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超甜的》 第1页 [gl百合] 《学姐超甜的》作者：k兽【完结+番外】 文案： 有鬼啊aaaaaaaaa！」 …… 哦鬼而已。 慕森森相信科学那么多年，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遇到那么灵异的事情。 然鹅，这个小鬼头不是白衣服也不是红衣服，虽然长发飘飘但经常绑着橡皮筋？这个款式还挺好看的…（想买 鬼很可怕吗我带你看看人心。 因为坚信这句话所以她对这个小鬼头也没啥害怕的，除了…… 「我在洗澡！！你别跟进来！！」 「……学姐你看到我呢？」 「我听到你说话了！！」 「……（那我闭嘴）」 「你走了没！」 「走了。」 「出去！！！」 明明小鬼头的年纪更大吧，但她说她英年早逝红颜薄命所以是永远的十八岁。 慕森森默认。 自己的确年龄渐长…… 小鬼头也会难过也会开心也会因为看到一只胖橘猫兴奋得手舞足蹈，慕森森觉得她真是可爱。 后来小鬼头髮神经上身当了一只猫，并且被宿舍楼的大白猫追着想羞羞她，慕森森又是笑了几天几夜。 这个小鬼头，怎么那么可爱？ 「我想啵啵你一下，学姐。」 「但你碰不到我，小傢伙。」 「我可以，上你身。」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阴差阳错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森森，么么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学姐，我想抱抱你。 第1章 踏雪 八月二十三日，是广信大学新一届大一学生入学的日子。 她翘着二郎腿坐在遮阳伞下，随着迎新工作人员的走动而四处熘达，借着这伞在阳光底下散步，好不自在。算算日子……她这一年好像都没在广大逗留过，因为听说隔壁财大有一群有趣的小朋友，所以到那边玩了一年。一年之后，她还是觉得广大的节奏比较适合自己，便又爬上某个校董的私家车熘了回来。 「啊……八月真的是炎炎夏日，快把我晒死了……」虽然并不能感觉到阳光照射在身上的滋味，但她还是怨气冲天地嘀咕了好一会儿。旁边坐着的男生抓着一把扇子快速扇动，鬓角两边已经流了不少汗水，擦了又擦。 她坐在那男生旁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新生们过来报到。 「森森咧，她不是说回去学部列印资料，怎么那么久都不回来？」那男生忙着招唿新生，给他们递去报到表。他数了一下手上的表格，有点着急地说道：「就剩十张了，再不回来，待会儿怎么给人讲流程啊？」 这些迎新的工作人员都是各学部的大二或者大三学生，因为进了学部学生会或者是什么重要社团，所以要在开学前回来帮忙迎新。大学校园就是这样，老师什么的从来只负责讲课，任何活动和比赛都由学生们一手一脚操办，看重学生自己动手实践的能力（或者说是老师们并不想操心这些烂摊子）。她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生，有点面生——估计是刚升大二的，而她前一年并不在广大，所以不认识。 她习惯了在艺术系流连，因为觉得好玩。 「森森？」她喃喃自语，「哪个sen/shen啊…」这名字有点意思。 「哎哎哎，森森回来了。」 「森森！快回来！」 她闻声抬头去看，有点出神。 啊，是个好看的女孩子啊…… 虽然她也是女生，可是好看的小姐姐总是特别吸引目光，不仅仅是对于男生而言。她在广大怎么说也算是老前辈了，那么多时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脱俗的样貌……浅蓝色的牛仔裤束着纯白色t恤，因为嫌头髮放下来会很热所以绑着高马尾……她看着看着就痴笑起来，这个小姐姐竟然还是素颜！ 素颜竟然都那么好看！！！！ 就是肤色不算特别白……唉。她暗暗嘆气，俨然一副选美大赛评委的模样。 「慕森森你是不是偷偷跑去刷可乐了！」另一个女生走了过来，这话听起来像是责怪她，可是笑得很开心，加上小姐姐一回来她就过去挽起了小姐姐的手，目测是闺蜜？慕森森小姐姐翻了个白眼，捧着一堆表格坐回位置上，声音虚弱：「哪里。辅导员太啰嗦了，我回去弄个表格，他又提起团费的事，我在那里陪他聊了很久。」 「啊，辅导员竟然在办公室啊。」 「幸好我没有跟你一起回去……」 埋怨声四起。 她依旧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跟着她们一起笑了：「嚯，那辅导员是真的啰嗦，这一点我深有体会。」抬起手的时候，一阵微风随着她的动作吹过，碰掉了桌面上放着的扇子。啪嗒一声响，方才坐在旁边的男生循声回头，看到自己的扇子掉了，一脸疑惑。「哎哟，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掉了……」 她抬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可是那男生只是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的扇子上，皱眉捡起，摸不着头脑。 她又看回那慕森森小姐姐，发现小姐姐正望着自己。 「诶——」 她连忙躲开小姐姐的眼神，心下一惊。 临近傍晚，前来报到的新生人流量已经逐渐减少，各学部也开始收拾摊位和清洁位置上的垃圾，打闹着商量今天晚上吃哪家的快餐。饭堂是不在考虑范围的，毕竟新生入学，饭堂会成为他们的首选；加上这个时间点才去饭堂的话，肯定没有什么好菜…… 第2页 两个高大的男生过来帮忙收起遮阳帐篷，她躲在伞下，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天色，才走出庇护。 「又过了一天~」她伸了个懒腰，回身发现今天刚见的好看小姐姐已经和闺蜜走远了，心里突然冒起了几个鬼主意。「哈哈哈哈…」她自个儿偷着乐，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她在广大虽然没有什么名气，但是，她给自己封了个外号，叫：广大第一捣蛋鬼。 毕竟歷数战绩，她曾试过换走辅导员准备发放的考卷，试过骗走食堂阿姨五碗饭，试过故意解开遛狗校董手上的狗绳，试过在足球场扳倒乱吹哨子的裁判……这些事都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所以她认为自己的捣蛋计划天下第一！即便大家都不知道是她做的，可是她心中有数。 好汉不提当年勇，行侠仗义也不需留下姓名！ 难得这次回归广大就发现了一个那么好看的小姐姐，她这种时刻都想着整蛊人的小调皮，自然要想点好主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踏雪！！！！」 她本来一路尾随慕森森她们的，可是走到一半，校道旁的灌木丛里突然跳出一只白靴小黑猫。她立马两眼放光，冲着那小黑猫跑了过去，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藏。「踏雪！！！我的天啊，你竟然还在哎！你这傢伙，长大了那么多！」这只被她喊作踏雪的小黑猫，在此之前已经和她当了好几个月的朋友。她发现踏雪的时候，它还很小，因为看它四爪皆白，所以自己取了个踏雪的名字，时不时弄点食物给它，养过一段时间。 一年不见，踏雪已经……「你真胖。」她嫌弃地念叨着，但眼里却充满慈爱。 踏雪瞄了她几眼，很有灵性地认出了她，一个纵身跳出灌木丛，躺在路边欢快地打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傢伙，原来还认得我啊！」 走在前面的慕森森本来没有留意到后面发生的事，可是她像是听到了什么，便回过头望。她旁边的好闺蜜也跟着回过头去，第一眼便瞧见了在地上打滚的胖猫猫，扑哧一笑。 「哎哟，这只猫好可爱。」 「是啊……」慕森森同样笑着，又把目光停留在胖猫猫旁边的身影上。 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就像是高中生。 她身上穿的是哪个学校的校服吗？这个运动服款式，有一种没见过的感觉，甚至有点怀旧潮流感？只可惜她顾着低头逗胖猫猫，一直没有抬起头来。那头黑髮都要扫地了，这个天气把头髮放下来，不热么？慕森森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马尾，嘆了一口气，说：「那个女——」 「这猫猫怎么自己打起滚来了？好好笑喔……」 慕森森本来想说，这个女生把头髮放下来难道不热么？可是好闺蜜的这句话，让她懵圈了。 嗯？…… 哪里怪怪的。 不是因为旁边那个女生逗它，所以它打滚吗？ 好闺蜜朝着胖猫猫走了过去，一脸姨母笑地蹲在猫猫旁边，伸手摸了一下猫猫的肚皮，哈哈哈地笑。「哎慕森森你看，这猫猫还不怕人哎，肚皮竟然随便摸？好奇怪，这地上洒了猫薄荷吗，它怎么躺在这里扭啊扭的……」 慕森森还是有点懵圈，提起手来指了一下她旁边蹲着的那个女孩子，想说话，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正犹豫着该怎么理解眼前这一幕，那个被她指着的女孩子忽然抬头了，她因为逗了猫猫所以笑容还挂在脸上，见慕森森指着自己，笑容逐渐消失，并且说了那么一句话： 「你，看得到我？」 慕森森呆住了，手维持现状，觉得自己有点脱线。 这句台词，有点像什么恐怖电影的开场白。 慕森森深吸了一口气，瞳孔逐渐放大。 「哎慕森森，你要不要过来摸一下猫猫，真的好可爱……」 「你真的看得到我吗？」 好闺蜜和那个女生同时开口说话，而且好闺蜜似乎真的看不到旁边的女孩子。慕森森觉得自己要疯了，脑子飞转思考从而控制了她的瞬间行动，还没来得及认真打量那个女孩子到底长什么样，她就先一步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aaaaaaaaaaaaa！！！！！」 宛如杀猪一般的叫喊，吓跑了躺在地上露肚皮的踏雪，也惊到了四周路过的学生们。 好闺蜜惊恐地回过头来，看着慕森森不明所以：「喂，你是见鬼了吗，突然喊那么大声想吓死我啊…」 慕森森尖叫过后有点喘不过气，她一手颤抖地指着好闺蜜身边的女孩子，嘴里含煳不清，像被人点了穴，紧张得说不出话。一定是做梦！一定是做梦！她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可是身上冷汗直冒，鸡皮疙瘩也跟着起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什么意思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看到什么脏东西了吗啊啊啊啊啊啊啊…… 慕森森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第2章 跟宠 慕森森被闺蜜以及路过的学生们送到了医务室。 医生听了他们的描述，再看了一下慕森森的状况，也不太懂。但是这个天气昏阙，医生便推断她可能是中暑了，问题不大，休息一会儿就能醒。好闺蜜感激地向医生道谢，怕慕森森醒来之后肚子饿，就出了门去商业街买晚饭。 医务室不过就是两个小房间大小的地方，医生坐在外面的房间听收音机，因为有点耳背，所以收音机放得特别大声。而慕森森则躺在里面房间的床上，躺了大概五分钟，她就逐渐恢復了意识，然后睁开眼。 第3页 耳边是带着电流声的晚间新闻报告，眼前看到的则是挂着吊扇的天花板……慕森森晃了一下头，支撑起自己的身子。「啊——」醒来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肘好疼，似乎是擦伤了，有一点点血迹。她蹙眉摸着自己的伤口，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慕森森慢慢地转过头去，只见自己的床边坐了个女孩子。 还是那个蹲在猫猫旁边但是貌似所有人都看不到的高中生模样女孩子。 她笑得很尴尬。 「aaaaaaaaa——」慕森森的尖叫已经被自动消音了，嗓子哑了。 「你……你别……你别这样……」那女孩子也有点慌，手足无措的。 「你你你…你……」慕森森觉得自己又要昏过去了！她下意识就掀起了被子然后躲进被窝里，整个人发抖得不行。「呜呜…」她想到自己遇到的可能是什么脏东西就好害怕…于是她一边小声地呜咽一边摸出了口袋里的手机，颤抖地在搜索栏打下一行字： 「怕鬼怎么办。」 慕森森觉得自己只能求救广大网友了。 网上给出的第一个答案，是这样的：如果你自己一个人在家，怕鬼，那么你可以在晚上睡觉之前问一句『可以帮我关下灯吗』。如果灯关了，说明这鬼还挺听话的，不用怕；如果灯没关，那就说明没有鬼。 慕森森一边呜呜呜地害怕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探出个脑袋——咦，刚才那个女孩子不见了。她脸上挂着泪花，看了一眼天花板，弱弱地说出一句：「可以帮我关一下吊扇吗？」 3 2 1 「啪！」 吊扇关掉了。 「呜呜呜……」慕森森哭得更厉害了。虽然网上说这样就说明是一只听话的鬼，可是听着怎么那么瘆得慌啊……「呜呜呜…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广大什么时候有这种诡异事情的，有诡异事情就算了，为什么是她慕森森遇上啊！！！！她要哭了，她想回家，她不想读书了呜呜呜…… 可是周围依旧没有看到那个女孩子的身影，吊扇关了加上她躲在被子里，没一会儿就有点闷热。她只好哭兮兮地把被子弄开，撇着嘴打量周围，又轻声地问了一句：「哎，你还在不在啊？」 「在啊。」 空气里突然有人回答她。 「呜呜呜呜呜……」你为什么还在啊…慕森森这一回真的是哭出来了，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那个貌似是鬼的女孩子大概被她吓到了，没隔几秒就现了形，直接站在她跟前，一脸担忧的模样：「哎，你别哭啊小姐姐…」 慕森森睁着泪眼看她，看到这女孩子正在自己面前，又慌，又怕，又难过……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结果！！！「呜呜呜穿过去了……我的手竟然从你身上穿过去了……」 「…………」 小鬼欲言又止，有点抱歉。 这，第一天认识的小姐姐，难得成为了她新女神呢！可是怎么刚见面就把人家吓哭了……小鬼也很慌乱，想伸手给她擦一下眼泪吧，可是自己又碰不到她。「小姐姐你别怕…我虽然，我、我虽然真的是鬼——」 「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 「……我……」小鬼更乱了，只好蹲了下来仰视她，尽量温柔：「小姐姐你别怕，我虽然是鬼……但是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 「你干嘛跟着我啊呜呜呜呜……」慕森森见她蹲了下来便开始捂脸痛哭，哭得那叫一个可怜。「我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呀，我也不认识你呀，呜呜呜呜你是谁啊呜呜呜……」恐怖片里头，看到鬼就是什么冤魂索命、什么厉鬼缠身，虽然这个女孩子的外表一点儿也不恐怖，可是…可是她始终是鬼啊！！！ 「我就是看你被我吓得晕过去了，所以跟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事呀。」小鬼温柔地安慰着她，满脸愧疚。她当鬼那么多年，实话说，可从来没有活人能见到她。她今天和慕森森莫名对视的时候就觉得奇怪，后来发现慕森森真的能看到她，她就更好奇了！愧疚加好奇，所以她才跟着慕森森……谁知道这小姐姐那么不经吓，看到她这么可爱的鬼还会痛哭不止…… 天嘞！ 小姐姐要是看到那些面容狰狞的老鬼，不知道得吓成什么模样！ 慕森森哭了好一会儿，听她说话挺友善的，也就慢慢消除了恐惧。她再一次睁开眼睛来看她，一对视，小鬼就笑得特别灿烂友好。「你……」慕森森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上下打量她好久，问道：「你真的是鬼么？」 小鬼吸取教训，不敢开口回答，只敢小心地点了点头。 慕森森倒没有再哭。 她们两个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好久，正在小鬼犹豫要不要自我介绍一下的时候，慕森森轻声地问了一句：「那为什么你不是穿红衣服或者白衣服呀……」 「哈？」小鬼做了个黑人问号脸，可是慕森森的表情好认真哦，这个问题应该不是问来搞笑的。「这…人生前什么模样就大概什么模样嘛，我好像是心脏病发猝死的，那会儿还在学校呢，所以衣冠整洁，没有残手断脚……」小姐姐大概是恐怖电影看多了，看到个鬼就以为是索命的……小鬼暗暗吐槽：女神怎么那么傻气，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喔，原来是这样……」慕森森点了点头。 第4页 小鬼看着她，忍不住笑了。 那么好看的小姐姐，被她吓得哭了一场，这会儿眼圈还红着呢，攥着被单像一个被老师训斥的小朋友，点头说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小姐姐怎么那么可爱？小鬼突然好喜欢这个女孩子，想跟她做好朋友。 「那——」慕森森又看回她，刚想问下一个问题的时候，有人进来了。 「哎慕森森你醒了！」进门的人正是慕森森买饭归来的好闺蜜，她见慕森森醒了，差点激动得连外卖都扔到地上。「你这个人，怎么突然就在校道上昏了过去啊！还叫得那么大声，吓得我以为你见鬼了……」好闺蜜站的位置正是小鬼蹲着的地方，她的身体穿过了小鬼的半边幻象，没有产生任何碰撞。 喔，她是鬼呢。慕森森在心里小声嘀咕，自己刚想叫闺蜜别踩到人家的脚…… 小鬼识趣地闪开了，自己站在一边，就这么看着她们。 慕森森的视线则是一直在闺蜜以及小鬼之间来回，好闺蜜见了，有点摸不着头脑地看了一下自己旁边，又朝着慕森森晃了晃手，说：「嘿，干嘛呢，你是把眼睛摔花了吗，看不清我站的位置？」 「噢，没有…」慕森森只好收回视线，看回自己的好闺蜜。这个小鬼目前来说还是挺友好的，既然别人看不到她，那自己也不要揭穿她的存在了吧？怕好闺蜜继续纠缠自己为什么昏过去的话题，慕森森只好装作肚子饿的模样跳下床来，穿好鞋子，拉着好闺蜜回宿舍。 「这就走啦，你真的没事了吧？」 「没事啦！快走啦庞鸣！」 「那你待会儿回去的时候不要昏过去哦，我一个人可抬不了你来医务室…」 「知道~」 临出门之前，慕森森特意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小鬼。小鬼还站在床边那个角落里看着她离开，模样特别乖，脸上写满了『我也想跟你一起走』。那个时候，慕森森自己也想不懂为什么，可能是看到她这个模样很乖所以想好好对她吧，趁庞鸣没留意，慕森森小心地朝她招了一下手。 「来，跟我走！」 「嗯！」小鬼忙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第3章 对视 「我今天接新生的时候发现一个很帅的学弟诶…」 「是吗。」 「是啊~然后我跟阿明送他去宿舍，哈哈哈哈哈我跟你说，那个学弟超害羞的，一直说谢谢。」 「喔——」 回宿舍的路上，庞鸣一直在跟慕森森讲起今天迎新遇到的趣事。可是慕森森明显心不在焉，时不时往自己右手边看去，像是害怕被人跟踪一样。「喂，你老是东张西望地干嘛？」庞鸣扯了一下慕森森，有点生气：「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啊？」 「有啊！」慕森森点头。 可是小鬼一直跟在旁边，她对小鬼很好奇，所以一直看她嘛……旁边的小鬼轻声笑了，见慕森森总是看自己，只好轻飘飘地熘到了庞鸣的旁边，让她把注意力放到庞鸣身上。慕森森就这么看着她飘过去，有点惊讶，但更多的是觉得好笑。天啊，她竟然认识了一只鬼！她竟然和一只鬼做了朋友！ 慕森森抿嘴笑，觉得这世界真是太奇妙。 「真的哦，那个学弟很帅气，身高样貌身材都有！」庞鸣见她笑了，还以为她对学弟有兴趣，便开始推荐起来：「哎，慕森森，你大学一年了都没有谈恋爱多浪费啊，要不今年找个学弟谈一下怎么样？」 「哎哟…」慕森森蹙眉，笑得有点嫌弃：「学弟有什么好的，现在的男生想东西都太幼稚了，不要。」 「有些男生想法挺成熟的呀，那个学弟就挺好！」庞鸣又开始推荐。 「他那么好，你干嘛不要？」慕森森趁机打趣起她来，「说不定人家学弟对你印象特别深刻，没过几天就到宿舍楼楼下沖你表白了！」 「乱说！」 「哈哈哈哈哈我可没乱说！」 这两个人就这么打闹起来，还拎着那两盒外卖，绕着学校广场跑来跑去。小鬼跟在后头哭笑不得，可是见慕森森跑远了，她也只能快速跟上去，幸好动作轻盈，不然准被她们这样的走位给扭到腰…… 「你个死女人，你别跑，信不信我打死你。」 「你都要打死我了，我肯定跑啊！」 她俩的感情是真的好。小鬼飘来飘去的时候忍不住羡慕了一把，看到别人感情超好的模样就会跟着笑呢。「哎，这是什么神仙友谊啊…」小鬼一边感嘆一边扭着身子离地飞行，突然想到某一天她们两个都找到真爱然后嫁人的画面……嗯……小鬼皱了一下眉，哪家臭小子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娶小姐姐当老婆？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一眼慕森森。 慕森森正好回过头来对着庞鸣笑，见小鬼看她，顺道做了个鬼脸。 「啊。」小鬼有点脸红，不自在地将视线放到别处。 — 小鬼虽然不是第一次出入宿舍楼，只是，这是她第一次跟着一个能看到自己的人在宿舍里走来走去。 因为只是新生开学，大二大三的学生开学日期还要晚一星期，所以宿舍楼里的人不算多，往大二学生住宿区走去时，只有白天见过的迎新工作人员们。小鬼一路跟着慕森森她们上楼，偶尔经过人特别多的打水区，慕森森她们还在找缝隙穿过，小鬼却径直飘了过去，然后在那边等着。 第5页 「啊，当鬼也太好了吧…」慕森森小声嘀咕。 「啥？」庞鸣有些不解。 「没，我是说如果我是一只鬼的话，就可以直接飘过去了，不用挤…」 「鬼可以穿过任何东西吗？」 「是啊！」 「你怎么知道。」 「呃——」 慕森森看了一眼小鬼，小鬼也看了一眼她。 「我就说说而已，应该可以吧。」慕森森笑了笑。她又朝着左手边转角的第二间宿舍指了指，示意小鬼可以直接到那边等着。 庞鸣和慕森森住在同一间宿舍，宿舍是四人的，另外两个女生还没回校。 刚进宿舍，庞鸣就兴沖沖地把外卖放在一边，然后从行李箱里拿出电脑，连网线，插电，登校园网帐号，打开内网……行云流水的操作，估计平时回到宿舍也是这样吧。慕森森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从自己的位置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在庞鸣身边坐下。坐下之后，慕森森才留意到她们之外的第三个『人』，因为看到宿舍门没关，就朝小鬼递了个眼神。 小鬼回头瞥了一眼，门就关了。 「砰！」 这突然的关门把电脑前忙着找剧的庞鸣给吓到了。 「咦！宿舍门怎么自己关了！」 「可能是风吹的……」 「哪有风？！」 慕森森斜了庞鸣一眼，很认真地说道：「那应该是鬼吧。」 「……」庞鸣翻了个白眼，「神经病。」然后就回过头去认真看电脑。 看吧，他们这群新时代青年，在涩会主义的教育下，唯物论是那么地深入人心。哪怕慕森森直接指着小鬼的方向跟庞鸣说『哎，那里就有一只鬼』，庞鸣也不会相信的。在遇到小鬼之前，慕森森也坚信科学，从来不相信这些古古怪怪的东西……可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那么□□裸地摆在面前，她想不信都难。 原来真的有鬼。 慕森森突然有很多问题想跟小鬼探讨一下。 「哎，看到哪一集来着……」庞鸣的眼睛一直看着电脑，一边动手打开外卖盒子一边摸滑鼠，嘴边一个劲地碎碎念：「咱们上学期是不是把这部剧给追完了啊？那我们现在追哪一部好……」 「不知道喔，你喜欢。」坐在旁边的慕森森也在开外卖，见小鬼悄咪咪地熘到她旁边，她就趁机扇了一下食物的香气给她闻，见小鬼一脸流口水的模样，慕森森就笑了。「是不是很想吃？不给你吃。」虽然第一次看到小鬼的时候当场吓昏过去，可是现在慕森森看到小鬼，有一种看到妹妹的感觉。 说实话，这小鬼长得挺可爱的，还那么乖呀。 庞鸣听到了她的这声嘀咕，但没回头，只是开口回答：「谁想吃你的外卖了，我的更好吃。」 「哦——」又不是跟你说。 小鬼一直跟在慕森森的旁边，见她们坐着看剧吃外卖，自己便也盘腿坐了起来，只不过是凌空的。她瞄了一眼电脑屏幕，突然发现这一部剧自己已经看过了。 啊，现在的女大学生真是的，怎么追剧追得那么慢啊，这部剧不是两个月前就已经结束了吗？ 小鬼有点嫌弃。 电视剧不好看，她便只好参观一下小姐姐的宿舍。 慕森森和庞鸣都是艺术系的学生，位置上都摆着画板和颜料，从水彩到马克笔，从油画到素描，工具非常地齐全。只不过庞鸣的位置有点乱，东西放得乱七八糟，衣柜里还露出半截画卷。小鬼便又看嚮慕森森的座位，只见这人把颜料以及画笔全都按照色号色系依次排列，书架上摆着几本莫言和三毛的书，底下压着一幅画。 小鬼慢悠悠地飘过去，瞧了一眼。 一张水彩头像，画在明信片上，是一个穿着军训服装侧着脸的女孩子。 小鬼伸手碰了碰——没碰到，只是假装抚摸上面未干的水渍。「画画，真好看……」小鬼心里有点喜欢，她对于有一技之长的人向来崇拜羡慕，何况是她今天新认的女神？只是可惜自己不能真切地感受一下颜料沾在手上的感觉。 小鬼嘆了一口气。 如果以后见不到这个好看小姐姐了，能有这么一幅画珍藏着也好呀。 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校园网断了。 大概是新生入学期间，学校还未来得及完善网络路线。两个追剧多时的女大学生失望地哀嚎着，又将校园网帐号重复登了好几遍，系统一直『噔噔噔』地弹出连接失败的提示。 「哇，太生气了吧，我们提前回学校当苦力诶，还断网？？？」庞鸣炸毛了，一直滑鼠左键确认确认，硬生生把校园网的窗口点成了未响应。「辣鸡。算了，洗澡睡觉去了，明天早上我们还要起来——」她又皱着脸哀嚎大叫，想到明天要早起就觉得难受，整个人歪到了慕森森身上。 慕森森没理她。 因为她顾着打量那边用风力翻动书页、认真阅读她书架上小说的小鬼。 不知道她生前，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啊…慕森森心想。今天听这小鬼头说，她是因为心脏病发猝死的，那时候还在学校……看她这身装扮也的确像校服，难道猝死的时候，只是一个读高中的孩子么？慕森森突然有点替她惋惜。因为此时此刻，虽然庞鸣还有其他人看不到她，可是在慕森森的视野里，小鬼的模样和活人没有多大区别，除了有那么一丢丢~透光…… 第6页 「慕森森，快去洗澡！」 庞鸣推了她一下。 — 晚上十一点半，慕森森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广大的宿舍都是上床下桌结构，小鬼像坐着一台升降机一般在她床边露出个脑袋，因为身体完全可以穿过任何障碍物，所以她此刻身子还挂在底下，只有一颗脑袋露在慕森森的旁边。慕森森按了一下手机，借着手机光看向自己旁边，不得不说，被吓了一跳。 ……算了，毕竟是个孩子，原谅她吧…… 慕森森深唿吸一口气，小声地说：「你……可以换一个姿势吗？」 「可以。」小鬼笑了笑，从原本的站立姿势换成躺卧，刚好以慕森森的床铺的地平线，像她睡觉那样躺着。慕森森瞄了一眼，伸手碰去还是碰不到任何东西，不禁疑惑：「你能穿过任何东西，为什么能躺着。」 「啊，姿势随便变化啊，其实我就是飘在半空。」 「不累吗？」 「不累。」 「你真是反牛顿……」 「我还反唯物论呢。」 慕森森听了这一句，忍不住笑了，她侧过身子来面对小鬼，说道：「哎，你这小孩子一样的，也懂那么多啊？告诉姐姐，你多少岁了，初中毕业了吗？」 「……」小鬼斜了她一眼，有点嫌弃：「我挂菜的时候已经高三了，当鬼二十年。如果算上我当鬼的年份，我可比你老。」 「嗯…」慕森森点点头，「三十八岁了。那我喊你阿姨？」 「不要，我十八岁。」明明自己前一句还说年龄大，这会儿听到慕森森喊阿姨就开始勐地摇头。慕森森可不依了，哼了她一声，「你自己说比我老的，现在又说自己十八岁？」 「那——那我十八岁的时候挂菜，我就是永远的十八岁。我比你老的是当鬼的年龄~我不管，我比你小，你不能喊我阿姨。」小鬼一边说着一边摆出个气鼓鼓的模样。 「喔。」 「……」小鬼还是气鼓鼓的，没理慕森森。 「你这就生气了？」 「……」 「餵？」 「……」 「……真是个小气鬼。」 「诶！！」 小鬼被激到了，转过头去看她。 本来宿舍的床铺就窄（参考数值：90cm宽），小鬼熘上来的时候只是躺在床铺一边，慕森森现在又是侧着身子，一人一鬼在这会儿四目相对，突然有点尴尬。 小鬼眨巴着眼睛看她，那么近距离地看自己女神，小心脏有点不安、虽然并没有什么器官在跳动。慕森森也有些窘迫，见小鬼一直看着自己，一时紧张，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啊，睡困…不，睡觉了……」 「嗯…」小鬼点点头。虽然她是不需要睡觉的。 「晚安，小鬼头。」慕森森轻声说完便闭上了眼，蜷缩在小鬼旁边。虽然她碰不到小鬼，也感受不到小鬼有什么唿吸声，可是她的心狂跳不止，感觉自己在跟一个陌生人同床共枕，而且还是那么近的距离…… 天吶。 慕森森闭眼之后脑子里乱得不行。 别想那么多，只是一个小妹妹，只是一只小鬼朋友…… 「晚安，学姐。」小鬼糯糯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第4章 醋意 慕森森睡醒的时候，还有点迷煳。 认识小鬼以及把小鬼带回宿舍就像是一场梦，毕竟她刚才……好像看到小鬼拉着她在校道上跑，然后跑着跑着啊，小鬼就带着她飞了起来………慕森森揉了揉太阳穴，发现那样的场景一点都不真实，应该是梦。 那…… 想到小鬼，慕森森突然彻底醒了过来。 「庞鸣！」 「……」 「庞鸣！！！」 「……哎干嘛呢…闹钟都还没有响……」 「我昨天是不是晕了？？」 「嗯……」 「确定吗？！」 「嗯……」 庞鸣睡得迷迷煳煳，也不知道讲得真不真。慕森森也有点乱，看了一眼床铺四周都没发现啥异样，只好拉开床帘爬下床。哎！昨天遇到的小鬼难道只是她做了一场梦吗？ 慕森森百思不得其解，一转身，看到小鬼正蹲在门后数蚂蚁。 「！！！！！」慕森森激动得原地踏步了几下，但这一次她没有昏过去了，而是带着些欣喜看向小鬼，叫道：「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床上的庞鸣被她吵醒，一边活在梦里一边开口问她：「慕森森，咱们寝室来客人了吗。。」 「没，没有……」慕森森心虚地压低音量，掩饰道：「我在跟别人聊电话呢……你睡吧昂，我待会儿喊你起来。」 「好，我爱你。」 「不用。」 小鬼蹲在地上伸着手指数蚂蚁，见慕森森起来了，便抬起脑袋看她。小鬼今天把头髮绑起来了，只不过绑得不太好，有些地方还有点松松垮垮的。 「学姐，你睡醒了。」 「谁是你学姐，还真是叫上了？」慕森森说话之前特意瞥了瞥庞鸣的床铺，见庞鸣又睡了回去，才小心翼翼地走向小鬼，同样蹲在她跟前。「你怎么那么早啊？不困吗？看你这头髮绑得这个模样……」慕森森手伸了一半，才想起自己碰不到小鬼。 小鬼嘆了一口气，一脸天真地看着慕森森：「我又不是人，不用睡觉的，而且我也睡不着。」 第7页 慕森森惊讶地看着她。 「这样？？？鬼不用睡觉的？」 「可以睡，但没必要。」 「行8…」 慕森森点点头，看到小鬼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就羞得想找个地方钻进去。这个小鬼！！！长着一张高中生的脸，偏偏比她懂更多！明明小鬼才是辈分更大的，非得一口一个学姐来喊她！ 「不准喊我学姐。」慕森森板起脸。 「你不是么？」小鬼无辜起来。 「我……」慕森森被这反问将了一军，差点就要说是。「我什么时候当了你的学姐？」 小鬼眨眨眼，笑道：「你长得好看，所以我喊你学姐。其他人我不那样，直接喊全名。」 「…」 慕森森懵了懵，被这猝不及防的赞美扰乱了自己想说的话。后来也不记得小鬼还说了啥，反正喊学姐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慕森森只有点头说嗯的份。完了之后，慕森森后知后觉，但想反驳已经太晚。 早上七点多，慕森森和庞鸣就出门了。 还是像昨天一样，慕森森这怕晒黑的人打着遮阳伞，至于庞鸣那自称晒不黑的粗神经就在伞下一刻都不安分，一时闹一下慕森森，一时跑出遮阳伞外头蹦蹦跳跳。 「……你这个人，身体里寄生了一只二哈吗……」慕森森看不下去了，真不想被别人知道她们认识。 「你闭嘴吧，我这叫年轻有活力。」 「您开心就行。」 「哈哈哈哈…」 慕森森扭过头来，默默地将耳机取出来只戴一边，做好了伪装，她才看向同样在伞内的小鬼，问：「你哈哈哈个什么。」庞鸣闻声回头，见慕森森戴着耳机，便猜测她是打电话，也就没管。 「没有啊，其实我还挺羡慕能像哈士奇一样在外头蹦蹦跳跳的。」小鬼躲在阴影下，神情有点失落：「我好多年没晒过太阳了。」 撑伞带小鬼外出的法子，是小鬼教给慕森森的。就像很多电视剧电影给人留下的深刻印象一样，鬼魂这事，不能暴露在阳光下，否则一见太阳，魂魄就会灰飞烟灭，甚至不能超生？慕森森听到小鬼亲口确认的时候还惊了一下，她很好奇，小鬼是怎么躲过这些年的阳光的。 「那你——」 「我聪明呗。」小鬼只是很随意地笑了。 其实这二十年里，小鬼不是每一天都过得那么潇洒的。 一开始的时候，她漂泊人间，试过晒到一丁点太阳然后感到身体灼痛非常，此后好几年，她都只敢晚上出没，白天则是找地方躲着，哪儿也不敢去。后来她认识了几个老鬼，知道了可以藉助某些东西给自己遮阳。而其中，效果最好的，就是伞。小鬼聪明，没多久就学到白天出没的精髓，有时候还玩得特别疯，越是勐烈的日头越往外跑，蹭着五颜六色的遮阳伞到处游走，把自己没尝试过的事都做了一遍。 二十年了，小鬼也不太记得以前的事。 反正她觉得自己现在过得挺好的，还认识了那么可爱的小姐姐咧。 小鬼偷偷地看了慕森森一眼。 「…你别到处乱跑我告诉你，现在太阳毒着呢。」 「…如果可以不回来我也不想回呀，但是以前留任当干部就想过了这一回事。早回校就当作早点适应吧，收收心什么的。」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你也认识我们辅导员啊？他真的是特别啰嗦……好几年了都这样？我信，这个我肯定信。」 …… 今天迎新的时候，慕森森一边工作一边自言自语聊了好久，旁边同学朝她看过去的时候，她就会指一下耳机。 「森森你这电话聊了好几个小时啊，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其他同学笑她。 「哪有。」慕森森咳了两声，只好看向旁边的小鬼，一字一顿道：「先，不，聊，了——」 小鬼笑着点头。 借打电话为掩饰和小鬼聊天的确是个不错的方法，只是时间太长了，身边人又会误会是对象。还好这段时间里慕森森的电话没有响，不然岂不成了什么「假装自己有男友」？？？慕森森吁了一口气，有时候她是下意识跟小鬼说话，每次旁边有人，旁边的人就会搭腔。 哎… 「学姐。」小鬼喊她。 慕森森低着头整理表格，特意没有做出反应，只是咳了两声，用意念回答：什么事。 小鬼是听不到她意念之声的。「学姐……」所以她又喊了一声。 「……咳咳…嗯……」慕森森还是头也不抬。 「你可以不用回答我，但是我想告诉你，你面前正站着一个新生，等你很久了……」小鬼的声音慢悠悠地飘进慕森森耳朵里，慕森森一怔连忙抬头，就对上了一个男生的笑脸。 这是刚才来拿了流程表并且领了寝室钥匙的新生，慕森森有点印象。「学弟，有什么事吗？」难道是漏了什么东西？慕森森有点迷茫地看了一眼小鬼，可是小鬼只是盯着那男生，那眼神像要把人家打一顿似的。 「学姐你好！我是油画专业的！」那个男生给人一种非常热情的感觉，背着双肩包，脚边还有一个行李箱，见慕森森看他，他就笑得特别热情。「我可以要学姐的微信吗？想问一下学姐关于画画的事情！」 呃……慕森森愣了一下。 坐旁边的小鬼一脸疲惫地捋了捋头髮，顺手就将头上的橡皮筋取了，将马尾散开。然后她把橡皮筋咬嘴里，绑头髮时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 第8页 这小鬼头还挺酷的。 慕森森一时走神。 「学姐？」那男生喊她。 「噢，我不会画油画呢……」 「那学姐是什么专业的呀？」 「平面的。」 「那可以向学姐请教ps的问题吗！」 「噢，我……用ai……」 「那学姐可以传我一个安装包吗！」 「我把咱们学部的软体交流群给你扫一下哈……」 慕森森的防守功夫真是一流，后面的庞鸣直接喷出一口奶茶，服了她的拒绝方式。小鬼默默地绑好马尾，自己扭头看向一边的时候也笑了，然后一秒钟收回了笑容。 「那…那好吧……」那男生也有点尴尬，只能听话地扫描了慕森森递上来的二维码，没敢再提。扫了之后，慕森森刚要坐下，他又小心翼翼发问：「那学姐是不是也会在群里冒泡啊？」 慕森森微笑，说：「没有，这是你学长的手机，我不在群里。」旁边戴眼镜的男生听了，非常配合地招了一下手，向他自我介绍：「学弟你好，我是油画专业的，ps高手，也有ai破解版安装包，有什么问题想请教的话可以找我哦，我的寝室就在你楼上。」 「好…好的……」 等学弟走远，眼镜男一时忍不住就笑出声。 「哇阿明也太假了，一个教育学的说自己油画专业，还ps高手……」庞鸣一边啜着奶茶一边走近他们，哈哈哈了很久，最后更是无力地靠在慕森森肩上：「还有你，你这个……哈哈哈哈哈哈太过分了真的，伤害人家小男生。」 慕森森，庞鸣，还有张正明三个人，恰好是这一年同一部门里的三个部长，大一时一起做事非常熟悉彼此性格，所以现在做起搭档更加默契。 慕森森瞟了她一眼，「本来就是嘛，现在的男生怎么乱加人，一看就知道怀着什么心思……」 「那你好看嘛，多正常。你看庞鸣，她就没人加……」阿明默默吐槽。 「我一脚踹死你。」 「什么，我又没说错。」 「我踹！我踹死你！」 「哇过分了！」 …… 阿明和庞鸣又打了起来。 慕森森扶额，幸好今天的新生不算太多，又是中午，估计来报到的都在外面饭店或者奶茶店休息吧。还好他们没有看到他俩那么幼稚的一面。 小鬼站起身来，一声不吭地熘到慕森森旁边，脑袋歪着想靠在慕森森的手臂上——凌空依偎，做做样子。 慕森森转过头来看她，轻声笑了。她见阿明他们还在后边打闹，趁没人留意，便也装装样子摸小鬼的头，说：「怎么啦？」 小鬼目视前方，声音闷闷地：「以后会越来越多人喊你学姐，我也喊你学姐，那你会不会把我和他们放在同一位置？」 慕森森懵了懵，那手还在做抚摸动作，突然觉得小鬼问的这句话哪里怪怪的。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要不我不喊你学姐了。」小鬼又说。 「那你要喊我什么？」 「还没想好。」 「噗。」慕森森笑了笑，把自己的脑袋也朝着小鬼那边歪过去，靠近她耳边，轻声跟她说：「不管喊什么，你也是我唯一的小鬼头呀——」 第5章 梦境 这是小鬼好久没有试过的、被人重视的感觉。 慕森森的这一句话她记了好久，从一开始听到时的欣喜再到感激，也感谢老天爷能让她认识到慕森森。她有几个朋友——成了鬼以后。生前的事她都记不太清了，所以她干脆将那时的事全部忘掉。鬼朋友们挺好的，偶尔也会互相照顾，但毕竟他们都是这世间的一缕孤魂，所以称不上交心，谁都不会把谁看得特别重要。 但慕森森啊…… 那个人是那样真诚地跟她说这一句话，不管出自什么心态出自什么身份，哪怕她只是逗着玩，小鬼也认了。就算倒霉起来见光死，可是与慕森森相识一场，也算是不枉此行。 晚上回寝室的时候，小鬼说有些事要办，便自己离开了一会儿。到了八点多，庞鸣也说有事出门，约了人到外面喝奶茶。慕森森带着怨气目送她出门，只好自己呆在寝室里看剧看综艺，一边画个小圈圈诅咒那两个出门的女人，一边嚼着薯片追剧。 太气了！！！学都还没开！！！庞鸣跟谁喝奶茶啊！！！ 还有那小鬼头！！！她去哪里呀！！！！ 这俩人都神神秘秘的，一前一后出门，给人一种她们私底下认识，今晚出去幽会的感觉…… 「哼！」 慕森森将薯片捏了个稀巴烂。 这种悲愤，导致慕森森连剧都看不下去了，满脑子都是『她们到底去哪里了』这样的疑问句。倒不是担心安全问题……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乱乱的，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唉，气死。」慕森森越想越心烦，最后忿忿地站起身来，打算到洗漱台洗把脸冷静一下。 「吱——」 宿舍门突然自己缓缓开了，然后一阵凉风吹过，连带着阳台门也大敞。慕森森刚洗完脸，有点懵圈地看了一眼宿舍——没人没鬼。可是两扇门接连着被打开，那穿堂风吹得她心里毛毛的。 以前，她不会因为这样的巧合联想太多；可认识小鬼头之后，她免不了往这方面想去……静候了五分钟，慕森森始终没察觉宿舍里有什么异样，只好继续认真洗脸，顺带用冷水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和眼睛。「大晚上的，不要瞎想，慕森森！」她暗自安慰着自己。 第9页 但这个世界，它在运行的时候总会有一条不成文规定。 就是，当你越不想那样，事情就越会那样。 所以慕森森在转过身时隐约看到阳台那边飘着几股烟，烟雾弯弯曲曲地摇晃着，给人一种略诡异的感觉。她深唿吸一口气，感觉手臂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可是她又不想那么快认怂，且不管那边是什么情况，慕森森直接喊了一声小鬼。 而且是喊得超大声。 如果不是小鬼，就用大嗓门把小鬼头喊回来！ 她心想。 「诶，学姐？？」 出乎意料的是，阳台方向很快就传来了小鬼头的应答声。 慕森森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呀，刚才我有点害怕……」不想认怂的慕森森在小鬼头面前却显得有些柔弱，表情委屈地朝阳台走近。凑近时，那几股烟还是轻柔地飘着，慕森森当即蹙眉，语气不善：「你这小鬼，难不成是躲在这里抽菸？人小鬼大啊，净不学好！」 「瞧你说的。」小鬼从阳台门后探出个头来，一脸无辜地伸出自己的爪子，上边握着三根细香。她撇着嘴，弱弱地辩驳着：「我…我在受香呢。」 慕森森先是一怔，看到她手上抓着的几根香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鬼头是只鬼。 她总是会忘记这么一回事。 「受香是什么意思……」 「受香……受香就是相当于吃饭，补充体力的。」 「喔…」 慕森森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朝小鬼走近。 她们毕竟人鬼殊途，阴阳相隔。说实在的，慕森森本来也不信这些东西，就算信，她也没死过，哪知道死了之后会是怎么样？所以她对这方面没什么了解，鬼知识上白丁一个；她现在有一个很害怕的问题，那就是怕自己哪一天说错了话，触了小鬼的霉头。 她瞄了一眼小鬼，小鬼正拿着三根香，同样看她。 一阵风吹过，又将慕森森吹得嵴背发凉。 「对了，小鬼……」 「啊？」 「学校里面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鬼？」慕森森一脸好奇。 「呃——」小鬼斜了一眼给自己送香正抱着一堆东西往外跑的王大妈，咽了一下喉。 「嗯？」 「……」说有很多的话会不会吓到她？小鬼想了一下她们见面的第一天。 「喂！」慕森森生气了。 「没有！」小鬼连忙接话。 「真的没有吗？」慕森森有点不相信，因为小鬼的表情看起来好心虚。「哎罢了，就算有，我应该也看不到，看不到的我就当不存在吧！你不是要吃饭了么，吃吧，我看着你吃。」 「……」小鬼木讷地点头，晃了一下手里的香，「我在吃……但它烧起来的速度只能那么快。」 「你多久受一次香啊？」 「初一十五有香就行，不论多少，半根也能撑半个月，但如果没有，我就会很虚弱。」 慕森森听得一愣一愣的，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做鬼那么好的吗，半根香能撑半个月呀……我想到了，小鬼！以后我可以经常给你上香，这样你就能一直充满能量！」 「傻学姐。」小鬼笑得有点无奈，把头靠近门边，抬眼看她，说着：「上香要知道对方名姓，户籍所在。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你上的香，我是受不到的。」慕森森听了，神色有些失落，她又看回小鬼，对她手里拿着的三根细香有些不解。 「但是在冥界，鬼和鬼之间的东西可以互相流传。就比如别的鬼收到香，我可以拿他手上的香来给自己受。」小鬼深吸一口气，冲着细香升腾的烟雾唿吸，就像是在汲取什么精华。 慕森森听出了她话里的信息。 她望了小鬼很久，最后轻声发问：「你……刚成为鬼的那几年，是不是特别难过？」 鬼魂不能在阳光下出没，初一十五要受香，这只是慕森森所得知的其中两件事情而已。何况小鬼有说过，她死去的年份太久远了，只能朦胧记得死因，却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得一干二净。用平时接触到的词语来说，小鬼就等于是孤魂野鬼，大概流连人世也不是她想的，她只是因为自己丢失了所有的记忆和牵挂，活在世间，或者就这么以鬼的身份一直胡闹会更好。 慕森森突然很心疼她。 心疼这一个本该可以有更好生活的女孩子。 如果她没有被慕森森看到，那么此时此刻，她会在干嘛呢？ 「傻学姐，做人要开心，做鬼也要开心啊。」小鬼一脸饱经沧桑的表情，对着慕森森嘆了一口气，「那些不好的事情我是不会记住的，但是开心的事，我会记住。」 「也是。」慕森森沖她笑了笑，「那么遇到小鬼是开心的事，我会一直记住的。」 小鬼也笑了笑。 「关于学姐，无论是什么事，我都会记住的。」 — 小鬼给慕森森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明明只是一个触碰不到的幻象，明明只是一个比她小一岁的女孩子。可是不过几天相处，慕森森对她的喜欢就像在加速倍增，大有溢出的趋势。看到小鬼会高兴，想到小鬼会高兴，她忽然变成了一个处处想着小鬼、无时无刻都想跟小鬼分享喜怒哀乐的人。慕森森是女大学生，不是小女孩。 第10页 所以她在某一日忍不住反问自己：慕森森，你是不是喜欢了一个女孩子。 阳光很刺眼。 慕森森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蓝白间条高中校服的女孩子。她笑得特别灿烂，手上甩着一根黑色橡皮筋，一个转身一个跳跃，在阳光下跑了起来。 「学姐！」 她突然停住了脚步，然后向着慕森森的方向，高声叫唤。慕森森一怔，嘴角不自觉便上扬，脑子还没有做出判断，脚就开始迈开。 「你走快一点喽，好慢啊～」 那人怨气冲天似的，耐性极差。还未等慕森森走到一半的距离，她就先跑了过来然后拉住了慕森森的手。慕森森一惊，有些不敢相信。 掌心的温度，是暖的呀… 慕森森慢慢地握紧她的手，试探地和她十指相扣。她回过头来轻笑一声，动手一扯便将慕森森拉向自己，两人重心不稳，一起躺倒在草地上。 慕森森下意识便想起身，可是她却拉住了慕森森。 「小鬼……」 「学姐。」 原来小鬼的眼眸在阳光下是浅棕色。 慕森森出神地望着她，一时像是静止了动作，就这么俯在她的身上。阳光洒满整片草地，也不知道是晒着太阳所以觉得温暖还是因为彼此相拥所以体温升高。 小鬼惬意地吁出一口气，声音慵懒地说着：学姐，此后每个日子里的阳光和雨水，我可不可以和你共享？ 慕森森缓了一会儿，径直靠近她的跟前，大概只有两厘米。小鬼眼睛半睁，呢喃着说：「阳光好刺眼呢，学姐……」 「和我共享的，除了阳光和雨水，就没有了吗？」 「有……」 慕森森人生的第一个吻，是小鬼主动索求的。 这个鬼精灵的技术怎么那么娴熟？慕森森手肘撑地，被小鬼唇上的清甜味道迷得有点昏。像是被载入了特定的程序，慕森森虽然未曾和人有过亲密接触，可是却能那样自然。小鬼真的有十八岁了吗？慕森森近距离看她，却发现她的皮肤那么好，嫩嫩的，摸起来特别光滑。 其他的地方，是不是也同样光滑。 那鬼精灵像是能洞悉她心里面的想法，就在慕森森脑子里冒出这一句的时候，她就特别自觉地自己将校服外套的拉链拉下。 罗衫半解香肩露…… 这鬼精灵竟然又是特别敏感的人，慕森森随手一碰，她就会脸色潮红。 「学姐……想……」 …… — 小鬼静静地看着她，已经看了半宿。 不知道她这学姐是梦到了什么？怎么连睡觉的时候也嘴角带笑？ 小鬼毫不知情地眨巴着眼睛，有点好奇。 「小鬼……」 「嗯？」 黑暗中，慕森森突然醒了，第一声便是喊着小鬼的名字。 「…………」 小鬼特别关切地看着她，可是慕森森明显有点懵，自己坐在床上缓了好久都没反应过来，好像灵魂出窍一样。「学姐？」小鬼歪头喊了她一声，问：「你刚才梦到什么啦？我看你睡着的时候也在笑诶……」 「我……」慕森森觉得自己就像脱线状态，听到小鬼问，才稍微清醒。 「嗯？」 「我梦到，你在阳光底下跑……」 「诶？？」小鬼听她这么说，自个儿笑了。她当鬼之后就没有做过梦了，或者说她连睡觉都没试过了。当人真好，能做梦，还能梦到在太阳底下跑。「然后咧？我在阳光底下跑，你在干嘛呀？」 小鬼雀跃起来，有点兴奋。 慕森森笑了，看着她那傻气模样，慢慢回忆梦中情景。「你就一直在阳光底下跑啊，然后我在后面跟着，你还嫌我慢，然后跑过来拉着我的手要一起跑。」 「哇——」小鬼一脸惊喜，「我还能牵着你的手呢！」 「对……」 「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 慕森森的记忆逐渐拼凑，看着小鬼期待的表情，她就会想到同样这张脸在自己身下承欢的画面…… 后来。 慕森森靠近她，伸手时，仍旧穿过了小鬼的身体幻象。 她有那么一点点失落，但在小鬼迷茫的眼神注视下，她还是选择了与小鬼再靠近一点点、靠近一点点。 她的唇停留在小鬼的唇边，尽管碰触不到。 「啵。」 轻微一声响。 第6章 月色 「学姐！这个表格要怎么弄啊。」 「学姐，我这里的资料已经统计好了，可是辅导员说不收，怎么办啊。」 「我已经按照学长说的去弄了，可是这里怎么不对啊……」 …… 新学期开始了。 随着新生入学，由庞鸣他们带领的新部门也开始了运作。这个部门虽然小，算上他们三个部长以外也只有十个干事，可是要忙的工作却非常多。慕森森每天的日常便是上课下课、然后到办公室处理各种文件。 小鬼自然是每天跟在她后头，在他们忙碌的时候自己安静坐在一边，或者四处转悠，飘来飘去。 算得上是怡然自得的小日子。 只是小鬼还是有些不满意：喊慕森森为学姐的人也太多了，特别是那几个明眼人都能看穿的追求者……小鬼每回看到他们找慕森森就会有点不愉快，心烦意乱，恨不得把他们的嘴巴堵上。 第11页 学姐也是你们喊的么。 然后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她就会回想起那天晚上——慕森森凑近她唇边，唿吸声咫尺可闻的晚上。小鬼怔了怔，心里有一个猜想，可是又有些不敢相信。 学姐，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小鬼有点受宠若惊，连忙告诫自己这怎么可能。 慕森森是活生生的人，而她，是当了二十年的孤魂野鬼一只哎。 她们认识才多久，一个月够了吗？ 可是那天晚上…… 「小鬼？」 慕森森突然喊她，小鬼慌忙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办公室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啊，学姐你忙完了啊。」小鬼还沉浸在慕森森吻她的那个情景里，一时之间对上慕森森的眼睛，有点心虚。 「是啊，那堆文件收拾了一个下午，估计是上一届的东西，哎……」慕森森伸了个懒腰，见她神不守舍的，便在她眼前招了招手，笑道：「会不会打桌球？咱们玩一会儿吧。」 「桌球……」小鬼犹豫了一下。 「你不是能动身边的东西么，藉助……风的力量？咱们玩一下。」慕森森扭着手腕，一副运动健将大佬姿态。 如果你是刚认识慕森森，在见到她第一面，你肯定会被她身上独有的气质所吸引。除了那跳脱于大众特别清秀的五官以外，她的一颦一笑，似乎能让你觉得这个人身上必定带有一些少数人才能做到的技能满分。就比如现在，她手上抓着桌球拍然后站在你对面稍微躬身的模样，如果是你，你会连球怎么发都不知道。 因为，她太闪亮了。 办公室里并没有桌球桌，所以她们是在几张拼凑起来的办公桌前打的球。小鬼不会打——这不要紧。打球的全程，都是小鬼挥动着风来扇动小球，然后藉助这股力量使球在桌面弹跳起来，去到对面；慕森森的反应非常厉害，捏着球拍一盖，小鬼始料未及，这就丢了一分。 真是厉害…… 小鬼默默地惊嘆。 「小傢伙，还不捡球是要认输了吗。」运动健将放出了狠话。 小鬼听了简直又好气又好笑，看回站在自己对面的人，熘了熘眼珠子。「学姐，」小鬼狡黠一笑，说道：「要是这场球我赢你了，有什么奖励么？」 慕森森毫无防备，点头说：「好啊，你想要什么奖励？」 「奖励啊……」小鬼眼神一瞥，地上的桌球就弹了起来。就在慕森森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桌球从她跟前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到对面，小鬼自始至终却只看着慕森森，轻道：「嘘——保密。」 「自大得很，」慕森森丢了一分和她打平，将球拿回来后重新发球，说：「那如果我赢了呢。」 「那我这只鬼，以后就归你了。」 「pui。」 — 好歹慕森森在高中时候参加过省里的桌球比赛，虽然不是第一，但也拿了银奖。第二的结果也不是因为技不如人，而是一时失利……这几年慕森森只在空闲的时候练球，水平不比当年但好歹也能应付多数人！「我不听，这完全就是你耍赖，我明明比你更厉害！」 「喔，学姐怎么输了不认帐啊……」 「放屁！你明明就是耍赖！」 「我哪有……」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慕森森跟小鬼对话，习惯性地戴上了一边耳机。刚才的比赛的确是小鬼使坏，如果不是她趁机暗算了一下慕森森特意整个风来掀她裙子，估计这位运动健将是不会错过赛点的那一分。但太坏了，那么紧急的时刻，慕森森该打球还是挡裙子？？？ 「混蛋。」慕森森真想狠狠揍这小鬼头一顿，可是挥起拳头来，她只能打空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小鬼就是个坏蛋，我不理你了。」 「别嘛别嘛……」小鬼跑到她前面蹦蹦跳跳，慕森森看左边她就去左边，慕森森看右边她就去右边，最后看慕森森真的不想理她，小鬼当即拉下脸，说道：「吶，学姐再生气的话——」 「怎样！」慕森森瞪回她。 「再生气我就掀你裙子！」 这么个捣蛋鬼果真是说干就干的行动派，慕森森刚要骂一句禽兽，一阵风就突然刮来，她有了前车之鑑，忙伸手去挡。小鬼笑了，可是在看到她们身后似乎跑过来一个人影时，她当即撤掉了这个小恶作剧，不知道从哪儿刮来一件衬衫，直接顺着风力系在慕森森的腰间，挡了个严严实实。 「你……」 「学姐下次不准穿那么短的裙子。」小鬼恶狠狠地瞪回去。 「学姐——学姐——」 身后跑过来的人影，是那一次开学时候想问慕森森拿微信的油画系学弟。部门招新的时候他也想往慕森森这边投的，后来庞鸣和张正明知道慕森森不想处理这种事，藉机跟体育部的人说了说，然后那边的人热情地将这个学弟拉了过去其他部门，有多远整多远。只是没想到，学校那么大，校道那么多，慕森森还是会遇到他？ 慕森森有点尴尬地回过头来，笑得非常苦涩：「啊，学弟啊，怎么那么巧？」 「我是特意等学姐的！」那学弟热情地笑了，甚至还有些羞怯地挠了挠头，说着：「我有一个室友是学姐部门的，他跟我说，你一直都在办公室整理文件，没和他们一起走。我怕错过学姐回去的时间，所以从五点钟下课一直等到现在……」 第12页 旁边的小鬼斜了他一眼，切了一声。 小辣鸡，我可是从早等到晚呢。 慕森森瞟了小鬼一眼，这小鬼头一看到学弟怎么就那么拽。「啊，等了那么久啊……学弟你是有什么学术性的问题吗？我……可能解答不了你。」 「没有，我不是来问学姐解难答疑的。」那学弟笑得腼腆，见慕森森乐意听他说话，就觉得这位学姐对他也颇有好感。他连忙解下了背包，从里层摸出来一支造型别致的小蜡烛，然后举到慕森森跟前，献宝的模样说道：「学姐，人家都说，冲着这个蜡烛许愿，可以梦想成真哦！只要…点蜡烛的人和许愿的人真心相爱……」 「呃——————」 慕森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可惜这位学弟没看到。 「学姐你等一下，我这就点着它……」 「不，学弟你先听我说……」 「打火机在哪儿呢，我明明带出来了……」 「学弟，你真的…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哎我找到了！」 这位死缠烂打的学弟似乎有一个特异功能，那就是能自动屏蔽所有对自己不利的信息。任凭慕森森怎么劝，他还是一股脑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摸出打火机，然后兴致沖沖地点燃蜡烛。 「唿——」 灭了。 学弟又点了一遍。 「唿——」 又灭了。 学弟不死心，然后点了第三遍。 「唿——」 还是灭了。 「今天晚上怎么有风啊……」学弟一脸茫然地看了一眼夜空，却不知，他的旁边正站着一个小鬼头，那傢伙正盯着他点火的动作，等他一打着打火机，小鬼头就直接吹熄了火。 「学弟，」慕森森有点无奈，「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 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 那样的夜色太美你太温柔 才会在剎那之间 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我承认都是誓言惹的祸 偏偏似糖如蜜说来最动人 再怎么心如钢铁也成绕指柔 …… 半夜三更的时候，小鬼头自己跑到了走廊外边，低声嘀咕着这首老歌。慕森森原本不知情，可是小鬼的歌声带着穿透力入了她的梦，没几句，慕森森就醒了过来，醒来后发现小鬼不在身边，便出门找她。 那个人小鬼大的鬼灵精，正蹲在宿舍楼下的花圃边上唱歌，手里好像还抓着一个小酒壶，一下一下地往嘴里灌酒。 慕森森蹙眉。 这个鬼，怎么还喝酒。 「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 小鬼头喝酒的模样，有点像小孩子偷拿家里大人的酒来喝，明明酒量不济，非要搞得自己像个资深酒鬼。慕森森慢慢地朝她走近，不知道这傢伙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她手里的酒是怎么得来。 啊，小鬼说过鬼和鬼之间的东西能够互相流传，既然香是贡品，酒当然也在其中。 欸，三更半夜的，这傢伙是跟谁讨的酒水？ 「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嚎嚎什么呢？」慕森森穿着哆啦a梦睡衣，衣着单薄地站在她面前。小鬼抬眼看了一下，笑了，又唱：「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夜色太美你太温柔……」 「酒鬼，别喝了……」慕森森想去拦，可是她碰不着。 「才会在剎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小鬼的神情看起来又失落又难过，喝酒的时候酒还洒到了衣服上，就算碰不到这酒，也能嗅到那隐约的酒味。慕森森不太喜欢，只好坐在她旁边，一脸担忧地看着。 怎么，鬼也会失恋不成？ 慕森森心里有点酸熘熘的。 「别喝了，好不好？你才多大，喝酒伤身……」 「学姐你别管…」 「我不想看到你已经当鬼了还要再死一回。」 「学姐……」小鬼咽了一口酒，看嚮慕森森的时候自动扁嘴，可怜兮兮的。慕森森心中一软，只好顺着她的意思，态度也放软了，问她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 「学姐，你喜欢的人是谁啊？」小鬼扁着嘴，特别委屈。 「我——」慕森森噎了一下，又看回她这个借酒消愁的模样，瞬间明白了事情经过。她突然觉得小鬼头可爱，忍不住笑了，想要捉弄一下她。「你这鬼灵精，成天想那么多情情爱爱的东西干什么？喝你的酒吧，小酒鬼。」 小鬼却不依了，从委屈变成了生气。 「我今天打球赢你了，你说给我奖励的。」 「好啊，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啵啵你一下。」 慕森森的表情看起来特别淡定，像是意料之中，又像是有些欣喜。但她还是嘆了一口气，竖起手指警告小鬼：「可是你碰不到我，小傢伙。」 小鬼仰头又喝了一口酒，看向她。 「我可以上你身，学姐。」 第7章 隐身 「你敢乱上身我就灭了你！！！！」 慕森森的回答，吼得小鬼酒都醒了。 哦…… q-q。 小鬼默默地闭嘴收声，耷拉着脑袋，那头长髮随着散落，倒是有了几分鬼的模样。 然后小鬼就一直陷入这么个情绪当中，因为被慕森森说低着头好像电影里的鬼，所以她特意将头髮绑了起来，继续低头。慕森森出去上课，她就跟着去上课，慕森森回部门办事，她就跟着去办事。只是突然间，小鬼变成了一问一答的冷漠傢伙，若非慕森森主动开口，她连看都不会看慕森森一眼。 第13页 慕森森觉得奇怪。 回想起小鬼产生这个变化的最初，竟是那个借酒消愁发神经的夜晚么？慕森森带着愠气望她，低声咒骂：「真是个小气鬼，幼稚！幼稚的小气鬼！」被咒骂的对象像是听到了她的小声逼逼，稍微抬了一下眼皮子瞧她，有气无力的虚弱模样。 慕森森见了，又有些心疼。 「周末了，小鬼。」 「嗯。」 「她们三个好像出去玩了……」慕森森疲惫地嘆了一口气。宿舍的三个人也太坏了，因为看到系里有个男生说想约她，所以三人结伴出门游玩，似乎还打算到市区逛街，看夜场电影，唱通宵ktv……妈耶。「小鬼，今天晚上只有你在宿舍陪我了5555……」 「嗯……」 「陪我看剧吧？」 「嗯。」 「……」 慕森森勐地回过头来，小鬼一时不备撞了上去，直接穿过了慕森森，仍旧低头走着。慕森森便又看向她，怒火烧得越来越高……10,9,8,7,6……小鬼总算停了下来，有点茫然地转身。 「怎么了，学姐。」小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见慕森森没反应，便又自己走了。 「你！」 慕森森原地叉腰，有点炸毛。「我要走在你前面！」像是耍小脾气一样，小鬼听了这一句之后偏要飘得快一点，慕森森便开始竞走，在小鬼准备追上自己的时候干脆拔腿小跑，哒哒哒哒地跑回到宿舍楼。 啊，学姐真幼稚。 小鬼暗暗地在心底吐槽，瞄了一眼慕森森的背影，继续低头跟上。 找钥匙，开宿舍门，进了门之后开灯，在洗漱台前洗了一下脸，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回到座位开了檯灯和电脑，连接了校园网，然后又站在衣柜前倒腾了一会儿，去了阳台，吹了一会儿风，然后又转过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拿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最后进了卫生间。「啪！」灯光昏黄昏黄的，然后就是水卡的嘀嘀声，哗啦啦的水声…… 诶。 小鬼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对，抬起头来。 …… 虽然只是一缕孤魂，但是小鬼莫名觉得有一股血气往上涌，腾地一下，直冲天灵盖。她……什么时候跟着慕森森进了卫生间的？……慕森森此刻正背对着她，踮着脚尖去调热水器的温度…… 「……」小鬼默默地闭紧了嘴巴，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声响，然后惊扰了眼前人。 「哎，肯定是庞鸣那傢伙，怎么把水调得那么热啊……」慕森森在卫生间里自言自语，还没有发现小鬼跟了她进来。因为她洗澡的时候动作非常利索，进门之后直接开始脱衣服，基本上背对着门口淋浴……「哎，头髮都湿了……」她又伸手往架子上拿头绳，因为扭头的幅度不大，所以未曾看自己身后。 至于她身后那只鬼…… 「啊……」一声轻嘆。 这是小鬼长那么大，加上当了二十年的鬼之后，第一次看到别人的身子。 而且是女孩子的身子…… 小鬼突然变得有些侷促起来，深知那些非礼勿视的大道理，可是站在这里，不知道是不是水汽升腾的问题，竟然呆呆地挪不动脚，像扎根在卫生间一样，半步都捨不得迈开。啊，肯定是洗澡时候的水汽有毒！不然怎么有点昏昏的呢！而眼睛，明明平时都不会这样看别人的，可是她今日却那么大胆放肆地一直盯着慕森森看，看着她背部的曲线，以及稍微偏过身时候，身前的某些地方…… 小鬼情不自禁地往左边摆了一下，歪着头想要看更多。 恰好就在这时候，慕森森转身了。 小鬼的视线偏下，将春光尽览后，逆着水流流动的方向一路慢慢往上看，最后看到了慕森森的一脸不可思议。 而慕森森，亲！眼！目！睹！这！个！小！鬼！ 那邪气的目光！ 「啊啊啊啊啊啊aaaaaaaaaaaaaa——！！！！！！！！」 「啊，对不起学姐，对不起……」 慕森森一手挡上边一手挡下边，非常地狼狈。「你！！！！！啊啊啊啊啊啊快点出去！！！！！！」 「啊，我……」小鬼下意识咽了一下喉，眼睛眨巴眨巴了十几下，只挪动了大概半步。 「小鬼！！！！！！出去！！！！！！！」慕森森的叫声快要把天花板都震塌了。 「好好好好……我出去，这、这就出去……」 小鬼转过身去，突然灵机一动，悄咪咪地对慕森森「隐身」了…… 类似于「隐身对其可见」「在线对其隐身」这样的功能…… 不清楚的话，小鬼建议你们重新登录一下qq。 好了。 现在卫生间只剩下慕森森自己了。 只见她有些慌乱地挡着某几个部位，心跳还在加速尚未平復。「……小鬼你真的出去了吧？」慕森森警惕地环顾四周，除了墙角，顺带连卫生间里的水桶都看了几眼。 小鬼屏气凝神站在墙角，熘了熘眼珠子。 「小鬼？……」 「……」 「嗯……待会儿你想看什么剧？」慕森森突然话锋一转。 「啊，你喜欢吧。」近在耳边的应答声。 「出去！！」 — 如果小鬼能被碰触的话，现在肯定是鼻青脸肿。 小鬼也不知道自己经歷了什么，反正就是被慕森森噼头盖脸一顿骂吧……慕森森一边骂，小鬼一边偷瞄她，然后慕森森又气又羞，一边拿毛巾挡着一边骂，那样子……小鬼认错一般低垂着脑袋，心里却觉得慕森森可爱极了。 第14页 哈哈哈哈哈。 小鬼在心底偷乐，嘴角上扬，根本收不住。 然后慕森森骂得更厉害了，一边拿毛巾挡着身子一边骂她然后还泼水…… 「……」 「……」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一人一鬼相顾而无言。 电脑上放着的是一部美剧，之前慕森森在学校内网看到的，看简介说是校园剧，觉得还不错，也就看了下去。但是没想到，今天和小鬼坐在一起看的时候，这一集里的女主和女配，突然亲上了。 「………………」 「………………」 慕森森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梦。 小鬼想起了慕森森半夜醒来突然的举动。 「啊，哈哈哈哈啊……原来还是个百合剧呢……」小鬼干笑了几声，坐在凳子上怪尴尬的。慕森森陪笑，抱腿坐着，毛茸茸的睡衣将她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小鬼回头看她，脑子里浮想联翩。 第8章 事后 慕森森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钟。 准确来说她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室友们聊天的声音吵醒。她听着室友们聊八卦的声音朦胧醒来，睁开眼，感觉脑子里一片混沌。昨晚…她不确定自己是做梦还是真实经歷，正要坐起身时，愕然发现自己的某处地方感觉起来非常怪异。慕森森一怔，第一反应便是低头看自己的睡衣。 衣衫整齐，就连衣领的扣子也扣好了。 天知道… 她扣这件睡衣的时候可从来不会扣第一个扣子，因为感觉好勒。 「混蛋…」 她低声咒骂，昨晚的事情一股脑涌上了眼前，包括她自己忍耐不住的叫唤声、小鬼动情时候的喘息，这些细节就像电影连载一般重复又重复，光是想想，就惹得她身体开始发热。 「哎，慕森森你起来了吗？」 庞鸣听到动静，便走到她床位下边，将床帘扯开了一道小缝：「我们买了吃的回来哎，看到你还在睡就没有吵醒你。你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怎么看起来好像很累一样……」 慕森森有点惊慌，干咳两声，说：「没有，我好像感冒了，昨天晚上吃了药，所以睡得比较晚……你们吃吧，我不饿呢。」 「感冒了啊？最近天气挺反常的，你自己注意一点啊。别看现在天气热，但是晚上很凉的…」庞鸣见她还是浑浑噩噩的样子，忙嫌弃地捂住了鼻子，皱起了眉头：「吶吶吶，我警告你，不可以传染给我哦。」 慕森森瞪了她一眼，转身一拉被子，盖住了全身。 在被窝里，光线非常暗。加上床帘又是深色系列为了挡光，那么此时此刻，这里自然会像夜晚一样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慕森森刚把被子拉起来，小鬼的声音就响在耳畔，似乎正跪坐在她身边，通过被子的缝隙透进来一点点灵光。 呀╰(*°▽°*)╯，原来灵魂会夜光。 哦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学姐，你还好么？」 「你！」 慕森森的怒火一瞬间就被点燃，特别是掀开被子看到小鬼，脑子里灵魂交缠的画面就不断浮现。「你昨天晚上！……你、你你你……」慕森森压低了声音说话，要不是怕被室友们察觉，她早就吼起来了。小鬼一脸知错肯改的模样跪坐边上，睁着眼睛看她，特别的无辜。 「你昨晚干什么……」慕森森踌躇许久才问出这么一句话，记忆太深刻了，慕森森已经一直克制自己别去想，可是一说到『昨晚』，一听到小鬼的声音，她就能想起很多。「…你昨晚不是说，只是…只是借来感受世间万物……」 小鬼眨眨眼，甚至还嘴角上扬：「学姐就是世间万物呀。」 「你——」 慕森森没想到自己会被反将一军，听了小鬼的话，便觉得一口气憋在了胸口，郁闷得很。 但郁闷之余，却又有一点点喜欢。 「我不跟你说话了！」慕森森气急败坏地躲回被子里，任凭小鬼在她耳边说什么求情的话，她都不管不顾。过了一会儿，小鬼的说话声停了，就在慕森森打算偷看一下她还在不在的时候，小鬼又重新开口。 「学姐，那你…是不是开始讨厌我了？」 在别人控制不了身体的情况下强行做这样的事情，貌似…算得上是违反法规？小鬼不禁懊恼，自己并没有打算让慕森森讨厌的，只是昨晚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满脑子想的……都是想跟慕森森…… 「对不起，学姐……」小鬼讷讷地说：「我以后再也不在你面前出现了……」 慕森森心中一紧，一声『不行』脱口而出。 小鬼喜上眉梢。 「可是学姐怪我，还躲在被子里不肯跟我讲话，难道不是讨厌我、不想看到我的意思么？我不是小屁孩了，分得清你讲话的意思的……」 「我没说那样的话，你别给自己加戏。」慕森森的声音透过被子传出来，闷闷的。小鬼趁她看不见便吐了一下舌头，清了清嗓子，又装回可怜的样子：「那学姐……是怎么看待昨天晚上的事情啊……」 她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偏要让慕森森回想起昨夜旖旎。 如果慕森森不介怀，甚至过了昨晚之后依旧能接纳小鬼，那就代表慕森森心里有她吧？小鬼可是鬼灵精，算盘打得贼响，才不愿意做亏本买卖。 第15页 慕森森听了她的问题沉默许久，小鬼见她不说，便又委屈地说现在走，慕森森拗不过她，最后把头埋在枕头里，极轻极轻地说了两个字： 「喜欢…」 — 「哎呀，小橘好可爱啊……」 「对啊，这只小橘怎么那么粘人哦……慕森森，你是从哪里发现这只小橘的？」 慕森森斜了一眼室友们怀里抱着的粘人小橘猫，飞去一个眼刀，吓得小橘猫收回了自己的爪子。「不叫小橘啦，这只傢伙，叫小鬼。」 「小鬼？」庞鸣也凑过来摸了一下小橘猫的头，笑得特别温柔：「小鬼这个名字好特别……哈哈哈哈哈哈，叫它小鬼，它还会叫诶。」 「是啊是啊，好有灵性啊哈哈哈哈哈……」 三个室友都是猫奴，特别是面对这么乖巧听话的小猫咪，怎么可能不喜欢。慕森森头疼地坐在一边，真是看不下去。 这哪里是什么乖巧有灵性的小橘猫！分明就是小鬼头！ 那天慕森森和小鬼在宿舍楼里闲逛，在一个草丛堆里，发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橘猫。估计是被饿坏了吧，看起来好像快要挂菜了……小鬼俯身去看，说这小橘猫命不久矣，后来想了一想，便跟慕森森商议，要么她借小橘猫的壳作为肉身，上身通灵吧。老鬼前辈们说上身不能超过一天可那是对人，人以外的生物却可以随便依附，而且不用与原宿主争夺主权便能上身成功，变相借壳復活。慕森森那时候也没了办法，见小鬼那么渴望，便点头同意…… 但现在…… 慕森森瞄了一眼小橘猫窝在室友大腿上的模样，突然有点生气。 这个傢伙，难道不是冲着占女孩子便宜去的吗！ 「喵~」 慕森森还在后悔自己不该同意小鬼的计划，那傢伙却绕过了室友们的调戏，直接跳到慕森森身边，爬上了她大腿。慕森森第一反应便是咬着下唇准备开口骂，但见三个室友围在旁边看着，只能强压怒火，慢慢地摸着小橘猫的脑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啊，果然是慕森森带回来的小猫猫，特别喜欢森森呢。」 「明明是一只猫，体内却有着忠犬灵魂……哎不吸了不吸了，今天老范布置了好多作业，我还要剪片。」 慕森森依旧笑着向各位室友致意，庞鸣本来还想继续撸猫的，但见这小橘猫趴到慕森森大腿之中就开始打呵欠，只能宠溺地揪了一下小橘猫的脸，然后回到自己位子上玩电脑。 「喵…」小橘猫低声叫唤着，抬头看嚮慕森森。 「干嘛，整天喵喵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小把戏。」慕森森小声地骂她，伸出一根手指到她面前，却被她用舌头舔了两下。「……！！！喂！」慕森森连忙收回，瞪着腿上的小生物。 「喵。」 小鬼借着小橘猫可爱至极的外表俘虏了不少人的心，更是在心软的慕森森面前不断打滚撒娇，一个劲儿地拿小脑袋蹭她衣服，还扒拉着两只前爪放到耳朵上，叫得可凄凉了。慕森森忍不住笑，看到这么可爱的画面便慢慢伸出手来，轻轻地在她嵴背上抚摸。这小傢伙应该是觉得特别舒服，蹭了慕森森两下后便伸懒腰成长条状，挂在慕森森的身上。 「干嘛，占我便宜啊？」 「喵…」 「哎哟慕森森，就那么一只小猫趴你身上怎么就是占便宜了？你这个人真的是没点爱心。」 「就是。」 看吧，周围这群姨母的控诉来得多快。 「好好好，我不说她就是了。」慕森森嘆了一口气，顺着室友们的意思将怀里的小傢伙抱着，然后凑近她跟前，看着她瞳孔变得浑圆漆黑，然后用鼻尖蹭了一下她的脸。 「喵…」小傢伙盯着她，两只前爪挣扎着按在了慕森森的锁骨上，然后凑近她面前，舔了一下慕森森的嘴唇。 「□□……」 慕森森拍了一下她的小脑瓜。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前面有一辆车轱辘，欲知详情，可戳 第9章 阳光 这真是一只特别爱干净的小橘猫。 爱干净到，像人一样。 「左手。」 「右手。」 「左脚。」 「右脚。」 室友一直很好奇，在看到慕森森拿着小毛巾给它洗澡擦爪子的时候，问起：这只叫做『小鬼』的小橘猫难道不会自己舔毛吗？慕森森尴尬地笑了笑，心里面默默吐槽：会啊，但是这傢伙说自己把自己的毛舔进肚子里好怕噎死，病从口入啊！ 没办法，慕森森只能亲自上阵。 「你头上就这点毛，前几天才洗过澡，又想洗？」慕森森瞄了一下周围，又看回小鬼：「别洗了，你这身子是一只猫，总是洗澡会生病的。你要知道，看兽医可比看医生贵，到时候你的麻烦就大了。」 小鬼瞟了她一眼，赌气一般扭过头去。 「餵？不理我？」 「……」 「你看看我嘛…」 「……」 「那我去上课咯，你自己待在宿舍别乱跑哦？」 「……」 室友们对于慕森森和小橘猫的对话已经见怪不怪，知道慕森森疼它，所以也只是觉得慕森森『爱女心切』。「喵~」小鬼可不想自己呆在宿舍里发呆，见慕森森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小脑袋一钻便进了慕森森的袋子里，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她。 第16页 「喔，小鬼真的好乖。」 「什么时候我也能拥有这么一只小猫咪……」 慕森森只是笑，小心翼翼地背好袋子，伸手进去摸了摸小鬼的头。 「知道了，不会丢下你自己一个人的。」 — 小鬼附身到这只小橘猫身上后，觉得自己最近……真的是变懒了。不知道是不是品种的问题，附身之后，食量好像变多了……虽然她自己不需要吃东西，可是这副肉身不吃东西的话，她也不好受……啊，怪不得橘猫都是胖胖的，原来这种食量是与生俱来的么？不可逆转？ 上课的时间里，慕森森听课非常认真。 小鬼自己趴在桌面安静地看着她，任凭身边的同学怎么挑逗，她都不管不顾。她只是看着她的『主人』，看她认真地做笔记，拿着笔在纸上写下一串小鬼早就不认识的英文句子。 「森森，刚才老师是不是说下节课要做演讲啊？」 「是啊，小组作业，说是要弄个故事型的演讲，全英文……哎，作业真多啊…」 「欸得了吧，你都觉得累的话，我们这些渣渣可怎么办。」 小鬼听着她们的对话，又把视线放到慕森森身上。学姐怎么那么厉害？庞鸣她们对英文好像都不是很行，可是慕森森这种随便听听课也不复习的人都能考个□□十分……太强。小鬼一边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半眯着眼睛趴回爪子上。 不行，太困了。 明明作为一只鬼是不会有这种状态的，可是当一只猫之后，越来越喜欢睡觉，恨不得一整天窝在暖暖的床上……小鬼半梦半醒地趴在慕森森跟前，突然怀念起慕森森身上的香气。啊，晚上睡觉的时候简直太美好，能够窝在慕森森的怀里熟睡然后做梦，想怎么伸懒腰就怎么伸懒腰…… 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不能以人的姿态躺在她怀里…… 小鬼咂咂嘴，慢慢地就闭上了眼。 …… 「拜託，我是真的不喜欢他，你硬是撮合也没用，勉强没有幸福。」 「哎呀慕森森，他挺好的啊，人品不错，样子也很帅诶。更关键的是，人家很喜欢你——你真的一点心动都没有？」 「没有啦……」 「老实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干嘛不告诉我……」 「你这是哪里得出的结论啊。」 「因为你那么明确，十有八九就是有喜欢的人了呀。如果不是，那就是你真的对人类产生不了爱情……」 …… 下课的时候，庞鸣一直追着慕森森问心上人是谁。 小鬼窝在慕森森的袋子里睡了半天了，要不是因为她们两个又跑了起来，绝对不会被吵醒。「卧槽…」小鬼被突然的晃动惊到，爪子下意识便勾住袋子来平衡身体，「地震了吗？！」 「谈恋爱哪有那么重要，自己都还没有过得好，干嘛要拉多一个人一起受苦……」慕森森白了一眼庞鸣，默默地放慢了脚步，轻轻拍打袋子。把小鬼给吓坏了吧，刚才下课的时候看到小鬼已经睡着了，也不忍心吵醒她，光装回袋子里就费了不少时间。「好啦，你前世是媒婆吗，怎么那么喜欢拉红线……」 「哪有，我就是好奇嘛。」庞鸣挽回慕森森的手臂，见她真的毫无兴趣的样子，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哎，慕森森。」 「什么。」 「你对男生没有兴趣的话……那女生有没有兴趣啊？我有认识一些弯的小姐姐诶！长发短髮都有哦，有几个绝对配得上你……」 「……」慕森森真是忍不住，一掌拍到她的胸上，「够了媒婆，快闭嘴。」 「真的啦！」 「真你个头！」 庞鸣这个人，上一辈子肯定是媒婆。 而且是那种，手上掌握着这个城镇所有单身男女老少资料的老道妇人，条件方面，只有你说不出，没有她找不到。至于慕森森，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被庞鸣唠叨死的人。 喔，如此说来，前世庞鸣极有可能就是她老母亲！ 慕森森无奈地嘆了一口气。 — 「小鬼？起来啦小懒猫。」 小鬼是在慕森森温柔至极的声音下被唤醒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小鬼慵懒地翻了一下身子，把肚皮露出来，将自己拉成一条，窝在慕森森的床铺里。「你当一只猫之后怎么越来越懒了，之前那么活泼好动……」慕森森嗔骂着，将她从被窝里抱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快出去走走，再这样下去，不用一个月，你就变成胖橘猫。」 「喵……」但是睡觉真的很舒服嘛，我都二十年没有睡过觉了。小鬼回头看着慕森森，见她兇巴巴的，只好自己走了出门去，特别乖巧地用爪子把门扒拉回来，替她们将门掩上。 「哎，万一它出去之后不懂得回来呢？」 「不会的，你们放心~」 哼。 万一我真的离家出走了呢，你就不担心我一下哦？ 小鬼蹲坐在宿舍门口的花圃旁边，眯着眼，打了个呵欠。来往的学生看到这只小猫咪都忍不住过来摸摸头，可是小鬼高冷得厉害，一直眯着眼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一樽观音像，不食人间烟火，看透红尘……蹲了那么一会儿，一阵温暖的感觉突然传遍全身，小鬼勐地睁开眼，对上了云间隐隐若现的太阳。 第17页 啊…… 小鬼有点畏惧地看着天上，瞳孔在阳光照射下缩小变成细线。她不敢想像自己能有沐浴阳光的一天，甚至这一刻，接纳阳光的时候，她内心还是不自禁地开始害怕，怕自己烟消云散。 当人真好。 小鬼心想。 小鬼出门十分钟，慕森森也在宿舍里坐立不安十分钟。大概是怕这个小傢伙会被其他人抱走吧，内心似乎把她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奶猫了…慕森森放下不下，最后暗自关了电脑换了鞋，慢悠悠地往门口方向走去。刚打开门，慕森森就看到这么一个认真晒太阳的小身影。 阳光将这小橘猫的影子拉长，一直延长到墙上。慕森森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脑海里突然浮现起小鬼穿着高中校服绑着马尾嬉笑的模样。「诶——」慕森森轻嘆了一口气，不忍心打扰她。 远处一只大白猫踏着猫步静悄悄地走过来，慕森森和小鬼都没有留意它。直到这只大白猫已经走到小鬼的身边，颇为猥琐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小鬼身上的毛时，小鬼才反应过来，吓了一跳地退了半步，全身的毛都耸了起来，尾巴蓬松成松鼠尾巴的样子，露出飞机耳。 慕森森也被吓着了，但只是屏气凝神地站在门口看热闹。 卧槽这只大白猫想干什么！小鬼神经紧绷地看着它，心想：『我』才四个月大啊！ 大白猫见她充满敌意地后退，似乎也愣住了，呆在原地看了小鬼几眼，然后试探地迈出步子。小鬼维持着受惊吓的模样不变，一双眼睛就这么随着大白猫的移动而移动，看着它慢慢地绕到自己身后，然后用爪子按了一下小鬼的背，似乎是…… 「雾草！」 小鬼转身就给这大白猫唿了一巴掌，慕森森也在那一瞬间沖了过来驱赶大白猫，吓得它还没来得及还手，纵身一跃跳到楼下的草丛里。「wuuuuuuu——」小鬼目露凶光地朝楼下看，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叫，直到大白猫躲进远处的灌木丛里消失不见，小鬼还是微张着嘴，露出自己的小尖牙。 「……」 慕森森有点惊魂未定，两手紧紧地将小鬼抱在怀里，和她一起看着大白猫离去的身影。 但是冷静下来之后回想起方才那一幕，慕森森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埋头贴在小鬼毛茸茸的身上，笑得很大声。「wuuuu——」小鬼像是带着埋怨地看了慕森森一眼，伸出爪子推开慕森森的脸，很是嫌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慕森森笑得停不下来，「看来不能让你自己出门，学校里太多野猫想上你了……哈哈哈哈……」 ……无耻！禽兽！放开我！ 小鬼又羞又气，可是又怕自己的爪子会伤到慕森森，所以只能一直用jiojio上的肉垫蹬着慕森森的脸，想从她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妈蛋！小鬼真是气坏了。你这个思想龌龊的铲屎官，快点放开我！ 第10章 相爱 小鬼是在附身小橘猫身上大概一周时间后，察觉到不妥。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小身躯实在太孱弱了，四五天后，小鬼感觉得到小橘猫的状态越来越差，嗜睡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于是某一天夜里，大概是两点多的时间，小鬼悄咪咪地从慕森森的床铺里钻了出来，自己跳上窗台开了锁，从窗缝里跑了出去。 慕森森听到动静，从梦中跌醒。 「这段时间借了你这小身子，真不知道，这是对你好还是不好…… 但是小傢伙，下一辈子轮迴的时候，记得生命力要顽强一点，可不要那么病弱了。 你看这人世间多美好，山也好，水也好，人也那么好…… 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和你重逢哦……」 小鬼将小橘猫的躯壳带到了宿舍楼后面的小林子里，在一棵树下，然后，小鬼的魂魄从它身上退了出来。大概也就七八分钟吧，小橘猫病恹恹地趴在地上，半睁着眼睛看她，很累的样子。小鬼心疼地蹲下身去，伸出手来想摸一下它的头。 碰不到的。 但小橘猫还是冲着小鬼伸手的地方蹭了一下，然后疲惫地躺在地上。 「小傢伙……」小鬼轻声唤它，苦涩一笑：「如果真的很累，就睡吧……等你睡醒了，就不难受了……」 我能懂那种感觉，能明白当生命走到最后一刻会是什么感受。小傢伙，如果你觉得这世间还是挺美好的，那么在闭上眼睛睡着之后，就乖乖地顺着自己该走的路去走吧。我当年，就是太不听话，没有及时做出选择，所以在这世间飘荡了多年，孤身一人，非常难过。 死，永远都不会是可怕的事。 可怕的事情是，你留在一个美好的地方，却没有产生一丝丝美好的感受。 但是小傢伙啊，我想我已经摆脱了这样的感觉，我希望，你也可以…… 小鬼安静地守在它的身边，看着它艰难地唿气，看着它挣扎地想要爬起身来。但是留在它身上的病痛实在太噬人，它的挣扎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就要高唿放弃。小鬼经歷过这样的感觉，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亲眼送别其他的生命。看着它奄奄一息，看着它闭上眼，然后沉沉地睡去。 这一觉是多么漫长，再也不能看到它重新睁开眼了。小鬼突然如鲠在喉，蹲在一边好久都没有缓过神。 她好像看到了二十年前，自己最后一刻的模样。虽说记忆模煳了，对于生前的事记不真切了，可是这个时候，她好像想起了一些片段，依稀记得，自己以前在校园课堂上可喜欢做实验的课了。 第18页 以及，有一次放学的时候，校门口的铁栏杆外面，站着的那个稍微发福、探头张望的妇人…… 「小鬼？」 慕森森的出现，打断了小鬼的思绪。 「啊，学姐……」小鬼回过身来，眨巴了几下眼睛。 「你…」慕森森重见她的魂魄有些惊讶，眼角一瞥，便瞧见树下那个闭上眼的小身影。「它……」慕森森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样说，才能显得不那么凉薄。 「这个小傢伙太累啦，让它好好地睡吧。」小鬼抿着嘴，看了小橘猫一会儿，又回头看嚮慕森森，说：「学姐，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啊？」 慕森森一怔，「嗯？」 因为小鬼碰触不到阳间的事物，所以只能拜託慕森森将后面的事情办妥。宿管阿姨门前有种花用的铁铲子，慕森森借来在树下挖了一个三十厘米深的小坑，再由小鬼带领从小林子里弄来一些干草和棕榈皮，将小橘猫放了进小泥坑，盖上棕榈和干草，再将原本的土埋上。 没有名字的小傢伙。 慕森森想到这一句话时，突然愣了一下，她回头看向沉默已久的小鬼。 「小鬼，为什么你选择在广大这边流连啊？」 「唔——」 和小橘猫告别之后，她们两个便坐在了树下聊天，吹着夜风，看着月亮。慕森森觉得自己还有好多事情没有问清楚小鬼，趁今夜有机会，便想跟她好好聊聊。小鬼想了一会儿，轻声回答她：「因为以前，我就在这附近的高中读书。我想留在这地方是因为想记起自己以前的事…可是后来时间长了，又觉得不那么重要。广大蛮好的，这也是我当时希望考上的学校……大概是这个原因，所以一直留在广大吧……」 「嗯~——看来，这些都是缘分呢。」 「嗯？」 「如果你没有执意留在广大，那么我就不可能遇见你了。」慕森森扭头看她，眼里闪闪的，不知道是被月亮照的还是她的眼睛本来就有星星。她笑了，说：「你知不知道两个人能够相遇相识是很难得的事？而一个人和一只小鬼头相遇相识，又是怎么难得的事……」 小鬼看着她，只觉这夜风都吹停了。 「那么学姐，」小鬼低垂眼睛，手在悄悄地嚮慕森森靠拢。她顿了顿，轻道：「两个人相遇相识相爱难不难？如果难的话，换成人和鬼呢？」 这是继无数次吃醋责怪、亲昵挂念之后，她们第一次向对方袒露『爱』这一个字。慕森森只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没有觉得惊讶；毕竟就算没有说出口，她们也早把对方当作重要的人了。有没有明确地说在一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是不是都把对方放在心上。 庞鸣说得对。 她那么明确地知道自己不会喜欢别人，正是因为心里已经有一个人给她挂念，她不需要其他。 而这个心上人，除了小鬼头还能有谁？ 「难，难得要死了。」慕森森笑着看她，甜蜜之余又感到苦涩，「可是只要你依旧在我身边，无论是多么难的事，都不值一提。」 小鬼望向她的眼睛，会心一笑。 — 哪怕是接触不到对方，但慕森森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和小鬼成为一对恋人。 她把自己有心上人的事情告诉了室友们，然后只跟庞鸣说，对方是一个女孩子。媒婆庞鸣先是惊讶了好久，说想不到慕森森还是个深柜。惊讶过后，媒婆的八卦本质暴露无遗，一直追着问慕森森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得好不好看，长发小姐姐还是短髮小姐姐。 慕森森沉吟了一会儿，然后瞄了瞄站在庞鸣身边的小鬼，眯缝着眼睛说道：「长头髮的小姑娘……唔，好看是挺好看的，就是可惜是个傻子……」 「诶，长发小姐姐！我的百合魂啊……」庞鸣有点激动，问：「那她是咱们学校的吗？同届？学姐？学妹？」 慕森森笑着摇头。 「不是咱们学校的呀？那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妈耶，难不成慕森森你一直都是弯的？然后和她在什么交友软体上面认识的？」 说还是不说呢？慕森森思考了一下。 小鬼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装出一副了不起的模样。 「她——」 「嗯嗯嗯嗯？」 「嗯——是个……高中生……」 「妈耶难不成是未成年？！真是刺激啊……」庞鸣已经激动得快要昏古七了，那模样，就像是网络上那些嗑cp的狂热粉丝，如果现实生活里也可以发射弹幕，那么眼前肯定被庞鸣的百合花刷爆屏。「慕森森，你是我的偶像，是我的女神！你竟然老牛吃嫩草……」 「我？？？？」慕森森气得声调升高，「我怎么就老牛吃嫩草了！」 真要这么说，小鬼头才是那只老牛好不好！！！ 小鬼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和异地恋有一点像，可是又和异地恋很不一样。像的地方在于不能切实地拥抱在一起，不像的地方在于，慕森森可以和小鬼一起漫步校园、一起看月亮、一起看剧，她们每一天都可以向对方分享喜怒哀乐，而且是共同经歷。慕森森好喜欢看到这个小女生炸毛的样子，因为真的太幼稚了，让人忍不住想要揉一下她的头髮。明明已经在人间游歷二十年，怎么还那么单纯？ 而小鬼，最享受的时光大概就是窝在宿舍里和慕森森一起看电影、睡午觉的时候。因为在那个时间，她们只需要安静地坐在地方身边，偶尔闲聊几句，然后一起去猜剧情走向和结局。别人看不到这一幕没关系，感情是她们两个人的事，自己觉得好不就成了么？ 第19页 小鬼总是会偷看慕森森。 每一次看向她，小鬼就会回忆起自己第一眼看到这个人时候的场景。 第11章 殊途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阴阳相隔这个词。 小鬼可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那群老鬼喜欢组织其他的孤魂野鬼一起生活，然后做各种的娱乐，像还活在阳间一样，让阴间也存在权势。小鬼有想过，为什么老鬼们不去找回自己的亲人，跟他们见见面，活在他们当中呢？她以前怎么都想不懂，可是现在，她不懂也得懂了。 和慕森森在一起，真的蛮开心的。 好像不会有难过的事情，不会为任何事情心烦。她依旧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鬼头，只不过对比以前多了一份牵挂。但时间长了，小鬼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对啊，既然当了鬼，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鬼的存在，那么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那些可歌可泣、人鬼相恋的故事呢？她还天真地以为自己是人鬼相恋的鼻祖，殊不知，老鬼们对着她的那一声嘆息，便是对她所有疑问的解释。 「今天，又严重一点了……」 小鬼自己站在宿舍的阳台，望着日趋透明的手掌。原本的魂魄虽然有点透光，可好歹不留神时，看着还挺像真人的。但现在，小鬼的透明程度一天比一天严重，不用特意对着光线，视线都能穿过自己的身子然后看到其他东西。那么明显的变化，慕森森当然也会察觉到的。 小鬼只是笑说，没事啊，我在试一试自己隐身的本事呢。 慕森森说她胡闹。 小鬼一边笑着应付过去，一边私底下找时间去见老鬼们。还是那群坐在一起摸阴间麻将的老前辈，一个个抽着烟枪，整得乌烟瘴气，看东西都看不真切。小鬼一副受教的模样拜进门来，还没开口，一个老鬼便瞅见了她身上的不妥，摇了摇头。 「前辈……」小鬼深吸一口气，道：「我……」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阴阳相隔这个词？」老鬼左手捏着烟枪，右手摸着麻将，一边打牌一边问她。 小鬼摇了摇头，不是很懂。 「我们之所以从来没有跟阳间的人和事接触，是因为我们清白，阴阳相隔的意思。」老鬼抽了一口烟，打出一个八筒，被上家碰了。「死东西，叫胡了啊……」 「谁叫你乱打牌？」 「呸。」 小鬼安静地站在边上，心里头有点不安。 「我们很久之前就跟你说过了，小傢伙，你是在阳间过得太开心，忘记了吗？」老鬼瞟了她一眼，「你也当了二十年的鬼了，要做到我们这个份上，的确很不容易。我们也送过很多人，习惯了……这一次，我们再送你一程吧。」 「送……」 送鬼。 小鬼恍然醒悟。 — 是啊，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小鬼自己笑了，看来真的是和学姐相处得太过愉快。 「小鬼小鬼！」 正想起慕森森呢，她就蹦蹦跳跳地在窗台外面出现，挥着个手，可开心了。小鬼被她这个模样逗笑了，闪了一下身子便飘出窗去，来到慕森森的身边。「你今天晚上不是要和部门的人一起聚会么，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啊？」夏天准备入秋的天气，最近总是下雨和颳风，吹得脑壳疼。慕森森晃了一下头，脸上红红的，像是喝了酒。「唔，他们说要去看夜场电影然后玩通宵，压马路。我不想去，而且我想回来见你！」 小鬼轻声笑了，学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孩子气。 「喝酒了？」 「就、就喝了一点点，不是很多……」 「不会喝酒还学人喝酒。」 「所以我回来了嘛…」 平时那么严肃正经的慕森森，今天晚上喝了酒之后就像个需要人哄的小女孩，一直向小鬼撒娇。小鬼拿她没办法，只好柔声地劝她快回宿舍，喝了酒就别站在外面吹风，不然会醉得更厉害。慕森森似懂非懂，脚步踉跄地朝着宿舍楼走去。 一进宿舍门，慕森森就跌跌撞撞地朝自己的位置走去，刚碰到椅子，就瘫坐在上面，眼神迷离。小鬼默默将门关上，见她那么累，便劝她洗把脸换套衣服睡觉去。 「我不想动……」 「洗把脸舒服一点，然后你就可以换睡衣睡觉啦。」 「你帮我洗好不好。」 这句话之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小鬼站在那儿不知道该回答她什么好，停顿了好久，突然觉得自己毫无用处。哎，就连帮自己小女友洗个脸都做不到呢。小鬼有些难受，但慕森森没一会儿便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见小鬼不吭声，连忙装可怜认错。「哎yo…小鬼头，我喝多了乱说话……那我去洗脸啦，洗完脸我就换衣服睡觉，你乖乖在床上等我好不好？」 「嗯…」小鬼点了点头，没敢看她。 慕森森觉得自己酒醒了那么一点点。 起码在看到小鬼那副失落神态时，她的脑子里顿时清醒了，恨不得像发信息那样把自己说过的话撤回，免得惹小鬼不高兴。可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只能希望小鬼心里别介怀……慕森森也有些不安，怕自己让小鬼想多了，特意跟小鬼搭腔闲聊，说了好多部门里的趣事。 小鬼听了之后笑得蛮开心的，不像是装出来，而是真心实意地笑。 第20页 慕森森稍微松了一口气。 而在慕森森躺倒床上大概十几分钟之后，睡意袭来，加上今晚小酌的作用，她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小鬼歪在她身边，就这么看着慕森森睡着的样子，看她喃喃自语，哪怕睡着了，还要小鬼、小鬼地低声唿唤。小鬼勾起嘴角笑，一低眼，便望见自己的手臂透明得若隐若现。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陪你好久好久，甚至陪到你老，陪到你死，陪到你也成为一只鬼，然后我们在这世间千万年。」小鬼轻声说着话，一直望着自己身体的变化，有些缓不过神。「学姐，你就当做你从来都没有认识我吧，对不起……都怪我，是我忘了，『人鬼殊途，阴阳相隔』这个道理。学姐……我真的很抱歉……」 睡梦中的慕森森，不知为何做了一个很悲伤的梦。 梦里千奇百怪什么东西都有，所有的建筑物扭曲在一起，太阳和月亮共存，分不清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她迷失在这样一片场景里，耳边迴荡着的是小鬼嬉笑时的声音，清脆悦耳，很动听。慕森森又担心又害怕，因为她只听到小鬼的声音，却没有看到小鬼在哪儿。她一直在这样的奇怪地方拼命奔跑，跑过广大的校道，跑过宿舍走廊，跑过校门口的那条大马路，还跑过老家那里的一座桥。场景交织，人物重叠，可是这些种种，都没有小鬼。 她骤然醒来，惊出一身虚汗。 「小鬼……」 她喊着她的名字，却发现她不在身边。 第12章 轮迴 「小鬼！死小孩！不要闹了！」 「你去哪里了，你在哪里啊……」 「小鬼！小鬼头！」 「你出来好不好，你再不出来我就闹了！」 「小鬼……」 …… 慕森森在宿舍楼里绕了好久，还是没有找到小鬼。这段时间以来从不会这样的，自从认识了小鬼，这傢伙就一直跟在身边，今天晚上怎么总也找不到？慕森森便又去找宿舍楼附近流浪的几只野猫，因为慕森森记得小鬼很喜欢其中一只穿着白靴子的猫，她猜测小鬼是不是吸猫去了？可是，她没有找到猫，更没有找到小鬼。 她突然好害怕。 这段时间和小鬼的点点滴滴，难道只是一场梦吗？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鬼，难道这一切只是慕森森的妄想症吗？怎么可能会这样啊！难道是一个很长的梦吗？难道现在我出来找小鬼也是假的，然后其实是身边人看着我发疯吗？ 「小鬼，你在哪儿…」 慕森森稳定着自己的情绪深唿吸，可是就是忍不住，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流。 好奇怪，真的好怪。 她心里的预感太过强烈了。 最后，耗时一个小时，已经濒临奔溃的慕森森，在埋葬小橘猫的那棵树下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小鬼…」慕森森唿吸一滞，不敢冲过去喊她，怕自己声音大了，就会把小鬼吓跑，然后又找不到。她停在原地好久，只能一直低声安慰自己来让自己冷静一些。而当她看到小鬼那透明得过分的幻象时，慕森森脑子里紧绷着的一根弦，断了。 「小鬼……」慕森森强撑着，抬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泪，对着小鬼笑：「大晚上的，你跑出来干嘛呢……」 小鬼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来看她。 眼里不再是惊喜了。 「你——」慕森森走到她身边，轻道：「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呀……小鬼，我们回去宿舍吧，好不好？很晚了，我、我们……我们回宿舍吧，好不好？」 小鬼像是嘆了一口气，然后摇头。 「小鬼！我明天还要上课欸！」慕森森佯装生气训斥她：「你知不知道我今晚喝了酒很容易头痛啊，外面吹那么大的风，我还站在这里，第二天肯定会感冒的！快点跟我回去，大晚上的在这里感伤什么呢。」 她越是这样，那种难过的心绪就泛滥得越厉害。 小鬼似乎是真的有事瞒她，听她这么说，两行眼泪直接就流出来了，好像掉在了地上，却没有任何痕迹。 慕森森慌了。 「学姐……唔，慕森森啊……」 慕森森愣住了，只出神地望着她，不敢打断她的话。 「我以为，我能当很多年很多年的鬼，我以为从此几百年，我都要在这人世间飘荡了……最起码，我已经当了二十年的鬼，已经很久了。认识你，喜欢你，真的是我那么多年以来最开心的事情……老鬼们一开始的时候跟我说过的，可是我忘了……他们告诉过我，当鬼，只要你一心想当鬼，你就会一直存在，谁也拉不走你……可是如果、如果你不想了，那么你就会消失。你可能会轮迴，也可能就这样没了……」 小鬼站在她面前，就像是在给她弥补未曾有过的告白。 「我当鬼二十年，从来从来，就没有想过轮迴投胎的事情。可是慕森森啊……我认识你之后，我真的越来越想当人了……」小鬼自顾自说，笑得有点难过。她深吸一口气，最后抬起眼睛看她，不自禁便撅起了嘴，强忍泪意。「我每天都想着当人，在你自己去吃饭的时候，在你走在路上被风吹到的时候，在你笑的时候，在你做梦熟睡的时候……我太想当人了，我已经没有资格像以前那样继续留在这里了……」 阴阳相隔的意思，便是阴间与阳间永远融合不到一起。 第21页 对阳间留恋，你就会拥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但不再是以前的身份，而是新的生命。 所以魂魄接触不到阳间的所有东西，因为这个世界是有自己的法则的，无论是谁，都会被支配与安排。老鬼们熟知此道，但因为不想做人，所以和过去挥别，安心当鬼。小鬼太贪心了，她一面当鬼却又和阳间的人与事接触，当感情留在了里面，就等于破坏了这条法则。 破坏法则的结果，便是不能再留在阴间了。 只是重新投胎的话，她还会遇到慕森森吗？ 「小鬼……」慕森森有点不知所措，声音也有些颤抖。「你…那你……那你要去哪里……」 小鬼没有回答她，只是笑了。 「老鬼们跟我说过，你能看到我，就是缘分。慕森森，既然这一辈子我当鬼的时候你能看到我，那么下一辈子我能当人了，你也会、也会遇到我的……我不确定那是什么时候……但如果我当人之前要喝孟婆汤的话，我一定不喝那么干净，忘了谁都好，一定不会忘了你……」 「小鬼，我不想…我不想下一辈子再遇到你……我只想现在，现在你懂不懂？」 「我昨天想起来一些事情了。以前我在家，兄弟姐妹多，我排行最小，本名虽然已经忘记了，但是我记得，我的小名叫么么。」 「小鬼，你不要走好不好……不要，你不可以……」 「我也不想的，慕森森……」 慕森森泣不成声，脸上干了的泪痕又重新被湿润。 「小鬼……」 小鬼的出现就像是一阵风，突然就来。 而她消失不见的时候，也像是颳了一阵风，突然就走。 慕森森不记得那天晚上自己站在树下哭了多久，只模煳记得她看向小鬼的时候，小鬼一直笑着看她，伸手到她面前，想替她抹眼泪。然后慕森森的泪就决堤了，一边哭，一边叫她不要走，不可以走。小鬼一直都没有回答她，就这么站着，直到好久之后的一阵阴风颳来，小鬼就消失了，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她在安慰自己，说不定小鬼只是玩隐身呢，说不定这个死小孩躲在哪个角落看她出糗呢？可是慕森森在那棵树下坐到了天亮，都没有等到小鬼重新出现。第二天的阳光特别灿烂，慕森森蓬头垢脸蹲坐树下，觉得自己这一夜流干了几年的泪。 这只鬼，真是过分。 她呆呆地看着某一处出神，没有捂着脸哭了，也没有叫喊得脸红耳赤。 但这一刻，慕森森更难过了。 一天，两天，三天，五天。 一周，两周，三周，一个月。 慕森森每一天都带着期待的心情从梦中醒来，但每一次，她都没有得偿所愿。小鬼大概是真的离开了。直到过了三四个月，一个学期结束了，她才开始慢慢地接受这一个事实。 也不算接受，只是她没有再自欺欺人了。 她想起小鬼的时候还是会心痛，想起以前的事情还是会躲在被窝里压着声音哭一场。 那个说要把慕森森一直记着的小鬼头，就这样消失了。 「如果在这里有什么鬼魂的话，你们可不可以告诉我，小鬼头现在怎么样了？」 慕森森偶尔会自己站在空旷的地方出神，而且是夜里。以前极其怕鬼怕怪的她，现在反而好希望自己遇到鬼。哪怕是小动物的鬼魂也好啊，她想问一下，那死小孩是不是真的走了。 后来的日子里，慕森森变得沉默寡言。 因为人长得漂亮，很受男孩子&女孩子欢迎，又因为不喜欢跟人多说话，经常被人封为冰山女神。好几年的大学生活，慕森森一直都没有谈过恋爱，对于室友们的追问，她只是说心上人出国留学了，现在异国恋，正在努力奋斗。大家都投来羡慕的目光，她也笑得很满足。 尽管如此，有些执着的追求者还是会不死心，觉得慕森森的『异国恋』不靠谱。 「我喜欢的人那么优秀，你比得过她的话，再让我考虑你。」 她每一次都这样拒绝别人，哪怕对方才艺满分很会浪漫，她也觉得对方比自己喜欢的人差远了。 本来就是。慕森森心想。那死小孩还会穿墙还会飞呢，你们谁能比她厉害？ 大学毕业之前，慕森森去做了考教师资格证的一切准备，所以毕业之后，她以非常优越的条件被广大当地的小初高学校录用为老师，专职是教艺术学科，俗称美术老师。头几年的时候她在小学呆，几年后资歷渐长，她便一级一级地往上爬，最后在她人生第三个本命年时，慕森森已经成为了广信高中的老师，任职美术科科长，尽管学校里的美术老师只有那么几个。 又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学生了，可她还保养得那么好。 庞鸣在三十岁之前便结婚了，和当初没开学之前约她喝奶茶的那个帅气师弟走上了红地毯，没多久就有了身孕，生活美满。她怀孕之后身材走形，所以在看到慕森森好像一点都没变的时候，唠叨了她很久。 「哇，太过分了，你怎么还跟大学时候一样啊？」 「我怕我太老了，我的小女友会认不出我。」 慕森森第一次笑得那么开心，就好像她明天就会看到自己的心上人一样。 9月1日，广信高中这一年开学之前，做了一个改革。 潮流是一个轮迴，学校觉得以前第二版的校服蛮好看的，便跟负责做校服的工厂联繫，将校服重新改了，然后让学生换上新的校服。慕森森收到这个通知的时候一直说学校是在变相圈钱，翻了无数个白眼，可是当她走进校园，亲眼看到学生们都穿着第二版校服在学校里跑来跑去时，她差点没晕过去。 第22页 广信高中第二版校服，就是三十多年前，小鬼头么么上高中穿的那一套。 那么多学生在她身边走过，穿着和小鬼一样的衣服，每时每刻都在刺激着慕森森的神经，像有一把锥子，一直往她心头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无视一切冷静上课的，她只知道自己收拾东西下课回家的时候，手心还在冒汗。 那天，她走出办公室，远远地，就看到校道上走着一个背着斜挎包、绑着长马尾的小身影。 和她记忆中的那个小女生，简直一模一样。 「么么！」 那么多年了，慕森森第一次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她太久没有看到这样的背影了，所以心里想喊的名字脱口而出，甚至吓到了路过的学生。慕森森站在原地看她，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个小女生回了头。 她在当年相信了这个世界上有鬼，而现在，她相信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轮迴。 「么么……」慕森森轻声念着这两个字，然后小心翼翼地继续往前走，直到自己走在了那个孩子面前，能够清晰地看清楚她的容貌。 那个孩子，和小鬼完全一样。 她甚至在做出疑惑的表情时，脸上也有着小鬼的神韵。她有些不解地看着慕森森，轻道：「老师，喊我有事么？」 「你…」慕森森有些侷促，支支吾吾了好久，才问出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老师，我叫周瑶，小名瑶瑶！」 瑶瑶，么么。 怪不得这个孩子会回头。 慕森森点点头，看那孩子还是一脸迷茫的模样，知道是自己唐突了。但是在让这个孩子回去之前，慕森森还是强忍着心里的情绪，非常平静地向她请求：「瑶瑶，老师可不可以抱抱你？」 周瑶一怔，灿烂地笑了：「当然可以，老师！」 慕森森等这一个拥抱，等了十七年。 她将这个孩子拥入怀中的时候，差点哭出声来。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她可以跟当年那个死小孩重新说话的话，慕森森真的好想告诉她： 小鬼，我抱到你了。 第13章 番外一 那个叫周瑶的学生，今年升高三，原本是理科尖子班的人，现在是美术班的插班生。 因为这孩子和小鬼像是有着莫大渊源，所以慕森森对于她的情况也格外留意。 「那个学生，听说她要转科的时候，被理科组那边的老师抓着开了好几天的会，最后拗不过她，所以同意了插班的申请。」课间休息的时候，美术科组的老师们突然聊起周瑶。 慕森森原本在听歌备课，听到这么几句话，便将音乐声调小了些。 「理科班的高材生，那边的人怎么捨得放她转科？说来也挺奇怪的，咱们学校美术班都没设理科，她怎么就突然来个这么大的转变？」一个男老师搭着话，见慕森森好像在听，便朝她招手，说：「科长，高三的学生还有半年就艺考了，那孩子用半年时间能追上进度吗？」 慕森森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知道……如果她天分好，说不定能追。」 「就算美术追上了，文科成绩又怎么搞？」 「既然是理科高材生，文科再差，也能到普通班的水平吧？用普通班的文科成绩追术科文化分，应该也可以……」 几个老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开了，聊完周瑶的事之后，便开始研究今年的美术教程。慕森森坐在位置上出神，回想起周瑶的一颦一笑，心里总有些奇怪的感觉。 是巧合吗。 慕森森内心很纠结。 学生们高一就开始学习美术课程，到了高三，便是紧张的备考阶段，上学期会取消所有文化科目，专心培训美术。周瑶这个插班生可算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在她上第一节 素描课的时候，慕森森刚好是代课老师。 「王老师有事，今天的课我来上。」慕森森看向台下的学生，只需一眼，便在人群里找到周瑶。她的目光在周瑶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快速挪开，说道：「静物写生，自己找好座位。」 学生们颇有默契地四散开来，拿着画板拎着小凳子各占山头。周瑶站在人群里有些不知所措，手里拎着全新的画具，不知道自己该坐哪儿。很快，学生们便投入画画的状态了，慕森森到台下巡堂，见周瑶自己找了个角落位坐着，便慢悠悠地朝她走近。 「周瑶。」 「老师。」 周瑶乖巧地站了起来。 「你第一天上美术课，课程跟得上吗？」慕森森一副和蔼可亲的人民教师模样，见周瑶不说话，便问她美术基础怎么样。 周瑶熘了熘眼珠子，支吾了半天。 这么难以启齿，应该是零基础吧？慕森森理解地望着她，虽然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受刺激转科，但是作为老师，她有义务教好每一个学生。「那我……」慕森森接过她手里的笔，说道：「教你基础吧。」 「好。」周瑶乖乖地让座，将画板递给她。 「拿画笔的时候，四指握住，拇指压着笔桿。然后最基础的内容，便是排线。你看啊，像这样，笔尖准备落在纸上的时候，用力要轻，然后重，收尾的时候还是轻。画一根线的时候要保持笔直，头尾轻中间重，要清晰，不能模煳。……你看，这样一根线。然后我们排一组的时候就要快速而且控制好力度，长短一致地排过去……看，这样子。」 第23页 慕森森教导学生的时候很有耐心，周瑶站在一边听着，不由自主便被这位老师吸引。她抬眼看了一下慕森森，又忙将视线收回。 老师真不愧是老师，怎么排个线都那么好。周瑶有些钦佩。 「能看懂吗？」 「能。」 「那这节课就先练习排线吧，一张纸画满了就换一张，不懂的话可以叫我。」慕森森站起身来，将画板塞回周瑶的手里。她是不敢和这孩子走太近，她怕自己把她当成了小鬼，怕自己只是将她当影子。只是一个孩子呢……慕森森身为老师，可不希望自己行差踏错。 「喔，好。」周瑶点点头，又道：「谢谢老师。」 「不客气。」 这合情合理的师生礼仪让慕森森稍微清醒，像是不希望自己想太多，慕森森一上午都没有再靠近过周瑶身边，只在前排学生那边转悠，时而评点他们的写生作品。几个小时过去了，上午的课程也即将结束，慕森森站在讲台上收画，直到收完了学生们的素描，周瑶始终坐在角落里出神。画室的人走得很快，不到十分钟，这里便只剩下慕森森和周瑶。 慕森森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问她是不是遇到难题。 走近时，周瑶画板上的画纸不是满版直线，而是一幅已经完成了的静物素描。慕森森愣了一下，站在她的位置看向写生台，画面的确相差无几。 「你不是零基础？」 慕森森突然觉得自己被耍了。 周瑶摇了摇头，低声笑道：「老师，我上高中之前就学过三年美术了。」 — 周瑶这人，想法特别怪。 模样清秀，相处起来也挺不错，主要她待人至诚，所以人缘蛮好。但她人缘好的同时又喜欢独来独往，总结来说就是放学之后的时间里，她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学校离家近，她每天上学放学都是走路。 这天上完素描课，周瑶背着斜挎包走在校道上，远远地瞧见慕森森的身影走在前头，见她拐进了教师宿舍楼，便神使鬼差跟了上去。原本不知道慕森森住哪一层的，但走近时，碰巧看到一楼的正对角那一户，她走出阳台淋花。周瑶心虚，赶紧躲到树后。 为什么跟着老师？ 周瑶自己也不知道。 躲了大概五分钟，周瑶把脑袋从树后探出来，危机解除，她又蹑手蹑脚地继续往前走。 慕森森似乎正在家里忙碌，周瑶站在她阳台外面往里看，隐隐约约瞧见里头墙上挂着好多画，她就看呆了。慕森森恰好经过门前，感觉到一个人在外面，转头去望。 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个人心里都觉得有点慌。 「周瑶？」慕森森愣了一下，站在屋子里问她：「放学了怎么不回家？」 周瑶回过神来，说：「老师，我可以到你家里坐坐么？」 哈？？？ 慕森森挑了一下眉。 「老师你家里真好看……」 「还行吧。」 这种学校分配的宿舍地方不大，也就一房一厅一厨一卫一阳台，但住慕森森一个人，待遇就显得不错。就是房子老旧了一些，应该是几十年前的楼房，慕森森把它打理得很干净，放着各种原木家具和架子，种了好些盆栽也摆了好些有趣的小摆件，像一个精緻的小博物馆。周瑶站在屋子里看得出神，慕森森则是坐在沙发上看她，也看得出神。 周瑶最后在架子上的各种小插画前站住了脚，目光像是锁死一个地方，呆了很久。 慕森森歪头看她，问道：「怎么了？」 「这个画，是老师画的么……」她轻声问。 「嗯……都是以前上大学时候无聊画的，本来搬宿舍的时候想扔，但觉得自己很难再有这样画画的心思，就把这些画留了下来。」慕森森抿嘴笑了笑。 周瑶木讷地点点头，指尖划过她的一副画，喃喃自语：「这幅画，我好像在梦里见过很多次呢……可是每一次想自己画，都画不出来……」 「哪个？」 「没什么。」周瑶忙收回手，干笑了两声：「老师，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了。」 「噢没事……」 「老师再见。」 「好，路上小心。」 周瑶走了之后，慕森森也看回架子上的插画，想寻找她的目光停留之处。眼角一瞥，视线里有那么一幅画，是她在大学时候照着自己的照片画的，军训的装扮，侧脸，一点点的水彩点缀。她很喜欢这幅小画，恍惚记起，以前小鬼么么也特别喜欢这一张。 慕森森心下一揪，嘆了一声。 — 慕森森越是想和周瑶保持距离，可是现实却越不允许她这样。慕森森是美术科的科长，自然而然，她的美术功底也是所有老师之中最好的；周瑶是个特别的学生，理科尖子一跃成为美术班的尖子，上面的老师发现了这一变化，便希望美术科这边多点关照这个学生，指不定今年的美院名额便出在周瑶的身上。 而特别关照周瑶的重任，也就落在了慕森森这里。 「我每天也要辅导很多学生啊，重点班有十几个人是有希望考上重本的，怎么能让我分心……」慕森森一副为难的样子，不是很想接这个任务。 「哎哟科长，考上重本的那批学生还有我们看着不是？但你看看周瑶那孩子，她的笔法和基础是有希望考美院的，咱们几个老师没有辅导院考的经验，你有啊！」组里的老师开始好言相劝，见慕森森这个模样，以为她是放心不下重点班的成绩，又说：「你放心吧，那批学生我们能照看，你也就多看周瑶一个嘛……」 第24页 「哎，可是——」 「别可是了，科长。」劝她的老师长嘆一口气，轻道：「咱们广高好些年没出过美院的学生了，如果今年能出一个，来年咱们美术科的设备也能加强一下啊。你不是经常说咱们美术科的工具不齐全么？成绩不提高，学校怎么可能拨款给咱们去教学生……」 有理有据，使人信服。 慕森森扶了一下头，突然觉得有点偏头痛。 周瑶。 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莫名其妙…… — 「我叫周瑶，今年十七，本地人，曾就读广信小学，广信初中，现就读广信高中美术科1班，坐在第二组第三排，同桌叫……」 「站好点。」 「……」 「重新说。」 「我叫周瑶……」 「大声点。」 「我！叫！周！瑶！……」 …… 这天课间，办公室里非常热闹。上头交代说要好好照顾的尖子生周瑶，现在正站在科长慕森森面前，笔直得像一棵松，鼻孔都能瞪人了，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慕森森斜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什么乖巧尖子生，闹得要死。慕森森一边备课一边在内心吐槽：这孩子仗着自己成绩好，就成天不顾纪律，上学吊儿郎当，一下课就跑得比谁都快，还拉着其他学生跟她一起胡闹！慕森森真是被她气死，特地选了一节课将她拎到办公室，准备先罚她站十分钟，然后画速写一百张。 「……是我对不起老师，对不起学校，不应该在学校里胡闹，不应该和老师顶嘴。我对不起爸妈，对不起舅舅，对不起姑妈，对不起姨妈，对不起爷爷奶奶，对不起外公外婆……」捣蛋鬼翻着白眼念叨悔过书，光是听这怨气冲天的声音，还以为她在诅咒谁。 慕森森拿笔敲了一下她的手背，瞪她：「你要把你祖上十几辈都说一遍吗？」 「脑子里没墨水，说不出好听的。」周瑶还是翻着眼看天花板，不肯在慕森森面前低头。 「再说一遍？」 「脑子里没墨水——说不出好听的——」 慕森森站了起来，刚好比周瑶高半个头。 哪怕周瑶一个劲儿地看天花板，可是在身高限制上，慕森森只要站起来便可以出现在她视线里。「虽然才十七岁，但是勉强也算成年人了。一个成年人，做事那么幼稚吗？」慕森森直视她的眼睛，语气里有些失望：「有些人像你这个年纪，可比你懂事不少。周瑶，别以为你成绩好我就放任你乱来，我不缺好学生。」 周瑶看回她的眼睛，怔了一下。 为什么老师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周瑶原本的怒气突然消了，被慕森森的这句话整得有些犹豫。 她并不觉得自己玩乐一会儿就是犯错，可是这样的玩乐会让慕森森那么失望的话……错了吗？周瑶有点迷茫，心里蒙上了一层愧疚感。 「老师，我…」周瑶抿抿嘴，轻道：「我错了。」 「是老师对你期望太高了。」慕森森没有看她，仍旧伏在案前备课，头也不回。「回去上课吧，我也不罚你了。」 「我…」 「你怎么会是她……」 慕森森的这句话说得很轻很轻，可是周瑶还是听到了。 她站在原地好久都挪不开脚，一直看着慕森森的背影，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心。 第14章 番外二 好学生会去迪厅吗？ 那当然。 这大概是周瑶第一次去那么嗨的场子，两层楼，一楼是蹦迪弹簧音乐床，dj台以及散桌卡座，二楼则是vip包厢，可以特别点人上去跳舞，更是提供特殊服务。要说去这种场子不慌是假的，毕竟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周瑶才几岁？可是很迷，以前理科班上的一个同学搞生日会，家里就是这个场子的幕后大股东，为了热闹，在二楼开了个最大的包厢给他们疯玩。 周瑶不喜欢参加生日会的时候跟应酬一样，可是哀不住人家左求右求，才答应过来坐一会儿。就是这么十分钟，周瑶已经受不了了，藉口说自己要听电话，熘出了外面走廊。 靠在走廊栏杆上，能看到楼下的所有风景。 下面的dj调着最嗨的歌和酒客们挥手互动，一群又一群男女走上了弹簧音乐床随着节奏摇摆，欢唿一声压一声，全都被快要震破心脏的音乐吞没。周瑶皱着眉头揉耳朵，音响的声音快要把耳朵震聋了，射灯也一直摇来晃去，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哎——」这种鬼地方，为什么会是最受欢迎的场子呢。 周瑶可对这样的场所欣赏不来。 不过，虽然内心对这种场所有些排斥，可是对于周瑶的这双眼睛而言，每一个画面都有值得被记录的可能。你瞧，那边几个男的在那里划酒拳，那个脚蹬在沙发上，头腰身达到了速写最完美的造型啊……还有那边灯光下跳钢管舞的女人，衣服穿得那么少，头往后仰，又是一道漂亮的弧线…… 周瑶最近可是对画画着迷了，无时无刻都想拿着画笔将自己看到的瞬间记录下来…… 这里，那里，还有那儿…… 慢着。 周瑶眯起了眼，视线慢慢地往刚才看过的地方倒回去。 这个人。 怎么，那么，熟悉。 这不是。 每天在她面前转悠的老师—— 第25页 慕， 森， 森， 吗。 学校里那个斯斯文文每天穿着长袖衬衫甚至连短裤都不怎么穿的老师，今天晚上出现在夜场，竟然是一身红色连衣裙，短的那种！露胳膊露腿，还他喵长发大波浪？周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细想了想，自己的确没见过慕森森将头髮放下来的样子…… 这个神志迷煳的高中生在迪厅里看得直傻眼，到了后边，慕森森应朋友邀请要往楼上走了，她还是目不转睛地随着人家的移动而移动。最后五米距离，周瑶恍然回神，回想自己方才就像是被鬼上身一样可怕，大脑也好像有一点点缺氧。 「周瑶？——」 周瑶来不及找地方躲起来，周围也没有遮挡物，慕森森一眼便认出了她。 毕竟在这个场合，穿着运动装那么保守还素颜的人，真的非常少。 「啊，老、老师……」周瑶更慌了，想礼貌一点看嚮慕森森，可是看过去又会很害臊，便只能低着头盯地板，大气都不敢出。慕森森打量了她几眼，回过头去跟朋友低声讲了几句话。 「嗯，那回头见。」 「好。」 估计是说自己的学生不学好跑来了这里需要处理吧？周瑶低着头自己瞎想，正犹豫怎么跟慕森森解释呢，一双手却径直将她拉了过去，重心不稳，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周瑶惊恐地抬起眼睛，对上的是慕森森的笑。 「我不管你是出自什么理由来这里，但是，既然来了，就不要表现得像一只待宰的小羊羔一样。」慕森森轻轻地将她拥着，因为音乐声太吵，所以直接就在周瑶耳边说话。她有些迷茫地点点头，慕森森将她这个表情尽收眼底，突然愉悦。「接下来，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慕森森伸手拉住了周瑶的运动装外套，往下一扯。 「…老师！！」周瑶吓了一跳，忙伸手拦住她：「你扯我衣服做什么！」 「你别乱叫，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慕森森瞪了她一眼，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正有几个男的上下打量她们。「不要叫老师，叫姐姐。」 「……」周瑶一瞬间红了脸。 「干嘛，觉得我太老，应该叫阿姨啊？」 「不是！」周瑶努努嘴，特别小声地喊：「姐姐……」 「真乖。」 这种场合，鱼龙混杂。不知道周瑶是因为什么而来，但慕森森出于人民教师的义务，当然要把她好好地带离这里。扯下周瑶的运动外套是想给她搭配得社会一点，因为这里百般人物百般心思，一旦表现得过于软弱，就容易被人盯上，被人欺负。慕森森跟朋友来过几次，每一次都穿得很性感，调侃她的人数不清，男男女女都有，但没有一个人占得了她便宜。 「像你这个模样的小女生，想把你从这里拐跑，实在太容易了。」慕森森一边替她整理衣服一边低声笑，低眼看到周瑶因为衣服拉开而露出的肩膀，不自在地眨了一下眼。「你跟小同学来？还是跟家里人来？还是说，你认识了社会青年，学坏了？」 「没有没有没有……」 周瑶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慕森森弄完她的衣服，倒退了半步仔细审视。嗯，虽然这身运动装是改变不了的，但好歹看起来……没有那么天真无邪。「那我送你回家吧。哎，把头髮放下来给我看看。」 「嗯？哦……」周瑶懵懵地看着她，伸手去拉皮筋。 就是这个动作，乃至头髮完全放下来时周瑶的神态…… 像极了么么。 慕森森一时之间像是静止了，眼睛望着她，丢了魂一般。 oshi……姐姐？」 周瑶喊她。 「走吧。」 从二楼走到下面大场，穿过卡座和吧檯，一路上，她们都在吸引着旁人的目光。虽然场子里人很多，灯光也昏暗，但特别的人总是自带光环不是么？偶尔有几桌喝酒划拳的小姐姐看到她们两个便交头接耳：哎，那一对看起来真不错。 慕森森走在前头，一直拉着周瑶的手，怕穿梭人群的途中把这孩子丢了。 周瑶则是一直盯着慕森森的背影跟她步伐往前跑，别的人都不看，眼里就只有一个慕森森。 慕老师真好看。 出去的时候，周瑶脑子里一直都在重复这一句话。慕老师的身材真好，按人体比例来说，趋近模特了……不知道老师今年多少岁，二十多吗？年纪轻轻的，想不到就已经当上了美术科的科长呀……周瑶心里头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慕老师有男朋友没有？看她家里的摆设那么素，朋友圈也没啥东西，难不成还是单身？ 但是，追求者应该很多吧…… 还是说，慕老师已经隐婚了？ 生过孩子吗？ 想到这里，周瑶的视线便往慕森森的腰身上看，逐渐往下…… 「哎哟！」 慕森森突然站住了脚，后头的周瑶直接撞了上去，小脸贴在慕森森的后背上。「想什么东西呢，走路都不看路？」慕森森回过头来看她一眼，说：「把衣服拉好吧，外面冷。你家在哪儿，我找个车陪你回去吧。」 「我家不远，走路就能到了，姐姐。」周瑶一脸乖巧地看着她。 这声姐姐怎么喊得那么顺口？慕森森忍不住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我陪你走回去吧，大晚上你自己一个人不安全。」 第26页 「那我把外套给你披着吧。」周瑶拉开了运动服外套的拉链，脱下来之后盖到了慕森森后背上，望着她时，满眼的真诚。「我这件短袖还挺厚的，不冷。但你裙子短，后面还露背！」 慕森森拉了一下外套，指腹摩挲着运动服，没有说话。她只是点了点头，接受这个孩子的好意。 —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的时候，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明明在学校里，这两个人是等级分明的师生，周瑶看到她永远都像见了猫的耗子，慕森森则永远冷着一张脸，督促她快点把画交上来。可是今晚，那种等级关系好像不见了，不知道是因为周瑶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外套，还是因为慕森森要求她喊的那一声『姐姐』。 姐姐？周瑶眼神飘忽地独自出神，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这个慕老师好像怪怪的，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要求一个拥抱……再后来，慕老师教学生那么认真，骂她也骂得那么认真……对了，还有慕老师家里的那一幅画！周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嚮慕森森，说道：「老师，之前在你家里看到的那幅画……那个穿着迷彩服的女孩子，是你朋友还是你自己啊？」 「嗯？是我照着自己照片画的。」慕森森淡道。 「啊，这样子……」 「怎么了，你很感兴趣？」慕森森笑了笑。 「就是觉得蛮好看的，挺想学老师的笔法…」周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只觉得慕老师越来越神秘，总觉得这个人背后有好多故事，藏得非常深那种。可是周瑶又觉得自己不是那样八卦的人，为什么会对慕老师的私生活感兴趣啊？她陷入了自我纠结，最后把这样的八卦心理归咎到那幅画上。 周瑶对这幅画是有印象的。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见过，可是她笃定，自己绝对和这幅画有一面之缘！ 就是因为对这幅画念念不忘，所以她小时候向家里提议去学美术。学美术那几年，她凭着自己的记忆画了好多遍，想把那幅画重新描绘出来，可是都没有那种感觉……直到那天，她在慕森森家里看到了这幅画。 虽然她还小，就是个小屁孩。 可是那一刻，她真的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知为何。 「好啦，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回去早点睡觉吧，记得周末要画速写，星期一我要检查。」 「好……」 「晚安。」 「晚安……」 慕森森把外套还给了她，然后转身走了。 周瑶一直站在楼下看着她远去，神使鬼差地迈出了两步，喊道：「姐姐！」 慕森森停住了。 「我……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周瑶的这句话，差点击垮了慕森森心底的防线。 第15章 番外三 「你今天又不是第一次见我，自然以前见过。」 慕森森只是笑她傻，不要乱说话。可是当她看到周瑶眼里那种跟小鬼头一模一样的执拗劲时，心底还是忍不住一颤。真的是小鬼头回来了么？ 但小鬼头是小鬼头，周瑶是周瑶啊。 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若是强行跟她灌输前世今生论，算不算是害了她一生？ 「回去吧。」 「我…」 「听话。」 — 她设想过无数次跟她重逢的场景。 那天伸手将她拥入怀，便是她这十七年来设想过的其中一种。可是她万万没想到，那天过后，竟然还有接触的机会。不是没想过那孩子的来歷，可是越是想，慕森森心底就越害怕。 她怕不是，更怕她是。 那孩子不一定还记得以前的事了、甚至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十七年，慕森森和她之前相距的，便是一个辈分。轮迴转世为的就是重生，既然她今生投生在一个那么好的家庭，有那么好的条件，那么她以后的日子也必定过得很好。而慕森森……贸然打扰岂不是成为了罪人。 虽然当初小鬼离开之前……说过她们肯定会相遇，小鬼也必定会来找她。 大傻子…… 都轮迴了，怎么可能还记得以前的事。 算了吧。 慕森森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 — 周瑶失眠了一晚上。 眼睛紧紧地盯着贴在房间墙上、有可能就是慕森森的那幅画。 她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和慕森森有那么多的牵连，可是心底深处有一道声音告诉她，这是应该的，也是必然的。 你不是她…… 周瑶突然回想起慕森森训斥她时，失望至极之中说的这一句话。我不是她？什么意思。她是谁？周瑶垫高了枕头长嘆一口气，以目前的经歷实在是不能理解慕森森。「难道，老师以前认识一个人，和我差不多么？」 不然，干嘛第一次见面就叫得那么亲热，还想抱一下。 瑶瑶。 瑶瑶……可是听起来又好像不是瑶瑶？ 忘了。 周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这些事也没有眉目，便摸出了手机随便刷了刷。在点进软体的时候，首页又开始推荐那些『可能认识的人』。周瑶本想直接关闭，可是却看到一个用户名为『-mu』的人。 有种直觉，是慕森森。虽然她本来就关注了慕森森的帐号，可是，说不定这是小号？周瑶小心地点了进去，第一眼看到的用户简介上写着： 第27页 「今生今世，我们所走的路都错了，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 这句话周瑶记得，来自《爱有来生》。 下一句话是：来生我们再会，来生，我会等你。 — 周一，是美术月测。 最近的天气有些反常，原本周六周日的气候还是蛮好的，结果周一就下起了大暴雨，气温也跳水直降，杀得人一个猝不及防。唯一庆幸的是这场雨来临的时候学生们都是上课时间，除了个别班级上体育课倒霉，对其他人倒没有太大的影响。 周瑶坐在画室窗边，看着这场雨出神。 画室在科学楼里，而科学楼的对面是一座小山脉，二者中间横着一个足球场和四百米跑道。对面的山峦被这暴雨影响蒙上了一层白雾，远远瞧着，只有满眼的翠绿，却看不清轮廓。周瑶突然看得有点出神，捏着画笔没了动静。 哗啦啦…… 雨声又急又勐，所谓倾盆大雨，大概就是这样吧。 周瑶目不转睛地望着，走神已经将近五分钟。 「周瑶，考试的时候不要走神。」 「哦……」 监考老师喊了她一声，她只好默默地把头扭回来，继续专注画纸上的作品。从早上回来练习画画到现在考第二门，好像都没有看到慕森森？周瑶一边勾着线条一边遐思，不知道她今天有没有回来上课？以往的周一……好像都会休息半日。 「科长来了，别抄了……」 「嘘！」 慕森森虽然温柔，但是教学严厉，所以在学生里也是很有震慑力的。考试的时候总有人翻开大师画集临摹笔法和用色，一般监考老师都不会管得很严；可是如果被慕森森看到，就会很惨。所以『科长』两个字，对于学生来说就是美艷阎罗王。 旁边的小同学突然嘀咕了那么几句，周瑶便立即往门外看去。 果然，慕森森正一本正经地站在前门盯着他们，今天戴了副平光眼镜，头髮扎起，穿着黑色西裤白衬衫，扣子只开了一颗……周瑶躲在画板后边盯她，眼里比以往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情愫。 「这次月考成绩会影响下一个月的分组，大家认真对待，不要粗心大意。」慕森森抬了一下眼镜，板着脸道：「注意明暗关系，立体感，场景透视。还有暗的地方一定不要心软，高光也一定不要忘记，塑造好需要细緻的地方……」似乎是说着话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注视了，慕森森的视线突然移到周瑶的身上。 周瑶忙看回自己画纸，装作什么都不知。 慕森森没有说什么，交代完就走了。 啊，真是一个严厉的老师。 明明是一个那么温柔的人啊，怎么现在变得那么兇巴巴了。周瑶捏着画笔慢悠悠地作画，想到慕森森，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扬，好像是提起了什么开心事。兇巴巴一些也不错，起码不是傻乎乎的，傻乎乎容易被人骗，她又不像我聪明。 三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只知道这三个小时过去的时候，这场雨还在淅沥沥地下着，雨水已经浅浅地淹了整个足球场。 「周瑶，回家啦！」 「没事，你先回去吧，」周瑶向小同学指了指办公室方向，笑道：「科长说有事问我，我还走不了呢。」 「喔喔，那你待会儿回去小心哦。」 「好。」 周瑶就这么站在楼梯转角位目送同学们回家，虽然因为下雨天，有些同学会逗留十来分钟；只是这雨实在没有要过去的意思，时间晚了，原本等雨停的人便开始放弃，举着挎包顶在头顶，踏着水渍离开。 周瑶安静地看着，又抬眼看了一下这雨，伸出手来接。 啪嗒，啪嗒。 雨水打在她的掌心上，凉凉的。 「雨，是这样的。」周瑶轻声念叨。 — 「周瑶，怎么还不回家？」 「我在等你呢。」 「等我干什么？我还有事做，得回去了。快走吧，你晚上不用上课吗？」 「要啊……哎，你等等我！」 慕森森脚步匆忙，递给周瑶一把伞之后，便自己打着另一把伞朝前走了。周瑶小心翼翼地快步跟上，越是喊她她越走，最后只能一跺脚，冲着慕森森大叫： 「学姐！」 慕森森一愣，瞬间停住。 「你是有什么事那么急，就不能等等我吗？」周瑶背着包小跑上来，没有看到慕森森脸上的异样，说话也很自然，似乎那一声叫唤并没有其他含义。慕森森情绪复杂地眨了眨眼，低头看路，但脚步开始放慢了。 周瑶歪头看她，眼睛一直盯着慕森森的脸，缓道：「你等我十七年，再等我这么一会儿都不行？」 「你！」慕森森诧异地回过头来，因为用力过勐，雨伞上的水珠也被抛离，溅到周瑶的脸上。 「哎哟我这一脸的水……」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周瑶看向她，只见她眼里尽是焦急神色。周瑶蓦地心中动容，抿嘴笑了：「你等我十七年了，离开广大之后做老师，怕也是想找到我吧？从幼师到小学到中学，那么多年，你从来没放弃……你见我的第一面伸手抱我，那一刻是盼望了多久啊？」 慕森森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先是有些慌乱，以为自己在做梦。细想了一回，又觉得周瑶讲的这些有点莫名其妙。直到最后，周瑶不自禁地吐出一句：今生今世，我们走的路没有错…… 第28页 慕森森恢復镇静，望着她的笑颜，问道：「怎么，你看到我私人帐号上面写的故事了？」 周瑶一愣，睁着大眼睛。 「那些都是瞎想的故事，当不得真。你啊，把心思放到学习上吧，别跟老师说这些古古怪怪的……」 那个帐号上，慕森森有写到一些以前的回忆。但那都是以故事形式写的，也许是周瑶看到了，自己瞎猜蒙了个准，想假装她就是小鬼，然后和慕森森相认。可是前后毫无逻辑，周瑶一直都不记得这些事，这会儿突然开窍，又算什么？慕森森心底也感激她，可是，她不能这样随便对待一份感情。 「走吧，回家。」慕森森又劝。 「我一直，都会做一个梦。你知道吗？」 周瑶抬眼看她，眼神诚恳。 「我梦到那是一个夏天，我坐在一处乘凉。阳光底下，有个女生远远地走了过来，白色的t恤和牛仔短裤，绑着马尾抱着一叠资料，就这么朝我走来。后来，我跟着她走，路上我们遇到了一只小黑猫，那女生回头看我，昏了过去。 我从来不知道这个梦的意思。 直到后来，我发现这个女生很像你。 我经常会梦到你的那幅画，梦到过几千次，自己也画过好多次。就是为了还原它，所以我去学美术。我一开始想不懂与你的渊源但后来……我发现这都是有迹可循的……」 周瑶一直在她耳边说，慕森森却一直逃避，脚步没有停下来过，就这么走在雨中听她讲。 「学姐……」 「你别再说了，那都不是真的，不是……」 「学姐！」 「别说了。」 「我走之前跟你说过，我不会忘记你的！」 慕森森无力地垂下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但你也确实忘了…」 「可我记起来了。」 「你那只是看到我号上写的东西……」 「可是你没有写我上身的事。」 啪嗒，啪嗒。 雨突然又变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学姐，很高兴能够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