忍不住打量起柳月来。 少女面庞白皙圆润,双眼盈盈,身子还是那样纤巧,但只看神韵,就知道她在婆家日子滋润得很,没什么气受。 柳茵想起自己的一堆子烂事,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不然她也不会时常往娘家跑了。 文氏就叮嘱了一些孕中的注意事项:“你如今不一样,事事当心,别吃生冷的食物……” 说着,又摆出嫡母的款,让管事妈妈拿了一份贺礼来。 “这是我跟老爷的心意,你就收着吧!” 柳月笑盈盈地收下来。 柳茵装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悄悄打量那贺礼,只见是金镶玉的一套头冠,熠熠生辉,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见状,忍不住咬紧唇瓣,手中罗帕已经被绞得不像样了,“二姐姐这一胎,来得可真是及时,只怕收礼收到手都酸了吧?” 柳月轻而易举地听出对方话语间浓重的酸味,不甚在意地笑笑:“三妹妹若喜欢,我就转送给你吧?让你也沾沾喜气!” 柳茵虽然眼皮子浅,但却是个要脸面的,嗤笑一声:“我嫁的可是正经的侯爷,可不是你夫君那样将来都没机会袭爵的纨绔子弟。这样的物件儿,我府上要多少有多少,还需要你施舍?” 柳月也知道她好脸面不肯要,道一声:“好吧。”转手让春香收着了。 柳茵一见,感觉心里更膈应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文氏怕她们姐妹斗嘴,劝解道:“茵娘也别着急,说不准你很快就会怀上了。” 柳茵听了这话,才感觉心中好受些,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柳月听言,扫了一眼她头上的那支魏迟送的珠钗。柳茵果然认为这是她跟魏迟夫妻恩爱的象征,经常戴在头上。 若是继续这么戴下去,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有身孕的。 柳月如今有喜,心性也柔和了几分,见她蒙在鼓里的模样,忍不住想着提醒一句。 柳茵却是心绪不宁。 她从前一直觉得,能够嫁进永安侯府,是自己占了大便宜,这门亲事自然是要比嫁给谢家那个不学无术的二公子要强上许多的! 只是想起魏迟待自己的冷淡,还有那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房中的妾室……柳茵一瞬间产生过怀疑,自己的亲事,真比柳月的好吗? 柳茵如今看她,从头到脚都散发出一股春风得意感来,攥紧手中的罗帕,出声讥讽道:“二姐姐有了这一胎,自然就比旁人强些了。只是不知这个孩子,能不能拴住谢二郎,让他从此收心?若是耐不住寂寞,出去偷吃……二姐姐孕中还要处理这些烂摊子,那才当真是可怜了!” 柳月顿时觉得自己可怜她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指尖抚过小腹,轻轻一笑:“妹妹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听说妹妹跟永安侯,如今五六日才能见上一面呢……” 柳月早就听说了,魏迟如今待柳茵冷淡得很,二人见了面说不上两句就会因琐事争吵起来,不欢而散。 柳月倒也猜得到是为什么,魏迟是个世家权贵的公子哥儿出身,靠着家中势力一辈子仕途顺利,性情矜贵傲气,看不起人。 前世自己进了门那样的伏低做小,事事顺从,最后却还是落得个凄惨下场。 更何况虽然是庶出,但却因生母得宠被养出了一身千金小姐病的柳茵,哪里知道怎么跟高门的夫郎相处,最后落得个两看相厌。 这话正戳中了柳茵的肺管子,她顿时沉下脸来,站起身,冷硬地行礼告退。 “侯府还有事,不奉陪了!” 柳月心中无语,自己的日子越过越烂了,还喜欢上赶着取笑旁人。明知道她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偏生要挑衅,被回击了,就立刻翻脸走人。 彻头彻尾的蠢货!也难怪连那位魏姨娘都玩不过了。 她一走,没了意思,柳月也就找借口溜回谢府了。 少女一进屋,就感觉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香得头晕,忍不住皱紧眉尖,感觉香气古怪。 “这是什么味道?” 闻言,春香忙去揭开了香炉的盖子,却见内里炉灰都是冷的,茫然道:“并未熏香啊……” 柳月却觉得不同寻常,这几日她总觉得头晕,恐怕就是这奇怪的香气作祟。 柳月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在窗前停住脚步,“此处香气最浓重。” 春香和春杏上前,将窗前炕上的茶几垫子都拿起来查看了一番,确定味道不是从这些物件上发出来的。 “啊,是这个!” 柳月看过去,只见春杏指着窗子外边,庭院中栽种的几株花树,其中一株石榴树靠近窗边,正是开花结果的时节,枝头结了好几个红彤彤的果子。 “应该就是石榴花的香气吧?”春杏猜测道。 “从前不觉得石榴这样香。” 柳月倚靠在窗下坐着,这株石榴树开得正好,枝头已经结了一些饱满的石榴果和鲜艳橘红色的花朵。 她闻见一股极其浓郁的香气,香得有几分呛人,“今年这花……倒仿佛格外香些。” 春香也不明所以,顺口解释道:“许是今年春日天气晴朗吧!花也格外的香浓。” 柳月也就点了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回答。她看了看树上鲜艳饱满的石榴果子,怀孕的人总是馋嘴的。 就忍不住吩咐道:“你们两个人,拿竿子把成熟的石榴打下来吧!我想吃了。” 春香于是就笑着答应了一声:“能吃是福!”正要跟春杏去找打石榴的工具时,却见雪玉恰好端着茶水进屋来,闻言劝阻了一句。 “别去!” 春香被她吓了一跳,站住脚步,疑惑地看向了她:“怎么了?” 雪玉结结巴巴道:“今年的石榴看起来酸得很……二夫人如今有喜,要什么吃的二公子不能弄来?何必去吃那个。” 柳月却是觉得奇怪:“我自己院子里的东西,我还动不得了?春香去打!” 雪玉这才意识到自己突然阻止的奇怪,连忙闭上嘴,却在一旁,很紧张地看着春香带着两个小丫鬟去打石榴。 第二十八章 自食其果 春香二人的动作很快,拿长竿子打了四五颗果子下来,就端进了屋内桌上。 柳月伸手拿小刀子切开,春香连忙阻拦道:“还是奴婢来吧,您仔细别伤着手!”柳月就把刀给了她。 春香切了两颗,内里都是红澄澄,晶莹剔透的石榴籽。剥了一笑碟,柳月伸手拿了几颗吃,是挺甜的,难怪这么香…… 她正这么想着时,却见春香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哎?” 柳月看过去时,就发觉春香努力切着其中一颗石榴,却是怎么也切不开。 雪玉还没走,见状忍不住劝说道:“可能是没熟……姐姐快换一颗切吧!” 说着,就想拿走那石榴。 柳月却是阻止了一声:“等等。” 雪玉的动作不由得一僵,便见少女把那颗石榴拿过去,仔细放在鼻尖嗅了一下,皱紧眉尖。 “是这颗石榴发出的味道……” 她说着,伸手从春香手里拿过匕首,用力割开外皮,只见内里却不是红澄澄的石榴籽,而是一包用纱布包起来的红色香料。 被切开之后,这香料越发刺鼻,屋内几人都被呛得慌。 柳月拿罗帕掩鼻,仔细挑开香料看了看,这东西来得古怪,她转过头,吩咐春香:“把树上的石榴都摘下来挨个检查一下,只怕还有。” 春香连忙答应着去了。她看向一脸苍白的雪玉,眯了眯双眸:“这些都是你搞的?” 她两世为人,可不是能够被人轻易糊弄过去的傻子。一看雪玉的表现就知道了。 “不、不是……”雪玉口不择言,神色慌乱,“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这曼鸢香,跟奴婢没有关系!” 柳月紧盯着她:“你既然说跟你无关,那怎么会知道这香料名叫曼鸢香?” 雪玉自知失言,连忙捂住嘴。 “你可想好了,”柳月慢条斯理道,“若是被我查出来,你的身契都在柳家太太手上,把你送回去,有没有命活,你可想清楚了!” 雪玉闻言,面色越发苍白如纸,整个人连忙跪下,抖如糠筛。 到底是个小丫鬟,被一吓什么都抖出来了:“奴婢……奴婢也是被人胁迫,不是故意的!是……是大夫人给了奴婢一笔银子,将这香料交给奴婢,让我放在树枝上,装作石榴果子的……” 柳月面若冰霜,嗓音冷冽至极:“这是什么东西,有何作用?” 雪玉颤抖着摇头:“奴婢不知,实在是不知!” 柳月见她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不敢隐瞒,是当真不知道。 但此物会使人头晕目眩,又是苏南玉给她的,想必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她也就冷声道:“如今我给你两条路,一条是替我做事,将功抵过。第二条,便是将此事捅破,送你回柳家,请太太好生教导,如何处置,我就不管了。” “你自己选。” 雪玉忍不住咬紧唇瓣,知道被送回柳府必定没有什么好下场,如今说不定对柳月还有作用……可以暂且保住一命,她打了个激灵,连忙跪下磕头。 “奴婢愿意跟着夫人,夫人让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柳月拿着这一包香料粉,等谢蘅回府的时候,问了他一声。 “你是走南闯北的,应当比我见识广些,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谢蘅查看了一下,神色不由得凝重几分:“这是损人身子的香料,西域那边传过来的,阴损至极,黑市上许重金才能买得到。你有身孕的人,从哪里接触到这种东西的?” 柳月冷笑道:“这是大嫂子特意让人伪装成石榴,搁在树上的,幸好今日我嘴馋,让丫鬟打下来几颗石榴果子吃,一看才发觉不对劲!” 谢蘅面色一变,站起身来:“那苏氏竟然如此阴险狠毒!” 说着,就要拿着这包香料出了门去。 柳月唤住他:“你做什么?” “去找她对峙啊。”谢蘅气鼓鼓地说,“你受了这委屈,我做夫君的,自然要替你讨回公道了!” 柳月虽然觉得心口一暖,但却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道:“你就这么大剌剌地找上门去,人家精心设计的手段,怎么会承认?” 同时在心中忍不住感叹,难怪这么多年来,谢蘅一直被谢老爷所不喜。 这一激动就不管不顾的直接闯上门去的烈性子,想必从前在柏氏母子手中吃了不少哑巴亏。分明自己没错,却也变得有错了。 “那就咽下这口气?”谢蘅皱紧眉尖,反问道。 “谁说我要咽下这口气了?” 柳月掰了一点石榴放入嘴里,语气幽深道:“不必找上门去跟她撕破脸。只要你帮我做两件事,我也能叫她……自食其果。” 第二十九章 你说什么?我怀不了孕了?你胡说! 柳月要谢蘅帮自己做的两件事,一是请大夫进府替自己诊脉,二是在府中散播一则传言。 谢蘅给她请的,是京城中经营多年的老大夫,医术精湛,在城中很有名气,口口相传。 柳月假说“吃了石榴后肚子疼”,请了他来。 老大夫诊脉之后,离开谢府时,被得知消息的苏南玉请了过去。 她品着茶水,好奇地问道:“我那二弟妹,当真如传闻一样,身子虚弱、胎象不稳?” “是。”白发苍苍地老大夫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不像是会说谎的样子,“柳二夫人身子骨虚弱,此胎老夫也只能尽力……” 这话的意思,竟有几分他这样医术老练的大夫也只能听天由命的样子。 苏南玉眼中划过一抹满意,想不到她从黑市上花了大价钱买来的香料这么有用,才被熏了小半个月,就要小产了。 “那……”她忍不住好奇试探道,“可看得出来,二弟妹是为何会胎象不稳的?” 老大夫这就无能为力了:“这只能看得出是身子孱弱,至于原因……老夫实在不知。” 不知就好。苏南玉总算是放下了悬起的心,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她在心里念叨了一声保佑。 保佑柳月这一胎,可千万生不下来才好! 既然大夫来了,她也就让对方给自己诊了一回脉:“如何?我的身子比她怎么样,能不能怀上孩子?” 老大夫摸着胡须点头,“您的身子骨挺好,没有孩子,或许是还差一点缘分。” 又是这样的话!苏南玉顿时觉得没意思,让清荷把人打发走了。 “奇怪了……”她皱紧眉头,指尖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忍不住咬紧唇瓣,“柳月闻多了曼鸢香,身子那么差,孩子都还能留在她肚子里。我一点毛病也没有,怎么就是没有孩子?” 清荷在一旁不敢说话,却见苏南玉自己想了一会,冷声吩咐道:“把雪玉叫过来,我有话问她!” “是。” 雪玉战战兢兢地在苏南玉身前跪下行礼:“大夫人好……” 苏南玉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开门见山地问道:“柳月如今怎么样?” “上吐下泻的,多吃一口饭都要呕半日,人也清瘦了许多,现在憔悴得很,都不敢见人。” 这倒是跟苏南玉的预想差不多,她听了心情愉悦,但今日是要问另外一件事:“你可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怀上的?有没有用什么特别的法子?” 雪玉于是就紧皱眉头细想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迟疑道:“二夫人没怀孕之前,似乎背着我们这些奴婢一直在吃一种药丸子,是西域传来的……好像叫朱月草。” 朱月草……苏南玉皱眉:“这东西对助孕有效?我怎么都没有听说过这种药材?” “您想啊,”雪玉自然有理由说服她,“这样有用的东西,自然珍稀得很,产自西域,只怕京城的人都没怎么见过。二夫人得了,自然不会往外边到处说去,知道它有奇效的人也就很少了。” 这话也有道理……苏南玉回想起柳月肚子,一咬唇,低声吩咐清荷:“去外边黑市上找找,多少银子也给我买回来!” 清荷连忙答应着。 接下来的日子,柳月每日都蜷缩在房中,偶尔见一下林妈妈过问侯府事宜,余事都不管,对外宣称安心静养。 这些举动落在苏南玉眼里,自然是胎象大不稳,要仔细地养着,对雪玉的话也更加深信不疑。 这种朱月草果然难找,她托黑市里的老板找了一个多月,方才找到两株,拿回来做成药丸子吃下去,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变化。 过了两个月,她还是没有孕,把雪玉再度叫来细问。 “你没听错吧?”苏南玉指尖捏着那一颗药丸子,皱紧眉心问她,“当真是朱月草?不是别的东西?怎么我吃着一点作用也没有?” 这段时日,谢锦也是时常来她房中的,按照频率来说,应该起作用了。 雪玉磕头道:“奴婢没听错,就叫这个名字。或许是您太着急了,再等等吧!” 已经吃了好一段时日了,并且苏南玉发觉,若是有时候没来得及找到这种药材,心里还会着急得很,吃到了才会好些。 既然已经吃了这么久,她也只能继续吃下去。 雪玉回到仪如院中时,便见柳月倚靠在内室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碗小吊梨汤,慢条斯理地喝着。 她的面庞白皙,因为有孕甚至还圆润了一些,白白胖胖的,看着很是喜人。 如今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小腹稍凸起,看着身段仍旧标准纤细,却增添了几分富态。 “夫人。” 雪玉俯身跪地,低声道,“奴婢已经将能做的都做了……大夫人深信不疑。” “很好。”柳月放下梨汤,这才道,“你放心,我说话算话,不会送你回柳家,而是去庄田上做事。” 雪玉松了一口气,虽然去田地里是苦力活,而且也没有给公子郎君做姨娘的机会了,但总比被随意发卖出去强多了。 “多谢夫人!” 苏南玉跟谢锦春宵一夜起身,便唤清荷奉上朱月草药丸,她和水吞下去,过了不一会儿,却感觉头晕目眩的,站起身时,一下子晕了过去。 “大夫人!” 清荷连忙出府去请了大夫来看,又将此事禀告了侯夫人,等她幽幽醒转过来时,正好听见大夫在下诊断。 “……谢大夫人这是体寒虚弱,已经虚到骨子里去了,怎么还能这么频繁的房事呢?就算是勉强有孕,也承受不了怀胎十月的辛苦,必定不能平安生产啊!” 什么……苏南玉只觉得头晕目眩,急着质问道:“你说什么?我怀不了孕了?你胡说!” 她一时着急之下,就要下榻去撕扯那个大夫。谁知脚尖才一落地,就感觉眼花缭乱,一头磕在了榻边的木架子上。 “夫人!”清荷连忙上前搀扶。 那大夫道:“在下行医几十年了,身子虚不虚弱还是看得出来的。这位夫人分明就是虚极了,怎么还不承认呢?” 第三十章 恭喜夫人,生了…… 苏南玉一时气血上涌,伸出颤抖的指尖,指着他骂道:“你胡说八道!我身子骨分明好得很!这是哪里来的庸医……是庸医!” “闹什么?” 柏氏在一旁看着她泼妇的行为,冷下脸来,呵斥道:“这位胡大夫给我看诊多年,他的医术,我还是信得过的。你自己的身子都虚到什么地步了,竟然还不相信!” 苏南玉这才觉得清醒了几分,她跌坐在榻上,指尖摸着自己的小腹,喃喃自语:“我身子很虚?很难怀上孩子了?怎么可能呢!” 柏氏看着她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备孕了这么半年,肚子没一点动静不说,还闹得身子亏虚了!真不知你这半年都是在干些什么,没用的东西!” 柏氏气愤之际,挥手打落了桌案上的小匣子。匣子落地,其中一颗黑色药丸滚落出来。 苏南玉迷惘的眼前一亮,指着它道:“这就是我一直在吃的助孕药,怎么会越吃越虚弱呢?” 大夫捡起来看了看,随即皱紧花白的眉毛,奇怪道:“这……怎么会是助孕的药?” “这种朱月草,是西域舞女用来清理体质血瘀、阻止月事,以求身材更加纤细的药材。没有助孕的作用,反而会因要减肥,而底子亏虚,更不容易有孕!” 大夫的一字一句,都使得苏南玉的心情跌入最底。 朱月草根本不是什么助孕的药材……可这是雪玉说的,不,是柳月,是柳月设计害了自己! 恰好这时,得知苏南玉不舒服的柳月也在谢蘅的搀扶之下走来,她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说上半句话,就见眼前一晃,一只花瓶从自己眼前飞过去,撞在了门板上。 她捂住心口,差点就被砸到了。 柳月抬起眼眸,便见苏南玉正恶狠狠地盯住自己,高声斥骂道:“是你!是你这个贱人故意害我!” 柳月捂着自己的肚子,缓步走上前去,仿佛懵懂不知一样:“大嫂子这话,我听不明白,我害你什么了?” “你还装?!”苏南玉恨不得上前去撕烂她的脸,只是情绪激动之下,头晕越发严重了,只得叫骂道,“若不是你让雪玉告诉我,你吃了朱月草助孕,我怎么可能一直吃它,害得我如今不孕!” 苏南玉一想到自己吃了半年,让自己不孕的药材,就觉得像是吞了一百只苍蝇那么恶心。 一旁的柏氏也随之皱紧眉尖,觉得这是一个可利用的机会:“柳月,她说得可是真的?” “儿媳实在不知。” 柳月立刻反驳道,“自我有孕以来,一直闭门静养,跟大嫂子这四五个月来都没见两面,怎么却说吃了不该吃的药材,是我指使的?” 说着,她向柏氏道:“至于我房里的丫鬟雪玉……既然是我的丫鬟,又怎么会把我吃了什么备孕的事情瞒着我,告诉大嫂?” 柏氏哑然,看看镇定自若的柳月,和疯疯癫癫的苏南玉,她也不由得生出一股悔意。 蠢货!跟人家的丫鬟走得近怕是想害人吧?若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成了,那也就罢了!偏偏还被人家反将了一军……简直是愚蠢至极! 苏南玉也知道自己加害柳月的手段不光彩,如今看她白皙圆润的模样,便知道之前雪玉所说的都是骗自己的,她忍不住咬紧唇瓣,面色发白。 “一定就是你!”苏南玉说不出个名堂来,只知道一口咬死柳月是幕后黑手,“是你指使雪玉害我的,二弟妹,枉我一直待你亲切友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亲切友善? 柳月心中无语,你从一见面就对我有敌意,哪来的亲切友善? 倒是爱往脸上贴金! 柳月也就顺势无奈道:“大嫂子既然要这样胡搅蛮缠,那我可就把雪玉叫回来了,摊开了把话都说说清楚!” 但苏南玉显然又不敢,她无法确定柳月知不知道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若是雪玉到时候抖露出来,恐怕自己的处境更加艰难了! 苏南玉明显心虚了,这一切柏氏看在眼里,暗骂一句偷鸡不成蚀把米,却也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嫡亲儿媳出面打圆场。 “南玉想必是听了丫鬟的几句玩笑话,就当真了。”柏氏生硬道,“行了,只是一场误会,往后都不必再说了。南玉你好生养身子,别琢磨那些歪门邪道的!” 苏南玉亏损了身子,还要被她斥责,心中堵着一团怒气,闻言只得委屈地答应了一声。 柏氏冷着一张脸,没好气地快步离开。她都走了,柳月二人自然也没理由多留。 柳月转身离开时,还看见榻上的苏南玉怨毒地盯着自己,像是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似的。 柳月的指尖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朝她温婉一笑:“大嫂子,害人也是有门槛的。比如太蠢的,就很容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柳月十月怀胎,到了生产这日,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也难免格外紧张起来。 谢蘅这些日子每日去大理寺当值,下了衙门就回来陪她。 这一日他才进门,柳月听见了脚步,就见一身深蓝色官服的青年大步流星地进来,手中拎着一包油纸包。 “月娘,瞧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他凑上前来揭开纸包,只见内里是热气腾腾的酸枣糕和放辣子的油煎饼,柳月食指大动,拿了一块酸枣糕吃,又咬了一口油煎饼。 “好吃吧?” 见她高兴地眯起双眼,谢蘅忍不住弯唇道,“我可是一下衙门就赶着去糕饼斋给你买的!” 恰好这时,春香端着茶水进门来,闻言不由得笑道:“人家都说酸儿辣女,偏偏我们夫人不一样,既爱吃酸的,也爱吃辣的。” “人家说能吃是福嘛。”谢蘅很傲气的模样,“吃,几块糕点还能买穷了小爷我?” 柳月听着,不由得心口一暖,才要说话,突然间感觉肚子一疼,皱紧眉尖。 她感觉肚子里翻腾起来,跟有只猴子在里面乱窜似的,忍不住咬紧了唇瓣:“唔……” 下一瞬,她“哇”地吐出一口糕饼,呼吸也急促几分。 “快……”她深深呼吸,用仅存的意识吩咐道,“快请大夫,我要生了!” 柳月辛苦了好几个时辰,才赶在傍晚时分生出来。 她隐约听见了两道洪亮的哭声,直到过了一会儿,接生婆把孩子抱过来给她看,笑着贺喜:“恭喜夫人,生了一对龙凤胎!先出来的是哥哥,后出来的是妹妹!” 龙凤胎? 柳月哑然失笑,自己前世养育了一对旁人的龙凤胎,所以今生为了弥补,老天爷就给了她一对儿女么? 第三十一章 柳月能生也就罢了,偏偏还能一下生两个,怎能叫人不眼红? 谢蘅凑过来,眉眼间虽然还有少年的意气,但也添了几分稳重:“月娘,我们有孩子了。” 柳月没什么力气,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两个皱巴巴的小孩子,乖巧地缩在襁褓之中。 一旁的柏氏带着苏南玉上前来道喜。 “一对龙凤胎,当真是祥瑞之兆了!”谢老爷不方便进来,有他在,柏氏心里再不喜,也要装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来。 苏南玉一口银牙险些咬碎了。 若只是一个孩子也就罢了,如今这算是长子长女都被柳月所生的占了一头,自己再怎么努力,生出来的也都是排行第二了! 她怎么就这么命好?!苏南玉心中怨毒,在这洋溢着欢喜的气氛中也待不下去,按规矩送上贺礼后立刻转身离开了。 柳月养足了精神,伸手抱着其中一个男孩,看他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咬着,看着自己“咿咿呀呀”地叫唤着,忍不住弯唇而笑。 她就向谢蘅问道:“两个孩子的名字,公公说了,让你取,你可想好了?” 谢蘅怀中抱着女孩,安静地睁着一双圆眸看他,闻言他挑了下眉头:“叫什么名字都好,我都喜欢。不如你来取?” 柳月略显惊讶:“我来?” 这种事,一般都是夫郎做主的。 “是啊,”谢蘅说得很理直气壮,“你也知道我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我哪能取什么有学问的好名字?” “那……”柳月想了想,才道,“哥哥就叫谢景熠,妹妹就叫谢姚黄吧!姚黄是牡丹中的名贵品种,景熠则是希望他日后飞黄腾达。” 谢蘅点了点头:“都是好名字。” 柳月出了月子后,恰好到了年下小寒,就抱上两个孩子,跟谢蘅一起回了柳家。 一进门,柳月就看到两个孩子嬉戏打闹着追出来,其中一个恰好撞在她小腿处。 她垂下眼,只见正是许久不见的魏芙,柳姝的两个孩子之一。 她顿时觉得像是吞了只苍蝇似的,往旁边躲开,并未察觉出魏芙紧盯着自己打量的眼眸,上前给柳家夫妇行了一礼。 文氏从奶娘手中抱过她的儿子,看了看,客气地含笑夸赞了一声:“瞧这孩子,五官长得跟你很像,标志着呢!” 柳月弯唇而笑,一旁的柳老爷也凑趣连连点头:“是好看的孩子。” 这时,却见她身旁突然有一股力道,用力将文氏的手推了一把。 “哎——” 文氏淬不及防被推,险些脱手将孩子扔了出去,幸好柳月眼疾手快,连忙抱了过来。 孩子受惊,嚎啕大哭起来。柳月抱着他哄,皱眉看向那突然动手的小女孩儿。 正是魏芙。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柳月总感觉她盯着自己怀中孩子的目光很是不悦,像是这孩子碍了她的眼一般。 柳月察觉到不对劲,才想说些什么,就见文氏已经向柳茵斥责道:“瞧瞧你是怎么带的孩子,怎么能让她出手伤人呢?” 魏芙是文氏亲生女儿所生的心头肉,文氏自然不可能责问她,背锅的自然只有柳茵了。 柳茵冷冷地扫了柳月怀中哭泣的孩子一眼,又厌烦地瞪了一眼魏芙,心中郁闷得很,却不得不回答。 “许是芙娘想跟弟弟玩吧。” 她敷衍一句,就扭过了头去。 看得出来她对柳姝的孩子并不上心。 文氏看她漫不经心的模样,有心教训两句,却碍于众人都在不好说。 “用饭吧!” 柳月看了看那魏芙,她好像什么都没做似的,转过身去找奶娘玩了。 柳月也不好跟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孩子计较,只得暂且按捺下心头的古怪,抱着孩子去八仙桌边。 一顿午饭,柳月怀中的孩子自然成了在场的焦点。 柳老爷年纪大了,喜欢小孩子,像是柳月的一对龙凤胎,才出生的还只会到处爬,没那么调皮,他抱着也乖巧。 这两个孩子把两位长辈哄得挺高兴,柳老爷难得大方,从库房里拿出来两只金项圈,给两个孩子戴上。 柳茵看着眼热,低下头看见自己进门一年了还没有动静的小腹,心口涌上一股委屈。 柳月能生也就罢了,偏偏还能一下生两个,怎能叫人不眼红? 这样一比较,自己真跟侯府里那些嚼舌根的老嬷嬷说的“不下蛋的母鸡”似的。 她心中不平衡,偏偏这时候魏卓撞了来,要她喂饭。 柳茵不忿地低骂一声:“真拿我当做侍奉你们兄妹两个的丫鬟了不成?!” 这话她还不敢大声说,怕被坐在一旁的魏迟听见。 柳茵愤愤地随便夹了一块肥肉塞进他嘴里,再抬眼时恰好瞥见柳月将小娘子接过来,抱着喂饭吃。 她扫过身旁的魏卓,心生一计。 柳茵夹了一块红烧肉,在魏卓眼前晃了晃,逗着他道:“想吃肉是不是?” 她趁人不留神,伸手将那块肉扔到了柳月的座椅底下,低声诱哄道:“肉在那儿呢,要吃就自己去捡!” 小孩什么也不知道,听了她的话,懵懵懂懂地就从大人脚底下钻过去捡肉吃。 柳月才喂了怀里的孩子吃了一口炖豆腐,忽然感觉椅子被人拱了一下,她坐不稳,险些摔倒。 “嘶……” 柳月支撑了一下桌边,掌心被割破了一道小口子,他拿罗帕包扎起来,站起身,看春香将小孩从她的座椅底下拽出来。 魏卓正抓着一块红烧肉吃得满嘴流油,茫然无措地看着众人。 文氏皱紧眉尖:“是谁没看住小公子?怎么让他钻到椅子底下去了,磕磕碰碰的,怎么是好!” 魏卓的奶娘小心翼翼地上前:“奴婢看着小公子去了侯夫人身边,才没多管的。” 柳月闻言,盯住了柳茵。就瞥见她唇角还有一抹稍纵即逝的嚣张笑意。 看来是有人故意为之……柳茵听了奶娘的辩解,冷哼了一声:“你是怎么带孩子的?我可没看见他。” 说着,柳茵顺口搪塞:“许是谁不小心掉了块肉,他看见了就去捡。小孩子家家的,二姐姐跟他计较什么?没有包容心了。” 柳月几乎要被她一番强词夺理而气笑了:“一岁多的孩子懵懂无知自然可以原谅,但幕后主使却是不得不受惩罚。” 闻言,柳茵唇角的弧度不由得抿起,冷声道:“二姐姐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听你的意思,好像是有人故意要害你似的!” 柳月懒得跟她多废话,条理明晰地指出此事的疑点来。 “这席间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谁会不小心将肉扔下地?我旁边是谢蘅,位置靠近,他若是扔也很难这么准确地扔到我的位置底下。” 说着,柳月点出来:“三妹妹,这红烧肉,可是离你的位置最近呢。” 第三十二章 我捡了这个大便宜,晚上躲在被窝里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呢! 众人一看,果真一份红烧肉恰好摆在了柳茵面前。 柳茵见状面色稍变,但还是勉强辩解道:“大家都可以夹,怎么在我面前,就一定是我了?” 柳月并未给她留余地,直戳了当道:“三妹妹,你筷子上还有红烧肉的残渣呢。” 众人一瞧,柳茵的筷子尖端上果然留着一些红烧肉的红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柳茵这才发觉自己忘了这一茬,如今再擦拭也来不及了。 文氏忍不住沉下脸来,教训道:“茵娘,你做事也太没规矩了!” 她的怒气不是因为差点摔了柳月母女,而是因为柳茵竟然让自己的外孙子在地上爬着捡东西吃。 魏迟也站起身来,干脆利落地扇了她一巴掌:“你简直就是个疯女人!” 魏迟在外人面前也毫不留情,柳茵被这一巴掌扇得扭过头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侯爷怎么能这么对我?!”柳茵捂住自己的脸颊,语气中透出一股浓郁的不甘心来,“自从我嫁给你,你何时把我当作心爱的妻子,你我之间的情分,你压根都不在乎!”“你还好意思说情分?”柳茵今日的所作所为,让魏迟丢了大脸,自然也没什么好脾气,阴沉着一张脸道,“你进门以来,对姝娘的两个孩子毫不关心,就连他们被热茶烫伤你也不在乎,这可是你亲姐姐的孩子!” 柳茵听他话语间处处维护两个柳姝的孩子,咬紧牙关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大姐姐都死透了你还这么念念不忘,你把我置于何地?!我分明也可以生,你总挂念着她做什么!” 魏迟伸出颤抖的指尖指着她,气得说不出半个字来,转身拂袖而去。 魏迟都走了,柳茵没懒得在留下被质问,起身沉着脸快步离开。 她走出明间时,到底气不过,还是停住了脚步,扭过脸来向柳月冷笑一声。 “你再生十七八个又有什么用呢?定阳侯府有嫡长子,人家生的孩子才能袭爵!更何况,父亲是这种纨绔子弟,将来又能有什么前途?” 说着,柳茵方才快步离开了。 柳月倒是很佩服她的嘴上功夫,这一番话语,说柳姝“死了你还挂念她做什么”,得罪了文氏和魏迟。说谢蘅纨绔子弟,得罪了自己和谢蘅。 文氏冷着脸骂了一声:“没规矩的东西!” 柳老爷难得没有出声阻拦她,维护虚假的和气。 文氏借题发挥:“月娘这样端庄温柔,怎么柳茵就养成那个模样了!想必是金姨娘的恶习都教给了她,真真是个搅家精!” 说着,她吩咐道:“下午把金姨娘请过来,我要好生训导她一番!” 于妈妈答应着:“是。” 用过饭,柳月夫妇二人也就起身告辞。 回到马车上,谢蘅忍不住盯着柳月瞧。 柳月被他盯烦了,倒是好笑起来:“有话说话!” 谢蘅这才问道:“你会不会也觉得你三妹妹说得很对?嫁给我后悔了?” 柳月轻轻嗤笑了一声:“理她呢。你忘了,是我自己要嫁给你的。” 柳月很有骨气道:“我自己做的决定,没什么可后悔的。” 不管怎么说,谢家总比吃人的永安侯府强得多了。 柳月回到侯府之后,继续跟着柏氏管家。 柏氏在她手上吃了几回亏之后,也就收敛了起来,没有像之前那么明明知道地害她了。 只是柳月有时跟着她理账时,柏氏会佯装漫不经心地感叹:“你若是我的嫡亲儿媳就好了!我必定拿你当亲生的疼,只是……不知道二郎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他生母的事情?” 柳月一眼看穿这是柏氏在试探自己,也就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没说过,婆母想必待他也是当亲生的看待,他怎么会提起先夫人呢?” 这话奉承得柏氏自己都有几分不好意思,闻言尴尬地笑了笑:“也是。” 但柳月看出她唇角弧度的僵硬,记在心中,等谢蘅回府,就想去问问他。 看来这继室和原配的关系,微妙得很呢。 她在仪如院中的窗前坐着,听说谢蘅回来了,吩咐春香去请谢蘅过来,春香去了一趟,回来时含笑道:“二公子受老爷的赏呢!” “什么意思?”柳月不解,暗自想道按照谢蘅那个混不吝的模样,确定公公是赏他,而不是打他么? 春香也就把才听来的事情告诉了她。 原来是谢蘅在大理寺任职,整理卷宗时,发觉出一桩陈年旧案的错漏之处,或许有冤情。 他自己先去查了个眉目,找到线索之后呈给了大理寺卿,果然其中有问题,大理寺卿夸奖了他“心细敏锐”,并且将此案的纠察交给他来办。 回府之后,谢老爷听得此消息,自然高兴得很。 这个二儿子一向让自己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如今总算是有了点出息,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喜人了! 谢蘅从谢老爷的书房中出来,来到仪如院时,柳月抬起眼眸,就见他正指挥着下人将一大箱子的瓷器和字画搬进来,不由得问道:“哪来儿的?你上街抢劫去了不成?” “才不是!” 青年挺直了腰板,拍了拍那些字画上的灰尘,得意道,“这些都是老爷子赏赐我的。他今日高兴,我就顺势说,反正他库房里那些名人字画太多,他也来不及拿出来挂着翻看,索性给我,咱们还可以拿去变卖呢!” 柳月闻言不由得失笑,上前翻看了一下,都是大家的真迹,一看就价值不菲。她调侃道:“这些都是公公的心血,你要是真卖了,恐怕他会气得吐血吧?” “他如今才不在乎呢!”谢蘅哼了一声,“如今有个上进的儿子,他脸上有光,高兴得不得了。” 柳月让人把东西建好名单收起来,见谢蘅一脸春风得意,向她道:“如何?你夫君我认真起来,也给你争脸面了吧?” 柳月心中想着,一个人突然改好了还算正常,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聪明呢?还能找出卷宗里的漏洞。 恐怕是误打误撞,不过这样说来,也算运气好了。 “是是是,”柳月拎起茶壶替他斟了一盏茶,敷衍地夸奖着,“我捡了蘅郎这个大便宜,晚上躲在被窝里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呢!” 第三十三章 二郎想不到竟有这样的运气,被大理寺卿赏识 柳月回到侯府之后,继续跟着柏氏管家。 柏氏在她手上吃了几回亏之后,也就收敛了起来,没有像之前那么明明知道地害她了。 只是柳月有时跟着她理账时,柏氏会佯装漫不经心地感叹:“你若是我的嫡亲儿媳就好了!我必定拿你当亲生的疼,只是……不知道二郎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他生母的事情?” 柳月一眼看穿这是柏氏在试探自己,也就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没说过,婆母想必待他也是当亲生的看待,他怎么会提起先夫人呢?” 这话奉承得柏氏自己都有几分不好意思,闻言尴尬地笑了笑:“也是。” 但柳月看出她唇角弧度的僵硬,记在心中,等谢蘅回府,就想去问问他。 看来这继室和原配的关系,微妙得很呢。 她在仪如院中的窗前坐着,听说谢蘅回来了,吩咐春香去请谢蘅过来,春香去了一趟,回来时含笑道:“二公子受老爷的赏呢!” “什么意思?”柳月不解,暗自想道按照谢蘅那个混不吝的模样,确定公公是赏他,而不是打他么? 春香也就把才听来的事情告诉了她。 原来是谢蘅在大理寺任职,整理卷宗时,发觉出一桩陈年旧案的错漏之处,或许有冤情。 他自己先去查了个眉目,找到线索之后呈给了大理寺卿,果然其中有问题,大理寺卿夸奖了他“心细敏锐”,并且将此案的纠察交给他来办。 回府之后,谢老爷听得此消息,自然高兴得很。 这个二儿子一向让自己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如今总算是有了点出息,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喜人了! 谢蘅从谢老爷的书房中出来,来到仪如院时,柳月抬起眼眸,就见他正指挥着下人将一大箱子的瓷器和字画搬进来,不由得问道:“哪来儿的?你上街抢劫去了不成?” “才不是!” 青年挺直了腰板,拍了拍那些字画上的灰尘,得意道,“这些都是老爷子赏赐我的。他今日高兴,我就顺势说,反正他库房里那些名人字画太多,他也来不及拿出来挂着翻看,索性给我,咱们还可以拿去变卖呢!” 柳月闻言不由得失笑,上前翻看了一下,都是大家的真迹,一看就价值不菲。她调侃道:“这些都是公公的心血,你要是真卖了,恐怕他会气得吐血吧?” “他如今才不在乎呢!”谢蘅哼了一声,“如今有个上进的儿子,他脸上有光,高兴得不得了。” 柳月让人把东西建好名单收起来,见谢蘅一脸春风得意,向她道:“如何?你夫君我认真起来,也给你争脸面了吧?” 柳月心中想着,一个人突然改好了还算正常,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聪明呢?还能找出卷宗里的漏洞。 恐怕是误打误撞,不过这样说来,也算运气好了。 “是是是,”柳月拎起茶壶替他斟了一盏茶,敷衍地夸奖着,“我捡了蘅郎这个大便宜,晚上躲在被窝里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呢!” 谢蘅听了更加高兴:“你知道就好。” 柳月这才问起他另外一个问题:“柏氏跟你的生母秦氏,关系不好么?” 她问得很细致,这关系不好也是分好几种的。比如说,形同陌路、互相仇视和血海深仇。 谢蘅一听她提起此事,却是忍不住蹙紧眉尖,语气淡了几分:“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好奇。” “不好。”谢蘅直戳了当地给出回答,简短的两个字,不等柳月追问,就转移了话题,“景熠和姚黄呢?一整日不见小家伙了,我想得很呢。” 柳月了然,看来二人的关系,谢蘅提都不想提。加上柏氏含糊不清的态度,想必其中还有隐情。 她就没再追问下去,顺势道:“就在隔壁,奶娘照看着呢。” 谢蘅突然立了功,次日一早,柳月去正院请安时,还在回廊底下,就听见内里一道不屑的嗓音传出。 “他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一个从小就在外边跟着不三不四的人鬼混的二流子,能有什么本事?” 少女垂下眼睫,走进屋内时,就见柏氏跟苏南玉相对而坐。 “给婆母请安了。” 她上前行了一礼,落座时先开口问道:“婆母和大嫂子聊什么呢,这么热闹?也跟我说说呀。” 柏氏闻言脸上划过一抹浅浅的尴尬,清咳了一声,笑道:“没什么,只是说二郎想不到竟有这样的运气,被大理寺卿赏识,真是赶上大运了。” 这话就是说谢蘅自个没半点本事,只是一点运气好罢了。 一旁的苏南玉一脸假笑:“是啊!怨不得人说,傻人有傻福呢,二弟当真应了这句话。像大郎他……就没有这个运气,全靠自己一步一步努力了。” 柳月闻言,却是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若是一人只知道埋头做事,却缺了点运气,熬了许久都没法被人看见,而另外一人能力不佳,运气却很好,仕途一路顺畅,真不知谁才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呢……” 苏南玉脸上的假笑就挂不住了。 谢锦的确到目前为止,还没做出什么功绩来。 “我身子不舒服,”苏南玉顿时拉下了脸来,站起身来告退,“就先回去休息了。” 柳月朝她的背影好心道:“看来大嫂子于子嗣一事上也是差了点运气,若是需要沾我的喜气,我那里好些孩子用的被褥娃娃,你若要,只管跟我张嘴就是了!” 苏南玉深吸一口气,用力撩起门帘而去。 第三十四章 你很羡慕吧? 苏南玉一进门,下意识想砸点什么东西来泄愤,才举起一只琉璃花瓶砸在地上,看着它支离破碎,方才勉强出了一口气。 这时一抬眼眸,却见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进了门来。 她连忙转换了一副神色,凑上前去娇柔地唤着。 “锦郎!你下值了?快歇歇。” 说着,便挽着青年的手臂来到窗前,二人坐下,谢锦忍不住扫了一眼地上摔得稀碎的琉璃瓶。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了一句。 苏南玉神色间划过一抹慌乱,很快镇定道:“我方才手滑……不小心摔碎了,锦郎不会怪我吧?” 谢锦最喜欢她这副柔弱无辜的小白花模样,闻言自然摇了摇头:“怎么会?只是玉娘下回当心些,别伤着自己。” “是……” 苏南玉乖巧地依偎在他怀里,忍不住低声问道:“锦郎,那谢蘅当真立了功,被大理寺卿夸奖了?他那样不入流的人……是不是有误会?” 提起此事,谢锦的面色也随之严肃认真几分,轻嗤了一声:“旧案有错漏之处,的确是被他找出来的。不过我看这不算什么难事,没什么好得意的。” 苏南玉这才觉得气顺了一些:“当真?” “自然是了,”谢锦嗤之以鼻,“真要有本事,得看接下来让他自己查的案子,能不能查清。” 自己做主查案,千头万绪、蛛丝马迹,若是真能查出个究竟,那才叫厉害! 而如今据他的了解,谢蘅要调查的案子已经过去六十多年了,许多证人证物早就不存在了,根本无从查起。 “那就好……”苏南玉安心了,但想起一事来,还是忍不住向谢锦撒娇。 “郎君做了六品的武将这么久……怎么也没有半点功绩?”她循循善诱道,“不如锦郎你想个法子,弄到些功绩?也好让我在那柳月跟前扬眉吐气一回!” 谢锦为难道:“我是武将,要立功只有杀敌剿匪,近来虽然西山有匪可剿,但上面大将军嘱咐了,不许轻举妄动。” 军营之中,守规矩可比立功劳要重要多了。 苏南玉却是不明白军营中的规矩,在她看来自然是自己的脸面更要紧了,急忙道:“锦郎为了我,也要豁出去一回!不然,眼看着谢蘅都能立功,公公可是给了他不少名人字画藏品!我在柳月跟前越发抬不起头了。” 这话也是,谢锦又哪里情愿被谢蘅那个败家子压了一头,闻言咬牙道:“我想想法子!” 过了三五日,柳月再去给婆母请安的时候,远远地就听见苏南玉的笑声了。 她心中叹息一声,进了花厅里时,苏南玉一转头看见了她,眼中划过一抹讥诮,笑盈盈道:“二弟妹可听说一桩喜事了?” 柳月暗道整座京城应该都知道了,缓步上前落座,平静地笑了笑:“真是恭喜大哥了。” 西山的山匪祸乱,被谢锦和几个武将闯入山中,仅仅凭借五六个人,就杀了好些山匪,最后还放火将山寨烧了。 虽然也折损了两人,但还是立下了战功,解决了一桩心腹之患。 此次行动,为首的便是谢锦,他自然也受到了最多的褒奖。 “听说兵部要给他升官呢!”苏南玉提起此事来,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说起话来都力气充足,“有勇有谋,立下如此赫赫战功,据说要升作五品的将军一职!依我看,就算再升上两品都不为过!” 柏氏也跟着面上有光,连连点头:“这是锦郎出生入死得来的,实打实的,自然比那些有的没的功劳强太多了!” 柳月听得出来,这其中“有的没的功劳”是在说谢蘅。 她脸上看不出半分不自在的模样,唇角含笑,体面地附和着。 等她从正院里退出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 她抬手揉了揉脸颊,听见身后的苏南玉追出来笑唤道:“二弟妹!” 柳月悄悄翻了个白眼,转过身看着对方追上来,朝自己勾唇一笑,眉眼间尽是得意洋洋。 “你很羡慕吧?”苏南玉抬手扶正自己发髻边的金钗,扬眉吐气道,“不过这种事,你再着急上火,恐怕谢蘅本身能力不行,想像锦郎这样立大功,也是不可能的。” 柳月原本都不想搭理她了,奈何她总要踩到自己头上来耀武扬威,不怼几句不行。 “大哥立功升官自然是好,”她弯唇含笑,吐出的话语却讥讽得很,“若是大嫂子尽快再添上一个孩子,岂不是双喜临门了?嫂子于其在此跟我废话,不如回去想想法子,怎样才能怀上孩子。” 苏南玉咬紧唇瓣,被她轻描淡写地戳中痛脚,气得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你……”她一跺脚,阴阳怪气道,“二弟妹,你就是嫉妒锦郎能够加官进爵,而谢蘅那个废物,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柳月抬起攥着罗帕的指尖,擦拭了一下额间的汗:“入了夏,天气也越发热了。大嫂子身子弱,还不回房静养?再被晒晕过去,就不好了。” 说着,她懒得再看苏南玉阴晴不定的神色,转身离开。 苏南玉的确感觉脑袋晕晕乎乎的。 不过不是被热的,而是被柳月气的。 “贱人!” 柳月回了仪如院,抬眼恰好便见谢蘅正在屋里,逗两个孩子玩。 柳月有时候看看他,跟个喜欢玩闹的孩子似的,有时候却又看不透他。 她走上前去,笑着寒暄了一声:“今日这么早就下衙门了?” 谢蘅应了一声,让人把孩子抱下去,方才向她正色道:“苏南玉和柏氏,是不是给你气受了?” 柳月暗道一声你的消息倒是传得快,弯唇道:“倒没有,她们不过说几句吹捧他和讽刺你的话罢了,我怼了苏南玉两句,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呢。” 谢蘅这才轻笑了一声:“我果然没看错,你是个不吃亏的娘子。” 谢蘅就认真道:“不必担心,我查出来,谢锦的军功是假冒别人的,他马上就要被打回原形了。” 假冒的? 柳月闻言不由得眨了下眼眸,回想起柏氏跟苏南玉的得意,若是假的……这一切陡然变得好笑起来。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谢蘅神神秘秘道:“别小看了你夫君,我自然有门道。” 柳月却是想不出来他能有什么门道。 最大的可能性,也不过是跟一群狐朋狗友在宴会上喝酒吹水的时候,听旁人说来的。 真实性存疑。 但柳月也不好打击他的兴致,只好装作相信了:“若真是假的,那谢锦冒领人家的功绩,真是损阴德的事。” 第三十五章 谢老爷之前有多高兴,如今就有多恼怒 柳月原本还以为他是听不知谁胡说的消息。 谁知几日之后,倒还真灵验了。 谢锦所谓“带人深夜诛杀山匪”的功劳,其实不是他的,而是另外一名已经死在山火中的副将的。 那副将才是真的有勇有谋,带着几人上山偷袭,最终剿灭了这一伙山匪。 而谢锦在其中充当的作用,不过是趁着他们放火时,冲进去装作杀了几个山匪的模样,仿佛自己也是浴血奋战,实则压根只是后来看见他们的这份功绩,眼馋分一杯羹罢了。 后来他们回到军营中,论功行赏时,谢锦见谋划此事的领头人已死,索性为了揽功劳,说自己是策划此行动的人。 至于余下几人,都被他花银子买通,统一了口径,不会拆穿他。 如今又为什么要拆穿?这也是因为谢锦贪心不足的缘故。 他原本说了只要升官的奖励,赏赐的金银那些都给余下几人分了,算是堵嘴。 谁知等兵部尚书真把一大箱子的金银放在他眼前,人的贪欲就让他不肯放手了。 只随便拿出一小部分来,给几人分发。 这点蝇头小利,自然不能让这么多人都满意,毕竟这种军功能有多少赏赐,大家也是有数的。 见他既然如此贪心名、利都要,几人一合计,索性给他揭发出来,这样赏银还公道些。 果然,他们一检举,兵部将原本要给谢锦的五品将军之位收了回去不说,还将他痛骂一顿,贬了一级,七品的副将,如今跟谢蘅是同品阶了。 谢老爷之前有多高兴,逢人就夸耀这个长子,如今就有多恼怒,出门都没脸面见同僚。 柳月再去正院请安的时候,柏氏就已经闭门不见人了,高妈妈走出门来,皮笑肉不笑地向她道。 “侯夫人早起吹了凉风头疼,眼下吃了药已经睡下了,怕传了病气给夫人,这几日就免了请安吧。” 柳月一路走来,额间都不由得沁出一层薄汗来,她心道倒是稀奇,如今过了夏至,正是炎热时候,哪来的会把人吹病的冷风? 只是柏氏因谢锦冒领功绩的事情没脸见人罢了。 柳月就点了点头,仿佛真情实意一样劝道:“高妈妈转告婆母,可要保重好身子呢,大哥这回只是犯了糊涂,说不准很快就会真正立功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高妈妈脸上的笑意僵硬了几分,答应着将柳月送走,一进屋,就听见了柏氏伸手砸碎茶盏的声响。 “啪嗒——” 柳月回仪如院的路上,恰好经过了锦绣院的侧门,就见苏南玉一脸怒气地站在门口,高声斥骂着一个跪在地下的小丫鬟。 “没长眼么你?若是这茶水弄坏了我身上这条新裁的织云锦裙子,看你有几个脑袋赔!” 那小丫鬟手边散落着一堆碎瓷片,她跪在烈日炎炎的地下,面色苍白,汗水浸湿了脊背。 “奴婢不敢,当真是晃了眼,没瞧见夫人……” 苏南玉抬脚就踹了她一下,“你还敢分辨?难不成我是冤枉了你?” 说着,恰好瞥见一旁经过的柳月,心口越发添堵,冷笑一声道:“想必是你见如今锦郎有过失被老爷责骂了,就觉得跟着我没有出头之日,想攀高枝去了?” “你可仔细想想吧!哪些人是巴结上有用的,哪些人是上赶着巴结也没用的!” 这是看着自己指桑骂槐呢。柳月也就停住了脚步,向她一笑道:“丫鬟做错了事情,大嫂派个大丫鬟或是管事的责罚一下也就是了,哪有自己这样叫骂的?嫂子,别失了身份。” 这话她本是随口一提点,却戳中了苏南玉的痛脚,觉得柳月是在讥讽自己的出身不好,顿时火冒三丈。 “你!” 还没说出反击的话来,却见春香走来,向柳月含笑道:“二夫人,大喜啊!” 柳月挑了挑眉:“什么喜事?” 春香也顾不上苏南玉还在场,激动地回禀道:“二公子查清了一桩冤案,是原先的大理寺少卿判错了的,如今真凶落网,被冤枉的犯人也算是沉冤得雪了!” “听说陛下听了,都夸赞了二公子一句聪慧!三皇子高兴,赏赐了一柄宝剑和御马,如今二公子才回府,就被老爷叫去嘉奖了!” 柳月听着,不由得稍显惊讶,没想到谢蘅真能查清冤案,立下大功了。 她倒不是故意刺激苏南玉,可偏生就是这样赶巧,谢锦的功劳是假冒的,谢蘅的却是实打实的。 怎么会这样?! 苏南玉不可置信地咬紧唇瓣,整个人都有几分摇摇欲坠,那个谢蘅,不是个草包吗?怎么可能查得清一桩六十年前,证据都湮灭得差不多的旧案?! 不可能的,一定是他运气好……苏南玉如鲠在喉,好半晌才将堵在心口的这股气咽下去。 对,是他运气好,误打误撞而已。一定是这样! 苏南玉维护了自己的自尊心,这才蔑视地瞥了柳月一眼,转身就回了自己院落里。 “只怕是赶巧罢了,瞧把你高兴的,上不得台面!” 说着,就吩咐人将院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柳月却也并未被她影响到自己的好心情,回到仪如院里,果然看见谢蘅意气风发,正在擦拭三皇子才赏下来的那柄宝剑。 见了她,谢蘅扬眉,颇为傲气道:“如何?我没骗你吧,谢锦的功劳是假的,我的却是真的。” 柳月回忆起谢蘅所说的自己有门道,不至于像外人一样质疑他是运气好而已,忍不住道:“看来你果真本事不小,这下柏氏和苏南玉丢了大脸,怕是要安生一段时日了。” 谢蘅哼笑了一声:“我没给你丢脸吧?” “可是叫我在苏南玉面前出了风头呢,”柳月回想起苏南玉难看的脸色,心中也是一阵痛快,“你没瞧见她当时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谢蘅将宝剑收回剑鞘中,眉眼飞扬:“你夫君的本事,可大着呢!说不定日后,能让你当上阁老夫人!” “哈……”柳月下意识想笑,却又回忆起前世,好像……谢蘅最后真的当上了阁老。 在她病重的那几年,她偶尔听春香说起外边的事情,好像听了这么一耳朵。 她就不敢笑了,看来还真是自己小瞧了谢蘅。 第三十六章 侯爷英雄风流,当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柏氏和苏南玉果然沉寂了不少,柏氏推脱病了不必每日请安,柳月乐得清闲,在房中看看书,或是陪两个孩子玩,日子悠闲。 这一日谢蘅下值,傍晚时分回府来,倒是带来了一个消息。 “永安侯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一面脱下外衫,一面在窗前坐下来道,“在花楼喝多了酒,为了一个小花娘跟人争风吃醋,醉后打了大皇子。” 柳月接过他外衫的手一顿,方才递给丫鬟,神色看不出什么异常。 “竟然有这事?”她稍显惊讶道。 “我听说这事的时候,也说他是昏了头了。”谢蘅透露道,“太后娘娘最宠大皇子,他回宫去告了一状,如今魏迟已经被关进地牢里了。” 柳月“嗯”了一声,垂下眼睫,吩咐丫鬟端晚饭来,一面淡声道:“这下我那三妹妹可有的哭了。” 谢蘅点了点头,也是事不关己的态度:“柳茵对你向来不尊重,魏迟自己惹事,咱们不搭理这事。” 柳月答应了一声,但心里却也明白,如今谢蘅算是出了一回风头,魏迟正好出这事,文氏必定要找上自己的。 果不其然,两日之后,柳家一大清早就派了人来请她回去,说有“要紧事商议”。 柳月走进正院的明间时,便听见了一阵低低的呜咽声,她神色不动地走上前去,就见柳茵正捏着罗帕哭,一旁的文氏正安慰她。 “给太太请安了。” 柳月缓步上前,在一旁的位置上坐下。 “月娘回来了。” 柳月才伸手接过丫鬟奉上的茶盏,抿了一小口,便听见文氏开门见山道:“今日请你来,是因为永安侯他……他犯了点事,如今这不是得罪了大皇子,被关起来了么?我跟你三妹妹想着,让谢二公子出面,帮忙说说情。” 柳月听着,不由得在心底微微冷笑。 明知道是得罪了大皇子和太后的罪过,还要谢蘅去说情? 更何况魏迟那人……道貌岸然,虚伪至极,柳月前世在他身上栽了那么大的跟头,活活白费了一世光阴,如今他落难是罪有应得,自己怎么可能出手相助? “蘅郎他不过一介七品司直,”柳月想了想,面上就不由得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来,“这样大的事情,恐怕他说了也没什么用处。” 文氏耐着性子道:“话虽如此,但他不是前几日查清了冤案,才被三皇子嘉奖了么?总归还有些体面的!” 柳月心想,那她也不可能为了救魏迟,逼着谢蘅去当这个出头鸟吧? 如今太后正在气头上,谁上去说情不会被斥骂?谢蘅的仕途才起步,就要为了别人的事情豁出去。 疯了吗? 就算是谢蘅答应,她也不会答应的。 文氏接着苦口婆心道:“这也不是为了那永安侯,看在你姐姐还有一双儿女要抚养的份上,总不能让孩子的父亲成了阶下囚吧?” 可真是巧了,魏迟、柳姝再加上魏芙、魏卓,这几个人在她心里都没什么情面和分量。 柳月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母亲说得也有理,我心里何尝不疼爱大姐姐留下的两个孩子?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谢蘅那个人的脾气乖张顽劣,也是出了名的,恐怕我跟他说话不管用。” “再说,他吊儿郎当的,若是惹怒了大皇子,将事情恶化……恐怕就不好了。” 文氏心里也有这一层担忧,谢蘅一个纨绔子弟,怎么就突然查清冤案了?怕不是使了银子或是运气好,才破的案吧? 若是他本性还是原来的模样,恐怕此事还真不能交给他去办。 文氏听了柳月的话,这个主意就已经打消多半了。 柳茵本就心烦意乱,听柳月这样说,心中更增添了一股郁气,冷笑道:“我就知道那谢蘅是个假把式花架子,还能破案?凑巧而已,哪里有替侯爷求情的本事?” 柳月见她到了这步田地还保持着自己的傲气和瞧不起人,挑了挑眉,也就仿佛羞愧地低下头去,顺势告辞了。 “对了,”她走到门边,似乎想起一事来,问柳茵,“那位小花娘,可被带回侯府了?” 柳茵一脸茫然,皱了下眉尖:“什么花娘?” 柳茵只知道魏迟是在风月之地跟大皇子打了一架,才被抓起来的。 “原来妹妹还不知道呢。”柳月就好心提醒了她一句,“我也是听说来的,说是永安侯会在花楼跟大皇子大打出手,是看上了一位花娘,二人相争才会闹到这个地步。” 她满意地看着柳茵的面色一点一点地沉郁下去,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侯爷英雄风流,当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说着,她转身离去。 坐进回侯府的马车上,柳月倒是不由得回想起了前世。 前世差不多是这一年冬日,魏迟也闹了这么一出在花楼“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 为的那个小花娘,便是跟早逝的柳姝有六七分相似,后来被他宠到骨子里的柏姨娘。 魏迟仗着自己出身名门望族,醉酒之下把大皇子打了一顿,大皇子何等尊贵,被他打了个头破血流,回宫之后,咽不下这口气,立刻就去向太后告了一状。 魏迟被关押进大牢中。 前世自己却因为魏迟自己惹出来的事情,被老永安侯夫人斥责:“没手段心计,连自己的夫君也管不住。若不是你留不住他,他怎么会往花楼去偷吃?” 柳月当时委屈得很,又不敢辩驳婆母的话,只得安静地听着她训斥。 最后侯夫人轻蔑地扫了她一眼,吩咐丫鬟奉上一只匣子,让她拿着。 柳月揭开盒盖,看见里头满满当当的一匣子金锭子,忍不住茫然抬头,侯夫人冷声吩咐:“你是他的妻室,捧着这个亲自去刑部大牢找刑部尚书求情,让他们通融一下,明白吗?” 这话根本就没给她反驳不去的机会,前世的自己也只得捧着这只匣子,在冰天雪地中等待了许久,刑部的衙门打开,差役向她语气冷冽地开口。 “大人正有要紧事处理,恐怕是没空见永安侯夫人的,还请夫人早些回去吧!” 说完,那差役并未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过身就直接把门在她面前“啪”地一声关上了。 柳月张了张唇瓣,有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能无助地低下头。 她心里清楚,刑部尚书未必就连听她说两句话的功夫也没有了,只是因此事牵连上大皇子,不愿意轻易插手,得罪皇子和太后罢了。 第三十七章 谢二公子……当真是个好人。 当时正是深冬时节,天地一片银装素裹,她出来得急,身上只披着一件长棉绒斗篷,捧着那一匣沉甸甸的金锭子,站在刑部门口的屋檐底下。 她心中生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来,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夫人,”春香劝她,“天寒地冻的,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府吧?” 柳月轻轻摇了摇头:“我哪能回去?事情没办好,婆母怎么会轻易饶过我……” 春香也清楚这一点,就这么回去老夫人更有难听的话等着自家夫人,于是也就跟着沉默下来。 主仆二人就这样在冷风中站着,不知过了多久,柳月都快要被冻僵了时,远远看见飞雪中一辆马车逐渐靠近。 在刑部门前停下来,马车上下来一名年轻男子,身着一袭淡绿色罗衫,身旁有人撑着伞,朝自己靠近。 柳月摇摇欲坠,差点被冻晕过去之际,只见那人擦肩而过,突然伸出手来,握住她的小臂,将人拉了一把。 柳月这才勉强稳住,不至于摔倒。 她定了定神,一旁的春香赶忙上前来搀扶住她,那男子见她无恙,方才松开手。 “夫人没事吧?” 柳月听见他的嗓音响起,想必是看见自己梳着妇人的发髻,才客气地关心一句。 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那人看了看她的脸色,似乎不太相信没事这话,但也不好多问,好心提醒道:“雪越来越大了,夫人站在外边,迟早会冻晕过去的,还是早些回府才好。” 柳月不说话了,站在原地,透出一股执拗来。 青年看了看她,见她被冻得浑身颤抖,这才问道:“夫人为什么站在这里?是要找人帮忙?” 柳月看了看他,他身上没穿官服,她也拿不准对方是什么身份,一时不敢透露。 谢蘅看出来她的疑虑,正要说话,却见门内的人听见了这声响,连忙开门迎接,让他进去。 “呦,谢二公子来了?快请进,尚书大人等您半日了。” 谢二公子……柳月当时还不知此人的名号,见差役对眼前这人毕恭毕敬,这才忍不住开口道,“我想请公子帮忙,向刑部尚书大人说说情,关于永安侯的事……” 谢蘅这才了然:“你是永安侯夫人?” 柳月点了点头,伸手将那一匣金锭子塞给他:“还求谢公子帮帮忙,这是酬金。” 那差役面色难看:“侯夫人怎么还在此处?都说了此事为难,你也别难为我们刑部啊!” 说着,他向谢蘅道:“谢二公子,永安侯的事情……可是棘手得很呢,弄不好就要得罪大皇子和太后。” 谢蘅抬手示意对方不必多说,瞥了一眼柳月道:“我若不答应,恐怕侯夫人就要晕在这里,到时候刑部说得清么?” 自然是说不清的。 差役没了话说,见谢蘅向期盼的柳月低声道:“酬金我先收下,事情若不成,可不许要回去。” 那银子也不是自己的。柳月并不在意,听他这话算是松口答应了,方才连忙点了点头:“是,有劳公子了。” 谢蘅转过头吩咐:“天色也晚了,找几个人护送永安侯夫人回府。” “是。” 那差役很快调了四个人来,护送柳月坐进马车里,驶回永安侯府。 柳月最后撩开车帘,看了飞雪中那位公子的背影一眼。 谢二公子……当真是个好人。 她回府后,因为是刑部的人亲自送回来的,婆母觉得她说动了刑部尚书,才能得到护送的体面,因此倒没有责罚她。 只是她因那日冻得太狠了,一回府当晚就发起高热来,连着几日咳嗽不止。 春香急忙去请了大夫,她喝下药后整日昏昏沉沉的,睡了三日才醒转过来。 一醒来,便见春香的眼圈红红的,脸颊也红红的,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她问了好几回,春香才肯说:“是老夫人……觉得奴婢去请大夫的动静太大了,说奴婢不省心,吵得人头疼,打了奴婢一巴掌。” 她话是这样说,但柳月清楚,永安侯老夫人是嫌弃自己突然病了,外边的人会说她刻薄待下的闲言碎语。 不过很快,老夫人就顾不上跟她计较了,因为魏迟被放出来了。 虽然在牢房中还是受了不少的苦头,但总算是留着一条命回来了。 柳月不知是不是那位“谢二公子”说了情的缘故。 她后来去打听了一下此人,发觉他的风评倒是不怎么好。 谢二公子,出了名的玩世不恭、嚣张跋扈、行事不按常理出牌,喜欢欺负人…… 但是柳月却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 跟传闻之中所说的,不一样。 她在小半个月之后,收到了对方退回给她的一匣金锭子。 柳月当时略显失措:“这是给谢二公子的酬金……” 他怎么帮忙办了事情,却又不要酬金了呢? 送酬金来的那人语气冷淡,惜字如金:“我们公子说,他也没帮上什么大忙,不过劝了两句话而已,不算什么要紧,这金子还请侯夫人自己收着。” 说着,将匣子往她怀里一塞,对方转身几个飞窜,消失于窗外。 留下柳月捧着那一匣金子,倒有几分迷惘地站在原地。 她派人打听过了,此番魏迟能活着从地牢里出来,离不开谢蘅的说情。 但他却跟自己说,没帮上多大忙…… 难道有人施恩帮了忙,还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做了善事? 真是奇怪…… 那一匣金锭子,她后来一直跟出阁时嫡母文氏所给的嫁妆银子搁在一起。 在她临终醒悟时,扔进炭盆里都烧了,算是得个痛快。 “夫人?” 柳月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抬眸便见春香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怎么发起了呆?恰好在府邸门口遇上了二公子,他正等着跟您一起进去呢。” 柳月透过她身后几步远,看见了站在府门口等待的青年。 谢蘅正看着自己。 她突然从回忆中抽离,见到如此年轻的谢蘅,倒还恍惚了一瞬,随即轻轻咳嗽一声,佯装腿疼道:“我坐马车颠簸得腿疼,有些麻了……” 春香连忙关心:“夫人没事吧?” 听得此言,谢蘅也走了过来,见车厢内坐着的少女伸手揉着自己的脚踝,不由得蹙紧眉尖。 “可有大碍?还能下地行走么?” 柳月轻轻咬唇,摇了摇头:“恐怕……走不了路了。” “郎君背我吧!”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提议道。 谢蘅起先是担忧,听了此言,眼眸瞥过她弯起来的唇角,顿时了然。 他似笑非笑地骂了一声:“小瘸子,怎么还要我伺候?” 第三十八章 柳茵这样说情,非但不能让人对魏迟好些,反而得罪了刑部。 他嘴上不饶人,却很顺从地背过身去,示意道:“上来吧!” 柳月毫不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趴到他背上,青年只觉得她轻得很,像是背了一团云朵,轻飘飘的。 他背着她走进府门内,一路上许多奴仆指指点点,低声窃语,谢蘅也毫不在意。 他将女子放在仪如院的窗下榻上,这才问道:“好端端的,撒什么娇?” 柳月嘿嘿一笑,转移话题,“魏迟的事……若是我让你帮他,其实你是有能力帮的,对吧?” 谢蘅挑眉,傲娇道:“你总算发现你夫君不是花瓶了?” “何止不是花瓶?”柳月吹捧他,这回是真心实意的,“简直就是英明神武!” 谢蘅哼了一声:“要我帮他,自然不是什么难事,我可以现在就把他捞出来。” 柳月继续问道:“你站哪位皇子?” 谢蘅的眼眸顿时凌厉了几分,看着她,一时没说话。 柳月也没急着为自己突然的发问解释。 她只知道前世魏迟站的是皇后所出的二皇子,但最后老天子逝世,三位皇子争夺皇位时,二皇子突然失踪,最终三皇子继位,那些支持二皇子的朝臣都被清算了。 永安侯府到后期落寞,也跟此脱不开关系。 而前世三皇子继位后,谢蘅的身份却是比如今高得多……仔细一想,就能猜到他的背后之人。 “三皇子。”谢蘅直言道。 果然!柳月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方才低声道:“你可知大哥站的是大皇子。” 谢蘅眼中划过一抹欣赏:“月娘果然聪慧过人。” 但其实柳月并非今生知晓此事,而是前世得知的。 前世后来大皇子获罪下狱时,抓了一大批他的同党,其中就有谢锦。 夫妇二人有了一种奇异的默契,谢蘅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谢锦的事,柳月也没问他为什么站队三皇子。 今生没有柳月意外遇见谢蘅求助这一事,老永安侯夫人逼着柳茵去求人,事情自然是办不成的。 柳茵生性眼高手低,从前还是柳家的庶女都自命不凡,处处瞧不起同样是庶出的姐妹,更别说如今做惯了养尊处优的侯夫人。 那样放低身段去求情的事情,她更做不来了。 听说柳茵去刑部走了一趟,刑部尚书跟前世对她一样,还是把人拒之门外。 但柳茵的性子轻浮,立刻就高声叫起门来,还说“不让我进去那就谁也别进去”,硬生生堵在了门口。 刑部尚书无法,只好放她进来,柳茵十分傲气地将一块金锭子丢给他,转身就走。 “若是我家侯爷有个三长两短的,看我会不会来你这里闹就是了!” 柳月听说这一段故事的时候,险些没笑出眼泪来。 原来是柳茵将那一匣金子都吞了,只舍得拿出一块来给收买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虽然不贪图她的银钱,但只给这么一块,简直跟羞辱自己似的。 柳茵这样说情,非但不能让人对魏迟好些,反而得罪了刑部。 虽然不能要魏迟的性命,但暗地里给他一些苦头吃还是很容易的。 因此魏迟此番入狱,原本等大皇子和太后的气都消了最多一个月就能放出来的,却被刑部硬生生磋磨了三个月才被放回家。 老侯夫人不知内里实情,抱着儿子哭得稀里哗啦的,真以为是得罪不轻太后的缘故。 只有魏迟自己知道,那些刑部羞辱他的人话语中说起他那个“愚蠢至极的夫人”。 魏迟本就心高气傲,因为柳茵的愚蠢行为被折磨了这么久,看到她直接就一巴掌上去了。 柳茵还不知是为什么,捂着脸茫然又委屈:“侯爷,您入狱的时候,妾身可是为了您的事忙前忙后……” “你还有脸说!” 魏迟再也顾不得什么世家大族的贵公子气度,抬脚就要踹她。 柳茵看出他真对自己厌恶得很,吓得连忙扯着嗓子尖叫起来:“救命啊!侯爷这是怎么了?” 老侯夫人在一旁看着乱作一团不像话,让人把二人扯开,看得出来魏迟突然恼怒必定有缘故,皱眉让人把柳茵带回去。 她则问魏迟道:“我的儿,那柳氏是做事猥琐上不得台面,但你也不至于这样打她啊?” 魏迟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怒气,寒声道:“母亲不如去问问她都做了些什么!我会被关了这么久,都是因为她得罪了刑部!” 老侯夫人这才细问一句,听魏迟解释清楚后,比他还要气恼,一手拍在桌案上,险些把自己手腕间的玉镯磕碎。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柳家怎么就把这样的人嫁过来了,跟柳姝根本比不了,这个蠢东西简直就是缺了什么心眼!” 魏迟也是一脸的阴沉,冷嗤道:“她跟姝儿怎么能比?简直就是地里的蛆!” 原本柳茵一过门来时,他还想着是柳姝同父异母的庶妹,对她面子上勉强过得去。 哄着柳茵乖乖听话料理家事,生不出孩子来,尽心尽力将两个姐姐留下的孩子照顾长大也就是了。 谁知她却是个如此拎不清的,脑子一团浆糊,简直就是十足的蠢货! 听说姝娘的那个二妹妹在定阳侯谢家倒是把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早知如此,还不如娶那个! 母子二人发泄似的骂了一通柳茵后,不由得沉默下来。 永安侯老夫人也只得叹息一声:“娶了个扫把星回来……如今也别无他法,若是你除掉了她,跟柳家怎么交代?” “你既然喜欢那个花楼女子,将她带回府来抬个姨娘,宠着吧。”老侯夫人不屑道,“至于你不喜的柳茵,不必搭理她,晾在一边就是了!” 魏迟的面色这才缓和几分,总算有一桩让他顺心如意的事了。 “是。” 第三十九章 永安侯府出了一桩天大的喜事! 魏迟当日就派人拿银子去给那小花娘赎了身,纳进府来,她本名姓柏,就叫做柏姨娘。 柳茵得知此事时,气得在房里摔碎了三四个花瓶,忿然骂道:“自古纳妾都是要嫡妻点头应允的才是,侯爷不声不响地,就把人弄回来了,把我放在何处?!” 她气得叫人去请那初来乍到的柏姨娘过来给自己请安,谁知她的丫鬟去了那边院子里,倒被魏迟打了一巴掌骂:“没规矩的东西!” 丫鬟回来向柳茵禀明了此事,她气得心中郁气缠绕,却又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心情不佳,打骂了几个丫鬟出气。 另外一边,柳月得知了永安侯府如今的闹剧,忍不住笑了笑。 这的确是他们的报应,都不是善男信女,凑到了一起,各自打算盘,只怕日后还有鸡飞狗跳的时候呢。 这时候,谢蘅倒是又被大理寺卿重用,升了六品的大理寺丞。 这个职位,在京城中的权贵名门中自然不算什么,但也算是排得上末尾的名号了。 柳月就收到了汤国公府派人送来的请帖,邀请她后日去赴赏花宴的约。 柳月问了国公府的管事,得知邵国公府的大娘子也会去,方才答应下来。 倒是许久不见令燕了……不知她之前被继母张罗嫁给梁家的那桩亲事,有没有推掉。 赴宴当日,恰好是个艳阳天,她难得换上一袭艳丽些的桃红色缎面裙,青丝高挽,正要出门时,见着了迎面走来的苏南玉。 苏南玉从前那些嚣张的气焰真是一点都看不见了,整日拉着张脸,仿佛人人都欠了她的银子似的。 柳月没想跟她多交谈,略微点了个头,就要上前离开。 倒是苏南玉咬紧唇瓣,阴阳怪气地“哎哟”了一声:“果真是二弟妹才有这样的好福气,能去汤国公府赴宴。二弟妹,我奉劝你一句,出了门代表的可是我们定阳侯府的脸面,别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叫人看着恶心!” 柳月心道这话可奇了,难道不是苏南玉一直对自己下黑手么? 她只是反击回去,倒成了“使下三滥的恶心人”了? “大嫂子说得是,”柳月就笑盈盈地应和她的话,仿佛听不出来她其实是要说谁一般,摇头叹息道,“大哥哥怎么能冒领他人的军功,这样下三滥的手段,的确是给谢家抹黑了……” 苏南玉如今最忌讳人家跟她提起这事,好像被踩了痛脚的猫一样,浑身炸毛:“你!” 不等她辩驳,柳月接着道:“大嫂子想必觉得你跟大哥是夫妻,想让我去劝说大哥别做这龌龊事?我这做弟妹的,恐怕不好,还是大嫂子去说,想必大哥愿意听些!” 说着,柳月就扶着丫鬟的手,抬脚离开了。 留下原本想敲打她的苏南玉碰了一鼻子灰,在原地气得低声咒骂几句,又不敢让她听见,急忙转身走了。 汤国公是先帝的一员大将,为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国公府占地颇大,亭台楼阁琳琅遍布。 柳月走进宴席间时,方才发觉三皇子妃也在。 看得出来三皇子妃也知道自家夫君跟谢蘅的交情深,一见了她来,便笑盈盈地站起身迎接。 “谢二夫人来了。” 柳月上前按规矩给她行了一礼:“给三皇子妃请安。” 三皇子妃虚扶了她一把,嗓音稍低了一些:“按理说,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的。” 柳月坚持道:“礼不可废。” 皇家待你再亲厚,也只是做面子情而已,你却不能把这一点情分当真。否则就是没有规矩了。 她行礼问好,三皇子妃唇角笑意果然更加深了些,态度也更和熙:“谢二夫人最是知礼的人。” 柳月环顾一圈,却是并未找到邵令燕,她也就暗自留心着,跟身旁的三皇子妃轻语闲聊。 这一切落在人群中的柳茵眼中,便不那么高兴了。 “人家三皇子妃不过客气客气,”她指尖绞着罗帕,盯着柳月娇妍的侧脸,低声咬唇道,“她柳月算什么东西?嫁了个没出息的纨绔子弟,竟然也舔着脸巴结在三皇子妃身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柳茵身为永安侯夫人,身份算是京城权贵夫人里的排得上前的尊贵,身边自然也簇拥着一群贵妇人,跟她附和着。 “就是,谢蘅那样顽劣古怪的人,能升个官只能说是祖宗保佑,有什么可得意的?” 柳茵并不制止这话,反而煽风点火道:“又不是嫡长子,能力不出众,日后袭爵也没他的份。按照他的能力,若是分家出去过活,没了定阳侯扶持,恐怕没几日就要遭到贬斥了!” 有贵妇嬉笑道:“她还厚着脸皮出来赴宴转悠,嫁了那么一个纨绔子弟,我若是她,早就没脸,躲在府里不见人才好!” “……” 这些刺耳的嗓音落在柳月耳中,她神色未变。 三皇子妃倒是没听见,跟她闲聊两句,就转身离开了。 柳月这才望向人群中间,拿着一把团扇扇着,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柳茵。 “三妹妹,”柳月仿佛察觉不出对方所散发出来对自己的恶意一般,缓步走上前去,朝她盈盈一笑道,“听说魏侯爷在大牢里遭受了折磨,这刑部都是一群铁面无私的人,不知伤得可严重么?” 柳茵哪知道魏迟究竟伤得严不严重。 如今就连她这个正牌妻子想见对方,都要亲自去秀月坊求见才行。 秀月坊便是那个魏迟从花楼里带回来的,为她大打出手的柏姨娘的住处。 如今魏迟对这位柏姨娘那叫一个用情至深,把自己跟其余两位姨娘都抛之脑后了! 柳茵皮笑肉不笑地怼了一句:“这是我们两口子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柳月唇角笑意不减:“原来妹妹还记得,什么是自己的事儿,什么是别人家的事儿。” 柳茵反应过来,她是在讽刺自己方才嘲弄谢蘅的话语,一时失言,含糊搪塞道:“我们说什么了?二姐姐怕是耳背,听错了。” 柳茵这话,却是不打自招地承认了方才对柳月的言语嘲弄。 “既然妹妹说是听错了,那就当我听错了吧。” 柳茵心中松了一口气。柳月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转而提起另外一个话题来:“对了妹妹,永安侯府出了这么一桩天大的喜事,你也不告诉我一声。” 柳茵本能的察觉出异样,皱眉反问:“什么喜事?” 柳月捏着罗帕掩唇,向她灿烂一笑,眼底却无半点笑意。 “自然是那位柏姨娘的喜讯了!” 柳月仿佛真是替她高兴得很一样:“永安侯入狱,就是为她打伤了柏姨娘,如今他被放出来了,又如愿得了美娇娘!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 “听说也有两个月了吧?”柳月口吻热络道,“果然柏姨娘是争气的,虽然出身不好,但自个有福气。这一胎生下来,是个小公子的话,三妹妹,也是你的福分呀!” 第四十章 打脸柳茵 柳茵此刻的面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得出水了,她缓缓放下手中团扇,指尖攥紧扇柄。 柳月这分明就是在借话题羞辱自己!可偏偏当着众人的面,她还不能撕破脸,只能冷声问道:“……喜从何来?” “这孩子生下来,妹妹除了大姐姐留下的一双儿女外,又添了一个孩子,虽然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到底他要叫你一声嫡母,这岂不是香火旺盛,日后子孙满堂?” 什么子孙满堂? 满堂都不是自己血缘,却要自己来养的庶出子女吗?! 柳茵气得愤然站起身来,面色阴晴不定地冷声质问道:“难道我就生不出孩子了?非要替别人养?” “三妹妹别生气呀。” 柳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让她消消气。她眼眸瞥过柳茵时刻戴在发髻间的那支珠钗,心道你恐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我也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你不愿意听,我就不说了。” 说着,她在一旁的座椅上坐下来,当真闭口不言了。 柳茵原本还想跟她好生辩上几回合的,谁知她是说了个尽兴,就这么闭嘴了。 自己一心窝子的气没地撒。 但方才柳月说了这么多永安侯府劲爆的消息,她不说了,却无法阻止周围的贵妇人听得瞠目结舌,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原来永安侯新纳的这位姨娘,就是为了她跟大皇子打架的那个小花娘?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永安侯还真当个宝贝呢?” “这永安侯夫人也能忍得了?听说那个小花娘简直跟魏侯爷的命根子似的,一进府就被宠上天了!这不是打侯夫人的脸么,我可听说魏侯爷挺宠爱夫人的呀?” “呦,你还不知道呢?如今的永安侯夫人虽然也姓柳,但可不是先前的柳大娘子了,是她病逝之后娶的续弦,柳三娘子,一嫡一庶,这在永安侯心中的分量……那可是天差地别呀!” “原来是续弦,难怪会不顾侯夫人的脸面,将那花娘抬进门来。如今那花娘还先有喜了,续弦进门一年多了,肚子都还没个动静呢……” 这可不就是赤裸裸地打柳茵的脸么?连个小花娘都能骑到她头上去了。 柳茵听着这些似有若无地传进自己耳中的八卦声,留着细长指甲的指尖几乎要将手中团扇撕烂,气得整个人都不自觉地轻颤起来。 可偏偏,这都是事实,她根本无从辩驳。 再看看身旁的柳月,素白指尖捧着一只茶盏,慢条斯理地抿着,泰然自若。 柳茵越看越怄气,深吸一口气,不论怎么说,今日得把这场子扳回来才是! 柳茵扫了一眼柳月不算格外华贵的装扮,轻蔑地抿唇而笑,抬手将自己发髻边的步摇扶正。 “二姐姐,你来这种场合,也要注意分寸。”柳茵轻笑着点出来,“瞧你这浑身上下,都没戴什么首饰,怕不是谢蘅只知道败家,没给你好东西吧?” “他也真是的,二姐姐你在人前失了脸面,他不也跟着没脸么?何必这么穷酸呢!” 说着,便有意无意地抬手炫耀自己纤细手腕间的一对白玉镯子,和发髻间的金镶玉珠钗。 柳茵爱华丽,身上的妆扮无一不是在彰显自己的富贵。 只是柳月看着,这些东西在她身上,却有几分压不住。 柳茵年纪小,正是娇艳动人的年龄,却一身金银,看得人眼花缭乱。 而且她没有什么审美,只知道金子珍珠是好的就往身上戴,反而显得老气几分。 跟她的满头珠翠相比,柳月虽然也是妆饰娇丽,但却端庄玉立,身段亭亭。 就有跟柳茵交好的贵夫人跟着附和道:“是啊,侯夫人这一身才是彰显出了高门侯府的贵气!谢二夫人的,倒是平平无奇了。” 柳茵得意地瞥了柳月一眼。 柳月淡淡挑眉,语气平淡道:“也是,我听说宣平侯夫人,也很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金银首饰,若有客人来,时常会拿出来炫耀。” 柳月最后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唇角含笑:“或许这人缺了什么,总要在别的地方努力补回来吧?” 柳茵顿时面色难看起来。 自己跟宣平侯夫人怎么能一样?! 宣平侯夫人寡居多年,夫君儿子皆战死,留她独自支立门户。或许是独居太无趣了,她沉迷于收集金银首饰,时常见人也是满身的珠翠,向众人炫耀,仿佛自己就没那么寂寞一般。 柳茵今日栽在柳月手中两回,气得呼吸都急促了几分,阴阳道:“那也比二姐姐这样小家子气,来得好些!” 柳月含笑道:“说笑而已,三妹妹怎么还急了?要我说,真正富足悠闲的人,哪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 这话倒是,无人反驳。 柳茵今日闹了这么一出,对着柳月挑刺,用力过猛了,谁看着都知道是谁先撑不住。 “你……” 柳茵气得还想说她什么,柳月却瞥见了人群后边姗姗来迟的邵令燕,懒得跟她纠缠了。 她站起来离开此处,徒留下气得不轻的柳茵独自恼火。 柳月经过众人时,有人这才瞥见她发髻间的钗环,是一支白玉无瑕的长钗。 “那好像是……”有识货的人就忍不住低声道,“是前朝明妃的钗子吧?怎么会在她身上?” 第四十一章 姨娘争宠 “怕不是自己仿造的吧?那可是明妃的玉钗,先帝宠爱明妃非常,特意从西北挖出白玉打造而成,可是稀世的珍宝啊!” 明妃是前朝宠妃,据说原本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舞姬,后来为帝王献舞时,一舞惊艳四方,被先帝纳入后宫,专宠了许多年,是前朝第一宠妃。 “不,不像是仿造的。”那人面色认真道,“除了有幸见过明妃几面的人知道这钗,其他人连这钗子长什么样也不知道,更何况谢二夫人如此年轻,哪能一比一仿造出来?” “这么说……是真的了?” “我倒是听说谢蘅前些日子不是立了功么,分管大理寺的三皇子赏赐了他不少好东西呢!” “看来这钗就是了?如此珍贵的钗子,谢二夫人倒是习以为常的模样,并未多加炫耀,真是低调啊……” “是啊,她这一支钗,怕是我们这些人加起来的首饰也不及它贵重!” “你说这谢二,纨绔子弟一个,怎么就运气那么好,又能立功,又能受赏的?” “我常听人说傻人有傻福,谢二虽然不学无术,或许运气就是比一般人好点吧……” 这些闲话,柳月是没听见的,却被柳茵听见了。 她盯着对方发髻间的白玉钗子,心口起伏不定,这么一支玉钗罢了,竟然比自己满头珠翠还要贵重?! 怎么可能……柳月是哪里得来的? 柳茵今日两回找事,都被柳月压了一头,心中委实不忿。 她听着那些感叹“谢二夫人真是低调”的声音,很难再坐下去,一怒之下从宴会上愤然离开。 回到马车上,方才忍不住揪紧自己的袖子,咬牙低声问道:“她们说得是真的?那谢蘅当真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大理寺的红人了?不然那柳月怎么可能戴得了那么贵重的首饰?” 丫鬟却是不屑道:“怎么可能呢?您消消气。” 丫鬟说着,伸出手拿团扇替她扇着凉风,“不会的,那谢二之前所做的恶劣行径,京城中人尽皆知啊。一个人轻浮不着调了十几年,突然改邪归正,还一夜聪慧,什么事都能做好了?怕不是痴人说梦吧!” 柳茵这才平复了心头的烦躁,冷声道:“你说得是……谢蘅那样的烂泥扶不上墙,怎么可能呢!” 想必是自己太过心慌的缘故。 无论怎么说……嫁进永安侯府的这门亲事不管谁来看,都是要比嫁给那个纨绔子弟强上百倍的! 柳茵找到站得住脚的角度,安慰了自己一番,方才低声吩咐。 “走罢,回府!” 就算侯爷不想看见她,为了自己身上这份侯夫人的尊荣,她也要去跟那位柏姨娘斗一斗。 柳月今日见到的邵令燕,可比之前见她时面色苍白,身段孱弱得多了。 “令燕!” 她呼唤一声,连忙走上前去,便见少女身着一袭月白色罗裙外搭一件长衫,腰肢盈盈一握,青丝被绾在脑后,插上两枝浅粉色的珠花,略施粉黛,姿容雪白。 柳月忍不住握住她的指尖,轻轻蹙眉,低声道:“你怎么好像更瘦一些了?” 邵令燕拉着她在一旁的凉亭中坐下来,方才轻声解释:“你上回,不是要我留意继母说的粱家的亲事么?这段时日以来,我继母时常跟我提起那粱公子有多好,带人体贴温柔……” 柳月忙道:“你可别相信她的话,那粱世柯是个蛮横无理的人!” “我记着呢。”令燕这才道,“我继母说得热闹,她又是长辈,我不好顶撞她。所以,我就想了个法子……开着窗户,吹了一夜的冷风,次日一早起来,果然是头晕脑胀的,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我先天身子骨弱,恐怕要养一两个月才能好起来。” 柳月闻言不由得皱紧眉尖,虽然令燕这样损害自己的身子不好,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可是你拖着,也只能拖一时啊。” “此事只能拖着再看了。”邵令燕的身子如今虚弱到如此炎热的天色,她也要披个外衫才能出门。 柳月想了想,只得点头:“拖着等粱家不愿意了,他们张口来打消了这结亲的心思,你继母也才没话说了。” 邵令燕轻轻点头,“是这个道理。” 柳月跟她闲聊一会儿,见她身子弱,便起身送到府邸门口,顺道自己也回谢府了。 柳月心中记挂着这事,进入仪如院的门时,就见回廊之下,谢蘅皱紧了眉心往外走,身后的虞烟儿连忙跟上。 “二公子,公子!你怎么这就要走呀?” 谢蘅抬头迎面见着了才回来的她,这才顿住了脚步,眉心舒展开来:“你回来了。” 柳月“嗯”了一声,眼眸扫过他身后的虞烟儿,好些日子不见了。倒是愣了一下:“虞姨娘,你这是……” 虞烟儿指尖绞着罗帕,咬住唇瓣,哀怨地看向她:“二夫人倒是儿女双全了,我们这些侍奉二公子的人,好几个月了连公子的面都见不着!” 原来是争宠来了。 柳月未曾留意这样的细枝末节,听她一说,这才发觉两个妾室房中谢蘅也有许久没去了。 她并不知道在她嫁进来之前,谢蘅去二人房中过夜的频率,但看前世魏迟宠爱妾室的程度,好几个月见不着郎君简直就不可能。 这样一想,柳月也难免有了几分不自在。 她前世做惯了当家主母,安排妾室侍奉也是分内职责。 因此,她不免望向谢蘅。 却见谢蘅正背对着虞烟儿,朝自己使眼色。 ……什么意思? 柳月没弄明白,索性就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说了:“既然虞姨娘也许久不见公子了,今晚公子就去你房里休息吧!” 第四十二章 而且我除了你之外,也……也没有其他的女人。 谢蘅顿时脸色一僵。 虞烟儿倒是欢天喜地地走了:“妾身这就去好生打扮一番!” 留下二人在回廊之下相对而立,谢蘅垮下了脸来,看着她欲言又止:“你……你怎么……” “怎么了?”柳月好奇地问,自己的安排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谢蘅到底要怎么样?他还是没说出来,一甩袖子走了。 柳月莫名其妙地在明间里坐下,春香端着茶水进来,低声回禀道:“二公子方才走的时候,看着不大高兴呢。” 少女抿了口茶水,头也没抬一下:“许是公务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吧?不必理他。” 春香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咽了回去:“哦。” 柳月晚间很早就歇下了,她自从重生以来,就要点着熏香入睡。 谁知她闻着清冽的淡淡香气快要睡着时,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推了自己一把。 她懒得搭理,翻个身继续睡觉。 谁知那个东西顿了顿,继续摇晃着她,非要把她唤醒一样。 柳月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她坐起身来,借着昏暗的烛光确认了一下。 “……谢蘅?” 烛光中,抱着枕头的青年一脸的傲娇,伸手推了推她:“给我让点位置出来。”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留出空位,好让谢蘅挤上来。 “不对呀……”柳月清醒了几分,“你今日不是去虞姨娘房中么?” 谢蘅不满地“啧”了一声:“谁告诉你,小爷我要去那个女人房里了?” 柳月听出他话语中对虞烟儿的厌烦,忍不住腹诽不喜欢纳她做什么。 谢蘅许是看出了她神色的微妙,忍不住扯了下被角,别别扭扭道:“我……我可没有宠幸过虞烟儿,她长得丑,身上还有狐臭。” 柳月顿时沉默下来,虞烟儿丑吗?她是宫中赏赐的,相貌身段都属上乘了。 而且,身上那股味道,也只是她喜欢熏浓烈的香料罢了。 谢蘅急着证明自己的清白:“你不说话,是不相信?我说真的啊!” “而且我除了你之外,也……也没有其他的女人。” 这句话谢蘅还是鼓起勇气说的,好像是他的什么秘密似的。 柳月却是挑了下细眉,彻底清醒了:“你骗鬼呢?那闵姨娘的女儿,不是你的孩子?” 那个孩子可姓谢,总不可能是闵姨娘跟人偷情生的吧? 谢蘅可不像是那么大度,心甘情愿替别人养孩子的人。 提起那个孩子,谢蘅沉默下来。 柳月拆穿了他,也没打算让他下不来台,如今想来,应该是谢蘅在情场上哄人哄习惯了,顺口说出来的情话。 “我随口一说罢了,”她躺下去,打了个呵欠:“不必在意。” 身后的谢蘅却是沉默半晌,才低声解释:“那个孩子是有原因的……但是你相信我,我真的只有你。” 这话柳月听着假,但急着睡觉,明一早还要去给婆母请安,含糊答应着:“我相信你,快睡吧。” 谢蘅沉默着,在她身旁躺下来。 二人虽然身体挨得很近,但好像又有点远。 第四十三章 二弟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 次日一早,柳月去请安回来,就看见虞烟儿哭肿了一双眼,坐在明间里,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夫人也太过分了些!”虞烟儿指责她,“说好了昨晚由妾身侍奉的,公子怎么又来了正院歇息?谁家主母做到夫人这样,这么不容人……” 林妈妈皱起眉尖,喝止了一声:“姨娘慎言!” 柳月款款在上首落座,接过茶盏时,就不免赞许地看了林妈妈一眼。 林妈妈如今也算是历练出来了,很有管事的风范,一个眼神过去小丫鬟们都吓得不敢说话。 柳月就是要她替自己立威,见虞烟儿如此不懂规矩,柳月抿了口茶水,这才向她道:“这事你别怪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虞烟儿不服气:“妾身哪里做得不对了?” “二公子说了,”柳月知道她的脾性,兜着圈子说话她反而听不懂,索性直言不讳,“你身上的熏香太浓了,他闻不惯,所以没去。你往后改一改,说不准他就会喜欢你了。” 柳月说的算是客气了,虞烟儿闻言面色涨红,气得咬紧唇瓣,一跺脚就跑了。 之后,虞烟儿倒是没有再来打扰她,过了十来日,柳月明显感觉谢蘅繁忙了起来,总是天黑了才能回府。 她见他事务繁忙,倒也没有多问,只是在几日之后,却听见谢蘅侦破了一桩案子,被提拔做了四品的大理寺少卿。 这就算是朝中中等偏上的职位了,看得出来陛下的考察。 那传好消息回来的差役指挥着奴仆一件一件贺礼往仪如院里抬时,柳月忍不住问了一声:“谢蘅呢?什么时候回来?” “回夫人,”那差役这才道,“谢少卿被陛下指名派遣去清河查一桩案子,恐怕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呢。” 清河倒是远得很。 柳月虽然惊讶,但这是天子的派遣,也不敢说什么:“好吧。” 等送礼的人走后,柳月看着屋子里堆积如小山的赏赐和贺礼,当真有几分头疼。 夫君只知道在外面花天酒地,太废物了不行,突然一下变得如此能干上进,好像也有些麻烦。 谢蘅的官位水涨船高,自然是震惊了众人。原来人人都说他是块“废物点心”、“给父兄蒙羞的玩意儿”……捞得个官职,也都是父亲筹谋和运气好才上去的。 但做到了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显然就不是运气可以解释的了。 看来还当真有几分本事。 柳月次日去给婆母请安时,落座后柏氏就忍不住开口道:“蘅哥儿这样大的本事,倒是瞒得好,连我们这些最亲近的人也没透露半分……指不定,哪一日就要当上阁老了吧?” 柳月心中叹息,恐怕你们还不算他的亲人。面上却是微微含笑道:“蘅郎只是凑巧罢了,婆母知道的,他那个人爱玩,说不定是哄得老大人们高兴,就把这个位置给他了。” 这话也算是有几分道理,柏氏抿了口茶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也是,他在我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肚子里有几两墨水,我还能不知道么?” “这样说来,二弟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苏南玉最是不爽,从前都是谢锦压了谢蘅一头的,如今谢锦还在七品上打转,谢蘅却已经官运亨通,上了从四品了!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第四十四章 大嫂子你往后可别听风就是雨的 柳月也懒得跟二人多做解释,淡声道:“时运起伏,也是常事。” 苏南玉还想讽刺她几句,柳月见她一肚子的酸水,岔开话题道:“不知大嫂的身子可养好些了?我听说从江南请了名医来呢。” 苏南玉自从上回误信雪玉的话,服食朱月草之后,身子骨一下子弱了不少。柏氏把补品流水似的送进锦绣院,但她还是没有传出有喜的好消息。 苏南玉眼看着二房的两个孩子茁壮成长,自然是心急如焚,但这种事,多半是越急越不来。 她被戳中心事,面色一下子沉冷几分:“二弟妹就别担心我了。你房中的闵姨娘所生的庶女,也是你这个嫡母的孩子,我怎么倒是听说,你对她们母女不闻不问的?” 柏氏闻言,也找到了机会,质问柳月道:“月娘,你可不能学着那些刻薄的夫人,苛待妾室和庶出的子女呀!不然传出去,我们谢府的名声也不好听。” 柳月弯起唇瓣来,轻轻一笑:“瞧大嫂子这话说的,这是闲的没事,在花园中听那些嘴碎的老婆子嚼舌根子说的?” 她一句话就把苏南玉这种行为打成了“闲的没事”,不待苏南玉反驳,接着道:“两位姨娘的份例是一月二十两,每月都没有短她们的。因为闵姨娘带着小娘子,还特意多给了她一倍的月例银子,侍奉的丫鬟婆子也比虞姨娘多六人。” “若是这样,还说我刻薄待下,”柳月虽然笑盈盈的,眼眸中却无半点笑意,“那月娘可要回去问一问母亲,到底该怎么做这个管事的媳妇了。” 她把自己怎么对待两位妾室的举措都摊开来说清了,确实没什么错漏之处。 苏南玉咬紧唇,没想到连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柳月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想说她什么也不好再说了。 柏氏更是暗自瞪了苏南玉一眼,这个儿媳难得找到论证怼柳月,自己帮了一句腔,谁知却还是叫人家有理有据地驳了回来。 听柳月说,要回去问问柳家太太,柏氏也只得硬着头皮干笑了两声,打圆场道:“想必是你嫂子听岔了。这本是小事,说开了就好,不必费神回去问亲家太太了,免得产生误会,伤了两家和气。” 柳月这才点了点头,扭过脸看向气得不轻的苏南玉,轻描淡写道:“这天热了,人心也跟着浮躁起来,大嫂子你往后可别听风就是雨的。” 苏南玉袖中的指尖不由得收紧起来。 “贱人!” 苏南玉一回到锦绣院的明间,就忍不住伸手举起一只花瓶要砸碎,咬牙切齿地骂道。 丫鬟清荷和丁香连忙上前阻拦道,“您已经摔碎不少了,前几日大公子已经在问,他喜欢的一只红玉玛瑙瓶去哪了……奴婢都不敢说,只能说收起来放库房,如今不好找,他才没问了。” “我发泄一下你们也要拦着!” 苏南玉心中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要紧事,梗着脖子,却还是担心谢锦会不高兴,将花瓶放下来,忿忿道:“锦郎是嫡长子,反正将来整座定阳侯府都是他的!我不过摔碎几个花瓶,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就急着拦了!” 清荷也只得递上一盏茶水,向她温声劝解道:“夫人别气,气坏了身子,更不好了。” 苏南玉哪里听得进去这话,她接过茶盏,抬眼瞥见侍立于一旁的丁香,冷声道:“你,过来。” 丁香意识到她在说自己,上前来曲膝行礼:“夫人,有什么吩咐……” “啊!” 一语未了,她就感觉自己被热茶水泼了一脸,整张脸涨红起来,火辣辣的疼。 丁香连忙跪下磕头,颤颤巍巍道:“奴婢……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 “你什么也没做错。” 苏南玉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满意地看着被茶水烫得起泡的这张脸,冷笑了一声:“既然物件贵重摔不得,那你们下贱的丫鬟,总能让我随意处置了吧?” 丁香吓得不敢说话,整张脸又疼又火辣,苏南玉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门外一声通传:“大公子回来了。” 她放开手,淡声吩咐清荷:“把她悄悄地带下去,别叫锦郎看见了。” 清荷答应着,带着低着头的丁香出了门去,跟进来的谢锦擦肩而过。 来到僻静处,清荷才冷声向丁香道:“主子不高兴了,拿咱们出气,是很正常的事情,尊卑有别。你可别往心里去啊,在主子跟前表露出不满,倒霉的还是你。” 丁香抬手摸了摸自己满脸被烫出来的水泡,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有多吓人可怖,她不平地低声道:“大夫人从前也不过是个卑贱的渔家女,被大公子看上,才翻身做了主子,从前跟我们也不过是一样的人……如今翻了身,就这样作践起奴婢来。” “你还敢说?”清荷冷下了脸来,她也是提心吊胆的,低声训斥道,“大夫人最忌讳有人在她跟前提起出身,连鱼肉都不吃的,你这话被她听见了,不揭了你的皮!” 丁香这才忍气吞声,捂着脸转身快步离去。 明间里,苏南玉已经迎上前去了,靠近了谢锦,才闻见他身上一股浓郁的酒气,她忍不住皱起眉尖。 “你不是一大早就去衙门了么?”她问道,“怎么喝成这样回来?” 谢锦一挥手,双眼略显迷醉,在窗前坐下,含糊不屑道:“七品的城门史,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意思就是,我是那个整日守在城门口,风吹日晒,检查来往马车和行人的……有什么意思?我翘了班,跟交好的世家子弟喝酒去了。” 苏南玉闻言皱起眉尖,担心道:“你就这么离岗,会不会不太好?” “怕什么?谁会管一个看城门的去向,根本没有人在乎我……” 见他如此颓废的模样,再想想那边的谢蘅被升了四品,苏南玉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怎么这么不知上进?”她低声劝道,“你看看那边的谢蘅,一不留神他都升上四品了,他那么个没用的废材都能升官发财,你的能力是在他之上的啊!快想想法子!” 谢锦眼下算是人生的低谷期了,闻言忍不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如今只是个七品小官,在京城中根本不够看的,能有什么办法?” 第四十五章 蘅郎如今还下落不明,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怎么办?” 苏南玉提高了嗓音质问他,“难道我们就一辈子被谢蘅跟柳月两口子压上一头?我从云州,千里迢迢地跟着你来了京城,一心一意地爱着你,你说过要让我做侯夫人当家做主,让众人艳羡的。如今这算什么?我在柳月跟前,头都抬不起来!” 谢锦也正心烦意乱着,被她念叨得头疼,忍不住低声讥讽了一句:“你别说得自己如何高尚了,你跟着我回京城,还不是因为我出身侯门?” 自然也有这个因素,若是个穷小子,苏南玉可不会傻乎乎地跟着。 但她表面上却做出一副被伤到的模样,站起身来质问道:“锦郎,你如今说这样的话,未免也太过伤人的心了吧?” 谢锦也意识到自己一时顺嘴说错了话,好歹这是他不远千里,从云州带回京城的真爱,自然要放低身段哄一哄。 “是我一时昏了头,才随口胡说的。” 他说着,凑上前来,抱住了苏南玉,放软了声音哄道:“你别着急,我当然不会让谢蘅的日子有那么好过的……” “真的?”见谢锦点了点头,苏南玉这才绽开笑容,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我就知道,锦郎一定有法子的!” 谢蘅没回来,柳月陪着两个孩子吃了晚饭,看会儿帐本,很早就歇下了。 睡到后半夜,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了一道窗户被破开的声响。 “撕拉——” 她慢了一拍,睁开双眼,坐起身来时,就发觉窗户果真被破开了一道口子。 有昏暗的月光从窗外洒落进来,落在地板上,可以看得见地上一滩深色水渍。 她不由得轻轻皱眉,指尖拿起一旁的烛台,缓缓下地,走上前去。 靠近了窗边,烛光靠近地面,才发觉那不是水,而是一滩浓重的血迹。 柳月一瞬间清醒了不少,下意识往后退开半步时,就感觉自己腰间横上一股力道。 “救——” 她跌进一个温热的怀抱中,那人靠近她耳畔,嗓音刻意压低了。 “别出声,否则我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柳月定了定神,鼻尖萦绕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她镇定地问道:“你是什么人?要银子?” 对方哼笑了一声:“我是……” 趁着他放松警惕的一瞬,柳月从他怀中抽身出来,退开两三步,这才看清,对方的真容。 “你……谢蘅?” “我说你直接回来不行吗?” 柳月伸手从脸盆里拧干了湿帕子,替他擦拭被血迹晕染的脸,没好气道,“非要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吓得我差点以为遇上贼人了,没叫人来抓你就不错了。” “我可不能走正门回来。”谢蘅认真道,“如今我不能出现在人前。” 柳月忍不住皱紧眉尖:“什么意思?” “喏。”谢蘅拉开衣领给她看。 柳月的眸光落在他的心口处,只见那有一道绵延的长口子,伤口颇深,内里血肉可见。 她指尖一颤,不由得吸了一口气:“这是怎么回事?你去查案,这么惊险吗?” 谢蘅摇了摇头:“我看不是因查案被袭击的,恐怕是我那位好哥哥。” 谢锦?柳月皱紧眉尖:“是他害你?他疯了不成!” 自家兄弟,即便同父不同母,也没见过哪家兄弟如此狠毒,看这下手的力道,明显是冲着要他的性命来的。 “那如今怎么办?”柳月忍不住追问,“他知道你已经逃回京城了吗?还会不会再下毒手?” 谢蘅抿了一口她倒的温茶,这才摇了摇头,沉声道:“他一路追杀我到河边,我顺势坠河,将衣衫都褪了下来,趁着他们追到下游去,躲到角落里,悄悄往不同的方向离开,回了京城。他们估计还在那条河的下游寻找我的身影呢。” 柳月勉强松了一口气,能逃出生天,已然是万幸。 谢蘅跟前世的魏迟不一样,若是前世魏迟早死,自己的日子恐怕还自在好过一些。但谢蘅若是没了,她在谢府孤立无援,还要抚养两个孩子,日子必定会艰难起来。 “不必太担心,”谢蘅被她将伤口包扎了一下,低声示意道,“谢锦找不到我的尸首,必定会放出消息来,让你以为我死了,看你的表现……到时候你演一下骗过他,我先回清河去,查好了案子,再回来。” 柳月一时也是心乱得很,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早起天还没亮,随从秦德过来接应谢蘅,柳月吩咐人准备了一辆马车,送二人离京。 她一声吩咐下去,林妈妈很快就安排好了,马车就停在后门口。 直到二人顺利离开,柳月才松了一口气,内心庆幸。 这便是管家做主的好处,有一些不方便众人皆知的事情,一声令下自己的心腹就能办得妥当了。 柳月才回到仪如院中时,却见柏氏身边的高妈妈走来,神色间隐藏着一抹幸灾乐祸,急声道:“二夫人怎么还能坐得住?二公子那边传消息回来了,恐怕出了意外呢!” 柳月闻言,立刻皱紧眉尖,站起身道:“什么?” 说话之间,连忙跟着高妈妈进了正院的花厅里。 只见谢侯爷和柏氏都在抹泪,一旁苏南玉也在。 柳月心中有数,先掐了自己一把,双眼含泪地走上前去,被柏氏握住了指尖,凄声道:“蘅郎如今还下落不明,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柳月看着她眼尾的湿润,却是一滴泪也不见,便知是做戏,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怎么会这么突然。” “蘅郎媳妇别急,”倒是看得出来,谢侯爷是不知内情的,向她沉声道,“我已经派人去搜救了,再加上大理寺也会派人过去寻找,他应该不会有事的。” 柳月却知道谢侯爷如今着急,只是因为谢蘅有用了而已,若还是那个纨绔子弟,恐怕自己这位公公不会如此上心。 “是,多谢公公。” 苏南玉在一旁看着柳月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下,哪怕不打扮,她也是无法否认的美人。 苏南玉心中就忍不住有几分膈应,低垂着眼睫,掩饰着眼中的畅快,轻飘飘道:“我可是听说,二弟是失足坠河了……清河那边这段时日还冷着呢,昨晚掉下去,如今还没救着,这生还的可能性可不大呀……” 第四十六章 二公子回来了 “大嫂,”柳月听得出她话语间蕴含的一股深深的恶意,倒也没跟她装客气,淡声道,“人还没找到呢,你就急着说这些话,是在戳谁的心呢?” 果然,谢老爷听见这话,忍不住皱紧了眉尖。 柏氏看出他的不喜,连忙先开口训斥了苏南玉一句,“别胡说,如今柳月正忧心着呢。” “我不过说说罢了,”苏南玉不太服气地把玩着手中的罗帕,“若是二弟当真回不来,二弟妹也要做好准备,不可过度悲伤呀。” 柳月反唇相讥道:“若是下回大哥遇上意外,没了消息,我也对大嫂子说这话,你如何想?” 苏南玉立刻瞪眼:“锦郎好端端的,可没有遇上这样的事,你这不是诅咒么?” 柳月朝她冷笑了一声,懒得多说了。 见谢老爷皱眉盯着自己,苏南玉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前后不一,打了自己的脸面一般。 她顿时咬紧唇瓣,心中暗骂柳月挑事,害得自己出丑。 “人家都说娶妻娶贤,”谢老爷站起身来,呵斥她道,“也不知锦儿的眼光是怎么了,有的人出身不好,还不知上进!” 这话说得很重,连对谢锦都好像有几分不满似的。 柏氏心中唾骂一声苏南玉拖了谢锦的后腿,连忙劝解老爷:“老爷正为蘅哥儿的事情着急上火,说苏氏两句也是正常的,您为此事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谢老爷也是心烦,他看着这个苏氏,出身门第哪一样都够不上自家,偏偏大儿子还喜欢得什么似的! 他一拂袖,转身阔步离开:“你多加管教吧,免得日后惹出祸事。” “是。” 谢老爷走了,柳月也就站起身来,魂不守舍地低声道:“我先回去看看两个孩子,婆母若有了蘅郎的消息,还请务必告诉我。” “好,”柏氏怜悯地看着她,扮出一副慈母的模样来,“我一定及时告知你,放心吧。” 柳月这才转身离开,出门之前,还能听见苏南玉的哼笑声。 柳月一路保持着心事重重的神色回到了仪如院中,一进屋,顿时如释重负,在窗前坐下,吩咐春香将两个孩子抱来。 春香把孩子抱来,景熠和姚黄都很活泼好动,趴在她怀中咿咿呀呀地闹着。 春香见四下无人,方才忍不住低声问道:“夫人,府里都在传,说二公子失踪了?这可如何是好……” 柳月抱着孩子,轻声道:“别担心,我有法子的。” 春香却觉得她是在安慰自己,长叹了一声:“孩子还这么小,这可怎么办……” 柳月也只希望,谢蘅在清河能够一切顺利,尽早归来。 几日之后,柳月早起正给柏氏请安时,柏氏眼角眉梢都藏着一抹喜色,但她比苏南玉会装,一脸沉痛的模样,伸出指尖轻轻地拍了拍柳月的手背。 “蘅儿的事情,虽然已有五六日没有消息了,但你也别着急……” 这话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往这种时候本就担忧不已的人心上浇一把火。 苏南玉更是小声道:“若是还没被找着,只怕在那河里都要泡臭了……” 柳月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苏南玉这小家子气多嘴烂舌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这时候,却见高妈妈从门外进来,一脸的惊慌失措道:“侯夫人,夫人……二公子回来了,进宫领赏去了!” 什么?! 柏氏跟苏南玉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惊愕之色,险些没在柳月露出破绽来。 “怎么可能呢?”苏南玉第一个坐不住,上前仔细询问她,“你可看清楚了,不会是有人假冒的吧?在河水里头泡了这么几日,还能活着?!” 那高妈妈只扯出一抹干巴的笑道:“奴婢也是看着二公子长大的,还是分辨得出来的,是他本人没错。” “这怎么……” 苏南玉还要逼问,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柳月却是长舒了一口气,见她如此纠缠不清,不客气道:“大嫂子这话说得,好像蘅郎当时坠河,你就在边上看着似的。既然人平安回来,便是天大的喜事,你又没亲眼所见蘅郎的尸首,怎么一口咬定了他回不来?” 苏南玉显然没想到话语间有漏洞,被她逼问了几句,就慌了:“我……” 柳月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蘅郎坠河这事,大嫂不会知道什么内情吧?或许就是你害的?” “不是我!” 苏南玉口不择言地否认道,“跟我没关系,跟谢锦也没关系!可不是我们害的,你少胡说!” 这也算是不打自招了,柳月压根没提到谢锦,她却要刻意把对方扯出来表示跟他无关。 还是柏氏老练,立刻出来打圆场道:“还纠结这些做什么?蘅儿没事是祖宗显灵了,这是喜事,都别争执了,一家子一团和气才是正理。” 柳月心中讥笑一声虚伪,懒得再管苏南玉,向柏氏道:“婆母说得是,儿媳先回去置办午饭,替他接风洗尘了!” 柏氏脸上笑意虚浮:“快去吧。” 谢蘅不仅平安归来,而且还侦破了这一桩清河旧案,他将案卷呈上给天子过目。天子看过之后,连连点头,“朕没有看错你,证人的口供详实,证物也都带回了京城,只要处置犯人即可,很不错。” 谢蘅一个头磕在地上:“微臣不敢居功,只是认真仔细一些罢了。” 天子摸着胡须道:“那也是你认真负责,才能如此迅速侦破此案。听说你在清河,遇上了麻烦,坠河失踪了,可有此事?” “回陛下,确有此事。”谢蘅恭敬又不失条理地开口道,“微臣已经查出幕后凶手是什么人了。” “哦?”天子挑眉,好奇问道,“是什么人?你是有功之臣,可需要朕派人手帮你处理他?” 谢蘅摇了摇头:“不必,微臣想自己解决此事。” “好,你的能力朕是放心的。” 说着,天子也不免感叹道:“若不是三皇子将你举荐给朕,朕还不知道定阳侯府不学无术的二公子,竟有如此本事……如此看来,你之前十几年,都是装的?” “微臣只是在等待一个出人头地的时机罢了。” 天子很满意他,赏赐了书画和兵器,谢蘅叩头谢恩,出宫之后,就骑马回了谢府。 仪如院中,柳月已经张罗了一大桌子的菜式,见他进了门来,身后又是忙着抬赏赐进来的随从,忍不住哑然失笑。 第四十七章 当真是看不出来,二弟这样能干! “怎么了?”谢蘅让人抬进里间的小仓库中放好,也不管是天子赏赐,随手拿起一份诗章来,挑眉道,“这是唐代大诗人所作的,拿去卖了,估计能值不少银钱。” 柳月看着这些日子以来已经被堆得满满当当的小库房,忍不住叹息一声。 “都快塞不下了,这些古董我都拿去卖了,恐怕能值数万两银子吧?” 谢蘅点点头:“不好么?又不是偷来抢来的,卖了银钱给你做几身新裙子穿,再打几件首饰,你们女子不是都喜欢这个么?” 柳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里头的拿出一件古董来变卖了给我做衣裳,都能让我穿三年每日不重样的!我哪里穿得了?” 谢蘅就道:“那就留着,等日后分家,咱们用得着。” 柳月点了点头,给他盛了一碗饭,问道:“那害你的谢锦,你打算怎么处置?” 这种亲兄弟之间的矛盾可不好处理。 若是外人也就罢了,直接报官,拿证据来告他一状,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 但这是自家哥哥,虽说关系不好,但在外人看来,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谢蘅跟他撕破脸,在谢老爷心中只怕也落不得个好。 倒是为难。 闻言,谢蘅倒是不慎在意的模样,夹了块鸡腿咬着,嗤之以鼻道:“谢锦阴狠,背后捅刀子,那我偏就要在明面上反击他!” 过了几日,柳月便听闻谢锦被人告了一状到兵部。 告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跟他同为看守城门口的七品城门史,说他迟到早退,工作并不负责,买通了上级管事,每日来点个卯就溜之大吉。 兵部尚书派人去找谢锦时,发觉他在酒楼中跟友人吃喝闲聊,喝得烂醉如泥了。 把人带回兵部呵斥时,喝醉了的谢锦还一个劲地嚷嚷着“凭什么要我去守城门”。 兵部尚书让人浇了他三盆冷水,谢锦才清醒过来,这才不敢反驳了,乖乖地领罪认罚。 可怜谢老爷原本因谢蘅平安归来,还立功之事,正是春风得意,上司同僚见了他都称赞一声“贵府二公子能力不错,总算懂事明理了”。 他这几日上朝下朝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满脸笑容,扬眉吐气。 谁知这日下朝时,同僚向他似笑非笑道:“谢大公子,大人也该好生教导着才是。” 谢老爷一听话音不对,连忙赶去兵部,得知了谢锦玩忽职守的事,气得七窍生烟,直接晕了过去。 被随从抬回定阳侯府,柏氏喂了两碗人参汤进去,他才缓缓醒转过来。 一睁眼看见被贬至八品的谢锦,颤颤巍巍伸出指尖:“你……不孝子!” 谢锦磕了个头,也知道谢老爷不想看见自己,起身就走。 在回廊之下,倒是恰好遇上听闻谢老爷被气晕赶来的柳月和谢蘅两口子。 谢锦顿住脚步,阴冷地看了谢蘅一眼,阴阳怪气道:“倒是还没恭喜二弟,升了四品不说,又被天子嘉赏。当真是看不出来,二弟这样能干!” 谢蘅只当作听不出来他话语中讥讽之意,把这话当作是平常的夸奖,拱手行了一礼:“大哥谬赞了。” 谢锦被气得脸一黑,拂袖而去。 二人进了屋内,柏氏正在给谢老爷掖被角,见了他们来,神色不怎么好看地叮嘱了谢蘅一声。 “你父亲年纪大了,受不得气恼,二哥儿说话可要当心些,别像之前不懂事,那么毛毛躁躁的,再气着父亲。” 这话说得,好像谢老爷不是先被谢锦气得够呛似的。 谢蘅最不耐烦听他这个继母摆着长辈的架子,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眉眼间划过一抹不耐。 他正要反驳,身旁的柳月伸手轻轻拽了他一下。 谢蘅顿了顿,语气十分乖顺地应着:“是,儿子明白,如今懂事了,不会气着父亲的。” 柏氏见他如今说话这样温和客气起来,心中不免古怪,这傻子向来是一激就上的,如今脱胎换骨了一般。 如今谢蘅跟谢锦一比,在谢老爷心中的分量不可同日而语。 谢老爷听了柏氏的话,就忍不住皱起眉尖,低声道:“蘅儿改过自新了,你说他做什么?” 柏氏这才连忙陪笑了几声:“妾身也只是担心二公子还像从前似的浮躁,叮嘱一声罢了,没什么别的意思。” 谢老爷朝着谢蘅伸出手:“蘅儿过来说话。” 谢蘅走上前去,不动声色地将柏氏挤出了榻边,她只得站在角落里,攥紧了手中的罗帕。 谢老爷这会儿看谢蘅哪里都好,叮嘱两句“要勤勉上进”的话,多半都是鼓励和嘉奖的。 柳月在一旁听着,抬眼只见柏氏神色阴沉,寒冽地盯着谢蘅。 柳家夫妇得知谢蘅立功,被天子奖赏一事,倒是派了人来喜笑颜开地请二人回去用饭小坐。 柳月心中清楚,如今谢蘅在柳家眼中是可以利用的资源了,才会如此上赶着联络关系。 但毕竟是娘家,她倒也愿意给面子,次日一早,就跟谢蘅作马车回了柳府。 正院的明间中,还没进门,就听见柳茵的呜咽声了,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诉苦:“……天底下哪有他那样的夫君!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柳月跟谢蘅对视一眼,默契地停住脚步,等着丫鬟通传一声:“二娘子和二姑爷回来了”,里头的哭声止住,方才抬脚进去。 柳月可懒得看人家一大清早就哭哭啼啼的,她一进门,就感觉柳茵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从头到脚的打量着。 “给太太请安了。” 二人上前行礼过后就落座了,柳月客套地叫了她一声:“三妹妹,真巧,你也回家来了。” 柳茵哭得一双眼睛都红肿如核桃,虽然身着一袭海棠红色金线绣团花纹罗裙,发髻间金钗玉饰繁杂,看得人眼花缭乱,但她似乎又清瘦了几分,眼下有浅青色的痕迹。 柳茵再看柳月。 她今日虽然只是穿着一袭湖蓝色竹纹缎面裙,青丝绾作圆髻,插上左右各两支金镶蓝玉的长簪,流苏垂至肩头,简单至极,妆容也十分浅淡,却不损她的娇美容貌半分。 柳茵一眼就能看出,她并不像自己一样需要厚重的粉黛遮掩憔悴的面容,日子顺心,眉眼温柔姣好。 柳茵忍不住咬紧唇瓣,心中不忿,说起话来也冲得很:“要说命好,还得是二姐姐,白捡了一个这么能干上进的好夫君!” 第四十八章 若是早知道如今这个情形,我倒是愿意跟二姐姐换一换。 柳月听出她话中显而易见的酸味,忍不住弯唇,淡淡一笑道:“当初你我一道成亲时,三妹妹可不是这样说的。” 柳茵的面色不由得一僵。 自然了,当初谢蘅是个京城闻名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偷鸡摸狗……跟英明神武、才德出众,还拥有一个偌大的永安侯府的魏迟怎么能比? 一个在云端,一个在泥里头! 可谁曾想,世事无常,柳茵当初一心要坐上永安侯夫人的位置,如今却不由得生出悔意了! 这永安侯府,只是外头看着贵气繁华,内里却是一地鸡毛…… 文氏倒也苦口婆心地劝她,“京城中的大户人家,哪家都如此,侯府人多事多,你自然要多费神,多尽心!等你教养好了姝娘留下的两个孩子,在侯府站稳脚跟,日子就好多了。” 她这话自然是为了让柳茵一心一意地对两个孩子好。 柳茵却不这么认为,她再怎么对孩子无微不至地照顾,魏卓还好,魏芙却好像对她有天然的敌意,虽然还不会说话,但种种举动,都让她很不舒服。 柳茵心里自然也不会接纳他们,毕竟是别人的孩子,怎么可能跟自己一条心? 只恨她自己的肚子不争气,过门一年多了还没个动静…… “当初哪知道这些,”柳茵隐晦地看了谢蘅一眼,口吻是不甘心的,“若是早知道如今这个情形,我倒是愿意跟二姐姐换一换。” 这话听着不像话,文氏皱起眉尖。 “茵娘,你别胡说。” 柳月跟谢蘅对视一眼,谢蘅有几分无语地端起茶盏喝茶,不等柳月回应,自个先淡声怼了回去:“也不是什么人塞给我,我都会要的。当我是渣斗么?” 渣斗便是丢垃圾的物件。 这个比喻也只有他说得出口,听来有种别样的滑稽。 柳月忍不住笑了一声,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抬眼才见柳茵阴沉着一张脸,神色不悦。 柳月却也没打算给她面子,反问道:“我听说,柏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都三个月了吧?也该坐稳胎象了,怎么就突然没了呢?” 柳月知道此事脱不开柳茵的手笔,但表面上看,仿佛真是好奇问一声而已。 只是柳茵自己心虚,咬紧唇冷声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说着,她冷嗤了一声:“许是她在花月楼中,接客接得多了,身子不好,怀上了也留不住。没生下来也好,若是孩子生下来得了个花柳病,我还得想法子处置……” 这话倒真是恶毒,不该是柳茵这样的高门主母能随口说的,太难听了,掉档次。 文氏语气越发不好:“茵娘慎言!” 柳茵倒也不客气地呛了回去:“侯爷都能跟那种烟花之地的女子睡得下去,怎么我还说不得了?嫌我说得脏,我可没有胡说,是那女子本就脏!” 柳月略显惊讶地看着她,虽然知道柳茵本性恶劣狠毒,但能把她气得如此不顾形象,恐怕她在永安侯府的日子是不好过。 见文氏气得说不出话来,柳月也不能冷眼旁观,任由文氏被气出个好歹来,自己也脱不开关系。 “三妹妹心中气愤,也别当着人面说这话,”柳月好心劝了她一句,“人多眼杂的,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可不好。” 柳茵冷笑了一声,到底没再多说了。 文氏生怕柳茵再胡言乱语,扭过身,向柳月转移话题道,“你四妹妹的亲事,我已经在给她相看了,你也帮着看看,哪一家好。” 柳月接过文氏递过来的名帖,翻看了一下,一共是三个人选。 那两家都是京中的权贵之流,不算很出挑的庶出,余下这个,却是柳月认得的。 便是前世文氏说给柳茵的那门亲事,世代务农的白家郎君。 如今却是轮到了四妹妹柳梅头上。 四妹妹眼下也有十三四岁,出嫁还早,亲事却已可以早早预备起来了。 “这位白家兆元,”柳月指给文氏看,“我觉得很好,适合四妹妹。” 文氏接过他的名帖来看了看,沉吟道:“这白家没什么根基,世代务农,到了他这一辈,才算是有了些出息,今年十八,去年春考上了举人,等今年年底若是能考上进士,前途也就好起来了。” 算是潜力股,只是暂且还不知他的仕途能走多远。 柳月知道前世白兆元的仕途,一路通畅,最后官至三品,是寒门学子之光。 余下那两个人选,前世却是岌岌无名,想必嫁过去不会太好。 在柳茵偷情被白家报官抓起来之后,二人就已经和离了,白兆元后来娶了朝中书香世家的嫡女,夫妻感情平淡,也算是一生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我看着他不错,”柳月随口说了个理由,“画像上来看,双眼炯炯有神,斯文有礼,而且寒门出身,多半上进用功,前程应该不会差。” 文氏听她这样一说,正要点头附和:“如此看来,他倒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一语未了,便听得柳茵嗤之以鼻:“二姐姐是冷不丁嫁了一位好夫郎,却让四妹妹嫁给一个穷酸寒门出身的举人?你可真是位好姐姐啊!谁知道那个寒门子弟,日后会不会有出息。若是个蠢材,日后落魄了,难道让四妹妹跟着他下地种田去?” 这话说得难听,柳月也没惯着她,直戳了当道:“那另外两家高门公子哥儿就一定是好的了?如今看来,我的眼光比三妹妹你还是要好一些的,至少看人准些。” “你!”柳茵瞪眼,咬紧牙关不说话了。 柳月懒得搭理她,跟文氏闲聊几句,就站起身来,和谢蘅一起告辞了。 “……府里还有些事情要打理。”她含笑说着托词。 文氏连忙点了点头,欣慰地一笑:“你如今帮婆母管着家,还有两个孩子,的确要忙碌一些。” 柳月二人退出去了,屋内余下文氏和柳茵,妇人这才向柳茵冷声道:“无论如何,你如今已经嫁给了永安侯,可不是我们逼着你嫁的。既然已经为人妇,就要有做人妇的自觉!” “那柏姨娘出身是卑贱,但魏侯爷喜欢,你就不能明着跟她作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买通了丫鬟,一碗汤药下去没的,这一点你我都心知肚明。” 文氏为了两个外孙能够顺利长大,对柳茵已经是十足的耐心了:“你要瞒好此事,让魏迟知道了,恐怕你没有好日子过的!” 柳茵还是不服委屈的样子:“侯爷压根就没拿我当正经妻子看,哪有嫡妻还没生下孩子,他就急着在外边花天酒地,还把人弄回来的?” 第四十九章 如今看来,这都是自己的奢望? 文氏冷声道:“你本就不算嫡妻,永安侯的原配嫡妻,是你的嫡长姐柳姝,你不过是庶出续弦,这一点你要记住了!” 柳茵气得站起身来,心中愤恨翻涌不止,冷冷道:“我就知道太太是这么想的,你拿我当看护你外孙的工具吗?一个个都只想着利用我,榨干我的价值!然后呢?把我再一脚踹开,生死由我,你们不管了?” 柳茵气得心肝疼,文氏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正要解释,却见柳茵已经紧绷着一张脸,转身气冲冲地出了门去了。 柳茵一路来到柳府的大门口,心烦意乱,只想着赶紧离开。 可偏偏她一抬眼,就恰好望见门外,谢蘅温柔而又周到地伸手搀扶着柳月走进车厢内,二人低眉对视一笑,默契十足,更不需要多余的话语,有一种跟别人隔绝开来的温馨气氛。 柳茵看着,就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罗帕,这半日帕子已经被她撕扯得不成样子了。 “侯夫人……” 见柳月夫妇二人都坐上马车离开了,柳茵还站在原地出神,丫鬟忍不住低唤了一声。 柳茵回过神来,沉声吩咐道:“回府!” 她回到永安侯府,走进正院的时候,便见回廊下守着的丫鬟连忙上前来回禀:“侯爷在等夫人。” 柳茵顿了顿,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微妙的雀跃之情,“侯爷来了?” 自从柏姨娘进侯府以来,魏迟一直留宿在她房中,跟自己都很少见面。见了面也没什么好脸色,没几句话说。 想不到魏迟竟然会来找自己……难道是终于发现自己的好了? 她弯起唇来,走进明间,只见魏迟高大挺拔的身影坐在窗下。 “侯爷今日怎么来了,”柳茵嗓音柔腻,一眼瞥见他手边的一盏茶水,上前试了试,已经半凉了,她嗔怪道,“这些小蹄子们,侯爷的茶冷了也不知换一盏来,蕉兰……” 她才唤了一声丫鬟,蕉兰闻声进来,却见这一瞬间,魏迟抬手将那一只茶盏,果断挥到了柳茵脸上去。 杯盏落地,“啪嗒”一声脆响,七零八落。 柳茵只觉得脸上一疼,有茶叶和水落在自己的发髻间,她怔怔抬起双眼,只见魏迟正满眼厌恶地盯着自己。 “跪下!” 柳茵心尖颤栗,忍不住咬紧唇瓣,心中只觉屈辱无比,深吸一口气,跪下身去:“侯爷,今日心情不好,特意来找我发泄?” 柳茵越说,越觉得心口发苦:“妾身……妾身可是你的妻子啊,如今连个花月楼里卖身卖笑为生的花娘也不如了!” “你还敢说这话?” 魏迟面容如覆寒霜,嗓音冷沉地盯着她,质问道:“玉莺的孩子怎么会突然没了?我特意派人悄悄查了,她的丫鬟被你收买了,还在那个丫鬟的房间里,搜出了你给的毒药。你认不认?” 闻言,柳茵心口微慌,但是很快转而镇定下来,冷笑了一声道:“侯爷心疼柏姨娘,但也不能随口污蔑人吧?那丫鬟下毒,许是柏姨娘待她不好才会如此,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还要狡辩?” 魏迟拿出一对金钗来,打在她身上,高声道:“这难道不是你的钗子?如此贵重之物,一个丫鬟绝不会拥有。” “而且,那毒药无色无味……不是一般人能够买得到的。” 柳茵梗着脖子反驳:“这天底下的毒药种类繁多又广泛,侯爷怎么就能断定这是我买的?” 魏迟冷笑了一声:“我查了,这种毒药在京城中只有一处能买到,多巧,你的大丫鬟前些日子恰好出现在那里。” 蕉兰面色苍白,连忙跪下。 柳茵朝她使了个眼神,蕉兰只得咬紧牙关道:“跟侯夫人无关……这都是、是奴婢一个人所为……” 魏迟却也不是傻子,一眼看穿了柳茵这种企图“金蝉脱壳”的把戏,他大喝一声:“够了!” 丫鬟吓得不敢说话,柳茵的心尖一颤,抬起头来,只见魏迟阴冷地看着她。 那种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他十分不喜,却又不得不摆在屋里做摆设的花瓶。 “把你娶进门来,是为了让你这个做妹妹的好生照顾两个孩子,打理家事。”魏迟怒斥她,“你看看你进门来都做了些什么好事?两个孩子被烫破了皮你不闻不问,家事更是一塌糊涂。就连嫁给城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的你二姐,如今的日子都过得比你好!你究竟要做什么?往后你我夫妻情分断绝,你好自为之!” 柳茵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如今什么身份体面也不顾了,叫骂道:“侯爷你竟然也好意思说这样的话?!我一进门来,真心实意地把你当作我夫郎,可你是怎么待我的?你装了一段日子就不装了,在花楼中为了个身份低贱的小花娘争风吃醋,被关进大牢里,婆母还骂我没本事留住男人,逼着我去刑部求情!” “你能出来,全靠我舍下脸面,去给你求情!你一出来就翻脸不认,还巴巴地接回那个花娘,正经给了名分!” 柳茵越说越气恼了,“谁家正经郎君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二姐夫那个纨绔子,在外边花天酒地,都不会带回府里!你这是打谁的脸?” 柳茵不提那把他从牢里救出来一事还好,一说起这个,魏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跟我说是你救我出来的?你这个没眼力没素养的婆娘,要不是你得罪了刑部尚书,老子早就可以出来了!” “侯爷要这样说,就是硬生生要斩断你我的夫妻情分了?!” 柳茵凄厉地质问他。 魏迟站起身来,闻言冷冷回答:“你我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夫妻情分!” 说着,他抬脚就要离开。 柳茵心口拔凉,想不到自己的丈夫……竟然能对自己说出这中绝情绝义的话来。 他说,跟自己没有夫妻情分……那自己这一年多来算什么? 人人都叫她一声“永安侯夫人”,是何等的体面尊贵,可是私下里,她的夫君却说他们之间没有情分…… 怎么会这样? 她原本以为嫁进永安侯府就是一生的荣华富贵、夫妻和睦、子孙满堂,如今看来,这都是自己的奢望? 第五十章 那位二姐姐……是活了两世之人? 柳茵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她扑过去抱住魏迟:“不……不,侯爷你别走!我是你的妻子啊,我们成亲才一年多,我们还有几十年要过呢!” “你现在说要断绝情分,让我如何自处啊?” 回应她的,是魏迟无情地抬手,将她用力挥开。 “够了,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让我恶心至极!” 柳茵被挥到一边去,趴伏在桌案上,案上的茶壶和杯盏都受力落地,摔碎了一地。 她也衣饰不整地缓缓跌坐于地面,麻木地看着魏迟离开的身影,逐渐远去。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她头上掉了下来,柳茵垂下眼睫,就见是一支金镶珍珠的簪子。 她记得这支金簪,是在她才嫁进来的时候,魏迟送给她的,代表着夫妻二人的“情比金坚”。 柳茵麻木呆滞的眼眸动了动,伸出指尖将它捡起来。 一动,那簪子上镶嵌的珍珠掉下来,露出内里的一些红色粉末。 她一顿,用食指抠了一些,凑近鼻尖细闻。 扑面而来一股浓烈而刺鼻的气味,闻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心神突然不由得一颤,心头浮现出某个可能性,眉心紧皱。 蕉兰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她:“侯夫人……” “去!”柳茵厉声吩咐道,“去抓一只野狗来。” 蕉兰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不耐烦地推了一把:“快去,快点!” 蕉兰应声而去,不多时回来,身后的小厮抓着一只挣扎不已的野狗。 柳茵将那几颗珍珠里的粉末都倒进一只小碗中,拿水化开,随后端给了蕉兰。 “喂给狗喝。” 蕉兰不明所以,但还是按吩咐照办。 她才将一碗掺了粉末的水喂进狗嘴里,很快,狗猛烈地挣扎了几下,身子一抽一抽的,失去了力气,嘴边淅淅沥沥地淌出黑血来。 “侯夫人,”蕉兰惊呼道,“这……这水有毒!” 柳茵也看见了,很快,那只野狗就已经动弹不得,彻底没气了。 她站起身来,神色间难掩惊慌地让小厮把毒死的野狗处理了,待房中只余下主仆二人,才攥紧蕉兰的手腕,她盯着地上那根支离破碎的金簪,唇瓣都在发抖。 “是侯爷要害我!是他!” 柳茵很快想通了许多从前不明白的事情,“我说呢……我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这么久了还怀不上孩子?原来是他……他根本不想让我有喜,生下属于我的孩子!” 蕉兰却也惊呆了:“侯爷……为什么不让夫人生孩子?” 柳茵整个人因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感觉浑身都气得发抖:“是柳姝!一定是柳姝让他不许我有孩子的,这样我才能好生待她的两个孩子!” 柳茵如今恨不得把柳姝从地下挖起来鞭尸:“那个贱人,死了也叫我不得安生!” “还有柳月……”死了的人她已无法再报复回去,不得不再找个出气筒,很快为自己的发泄找好了理由,“我说呢……怎么放着好好的侯夫人不肯当,反而嫁给了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一定是她早就知道,她知道永安侯府不是什么好去处,才会故意让给我的!她向来心计深沉,必定是存心的!” 蕉兰呆滞地看着她,见柳茵神色扭曲,如同疯魔了一样,也只得附和着:“是……是,都是大娘子和二娘子的错!都是她们害了娘子!” 柳茵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缓缓站起身来,伸手将披散的发丝挽起来,神色间透出一股寒凛的冷意。 “柳月……”她眼前浮现出今日柳月和谢蘅蜜里调油的画面,眼中寒光乍现,“她凭什么配得到这么一门好亲事?夫妻恩爱,儿女双全……我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跟她脱不开关系。” 如今在柳茵眼中,原本是柳月要嫁进来的,中途出意外换成了自己,一定是柳月知道魏府不是什么好地方,特意算计自己嫁进来受辱的! 蕉兰闻言也只得道:“那……侯夫人想怎么办?” “怎么办?”柳茵蜷缩起指尖,深深地掐入掌心,“安排一下车马,过几日,我要去清泉寺中祈福。” “是。” 柳茵和魏迟大吵一架,如今视彼此为陌路人的事,柳月还是在三日之后才听说的。 “听说吵得很凶,”打探来消息的林妈妈给柳月递上一盏茶水,低声回禀道,“就连永安侯送给三娘子,她很珍爱的那支簪子,都没见她戴了。” 柳月抿了一口茶水,心中暗道柳茵那样张牙舞爪的性子,受不得一点委屈的,比自己可能闹得多了,魏迟如今就忍耐不住跟她撕破脸,往后只怕还有大闹一场的时候。 “不戴才好。”她感叹了一句。 林妈妈听不懂,只透露道:“听说三娘子今日还特意去了清泉寺清修祈福,恐怕是心中不快的缘故。”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柳茵夫妻感情不好,没有自己的孩子,在侯府又深受老侯夫人打压,自然闷闷不乐了。 只是城中明明有护国寺,她却舍近求远,去了深山中的清泉寺……柳月记得,那寺中前世出过一位妖僧的。 “或许她只是心中烦闷,出城去散散心……”但柳月还是叮嘱了一句,“盯着点吧,有什么风吹草动再来回我。” 林妈妈连忙答应着:“是。” 清泉寺中,厢房内。 柳茵目光沉冷地盯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僧人:“德越大师的意思是,我那位二姐姐……是活了两世之人?” 僧人一身灰青色长袍,双手合十,拿着一串佛珠捻动着,眉眼未动:“是魂,她前世的灵魂,又来到了今生……所以,她拥有两世记忆。” “难怪……”柳茵的指尖攥紧衣角,她咬紧牙关,仿佛拨云见日,以往理不清的事情都得到了完美的解释,“难怪她不肯嫁进永安侯府,难怪她选的谢蘅……能够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我们是姐妹,她怎么就舍得把我往火坑里推?”柳茵心口怒气翻涌,“她自己过上好日子了,就眼睁睁地看着我身陷烂泥?!还有那支珠钗……” 一切都说得通了。 第五十一章 换命 如此看来,柳月前世就是嫁给了魏迟……想必跟自己如今的处境也差不多,因此今生她才会急着摆脱掉和永安侯府的婚事! 那珠钗有毒的事她必定也知道,却不肯透露给自己一句! 柳茵恨得牙痒痒,一伸手将桌案上的茶盏挥落至地面:“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阴毒险恶之人!” 她全然忘记了,她自己当初有多上赶着要嫁进永安侯府,可没人逼她。 柳茵定了定神,连忙询问大师:“大师法力高深,通晓过去未来,可否助我报复这个贱人?” 德越大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缓声道:“小僧也愿意助侯夫人一臂之力,只是有代价。” “大师快说。” “如你所愿,将你跟她换命之后,我会问你拿走一样东西。”他一字一顿道。 柳茵皱起眉尖:“你要什么东西?” 德越大师缓声道:“等那个时候,侯夫人就会知道了。” 柳茵心中本能地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但她眼下的困境,被魏迟厌弃、没有地位,除了求助于得道高人之外,也没有第二个办法了。 想想自己被魏迟劈头盖脸地摔茶杯责骂,柳茵咬紧牙关,一口应下。 “好,我答应你!事成之后,你可以从我身上拿走你要的东西!” “侯夫人爽快,”那位僧人眼中划过一抹隐晦的满意,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只小瓷瓶来,递给柳茵,解释道,“这是无神丹,一共三颗,化在水中无色无味,只有一点香气,一般人尝不出来。” “侯夫人带回去,找机会在你憎恨的那人的饮食中下进去三回,她就会魂魄离体,变成无主之魂。” 德越大师做出保证:“到那时,我会按照指引,来帮您跟她完成换命。” “不过切记,这种秘术不可外传,不能被当事人察觉、不能被外人发觉闯入,不然仪式无法进行下去。” 柳茵伸手接过那只瓷瓶,她揭开瓶塞来看了看,果然是三颗青色的药丸,散发出淡淡奇怪香气。 她收好瓷瓶,站起身来,向僧人告辞之后,就急匆匆地下了山去。 柳茵满心想着有了这个就能扭转乾坤了,哪里还用心记得大师跟她说的注意事项。 德越大师目送她的身影匆忙离去,无人留意到,他唇角勾起一抹诡谲的弧度。 他只是告诉柳茵,事成之后会取走她身上的一物……但那个蠢货不知道的是,有了她一句保证,事情不成他也能把想要的东西拿走。 已经千年的光阴了啊……好久没遇上这么愚蠢的人了。 竟然敢跟妖怪谈交易。 晚上谢蘅从大理寺下值回府的时候,顺路从鼓楼大街上买了一些柳月平日喜欢吃的糕点回来。 二人坐在窗前闲聊,谢蘅公务繁忙,难得有这样悠闲的时光。 柳月伸手拿起一块杏仁酥咬下一口时,倒是忍不住皱了下眉尖。 “怎么了?”谢蘅看着她皱眉,忍不住关心一声,“这糕饼有问题?” 柳月仔细看了看杏仁酥的馅,没察觉出异样,方才摇了摇头:“没什么,许是今日这蒸出来的有点生。” 柳月吃了半块杏仁酥后,就跟谢蘅一起洗漱歇息了。谢蘅白日里公务繁忙,晚上倒也没心思再折腾,二人平躺着,很快入睡了。 柳月一沾枕头就睡着了,闭上眼眸之后,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盈,缓缓从躯壳中飘起来。 她从窗口飘出去时,意识到不对劲,转过头看了一眼榻上。 自己跟谢蘅还老老实实地躺着,呼吸绵长。 这是……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地逐渐飘远,面前有一团白雾。 柳月伸出指尖,将白雾驱散,很快,她就看见了一副场景。 “贱人!” 魏迟抬手,一巴掌用力扇到地上蜷缩起来的女子脸上,他一脸愤恨,指着她骂道,“我让你好好看护你姐姐留下的两个孩子,你就对他们这么不上心吗?你简直不配为人!” 他的叫骂十分恶毒,不堪入耳。 柳月看见这前世熟悉的场景,心口不由得一阵抽痛。她这才发觉,那地上的女子正是前世的自己。 她一脸憔悴,眼下乌青,看上去就是长时间的气血不足。 丫鬟婆子们躲在门外看着,都不敢上前阻拦,只有春香闯了进来,护在她身前,“求侯爷饶了我们夫人吧!两位小主子是在魏姨娘房中出的事,跟我们夫人有什么相干?” 柳月想起了这件事。 是前世魏姨娘逛花园时恰好望见奶娘带着两个孩子经过,她就起了歹心,把魏芙二人带回自己的院子里,扎了一个不结实的秋千,让魏卓在荡秋千时摔下来,伤了腿。 一直到魏卓长大成人,腿脚还是不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可直到多年以后,柳月才知晓他被魏姨娘花言巧语哄骗了过去,一直以为是自己害得他瘸腿的。 那魏迟也是找个人出气罢了,魏姨娘是堂妹情分深舍不得,可不就找到了柳月这个正牌夫人的头上? 前世这种事时常发生,魏迟为了表明自己对柳姝的深情不移,时常找借口责骂侮辱自己,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他是被迫娶的自己一样。 柳月的魂魄飘走半空中,看见魏迟口中肮脏地将前世的自己骂得狗血淋头。 她心尖颤栗,忍不住大叫一声:“这不是我的错!” 正要冲过去主持正义时,却见眼前一切乱糟糟的画面消散,她睁开眼眸,看着房梁。 “月娘?” 柳月的眼眸轻轻动了动,转过脸,便见谢蘅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伸手将她搀扶起身。 柳月这才发觉已经天光大亮了,窗外日头正盛,春香沏了茶来给她。 柳月抿了一口,眨了眨迷惘的双眼,轻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午时初刻了。” “什么?”柳月抬手捂住自己隐隐作痛的额角,眉心紧皱,“我记得……昨晚我做了个梦,突然醒来,就是现在了。” 第五十二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怎么可能呢?”谢蘅听了她的话,不可置信道,“我今日休沐,早起在书房中看书,就听见你的丫鬟跑来找我说你一醒来就发疯,到处找两个孩子,还说要掐死他们,再跟我生属于我们的孩子……” “我赶过来一看,你正被丫鬟拿绳子捆了起来,见了我就嚷嚷着叫夫君。”谢蘅面色冷沉,若有所思道,“我走上前来,才碰到你,你就晕了过去。” 谢蘅说完,也意识到此事古怪,问道:“这么说,你对自己发疯之事,半点印象也没有吗?” 柳月茫然地摇了摇头,皱紧眉:“我只是做了一个梦……还是个噩梦。” “这……是怎么回事啊?”春香小声问道。 众人一时都有几分疑惑不解,柳月的目光落在地上,丫鬟们用来捆住自己的绳子还在地上,而且茶几和花瓶也摔碎了好些,昭示着这一切不是幻觉。 而是自己真的在昏睡中做出了这些反常的举动…… 掐死两个孩子……说要跟谢蘅生…… 这时,还是年长有见识的林妈妈猜测了一句:“是不是被附身了?老奴在乡下见到过这种,有的人心术不正害人,就用邪术将自己的魂魄,附身在他讨厌的人身上……” 附身术? 柳月福至心灵,突然想起一事来,吩咐她:“去打听一下,方才柳茵在做什么。” 林妈妈虽然不明白,但看她神色便知此事重大,点点头,连忙离去了。 谢蘅搀扶柳月在榻上靠着,忍不住低声问道:“你怀疑……是你那三妹妹搞的鬼?要不要我直接带差役去永安侯府,将她抓去审问?” 柳月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那你明日恐怕就要被永安侯参上一本。她是内宅妇人,而且使用的是如此阴私的手段,你贸然抓人,没有证据,只会被人揪住把柄。” 谢蘅这才作罢。 很快,林妈妈就回来,回禀道:“回夫人,方才二娘子对外称头晕,一直在房中歇息,闭门不见人。” 既然不见人,自然也不会有人发觉她的异常表现了…… 柳月和谢蘅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恐怕此事跟她脱不开关系。 “她怎么会突然会用这种邪术了?”谢蘅皱眉奇怪道。 柳月冷声解释:“我这三妹妹,昨日去了城外了清泉寺一趟……” 她委婉地把前世“清泉寺出了妖僧”一事换了一种说法,“我听人说,清泉寺中有黑气,恐怕是邪祟……柳茵去了那里,遇见了什么奇人也不一定。” 谢蘅闻言,面色不由得一冷,若有妖僧作乱,是大祸事,他站起身来:“还有这样的事?你放心,不能让他为祸人间,我带人过去查查。” 柳月目送他的身影离开,就听丫鬟回禀,永安侯夫人身边的丫鬟来了。 “请进来。” 丫鬟答应着,带了一名丫鬟进来,来人正是蕉兰。 蕉兰先上前行礼,仔细地打量了两眼柳月的神色,见她只是眉眼平静地捧着杯盏抿茶,朝自己望过来。 柳月似乎奇怪地问道:“三妹妹派你来做什么?怎么看着我不说话?” 春香本就因此番柳茵暗害自家娘子的事情不快,见状立刻责问道:“你这样畏畏缩缩的,便是永安侯府的规矩么?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那蕉兰被人骂到头上来,本想跟她争辩几句的,但一对上柳月的目光,又心虚地低下头。 “奴……奴婢是替侯夫人给谢二夫人送请帖的。” 说着,她走上前来,伸手将一份帖子递给了柳月。 柳月接过来,随意地翻看了一眼,蕉兰见她接了,如释重负地介绍道:“夏日里侯府花园的荷花开得正好,特意请各家夫人都一起赏花。” 柳月眼眸一动,装作不经意间问道:“还请了哪几家的夫人?” 没想到她会追问这个,蕉兰愣了一下倒也如实说了:“几位国公夫人都会来,还请了二皇子妃和三皇子妃。” 柳月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言,“你回复三妹妹,自家姐妹设宴,我当然要来。” 蕉兰很明显松了一口气:“谢二夫人愿意赏脸就好。” 待蕉兰离开后,春香端着热茶进来时,忍不住向她道:“这……三娘子下手害您,您怎么还要答应她去赴宴?” 柳月闻言冷笑了一声:“我若不去,恐怕她还有后招,已经害了一回,就不怕第二回。索性过去,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春香这才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 赴宴这日,天色却不好,是个天色昏暗的阴雨天。柳月一袭湖蓝色罗裙,缓步走进侯府花园中的湖畔水榭时,就见宴厅间热闹得很,围坐着一众权贵女眷。 “谢二夫人来了。” 柳月才进门,就见眼眸闪烁着,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的柳茵上前来迎她,口吻是异于以往的热络。 “二姐姐迟到了,快坐!” 说话之间,就将柳月引到席间坐下,甚至还格外客气地伸手从丫鬟手中接过酒壶来,给她斟了一盏酒。 “二姐夫如今可谓是脱胎换骨了,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可是举足轻重的职位呀!”柳茵若有所指地向众人吹捧着她,“如今我在你跟前,都要略逊一等了。” 柳月抬起双眸,望进她那双透着算计和狠辣的眼眸中去,伸手接过酒盏来,倒是没急着喝。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道理柳茵竟然不明白。 她一番做作,只会让自己提高警惕,时刻防备。 “三妹妹嫁进侯府,做了侯爵夫人,这才是真有福气。”柳月一面思虑着她到底想怎么下手,一面漫不经意地敷衍着柳茵。 柳茵听出她话中的敷衍之意,眼中飞快地掠过一抹怒意。 自从她当上了侯夫人,如此放低身段跟人说话时,还没有人敢敷衍搪塞自己的。 但是很快,柳茵心中就平衡了。 一想到柳月的身份和美满生活都要成为自己的了,而她还被蒙在鼓里,柳茵就觉得心中不知有多痛快。 柳月一直留神打量她,发觉柳茵的眉眼转怒为喜,忍不住皱了下眉。 柳茵收拾好心情,朝她手中的杯盏示意:“二姐姐别说外话了,快尝尝这酒,是摘花园中的果子酿造的,想必你没喝过。” 第五十三章 你们敢害人,我也敢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柳月见她如此在意这杯酒,催促自己喝下,心头有了计较。 她不动声色地答应了一声,将酒盏靠近唇瓣,鼻尖闻到一股除了果香味之外还有一点似有若无的微妙香气。 柳月品味出,这股香气跟她吃杏仁酥时闻到的那种香气极其相似。 她不动声色地举起杯盏,压在自己唇边,做出喝酒的姿态来,手中动作不动声色地用宽大的袖摆将脸遮住了一瞬。 柳茵正要凑近些看得更清楚时,就见柳月抿了抿唇瓣,将空掉的酒盏搁到了桌案上。 “啪嗒”一声轻响,柳月指尖顺了顺心口,“我不习惯喝酒,一喝下去就呛着了。” 柳茵并未亲眼看见她将酒水喝下去,当即就伸手拎起酒壶来:“二姐姐只喝一杯怎么能够?还是多喝两杯,才能尝出滋味来呢!” 说着,就又倒了一杯递过来。 柳月捂着心口,忍不住别过头去,咳嗽了好几声。 见她如此不适应,柳茵却还执拗地站在旁边等着灌酒,三皇子妃忍不住皱了下眉,语气不怎么好。 “人家都说宾主尽欢,侯夫人可不能逼迫别人喝酒,你自个高兴啊。” “就是,”柳月反应很快,找到了空隙反击,“三妹妹,我已喝了一杯,这杯该你喝了。” 柳茵飞快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酒壶,为了保证药效足够,她是将剩余两颗药丸都放在这只壶里化开的。 “这……”她不禁有几分为难。 “三妹妹,”柳月提高了嗓音,意有所指道,“你这酒水,难不成有问题?连你自己都不敢喝,却巴巴地拿出来给宾友们喝……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呀。” 柳月这话一说,众人顿时看向了各自桌案上的酒壶,一时都有几分怀疑和警惕。 “这酒还说是侯府厨房自己酿的,可方才我看侯夫人可是滴酒未沾啊……” “就是,这怕不是真有什么问题?” 三皇子妃跟柳月对视一眼,立刻帮腔道:“侯夫人,你拿出来招待客人的吃食,自己都不敢喝,那往后谁还敢来永安侯府做客啊?” 往后……往后我就不是永安侯夫人了! 柳茵这样想着,但面对众人的质疑,也给不出个答案来,只得看向独自坐在贵客席上的二皇子妃。 二皇子是中宫嫡出,当今皇后的独子,身份跟另外两个妃嫔所生的皇子大不相同。 至少他自己认为是如此。二皇子妃更是出身名门,是皇后母族的侄女,身份尊贵。 她愿意给永安侯府一点面子驾临已经足够让永安侯府蓬荜生辉了,柳茵还指望皇子妃替她出头,掺和这乱糟糟的事,自然是不可能的。 二皇子妃慢慢放下杯盏,朝柳茵瞥去一眼,嗓音冷冽矜贵持。 “呦,侯夫人看我做什么?三皇子妃问你话呢,怎么还不回答?” 柳茵在心里将这装腔作势的二皇子妃骂了两句,转过头,就见柳月正看着自己,催促道:“三妹妹,快喝呀。” 柳茵握着酒壶的手紧了紧,当着众人的面,也只得拿杯盏来倒了一些。 只是她狡猾,只倒了半杯,随后趁着众人还没看清楚时,仰头将这一口酒一饮而尽。 柳月看见她喝下酒水,方才满意地移开视线,吩咐了身边的春香和春杏两句,二人悄悄应声而去。 这个小插曲过去,柳茵在主家席位上坐下来,一直盯着柳月喝酒后的反应。 柳月先是没什么异常地转过头跟三皇子妃说闲话,过了一会儿,才好像感觉有几分头晕地一手撑在桌案上,闭目养神。 柳茵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朝身旁的蕉兰使了个眼神,随即才像留意到一样开口:“二姐姐好像喝醉了,蕉兰,你扶二姐姐去茶室醒醒酒吧。” 她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让众人不会起什么疑心。 “是。” 蕉兰走上前来,伸手将柳月搀扶起身,从侧门出去了。 蕉兰搀扶着“喝醉”的她,在花园中转悠了好几圈,柳月脚步不稳地被她带着走,口中嘟嘟囔囔的。 “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还没到么?” 蕉兰耐着性子哄骗她:“马上就到了。” 柳月看似迷醉,实则十分清醒地看了一圈周遭,发觉是往花园的深处走。 她垂下眼睫,记得永安侯府花园深处有一座废弃的院落,很隐蔽,一般人不会往那边走。 果不其然,她被扶进破败院落的意见厢房内,蕉兰将她搀扶到榻上躺下,见柳月皱着眉醉的不轻的模样,蹑手蹑脚地转身离开,还不忘关紧房门。 她一离开,柳月就坐起身来,看向自己身处的这间厢房。 房中摆设简陋,地上却被人用红色的粉末画了几道痕迹,厢房的四个角都被摆上了莲花灯,地上依照某种规矩摆放着一堆红线,当间地上还有一滩血,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血。 柳月却不知为何,她一进入这间厢房,就感觉脑袋真的昏沉了起来。 原本没喝柳茵递过来的酒,头晕是装的。 她伸手拿起桌案上的茶水,先将莲花灯浇灭,余下一盏拿起来,去烧地上缠绕的红线。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这个法阵被破坏了一半,脑袋总算是没那么晕乎了。 这时有脚步声靠近,柳月先翻出窗户,顺手将松散的发髻扎高,拎了一只花瓶,绕到他身后去。 那人一身灰青色布衫,看样子是个僧人,柳月才要举起花瓶砸他,就见他往边上一躲,转过身来,凶相毕露。 “你……” 正面对上,柳月一介弱女子自然不会是对手,她往后退开几步,正要开口,就见对方伸手想抓自己。 “救命啊!” 柳月高声呼救,不远处有脚步靠近,那僧人一见,这才转身隐入附近的小山林中去了。 柳月看着对方飞身离开的背影,转过身,就见春香和春杏带着五花大绑的蕉兰过来。 她走进厢房中,伸手取掉了蕉兰嘴里堵着的罗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嗓音冷冽无比。 “你家主子打的是什么主意?” 蕉兰出了一身的冷汗,闻言连忙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一语未了,就见柳月拔下发髻间的银簪,用尖利的一头对准了她纤细的脖颈。 “你若不说,就别怪我手下无情。反正此处偏僻,我又有两个帮手,处死了你,再将你从后门带出去,扔去乱葬岗……可不是什么难事。” 蕉兰惊慌道:“你……你怎么敢!” “你们敢害人,我也敢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蕉兰很快意识到,她说得是真的。 蕉兰吓得抖如糠筛:“我只是……是听侯夫人的吩咐,你、你别杀我!” 第五十四章 侯夫人……你也太不知检点了! 柳月将银簪尖锐的一头越发用力地刺进她的脖颈间,已经戳破皮肉,溢出了淡淡的血色。 “说,柳茵究竟想做什么?” 蕉兰抖如糠筛,倒豆子似的尽数说了:“侯夫人她想……想用清泉寺一位半仙大师的仙术,跟你换命……” 换命? 柳月本以为柳茵至多不过是想伤自己的性命,却想不到她竟然这般阴狠毒辣。 交换二人的命格,是极阴的邪术。难怪她前几日无端梦见了前世被魏迟欺压侮辱之事…… 原来只差一点,她又要重蹈前世的覆辙了。 柳茵眼中划过一抹怒意,手中不自觉的用力,好一个柳茵,算计到自己头上,是她小瞧了她! “二、二娘子……”蕉兰感觉喉间一痛,吓得面色苍白。 柳月这才收回手,看着她劫后余生地跌倒在地上,嗓音冷清无比。 “你助纣为虐,若是死在我手中,也算是为民除害……” 蕉兰吓得不轻:“奴、奴婢知错了,求二娘子绕我一命吧!” “你若还想活着,”柳月漫不经意地把玩着手中散发出淡淡寒光的银簪,“就听我的吩咐做事。” 蕉兰看着她手中的银簪,打了个寒颤,连忙点点头:“奴婢愿意!” 宴席间,宴已过半,众人吃喝说笑,气氛也算是和睦。 蕉兰走进宴厅时,抬眼就见柳茵已经一手撑着额角,闭着双眸,沉睡已熟。 她深吸了一口气,趁着众人不留意,上前将柳茵搀扶起身,故意道:“侯夫人喝醉了……奴婢带她下去醒醒酒。” 坐得近的几位夫人听见这话,也并未放在心上。 蕉兰顺利将柳茵带到花园深处的厢房中,将昏睡不醒的女子放在榻上,随后方才转过身,小心翼翼道。 “二娘子……若是三娘子醒来,必定会处置奴婢的……” 柳月扫了那榻上沉睡的柳茵一眼,转过头朝春香使了个眼神,她应声离去。 “也是,”柳月就道,“等三妹妹醒过来,必定知道你背叛了她,不说把你活活打死,折磨你没了半条命是一定的。” 柳月这样说着,伸手将那支银簪递给她:“你自己在身上弄出伤来,我亲自送你回柳家,我记得你母亲林妈妈,就是在柳家当差吧?” 的确如此。蕉兰就是因看柳茵要嫁进侯府做当家主母眼馋,才会花银子做了她的陪嫁丫鬟。 本以为至少能捞着个姨娘当当,好歹也是半个主子了,谁知跟上拎不清的主子,反倒落得这么个下场…… 蕉兰知道柳月说得不是假话,举起银簪就朝自己的脸颊划下,有了一道长伤口,还在渗血。 柳月满意地收回目光,让春杏带她下去了。 春香带着一名年轻郎君过来,将他送进屋内,随即跟柳月一起退出门外。 很快,屋内便响起了暧昧不清的声音和动静。 “夫人……” 春香忍不住小声呼唤了她一声。柳月垂眼看向她,春香低声道:“奴婢有点害怕。” “没什么好怕的,”柳月握紧她的手,轻声道,“她害人不成,才应该害怕。” 春香这才鼓起勇气,点了点头:“是。” 后花园深处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呼,宴厅内的人听见,都不免清醒了几分,彼此对视一眼,察觉出不对劲之处来。 “这谢二夫人醒酒,也去得太久了吧?怎么还不见回来?” “是啊……侯夫人怎么也不见了?这可奇怪了。” “哪有把宾客丢下,主人家自个离席的……怕不是出了什么事?” 众人议论纷纷时,却见一名丫鬟跑来,惊慌失措道:“不、不好了!侯夫人她……她……” 见丫鬟这副反应,众人更是认真起来。 “侯夫人怎么了?你倒是说呀!”三皇子妃说着,扭头吩咐了一声丫鬟,“去请永安侯来,这毕竟是他夫人的事。” “是。” 丫鬟应声而去。 那报信的丫鬟却是吞吞吐吐,不好说的模样。 三皇子妃见状,跟众人对视一眼,让那丫鬟带路,急忙往出事的地方赶过来。 到了厢房门口,三皇子妃抬脚进去,绕过屏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榻上的柳茵可以说是不着寸缕,一旁的男人也是衣衫不整,二人身上的暧昧痕迹,三皇子妃一看就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止她看见了,她身后的一众贵妇都看见了。 长年吃斋念佛的夫人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捂着心口:“这……这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侯夫人……你也太不知检点了!” 柳茵正乱着要穿衣,就听见门外一道通传声响起。 “侯爷来了!” 众人移开,让出一条路来,好让魏迟能够看清屋内发生了什么。 魏迟的目光落在榻上衣衫不整的二人身上,只觉得心口翻涌起一股怒气,气得他几乎浑身颤抖。 他再怎么不喜柳茵,那也是他明媒正娶抬进来的续弦,难道自己只不过是骂了她两句,她就不顾廉耻,与人偷情? 这简直就是全天下男人都无法忍受的事情! 而且……还偏偏挑了个宴请宾客的日子,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像是故意要打自己的脸面似的! 柳茵才找到自己的肚兜穿上,抬眼看见了魏迟,指尖不由得一颤。 “侯、侯爷……”她的头脑因为药效,还不算清醒,只得迷惘地解释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下一刻,魏迟抬脚走上前来,抬起手,一巴掌干脆利落地打在了她脸上。 “啪——” 柳茵只觉得脸颊剧痛,抬手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不知廉耻的贱人!” 魏迟压根没给她分辨清白的机会,这是奇耻大辱,他立刻吩咐道,“来人,把这贱人的情郎拖出去,即刻打死!” 柳茵被他那一巴掌扇得,意识也清醒了几分,闻言立刻出声阻止:“不能打死他!” 她总算意识到,若是打死了那所谓的“偷情情郎”,那自己与人偷奸的污名算是死无对证,洗脱不清了! 魏迟闻言却是越发大怒,伸手攥住她的手腕,质问道:“怎么?你还舍不得了!若不是看在你是姝娘妹妹的份上,你的下场就是跟他一起被打死!” 说着,不顾柳茵的劝阻,厉声下令:“即刻打死,就在庭院里打!” 第五十五章 你不闻不问,心里也过意的去? 柳茵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被几十大板下去,直接断了气。 她急火攻心,倒不是心疼那男人,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坐实了通奸的罪名…… “呦,怎么都到这儿来了?”这时,柳月才缓缓出现,指尖揉着自己的额角,像是才醒酒的模样,见状不由得略显惊讶之色,“我醒了酒后,就回了宴席间,谁知却没瞧见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三皇子妃连忙向她解释了一声:“永安侯夫人……在此跟人私通呢,闹出了声响,我们过来看看。” 柳月故作惊讶,看向柳茵:“三妹妹,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柳茵的目光在看见柳月的那一瞬间,几乎就确定了此事跟她脱不了干系。 分明是自己看着她喝了下了药的酒水,让蕉兰搀扶过来此处的,她只要等着德越大师来换命格就好了……怎么会突然变成自己与人通奸的? 看柳月如今没事人的模样,想必一定是她暗中下手,反害了自己! “你……你这个贱人!” 柳茵咬牙切齿地大喝一声,挣脱了魏迟,就要飞身过来撕扯柳月。 柳月躲开了半步,只被她扯住了袖摆,柳茵状若癫狂地大声骂道:“都是你害的我!你这个阴险歹毒的贱人,我们可是姐妹,你害了我,又能得什么好处?” 柳月就眨了眨眼眸,稍显慌乱地看着她:“三妹妹,你这话,我倒是听不太明白了。既然我害你没好处,那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是我害你?” “因为我要拿你换……”柳茵差点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柳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三妹妹,你要拿我怎么样,怎么不说话了?” 柳茵抬起眼眸,阴狠地盯住了她,发觉她眼中并无半点惊讶的波澜,只要一如既往,仿佛事事都在掌握之中的冷淡。 柳茵心尖一颤,她自以为把目的隐藏得很好,可是柳月或许早就知道了! 柳月早就知道自己要害她的计划……并且利用这一点,反将了自己一军! “你早就知道了……”柳月冷冽无比地看着她,柳茵气得浑身颤抖不止,咬牙骂道,“你简直就是卑鄙无耻!你趁人之危,暗下黑手!” “危?”柳月似乎被她倒打一耙的这话给逗笑了,轻叹一口气摇摇头,嗓音压低一些劝诫她,“你若是不起害人之心,又怎会落得如此难堪的下场?” 说到底,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宅斗不像是战场上热血厮杀,直戳了当,只看谁的手段更高明。 很显然,柳茵不是她的对手。 这一点,柳月早就明白了,只是柳茵自命不凡,分明手段心计样样逊色于人,却还存心害人,被反击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至于魏迟会如何处置她,那是他们狗咬狗一嘴毛,不该是柳月考虑的问题。 柳茵不死心地还想攀扯她:“你才是那个贱人!我又没有害着你,你毫发无伤,为什么不肯放我一马?” 柳月已经懒得跟她多说了:“放你一马,让你下回再来害我?这世上没人会那么傻的。” 若今日柳茵要害的是皇子妃,恐怕早就被处死了。 柳月手下留情了。 “够了!” 魏迟终于再也忍不了,上前来拽开柳茵,用力扇了她一巴掌:“我们府的脸面今日都被你给丢尽了,你还有脸在此攀扯别人?当真以为我是个没脾气的不成?” 柳茵捂着脸,惊惶地看着他。 魏迟冷声吩咐管事:“我跟她从此恩断义绝,再无相见之日,把她拖下去,安排挪到别院去!” “是。” 侯府管事自然是忠于魏迟的,叫了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上前,将还想叫骂的柳茵堵住嘴,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 “今日可真是精彩,”出了这样的事,宾客们自然都纷纷告辞离去,柳月在跟三皇子妃走出侯府时,见她捂着心口,惊魂未定,“想不到她竟敢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柳月亲自搀扶三皇子妃坐进马车里,闻言只是笑了笑:“她自作自受罢了。” 柳月从永安侯府离开后,就乘马车回了一趟柳府。 正院明间里,文氏也听说了这突然的变故,见了她来,忍不住皱紧眉尖问道:“我听人说,你也在现场,怎么不替你妹妹拦着些魏侯爷,让事情闹得这么大?” 柳月知道她这是迁怒于自己,闻声不过苦笑了一声,无奈道:“我哪里拦得住?魏侯爷身高八尺,文武双全,我上前拦,恐怕连我都要挨一巴掌。” 这话也是,文氏这才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了,却还是忍不住试探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听说是柳茵红杏出墙,被当场抓着了?好好的,她费这个心做什么?” “许是因为跟永安侯感情不和吧。”他们夫妇关系不好,也是现成的理由。柳月道,“听说二人前几日大闹了一场,太太没听见说?” “倒是听见了。”文氏自然不是为柳茵和魏迟的感情烦忧,她真正关心的是两个外孙儿,“只是,柳茵如今被迁居别院禁足,姝儿留下的两个孩子,又该交给谁照顾呢?” 柳月没急着说话。 文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怀揣着一抹希望:“你若是得空,没事就去永安侯府多走走,说是陪伴茵娘,住下一两个月,应该也不是问题。” 柳月指尖捧着茶盏,抿下一口,唇角勾勒出一抹讥讽的弧度。 她作为出嫁女,定阳侯谢家的儿媳,有事没事跑去妹夫的府上住着,文氏这话,把她自己的夫君孩子,放在哪里? 但柳月却也明白,文氏是不可能为自己考虑的。 毕竟只是庶女,都只是她手中可用的工具罢了。 “怕是不方便,太太勿怪。”柳月如今对上她,连找理由都懒得多想了,随口道,“我的两个孩子,才满月,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文氏闻言,神色不由得一僵,嗓音冷下几分来:“他们好歹也是你的外甥,如今没人照看着,你不闻不问,心里也过意的去?” 柳月没搭理她的道德绑架,明间中气氛沉默片刻后,柳月示意人把破了相的蕉兰带上来,“三妹妹发了疯,把蕉兰的脸弄破相了。” “我想着这丫鬟可怜,留在她身边也不会有好下场,索性就带回来,听太太的发落吧。” 突生变故,文氏此刻哪有功夫搭理一个小丫鬟,不耐地挥了挥手:“就叫林妈妈带着回家去养伤吧!” 蕉兰松了一口气,倒是感激地看了柳月一眼,连忙跟着她母亲走了。 第五十六章 也该教一教你嫂子,你们共同分担好些。 柳月见文氏心烦意乱,也懒得多留碍她的眼,起身告辞。 永安侯府西北角的一座别院中。 被捆上手脚送进屋内的柳茵被奴仆毫不留情地扔到地上,她努力挣脱开来,抬眼望向门外站着的管事。 “你们竟敢这么对我?!我可是魏迟明媒正娶,上了宗祠的永安侯夫人!就算魏迟暂且跟我离心,你们怎能如此粗鲁地对待我?” 那管事的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闻言朝她冷笑了一声:“侯爷没说和离,您虽然还是这府里的侯夫人,但往后就是一个废人了,不能出去,任凭您有天大的能耐,也无济于事呀。” 柳茵咬紧唇,看着他们将自己的衣物打包了扔进来,深吸一口气道:“婆母呢?魏迟不能就这么处置了我,我是一品诰命永安侯夫人,他不能这么对我!” 柳茵管家失败,管了这么久的家,财库()、()各个要紧的位置上把持的人,还是老侯夫人的。 她根本就是个傀儡,却还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那管事的根本懒得跟她多说了,直接道:“老夫人才不会见你,你与人私通,给魏家蒙羞,还做梦想出去?” 他说着,抬手正要关门,就见柳茵立刻扑过来,掰开门缝急切道:“那……那魏芙和魏卓呢?他们也算是我养大的孩子,就这么把我关起来,他们谁来照看?” 柳茵从前虽然不喜这两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但是到了此刻,却也不得不搬出二人来为自己争取筹码。 她不要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院落里,她辛苦筹谋了这么久,眼看就要成功了,最后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她怎么甘心! 但那管事却是冷面无情:“两位小主子是侯府的骨血,跟你这个罪人有什么关系?自然有人照看,你就安安心心在这里住下吧!” 说着,他“啪”一声用力阖上了门板,柳茵很快听见锁门和脚步声远去的声响,伸手敲门敲得哐哐响。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是有人害我……我是无辜的,魏迟!侯爷!” 这座院落偏僻得很,是之前一位病逝的姨娘临终前所住的院子,久无人打扫,人嫌晦气,都不会走这边经过。 因此柳茵再哭闹叫骂也只是枉然,从天亮骂到天黑,又饿又烦闷,倚靠在门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深夜时分,她突然感觉到一阵阴风,从自己耳边吹过。 柳茵从梦中惊醒过来,抬起眼眸,就见那名德越大师站在自己跟前。 他手中拎了一盏灯笼,烛光昏暗,只能照亮彼此的面容。 “你……” 柳茵晃了晃神,看清是僧人之后,立刻伸手拽住他的衣角,祈求道,“大师,为什么换命会失败?现在我应该怎么做?我们的合作还没结束,你快帮我逃出去!” 她还不忘许以利益:“只要我保住地位,你要什么金银财宝我都可以给你!” 但回应她的,却只是德越大师冷冽的眉眼,轻轻叹息了一声:“这种阴损的法子,我也只能催动全部的法力帮你一回,不可能再有第二回了。” 什、什么…… 柳茵心中那一点希望破灭,伸手去拉他的袖角:“不,不……怎么会这样?那我怎么办?你想想办法啊大师!” 德越大师却没有再给她回应,柳茵只感觉自己的后颈一疼,意识变得迷蒙起来。 她努力睁大双眼,察觉出一股不妙来,只见那僧人在她面前蹲下身,伸出指尖,在她的脑门上点了几下。 很快,柳茵感觉自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虚弱地倚靠在门边坐着,呼吸都微弱了几分。 “你……” 僧人站起身来,掌心捧着一团淡蓝色的火焰。见她执拗地望着自己,他漫不经心地解释了一声。 “对了,我之前忘记告诉你了,就算你我交易没完成,报酬我还是要拿走的。” 柳茵瞪大了双眼,在对方转身离开后,无力地跌倒于地面。 柳月抱着两个孩子轻声细语地哄睡着时,方才见到谢蘅回来。 谢蘅一袭长衫都被些许血痕沁透了,柳月闻见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忍不住皱起眉尖。 “那个妖僧,很不好对付么?” 他走进门来,褪下沾血的外衫,上前伸出指尖,摸了摸两个熟睡的孩子的脸蛋。 “他修炼妖术,应该有点道行。”谢蘅解释道,“不必十分担心,我带人追了大半座京城,已经将他抓回地牢了。” 柳月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只是她想起前世妖僧作乱之事,心中还是隐约不安,感觉此事不会这么简单了结。 “你还是多加派人手看管吧,”柳月向他道,“我总觉得他不会就这样被抓住的。” 闻言,谢蘅一想也有道理,微微点了点头。 “嗯,我会加派人手。” 次日一早,柳月一觉睡到天亮方才起身,就发觉身旁的被褥已经彻底冷下来了。 看来已经出去很久了,她沉吟着,唤了一声:“春香。” 春香带着丫鬟们端着洗漱用具进来,就见她踩着拖鞋从榻上下来,问道:“二公子很早就出去了么?” “是,”春香点了点头,回忆道,“公子出门前留了话,说是牢房里有人逃出去了,好像还是个和尚。他要去追查,两三日恐怕不在府里。” 看来那妖僧果真有几下子……在谢蘅的下属看管之下,也能逃出。 “知道了。” 她心中一沉,答应了一声,见天色不早,今日难得起晚了,急忙梳洗过后,就往正院里来请安。 柏氏和苏南玉已经在等着她了。 “哟,”苏南玉一见着她,就先开口,阴阳怪气地讥讽了一声,“二弟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二弟妹也跟着矜贵起来,连给婆母请安都敢迟了。” 事实上,柳月出门时也只比平日稍慢了两步罢了,根本不算迟到很久。 “昨晚上没睡好。”柳月索性向柏氏告罪道,“迟了给婆母请安,还请婆母责罚。” 柏氏是想拿捏她的错处,可这请安迟了点的罪名不大,根本不够她做筏子的。 柏氏也只得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小事而已,一家子休说外话。” “有一件事我倒要跟你说,”柏氏娓娓道来,“你管了这大半年的家事,替我分忧了。只是如今你有了孩子要照管,只怕分身乏术,也该教一教你嫂子,你们共同分担好些。” 第五十七章 苏南玉立威 柳月知道这一日迟早会到来的。 自己到底不是柏氏嫡亲的儿媳,柏氏对她先用后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柏氏把她想得也太好对付了。 先利用自己将家事梳理有序,再收回管家权交给苏南玉,把自己这个榨干了利益价值的炮灰一脚踹出权力圈。 若是一开始没接手管家还好,如今管了又被赶走,自己在这府里的地位自然也会下降……等苏南玉管家,不知会受她多少窝囊气。 柳月心中冷笑,柏氏想过河拆桥,也要看看她抬举的苏南玉有没有那个本事接过自己的权力。 她前世跟永安侯老夫人斗了大半辈子,都能一直牢牢把握住管家权,更别说一个心思浅薄的苏南玉! 她心中起伏不定,面上却是弯起一双眉眼,唇角含笑附和道:“既然婆母有这个心思,那做儿媳的自当听吩咐办事。” 柏氏对她的识趣很满意,点了点头:“我就知道月娘是乖顺的好孩子,那就从明日起吧。” 二人一齐站起身应着:“是!” 走出正院时,苏南玉走在前边,扭过身来,抬手扶正了一下髻边的玉钗,朝她弯唇一笑。 “二弟妹,管家权要交接给我了,你心中很是不满愤恨吧?” 柳月眉眼温缓,闻言面露惊讶之色:“大嫂怎么会这么想?我们是一家人,谁来管家,不过是个名头。” “难道大嫂想着自己管家,就会处处为难我?” 这话正戳中了苏南玉的设想,她想要这个管家权,自然是为了打压柳月和谢蘅夫妇,事事给他们使绊子。 苏南玉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说出口,心头一跳,虽然被说中了,但当然不能承认。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二弟妹少胡说。” 柳月目送她的身影转身离去,眼中划过一抹冷色。 “侯夫人,”高妈妈端着茶水进明间时,忍不住向她低声疑惑道,“大夫人的能力……恐怕及不上二夫人一半,您要她来管家,会不会不太好?” 柏氏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提起此事来也是烦躁得很,叹息道:“我何尝不知苏南玉的能力不足?” 渔家女出身,一朝上位只知道贪图享乐,她之前也给她送了管事妈妈教导理家,谁知苏南玉却不肯安心学习。 到底是低门户出身! 眼皮子这样浅,自以为只要抓紧谢锦的心就足够了,余下的事情都不必理会。 但她既然要做这府里的当家主母,希望人人敬服,说一不二,凭借她如今的能力,只怕是远远不够的。 说到底,按她的出身和能力,做个谢锦的妾室最好! 只要哄好夫郎就行,余事都不用管。 但看谢锦对她的上心程度,让她做妾是不可能的。 柏氏长叹一声:“若柳月是我嫡亲的儿媳……那我也可以安心,颐养天年了。” 偏偏不是!按照她看柳月接手管家一事以来,事事有条理,不动声色地在关键的位置替换上自己的人……她派去给柳月使绊子的樊妈妈,也被她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说起来,柳月在柳家也不过是个小小庶女,竟然能有如此出众的管家能力……仿佛她已经做了几十年一样的娴熟,真是令人惊奇。 高妈妈提醒她:“只是您跟秦夫人……” 谢蘅的生母就姓秦。她这话让柏氏想起那人来,神色冷淡不少。 “是啊,我跟谢蘅之间的仇恨,恐怕是不能消解的了。” 正因如此,她才不能完全信任柳月,扶持自己都瞧不上的苏南玉。 柏氏别无他法,只知道日后若有机会,谢蘅势大,一定会除掉自己。 那就必须……遏止住他们夫妇的势力。 回到仪如院中,柳月就召见了林妈妈。 林妈妈走进门来时,脸上带着一抹迟疑和沉重之色:“二夫人……” 柳月便知对方也得到柏氏要苏南玉管家的风声了,开门见山道:“不必担心,一个苏南玉,成不了气候的。” 林妈妈见她信心满满,也跟着有了几分底气:“是,奴才是被您赏识提拔起来的,一切都听您的吩咐。” 柳月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的人,两样东西最要紧:一是能力,二是忠心。 林妈妈两样都符合。 柳月吩咐了她一声:“明日议事,给苏南玉找点事情做,让她出差错,而且务必要是严重的,明白吗?” 林妈妈干脆地答应下来:“是!” 次日用过中饭,柏氏歇午觉去了,二人就在正院的花厅中议事,等着仆妇们回禀事项。 林妈妈上前禀告:“回两位夫人,前几日正院里的两件首饰丢了,奴才带着人查探,小贼已经被捉到了,还请两位裁决,如何处置?” 柳月还没开口,就见苏南玉抢先发落道:“既然如此,就把那贼人打死,当日当值的丫鬟看管不力,每人打八十大板,找人牙子来发卖了!” 柳月和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他们有错,但一上来就要被打死和发卖,的确有些过于严苛了。 那几个丫鬟都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 “求大夫人饶恕!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苏南玉毫不犹豫地一挥袖摆:“做奴才的做事不力,就算这个下场!有这一回,你们才能记得住教训!” 说着,就要粗壮的婆子把几人带下去,其中一名丫鬟抬头道:“大夫人要处置奴婢们,奴婢不敢多言,可是您总要问一问侯夫人的意见!” 苏南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也配搬出婆母来威胁我?” “这个丫鬟露香,”柳月恰时开口,低声提醒她道,“不是一般的丫鬟,她外祖父是侯爷身边的大管事。” 苏南玉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道:“大管事又如何?还不是这侯府的奴才,她是奴,我是主,我说要怎么发落她,她只有乖乖受着的份!” 柳月却知道苏南玉的想法,她今日新官上任三把火,趁此机会一把子把有错处的奴婢都从重发落了,在府中众人面前立威信。 立威的前提,是人家真有什么了不得的错处被捉住,只能低头认罪,由你发落。 比如之前她房里的周妈妈和雪娇,都是抓住了大错处,才能处置的。 第五十八章 你把两个孩子带回去照看 这几个丫鬟罪不至此,更何况轻易发卖出去,有的人去了别的官宦人家,憎恨上谢家,恐怕还会将这府里的事四处宣扬。 人家说“家丑不可外扬”,苏南玉倒是真不怕这一点。 柳月却是点到为止,不欲多言。 反正能说的自己都说了,日后婆母也不能说自己没劝着。 “还有这一项支出,”苏南玉处置了那些哭天喊地的丫鬟,又找出了林妈妈给的钱账的一项账目,“这是什么钱?一个月竟然要给出四千两!” 说着,她很有气势地将账本子往地上一扔,质问道:“说,是不是你仗着有二弟妹撑腰,在其中捞油水了?” 苏南玉意味深长地看了柳月一眼。 柳月好整以暇地坐着,没急着说话。 “是吗?”苏南玉皱紧眉尖,见想往柳月和林妈妈身上泼脏水的由头没了,却也不愿损了自己的威势,冷声道,“竟然要支出这么一大笔钱给那些打仗的?我看很不合理,从今往后就削减了吧!省出银钱来,给我多做几身衣裳。” 柳月跟林妈妈对视了一眼,想不到她竟然如此愚蠢。林妈妈擦了擦额上沁出的冷汗,连忙跪下劝说:“大夫人,这笔银子省不得,将士们跟随侯爷在战场上厮杀卖命,要他们的忠心,就一定要保证其家人的富足……” 她一语未了,便见苏南玉已经懒得再听下去地打断了:“他们打仗服从公公的命令,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还要府里拿钱出去买忠心?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让那些将士有立功得嘉奖的机会,已经很不错了,我们还要给银子?” 林妈妈一时被她这种逻辑说得无言以对,按照苏南玉的说法,这些人跟着谢老爷上阵杀敌,还得给谢府银钱才对。 苏南玉也不想要她反驳,直戳了当地吩咐:“听我的,从今往后就削减了这笔开支,节省下来!” 一众奴妇面面相觑,林妈妈也只得顺从地答应了去办事。 一场理事下来,苏南玉算是过足了当家作主的瘾,对着柳月也很有几分颐指气使。 “婆母总说你能力强,管家厉害,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做得,应该比你强吧?” 柳月并未戳破她的幻想,微微挑眉:“大嫂说的是,像我……就想不到如此聪慧过人的管家法子。” 按照苏南玉这种我行我素的行事准则,恐怕很快就要被训斥了。 苏南玉哼笑了一声,十分得意洋洋。 “对了夫人,”柳月从花厅里走出来,就见林妈妈上前来,回禀了一声,“您娘家太太让人递了话,请您过几日回府,有事情跟您商议。” “知道了。” 柳月嘴上答应着,心中却生出一股厌烦。 商议什么?她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为了文氏心爱的外孙。 可又不能不去,让外人觉得她跟娘家离心,更不是什么好事。 两日之后,柳月乘坐马车在柳府门口下了地,缓步进了正院之中。 明间里,她才上前给文氏行礼问候了一声,站起身来时,就发觉裙摆被一股力道攥住。 柳月垂下眼睫,只见是魏芙,伸手攥着她的裙角,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话。 柳月抬眼瞥见一旁被奶娘抱着的魏卓,心中明白是文氏特意从永安侯府接过来的。 文氏坐在上首,指尖捧着茶盏看着这一幕,见状不由得柔声道:“芙姐儿很喜欢你呢!对着柳茵,她可没有这么亲近。” 柳月一看见这两个小白眼狼就觉得倒胃口,她抬起手,用宽大的袖摆遮掩住了自己的口鼻,轻轻咳嗽了几声,顺势向身后的春香使了个眼神。 春香会意,立刻上前让奶娘将魏芙抱走了:“我们夫人这两日染上风寒,孩子还是别靠近的好。” 那魏芙被抱走时,竟然还眼巴巴地看着柳月。 是以为自己很喜欢她么?柳月朝她瞥去淡淡一眼,冷冽至极。 原本在奶娘怀中挣扎着要她抱的魏芙动作一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奶娘抱走了。 文氏见状,不由得暗道可惜,原本还想让两个孩子撒撒娇,让柳月好心软的。 文氏所了解的柳月,那个温柔沉默的庶女,跟她的生母黎姨娘一样,都是美貌而性子极其绵软的人。 因此她还觉得自己作为嫡母,可以说教柳月,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待柳月落座后,文氏就忍不住开口道:“我今日特意去永安侯府,将两个孩子接出来看看……没了你三妹妹照顾,你瞧两个孩子是不是瘦一些了?” 柳月扫了一眼珠圆玉润的魏家姐弟二人,眸中掠过一抹冷色,语气却是温和:“怎么会呢?三妹妹虽然犯错被幽禁起来了,但两个孩子是大姐姐的,魏家的骨血,有老夫人和奶娘照顾,我看并未被人薄待呀。” 文氏见她听不懂自己的暗示,心中不悦,更加明显道:“我也不瞒你,今日唤你来,就是为了让你把两个孩子带回去照看,不知你意下如何?” 柳月快被她这一番理所应当的口吻给气笑了。 文氏自己担心外孙,难道不能自己养着?却要逼着自己来养,她既没有那个空闲功夫,也没有那个想法。 “太太说笑了,”柳月并未多做考虑,她一说完就接上道,“我如今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呢,恐怕顾不上两个小外甥了。” 但文氏既然特意请了她过府来商议此事,又怎会让她轻易推脱,劝说道:“你照顾自己的两个孩子也是照顾,带着再照顾一下两个外甥,难道不行?” 这是明晃晃的强人所难。柳月不吃这套:“我哪里有这样大的本事?更何况,这两个孩子姓魏,跟我夫家谢氏是打着弯才能挂上的转折亲家关系,谢家还有我婆母在上头,我哪里好做得主的?” 文氏听她这样说,却还没完全死心:“只是让你照顾三四个月,我这边再想法子将柳茵救出来,就不劳烦你了。” 她虽然这样说,但柳月认为,“请神容易送神难”,自己真带回去照顾了,再等柳茵出来,谁知还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再者说,这两个白眼狼早就被他们父亲教歪了,柳月看着也心烦。 不要沾上此事最好。 “太太说得也有理……”柳月故作沉吟思虑模样,随后看向一旁的春香,“你回府去,问问侯夫人的意见吧。若是她点头答应,我就把两个孩子带回去。” 春香跟她对视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奴婢这就去。” “等等!” 第五十九章 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春香才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的文氏制止了一声。 柳月奇怪地看向她:“怎么了太太,我做得不对吗?” 文氏咬紧唇瓣,自然说不出不对的话来。 此事是私下里商议,她也知道不好放在明面上来说,显得自家没规矩,所以才会特意请柳月回府,私下里商讨此事。 就连柳老爷都没告诉。 她只是想着,月娘向来好拿捏……如今想来,她嫁出阁之后,似乎也不那么好掌控了。 文氏的神色冷淡了几分,烦躁地摆了摆手:“既然你为难,那就算了吧!果然这两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生母,其余的人谁会真心替他们考虑?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可怜……” 说着,仿佛悲从中来,指尖捏着帕子擦拭眼角泪光。 “我可怜的赎儿,若是你还在,两个孩子何至于沦落至此?我也不必费神了……” 一旁的于妈妈眼圈也红了,主仆二人抱着哭作一团。 这副场景下,弄得好像方才拒绝了文氏提议的柳月有多无情无义似的。 柳月却觉得她这一番做作真是矫情至极。魏芙魏卓是永安侯府正经的主子,出门前后左右有十几人保护着,前世光是奶娘就安排了六七人。吃穿用度有魏迟上心,样样少不了。 若是这还叫可怜,那荒旱年间的小叫花子算什么? 只是柳月看着不闻不问也不好,淡声劝慰了一句:“太太节哀。” 文氏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她还是不动如山的模样,哭也哭不下去,本就是以此为要挟,逼柳月就范。 如今她不上钩,文氏也没了法子,只得擦去了眼泪,定定地看向她:“你不肯照拂就罢了,横竖这世间狠心的人也有的是,我也没话说。” “只是,”文氏话锋一转,“看在你们姐妹的情分上,银子总要给一些吧?也算是你这个做姨母的怜惜之情。” 柳月心中冷笑,文氏这一番话句句都离不开情,可实际上她跟柳姝哪里有什么情谊。 这是要逼着自己拿钱出来了。 柳月眼眸一转,眸光瞥过一旁的魏芙,心中有了计较。 “太太说得也有道理……” 她附和着,抬手从发髻间取下一支芍药花金簪,递给了于妈妈。 “我出门出得着急,没戴什么贵重的首饰,这个,太太拿去变卖,也能换得一些银钱,给孩子买糖吃。” 文氏看着那只金簪,看上去金光熠熠,十分沉手。她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语气柔和几分,“你果然是个体贴的孩子。” 这时,门外有人进来回禀:“谢二公子来了,接夫人回去。” 柳月松了一口气,心道他倒是来得及时,起身向文氏道别。 得了好处,文氏自然是满脸堆笑,没有别的话说:“去吧,你们小两口子真是感情好。” 看着柳月起身离去,那一抹纤细的身影消失于门外,她方才朝于妈妈伸出手来:“拿给我瞧瞧,不枉费今日一番算计,总算是得了好处。” “是。” 于妈妈正要将金簪奉上给文氏,却见一旁的魏芙在奶娘怀中突然挣扎起来,她奋力上前,伸手夺过了那支金簪。 文氏皱了下眉尖,立刻伸手要拿回来:“芙娘乖,这不是给你玩的,快还给外婆!” 魏芙却是抓着那支金簪子不肯放松。 无奈之下,文氏只好自己上前去夺,小女孩看着文文静静的,实则力气却很大,牢牢抓着簪子不放。 “哎——” 二人撕扯间,那金簪子掉了出去,恰好磕到了一旁的椅子腿,金子很脆,顿时四分五裂,断成几截落在地上。 “你!”文氏心疼地上前捡起几块簪子的碎片,魏芙怯生生地躲到了奶娘身后去。 文氏当真是可惜这好不容易要来的一点物件,就这么没了。 但看着还才几岁的孩子,她又说不出重话来,这口气憋在心里,堵得她发慌。 “怎么搞得这是!” 魏芙缩在奶娘怀中,眼眸紧盯着妇人手中四分五裂的簪子,眼神沉沉。 这是她的东西。 柳月一出门,便见谢蘅站在门口马车边等着。她走上前去,发觉谢蘅还穿着官服,忍不住问道:“才下值?今日这么清闲?” 谢蘅搀扶她先上了马车,随口道:“差事停滞不前了,纠结也无用,索性顺路来接你。” 柳月好奇:“什么事能让你如此烦心?” “那妖僧出逃,至今还没找到呢。” 柳月听了也不由得心口一沉,到底安慰他道:“想必如今四处都在抓人,风声紧,他也不敢出来作乱的。” 谢蘅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 总归没有听到妖僧害人的消息就是好消息了。 二人坐进车厢内,并肩而坐,如今真有几分寻常恩爱夫妻的模样。 二人才在谢府门口下了马车,走进府门内时,便听见前院书房的方向,传来一道怒骂声。 “……没眼见的东西!” 柳月跟谢蘅对视一眼,谢蘅略显不明所以,柳月朝他做了一个“苏南玉”的口型。 谢蘅明白过来,二人一道往书房走过去。 柳月才到书房门口,就见一只瓷盏砸了过来,幸而谢蘅眼疾手快地拽了她一把,那瓷盏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苏南玉的额角上。 很快,她额间淌下一抹鲜血,她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盛怒之中的谢老爷。 谢老爷指着她,气得整个人都有几分颤抖:“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削减了给将士家属的抚养金,你可知这会有什么后果?” 苏南玉哪里想得到,她如今捂着额角,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委屈的人了,辩解道:“儿媳只是想着,那些银子每月都要给外人,还不如留着,咱们谢家自己用呢……我也是一片好心,为了家里人呀!” “为了谢家?”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谢老爷冷笑了一声,“你真当我只管外事,府内的事一概不知?那些节省下来的银钱被你拿去打首饰了,如今你房中有多少私房,不必我来说吧?!” 第六十章 往后管家一事,还是交由老二媳妇吧! 苏南玉自然不会把省下来的银子如她所说,用在公中。她觉得这个提议是自己的法子,省下来的钱自然也该归自己所有了。 苏南玉一时没了辩解,见谢老爷还在气头上,不由得看向一旁的谢锦。 “锦郎……”她委委屈屈地撒娇,“你倒是替我说句话呀!” 谢锦在方才谢老爷盛怒之下拿茶盏砸苏南玉时,就不由得皱了下眉尖,只是不敢上前劝说。 见自己心爱的女人朝自己求助,他也不免上前一步,开口道:“此事虽然是南玉不对,可是她也是才接手管家的事务,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是管家媳妇听了人的教唆,没有告知她这样做的后果……” 谢锦说着这话,眼眸意有所指地扫过一旁的柳月。 柳月挑了下细眉,这是要把黑锅往自己身上甩? 见自己儿子出声维护,柏氏也趁机看向柳月,沉声道:“真有此事?虽然苏南玉之前得罪过你,可柳月你这样设计陷害她,未免也太阴险了。” 瞧瞧,还什么证据都没有呢,就急着往自己身上扣黑锅了。 谢蘅见他们如此咄咄逼人,拧眉就要上前争吵:“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 一语未了,柳月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腕,示意稍安勿躁。 她这才温声开口:“大哥跟婆母这样毫无证据地指责我,真是令人寒心。当日我跟大嫂一起议事,众管家媳妇都看着的,既然说是我教唆的,没告诉大嫂削减这项费用的后果,不如请来几位管事的问一问,就知道了。” 苏南玉闻言,眼中划过一抹慌乱,正要开口阻拦,就见柳月已经吩咐人去请了。 很快,谢侯府的五六位管事都来了。 林妈妈先回禀道:“当日,大夫人说要削减这笔开支,奴才劝过她的。可是她打断了奴才的话,说将士们忠于侯爷是天经地义的事,没理由给银子出去,奴才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苏南玉咬紧了唇瓣,不敢作声。柏氏见她这副反应,心中已然明了,都不敢辩驳,想必当日的确是她一意孤行。 管事妈妈们劝了不听,自然没有更多的办法劝阻她的命令。 柏氏感到一阵心烦,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冷声道:“谁能证明你劝了?” 看得出来,林妈妈这一年多以来,在谢府中经营人际关系很成功。 余下的几位管事妈妈便都纷纷站出来附和:“奴才听见了,林家的劝了,但大夫人没听,还说了她一顿。” “奴才也听见了……我们都想劝,只是大夫人雷厉风行,奴才们不敢多说什么。” 这其中,王裕家的最委屈,磕了个头道:“求侯夫人做主!我的外孙女露香,原先是在正院黎侍奉您的,谁知前几日正院里丢了首饰,大夫人说丫鬟们看管不力,把我那外孙女还有好些丫鬟都发卖出去了!” “什么?”这下柏氏也坐不住了,见谢老爷面色冷沉,她急忙上前扇了苏南玉一巴掌,指着她骂道,“你可知王裕是跟着侯爷出生入死好几回,因受了重伤,才提早归退,成为侯府里的大管事的?他对谢府有恩,你怎么敢这么对他的外孙女?” 苏南玉被她扇了一巴掌,也有些发懵:“我……我不知道……” 柳月看着她的蠢样,叹息道:“大嫂当然不会知道。大嫂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怎么会有心思去了解一个丫鬟的身世背景?你只觉得不好用就发卖,总归有银子,还怕买不着奴婢?” 柳月的话中满是讥诮之意,苏南玉把管家之事想得太简单了。 自己之前想除掉嫡母塞过来的眼线,都要特意探听几人的出身,是真正忠于谁的,可不可用,若是不可用,如何捏到错处果断除掉…… 这也算是复杂的心术了,可惜苏南玉不明白,她不知进取,自然不知晓管束下人的道理。 “我……我……”苏南玉心乱如麻,在心中暗骂一声晦气,她怎么会知道处理几个丫鬟和削减一项开支会如此麻烦?当时柳月分明在场,可也没有把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告诉自己啊! “二弟妹既然知道此事要紧,”苏南玉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努力攀咬上柳月,好减轻自己的罪责了,“怎么你当时不劝阻我?却冷眼看着我吩咐下去,落得今日的严重后果?” 柳月见她倒打一耙,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才要说话,便见谢蘅拦着她身前回击道:“只看大嫂如今的行事做派,便知你是个霸道蛮横的!你又是嫂子,占了个长字,月娘还能说什么?她跟此事毫无关联,怎么今日就连她也要被你责问?!” 柳月抬眼看向他的背影,谢蘅难得也学会了说道理,从前一根筋脾气暴躁,每回有什么事,分明自己占理,也都被柏氏带偏,反而被谢老爷所不喜。 如今他也算是长进了不少。 苏南玉气结,又不好跟他还嘴,连忙看向谢锦。 谢锦这才皱紧眉尖道:“这是内宅事务,二弟一个大男人掺和其中,只怕不好吧?” “怎么?”谢蘅挑眉毫不留情地嘲讽回去,“大哥从云州带回来的,为此拒绝了众多京中贵女的真爱,这才过了多久,就连替她出头都不敢了?还不如我跟月娘夫妻恩爱呢。” 这话自然是挑拨离间,闻言谢锦眉心皱得更紧:“你……” 一语未了,听不下去两方人争吵的谢老爷总算是高声呵斥了一声:“够了,一家人吵成这样多不像话?!” 几人只得闭嘴,等着谢老爷这个一家之主做出最后的裁决。 谢老爷冷沉的目光看向苏南玉:“你屡次犯错,又蠢又坏,实在不是管家的材料。” “我看,往后管家一事,还是交由老二媳妇吧!” “公公……” 苏南玉还想替自己辩解一下,就见谢老爷转过头,看向柏氏:“我这么安排,太太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很显然,谢老爷也知道谢蘅并非她亲生,担心她会违抗自己的命令,给柳月穿小鞋。 柏氏面色一僵,心中纵有不满,也只得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扯出一抹干笑来:“怎么会?老爷安排就是,我看月娘也是极聪慧伶俐的孩子。” 第六十一章 分歧 谢老爷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道出给苏南玉的惩罚:“你出身不好,不通琴棋书画,就罚你每日抄书三遍,跟着教养嬷嬷学琴半日,晚上学下棋到亥时吧!” “什么?!”谢老爷这样安排,明面上看着仿佛是出于好心,可却把她一整日的时间都占满了,根本没有空闲之时了。 苏南玉在云州做捕鱼女时或许还算勤勉,可自从被谢锦带回京城中过起养尊处优的日子,如今懒散惯了,恐怕要她安心坐下来学习,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柳月却只觉得谢老爷当真是偏心。 苏南玉犯下如此蠢事,到头来除了脸上破相和被柏氏打了一巴掌之外,就只余下这么个轻飘飘的惩罚了。 她表面上轻轻表露出来,看了苏南玉一眼,语气仿佛叹息一般轻缓:“大嫂当真是命好,一路走来有大哥护着不说,犯下如此错事,惩罚也不算严苛……” 柏氏闻言,不免多看了柳月一眼,想她不声不响的,却在此时表露不满之意。 依照谢老爷威严的性子来看,恐怕不会喜欢有人对他的决定指手画脚……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谢老爷听闻此言,也觉得今日委屈了柳月被泼脏水,沉吟片刻后道:“我那里有几亩良田的地契,收成上佳,就给了你吧!” 良田若有产出,卖出去也是一笔银钱。柳月闻言立刻喜上眉梢,上前谢了礼。 柏氏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暗自咬牙。 怎么就给她赏赐了?她辛辛苦苦扶持苏南玉跟柳月斗法,苏南玉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不仅自身受刑罚,还被柳月三言两语就营造出一个受害者形象,硬生生要走了奖励。 简直就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蠢材! 苏南玉看着柳月又得了赏赐,实在不知为何,她正准备上前追问详细时,柏氏朝谢锦使了个眼神,谢锦急忙将她带走了,免得她说话不过脑子,又被谢老爷责罚。 目送苏南玉夫妇二人离开,柳月二人也就顺势提出告退。 临走之前,谢老爷还不忘上前,伸手拍了拍谢蘅的肩头,比起方才训斥苏南玉的语气,可谓是柔和了不少。 “大理寺卿上回见着我,还跟我夸奖了你来着。” 谢蘅故作谢老爷喜欢的谦卑模样:“是大人客气,父亲谬赞了。” 柳月站在稍后些的位置,抬眼便能看见眼眸沉冷,如覆寒霜的柏氏。 自己儿子不争气,偏偏原配留下的儿子这样有出息,恐怕她心里恨得不行…… 柳月光是想一想,都觉得痛快。 等几人散去,回到正院里时,柏氏一坐下就忍不住发脾气道:“这个苏南玉,办什么事都不成,我好容易抬举她,偏偏自己没本事,还硬要耍威风摆架子!如今可好了,恐怕一年半载的她是别想碰管家的事了!” 高妈妈端着茶盏上前,也只得劝道:“侯夫人喝口茶,消消气。” 柏氏气得脑仁疼,摆摆手示意不必了。她一手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忍不住深深吸气:“那个蠢货,蠢货!” “大夫人的出身不好,”高妈妈委婉道,“还需要您多加教导,才能知晓这管家一事的规矩章法。” “如今就别提这话了!” 柏氏打断了她的话,嗓音冷冽道:“我当初看着柳月柔柔弱弱,又生得那么貌美,还以为她是个花瓶。如今看来,倒是很有两下子。” “侯夫人,这话怎么说?” “林妈妈是她的陪房。”柏氏眯了下眼眸,提醒道,“你就没发觉,这府里如今算是固若金汤,就连我房里的小丫鬟被发卖了,都没人告诉我一声?” 高妈妈闻言不由得一惊:“您的意思是……二夫人已经掌控全府上下了?” “是啊,”柏氏提起此事来就心烦意乱,索性摆了摆手,提起另外一个话茬,“先别管这事了。你有没有发觉,老爷对谢蘅的态度大转变?” 高妈妈沉吟道:“自从二公子升上四品之后,老爷的确是看重他一些了,对大公子没那么看重。” 柏氏的神色沉重下来,吐出一口气道:“这才是最要紧的!” “锦儿有出息,我的身份和权势才能高。他被老爷不喜,我也跟着地位不保。” 柏氏眼眸沉沉,喃喃道:“是该好生替他筹谋一番了……” 就这么往下降品级可怎么是好?将来谢老爷死了,她还指望他袭爵,让自己当上锦衣玉食的老夫人呢。 若是被贬得太难看,即便占了嫡长二字,爵位也可能轮不着他……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贪心!” 柏氏揉按着自己胀痛的额角,沉声感叹,“当初生下了庶长子,又想占个嫡出的身份,闹出了那件事……到如今这种地步,势必要得到那个位置不可了!” 高妈妈明白她所指的那件事是什么,也只得叹息一声:“侯夫人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但愿结果是好的。” 锦绣院中。 苏南玉一回来就把屋内的摆设砸了个稀碎来发泄怒气,谢锦迟了一步进来,就见她状若疯癫,忍不住皱紧眉尖。 “你这是在做什么?” 说着,谢锦上前去,夺下她手中的花瓶,看着一地狼藉,可惜不已:“你疯了?这些可都是父亲珍藏的老古董,价值千金!” 苏南玉虽然被劝止住,却也一脸的不快,恨声道:“不就是几个花瓶么?锦郎从前说,我要天上的星星也会摘下来给我的!如今这话就不算数了么?” 谢锦听着这话,额角青筋跳了跳,他耐着性子哄道:“南玉,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这是父亲的处罚,我也不能驳斥。我到时候买通教导嬷嬷,你做做样子就行了!” 可是他娇惯了这么久的苏南玉,由奢入俭难,她怎么可能还愿意听人教诲,学一些之前从来没学过的东西。 “我为什么要学?”苏南玉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自己肿起的脸颊和额上的伤口,一碰就疼,她就恨得牙痒痒。 “你当初要带我来京城时怎么说的?你说会让我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再不会有人欺负我了,别人都要看我的脸色过活。可如今呢?” 第六十二章 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也更能恶心苏南玉一把。 “我被人打成这样,你却连句话都不敢说!”苏南玉娇声道,“这算什么?你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该在老爷发落我时站出来,说替我抗下罪责!” 苏南玉从前不是爱撒娇的性子,只是跟着谢锦久了,被呵护备注,也变得娇气起来。 柳月平日里讥讽她一句半句的,她都受不了,更何况这当众被打脸。 谢锦却也被她闹得烦了,皱眉道:“这回的事,你难道没有责任?还没站稳脚跟,就急着发卖丫鬟削减开支为自己立威,心急气燥,一上来就踢到了铁板!你若是安安分分的,只怕还没这些乱糟糟的事!” “好啊你!” 苏南玉被气得浑身颤抖起来,谢锦何尝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她一怒之下也反唇相讥:“我着急做出效果来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大房能在府里立足么?你还好意思说,如今就连个下等小丫鬟都没把我放在眼里,都跑去巴结仪如院的人了。我这个大夫人,都成了放在屋子里头的摆设了!” 她辛辛苦苦上京来,身份提升了如此之多,眼见着能摸着权力,却又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滋味,抓耳挠腮似的难熬。 苏南玉早就不是云州那个下河抓得了鱼,在菜市口砍价也是一流,做事干脆利落的渔家女了。 如今的她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卑又亢奋,一心一意想得到梦寐以求的管家权。 “怎么?”谢锦受她的行为牵连,害得自己也不得谢老爷的好脸色瞧,闻言也是不让分毫,“我让你一介春夏秋冬都要在河里摸鱼卖几个铜板吃饭的渔家女,能够一跃成为京城中侯府的大夫人,你还觉得不够,委屈上了?” 果然是最亲密的人知道怎么样最伤人,闻言,苏南玉越发受不了:“你后悔了?你觉得我让你丢脸了?我只是想过上好日子而已,我做错什么了?!” 谢锦翻起旧账来:“若不是你撺掇着我去冒领功绩和暗杀谢蘅,我又怎么会落得如今这个地步?” “那我又怎么会知道最后会变成这副模样?!” “……” 屋内争吵声不断,门外的丫鬟都远远避开了。 清荷听着内里剧烈的争吵声,皱紧眉尖,转过眼眸瞥见身后探头探脑的小丫鬟们,忍不住呵斥了一声:“都别看了,差事做完了么?快去烧水沏茶。” 几个小丫鬟对视一眼,都钻进了茶房中。 清荷也随之走了进去,她也不敢多留,生怕被二人撞上,正在气头上呢,谁去了都得被骂。 正房隔壁的耳房里,丁香听着那边夫妇二人的争吵不休,却是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罗帕。 这或许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胡搅蛮缠,愚蠢至极!” 伴随着这一声叫骂,谢锦大步流星地从正房里走出来,一甩袖角就要离开。 在拐角处,他却冷不防跟一抹身影撞了个满怀。 谢锦闻见一股浓郁的花香,垂眼一看,方才发觉是个灵巧的粉衣丫鬟,怀中还抱着几枝开得正好的桃花。 见冲撞了他,丁香连忙屈膝行礼:“大公子好。” 谢锦原本想径直离开的,却闻见了这一股花香,感觉满肚子的火气泄了一半,冷着脸问她:“这花送哪去的?” “回大公子,”丁香温声细语道,“这是摆在大夫人房中的鲜花,香气清柔,可以凝神静气。” 谢锦闻言,只是冷笑了一声:“她如今脾气越发的大了,胡搅蛮缠的功力见长。恐怕你送进去也会被责骂,还不如别送!” 丁香就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来:“是,奴婢明白了……” 目送谢锦甩袖离开,丁香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虽然没让谢锦注意到自己,但得知了二人的感情有裂痕,也算是有收获。 丁香摸了摸自己脸上因热茶灼伤留下来的疤痕,收敛起神色,将那一捧花扔掉。 柳月晚间,听林妈妈回禀了两个消息。 一则是柳家的,听说自己送出去的金簪,文氏和魏芙祖孙二人争夺起来,最后簪子甩出去断了,谁也没讨好,她忍不住弯唇而笑。 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那支芍药簪子,是她精心挑选的一支。 前世魏芙就很喜欢芍药花,自己也吩咐人替她打造了一整套芍药花的首饰,她爱不释手。 魏芙虽然不认同她是自己的嫡母,但前期装乖哄人还是会的,只是后来她撕开了真面目,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了而已。 柳月就知道,魏芙很喜欢芍药花。自己送的芍药花簪,她必定眼馋,会上前争夺。 那支簪子看着贵重,实则是镂空的,值不了多少银钱。 花这一点小钱,堵住了嫡母道德绑架、指责自己的嘴,还让她们竹篮打水一场空。柳月觉得挺划算的。 第二则消息,则是锦绣院里传出来的。 “听说那边院里大夫人和大公子一回去就吵上了,”林妈妈透露道,“如今大公子把东西搬出来,去前院里睡了。” 柳月点了点头,这一点并未出乎她的预料。 这二人身份差距如此之大,谢锦再怎么扯着那面“真爱”的旗子也弥补不了彼此的认知差距。 能够挺到这时候才爆发出矛盾,已经算是迟的了。 谢锦只怕也已经后悔了,当初他若是娶一位高门贵女,哪会有这些事情? 就是这种时候……才更容易让人趁虚而入。 柳月沉吟片刻,低声吩咐了一声:“你去锦绣院中试探一下,看有没有人想往上爬的……” 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也更能恶心苏南玉一把。 林妈妈很快明了,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是。” 本月底便是四妹妹柳梅的生辰,柳月特意吩咐人打造了一套金镶红玉梅花纹头面,合了她的名字。 打造完成之后,就吩咐春香送回了柳家。 柳月用过中饭后处理了一下府内事务,林妈妈回禀道:“下月中旬便是侯爷的五十寿辰,夫人要着手安排起来了。” 柳月差点忘了这一茬,闻言轻轻点头:“知道了。” 午后却见春香回来时,神色间稍显郁闷。 “怎么了?”柳月难免多问了一句。 春香回禀:“奴婢没见着四娘子,一进门,见了太太,表明是夫人送四娘子的礼物,被太太收下了,说是会转交给四娘子。” 第六十三章 柳梅对她流露出感激之色来。 柳月闻言就忍不住皱了下眉尖,可想一想,文氏作为嫡母,这举动也算是正常:“太太许是统一转交给四妹妹,不必多想。” 春香也只得答应了:“是。” 过了几日,文氏派人登门来,再度请她过门去议事。 柳月心中明白是为了何事,答应着前往,在花厅之中见着了文氏。 柳月行礼坐下之后,不等她开口,就环顾一圈,抢先提起话头来:“怎么不见四妹妹?她前几日十四岁的生辰,我因有事不得空来,许久不见妹妹,倒还想念得紧呢。” 文氏听她这样说,却是不想让二人见面,就淡声道:“你们是姐妹,彼此挂念是应当的。只是不巧,她这两日染了风寒……” 柳月打断了她的推辞,眉眼间浮现出一抹担忧之色:“四妹妹生病了?那我更要探望一番了,哪有妹妹病了,姐姐却不闻不问的道理呢。” 柳月把话说得这样漂亮,文氏就是想拦着也没有道理,她眉眼沉下去几分,看着少女没说话。 往常柳月还没出阁时,极其聪慧敏锐,只要她稍露不悦,这个小庶女就知道该怎么顺她的心意行事。 可如今,柳月却装作不懂,眨了眨眼眸问她:“怎么了太太,不方便么?” 文氏见她装傻,咬紧牙关,她没理由再拦着,只得冷声吩咐了一句于妈妈去请四娘子来。 于妈妈会意,转身离去。 很快,柳梅就被带来了。 她还尚小,是个小娘子的模样,一身淡粉色罗裙,眉眼娇柔,跟上面的三个姐姐的容貌比起来,没那么出众,却胜在小家碧玉的气质。 “二姐姐。”柳梅向柳月问好。 柳月朝她伸出指尖,握住她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眼柳梅的面色,看不出半分病容,小姑娘精气神好得很呢。 “太太不是说你病了……”柳月故作疑惑地问了一声。 文氏身边的于妈妈轻轻咳嗽了两声。 那柳梅也聪慧得很,见状立刻拿袖子掩唇努力咳嗽了起来,嗓音低了一些:“近日是染上了风寒……” 柳月心如明镜,立刻追问道:“前几日你生辰,我不得空没有来,送你的头面你可喜欢?” 什么头面?柳梅一脸的茫然,下意识去看文氏。 文氏朝她使了个眼神,但不等她反应过来,柳月就接着道:“那套头面可是我特意花重金打造的,你来见我,怎么也不戴着?可是不喜欢?” 闻言,柳梅很快反应过来,柳月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被太太给吞了。 她眼中划过一抹冷色,她就说呢,三姐姐听说犯下大错被软禁起来了顾不上送自己礼物,倒是正常事。 可二姐姐在婆家听说过得很不错,怎么也没有按习俗送礼回来? 原来不是没有,而是被太太扣下了。 柳梅作为在文氏膝下长大的庶女,也不是没有心计,她很快就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来:“二姐姐送了礼?我怎么没收到,是在太太那里么……” 柳月见她如此上道,在心中微微点头,表面上皱起眉尖看向文氏:“春香说,她可是亲手将头面交给太太的……” 这下文氏就算有城墙一般的厚脸皮,也不由得感到淡淡的尴尬了。 不过文氏到底是做了多年当家主母的人,正色道:“四娘子误会了,你年纪小,毛手毛脚的,而且那套头冠贵重,你年轻戴着也不合适。我替你先存着,等你日后出阁,再给你陪嫁就是了。” 这话说得也算合理,若是二人并未提出异议,就算是将此事圆了过去。 只是柳月闻言,却忍不住皱眉道:“太太勿怪,不是我不信任您。只是您管着这府里上下内外之事,事务繁杂,而且离四妹妹出嫁,还有几年的光景。若是您到时候忘了,岂不是白费了我对四妹妹的一片好心?” 文氏沉下脸来:“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会吞了这套头面?笑话!” 柳月摇了摇头道:“太太别多心,我并非此意,只是担心过个一年半载的,只怕您会忘了……” 说着,她灵机一动提议道:“不如,太太立下字据给四妹妹,到时候您若是忘了,四妹妹也好拿出来提醒您呀!” 嫡母给庶女立下给头面的保证书?这是生怕她会吞了那套头面,在暗暗朝她使劲呢! 文氏神色一冷,先是瞪了柳月一眼,心气不顺:“月娘,自打嫁去了谢家,看来也学了些谢二的纨绔不敬的脾气!” 回应她的,是柳月一双笑眯眯的眼眸,并不觉得这话在讥讽自己一样:“太太说得是,既然嫁纨绔,夫妻哪有不像的?越像彼此才越般配嘛!” 文氏气结,但又没有强有力的立足点反击她这话,眼看着气氛僵持,文氏看向了柳梅。 “四娘子,你自己说,我待你如何?你真要为了一套头面,伤我这嫡母的心么?” 柳梅畏缩了一下,显然她还有几年要在文氏手下讨生活,不像柳月已出嫁有那么强的底气,跟文氏抗辩。 “我……” 柳月适时开口,帮她说话:“太太这话不对,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只是把事情弄得更清楚一点罢了,免得日后为了这头面生出隔阂来。哪里就伤太太的心了?这话我担不起,四妹妹更是担不起。” 文氏深吸一口气,看着低头不说话的柳梅,转而向柳月似笑非笑道:“二娘子在夫家做了当家主母,当真是越来越有气派了!连嫡母都敢教训上了。” “我并不敢的,太太别多想。” 柳月搪塞了她一句,随即转过头吩咐春香,“取纸笔来……” 见她是当真要逼自己立下字据,文氏磨了磨牙,出声阻止:“不许去取!” 柳月眼中划过一抹得色,转过眼眸,就见文氏气急败坏地冷声吩咐于妈妈:“将那套头面取来,送给四娘子,叫她好生带回去!若是磕着碰着,我可不管!” 于妈妈应声而去,柳月跟柳梅对视一眼,柳梅对她流露出感激之色来。 无论如何,手中有头面可以换银子,才是最要紧的。 为此得罪了太太,也不算什么了。 很快,于妈妈捧着那套头面走进屋内。 柳月打开来给柳梅看了看,是一整套金镶红玉的,熠熠生辉,华贵异常,一看就知道价值千金。 柳梅连忙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向她真情实意道:“多谢二姐姐的贺礼,我一定好生收着。” 柳月朝她弯唇一笑,“四妹妹喜欢就好。” 第六十四章 都是你,都怪你! “行了,”文氏见她们姐妹二人经历此事,仿佛更加亲密了几分一般凑在一起说话,心头不由得起一股烦躁之意,她挥了挥手,示意柳梅可以离开了,“如今东西也得了,四娘子不是还有风寒么?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免得传病给旁人。” 闻言,柳梅这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朝柳月和文氏道别。 “是,那女儿就先回去了。” 柳月心中若有所知,文氏将柳梅岔开,恐怕是有什么事要跟自己说。 多半还是关于永安侯府的。 果然,等柳梅一走,文氏抿了一口热茶,平复下方才被两个庶女逼迫的心情,方才转而说起另外一事。 也是今日她请柳月过府来的真正原因。 “你三妹妹在侯府被软禁,如今就连丫鬟媳妇想探望一二都难,”文氏叹息一声,“她为人妇做到这个地步,岂不可怜么?” 柳月指尖捧着茶盏,轻轻摩擦着,不动声色:“太太的意思是?” “我打听过了,魏侯爷如今在谋礼部的差事,给二皇子送了不少银钱,他正缺银子呢。” 文氏这才表露出她的真实目的,“我也拿了一些,想着缺了一部分,若是月娘答应,再给一些,也就够了……” 柳月心中冷笑,果然还是冲着自己的银子来的。 她倒不明白,文氏怎么有这么厚的脸皮,好意思为了柳茵被魏迟厌弃之事,朝自己张嘴的。 柳月就苦笑了一声道:“我手里也没有什么银子,太太只怕是找错人了。” 前世文氏给自己陪嫁的那些厚礼,都进了永安侯府,若是拿出一部分来买通魏迟,自然是足够的。 她却要把那些银子留着,反倒来找自己出钱,真当自己是什么取之不竭的? 文氏见她不肯帮忙,说话的口气僵硬几分:“俗话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柳茵落得这么个下场,你跟柳梅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柳月就无奈道:“不是我不想帮,可是三妹妹她……她当众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太太再使劲,恐怕她跟永安侯也难修旧好了吧?” 文氏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她也不是真心觉得柳茵可怜要帮她。 可自己的柳姝已经没了,永安侯夫人只能是柳家人,若是让魏迟跟柳茵彻底离心离德,休妻另娶,谁能保证那第三任妻室会对姝儿留下的孩子好? 无论如何,柳茵出嫁的陪房都是自己的人,从奶娘到丫鬟,怎么说自己也能时不时从她们口中得知两个孩子的情况。 若是新夫人来了,多半是容不下旁人所生的孩子的,到那时候,将两个孩子身边的人都打发走,文氏要再想探听孩子的情况,可就难了。 而且,新夫人也保不齐会对孩子做出什么事情来…… 文氏晚上愁得睡不着,一下梦见柳姝,一下梦见两个孩子在哭闹,仔细斟酌之后,发觉还是留着柳茵继续在这个位置上最合适。 无论如何,柳茵不能被休。 但此刻柳茵在魏迟心目中已经没有价值了。 作为一个当家理事的主母,她把府里的事务弄得一团糟,只顾着自己妆扮享乐。 要她照顾嫡姐留下的两个孩子,之前孩子被烫伤一事,也说明了她根本不在意孩子。 要她作为一个合格的妻室,她在府上设宴这日,跟外男偷情被宾客抓了现行,闹得众人皆知,狠狠地打了魏迟这个夫郎的脸面。 综上所述,如今的柳茵对于魏迟而言,或许还不如房里三个姨娘。 至少这几个姨娘对他是真心实意的,没有当众给他戴绿帽。 “我也知道柳茵她做事鲁莽不知分寸,”文氏长叹一口气,“可是……难道就真的不帮她了?” 柳月没说话,这时,有丫鬟从门外进来,回禀道:“三娘子又派人来传话了。” 她虽然被关着,但总归带了许多陪嫁过去,在侯府里还是有自己人手的。传句话给娘家,不算难事。 文氏飞开地扫了一眼柳月的神色,示意她:“说。” 那丫鬟这才开口道:“三娘子说,还请太太务必救她出来,出来之后,必定对太太言听计从,好生照顾两个孩子。” 这已经是丫鬟润色过的言语了,若是柳茵自己说,想必不会这么体面。 文氏长叹出一口气来:“今日天色好,不如月娘跟着我一道去永安侯府看看她?” 柳月原本想拒绝的,但又想看看柳茵如今的凄惨下场,随之站起身来,点头应允。 “正好,我也好些日子不见三妹妹了。” 二人一道乘马车前往,来到永安侯府门口,在管事嬷嬷在指引之下,七拐八拐地来到西北角的一座偏僻院落。 文氏推开房门,柳月跟在她身后,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馊味,她抬起眼眸,只见柳茵正倚靠在榻边坐着,双眼无神地凝望着某一处。 地上有许多破碎的瓷碗碎片和饭菜,都被人打翻了,七零八落的,无人打扫。 文氏走上前去,顿了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柳茵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柳月身上,双眸中爆发出一股怒意来。 “你!你竟然还敢来此!” 柳月挺直了脊背,站在原地,望向她的眼神,像在看什么无足轻重的小虫。 “我为什么不敢来?”柳月平静地问她。 柳茵从榻边爬起身,拔下发髻间的簪子就朝她冲了过来,整个人燃烧着怒火和怨恨,“都是你,都怪你!是你设计陷害让我失了清白,在众人面前出丑的,你害我至此,还有脸出现在我跟前?!” 柳月丝毫不怵,柳茵因为瞧不上这些随意送来糊弄自己的饭食,所以好几日只喝了茶水,勉强果腹。 她哪里还有什么力气,柳月抬手一推,她就被推倒在地上,半日爬不起来。 “你这个手段肮脏卑鄙的贱人!”柳茵说着,挣扎着要伤她。 柳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省省力气吧。你害人的时候,倒不觉得自己是个贱人,害人不成搬起石头打了自己的脚时,倒急得乱骂无辜的人了。” 诚然,柳月不算无辜,可那也是因为柳茵先下黑手的缘故。 第六十五章 柳茵知道了……她竟然知道了? 柳茵恨她恨得牙痒痒,她看着柳月身上的衣裙是如今京城时兴的软云缎,发髻间插的珠钗是贵重的点翠长钗,虽然低调,可身上这些物件无一不彰显出她的贵气优雅。 柳茵越看越恨。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这么努力,操持家事,讨好夫君,最后还是过得没有柳月好? 分明从一开始,人人艳羡嫁入永安侯府做侯夫人的亲事……是她的啊! 为什么柳月明明嫁了个纨绔子弟……却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而且夫君还越来越争气了? 文氏见她情绪激动,少不得上前来搀扶她起身,让丫鬟扶着她在窗前坐下。 “你们姐妹好不容易见面,别说这些互相指责谩骂的话了……”文氏充当起了和事佬,她心口发苦,本是想让柳月看见柳茵的凄楚境地心生怜悯的,如今被这样一闹,恐怕柳月巴不得她早点没呢。 柳茵却拽住了她的袖角,想起德越大师的那些话来,向文氏激动道:“柳月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文氏听着糊涂:“什么?三娘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旁落座的柳月闻言,也不由得朝她望过去。 柳茵尖声道:“柳月是重生的人,她前世就嫁给了永安侯,知道这是个火坑,所以重活一世设计让我跳进火坑里来!太太……太太,你难道不害怕吗?她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 闻言,柳月的双眸一瞬间眯起,划过一抹慌乱和冰冷,笼在袖中的指尖也不由得蜷缩起来。 柳茵知道了……她竟然知道了?这怎么可能呢? 柳月重生一事,一向谨小慎微,就连跟了自己两辈子的忠婢春香都不敢说,生怕透露半点风声。 柳月思来想去,必定就是那个妖僧告诉柳茵的了。 难怪……柳茵对自己越发有怨气。 文氏骤然听得这样的话语,却是惊慌地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柳月,见她神色平静,忍不住向柳茵道:“你……你可是病了?” 柳茵也知道这事突然一下听来会太过奇怪,但还是忍不住继续强调道:“她是重生的人!她知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故意让我嫁进永安侯府……魏迟不是什么好夫郎,她早就知道,却不告诉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往火坑跳,你还有人性吗?根本不配做人!” 无论她说什么,柳月都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她,像是在可怜。 柳茵打了个寒颤,咬牙上前就要撕扯她:“你竟敢可怜我?你卑鄙无耻,害得我落到如今这副田地,竟然还敢居高临下地可怜我?!贱人!若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至此?” “三妹妹,”柳月提醒她,“当初永安侯府,可是你自己卯足了劲要嫁的,谁敢劝你?谁劝了你又会听呢?” 话是这样没错,可柳茵如此过得凄惨,她当然不会将原因归咎到自己身上,要说错了,自然是别人的错。 这其中,同样是庶出,却过得蒸蒸日上的柳月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柳茵还要叫骂,文氏看不下去,沉着脸拽了她一把,“我看你是失心疯了,这些话也是能往外说的?” 魏迟不好、永安侯府是火坑……这些话被有心人听了去,柳茵还想跟魏迟重修旧好?只怕会被他挫骨扬灰。 柳月给一旁的春香使了个眼神,春香低声道:“奴婢听说……人在遭遇重大挫折之后,很容易心神涣散,成为失智之人。看侯夫人这个样子,恐怕是……” 恐怕跟那些失智的人比起来,也没什么两样了。 闻言柳茵气得浑身颤抖:“贱婢!就凭你也配对我指指点点?!” 文氏怕她发疯,连忙叫了两个粗使婆子上前,将柳茵捆了堵住嘴,拴到榻边去了。 室内这才安静下来,文氏迟疑道:“怕不是被关久了,有几分心智不正……” 柳月认同了她的猜测:“我听人说,被关久了,就算是朝廷的那些命官,也都扛不住,神智会失常,疯言疯语的。” 如此一说,柳茵方才所说的“柳月是重生的”之类不知所云的言语,自然也都是她疯了之后的臆想了。 “她果真是疯了!” 文氏想一想都觉得心惊肉跳的,捂着心口道,“什么重生、设计嫁进永安侯府、魏迟不好……这些疯话传到外边去,咱们柳魏两家的脸面可往哪儿搁啊?” 人家说柳家的庶女、魏侯家的媳妇突然发疯了,恐怕传出去人家不知说什么难听的话来揣测呢! 柳月见她一阵后怕,倒是安慰起她来了:“太太别着急,三妹妹既然病了,找个大夫进来,开两剂药方子吃吃,也就没事了。” 文氏这才点了点头,吩咐于妈妈去请大夫来给柳茵看诊,一面叮嘱她:“大夫诊脉的时候,你就在边上看着,别叫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于妈妈见状也是连忙答应着:“是。” 二人走到了永安侯府邸门口,为了打消文氏的最后一丝顾虑,柳月解释道:“三妹妹那样说我是什么重生的,估摸着是她骨子里不喜欢我的缘故。我往后还是少见她吧,至于太太说的,出钱的事……恐怕我也是有心无力,太太见谅。” 这一番话,既解释了柳茵对自己的偏见,又表明了自己爱莫能助,语气圆滑又体面。 文氏今日受惊不小,见她这样说,自然也没有逼着她拿钱出来的道理,微微点头,“也是,也是。” 于是二人各自坐上马车离开了。 回到仪如院中,柳月才发觉今日谢蘅比自己还早些回来了。 谢蘅一袭淡紫色罗衫,正拿着西域传来的拨浪鼓,逗两个襁褓之中的孩子开心。 孩子们“咯咯”地笑着。 谢蘅见了她,方才放下拨浪鼓,问道:“听说今日回柳府了?” “是呀,”柳月在铜镜前坐下,让春香替自己解开发髻,叹息道,“还去了一趟永安侯府,见我那个又蠢又坏的妹妹呢。” 谢蘅突然笑了几声。 柳月忍不住转过头看向他:“怎么?” “我还没见过你骂人呢。”谢蘅摸了摸鼻尖,“就是觉得你骂人很可爱。” “无聊。”柳月嗤了他一声,接着问道,“那个妖僧,抓到了吗?” 谢蘅“唔”一声,摇了摇头:“他诡计多端,暂且没有踪影。” 第六十六章 二婶算计 柳月不知为何心中总觉得十分不安,那个妖僧的确有两下子,能够一眼看穿自己是活了两世的人…… 她只想尽快将这一点可能的危机,扼杀于摇篮之中。 “怎么了?” 柳月缓过神来,抬眼发觉谢蘅正透过铜镜,好奇地看着自己。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缓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 二人虽然是夫妻,有了两个孩子,但因为彼此都有秘密,因此还没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状态。 谢蘅也就很知趣地没有多问。 柳月却是忍不住问他:“若是……若是我有一个大秘密,一直不想告诉你,你会怪我吗?” 谢蘅闻言,只是挑了挑眉,不以为意的模样:“这有什么?谁都有秘密,我可没那么煞风景地去逼问。” 二人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几分柔和。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柳月就安心筹备起谢老爷的寿辰了,此事十分要紧。 她也算是过了一段安生日子,文氏并未再找上门来。 柳月这日正拿了筹备宴席的安排表去正院里找柏氏商议时,恰好就见二房太太沅氏也在。 “给婆母请安了,”柳月上前给沅氏也问候了一声,“二婶母好。” 沅氏比柏氏年长几岁,却保养得极好,而且出身也比柏氏这个贵妾扶正的续弦要强得多。 她虽然人到中年,却并不显得臃肿,着一袭湖蓝色繁复花裙,裙摆洒落于地面,一张圆脸,看上去格外和蔼可亲。 沅氏前段时间跟着二房老爷外派去江南做官了,这两日才回来的。 柳月上前将手中的安排递给了柏氏查看,“宾客名单我都整理好了,各府喜好的口味和菜蔬也都备齐了。” 柏氏原本还想从这些安排里头挑刺的,毕竟筹办一场宴会,从迎宾到宴会散了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多少千头万绪的事情,繁杂不堪。 她就不信柳月能做到面面俱到。 可偏生她查看了一番这些安排,也只挑出几个细枝末节的错漏之处:“这李国公府和赵太傅府不是儿女亲家么?怎么安排得相隔这么远,你可有用心?” 柳月弯唇一笑道:“这两家虽然结了亲,但前些日子赵家的女儿因为李国公之子偷偷养外室,被她发现,一气之下小产了五个月大的死胎,如今两家正在闹呢。若是把她们安排在一处,恐怕会吵起来。” 柏氏哑然,她倒是没听说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把她堵了回来,柏氏接着找出一处道:“那这个呢?楼家是岭南世家,吃不得辣,怎么安排了辣菜?” “楼家虽然饮食清淡,却娶了蜀中邢氏的女儿,楼家夫人是能吃辣的。” 柏氏被一梗,意识到自己也挑不出毛病来,方才阖上安排表,还给了她去。 “月娘安排便好,”柏氏一手揉着额角,叹息道,“我人老了,到底是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精明能干的。有你这么个能干的儿媳妇,我看我还是尽早隐退,吃斋念佛去的好!” 这话听着像是在夸耀儿媳能干,但却绵里藏针,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听出其中对柳月隐晦的不喜。 柳月自然听得出来,眉眼间却不动声色,唇角笑意闪耀:“婆母说笑了,儿媳这不过只是雕虫小技罢了。” 沅氏也不是傻子,知道她们婆媳斗法,笑盈盈地在一旁没说话。 柳月告退出去时,却见她赶了上来。 “二侄媳妇,留步。” 柳月听得此言,不由得停住脚步,就见沅氏几步走上前来,朝她淡淡一笑,问道:“你回仪如院去?正巧,我回西侧院。” 二房所在的西侧院,就在仪如院旁边两道院墙之隔。 柳月心中虽然有疑虑,但人家都这样说了,也只得并肩同行。 沅氏从前或许是觉得谢蘅烂泥扶不上墙,因此对她的态度也很冷淡,见了面也说不上两句话。 二人一道往前走,沅氏不由得打量了一圈她的衣饰,虽然低调素净,却也看得出贵气。沅氏不由得眼眸闪烁,含笑问道:“侄媳妇果然是个能干的!你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人又生得美貌,做事又干脆利落,怨不得你婆母把这府里的事务都交给你来做!” 柳月并不知晓她对自己说这些是为了什么,敷衍着:“婆母看重,是我的福气。” “嗐,”沅氏立刻抓住这句话的漏洞之处,惊讶地叫起来,“侄媳妇你还真当你婆母把管家权交给你,是倚重你,看重你呢?” 柳月虽然自己心里知道并非如此,但看沅氏神神秘秘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了然几分她的目的,眨了眨眼眸,故作无辜。 “婶母的意思是……” “这还用说吗?”沅氏不屑道,“我跟柏氏做了大半辈子的妯娌,她什么手段,我还能不知道?二公子并非她亲生的,而且柏氏还跟他的生母……” 沅氏话到此处,敏锐地止住了这个话头,没有往下说。 柏氏跟谢蘅的生母秦夫人,似乎有什么极大的矛盾,以至于到如今,谢蘅都对柏氏十分厌恶。 “跟蘅郎的生母怎么了?”柳月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沅氏岔开话题:“自然是关系不好了!反正啊,你听我说,柏氏那个人,心眼子极多又阴险,不可能把你当自己人看待的!” 柳月心中只觉得好笑,她知道柏氏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沅氏这种一上来就急着抖出别人坏话,还一脸“我为你好”的人,她更要防着。 柳月表面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婶母不说,我还不知道呢。” “可不是么!”沅氏见她上钩,果然激动起来,“你可别相信她的话,钻进她设好的圈套里去了。等她嫡亲的儿媳苏南玉成长起来,哪还有你的事儿啊!而且日后,这偌大的定阳侯府,必定是要给她的嫡长子谢锦的,你到时候筹谋半世,却给旁人做了嫁衣,岂不可惜?!” 柳月顺着她的话,眉眼间显露出几分怒色忧愁:“婶母说得没错,可是……我该怎么办呢?” 第六十七章 你竟敢勾结外人,谋夺侯府的钱?! 沅氏眼中掠过一抹得意,唇角勾勒出一抹笑意,循循善诱:“自然是趁着如今还在管家,赶紧多捞些好处了!” 柳月作势迟疑地垂下头去:“可是……我怕婆母会不会责罚……” 沅氏恨铁不成钢地劝说她:“你是更怕她骂你,还是更怕日后捞不着半点好处?而且,不是有婶母么?谢蘅那孩子,从小我就看他是个好苗子,你放心,我自然会帮你们小两口子的!” 柳月抬眼看向她,似乎在迟疑之中:“婶母说真的?” “当然了!”沅氏这才表露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来,眼眸闪烁着精光,“你婆母不是正要你筹办侯爷的寿宴么?这其中茶酒果子有多少可谋利的地方呀!我也不要多了,既然是我出的主意,得了利,咱们五五平分,如何?” 柳月心中冷笑,这算盘打得真是精,只出了一张嘴,就要自己顶着那么大的风险去谋利,而她就可以坐收一半的利益了。 柳月从没想过要以此谋利,不说别的,谢蘅得的那些奖赏,就足够他们在将来分家后买一栋宅院,再好吃好喝地过好几年了。 更何况还有她的陪嫁铺子和田地的产出。 她没必要做这样的事,这一点蝇头小利算什么?而且若出了事,二房撇得干干净净,自己平白惹了一身泥。 沅氏目光短浅,却是盯上了这一点蚊子肉! 她正沉思着,沅氏却已经催促上了:“侄媳妇,你快说话呀!” 柳月平生最厌烦被人控制,推着做她不喜欢的事。 是前世一直被嫡母道德绑架推着做了一辈子的保姆,留下来的后遗症。 她眼中划过一抹不耐,却很快弯唇而笑,道:“婶母的主意很好,只是我身边得力的人就那几个,余下好些管事是前院和正院的,我都不好说话。” “婶母若认真想帮我,不如塞进来一位管事妈妈?这样也更方便从中牟利了。” 沅氏闻言就不由得一顿,动动嘴皮子,怂恿别人去做还好说,若是自己的人牵涉其中,恐怕不太好…… 她迟疑间,柳月已经看见仪如院的院门了,装出一副遗憾的模样来:“若是二婶舍不得,那就当我没说了。” 说着,她抬脚就要回仪如院里去。 “等等!”沅氏一想,难得有个这样的机会,咬紧牙关道,“我将陪嫁的柴妈妈送过来,为你所用,你可要当心些,别露出破绽来了。” 柳月眼中掠过一抹笑意,朝她点了点头,“二婶放心,我明白的。” 回到仪如院中,一直跟着柳月的春香不由得有几分不安,提醒她道:“夫人……奴婢觉得二太太不是什么好人。” 柳月轻应了一声:“连你也看出来了?” “夫人知道?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跟她合作?” 柳月在窗下落座,指尖捧起温茶来,抿了一口:“她是看我年轻,以为我不知世事,就想从我这里谋利罢了。” “这种人不会轻易放弃的,与其让她每日盯着,不如让她栽跟头,她才知道厉害。” 沅氏想利用自己,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春香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柳月午后叫来林妈妈,吩咐了两句,对方答应着去了。 到了谢老爷寿宴这一日,侯府广宴宾客,如今谢家二郎仕途正顺,众人自然多半是冲着他来的。 女眷席间,一众贵妇也都是围着柳月说话,把正经嫡长媳的苏南玉倒是抛到一边去了。 苏南玉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垮着张脸,就算有人想搭话,也被吓退了。 中途沅氏还过来笑盈盈地夸了一声柳月,“不怨你婆母夸你能干,瞧这宴席办得盛大又有秩序,果然很体面!” 柳月含笑垂下眼睫,掩去眼里一丝冷意。 “婶母谬赞了。” 热闹了一整日,宴席即将散去,却有一位贵妇捂着小腹“哎哟”地叫唤起来,“我……我肚子好疼!” 柳月闻言不由得沉下了脸来,走上前去,让人搀扶起那位夫人,倒了一杯热水给她喝。 “这是怎么了?”柳月问道。 那夫人指着桌案上的果脯,额间沁出一层冷汗来:“我……我刚才,吃了那个杏仁干。” 柳月伸手拿起碟中的干果,闻了闻,可以闻见一点似有若无的酸腐味。 她不由得皱紧眉尖,拔下发髻间的簪子来,将杏仁干划破,这才发觉里头已经烂了。 “这果干是已经烂了的。”她沉声道,周围的贵妇顿时一片哗然。 “这……怎么回事?定阳侯谢家也是京城中不错的门第了,势头正盛,怎么还买来烂掉的果干招待宾客?” “怕不是这定阳侯府已经穷了,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 “听说他家大公子娶得可是渔家女,恐怕是娶不起高门贵女了?想不到啊,这么落魄了,还打肿脸充胖子设宴做什么?” “……” 柏氏听着这样对谢府财政的揣测声,额角青筋狂跳,沉下了脸来,看向柳月。 “柳月,这设宴款待宾客一事,我可是交由你做的!”她呵斥着,“你就是这么替我分忧理事的?!” 沅氏见势不妙,往角落里躲了躲。 面对柏氏的斥责声,柳月倒是丝毫不露怯,缓步上前,平静地开口:“婆母,此事的确是我吩咐几位管事妈妈一起筹备的,但为何会买来烂掉的果干,我看还是要问问管事的。” 今日这宴反正也是办不下去了,柏氏心烦意乱地一挥手,“请人来!” 很快,几位管事妈妈都被传召而来。 “回侯夫人,”林妈妈的眼眸飞快地掠过一旁的柴妈妈,“这采买糕饼干果的事宜……都是由二太太派来的柴妈妈去办的。” 柴妈妈? 柏氏不由得皱紧眉尖:“这是侯府的事宜,怎么又牵扯上了二房的人?” 说着,柏氏锐利的目光就落在了一脸无辜的柳月身上,“柳月,是不是你跟二房的太太暗中勾结,想以权谋私?” “我看就是,”苏南玉总算是找到了可以攻击柳月的点,立刻兴奋地附和,“好啊你个柳月,婆母待你这么好,你竟敢勾结外人,谋夺侯府的钱?!” 柳月转过眼眸,眸光冷冽的落在苏南玉身上:“大嫂说这话,是有证据坐实了我跟二婶勾结,谋取好处?” 第六十八章 你婆母倒没说错你,果然是能干厉害! 苏南玉自然没有证据,却很不服气地冷哼了一声:“这管家一事,向来是你在做,不是你,难不成还能是我?” 柳月迅速找到立足点反击:“那就是没有证据了,没证据,大嫂子可把嘴巴放干净些。” 说着,她这才看向柏氏,回禀道:“柴妈妈会参与宴会筹备一事,月娘听二婶说,她提前跟您说了的,是您授意她也跟着来帮忙的……” 这话便是将矛头对准了沅氏,沅氏眼中划过一抹慌乱,想不到她竟敢在这个时候咬自己一口。 柏氏皱紧眉尖:“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沅氏……是不是想在寿宴上分一杯羹? 柏氏想通了这一点,自然也就明白了为何沅氏要将柴妈妈塞进来,似笑非笑地看向一旁的沅氏:“二弟媳,好算计呀!” “你打量着我这管家的二儿媳年轻不懂事,就找准了时机,将自己的人塞过来,负责采买一事,好捞油水是吗?” 沅氏深吸一口气,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心机手段还不如柏氏深沉,急功近利倒是比她强。 沅氏恶狠狠地瞪了柳月一眼,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来,解释道:“大嫂,你我也是几十年的妯娌了,难道你还不了解我?我怎么会是那种工于心计,算计银钱的人呢?” 她顿了顿,往柳月身上甩锅:“倒是侄媳妇,恐怕是你自己管家出了纰漏,才会急着说是我算计的吧?” 柳月就露出几分欲言又止,“二婶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月娘做小辈的,不敢对长辈的吩咐加以质疑,也只得照办罢了。有了差错,自然是我的不是。” 她这话听着像是承担了责任,其实却是在向众人表明,此事是长辈的命令,把她夹在当间,受了夹心气。 承认是自己的过失,也是碍于长辈这座大山压在头顶,不得不道歉罢了。 在场之人都是内宅沉浸多年的人精,很快反应过来,众人看沅氏的目光,就不善几分。 “负责此事的管事妈妈,既然是这谢二太太的人,就说明一切都听她的安排,谢二太太当真是老谋深算,一出事就往小辈身上甩锅!” “可怜了谢二夫人,年纪轻轻就能管这么一大家子的事,可偏偏有了事还要拿她出气!” “谢家二郎不是侯夫人亲生的儿子,恐怕是侯夫人故意拿管家的事情磋磨柳氏吧?” 一时之间,众人对此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柏氏沉下了脸来,咬牙看向沅氏:“我何曾说过要你派人帮忙管这侯府的家事了?是你自己心里奸诈,想趁乱分一杯羹吧!” 闻言,沅氏也冷下脸,阴毒地剜了一眼柳月:“这些话都是你这个好儿媳妇说得,跟我有什么关系?非得要扯上我?” “跟你无关,”柏氏质问她,“你的人怎么会说有我的准许,帮着来打理家事?若不是你瞒上欺下,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侯夫人说话留神,我瞒你什么了……”沅氏想把柳月跟自己合谋图利的事情说出来,又不好说,硬生生忍住了。 柳月适时插嘴道:“二婶既然说婆母没说这话,那就是这柴妈妈自个的主意了?” 事情已经出了,必得有一人来背锅不可,如今看来,这个黑锅非柴妈妈背不可。 柴妈妈面色煞白,立刻跪下磕头不止:“二太太,二太太救救老奴!奴才都是听了您的吩咐办事的呀……” 一语未了,如今的沅氏也知道保不住她了,少不得弃车保帅,上前就打了她一个耳光。 “啪——” 柴妈妈被打得偏过头去,捂住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沅氏走近几步,呵斥道:“我何时教你为了一己私利如此骗人了?这等刁钻的老奴,连我也被你骗了过去,我还当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竟然如此奸诈!” 这就是割席了,把此番以权谋私的一切罪责推脱到柴妈妈头上去。 柏氏气得不轻的模样,皱眉道:“柴妈妈,你也是侍奉了几十年的老人了,怎么会犯下如此大错!”说着,吩咐道:“把这刁钻的老货捆了,连夜送到庄子上去做粗活!” 那柴妈妈见状连忙呼救饶命,“老奴是冤枉的——” “柴妈妈当心些!”沅氏话语中透出一股威胁道,“你可还有儿子孙子在府上当差呢,难道你一人的罪责,也要害得他们一起被连累?” 柴妈妈这才乖乖闭嘴,被两个婆子捆了拖出门外去。 这回的风波,总算是了结了。 柏氏扫了一眼沉着脸的沅氏,心中也知今日之事跟她脱不开关系,但没有证据,还是到此为止了。 虽然柴妈妈用陈旧的烂果干代替了新鲜的果干,以此来赚钱,但赚得也就一百多两左右。柏氏派人查抄了柴妈妈的屋子,把首饰银两都拿了,算是弥补。 幸而那吃了发霉果干的贵妇不多,腹痛的夫人在请大夫看诊过之后,也缓解了许久,柳月亲自带着林妈妈送她上马车,又好言好语地道歉,方才送走了人。 她转身回来,见四下里无人,方才问了一声林妈妈:“都清扫妥当了吧?” “是,夫人放心。”林妈妈谨慎地答道,“那卖果干的铺子老板,只见过柴妈妈一人,跟我们没关系。” 柳月这才点了点头,在回仪如院的路上,却见回廊的拐角处,站着一抹身影。 正是沅氏。 沅氏仿佛在这里等待已久,柳月见了微微一怔,很快自然地走上前去,唇角含笑地寒暄着:“怎么二婶还在这里?虽然傍晚了,可还是天热,二婶也上了年纪,可别晒坏了婶子,快些回去歇息吧!” 沅氏看着她唇角的一抹客气的笑意,只觉得浑身发冷。 这个人怎么能在轻而易举地除掉了自己的心腹之后,还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八面玲珑地跟自己说笑? 今日她会折损柴妈妈,全都是因为柳月两面三刀,说好了的事情却不履行! “侄媳妇,”沅氏朝她阴冷道,“你婆母倒没说错你,果然是能干厉害!” 柳月弯唇,假装听不出她话语中的讥讽之意,谦虚道:“二婶谬赞了,您比我年长,多了几十年的智慧,我自然比不得二婶跟婆母。” 第六十九章 铺子里有人闹事 沅氏听得出她这话中的嘲讽,多了几十年的智慧,却被一个二十不到的黄毛丫头玩得团团转? 妇人眼中划过一抹阴毒之色,沉声丢下一句:“别得意太久,你给我等着吧!” 说完,就甩袖而去。 柳月懒得搭理她,回了仪如院中,只见谢蘅也才送完宾客回来,夫妇二人忙碌了一整日,总算可以坐下来好生歇息了。 “听说女客席上出了什么事,”谢蘅倒还惦记着她,问道,“跟你没关系吧?” 柳月也就把今日的意外顺口说了一遍,青年安静地听着,最后忍不住勾起唇角:“此事是你在背后给二婶使绊子吧?” “你怎么知……” 柳月下意识地转过头,好奇的话脱口而出。 触上谢蘅揶揄的眼眸,她方才轻轻咳嗽一声,承认了下来:“是我安排的。她拿我当个傻子哄骗,得了好处自己拿去,脏事不沾身,我可没那么蠢。” 说着,柳月难免有几分忐忑地看向他:“你觉得我这样,做得不对吗?” “怎么会?”谢蘅挑眉,“我那个二婶二叔两口子,在我小时候没少瞧不起我,逢年过节,每回都只给谢锦压岁钱,拿我当空气。你这算是替我出了一口恶气。” 柳月这才不由得放松下来,想起沅氏之前所说的秦夫人和柏氏不合的事情,有心想问一问。 谢蘅看见了她迟疑的神色,直戳了当道:“你想问什么就说。” 柳月这才道:“二婶倒是说漏了一句嘴……她说秦夫人当年,跟柏氏关系不好。” 话音落下,室内也归于沉默。 因为他们小两口子说话,丫鬟们都早已经退出去了,因此屋内只余下二人。 半晌,柳月才听见他冷冽的嗓音响起。 “何止是关系不好……当年我母亲会失足落水,就是被她所害。” 柳月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是漫长的沉默过后,她却不敢追问此事的细枝末节了。 又过几日,柳月在整理府中事务的材料时,却见春香带着一人进来。 “二夫人,何业家的来了。” 何业夫妇便是跟着她一起嫁过来的陪房,被柳月派遣,专门管理她名下的铺子和田地的。 柳月抬起眼眸,果然见到衣着素净却得体的何业家的上前来,恭敬地朝自己行礼问好。 “何家嫂子来了,坐。春香,奉茶来。”春香答应一声出去。 柳月知道他们无事不会轻易进来见自己,也就开门见山地问道:“今日登门,是有什么缘故?” 何业家的果然就忍不住点头叹息道:“果然瞒不过二夫人的眼睛,近日来我们铺子里倒有人闹事,拿着铺子里的糕点说是吃一口就中毒了,闹得沸沸扬扬的,整条街都知道了。” 柳月轻轻皱眉:“那闹事者都是相同的人么?” “是的,一个年轻人拖着一个老头子,父子二人整日在我们铺子里闹,害得原本想来买糕点的客人都被吓跑了,如今生意惨淡。” 柳月沉吟:“我知道了,你别着急,暂且回去吧。过两日,我来铺子里视察一下。” 何业家的这才点点头,站起身:“是。” 柳月没急着去铺子里,先着人在附近埋伏着,等对方闹事时,看清了面目,回来回禀了她。 春香听着小厮的话语,却忍不住皱眉道:“这不是柴妈妈的长相么?” 柳月心中顿时了然,想必是沅氏实在忍不下这口气,非要给自己找点事情。 柳月提前问谢蘅借了他的护卫秦德,来到铺子里时,恰好听见“哎哟”一声,随即是一声洪亮的高声呼喊:“柳氏铺子卖的糕点有毒,吃了肚子疼啊!” 很快吸引了周围一堆百姓围观,有人低声八卦。 “这就是那个柳家铺子吧?最近总是听见有人说,吃了他家铺子的糕饼,肚痛不适,怕不是黑店吧?” “我看也是,不然怎么会老是他家出事,别人家都没问题!” “我先前还觉得挺好吃,买了几包,家里还有,看来回去也要扔了……” 几人议论着从柳月身旁走过去。 柳月眉心紧皱,随从拨开众人,好让她走上前去。 只见糕点铺子门口,一名年轻男人抱着蜷缩在地上打滚的老头子,一脸的愤恨,指着何业的鼻子骂:“你还敢说跟你无关?!我父亲就是吃了你们家的糕饼肚子才疼起来的,这都多少回了,你们屡教不改,还有理了!” 何业一脸无奈,压抑着怒气,“我们家制作糕饼的工艺跟官府颁布的程序一模一样,从前从没有出过问题,怎么你们父子连着多日在此纠缠不清!” 那男人显然是个无赖,气势更甚:“怎么,你们心虚了?吃坏了人,还敢强词夺理!” 柳月正要上前去,何业家的拦了她一下,小声道:“夫人身份高贵,跟这样的地痞流氓打交道,怕是会吃亏。” 柳月安慰了她一声:“没事,我不怕。” 她前世在永安侯府,也没少跟老夫人手底下的一些倚老卖老的侯府老管事们周旋,那些人最后还不是在她手上吃了大苦头,大多数都被她治住了。 柳月走上前去,嗓音不高,却足够有底气,清晰明亮。 “这位郎君,你说是我的柳家铺子害得你父亲吃坏了肚子?” 那男人转过头来看见她,见她身上的衣裙布料不俗,便知道是这铺子的东家。 也是自己的主子真正要他们妨碍、损害生意的人了。 “没错!”那柴临的气势更甚,语气不善道,“你这个黑心东家的黑心铺子,不知道糕点里头掺了些什么东西,竟然害得我父亲每回吃了就腹痛不止!” 柳月纤细却挺拔的身影站在他面前,质问:“既然他每回吃了都不舒服,你为何还要给他吃?” “这……”柴临神色稍显慌乱,但很快调整过来,理直气壮地反驳,“我总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调理好吧?谁知你们好几回都害人吃出了事,却还不知悔改!” “你吃的糕点是什么?”柳月问。 何业答道:“他父亲每回吃得都是绿豆糕。” 第七十章 是招摇撞骗的人想讹钱吧? 柳月于是进铺子里去,让店小二拿出一盘最新做好的绿豆糕来给自己。 小二连忙答应了一声,转身跑进烘培房中,端了一盘新鲜出炉的递给她。 柳月端着这盘绿豆糕走出来,看向围观的众人:“这是我们铺子里最新制作的绿豆糕,我可以亲口尝试,以证明清白。” 她指尖拿起其中一块,放入唇齿间,慢条斯理地把一块吃掉。 春香连忙递上茶水,她喝了一口把糕点顺下去。 “大家都看见了,我吃了,还好好的。” 众人见她吃了没事,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见舆论稍有逆转的意思,柴临立刻大声叫道:“大家别相信她的,指不定她是先吃了解毒的药呢?这怎么能作为证据!” 柳月好整以暇地将糕点递给春香,“你说得也是,既然如此,大家都来尝尝这糕饼,看是不是如他所说有毒!” 春香将糕饼分发给众人,但大家看见地上打滚的柴父,敢上手取糕点的没有几个。 柳月见状,也不恼,索性道:“若是有人吃了感觉肚子疼不舒服的,我立刻请大夫来替你看诊,不要你半个铜板!” 此言一出,虽然大家多半不敢冒险,但还是有好奇大胆的人拿了几块糕点吃。 柳月等着他们吃完,方才问道:“可有觉得身子不适的?” 几人吃了之后,面面相觑,都摇头说:“没感觉哪里不舒服……” “你们!”柴临面色一变,咬牙道,“你们一定是她找来的托!” 那些人中有脾气不好的,自然不会惯着他:“你放屁!” 柳月这才看向柴临:“你也看见了,大家吃了,都说没毛病。” 柴临想不到原本自己占上风的局面会被她如此轻而易举地扭转,眼中掠过一抹狠色。 “那又如何?或许是你今日改了方子!”柴临搀扶着地上哀嚎的老头子,向众人道,“大家也都看见了,我父亲吃了你家铺子的糕饼就肚痛不止,这总不能是假的吧!” 众人一看老人在地上打滚,一时也有几分拿不准。 柳月索性顺着他问道:“当真是吃了我家的糕点,才致于疼得这样?” 柴临一抬下巴:“不错!都是你这黑心铺子害的!” 柳月点点头,应承下来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会推脱。何业。” 何业立刻上前,听她吩咐道:“去请附近有名的郎中来,给老人家看一看,医药钱我们来承担,务必查清他肚子疼的原由!” 何业听了马上就要去,柴临见势不妙,哪敢真让他请大夫来,连忙喝止道:“你……不许去!谁知道那大夫是不是跟你们一伙的,故意说我父亲的病症跟你们无关呢?” 柳月不由得皱起眉尖,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柴临眼珠子一转:“你们害得我父亲屡次肚痛不止,我也不要多了,给我一百两算作赔偿!” 柳月闻言,倒是不由得笑了一声。 柴临皱紧眉头,不悦道:“你害了人,还有脸笑?” “我是笑公子当真孝顺,”柳月语带讥诮之意,看着他摇头感叹,“父亲几次三番的吃了我这的糕点肚子疼,却还要带他来买,我主动提出让他看大夫就诊,你却拦在前头不许医治,原来是为了要银子。” 这话中的讥讽之意显而易见,柴临稍愣,随即大怒起来:“你……你胡说什么!谁说我不给父亲医治了!” 柳月摊开手:“既然如此,何业,去请大夫来!” “不许去!” 两方人僵持不下,这时,人群中传出一道声音:“我就是前面药铺的大夫,不如让我瞧瞧老人家的病情?” 柳月看向说话的人,是个干练的中年男人,一身正气。她微微点头:“有劳了。” 那男人于是走上前来,在老人家身边蹲下,正要伸手去诊脉时,柴临恼怒之下推了他一把,“多管闲事!” 那地上原本叫唤着打滚的虚弱老人也迅速爬起身,跟柴临冲开人群,溜之大吉了。 众人看着二人飞奔而逃的身影,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这么说……是招摇撞骗的人想讹钱吧?” “我看也是,若是真吃糕点病了,怎么可能不敢让大夫诊断?” “而且那个老头子跑得那么快,哪里像是肚子疼的病弱模样?一看要露馅,马不停蹄地跑了!” “说来也奇怪,这糕点铺子开了一年多了,之前从没听说过有人吃了肚子疼的。就只他们父子,隔三岔五在这店门口躺下叫骂。” “看来是专门来碰瓷的人。” “……” 柳月让人将那位郎中搀扶起身,向他道了谢,听见众人的议论,松了一口气。 “各位,”柳月高声向众人道,“这几日有碰瓷的人来讹诈我们小店,闹得风风雨雨的,今日总算是洗清了我们店的罪名。多谢各位的捧场,小店今日烤制的糕饼,全部一折出售,希望大家可以多多捧场!” 一折出售基本算是成本价也不保,何业跟柳月对视一眼,略显担忧。 柳月低声解释道:“这几日被那父子闹得我们铺子风评不好,虽然今日洗清了污名,但众人只看一眼就罢,恐怕心中还有几分担心。不如让他们抱着占便宜的心理买回去吃,若觉得好,必定会跟家人好友、左邻右舍分享。” 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风声也就好起来了。 何业这才明白过来,眼眸中显露出钦佩之意:“想不到二夫人不仅善于管理府内事宜,对店铺的管理也得心应手!” 柳月就笑了笑,没说话。这都是前世积累的经验。 很快,许多百姓听了此言,纷纷涌入糕点铺子中购买,一时间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柳月看着何业夫妇忙碌,吩咐春香打包了一份糕点,乘马车回府。 次日一早,柳月去给柏氏请安时,就特意带上了这一份樱桃酥和绿豆糕。 “我昨日去陪嫁的糕点铺里巡查了一番,”柳月弯唇浅笑,眼眸扫过面前三人,示意春香将糕点奉上,“尝了铺子里做的糕点不错,特意带了些,给婆母、二婶和大嫂尝一尝。” 春香端着托盘上前,三人面色各异,却不得不维持表面上的体面,拿起一块来吃。 柏氏尝了一口,觉得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平常的糕点而已,只是淡声道:“你有这份心就好。” 第七十一章 不长教训! 苏南玉这几日被教养嬷嬷盯得喘不过气来,又见她提起“陪嫁的铺子”,想起自己家境贫寒没有一分陪嫁,心口闷堵,咬了一口糕饼,阴阳怪气道:“寻常味道罢了,二弟妹还巴巴地带来,好像我们没吃过点心似的!瞧不起谁呢……” 柳月知道她心性自卑又自傲,闻言只是缓声道:“我没那个意思,嫂子多心了。” 说着,她看向拿着糕饼没急着吃的沅氏,仿佛单纯好奇般问道:“二婶怎么不吃?不喜欢么?” 沅氏看着手中的这块绿豆糕,想起昨日柴临父子被柳月质问住,没了法子灰溜溜地逃跑,来回禀自己一事,就觉得气得心肝疼。 当真是自己小看了这个庶女出身的柳家女,竟然还敢当众跟人对峙,最后把人吓跑了。 沅氏气得牙痒痒,却也知晓这种招数用一回就罢了,再用人家有了准备,是很难被压制住的。 她费心弄了这一出,最后人家毫发无损,甚至提高了名气,听说铺子生意还翻了一倍。自己却灰溜溜地跑了,连半点好处都没捞着! 想想沅氏都要气得吐血。 沅氏哪里吃得下这糕饼,也知道她是故意来膈应自己的,却不得不干巴巴地扯出一抹笑来:“我这几日吃多了荤腥,觉得油腻,吃不下这样甜的点心,倒是多谢你的好意了。” 柳月从善如流地透过窗户望了一眼外边的烈日炎炎,装模作样地附和:“二婶这话没错,天气一热,人人心浮气躁的。您这样上了年纪的总要多加保养,有什么事别往心里搁,想些乱七八糟的,反而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就不好了。” 沅氏脸上虚假的笑容险些支撑不住,她这话的意思,像是讽刺自己心眼多、算计多似的。 柳月却没有跟她纠缠的功夫,很快站起身来,笑盈盈地说着:“还有事情要处理。” 就施施然转身离去了。 苏南玉觉得被柳月炫耀了一脸,也心中不忿地起身离去。 沅氏倒没有搭理她,她虽然知道苏氏是谢锦的妻子,日后整个谢府都会是他们两口子的,自己应该去巴结苏南玉。 但苏南玉这人出身卑贱就决定了她的眼皮子浅、急功近利、不堪为谋。 等屋内只剩下她跟柏氏二人时,沅氏方才抿着一口茶,向柏氏道:“大嫂,你这个儿媳妇,当真是厉害得很。” 柏氏虽然不喜柳月,对她这个相处了几十年的妯娌也没什么好感,不咸不淡道:“她自然厉害,不然也不能替我分忧,照管家事了。” “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大嫂就不怕她日后生出野心来,跟您夺权?”沅氏开门见山道。 柏氏的神色冷淡几分:“你什么意思?” “当年秦氏的事……”沅氏的嗓音压低一些,意有所指道,“若是谢蘅有意要她跟大嫂争权,您当真不怕如今放任她,是养虎为患?” 柏氏一生的心病都在“秦氏”二字上,闻言她的心弦轻颤,难免被沅氏说动了几分。 “你是说……要我去害她?” 柏氏倒是没动过这个念头,如今谢蘅势头正盛,他又是大理寺的人,查案一流,自己对他的枕边人下手,那不是上赶着送死么? 而且,谢老爷正值盛年,虽然身上有在外领兵打仗多年留下的病痛,但不危及性命,看样子十多年是有他活的。 还没到分家产,撕破脸的时候。 沅氏见她迟疑,不由得循循善诱道:“不是要害人,只是给她使绊子,叫她的日子别过得那么风光舒坦罢了。” 柏氏眼中光芒一闪而过,抿了一口茶,谨慎道:“你打算怎么做?我算是听出来了,柳月得罪了你,你非得给她找点不痛快。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事情闹起来,我是不会帮你的。” 沅氏见她这样慎重,不肯行差踏错,一咬牙道:“行!” 只要能打柳月的脸,自己豁出去也罢了! 夏日正盛,柳月想着差人去邵国公府,问问邵令燕的近况。 谁知那人回来却说,邵家大娘子跟着老太太回乡祭祖去了,过几日才回京城来。 柳月察觉出微妙的不对劲,又不好三番五次的上门去打听,索性拟了个赏荷宴,派人给几家相熟的女眷都送了帖子,请过府一聚。 次日邵府派人传了话来,说大娘子一定赴宴。 柳月这才安下心来,正忙着筹办赏荷宴时,却见正院的高妈妈带了一人走来。 “二夫人,”高妈妈端着虚假的客气,向她行礼后介绍道,“这是青棠,原先在前院侍奉的,也有十六七了,出落得水灵标志,侯夫人吩咐了,往后就让她来侍奉二公子,做妾室。” 柳月转过眼眸,看着那一身粉裙,水嫩嫩的女子走上前来,朝她娇滴滴地行礼:“二夫人好。” 柳月瞥了她一眼,心中冷笑。 不必说,柏氏好端端的怎么想着找自己的茬儿来了?必定是沅氏在旁边撺掇的。 这个沅氏,在自己手里栽了两回还不长教训,实在是令人厌烦得很。 柳月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淡声道:“既然是婆母给的,就留下吧。” 高妈妈原本以为她不会愿意收下这么个年轻貌美的小妾,谁知道她却一脸平静地接受了。 害得柏氏原本嘱咐她的那些“教训柳月不能善妒”之类的话,都卡在了高妈妈的喉咙里,硬生生憋回去了。 晚间谢蘅回来时,柳月正倚靠在窗下看书,隔壁奶娘正在哄两个孩子睡觉。 谢蘅看她看着书昏昏欲睡的模样,心尖悄然一软,走上前去,伸手拿柳月的一缕散落于耳后的发丝去戳她的鼻子。 柳月鼻尖动了动,还没醒来,谢蘅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却听见身后一道刻意捏着嗓子的叫唤声。 “二公子回来了!” 柳月被这道嗓音一惊,手中的书卷不由得滑落在地,她抬起眼眸,就看见谢蘅正抓着自己的发丝。 “别闹了。”二人夫妻也有一年多了,柳月一瞬间明白他是想捉弄自己,把头发夺回来,悄悄瞪了他一眼。 孩子气。 只是这一眼,带着她还没清醒的朦胧和温柔,落在谢蘅眼中,倒像是有一把小刷子在刷,痒痒的。 “我跟你玩呢……”谢蘅在一旁坐下,正要跟柳月说话,就见门外进来一名女子,手中端着托盘,凑到他身前来,打断了他的话。 第七十二章 好戏开场了。 “二公子下值回来,今日想必公务繁忙辛苦,”青棠递上一碗红枣薏仁梨汤,柔媚道,“这是奴婢亲手所做,还请公子尝尝。” 这不免就有几分急切地想出风头的意思了。 夫君回来,人家正经的妻室坐在这里,还没来得及吩咐人奉茶汤呢,她一介奴婢,就急吼吼地凑上前来了。 柳月心中暗道一声蠢货。 果然,谢蘅看向青棠,眉心紧皱起来:“你也是在仪如院伺候的丫鬟?怎么我之前没见过你。” 柳月了解他,知道他这话的语气不对,已经压抑着被冒犯后的不耐烦了。 但青棠不知道,她还以为谢蘅问这话是被自己挑起了兴趣,急忙答道:“奴婢从前不是这院里伺候的人,是侯夫人特意拨过来,侍奉二公子的。” 谢蘅很快反应过来,这“侍奉”二字有多暧昧,却只冷笑了一声:“我说呢。要是仪如院的人,都被月娘管束得很好,不可能这么没规矩,看着主子在说话,还没眼力见地直往前凑。” 这句虽然是实话,但太过直接了,或许青棠一时也没料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一下子愣住,脸色发白。 柳月这才吩咐春香:“去把早先备下的茶点热一热,给蘅郎端来。” “是。”春香这才瞪了那青棠一眼,转身出去。 茶点端了过来,谢蘅发觉柳月这人虽然看着温柔沉默,不是那种爱撒娇妩媚的女子,却很体贴细心。 他每日下了衙门回府,柳月都会给准备一份符合他口味的小食抚慰一整日的辛劳。 今日的是绿茶饼和西湖龙井,谢蘅正要伸手拿起时,却见旁边挤上来一抹身影道:“二公子吃这些不能补身,还是喝奴婢的梨汤好些,奴婢费了许多功夫熬制的呢。” 说着,就把那碗梨汤递到了谢蘅跟前。 一而再这样没规矩地冒犯主子,谢蘅皱紧眉尖,手一挥就将那份梨汤打翻在地,泼出去许多。 “二、二公子……”青棠后知后觉地跪下来,这会儿才想起来害怕。 “不懂规矩的东西,”谢蘅这才正眼看她,发觉她身上的罗裙也不是一般丫鬟能穿的,立刻道,“你是丫鬟,就要有丫鬟的模样,谁许你穿得这样妖妖艳艳的?” 青棠咬唇,不服气道:“奴婢不是一般的丫鬟,是侯夫人特意吩咐来侍奉二公子的……” 谢蘅冷哼了一声,“想攀高枝的人多了去了,轮不着你。” 说着,他吩咐随从秦德道:“给她换上丫鬟的衣服,往后就在仪如院里从最低级的粗使丫鬟做起,好生学学规矩!” 这当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了,青棠原先被选中来侍奉谢蘅时,只当自己是走了狗屎运,当个姨娘不成问题。 如今却是连有脸面的丫鬟也比不过,只能当个做粗活的小丫鬟了…… “不,不行!”青棠被秦德拽出去时还挣扎不停,“我是侯夫人派来的,二公子你不能这么对我……” 那喊叫声逐渐远去,隐入夜色中听不见了。 “柏氏又给你上眼药了?”谢蘅抿了一口热茶,忍不住问道。 “是,也不是。”柳月看得很清楚,这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是谁。 谢蘅听不明白这话:“不是她?” “你就别管了,”柳月继续拿起书来看着,翻过一页,“当初成亲时说好的,你主外事,我主内事。你只放心,我绝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这一点谢蘅在二人成亲之后以来,就有了感悟。 闻言他点点头,夫妇二人有了默契,没有多过问她的反击手段。 赏荷宴这一日,柳月清早起身在花园中设宴,迎接宾客。 柏氏和沅氏作为这府里的长辈,也都来凑了热闹,苏南玉因为是柳月凑的局,不想给她面子,就没来。 柳月也并未留意她,三皇子妃给她面子,都特意来了。自然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只是在宴会开始之后,柳月还没见到邵令燕,忍不住派人去邵府上问。 回来的人说:“邵大娘子起迟了,还在梳妆中,晚一会来。” 柳月方才稍稍安心,回到宴会上,恰好听见沅氏问她:“侄媳妇,前几日我听闻你婆母给二郎送了一位妾室,怎么还没抬举做姨娘呢?” 一般来说,长辈送妾,不论喜不喜欢这个妾室本身,看在尊长的面子上,给名分都是很快的。 但柳月到现在还没给,自然惹人非议了。 柳月听得出来,她当众问起此事,就是为了给自己难堪,闻言也就一笑道:“婆母所赠,原本不应晾着她的。谁知二郎他见了,却不喜欢,当场就唤人把那丫鬟带下去安置了,没叫侍奉,估摸着是没看上,我也不好多说的。” 柏氏跟沅氏对视一眼,沅氏沉声道:“这就见了一面,喜不喜欢的,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他自个哪有什么喜欢厌恶的。我看呀,是你善妒,急不可耐地打发了青棠吧?” 柳月笑了笑道:“二郎的确不喜欢,至于二婶说见了一面看不出喜欢不喜欢的……我看也难说,或许他们两个命格相冲呢!” 柳月懒得跟沅氏白费口舌,搬出玄学来,总没有话说了。 沅氏气结,一时又找不出二人不相冲的证据来,只好闭紧了嘴不说话。 柏氏坐在一旁看着,觉得柳月这也算不给自己的面子,提点了一句:“既然青棠不行,那我下回算好了八字,再送个合得来的美妾给二郎。” 柳月心中冷笑了一声,你还想有下回? 今日就叫你们好好出一回风头。 “哎呀!” 宴会过半,突然有一小婢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口不择言道,“花园……花园假山石那边……” 柳月抿了一口茶水,眼中划过一抹笑意。 好戏开场了。 当着这京中贵妇的面,自家丫鬟慌成这样,柏氏忍不住站起身来,皱紧眉尖:“没规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你吓得这样?” 那丫鬟吓得说不出话来,柏氏见状心中不由得一沉,推开她就往外走。 身后的沅氏也跟上,一众女眷见有热闹,彼此面面相觑,也都跟上了。 柳月跟三皇子妃走在一起,二人相视而笑,有一种独有的默契。 第七十三章 侄媳妇,你存心害人,未免也太不厚道了吧? 来到假山石后边时,柏氏听见废弃的屋内传出几道异响来,心一横推开,闯进去时,看清那榻上纠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怒气倒是很快平复几分,她微微挑眉,语气不明地开口。 “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这么一对小鸳鸯……” 她身后的沅氏只以为是府里一对有私情的丫鬟和小厮在此厮混,听了这话,转头就下意识训斥柳月。 “你婆母这样倚重你,把府里的事务都交给你来管理,竟然连下人做出这样的事你也不管管,这不是丢我们谢府的脸面么?!” 柳月就装作一脸惶恐的模样,越过众人进了屋子里去,看清榻上之人时,不由得惊呼出声。 “三、三堂弟,怎么你跟青棠……” 沅氏听了这话不对,眉眼一凛,忙进了厢房里去时,只见那榻上衣衫不整的青年,正是自己的儿子谢承。 他身上的痕迹暧昧,一旁的青棠身上只穿着一件肚兜儿,拉着褥子遮掩自己露在外的肌肤。 这活色生香的一幕,险些没叫沅氏气血上涌,当场气晕过去。 “你……”幸而被身后的丫鬟搀扶了一把,她伸出指尖,颤抖着指向二人,“怎么会是你们两个?!” 谢承怎么跟青棠弄到一起去了的? 她不是已经让柏氏把这个丫鬟送去了仪如院么?! 身后跟着来的一众女眷也都看见了这一幕,不由得低呼出声,议论纷纷。 “天哪!那不是谢家的三郎么?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跟女子行苟且之事……真真是上不得台面,有辱门庭!” “我早听说这位谢三郎吃酒赌钱,贪财好色,比之前纨绔不羁的谢二郎还要恶心,如今一看,传闻果然没错……” “真是恶心,谁家娘子嫁给了他,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沅氏听着这些轻蔑的嘲讽声,不由得气血上涌,扑上前去,伸手将榻上的青棠扯下来,在地上拳打脚踢。 “贱人!谁叫你勾搭我儿子的,你不要脸!” 柏氏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着沅氏失去了平日的理智,没了仪态地动手打起人来。 伴随着青棠的哀嚎和求饶声,场面一度混乱得不可开交。 她皱起眉尖,就算再气恼,也没见谁家嫡室太太这样动手打人的,自己丢了体面,落在外人眼里也更难看了! “够了,住手!” 柏氏呵斥一声,两个粗壮的婆子连忙上前阻拦,闹哄哄的一团糟。 柏氏头疼地转过眼眸,恰好瞥见静静站在一旁围观的柳月。 她的心口就不由得一跳。 这青棠是被送进仪如院侍奉谢蘅的女人……没隔几日,却当众被发现跟三公子在一张榻上。 这其中若说没有柳月的手笔,柏氏是绝不会相信的。 倒是她小瞧了这个二儿媳,瞧着不声不响地收下了青棠,她还以为是婆母赠的妾室,柳月不敢说什么呢。 却原来在这里等着她们! 看不出来小门小户出身的庶女,竟然能有这样的心计和手段! 柏氏眼眸沉了沉,柳月年纪虽轻,手段却老练狠辣,也不知柳家太太是怎么教导的! 这样厉害,沅氏想算计她,恐怕是别想了。 青棠呜呜地哭着求饶,谢承见这么多人来捉奸,一下子慌了神,提起裤子就要跑出去。 青棠见状,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急忙上前,伸手抓住他问道:“三公子就这么走了?你倒是护奴婢一下啊!奴婢已经是你的人了,总要给个姨娘的名分……” 谢承是个混不吝的,虽然平日里游戏人间,但对上严厉的母亲就有几分犯怵。 他哪里敢给她保证,用力推了青棠一把,转身就跑了。 青棠跌坐在地上,又被沅氏赶着扇了一巴掌:“贱人!我好好的儿子,都是叫你给勾引坏了,做出这样的事来,名声也被你们连累了!” 柳月在一旁冷眼看着,只觉得沅氏这话可笑,谢承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品行败坏,沅氏却要把罪责都推到女子身上去。 想想前世,谢承一直考不上功名,做生意更是没那个脑子,最后只能在二房啃老,啃了一辈子,又自大傲气,看不清自己,因得罪了大人物,悄无声息地死在花街柳巷。 柏氏再也看不下去,让人把二人分开,又吩咐柳月将宾客先送走。 如此丢脸的事,被宾客围观了全程,虽然不是大房的丑事,但也使得谢府蒙羞了。 柳月答应着,将亲友都送出了府邸,发觉邵令燕还没出现,心中不由得惴惴不安。 她原本还想着,让令燕也看看这场好戏的…… 说了要来却迟迟未曾现身,就算是要梳洗,也应该早就到了。 柳月轻轻皱起眉尖,回想起邵令燕前世的凄惨下场,忍不住悄悄吩咐了春香一声:“你去邵国公府问问,怎么还没来。” 春香知道自家夫人跟邵家大娘子是多年的好友,连忙答应了,转身离开。 柳月送走宾客后回到正院的明间里时,只见她一进门,沅氏锐利的眸光顿时落在她身上,寒光凛凛,一片阴毒之意。 “侄媳妇,你存心害人,未免也太不厚道了吧?” 柳月缓步上前,给柏氏行礼后,方才在座椅间款款落座,语气平静闲适。 “二婶这话,我听不明白。是三堂弟跟青棠勾搭到了一起,怎么成了我害人了?” “你……”沅氏气得心气不顺,怒骂道,“青棠分明是给二郎的小妾,怎么又跟承儿弄到一起去了?我看分明是你善妒,不肯让别的女人侍奉二郎,就故意让她去勾引我的承儿!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又阴狠的女子!” 一旁的柏氏淡淡帮腔:“柳月,若此事是你所为,那你的确有些过分了。” 柳月听得出来,柏氏准备从此事抽身出来,把自己摘干净。 “我做什么了?”柳月就眨了眨眼眸,不妨把话说得更清楚一些,“我又没有逼着他二人欢好,这样的事,自然是你情我愿,彼此有意才行!” 沅氏怒斥:“难道不是你故意给他们二人制造相遇的机会?” 第七十四章 已经将邵令燕嫁去了粱家 “这偌大的侯府,我又不是半仙,哪能料事如神?让二人相遇一两回,就有了情意?” “而且,二婶何必这样气恼?”柳月含笑劝解她道,“三堂弟既然愿意跟青棠亲近,就说明心中也是有她的,青棠是咱们家的丫鬟出身,放在三堂弟身边,您也放心些!” “总比三堂弟从烟花之地带回来的那些女子,出身清白,都要强得多吧?说不准,您马上就要抱孙儿了呢!” 谢承的荒唐,比谢蘅更甚。他在花月楼中养了好几位红颜知己,之前还想把人带回府里给个名分,被谢二老爷骂了一番,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他名声在外,一般的人家哪会愿意跟他结亲,所以耽误到现在。 沅氏为了他的亲事,这两年也是耗费了不少心力。 不过多半的权贵世家,听闻是给他说亲,就立刻闭门谢客了。 若是正经嫡妻还没娶过门来,就先弄出了丫鬟出身的姨娘所生的庶长子,只怕说亲一事只会更艰难! 沅氏气得一张脸黑得能滴得出水来,死死地瞪着柳月,冷笑一声:“我今日算是知道你厉害了,可你再厉害,房里还不是有两房姨娘,那个闵姨娘还不是二郎从外边带回来的平民女子,抢先生下了庶长女?!” 这是知道自己不占理,所以开始胡搅蛮缠了。 “二婶说得是,”柳月温声答言,“这世上的事也难说得清。我本以为嫁给一个纨绔子弟,婚后必定是独守空房,日子冷清。谁知他却突然开窍,上进起来。” 女子脸上浮现出一抹美满的笑意,感叹道:“我如今被婆母器重,夫妻和睦,还有一双儿女,这些都是没出阁前想也想不到的呀!” “二婶,儿孙自有儿孙福,三堂弟既然跟青棠有情,你就成全了他们,焉知不是一件喜事呢?” 沅氏再也听不下去,站起身来,瞪了柳月一眼,拂袖而去。 “大嫂子,”沅氏临走之前,还不忘挑拨一下二人的婆媳关系,“你这媳妇这么厉害,日后怕是没有你可享福的日子!” 她气冲冲地走了。 柏氏再看柳月,也是心情复杂。 沅氏千蠢万蠢,这一句话还是没说错,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儿子娶了个这么精明有能力的妻室,日后指不定会对自己做些什么呢。 柳月也感觉得出来柏氏的疑虑,弯唇浅笑道:“二婶想必是气急了,胡说八道呢。婆母别听她的胡话,咱们是一家子,我哪有不孝顺婆母的道理?” 柏氏喝着热茶,心思浮沉地敷衍着:“也是……” 柳月知道她起疑,转过头吩咐了一声春杏,将谢蘅所得的御赐的妆花缎拿了五匹来,奉上给柏氏。 妆花缎颜色艳丽,质地轻柔细腻,是如今京城中时兴的料子。一匹可抵五百两银子,是很难得的贵物了。 柏氏看着她拿出来,就不由得眼眸稍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月言笑晏晏:“今日虽然不是我的过失,但还是叫婆母受惊不小,宾客都在,难免丢了谢家的脸面,婆母不悦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五匹妆花缎子,是之前谢蘅得的赏赐。我的新衣裳够多了,也不必浪费再裁衣,就给婆母权当作安慰吧!” 柏氏的眼眸一转,很快明白过来,她是以此来向自己表露真心。 不论究竟是怎么想的,有这个举动,就比好些只会嘴上说的人强了。 就如苏南玉吧……她是瞧不起她的出身,但儿子喜欢,娶进门来柏氏也是时常用心教导着,希望她能学会些宅斗手段,跟柳月分庭抗礼的。 可苏南玉非但不领情,还觉得自己是在刻意磋磨她。 倒是柳月这个二儿媳,行事她也挑不出一点毛病来,总归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 柏氏脸上就不免显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来:“你有心了。今日你操持宴会辛苦,也回去吧。” 柳月看得出她的满意,站起身来告退。 “婆母歇息吧。” 柳月才出了正院的门,就见春香急急走来,向她低声回禀道:“奴婢去邵国公府上一问,国公夫人不肯见奴婢,使唤了一个管事媳妇出来,只跟奴婢说,已经将邵大娘子嫁去了粱家,为人妇不好出门就打发了。” 粱家……柳月的心神一瞬间被攥紧,她神色间划过一抹慌乱,急忙追问:“确定已经过门了?怎么从没听见说呢!” 按理来说,京城中官宦人家的圈子就这么大,谁家办喜事都是要敲锣打鼓,给亲友下请帖的。 邵国公府大娘子出嫁这事,也不算小了,怎么一点风声也没听见? 春香这才解释道:“奴婢也问了她,怎么都没听说呢。那管事的说,粱家老太太数月前病逝了,如今还在孝期,大娘子是冲喜过去的,就免了一切婚嫁仪式。” 柳月闻言,不由得皱紧眉尖:“这是什么道理?好歹令燕也是国公府嫡出的大娘子,虽然原配夫人不在了,也没有就连出阁都要偷偷送出去,这不是存心折辱她么?” 春香看着她的面色冷淡,不敢说话。 柳月站在原地迟疑片刻,还是吩咐道:“备马车,我去梁家看看她。” “夫人……”春香示意她看天色,“天晚了,恐怕二公子就要下值回府了。恐怕这时候,不好往外跑吧?” 柳月到底已经为人妇了,女人家的约束多,无缘无故往外跑,会被认为是“不安分守己”。 不知道谢蘅会不会也是这样想的…… 柳月皱起眉尖,一时不免有几分踌躇,但她还是担心好友的安危,心一横道:“你跟着我去梁家,再把林妈妈叫来嘱咐她,若是谢蘅回来问起我去了哪里,照实说就行。” 春香见她坚持,方才点了点头,转身跑开。 柳月坐进车厢内,感觉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行驶起来,心中的不安也越发强烈。 马车在梁府门口停下,她搀着春香的手下地,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看向守门的随从。 “我要见你们家夫人。” 虽然是夏日里,晚上气温却也低,柳月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出来得急,没穿厚衣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时,才见随从出来,向她开口。 “郎君让您进去说话。” 第七十五章 解救 柳月松了一口气,还以为粱世柯不会准许她见邵令燕。 总算他还有一点人性。 她略显天真的想法,却在走进花厅里时,一瞬间灰飞烟灭。 偌大的花厅中,只有粱世柯一人,懒散地倚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那一抹瘦弱的身影,却是一点也没看见。 柳月走进去,眉心紧皱:“粱公子,令燕呢?” 粱世柯是标准的二世祖做派,生得还算俊朗,但气质却是一股二流子味。 他一手拿着把扇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口气不好:“谢二夫人,这大晚上的,你闲的没事跑到我府上来,不怕惹人非议啊?” 柳月知道他答非所问,是在逼退自己,态度冷淡下去:“粱公子放心,我对你这种人没兴趣。” 那粱世柯闻言也不生气,阴阳怪气地嘻嘻一笑:“那你不是还嫁给了出了名纨绔的谢二郎?装什么清高呢!” 柳月知道这人生性恶劣,也懒得跟他虚与委蛇,冷声道:“我不是来跟你斗嘴的,令燕在哪里?她如今可好?” “谢二夫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粱世柯跟她打哈哈,“邵令燕是我下聘礼娶过门来的嫡妻,我怎么会对她不好呢?你这样咄咄逼人,是认准了我不是良配?” 柳月对他这一番虚伪的话语表示嗤之以鼻:“粱公子娶令燕,难道不是为了邵家的矿产?” 没想到自己精心谋划许久的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柳月点了出来,粱世柯神色一变,语气阴冷,“你胡说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话可以说是变相的承认自己的用心不纯了。柳月懒得跟他废话:“我要见令燕,你是图邵家的产业也好,不是也罢,总归我不管,但你不能打骂她。” 粱世柯看着柳月的眼神,就有几分古怪了:“你还会算不成?” 柳月在花厅内落座,春香和三四个随从护卫在她身旁,她冷声道:“随你怎么说,我要见令燕。” “嗬!”粱世柯傲气道,“我就不让你见,你能拿我怎么样?” “粱公子别把话说得太满了。” 这时,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道清朗的嗓音,掷地有声。 柳月抬起眼眸,只见谢蘅身着一袭淡蓝色罗衫,从门外缓步走进。 谢蘅高大挺拔,跟猥琐的粱世柯一比,高下立判。 粱世柯看见了他,眼中划过一抹嫉恨,心气不平道:“谢二公子如今成了大理寺少卿,气派也越来越足了!这是我家的宅院,就算是刑部的人来,也没有如你这样擅闯的!” 谢蘅先走上前,来到柳月跟前。 柳月乍然见了他,难免生出几分心虚,站起身来,嗓音低软几分:“你怎么来了?” 谢蘅瞥了一眼她身上的单裙,伸出指尖摸了摸她的手,只觉冰冷一片。 “为了旁人的事,出来得这么着急,也不知加件厚外衫。” 说着,谢蘅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替她披在肩头。 柳月只觉得肩头一沉,他这件外衫有几分沉,还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淡淡清香,谢蘅不用熏香,因此这是洗衣的皂角香气。 她闻着这股香气,感觉自己心口处翻涌的焦急也被抹平了。 谢蘅这才转过身,轻寒的眸光落在粱世柯身上。 “不算擅闯。”他淡声解释,“粱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上月在苏州犯的事,现在就都忘了?” 闻言,粱世柯的面色不由得一变,一瞬间的慌乱过后很快稳住心神,反问道:“我不知你说的是什么。谢二公子,可别冤枉了好人。” 谢蘅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开口:“你上月在苏州,看中了一名良家女子,威逼利诱她从了你。她不依,你就酒后一怒之下打死了她,随后逃回京城来。这么大的事,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闻言,柳月也是颇为惊异地看向粱世柯。 前世她只知道粱不是好人,喝酒后喜欢打人,但却不知他竟然还犯下过害人性命的罪孽。 粱世柯面色变了变,或许也是没想到会被查出来,他犟着脖子道:“有证据吗你?张嘴就胡说?” 谢蘅盯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大理寺办案,自然有证据,才能上门抓人。” 说着,他不等粱世柯反应过来,一声令下:“把犯人粱世柯带走!” “是!” 他身后的大理寺禁卫快步上前,将挣扎不已的青年五花大绑,拽着出去了。 粱世柯面色阴沉,冷冷地瞪了这夫妇二人一眼。 没想到最后还是靠谢蘅才摆平的,柳月转过眼眸,向他真心实意道:“多谢你。” 谢蘅不甚在意地挥挥手:“你我夫妻,客气什么?” 等柳月再度见到邵令燕的时候,几乎忍不住落泪。 女子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走出来,身着一袭浅紫色罗裙,外搭厚重的长衫,整个人越发消瘦,比柳月上回见她时,还要瘦得多。 她整个人,如同稍不留神就会从宽大的衣裙里掉落一样。 柳月一看见她这副模样,眼圈就红了,上前搀扶了一把,让她坐下来。 “想不到还能看见你……”邵令燕跟她说起话来,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我还以为,要在这粱宅里磋磨一世了。” 柳月急忙问道:“怎么会这样的?我记得跟你说过,务必不可落入这个粱世柯手中的呀!” “我记得你的劝告,”邵令燕解释,“在府里我一直小心谨慎,装病不见人,谁知那日我才喝了一口丫鬟送来的茶水,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发觉自己身处粱宅了。” 柳月这才冷静下来,分析道:“看来这事是你继母和粱世柯联手设计的局,借着你病重的幌子,把你悄无声息地嫁过来,又不办婚宴,等日后你怀上孩子,还能走得掉么?” 自然是不能了。邵令燕对他有利用价值时,他或许会给几分好脸色看看,等他通过邵令燕得到了想要的矿产,这个病弱的妻子只会跟前世一样,被他折磨而死的下场。 邵令燕眼中浮现出一抹恨色:“虽然是继室,但我生母病逝得早,我一向拿继母当亲生母亲看待……若不是你提醒我小心防备她,只怕我如今的处境更加危险,早被他们吃干抹净了。” 柳月递了帕子过去给她擦眼泪,语气沉重几分:“如今之计,是你该如何从粱世柯和你继母的算计中脱身。” 她已经被送过来好些日子了,虽然邵令燕说“他见我病重丑陋,还没有跟我圆房”。 但在外人眼里,虽然没有成亲礼,她跟粱世柯同居这么久,必定已有了夫妻之实。 第七十六章 做买卖! 邵令燕闻言,面色不由得苍白几分,惊慌失措地看向她:“他毁了我的名声,那我是不是只能嫁给他了?” 柳月看向她,也忍不住皱眉:“世人都对女子挑剔苛责,你被他囚禁这么久……再想嫁人恐怕是难了。” 更别说,粱世柯在朝中有些势力,她想嫁人,对方也要顶着得罪粱家的压力同意,恐怕很难。 邵令燕面色苍白,本就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病弱小娘子,骤然遇上这样足以毁了她一生的祸事,自然近乎崩溃。 “你别急,”柳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想到一个解决的办法,眼前不由一亮,“你家老祖母,是不是在城外的玉泉寺清修?” 邵令燕点了点头,魂不守舍的模样,“是,祖母已经出家避世多年了……” “你去找她!”柳月语气坚定道。 邵令燕眨了眨眼眸,局促道:“我现在这副模样,怎么好去见祖母?” 她瘦得皮包骨,精神也不好,去见祖母,岂不会叫老人家担心? “就是要这样。”柳月伸出指尖,将她耳畔垂落的碎发挽上去,认真告诉她,“我记得你祖母很疼爱你,你小时候高烧一场,她急得求神拜佛。如今虽然好几年不见了,但你这样凄惨地去投奔她,她一定会动恻隐之心,带你回家,替你讨回公道的!” 见她说得有理,邵令燕这才明白过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如今她能依靠的,也只有祖母的怜悯之心,替她做主了。 事不宜迟,粱府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难保邵令燕的继母会不会得知此事。要是被她搅了局,令燕就再难翻身了。 柳月立刻吩咐了一声林妈妈,找来马车,连夜送她出城去找祖母。 邵令燕坐进马车里,向柳月道了一声谢,马车驶向黑暗中。 这一顿折腾下来,时间已到深夜亥时了,柳月乘马车回侯府,下车时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 幸而谢蘅伸手搀扶了她一把,低声安慰道:“别担心,那粱世柯不是什么好人,我已经让人把他关进牢里调查他身上的罪责了,没有一个月他是出不来的。” 柳月这才有几分安心,一个月……足够令燕在家中站稳脚跟了。 只要有邵家老夫人在,令燕的继母就不敢明目张胆地卖了她。 过了几日,柳月方才听说,邵家老夫人从城外玉泉寺回来了,一回来就责罚了苛待邵家大娘子的续弦儿媳,还逼着邵老爷也给邵令燕赏赐了好些矿山财产,给她傍身。 有老夫人做主,粱家人不敢说什么。 柳月这才松了一大口气,心中自然也替好友高兴。 几日后,她收到邵令燕的邀约,前往城中的茶楼。 如今的令燕看着总算是有几分圆润了,一袭淡绿色的罗裙,显得人清丽婉约,精神也好了许多。 “月娘,”她一看见柳月,眼圈就忍不住红了,伸手拉住她的指尖,轻声道,“多谢你……” 柳月看着她如今焕然新生的模样,跟前世被折磨的模样截然不同,也不由得替她高兴:“你我姐妹,说这些外话做什么?” 令燕答应了一声,二人在窗边相对而坐,说起家中的情况。 “如今我那继母日子也难过起来了。”少女声音柔柔弱弱,但其中却多了几分坚定,“老祖母果然疼惜我,带着我回府,质问那祝氏,她死不承认,祖母一怒之下,那茶杯砸伤了她的脸。祖母还说她既然要管府里的事务,没空侍奉父亲,就找了两个生得极美的妾室侍奉父亲。” 柳月眼前一亮,好一招分隔二人。 有了老夫人派去的妾室在邵国公耳边时常吹吹风,邵国公跟继室的关系一定会恶化。 邵令燕也才能喘口气,不至于被那恶毒继母完全拿捏住。 “如今我也算是好过了,”邵令燕说着,语气却忍不住低下去,“只是不知道往后怎么样。” 她还是惯性思维,认为女子是要嫁人的,她却很难再嫁了。 柳月就灵机一动,问道:“你家在荆州的矿产,你手中可有一部分?” 邵令燕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祖母心疼我柔弱,特意给了五个矿山,如今都是我管着。” “不过……”邵令燕羞愧道,“不怕你笑话,我不太懂矿山的打理。” “我们可以合作。”柳月告诉她。 “合作?” 柳月给她分析利弊,“是啊,你虽然有矿山,却不懂经营,这样只是找玉石商人贩卖出去,你拿着未经雕琢的原石,也卖不出好价钱。” 邵令燕思索着点了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我并不知如何售卖玉石,如今都是底下的管事在打理,每个月把赚来的银子交给我,大概有三千两。” “这就是了。” 柳月沉思着跟她分析,“中间商贩收购原石,会尽量压低价格,然后把玉石雕琢成首饰摆件,再卖出高价。你不懂其中的门路,只能任由他们占了便宜。” 邵令燕忍不住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我们合作,”柳月告诉她,“不需要再把原石卖给中间商,我们开一间铺子,自己贩卖玉石,这样赚得更多。” 邵令燕从没做过生意,闻言不由得稍显迟疑:“可是……我们都是女人家,能做得好吗?” 柳月看着她:“你相信我吗?” 邵令燕跟她是十几年的好友,闻言立刻点了点头:“当然。” “那就没问题。” 邵令燕也鼓起勇气,附和道:“你说得对,我如今名声已经毁了,想再嫁人很困难,还不如手里多拿些银钱。” 有银子,就有底气。 是她从前想错了,以为有那么多荆州矿山,家财百万,随便嫁个夫家,就能受庇护安稳一生。 但女人在这世上,自己不能支立起来,终归是被人控制的命运。 银子掌握在自己手里,那才是真真切切的好处! 二人说干就干,很快选定了一间铺子,邵令燕让管事从荆州运来一些上好的玉石,柳月则让人请了几位京城中有名的雕刻师傅。 柳月跟令燕商量:“既然是你出的原料,这是大头,咱们就四六分,我四你六。” 令燕不同意:“这主意是你想的,自然不能让你吃亏,咱们五五分吧!” 柳月倒不缺钱,谢蘅挣的那些赏赐是她的金山银山。她只是想帮帮好友,顺便赚点。 但见令燕坚持,也就答应下来。 “也好。” 玉石都准备就绪,到了开门营业这一日,柳月特意请了人敲锣打鼓,生意却很冷清。 第七十七章 落井下石 大多数人都只是进来看个热闹,愿意出钱买的人却不多。 一上午送走了好几批客人,却只卖出了两对耳坠子。 柳月跟邵令燕站在门口,难免有几分忧心忡忡的。 “夫人,”春香和春杏在门口吆喝着,嗓子都哑了,却没人愿意进来看看,“好像大家都没什么兴趣。” 柳月看向店里的玉石摆件,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八仙过海、福寿双全之类的样式。 怎么会没人喜欢呢? 第一日开门下来,到傍晚时分,生意还是很差,根本卖不动。 “呦,这不是二姐姐么?” 一道挑衅而讥讽的嗓音响起,柳月转过眼,只见柳茵搀扶着丫鬟的手从马车上缓缓下地,挑眉看着她,“这就是你开的玉石铺子?我看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你有那个本事么?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也不怕谢二公子不高兴?妇道人家,哪有人这样高调。” 邵令燕被她说得不自在起来,好像她们开个店铺,犯了天条似的。 柳月挡在了她身前,上下打量了柳茵两眼,见她身上还穿着旧款式的衣裙,问道:“三妹妹被放出来了?不过看样子,你跟魏侯爷的感情也是难以修复了吧?” 柳茵忍不住瞪眼:“你——” 她瞥了一眼这冷清的铺子,嗤笑了一声:“我再如何,也是永安侯府的侯夫人,衣食无忧,不像你,嫁了个没用的,还要自己抛头露面,在外边赚钱!” 柳茵还以为谢蘅没钱呢。 柳月也不反驳她这话,挑眉道:“那可要恭喜妹妹了,一进门就儿女双全,不需要受生育之苦,当真是你好福气!” 柳茵本是想来嘲讽柳月一番,谁知却被她戳中了肺管子,气得不轻,转身就走。 “你就死鸭子嘴硬吧!”坐上马车时,她还不忘最后嘲笑一句柳月,“什么时候你这可怜的铺子关了门,赔得血本无归,可要记得请我来看热闹呀!” 说完,她摔下车帘,马车驶离。 邵令燕忍不住看向柳月:“月娘……” “别担心,我来想法子。” 反正没生意,柳月走进铺子里,让人把门关上,开始仔细研究这些玉器摆设。 “哎,”她突然眼前一亮,拍手道,“有了!” 接下来的四五日,柳月所办的那间铺子一直大门紧闭。 柳茵故意经过了几回,见关着门,还以为柳月办不下去,已经倒闭了。 她心中不免有几分得意,回到侯府时,特意找人去打听,“她那间铺子,怕是开不下去了吧?” 丫鬟去打听回来,禀告道:“可不是么?都好几日没开门了,那些玉器怕是要砸在手里了!” 难得看见柳月也有吃瘪的一日。 柳茵心情大好,梳洗打扮过后,就去书房找魏迟。 “侯爷看书辛苦了,”柳茵递上一盏茶和几道糕点,“这是妾身亲手做的糕点,您尝尝?” 魏迟瞥了一眼那糕点,一眼看出是厨房的手艺,再看柳茵一脸讨好的模样,心里怪膈应的。 柳茵愚蠢,心眼子又坏,实在并非他想要的贤妻。 “放着吧。”要不是柳家太太特意送来一笔银钱,还在他面前声泪俱下地提起柳姝,他早就把这个蠢女人给休弃了。 如今二人明面上是夫妻,但私下里感情已经淡薄得近乎没有了。 柳茵今日还特意换上一袭桃粉色罗裙,领口开得很大,露出面前的春光来。 她一腔热枕,却是被魏迟冷漠的反应给浇得透心凉。 就不信了!柳茵心中愤恨不已,他真以为是自己想勾搭讨好他?还不是因为二人不能和离,不然她也不会放低身段,来讨好这个无情无义的夫君! 也不知柳姝给他喝了什么迷魂汤,都走了这么久了,还能让他念念不忘! 要是别的男人是冰块,那魏迟就是冰窟,一靠近就让人遍体生寒。 柳茵却不得不放低身段去讨好他:“侯爷在看什么呢?妾身帮你磨墨吧?” 魏迟往一旁避开一些,鼻尖闻见她身上那股浓郁的脂粉香气,被熏得头晕。 他心中厌烦,眸光瞥见一物,拿起来递给了她:“对了,这是谢府的人送来的请帖,或许是你二姐姐的事,你拿去看看。” 柳茵接过去,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没再揪着他不放了。 柳月? 难道铺子都亏损了,她还有心情办宴? 柳茵怀揣着轻蔑的心思,将请帖打开,却见内里写着,三日之后铺子会开门迎客,有许多珍宝展出,邀请各家出席。每位到场的客人,都会免费送上一个伴手礼。 许多珍宝?柳茵嗤之以鼻,并不觉得柳月能拿出什么珍宝来。 不过就是那些俗气的玉石器具摆件罢了……说的真好听! “怎么?”魏迟见她神色变换,忍不住问了一声,“你二姐姐说了什么?” “不过是邀请人去看她的那堆破铜烂铁罢了。”柳茵轻蔑道,把信中的内容说了一遍。 她可没什么兴趣,去捧柳月的场子。 魏迟闻言,倒是忍不住挑眉,流露出几分兴致:“这样卖玉石,倒是挺新奇的。” 见他感兴趣,柳茵心中酸溜溜的,对着自己老婆冷漠,倒是对外人的那点把戏有兴趣! 她也就跟着道:“那到时候,我陪侯爷一起去看看吧。” 魏迟想的是带他如今的心尖宠,柏姨娘一起去看。 但依柳茵胡搅蛮缠的性子,不带她去,反而带妾,恐怕她要闹翻了天。 魏迟也只能答应下来,“好吧。” 如自己所愿,柳茵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来,离开了书房。 喜滋滋回到正院里的时候,却迎面撞上来一物。 “哎哟——”把她撞得差点跌倒,柳茵站稳了低头一看,只见是拿着纸风筝的魏卓,还在流鼻涕,呆呆地看着她。 柳茵原本想发作,但又顾及自己能被放出去,多亏了两个柳姝留下来的孩子需要照顾。 她伸手夺过魏卓手里的纸风筝,把它撕碎,才叉腰看向小孩:“整日就知道到处疯跑!你的奶妈和丫鬟都不管你了?由着你的性子来?” 照顾魏卓的奶妈和丫鬟听见动静连忙上前来,解释道:“小公子才两岁,整日把他闷在屋子里学习,都要闷坏了,奴才们才放他出来玩一玩的。” 第七十八章 魏芙的秘密 “两岁可不小了。”柳月居高临下地盯着孩子懵懂无知的眼眸,“明年就是三岁,马上就要进学堂听课,不好好认字怎么能行?传出去,侯爷跟我的面子往哪搁?” 奶妈苦笑道:“侯夫人说笑了。这么豆丁大的孩子,哪有这么逼着读书的?” 柳茵却是不管这么多,她从前喜欢背着人责打孩子,如今大了不能这么做,那逼着上进总没错吧? 作为一个继母,她只是希望姐姐留下的孩子上进而已,这是说不出错处来的。 “侯夫人……” 奶妈看着小小的孩子被逼着一整日都坐在书案前学写字,实在是心疼。 她还想劝什么,却见一旁蹿出来一抹身影,扑到柳茵脚边,用力扎了她一下。 柳茵忍不住惊呼出声,下意识将对方一脚踹倒。 “大娘子!”奶妈唤了一声。 柳茵看过去,才发现是小魏芙,身量还没自己膝盖高呢,手里却攥着一支锋利的簪子,一双漆黑的眼眸紧盯着她。 “坏女人!你这个贱人!”魏芙大喊道,“不许欺负我弟弟!我要去告诉父亲,让她把你打死喂狗!你等着吧!” 柳茵往常总不喜欢看见这个孩子。 总感觉她的眼眸深处,什么都知晓,洞查世事。并且有一种酝酿怎么害人,天生的恶意。 听见这句恶毒的话,柳茵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从一个两岁小女孩嘴里说出来的,她一把揪住魏芙。 “你说什么?”柳茵质问道,“我供着你们吃喝拉撒,你们还得意上了!越发骑在我头上了!” 她本就不喜欢柳姝留下的这一双儿女,被挑衅了更是怒火中烧,恨不得将他们掐死。 柳茵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她脸上,“不知感恩的小贱货!” 魏芙却不像寻常的孩子,一吓就害怕,她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眸,同样骂回去:“你本来就是父亲纳回来,给我们做保姆的!还真把自己当成当家主母了?我母亲是柳姝!你连柳月都比不上,你这个歹毒的女人!” 柳茵听了她说自己不如柳月的话,更加气恼,下手也更狠了。 “小贱人,今日我就让你知道谁才能决定你的生死!” 魏卓吓得大哭起来,奶妈抱起他,连忙劝着柳茵,“小孩子不懂事,说着玩的,侯夫人别跟她计较啊。” 柳茵冷笑了一声,虽然气恼不已,但总归是长了教训,知道不能把动静闹得太大,把魏芙往地上一推。 “把他们关进书房里去,不许人侍奉,再点上安神香,别吵得我头疼!” 魏芙跟魏卓被送进书房里,奶妈只得在门外守着。 魏卓原先还一直哭,闻了安神香,才镇定下来。 魏芙努力从桌上拿起茶壶,浇灭了香炉里的安神香,连忙去查看弟弟:“阿卓!” 魏卓却已经坐着发起呆来了。魏芙骂了一声:“贱人!” 安神香是人们睡不安稳的辅助,却是不能给孩子闻的,其中有成分,孩子闻多了会反应迟钝,变得痴呆。 看魏卓这副模样,显然已经闻多了,已经晚了。 魏芙原本想阻止柳茵给他用安神香,可惜之前她自己都还只能在地上爬,根本没有力气,而且她也不会说话。 现在看着痴傻的弟弟,魏芙又气又恨,“柳茵!” 魏芙是拥有前世记忆的人,她记得母亲死后,嫁进门来的人分明是柳月。 母亲那个老实沉默又本分的庶出妹妹,一进门就亲自抱着他们洗澡哄睡,事事都打理得妥当。 她做得极好,因此魏芙虽然从小听奶妈说她“鸠占鹊巢”、“庶女勾搭姐夫”,心中鄙夷她这种不要脸的行为,但还是理所应当地享受着她的付出。 直到柳月英年病逝,她赶过来一看,却发现外祖母给他们的陪嫁财物,都跟着柳月一起燃烧殆尽。 她骂了一句:“自私自利的小气鬼!” 那些陪嫁本就是给他们的,看柳月老实,让她保管而已,谁知她却在临死之前,一把火都烧了个干净! 魏芙着急去捡炭火中燃烧的地契银票,却冷不防眼前一晃,被烧伤了眼。 众人忙着救她时,她就感觉转过头,又变回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但世上匪夷所思的事太多了,她也只能认命。 她发誓这一世要在柳月烧嫁妆之前,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先夺走。 谁知嫁进来的却不是柳月,而是柳茵。 柳茵脾气蛮横无礼,小时候对他们姐弟两个非打即骂就算了,那一笔魏芙垂涎三尺的嫁妆,却被她用来买首饰、裁新衣……这两年就花了将近三分之一! 魏芙气得要命,还不如柳月呢,那个老实人一辈子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们姐弟,从她手里要东西,可容易得多了! 但如今再恨也无可奈何了。 魏芙只能盼着再见到柳月,那个女人心很软,只要攀上了她,她一定还是前世软弱的样子,任由他们予取予求! 柳月自然不知她的心思,三日之后,玉石铺子重新开门迎宾。 这一回,她把楼上楼下打通了,在宽敞的大堂中摆上十几座巨大的玉石雕塑,用红布罩着,让人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 余下摆出陈列的则是一些小件玉首饰,众宾客一进门,递上请帖,两个丫鬟春香、春杏,便会伸手送上一只粉色的荷包。 “这就是伴手礼,”有客人不明所以,春香解释道,“荷包里藏着各种各样的玉首饰,还有金镶玉的扳指。至于拿到什么,就看您各位的运气了!” 柳月给京城的高门大户都下了请帖,来的人不少。这个模式也很新颖,宾客都觉得新奇,谁也不缺那点玉,但都想看看自己运气如何。 很快,大堂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我的是一只白玉猫咪摆件,倒是挺喜庆的~” “看看我的,是一支青玉簪子,俏皮可爱呢!” “你们的都不如我的,看,我得了金镶玉的耳坠子!” 于是周围响起一片羡慕嫉妒的赞叹声。 柳茵跟魏迟也来了,她拿到的是一对玉耳坠,拎起来看了看,一脸轻蔑。 “这么小的东西,打发要饭的呢!” 第七十九章 卖了六万两银子! 魏迟得到的则是一只白玉锦鲤小摆件,一根手指大小,不贵重,但却挺可爱的。 他听着身旁柳茵时不时的抱怨,感觉自己的心情也被破坏了。 “你少说两句。” 他朝柳茵低声警告道。 柳茵这才不服气地闭上嘴,看看周围人兴高采烈的反应,只觉得可笑。 给这么一点蝇头小利,这些人就急着往柳月的圈套里钻了! 气氛越发火热,有人看中了好几件可爱的玉首饰,小巧玲珑,也不贵,让小二帮忙包起来。 这样一炒,先用免费给伴手礼勾起众人兴趣,展柜中所卖的小首饰就已经被买的七七八八了。 邵令燕忍不住夸道:“月娘,你也太聪明了。若是我,断断想不出这么好的法子!” 柳月弯唇一笑,她这法子不算精妙。只是算准了天底下谁不愿意占小便宜?虽然只是一些素首饰,但又不要钱。 进来之后,看见的首饰也都小巧,价钱便宜,客人更愿意掏钱买一些,权当好玩有趣了。 不过接下来……才是她的重头戏。 柳月缓步走下楼梯,站到当中的高台上,向众人开口道:“感谢诸位贵客捧场。” “今日我们铺子还会推出几座大摆件,”柳月抬手,指向那十几座红布盖着的物件,比人还要高一些,“大家可以先看看,若是有兴趣,可以各自出价,价高者得。” 很快,第一座雕塑被扯下红布亮相。 众人只见是一尊巨大的白玉美人在竹边泣泪的塑像,通透白净,没有半点杂质,十分精美。 春香上前,向众宾客讲述这塑像的背后故事:“古舜帝有两个妃子,娥皇和女英,在舜帝仙逝后,二人追寻来到湘江边上,落泪滴在竹枝上,留下点点泪痕,随后投江随舜帝而去。这座雕像,就是以此故事为原型打造的。” 宾客们围着那美人泣泪雕塑看,赞叹不已。 “我出四千两!”很快有人出手了,“我书房中正好缺一座摆件,这个正好,既有美人又有故事,来了客人还能跟他说一说。” “我出五千两!”有人纷纷跟上。 “六千两!” “我要了,七千两!” “……” 气氛一时火热无比,最终这尊美人泣泪玉雕,被第一个出价者用一万两拿下。 柳茵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抱怨道:“这些人都疯了吗?这么一尊塑像,最多不超过三千两,竟然炒出如此高价!” 真是人傻钱多! 柳茵心中忿忿不平地想着,买吧你们就!等买回去一定会后悔的! 魏迟眼看着柳月用这种相同的手法,以高价卖出了三四座玉雕,眼中划过一抹暗芒。 “你家这个二姐姐,倒是很聪明。”他忍不住感叹道。 这种氛围下,人的购买欲望会高涨,哪怕一开始不怎么想要,见周围的人哄抢,也难免跟着出价,觉得买到就是赚到了。 若是按照一般的买卖行情,这些玉雕卖不出那么高价钱的。 柳茵见他还夸起柳月来了,心中气闷,忍不住咬牙道:“小把戏罢了,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诓骗傻子买几个,还能长久不成?” 魏迟忍不住皱起眉心,柳茵根本没看懂为什么会卖得这么好,只是一味地贬低旁人,抬高自己。 他忍不住避开一些,觉得跟柳茵站在一起很丢脸。 魏迟抬眼看向高台之上的柳月,心思不由得一动。 柳月有这种赚钱的本事,能力出众,若当初,嫁给自己的是她就好了。 按照她的手段,赚个百万之财,恐怕不在话下! 柳茵看着柳月赚得盆满钵满,心中气闷,怎么就让她想到这种门道了? 而且还真有这么多傻子愿意出钱买! 看到柳月畅快,她跟吞了苍蝇似的恶心,拽着魏迟只想快走。 “骗傻子的钱罢了!没意思,咱们回去吧。” 魏迟却是挥开了她的手,看得目不转睛:“我觉得很有意思。” 柳茵只能忍下这口气,转过头看见他紧盯着高台上的柳月,眼眸中流露出兴味来。 她忍不住皱紧眉心,这种目光……她只在魏迟看那个很像柳姝的柏姨娘时看见过。 如今他却用同样的目光,在看柳月。 柳茵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他不会是对柳月有了那种心思吧…… “侯爷!”柳茵急着要拉他离开,“没什么好看的,回去陪芙娘和卓哥儿吧!” 魏迟不肯走:“再等等。” 柳茵看看他不同寻常的神色,又看看高台之上春风得意的柳月,气得咬紧牙关,一跺脚转身就走了。 明明身边有正经妻子,还紧盯着别人老婆不放,这是打谁的脸呢?! 柳茵可不想再待下去了,本来是想来看柳月的热闹,谁知自己却受了一肚子气回去! 热闹的玉雕拍卖进行了整整一日,直到傍晚时分,卖出最后一尊玉雕,众人方才散去。 柳月又特意让人买了城中如意坊的糕饼来,给宾客们带着回去。 有人什么也没买,却也带着伴手礼和糕点回家去了,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滋滋的模样。 “夫人,”春香倒是忍不住跟柳月抱怨着,“每个人您都又给小礼物,又给糕点的,会不会太浪费银子了?” 给那些买了玉石首饰的人一些礼物,春香倒是没意见,只是连什么都没买的人也给,未免便宜了他们。 春香会这么想,是人之常情。 邵令燕也不由得看向柳月,其实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柳月见状,向二人解释道:“不要只看他们今日没买,进来的宾客,虽然今日没买,但也跟着凑了一整日的热闹,给咱们捧了人场。他们拿着免费得来的礼物回去之后,家人必定问起,跟家人和左邻右舍一宣传,或许明日后日来我们铺子的人更多呢!” “他们一时不买不要紧,人难免需要买首饰,等到那个时候,就会想起我们铺子来了。” 邵令燕和春香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月娘,还是你点子多!” 这时,一旁整理了今日所收账目的掌柜也走来,向二人十分高兴道:“两位东家,今日我们的营业额翻了十多倍,已经卖了六万两银子了!” 第八十章 魏迟起意,男小三? 六、六万…… 邵令燕险些被这个惊人的数字吓得昏倒过去,捂住心口,深呼吸:“当真?” 掌柜点了点头,“稍后奴才就让人把银子送到二位府上去。” 邵令燕激动地看向柳月,“一日就能卖出六万两银子!” 她邵家虽有百万家财,但也从没一日卖出这么多钱过,怎么能叫她不激动呢? 柳月倒是点了点头,这个数字在她的预料之中,不算稀奇。 “今日是新奇才会有这么多人愿意买,”柳月告诉她,“可不能日日如此,接下来暂歇五日,一个月举办六七场就差不多了。” 办得太频繁了,每日都送东西,人家就不会愿意花钱买,而是就等着捡便宜了。 邵令燕明白了,点点头:“我知道了。” 反正她只要相信柳月就可以了。 魏迟有意留到了最后,在一旁听着柳月这一番话,忍不住赞许地点了点头。 果然是个聪明至极的人。 知道如何吊着人的胃口,不能让他们吃得太饱,否则就吐不出金币来了。 他发觉自己对这个从前没有留意的妻妹越发感兴趣了。 邵令燕身子不好,在这支撑一日已经很辛苦了,柳月送她上马车回府,也准备回去了。 天色有些昏暗,柳月想起谢蘅近来在大理寺的辛苦,让人留了一份糕点带回去。 她坐进马车里,昏昏欲睡地闭目养神,谁知马车走到半路上,却突然停住了。 “嘶……”睡眠被打断,她没好气地掀起车帘看出去,“发生什么事了?” 春香忙上前回禀道:“是永安侯府的马车,拦在了您前头。” 她望过去,只见车帘子一打,魏迟高大的身影从车厢内走下来,唇角含笑地看向自己。 柳月顿时生出几分警惕来,这个渣男,不管是自己做了他继妻的前世,还是他妻子姐妹的今生,可都没有对她露出这么殷勤的笑容过! “原来是侯爷。”柳月看向他身后的车厢,“怎么你一个人?三妹妹没跟你一起么?” 魏迟自然不想提起柳茵那个拖累自己的蠢货,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落回柳月头上。 “茵娘头晕先回去歇着了。”魏迟看着女子娇柔的脸庞,温声道,“也有许久不见月娘,我特意打声招呼。若是得了空,可以过侯府来,两个孩子都很喜欢你。” 柳月面色冷沉几分:“侯爷,月娘这个称呼,不是你该叫的。” 这太亲昵了,根本不该这么叫她。 魏迟今日是出门没吃药吗? 而且,他说魏卓魏芙喜欢她……只会让柳月脊背生寒。 若是可以,她一辈子都不想跟那两个白眼狼接触! 柳月气极反笑:“既然三妹妹不在,我看我们也没什么话可说的。侯爷不妨让开马车,我要回府去了,夫君和孩子还在等着我呢。” 她把“夫君”二字咬得格外重,意在提醒他别忘了,自己可是有夫君和孩子的人! 魏迟却是脸皮极厚,闻言也面不改色,反而走上前几步,靠近了马车边。 “何必这么不近人情呢?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魏迟说着,感叹道,“当初你跟柳茵都有可能成为我的续弦,我怎么就没发觉,你是颗璀璨的明珠呢?不然,如今也轮不到谢蘅那个纨绔子弟……” 柳月秀外慧中,很会赚钱,谢蘅有这么个贤内助,不愁日子过得不好。 魏迟陷入深深的后悔中,早知她这么能干,自己当初就一口咬定要娶她续弦了! 这日入斗金的玉石铺子,自然也就是自己的了…… 柳月忍不住皱紧眉尖,不知为何被魏迟这个贪心不足的伪君子给盯上了。 她正想说话,耳边听见一道破空而来的利箭声。 “咻——” 那支箭不偏不倚,直朝魏迟而来。 但魏迟反应也很快,迅速闪身避开了,利箭插入一旁的店铺门上,入木三分,可见射箭之人用了多大力气。 魏迟朝射来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辆马车从黑暗中缓缓驶出,来到近前,那车厢内坐的正是谢蘅。 他身上穿着紫色的官服,看上去才下衙门。修长白皙的指尖握着一柄弓箭。 “谢二公子,”魏迟先发制人,指责他道,“你身为朝廷命官,随心所欲地发箭伤人,就不怕我明日上奏陛下参你一本?” 魏迟是文官,而谢蘅则是武将,文官的地位要稍高一些。 柳月不由得紧张地看向谢蘅,却见他慢条斯理地摸着弓箭,闻言只是挑眉一笑。 “是吗?”他也毫不客气地反问,“那我明日不如也进宫问问陛下,永安侯企图勾引我的妻子,做了男小三,难道不该打?” 魏迟嚣张的气焰顿时被灭了多半,有几分心虚,但却理直气壮道:“你有证据吗?” “你现在还死皮赖脸留在此处,就是证据。” 谢蘅说着,双手举起弓箭,箭头对准了他,语气透出一股寒意。 “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下贱的男小三!” “你——”魏迟什么时候被人当面这么辱骂过,脸色顿时青了。 可他也知道,今日做的事不光彩,再纠缠下去,闹大了他只会颜面扫地,只好甩袖转身,“跟你这样不着四六的人,我懒得说!” 魏迟坐进马车里时,还不忘最后深深地看了柳月一眼。 “咱们来日方长。” 柳月看着魏迟的马车远去,才感觉那种被毒蛇盯上的寒意减轻一些。 她跳下马车,来到谢蘅所坐的马车边上,朝他伸出手:“抱我。” 谢蘅看上去心情不怎么好,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撒娇?” “不行?”柳月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于是收回手,准备让丫鬟扶自己上去。 谁知谢蘅见她转过身,却忍不住一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把人又拖回他面前。 柳月抬起眼眸,看见谢蘅一脸不爽地盯着自己。 “我又没说不抱你,怎么说一句都不行,转身就跑?准备去向谁撒娇?”他朝魏迟马车离开的方向点了点,“准备找那个男小三去?” 第八十一章 姐妹掰扯,魏芙心计! 不等柳月说话,他沉着脸继续贬低魏迟:“他府上有三个姨娘,还喜欢偷偷去花街柳巷,也不知该有多脏,肯定全身都有花柳病!你要是去找他,我就打断你的腿!” 他说着,伸手将柳月抱到车厢里去。 柳月心想,你之前不是也喜欢去花楼吗?怎么跟魏迟一比,倒得意起自己的清白了。 她盯着他冷寒的侧脸,却发觉谢蘅只是嘴上说得狠,手上抱她的动作却十分温柔。 “扑哧——”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谢蘅没好气地看着她:“你还有脸笑?我一回府就听人说你还没回来,急着衣裳都没换出来接你,谁知道却看见那个不要脸的畜生在勾搭我夫人!” “我也不知道魏迟是怎么想的,”柳月摇了摇头,表示跟她无关,“他都有柳茵了,竟然还盯上我了。” “下回遇见他躲着些,”谢蘅提醒她,“这个人阴险得很,贪图利益,很容易在他手上吃亏。” 柳月这才点了点头,不用他提醒她也很了解魏迟这个人的阴毒。 “知道了。” 她想着,魏迟是个男人,自己是内宅妇人,也不是每日都出门,遇上的机会也不多。 不过七八日之后,柳家倒是派人通知了她一声——本月中旬就是柳老爷的五十大寿了。 当日谢蘅有公务在身,不能陪她回去,倒不忘叮嘱要她小心。 柳月答应着,等柳府设宴当日,独身回了娘家祝寿。 花厅内,亲友皆在,热闹非凡。 她给柳老爷送上的贺礼是一套白玉屏风,有一人高,也算十分贵重了。 文氏见了,却还有几分不满意的模样,挑剔道:“月娘,我可是听人说,你办了一间玉石铺子,生意极好、日进斗金呢!怎么父亲过寿,就只送这个?未免也太吝啬了吧?” 柳茵就不愿见到柳月好过,闻言立刻附和道:“可不是么?二姐姐,你也别小气,拿这个糊弄我们。” 柳月看向柳茵,反问道:“不知三妹妹送的寿礼是什么?” 柳茵不肯说:“我的哪里能比得上你,你如今铺子的生意,可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火热呀!” 柳月款款落座,方才慢条斯理地说起来:“我本不想跟三妹妹比,但你非要说,咱们也掰扯掰扯。” “三妹妹你是永安侯夫人,整个侯府都掌握在你手里,”柳月叹息道,“可我呢?太太也知道,虽然谢蘅也算是嫡次子,但有我婆母亲生的大公子在前头,继承家业这种事怎么轮得到我们?等日后公公去了,必定是要分家的,我们两口子还带着两个孩子,我若是不想法子赚点钱,总不能一家子去喝西北风吧!” 她说着,见文氏想要说话,立刻补上一句:“也不是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日后分家,我的两个孩子也是太太的外孙子,您总要帮衬些吧?” 文氏顿时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 她本想挑柳月的理,让她多拿出些银钱来,谁知却听了她一大段诉苦不说,还在人前道德绑架起自己来了。 柳月本就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的孩子当然跟魏芙魏卓不能比了。 只是当着一众宾客的面,文氏不敢这么说,只得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敷衍过去:“你公公是武将出身,身子必定硬朗,不用担心那么久之后的事。” 说着,生怕柳月再追问自己,她转过头,转移话题:“茵娘,芙娘和卓哥儿都带回来了么?” 柳月见她知难而退,方才淡淡抿了一口茶。 想挑她的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嘴脸!想占便宜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谁看不出来? 柳茵应了一声,让奶妈把两个孩子带进来。 这两个孩子才是文氏的亲生血脉,她一见着就抱起来哄,喜欢得不行。 柳茵想起自己至今没有孩子,就觉得有些膈应。 柳老爷倒是无所察觉,吩咐了一声:“传饭吧!” 柳月站起身来,下去洗手。 她转过身时,却感觉一物扑进了自己怀中,一叠声唤着:“姨母,姨母!” 她本能皱眉,将对方拉开,只见正是魏芙,睁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看。 “原来是芙娘,”她站起身来,跟对方拉开些距离,语气淡漠,“你母亲在里头呢。” 说着,就要春香把她带进去找柳茵。 魏芙却是狠狠地推了春香一把,看向柳月:“那个贱女人不是我母亲!我要你,你来做我的母亲!” 这话不应该是一个两岁孩子说的,柳月眉心皱得更紧:“你在说什么?” 这些话未免也太骇人听闻了,一个两岁的孩子,怎么就认准了自己? “是不是有人教你这么说的?”柳月说着,忍不住透过纱窗,看向坐在柳茵身边的魏迟,眼眸一沉。 是魏迟? 魏芙却不肯说,只是拽着她不放手:“我不管,你改嫁给我父亲,然后来照顾我们!” 这下柳月断定了,一定是魏迟教她这么说的。 真是恶心……好歹也是他的亲女儿,眼红她开铺子的钱,竟然连孩子都要利用。 柳月虽然不齿魏迟这种利用人的行为,但看魏芙还只有两岁,还是耐着性子跟她解释:“我不能嫁给你父亲,因为我已经有夫君和孩子了。而且你也有母亲了,就是柳茵。” 魏芙偏着头想了想,最后看似天真地开口:“那就把他们杀了,你不就可以做我母亲了吗?” 柳月一瞬间因为孩子稚嫩的语气却说出这么恐怖的话而一惊,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是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柳月只感到一股深深的悲哀,看来魏芙不是长大之后长歪的,而是在这么小就变得扭曲,以自我为中心了! 她只觉得方才还想改正魏芙思维的自己十分可笑,站起身来,就准备离去。 魏芙却不依不饶,伸手去抓她,语气尖锐地大叫起来:“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你做我母亲,反正你就是我们家的!” 柳月想避开她,用手去挡开她的触碰,谁知却感觉到手背骤然一疼。 她吸了口气,垂眼看向自己手背被抓出的一道血痕。 “夫人!”春香连忙用罗帕替她包扎起来,皱眉看向魏芙,“魏小娘子,虽然你年纪小,但也太不懂事了!” 魏芙往后退了退,却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辩解道:“是她自己撞上来的,不关我的事!” 第八十二章 警告魏芙,报复魏迟! 柳月原本没想跟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计较,谁知她却如此是非不分。 她蹲下身,伸手攥紧魏芙的手,不让她逃开,看着她那双满是算计的眼眸,语气冷沉无比地开口。 “够了,这一回就算了。”柳月满是厌恶地看着她,“下一次,你要是还这么不知所谓地往我身边凑,我可不会心慈手软,明白了吗?” 魏芙呆呆地看着她,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打了个寒颤。 她……她不是前世的柳月,那个哪怕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也不敢对自己说重话,而是默默地帮自己擦屁股的柳月。 “你是坏女人!”魏芙反应过来,用力推开她,转身哭着跑走了,“我不喜欢你了,滚开,滚开!” 柳月差点被她推倒,稳住身子后,看见魏芙跑得没影了。 她心中不由一沉,这个孩子被柳茵不知是怎么教养的,养出这副自大又霸道,稍有不顺心就对人打骂的恶劣性子来。 柳月也知道管不了她,只觉得受了无妄之灾,回到宴席间。 见柳月落座,魏迟朝角落里的一个丫鬟使去眼神。 那丫鬟端着酒壶和糕点上前,替柳月斟了一杯酒,递过去。 “二娘子尝尝,这是府里新酿的果酒。” 柳月未曾留意,端起来抿了一口,入口清甜,回味却有一丝苦涩。 她抿了抿唇,将酒盏搁下,没有再动。 柳月倒也没饿,吃了两口饭菜,便放下筷子。这时,却感觉头晕乎乎的,她一手按在额角,眼角余光瞥见那丫鬟走上前还要给她斟酒。 她心中察觉出古怪,伸手制止了:“我喝不下了。” 那丫鬟这才退开半步,却也一直留意着她的神情,故作惊讶道:“二娘子想必是醉了,不如奴婢扶您下去歇息一会儿?” 柳月心中更觉古怪,见她伸手过来搀扶自己,故作醉意地站起身来,“不小心”将她手中的酒壶撞落在地上。 酒壶被打翻,酒水流出来,她扫了一眼,果然掺了些杂质,不是单纯的酒。 不等丫鬟起疑心,她又慢悠悠地阖上双眼了,吩咐道:“不是扶我下去歇息么?春香,去端醒酒汤来。” 春香看了看那面生的丫鬟,不由得迟疑:“夫人,还是奴婢扶您去休息吧。” 那丫鬟连忙上前扶住柳月,朝她道:“我更熟悉去茶室的路,还是我来吧!” 于是春香也没了话说,只能看着柳月被她从侧门搀扶出去。 出门的瞬间,柳月转过头来,朝她悄悄使了个眼神。 柳月被扶着,七拐八拐地来到一座僻静处的院落中,那丫鬟推开破旧厢房的门,把她放在了榻上。 随后,她看柳月昏睡的模样,转身退出。 听着那丫鬟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榻上的柳月缓缓睁开双眸,唤了一声:“春香。” 躲在门外花丛中的春香进来,十分紧张地问她:“那个丫鬟想做什么?夫人,我带你去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吧?” 柳月却是摇了摇头:“躲着没用,那幕后之人的算计一次不成,必定还会生出一计来的。” 春香咬唇,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柳月感觉喝了那酒,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又见被带到这里来,心中便有了猜测。 究竟是谁呢? 柳茵?魏迟?还是文氏…… 她正想着,听见门外传来一道脚步声靠近,低声吩咐春香。 “一会儿你看见那人进来,就躲在门后,不管是谁,拿花瓶砸晕他。” 春香虽然慌张,见她如此镇定,也连忙点点头,躲到门后去了。 柳月则躺在榻上,闭目装睡。 很快,那人走进门来,他看见了榻上躺着的柳月,忍不住勾起唇角。 “我想要的东西……”魏迟走到榻前,一边解开裤带,一边忍不住猖狂地笑起来,“就从没有得不到的!” 就算是之前跟大皇子争一个小花娘,最后还不是被他弄到手了? “你都是已经嫁过人的残花败柳之身了,”魏迟得意之下,仗着屋内无旁人,说话也越发得意,“跟了我,替我赚钱,算你还有一点用处!等今日过后,我看那谢蘅必定会将你扫地出门的……” 魏迟知道,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欢好。 等事办成了,谢蘅会休弃柳月,到时候她除了落发出家这条路可走,自己愿意纳她做妾,不知她该有多感恩戴德! 说着,他正要俯下身,后脑却传来一股剧痛。 “嘶——”魏迟慢了半拍地转过头,就见春香更加用力地朝他脑袋上砸了一下。 她手中的花瓶碎了一地,魏迟也两眼一翻,顶着一脑袋血污昏了过去。 “夫人没事吧?”春香连忙上前询问柳月。 柳月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魏迟,只觉得翻江倒海的恶心。 她伸出脚尖,踹了魏迟一脚,“阴险小人!” “要不要去告诉老爷和太太?”春香也是六神无主,希望他们会给柳月做主。 柳月却觉得春香太天真了。 她不是恶意揣测自己的父亲和嫡母,而是文氏的本性如此。 前世自己嫁进永安侯府,被刻薄婆母磋磨、夫君不喜、姐姐留下的孩子也不听话,她回柳家来抱怨过,但文氏听了,只是劝她忍耐。 “天底下哪家媳妇不是这么过来的?偏偏就你难挨?”文氏不耐烦道,“要不是姝儿没了,你真以为嫁进永安侯府这么好的亲事,能落到你这个庶女头上?给我安分些,好好带孩子,凡事多忍忍就过去了!” 至于柳老爷?他一向信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不可能替自己着想。 于是柳月一忍就是一辈子,直到临死前,才醒悟自己完全做了被控制的提线木偶! “不,”柳月轻轻摇头,否决了春香想去告诉柳家夫妇的主意,“告诉他们,没用的。” “那……” 柳月看向地上不省人事的魏迟,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这可是他主动送上门来的。 替前世憋屈了一生的自己报仇! 柳月看向他两腿中间的位置,冷声吩咐道:“取一把剪刀来。” 春香听吩咐办事,起身准备去拿,柳月补充:“要很锋利的,实在没有,菜刀也行。” 春香不明所以,拿刀做什么?但还是点点头,连忙去了。 第八十三章 魏迟……变成太监了! “侯爷呢?” 柳茵喝多了酒水,才抿了两口醒酒汤,察觉到自己身旁的人不见了,皱起眉心问道。 丫鬟低声回禀:“方才永安侯从侧门出去了,许是喝多了散散酒气。” 柳茵心中的疑惑暂且打住,一转过头发觉柳月也没在位置上,眉尖皱得更紧,“那柳月呢?也出去了?” 丫鬟点点头:“是,二娘子醉了,扶下去休息。” 丫鬟点点头:“是,二娘子醉了,扶下去休息。” 他们二人同时出去……而且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想起不久之前魏迟在玉石铺子里对柳月的感兴趣,柳茵面色一变。 他们两个,不会是去偷情了吧? 柳月那个贱人,自己有了夫君还不行,非要勾搭她的! 想到这里,柳茵哪里还坐得住,她放下酒盏,就要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我……我要去找他们!” 只是她喝得太多,一起身就摔了,丫鬟连忙上前搀扶。 这时,却见柳月跟三皇子妃一起走进来,二人有说有笑的,气氛融洽。 柳茵眯起双眼,看向她:“柳月……你不是出去了么?怎么在这里?” 柳月转过头来,似乎不太明白她这句话的用意,含笑道:“我一吹风,感觉好多了,在花园里遇见散步的三皇子妃,就一起回来了。” 三皇子妃附和了她这话:“可见我们有缘分呢。” 柳茵的重点却不是这个:“那魏迟呢?魏迟不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吗?他怎么没回来?你们干嘛去了?” 柳月不喜欢她问话时咄咄逼人的口气,好像非要自己承认,跟魏迟有什么,她才安心似的。 “魏侯爷?”柳月边说这话,边在宽大的袖口中,将沾血的罗帕折成了小块,眨了眨眼,无辜道,“我方才并未看见他。” “他既然是三妹妹的夫君,妹妹怎么不知他的去向,还要来问我?” 柳茵眉心紧皱,心中不安,没功夫再跟她废话,起身出门去了。 柳月跟三皇子妃闲聊了两句,却听见一声惊叫。 “侯爷!” 像是出了什么事。文氏忍不住看向窗外的花园深处,吩咐两个丫鬟去查看。 很快,柳茵就跑了进来,她看着柳月娴静的侧脸,上前就将一只茶盏泼了她一脸。 幸而柳月反应快,站起身来躲过,那一杯温茶只泼了她的袖角。 “可惜了,”柳茵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你这么恶毒的女人,就该拿热茶泼你一脸毁容才好!省得你在外边勾搭有妇之夫!” 柳月听这话,就知道是魏迟跟她颠倒是非了,忍不住反问道:“三妹妹,说话做事都要讲证据!无缘无故朝我撒什么气,我看你是疯了吧?” “你还敢说无缘无故?!”柳茵提高些嗓音,恨声道,“难道不是你害得魏迟他……” 余下的话,似乎难以启齿,她咬紧唇瓣,没有当着众人说出来。 三皇子妃却是看不得柳茵这么轻狂的做派,冷声问道:“永安侯夫人,你跟谢二夫人是一家子姐妹,你欺负她好性子,就这样作践她?到底是什么事,摊开来说,也冤枉了人!” 对上三皇子妃,柳茵不敢犟嘴,只是梗着脖子道:“她自己做了什么缺德事,自己心里清楚!” “三妹妹要是这么说,”柳月嗓音提高一些,语气冷冽无比道,“就是没有证据,纯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了?” “你——”柳茵一番操作,原本自己占理的事也变得没理了。 文氏听两个丫鬟慌里慌张来回了事情的经过,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气晕过去。 “当真?” 她扶着丫鬟的手赶过去,来到破败的厢房里时,只见魏迟躺在地上,裆部被鲜血渲染开殷红的一团,他面色发白,气若游丝。 “天哪!” 文氏惊呼出声,连忙让人把他抬起送去正院中,再请大夫来。 魏迟被抬出来时,柳茵扑在他身上哭着问“我可怎么办啊”,柳月站在回廊之下,冷眼看着他。 魏迟抬起眼眸,恰好跟她四目相对,他眼中爆发出深刻的怒意:“是、你……” 只是他声音太小了,没人听见。 柳月勾起唇角,朝他微微一笑。 不是喜欢四处勾搭么?如今成了这副模样,看你还能勾引谁。 恐怕是下半生都没脸见人了! 正院的花厅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大夫从内室走出来,向柳老爷和文氏回禀。 “侯爷的那处……伤得很重,被完全切下来了,而且如今还没找到在哪里……出了很多血,恐怕要休养两三个月才能恢复些精神。” 大夫说起这些来,也是一脸的惶恐不安,好好的永安侯,高门显贵啊……怎么就被人阉了,成太监了呢? 柳老爷叹息一声,也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文氏则是目光闪烁,忍不住问道:“那,侯爷往后还能绵延子嗣吗?” 大夫尴尬道:“那处已经没用了,不能再行房事了……” 柳月看向文氏,她脸上飞快地掠过一抹喜色,却还要按捺住,轻轻咳嗽一声:“唉,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柳月知道这算是正合了文氏的心意,魏迟不能再做男人,就意味着他今生的孩子只会有魏芙魏卓二人了。 再看柳茵,从内室出来时眼圈红红的,是哭她自己,往后就要守活寡了…… 她看向柳月,厉声质问道:“是你害了侯爷!你还死不承认!侯爷方才都跟我说了,是你伤了他!” “哦?” 文氏立刻跟上,眯了眯眼眸,看向柳月,“二娘子,可是真的?你竟敢对永安侯下如此毒手?” 这个庶女近来总是不听自己的话,以为谢蘅得了官职她也跟着摆起架子来了,若是能趁机打压一番柳月的嚣张气焰,她自然十分乐意。 柳月眼尾处瞥见紧张的春香,朝她示意一眼,方才茫然地答道:“这……三妹妹、太太,你们都说是我害了永安侯,可我实在冤枉啊。” “你还装!”柳茵抬手指向她身后的春香,厉声道,“侯爷说,被打晕时看见了这个丫鬟,而且侯爷的确是被花瓶砸晕的,难道这不是证据?” 第八十四章 柳茵崩溃,凶手是谁?! 柳月护着自己的人,分毫不让,“空口白舌就说是春香?要我说,或许是侯爷被打晕时眼花,看错了呢?” 春香感觉有几分安心,也上前道:“奴婢一直跟随在二夫人身边,压根没见过永安侯。” 柳茵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没见过像你们主仆这么不要脸的!” “好了,”文氏见再吵下去,只会演变成一场骂战,忍不住打断道,“既然魏侯爷说了是春香,那她身上难免沾了嫌疑,我看还是来验一验比较好。” 说着,她吩咐人道:“取青兰药水来。” 青兰药水是一种可以检查出人有无接触过血液的药物,只要在一日之内接触过血液,一定可以查出来。 柳月看向春香,她越发紧张地低下头去。 文氏见状,越发笃定就是她下的手:“还不快取来?” 于妈妈端着一盆药水进来,放在了当中。文氏看向春香:“不用我请你验吧?若真是你做的,如今就认罪,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春香连忙慌乱地跪下:“真的不是奴婢……” 文氏见她到了如今还在嘴硬,冷笑一声,道:“那就验一验。” 春香走上前去,仿佛十分害怕一样,将双手放入药水中。 片刻过去,药水的颜色并未发生变化。 过了好一会儿……水还是清澈的。 “这怎么可能?”柳茵上前,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你……你一定是用了什么法子!” 春香将手拿出来,委委屈屈道:“奴婢只是一个丫鬟,能用什么法子?是太太跟侯夫人冤枉奴婢了!” 文氏也不由得皱紧眉心,青兰药水十分有效,按理来说,若真是她做的,不可能没有半点反应…… 她忍不住低声询问柳茵:“你跟侯爷确认过了?当真看见是这丫鬟?” 柳茵用力点头:“侯爷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可却没有证据。 “一定是你!”柳茵一转过头,又把矛头对准了柳月,“你们主仆一心,不是她做的,就是你!” 柳月闲闲道:“三妹妹可想好了再说话,我如今也是朝廷命官的嫡妻,你无中生有,污蔑我的名声,可是要吃官司的!” 柳茵畏缩了一下,到底她也没有亲眼所见柳月害魏迟,但还是不愿放过这个拉她下马的好机会。 “若不是你,你跟侯爷怎么会同时间退出宴席去吹风?” “我方才已说了,”柳月强调,“我不知永安侯是何时出去的,我也没看到过他。”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柳茵不依不饶,“偏偏你跟侯爷一起出去,就出了这样的事?未免也太蹊跷了!” 柳月淡声怼了回去:“许是侯爷私下里行恶多端,被人记恨,暗中下手也不一定呢!” “你胡说!侯爷他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像你说得那样?” “那可不一定。”柳月冷笑。 柳茵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三皇子妃插了一嘴。 “我听了这半日,都有些糊涂了。”三皇子妃摇着团扇,漫不经心道,“永安侯夫人说,是谢二夫人害了永安侯,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柳茵冷声道:“许是她企图勾引侯爷,被侯爷拒绝了,她就恼羞成怒,打晕了侯爷然后……” 三皇子妃挑眉:“按你这话的道理,要是永安侯对谢二夫人没那个意思,又为何乖乖跟着她去那么偏僻的院落呢?” “这……”柳茵一时哑口无言,只得道,“许是她威逼侯爷跟她去的。”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三皇子妃似乎觉得可笑地摇了摇头,“魏侯爷身高七尺,身强力壮,若是他不愿意,纤瘦柔弱的谢夫人和一个小丫鬟,还能把他拖去偏僻的厢房不成?” 柳茵也发觉了这一处逻辑有问题,咬牙不吭声了。 “可见,这伤害永安侯的人,并非谢二夫人!” 柳月听着她这番话,就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她在跟春香把魏迟处理一番之后,便去了人工湖边清洗手上的血迹,顺便从花园里找一种野草,可以检查不出血液的。 在花圃中散步时,一转身她就看见了恰好也出来散酒气的三皇子妃。 柳月向她直言:“倒是这样巧,遇见了皇子妃娘娘。一会儿……恐怕有件事,需要皇子妃帮忙。” 三皇子妃挑眉:“你直说就是。” 柳月就把魏迟企图玷污自己的事情隐晦地说了一下,三皇子妃点了点头:“魏迟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这青天白日的,竟然想染指你,给他一个教训,是应该的。” 柳月就知道三皇子妃会帮她。 不为别的,魏迟站的队是皇后所出的二皇子,而并非三皇子,就足够三皇子妃替她做证人了。 “我亲眼看见谢二夫人的栀子花圃那边散步,身边只跟着一个丫鬟。”三皇子妃温声道,“栀子花圃,距离那破败的别院可不近吧?” 文氏闻言不由得皱眉,何止是不近,隔了一整座人工湖! 若真如她所说,那柳月要在伤了魏迟之后,迅速跑到栀子花圃去,时间上的确是不够的。 只有柳月知道,那湖边有一座假山后面有小路,从那里走,可以很快到栀子花圃。 不过这么说,柳月的嫌疑就被洗清了。 “这不是小事,”柳茵不甘心问道,“三皇子妃能保证所说的都是真话吗?” 三皇子妃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侯夫人不相信?倒是许久没有人质疑过我了。” 柳老爷连忙呵斥了柳茵一声:“茵娘,别胡说!” 三皇子妃就算说了假话,那又如何?在这臣子府上,她就代表了皇家,所说的话都代表了天家的意思,怎能容忍人反驳? “她小孩子家家,嘴里没个把门的,皇子妃别介意。”柳老爷道歉。 三皇子妃没再说什么。 文氏却是不明所以:“这么说,那下毒手的人……又会是谁呢?” 柳月却已经懒得奉陪了,淡声道:“此事不如移交给大理寺审查?我正好回去,就跟谢蘅说一声。” 柳茵不同意:“怎么能给谢蘅处理此事?恐怕他不务正业,只会耽误了事!” 第八十五章 魏迟报复! 而且,他跟柳月是夫妻,他来查这个案子,只会偏袒柳月。 恰好这时,门外进来一名丫鬟,朝柳月道:“谢二公子来了,接夫人回去呢。” 柳月心道一声真是来了瞌睡送枕头,她正愁没法子脱身呢。 于是顺势起身,朝众人道:“那我就先告退了!” 柳茵虽然不甘心放她走,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柳月施施然离开。 她攥紧罗帕,狠狠咬牙。 柳月坐进马车里,只见谢蘅正在看案子的卷宗,见了她来,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纸包,递给了她。 柳月闻见一股香酥的气味,打开来看,果然是她喜欢的小酥饼。 她咬着酥饼,听见谢蘅好奇问道:“今日在柳府忙什么呢?是不是魏迟又纠缠你了,这么晚才出来?” 柳月摸了摸鼻子,轻轻哼了一声:“他就是想纠缠我,也没那个机会了。” “什么意思?”谢蘅追问。 “我把他……”柳月说到这里,才后知后觉不好意思起来,收住话头,“没什么,等明日你就知道了。” 魏迟被阉了这么大的喜讯,她自然是要让人传遍京城的。 谢蘅却不肯罢休:“我们可是夫妻,你有什么话,是不能跟我说的?” 柳月被他缠得没办法,这才低声道:“我把他给……阉了。” 说着,她有几分紧张地盯着谢蘅,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凶残,是只母老虎? 谁知谢蘅听了,先是一愣,随后不可抑制地爆发出一阵笑声来:“哈哈哈哈哈……” 柳月不免伸手去捂他的嘴:“别、别笑了!要是被人听见,会惹来祸事。” “祸事就祸事。”谢蘅满不在意的少年意气模样,“我从小到大,不知惹了多少祸端,最后还不是都给摆平了?” 见她还有几分惴惴不安,他伸手揽住她的肩头,宽慰道:“放心,你做的很对。我看那个王八羔子,这下还敢不敢招惹我夫人!要是他想找麻烦,我自然有法子摆平!” 柳月也知道他今时不同往日,有了不低的官职,在朝堂上也可以跟魏迟抗衡了。不由得弯起唇角,扑进他怀里去。 “夫君最好了。” 柳月这下真有几分庆幸,自己嫁的是离经叛道的谢蘅。若是换一个循规蹈矩的人,恐怕不会认同自己这行为。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确是天生一对! 柳茵带着魏迟回了侯府,老侯夫人一听说这个消息,就急着来看自己的儿子了。 一见真的断了根,老妇人急得上蹿下跳,哭天抹地。 “我的儿啊!” 她说着,看见一旁的柳茵,上去就是几个大耳刮子,咒骂道:“人是跟你回娘家的,却成了这样回来,你简直就是丧门星!怎么我儿子成这样,你倒是好好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柳茵也气极了,反唇相讥道:“侯爷何曾把我放在眼里过?如今他出了事,您老人家倒责怪起我来了!不妨等侯爷醒了,问问他,是惹了谁了落得如此下场!” 老侯夫人闻言越发盛怒:“我是你婆母,教训你天经地义,你倒有这一箩筐的话反驳我,我看你是反了天了!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礼数?你给我滚!” “凭什么要我滚?”柳茵毫不相让,“我嫁进门来的时候,那一笔丰厚的陪嫁,给你们家都花了不知多少。如今银子到手了,就叫我滚了?要我走可以,把我的嫁妆一笔一笔都还回来,我马上就走!” 老侯夫人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她骂道:“不要脸的小蹄子!谁家儿媳妇敢这么忤逆尊长的?你过门两年生不出孩子,还有理了?!” 柳茵不管不顾,上前去拉扯昏迷中的魏迟:“这能怪我吗?也不看看侯爷都宿在谁房里,几个姨娘都比我得宠,我还委屈呢!” 魏迟本就虚弱,被她拽得醒过来,不耐烦地伸手一推:“你这个疯子,又闹什么?” “把她拖到祠堂里去关起来!”魏迟头痛不已,厉声吩咐道,“别给吃的,只给水喝,关上三四日再说!” 柳茵闻言不由得一慌,却来不及反抗,就被几个粗壮的婆子带下去,关进了祠堂中。 老侯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人家娶儿媳都是娶帮手,为了夫家奉献,他家娶的这个儿媳妇,稍有不顺意的就恨不得上房揭瓦,骂人打狗! 简直就是个搅家精! 老夫人看向魏迟,他受伤的部位已经被包扎起来了,但失血过多,还是有几分虚弱。 “我的儿,我听人说,是那个谢二夫人伤了你?”老夫人问道,“可是真的?” 魏迟指尖攥紧衣角,提起此事,他就感觉下.身隐隐作痛,回想起昏迷前看见的柳月的丫鬟,他知道此事跟她脱不开关系。 “是她……就是那个贱人!” 老夫人闻言不由得皱紧眉:“她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柳家养了些什么女儿,真是古怪至极!我们要不要报官,让她坐大牢?” 魏迟却很冷静地思索了一番,轻轻摇头:“没有证据,报官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柳月心思缜密,他特意让人搜查了厢房中的各个角落,却都找不到一点指向凶手是她的痕迹。 “那怎么办?”老夫人咬牙切齿,“我儿被毒妇害成这样,清清白白的一个男人,就不能有子嗣了!她难道就能逃脱罪责?!” “母亲放心……”魏迟却已经想好了,要用阴招,“我会狠狠报复他们的。” 这奇耻大辱,他哪能咽的下这口气! 柳月收到消息时,恰好在绣花,两个孩子在她脚边的地毯上爬来爬去玩。 这时,只见春香从门外进来,神色慌乱道:“不好了二夫人!二公子被关起来了!” 她闻言心慌了一瞬,针尖就扎进了指腹,冒出一滴血来。 她拿罗帕包扎了,连忙放下绣花帕子,急着问道:“怎么回事?” 第八十六章 打赌,爵位归谁? “说是……永安侯在朝堂上参了公子一本,说他错判了一桩杀妻命案,凶手是被害人的丈夫,那丈夫不服,又拿出新证据来,证明真凶并非自己。如今陛下因公子行事粗陋,误判了人而大怒呢!已经把公子关进刑部大牢里了。” 柳月迅速冷静下来,听见春香不安地问:“夫人,你说会不会是永安侯对咱们怀恨在心……” 却又很难报复一个不能常见面的内宅妇人,只能从谢蘅身上下毒手了。 柳月也认为很有可能,但她还是相信谢蘅的,他不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她当机立断,站起身来沉声道:“替我更衣,我去求公公。” 等她来到前院书房时,却见柏氏恰好也在,见了她,柏氏挑眉,似笑非笑道:“难得二郎媳妇也来见老爷,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柳月很快反应过来,柏氏也收到消息,是专门来堵她的。 她心中一沉,但如今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谢老爷身上,上前两步,朝书案后的谢老爷开口:“公公,如今蘅郎他被人诬告,关进了大牢,还望公公能出手,救他一把。” 谢老爷闻言,眼中一抹精光闪过,摸着胡须,却是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此事难办得很,我们家跟永安侯府本无来往,突然被魏侯爷发难,不知怎么得罪了他……” “是啊,”柏氏见缝插针地附和,向柳月道,“我听说魏侯爷被……成了太监,这事是在你娘家出的,跟你有关系,恐怕是他记恨上你了,才拿大郎做筏子吧?” “婆母慎言!”柳月知道不能任由这种脏水泼到自己身上,冷声道,“三皇子妃当日都替我证明了清白,永安侯之事,跟我毫无关系。” 柏氏撇了撇嘴:“可人家不那么想。大郎本就生性顽劣不堪,得罪了魏迟,人家打压他,难道你还准备拖我们整个定阳侯府下泥潭里?!” “婆母……”柳月知道她还乐得看谢蘅的笑话,深吸一口气,不跟她多说,看向谢老爷,“谢蘅毕竟也是您的亲儿子,您总要替他考虑一二吧?” 谢老爷在朝堂上经营多年,跟随先帝打天下,到如今之前的许多将士都因被天子猜忌而贬官流放,武将中只有定阳侯谢家荣华富贵,屹立不倒。 这就说明了谢老爷无疑是有手段心术的,要救自己的儿子,不可能没有办法。 只是……谢老爷闻言,却是忍不住皱眉沉吟道:“魏迟那人城府极深,虽然我能把二郎救出来,却不知他还有没有后招对付我们家。” 这话其实就是隐晦地表露了不愿帮忙的意思。 柏氏一喜,急忙点头附和:“就是!总不能为了一个谢蘅,把我们一家子都填进去吧?老爷可还有大郎呢!若是二郎没了,自然还要大郎来支立门户!” 柳月眼中飞快地掠过一抹恨意,谢蘅只是被关进牢里,天子还没判罪呢,柏氏就急着说他回不来了? 这不是诅咒人吗? “婆母也别急着把话说得太早,”柳月语气冷寒地提醒她,“谢蘅还好好的呢,什么没了的晦气话,您还是别说为妙!” 柏氏想不到她一个媳妇,竟敢教训起自己来了,忍不住瞪眼:“你——” “够了!”谢老爷冷声喝止了二人的斗嘴,看向柳月,语气平淡无波,“谢蘅这事,要靠他自己,若是能度过这一劫,就是他的本事!我佩服他,是我的好儿子!若是不能……” 柳月听懂了谢老爷的弦外之音,心中止不住的发冷。 若是谢蘅不能逃脱这一劫,恐怕下场就是生死由命,谢老爷不会冒着风险去救他,到时候只会跟他割席躲避。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父亲……果然谢蘅说得没错,谢老爷一向偏心谢锦,拿他当根野草。 “公公为了自己的仕途,连亲儿子都可以舍弃,实在是令人敬服。”她忍无可忍,出言讥讽。 谢老爷面色一沉,也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太过无情,但他是一家之主,叱咤风云多年,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谢蘅是他的儿子,那他不管给他什么,或是一个子也不给他,谢蘅都不能有任何怨言! 柳月却是不卑不亢,冷声道:“不如,我跟公公打一个赌,如何?” 谢老爷如今对她这个不自量力的儿媳没什么好感:“你要赌什么?” “就赌……谢蘅会不会平安归来。”柳月说下去,“若是他无事归来,公公就立下字据,将定阳侯将来的袭爵的身份,给他!” 柏氏闻言面色不由得大变:“你胡说些什么?!” 这事是柏氏务必要紧紧攥在手里的,两个儿子,谁来袭爵,谁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继承定阳侯府偌大的家业! 而不能袭爵的那个,则只能分家得到一笔微薄的钱财,自己出去过活。 柏氏从生下谢锦开始,就一直筹谋得到这个爵位,绝不允许出现异动。 她看向谢老爷:“老爷,我看这柳月是失心疯了!袭爵之事十分重要,怎么能如此儿戏?老爷管管她吧!” 谢老爷却是看向柳月,只见她双眼澄澈坚定,十分自信。 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眸,是久经朝堂厮杀之人,很清楚若是有一个得力的儿子有多重要。 若是谢蘅能够顺利度过此劫,就说明他能力卓越,运气也很好,这样一个儿子……的确是比碌碌无为的谢锦要有用得多了。 让谢蘅继承爵位,对侯府的未来发展,也会更好…… 自然了,这一切的前提,都得是谢蘅平安无事归来。 若是被魏迟施手段扳倒了,自己也就指望不上他了,还得是谢锦。 “好,”让柏氏预料不及的是,谢老爷却是一口答应了下来,“若是他平安归来,我就立下字据,让他继承爵位!” 柏氏急得连忙阻拦:“老爷,这怎么能行!” 谢老爷抬手制止了她的劝说,目光沉沉看向柳月,“可他若是不能平安无事,那爵位就是谢锦的。” 柳月点了点头:“可以。” 她并没有多想得到这个爵位,只是看谢老爷实在偏心,忍不住想用激将法恶心他们一把。 谢蘅赢了,他们就能得到爵位,算是这么多年柏氏苛待谢蘅的补偿。 就算是输了,也不吃亏。 第八十七章 进宫,献太后寿礼! 柳月说完,只见春香进门来回禀她:“夫人,马车在府门外已经备好了。” 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等柳月一走,柏氏忍不住看向谢老爷,发牢骚道:“老爷怎么能拿爵位开玩笑?真答应她这种事,日后我们的锦儿怎么办?让他被赶出家门,去喝西北风?” 谢老爷却是漫不经心道:“你急什么?你就能断定,谢蘅一定能好好回来?还早着呢!” 柏氏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谢蘅能够回来,才有后面袭爵的事,若是不能,那自然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柏氏心中安定几分,永安侯魏迟身居高位多年,总不至于斗不过一个新出茅庐的黄毛小子吧? 柳月乘马车来到了刑部大牢门前,原本还以为要跟看守的人软磨硬泡一番,她早准备好了一匣银子。 谁知对方听她说了来意,就直接开门让她进去探视了:“尚书大人打过招呼的,谢二夫人若要来,只管让你进就是了。” 柳月准备的银子没派上用场,回想起前世,原来谢蘅跟刑部尚书关系好,早就买通了他。 不过她还是打点了一下看管的守卫,好让谢蘅在牢里的衣食更好一些。 她来到最尽头的一间牢房门口,隔着木栏杆,只见谢蘅抬眼,恰好跟她四目相对。 “蘅郎!”柳月这下真有几分心酸了,看着他身着一袭囚服,装扮素淡,精神却还好,一看见她,就起身来到栏杆边上。 “你怎么来了?”谢蘅轻轻皱眉道,“牢房这种地方阴暗潮湿,你不应该来的。” 柳月忍不住咬唇:“我担心你……魏迟告你的那桩案子,是真的吗?” “不,”谢蘅摇了摇头,告诉她,“那桩杀妻案的真凶的确是那个丈夫无疑,只是魏迟找到他,给了他一些伪造的证据和银钱,让他翻案而已。” “如今可有法子?” “我已经让秦德在查了,他查清之后,你再交给三皇子,三殿下会帮我递交给陛下的。之后……再看陛下的定夺。” 看来谢蘅已有准备,有三皇子助力,情况不会再坏了。 柳月稍稍安心,伸手攥住他的指尖,低声道:“你放心,我一定救你出来。” 见谢蘅在牢中没有受折磨,她安下心来,坐进马车里时,春香问了一声:“夫人,是回府吗?” “不,”她沉吟片刻,低声吩咐,“去玉石铺子。” 柳月来到铺子里时,恰好是傍晚时分,邵令燕也在,见了她连忙迎出来,满心欢喜道:“月娘,你来了!你瞧,我们今日又卖出了四万两。” 柳月点了点头,如今却无暇顾及,找来四个玉石师傅,向几人道:“我需要赶在三日之内,做出一件精妙绝伦的寿礼,需要你们日夜赶工,每人的工钱,一日六千两,如何?” 那几人对视一眼,都十分高兴:“都听您的吩咐!” 他们如今被柳月厚待,也不过才一日一千两罢了,能赚到这么多外快,没有人不乐意的。 “好,”柳月点了点头,让春香找来纸笔展开,她画下设计图,给众人看了看,“务必做到最精巧。” “是!”报酬丰厚,几个玉石师傅都很有干劲。 邵令燕送柳月上马车时,才后知后觉谢蘅的遭遇,低声劝她道:“谢二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不会有什么事的,你别太忧愁了。” 柳月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她也只是想,尽量帮他一把罢了。 毕竟这一路走来,他也帮了自己许多回。 等玉雕完成,柳月就带着去见了三皇子妃。 三皇子妃愿意帮忙,带她进宫中,出席太后的寿宴。 柳月跟在三皇子妃身后,缓步进入会客厅时,耳畔听见一声不算友好的嬉笑声。 “呦,这不是谢二夫人么?” 她抬起眼眸,只见二皇子妃和大皇子妃穿过人群,朝二人走来。 说话的正是大皇子妃乔氏,仗着出身世家,向来喜欢对人阴阳怪气的。 “怎么,”乔氏指尖拿着一把团扇掩唇,奚落地看向柳月,“谢二都被下大狱了,你竟还有心情来赴宴见人?我若是你,就该躲在家中抱着两个孩子抹眼泪了。” 三皇子妃担忧地看向柳月,怕她被戳中伤心事。 “两位皇子妃安好。” 柳月却是一脸平静,朝二人行了一礼,方才温声细语地道来:“大皇子妃说笑了,您是名门闺秀,聪颖过人,遇上这样的事,怎么会躲在家里哭呢?臣妇自然也不会,总要替夫君想想办法才是。” 乔氏一挑眉,没想到她还稳得住,嗤笑道:“你倒是伶牙俐齿,这可是陛下下令抓他治罪的,你能有什么好法子?” 柳月只是笑了笑:“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 行不通,再想别的主意。 “嘁,”乔氏不屑,“能有什么好主意?吹牛罢了!” “谢二夫人正为她夫君担心呢!”二皇子妃沈氏看向乔氏,掩唇而笑,“皇嫂就别拿她说笑了,免得谢二夫人听了,更不好受。她又不像皇嫂,一生下来就是享福的命!自然要多筹谋了。” 这话看似是帮柳月解围,实则却是借机狠狠羞辱了她一把。 柳月倒是面不改色地听着,一副温顺柔弱的模样,一点不见恼怒。 乔氏见了,难免就觉得没意思。她挑衅了这些话,就是想看见柳月气得脸红脖子粗,谁知却是没什么反应。 白费了她这半日的口舌,没意思! 她抬手扶正发髻边的金钗,轻轻“唔”了一声,“也是,跟她这样的人较什么劲?她就是大罗神仙,如今也救不了谢二了!” 沈氏也笑着附和:“可不是么?陛下要责罚他,我还没见谁能从陛下手中救下人来,让他改变主意的!” “不说了,咱们还是去看看为太后准备的寿礼吧!” 乔氏说着,跟沈氏转身走开。 见她们离开,三皇子妃李氏松了一口气,听了这话,不由得问起柳月。 “给太后娘娘的寿礼,可准备好了?” 柳月点了点头:“已经备好带来了。” “那就好……” 这番对话,被落后一步的沈氏听得清楚。 她跟咋咋呼呼的乔氏不一样,是个心计深沉的,闻言一瞬间就明白了,原来柳月是指望讨好太后来给谢蘅脱罪。 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柳月身份低微,想得倒是挺美的! 第八十八章 寿礼得太后心意! 在太后的寿宴上出风头,这种好事三位皇子妃和后宫妃嫔都抢破了头,怎么可能让她出头,得到太后的青眼? 而且…… 沈氏看向她身后的丫鬟手中的大匣子,心中嗤笑一声。 一个四品官员的夫人,能有多少银钱,买来什么好东西做寿礼? 想必不过是些寻常的金银俗物,太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能看得上她送的? 沈氏眼眸一转,一个毒计浮上心头。 柳月跟三皇子妃走得近,那就别怪她了!想出风头,索性推她一把,狠狠出一回洋相! 沈氏来到僻静处,将自己的计划跟乔氏说了,乔氏也觉得很好,一口答应下来。 柳月跟着三皇子妃在席间落座,正抿了一口温茶,压住心口的不安,听着上首太后的内侍宣布献寿礼的次序。 这种顺序,往往都是由高到低的,皇后的方才已经献了,应该先是三位皇子妃…… 柳月正这样想着,却听见上首一声尖利的嗓音响起。 “……头一个献礼者,四品大理寺少卿谢蘅之妻,柳氏!” 柳月惊得险些呛了茶水,一抬眼眸,跟同样震惊的李氏对上目光。 “这……”李氏也是一脸不安,“怎么会这样?不合规矩啊。” 而且,头一个献礼者,往往都会让太后十分期待,若是献得不好……恐怕不仅不能讨她老人家的欢心,还要被训斥一番。 柳月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很快镇定下来,看向坐在旁边的沈氏和乔氏。 沈氏朝她弯唇而笑,一脸满满的幸灾乐祸:“谢二夫人不是要出风头么?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怎么倒不敢去了?” 柳月明白是这二人的手笔,故意要推自己上去出丑。 别人越是想打压她,她却是越毫不畏惧。 反正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她呼出一口气,勾起唇,朝她们一笑,语气轻快:“多谢两位皇子妃的美意,臣妇绝不会辜负你们的一片好心!” 说着,她转过身,带着春香缓缓走上宴厅的正中间。 她俯下身,朝高台之上的太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语气清越,干脆利落。 “臣妇柳月,拜见太后!” 太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对她没什么兴趣:“起来吧!你要献什么礼?” 说着,太后已经把目光转向了身边的宫女,低声吩咐:“拿葡萄酒来,陛下爱喝。” 见太后这副反应,显然是对一个四品官家眷的献礼没什么期待,觉得可有可无,十分轻蔑。乔氏和沈氏对视一眼,都有几分幸灾乐祸。 一个柳月,在太后跟前自然是没什么分量的! 柳月见被太后轻慢,倒也并不自卑,而是站起身来,让春香将木匣子交给她,随后她解开盒盖,将其中的寿礼呈上前,给太后看。 “太后请看,这便是臣妇的寿礼——一套万寿字纹红玉茶具!臣妇特让工匠雕琢而成,献给太后,祝太后娘娘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哦?” 这个茶具的名字倒是新鲜,她打眼看过去,只见是一尊花纹繁复的茶具,忍不住来了几分兴致。 “拿来哀家瞧瞧。” 内侍从柳月手中接过去,递给了太后。 太后捧着,凑近一看,才发觉这套茶具有多精巧。 茶壶的浑身都用细小的寿字雕琢而成,样式十分精美,互相镶嵌在一起,还嵌了各种各样的宝石,显得华贵异常。 更令人震惊的是,如此复杂的花纹,摸上去却一点不显粗糙,反而十分圆润,触手生暖。 太后震惊之下,再看向那配套的六只小茶杯,也是一样的寿字花纹,雕刻得行云流水,十分精美。 “这、这真是你让人做出来的?!”太后忍不住惊讶问道。 乔氏和沈氏越发高兴,看来太后是觉得离谱,控制不住要骂她了! 柳月恭敬点头:“是臣妇画了草图,请玉石师傅雕刻而成的。” 太后这才正眼看向柳月,见她一直乖顺地低着头,规规矩矩的,又有这番巧思,眼眸中不由得流露出赞许之色。 “不错,不错!你当真是心思灵巧,此物别致得很!哀家很喜欢!” 什么? 太后不仅没有发怒责罚柳月,还夸奖了她的寿礼?! 这怎么可能?乔氏和沈氏都不由得震惊不已。 柳月见太后是真心喜欢,这才松了一大口气,把心放回肚子里,朝太后道:“多谢太后喜欢,太后还可以往茶杯中倒入茶水,有意外之喜。” 太后一看见如此精巧之物就十分喜欢,闻言更是挑眉,吩咐宫女在杯中倒入茶水。 黄橙橙的茶水一倒进去,太后看着,就不由得面露欣喜之色。 “好啊!好一个柳氏,你当真是别出心裁,此物真是极有趣!” 周围的人都看不清,不知太后为何大悦。只有靠近的内侍看见,那杯中倒入茶水之后,杯子外侧的寿字花纹竟然能清晰的倒映在杯底。 太后喝一口茶水,便能看见一个寿字,自然是十分高兴,心情舒畅! 再说,她是老人家,就喜欢这样吉祥的物件。 那些金银财宝,她作为太后,私库中堆积如山,早就司空见惯了! 像柳月这样有心意之物,才更加得她的欢心! “母后今日怎么这样高兴?可是得了喜欢的寿礼?” 听见这话,柳月转过头,只见天子阔步走进大殿之中。 她跟随其余的人俯身行礼:“给陛下请安!” 天子走到高台之上,在太后身边的主位上坐下来,太后把手中的茶具递给他看:“你瞧,哀家新得了这份寿礼,真是不错!又贵重,又有心意!” 天子看了茶具两眼,忍不住挑眉,也跟太后一样,觉得很好:“果然是难得的珍品!这是谁献的寿礼?朕要厚赏她!” 太后含笑看向地下跪着的柳月:“就是她了,大理寺少卿谢蘅的夫人,柳氏!陛下是应该好好赏赐她!” 谢蘅……天子听了这个名字,想起前几日永安侯魏迟上奏告他的事,倒是忍不住皱眉。 “怎么是他的夫人……” 柳月也立刻趁此机会,磕头道:“臣妇的夫君是冤枉的,臣妇不要赏赐,只愿陛下能放臣妇夫君出来!” “哦?”天子面色阴晴不定,缓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冤枉的?” 第八十九章 用心和敷衍的区别 “臣妇有证据!” 说着,柳月便示意春香,将早前秦德交给她的证据拿出来,呈上前给天子。 春香上前,把证物交给内侍,内侍转而呈给天子。 天子拿着翻看了一遍,其中的证据十分有力,而且还有凶手本人的证词,逻辑通顺,一看就是只有本人亲手作案,才能写得如此细致,环环相扣。 天子仔细检查过后,忍不住微微点头,沉吟道:“看来朕也是受了他的蒙蔽!永安侯也是个蠢的,犯人一说他就相信那些拙劣的伪造证据,还特意呈上给朕。” 天子说着,向内侍道:“你带人去把谢蘅放出来,赦免他身上的疑罪!” 柳月松了一口气,立刻磕头道:“多谢陛下明察秋毫!” “谢蘅有个好夫人,”天子看着她,点头称赞道,“若不是你用心准备了给太后的寿礼,讨她老人家欢心,也不能替你夫君讨回公道了!” 柳月谨慎小心道:“陛下谬赞了,臣妇只是担心夫君,想借机会试一试罢了。太后喜欢,实在是臣妇运气好罢了!” 太后捧着那精巧的茶壶,闻言不由得舒心一笑:“你是个好孩子,至纯至善。为了替夫君证明清白来讨好哀家,做出来的东西也别出心裁,不是随意糊弄哀家,可见你的心诚,想必是感动了上天,让你如愿以偿!” 本朝人大多数都信奉神明,柳月也磕头道:“是老天爷垂怜。” 太后看向她,目光温柔慈爱:“好孩子,你上前来!” 柳月不由得稍显迟疑,高台之上是帝后和太后的专属位置,就连皇子妃都只能坐在下首席位。一般人不能随意登上高台的,会被视为大不敬。 周围响起一片悉悉索索的议论声。 “太后竟然让这个柳氏登高台?这是何等荣光?她也配?” “就是,就连三位皇子妃历来都没有得到这份殊荣,她一个四品官家的臣妇,走了哪门子狗屎运,竟能如此体面……” 乔氏和沈氏二人的面色已经十分难看了。 柳月迟疑间,内侍却已经过来请她了,只好缓步上台阶,在太后身侧俯下身。 太后抬起指尖,从自己高髻间取下一支珍珠如意金雀钗来,替柳月插在了发髻边。 柳月感觉头上沉甸甸的,忍不住抬起眼眸:“太后娘娘……” “很好看,赏你了。”太后一派从容,替她插上金钗后,满意地看了看,“哀家老了,戴什么都不如你们年轻人灵巧!这钗子倒是很衬你。” 柳月却有几分忐忑道:“这太贵重了,臣妇不敢要。而且,陛下方才已经将臣妇想要的赏赐给了。” 那便是放谢蘅出来,替他洗脱冤名。 太后拍了拍她的肩头:“天子是天子的,哀家是哀家的,你讨了哀家的欢心,哀家乐意给你,就是你的!” 柳月见她执意如此,只得谢了恩,起身退下,回到席间坐下。 三皇子妃李氏转过身来,看了看她头上流光溢彩的金雀钗一眼,忍不住笑叹道:“这可是前几年太后六十大寿时,陛下特意命能工巧匠给制作的贺礼,贵重异常。想不到你却合了太后的眼缘,把它赏赐给了你!” 柳月也有几分不安,但想想这是太后厚爱,自己不收显得辜负了她的心意。 她还没说话,就见乔氏瞥见那金雀钗时,眼中闪过一丝明晃晃的嫉妒。 “有什么可得意的?”乔氏嗤之以鼻,没好气道,“就算得到这金钗,也不过是个臣子妇恰巧碰上太后高兴而已,跟我们怎么能比?” “就是,”沈氏阴阳怪气地附和着,“这投其所好,伏低做小讨好人的事,也只有谢二夫人做得好。像咱们,哪需要如此费力讨旁人高兴,换来一点蝇头小利?” 柳月听着二人的肆意讥讽,抿了一口茶水,语气淡淡道:“二位皇子妃说得是,臣妇出身低微,能讨到太后欢心,已经是三生有幸。皇子妃身份高贵显赫,自然不需要争脸面了!” 这话却也并非如此。乔氏二人对视一眼,她们谁不想讨太后欢心?只是没那个本事罢了! 因此才会对柳月阴阳怪气的。 “你——”乔氏瞪眼。 这时,内侍已经在传召下一个献寿礼的人了:“大皇子妃乔氏,给太后献礼!” 乔氏只得忍住,起身上前,将自己的寿礼奉上:“孙媳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身后的宫女呈上寿礼。 太后揭开红布,瞥了一眼,是一尊纯金打造的长寿花盆栽,金光闪闪,直刺得人眼睛疼。 她的神色淡了几分:“哀家记得你去年也是送了一只金瓶摆件,哀家老人家,把这个放在殿里,看多了眼睛花,下回还是送点别的吧!” 乔氏原本还自以为送得如此贵重,必定不会出差错,谁知却被说了一顿“没送到心坎上”,不由得咬唇,黯然退下。 “是……” 接着便是沈氏。 沈氏送的同样十分贵重,一扇金玉满堂花纹的大屏风,放在殿内,有阳光照射于其上,显得熠熠生辉,十分璀璨夺目。 太后皱了下眉尖:“拿下去收进库房里吧!你上回送哀家的还摆着呢,不必送这么多。” 沈氏也只得咬唇,屈膝退下:“是……” 太后觉得这些皇孙媳妇都是在敷衍自己,只要外人看着送得贵重,赞一句“皇子妃有孝心”,却不考虑自己真正需要的寿礼是什么。 送了一堆用不上,只能放在殿内发霉的物件。 而且她们怕出差错,送的都大同小异,没有特别用心准备的,金碧辉煌,看多了眼睛疼。 三皇子妃李氏缓步上前,送的却有了明显的区别。 她让丫鬟抬上来的,是一块一人高的石碑,用红布遮着。 “这是什么?”太后不由得眯了眯眼眸,好奇问道。 李氏先看了柳月一眼,见她微微点头,方才含笑答道:“太后娘娘,这是孙媳送上的贺礼——千字名碑!” 不等太后细问,乔氏已经嗤笑了一声道:“三弟妹,我看你也是昏了头了,一块破石碑,竟然都敢抬过来给太后做寿礼?” 第九十章 太后高兴,打脸苏南玉 “就是,”沈氏附和着,“知道三弟妹出身不如我们好,可你也不能自暴自弃啊!拿这个送给太后,这也太没规矩了!” 三皇子的生母,是天子并不宠爱的静妃,因三皇子出身低些,给他挑选的正妃李氏出身也稍矮一等。 李氏被二人如此讥讽,却是面不改色。太后倒是来了几分兴致:“揭开来哀家瞧瞧。” “是。 “切,肯定被其他两人虐的惨不忍睹。”叶芊荨反一句,不过眼中倒是有点渴望。 “啐,无耻,下流!”林若岚哪里听不明白陈风话里的意思,脸着红啐了一口,美眸含怒地瞪着陈风,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这个‘混’蛋,居然敢对她说这种话。 他身后,出现三十六柄粒子枪,在空中旋转一圈之后,便唰的冲向近在眼前的骨龙而去,于下落过程极速变大,分散开来,沿着这骨龙的形状平均分布,形成一个弯曲的脊梁骨模样。 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压在身下,手一撑,语气有些咬牙切齿的。 “夜云,你真的不考虑考虑,要知道,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拷问师语气有些焦急的说道。 林若岚听得心里一紧,感觉右脚疼得更加厉害了,哭声自然而然更大了。 余醉毫不客气的笑了起来,看到席湛仇视过来的目光耸耸肩,他可不怕。 恍然间,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好像有几道电光交织激斗,两人的目光都似乎激射无数道剑芒,相互交缠。 “120万灵币!”这突兀的价格飙升让三大首领措手不及,随即都朝出声的那人望去,原来又是普通席角落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 上官婉儿天生凰命,注定是帝后命格,她的这股威压,不是别的,正是她自身的凤威。 “爷,你确定真的不上去”丁一杰问道,这大雪天的跑了来,难道就是为了这么呆呆的发会儿呆。 苍太连忙传音回道,说到这里,它略微一顿,又传出了一声恳求的话语。 “义真,你这话可就说错恒之了,他是长兄不假,但这生孩子的事情又如何去说你想多抱孙子还得回去好好与伯玉细说。”肖毅微微一愕,一旁却是朱儁笑道,他的孩子生的晚,如今朱平也就是十四。 镇魔域的封印出现裂痕,圣道境级邪祟还被镇压着,逃出来的都是炮灰级别邪祟,但对于天域却是巅峰强者。 两边山壁如同被巨刃一分为二,山势格外陡峭,呈九十度垂直于地面,石壁又像是被打磨过的一般,仔细去看,在两边石壁当中,似乎嵌着某种怪物的痕迹。 要说林龙最感激的人是谁,那就是凌云子,没有凌云子就没有今天的他。 “兄长说的是,当真如此以肖毅之势还要在当日董卓之上!”一番话说得关羽的卧蚕眉也紧紧皱了起来,便是当年董卓若和肖毅相比也差之不少,且此人一旦为敌就极为可怕。 黑洞周边数个星域,都变成死气沉沉的世界,尤其是黑洞,任何生灵靠近都会被吞噬,万物化成虚无。 ……外貌看,黑暗之主十二三岁,稚气未脱。娇颜绝代轮廓,来日定然颠倒众生。 听了姚青橙的话,欧大业停下脚步,回到教室说道:“橙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竟然这么关心我,我真的很感动。”说着话,他就搂着姚青橙给她献上了自己的恶狼之吻。 第九十一章 谢蘅晋升! “死鸭子嘴硬!”苏南玉自然不信谢蘅会平安归来,他都被天子亲自下令关押了,还能没事怎么可能呢! 如今苏南玉就等着看柳月打脸:“若是太后答应了你,放他出来,怎么这会儿了还没个动静二弟妹,你骗骗自己就罢了,却是骗不了别人的。” 柳月正要说话,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惊喜声:“夫人,二公子回来了! 随着身份和地位的转换,莫玄一已不再是曾经那个狂放不羁、意气风发的少年,而是需要去独当一面的大丈夫了。 玉帝自知焚烧花果山这件事他的确过分了,也看在玄风仙尊的面子上,所以天河之水他怎么可能不给 长孙长卿朝顾亦初翻了个白眼儿,又转头望着忧心忡忡盯着她的几人,一下子乐了,心中暖暖的。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缓了会神,慢吞吞的摸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萨特右手的肌肉瞬间胀大,铁棒横扫而出,在空中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风声凛冽。 岳清晨摇了摇头,觉得柴锋还是太年轻,他岳清晨之所以会来,是因为以防万一。 “走。”姬柯老人只是这样说着,郑雀站在老人身后,对着老人作揖后,转身便朝着山下跑去。 “蜀山大弟子凌云,果然好手段,那就由我来会会你!”狼人加索尔见自己这么多门众被杀,不由的心中大怒,手中两把战斧行如流水,直接朝着凌云砍了过来。 一时间,哀嚎遍地,叶凌尘此时的武力值可以用变态来形容,就算他们是武者,也经不起叶凌尘一击,连行动能力都丧失了,倒在地上,惊惧的看着叶凌尘。 周东皇对付敌人,一直都奇谋百出,这些奇谋有时候在常人听来,不合理。 只不过,墨铭堔为了岳彦戎不要坏事,便一五一十地将伯莎怀特到办公室的事情告诉了岳彦戎听。 而林苑也只是这样,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而且还咽了一下口水,这么近距离,林苑这样的动作发出的声音,被纳兰云听得一清二楚。 慕晚心疼的吻上他的眉,一点一点往下,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如此脆弱的一面。 突来的温热触感让慕晚呆了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差不多,账目不是很清晰,甚至连数目上,都有些不对,大部分都是有出入的,这些回扣用在了什么地方,他根本说不清的。”蓝司令觉得后怕,若是被人动手脚,这个黑锅最终是让他来背着的。 于是,顾宁景跟着她,一起看大尾巴狐狸和长耳朵兔子打饭全过程。 张强立马让自己的狗腿子对付叶辰,可惜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就被叶辰给打倒在地,哀嚎了起来。 看来叶辰还没告诉她这玉簪的价值,否则保证她听了之后,会直接给吓晕过去。 或者,宁王嫂根本没事,这件事和豫王有关是豫王的什么策略吗 慕晚抬头看了男人一眼,确实,她住在骊苑也才多少天,除了客厅和卧室,其余的地方,是真的没去过。 “李飞,你真该死!”回到自己的宰相府,杨国忠忍不住对李飞破口大骂。 事实上,罗多克王的头盔上只有三个宝石,分别代表罗多克成立时的维鲁加、杰尔喀啦亚托三座城镇,不过在现今这种局势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站在葛瑞福斯一边的三座城邦,而非原始的‘自由三城’。 第九十二章 把事做绝! 苏南玉说完,转身就走。 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谢蘅倒是并不在意她,这女人没文化又心思浅薄,被人一挑唆就上钩,不足为惧。 只是她说的话奇怪,谢蘅忍不住皱了下眉尖:“什么叫侯府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谢老头子不是还活着吗” 他一头雾水,看得出来谢老爷正值壮年, 直到温蓝真回来,去敲门,她一进来,就闻到了房间浓浓的香烟味。 场面瞬时变了,众人议论纷纷,尤其是记者,立刻踊跃起来,想要问一些关于新剧的事情。,谁人不知赵导可曾经放言,除非是拿奖的剧本,否则他以后绝不拍电影作品。 皇太极想利用赏赐,安莽古尔泰的心,同时也向众人宣示,他对莽古尔泰是如何的宠信。 苏贤扎着马步身体下沉,目光凝视着前方,一拳拳不断轰出,龙吟虎啸声不断响起,拳风呼啸,院中的妖气都被打得震荡纵横。 只不过,手的动作却轻了些,玻璃碰撞的声音全部消失不见,像是在悄悄地听着什么。 陶康维一直都不认罪,而且他有医生证明,说他现在精神状况堪忧,不宜接受警方审讯。 灵蛇大多性情温顺,牙尖嘴利不留情面的还是少数,若是真给人鱼机会的话,锦初猜想或许还真能让他们抱得美人归。 我的身体都有点寒冷,颤抖的朝着前方行走,这个走廊非常的长,我在这里行走的非常缓慢。 当然,这里指的是八荒真君自己的实力。那些个能做到真君位置上的人,每一个都多多少少有着底蕴,他们自己的实力虽然只是真君层次,但要是算是他们的底蕴,他们也不见得就很弱。 “兄嫂!他们恨我不死。”她愤愤的说着,将衣服丢进衣篓转身走了。 这些阵法禁制不仅让他们拥有可怕的力量和速度,更让他们对各种神通、法术拥有了极强的防御力。 当这一剑落在那世界投影之上时,整个世界投影猛地一颤,紧跟着“卡卡卡卡”的破碎声中,那座巨大的世界投影不断的崩裂而去。 马衫还没有弄懂白杀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对于白杀的命令,他是坚决执行的。 吃饱喝足了,刘军的神经也彻底放松了。他和陈云浩聊天聊的很开心,知道陈云浩家是北1京的,专门跑北1京到梦州这趟车的。 这一来二人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整日提心吊胆、茶饭不思,就怕不知何时朱由校下旨端了他们的脑袋。 铁血教主身形猛地一震,他只觉得自己非常的累,手脚酸软,暗道一声不好。 只是刚刚触及祭坛,他脚下便是不由一顿,双眉轻轻一挑,本能的感觉到了一丝危机。 这些人自打特训并苦练以后,都达到了白银初阶,所以看到什么事都要争抢一番。 无奈之下,萨里曼听说曾经打败土耳其人的大明军队、龙骑军,已经成立阿富汗府,并对阿富汗实施了有效的管理;这才有了安纳烈紧急拜访的原因。 就像,我辛辛苦苦地画完一幅画时,内心也是幸福的。因为,我的作品也是我的孩子。 不管是好盘子还是差的盘子,只要是洗干净了,就会很好看,这种好看不是说颜色好看,而是说这种感觉很不错。 若水才是对方最为珍重的人,当然并不是因为爱慕、亲情之类的原因,只因章怀安无比需要她的肉身和魂魄,借此移转她的阴尸继任者身份。 第九十三章 谢老爷中毒! 高妈妈带着一包香料走进来,见状不由得胆颤心惊的:“侯夫人……” 以往坏事恶事也做了不少,但真要做到这份上,高妈妈难免打了个寒颤。 一旦被发觉,柏氏是侯夫人或许还好说,自己这个老奴才可就难说了…… 柏氏伸手接过香料,来到香炉边上,将自己带来的掺了进去。 很快,屋内弥漫出一股微妙 他的躲避让吴芯一直没能找到机会求他收吴蕊作徒,而吴蕊却更不会贸然的奢求李凝收她做徒弟了。她生性不喜多言,有许多的话儿都藏在了心里。事故导致了她有足够的毅力面对修炼的孤独和寂寞。 不过,安九和炎黄则并未出现在这里,说明姬无夜抢在他们前面登顶了,也可能是在前四层空间,被姬无夜干掉,或者被挑拨。 纯阳体质太过诡异,如果炼体者是纯阳体的话那么炼体修为将会突飞猛进。可以说,纯阳体质是修炼炼体术最霸道的体质也不为过。 “只有十五息的时间了!”李凝心中一紧,他能够瞬间达到这种修为全靠的是功法的缘故。时间有限,一旦十五息过后劫云没有除去那自己必死无疑。一旦时间过去他将会又被打入原型,那时候也是要任那几个护派长老欺凌。 没有他拥着,再也没有了睡意,她怕被他发现而暴怒,擦了泪痕,慢慢往回走,蹲在一个花坛边出神。 现在,没有一人不知姜易这号人物,就连刚刚入门的一些雏鸟,每天都可听到姜易的传说。 “好!”李大牛欣喜的叫道。说实话他还真没想到慕红绫能把冥狼杀了,毕竟慕红绫才是筑基期而已。 现在他真的成熟了很多,他知道,为了家族,自己本来就该牺牲。何况很多事情,那根本就是自己惹出来的,自己来承担责任,也是理所当然的。区区一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碧珠手脚利落,按照林涵溪的示意,为她挽了一个流云髻,又为她换了一件素雅的青衣,如此装扮一是为了低调行事,不想引人注意,二是不想抢冷清影的风头,所以当碧珠拿起胭脂,她摆了摆手,将她遣了去。 带着些许的兴奋回到庄园,家里冷冷清清,如往常一身悄无声息,她不禁十分失望,拨通了裴君浩的电话,却无人接听,只得又拔了陈强的电话。 蚩尤同时咬牙。仿佛自己也深感剧痛。可他并没有阻止。只是想蒙貉讨了一些疗伤灵药。一颗颗的塞进轩辕笑口中。 “安姑娘到晓雨山庄去只是为了见见清音她们吗”苏冥把路线图递回给她,问道。 “是的,我知道寒净果稀罕难见,不知有什么条件才能让族长让出一颗。”轩辕笑收心尴尬道,若不知深感亚霸妖族心性直接开明,估计他也会绕一大圈来求果。 说完,萧凌还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摇头,他真没想到,性子一向清冷的妹妹一旦碰到跟苏兄有关的事,就会变得很紧张,一点都不像平时的她。 “柯莱还没有死,他现在应该去了冥界。”康辰淡淡的向众人说道。 实际上既然谢信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个星球是球体,而且东西是相连的,那么这就是事实了,已经没必要怀疑了。 而姚忆心中害怕的是,再聊下去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他和米菲尔老师没有生活在一起,虽然在心里接受了她,可是,要让他像菲菲一样缠着她,有说不完的话题,那还真是难事,姚忆还真做不到。 第九十四章 杖毙高妈妈! 苏南玉顿了顿,撇清关系道:“可不关我的事,如今最有嫌疑的,自然是二弟了。” “毕竟,谁不知道前几日公公跟二弟吵了一架,之后公公就被气得病倒了……”苏南玉说得有理有据一样,“就算不是他怀恨在心下的毒手,也一定是被他气病的!” 柳月反驳她:“当日可不是只有蘅郎去了书房,我可是记得,婆母在蘅郎 “在的,在的,公子稍等。”年轻伙计风风火火的走向了药铺内房。 把上了上官瑾的脉搏,祈凡微微放下心来,她只是气急攻心,冲破了身上的穴道。幸好,她没事。抬起眸,祈凡薄唇微张,眸光直视那台上的花隐言,原来,这一切,瑾儿是看见了的。 手机一直没开,何妍不知道傅慎行在给她发了那条“过来”的命令式短信之后,是否又曾联系过她,她在探他的那根底线,既已决定要与他正面交锋,她就必须要知道他对她的容忍度能有多少。 “血牵”上官瑾在旁边疑惑问道,既然有法可解,为何子衿还是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想必这“血牵”并非如此容易。 天祥和风国恶战在即,据一直监视着上谷城的探子回报,原本被她的毒药折磨的下不了床的士兵,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很显然,紫殊已经研制出了解药。 脱不开神籍,也放不下责任,逍遥神在无奈之下还是抛下了在人间的妻子,跟随着神将回到神界去。 “她呀,和一个胖子打架两败俱伤,好像叫什么二胖……”我想了想说道。 世人皆说他们二宗将精力放到了修炼之外,一个炼器,一个炼丹,所以战力上不及其余的七大宗派,也在情理之中。 乌阳封听这话,也觉得有几分羞愧,但想到对手是陈洛,这点羞愧便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阴阳……天尸”听到老头儿居然说自己是阴阳天尸,我顿时就懵了,那可是所有僵尸的绝对头领,没有他的话根本就不会有四大僵尸族,可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逐渐的促成三大学院的联盟,对陆峥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反正他们已经上了自己这艘贼船,想跑都跑不掉了。 陆峥面不改色,这个修士不过是一位普通的玄仙而已,陆峥就算是不用世界树以及诸多神君、仙君的力量,也可以轻松将其击败。 要说最为吃惊的,还要数李婉儿,因为他就是被清尘所封,出来时还见过陈道灵,可是两人的样子完全不同,而且以清尘的本事,当初要拿下他绝对不是难事。 他之所以有这种猜测,是因为他能感应到三只怪物的气息强度,差不多对应着自己三人的气息强度。 所以,当他看到这里竟然有几千个宝物光团时,内心自然有些激动。 而且,看他们那两颗充满了疑惑的头颅,更是至死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诚居然当面说他们造的航母是垃圾,这也太无法无天,太不给面子了吧 可无论如何界尊都没想到,真灵大帝竟然真的敢将自己从世界本源中剥离。 “菩提子前辈,您可知天机子是什么人”陈易也不管菩提子听不听的到,就在原地大声问了句,可是半天都没有人回应。 我们纷纷将光向水下照去,这不照还好,这一照我手里的狼眼手电差点掉下去。 马思科和雷彻尔两位国宝科学家也被请到指挥中心,各自带领团队,开始遥控指挥。马思科团队的任务很重,不仅要指挥客运舰改造,还要负责设计一颗太空堡垒。 第九十五章 谁来袭爵,分家产! 高妈妈杖毙后被人用粗布裹上抬走了。 而谢老爷也已经断气,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几人便要着手安排白事和爵位继承问题了。 柳月原本想着就跟柏氏母子掰扯一番,谁知她早有准备,谢老爷去世的消息传出去,很快就有谢家的亲戚登门吊唁。 坐了一屋子的亲戚,乱糟糟的。 柳月没心情陪着,慢 几人的谈话在张志国的沉默中停止了,大家都喝着说不再说话,气氛一时变得诡异了起来。张超是个有事藏不住的人,实在是没有办法像凯瑞、和严彬一样能够忍受这样的情况,所以最先打破沉默的人是他。 “事不宜迟,咱们边走边说吧。”谢忠带着特别行动组又出了警局上车赶奔出事地点。 回到玉满楼,屁股还没坐热,一辆警车呼啸而至,一身制服、英姿飒爽的柳青青在外边叫门,看见云飞走了出去,柳青青站在云飞的面前说道。 也只有感应到了天界之门,在突破不死境的时候,才能接受大道法则的洗礼,才能吸取天界的元气。 做得很隐蔽,至少以王若晨的眼神来看,石御只是单纯的因为身材过于壮硕,使得同行有些困难罢了。就连跟在最后的采星,也只是觉得石御的动作,幅度突然有些怪异而已。 枪声还在怒吼,倭鬼的惨叫声却渐渐弱了下来,不过半分钟,场间再无能够动弹半分的倭鬼了。 而非攻最厉害之处便是具有连续变化的功能。墨家的至尊武器又怎么会简单的了呢 对于外人,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邪魔,可是,对于他爱人,紫凌天对冷寒霜的爱,不会弱于谁。 这么多将军,虽然有几个是从二品,但谁也不能驾驭全局,当然要商谈一番才能统一意见。 这次能够杀死两大金丹强者是运气好,但这一下也将云天陷入了绝对危险之中。 “打扮”子衿惊呼,同时脚步也停了下来。他惊讶的看着诗瑶,一脸的不可置信。 出城那天数千百姓在城门两边夹道相送,招呼赵逸若是得胜归来,定要在魏郡多待几天。 可心里如此挣扎斗争时,始终不能忽视的一条是……他希冀着他的帮衬的同时又忌惮这个男人的一切。 水月灵鸟的声音刚落,它的头就重重的落在了地上,眼睛也闭了起来。 太后如今已年过五旬,但因常年养尊处优、保养得宜,望之如四十许。 而一旁的周逸炎情况也不是多好,他身上的衣服早已经变成了布条状,另外在他的手臂上也有一个大约五厘米长的口子。伤口处和谢师傅一样都是黑乎乎的。一看也是同样中了尸毒的迹象。 牡丹幼儿园建立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在孩子的安全上出现过问题。 这是家宴,所以只要是出席的后妃,便都是长辈,不以品级而论。前头儿的几张桌椅,都是给几位后妃留着的,即便是太子,也并未坐在左首位上。 “一切就按照伯来之策行事。”皇甫嵩与朱儁并没有别的问题,同意了赵逸的计策。 陆三川暗自一声叹息,折回身,从地上捡起一柄单刀,游到马后,一刀将那连接马车与马鞍的麻绳砍断,随后将刀尖轻刺入马臀。 冯导点点头,刚想让旁边的副导演跟她对戏,一旁的苏子皓就已经率先开口了。 竟然能够躲过沈老爷子布下的天罗地网,和宫俊的无处不在的信息网,如果说不是提前就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安筠是绝对不信的。 第九十六章 五五分家,自立门户! 谢蘅点点头:“好!” 柳月这才安下心来,五五分怎么也没吃亏,再加上谢蘅之前得来的赏赐,卖掉一部分也足够他们日子过得很好了。 分家也不怕。 商议定了之后,由如今袭爵的谢锦夫人,苏南玉来操办丧礼,柳月就不再管了,回去收拾东西。 柏氏也累得筋疲力尽,起身回房歇息一会。 高妈妈 大火球术呼啸着划过夜空,绚烂的像撕破了一张锦布,最后落到了前方地面上噼啪燃烧了起来,摇曳的橙红明光将周围照通亮,一切事物都被迫显露了它的形体。 一个声音出现在空中,那个声音刚说完只见天空降下了大片的冰雪,原本已经存在一段时间的火焰巨人承受不住冰雪的力量消失了。 公韧早已从各种报纸中了解了朝鲜战争的内幕,再根据自己的军事理论,阐述了自己的观点:“请教实在是不敢当!中日之战,实际了反映了落后的中国军队与现代化的日本军队的军事差异。 已经绝望的柳萱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看到牛健被砸倒在地,也顾不得去关心他的安危,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躲到了一旁。 听到公韧的呼喊,陆皓东倔强地挣扎着抬起头来了。他在向公韧爬着,身上的镣铐发出了一阵“哗哗啦啦”的响声,地上留下了一道道的血痕。 才明白了这点,便知道天魔组织又祸害了迈尔斯这个英雄,顿时怒火冲烧。 秦天大概也感觉到了杀气,只是他现在的样子显然很虚弱,我知道他给冷无双输送了不少内力。 如今开学季也已经结束了,就算不穿制服,只要佩戴有着自己信息的南羽灵院特制徽章,就可以进出护院大阵,所以很少有人穿制服了。 中年局长想用心理上把我镇住,不过很可惜的是,他失败了,没占任何上风。 盈盈接过项链带在脖子上,‘怎么样好看吗,谢谢你,我很喜欢’。 实际上,关东菊还没有邀请,这个家伙就开始坐在前排的位置了。 晗初闻言心中微恼,但也算摸到了沈予的脾气,便咬了咬牙,扶着他继续往西苑里走。 当时,朝霞与吕洪从吕家出来之后,便绕到第一个藏人的地方。那里是一个破烂的茅草房,如果不是朝霞确认过,吕洪都不相信里面还能住人。不过,从这里面正好能看到吕家的大门,还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于是便定下今年,待云辞行过弱冠之礼后,正式承袭爵位,接管云府家业。 “我只要这四枚圣物令中的圣品,旁的不要,你必须给我解出圣品,绝不能出任何差错。”绿谷贤人严肃的说道。 \t“可是我们就觉得风哥最好,是你把我们带出嘎瓦蛤的,你对我们最重要,我们想一辈子追随你。”伊洋说道,眼神特别真诚。 “没有,自县丞大人出面之后,他怎么可能再为难阿娘。”吕二娘提起精神,将牛车交给吕洪,便拉着吕香儿进了院子。 陈琅琊哈哈大笑,安聪琳脸色一变,狠狠的跺了跺脚,有些嗔怒的瞥了陈琅琊一眼,妩媚生香。 这帮家伙瞬间获得了动力,拼了命的朝着李青和辐射虫后之间的道路前进。 但是就一句话,导致开战,有些得不偿失,不但南域百姓们又要受苦,兵力也会受损。 孙阳的话一出,大家都是直接沉默起来,眼中有着凝重,他们也确实是第一次见手段这么诡异的邪修。 第九十七章 柏氏谋算,塞美妾! “花园里有几处荒地,”谢蘅见状也忍不住笑道,“你若闲了,可以栽上些花草什么的,陶冶情操。” 柳月点了点头,已经在幻想要种什么花了。 饭后,谢蘅去书房看会书,晚上再回来陪她安睡。 柳月才带着两个孩子洗了澡,出来之后把孩子交给奶妈哄睡,自己查看物件的登记册子,却见林妈妈皱眉走进来回禀。 只是再回头,已经深感无力,半年没听课,现在再看试卷,不行了,全忘光了。 歌曲结束观众齐声呼喊“喜马拉雅”,还有接踵而至的掌声,霍尔曼演出很成功。 灵魂血契,根本不需要考虑等级差异,只要等级相差不是很大,都能完成契约。 此刻,她似乎注意到了徐青的目光,心中略感不满,却并未表现出来。 一阶战兽实力相当于锻体期的修士,沈毅自动无视了他们,朝着远处二阶战兽的区域走去。 作为美食御兽师,陆源的御兽空间中,可是放了不少饮用水和食材。 朴庶等人之前只能幻想一下,现在有了吴帆的这一句承诺,他们瞬间信心大增,动力十足。 当战矛融入到盘龙战戟的刹那,盘龙战戟乌光绽放,瞬间充斥了整片空间,戟身上的龙纹好似活过来一般,发出一声声龙吟,空气中竟然多了几分死亡的气息。 甜甜放下电话,就去找陆傲了,陆傲和陆青两人垂头丧气的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特别是陆傲,听陆青说的那么多,他对陆家村有了一定的恐惧。 土行孙被问得有些烦了,也懒得理会,径直转身离去。韩魏只能将疑惑埋在心底,紧紧跟上去,可脑海不断在想,天空之城到底是真是虚幻。 接着这个满头白发的老头便带着我们走进了酒吧,走进酒吧之后,那个老头摸索了一圈,然后将酒吧的灯给打开了,酒吧的灯光本来就比较昏暗,但是当看到酒吧里的情景时,我们还是吓了一大跳。 在经过一个下午的努力下,通道终于被打通,还是有一层厚厚的黄沙,可以弯着腰已经能同行。老郑迫不及待的心情,众人没有休息,便进入了通道中。土行孙走在最前面,他盗墓的经验,比起老郑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兽人部落是跟人类世界相隔的,是要穿过一个狭长的山谷,当凌风他们刚刚出现在山谷附近的时候,凌风就感到有无数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一次高升算是吃瘪了,可怜巴巴的看着乐凡,希望乐凡能够不计前嫌,在这关键时候拉他一把。 我的话说完之后,屠夫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才对我说道,主公,如果我跟他对上,机会应该是五五开。 展白松了口气,只是有必要,不是今晚她就想要剖开这块水纹石——西‘门’金莲从来都是比较理智的人,她不会任‘性’胡闹,这么的翡翠原石,剖开后就等于是完全毁掉了这么稀世翡翠。 穆罗木然的坐在墓碑旁边,一位顶尖的大帝,在此刻竟然流出了眼泪。 夜莺落在了秋月堂大厅的前面院坝上,跳跃了几步,并四下观察了许久,没有发现问题,估计了那灰色地带的方向,身躯一转,夜莺幽然不见。 唐芸回过头,看到的叫她的人不是萧琅,不是容凉,也不是冷冽。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还真的是差不多呢!我也是因为这样,被卷进来的!!”路飞扬笑了笑继续说道:“不知道,这里现在是由谁管理的”路飞扬不理会对方激动的表情,继续问道。 第九十八章 问罪?有对策! 柳月撇了撇嘴:“我可没有……只是想着除了家里那两个姨娘,你在外边若有相好的,不如也都接回来免得谢老夫人看着咱们府里冷清,变着法儿的往咱们这塞人来!” 她话音落下,却没听见谢蘅有任何表示。 柳月看向他,却发现他正在慢慢抿茶,完全没有哄自己的意思。 臭男人! 柳月暗骂一声,起身 北国公主见那些侍卫都应声而倒也有些慌了,面前的这个男人带着一股死亡的气息,简直太可怕了。 “全是主子教导得好,若秋才会如此得主子器重,属下定会竭力协助若秋办成主子交代的所有事情,还请主子放心。”蒙面男子信誓旦旦道。 林晨接过玉简,从之前的交谈当中,林晨已经知道,冰魄神王的洞府,已经有不少人进去探查过。 不得不说,光明教会还是有点东西的,被治疗术包裹的感觉,简直是一种彻底的享受。 “璃儿,谢谢你替我生下了忆儿。我知道你只是失忆了,暂时忘记了我,但是我会让你想起的。”墨宇惊尘看着她眼波闪动着喜悦。 这些事情本有内情,真旗也知,但却与唐利川他们讲起时就隐瞒了一些事情,只说是碰上了打劫的,他们与百里怒云出手相助而已。 “终于能跟您说话啦,主人!”那虚弱的声音再次传来。陈浩见发出声音的,竟然是面前那一片朦胧的虚影。它时而凝聚成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模样,时而又消散成一片雾状。 “妈的,之前差点被尧九凤杀了,现在也让她尝尝被追杀的滋味!”其中一人,骂骂咧咧地说道。 “咕噜”一声,那伙计狠狠的吞了一口唾沫。目瞪口呆的注视着陈浩一口一个的把这两份包子给消灭干净。 不仅仅是他们,其他不少人反应也是一样的。在看清楚那一嘴胡子的家伙之后,没几个脸色是不变的。 刘沛九岁就觉醒了七品血脉,现在才十三岁,就已是武者四重,在同龄人中,天资仅次于江川,长期雄踞王朝战宫武者中榜第一,在刘家,绝对算是天骄之辈。 陆希觉得自己已经是非常手下留情了。他能够轰掉那扇蝙蝠般的大翅膀,自然也有无数次机会轰掉对方的脑袋,不过考虑到自己还有话要问。便稍微偏移了一点点枪口。 随着爆炸的轰鸣声,火光直接将剑阵中的迪丽莎大公淹没在了其中。在爆炸的烟尘和连绵不断的冲击波将她覆盖之前那一瞬间,陆希甚至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明显的惊讶,以及隐约之中,对未知的一种本能的恐惧和谨慎。 一方面,他们震惊,惊喜,因为落生竟然觉醒了侉依族的日神一脉血脉,这意味着,陈帆给的方子,远远比他们预想的要神奇,出了一个落生,还会出第二个落生,侉依族,不再会有衰败的危险,反而会越加昌盛,绵长。 一间木屋内,五名穿着不同衣服的修士打开了一口口蒙着灰尘的箱子,金银珠宝遍地散落。 有人直接越过了长空,骤然出现在黑鹰突击队员的队伍里,带起一丝丝的能量波动。 五雷轰顶,虽然一次引爆的是九窍灵力,但力道分散为五拳,所以单次攻击的力道,并不比雷霆万钧高多少。 人员调动渐渐平息,官家定下七月亲征。北疆兵马粮草皆已就绪,洛阳这边即将跟随官家北上的兵马也都确定下来,只等着一路上途经州府准备好,便可出发。 第九十九章 闵柔的秘密? “还有,”柳月想着,柏氏出招对付自己,那她不还手怎么能行冷声道,“再悄悄查探苏南玉身边的丫鬟,看有没有想上位做姨娘的。” 做苏南玉的丫鬟,她脾气不好,心胸狭隘,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老实本分一辈子随便被指给一个小厮。 苏南玉是渔女出身,都能做上侯夫人,她的丫鬟里必定有人不会心甘情愿就这么混 然,德妃的事情解决了,已是康熙帝丧礼的前一天,慧珠根本歇不上一口气,忙着入住后宫。这日下午,慧珠乘马车,在玉林侍卫的护送下,一行近二十名内卷浩浩荡荡的行进了紫禁城。 “主公,您就别浪费箭了!…”太史慈骑在马上,一箭补射过去,直接定死一头被刘天浩惊跑的狍子,刘天浩射出去的箭矢歪歪曲曲的斜插在狍子尸体后面四五米的草丛里。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们却也是被这高凉郡有名的一伙地痞流氓盯上了。 刘天浩又是一番吩咐众人,各自约束下辖所属,务必不能虐待了战俘,引起了哗变。众将领命回去安排一番,各自分工,看守战俘,缴交武器,收拢战马,不一而足。 脸色狂变,龙魂一众人没料到这血煞巨人的实力竟然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斩杀武圣境界的高手竟然让他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甚至连躲避的余力都没有。 “先生自他处来,又自帮助我许家庄扫除草寇,怎能让贵客破费肉食酒水我家尚有不少,仲康无甚喜好,独好酒肉。此番庆功,自当我家供应。”说罢就安排家眷备置去了。 “谨遵逍遥道长之意,我定将魔界整理好,逍遥道长,七位道长告辞。”蚩尤接过剑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就在183年,正好又摊上全国大旱,农民颗粒无收,然而苛捐杂税却是不减,更加导致民不聊生,民怨沸腾。 要是让大神通者知道王晨用这么厉害的法术,竟然用来装东西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想着都出门了,干脆去商场那边买点东西,赚钱如果不是为了花,那就毫无意义。 “今天是朕四十六岁的生辰,所以朕要喝一杯,诸位爱卿也都随意!“皇帝拿起一个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霖华仙尊感应到这个孩子这么正的想法,多少有点忧伤,很明确这个孩子是说,她跑路了后续你看着办。不过,他能怎样,默默偷吃呗。 双方的观点,可谓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还都有那么一点的道理在里面。 “这样吗请问需要什么款式什么材质一片式还是钢圈双排扣还是单扣,束胸的还是放松的”服务员带着微笑问道。 白超梦表示:“这个家伙长的很鲜明。”可以说对战竞技场上的所有生物,都被这句精神沟通给整的不知道该说点啥啦。感觉这个家伙,不太会聊天的样子。 宁苒声音轻柔缓慢,随着她的讲述,众人也不自觉地跟着去观察酒杯上她提到的每一个地方。 叶城实在是看不到病人受苦了,现在人手齐全,他也没必要在这里耗费时间。 “不行,柳若绫,我没银子!这宅子也不可以被拿走,你有钱,你立刻拿钱出来救你男人!”陈淑月死死护住自己的金钥匙瞪着柳若绫。 另外,他还告诫王冬:“如果你还认我这个‘林哥’的话,以后千万不要放弃学业。做任何决定的时候都要记住,你是一个学生,不是什么黑帮的大哥大。 第一百章 闵柔的来历 闵柔的唇瓣动了动,低下头去,含糊答应了一声:“好。” 青青在一旁看着自己母亲有些黯然神伤,忍不住质问谢蘅:“父亲,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为什么要对母亲这么说话” 谢蘅从青青脸上能够看出那人的影子,他俯下身,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是大人的事情,等你长大之后就明白了。” 明白他 上官清风,面带笑容,走到一脸懵逼的北冥身旁,手搭在北冥的肩膀上,便开口说道,随后三人进了风华学院的大门。 作者的酒馆位于罗曼帝国的西南部,恰好就在帝国和精灵王国的交界处。想要从帝国前往精灵王国,那里是一条必经之路。 秦瑞霖看着如此对自己有着信心的洛维斯,然后带着一脸玩味的说着。 别看这是一个简单的灵,可是要用得好,那绝对是极为强悍的助力。 唐萱摇摇头,重又闭上了眼睛。王庆冲我摊摊手,又坐回去盯着她发呆了。 “这个嘛,林萧哥哥,你就放心吧,我已经好了,马上就可以出院了,呵呵,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没事,我真的没事!!”顾雨马上笑呵呵的对着林萧说道。 进入不死之国,就等于进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异空间。在这里没有东南西北的方向,完全需要凭着直觉一路向前,稍有不慎就会迷失方向,成为无数游荡其中的亡灵盘中餐。 李山的表现无疑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上身,若不是巧合,必定是有人盯上了关颖一行,现在是李山倒霉,下一个是谁 他不畏惧死亡,人生在世,也是终有一会经历生老病死的,所以他不害怕,他只想着这个时候,能够打的更加尽兴一些。 旗幡一抬,长鞭当场断成好几截,徐问却没有反击,而是连退几步。 亲卫营中有半数都是南阳王府的老人或子侄后辈。他们对南阳王赤诚,对郡主也一样忠心耿耿。 同时,他的四肢和头颅,也好似受到了某种恐怖吸力的吸引一般,呈螺旋状被胸口那团光亮吸引而去。 这一学舍里一共能容纳五十人,来上课的多是队长这一级别的亲卫。因为一营二营三营轮换去北方送粮,近来上课的人也时时变化,水平确实参差不齐。其中,也有几个不错的。 这一语,令所有人都哗然,这意思是走出这方大幕,他们就再也回不来了吗 要知道加利福尼亚银行的资产不过是千万以上而已,净资产只有几百万。 从玄荒塔回来后,因为时间太过仓促,许太平还未来得及将玄荒塔赠予的宝物,一一告知灵月仙子。 或许觉得再问下去也没有多少收获,郁离提出参观一下轮回运转。 修建一个驻地,全凭修士的话太费时间、也太不划算,自己以后的安身立命之地,刘家的凡人自然也要参与。 在他们逼近半尺的刹那,忽而持剑下刺,剑尖一点灵光,星河诞生,万万剑光以星河为中心向外扩散而去。 哼生气归生气,好闺蜜的代名词就是,不管怎么生气,最后还是会一笑了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怎么了”声音出来才发现原来我能够说话了,只是身体依旧僵硬不能动。 尽管傅世瑾恍若不闻,可林佳佳没法再较劲再投入了,咬着唇不让自己再吐出什么声响。 第一百零一章 和睦,争执! 柳月神智清醒了几分,心中一暖,面上却忍不住嗔怪地看他一眼:“你够刁钻的,熏香不好闻,还不肯歇息!” 谢蘅看着心爱的妻子,凑过去亲她的头发:“我只喜欢月娘。” 当晚,二人胡闹到了大半夜,要了四五回热水。 抬水进去的林妈妈和春香脸都燥红了,到了第五回送水,林妈妈知道春香不敢说,只好腆着 他发现,每一件法宝里面存在的那一部分魂魄,是互不相同的,这引起了他的强烈好奇心。 耳畔响起秦铮的话,秦冬雪的脑海里下意识地浮现出了裴东来曾经那副怨气滔天的模样。 当裴东来进入浴室的时候,浴缸里装着大半缸水,水呈浓浓的黑色,热气腾腾。 整个院落之中原本万籁俱寂,突然间,虚空之中亮起了一道光华,随即破空之声徐徐传来,一下子吸引了院落之中所有人的注意。 因为刚刚才炼化了暗血邪魔的魔婴,所以现在罗平再次炼化尸焰邪魔的魔婴已经是轻车熟路,不会再出现任何的纰漏和麻烦。 当下,许存颁下军令,全军解甲归营,各自救护伤患,全营将佐,俱都随自己到府衙去拜见李煜。 人死后一千年,他的魂魄居然还能达到真仙后期的修为,那么按照常理来说,一千年前,这个魂魄主人的修为起码应该是……真神期。 苏蕊现在是急的抓耳挠腮,她神祗直接跑到了武极社去询问学员们有没有见到苏妍,得到的消息让她非常失望,苏妍最近都没有去武极社,更不要说见面了。 眼看着郑奇然身上挂着三个咬着不松口的尸鬼越来越近,李三斗淡然一笑,弄黑的灵息一扫而出。 关上静室的房门,整个空间仿佛和外面隔绝一般,外面的所有声音一瞬间消失了。 这力量实在是太强了,洪峰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轰隆一声他就砸进了石壁内,碎石堆再次给他掩埋上了。 这时候,莫无影已经冲出了海面,见此情形,他顿时就大吃了一惊,连忙叫道:“公子爷手下留情!”一边连忙操控着飞剑挡在了金剑前方。 “怎么回事”宁珂皱了皱眉,她上次救驾有功,已经被升为太医院院首,皇帝对她十分看重,已经让她连续几天陪着了。 三人离船上岛,已经有许多的丫鬟仆人迎了上来,行礼问安,一时间嘈杂无比。 “谨儿,你和心远的能耐师父清楚,这毒你们两个无能为力。”天术老人无力的闭上双眼。 “都死了。属下看过打斗现场,很惨烈,很多人都是断手断脚。”就算现在想起来,七杀也觉得心有余悸。 何况别的区域也有强大的变异兽,万一两半俱伤来几个当渔翁的谁都吃亏。 洪峰赶紧抱拳,江成功是个真性情的男人,一开始是为了缓和尴尬硬找话题闲谈,后来聊着聊着就步入正轨了,说起了他心酸的往事。 丁乐无奈地走出草地,先去洗手间把双手洗干净,他不能让母亲看到他这个样子。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宫中就来了人,说是太皇太后闷了,想请花卿颜和两个孩子明日去宫中陪陪太皇太后,给她解解闷。 靳烨华觉得心底藏了几十年的感情这一刻仿佛湍急的瀑布,不受控制的倾泻而出。 “哈哈,是右使者,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楚阳友好打了一个招呼,并且主动和右使者握手。 第一百零二章 起隔阂,异想天开! “多少”谢锦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十万两!你打算把我们府邸修成皇宫吗” 他惊怒之下,语气就急躁了几分,大声吼起来。 苏南玉愣了一下,还从没被他用这么差的语气训斥过,委屈地撇了撇嘴。 “怎么了十万两而已,可以装出御花园的效果呢!” 苏南玉觉得还挺划算的,虽然要花这么多钱 他只是把门打开,对于来人是谁,他一点儿都不意外,而且,他也丝毫没有和对方交流的意思,转身就走回了房间。 最初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受沈终南的影响,更不会爱上这个长得非常帅并且多金有能力的男人,但不知不觉中她已经陷入了泥潭,不但爱上,且不可自拔。 岳雅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话音未落,老万突然往前紧跑几步,一个恶狗夺食扑进了雪地里,半边脸都埋在雪里,面向我们,俩牛眼珠子在眼眶里灵动的转来转去。 “没有,只是看你都请我吃了那么多顿了,怎么着我也得回请一下吧。”吴丽笑道,通常加班到很晚之后,或者说因为工作的事情错过了饭店都是沈终南请她去吃大餐,并且这样的次数还不少了。 他是被揍得实在受不了了,反正横竖都是一死,索性敞开来骂了起来。 火影的人物造型和装束并不复杂,张淼的底子本来就好,所以只用了几天就琢磨得差不多了,于是他就开始付诸于行动了。 老万翻来覆去就只一招,像个练广播体操的狗熊似的在场子里蹿前蹿后。 沈家豪和任我行本来和朝廷的人已经约好了的,可是他们在回日月神教的途中却听到日月神教已经从新被东方不败掌控了。 而云清,他的目标是勾引夏琉,对一个母亲而言,和她交好关系的最好切入点是孩子。 然而就在三名老师还来不及宣布结果时,只见晶石中的那枚红色却是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又是一名幽深的紫。 “我可不是来抄家的!不过是来看看,究竟是谁把杀人凶手藏起来了而已!”裴茜双手抱胸,轻蔑的哼了声。 而那些支脉武者则是脸色难看,一个个握紧袖中的拳头,恨不得将这莫虚灵千刀万剐。 说完之后,般若就跳了下来。把位置让了出来。等般若跳下来之后,折鸦圣子立刻就兴冲冲的跳上了高台。般若看了看折鸦圣子,又看了看敌斑圣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风轻语转头看着轩辕璃夜,捏了一下他的胳膊,她知道他一向不喜与人亲近,但这是她的外公。 轩辕天心看着就跟在较劲的二人,一咬牙后迅速抬手合十,她不能再等了,若是等万鬼妖王真的收取了混沌钟,就算她跟皇明月手中有着空间传送符只怕都很难活着离开这里。 李宝祥有个妹妹,前年被耽误了,今年也十六了,还没说好亲事呢。 她看着凤仪琳说道:“听我的,或许你肚子里的孩子还能保住,现在你的情绪尽量平静不要太过激动。”凤仪琳的情绪越激动就增加了滑胎的可能性。 “凭啥给他们家让地方!就不让他们做!就凭他们敢算计长姐,那么卑鄙无耻,这家亲就不该认!”裴茜怒恨的咬牙。 走出宿舍门的那一刻,陈夕便看到了视线中有些手足无措的颜枫,忍不住笑了笑,推门而出。 第一百零三章 打肿脸充胖子! 看到这一幕,多玛姆不免稍稍显得有些着急,连忙转移视线找寻着奥姝图的位置,在看见祂的身影之后,四周的黑暗天幕就又迅速涌动翻腾起来,紧接着,又是数十道光柱落下。 白色光波一圈圈荡开,巨大的音力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向四周击去,仿佛是这个世界奏出的空灵琴音,从天空中传来,一点点撞击着他们的耳膜,从大脑到胸腔一直振鸣不止。 可我的心更乱了,他们的俄语说的是什么鬼我一句也听不明白,急也没用,急也没人会告诉我什么情况。 卡卢法师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让他来完成卡卢法师和镭射眼的约定,如果他能完成的话,卡卢法师就当成这次没见过他,让他在外面继续嗨皮;可如果他没能完成的话,接下来二十年都别想再出来。 到底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还是说这世上的事情本来就没什么对错。 “这个也是头目级生物”林枫有些震惊的看着两个生物,望向火鸟。 “要不是莫里斯不愿再出手,我又何必找这个老家伙,哼!”纽盖特心中恨极,听起来像是连带着把那个名叫莫里斯的也恨上了。 “别动,让我好好亲一亲,都这么久没见你了。”他笑嘻嘻地说完,又凑了上来。 “这一巴掌,是作为姐姐给你的教训!也代表从此我和你两清,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我冷冷地说道,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药剂的属性不错,虽然机率低了点,但是偶尔可以打出出其不意的效果。 “你们……你为什么洗澡”很想直接的问一句,你们,是不是做了但是话刚到嘴边,居然被说成这样了。 可饶是如此,他们还是不免经过不少人族偏僻村落之地,虽然已经是多日后的平静战场,硝烟已经完全散去,只留下灰烬残土,但那横尸曝野、断臂残肢的凄惨场景,却是不时出现在他们面前。 贾正金在黑暗中,不知道度过了多少时间。他只记得自己崩溃了无数次,绝望了无数次,放弃了无数次。 而黑豪和鸡冠两人,也是起得极早,并不约而同的前来找到朱砂,要一起前往集合点。 事实证明,陈最想的太美了。一连两天万娜和尹洋姑姑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两人每天上班下班,平静的水面看不到半点水花。 有人拉了武松一下,将他从思绪中拉回来,一看,原来是送礼主人的管家,他跟着管家走到一旁。 果然马超脚步刚动,刘宇已是一声长啸,漫天斧光凝聚一处,雷霆万钧的直劈马超,气机牵引之下这一斧直是万军辟易,无论气势力道速度都臻至完美之境,使得马超除了硬架之外再无他法。 他还要继续等下去,等那个历少给清姐打电话,他要弄清楚这件事。 “这代表要么是那个律师有问题,要么就是那份遗嘱有问题,如果两种都没有问题,那就只能是章保荣本人的意思。”刘慧仪再次看了眼关于遗产的继承问份。 这四人原本躲在随身空间里偷听谈话,布鲁斯说起往事,触动了四人,索菲情绪不稳,四人就一齐被随身空间挤出。 一时之间关于第四真祖复苏,打算建立自己的夜之帝国的消息也是疯传出去,而南宫那月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崭新的夜之帝国的皇后。 夏侯策颔首,看向宋依依的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刺穿她的心灵,想看到她在想些什么。 似乎,情绪随着这样的走动也显得焦躁了起来。而就在这个时候,顾萌的房间传来了敲‘门’声,顾萌楞了下,收起了情绪,若无其事的开了‘门’,关御宸的身影出现在顾萌的面前。 男人有些讪讪的摸着脑袋停止了滔滔不绝的演讲,这个时候又有一个男人一脸神秘的开口了。 她不安的心神和浮躁的情绪,似乎在雪花飘飞的深夜中,得到一点点慰藉。王府下人,早已安寝。除了踏雪的声音,周遭的一切都安静如空谷一样。 原谅吗她或许也想是原谅的,毕竟,凌景能为她做到这样,她应该是很开心的。 随着端志安一同入内的,还有面色温雅的封亦晗!月袍似雪的他,妖冶的面孔带着随性的表情,闲庭信步而入,睇着冷月的眸子闪烁着熠熠精光。 “哎我说了我在研究新乐章,这可是技术活,需要安静,懂吗安静!”这货又一次拍掉手指,然后,接着画圈圈。 “靠,装什么沉默勇士!”冷月恨恨的骂了一句,拿起桌上的卷轴随后也出了前殿。 两人站在原地,那蛇竟像是有意爬向两人,眼看距离越来越近,净鸢有些慌了,毕竟她只是孩子。 从那雷鸾之卵内汲取过来的精华,更需一定的外界压力,才可刺冇激潜能,将那些沉淀在骨骼肌肉与经脉内的精元,全数融合消化。 她转身,看了看木屋四周,光线很晕暗,火光在跳跃着,除了她落在墙上的影子,什么人都没有。 徐坤脸色阴青,扭头看着她,眼里蕴藏的怒意仿佛随时要泛滥出来。 “你是在跟星儿说话吗”沐奶奶又将头扭到了白芷这边,盯着她身边的空位道。 第一百零四章 柳茵觉醒前世记忆! 柳月也是被她说烦了,看向柳茵,毫不客气地问道:“打肿脸充胖子的另有其人吧三妹妹不知你近来跟魏侯爷的感情如何三妹妹若是能尽快生下孩子,说不定也不会这么易怒了。” 柳茵如今听不得有人跟她提起“生孩子”这个话题,一点就炸:“你还有脸说!一定是你下的黑手,你这个蛇蝎妇人!” 文氏被她们吵得脑 为了振兴卡佩嫡系,自己必须获得成人礼对决的胜利,也因此跟随老师莱恩踏上了旅途。却不料半途遭到强盗的袭击,又被商人马约尔迷昏,卖给了温格的奴隶贩子。最后被运到了温格的决斗场。 “霍凌暝,真是,我这次一定要去,我……”聂汐兮还不断的想着如何说服霍凌暝,但是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似乎哪里好像是不太对劲 “灭生咒一旦生效,她就会彻底消失。就算她有再强的力量,也不可能伤害到你了。但我相信,你不会想学的。”男子淡淡地说着。 幸亏她平时鬼片看多了,又在昨晚似梦非梦地经历过被鬼追杀的事,胆子大了不少,面对这阵诡异的凉意,她并没有感到惊怖。 江汉生一直坐在沙发上,等着这个食物点菜归来的儿子,他突然有点希望自己的孩子和别的富二代那般流浪花场,反正他们家有钱有势,也不是干什么道德底线的侍寝,而不是这样地让他心疼地心都碎了。 他们对秦逸的实力还是比较了解的,他们都知道秦逸的真实实力水平应该是炼气境五重到六重之间。 “你以后就会明白了。原来你母亲姓端木,我的直觉没有错,我知道你母系的先祖是谁了,你想知道自己的家族史吗”男子问道。 毕竟两人就算是已经决定了要去外面,也不是能够直接立刻去的。 九殊如愿以偿的进来了,蹲着身子的她又轻轻的把房门给它关上。 二哥还不确定,可秦扬是肯定可以走仕途的,若是秦家有个好名声,那对秦扬的仕途,是极大的帮助。 贤妃有专‘门’看护的太医,他一路狂奔,来不及喘息就开始给秦明珠诊脉,他越来越心惊,胡‘乱’用袖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子。 慕容嫣儿看到陌醒对李龙飞如此不给面子,气得大声质问起来,那意思恨不得要伸手扇陌醒一个大嘴巴子。 “……”陈雨舒这一次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跟太白认识以来,太白总是这么霸道,心在只祈求太白不会太过分。 苏蕙娘原本满心期盼地等着寿王府能够热闹地接了她去,谁料到就是这样一架连个喜字也没有的马车,来的也都是不得脸的婆子,分明是瞧不上她。 后来有一天皇后与皇上喝酒,皇上酒后吐真言,居然说只要白雪肯对他笑一笑,他就立即封白雪为皇后。皇后当时怒极,却没有采取行动,而是秘密计划了一场‘阴’谋。 “你所看到的阳光只不过人造太阳而已,其实就形同一个巨大的照射灯。主要是为了增加大家感官上的舒适程度。”乔治说罢叹了口气。 又将叶玄推上车,说自己会注意安全,在老公的脸颊上亲了两口夏雪便拐进了市场。 张氏一看那还了得,拾起立在门口的笤帚就胡乱地抽秀瑶,疼得秀瑶忍不住叫起来,东躲西闪地不想被打着。 第一百零五章 不安,记恨! “啊!” 魏迟整张脸都被滚烫的茶水泼了一下,皮肉滚烫红热,痛得他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个疯子!你跑来做什么” 柳茵想得很清楚。 既然魏迟已经无法生育了,自己不可能再有他的孩子,只能如文氏所愿,抚养柳姝留下的儿女。 可她看见那两个小孩就倒胃口,既然如此,就和离另嫁吧! 陈子陵看向张卿尘,张卿尘发现之后,对他随和一笑,显得儒雅谦和,一如往日,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对的地方。 这东西不知道原来卖价多少,但他去打听了,再卖只给三百块,所以老人又给拿了回来。 湛胤钒离开,安以夏坐在餐桌边发呆,他最后那话什么意思她赶紧拿出手机照自己的脸,疲惫得这么明显吗 树林成一道长条形,左右望去看不到尽头,但正面看去,这片树林宽度大概只有十几丈而已。 这是第一次她跟着出去现场拉伤员,她也知道很是紧迫,一定要崩起来,不能懒散。 萧敬生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给林月娇验血的事情,他一直瞒着妻子,怕妻子知道了生气。 虞翎瞬间哭笑不得,放弃对自己是不是好人的辩解了,反正自己这体质,就是遇上厉鬼也能激起他们一二分的人性,更何况本就有求于她的他们 阿曼达不由得重新思考整件事,安以夏有要谋害老爷子的理由吗 楼郩给她安排了专门的越野车,还配了之前专门在山地开车的司机,虽然路况依旧很不良好,但是跟坐马车的颠簸相比,顾安歌已经心满意足到想哭了。 五脉中期已经是曹公公手下最强的了,或许王宫之中也有更强的,不过也就是五脉后期而已,也没什么意义。 陆老太憋着一口气踹开穆瑶瑶的房间门,里面两个孩子正在睡觉。 他们五点多到的机场,来时行李比较多,主要是带了给村长他们的礼物。 可初家不一样,初家这么多年攒下的人脉恩情是庞大且恐怖的,那些受了恩惠的权贵或者是有意拉拢的权贵不会袖手旁观。 其中一千万是九洲正规军,有楼主,有地仙,另外一千万全是地仙,山城遍布洪荒。 丛兮虽然稍稍犹豫片刻,是不是要就这样轻易交出去,但这看到舒听烟的表情的时候,她却也说不出一个“不”字了。 葛桂芬不怀好意的猜测,是不是陆有希又出事了,所以村长又回来寻求大家伙儿的声援了 安卡趴在高高隆起的山丘上仔细观察着那里的一切,安卡发现那些本应该是动物呆的围栏中居然全是被割了手脚只能趴在地上的人类。 她试探性的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妄图从秦方舟的嘴巴里探听到些消息。 “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话到了这里,谈嗣玟不可能再察觉不到什么。 不想让许婧措手不及,林颜还是发了消息给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龙尊传承已经在这条龙身上根深蒂固,想要从它身上将传承取得,那就需得将其龙筋给抽出来,再将其龙魂彻底碾灭,如此一来,传承只会留在龙筋上,之后,孟凡再用特殊的办法将传承提炼出来,便算是大功告成。 听得此言,郑辰急忙回头看着身后的人,还不等他开口,身后的人便纷纷跟上了莲花宝圣的脚步,洪太阳本来已经跑了出去,但见到郑辰还坐在原地,又折返回来,将郑辰抱了起来。 第一百零六章 逃出生天,算计落空! “好强大的气息!”铁山之下,古苗寨数里之外的一座山峰之上,狄然脸色一变,有些凝重的说道。 佛主告诉阿难:你现在已经进到更高的修学阶段,但刚刚接触专门的理论,你已摒弃了世俗偏见。 “圣王兵神威!”二长老倒吸一口凉气,传说中每一件圣王兵出世的时候,都会展示自己的神威,昭告天下它的诞生,而它会在昭告天下以后自行择主。 庞樵的心里也明白,荆州要想大治,要想富强,挡得住张济的南下,必须要靠这两个大才:卧龙和凤雏。 陈戈听到旁边咔咔上弹的声音就知道要遭,啥都不敢捡,掉头就往楼上跑,刚跑过楼梯转角,哒哒哒哒,几发子弹几乎是贴着他的脚后跟打在了墙壁上。 可既然话已经说出口,想在收回来显然是不可能的了,现在林晓竹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真的吗我总感觉你们有事隐瞒着我。”云朵逐渐在心中感到不安。 林晓竹凑到苏乐乐的病床前,眉心紧蹙成川,眼神中满是心疼之色,更多的却是自责,如果不是自己让苏乐乐去调查蒋依芸的话,也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了。 姬大年和郑丽拒绝变成僵尸,但是却不反对姬美变成僵尸,甚至还怂恿沈无忧和姬月把姬美变成僵尸。 见他开门入屋之后,舞媚立即找了个不容易发现的位置暗中将袋子放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 那主人看zsdq恶心,再加上古剑人实在有些斗不过刘千钧,赶忙丢下白‘毛’貂兽,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钢叉直扑刘千钧而去。 “你心点,夜叉的身体强如神铁,而且力量惊人。”萧沐璇提醒道。 而经历过顶上之战,并且和白胡子交锋活下来的西蒙无疑更强了,但是还不够,如今又要对上四皇之一的凯多,西蒙心中完全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满心的战意以及兴奋。 葛佩赶紧行礼致谢,兰溪反倒镇定下来,今日无论葛佩高不高兴,她都要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骨牙组合在一起,有的破碎,有的还算完整,仔细看去还能看出它以前是个球形,只是现在,已经到处穿孔,凄凉的碎片看不出一丝力量。 “转过身来。”那道阴冷的嗓音继续传来,强势地对她下着命令。 第一点就是东家,相对于其余十支战队的东家来说,娴峰集团的经济实力说得上是丝毫不逊,甚至还有多的。国内地产龙头可不是说着玩的。 “那好,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如果再犯,我绝不会再忍气吞声。”他饶有其事地声明,然后意有所指地又低头看了看胸前的那个手掌印,再抬眸看着她。 他大手一抓,一把抓住金色骨头,神识一动,咻,叶天身影消失不见。 “那又如何,他要是敢插手此事,我叫他一块杀了。”叶天淡淡说道。 “总督大人承受不了上面的压力,似乎有引咎辞职的打算,这算不算是好消息”她邀功般的说道。 “除了他,整个龙江市还有几个凌大师,刚才好险没有说出什么冒犯的话。”警员如蒙大赦的点点头,随即收拾东西离开。 “局长说了,您的思想政治工作做得相当的厉害,我把吃食给您放这里了,有事您再喊我。”说完,再不搭理马副局气急败坏的嘶吼,关上门直接走了出去。 有智慧便有情感,便有千奇百怪的性格,它最重视自己的尊严,看到区区一个武者境在面前放肆,当然止不住愤怒。 而那边厢,手持火把的众人原先还在议论纷纷,忽然似有所觉,让开了一条道来。 看着仇天离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凌昊笑着摇头,目光一凝,体内的法力瞬间涌动而出,如同浩瀚的大海一般让人胆寒。 对于韩东的原有印象,本是‘好学生’、‘有些清秀’、‘班级里的普通同学’的这些标签。此时粉碎一空,转为模棱不清的神秘。 恭请龙王出山什么的剧情是不可能有了,毕竟现在这大魏比他强的还有好多,尤其是那一位圣君陛下。 风尘没有搭理她,而是转过头去,目视药鼎,随即紫火出现在手中,然后一股气直接被他压入药鼎中,霎时间,炎火鼎中就燃起熊熊紫火,一股热气都随之蔓延。 片刻之后,只听见嘟的一声,柳云杰的信息回过来了,只有四个字——打我电话。 当魏国普通士卒前往魁隗堂、共工堂以及神农堂,传达魏安侯姒元的命令时。 也可能像那杨戬、孙悟空,甚至最近的沉香一般都是那应劫之人。 田巧晨和叶路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已经周身肌肉紧绷,陷入到了备战的状态。 纪长风缓缓靠前,另一只手将锦飞狐紧紧抱住,生怕有一丝保护不当。 风尘手臂轻轻一挥,自其手指上的纳戒中杀出一道白色的光点,一座药鼎徒然出现在空中,然后重重的嘭的一声落到台子上。 第一百零七章 献祭丫鬟,前世记忆! “蘅郎……” 柳月倒是看得很清楚,她靠近谢蘅,低声道,“我发觉船上被人倒了油。” 谢蘅很快明白过来,向柳茵冷然开口:“侯夫人,我知道你是担心姐姐。不过你别着急,此事是有人蓄意谋害,我一定会把这个人抓出来的!” 柳茵就不免被戳中了心事,连忙掩饰道:“什么被人谋害这分明是一场意外!大 这段时间,她在练手时,琢磨着使用炼器手法,结合到雕刻中,发现不仅可以加速,还大大美化了雕刻出来的挂件。可以说是雕琢出的翡翠艺品,完全不似新人练手之物,若说是大师级完成的作品也没人不信。 一个脸上眉头上长着一颗痣的警察走上前来,手中还有一根警棍,要说这目标是不是太过于明确了,这家伙居然直接就用警棍指着熊大手中的密码箱。 直至被霍俊一个翻身,再度从她后背插入,强悍地直捣黄龙,终于承不住他奋力的拼杀,在一声悠扬的呻吟声中,达到了高潮,而霍俊也在她的不断痉挛中一声低吼,交出了自己。 不错,纳亚在倒下的后已经将手中的一个微型追踪器扔入齐鲁南的口袋中,而阿朵已经得到准确做准备,并向龙剑飞下达的方位指令。 珊珊前两条说得还有气势,不过说到第三条时却有些没有了底气。 上官云心中惴惴不安,只怕金城派几人发现,说不定要为难自己。 “恩,那你们都回去吧,把各自手上的工作都处理好,我们三日后出发”太上皇威严十足的说道。 “是,父皇息怒。儿子定当严惩苏霓儿”皇上当然明白太上皇叫自己所谓何意,马上答道。 “此话当真陛下不会过问么”陆荣翁眼神炽热,双手都有些颤抖。 余兵给陆谦开了4副药,服药后,陆谦都不来上班了,整天泡在二娘房中,搞得二娘都不好意思出房门。 一道身影直冲天际,在下方所有的纹族化作光芒被这道身影吸收,这道身影就是纹族的王,纹族的统治者。 其中坚力无尽击这战技,是这次被自己杀死的坚力部落五层铠甲境界异族身上得到的,在他的空间戒指里面得到的秘技,这战技在他们坚力部落也只有上层人才有资格学习。 毕竟光说害人这一方面,席蓉的档次绝对是特别高的。她的脑子里的坏主意,从来没有消失过,只要有人阻碍她,她可以使出的手段有很多很多。 他留了力道,碎片没有没入太深,不然的话,他只能从凶兽体内找了。 八字胡的胜负欲被彻底激起,当了城门“守将”这么多年,还没有人敢如此戏弄于他,这帮人当自己这差是白当的不成 宋斯未终于离开她,穿好衣服,整齐得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马上就是林太太了,林家那么大的房地产公司,你家林立盎对你又是百依百顺,这种事情还要你操心”司凝道。 席畅畅和钟家慕一起走进来,但是早就不需要演戏,所以席畅畅离钟家慕远远的,像是完全不认识一样。 已经蜕凡五品后期,还参悟了风之剑意,就算是蜕凡七品,他也有把握。 所以今天上午接到消息,说是中午一起吃饭,叶胜凡连忙跑回家里去,换上自己西装,必须要穿的庄重一点,给别人;留点好影响不是么。 第一百零八章 柳茵的主意,中秋宫宴! 魏迟虽然打心眼里厌恶她,但谁会跟利益过意不去?他忍住烦躁,冷声问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柳茵靠近他耳畔,说了一件事。 这也是她前世听说的,不过前世魏迟就坐上了那个位置,应该不会有差池。 说完后,魏迟眯起眼眸,质问她道:“真的?” 柳茵点了点头:“侯爷不如去试一试……若是我帮上了忙,你就给我这府里的管家权,如何?” 自从之前被魏老夫人那个老货收回去,到现在她除了用嫁妆之外,府里的银钱都动不了一分,被老东西死死地看守着。 魏迟沉吟片刻,想着要是柳茵的法子可行,往后自然有荣华富贵。 他挑眉答应下来:“可以!” 过了小半个月,便入了秋。 柳月收到了慈宁宫里送来的请帖,邀她中秋当日入宫赴宴,给太后娘娘祝寿。 赴宴这日,她一早就起身梳洗打扮了,却见林妈妈若有所思地从门外走进来。 “妈妈,怎么了?”柳月一边戴上耳环,一边问了一声。 “听说永安侯被提拔,当上中书侍郎了。” 林妈妈低声禀告,“原本在跟宁德侯争夺的,谁知永安侯突然揭发宁德侯府中有谋逆之物,宁德侯一门几百人,如今都被下狱审问了。” 宁德侯…… 柳月却记得前世,他明明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来着。 此事有些奇怪,但前世魏迟就当上了中书侍郎,因此也不算十分出人意料。 但柳月出门坐上马车时,在见到跟她一起入宫赴宴的谢蘅时,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声。 “宁德侯的案子,蘅郎可记得仔细调查,他们几百人的命运都捏在你手里了。” 谢蘅点了点头:“此事疑点颇多,我也正在查,有可疑之处,绝不会放过。” 二人来到皇宫门口,下了马车走进去。 谢蘅要去天子在外宫设的宴席,柳月则是去内宫,二人就此分别。 柳月走进慈宁宫的大殿中,和上回一样,太后还是端坐于高台之上,华丽贵气。 柳月远远瞥见了坐在席间的三皇子妃李氏,对方朝她亲和地招了招手。 柳月走上前正要落座时,却听见一旁传来一道尖酸刻薄的嗓音。 “呦,这不是谢二夫人么?” 柳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过身看向款款走来的大皇子妃乔氏和二皇子妃沈氏。两人打量着她,神色也是居高临下的。 “这是皇子亲眷的位置,你也配坐在此处?”沈氏傲气指责她。 乔氏附和:“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柳月不想在今日跟二人起冲突,站起身来,却见李氏护着她,朝二人问道:“她是来陪我说话的,为什么不能坐在这儿?” 沈氏唇角扯起一抹刻薄的弧度:“果然三弟妹出身差是改变不了的,即便烧高香当上了皇子妃,那也是德不配位,喜欢跟一些出身低微的庶女来往!也不怕跌了自己的身份!” “你!”李氏气结。 柳月倒是伸手拦了她一下,随后看向两位皇子妃,语气平静地开口。 “两位皇子妃都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礼仪品德一定样样都在我这个低门庶女之上,只是怎么倒忘了一个道理?” 柳月接着说下去:“今日是中秋佳节,太后设宴款待臣妇的好日子。哄她老人家高兴才是最要紧的,二位孙媳妇倒跟我闹腾起来,落在众人眼里,只怕会说二位皇子妃不孝呢!” 她一番话将道理简明扼要地点了出来,沈氏和乔氏都忍不住皱眉。 就连最是冲动易怒的乔氏都没再说话,沈氏却是冷嗤了一声:“小小臣妇,我是天家,而你不过一介臣妇,君臣有别,也配蹬鼻子上脸跟我说这些话?!” 柳月就忍不住惊讶地瞥了沈氏一眼。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但这话却不是她可说的。 说到底还只是个皇子妃呢,等上位都不知要等多少年,就自诩“天家”了。 二皇子妃这样说话,被有心人听去难免会惹出误会来。 柳月心中就不免稍稍起疑。 要说脾气差,一点就炸,三位皇子妃中,要数大皇子妃乔氏为第一。 大皇子因是太后亲外甥女贵妃所生,太后亲自抚养他长大,疼爱异常。 长大了养出一副无法无天的脾气来,要天上的星星太后都能搭梯子叫人摘。 如此娇宠,宠得大皇子那叫一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 因此虽然他出身尊贵,有天子和太后的宠爱,但朝中愿意把自家娇女嫁给这样一个废物的人还是很少。 是乔氏贪慕荣华,才在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故意勾搭了大皇子,二人方才成亲的。 可今日,就连心性浅薄的乔氏都没说什么,沈氏倒是一反常态,如此耀武扬威? 柳月觉得奇怪,还想试探一番时,却见太后身边的宫女走来,先唤了她一声。 “谢二夫人。” 沈氏见状不由得得意洋洋起来,抢先讥讽柳月道:“太后娘娘必定也是看不惯你这样没规矩!要派宫女好生斥责你一番,看你下回还敢不敢了!” 那宫女却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沈氏一眼,这才上前朝柳月温柔一笑道:“二夫人,请随奴婢来。” 沈氏这时才傻了眼:“什、什么?” “太后娘娘说也有许久不见二夫人了,”宫女的嗓音不高不低地解释道,“想念得紧,特意请谢二夫人去身旁说话!” 这下听明白了,可是……什么?! 沈氏和乔氏的面色都有几分阴沉不定起来,一个三品官夫人,也配上高台?! 就连她们这样的天家孙媳,若是没有太后的传召,都不能轻易上台阶去! 一个庶女出身的柳月,竟然也配? 沈氏心中怒气翻涌,她是撞了哪门子的运气?!这么被太后喜欢! 柳月有几分意外,打脸了沈氏乔氏二人,李氏倒也替她高兴,弯起唇瓣来,拍了拍她的肩头。 “去吧!太后疼爱你,这可是难得的荣光!” 李氏也难得挺直了腰肢,朝一旁二人意有所指道:“旁人想求都求不来的体面!” 沈氏伸手,摔碎了桌上的一只杯盏,面色阴沉不已。 第一百零九章 太后欢心,沈氏反常! “是。” 柳月跟着宫女来到高台之上,随着她在太后身边的位置落座,左右两侧的宴席间也忍不住起了一阵议论声。 “那是……纨绔子谢二的嫡妻?听说出身一般啊,她怎么能上高台去?” “这你就不懂了吧?越是这种庶出的低门女子,越能够伏低做小讨好别人,这种咱们可做不来!” “小小庶女还真是有本事。” “……” 一身桃粉色罗裙的柳茵坐在宴席靠前的位置,她的目光紧盯着走上高台的柳月身影,心中控制不住的气闷。 周围也有各家贵妇人跟她攀谈,艳羡道:“永安侯升了中书侍郎的高位,可真是年轻有为啊!侯夫人,你有福气呢!” 什么福气? 柳茵听着这些奉承她的话,心中却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如今能拿回管家权,出席宫中宴会,全是因为她出的计谋,对魏迟有用。 二人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夫妻之情了,全靠一点利益维系着。 外边风光,内里却是一地鸡毛! 再看看柳月呢,不仅有一双健康活泼的儿女,夫君也极其疼爱她,就连太后…… 柳茵指尖忍不住攥紧了酒盏,呼吸都有几分不稳。 就连全天底下最尊贵的太后,也对她青眼有加! 凭什么?! 周围的奉承话在她听来就显得格外可笑了,像是在讥讽她的失败! 她如今获得的这点荣光,跟被太后喜欢的柳月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若今日出风头的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是柳月! 跟自己一样庶女出身,身份低微的柳月!凭什么就是她,不能是自己呢?! 柳茵深吸一口气,将酒水一饮而尽,眼中划过一抹阴毒。 她找了个由头,避开众人,将一包油纸包塞进丫鬟手里。 丫鬟桂兰惊讶地抬起眼眸,就见她阴沉着一张脸,低声吩咐。 “把这个……找机会,悄悄下进太后的茶水里去!” 桂兰惶恐不已:“侯夫人……” 这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不然她也不会让自己悄悄下进去了。 桂兰想起云蕙的下场,难免心惊胆颤。 柳茵见她不听自己的话,果断就扇了一巴掌上去,威胁道:“当心你家中父母的安危!” 一个丫鬟用得不顺手,就扔了换一个,反正她又不缺银子买下人! 不过是些贱婢,不听主子的吩咐,死了也是活该! 桂兰是家生子,父母兄弟世代在永安侯府做事的老奴才了,知道柳茵可以轻易拿捏自己的家人,她深吸一口气,连忙点点头。 “是……奴婢明白了!” 很快,宾客已到齐,便开始向太后献寿礼了。 沈氏和乔氏这回学聪明了,让献礼顺序从她们开始,这样没有比较,也不会被训斥。 谁知太后却是早有心意。 “还是从谢二夫人开始吧!”太后笑盈盈地看向柳月,“哀家可是早就期待你的献礼了!听说你还跟邵国公府的大娘子折腾了一个玉石铺子,如今在京城可很是热门呢!” 柳月不禁有几分惊讶:“太后也知道了?” “满京城都知道了!”太后称赞她,“你是个有才干的女子,这点子也只有你才能做出来了。” 柳月就羞涩一笑,站起身来,在太后跟前跪下身,恭恭敬敬地开口。 “臣妇柳月,给太后敬献中秋贺礼!” 很快,春香和春杏捧着一尊被红布遮住的雕塑走上前来。 她站起身,上前伸手将红布掀开。 只见内里是一幅猴子捞月的画面,九只灵动的小猴互相连结在一起,最底下的一只弯下腰,对着湖面上的一轮弯月影子做出捞月的动作。 整个画面十分自然可爱。 太后也忍不住站起身,在宫女的搀扶下靠近看那副景象。 只见湖水折射出浅浅的银光,她忍不住伸手触碰,却是一手冰凉。 太后讶然问道:“哀家还以为是真的湖水,是玉雕刻而成?” “是的。”柳月含笑点了点头。 太后忍不住凑近些细看,感叹道:“既然是玉,怎么能像玻璃一样透明?波光粼粼?” “这是产自西北的玻璃种白玉,”柳月细致地温声解释,“有莹光,透明的程度也很高。用它来装作湖泊,很合适不过。” 太后仔细看过去,只见这一池湖水,其实是一块被打磨雕刻好形状的白玉,周围的山石和果树,则是用一块黄绿玉石的不同位置雕刻而成。 就连猴子脚边的青苔都雕刻得十分细致,她越发感叹不已。 “果然很精妙!哀家这几十年来,也算见过好东西了,但要么就是玉质奇珍,但雕刻出来的东西品味不好,差强人意;要么就是玉质一般,为了装点它,特意镶嵌上金银珍珠,却喧宾夺主了!” 没有哪尊雕塑,像柳月所献的两回这样精心雕刻,玉质又珍贵了。 “好啊!”太后坐下后,看着柳月的目光显然越发柔和了几分,“谢二夫人所献的贺礼很好,哀家要赏你!” 柳月低下头去,不敢居功:“都是臣妇铺子里的玉石师傅们懂雕刻。” 太后点了点头,对她谦虚的性子也很是赞赏,“很少人得了称赞还记得提背后付出之人一嘴的。” “那就,赏赐谢二夫人一匣子金银首饰和城郊的十亩良田!”太后接着道,“另,再赏她铺子里的玉石师傅,一人五百两打赏!” 这已经是让人十分惊讶的赏赐了。以往太后赏人,何曾这么大方过? 沈氏跟乔氏都忍不住咬紧了牙关,心中愤恨。 她柳月也配?! 但配不配的,不是她们说了算。而是太后。 太后已经决定了的事,没人敢反驳。 柳月俯身谢恩:“谢太后娘娘恩赏!” 京郊的十亩良田,听着不多,但土地肥沃,随便种点什么,全府上下人一年的素菜也就足够了。 柳月是务实的人,自然十分高兴。 接着便是沈氏的献礼,她的礼物跟献寿礼那回一样,还是用金子堆砌的大摆件,十分炫目,但也十分敷衍。 太后果然就神色淡淡:“搁着吧!” 什么赏赐也没有。 沈氏忍不住咬牙,这老东西真是脾气古怪!自己做了她这么多年的孙媳,处处奉承讨好,结果在太后心目中的分量,竟然还比不过一个低贱庶女! 沈氏今日却格外猖狂些,站起身来,一拂袖就转身离去了。 “孙媳头疼,要回去歇息了!” 她闹这一出,不仅众人惊讶,太后都忍不住面露不悦。 没见过谁家孙媳妇敢在老夫人跟前闹脾气的! 更何况,这又不是平民百姓,可是皇家! 第一百一十章 太后中毒! 柳月更是忍不住惊讶,方才种种的表现来看,沈氏是拿捏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把柄?竟然敢对太后这么不客气? 这时,宫女奉上热茶来。太后接过,抿下一口,语气也冷淡了几分。 “别管她!继续吧。” 第三个献礼的是乔氏,她的贺礼也是一样,没送到太后的心坎上。 太后皱眉摆了摆手,乔氏忍不住咬唇。 她的礼物有那么差吗?太后连句话都不愿意说了? 可柳月的礼物又有什么好的?也值得她大夸特夸?真是不明白! 乔氏正想说些什么,替自己挽回一下,就见太后突然皱紧眉心,身子晃了晃,控制不住地往前倒去。 柳月离得近,连忙伸手搀扶了一把,惊慌呼唤道:“太后?” 就见太后“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整个身子瘫软在她身边。 幸好柳月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不然太后非得一头磕到地上不可。 “太后吐血了!” 有人惊呼了一声,随即许多人都站起来张望着,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情况?” 乔氏先反应过来,眼眸瞥见了柳月,划过一抹快意。 “是她!柳月,你离太后最近,怎么你一靠近太后就吐血了?一定是你往太后的杯子里加了东西!” 柳月冷冷地看向她:“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还请大皇子妃谨言慎行,这是污蔑!” 说着,她就吩咐离太后最近的宫女:“还不赶紧请太医来?若是太后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这些侍奉的人可是第一个要被陪葬的!” 那宫女原本吓得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听了她这话顿时反应过来,是了,就算是柳月下的毒手,她好歹也是朝中重臣的夫人,被严厉惩罚的必定是自己这样的宫人。 她缓过神就拔腿往外跑。 乔氏想把谋害太后的罪名给柳月坐实,见状连忙大喝一声:“不许去!什么时候慈宁宫的事情轮得到谢二夫人做主了?” 但那宫女压根没听她的话,只知道不能让太后有事,急忙跑了。 乔氏见状气得浑身哆嗦,一个小小宫女,都听起柳月的话来了?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李氏担忧地看向柳月,怕会真出什么乱子。 柳月也知道情势危急,朝她做了个口型暗示。 李氏看懂了,轻轻点头,转身从侧门离开了大殿。 柳月让宫女把太后先搀扶着放在内室的软榻上,太医还没来之前,询问了一下谁家夫人懂医理的。 其中一位已经荣休的太医之妻杨老夫人,她夫君原先是太医院的院首,医术高明。 杨夫人耳濡目染,也懂得一些。 “我来看看太后。” 杨老夫人走上前去,替太后诊脉,又看了看舌头,方才皱紧眉尖。 “这是虚脉,太后娘娘是中毒了!” 乔氏听言,立刻抓住了大把柄一样,恶狠狠地瞪向柳月。 “就是你毒害了太后!还装没事人!来人啊,赶紧把这个谋害太后的恶徒柳月抓起来,就地处决!” 听言,柳月身边的林妈妈和春香春杏都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大皇子妃,未免也太狠毒了吧?一上来就准备要了柳月的性命?! 乔氏一声令下,就有几名护卫上前,准备将柳月抓住。 柳月冷冷地看向她:“大皇子妃可不要意气用事,反而害了自己!” 乔氏十分傲气地仰头:“怎么?你毒害太后还有理了?!” 林妈妈和春香拦着几个护卫,但女子的力气比不得男人,很快就被推开了。 那护卫正要抓住柳月,却听见一道威严的呵斥声。 “我看谁敢?!” 柳月抬眼看过去,只见一袭华服的皇后大步走进来,沿着台阶而上。 在经过乔氏时,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没脑子的蠢货! 乔氏缩了缩脖子,不服气道:“母后,柳月她毒害了太后,儿媳给她一个教训罢了……” “大皇嫂这话,难道已经找出是谢二夫人下毒的证据了?”李氏冷声质问,“若是仅凭借臆断,就要靠杀人来给教训,未免也太严重了吧!” 乔氏虽然畏惧皇后,但对于出身不如自己的李氏,却是不服的,反唇相讥。 “三弟妹出身微贱,自然不懂了。我们是皇家,就算要她的命,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有什么稀奇的!” 她话音未落,就被皇后怒骂了一声:“你给本宫闭嘴!” 乔氏连忙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去。 皇后看着她,只觉得太后跟大皇子真是糊涂,竟然娶了这么一个媳妇作为长皇子妃! 若是真叫她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柳月杀了,那谢蘅心里会怎么想? 对于朝政的影响,她是一点也没管啊! 皇后懒得再搭理乔氏,带了太医来,让他上前给太后诊治。 太医诊脉后,得出的结论跟杨老夫人一样:“太后这是中了毒,这种毒药名叫红莲焚心,哪怕只喝一口,也会身子火热,感觉被灼烧着,最后痛苦而死!” 红莲焚心…… 柳月听着,不由得神色一动,她记得这种毒药。 前世,粱世柯谋夺了邵国公府的一半家产后,为了除掉对他已经没用的令燕,就给她下了这种毒药。 也是在令燕病逝之后,柳月才得知的。 这种毒药,会散发出一股微妙的气味,人们闻不到,但有一种生物可以闻见。 “二姐姐,”柳茵这时也为了把柳月头上的黑锅扣严实些,站出来一副真心为她着想的模样道,“当时只有你离太后最近,想必是你下了毒,你还是承认了吧!免得死不承认被查出来,受罚更重!” 柳月看向她,见她一副自己胜券在握的得意模样,心中微动。 看来此事,跟她这个好妹妹还真脱不了关系! “三妹妹怎么就认准了是我?”柳月毫不客气地怼回去,“要我说,凶手或许还是你呢!” “你可别胡说!”柳茵连忙辩驳了一句。 但柳月看见她眼神忽闪,指尖下意识往背后藏的小动作,心中已经明了几分。 “都别吵了!”皇后冷声下令,“既然没有证据,那就查!一个一个的查,一众女眷谁也不许离开慈宁宫!” 随着她一声令下,皇后身边干练的宫女便走上前,挨个盘查起女眷来。 柳月和她带来的人首当其冲,被两个宫女仔细地查了一遍,最后在乔氏期盼的目光中,朝皇后摇了摇头。 “谢二夫人身上没有毒药。” 乔氏忍不住咬牙,不可置信:“你们不会是收了柳月的好处吧?她身上怎么可能没有毒药!” 第一百一十一章 找凶手,乔氏遭殃! 皇后拧眉瞪了她一眼,口气不善:“这些都是本宫身边的老人了,你觉得,是谢二夫人一句话就能收买的?” 太天真了吧! 乔氏又被皇后当众怼了一句,心中暗骂一声果然不是亲生儿子的媳妇,这么不给自己面子! 柳茵则是趁乱朝自己身边的桂兰使了个眼神,桂兰会意,揣着纸包准备转身出去。 柳月看见了,朝春香示意一眼。春香就装作漫不经心地走过去,在桂兰准备从侧门逃离时,大声斥责道:“哎!你干什么去!” 桂兰整个人一顿,一只脚跨出了门槛,另外一只脚还留在大殿里,她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皇后娘娘方才说了,谁也不许离开此处!”春香训斥着她,嗓音很大,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你怎么鬼鬼祟祟的要逃?怕不是心虚吧?” 桂兰此时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又心虚,只得结结巴巴道:“谁、谁说得?!我只是……想去撒尿!” 她背后的桌子上恰好摆了一只酒杯,桂兰伸手打翻,裙摆上顿时被酒渍渲染开一团深痕。 桂兰装作无辜:“你、你瞧,都怪你吓着了我,我尿了吧?” 春香却闻见了一股隐约的酒味,正要凑近些细看,周围的妇人觉得不雅,已经捂住了鼻子。 皇后也觉得有失礼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事……真是没规矩!你既然已经尿了,就留下吧,也不必再出去了!” 桂兰只好老老实实回来:“是……” 春香回到柳月身边,低声回禀:“她那不是尿,而是打泼了酒水。” 柳月双眼眸色加深。 为了遮掩什么,不惜打翻酒水装作失禁……看来这个丫鬟,便是柳茵的突破口了。 桂兰只能趁人不留意,把药粉洒进了一旁的盆栽土壤中。 很快查到了柳茵主仆二人头上,结果却是什么药粉也没查出来。 柳月并不失望,柳茵也不是傻子,知道引起怀疑,一定会让丫鬟赶紧处理掉的。 不过虽然没查出证据,却还有一个法子,可以查出凶手。 柳茵看向忍不住失望的皇后,温声提醒:“皇后娘娘,臣妇听闻这红莲焚心的毒药,气味特殊,人虽然闻不到,但狗却很灵敏。” 太医也摸着胡须附和:“谢二夫人见多识广。的确如此,这毒药对狗来说,是一种兴奋剂,一闻到就会发狂。” 柳茵不可置信地看向柳月,她怎么会知道红莲焚心的特殊气味…… 这种毒药产自西域,京城黑市里仔细寻觅才有的卖,根本不是常见的。 柳茵心中一瞬间慌乱,柳月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她跟桂兰对视一眼,也只得稳住心神,静观其变。 皇后沉吟片刻,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了,只能点头:“去抱三只狗来!” “是!” 宫女很快抱了三只狗进来,宫中妃嫔长日无趣,就会养狗陪伴自己。因此很好找。 宫女给狗闻了一下太后茶杯中的剩余的茶水,三只狗果然就激动起来,在大殿中四处乱窜,去闻众人的手和裙摆。 柳月倒是并不惊慌,知道身上没有毒药气味的人,狗是不会攻击的。 果然,其中一只走过来闻了闻她的手,就走开去闻别人了。 柳茵不动声色地朝乔氏靠近,站在身份尊贵的大皇子妃身边更好一些。 这时,三只狗已经在逐渐朝着她的方向靠近了。 柳茵站在乔氏身后,其中一只闻见了浓郁的红莲焚心气味,烦躁不安地在地上抓了抓爪子,就龇牙咧嘴地扑过来。 柳茵灵活地一躲,那只狗就扑到了乔氏身上,把她新裁的锦绣罗裙给划烂了。 “啊啊啊!”乔氏大叫起来,看着自己身上被划成几块烂布的罗裙,愤恨不已,“贱狗!什么玩意儿就往我身上扑了!” 说着,她想也不想地拿起桌上的茶盏碗筷就往狗身上砸。 那只狗仔细闻了闻她身上,发觉没有红莲焚心的气味,原本已经转头离开去嗅柳茵了。 谁知被她猛打了几下,脑袋出血,顿时“嗷呜”一声,扑到她身上开始撕咬。 另外两只狗见状,也都扑过来,咬着她的双腿。 “啊啊!救命!”乔氏被咬,痛得大叫一声,企图把三只狗拉开,却怎么也扯不开。 场面一片混乱,柳茵不动声色地往后退进了人群中。 皇后见状连忙怒喝一声:“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狗扯开!” 可这些狗是被红莲焚心的气味所激起了野性的,寻常人去拉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还会被咬上一口。 等训狗师赶来,把三只狗从乔氏身上驱赶下来时,众人看向乔氏。 “天、天哪!” 只见乔氏整个人被撕咬得血肉模糊,鲜血和衣裙混在一起,脸上都被咬了一口,淌下鲜血来。 那模样可谓是凄惨无比,都看不出人样来了! 乔氏也知道自己应该不会好看,捂着脸崩溃地大哭起来,“啊啊啊!” 皇后皱眉看向她,叹了一口气,冷声吩咐:“把大皇子妃带下去,赶紧请太医医治一番,或许还能恢复容貌不留疤!” 话虽如此,但众人都心知肚明,被咬成那个模样,想不留疤几乎是不可能的! 乔氏被宫女搀扶着离开时,眼眸瞥见了站在高台之上的柳月。 她看见柳月姣好白皙的侧脸,一瞬间满心的愤慨,指着她叫骂起来:“贱人!都是你害得我!是你提议要找狗来的!你的心肠怎么这么坏?!” 柳月却只是眨了眨眼眸,不明白她为何将矛头对准了自己。 “大皇子妃误会了,如今太后病危,我也只是尽量想办法揪出凶手罢了!” 乔氏却不听她解释,口中犹自咒骂不止,被宫女连忙带出去了。 接下来,那三只狗接着在人群中仔细嗅着气味。 慢慢靠近了柳茵身边,柳茵吞了一口口水,在旁边的人躲开,其中一只狗朝自己扑过来时,眼尾处瞥见了一旁瑟瑟发抖的桂兰。 她心一横。 第一百一十二章 柳月被挟持! 趁着桂兰没反应过来,她伸手将对方拽到自己身前。 “啊!” 那三只狗闻到了更为浓烈的红莲焚心气息,立刻扑到了桂兰身上,对她张开血盆大口。 桂兰很快被三只狗撕咬起来,她趴伏在地上,伸手去求柳茵。 “侯夫人!夫人救我!奴婢不想死,不要咬我啊!” 任她如何哀求,柳茵都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盯着她被撕咬到失去力气的这一幕。 柳茵往后一退,装作害怕而打翻了桌子,桌上的酒壶倾倒在她身上,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遮盖住了她身上原本的气味。 那三只狗在发狂状态下将桂兰咬死了,之后再转过头去嗅气息的来源,从柳茵脚边走过去,却闻不到任何气息了。 三只狗又嗅了一会儿,最后把门边的一只花盆打碎,把泥土刨开,随后就围着不动了。 皇后身边的宫女走上前去,只见那花盆内的泥土中,却掺了一些白色粉末。 叫太医来查看了一下,他点头道:“没错,这就是红莲焚心。” “看来是那幕后黑手怕被人发现,就倒在花盆里的了。”皇后冷声道。 春香适时提醒:“方才永安侯夫人的丫鬟鬼鬼祟祟的,在门边停留了好一会儿呢!” 皇后的目光从鲜血淋漓的桂兰身上掠过,落在柳茵身上:“看来此事,跟你脱不了关系啊,永安侯夫人。” 柳茵暗中瞪了春香一眼,随后跪下磕头,一脸无辜道:“臣妇是冤枉的!臣妇也不知这个丫鬟,身上怎么会有这种毒药……跟臣妇无关啊皇后娘娘!” 皇后闻言忍不住挑眉:“这可是你的丫鬟!难道你还要说完全不知情?” 柳茵委委屈屈道:“她也不是臣妇的陪嫁丫鬟,是永安侯府里的!原先……”柳茵咬牙道,“原先是侍奉永安侯老夫人的!或许她压根跟臣妇就不是一条心呢!这也怪不上臣妇呀!” 柳月听着她这话,就知道柳茵是要把黑锅往她婆母身上甩了。 这倒是有热闹看了。 前世自己在老永安侯夫人手上吃了不少亏,今生乐得看她们婆媳两个恶人狗咬狗。 听说此事还牵扯上了永安侯老夫人,皇后面色也有几分凝重:“你的意思是,给太后下毒这事,是永安侯老夫人做的?” 柳茵就含糊其辞道:“这……臣妇也不清楚,臣妇只知道自己是清清白白的!” 此事牵扯众多,这个下毒的丫鬟还死了,听上去很复杂。 皇后语气冷冽了几分:“既然你说出了永安侯老夫人的名号,本宫可就要去细查了!若是查出是你的手笔而污蔑她人……可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柳茵的脖子缩了缩,看见桂兰的下场自然也是害怕的,但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也别无他选。 “臣妇问心无愧!” 太医熬了解药端来给太后喂下去,太后虽然未曾醒转过来,但原本铁青苍白的面色却微微红润了几分,呼吸也没那么沉重了。 众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若是太后真有三长两短,天子盛怒之下,这些臣子妇都不会有好下场。 太后总算是好转些,好好的中秋宴闹成这样,死了一个丫鬟,还把大皇子妃给毁容了。皇后叹出一口气来,示意众人:“既然太后没事,中毒之事本宫会好生调查的,诸位就先离宫回府去吧!” 乌压压的一堆人挤在这里,地上是方才混乱留下的鲜血,还没打扫干净,也闹心得很! 众女眷早就想走了,听了这话都纷纷答应着离去,个个都胆颤心惊的。 想不到一次寻常的中秋宴会,竟然会生出这么大的风波! 没能把这个给太后下毒的罪名给柳茵坐实了,柳月微微失望。 她害人不浅,受到应有的惩处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才走出慈宁宫门,柳月就发觉下起雨来了。 她吩咐了一声林妈妈和春杏,先去宫门口准备马车,自己跟春香撑着伞慢慢走过去。 谁知才转过一处拐角,柳月感觉眼尾余光瞥见一抹寒光,很快脖颈间就被搭上了锋利的刀尖。 刀片紧贴着她的脖子,她呼吸一窒,察觉到了逼近的危险。 “柳茵你要做什么?!”春香大惊失色,连伞也顾不上打,急忙扑过来要解救柳月,却被柳茵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 她跌倒在地上,衣裙沾满了泥泞,但还是想扑过来。 柳月感觉搭在自己脖颈间的那柄匕首又贴紧了几分,泛起淡淡的疼意,是柳茵割破了她的肌肤。 “想让你跟你这丫鬟都活命的话,就乖乖跟我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柳月几个深呼吸,迅速冷静下来,制止了想要再度靠近的春香,平静道:“三妹妹找我有点事,春香你先去找林妈妈她们,我一会儿就来跟你们汇合!” 春香忍不住着急:“夫人——” “快去!”柳月语气冷淡下来,“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春香这才咬唇,一步三回头地跑走。 直到春香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长廊的尽头,柳茵才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冷嗤声。 “你的丫鬟倒是忠心得很呢!” 柳茵难免有几分妒嫉,凭什么什么好事都叫柳月赶上了? 她身边的那两个丫鬟,一死一伤,蠢笨至极!让她们替自己顶罪,已经算是便宜她们了! 想要培养一个如此忠心的丫鬟,当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柳月只是冷声问她:“你疯了?在皇宫里劫持我,你想做什么?万一被人发现,你就不怕?” 内宫之中,是不能见兵器刀剑的。一旦被人发现,就是杀无赦的下场! 柳茵听着这话,却是毫无顾忌地冷笑了一声:“是吗?等禁卫军有空闲来抓我,再说吧!恐怕他们如今自顾不暇呢……” 这话听着大有深意,柳月忍不住皱眉:“什么意思?” “我不必向你解释!”柳茵说着,握紧匕首,冷声道,“往前走!” 柳月乖乖听她的话,淋着雨往前走,一路上竟然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柳月只觉得古怪,来到一间破败的厢房门口,柳茵一脚把她踹了进去。 柳月跌倒在地上,摸了摸脖子,果然被割出一道血痕来。 “你究竟想做什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是柳茵?! 她看向门外居高临下站着的柳茵,她换上一身夜行衣,把脸露了出来。 柳茵则是朝她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眉眼十分得意道:“我请你看一场好戏,如何?” 说完,不待她有任何反应,柳茵关上房门,反锁离开。 柳月淋了一路的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才思索着柳茵今日反常大胆的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时,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惨叫和厮杀声。 她慢吞吞站起身,来到门边,透过纱窗望出去。 看见的一幕画面,却忍不住让她瞪大了双眼。 只见一队黑衣人,对着一群宫女太监无情地追砍着,手起刀落,就是一地鲜血。 场面惨不忍睹,尖叫声连连。 “啊啊啊!救命!” “不要杀我!” “……” 柳月吓得不敢说话,指尖捂住唇瓣,直到那一堆人杀过去,脚步声渐渐远去,方才松开手,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他们进去的方向……是慈宁宫?! 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路杀进内宫? 这岂不是……要谋逆夺位?! 再结合方才柳茵满脸的得意,柳月有了个不好的猜想。 该不会……是魏迟跟柳茵要谋反?! 他们怎么敢的…… 柳月心思变幻不定时,却见厢房的门被打开,柳茵站在门外,满意地看着她一张苍白的脸。 “……你们是不是疯了?”柳月低声问她,“谋反篡位,这可是重罪!” 柳茵则是慢条斯理道:“再是什么重罪,也落不到我头上!” 柳月不知道她为什么有这种底气,认为自己谋反不会被治罪。 她深吸一口气:“所以……你打算像杀那些人一样,杀了我?” “不。” 柳茵伸手用黑布给她蒙上双眼,语气狠戾,“你可比这些炮灰有用得多了!我要好好利用你的价值!” 说着,她将被蒙眼的柳月拽起来,拖着她转身走上城楼的台阶。 柳月感觉自己来到了很高的位置,有巨大的风刮得簌簌作响。 “柳茵,你有那么恨我吗?” “当然了……”柳茵阴冷地瞪着她,语气寒冽如风,“从前世到今生……柳月,你说说你坑害了我多少回!” 前世今生…… 柳月在短暂的惊讶过后迅速明白过来:“看来你想起来了。” “可,”柳月清晰地点出她话语中的漏洞,“前世我害你什么了?今生又坑你什么了?” “前世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永安侯夫人之位!让我颜面扫地,只能嫁给一个穷书生,这难道不是坑我?”柳茵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柳月忍不住摇头苦笑:“可你今生,不是如愿以偿地嫁进了永安侯府?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你还有脸说?”柳茵嗓音尖刻,“你明知道魏迟不是好夫君,永安侯府更是大坑,还眼睁睁地看着我跳进去,你一定很得意吧?” “这一切都不是我算计的,”柳月只是明确得告诉她,“你当时以为嫁进永安侯府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就算我劝你深思,你也不会搭理我的。反而会觉得是我嫉妒你能做侯夫人!” 她从来不做无用功,当时看柳茵的态度,就知道哪怕自己劝了也无用,只会被她觉得是嫉妒而已。 根本不会听进去。 谁知道柳茵为了一个虚幻的美梦义无反顾地跳进去,最后却转过头来说是自己的错! 不说从前,柳茵此时也是听不进去她解释的,搭在她脖颈间的匕首越发用力,割破了血肉。 “巧言善辩!你大可以不承认,但今日,你恐怕很难活着走出皇宫了!” 柳茵拿着锋利的匕首,搭在柳月的脖颈间,胁迫她往外走。 “继续往前走!” 柳月虽然被蒙住双眼,但却感觉得到簌簌的风声,吹起了她的裙摆。 她们一定站在高台之上。 柳月站住了脚尖,她知道不能再往前走了。 往前空无一物……下去只会摔成肉泥。 “柳茵,我们来聊聊。”柳月企图稳住她的情绪,感叹道,“两辈子,我们都没有好好说过话吧?” “有什么可聊的?!”柳茵怒吼道,“你姨娘就没有我姨娘得宠,她是个蠢货,你也是!凭什么你能比我过得好?这不公平,我一定要你去死!” 说着,她揪起了柳茵的头发,看向城楼底下厮杀中的谢蘅。 “谢蘅,你看看这是谁?” 谢蘅顺手将身边围上来的两个黑衣人一剑斩杀,被溅了一身的血,他转过身,眼眸紧缩。 只见城墙上,柳月正被一黑衣人挟持着。 她的裙摆已经坠在城墙边上了,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稍有不慎,就会坠落。 这座城墙颇高,坠下一定非死即伤…… 他立刻高声道:“有什么事冲着我来,放开她!” 柳月听见柳茵在自己耳边冷笑:“瞧瞧,你还真是好命,夫君对你也是情深意重呢!” “就凭这份神情,我要他死……他也会为了你,心甘情愿去死的!” 柳月自己被挟持都没那么焦急,听了这话,连忙向谢蘅大叫道:“别中了她的诡计!蘅郎快走!” 柳茵手中匕首用力:“给我老实点!” “别动她!”谢蘅叫道,“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你想要什么跟我说!” 柳茵很满意他的配合:“放下你手中的武器,蹲下身投降!” 谢蘅果然照办。“哐当”一声将手中长剑丢开,看着那个柔弱的身影,缓缓蹲下身去。 柳月急在心里,这样一来,谢蘅岂不是很容易被偷袭? 她趁着柳茵放松警惕,拔下发髻间的簪子,用力戳进柳茵的心口处。 柳茵冷不防被偷袭,不由得眯起双眼:“我看你是活腻了!” 说着就要拿匕首伤她。 这时,谢蘅手中一支利箭出鞘,稳稳地没入了柳茵的肩头,她一声呼痛,随即蹲下身。 “嘶——” 谢蘅一击即中,刺穿身旁的敌人后,就大步流星地跑上高台来。 柳茵咬牙,感觉手臂剧痛无比,但还是伸手用力把柳月推下了城墙,自己才转过身遁走。 谢蘅顾不上追她,连忙去接坠下楼的柳月。 被他接住了,二人一起倒在地上。 柳月没摔到哪里,被他搀扶起身,紧张地问:“可伤着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学柳月?开铺子? 她解开黑纱,指尖摸了下脖颈处,摸到了点点鲜血。 幸好柳茵为了要她活着来威胁谢蘅,没有下毒手伤她。 “我没什么事……”柳月急忙向他道,“春香和林妈妈、春杏她们,不知会不会有事?” 如今皇宫大乱,有魏迟柳茵夫妇谋逆,四处伤人,不太平得很。 “她们都没事。” 眼看不是叙话的时候,谢蘅护着她道:“我已经让人把她们汇集在北门了,秦德在那边把守,还有好些三皇子的护卫,没有乱子。我让人护送你从北门离宫,赶紧回府去敷药休养,等我回来再跟你说!” 柳月也知道如今乱哄哄的,连忙点点头,被他派了一队护卫从北门坐上马车回府去了。 从马车里下地,迈进自家府邸的门槛时,柳月都忍不住有些腿软。 今日真是惊险万分,幸好平安无事。 她才走进前院,就见一名小丫鬟迟疑地上前回禀:“夫人……定阳侯夫人来了,说要见您!” 林妈妈立刻沉下脸来,训斥了那丫鬟一声:“你瞧不见夫人受了惊,需要好生养伤吗?没眼色的东西!” 柳月这个时候也的确没心情见苏南玉:“说我染了风寒不见。” 那丫鬟连忙低下头去,怯生生道:“定阳侯夫人一定要见您,奴婢们拦不住她……她就闯进来了。” 林妈妈瞪眼:“你们这小蹄子——” 未免也太软弱没用了,主子不在府里,都能叫外人擅闯?! 一语未了,柳月却听见一道刻意矫揉造作的嗓音响起来。 “呦!二弟妹总算是回来了。怎么,进宫陪伴太后,这是多大的福气,二弟妹哪来的这么大火气,一回来就骂丫鬟呀?” 柳月抬起眼眸,就见苏南玉笑盈盈地从厢房里走出来。 看得出来她今日是特意打扮过的。 一袭海棠红色的长罗裙,裙摆层层叠叠还镶嵌了金银丝线,一看就十分贵重。 发髻间更是插上了各种各样的绢花和金钗步摇,每走一步路,苏南玉头上就丁零当啷的乱响,吵人得紧。 柳月看着她这特意来炫耀的审美,心中只有四个字形容:俗不可耐! “大嫂真是稀客,”柳月才受了惊吓,没功夫跟她缠斗,只想赶紧回去歇着,敷衍两句,“不过我也奉劝大嫂一句,主人家不在的话,最好是别登堂入室的,多失礼数?” 说着,柳月故意吩咐了春杏一声:“回去查查各处的财物,没有缺失的吧,若有,可是要报官的!” 春杏也大声答应了:“是!夫人放心,谁家做贼敢做到咱们府上来了,叫公子抓了去拷打,包管叫小贼生不如死的!” 苏南玉的面色就忍不住变了一番,柳月这话,分明是说她故意来偷盗东西的! 虽然苏南玉自己要做这不光彩的事,却不许人疑心她,立刻反咬一口:“笑话!如今整座定阳侯府都是我的了,我还要偷你的做什么?我手里有的是银钱首饰,你的那些寒酸玩意儿,我可瞧不上!” 柳月此时已经很不耐烦了:“大嫂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有话不妨直说!” 苏南玉被她训了一句,面色一沉,随即想起什么事来,这才勾起唇角。 “听说今日宫中生了祸乱,连太后都中毒了,死了好些人呢!我这不是好心来瞧瞧你么?” 说着,苏南玉忍不住八卦道:“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满地的尸首,皇宫中流淌鲜血,无地下脚?还有人说,那些叛军连猫狗都不放过,被砍成了肉泥呢!” 林妈妈再也听不下去了,冷着脸阻止她:“定阳侯夫人,我们夫人需要歇息,您还是回去找人八卦吧!” “旁人哪有二弟妹亲眼所见来的刺激?”苏南玉故意找事地看向柳月,“他们说得可是真的?二弟妹,你的运气也未免太差了些!怎么好不容易曲意逢迎,伏低做小地讨好入了太后的眼,没得好处,偏偏还遇上这事……” “没得好处?” 柳月听着这话,就忍不住挑眉。 苏南玉傲然地看向她:“是啊,你得什么了?” 柳月唤了一声:“春香。” 春香挺直了脊背上前,将太后赏赐给柳月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在苏南玉眼前。 “这是太后赏赐我们家夫人的一匣子金银首饰,这是城郊十亩良田的地契!” 无论哪一样,都是十分拿得出手的! 苏南玉瞪直了双眼:“什么?!你竟然得了这么多好东西?” 一个柳月,她也配如此丰厚的赏赐? 苏南玉一瞬间嫉妒不已,这回中秋之宴,太后看不起她的出身,根本没给她下帖子! 一想起来苏南玉就恨得牙痒痒,人人都瞧不起她,谢锦还不是娶了她,把她放在心尖上宠爱着?! “凭你也配?”苏南玉呼吸不稳,她听说宫内生变,原本打算来狠狠嘲笑柳月运气不好的,谁知对方却好好地回来了不说,还得了太后这么多赏赐! 柳月好整以暇地看向她:“我为什么不配?大嫂不如想想,为什么每回哪位贵夫人和宫中设宴,都没有你参加的份!” 柳月并不是格外执着以出身论高低的性子,只是苏南玉每回都喜欢这么羞辱别人,因此她也要拿这个话来怼回去。 苏南玉忍不住咬紧唇瓣,心中一瞬间慌乱。她也知道柳月说得没错,京城中权贵之流都瞧不起她。 那些愿意跟她来往的贵妇,不过是想从她手里占到便宜罢了! 苏南玉勉强稳住心神,冷声丢下一句:“我就知道你这个贱人心里一直瞧不起我!但那又如何?我还是名正言顺的定阳侯夫人,而不是像你被灰溜溜地赶出家门!” 说完,她转身就走。 柳月在背后闲闲道:“大嫂想要的都有了,又来输家这里做什么呢?” 说白了,还不是心中贪欲没被满足,非要踩在她头上才满意? 苏南玉大步走出谢府,坐进马车里,冷声吩咐道:“回侯府!这穷酸的宅子,谁稀罕来了?” 苏南玉一路上都阴沉着脸不说话,心中不爽。从前柳月敢这么跟她说话也就算了,现在自己都成为定阳侯夫人了,她竟然还敢对自己不恭恭敬敬的! 贱人! 恰好这时,车帘子被风吹开,她抬眼,恰好瞥见了街边的一间铺子。 生意兴隆,邵令燕就在门口派送着小礼物,每个人手上都拎了玉石礼盒。 苏南玉心中妒嫉更甚,她早听说柳月办了一间玉石铺子,却不知道生意竟然这么好! 难道天底下的好处都被她占去了? 不行! 回到府里,她就跟心腹丫鬟清荷商量:“我也要开一间玉石铺子!像柳月那间一样,我的铺子一定生意比她还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打发丫鬟,风波平息! 清荷听了这话,心中倒是不由得高兴起来。 苏南玉心思浅薄,对什么事的了解都只有皮毛,一拍脑门说干就干。 上回花十万两修花园,就让负责此事的管事赚得盆满钵满,她看着也不由得眼热。 如今有了机会,自然十分愿意,巴不得哄着苏南玉去开! 清荷附和道:“侯夫人说得是,开个玉石铺子能花几个钱?不过是低价买些原石,找师傅雕刻一下,就能卖出高价了,利润很可观!” “不过……”清荷顿了顿,方才低声道,“夫人,如今府里的管家权,还在老夫人手里呢。她必定不会答应您的……” 苏南玉想起柏氏那个老婆子来,忍不住冷嗤了一声:“那个老贱货,仗着自己出身世家,就对我颐指气使的!” 柏氏从见第一面开始就十分不满意自己,这一点苏南玉是清楚的。 所以什么权力也不肯给自己,她好不容易把柳月跟谢蘅熬走了,如今成了定阳侯夫人,柏氏却还要处处跟她做对! 上回趁火打劫,把管家权收回去的事,她还记得呢! 什么怕她“乱花钱”,不过是瞧不起自己,故意架空自己罢了! “我自然有办法!”苏南玉目光沉冷,沉声吩咐道,“你拿银子去黑市上,买一些碧茶毒来!” 碧、碧茶毒? 清荷倒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那种毒药可溶于水,一喝下去就会让人头疼欲裂。 她这是准备给老夫人…… 清荷不由得迟疑了,一旦被查出来投毒,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是要被抓起来严刑拷打的! 但苏南玉见她迟疑,面色阴沉几分:“怎么?我如今说话也不管用了?” 清荷只得一咬牙,反正有这个蠢货背罪名,到时候都推到她身上去就是了! “是,奴婢这就去买!”清荷转身离去。 谢府中。 柳月脖子上的伤敷了药膏,她便感觉疼痛减轻了一些,倚靠在窗前枕垫上,慢吞吞地开口。 “把那几个放苏南玉进来的小丫鬟,都叫进来。” “是。” 林妈妈出去把几个青衫小丫鬟叫进了屋内,她们都战战兢兢的。 “怎么?”柳月语气平静却冷淡,“这会儿才想起来害怕?” 几个小丫鬟连忙跪下,一副声泪俱下的模样,辩解道:“定阳侯夫人责骂奴婢们,非要进来,奴婢们也没办法……” 这话没道理。 柳月却还是耐着性子询问了一句:“主人都不在家,府里只有两个路都走不稳的小公子和小娘子,随便来个人叫骂几句,你们就放她进来了?” 说白了,还是不尽责! 这些小丫鬟跟她不是一条心,若是苏南玉真要擅闯,就可以立马跑去报官叫官差来帮忙驱逐! 而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要是两个孩子被苏南玉害到了,柳月绝不会心慈手软,这些丫鬟哪还能这样跟她说话?早就被拖出去发卖了! 小丫鬟也只会求饶:“奴婢们不是故意的……” “够了!”柳月直戳了当道,“我府里不留没用的人。我找人牙子来发卖了你们,再去别的人家做事吧!” 听得此言,几个小丫鬟都不由得慌了,连忙磕头:“求夫人留下奴婢们!别让我们再侍奉别人了!” 柳月性子宽厚,就算偶然失手打碎一两个古董瓷器的,也不会像其他府宅的夫人一样严厉,动辄打骂处罚。 她们也因此觉得她好说话,对上胡搅蛮缠的苏南玉,只想着离她远些,别被打骂了,才会放她进来的。 谁知道柳月却要撵走她们! 她们这才慌了神。 不过再怎么求饶,柳月也不会改变主意了,一声令下,就叫了人牙子来把这些丫鬟领出去。 “不过放心,你们的行李和月银我都如实发放,不会短你们一分银子的!”柳月是就事论事的人,不会在这上面克扣她们。 那些丫鬟哭天抢地的被拖出去了,没想到柳月从前不计较,却也不是一味心软惯着她们的主! 春香看着那些丫鬟被拖走,畅快道:“吃着府里的月例饮食,夫人素来不跟她们计较,真当来这享福了?活该!” 林妈妈看柳月若有所思,倒是问了一声:“定阳侯夫人实在是太猖狂了,夫人打算怎么反击她?” “这个简单。” 柳月淡淡道,“苏南玉没有家世,心术算计也浅薄得很。她唯一可依仗的,就是谢锦的爱。” 只要转移这份爱,苏南玉还能兴风作浪?没了谢锦做支持,她是掀不起太大风波的。 “林妈妈在原先侯府,处处跟人交好,”柳月吩咐了一声,“如今虽然两房分了家,但你拎些糕点回去看看旧友人,顺便物色一下侯府有没有野心勃勃想往上爬的丫鬟,也是顺腿的事。” 林妈妈了然:“奴才明白了,正好这几日要回去探望几个关系好的管事媳妇,包准完成任务!” 如今有人谋逆叛乱,京城中风云突变,柳月也就不出门了,对外说“受了风寒,头疼养病”。 三日之后,谢蘅方才从宫内归来。 柳月急忙看向他,见他身上没受什么伤,方才安下心来,问道:“魏迟跟柳茵的叛乱,可都镇压下去了?” “魏迟柳茵?” 谢蘅闻言却是忍不住轻轻皱眉,“你是不是听错了消息?发起谋逆宫变的,是二皇子。” 二皇子? 柳月忍不住瞪大双眼:“怎么会是他?” 不过……这样一说,倒也解释了宴会当时二皇子妃沈氏的得意洋洋。 原来已经迫不及待地准备夺权了。 “月娘,你可是听说了什么?”谢蘅倒是对她所说的魏迟柳茵不解。 柳月深吸一口气,看向他:“当时挟持我的人,就是柳茵!” 闻言,谢蘅的神色也凝重几分,“什么?” “我看她当时的表现,好像根本不怕事情败露之后被审判……”柳月回忆起她当日的反常,“看来,此事恐怕是魏迟煽动了二皇子,发起宫变,自己全身而退了!” 若是真的,那就说明柳茵的算计该有多深! 谢蘅也皱紧眉心:“魏迟在我一剑杀了二皇子时,带着一队人马从暗处跑出来,还跟我一起被陛下赞赏,得到了功绩。” 看来是他早就准备好,拿二皇子做自己往上爬的垫脚石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柳茵得意,折磨妾室! 柳月又想起柳茵已经恢复记忆的事,连忙提醒谢蘅:“蘅郎当心,魏迟那个人阴险狡诈,说不定还有什么后招!” 谢蘅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 他转身就吩咐秦德,找机会潜入永安侯府搜查证据。 魏迟护驾有功,被天子提拔做了一品的太尉,手中有了调动三万兵马的实权。 再加上他之前接近二皇子,等二皇子一没,朝中留下的那些势力,也都归了魏迟所有。 如此一来,永安侯府自然水涨船高,成了如今京城中炙手可热的门户。 谢蘅也被提拔做了内阁阁老,算是本朝以来最年轻的阁老。 两家明面上看是势均力敌,但魏迟有二皇子留下的势力,因此势力还要强一些。 柳茵作为给魏迟出这个“利用二皇子”的主意的人,自然也得了许多高门妇人送来的厚礼,劳烦她给魏侯爷吹吹枕边风,往后有机会多提点自家。 柳月也被人登门送礼了,只不过她该拒绝的都拒绝了,留下的只有往日交好的两三家夫人送的,就当是友人之间的送礼,不参合利益。 柳茵坐在梳妆镜前,涂了大红色蔻丹的指尖将发髻间的一对金镶玉步摇扶正,她满意地看着镜中自己浓妆艳抹的脸。 “侯夫人,”这时,两名丫鬟捧着偌大的礼盒走进来回禀,“这是宣宁侯夫人送来的礼,听说是千年人参和灵芝。” 这对柳茵来说已经不算稀奇了,她淡淡道:“搁着吧!” 说着,又是一名丫鬟来请她:“侯夫人,花园中的宴席已经设好了,各家贵客都来了,就等您了!” 柳茵这才慢条斯理地起身,走进花园里,却是恰好望见两道身影经过。 见她意气风发,那二人对视一眼,正要转身离开时,柳茵却已经看见二人了。 她慢悠悠叫道:“站住!你们两个,见着当家主母,不知上前请安吗?” 魏姨娘和柏姨娘对视一眼,心中愤恨,却也只得走上前来给她请安。 “见过侯夫人。” 柳茵这才冷哼一声,刻薄的目光落在二人脸上。 魏姨娘虽然也是个娇柔美人,但年岁见长,容貌也褪色几分。 柏姨娘却是眉眼含春,青丝绾作垂髻,衣裙也格外轻薄,柳茵眼眸下落,甚至看见了她脖颈间留下的深深浅浅的痕迹。 一看就是魏迟留下的…… 她眼眸一沉,心口涌上一股愤然,伸手就扇了一巴掌过去。 “光天化日之下,露出这样的痕迹,是在像我炫耀侯爷有多宠爱你?下作的贱货!” 魏迟如今虽然给了她权力,但宠爱却是一点都没有的。 柏玉莺这才意识到,立刻拿领口遮挡住,轻轻咬唇:“妾身……妾身并非有意的,还请侯夫人饶恕这一回……” 之前她是宠妾,被魏迟捧上天,柳茵却只是被冷落的嫡妻,自然可以张狂些。 但如今,魏迟又把管家权交还给了柳茵,她的地位上升,妾室当然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了。 柳茵冷眼看着她。 被打了一巴掌,发髻松散,显得柔弱无依,一双桃花眼眸泪光点点,格外楚楚可怜。 特别是她顶着这张跟柳姝很相似的脸,对自己伏低做小地求饶。 就仿佛那个一直高高在上、假仁假义的嫡长姐柳姝,也屈服于自己似的。 柳茵获得了久违的,支配拿捏旁人的快感。 柳月她拿捏不了,折磨个柳姝的同款,让心里痛快一下总可以吧? 反正不过是个卑贱的花楼女子,若是折磨死了,她再给魏迟买几个美妾回来接着折磨就是了! 于是,柳茵难得对她露出了几分微妙的笑意。 “柏妹妹,你别怕。你我既然有缘分侍奉同一位郎君,我也会把你当亲妹妹看待的!” 说着,她朝地上跪着的柏玉莺伸出指尖:“来,你起来跟我一起去赴宴。魏妹妹也一起,都是自家姐妹!” 柏玉莺迟疑一会儿,方才站起身,只好顺从地答应下来:“……是。” 魏姨娘也有几分疑惑,方才柳茵的态度,可是恨不得把她们扒皮的。 但魏迟今日不在府里,他升了官,自然事务繁忙。因此二人没有依仗,只能顺从柳茵的话。 她们不知道柳茵对同父异母的姐妹嫉妒心都极强,真信了她这话。 三人一同来到花园中,在宴席间落座。 丫鬟奉上一盏茶。 “这茶不好喝,”柳茵说着,看向一旁的柏玉莺,“柏妹妹,你可喝过莲心茶?” 柏玉莺奉承着她道:“这么好的茶,妾身可没资格喝。” “既然我说了我们是姐妹,那自然是有福同享了。”柳茵就示意她去喝,“这茶,我赏给柏妹妹喝,你可一定要全都喝掉啊!” 柏玉莺也只好答应一声,丫鬟捧着托盘来到她面前,她伸手才端起来,就忍不住低呼一声,把茶盏泼了一地。 “柏妹妹,这是什么意思?”柳茵不善地看向她。 柏玉莺捂着自己的手指,那茶盏烫得不行,她只得如实道来:“这茶……太烫了。” “太烫了?”柳茵语带威胁之意,“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拿很烫的茶叫你喝,是在为难你?” 宴席间众宾客都是来依附永安侯府的,听出柳茵要惩治这个妾室的意思,立刻附和起来。 “这些妾室就是下贱胚子,给脸不要脸!” “侯夫人对她们这么好,她们也不知感恩。” “就该打一顿板子,扒了衣服撵去柴房睡。” “……” 柏玉莺听着这些话,越发诚惶诚恐的:“妾身不敢,求夫人饶恕!” “不敢就继续喝!” 柳茵一声令下,又是一杯滚烫的茶水被端到了她面前。 柏玉莺没有办法,只好端起来,一饮而尽。 滚烫的茶水蔓延过喉咙,仿佛能烫出水泡似的,烫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咳咳……这、这总可以了吧?” 柳茵满意地看着她被烫得半死的模样,好整以暇地接着让人送上一杯。 “看你一口气喝了这么多,想必很喜欢这莲心茶,我再赐你一些。一定要喝完啊,可别辜负了我的心意!” 柏玉莺这才看出她歹毒的用意,这是……打算硬生生直接烫死自己?! 第一百一十七章 柳茵愤恨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女人……贱人! 她不肯再喝了,转身要走,却被柳茵的人上前按住,拿毛巾把滚烫的茶水灌进去。 直到她听见一声通传:“侯爷回来了!”那些人这才放开自己。 柏玉莺强撑着身子扑到走进来的魏迟怀里,凄凄惨惨地唤他:“侯爷……侯夫人她……” 她嘴里被烫破了皮,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魏迟看了心爱的妾室如此凄惨的模样一眼,忍不住皱紧眉尖,看向慢悠悠站起身的柳茵。 “不过是跟柏妹妹开个玩笑罢了。”柳茵轻描淡写道,“柏妹妹自己失手打翻了茶盏,才被烫到的!” 柏玉莺瞪向她,她竟然还把罪责怪到自己头上?!死皮不要脸的东西! 柏玉莺指望着魏迟给自己做主,但魏迟却顾忌着柳茵出主意帮自己升了官,轻轻推开了她。 “好了,下回当心些。送柏姨娘回去歇息吧。” 什……什么? 她不敢置信,柳茵把自己害成这样,魏迟竟然只有一句轻飘飘的让她去休息,就息事宁人了? 柏玉莺被送回自己院子时,就忍不住摔了一地的瓷器。 “妹妹别气恼。” 魏姨娘走来,见她十分怄气,劝说道:“妹妹在这里发脾气有什么用?” “那我还能怎么办?”柏玉莺只觉得心口烧得慌,咬牙道,“她是妻,我是妾,她这么欺负我,我又能怎么对付她?” 魏姨娘眼中掠过一抹笑意,循循善诱:“妹妹在这发脾气,只能气着自己的身子,对那柳茵来说,一点用都没有,反而还会看了妹妹的热闹。” “你要闹,就闹大些!叫那柳茵终生后悔,让她也凄惨万分!” 恰好这时,奶妈带着魏卓从她的院子门口路过,柏玉莺眼中划过一抹毒色。 没错……柳茵要折腾她,她可以陷害回去! 柳茵总算是过上了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高门贵妇生活。 每日收收礼,跟贵妇人打牌,没事再折腾一下三个小妾,随便责骂两个孩子。 她有魏迟做靠山,就连那个刁钻刻薄的老夫人也拿她没办法。 谁知这日,她清早起来就让人去请那几个牌搭子来玩牌,丫鬟回来,却说对方都称病不见客了。 “什么意思?”柳茵才皱了下眉尖,却见魏迟铁青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伸手就是一巴掌。 “啪——” 柳茵捂住脸颊,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侯、侯爷……” “你还有脸叫我?”魏迟瞪着她,像是要把她浑身的皮都掀下来,语气冷沉无比,“你不是自称半仙,可以看见前世之事吗?那怎么会没算到谢蘅又把我告了一状的事?!” 柳茵瞪大了双眼,唇瓣蠕动几下:“他告了侯爷?告您什么了?他怎么可能……” 她前世就听说二皇子是个急功近利、好大喜功的性子,后来更是在谋士的煽动下发起宫变,结果被禁卫军斩杀了。 因此,她赶在前世二皇子谋反的节点之前,让魏迟煽动了二皇子,并且知道他造反不成,做了两手准备,冲出去护驾天子。 天子不是给了魏迟太尉的职位吗?谢蘅怎么会又横插一脚? 魏迟比她怒气更甚,“谢蘅不知从哪里搜集到了我跟二皇子私下里来往的密信,呈给了陛下,如今我已经被撤了一品太尉之职,被降为三品户部尚书了!” 柳茵颤抖道:“怎……怎么会这个样子?” “你还问我?”魏迟一把拎起她,揪紧了头发逼问道,“说起来,我书房里像是被人翻动过一样,该不会是你吃里扒外吧?!” 柳茵连忙摇了摇头:“我没有啊!” 二人正吵得翻天覆地时,却听见一声惊呼。 “小公子!小公子怎么没气了!” “什么?!” 二人都急忙赶出去查看,只见厢房里,魏卓躺在榻上,面色已经青紫了。 魏迟连忙抱起他查看,呼吸都听不见了。 “快!快请大夫!” 正院里闹得人仰马翻,等大夫来一诊脉,忍不住摸着胡须,摇头叹息:“昨晚天冷,没盖好被子,孩子身子骨弱,恐怕是昨日夜里就没了……” 魏迟闻言,面色灰败,差点昏过去。 他不可能再有孩子了,这可是他魏家唯一的儿子了! “我的孙儿!” 这时,接到消息的老夫人也带着魏芙赶了过来,一看见魏卓就哭嚎不止。 “我可怜的孩子,这是造了什么孽,要被害成这样?!” 这时,魏迟总算冷静下来几分,冷冷看向柳茵:“你究竟对卓儿做了些什么?” 柳茵对上他怀疑的目光,心都凉了半截,犟嘴道:“我能做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一定是侍奉的奶妈丫鬟不尽心——” 一语未了,魏迟又是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你可是他的嫡母,”魏迟怒斥道,“怎么就跟你没关系了?叫你照看孩子,你是怎么照顾的?!” 柳茵被打得偏过头去,恰好这时,听见风声的柏玉莺走进来,倒在了她的脚边。 “侯夫人还是快起来吧!”柏玉莺畅快地看着柳茵如今的凄惨模样,心中高兴得很,“免得侯爷打你都不顺手了!” 柳茵咬牙,直觉就是她做的,连忙扑过去:“你这个贱人!一定是你做的来污蔑我!你简直不是人!” 其实二人是不分高下的狠毒。 柏玉莺泪光涟涟地看向魏迟:“侯爷救救妾身,侯夫人她疯了!” 魏迟阴沉着一张脸,上前将柳茵扯开,用力连扇了十几个巴掌。 柏玉莺眼中划过一抹快意。 柳茵被扇得脸颊红肿,不可置信地看他:“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竟然打我?!” “都怪你这个贱妇!”魏迟用力将她推倒在地上,语气寒冽又绝情,“看在姝儿的面子上,我不会休你。但你要好好在祠堂中反省,每日罚抄佛经千遍,给卓哥儿祈福!” 抄佛经千遍?那手都会疼死的! 柳茵还想辩驳,却已经没了机会,被壮硕的婆子拖出去,要她打包几件衣裳,就搬去祠堂静养,往后不必再回正院了。 “魏迟这是要彻底抹杀我的存在?!”柳茵惊怒地质问道。 “怎么?侯夫人还做着统管全家的美梦呢?”婆子语气冷硬,“你没照看好小公子,侯爷留你一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快走!” 柳茵被婆子推了一把,恨恨咬牙。 知道不是跟她们计较的时候,她转过身,背过婆子,收起了好些之前贵夫人求她办事时送来的贵重首饰和银钱。 凭什么她就要被灰溜溜地赶走?死了一个小孩,小孩本来就不容易活,凭什么无辜牵连上她? 这些贱货! 柳月……柏玉莺……你们都给我等着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苏南玉的谋划 柏氏清早起来,好端端地用饭时,却不知为何吃了一口粥就晕过去了。 等她再醒来时,头晕眼花,浑身都没力气。 苏南玉跟谢锦来看她。谢锦忍不住皱眉问道:“好好的,母亲怎么会突然病成这样?” 请来的大夫诊了一回脉象,对上苏南玉的眼神,低头回禀道:“老夫人这是人到中年,身子不好,突然中风了。要清清静静地养着,别管闲事最好。” 苏南玉立刻装作担忧地接话道:“看来婆母会发病,是因为平日里为管家的事情操心太重了。” 说着,她立刻替自己争脸面道:“婆母也真是的,既然人老了管不起事来,何必这么死要面子活受罪呢?我作为锦郎的嫡妻,自然有义务替您排忧解难了!早跟我说呀!” 说着,她朝自己带来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去翻箱倒柜找柏氏管家的钥匙了。 因柏氏如今没力气说话,她的下人们也都不敢拦着。 只能任由苏南玉找到了管库房的钥匙,牢牢地攥在手里。 苏南玉笑盈盈地看向柏氏:“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婆母。” 柏氏原本就病倒,见她这么不要脸,心中越发添堵:“你……你……” 柏氏是个斗倒了秦氏,从姨娘上位的人物,何等精明?一眼就看出苏南玉这是早就做好了从她手里夺走管家权的筹谋。 看来自己突然病倒,跟这个渔家女有很大关系。 谢锦却不知自己母亲在想些什么,她也说不出来。 他本就是管外边的事务的,见内宅有人接手管理,就也没说什么。 “你好生操持内宅的事情。”谢锦叮嘱了苏南玉一声。 苏南玉连忙点点头:“自然的!锦郎难道还信不过我?” 谢锦的确有些信不过她这样张扬又浅薄的性子,但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交给她去办。 等谢锦一离开,苏南玉立刻瞒过众人,带着自己的丫鬟去开了库房的门,搬了两箱子白银出来。 “这大概是八万两银子。”清荷兴奋地回禀她。 苏南玉就有几分犹豫道:“开一家玉石铺子,需要这么多银两吗?” “自然是需要的,”清荷劝说她,“咱们投入的本钱越多,买来的玉石越好,铺子的生意只会更好!” 清荷循循善诱:“再说了,二夫人她都能做得好,难道侯夫人还比不上她?” 这话戳中了苏南玉的心事,她这辈子就钻进跟柳月争个高低的死胡同里出不来了,哪能听得了这话。 “谁说我不如她?我自然比她强百倍千倍!” “那就是了。不瞒侯夫人,”清荷拿腔拿调地告诉她,“我家中有个表哥,就是做这玉石矿产生意的。从他那里拿货,因为是自家人,比别的地方可要货真价实得多呢!” “真的?”苏南玉还真以为捡着了大便宜,立刻道,“那你快带上这些银子去找你表哥,赶紧拿货来!” “是!” 清荷坐着马车出了城,来到城里的自己家中。 她家中已经没人了,只有这个表哥。 搬着箱子一进门,表哥看见内里白花花的银子,惊得手里捧着的饭碗都掉了。 “这……小荷,这是哪儿来的?” 清荷十分得意:“如今的定阳侯夫人苏南玉是个傻子!我跟她说你有门路拿玉石,她就屁颠屁颠地双手送上了!” 表哥见了也不由得双眼放光:“有了这么多钱,咱们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他们两个相依为命,早就做了真夫妻,如今全靠清荷在谢家做丫鬟赚钱养活他。 清荷也十分高兴,想不到走大运碰着个傻子,要八万两说给就给了! “你放心,咱们再捞一笔就跑!”清荷临走之前,不忘嘱咐表哥,“去找人买些低价的玉石来,别叫那傻子看出破绽了!” “好,你放心!” 听说苏南玉也开了一家玉石铺子,柳月还是在去自家铺子里巡视生意情况的时候,听掌柜说的。 “那对面就是定阳侯夫人开的玉石铺子,”掌柜指给她看,“不管是牌匾和装修风格,还有玉石的样式,都像极了咱们铺子,完全是模仿出来的。” 柳月朝那间铺子看过去,果然连她都差点没分清两家的区别。 装修得如此相似,还恰好就开在对门,根本就是故意要恶心她的。 “而且她还恶意竞争,”掌柜的愤愤不平道,“她家铺子开业就二折出售,价钱比市面上的正常价要低了好几倍。如今这条街上的两家玉石铺子,都被她家给整关门了。” 柳月闻言,倒是忍不住挑了挑眉。 难道苏南玉突然长脑子,知道竞争了? 她安慰掌柜:“别担心,我过去看看。” 她也就带着春香走进了苏南玉所开的铺子里,仔细看了一圈橱柜里的玉石。 苏南玉所卖的款式,果然跟她铺子里的极为相似。 她卖小猫玉佩,苏南玉这也卖一模一样的小猫玉佩。连摆放的位置都是学她铺子的。 春香有些无语:“大夫人开铺子,这从头到尾都是学您的。” 若是换了旁人,或许会气愤不已。 但柳月看完,却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什么也没多说。 “咱们回去吧!” 见她作势要走,在内室早就看见了柳月的苏南玉坐不住了,起身掀了门帘子出来。 “呦,这不是二弟妹么?”苏南玉说着,仔细观察着柳月神色,“怎么样?我这铺子,可比你的要强多了吧?你瞧瞧我这生意有多好!” 柳月看向进门的客人,的确,她这的客人要比自家铺子的多些。 “那就恭喜大嫂了。” 柳月敷衍地道了声喜,随后问道:“这么多客人,这么说来,大嫂应该赚得盆满钵满了吧?” 闻言,原本满脸得意之色的苏南玉一顿,神色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自然是了,”像是为了给自己底气,她大声道,“我有做生意的天分,这铺子才开了六七日,就赚得回本了!二弟妹,在这一点上,看来你是比不过我的!” 不过实则,苏南玉自己心里也没底。 她虽然听清荷的,从她表哥那里拿到了玉石,又找了师傅来雕刻。 但因为价格低,到现在还没回本。 她前前后后大概投入了十多万两银子了,但如今还只赚了一千两左右。距离回本,还有十万八千里远! 但这话,她哪敢跟人说呢? 开了个铺子的事,还得死死瞒着谢锦和柏氏。 柳月听了这话,心中自然是不信的。 她看了价格了,小件大概是几两银子。苏南玉这些玉器想卖回本,起码得卖个几百样才行。 如今这才卖出多少?遥遥无期。 “看来大嫂果真是做生意的好手呢!” 柳月淡淡说着,转身离去。 苏南玉在她身后忍不住咬牙,敏感地察觉到了柳月的不相信,气得心口起伏不定:“贱人!” 回到自家铺子里时,柳月就像掌柜道:“不必担心,我去看过她卖的东西了。咱们照常卖,她那样经营下去,是长久不了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卖劣质玉?闹事! 说不定没几日就要关门大吉了。 掌柜的十分相信她,顿时感觉心里也有了底,连忙点头:“是,奴才们都听夫人的!” 过了几日,苏南玉正为业绩发愁,埋怨着清荷:“你的主意到底能不能行了?虽然进来逛的客人多,但买东西的人不多。而且价钱又低,卖十样东西也才一百两出头!” 她可是听说,柳月那铺子里,卖两三样就是两三千银两了! 清荷定价低,却是因为有自知之明。 她表哥弄来的那些玉石,不是她说,但凡懂一点点的人,都不可能买。 这些也只能哄一哄乡巴佬罢了! 要是定价还高,岂不是一件都卖不出去了? 清荷安慰她道:“侯夫人别着急呀,人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您这才开业,自然要做活动吸引人了。二夫人那边开始也是一样的!” 苏南玉听了这话,才被勉强安慰住。 “你们老板呢?快叫老板出来!” 这时,她们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道气愤的呼喊声。 苏南玉皱了下眉头,走出去,只见铺子门口被一群拿着玉的百姓给堵住了。 还有好些围观的群众。 她冷着脸,傲气道:“我就是老板,你们堵在我的铺子门前闹什么?我还要不要做生意了?信不信我报官把你们全部抓起来问罪?!” 苏南玉虽然自己是出身底层的渔家女,但她自打当上谢府大夫人之后,看这些跟她一样出身的平头百姓,却像是看仇人一样。 为了跟他们划分界线,证明自己如今是人上人,自然要狠狠欺压同类了! 她说完这一句威胁,就好整以暇地看着众人。 等待他们露出害怕的神色,然后纷纷四散而逃。 结果并没有。 为首的一个悍妇朝她“呸”了一声,拿起手中玉佩给她看:“你还要告我们?我们还要告你呢!你自己看看,你卖给我们的,都是些什么垃圾!” 苏南玉看见了她手里的玉佩,只见已经碎成了三四块,暗淡无光了。 “这……这怎么可能呢?”苏南玉不可置信,下意识大叫道,“我可都是从玉石商人手里进的上好的货啊!” 清荷见闹起来了,趁着众人把苏南玉团团围住,先坐马车回了定阳侯府。 谢锦见她慌慌张张地回来,却没看见苏南玉,忍不住皱眉问道:“侯夫人去哪儿了?我这几日怎么都没在府里见着她人?” 他这几日忙着给上司送礼,疏通关系,听说五品兵部郎中的位置空缺,看有没有机会拼一把。 虽然天子厌弃了他,想靠天子赏识提拔是不可能了。 但这种中低级的官员提拔,兵部和内阁自己可以做主。 天子没那么闲一个一个过问。 谢锦又嘴甜机灵会来事,请兵部尚书在花街柳巷喝了好几回花酒。 对方的嘴就松动了,说可以“帮你思量一番”。 这基本就有六七成的升官可能性了。 谢锦大喜过望,连忙跑回府来,找苏南玉要古董珍品去送兵部尚书。 只要再送些厚礼过去,五品兵部郎中的位置基本可以确定给自己了! 可她兴冲冲地跑回府,却见苏南玉根本不在家。 清荷眼珠子一转,知道今日是闹大了,索性坦白道:“侯爷快去看看吧!侯夫人瞒着您跟老夫人开了一家铺子,卖些伪劣的玉石,如今被人堵在了门口要说法!奴婢是回来找救兵的!” “什么?!” 谢锦一听,又震惊又愤怒,苏南玉怎么敢背着自己做出这种事来! 他顾不得许多,翻身上马赶去了玉石铺子。 清荷收拾了一下,就从谢府后门跟表哥一块溜走了。 “黑心肝的奸商!” 堵在门口的人们群情激愤。 “还我钱来!不然别怪我们砸了你的铺子!” 苏南玉一看,才发觉这些玉石都是十分粗糙劣质的。 怎……怎么会这样?! 她心中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但还是梗着脖子拒不承认:“你们这些土鳖!我卖的就是好的,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果然是一群不要脸的刁民!” 她想把这些人嚣张的气焰打压下去,可他们都被苏南玉骗钱买了劣质的玉,正是愤怒的时候,听了这话,有上头的人都开始动手了。 苏南玉被玉佩砸了额角,流下一行血迹来。 她吃痛,立刻对几人怒目而视:“你们想做什么?我可是定阳侯夫人,你们竟敢在我的地盘上闹事!我要打死你们!” 顿时推推攘攘起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谢锦到时,就看见苏南玉正抬手拿凳子打妇人的头,她下手狠辣,丝毫没顾及“定阳侯夫人当众打人”这事带来的影响力。 “住手!” 谢锦心尖一跳,走上前去把苏南玉从混战中拖出来,让下人去给众人商讨赔偿的事情。 谢锦看着她也是衣衫不整,鼻青脸肿的样子,额角青筋跳得厉害。 “你看看你如今哪里有高门贵妇的模样!”谢锦气极了,毫不客气地斥骂着她,“什么都做不好,我真不知你脑子里想些什么!” 苏南玉却只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还要被他责骂,忍不住咬紧牙关:“你还说我?我可是你媳妇,我受了委屈,你就应该把这些刁民全送去蹲牢子!竟然还说起我来了?你还是不是男人?!” 谢锦听了,气极反笑:“你简直是个疯女人!” 那边谢锦带来的府内管事,已经跟上当买差玉的众人商量好了,朝他回禀:“这些人要的赔偿,一共是三千两。” 谢锦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卖假货害人,要赔三千两不算很多。 他们好歹也是座侯府,三千两银子还是拿的出来的。 但苏南玉闻言,却是一下子大叫起来:“什么?!要三千两?他们怎么不去抢!” 管事无奈道:“三千两已经是合理的赔偿了,您也不想想,再闹下去,会对咱们定阳侯府造成多大的影响!” 这可是京城,权贵云集,若是这个丑闻闹大了落入有心人耳里,谢锦还想不想往上爬了? 谢锦一听也是这个道理,沉下了脸,朝苏南玉威吓道:“快!三千两对咱们家来说不算什么,赶紧拿出来平息事端!” 苏南玉的唇瓣颤动了几下,最后只能小声道:“我可没银子。” 第一百二十章 苏南玉受罚! “我们府里如今是你在管家,库房的钥匙不都在你手里?”谢锦瞪了她一眼,以为她是找借口不肯拿,“你怎么会没钱?赶紧把钥匙拿出来!” 苏南玉咬死了没钱,任凭谢锦怎么说也不吭声。 谢锦也只好吩咐管事的,先回去把库房门砸开,拿三千两银子出来平息了众人的怒气再说。 “别……”苏南玉想拦着,可又没有合适的借口,只能看着管事转身跑了。 管事很快赶回来,手里拿着几张几百两凑起来的银票,给了那些受害者们。 他们拿到了赔偿,方才散去。 谢锦看见他是临时拿几百两的银票凑的数,忍不住皱紧眉尖质问:“难道没有整张的了?” 他记得库房里,三千两一张的银票还是有两三匣子的。 闻言,就见管事苦着脸回禀道:“哪里还有啊侯爷!老奴进了库房里才发现,整个库房都被搬空了!只剩下一箱半箱陈年的烂布料子了!” 那些烂布料自然是不值几个钱的。 闻言,谢锦自然是不可置信:“父亲去世的时候,是我袭爵,继承了府里一半的家产,少说也有十几万两的巨财!怎么可能就没有了?” 这才过去多久?他也没用什么,竟然就没有了? 谢锦想到了什么,顿时恶狠狠地瞪向一旁的苏南玉:“都被你花完了?!” 苏南玉唇瓣蠕动几下,没底气地往清荷头上甩锅:“这都是……都是清荷怂恿得我!” 谢锦恨不得一巴掌打醒她:“你若是不贪心,那些小人又怎么会有机可乘?!” 他看着自己爱了小半辈子的女人,当年在云州初见时,她粗布短衣地下河摸鱼,抬起头来朝他一笑。 那时是多么勤劳老实! 如今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其实闹到这一步,苏南玉心里也知道自己肯定做错了。 但她不想承认,她拼了命要向谢锦证明自己比柳月强得多,如今这算什么? 她回过头去,看向自己身后的玉石铺子。 都被打砸成了稀巴烂。 而且那些玉石被摔在地上,根本就没人要。 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是中了清荷的圈套,这些玉石都是玉中最劣质的那一档,根本不能卖的。 花费了十几万的白银,竟然就换来这么个结果?! 苏南玉不甘心,向谢锦低声道:“我会赚钱的!这是个意外,下回——” “啪——” 她话音未落,就被谢锦干脆地给了一巴掌,脸颊火辣辣的疼。 苏南玉摸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你竟然打我?!” “难道你不该打?”谢锦也被她没脑子的蠢行为给气到了,指着她咬牙骂道,“天底下怎么会有像你这么蠢的女人!你把府里的家业都败空了,我就该休了你!” 苏南玉听见这话,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没想到这么严重,严重到谢锦要休了她! 不……不行! 她没家世,若是被休了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绝不能离开谢府! 谢锦沉着脸坐上马车,她也连忙厚着脸皮挤了上去。 一走进府内,苏南玉就去扯谢锦的袖角,嗓音柔腻地撒娇:“锦郎,是我错了嘛!你就原谅我吧……” 她这一招百试百灵,每回只要一撒娇,谢锦就会对她心软。 她以为这次也一样。 但谢锦却用力甩开了她,让她没站稳跌倒在地上,目光寒冽,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是我以前太宠着你了!”谢锦宣泄情绪道,“让你一个渔家出身的卑贱民女都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都说越是亲密的人,说话越是伤人。 如今他们就是这样。 跌坐在地上的苏南玉只觉得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好像恨不得掐死自己。 可她犯的这一点过失,真就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锦郎!”苏南玉凄惨地高声控诉着他,“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从云州把我带来京城的时候,是怎么——” 一语未了,谢锦就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答应了会给你优越的生活,让你不再挨饿受冻,可没叫你肆意挥霍家产!你还有脸提当初,够了!” 苏南玉简直像个无底洞一样,只知道向自己索取,无休无止。 谢锦在她这回所做的蠢事中,骤然清醒了过来。 因为苏南玉把家财可以说都搬空了,整个谢府外边光鲜,内里已经是一座空架子了。 他还想送些厚礼去给兵部尚书,如今这个难得的好机会也落空了! 早知道……他就听母亲的话,随便娶一位高门贵女了,总不至于这么坑自己吧? 就算是谢蘅娶的中等门户庶女,那也是手段高明,府里府外什么事都打理得条理分明,不会出一点差池! 眼看着谢蘅的日子是好起来了,而他呢? 虽然袭了爵位,但如今家财都被苏南玉挥霍一空,过得还不如谢蘅他们体面呢! 自己难道是个傻子?当初就非要娶一个渔家女不可? 谢锦生平第一次这么后悔。 苏南玉还不知道谢锦心里已经对她失望透顶了,见他破了自己的招数,连忙从地上爬起身,又没脸没皮地贴上去。 “锦郎!你就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谢锦不为所动。 这时,却见一名婢女走来,高声道:“老夫人请侯夫人过去听她的训话!” 不用想,此事闹得这么大,那个老太婆也得知了,又要找借口磋磨自己! 苏南玉不想去,她期盼地看向谢锦:“锦郎……” 谢锦收回自己的衣袖,冷着脸大步流星地离开。 “你是该叫母亲好生管教一下!” 苏南玉看着他绝情的背影,别无他法,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丫鬟去见柏氏。 院子里。 柏氏坐在花厅的上首,指尖捧着茶盏,冷冷地看着她。 苏南玉走上前,不情不愿地行了一礼:“给母亲请安了……” 柏氏看着她连行个礼都歪七扭八的,心中就忍不住翻涌起一股怒气:“把府里的钱全拿去开玉石铺子,还赔了个底朝天,你厉害啊!” 苏南玉不服气:“那是因为有小人害我!母亲要责罚,怎么不去责罚那个把我蒙蔽了的丫鬟!” 柏氏冷笑了一声:“蠢东西!你那个丫鬟早就把从你这捞的油水带着,逃出府了。如今,只怕都逃出京城了!” 柏氏虽然没抓住一个逃了的丫鬟,但至少还有苏南玉可供她撒气。 “你这个心思浅薄的蠢货!天底下再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么蠢傻的东西!” 柏氏对着苏南玉破口大骂,她早就对这个拿不出手的儿媳不满意,如今抓住了机会,自然要狠狠责罚。 “来人!把她拖出去打八十大板,让她好好长记性!” 第一百二十一章 负心汉,吵闹! “什么?!”苏南玉不敢相信,柏氏竟敢这么对待自己。 八十大板……就算要给教训,也没有这么重的刑罚,只怕会打死人去! 就算不死,也要被打没了半条命! 很快有人来拉扯她出去,苏南玉挣扎着,大声呼喊救命:“锦郎!锦郎救我!” 她挣扎得厉害,两个粗壮的婆子都按不住她,顾及她侯夫人的身份,不敢下死手。 “老夫人,侯夫人一直嚷嚷着侯爷会来救她……”婆子为难,向柏氏回禀。 柏氏则是冷笑了一声:“你看锦儿可来了?她犯下如此大错,不罚不行!锦儿都不管她了,还怕什么?” 柏氏看事情比苏南玉清楚些。 她知道谢锦最近在找机会补上五品兵部侍郎的空位,正在筹钱送礼,被苏南玉这一闹,恐怕是泡汤了! 谢锦这下恨苏南玉都来不及,哪会来救她?做梦呢! 苏南玉哭天抢地的被拖出去,婆子拿粗绳捆了她的手脚,堵上嘴,就开始打板子。 一直到被打得失去力气,苏南玉都还死死地盯着柏氏的方向。 老贱人!!竟敢这么对她! 等锦郎来……她一定要狠狠告上一状! 另外一边,书房里。 谢锦正在看书,但他被苏南玉这事闹得心烦意乱,根本看不进去。 这时,管事来回禀:“侯爷,老夫人叫人捆了侯夫人,要打八十大板给她教训。” 若是换作以往,谢锦自然是立刻起身去替心爱的女人解围,但他如今没那个心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她是该吃点苦头,打了板子就拖回正院里请大夫,别告诉我了!” 听见跟苏南玉有关的事情,他都觉得心烦。 他都不管了,管事更乐得不搭理,答应着出去。 一名婢女端着茶水走进书房里,将一只茶盏轻轻搁在桌案上,语气轻柔:“侯爷辛苦了,喝口茶吧。” 谢锦皱眉:“我不喝热茶。” 他这会儿正心里烦躁着呢,不想喝热的东西。 那婢女一笑,温柔解释:“知道您如今烦闷喝不下去,这是温茶。” 谢锦伸手端起来,抿了一口,果然是入口恰当的温茶,多一分就热,少一分就冷。 他忍不住多喝了几口,赞叹了一声:“你这丫鬟,还挺细心的。” 知道他心烦不喝热的。 若是换作苏南玉,恐怕是想不到这一点的。 婢女看着他喝下了大半杯茶水,忍不住勾起唇角,一笑道:“侯爷谬赞了。” 仪琴回想起前些日子,谢二夫人身边的那位林妈妈找到她,跟她说起的话。 “仪琴,”林妈妈循循善诱,“你侍奉二公子也有五六年了吧?要论容貌身材和性情,定阳侯府的丫鬟里头你都是一等一的好,不比苏南玉差!要做个姨娘,也是绰绰有余!” 仪琴对自己自然也是自信的,被她说动了心思,只是迟疑道:“侯爷对侯夫人,那可是喜欢得很呢……” 她去横插一脚,能顺利上位成为宠妾吗? 林妈妈就给了她一瓶药粉,要她先“把生米煮成熟饭”,谢锦不认也得认! 仪琴可不愿意在这府里苦熬几年,最后被主子随便指个小厮嫁了,做一辈子的奴婢。 要做就出人头地! 今日谢锦跟苏南玉争吵,显然就是她的好时机了。 仪琴正出着神,就见谢锦喝下掺着药粉的茶水,面色异样的潮红起来,已经皱起眉尖在解开自己的衣领了。 如她所料。仪琴就装作十分善解人意地走过去:“侯爷要褪衣歇息?奴婢来帮您……” 说着,十分不小心地跌进了谢锦怀中。 谢锦本就中了药,一下子没了理智,抱起她往榻上走过去。 柏氏所住的碧莲院中。 “七十八、七十九……八十!” 最后一下板子重重地打在苏南玉的后腰处时,她“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柏氏这才抬手示意停住,被丫鬟搀扶着来到跌落在地上的苏南玉跟前,蹲下身,抬起她的下巴:“你这个渔家女根本配不上我儿,识相的话,就赶紧回云州去!” 柏氏说着,松开手,用罗帕擦了一下手指沾到的灰尘,把帕子扔到了苏南玉脸上。 她转身离去。 庭院里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苏南玉趴在地上,整个人又痛又恨。 这些贱人……甚至就连她的夫君谢锦也没来救她! 为什么…… 苏南玉从地上爬起身,想起柏氏的话,只觉得无比屈辱。 这些人都欺负她,她一定要让他们也血债血偿! 有丫鬟上来搀扶她,被她狠推了一把,自己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她要去找谢锦,要个说法! 苏南玉来到书房门口时,却见房门紧闭,门口守着的一名丫鬟见了她,略显尴尬地见礼。 “侯夫人……” “让开!”苏南玉伸手推她,“我要见谢锦!” 丫鬟拦着:“侯爷眼下,不方便见您,夫人还是等等……” “啪啪!”苏南玉左右开弓,把丫鬟扇到了一边去。 她一脚踹开书房门,大步走进去,却看见了令她不敢置信的一幕。 她的夫君谢锦,正在榻上跟别的女人翻云覆雨。 而且那个女人她还认得,正是一直伺候谢锦的丫鬟仪琴! 苏南玉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随后涌上脑袋。 她“啊”地大叫了一声,从桌上拎起茶盏,往谢锦头上泼去。 谢锦却是不知为何,更兴奋了。沉迷于药效中,还没缓过神来。 苏南玉更崩溃了,拿茶盏砸破了他的头,流出了鲜血来。 谢锦这才稍稍清醒几分。 他转过头看见濒临崩溃的苏南玉,又看了一眼榻上的仪琴。 仪琴可怜巴巴地拿被子挡着自己的身子,一脸无辜。 方才……他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跟别的女人做出这种事…… 谢锦虽然觉得奇怪,但木已成舟,他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 因此见苏南玉去撕扯仪琴的头发,他伸手拦住了她,压抑着怒气:“你怎么又来闹?还嫌今日不够丢人?快回房里去!” 苏南玉恶狠狠地瞪着他,跟看仇人一样的冷冽无比:“你还有脸说我?你这个负心汉!你说过只有我一个人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第一百二十二章 苏南玉心死,闵柔算计! 谢锦对她原本是有几分愧疚的,但听她一吵,就觉得心累得很,那一点愧疚也烟消云散。 “你别再胡闹了!仪琴乖巧懂事,我要抬她做姨娘!” 仪琴是那种长得十分甜软乖巧的相貌,不算十分勾人,但脾气乖顺,哪怕是装出来的,足够体贴粘人,对饱受苏南玉那样的怨妇折磨的谢锦来说,也足够有吸引力了。 闻言,仪琴唇角划过一抹得意的弧度。 “贱人!”苏南玉听见这话,更是疯了一样拔下发髻间的簪子,去戳仪琴的脸,“你一个贱婢,也敢跟我抢男人!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嘴脸!” 仪琴大惊失色,往谢锦怀里躲。 谢锦连忙护着柔弱的美人,一把把苏南玉推开了,冷眉怒斥。 “给我住手!你好意思说人家不配?怎么不看看你自己?” 有时候一生气上头,说出来的话根本没经过脑子想,谢锦怎么伤人怎么说,“你那个时候在云州的渔村里,整日卷起袖子下河摸鱼,浑身都是难闻的鱼藻腥味,满脚的泥!是我不嫌弃你,把你带到京城来,让你成为定阳侯夫人,如今掌管着权势,穿金戴银、锦衣玉食……这都是我给你的!你以为是你自己得来的?不都是靠我吗?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谢锦越说越激动,停不下来:“要不是我,你还在那个小渔村里每日卖鱼卖得几文钱,连块肉都吃不起!现在还敢跟我上脸色了?!” 听闻二人争吵的柏氏赶来时,恰好听见这句怒吼,心中不由得一喜。 她念了句佛,神佛保佑,不枉她吃斋念佛这么多年,她的锦儿总算要跟那个出身卑贱的渔家女撕破脸了! “我看你这媳妇是彻底疯了,”柏氏嫌弃地瞥了一眼苏南玉,理直气壮道,“府里的事,还是交给我来管吧!苏南玉,你身子不好,往后就在正院里养伤,别再出来了!” 说着,柏氏就去看谢锦的脸色。 谢锦伸手将仪琴从榻上搀扶下来,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 柏氏越发得意,让人把苏南玉拖回了正院,关进屋子里,就把门彻底锁了。 苏南玉用力敲门,但外边却一点回应也无。 她咬紧牙关,叫骂一声:“你们就这么对我!锦郎,锦郎!你这个忘恩负义之人……” 再怎么骂,也是无济于事了。 苏南玉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泪,她算是看清楚了,这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只有银子……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真的! 苏南玉跟着谢锦这么几年,也算享受了高门夫人的生活,她觉得厌烦了,理所应当地准备逃离谢府。 但她出去生活肯定需要银子,此时的谢府被她挥霍一空,已经没钱了。 柏氏手里肯定有私房钱,但她那个人心计歹毒,手里不止一条人命。苏南玉是不敢从她手里抠钱出来的。 那应该去哪儿找银子呢? 苏南玉想到了柳月。 柳月得到太后赏识,谢蘅又身居高位,去找他们两口子要钱,准没错! 苏南玉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背后的伤势走一步都扯得钻心的疼。 不过她要先把身子养好,不然根本不能避人耳目,走出定阳侯府。 谢府里,听说苏南玉的铺子被人砸了个稀巴烂,谢锦赶来时还扇了她一巴掌,夫妇两个对骂。柳月只是笑笑:“苏南玉也算是谢锦的报应了。” 听说让谢锦母子白白浪费了十几万两银子,柏氏那个人唯利是图,一定不会让苏南玉好过的。 柳月没再关注大房一家子的糟心事,她如今忙着照顾两个孩子。 孩子大了一点,爱跑爱跳的,整日都在花园泥地里打滚,玩得像只小泥猴子才回来。 柳月念着故事,给两个孩子哄睡着了,转过身,却见林妈妈从门外进来,低声回禀她。 “夫人,闵姨娘要见您。” 闵柔? 柳月看了眼时辰,如今已经是深夜了。谢蘅提前让人传了话,说是今晚要审问犯人,不能回来了,在大理寺将就一晚。 柳月也哄睡了孩子,已经准备歇息了。 “这个点找我做什么?”柳月打了个呵欠,没准备见她,“就说我歇息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林妈妈却有几分迟疑。 “怎么了?” 她无奈道:“闵姨娘说,有要紧的事情告诉夫人,夫人若不去,明日恐怕就见不着她了……” 这话听得柳月挑眉,怎么自己不去见她,她还打算去死不成? 莫名其妙的。 但闵柔一向安分守己,突然请她过去,恐怕是有什么要紧事…… 柳月压下心中的困意和烦躁,让春香拿了一件浅青色薄衫给自己披上,青丝绾作垂髻,方才来到西南角的院落里。 她才进门,就见闵柔着一袭桃红色罗裙,坐在凉亭中,见了她,起身行礼。 “夫人来了。” 柳月往亮着昏黄灯烛的屋里扫了一眼,语气平静地问:“青青歇息了?你也该早些睡才是。” 闵柔就朝她示意了一下亭中桌上摆着的菜式和酒水,语气柔和:“妾身还不想睡,不知夫人愿不愿意赏脸,陪妾身喝一杯?” 柳月自认为跟闵柔没什么交情,也不知她大半夜的不睡觉,非要跟自己喝酒是什么意思。 但看她似乎情绪不好,柳月还是在她对面落座了。 “闵姨娘好好的,怎么这么郁闷?”柳月来都来了,自然要劝解两句,“你学学隔壁虞姨娘,吃吃喝喝,不必忧心忡忡的。” 柳月却也不会把谢蘅往她这里推了,她也不是傻子,哪个女人喜欢把夫君往别的女人房里推的? 只是上回,看青青思慕父亲,才会动了恻隐之心。 往后是不可能了。 闵柔端起酒壶给她斟了一杯酒,闻言扯了下唇角苦笑:“是,妾身不如夫人豁达开明,是个自寻烦恼的蠢人……” 柳月这话原是为了安慰她,却被她曲解成了嫌弃她蠢笨。 话不投机半句多,柳月也不知她的心结,只得沉默地坐着。 “夫人怎么不喝酒?”闵柔端着酒盏,朝她示意她面前的那杯,“难道是嫌弃妾身脏?” “怎会?” 柳月也就顺着她的话,伸手端起她倒的那杯酒,凑近唇边,却顿住了,往一旁悄悄洒了一些。 她在闵柔看过来时,做出喝了酒的样子,用罗帕擦拭唇角。 第一百二十三章 揭晓闵柔身世,送走她! 闵柔却是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嫌弃我脏,郎君……他也嫌弃我脏。” 柳月听不懂这话:“闵姨娘喝多了吧?说些什么疯话?” 闵柔却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一直很喜欢谢蘅,但是他不喜欢我……” 闵柔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到柳月身边。 二人之间靠近些,柳月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忍不住皱眉:“你到底喝了多少?神智都不清醒了吧!” 闵柔却没听她说话,一双眼眸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唇瓣动了动。 “没有你,或许他就会喜欢我了。” 说着,闵柔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只要没有你……他一定会,喜欢我的!” 柳月感到一阵不安,连忙站起身来,却见这样一来,闵柔就看见了她泼在地上的酒。 “你没喝?!”闵柔大惊失色,随后拎起酒壶,趁着柳月还没反应过来时,抓住她的手臂,想要灌进她嘴里。 “你做什么?!”柳月呵斥道,“你疯了不成!” 这时,一旁注意到情况不对的春香和春杏也都上前来帮忙。 春杏在厨房做事,力气大,一脚把闵柔踹开了。 闵柔跌倒在地上,看着柳月的模样,像是崩溃一样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命运总是不肯可怜我!为什么不能让我如愿以偿!” 柳月看见那壶酒跌在地上,泼洒出来许多。 “春杏。”她吩咐一声。 春杏会意,上前把酒壶中剩余的酒水,倒进了花盆中。 肉眼可见的,一盆开得正好的海棠花变得萎靡,花瓣纷纷凋落。 在场几人都不由得吸了一口气。 闵姨娘这是要给柳月下毒啊! 幸好没有成功。 她说呢……怎么这么突然,大晚上的又是喝酒又非要她来的。 原来在这里等着要她的命! 柳月被春香护着,朝闵柔冷声质问道:“你这毒药哪儿来的?” 闵柔知道一击不能毙命,就已经失去机会了。她捂着脸,绝望道:“是……是有一个人,她告诉我,只要除掉你,我就能成为谢蘅的嫡妻了……” 柳月最近倒是没注意,这两个姨娘的动向,见她这样说,就是有人煽动了。 “是什么人?”柳月逼问,“柏氏?还是苏南玉?还是二婶沅氏?” 闵柔摇了摇头,她茫然道:“我……我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柳月的语气难得尖锐几分,“就敢听她的?拿了她给的毒药来害人?” 真是蠢笨如猪! 闵柔咬紧唇瓣,口中喃喃自语:“我只是想跟谢蘅在一起……只要没有你……我就可以跟他有名分地在一起了……” 她想要的,是做谢蘅名正言顺的妻室。 柳月却觉得她天真得可笑:“你是谢蘅从外边带回来的,出身不明的女人。就算你除掉了我,做他的续弦,续弦也是要明媒正娶,确认身份的!” “我虽不知你的身份是什么样的,但你竟然连个清清白白的出身都没有,还想着做他的嫡妻?!” 做什么春秋大梦! 到了此刻,闵柔才像是被她骂得清醒了几分,落下泪来。 “是……我对不住你……” 她竟敢下手害人,柳月本想严厉惩罚的,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却从屋里跑了出来,扑进闵柔怀里。 青青看向柳月,大声道:“不许欺负我母亲!” 柳月看向小女孩,叹了一口气:“闵柔,你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做事总要替她考虑。若是今晚你得手毒杀了我,必定要去坐牢甚至被处刑,你可想过她怎么办?” 闻言,闵柔抱住青青,流下泪来,这回是彻底后悔了。 “抱歉……” 柳月最后瞥了一眼那盆枯萎的花,转身回正院里,进门时吩咐了一声:“去查查,闵柔最近跟什么可疑之人见过面。” 林妈妈答应着:“是!” 柳月抬脚走进屋内,却见室内点着灯烛,散发出昏黄色的光芒来。 谢蘅正坐在窗下看书,见她回来,方才站起身来,显然也听见了她方才的吩咐,忍不住问道:“闵柔?你去见她了?” 柳月点了点头,她也没想替闵柔遮掩什么,而且此事的确可疑,就把今晚闵柔意图给她下毒的事情说了一遍。 谢蘅听完,面色冷沉如水,皱紧眉尖:“她竟敢对你下手?糊涂的东西!” 谢蘅留着她,衣食无忧地好生待着她们母女两,她还真生出什么妄想来,以为自己对她有格外的感情不成? 谢蘅就发觉,不能再留着闵柔了。 他自从前些日子跟闵柔谈论给她的安排之后,打着“嫁表妹”的名号,就托人在外边打听了一下各府适龄男儿的人品德行。 倒还真有三四位郎君算是不错的,家世也适中,闵柔嫁过去就能当家作主。 他把这些人的信息整理成花名册,派人送给了闵柔自己挑选。 谁知半个月过去,闵柔那边却一直没给回应。 谢蘅想着她替心上人守寡多年,如今要重新接受另一人也是难事,因此没有催促她做决定。 谁知闵柔心里却还打着害月娘的主意! 难道她以为没有了月娘,自己就会喜欢她了? 谢蘅的神色彻底冷淡下来:“我原本还想给她一个好归宿,如今看来是大可不必了。” 柳月奇怪地看向他,没听懂这话。 谢蘅这才向她简短地解释了一下闵柔的来历和青青的生父是什么人。 柳月听着,忍不住惊讶道:“这么说,青青的父亲不会回来了?” 谢蘅深深叹息:“恐怕是的。”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要回来早回来了。 柳月倒是没想到,闵柔的身世竟然这么坎坷。 不过再坎坷,也不是她出手害人的理由。 谢蘅跟她商量道:“我想送她们母女去寺庙中静养,等青青长大懂事,我们再给她安排一门不错的婚事。” 这样也算是没辜负了兄弟的嘱托,替她们母女周全到底了。 柳月如今是不想再看见闵柔了,而且把害过自己的人留在身边的确叫人不安心。 她点了点头,“当断则断,这样安排,她应该会收心。” 次日一早,谢蘅就安排闵柔母女二人坐上一架马车,离开了京城,前往城郊的寺庙。 倒是虞烟儿,听说闵柔母女被送走一事,担心柳月容不下她,连忙过来表忠心。 第一百二十四章 苏南玉突然登门! “妾身一定安分守己,”虞烟儿白胖的脸上满是殷勤讨好之意,看上去跟贴年画的娃娃似的,倒是有些讨喜,“除了吃些糕点之外,绝不会给夫人添麻烦的!妾身进宫做宫女,满二十被放出来做妾时,家中都没人了……” 她没地方可去。 柳月知道她如今眼里只有吃,对她倒也放心,安慰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会把你送走的。” 柳月赏罚分明,给虞烟儿赏了五匹云锦缎子做新衣衫,大胖丫头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送走了虞烟儿,林妈妈进门来回禀道:“闵柔前几日打着带青青娘子出门散心的幌子,去茶楼见了永安侯夫人,您的三妹妹。” 柳茵…… 柳月冷笑了一声:“还真是死性不改!” 柳茵每回对自己下手,都不能成功,有时候甚至被她反杀。 但她却还是上蹿下跳,非要闹出点动静来,给自己添点堵不可。 柳月沉吟片刻,方才问道:“听说柏姨娘如今得宠得很?” 林妈妈点了点头:“正是呢,永安侯很宠爱她。” “那就让柏姨娘去给她上上眼药,”柳月冷声道,她如今对柳茵已经不剩下什么姐妹之情了,有的只是厌恶,“反正柏姨娘在柳茵手里,不是也饱受折磨?折腾一下柳茵,才能叫她更老实。” “是。” 永安侯府的正院里。 丫鬟走进来,把桌上分毫未动的饭菜收起来,又换上新的三菜一汤。 随后她转过身,准备离开之前,还是劝了躺在地板上的柳茵一句。 “夫人还是吃些吧,不然这样下去迟早……” 余下不吉利的话,她没敢说出口。 自从魏卓没了,魏迟大怒之下把柳茵关进正院中不许出去之后,她就一直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一直也没洗漱,身上的衣裳都有一股隐隐约约的臭味了。 但即便只是这么一句好言相劝,柳茵却是从麻木中缓过神来,瞪起双眼,从地上爬起身,端起桌上的菜就往丫鬟身上砸。 “比不上柳月就算了……连你这个卑贱丫鬟也敢来看我的笑话?”柳茵歇斯底里地发泄着心中的憋屈,“给我滚!” 丫鬟被打中了脑袋,低骂一声“好心当成驴肝肺”,转身跑了。 一切于是又安静下来。 “呦,这不是侯夫人么?怎么混成这样了?” 门外传来一道刻薄的讥笑声,柳茵抬起头,只见柏玉莺走了进来。 柳茵见她独身前来,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你很得意吧?你上回还没被我打怕?竟然还敢自己过来?” “怕你?” 柏玉莺毫不客气地仰天大笑起来,“柳茵,你都落得如此境地了,就别跟我说笑了。” “你看看你眼下这副模样,连个街头乞丐都不如了,起码他们还能自由走动吧?而你呢……只能被困在这牢笼里一辈子!” 柳茵看着她得意的嘴脸,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咬牙道:“你再胡说一句!” 说着,就要冲过去狠狠地扇柏玉莺的脸。 柏玉莺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嗤笑一声:“你看看,你如今还有什么力气,跟我斗?” 柳茵也发现了自己没怎么吃饭,根本没力气打她,她被柏玉莺一手甩开,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只觉得浑身都疼。 柳茵看向她,只能用最后一点优越感来填补自己:“就算你得宠,将我除掉之后,你也不可能坐上永安侯夫人这个位置!别痴心妄想了,你这个花楼卖笑女!” 这话戳中了柏玉莺的痛脚,她面色一变,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啪啪啪——” 柏玉莺左右开弓,很快柳茵的脸颊就肿得老高了。 她唇角有血,看向柏玉莺的发髻间有一支金钗,十分眼熟,心中顿时了然。 那支金钗的样式,她曾经在柳月发间看见过一样的。 柏玉莺出了心里的一口恶气,拿帕子擦了擦手,转身离开。 “你就在这里等着老死吧!” 柳茵深吸一口气,看来……是柳月怂恿了柏玉莺过来找自己的麻烦。 那闵柔应该也暴露了。 为什么……闵柔为什么没能杀了柳月?! 她好不容易出去,花重金买了毒药,为什么柳月又能躲过! 不……不行!她一定要把柳月和这府里的贱人,都狠狠踩在脚底下! 柳茵心中爆发出强烈的恨意。 只要她能出去……一定就可以杀了柳月!让她跟自己一起下地狱! 谢府。 这日邵令燕来找柳月闲聊,顺道把本月玉石铺子所赚的三万两银票送来给她。 柳月细看邵令燕,只见她穿着一袭浅粉色绣海棠花纹罗裙,一头柔顺青丝绾作垂云髻,髻边插着两枝花簪,面容姣好,神色温柔娴静。 比起之前在粱世柯府上骨瘦如柴的模样,可以说是脱胎换骨了。 “看见你过得舒心,我也就放心了。”柳月捧着茶盏感叹道。 邵令燕朝她弯唇一笑:“多亏有你的好主意。如今玉石铺子的事情,我也在跟掌柜的学习,有了事忙,精神也好多了。” 甚至邵令燕感觉这小半年以来,自己原本病弱的身子,都没怎么生过病。 可见人有了可认真研究的事情,总比每日懒怠松懈的强太多了。 二人正说着话,却见春香进来回禀。 “夫人,大夫人来了。” 柳月还反应了一下,那不就是苏南玉? 她心里犯起嘀咕,苏南玉不是养伤禁足中吗?怎么又跑来自己这了? 她怕不是忘了,两府已经分家了。 柳月这会不想见:“就说我有客,请她回去吧!” 春香答应着出去,过了一会儿,柳月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不得擅闯!你要做什么!” 很快,一抹身影窜进花厅里,身后跟着的春香春杏二人,都紧抓着她的衣角。 柳月抬眼看向苏南玉,只见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堆银票上,几乎都要放绿光了。 柳月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没在此处,她会伸手就抢走。 柳月微微惊讶,几日不见,她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却是伸手,把银票拿匣子收了起来,方才淡淡看向她:“大嫂,有何贵干啊?” “二弟妹,”苏南玉这才收敛几分,狠狠地瞪向身后抓着她的两个丫鬟,“我好歹也是你的嫂子,是一家子。你看看你这两个丫鬟,把我当贼了不成?没规矩的东西,快叫她们给我松手!”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家中失窃! 擅自闯入别人府中,她还有理了。 柳月慢条斯理道:“我这两个丫鬟向来是最有规矩的,恐怕是大嫂一来就往主人屋里闯,叫她们以为是碰上疯子,或是抢劫来的了。” 这话就是明晃晃地点了一下苏南玉。 她脸色青了又白,却不认为自己有错:“门开着,为什么不能进来?我又不是外人,咱们是妯娌,一家子啊!” 柳月淡淡道:“大嫂怕不是忘了,咱们二房已经从定阳侯府搬出来,分家单独过活了。你如今登门是外客,自然是要遵守礼节的。” “我……”苏南玉还想强辩,柳月却是没那个耐心听她废话了,吩咐春香春杏。 “听说大嫂前几日被婆母打了板子,如今伤还没好吧?就别急着来串门了,赶紧回去养着吧!在我这出了什么差池,我可负不起这责!” 说着,春香跟春杏一左一右,架起苏南玉的两只胳膊就把她往外拖。 “哎!死丫头,给我放手!” 邵令燕看得瞠目结舌,悄悄凑过去跟柳月咬耳朵:“你这位大嫂,还真是不讲理。” 活脱脱一个粗鲁的市井泼妇。 柳月摇了摇头,也是无奈。 苏南玉见真要把自己丢出去,这才急忙道出自己来的真实目的。 “等等!柳月,我真有要紧事找你!听我说啊!” 她在这里大吵大闹也不像话,柳月克制着烦躁,抬手制止了春香的动作。 “你说。” 苏南玉见状,这才十分得意地将双手从丫鬟手里抽出来,瞪了二人一眼。 她凑上前来,满脸堆起讨好的笑意:“二弟妹,我有一件事要麻烦你,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银子啊?” 柳月轻轻皱了下眉尖,抬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定阳侯府钱财堆积如山,你还要问我借?” 她这话一说,苏南玉脸上就挂不住了:“那……不是赔光了吗?” 她弱弱地解释了一句,接着又恢复了些气势,双手叉腰,朝柳月逼问道:“你究竟借不借我钱?要借就快点,别那么多废话!” 邵令燕在一旁都看呆了,这究竟谁是借钱的,谁是被借的啊。 柳月也不跟她废话:“你要多少?” 苏南玉见有希望,顿时狮子大开口:“五万两!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九牛一毛吧?” 她方才可都看见那桌上摆着一沓三万两的银票呢! 这五万两,柳月肯定拿得出来的。 苏南玉是想着拿了这钱就直接雇马车跑路。 柳月顿时挑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多少?” “五万两啊!”苏南玉理直气壮的模样,双手交叠,环顾一圈这间花厅内的摆设,“看你如今日子过得这么滋润,五万两根本不算什么,赶紧拿给我吧!” 柳月捧着茶盏,慢吞吞地抿下一口热茶,没急着搭理她。 苏南玉把她当什么了?私人财库吗? 柳月原本想着,若是她说大房都揭不开锅了,要个几百两去救急,那还差不多。 柳月不是软弱,只是拿几百两换个好名声,还挺划得来。 但她说要五万两,拿谁当傻子呢! 邵令燕也看不下去了,劝说苏南玉道:“谢大夫人,没了银子就自己想办法最好,哪有张嘴就问别人要这么多的?” 态度还这么差,活像是别人问她要钱似的。 苏南玉自己也知道空口要钱不好,但她还是要了,听了邵令燕的话,恼羞成怒地翻了个白眼。 “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教我做事?” 说着,她打量了邵令燕几眼,嗤之以鼻:“你就是跟我这二弟妹关系很好的邵国公嫡长女吧?听说都十九了,还没嫁出去呢,老姑娘一个,也配说我?” “你……”邵令燕脸都气红了。 柳月伸手拍了拍令燕的手背示意稍安勿躁,方才朝苏南玉语气平淡道:“大嫂请回,我没有银子要借给你,你也不必在我这里耍脾气!” 苏南玉顿时急眼了:“为什么不借给我?你手里一定不止五万两,你花得完吗?借给我,我反正一定会还你的!” 她虽然嘴上说着会还,但却耍心眼子,不说写借条,也不说具体还钱的时间。 有点心机,却都用在这种事上,准备来坑害自己了。 柳月没心情再跟这种说不通道理的人纠缠,冷声吩咐:“拖出去!” 这回春香聪明了,先上前拿一块脏抹布塞进了她嘴里,随后用绳子把她的双手捆在身后,叫她没法叫骂,被捆着丢出了谢府的大门。 苏南玉想不到柳月真会把她丢出来。 她生怕被经过的熟人认出自己,太丢脸了,咬紧牙关,自己挪到一旁角落的小巷里去,把手上的绳子解开。 这时,还能听见门口,春杏吩咐看门的护卫的声音。 “夫人说了,只要这个女人登门,不必回她,直接拦在门外。若是说不听,就直接拖出去!” 护卫恭敬地答应着:“是!” 角落里的苏南玉只觉得万分屈辱,想不到自己还是个有诰命的侯爵夫人,竟然有一日被如此作践! 柳月! 苏南玉看着眼前谢府的高墙,深吸一口气。 明的不行,我就来暗的!就不信拿不着一点银子! “……你这大嫂,真是个疯妇人。” 看着苏南玉被拖出去,邵令燕抬起指尖捂住心口,由衷地感叹道。 “不过,她胡搅蛮缠被这样拖出去,一定很丢脸,下回肯定不敢再来了。”邵令燕安慰柳月。 柳月看了她一眼,稍显无奈,令燕还是太单纯善良了。 “这种人脸皮厚如城墙,”柳月语气稍冷,“苏南玉更是厚脸皮中,不择手段的佼佼者!” 她一定还会来的,除非真惹怒了自己,给她打个半死不活,或者关进牢里,才能安分些!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苏南玉倒是没有登门了。 柳月还以为她改性子,准备做个脚踏实地的好人了,就见林妈妈十分焦急地来回她。 “夫人不好了!府里库房的窗户锁被撬坏了一把,好像被人闯进去了。” “哦?” 不知为何,柳月眼前就忍不住浮现出苏南玉那张不甘心的脸,挑眉问道,“丢了些什么东西?”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人赃并获!审判苏南玉! “幸好夫人有备无患,让奴才们给每只大箱子的四面都上了锁,贼人要撬开箱子也很不容易,只被戳坏了一个角,拿了两个银手镯和一对银簪子。” 跟其他的比起来,这点东西不算贵重了。 “只是奴才查了一圈,都没找到这个小贼……”林妈妈忧心忡忡道。 柳月起身,跟着她去库房查看了一下那个破损的角,看见上面的划痕,她就忍不住勾唇一笑。 “我知道这个小贼是什么人了,”她看向林妈妈,低声吩咐道,“上回太后赏赐了我一匣子的金簪玉钗,都拿出来,就摆在这只箱子里头,显眼一些。” 御赐的贵重之物,她倒要看看,那个人敢不敢偷! 林妈妈便知道她是要引蛇出洞,连忙点了点头,“是。” 夜幕降临,众人熟睡时,只见一抹身影,用绸布吊着,从府墙上下了地,随后轻车熟路地摸进了库房里。 她来到上一次用簪子划开一道口子的箱子旁,只见那道口子并未被采取什么措施,不由得心中得意。 蠢货!东西被偷了都不知道! 于是她伸手进去,摸到了几支钗子,拿出来对着月光照了一下,是明晃晃的金子。 这下发财了! 她毫不客气地抓了一把,收进自己的包袱里,随后再度来到墙边的长绸布处。 她爬到一半时,却听见有人高呼道:“抓贼啊!有贼来了!” 苏南玉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转头看过去,只见一群人都从暗处窜了出来,朝自己逼近。 她越惊慌失措,就越是手心出汗,使不上力气,根本爬不上去。 很快,她就被拽了下来,脸朝下摔在了泥地里。 “李大人,”柳月跟谢蘅在花厅中落座,向坐在一旁的刑部尚书李大人道,“你瞧,贼被当场抓获了,偷的东西也都在这里。要如何处置?” 李大人看向地上蒙着脸,瑟瑟发抖的苏南玉,随后又看向那些偷的首饰。 “既然是被当场抓住的,人赃并获,那就按规矩处置吧!” 苏南玉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什么……规矩?” “本朝律法有规定,”李大人冷声道,“做贼者,要被杖责三十,砍去双手,流放异地做苦役五年!” 当然了,双手都没了,做的苦役自然也是苦中之苦的差事。 比如被当牛使唤,去耕田之类的。 “什么?!” 苏南玉听见要“砍去双手”,整个人吓得语调都变了,慌不择言,“不会吧?哪有那么严重……” 李大人懒得跟她多说,示意差役把她带下去受刑。 “不!”苏南玉慌忙摘下自己的面纱,证明身份,“我是定阳侯夫人!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柳月跟谢蘅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浮现出笑意。 就是要逼她承认身份。 李大人仔细一看,还真是。随后去看谢蘅的意思:“谢大人,您看……” “既然是大嫂,”谢蘅语气冷淡地吩咐,“那就把太太跟大哥都请过来,看看他们愿不愿意保住大嫂。” 柏氏跟谢锦过来时,面色都不太好看。 好好的睡在被窝里,却被儿媳妇(媳妇)的事情牵连,连夜赶来谢蘅府里。 结果到了一问,谢锦还以为她是犯了什么别的事,谁知却是偷东西! 谢锦气得当场脸就黑了:“我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你败家亏了那么多钱,我也没要你去补上吧?你竟然还来偷东西!” 他怎么就娶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妻室!! 谢锦说得不假,他虽然生气,但毕竟想着爱了苏南玉这么久,衣食也都是给供应的,没有差到哪里去。 只是不许她离开正院而已。 谁知道苏南玉就急着去偷东西了! 偷的还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二弟谢蘅家里的,谢锦在朝堂上卯足了劲要追赶上他,媳妇就去偷他家的首饰,给他把脸都丢尽了! 苏南玉却是铮铮有词:“你还有脸说我?你当初说不会让人欺负我,你老娘把我毒打了一顿,你连个屁都不知道放!是你先辜负了我,我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说白了,都怪你这个负心汉!” 谢锦指着苏南玉,气得心口於堵,“你……你……” 柏氏也是觉得荒唐,都是高门大户,谁家儿媳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她看到苏南玉就烦透了,也不关心她爱死不死的,只是担心此事传扬出去,会影响到自己儿子的名声。 娶了个媳妇做贼了,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柏氏这才看向柳月,语气冷冽:“苏南玉自己要做这偷鸡摸狗的蠢事,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我不管!但这事,绝不能传扬出去,不然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柳月听见她颐指气使的语气就烦,还当自己是当初那个事事被她压一头的二儿媳? 如今都分了家,自然也只是当寻常亲戚来往了。 柳月就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这几样首饰都是太后娘娘赏赐给我的,御赐之物。婆母你看,上面有划痕了,太后娘娘若问起来,我可是要照实说的。” 不然,太后还以为是她存了不敬之心,故意毁坏的呢。 柳月可不背这个黑锅。 闻言,柏氏忍不住皱紧眉尖,她也看见了苏南玉笨手笨脚弄上的划痕,但还是吩咐柳月道:“你就说不小心,太后娘娘不会怪罪你的!” 柳月则朝迟疑道:“我府里和刑部的人,这几百号人,可是都看见大嫂偷盗东西了……” 这个谎,圆不过去吧? 柏氏听见她这话,就是不会配合自己,把这事压下的意思了,不由得恼羞成怒。 “柳月!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我的儿媳,我作为你的婆母,如今说话都不管用了是吧?” 柳月没被她吓着,转过头不说话了,把她当空气。 柏氏见她这样,越发气恼,指向谢蘅:“你若还当我是你母亲,就赶紧管管这个无法无天的媳妇!” 谢蘅却也没拿她当回事:“月娘说得很对。太太若还把我当作你养大的儿子,怎么不替我们想一想?若是太后真发了雷霆之怒,我们这无辜之人,又该如何承受?” “你!” 柏氏意识到自己对谢蘅柳月两口子的掌控下降了,也是感到一阵力不从心。 都怪谢蘅太聪明了! 从他小时候开始,柏氏每回设计坑害他,他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长大后自己有了实力,等谢老爷一死,就毫不犹豫地翻脸了。 早年间没打下扎实的感情基础,如今再想来扮演母子情深,让他言听计从,怎么可能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晋封令人 柏氏也不说话了。 苏南玉心中涌起一股极大的恐慌,伸手去拉拽谢锦:“锦郎……锦郎!你快想办法救救我!快啊!我不要被砍手!” 谢锦看自己爱了这么久的女人满脸都是害怕的鼻涕眼泪,也是忍不住一阵心软。 “你……” 他才想跟李大人说说情,这毕竟没得手就被抓住了,柳月他们也没多大损失。 刑罚或许能轻一些。 但这时,柏氏看他又要犯糊涂,拉下了脸来,沉声道:“锦儿!你别又犯傻,这个蠢女人坑了你那么多回,你还要帮她?你别忘了,你这次本来可以升官的机会,就是被她把银子挥霍一空给作没了!” 谢锦原本心软了几分,听见柏氏这话,顿时又想起自己升官之路被苏南玉给作没了的事。 他再看苏南玉,也不觉得可怜了,反而面目可憎起来。 苏南玉还揪着他的衣角呜呜咽咽地哭着,却冷不防被谢锦一把推开。 她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向谢锦。 谢锦闭上双眼,转过身去不看她:“你是应该吃点教训!” “你不管我了?!”苏南玉急着去拉扯他,“锦郎,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看见这一幕,柏氏心满意足。她转过头,朝李大人道:“还不赶快把这个疯女人拖去受刑?别耽误时间了!” 李大人一挥手,很快有几个差役上前,把苏南玉给拖了下去。 “听说要砍手?”柏氏就伸手去拉谢锦,“这么血腥不吉利的东西,我儿看了只怕会染上霉运,我们就不留下观刑了!” 说着,柏氏拖着谢锦,飞快地离开了。 看得出来,她是不想跟苏南玉这个女人再扯上一星半点儿的关系了。 就在庭院里行刑,谢蘅怕她看了会做噩梦,但柳月走出去,看见苏南玉怕得整个人都在颤抖时,还是不免顿了顿。 在大刀下来之前,她张嘴阻拦了一声:“慢着!” 行刑的差役停住动作,收回了手。 柳月看见苏南玉畏惧地看着自己,还是道:“砍手就不必了,杖责十下,然后就送去做苦役吧!” 她作为被偷东西的苦主,也有资格判定刑罚的轻重。 这就算是给苏南玉留了一条活路,不然没了双手,真是很难活下去。 李大人答应了一声,让人杖责苏南玉十板子,随后把她带去服苦役了。 闹了这一出,柏氏就急着催自己儿子,赶紧写休书给苏南玉,好另外再娶一位名门贵女。 谢锦一开始不怎么愿意,比起翻脸无情的负心汉,他算有一点良心的。 但是不多。 在柏氏和仪琴姨娘每日不断地说苏南玉的坏话之后,谢锦下定了决心,托人把一纸休书送到了做苦役的苏南玉手中。 苏南玉没有说什么。 她就算想闹腾,远在京郊附近的乡下,靠走路是肯定走不到城里的。 索性摆烂了。 这边定阳侯府,柏氏对她的识趣十分满意,就紧锣密鼓地开始替儿子相看各家贵女,请媒婆说亲了。 柳月也没再管他们家的事,她迎来了一件大喜事。 谢蘅查清了好几桩陈年冤案,被平冤昭雪的人家里都对他感激不尽,特意一起写了一封奏折,呈上去给天子,替谢蘅证明功绩。 天子看了之后大喜,认为谢蘅是个“不可多得的明臣”,将谢蘅和柳月两口子都急召进宫。 魏迟和柳茵还以为不是好事,暗地里等着看二人的笑话。 谁知这时消息传来:“谢蘅晋升为正二品的中书令,谢夫人也被封了二品诰命的令人。” 魏迟听了,面色阴沉转身就走。 柳茵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在屋里摔了好几个花瓶:“令人?柳月?她也配得上这个名号?” 朝臣女眷受封赏的资格,由低到高是孺人、安人、宜人,随后才是令人,上边还有一品的淑人和郡夫人。 她柳月修了哪门子的福气,能够一跃成为令人?! 丫鬟小心翼翼地安慰她:“侯夫人也有诰命,不必跟她一般见识……” “我那个能一样吗?!”柳茵如今脾气越来越差了,逮着个人就发脾气。 柳茵虽然一嫁进门就得了三品孺人的诰命,但那个根本不是魏迟给她挣的,而是柳姝的。 柳姝病逝,这个诰命就落到了她头上。 柳茵原本还捧着这个诰命沾沾自喜,虽说是捡了柳姝剩下的,但柳月和柳梅都没有,自然足够她得意洋洋了。 可如今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柳月不仅被封了诰命,还一跃骑到了她的头上,是正二品的令人! 往后她见了柳月,还得恭恭敬敬地行礼。 柳茵想起来就觉得命运不公,柳月凭什么能得到如此嘉奖?而不是自己? 但如今谁还在意她高兴不高兴,柳月跟谢蘅回府之后,登门送礼的人排起了长龙,门槛都要被踩烂了。 柳月知道一个都不收,众人看着也太清高端着架子了。但尽数收下,往后人家再有什么麻烦事求上门来,你收了礼,哪好意思不帮忙? 柳月于是就先挑着收了多半的,等过了几日,风头稍稍平息,方才派人下了请帖,邀请各家女眷过府来庆祝。 柳月只请了柳梅这一个妹妹,文氏倒是说病了没来,但柳月看送礼来的丫鬟的样子,感觉她不像是单纯病了。 等柳月将众女眷迎接进门,在花厅内坐下说笑时,柳梅方才凑过来跟她解释了一句。 “你可还记得,太太生有一个小儿子柳文宣?” 柳月点了点头。 她记得。文氏老来得子,把这个儿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 “柳文宣也到童试的年纪了,”柳梅就道,“太太送了他去考场,结果等放榜一瞧,连个秀才都没捞着!父亲说他,他还闹脾气跑去花楼里喝花酒了!” 柳月听闻此言不由得惊讶:“他满打满算,今年也才十岁出头吧?” “可不是吗?父亲抓他回府,狠狠打了他一顿板子,太太心疼儿子护着,如今跟父亲闹得不可开交呢!” 难怪文氏没脸来,只怕看见自己如此风光,她会怄气得吐血。 柳月就也没说她了,正要跟柳梅提起别的话题,却听见门外一声尖刻的叫唤声响起。 “二姐姐,怎么你有了喜事,就瞧不起我了?也不肯给我送张请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