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于君指上听》 第1页 [古装迷情] 《何不于君指上听》作者:子拉加奈【完结】 文案 盲女萧琴的一曲魔琴搅得南宫家不得安宁。 床上初遇,他竟说出了她的名字、身世甚至双目失明的事实。 一场婚礼,将二人捲入一段跨越数十年的江湖恩怨。 她能否得见天日? 他又为何觉得“问心有愧”? 剧情主线:武林三大世家与魔教的江湖恩怨,看萧琴如何由“小魔女”变身真正的“魔琴”。 感情主线:一个瞎的不彻底、妖的不彻底、整天只知道弹弹琴吹吹箫的女主被竹马的兄弟撩走的故事。 剧情向,长篇慢热,欢迎交流~ 内容标籤: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琴,南宫乙 ┃ 配角:吟笑儿,千千,江云生 ┃ 其它: ================== 第1章 南宫世家的江二少 南宫家的子女应该姓南宫才对,怎么会冒出个姓江的? 但这江二少的确是南宫家的二少爷。 他姓江,名云生,今年二十二岁,相貌英俊,衣着不俗,书生巾、摺扇、白裳,一应俱全。人前温文尔雅,走在路上不愁没有女人看。但女人都不敢抬头盯着他看,因为谁若看他,他必然微笑着回看,那张脸光是面无表情就足以令女人倾倒,再加上迷人的微笑,又有谁能受得了呢。所以女人们只是低头半抬眼,用余光偷偷地看,便觉满足了。 江云生喜欢各式各样的女人在他面前头低着、嘴带笑、眼含情地走过。又有哪个男人不会为此而得意呢? 江云生微笑着走过一条街,他的笑既是一种恩惠,又是一种得意。 他知道街尽头的水仙阁中有一位绝代佳人在等着他。但他走得并不快,既然一会儿就要属于另外一个女人了,又何必对其他女人吝啬微笑呢?他不在乎那个女人会等多久,女人等他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微笑没有持续多久,便在街角消失了。 他看到一双女人的眼睛,含着怨。 这种眼神江云生见得多了。 每当他离开一个女人,总会看到这种眼神。看多了,起初的多情与不舍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摆脱之念。因此,最近他总喜欢不辞而别。他不在乎会有女人傻傻地等他,他认为自己值得被等待,尽管他永远也不会让这种等待有结果。 当然,也有过追来的,带着他以前许诺给她的“长相厮守”来质问他。但江云生凭藉他的武功,足以摆脱那些女人的纠缠。 不过总有锲而不捨、摆脱不掉的女人,比如眼前这位。 这双眼睛中的怨,既不是情人离别时的幽怨,也不是对情人不辞而别的抱怨,而是一种怨恨。 更确切地说,是一种恨。 但比起这双眼睛,江云生更在乎的是她手中紧握的长鞭。 他知道这是惹不起的蜀中谢家鞭,但他不愿在女人面前示弱,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这个女人的确很漂亮,既有江南千金的娇羞,也有北方姑娘的豪爽,眉宇间还带着未驯化的野性。她的目光温柔起来或许会很多情,但现在却充满杀气。 江云生躲开了她逼人的目光,脸上又恢復了常有的微笑,尽管有些不自然。 “笑儿姑娘,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江云生还是拱手作揖。他不能失了世家公子的礼数。 这位笑儿姑娘却不领情,用鼻音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江云生接着赔笑道:“你是我见过最执着的女人,足足追了我五个月,从江南追到江北,又从江北追回江南,真是令我感动。” 听到此处,笑儿姑娘突然笑了。她嘴角微微上挑,带动嘴边的酒窝浅浅地颤动,十分动人。 江云生有些看痴了。 “我会让你更加感动,亲自送你上西天!” 微笑的酒窝还没有消失,长鞭就噼了过来。 江云生自然防到了这一招。他知道,女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微笑。 “笑儿姑娘,这可是大街上,我们换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叙旧可好?” 江云生一边躲过袭来的长鞭,一边从容说道。 笑儿姑娘似乎没有听见,继续挥舞着红鞭,一招比一招凌厉。 江云生出身武林世家,他虽不会南宫家的绝学转旋双剑,但武功得母亲真传,并没有将笑儿姑娘的鞭法放在眼里。比起大名鼎鼎的谢家鞭,这丫头明显欠些火候。 数招过后,江云生已看出笑儿姑娘的软肋,只是她鞭法戾气过重,招招凌厉,杀气沖沖,才一时不见落败。 虽然不惧她的鞭法,但江云生却有些不耐烦。如果没有她的出现,他现在应该已经在水仙阁和美人享鱼水之欢了。如今却打得一身臭汗,一时半会脱不开身。 正盘算着要如何不逃走、不伤人地摆脱她,忽然间从身后斜侧方飞来两只判官笔,直插笑儿姑娘的小腹。 江云生大惊,叫道:“姑娘小心!” 哪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笑儿姑娘纤腰一扭,一个旋身,从两只判官笔之间躲了过去。 这身法着实不易,别说两只判官笔距离极近,如果腰再粗一点,必被笔尖所伤。 第2页 笑儿姑娘被迫退了一大步,还没看清判官笔的来处,江云生就和判官笔一起消失了。 笑儿姑娘怒骂了一声“可恶”,提起鞭子在地上狠狠地抽了一下,不顾围观众人的目光和指指点点,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 江二少并不高兴,但是他不能发作,因为来解围的是南宫家的三管家南宫行。好在南宫行很识趣,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那个姑娘是谁。 “家里有什么事吗?” 江云生知道,南宫行不会无缘无故亲自出来找他。 南宫行恭敬回道:“二少爷这回出来九个月了,夫人甚是想念,所以派我接您回家。” 江云生白了他一眼,道:“说实话。” “是。大少爷与上官家的大小姐下月初一成婚,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了,夫人派我接您回家参加婚礼。” 江云生听了,一脸无趣地道:“原来是老大成亲,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又是上官家的大小姐,难道这世上就只有上官家有女儿吗?” “少爷您也是知道的,南宫家与上官家联姻已有三代的歷史了……” “我娘就不是上官家的人,还不是下嫁到你们南宫家了。你们不当我是南宫家的人,干嘛还找我参加你们南宫家的婚礼?” 江云生故意将重音落在了“你们南宫家”。每次说起母亲和南宫家的关系,他就非常不高兴。 南宫行只好沉默。他知道再说下去,只会惹江二少更加不高兴。 转眼到了江云生落脚的客栈,这里自然是镇上最好的客栈——如云客栈。江云生很欢这家客栈的名字——如云,会不会是美女如云呢? 想到美女,他忽然想起水仙阁中还有一位绝色佳人在等着他。尽管他不在乎女人等他,但等得太久,他也会心疼。现在他只想摆脱这个尽忠职守的三管家,去和美人相会。 “我在杭州还有些事情要办。这样吧,我们三天后启程回家,苏杭不过四百里路,快马加鞭,说不定还会提前到家。” 江云生说得很认真。 “是,江二少,只要定下了回家的时间,一切都好说。我在这等您,和少爷一起回去。” “随你便。” 江云生知道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将这位三管家支走。 南宫行又道:“江二少要办的事不知需不需要在下帮忙?多一个人或许会办得快一些,少爷也不会太累。” 既然江二少让他留下,南宫行也要表现一下。 “哈哈……不用不用,这种事我一个人来就好。不对,这种事只能我一个人来……哈哈哈……” 江云生笑着上了楼,他打算先去换件衣服。 南宫行自然猜到那是什么“事”。 *** 为了避开笑儿姑娘,江云生捡了条小路走,一路平安地来到了水仙阁。 没有要命的笑儿姑娘,也没有不知情趣的南宫行,江云生心情大好。 “千千。” 江云生轻声唤道。 没有回应。 也不需要回应。 一双眼睛就已经足够了。 那双含着淡淡幽怨却又喜出望外的眼睛,刚看了一眼江云生,便又避开了。 千千正低头绣花,花很美,但在少女娇艷的面庞前,花儿都自惭形秽了。 江云生看得痴了。 “你究竟是在绣花呢,还是在‘羞花’呢?” 千千将针别在绣布上,盈盈站起,脸上掬起孩子般的微笑,在嫩黄纱衣的衬托下,更显得可爱。 江云生发现,这种可爱的娇羞是那要命的笑儿姑娘永远不会有的。 “怎么这么迟?” 她微微生气的样子更是惹人怜爱。 “途中遇到了些要命的事情,所以耽搁了。” “要命的事情?怎么没把你的命要去?” “还没见到你,我怎么捨得把命给别人呢?” 江云生揽着千千的纤腰,在竹椅上坐下。 “那见了我之后,是不是就可以把命送给别人了?” 江云生轻佻笑道:“别人要,不给。如果是你要……你这般美法,早就要了我的命了。” 千千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开心地笑道:“你可要记得你说的这句话啊。” 千千从他怀中离开,拿过绣布,突然顽皮地将上面的刺绣掩住,问道:“你猜,我今天绣的是什么花?” “猜对了怎么奖赏我?”江二少不怀好意的笑着。 “你想怎么样都……你猜到了再说,我给你三次机会。”千千狡猾地笑着。 “是我昨天送给你的牡丹,还是前天送你的百合?不对不对,都不是……” 江云生早就看到那是一朵水仙,但既然有三次机会,干嘛非要一次猜中呢? 千千笑着看他,等待他说出那个正确答案。 “啊,我想到了,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送你的水仙。”江云生期待着千千惊喜的表情。 哪知千千攒着绣布嗔道:“都不是都不是,你已经猜过三次啦!” 第3页 江云生笑道:“你这个狡猾的小千千,快拿出来看看!” 他一步跃到千千身边,抢过绣布道:“这不是水仙是什……啊……” 话没说完,突然左眼一阵刺痛,惊觉有个尖细的东西刺入了眼睛。 “啊——” 千千惊叫一声,连忙后退了一大步,颤声道:“你……你被绣花针刺到了?” 江云生左手捂着眼睛,能感受到血水从指缝中渗出。眼睛又麻又痛又痒,不知是什么滋味。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 他此刻才意识到,这个千千绝对不是普通的绣花女。 千千却一幅受到惊吓的样子,怔怔地看着他,又好像是在确认他是否真的被针刺伤了。 “你……别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死丫头,你别装了!” 窗外一声叫喊,转眼间,一团红衣飘了进来。 这是江云生最不想听到的声音,这人也是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笑儿姑娘提着红鞭出现在了房中。 “是她!就是她!” 千千指着笑儿姑娘,颤声说道。 江云生转过身,又惊又怒地看着笑儿姑娘。顿了片刻,问道:“刚刚为什么不动手?” 笑儿姑娘握紧鞭子,道:“我从不在背后杀人,而且我要让你看清楚你是死在谁的手中。” “从不在背后杀人,却先来暗算,果然光明磊落。” 江云生捂着眼睛冷笑道,滴淌出来的血泪让他原本英俊的脸变得面目可怖。 “哼,兵不厌诈。在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因为你该死!” 笑儿姑娘没有给他说第二句话的机会,长鞭已经出手。 她的鞭法和刚才在街上一样凌厉。 但他已经不是刚才的江二少了。少了一只眼睛,身法、掌法全都乱了章法。才十几招,江云生便有些撑不住了。 谁能想到,风流的江二少会丧命温柔乡呢? 红鞭一闪,江云生只有苦嘆“我命休矣”。 没有人会相信江云生能躲过这一鞭,包括他自己。 但,总是有意外。 那对判官笔好像长了眼睛一般,在最要命的时刻出现了。 一瞬间,笑儿姑娘的长鞭已经脱手。 等她拾起武器时,人和判官笔再一次从她眼前消失了。 “该死!该死的判官笔!可恶!太可恶了!” 笑儿姑娘气得直跺脚,将长鞭摔到地上,恨恨地骂道。 一直缩在墙角的千千走了过来,拾起长鞭道:“姐姐别生气,要了他一只眼睛,也不吃亏。” 笑儿姑娘一把夺回鞭子,没好气地道:“早知道你的绣花针这么没用,就不来找你了。” “我本来就没用,只会绣花。” 千千一点也不生气,将掉在地上的绣布捡起来,继续绣那朵水仙花。 “如果你在针上餵毒,他就没那么幸运了。” “你都不好意思在背后杀人,我又怎么好意思在针上餵毒呢?”千千一脸天真地笑道,“我在针上餵了麻药,就已经感觉很愧疚了。” “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 千千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嘟着嘴道:“我向来都心慈手软,四师姐你就不要为难我了。而且我又不是三师姐,怎么会用毒呢。” 听到“三师姐”,笑儿姑娘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千千装作没看见,接着道:“对了,你怎么不去找三师姐呢?有她在,那少爷绝对活不过今天。” “哼,鬼知道她在哪。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去找她。就算我去找她,她也未必肯帮我。就算她肯帮我,也未必能成功。” 笑儿姑娘似乎对三师姐有很大的怨气。 千千不敢吱声了。 “你哑巴啦?” 千千还是不作声,依旧低头绣花。 笑儿姑娘见她没反应,也没再理她,转身便离开了水仙阁。 “你要去哪?”千千终于抬起头来问道。 “不用你管。”笑儿姑娘的声音已经很远了。 “师父来了,你不去看她吗?”千千在窗口喊道。 笑儿姑娘停了片刻,但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该死的吟笑儿!” 千千学着笑儿姑娘的口吻轻声骂道。 第2章 恬淡少年 吟笑儿独自走在街上,心情差极了。她追了那个男人整整五个月,今天终于追到了,却让他跑了两次。 她为何要追江二少? 连千千也不知道。 吟笑儿没有告诉她,因为这是难以启齿的男女之事。 想到师父来了,吟笑儿心里稍有安慰,不过在去见师父之前,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吟笑儿向城郊走去,心情越来越沉重。 虽已入夏,城郊的山丘还是一派萧瑟荒凉。 吟笑儿跪在山丘上凸起的一块土包前,怔怔地发呆。 第4页 这是一座刚刚堆起、还没有立碑的坟墓,里面埋着的是吟笑儿最亲近的人。 “姐姐,我一定不会放过江云生,早晚会让他来给你陪葬!” 她颓然的表情变得十分坚定。 拭去泪水,吟笑儿起身从坟旁的柳树上折了一段柳枝插在坟头,又看了几眼才离去。 穿过一片绿柳林,逐渐听到“当——当——”的敲打声。 吟笑儿要找的就是这种声音。 树林的尽头有一间木屋,屋前整齐地排列着十几块石碑,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蹲在地上刻着什么。 但吟笑儿的目光却被稍远一些的长桌吸引了。 桌旁立有一人,正在低头专心写字。 吟笑儿走近了,他也没有抬头。 吟笑儿不想打扰他,便站在一旁等着他写完。 这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妙龄少女,也没有抬头吟笑儿,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写字的人,盯着他的眼神、他的运笔手法、他蘸墨的姿势,就是没有看他写的字。 少女看得很专注,就像那人写得很专注的一样。 吟笑儿见到这幅情景,也看得呆住了。 “姑娘要刻碑吗?” 吟笑儿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写完了,正抬头看着她。 一张看一眼就会忘记的脸。 这人的五官实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面部也没有什么表情,但整张脸散发出来的淡泊气质却深深地吸引了吟笑儿。这种与世无争的恬淡表情让她的悲痛减轻了大半。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年纪,怎么会有退隐江湖之人才会有的淡然之气呢? 吟笑儿又看呆了,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我师兄在问你想写什么呀?” 少年身边的少女见吟笑儿不答,便大声问道。 “我……我想要一块墓碑。” 提起墓碑,吟笑儿心里一阵伤痛。 恬淡少年温柔问道:“刻什么字呢?” 吟笑儿想了半天,才开口道:“谢柳妍之墓。” 她差点又哭出来。 少年看出了吟笑儿的悲伤,淡淡地道:“姑娘请节哀。” 尽管只有一句话,尽管可能只是一句客套话,但吟笑儿心中燃起一阵暖意。这是姐姐死后,她听到的第一句安慰的话。 少年递过纸笔,道:“还麻烦姑娘写一下故人的名字。” 吟笑儿却不想动笔。她看到案上少年那飘逸俊美的字,实在不想班门弄斧。虽然她的字并不难看,但她不想在少年面前出丑,尤其是这个少年身边还有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却像孩子一般天真可爱。吟笑儿觉得她和那个千千小鬼有点像,圆圆的脸,不笑的时候脸上也会有一对讨人喜欢的酒窝。吟笑儿虽然并不讨厌千千,但是眼前这位可爱的小姑娘却并不讨她的喜欢,连她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 “质朴,拿一块墓碑来。” 少年对在一旁刻字的男孩说道。 那个叫质朴的男孩抱着一块空碑走过来,道:“师兄,这碑字少,让我来刻吧。” 小姑娘听了,也抢着道:“师兄,让我来吧,都好几天了,我还一块都没刻过呢。” 吟笑儿见恬淡少年正在犹豫,忽然一股怒火窜起。 “不行,我就要你来刻!” 恬淡少年无奈一笑,对师弟师妹道:“瞧,客人有要求了。” 女孩也没有失望,闪着大眼睛道:“好吧,那我看你刻。” 吟笑儿再不高兴,也不能说“不许看”。 她将姐姐的名字写好后递给少年,少年看了一眼,便将空碑平放到地上,拿出一只笔开始刻字。 吟笑儿很是奇怪,少年刻字不用钉锤,也不用刀,光用一支笔能做什么? 她不知道,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笔。笔头不是毛髮,而是硬石。 更让吟笑儿惊讶的是,少年在石碑上刻字,竟如同在纸上写字一般流畅,一个“谢”字一气呵成。 想必这少年功力不俗,将内力注入石笔之中,收发自如,不仅能够“入碑三分”,书法亦是飘逸俊美,功夫着实了得。 吟笑儿对少年的好感又多了三分,不禁问道:“你的书法如此出神入化,功夫也很了得,为什么会做起刻碑的生意?” 恬淡少年没有回答,他身边的小姑娘也没有回答。 吟笑儿又问了一遍。 小姑娘终于忍不住道:“我师哥写字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 吟笑儿被无视,又被抢白,更加不喜欢这个小姑娘了,暗骂道:“多嘴的小丫头,又没有问你!” 哪知恬淡少年没有回答,却有一个声音回答道:“那是他作践自己!练了十几年的书法,竟然用来做死人的生意,对得起师门吗?” 一个底气十足的声音从东边传来。 吟笑儿这才注意到有人走近了。 来者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一身白衣,飘然似仙。他走路脚下无声,不用猜也知道是个内功高手。 而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他手中的一支笔。 那是一支三尺长的毛笔,笔身似乎是用银白色金属打造的,笔头却是纯金的,没有笔穗,整支笔看起来像一根棍子。 第5页 吟笑儿见过判官笔,却没见过用这种长笔做兵器的,大为好奇。 小姑娘和质朴也都抬头看着那位神仙般的人物,只有恬淡少年依旧低头写字,他正在写“之”字。越是简单的字越难写,所以他写得格外认真,似乎没有听见来者说了什么。 白衣人显然对这个专心刻字的少年产生了兴趣,绕到他背后看他刻字。 “还是老样子,有其师必有其徒,一样的没出息。” 白衣人只是看了一眼,便轻蔑地说道。 少年还是没有理会,认真地完成了“墓”字的最后一笔。 “姑娘,刻完了。” 少年起身,将墓碑立在吟笑儿的面前。 “一字一两,一共五两银子。如果需要上色,就再加一两。” 吟笑儿吃了一惊。 她并非惊于少年刻得如此之快,也不是因为他对来者不闻不问,而是惊讶于这个墓碑竟会如此之贵! 她不禁一声苦笑,道:“一两银子一个字,还好我刻的少,不然连死都死不起了。” “庸俗!” 白衣人再次强调了自己的存在,毫不掩饰轻蔑的口吻。 “再好的字用钱来衡量,也是个‘俗’字,俗不可耐。” 少年微微一笑,说道:“学手艺本来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在下俗人一个,不会附庸风雅,姑娘不要见怪。” 少年虽是对吟笑儿说的,但白衣人听了,却变了脸色。 他一直在这里冷嘲热讽,却无人理他,本就生气,此时又听少年嘲讽他附庸风雅,更是气愤,忽然一个侧身,长笔点向少年,掌风雷动,两招便将少年手中的石碑夺了过去。身法之快,令人瞠目。 四个年轻人都是一阵惊唿,就连恬淡少年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你……” 众人以为白衣人会一气之下将墓碑毁掉,没想到他竟将石碑翻倒在地,跃起身子,在石碑的另一面刻起字来。 白衣人身子悬空,手中三尺长笔如同浮尘般舞动,笔走如飞,这身手却将恬淡少年比了下去。 片刻后,白衣人收笔入怀,一个兔起鹘落,抽身而回。 “学着点吧,没出息的小子!” 话音刚落,白衣人便没了踪影。 “师叔留步!” 少年大声喊道,但已无回应。 四人呆了片刻,走近石碑,只见上面写着十六字飘逸神采的行楷: “石兽碑表,兴长虚伪,伤财害人,莫大于此。” 吟笑儿不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宋书·表德论》中的一句话,意思是……是用来讽刺刻碑的。” 恬淡少年不愿多做解释,怔怔地盯着这十六个字,既羡慕,又沮丧。 小姑娘问道:“师兄,那人是谁,你为什么叫他师叔?”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就是师父的师弟,也就是我们的师叔柳临帖。” “师叔?为什么从来没听师父提起过这个人?” “因为在你们入门前他就离开师门了,具体原因……你们不知道也罢。”恬淡少年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谈论师门丑事,便转移了话题,嘆气道:“我跟师父学习书法十几年,本觉小有所成,但今天看来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小姑娘见少年神情沮丧,连忙安慰道:“师兄不必妄自菲薄,他不过是比你多吃了二十年的墨水而已,等你到了他的年纪,一定比他强。” 吟笑儿虽然对那个白衣人很是好奇,但那毕竟是别人门派的事情,不便过问。只是原本少年给自己刻的那块碑不能用了,她在等待少年给她一个说法。 哪知恬淡少年竟蹲在地上,认真地研究起白衣人的书法。小姑娘蹲在少年的身边,痴痴地看着少年。质朴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便走开刻起自己的石碑。 “什么意思?他们当我是空气吗?” 吟笑儿今天本就心情不好,没想到竟在这里频频受到冷落。 气不打一处来的她挥起长鞭,朝着恬淡少年眼前的石碑挥去。 少年一惊,身子向后微避,反手抓住鞭尾用力一收,将吟笑儿拽了过来。 吟笑儿一个踉跄,鞭子脱手。她本想甩个鞭子引起少年的注意,却没想到少年居然会使这么大的力气夺鞭。 “你不要欺人太甚!当我不存在就算了,为何抢我的鞭子!” 吟笑儿又羞又怒。 少年以为吟笑儿要毁碑才出手夺鞭,被她这么一说,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歉:“对不起,我看字看得入迷了,忘了还欠姑娘一块碑。” 少年连忙走到吟笑儿身边,恭敬地将鞭子还给了她。 吟笑儿没好气的接过鞭子,愤愤地道:“你不欠我什么,我又没给你钱,你那位师叔说的没错,既然你那么痴迷书法,还刻什么墓碑。我找的不是书法家,而是刻碑的俗人。” 吟笑儿扭头就走,既觉理直气壮,又觉羞愧难当。她也不明白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 但少年并没有拦住她,也没有再次道歉,就这样让她气乎乎的走了。 第6页 这让吟笑儿更加生气了。 “姑娘留步!” 行了一段路,她听到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吟笑儿虽然没有停下,但明显放慢了脚步,直到身后那人追赶上来。 “姑娘……” 吟笑儿带有一丝骄傲的表情转过了头,却发现来者并不是心中所想的恬淡少年。 是质朴。 竟然是质朴?! 吟笑儿又羞又气,收起了骄傲的表情,只剩下恼怒。 “你来做什么?” 她见质朴气喘吁吁地跑来,手上推着一个小车,车里放着一块石碑。 “姑娘,刚刚那块碑不能用了,我给你重新刻了一块。肯定没有师兄写的好,你如果不嫌弃就拿去,我不要你的钱,就当是给你赔礼道歉。” 吟笑儿有些意外,看着车上的石碑,上面用古隶书写着“谢柳妍之墓”,果然是稚拙古朴,和恬淡少年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质朴的话听起来很真挚,吟笑儿不好意思再发脾气。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你师兄的意思?” “自然是……师兄的意思。” 吟笑儿向远处望去,似乎看到木屋那边,恬淡少年和小姑娘正朝这边看过来。 “他怎么不自己来送……”吟笑儿小声嘟囔道。 质朴装作没听见,将小车拉到吟笑儿手边,道:“石碑就放这了,至于车,姑娘用完了,如果方便就给我们送回来,不方便就随手丢哪吧,我走了。” 还没等吟笑儿说什么,质朴就一熘烟地跑了回去。 吟笑儿看着车中的石碑,哭笑不得,真是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第3章 消失的墓碑 江南的梅雨季节,就算没有下雨,空气也是湿湿的。 吟笑儿踏着青苔小路,逐渐闻到了栀子花浓郁的香味。 前面就是千千的医馆“宁幽轩”,周围种满了栀子花。吟笑儿很喜欢这里,尤其是夏天,栀子花开得最美、最香。这种花香只有在潮湿的季节才会香而不腻,清新芬芳。 吟笑儿觉得千千有时就像栀子花一样清丽可爱,但有时却令人头痛烦躁。虽然千千只比她小两岁,但总喜欢在她面前装出孩子一般的天真可爱,这一点最令她受不了。 来到宁幽轩门口,吟笑儿却迟迟没有进去。 医馆有来来往往看病的人,而此时她有一个不能随便进去的理由——她手中抱着个婴儿。 吟笑儿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千千解释。 孩子在熟睡中,睡颜很漂亮。尽管吟笑儿对江云生恨之入骨,但不得不承认他长得很英俊。看着孩子的脸,有时候她真想把他丢在路边。但孩子又有什么错呢? 迟疑了片刻,吟笑儿决定走后门。哪知刚绕到后院推开门,便觉迎面急风,卷着什么暗器飞来。 绣花针?! 吟笑儿怀里抱着孩子,来不及躲闪,只能迅速转过身,用后背硬生生地接住了暗器。 一阵刺痛。 吟笑儿忍痛骂道:“死丫头,你给我滚出来!” 一袭黄衫从假山后飘了出来,咯咯笑道:“笑儿姐姐,你今天是怎么了,连两根针都躲不过,难道还在想着那个江二少吗?” 千千带着惊讶又调皮的笑容,绕到吟笑儿背后,将两根针轻轻地拔了出来。 吟笑儿骂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把所有的针都塞到你嘴里,再把你的嘴缝上!” “姐姐真是笨死啦,你把针都塞到我嘴里,那还用什么来缝我的嘴呀……咦?” 千千看到了吟笑儿怀中抱着的孩子。 孩子还在睡着,对刚才惊心的一幕毫不知情。 “笑儿姐姐,你这次来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先是让我勾引一个风流公子,现在又这么快弄出了个孩子!你跟那江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再胡说,看我不抽你。”吟笑儿愤愤地进了屋。 千千对着她吐了吐舌头,不怀好意的笑着。 穿过偏厅,吟笑儿向后院的竹屋走去,她知道师父如果来宁幽轩,就一定在那。 千千一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 竹屋内空无一人。屋内的摆设和师父不在的时候一样,只是桌上多了一个碗大的荷包。 “师父呢?” “走了呀。” “什么?” “师父本来是在的,听说你来了,就在这等你,谁知等了半天也不见你回来,她就走了。” “你……你怎么也不挽留一下?” “我从水仙阁回来的时候,师父已经不见了,芍药丫头说师父留下了这个荷包,还有一张纸条,就走了,天知道她去哪了。” 芍药是千千医馆的小丫头。 吟笑儿将孩子轻放在床上,拿起桌上的荷包,打开一看,竟有十粒拇指大的珍珠。荷包之下有张字条,写道:“笑儿、千千,为师有事在身,不便久留。望你们替为师走趟苏州南宫家,我与南宫夫人有旧交,其长子八日后成婚,送上贺礼一份,以表心意。笑儿不要任性,千千不可调皮。师。” 字迹清秀,是师父秀清道人的笔迹。 第7页 “师父让我们去苏州……” 千千拿过字条,看后愉快地说:“太好了,我们可以去苏州玩了。一直就我一个人,想出去玩都没人陪,这回有师姐在,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吟笑儿忽然觉得千千好烦人。 她本以为师父来了,终于有人可以倾诉,结果师父没等自己,还指派了任务。吟笑儿觉得好累,坐在床边嘆了口气。 千千见师姐心事重重的样子,又看了眼床上的孩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脑筋一转,说道:“南宫家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三大世家之一,师父竟和南宫夫人有交情,你说她们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 “师父曾说她同门共有五人,难道南宫夫人是师父的师姐或是师妹?” “有可能吧。” “如果真是这样,同门师姐妹嫁进了豪门世家,但师父却做了道姑,终生不嫁,你说是为什么呀?” “不知道。” 一阵沉默。 “我们什么时候启程?明天就走好不好?”千千恳求道。 “不好。” “为什么呀,我想去玩两天。” “去苏州最慢也就三天,我打算三天后再出发,如果你想玩,那你自己先去,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哼,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千千知道多说无益,只好转移话题,坐在床边伸手去戳孩子的小脸蛋,问道:“那你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吧?” 吟笑儿沉声道:“千千,我今天好累,不想说话了。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你自然会知道。” 千千虽然顽皮,但她是个懂得分寸的姑娘。见吟笑儿这般严肃,便知趣地不再打扰。 屋里只剩下吟笑儿和孩子。 她合衣躺在床上,闻着淡淡的栀子花味,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 第二日清晨,吟笑儿在花园里摘了几枝栀子花,带上了一瓶千千刚从酒窖里拿出来的栀子花酒,一起往城郊走去。 千千今天出奇的安静,路上一句话也没说,吟笑儿反倒有些不适应。 “你不问我们去哪吗?”吟笑儿忍不住先问了起来。 “去见一个人。” “你知道是谁?” “孩子的娘。” 千千看起来像个孩子,但心思一点都不简单。 清晨的山丘更添一份凄凉。 隔了一日再来到这里,吟笑儿却惊呆住了。 栀子花撒了一地,还好酒瓶子被千千接住了。 “好险……这酒很珍贵的!” 千千看到吟笑儿的表情变了。虽然吟笑儿向来不是个冷静的人,但是能让她如此震惊的事并不多。 千千小心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觉得这坟墓有什么不对劲吗?” 千千看着土坟,除了泥土有些不平整之外,倒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啊,要说有什么问题,就是还没有立碑,我知道穿过这片绿柳林有一家很有名的……” “我昨天就是在那买的。” “那为什么不立上呢?” “我立了。” “这……”千千看着光秃秃的土包,奇道:“哪里有啊?” “就在这”,吟笑儿走上前去,发现本应立碑处的泥土凹了下去,墓碑像是被“连根拔起”一般消失不见了。 “你不会怀疑有人盗碑吧?” “难道碑会自己消失了?” “只听说过有人盗墓,却没听说有人盗碑。”千千显然不相信,但地上的确有立过碑的痕迹。 “我也没听说过。”吟笑儿忽觉一身冷汗,颤声道:“哪去了?为什么会有人偷墓碑?不会是他做的吧……” 千千连忙安慰道:“姐姐冷静,你看这周围,除了我们两个人,没有别人的脚印,你说这是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总不能凭空消失。” “这说明盗碑的是一个武功极高的高手,他可以腾空取物。” “高手?高手为什么会对一块墓碑感兴趣?”吟笑儿更是一头雾水。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有个人说不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谁?” “给你刻碑的人。” “为什么?” “因为只有他们知道你要立碑,也只有他们可能跟踪你,知道坟墓的位置。”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吟笑儿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要瞎想啦,我们还是一起去绿柳林吧,就算不是他们做的,说不定他们也会知道些什么。” 尽管吟笑儿不相信恬淡少年他们会做出盗碑这种事,但千千说的在理。想到又要去见他,吟笑儿加快了脚步。 *** 钉锤敲打的声音逐渐近了。 “姑娘又来了。”恬淡少年似乎早就料到吟笑儿会来。 “还有我这个小姑娘,你没看见吗?”千千调皮地说。 第8页 “千千姑娘?”恬淡少年有些惊讶。 更惊讶的是吟笑儿,“你们认识?” “同住一城,虽不熟,但也见过面。一般来说,我治不了的病人,最终都会来找他。”千千有些得意地说道。 吟笑儿有些惊讶,“没想到你除了会写字,还会治病。” 恬淡少年打趣一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千千的意思是,她治不了的病人,都命不久矣,最终免不了入土为安。而我,就是做死人生意的。” 吟笑儿白了一眼千千,原来她在开玩笑。 千千扮了个鬼脸,道:“这是我四师姐,叫做吟笑儿,吟诗的吟,笑容的笑,儿子的儿。”她听少年称吟笑儿为“姑娘”,想必不知道她叫什么。 “吟……笑儿姑娘……”少年很不自然的念着吟笑儿的名字。 千千又道:“‘何妨吟啸且徐行’——这是师父给师姐取的名字,希望她能够性子不要那么急。师姐本名其实是……” 吟笑儿打断道:“不要说多余的话!” 少年淡淡一笑,道:“失礼了,吟姑娘,在下玄远,玄妙的玄,高远的远。” 千千噘嘴道:“你好不知羞,什么玄妙啊,高远啊,每次都对人这么说,很了不起吗?” “这是师父给师哥取的名字,是书法的风格和境界,你们不懂的。” 玄远身边的那个小师妹插口道。 千千嘴上不想吃亏,道:“我自然不懂了,那不知小妹妹你是什么境界呢?” “我……哼,我不告诉你!” “原来你的境界不可告人,是高深莫测,还是见不得人呀?” “你才见不得人!” “她叫作逸秀,没什么不可告人的。” 玄远连忙打断了她们。他知道女人吵起嘴来,比十几个苍蝇围在耳边还要吵。 “吟姑娘,你们一定是为了昨天的墓碑而来吧,墓碑是不是不见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吟笑儿脸一沉,又道:“还有,不要叫我什么吟姑娘,好难听,我姓谢。” “是,谢姑娘。其实昨天你写下故人名字时,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的。” 吟笑儿不解。 玄远对逸秀道:“你把桌上那几张纸拿给谢姑娘。” 吟笑儿接过逸秀递来的几张纸,一张一张翻看。 “爱妻杨柳氏之墓” “柳程风之墓” “兄柳如玉之墓” 最后一张便是昨天自己写下的“谢柳妍之墓”。 “这是什么意思?”吟笑儿一头雾水。 “这些都是最近找我刻碑的文字,你猜他们都有什么共同点?” 吟笑儿又看了一边字条,道:“死者的名字中都有‘柳’字?” 玄远点头道:“不仅如此,这些人的墓碑都被盗了。” 吟笑儿大为吃惊,“怎么会,难道盗碑之人跟姓柳的有仇?” “起初我也是这么怀疑的,但去调查了一番,发现这些死者都是普通人,不是病死,就是老死,不像有仇家的样子,而且你那位故人也不姓柳。直到昨天,他的出现让我明白了原因。” “你是说你的那个师叔,对了,他姓柳,叫柳什么来着?” “柳林帖。” “柳林帖,他姓柳,难道看不惯别人的名字里有‘柳’字吗?” 玄远摇头道:“不是。这就要说起我们师门的一些事情了。虽说你们是外人,但被师叔牵连,索性就告诉你们吧。古拙、逸秀,你们也过来听一下。” 玄远开始讲故事了,众人一脸期待。 “柳林帖是师父的同门师弟,他天资聪颖,在书法和武功上都悟性极高,奈何心胸狭窄,容不得别人比他强。而师父在书法上的造诣要高于他,尤其是柳体,这让以柳公权后人自居的柳临帖更加嫉妒,怪他们的师父、也就是我们的师祖偏心。 师祖看出他心怀不满,就教训他说,修习书法除了靠天分和努力外,一个人所能达到的高度还取决于他的胸襟,心胸狭隘的人永远不能成大气候。师祖还要师叔学习师父,有容人之度。很长一段时间,师祖都没有传授师叔武功和书法,说是要等他灭了嫉妒之欲后才能相传。 后来,师祖还将本门的一本书道秘籍传给了师父,这更让师叔怀恨在心。他不仅没有悔改,还想抢夺秘籍。师父虽然精于书法,但武功却不如师叔,被他打伤了。幸好师祖及时制止,秘籍才没有落入柳临帖之手。柳临帖从此被逐出师门。师祖怕他以后还会来抢秘籍,就传给师父一套武功,专门对付柳临帖。这套武功招式很简单,就是写一个大大的‘柳’字。” “一个‘柳’字?” “不错,就是一个‘柳’字。这是师祖从书法中悟出的招式,不管柳临帖使用什么武功、什么兵器,只要按照要领将招式化为一个‘柳’字,柳林帖就奈何不了师父。而且时间越久,师父就越占上风。” 第9页 姑娘们听了,都一脸不信的表情。 “当然,这招只对柳林帖有用,在别人看来,就像是在空中胡乱画字一般。” “那这个跟盗碑有什么关系?”吟笑儿听他说了半天也没说到关键之处,有点急了。 “后来师父收了徒弟,便将这招传给了他的四个大弟子。” “你是说大师兄尚意、二师兄疏野、三师兄你,还有四师兄古拙?”逸秀一一点出。 玄远有些骄傲地点点头。 质朴和逸秀的脸上露出了羡慕之色。 吟笑儿和千千听到这些名字,都不禁暗暗赞嘆。 玄远接着道:“这几年柳临帖没再出现过,所以你们这些入门晚的弟子就没听过此人了。谁知他还是不死心,竟出现在了这里,还找到了我,这令我很费解。” 千千忽然插口道:“哦,我明白他为什么来找你了。” “是吗?说来听听。”他不信千千会知道原因。 “一定是你师父将那本秘籍传给了你,而这个消息被你师叔知道了,所以他来找你的晦气,夺走秘籍。” 玄远摇了摇头,“如果真是这样,我也用不着在这刻碑了。” “说了半天,你还是没回答他为什么要偷墓碑?”吟笑儿再一次问道。 “我们师门有很多武功都不是学来的,而是从书法中悟出来的。只要你悟性高,便可无师自通。柳临帖为什么会找到我,我不清楚,但是他把那些含有‘柳’字的墓碑盗走,想必是为了研究字中玄机,找出破解之法。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质朴忽然:“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昨天盗谢姑娘的墓碑,肯定没什么用。” “为什么?”千千不解。 质朴不好意思的笑道:“因为,昨天的字是我刻的。” 吟笑儿听了他这番话,心道:“如果姐姐墓碑被盗只是因为她名字中恰好有一个‘柳’字,虽然有些晦气,倒也不需要太担心了。只要不是江云生干的……” 但千千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道:“你说的理由太牵强了,哪有为了一本字帖就如此大费周章的人。” 玄远道:“就像武林人士将武功秘籍视为至宝一样,我们这些人也会将书法秘笈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就如同有名的毒经、乐谱、兵书,都会成为各类痴者竞相争夺的宝物。何况,我想师祖传给师父的,可能不仅仅是一本书法秘籍,很有可能……” “很有可能是一本武学秘籍吧!哼哼,你终于承认了。” 忽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们后面传来。 众人听玄远讲得专注,竟没注意到,柳林帖不知何时来了到他们身后。 第4章 邋遢少年 众人难掩惊讶之色。 玄远首先恢復了镇静,面无惧色地道:“那你也承认墓碑都是你盗的了?” 柳林帖轻蔑一笑,斥道:“连声师叔都不叫,摩崖老儿的弟子还真不懂规矩。” “师父告诉我们,不用和被逐出师门的人讲规矩。” “好大的口气!就让我这个做师叔的来教训教训你这个不懂规矩的小子。” 柳临帖的毛笔尖已经指向了玄远。 “退开。” 玄远沖逸秀和质朴喝道,抄起短笔迎了上去。 吟笑儿拉着千千站到一旁。她很诧异,昨天见柳林帖,他还算很客气,一直没动手,为何今天上来就出手了?难道已经从墓碑的“柳”字中悟出了破解招数? 玄远却是另一种想法,昨日柳临帖一直未动手,估计只是前来试探。今天听他说了秘籍之事,便忍不住用强了。玄远不敢怠慢,挥起石笔,全力使出“柳”字招。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这个招式。 他们的招式都奇特异常。只见玄远出招动作幅度极大,手脚并用,极为夸张。而柳临帖除了右手挥动长笔,身体的其他部位竟分毫不动,稳如松柏。 数招过后,吟笑儿发现玄远比划来比划去,都是同样的招式,这才明白他在反覆写一个“柳”字。吟笑儿不禁暗暗赞嘆,“柳”字招果然高明,仅凭这一招,玄远便和内力相差悬殊的柳临帖打了个平手。 但是玄远却暗暗着急。 他刚写了五个“柳”字,字体已经开始变形了。第一次使用“柳”字招,乍看起来威力无比,但实际上并不能收放自如。再加上功力与柳林帖实在有差距,恐怕时间久了,便无法专心。 千千已经看出玄远有些力不从心了,小声对吟笑儿道:“师姐,我们要不要帮忙?” “这个……不太好吧,这是他们门派内部的事情,咱们是外人。” 江湖一大忌,就是插手他人门派之事,吟笑儿虽然心里着急,但也不便出手相助。她看了眼逸秀和质朴,这俩个孩子比她们还着急,显然帮不上忙。 再看玄远,却不知何时中了柳临帖一笔,隔得很远也能听见他的喘息声。 “谢姑娘,千千姑娘,你们快想想办法啊。”逸秀带着哭腔求道。 “可是,我们是外人,不便插手。” 第10页 话虽这么说,但吟笑儿打定主意,如果柳临帖伤了玄远,那一定要出手。 逸秀急道:“可是,可是又没有人看见呀。” “谁说没有人看见?” 绿柳林那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喊。 吟笑儿等人都是一惊,向树林那边望去。刚才声音明明还很远,但转眼间便有一位少年向这边走来。他身法之快,虽不及柳林帖,却比玄远高明得多。 这少年二十三四岁的年纪,浓眉大眼,一脸豪气。他身穿一件略显邋遢的粗布衣,左手拎着个酒瓶子,右手托着一根细竹棍懒懒地搭在肩上,嘴上还带着醉醺醺的微笑。 “谁说没有人看见?我可是看见了。不但看见了,还要管上一管。”那人笑着道。 吟笑儿和千千都不知这人是谁,但逸秀和质朴却是又惊又喜,齐声叫道:“二师兄!” 邋遢少年喝了口酒,懒洋洋地道:“你们还记得我这个二师兄啊,我还以为你们心里除了玄远大哥之外,就没别人了呢。”他虽然嘴上说着“你们”,但眼睛却看着逸秀,仿佛是对她一个人说的。 “二师兄,你别取笑人家了,三师兄就快败了,你还不赶紧帮忙!” 逸秀的脸红得像个大苹果,不知是急的,还是羞的。 邋遢少年却道:“三弟还能坚持一会,不着急,快向我介绍一下这两位朋友。”他目光转向了吟笑儿和千千。 “哼,我不想跟你做朋友,见同门有难,却不出手相救,我不交这种朋友!” 吟笑儿听说这少年是他们的二师兄,本来很高兴,但见他丝毫不急的样子,又变得十分恼怒,说起话来一点也不客气。 邋遢少年撇嘴道:“哟,这位姑娘很关心我三弟,好让人嫉妒,更不想帮忙了。” 吟笑儿更加恼火道:“你……他真是你们的师兄吗?同门有难,他竟在这里冷嘲热讽,这种人怎么没被逐出师门?!” 一旁的千千听了,灵机一动,道:“师姐,他不帮忙,我们来帮。说起逐出师门,那个白衣老头不是早就被逐出师门了吗?那就不算他们门派内部的事了。我们看到有人欺负朋友,出手帮忙,这叫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经千千提醒,吟笑儿立即反应过来了,提着鞭子道:“不错!而且那白衣老头还盗了我姐姐的墓碑。” 话虽如此,但吟笑儿手握长鞭,千千暗捏了两枚绣花针,站在二人不远处却不知如何插手。 只见那二人越斗越紧,玄远的字也越写越小,他的招式早已被柳临帖看破,不再是威胁。 众人正着急,却听邋遢少年大喝了一声:“都让开!” 邋遢少年将酒壶中的酒全部倒入口中,飞身至玄远和柳临帖身旁,丹田运气,从口而出,将满口酒都喷到了二人身上。 众人都大为吃惊,不知他究竟想干什么。 但柳临帖竟立刻恼怒了起来,见自己的白衣污渍斑斑,顾不得手上的招式,在脸上、身上一通擦拭,口中叫嚷着:“好脏,好脏,脏死了,脏死了……” 眼看柳临帖乱了阵脚,玄远立即撤出,于此同时,邋遢少年趁虚而入,挥起竹棍比划出一套与玄远形似而神不似的“柳”字招,虽然招式一样,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玄远是玄妙高远,而邋遢少年则是舒展豪放。 刚刚还对他存有偏见的吟笑儿和千千,立刻刮目相看了起来。 玄远看着身形灵动的二师兄,一脸羡慕憧憬,淡淡地道:“‘惟性所宅,真取不羁。若其天放,如是得之’。他就是我二师兄疏野,刚刚如果他在言语上有得罪二位姑娘,我代他向你们赔罪。” 吟笑儿和千千虽不是很懂那四句诗是什么意思,但也都一脸嚮往,早就忘了刚刚疏野都说了些什么令人讨厌的话了。 数招过后,柳林帖居然败了。 “你们别高兴的太早!” 他气急败坏地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柳临帖消失不见就是一瞬间的事,但是众人却呆了半天,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逸秀最先跑到玄远身边,关切地问道:“三师兄你没事吧?” 疏野凑上前来说道:“他当然没事了,有这么多人关心。” 玄远干咳了一声,微笑道:“当然了,有二师兄舍酒相救,我又怎么会有事呢?” “那你应该请我喝酒!” “二师兄,为什么你刚才吐一口酒就把柳临帖吓退了,难道酒有毒?” 逸秀不解,吟笑儿和千千也不解。 疏野笑道:“当然有毒。” 逸秀奇道:“什么毒?为什么你自己喝了却没事?” “因为我有解药。” “原来如此,那三师兄为什么也没有中毒?” “因为我这毒对他不起作用。” 疏野笑道,玄远也笑了。 “那是什么毒呀?” “酒的脏和我的口臭!” 逸秀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道:“你骗人,好噁心。” 玄远解释道:“因为柳临帖有洁癖,刚才他未必是被击退的,很可能而是被脏退的。” 第11页 逸秀虽然还是不信,但是柳临帖总算走了,而玄远也没有受伤,所以她还是高兴的笑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二师兄你真聪明!” 疏野道:“我救了你的三师兄,你是不是应该替我介绍一下这两位姑娘是谁了吧。” 疏野还是不忘去认识那两位姑娘。这样两位美丽动人又多情的姑娘,有谁不想去认识一下呢? “救三师兄是应该的,干嘛要我报答。” 逸秀装作生气的样子,却高兴的笑了,因为疏野说了句“你的三师兄”。 “哈哈,害羞了。好吧,老三,我救了你,你来报答我吧。”疏野转向玄远道。 玄远微微一笑。他是不喜欢笑的,但是跟这位二师兄在一起,却总是忍不住笑上一笑。 “这位是吟笑儿姑娘,是我的客人,其实我们也是刚认识。这位叫做千千,是吟笑儿姑娘的师妹。”玄远道。 “叫什么?淫/笑……?哈哈!”疏野觉得这个名字有趣至极。 “是吟诗的吟,笑容的笑,儿子的儿!”千千解释道。 疏野点头道:“哦,吟笑……儿。你是千千,千千这个名字好。” 吟笑儿听他言语中有调笑的意味,恼道:“哼,那你的名字好不好?” 疏野笑着问道:“我叫疏野,你说好不好?” “不好!” 玄远怕这个师兄不拘小节、口没遮拦,再说些惹姑娘生气的话,便插口道:“谢姑娘,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再给你刻一个碑,用不了多长时间。” 吟笑儿想了想,摇头道:“算了,还是不立了。姐姐客死他乡,只是暂时葬在这里,也没有必要立碑了。” “可是……”玄远觉得这样有些说不过去。 疏野却道:“别可是了,咱们也不要在这耽搁,快跟我回苏州去吧!” “苏州?” 众人几乎同时问道,语气中都充满了惊讶。尤其是吟笑儿和千千,因为她们也要前往苏州。 疏野道:“为了避免柳林帖再找麻烦,你们还是离开杭州的好。何况,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找你回苏州的。” 玄远问道:“苏州那边有什么事吗?” 疏野看了一眼吟笑儿和千千,似乎不想当着她们的面说,低声道:“难道你捨不得走吗?” 虽然声音很小,却被耳尖的千千听到了,她看了眼吟笑儿,嘆气道:“就算他捨不得也没有用,因为师姐也要离开了。” 吟笑儿恼道:“什么我要离开,别忘了你也要和我一起去苏州。”她故意说出了苏州。 “原来姑娘们也要去苏州,那好极了,我们今天下午就动身,可以一起上路。” 疏野对于和两个姑娘一起去苏州表现出很期待的样子。 千千却摇头道:“可惜呀,我们大后天才动身,师姐昨晚就决定了,改不了的,我们不能同行了。是吧,师姐?” 千千一脸得意的坏笑。 吟笑儿恨不得用绣花针将她的嘴缝起来。她尴尬一笑,道:“是啊,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过两天才能离开。”语气中颇有遗憾之意。 “其实我们也……” 玄远刚想说“其实我们也不用走的那么急”,却被疏野打断了。 “也是,其实我们也并不熟,就不相互打扰了。反正姑娘们也要去苏州,有缘自会再会。” “哼,那我们就此别过了!后会有期。” 吟笑儿白了疏野一眼,拉着千千,带着满腔的恼怒头也不回地走了。 玄远有些悻然地看着两个姑娘离开的身影,问道:“刚才为何要打断我?明明之前还说要与她们同行,怎么马上就改口了?” “因为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觉得还是少惹这种姑娘微妙。” 疏野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哦?她们看起来像是不好惹的姑娘吗?” “那你对她们又有什么了解呢?” “据我所知,千千是本地人,在镇上开了一家医馆,以针灸治病而闻名。而那位姓谢的吟笑儿姑娘是她师姐。不过说来奇怪,虽未见她们真正出手,但从她们走路、唿吸的方法来看,并不像是同门。” 疏野点头道:“不错,她们一个用鞭子,一个用绣花针,怎么想都不是同门。而且,那千千姑娘指捏绣花针的手法,让我想起了师父曾经提过的一个人。你可记得宁不须这个名字?” 玄远脸色微变,道:“宁不须?听师父说,她是那一辈名震江湖的武林三大美女之一,人称‘绣花魔女’……” 逸秀忽然打断道:“武林三大美女?那另外两个美女是谁呢?” 女孩子总是会对这样的问题感兴趣。 疏野道:“这都是上一辈人的传说了,据说另外二美,一个是魔教的魔琴秦水柔,她是魔教三大护教之首,曾称霸武林一时;另一个是追魂夫人,不过她究竟是什么来头,没人能说得清楚。” 逸秀皱眉道:“怎么听起来都不像是好人。” 疏野道:“这你可说对了,她们都不是什么善类。听说绣花魔女很变态,虽然长得美,却讨厌男人,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用那狠毒的绣花针,让她讨厌的男人做不了男人。” 第12页 逸秀奇道:“什么叫让她讨厌的男人做不了男人?” “嗯,就是,就是……哎,你问你的三师兄,这种变态的女人,我怎么会知道。” 逸秀嗔道:“变态的女人连你都不知道,三师兄怎么会知道?” 玄远白了疏野一眼,接着道:“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她在十几年前就销声匿迹了,我们这辈人中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名号。难道你怀疑千千姑娘跟那个女魔头有什么关系吗?”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或许是我看错了,银针嘛,治病救人常用的东西。况且,千千姑娘长得那么可爱,不会和女魔头有什么关系吧。” 玄远知道他这个二师兄虽然为人粗犷,却心思细腻,不会胡乱猜测。 疏野又道:“算了,别瞎想了,不就是个小丫头嘛,我们还能怕了她不成。其实我不想与她们同行也是另有原因的。此次回苏州,是奉师父之命去参加南宫大公子的婚礼,顺便给南宫老爷送点东西。” 第5章 南宫世家的三公子 吟笑儿拉着千千朝宁幽轩走去,一路上一言不发。 千千自然知道她在生什么气,但丝毫没有抱歉之意,笑着问道:“师姐,你不高兴吗?” “有什么可高兴的?” “其实如果你想今天下午走,我是不会反对的,相反还会大大赞成。昨天我就说想早些走的。” 吟笑儿恼道:“谁说我要和他们一起走了?” 千千笑道:“我可没说,我只是说早些走,又不是和他们一起走。” 吟笑儿被说中了心事,又羞又怒,她决定回去的路上不再跟千千说一句话。 *** 宁幽轩的后院还像清晨出去时一样安静。 接近晌午,想来孩子也该醒来了,但进了后院却听不到哭闹的声音。 千千道:“这宝宝真乖,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听见他的哭声。”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闹人吗?” 话虽这样说,吟笑儿也有些诧异,屋子里是不是安静得有些过分? 刚踏进竹屋,两人便停住了,她们看到一个身穿淡粉色衣服的姑娘斜倒在床边。 千千认出那是医馆的丫头芍药,不禁心中一紧。一早她们去郊外上坟,把孩子交给芍药照顾。如今芍药却倒在床边,难道孩子也出了事? 吟笑儿见状,便想冲到床边,却被千千拉住了。 千千“嘘”了一声,对吟笑儿使了个眼色,暗示先确认一下屋子里的情况。 二人悄声在屋内查探了一圈,确认没人,这才移动到床边,去查看芍药的情况。 “芍药!” 吟笑儿一边晃着芍药的身体,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但芍药一点反应都没有。 千千探了芍药的鼻息,又拉过她的胳膊把了脉,道:“她被人点了重穴。” 她试图在芍药身上的几处穴道用力推按,但解不开。 吟笑儿很是着急,因为她已经确定,孩子不见了。 “怎么样?能解开吗?” 千千摇了摇头,道:“这点穴手法十分奇特,对方一定是有来头的人,我解不开。如果三姐在这就好了,她点穴的功夫可是一流的。” “你又提她做什么!芍药醒不过来,我们上哪去找孩子?” 吟笑儿又气又急,差点哭出来。 千千安慰道:“姐姐别急,依我看,来者应该只是想把孩子带走,而不会加害于他,否则芍药早就没命了。” 刚说完,忽觉床的里侧上方有些动静,千千赶紧拉着吟笑儿向后退了一步。 果然,就在她们退后的一剎那,被床帐遮住的床顶居然飞出一对判官笔来! 吟笑儿一声惊唿,来不及躲闪,直接被笔尖打中胸口的穴道,倒地动弹不得。 千千退得稍快些,避开了另一支判官笔,转身反手向床帐顶部射出两枚绣花针,却都被判官笔的主人一一避开。 千千知道单凭自己的武功,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盘算着先走为上。 哪知她刚逃到门口,竟有人守株待兔。门口那人衣袖一挥,千千便瞬间四肢无力,瘫倒在地。昏迷前,依稀看到这是个左眼缠着白布的男子。 *** 吟笑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好在衣衫完整,似乎也没受什么伤,但当她要起身时,却觉浑身无力,又瘫倒在床上。 “别动了,我们中了迷药。” 躺在她身边的千千小声说道。很显然,千千醒的比吟笑儿早。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更不知身处何处。 “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我们是被人抓住了。” “废话!我难道不知道吗。” “姐姐,这就要怪你了,你一定惹到了一位不好惹的少爷。他将我们捉住,也不知道会怎么处置我们。我还弄瞎了他的一只眼睛,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千千是真的有些害怕。 吟笑儿语噎,她没想到江云生竟会先下手为强。如今连累师妹一同被抓,吟笑儿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两人躺在床上,动不了,也弄不清状况,吟笑儿索性大声喊道:“江云生,你给我滚出来!你到底想怎么样?江云生……” 第13页 喊了半天,终于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 但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吟笑儿虽然不认得他的脸,但是清楚记得他腰间别着的两支判官笔。这两支笔,两次将江云生从她手中救走。 “你到底是谁?江云生在哪?” 南宫行道:“姑娘不用心急,你们早晚会见到少爷的。至于我是谁,你不必知道。” “孩子是不是被你们抢走了?” 南宫行没有回答,却问道:“你们谁是孩子的母亲?” 吟笑儿没想到他竟会问这样的问题,一阵羞怒,大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快把江云生叫过来见我。你把我们捉来这里,到底想怎么样?这儿到底是哪?” 吟笑儿有太多问题想问了。 南宫行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地道:“其实我并不关心孩子是谁的,只是你们伤了少爷的眼睛,所以我只好请你们跟我回家见见夫人了。” 吟笑儿和千千不禁对视了一眼,暗暗心惊:“这人竟然要把我们带回江云生的家?!” “你家在哪,夫人又是谁?如果你不说,我保证姐姐会吵一晚上的。” 千千见南宫行的神色,故意这么说道。 南宫行长唿一口气,道:“夫人是谁,你们见了就知道。这里是苏州城外,我们明天一早就进城。我劝你们还是不要白费力气,如果吵的话,我就点你们的哑穴。” 南宫行不再理她们,将床帐放下,离开了房间。 “这里竟是苏州城外?难道江云生家在苏州?” 吟笑儿和千千都很诧异,看来她们昏迷了至少两天。虽说二人奉师命要去苏州给南宫少爷贺喜,但怎料会以这种方式来到苏州呢。 吟笑儿怕南宫行真的点她哑穴,小声骂了几句,便觉得困意难挡,又昏睡了过去。 千千一直安静地在床上躺着,仔细聆听周围的声音。 四下极静,此时应该已经入夜。 不多时,忽听窗外隐隐约约传来一身琴声,悠扬琬转,甚是动听。 *** 第二天,天还未大亮,吟笑儿和千千就被搬东西的声音吵醒了。 床帐被掀开,只见两口大箱子放在床边。 南宫行给二人胡乱餵了些点吃的后,点了她们的哑穴,将她门逐一抱起,分置于两个箱子中。 箱子很深,里面即便躺了个人,上面还留有一尺高的空间。南宫行将一块木板横架在箱中,做了个隔层,木板之上堆了一层金银珠宝。 看来,他是想将二人当做财物运进城,以此来掩人耳目。 吟笑儿和千千都是又气又疑,苦于身子动弹不得,又说不了话,只能蜷缩在箱子中,任凭南宫行将她们搬上马车。 自从她们昨夜醒来,没听到江云生和孩子的丝毫动静,看来他们早已兵分两路。 雨季的泥路并不好走,行至晌午,南宫行驾着马车方来到城外二十里处。这里不比远郊,人来人往逐渐多了起来,南宫行打起了精神。 箱子中的吟笑儿和千千都难受至极,尽管南宫行在箱子两侧留了气孔,但蜷缩在狭小空间里颠簸了一上午,吟笑儿甚至有些想吐。 不知何时,车子慢慢停了下来。只听前面一个声音叫道:“官爷要进城,先留下买路钱。” 一阵叫嚷声后,紧接着便是乒桌球乓的打斗声、嗷嗷乱叫声。 “发生了什么?难打是有人打劫?” 吟笑儿刚有些兴奋,外面的声音却停了下来,马车又动了起来。 吟笑儿和千千倒是希望能有强盗闹出点事情来,她们好趁机逃脱。只可惜这些拦路小贼功夫太差,南宫行连车都没下,就将他们打发了。 不过在南宫行看来,这些人绝不是拦路劫财的小贼那么简单,毕竟之前回城,从未发生过这种事。 初夏午后的太阳让赶了半天路的人燥热难耐,南宫行知道不远处有个茶亭,便加快了马车的行程。 但他没走多远,就皱起了眉头。 前方竟有五个黑衣人拦在路上,中间为首那人头戴斗笠,长刀侧立,摆明了一幅拦财的架势。 南宫行渐停了车,朗声道:“可是虎寨的兄弟?” 中间那人走近几步,仰头道:“原来是个识货的主,那黑爷爷我也不与你为难。我瞧你车印深重,想必车上有不少好货。我们也不贪,留下一半就放你进城。” 南宫行听那人自称“黑爷爷”,想必是虎寨的寨主,人称“黑虎子掏心”。虽然对南宫行来说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但虎寨劫财的恶名却在这一带很是响亮。如果跟他们动手,虽不至于落败,但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黑爷,我车上并没有什么财物,不过是一些药材,小本买卖,您肯定看不上。这一百两就当做是过路钱,还请您和弟兄几个行个方便。” 南宫行向黑虎子扔去了一只百两的金元宝。 黑虎子接过元宝,也是一惊,这扔掷的手法和力道,绝不是一般人。但他也没将这个赶车的中年人放在眼里,晃着元宝道:“这钱打发叫花子也是够可以的了,不过爷爷我可是要养一寨子的人,似乎有些不够。今天你车上的货我要定了,你是自己打开,还是让爷爷我亲自动手呢?” 第14页 南宫行知道,自己是非出手不可了。 但就在要下车的一瞬间,忽听“哎呦”几声,黑虎子身后的四个手下全都倒下了,显然是中了狠辣的暗器。 黑虎子惊得转身,怒问:“哪个兔崽子敢在黑爷背后动手?” “当然是你爷爷我!” 不远处传来一声,气力充沛。 南宫行闻声,赶紧下了马车,上前躬身行礼。 “三公子。” 来者是一个不过二十的年轻人,面目冷峻,不怒自威,一身棕色华服尽显高贵气质。 他瞥了一眼黑虎子,只说了一个“滚”字,就吓得黑虎子拖着手下几个兄弟,屁滚尿流地跑远了。 “多谢三公子解围。”南宫行再次行礼道谢。 “行了,行管家。早知道是你,我也不用出手,你还打发不了那几只小猫小狗吗?” “是,只是……有些不便出手。” 三公子看了一眼后面的马车,问道:“车上装什么,让你这个管家不便出手,反而让我这个三少爷代劳?” 南宫行听出三公子有些不悦,忙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过是江二少拖在下带回来的小玩意。大公子成亲,江二少也想有所表示,便拖属下去杭州置办了点货物。” 三公子轻蔑的“哼”了一声,“恐怕不止这么简单吧,昨日喜管家接他回来,被我看到了。这次他出门是不是有些玩疯了,还玩丢了一只眼睛。” “是在下保护不周……” “算了,估计是他活该。”三公子向马车走近。 南宫行立即跟上,“不知三公子有何事出城?有什么事尽可吩咐在下去做。” “还有几日就是大哥的婚礼,爹广邀好友,这几日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多,但有不少客人说进城之路不是很太平,所以我就亲自出来看看,是哪些不要命的傢伙,居然敢惹我们南宫家的客人。” “的确,这一路我也碰到几伙拦财的小贼。” 三公子眉头一皱,“看来是有人故意给我们南宫家添乱,回去我再派些人手,分守进城的几个大门……既然遇见你,就一块回去吧。” “是,请三公子上车……” “罢了,我也坐外面。” 南宫行心道:“如此甚好。” 马车刚动,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一阵琴声。 第6章 琴声悠扬 马走,车动。 除此之外,似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琴声其实并不大,却不知怎地就能悄悄钻入你的耳朵。 烈日正炎,但此曲仿佛将你带入碧波荡漾、烟雾缭绕之境,一阵压抑过后,云水奔腾,交织出一幅天光云影、气象万千的图画。 尽管南宫行和三公子都对琴乐不通,但也听得大为舒心,一扫夏日燥热。 茶亭边,马儿驻足。 连牲畜都知道,琴声是从这里传来。 南宫行和三公子都不由自主地下了车,向茶亭走去,那儿围着好多人。 琴声逐渐转低,仿佛是一道无力的余波,最终消失在云水之中。 曲子停住的一剎那,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抚琴人的身上,似乎在责怪她为何停下来。 但看到抚琴人,所有人都仿佛停住了唿吸。 只见琴弦上轻落着一双纤纤素手,从指尖到手腕都透露出一股高贵的气质。顺着湖水蓝的纱袖向上看去,是一张绝世的容颜,清冷中带着一丝魅惑,无需顾盼生辉,也能撩人心怀。 要说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一定是她那两汪泉水般的眼睛。她毫不羞涩,直视前方,却似目空一切。她的目光并不犀利逼人,却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距离感。 面对众人充满赞嘆、好奇的目光,这位丽人脖颈微动,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四下静极了,每个人都放慢了唿吸,也在仔细听,但他们听不到什么特别的声音。 忽然,她的目光停在了南宫行的那辆马车上。众人也随着她的目光向后看去。南宫行心中一凛,竟有些害怕。 抚琴姑娘嘴角微动,缓缓道来:“烈日炎炎,小女子一曲《潇湘水云》献丑了。” 她的声音既不温柔,也不冰冷,仿佛甘泉划过干渴的喉咙,滋润却不满足,还想要更多。 顿了片刻,又听她接着说道:“车里的朋友,请你再大点声,我听不清楚。” 南宫行大惊,心道:“这弹琴女子怎知车里有人?”他不禁向马车退了几步。 “哦,原来是这样。” 抚琴姑娘这几句话听得众人莫名其妙,正疑惑,只见一条蓝影从琴后飞出,直取南宫行的马车。转眼间,一股强劲的掌力将车厢震裂,露出车中的两个箱子。 蓝衣姑娘摸索着其中一个箱子,似乎想打开,但没找到箱锁。她索性又是一掌将箱盖震开,顷刻间金银珠宝散落了一地。 掀开夹层,一只小手缓缓伸出。蓝衣姑娘将其拉起,一张苍白的俏脸和一具无力的娇躯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到这一幕,茶亭里的人都是一脸惊愕,议论之声四起。 “箱子里居然有个姑娘?” 第15页 “这是谁的马车,竟然做这种勾当……” “这姑娘好厉害的身手!” 蓝衣姑娘似乎知道箱中人被点了哑穴,手上用力在其颈部按了几下,箱中的姑娘一阵轻声咳嗽,无力道:“琴儿姐,四师姐在另一个箱子里。” 被这位琴儿姑娘救出来的就是千千。 南宫行又惊又疑地在一旁目睹了整个过程,直到看到蓝衣女子要去开另外一个箱子,这才回过神来,抄起判官笔就向琴儿姑娘攻去。 琴儿姑娘察觉身旁有人袭来,一个侧身轻巧躲过,迅速将千千拦腰抱起,脚下退回两步,将千千在桌旁安置好后,二话不说又向南宫行出手,手中却多了一支翠色竹箫。 南宫行见这姑娘招式精妙、脚下生风,武功远高于吟笑儿和千千。他使尽全力挡下琴儿姑娘两招,跃到马车的另一侧,学着她的样子一掌震开了另一个箱子,一边将里面金银珠宝打向那姑娘,一边将吟笑儿拖拽出箱子,右手扣住了她的脉门。 琴儿姑娘躲开抛来的金银珠宝,冷声道:“阁下是何人,为何将两位姑娘关在箱中?” 南宫行后退几步,道:“我家主人想请这两位姑娘到府一叙,还请姑娘不要多管闲事。”他刚刚并没有听清千千说了什么,不知道这位姑娘和吟笑儿、千千是什么关系。 “闲事?她们是我师妹,救助同门有怎么成了闲事?还望阁下告知你家主人是谁,也带上我一併到府一叙,你说如何?” “小户人家,不足挂齿,也招待不起姑娘。” 南宫行似乎怕连累了三公子和南宫家的名声,没有多说什么,慢步移到马旁,牵过缰绳,道:“姑娘如果想保全你师妹的性命,就不要跟来。我家主人和令师妹叙旧后,自会将她平安送走。” 南宫行挟着吟笑儿翻身上马,拖着砸烂的车板便想向城门奔去。 琴儿姑娘没有立刻上前阻拦,而是蹲下身来拾起地上两锭银子,也没有看向前方,便抬手将两锭银子一前一后掷了出去。第一块银锭子直击马屁股,马儿吃痛,抬起前蹄一阵嘶叫。而另一块银锭子就在马儿脑袋后仰的那一刻,狠狠地砸在了马眼上。马儿登时鲜血从眼中泵出,嘶叫变成了惨叫,身子一番痛扭,将身上二人掀翻在地。 南宫行滚倒在地,大惊失色。踉跄起身后,眼见那姑娘又要攻来,忽然灵机一动,大叫一声:“地上的金银谁捡到就是谁的!” 果然话音刚落,围观众人便蜂拥而至,挤到琴儿姑娘身旁疯抢起地上的钱财珠宝,一时间嘈杂一片。 琴儿姑娘好似被惊住一般不敢轻举妄动,站在原地皱起了眉头。 南宫行见状,也不及细想此招为何会如此奏效,趁机奔到马厩夺了匹马,抓起吟笑儿便上马向城门骑去。 琴儿也没有再追,从人群中飞身跃出,回到了千千身边,坐回桌旁,给她把起了脉。 千千疑道:“琴儿姐,你为何不再去追他们了?” 琴儿姑娘眉头微蹙,道:“周围声音太杂,我听不清他们的去向。” 千千惊讶地“啊”了一声,小心问道:“琴儿姐今日眼睛看不见?” 琴儿姑娘点了点头,眉头再蹙,道:“你中了毒。” 她从腰间荷包中掏出一个药瓶,打开送到千千面前,又道:“来闻一下,能解毒。” 千千将鼻子凑了过去深吸一口气,一股辛辣之味呛鼻而来,两个喷嚏过后,竟觉精神一振,身子也恢復了些力气。 “琴儿姐真厉害,眼睛看不见也能救我出来。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怎么去救笑儿姐呢?” 琴儿道:“不急。我们先在这休息一下,你跟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你恢復了些力气,我们再进城。” 此时,哄抢钱财的那群人基本都散去了,但还有一些客人三三两两地坐在茶亭,远远地打量着那两个姑娘,低声议论不绝于耳。 千千一来没有力气,二来人多耳尖,便小声对琴儿姑娘讲述了在杭州发生的事情。只是关于吟笑儿和江云生的恩怨,千千也并不完全清楚。 “我一直以为那个使判官笔的傢伙是江家的人,但又听到半路出现的三公子叫他‘行管家’。那个三公子说‘还有几日就是大哥的婚礼’,还说‘居然敢惹我们南宫家的客人’,显然他是南宫家的人。这实在让人费解,为什么南宫家会有一个江二少呢。说起来,我和笑儿姐就是奉师父之命来给南宫家贺喜的,琴儿姐你怎么也在这呢?” 琴儿道:“其实最近我跟爹一直在苏杭一带游玩,前日刚好碰到师父,她便让我跟你们一块走一趟南宫家。昨日我跟爹分别,在城郊住下,今天一早便到此处等你们。我怕会错过你们,便弹起了一首你最喜欢的《潇湘水云》。没想到有辆马车经停,我却听到里面有人在敲打这首曲子的节拍,似乎是在求助。” 千千道:“那个行管家不仅给我们下了毒,还点了我们的哑穴,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好在从昨晚开始我就专心调息,才恢復了些力气,否则哪里敲得动箱子。” “还好你聪明,要不然我们就这样错过,真不知道要去哪找你们。” 第16页 琴儿虽然目不视物,但千千看得出她正用赞许的目光看着自己。 被师姐夸了,千千十分开心,精神又好了几分,又道:“琴儿姐,你可知我们中了什么毒?为什么我刚刚闻了一下你的药瓶就好了呢?”她至今不解,为何在宁幽轩会不知不觉中了江云生的毒。 琴儿的表情也有些疑惑,道:“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因为你中的毒正是本门毒/药,叫做‘沉香散’。 “沉香散?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种毒无色无嗅,吸上一口变会立即四肢无力,而且药效时间很长,短则三天,长则五日。此药极难炼制,我们师姐妹五人中,只有我那儿有炼药的地方,所以师父只传给了我。至于师父为什么没有告诉你们,我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现在琴儿姐告诉我了,就不怕师父怪罪?” “师父的话也没有必要都听,何况你们就是吃了无知的亏。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姓江的会有这种药。” 千千对毒并不了解,所以就更加不明白了。此时遇到了三师姐,那个爱动脑筋的她便有了偷懒的理由:连琴儿姐都不明白的问题,我又何必浪费时间去想呢? 千千一直很喜欢这位三师姐,她长得漂亮,来头不小,脑子聪明,功夫一流,在千千看来简直就是个完人。千千敬重她,仰慕她,却从不嫉妒她。因为千千知道,她有一个致命的弱点——琴儿的眼睛经常看不见。 “那琴儿姐打算怎么去找四师姐呢?” 琴儿没有回答,而是静听周围的动静,片刻后才道:“周围是不是有很多人在看着我们?” 千千这才注意看周围的情况,果然四周有一些闲客会时不时地向她们投来好奇、打探的目光。 “是有不少人在打量我们。”千千悄声道。 “那这些人中,有没有看起来穿着讲究、很有身份的人?” 千千又扫视了一圈,果然发现离她们较远的一个角落里,坐着一位华服公子,明显与其他江湖人士不同。 “琴儿姐好厉害,果然有这么一个人。” 琴儿点了点头,道:“如果我能让他开口说话,你能不能分辨出他是否就是那个南宫家的三公子呢?” 千千忽然明白了琴儿的用意,点头道:“虽然我的耳朵不如你灵敏,但刚刚听过的声音,应该不会忘。不过琴儿姐你要小心,我听得出那个三公子功夫不弱。” “你放心,我不会硬来。你要是能走动,就扶我过去找他。” 千千试着起身,尽管功力没有完全恢復,却可行动自如。她待琴儿把桌上的琴包好背在身后,便扶着她向那华服公子走去。 *** 南宫三公子在南宫行走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混在人群中装作一般的客人。刚刚众人的目光都在弹琴女子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也不知南宫行的车中竟然藏了两个姑娘,但想到江二少风流成性,倒也不十分奇怪。只是他见这女子身手不凡,只怕会给南宫家带来麻烦,便留在此处暗中观察。 这会儿,他却见两个姑娘正朝自己走来。虽然心中有些打鼓,但他表情依然镇定自若,拿起桌上的茶碗饮了一口,看着两位姑娘在自己对面坐下。 “打扰了,阁下可是南宫三公子?”琴儿开门见山问道。 三公子一怔,没想到就这样被识破了身份,只好应道:“在下南宫丙,不知姑娘是谁,有何指教?” 千千一听,便认出此人就是在车上听到的那个三公子。但她并没有戳穿,而是面露喜色地看着琴儿。 琴儿道:“我叫琴儿,这是我师妹千千。我们没有什么指教,只是想跟三公子打听一个人。” “不知琴儿姑娘想打听谁?” “刚刚我救师妹出来,想必你也看到了。小女子没什么本事,只救得一人出来,另一个师妹却被歹人捉走,不知去向。我知道南宫家在苏州是名门望族,见多识广,不知三公子是否知道那个劫走我师妹的人是何来路?” 南宫丙道:“承蒙姑娘瞧得起我南宫家。刚刚在下的确被你救人那一幕所震动,姑娘真是好身手。只是我站得远,那人还头戴斗笠,看的不是很清楚。这位千千姑娘被那人捉住,难道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吗?” 千千装作不知,摇头道:“那人虽将我们捉住,却一直不跟我们说话。他将我们迷晕装在箱子里,我一路上毫无知觉。直到师姐将我救出,我这才醒过来,所以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何人。” 南宫丙听了大为宽心,他见千千憔悴可怜,不像是会说谎做戏的样子。而这位琴儿姑娘虽然问得他有些头皮发麻,但她神情自若,目无疑光,并不像是来找他麻烦的样子。 “你如此说,还真不太容易查找。我南宫家在苏州虽然比别人多些眼线,但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认识。可况,那人也未必就是本地人。”南宫丙顿了一下,接着道,“不过姑娘们不用担心,既然我刚刚看到那一幕,而你们又问到我,等下进城后我一定派人帮忙打探。” 听南宫丙说的真挚、客气,琴儿和千千都面露喜色。 “那就有劳三公子了,我们不打扰了。”琴儿谢道,便起身想要离开。 第17页 南宫丙也起身道:“如果我有那人的消息,要如何找到二位姑娘呢?” “我们这就进城,不过苏州我不熟,还请三公子介绍一家最大最好的客栈。” “‘最’字不好说,不过阊门大街上有一家叫做‘水云涧’的客栈,很适合姑娘。我看千千姑娘身体不适,不如我叫辆马车送二位一程。” 水云涧里住着的大多是来参加南宫家婚礼的客人,如果她们也在那住下,南宫丙就能够掌控她们的行踪。 “多谢三公子,不过不必了。你一直在此不走,想必是在等人或者有别的事情,就不麻烦你了。水云涧这个名字我喜欢,如果三公子有消息的话,就来水云涧找我吧。”琴儿嫣然一笑,扶着千千离去。 这一笑却让南宫丙有些看呆了,世间美女如云,但像琴儿姑娘这般美得出尘脱俗、娴静淡雅的却少见。更令他赞嘆的是,原本清丽的面庞,一笑之下,竟有种魅惑撩人的味道。相比之下,千千虽然也漂亮可爱,但她还是个纯真的小女孩。 尽管他为琴儿姑娘的一笑所动容,但转念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她们怎么会知道我是南宫家的三公子?果然我还是被那个千千小丫头认出来了?” 第7章 偶遇故人 唐寅《阊门即事》云: 世间乐土是吴中,中有阊门更擅雄。 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西东。 五更市卖何曾绝,四远方言总不同。 若使画师描作画,画师应道画难工。 阊门一带不愧为江南最繁华之地,街上水陆交错,楼阁林立,店肆众多,市场繁荣,好一派热闹光景。 千千骑在马上,身子靠着琴儿,左顾右盼,将那卖糕点的、卖腌腊的、卖花灯的、卖字画的、卖古玩的、卖玉器的,一一指给琴儿听。琴儿虽目不视物,但街上商贾叫卖声不绝于耳、南腔北调,脑海中已是一片繁华景象。 “琴儿姐,前面有家望月楼,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一早胡乱吃了些烧饼,千千早就饿了。她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回头看着琴儿,却忘记了她的师姐根本看不见。 琴儿微微一笑,道:“走,我们去吃东西。”她早就听到千千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了。 “太好了,我觉得我能吃下一头牛!”千千满脸兴奋,尽管她身无分文,但她知道,跟着师姐有肉吃。 千千将马交给马夫伺候,在店小二的招唿下,拉着琴儿在酒楼最中央的位置坐下。此时已是午后,客人并不多。 “姑娘们想来点什么?”店小二见二人穿着打扮不俗,殷勤道:“我看二位姑娘不是本地人,要不要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店里的招牌菜?” “要的,要的。”千千点头道。 “首先要说的就是这松鼠鳜鱼,不是我们吹,绝对不比隔壁街的得月楼差。碧螺虾仁,论个头,我们这里最大。望月叫花鸡、葱爆黄鳝、甫里鸭羹、蟹粉狮子头、金陵丸子……” “老闆,有稍微清淡些的吗?”琴儿打断道。 “有,自然有,像这个文思豆腐、火煮干丝、西楚贡菜……” “行了。”琴儿对老闆的报菜名有些不耐烦,对千千道:“千千,有你想吃的吗?” “我都想吃!饿得不行,上什么,我吃什么。” 琴儿点头,对老闆道:“那就荤四样,素四样,糕点再四样,汤汤水水也别少,都捡最好的上。我妹妹饿了,麻烦请你们快点。” 老闆没想到这两位姑娘胃口还不小,忍不住道:“姑娘点什么,自然都是做得,不过……哈哈,您要是一顿吃不完,就……” 千千也道:“是啊,琴儿姐,我再饿,也吃不了那么多。” 琴儿道:“无妨,咱们吃不了,可以请朋友一起吃。老闆,就按我说的做。” “朋友?什么朋友?”千千奇道。 “我听到有两位公子在门口小声嘀咕着你的名字,你不妨回头看看。”琴儿虽然看不见,但耳朵灵得很,尤其是对她所关系的人和事。 千千转头,果然看见两个少年站在店门口,正朝着自己这边看来。一个一身白衣,形容恬淡,一个一身青衣,略显邋遢,正是玄远和疏野。 二人见千千回头,面露喜色,走上前来。 疏野一幅见到老熟人的表情道:“果然是你这个会使绣花针的小丫头,千千姑娘。没想到你比我们走得晚,却到的早。”他看了眼琴儿,惊讶道:“这位吟笑……儿姑娘,几日不见,竟变了模样,越来越漂亮了。” 琴儿“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要是话被吟笑儿听见,非气死不可。” 疏野哈哈一笑,道:“原来不是变样了,压根就不是一个人。千千,快来介绍一下,这位漂亮姑娘是谁?还有,你那位暴脾气的师姐呢?” 千千“哼”地白了他一眼,嗔道:“你满口胡言乱语,我才不告诉你呢。” 琴儿倒是对他们有些好奇,对千千道:“你不告诉他,那就来告诉我,他们是谁呢?不要欺负我眼睛看不见。” 第18页 疏野和玄远听到她说自己看不见,又是吃惊,又是遗憾,都向琴儿看去。没想到如此漂亮的一双眼睛,竟然看不见东西。 疏野没等千千说话,便恭敬道:“在下摩崖门下疏野,这是我师弟玄远,我们在杭州时和千千、吟笑儿姑娘有过一面之缘,还同仇敌忾过。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唿?” 琴儿听千千说过在杭州绿柳林发生的一些事情,对疏野、玄远和他们的师叔柳林帖有些印象,没想到这么巧,刚到苏州就遇上了。她微笑道:“原来是书神魏摩崖的弟子,失敬。我叫琴儿,是千千和吟笑儿的师姐,两位师妹在杭州承蒙你们照顾了。如果不嫌弃,就坐下一起吃个饭,也算是我们师门的一点谢意。” 疏野听了,倒也没有客气,在千千对面坐下,道:“一起吃饭是我们的荣幸,不过还请我来尽地主之谊吧。我说千千姑娘,你们师门还有多少师姐?究竟是什么门派?一个个都这么美,不会是美人派吧?” 千千得意一笑,道:“琴儿姐上面还有两个师姐,都是大美人。不过最美的还是琴儿姐,算你们今天有眼福。”她听疏远称赞,便不再恼他。却见玄远一直一言不发的在一旁站着,便道:“玄远大哥,你也来坐呀。既然是你师兄请客,还客气什么。” 玄远对于疏野的自来熟有些不能理解,但这两位姑娘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在琴儿对面坐下。他见琴儿正“盯”着自己,虽知她目不视物,但也有些不自在,干咳了一声,道:“那就打扰了。对了,千千姑娘,怎么不见那位谢姑娘?” 千千转头看了眼琴儿,正犹豫要不要和他们说,却听琴儿道:“你叫那丫头谢姑娘,看来你们关系很不一般。那丫头很少会跟人说自己的真实姓名,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琴儿这一问,倒让玄远十分窘迫。他哪里和吟笑儿有什么关系,又哪里知道为何吟笑儿会告诉自己她姓什么。 “这个……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千千和疏野都不知道吟笑儿和玄远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也不禁好奇地看着玄远。疏野调笑道:“难怪我觉得那丫头对你不一般,原来是真的不一般。” 玄远窘道:“师兄,你别拿我开玩笑。我知道她姓什么,只是因为她让我帮她刻写姐姐的墓碑。也不知她在杭州的事情处理完没有,千千姑娘,你不是一直跟她在一起吗?”玄远赶紧转移了话题。 千千又看向琴儿,似乎在等她说话。 琴儿似乎知道千千的意思,说道:“我刚刚那样问,也是想知道你们究竟熟悉到什么程度。如果只是有一面之缘,那也就没有必要跟你们说了。如果……是好朋友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疏野察言观色,似乎猜到了琴儿的想法,说道:“听你这么说,难道她出了什么事?虽然我们不是很熟,但也算有缘。如果有事你尽管说,既然来到我的地盘,能帮上的,我一定帮。” 琴儿嘴角一翘,道:“疏野公子真是豪爽之人,既然你是本地人,那我也就不隐瞒了。其实,我两个师妹在杭州的时候就被南宫家的人所擒,其中原因,暂时不便相告。我在城外只救得千千一人,而吟笑儿却被一个叫做行管家的人不知带到哪去了。你既然对苏州很熟,不知是否听过行管家这号人物?” 疏野和玄远都是一脸诧异,没想到这两位姑娘竟然还有如此遭遇。疏野想了片刻,道:“行管家,南宫家确实有这样一号人物,不过很少有外人知道。他叫南宫行,是南宫家的三管家,一直为南宫夫人办事。虽然你说原因不便告知,但惹上南宫家的人,这吟笑儿姑娘还真有本事啊。” 琴儿接着问道:“那你可知,南宫家有一个叫做江云生的人?” 疏野更是诧异,“你连江云生也知道?他在南宫家虽然不算秘密,但很少有人会提起他。这位少爷是南宫夫人嫁进南宫家之前,跟别的男人生的。为人嘛,有些糟糕。不过吟笑儿惹上这位江二少,那可有些麻烦了。这南宫夫人,护短很是严重。” 琴儿和千千总算明白了吟笑儿、江云生、南宫行和南宫家的关系。 琴儿眉头微蹙,道:“这南宫家,是不是不太好惹呢?” 疏野道:“南宫家是武林三大世家之首,自然是不好惹的。如果是跟江云生有关,那就更麻烦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不管吟笑儿姑娘和江二少有什么仇怨,想必都不是什光彩的事。想去南宫家要人,还真是难于登天。” “听疏野公子的话,你对南宫家很熟悉?”琴儿问道。 “说熟悉也算不上,就是多听了一些小道消息而已。” “那如果我想请你帮个忙,不知公子是否肯答应呢。”琴儿试探道。 “你想让我帮你去南宫家救吟笑儿姑娘?” 琴儿摇头道:“救人这种事,又怎敢劳烦外人。只是我们在这人生地不熟,连南宫家在哪都不知道。如果方便的话,能否带我们去一下南宫家,不从正门进去的那种……” 疏野心道:“原来是想让我带你们熘进南宫家。” 第19页 疏野道:“带你们去南宫家,自然没问题,但南宫家的园子很大,姑娘你又……又看不见,想要找一个被抓住的姑娘,可不容易呀。” 琴儿道:“我不去找吟笑儿,只是想私下里拜会一下南宫夫人。如果你愿意带路的话,我们今晚就行动,怎么样?” 疏野心道:“这位琴儿姑娘可真不客气,拜託刚认识的人去做这种事情,真不知是被信任了,还是被利用了。”但不知怎地,看着琴儿姑娘一双妙目望向自己,想不出一个拒绝的理由。 疏野点头道:“姑娘所求,自然答应。不过是不是要从长计议呢?” 琴儿喜道:“要的,自然要的,我们现在就计议。你先给我讲讲南宫家的情况。” 看见琴儿欢喜一笑,疏野知道,肯定是答应了一件不简单的事情。 第8章 南宫世家 且说南宫世家,在姑苏称雄已久,与福建上官家、宁波公孙家齐名,并称武林三大世家,声望远播。 当世,武林教派衰落,世家兴起,很多家族自成一派。而在钱、权、武、名四个方面,都以南宫家马首是瞻。 南宫家的当家叫做南宫壬癸。说来奇怪,南宫家的子孙从来不起名字,他们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大天干轮着使用,据说是为了保持南宫家不败的名声。 南宫壬癸是他这一辈的独子,生有三子一女。长子南宫甲是南宫家和上官家联姻的子嗣,但上官小姐难产而死。后来南宫壬癸续娶的夫人为他生了二子一女,名为南宫乙、南宫丙和南宫丁丁。 大公子南宫甲今年二十四岁,这个年龄成亲并不算早,但他不着急。他知道自己身为南宫家的长子,要娶上官家的女儿,这是南宫、上官两家持续几代的约定。 南宫甲从来没见过那位未过门的妻子,只知道她叫上官灵铢,上有三个哥哥,下有一弟两妹。据说她美貌贤惠、知书达理,自幼习医,人称“女华佗”。身在武林三大世家之一的上官家,武功自然也不弱。更重要的是,她会给南宫家带来一笔丰厚的嫁妆。要知道上官家乃世家首富,虽然声望不及南宫,武功不及公孙,但凭其富甲天下的财力,足以和任何一个世家抗衡。 对于这样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南宫甲十分满意。他是一个有抱负、有雄心的年轻人,对于男女之事看得很淡。更何况他年轻时也风流过,如今成熟了,自然是要以事业为重。 大婚在即,南宫甲更是闲不下来。这两天,到南宫家送礼道贺的武林人士络绎不绝,接待之事全靠他来应付。他有时会心里抱怨,为何二娘只生了两个儿子,南宫家这一代的香火显然不够旺盛。 老二南宫乙比他小四岁,从师武当,一年有一大半的时间不在家。他们虽然不是同母所生,但是南宫甲很喜欢这个弟弟。二弟为人谦和、风流洒脱,武功人品均是一流,让南宫甲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老三南宫丙却很像现在的南宫甲,处事谨慎,心思精明,不苟言笑,大有少年老成之感。他是家中事务上的好帮手,这两日里里外外的安全事宜都由他负责,南宫甲十分放心。 而小妹妹丁丁,今年才十五岁,是个可爱美丽的女孩,他自然是爱之又爱。天下间又有那个哥哥不爱自己的妹妹呢? 入夜,忙了一天的南宫甲正在亭中独饮。此时夏意已浓,闷热难耐,南宫甲之所以会坐在这里,是因为这儿刚好能听到解暑的琴声。 琴声从不远处的住佳阁里传来,那是他的未婚妻上官灵铢住的地方。她几日前来到南宫家,但两个新人至今还见过面。不过南宫甲知道,她每晚戌时左右,都会在房中弹琴,而他就会来到阁楼下不远处的亭子里,静静地享受这美妙的琴声。 每次听完,他都会默默离开。 但今晚,不知为何,他忽然想看一看他的未婚妻,因为他从琴声中听出了一丝寂寞。 他移步向住佳阁走去,但没行两步就有些后悔了,因为他听到了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 南宫甲不禁皱了皱眉,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假山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大哥哥不知羞,来偷看新娘子了。” 另一个声音道:“姐夫又来看姐姐了,我这就上去告诉姐姐。” 南宫甲赶紧低声喝道:“丁丁、灵铃,不许胡闹!” 两个女孩从假山后跳出,一个穿淡红色衣服的小姑娘道:“你又不是我大哥,我干嘛要听你的。哦,还没做人家姐夫就来教训人了!”这个小姑娘是上官家的二小姐上官灵铃。 另一个穿浅绿色衣服的小姑娘也笑道:“你虽然是我大哥,我也不要听你的。谁让你不知羞,偷偷跑来看嫂子。”这个小姑娘当然就是南宫家唯一的小姐南宫丁丁。 丁丁,灵铃。 遇到这样两个顽皮可爱的小丫头,南宫甲还能说什么呢?还好没有叫噹噹、咚咚的,不然非被她们吵死不可。 南宫甲无奈,上官灵铃不是自己亲妹,自然不能说她,就只能对南宫丁丁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没事就别来打扰上官姑娘。” 南宫丁丁“哼”了一声,撇嘴道:“我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太无聊来找灵铃玩喽。你一天就知道招唿客人,丙哥哥上午出城一天不见人影,乙哥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爹爹又不许我出门,我都快无聊死了。” 第20页 南宫甲道:“那你可以去帮二娘张罗一下婚礼的事情。” “我自然是去了,可是娘今天好像有事,不让我待在她那。自从昨晚江二哥回来,娘就不愿意搭理我了。今天见了行管家之后,就连我的面都不见了。看样子,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南宫丁丁有些委屈的说。 南宫甲奇道:“有大事?现在家里还有比婚事更大的事?” 南宫丁丁忽然走上前来,对南宫甲小声道:“好像是江二哥的事,他在外被人打伤了,还伤的很重。貌似行管家将恶人抓来了,正和娘商量要怎么处置那人。” 南宫甲听了,有些不悦。他知道二娘带来的弟弟一向作风不检,看来这回是在外面吃了苦头。被教训也就罢了,怎么还把别人抓进家。过两天就是婚礼了,这对于南宫家、上官家乃至真箇武林,都是一件大事,他不想出任何差错,让南宫家的名声受损。 南宫甲道:“既是这样,那你也不要添乱了。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乙哥哥已经从武当回来了。现在估计已经安顿好他师父,正在屋里歇息,你去找他吧。对了,带着灵铃一起去。” 南宫丁丁听了,果然面露喜色,她拉着上官灵铃的手开心说道:“走,我带你去见乙哥哥。他人可好了,你一定会喜欢他的,将来说不定你也会成为我的嫂子呢。” 上官灵铃羞道:“你胡说什么呀……”说着,就被南宫丁丁拉着,一熘烟地不知跑哪去了。 南宫甲打发走了两个小丫头,抬头看向住佳阁。屋内烛光通明,能看到一个倩影映在窗上。他不敢再往前走,怕会唐突佳人。说起来二人就要做夫妻了,他也不知自己在怕些什么。 不过,突然间的一丝骚动声,将他的注意力从那条倩影转移到了身后的凉亭。 “究竟是哪位朋友,竟敢在南宫家鬼鬼祟祟。”南宫甲厉声道。 过了片刻,突然从亭后的草丛里窜出一个衣着略显邋遢的少年。那人抖了抖身上的泥草,不慌不忙地向南宫甲走去,脸上还挂着略显尴尬的笑容。 “大公子好耳力,这都被你发现了。”少年懒懒地道。 南宫甲见是此人,有些诧异,但也稍微放心,不解道:“原来是疏野兄,你大晚上跑到我家来做什么。” 疏野哈哈一笑,道:“马上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了,我来给你道个喜,顺便来找你喝酒。你成亲后,恐怕就没有时间陪我喝酒了吧。” 南宫甲见他两手空空,虽然看起来从容不迫,但也难掩一丝慌乱之意,便道:“既然找我喝酒,为何不见你拿酒呢?而且我刚刚听动静,草丛里可不止你一个人。” 的确,不止疏野一个人。 就在一刻钟前,疏野带着玄远、琴儿和千千从南宫家人较少的东南角翻墙而入。南宫府是苏州有名的大园子,山水萦绕,花木繁茂,想要躲避家丁,并不是一件难事。 四人一路向北,来到住佳阁附近的凉亭处停了下来。这里是去南宫夫人住处的必经之路,却没想到碰到了南宫大公子。 即便四人的轻功都不错,但其中三人初来此处,琴儿还目不能见,再加上南宫家的园子里花草丛生,难免会弄出点动静来。最不巧的是,他们遇上了武功修为很高的南宫甲。 被发现行踪后,疏野索性现身,以他和南宫甲的关系,随便说两句玩笑话,也就搪塞过去了。只是没想到,南宫甲发现了不止他一个人。 疏野又是尴尬一笑,对着草丛道:“玄远,你也出来吧,别躲了。” 此时亭后又出现了一个少年,却是南宫甲从来没见过的。 “不知这位是?”南宫甲一边打量这位一身素衣的少年,一边问道。 “这是我三师弟玄远,以前跟你提过的。”他又对玄远道:“玄远,这是南宫大公子,南宫甲。” 玄远被突然叫出来,虽然有些尴尬,但他遇事向来冷静淡定,不慌不忙地上前抱拳道:“见过大公子,小弟不知礼数,还请见谅。” 南宫甲道:“原来是玄远老弟,幸会,以前总听疏野提起你。只是不知二位为何要躲起来?” 疏野哈哈一笑,走上前去,搭着南宫甲的肩膀,道:“我本来是想大大方方的找你来喝酒,问了家丁,说你在这里,就跟师弟一起过来了。哪知道你在这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对着那楼上弹琴的姑娘,又看又嘆,我们哪好意思打扰,所以就躲了起来喽。” 疏野这番话说得南宫甲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禁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疏野嘿嘿一笑,道:“你自斟自饮的时候我们就在了。后来又见你教训了你家的两个小丫头,就更不好意思出来打招唿了,结果一直躲到了刚才。” 南宫甲知道疏野一向为人不拘小节,他既然这样说,倒也没什么可怀疑的。只是对二人的突然有些不适,又道:“你给我说实话,真的是来找我喝酒的吗?连壶酒都不拿,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疏野知道南宫甲不是那么好煳弄的,便道:“找你喝酒当然只是一个藉口,此番我和师弟到这来,却不是来找你的。” 南宫甲奇道:“那是为何?” 第21页 疏野正色道:“我们是来见你爹的。奉家师之命,有一样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他。” 南宫甲见疏野一脸严肃,不像是假话,问道:“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疏野道:“甲兄,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师父说这样东西只能交给南宫老爷,所以不便告知。如果你此时不忙,是否方便带我和师弟一起去拜见一下你爹呢?” 南宫甲知道,父亲和书神魏摩崖神交已久,经常有书信往来。而自己和魏摩崖的徒弟疏野也是多年的好友,对他说的这些事自然不再怀疑,点头道:“好,我这就带你们去见父亲。” 经过亭后的草丛时,疏野向那边看了一眼,早已不见琴儿和千千的踪影。在来之前,他跟两位姑娘大概说了一下南宫家的房屋布局,也不知她们能不能顺利找到南宫夫人的住处。 第9章 另一个二少爷 却说琴儿和千千趁疏野跟南宫甲周旋之际,悄声逃离。 疏野下午给她们画了张南宫府的简图,南宫夫人所住的拥兰楼在园子的最北端,住佳阁的后面便是。但两楼之间隔着一片池水假山,只能通过东边的长廊绕行而至。 千千拉着琴儿,左拐右拐行了一会,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走来,便躲到长廊拐角处的一间屋子后面。只觉来者有两人,一个步伐轻盈,显然武功不俗,而另一个则和正常人一样步伐较为沉重,应该是一般的家丁。 只听一人道:“无常,你去跟夫人禀报,说二公子回来了,夫人一直在等他的消息。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等一下再回去跟夫人復命。” 琴儿和千千一听,便认出这是南宫行的声音。 那个叫无常的下人应了声“是”,便沿着长廊向南宫夫人的住处走去。 而南宫行却改变了方向,一个跃身跳出长廊,向假山群走去。千千忍不住露出身子向外看去,只见他在假山里晃了两下,就不见踪影了。 千千低声道:“琴儿姐,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是继续去往南宫夫人的住处走,还是去跟着南宫行看看他在搞什么鬼?” 琴儿道:“我们对南宫家不熟,最好不要乱走。你给我描述一下这周围的环境,这里是不是除了长廊,还有别的楼阁房间?” 千千环视了一下四周,道:“我们现在正躲在长廊向北拐角处的一间屋子后面,说来奇怪,这间屋子并不在疏野给我们画的地图上,而且看起来不像是南宫家公子小姐住的地方。如果我们要去拥兰楼,就沿着长廊一直向北再向西走。要是想跟着南宫行的话,我看他刚刚离开长廊进了那片假山群,不过因为假山很多,不一会就不见他的踪影了……哎呀,不好,这屋子有人出来了。” 两人紧贴着屋外的墙壁,千千忍不住向门那侧望去。却见从屋里出来一男两女,只听一个女孩声道:“二哥,我这就去跟娘说,让云生哥哥从你的住处搬出来,你都回家了,他就不能再占着你的地方了。”原来是南宫家的小姐南宫丁丁。 琴儿和千千听到“云生”二字,便格外注意那几人的对话。 又听一个男子声道:“不必了,我觉得住这挺好的。何况我也不会久住,等参加完大哥的婚礼,就和师父回武当。”说话之人,却是南宫家的二公子南宫乙。听声音,是一个温柔随和的哥哥。 南宫丁丁不悦道:“你怎么那么急就又走了,全家上下就只有你肯陪我玩,你这一走,我又孤零零一个人了。” 南宫乙安慰道:“如今大哥娶了大嫂,你如果闷了,可以去找嫂子解闷,怎么会孤零零一个人呢。” 南宫丁丁“哼”了一声,道:“那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娶个嫂子回来呀,这样是不是就能一直在家了呢?” 南宫乙哈哈一笑,道:“傻丫头,我若娶了妻子,怎么还有空陪你玩。” 南宫丁丁嗔道:“乙哥哥居然也不知羞!我看要不这样,你就娶了灵铃姐姐吧,这样你既能在家待着,而我也不会闷。” 一直没吭声的上官灵铃忙羞道:“丁丁,你再胡说,我就不陪你玩了!” 几人的声音渐行渐远,看来他们是往别处走了。 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千千和琴儿才从屋后出来。 千千道:“琴儿姐,我看那屋门没关,我们要不要进去瞧瞧?刚刚听那人的意思,他也是被江云生欺负了才住到这里的,我倒是有些同情他。” 琴儿道:“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南宫二公子南宫乙。刚刚他离去的脚步声,虽然没有刻意放轻,但也听得出他功夫很好。我们来此只是为了见南宫夫人,还是不要招惹其他人为妙。” 千千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只好说了声“好吧”。 琴儿知道千千是个好奇心极强的孩子,不愿扫她的兴,便改口道:“不过我也挺好奇的,正好屋里没人,我们就进去看看。我闻到这屋里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什么味道?” “一种香,一个朋友曾送过我这种味道的薰香。” 二人确认屋里没人,便悄声进了房间。 千千左右扫视了屋子,道:“房间不大,倒也规整,这里是个小厅,左边是书房,右边屏风后面有张大床。这二公子也太惨了吧,就住这种简陋的地方。” 第22页 琴儿进屋后便觉香味更浓,原来是桌上点有沉香。这屋子看来很久没有人住了,所以才用薰香祛味。 千千进了书房,好奇地上下打量,突然,目光被桌上的一样东西吸引。走近一看,不禁叫出声来:“琴儿姐!你快过来!你看这是什么?” 琴儿一惊,一边说着“你小点声”,一边快步向走到千千身边。 “琴儿姐你快看!”千千扯着琴儿的袖子叫到。 “看什么呀,我什么都看不见……” “哦,我竟然被吓的忘了。” 琴儿不解,心道:“究竟是什么,竟然能让千千如此惊讶。” 只听千千道:“这桌上有一幅画,画中有一个人,你猜这人是谁?” 千千问的没头没脑,琴儿哪里猜得到,随口答道:“这我怎么知道,难不成是我吗?” “就是你呀!原来琴儿姐你能看见?!”千千又惊讶的叫了起来。 “我什么都看不见,只是随口一说,怎么会……”琴儿一脸诧异。 千千用手指着画中人,道:“你看,这眼睛,这嘴巴,跟你像极了。虽然细看也不算太像,但是远远的一看,就是琴儿姐。” 琴儿自己看不见,听千千说的那么玄乎,有些不信,道:“我又不认识这南宫二公子,怎么会是他的画中人。况且,画像本就模稜两可,可能只是一个跟我有点像的人吧。” “可是我的姐姐,这画中美女有两个地方的样子,只可能是你。”千千说的很坚定。 “哦?” “她身后背着琴,不仅如此,腰间还挂着一支箫。” 琴儿听到这句话,脸色有些变了。背琴佩箫,这正是她平日的打扮。但自己的画像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明明根本不认识这个南宫二公子。 二人讨论得专注,琴儿的脑子也被弄得有些乱,竟没听到屋外有人走近,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出去了。 千千见书房和小厅没什么能躲藏的地方,便拉着琴儿来到屏风后。她见床底的空间尚可藏人,便要拉着琴儿钻进去。琴儿不愿钻到床下,索性上了床,运起轻功跃至床顶,紧紧抓住上面的顶架。好在这是这个质量不错的架子床,没有晃动,而且有半掩的床帐作为遮挡,在外面看不出床上有人。 千千见琴儿在床顶躲好,便自己一个人钻到了床下。 二人刚刚躲好,就听见有人进了房间。 来者关了房门,脚步不急不缓,应该是房间的主人南宫乙。琴儿听他的脚步声,应该是进了书房,心里不禁有些担心,但愿刚刚在看画的时候,没有碰乱桌上的东西。 好一会没有声音,南宫乙似乎是在看书。琴儿只希望这时有谁能来找他出去,如果就这样待至他就寝,一定会被发现的。虽然现在还不是很晚,但时间久了,她抓着床顶架的手不禁酸痛起来,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琴儿心道:“早知是他,就和千千一起钻到床下好了,虽然有些脏,但至少不会这么辛苦。” 又过了一会,只听南宫乙离开了书房,琴儿心里祈祷他能出去,却没想到他竟朝卧室走来。 脚步声逐渐变大,琴儿屏住唿吸,但愿他只是来拿个东西。 但事与愿违,这位南宫二公子却直接坐在了床上,身子向后一倒,躺了下去。 二人一上一下,脸对脸,打了个照面。 却说南宫乙仰面躺在床上,惊觉床顶有人。起初还道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竟有个蓝衣姑娘躲在上面。而令他更加吃惊的是,这位姑娘的脸,竟如此熟悉。 迟疑间,琴儿已飘身落下,右手双指朝着南宫乙胸口的膻中穴点去。好在南宫乙反应敏捷,身体迅速向左避开,同时左手盪开琴儿来招,右手一掌反击。 琴儿因为在床顶躲得时间有些久,手上酸痛无力,只好侧身躲开这一掌,怎知难耐重力作用,竟一下子摔倒在床上。南宫乙见状,顺势一个翻身,手腿同时用力,将琴儿压在身下。 “啊”,琴儿吃痛,不禁叫了出来,“你压到我身后的琴了。” 南宫乙盯着琴儿的脸,似乎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道:“你究竟是谁?我是不是在做梦?” 琴儿听他问得莫名其妙,忽然想到他书房桌上的那幅画,便轻声道:“你就是在做梦,所以你现在赶快躺好……” 南宫乙不禁“嘿”的一笑,道:“就算是在梦中,我又不是傻子。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南宫乙压制琴儿的力量没有放松,但也没有加重,琴儿在确信他不会伤害自己后,反问道:“那你猜我是谁呢?” 南宫乙的脸凑近了些,仔细打量着琴儿那清丽又略带羞涩的面庞。尤其是那双看似目中无物的眼睛,迷离而澄澈。 琴儿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也知道被一个男子近距离的盯着,而且还能感受到他略微急促的唿吸声,不禁有些难为情,将脸庞转向了一侧。 只听南宫乙缓缓道来:“你姓萧,叫萧琴,对吗?” 琴儿的身子突然僵住了。 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特别是那个很少会跟人提起的姓氏! 第23页 原本放弃抵抗的萧琴,忽然手上运起一股强力,将南宫乙束缚她的双臂挣脱开,半坐起身来,一脸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是谁?” 南宫乙也没有再次去压住萧琴,而是稍微挪开了身子,一脸惊喜地道:“你果然是萧琴?你躲在我的床上,却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猜你是南宫家的二公子南宫乙,但南宫乙不可能认识我。我们从来没有见过,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你。”萧琴快速搜索自己的记忆,但怎么想也想不出为何南宫乙会认识自己。 南宫乙嘆了口气,道:“原来你从来没有听说过我……不过世间之事还真是奇妙,你不认识我,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就像我前一刻还在看着你的画像,后一刻你就马上出现在我面前一样。”他见萧琴身子还半压着背后的琴,便伸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扶起坐好。 萧琴还在吃惊中,竟没有躲闪,半靠着墙,忽觉南宫乙的脸又凑近了,只听他道:“你的眼睛,果真看不见吗?” 萧琴此时已被惊出一身冷汗,眼前这人,不仅知道她姓甚名谁,连自己眼睛看不见的事都清楚。 萧琴颤声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真的是南宫乙?” 还未等南宫乙回答,二人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只听门外一个声音道:“乙儿,你在房间吗?” 这个时候居然有人来找他,萧琴又绷紧了神经。 南宫乙知道来者是他母亲南宫夫人,更知道他们刚刚在床上一番折腾,等下母亲进来后定会发现屋内还有别人。寻思片刻,低声对萧琴道:“是我娘,若不想被发现,就待在床上不要乱动,也不要出声。” 他下了床,将床帐全都放下,却故意将萧琴衣服的一角露在外面。 第10章 南宫夫人 南宫乙开了房门,胡乱整理了下衣服,有些尴尬地道:“娘,您怎么来了?” 南宫夫人让几个丫头在门外候着,自己进了房间。她见南宫乙神色有些窘迫,向屋内左右扫视了一圈,道:“你这是怎么了,这么早就要睡了?” 南宫乙道:“傍晚刚到家,安顿好师父后,本想去给娘请安,但看天色已晚,而且听小妹说您今天很忙,都没空理她,所以就想等明天一早再去您那。”他见母亲果然向屏风后的卧室看去,又道:“孩儿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有些疲惫,想早点歇息。不知娘过来找我,是有事情吗?” 南宫夫人瞥了一眼南宫乙,道:“我过来找你,自然是有事情,不过现在看来,不太方便在这说。你离家大半年,也长进不少呀。”她边说边向屏风后走去。 萧琴躲在床上,听着南宫夫人的声音中气十足,显然是个内功高手。此时听她脚步声逐渐靠近,步履轻盈,隔着床帐也能感受到一股高贵霸气。 一开始屏息的萧琴逐渐恢復了正常唿吸,听得脚步越近,就故意将唿吸声变得更加急促。她知道刚刚被南宫乙发现,早就乱了气息,一定躲不过南宫夫人的耳朵,而千千内力还不如自己,索性不再掩藏。 但南宫夫人在离床三尺的地方停了下来,她见垂落的床帐下露出一片蓝衣,料想里面肯定躲着一个姑娘。而南宫乙紧跟在她身后,慌忙地叫了两句“娘”。 南宫夫人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或者说是明白了南宫乙想让她明白的事。她先是无奈,又是一脸严肃,厉声道:“乙儿,你到底想干嘛?要学你那没出息的云生哥哥吗?” 南宫乙一脸惭愧地低下头,道:“娘,我们还是出去说吧……” “我就要在这里说!在所有孩子中,我最器重你,你常年在武当学艺不回家我也允了,但你就这样回报我吗?就算是云生,也从来没把人带回家过!你倒好,真不知羞耻!”尽管南宫夫人的语气十分气愤,但她始终没有掀开床帐,怕是掀开后看到什么不堪的画面。 她见儿子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有些后悔自己的话说重了,转过身来,嘆了口气,又道:“我知道你长大了,我也不会什么事情都管,只是希望你心里能多点分寸。如果想成亲,就老老实实跟你爹说,如果只是逢场作戏,就把后事处理好,南宫家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女子都能进的,我也劝那些想高攀的女人死了这条心。” 最后一句话似乎是说给床上之人听的。 萧琴听南宫夫人在外面怒气沖沖的说了半天,知道她是误会了,原本也不怎么在乎,但听到最后这句话,却不知怎地气不打一处来。她本就是来见南宫夫人的,这下索性也不躲了,伸手掀开床帐下了床,毫无惧色地道:“南宫夫人说得好,那你倒看看,我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想要高攀的女人?” 床上之人会主动现身,却是南宫母子都没有料到的事情。 南宫乙本想让母亲误会,教训自己两句就离开,这种事情母亲肯定不会过多过问。而南宫夫人也为了照顾儿子的面子,不想与床上之人有什么正面冲突。谁曾想,萧琴竟自己站了出来。 南宫夫人缓缓转身,又惊又怒地看向萧琴,一双厉目上下打量,只见这位姑娘一身湖水蓝亭亭玉立,面若桃李,气似梅兰,眼睛看向自己,却若目中无人。南宫夫人原本愤怒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复杂,可能是嫉妒,也可能是怜惜。 第24页 萧琴知道南宫夫人正在打量自己,傲然道:“看够了没有,配得上你儿子吗?” 南宫夫人冷笑一声,“好狂妄的丫头!”转头对南宫乙道:“这就是你找到的女人?” 南宫乙已经被萧琴弄得不知所措,不知是要配合她将戏演下去,还是任由她来收场。只怪自己自作聪明,让误会变成了修罗场。 “娘,其实这其中,有些误会……” 萧琴却走到南宫乙身边,揽过他的一只胳膊,嗔道:“哪有什么误会……早知你娘这么凶,我就不跟你回家了。今晚我不住这了,你送我回客栈吧。”萧琴这样说,一来是想气气这个听起来狂妄自大的南宫夫人,二来也想“报復”一下刚刚令她一身冷汗的南宫乙。 南宫乙尴尬一笑,“你别闹了,快跟娘赔个不是……” 萧琴听了,将他的手一甩,不悦道:“算了,你不送我,我自己走!”说着,一个箭步逃出了屋子。 南宫乙刚想追出,却被南宫夫人喝住:“乙儿,你给我站住!要是敢追那丫头回来,我立马告诉你爹。” 一来萧琴跑的太快,二来南宫乙也不想再让事情复杂化,便只好任由萧琴逃出了屋。 “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那究竟是什么野丫头?带回家是想气死我吗?如果我今晚不是刚好有事过来找你,你,你打算要跟她做什么……” 萧琴远远听到南宫夫人还在教训儿子,脸上一笑,心下解气,顺着来路跨过长廊,打算找一处假山躲起来,等屋里安静下来,人都离开了,再去找千千。 她记得千千说被长廊围起的中央有一片假山群,便摸索着来到其中。哪知刚摸到一处假山,便觉这后面有人。只是她对这周围环境不熟,眼睛也看不见,而那人十分警觉,在发现萧琴的那一刻,便出手点中了她的穴道,紧接着又在她的百会穴上运力一拍,萧琴便立刻不省人事。 *** 不知过了多久,萧琴慢慢醒来,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不知身在何处,只知道自己躺在坚硬的地上。听周围声音,身边站着两个人。 “丫头,你醒啦。” 一个威严的女人声音。 萧琴心里不禁暗暗叫苦,这居然是南宫夫人。 萧琴回想起刚刚在假山遇袭,联想到疏野告诉她的南宫家的情况,以及刚刚千千看到假山处的情景,猜测那个偷袭她的人应该是一直为南宫夫人做事的三管家南宫行。 萧琴慢慢起身,盘膝坐起,道:“南宫夫人为何要把我抓起来?” 南宫夫人厉声道:“跟我说实话,你接近乙儿,究竟有何企图?” 萧琴心道:“今天我才知道你那个儿子,能有什么企图。难不成她真的以为我是来‘高攀’南宫家的?” 萧琴胡说道:“我哪里有什么企图,明明是你儿子非要带我回家,我都拒绝他好多次了。早知道他娘这么不讲理,打死我也不会跟他回来的……” “住口!你再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乙儿根本不是那种随便带女人回家的人,一定是你迷惑他。我瞧你武功不弱,你师父是谁,到我们家有何目的?” 萧琴冷笑一声,道:“你的儿子们是什么德行,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都是他们诱惑女人,哪有女人诱惑他们的份。害了女人,还要把不相关的人抓起来,倒是符合你们南宫家的作风。或者说,是你南宫夫人的作风。你还要问我师父是谁,只怕我说出来,你会觉得很没面子。” 南宫夫人听出来,萧琴是在说她的另外一个儿子。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看能不能吓到我。” 萧琴道:“除非你把我师妹放了,否则我不告诉你。” 南宫夫人哈哈一笑,道:“你说的是那个泼辣的疯丫头?你们既然是师姐妹,她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师父,不说也罢,我早就知道了。” 萧琴奇道:“哦?你早就知道了?既然知道了,还要与我们为难吗?” 南宫夫人道:“你师妹中应该还有一个叫千千的小丫头,她在哪?你把她交出来,我就不与你为难了。” 萧琴知道,千千刺瞎了江云生的一只眼睛,就算师父与她有些交情,但以南宫夫人的心胸,恐怕没那么容易放过千千。况且,吟笑儿还对江云生恨之入骨,其中的恩怨也只有等师父来了才能解决。萧琴本与这些事没什么直接关系,不过是奉师命来参加南宫大公子的婚礼,她不想节外生枝,跟南宫家结下新的梁子。 萧琴道:“千千中了毒,我拜託一个朋友照顾她,因为不知她所中何毒,就飞鸽传书给师父。等师父来了,你可以去找她。听说师父和南宫夫人交情很好,不知我应该叫你师叔还是师伯呢?” 南宫夫人心下一惊,道:“你师父会来?她有告诉你我是谁吗?” 萧琴道:“师父自然没说,是我猜的。因为我想师父不会跟你这种人交朋友,所以除了是同门,应该没有别的交情了吧。师父曾经提过,师祖门下有五个弟子,她排行第二。我瞧你也不像大师姐的样子,看来我应该叫你一声师叔。” 第25页 南宫夫人“哼”了一声,道:“我不知道你师父的本事你学了几成,不过你气人的功夫还真是一流。冯秀清的徒弟,一个比一个厉害吶!” 萧琴听南宫夫人竟直唿师父的名字,看来她们的同门之谊也不怎么样,不禁有些担心。 只听南宫夫人又道:“你起来,跟我过两招,让我瞧瞧她教徒弟的本事。” 萧琴不想无缘无故跟人动手,便道:“晚辈不敢……” 哪知话未说完,萧琴就觉一阵掌风袭来。 这是师门最厉害的掌法风厉掌,一共二十三式,以刚勐、迅速着称。南宫夫人这一掌叫做“唿风唤雨”,掌风虽快,但力道并不大,看来她只用了五成功力。 萧琴不敢硬接,使出一招“拨云见日”,避开这一掌。 这是她师父冯秀清自创的弹指功,叫做“小云指”,专门用来化解风厉掌,同样也有二十三式。萧琴不明白,师父为何要创这样一套武功,毕竟风厉掌只有本门的人才会,而小云指除了化解风厉掌之外也没有其他的用处。她忽然想起千千跟她提过摩崖门下的“柳”字招,难道师父也是为了对付本门的人吗? 萧琴一开始练小云指,不过是练着玩,没想到今天却派上了用场。 南宫夫人见她使出这一招,脸色骤变,掌法忽勐,接连打出两掌“风捲残云”,用出了十成的功力。 萧琴以“纤云弄巧”化解,虽然招式上躲过了,但南宫夫人掌风强劲,将她震得向后退了几步。她不明白,为何南宫夫人突然动起了真格。 但南宫夫人并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掌掌如风,向萧琴胸口打去。 萧琴无法再以轻巧的招式化解,只能也用风厉掌接招。但二人内力相差悬殊,萧琴又怎是南宫夫人的对手,一个不留神,左肩中了一掌,如关节脱臼般疼痛,萧琴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南宫夫人冷冷的“哼”了一声,手上掌风不停,口中说道:“小云指屁用没有!当年她为了自创武功,整日和三师兄切磋,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萧琴虽然不明白南宫夫人这话的意思,但一句“三师兄”道出了她对师父的恨意,甚至是醋意。萧琴脑子一动,猜测师父、师叔二人关系不好,难道是因为那个三师兄? “你的那个三师兄可是姓江?”萧琴忽然问道。 “你说什么?!”南宫夫人掌风骤停,一时呆立。 萧琴趁机退后几步,喘息道:“我是问你那三师兄是不是姓江?他是不是江云生的亲爹?” 南宫夫人阴森森地道:“你师父跟你说的?” 萧琴听她的语气,竟觉有些害怕,摇头道:“自然不是,是我猜的。不过听你的语气,应该是真的。” “哦,你还真聪明!”南宫夫人又一次打量着萧琴,也退后了两步,道:“我瞧你除了风厉掌和没有什么用的小云指,似乎不会本门的其他功夫。你真正的师父是谁?” 的确,除了风厉掌和小云指,萧琴没跟冯秀清学过其他功夫。一来冯秀清没有教,二来萧琴也不是很稀罕。而且除了这两套功夫,冯秀清还传授给她医道、毒经,萧琴觉得这些比武功要有趣得多。 至于萧琴真正的师父是谁,她自然不想告诉南宫夫人,便道:“我瞧你们门派的功夫没什么了不起,所以也懒得学。除了这个冯师父,我没有拜过其他人为师。江湖规矩,一徒不可二师,师叔应该懂得。” 南宫夫人冷笑道:“你一口一个‘你们门派’、‘冯师父’,看来你们师徒情分也就那样。仔细看你的模样,倒有些面熟。你没拜过其他师父,那功夫应该是家传的吧?令尊令堂怎么称唿?” 萧琴没想到她会问起自己的爹娘,道:“这与他们有什么关系?爹娘都是普通人,所以我才会跟师父学艺。” 南宫夫人自然不信,“普通人可生不出你这样的丫头,你如果不说,那我就只好接着试了!行管家,拿两把木剑来。” 南宫行听命,过了一会便拿来两把木剑,一把交给夫人,一把扔给了萧琴。 萧琴接过木剑,皱眉道:“我不会使剑。” “那你会什么?说出来,我陪你练练。” “好呀,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不你陪我下盘棋怎么样?” 南宫夫人怒道:“你竟敢消遣我?!”她不给萧琴拒绝的机会,一剑刺了过去。 萧琴无奈,只好接招。双剑相碰,又是一阵乒桌球乓。 “武当剑法?” 南宫夫人有些惊讶,随即又道:“不过你不可能是武当门人,招式虽然像模像样,但内功却差得远,你从哪里偷学来的?” 萧琴“呸”了一声,道:“我怎么稀罕偷学这种功夫。只是无意间看别人耍着好玩,便记下了。哦,对了,你儿子不就是武当门人吗?我想起来了,之前跟他切磋武功,是他教我的。” “你这丫头不仅满口胡言,还狂妄自大,这派功夫看不起,那门功夫瞧不上。你倒是亮出真功夫来!” 南宫夫人的剑招愈加凌厉。 第26页 萧琴从未见识过南宫夫人的这套剑法,再加上她目不视物,用不太熟悉的武当剑法接招的确有些吃力。十余招过后便知,如果再不使出真功夫,必然落败。 果然在南宫夫人的紧逼下,萧琴的剑招逐渐变了,由刚柔相济的武当剑法,变成了另一套至阴至柔的剑法。这套剑法萧琴从未在外人面前使用过,却令南宫夫人惊出一身冷汗——二十三年前,她差点死于这套剑法。 南宫夫人惊惧交加,陡然收回剑招,颤声道:“跟你魔琴是什么关系?” 萧琴也见好就收,停下手来,却没有回答南宫夫人的问题。 沉默片刻,南宫夫人也没再逼问,将手中木剑随地一丢,对南宫行道:“把另一个丫头也带到这里关好,明日再说。”话毕,便离开了屋子。 萧琴大为诧异,南宫夫人为何突然离去?难道她是怕了那个“魔琴”? 南宫行将两把木剑收好,离开了屋子,过了一会,果然带来了一个人。听到她怒骂的声音,萧琴知道,那一定就是吟笑儿了。 第11章 密道 南宫行关上了密室的门,房间里就剩下萧琴和吟笑儿两个人。 吟笑儿看到萧琴,既没有开心,也没有惊讶,而是瘫靠在墙上,道:“我还以为你很有本事呢,结果连你也被抓来了。” 萧琴知道她依然中着沉香散的毒,浑身无力,但她并没有走过去给吟笑儿解药,而是远远的盘膝坐下,道:“我是没什么本事,但至少我不会惹是生非,连累他人。” 这对师姐妹的关系,看起来和她们师父与南宫夫人的关系一样,都不怎么好。 吟笑儿“哼”了一声,道:“我又没求你救我。千千那丫头呢?她应该跟我一样,中了毒吧。” 萧琴却道:“有我在,她怎么可能还中着毒。如果你求我,我也可以给你解药,然后想办法救你出去。” 吟笑儿怒道:“我死也不会求你,你自己不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先想想怎么自救吧。而且我瞧你的样子,你的眼睛也看不见吧?” 这是萧琴唯一的软肋。 “好吧,我改变主意了。你给我描述一下周围的情况,我就把解药给你。” 吟笑儿听她有所妥协,自己也不是不知好歹,便道:“我们被关在一个两丈见方的石屋里,这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门在你右手边的墙上,是个可以上下启动的石门,机关在外面。我刚刚被关在对面的房间里,比这间要小一点。两个密室之间是一条大概六尺宽、看不清两端的走廊,我也不清楚入口和出口在哪里。” 萧琴寻思片刻,道:“南宫家一向以德高望重称雄武林,为何家中还有如此见不得人的密室?你被关进来之后,可与什么人见过面?” 吟笑儿惊道:“说这里是南宫家?” “被关进来半天,你竟然不知道吗?” “我一直以为那个行管家是江云生的手下,虽然路上遇到一个什么三公子,似乎提到了南宫家,但我再也没见过那个人。那个行管家一直在问我你是谁,我们是何门何派,我自然不说。后来又来了一个看起来特别凶的夫人,也问我同样的问题。结果没问两句……” “没问两句就问出了你的师父师谁?” “才不是,是她搜我的身,结果发现了师父留给我和千千的字条,还有荷包。看了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没再问关于我的事,而是……而是问起了姐姐和孩子。我都说完了,你该给我解药了吧。”吟笑儿并不想再说下去。 萧琴也没追问,起身走到吟笑儿身边,拿出药瓶,道:“打开闻一闻,然后靠在墙上歇着,别运气,过半个时辰自然就会恢復功力。” 吟笑儿照做,一股辛辣刺鼻之味让她精神一振,深吸了几口气,道:“该你说了,你是怎么被抓来的?千千那丫头呢?” 萧琴却没有回答问题,说道:“你还真不可爱,给了你解药,连句谢谢都不说。我劝你还是跟千千学着点,嘴甜一些,也不会总吃苦头。” “哼,我干嘛要在你面前装可爱。你只不过比我大了一个月,别摆出师姐的架子来教训我,明明我入门比你早得多。” “哦,不在我面前装可爱,那你要在谁面前装呢?是那个叫疏野的,还是叫玄远的呢?” “你,你怎么会知道他们?”吟笑儿没想到会从萧琴口中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 “你不要有太多想法,我们只是路上偶遇。说起来还是疏野带我和千千来的南宫家。” 萧琴将下午到晚上发生的事情挑了些重点讲给吟笑儿听,也包括江云生和南宫夫人的真正身份。当然,她和南宫乙、南宫夫人的对话,都被略了过去。 “那现在要怎么办?” 吟笑儿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牵扯到南宫家和同门师叔,一时间没了主意,只有问萧琴。虽然她并不喜欢萧琴,但知道她总会有办法。 “从这里出去并不难,只要还有人进来,我们就有机会出去。难的是要怎么解决这件事,你想杀了江云生给你姐姐报仇,而南宫夫人想要千千赔他儿子的眼睛,还有孩子,你们肯定都想要……” 第27页 萧琴伸了个懒腰,接着道:“不过这是你们之间的恩怨,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所以我也不想怎么办。我能想到的就是先从这里出去,跟千千汇合,然后想办法联繫师父,等她来了,自然会有解决的办法。” 吟笑儿听她说的句句在理,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便道:“那好,就先听你的。我们要怎么出去?” 萧琴靠着墙壁盘膝而坐,将背后的琴解下置于膝上,道:“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休息,一切等明天再说。我给你弹首《平沙落雁》,你早点睡吧。” 琴音响起,舒缓悠扬,恬静优美,催人入眠。 此时已是深夜,吟笑儿本就累了,听到此曲,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 等吟笑儿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石门两侧烛台上的蜡烛还未燃烬,整个屋子和昨晚没有什么区别。 吟笑儿舒展了下身体,觉得内力已完全恢復。起身看向萧琴,却见她靠着墙,并没有醒来。 吟笑儿悄声向萧琴走去,用手指去探了下她的鼻息,舒缓平稳,仍似熟睡。令吟笑儿奇怪的是,萧琴一脸倦容,眼角似乎还有泪痕。 吟笑儿不解,她昨晚是做了什么可怕的梦吗? 她在萧琴面前手舞足蹈地比划了几下,见她还没醒来,就不再理会。环视了一圈房间,还真是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无聊之下,吟笑儿走到门口,拍了几下石门,纹丝不动。她正研究着门上的几处透气孔,忽听有机关挪动的声音,外面一堵石门一起一落,接着有人进来了。 那人顺着窄路向密室走来,先是开了对面那间屋子的门,发现里面没人,便转向吟笑儿这间屋子。 吟笑儿不知来者是谁,也来不及叫醒萧琴,便靠回墙边,装作依然中毒无力。 石门升起,来者却是吟笑儿最不想见到的人——江云生。 江云生见吟笑儿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放心地走过去,轻浮笑道:“笑儿姑娘,几日不见,你可好呀?” 吟笑儿怒道:“你还没死,我怎么可能好。” “我说笑儿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呢?所谓人死不能復生,你就算杀了我,你姐姐也不能復活……” “你还有脸提我姐姐!”提起姐姐,吟笑儿果然忍不住了,起身一掌向江云生攻来。 哪知江云生早有防备,轻松避开这一招。 吟笑儿没有了最拿手的武器长鞭,只能使出练得并不是很好的风厉掌,但和自幼便熟练风厉掌的江云生相比,如同以卵击石,没几招就肩头中掌,双手被江云生制住。 “我劝你还是给我老实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有本事你杀了我!” “我从不杀人,不过我会对你做些其他的事情。虽然你脾气暴躁不合我的口味,但毕竟长得不错。” 江云生的眼神轻浮的从吟笑儿的脸蛋一直游走至胸口,忽觉有人拍了他肩头一下,只听身后一个声音道:“那你看我长得怎么样,会不会对我做些什么事情?” 江云生一惊,勐地回头,却发现一张惊为天人的脸,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江云生见过无数美女,但向这位姑娘清冷中带着一丝魅惑的美,还是第一次见,不禁看呆了。 就在他呆住的一瞬间,自己腰间、大腿、大臂上的几处穴道一一被封住,顷刻间动弹不得。他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点穴手法,向那女子的手看去,却发现她手中拿着一根翠色竹箫。 “原来你醒了!”吟笑儿狼狈地从江云生身下躲开,站到萧琴身后。 “其实在你起来探我鼻息的时候,我就醒了。” “那你为什么还装睡?” 萧琴嘴角一翘,“因为我好奇你除了在我面前张牙舞爪的比划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吟笑儿又羞又气,但毕竟萧琴救了自己,也只能忍着不发作,转向江云生,狠狠踢了他小腹一脚,怒声道:“你刚刚胡说八道些什么?真不知要杀你几回才能解气!” 江云生吃痛,苦笑道:“如果我死了,肯定是笨死的。房间里有如此天仙般的姑娘,我居然没有注意到。如果死在这位姑娘的手下,我也是甘心了。” 吟笑儿听江云生不仅没有理会自己,反而夸起萧琴的美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反手给了他一巴掌,怒道:“你真是死到临头还在油嘴滑舌,杀你也轮不到她来。” 萧琴倒没有生气,对江云生道:“我不会杀你,我师妹现在也不会。你告诉我们要怎么出去,这次就放过你。” “萧琴你说什么?为什么要放了他?”吟笑儿不解。 “这里是南宫家,我来此处也只是为了救你出去,不想节外生枝。目前最重要的就是离开密室,和千千汇合,剩下的事情等师父来了再说。” “不行。你昨晚也说了,这件事与你无关,你自然可以轻易放了他。但我不行,我要替姐姐报仇。”吟笑儿决不让步。 “你要报仇我不拦着,但不是现在,我们需要活着的江云生作为人质将我们安全带出南宫家。而且你光是杀了他,也不能把孩子抢过来。你觉得以你的一己之力,能对抗那个武功远高于我们的南宫夫人吗?” 第28页 吟笑儿说不过萧琴,气愤地又给了江云生一拳,道:“快说,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不说的话,你会死的很难看。” 江云生忍了她几下拳打脚踢,也没什么好气,道:“就算我说了也会死的很难看,而你要是杀了我,你也会死的很难看。” 吟笑儿除了再向他肚子上踢一脚,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萧琴拦道:“行了,别打他了,打他你也会手疼脚疼,用这个试试。”她掀起裤脚,拿出来一把匕首,道:“用这个扎他的大腿,先别太用力,一点一点扎进去,再转动两下,看他说不说。” 江云生惊起了一身冷汗,“慢,慢着,我说……” 萧琴满意一笑,解开他下盘的两处穴道,用匕首抵住他的咽喉,道:“江二少,我们走吧。” 三人出了密室房间,吟笑儿向左右两侧看了一眼,才发现并不是看不到尽头,而是两端都是石墙,左边离得近一些,右边远一些。 江云生道:“向左走,走到石门旁有个烛台,握着烛台向左转一圈,石门就能开了。” 萧琴道:“从这齣去是什么地方?” “自然还是南宫家。” “那右边呢?” 江云生犹豫片刻,道:“右边是死路,只有左边一条路。” 萧琴点头道:“好,师妹,我们去右边看看。” 江云生虽然很不情愿,但也只能跟着她们向右走去。 果然在路的尽头发现了烛台。 吟笑儿道:“原来这边也有机关,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江云生不语。 吟笑儿握住烛台向左转动,却怎么也转不动。 “怎么回事,转不动。” “向右转试试。”萧琴道。 吟笑儿又试着向右转,果然动了。只见眼前的石门缓缓上升,一条望不见底的窄路铺开在前方。 “这边果然有路,出去是哪里?” “我也不清楚,我从未走过。” “你……” 吟笑儿又想拳脚相向,被萧琴拦住了。 “算了,他既然不愿意说,就说明我们从这齣去是对的。” 吟笑儿道:“可是,里面黑漆漆一片,如果再走得远些,就完全没有亮光了。” 萧琴道:“你身上可有火折?” “没有,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东西全都被他娘给搜去了。” “那你呢?”萧琴问江云生。 “我自然也没有,谁在家身上还带着那东西。我劝你们还是别走这条路,这路通向哪我不知道,但我可以保证,左面那条路出去,就是南宫家。” “哦?这么说这条路出去,可能就不是南宫家了?”萧琴将匕首交给吟笑儿,道:“你来看着他,我带路。这门就不要关了,光亮能照到哪里算哪里,反正是明是暗,对我来说都一样。” 吟笑儿接过匕首,道:“这种情况,瞎子的确比正常人强得多。” “什么,你的师姐是个瞎子?”江云生大为诧异。 尽管萧琴并不介意别人知道自己眼睛看不见,但听他们一口一个“瞎子”,心中不悦,冷冷地道:“如果你们再废话,我就关上门自己一个人出去。” 吟笑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敢吱声。 江云生虽然闭上了嘴,心里却道:“如此甚好。” 眼前逐渐一片漆黑,吟笑儿拉着江云生紧紧跟在萧琴身后,也不知道前面的路还有多长。 “喂,我们还要走多久?” “我都说了,这条路我也没走过。” “你家密室的路,你怎么可能没走过!” “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们都是要一路走到底,是吉是凶,都有我做人质。” “你还充起英雄来了……” “你们俩能不能闭嘴。安静点,我才能听清前面的路是否安全。”萧琴有些不耐烦。 二人瞬间无声。 就这样走了一刻钟的时间,还没有走到头,连萧琴也不禁怀疑这条路是否真的有出口。但既然进来了,就不能走回头路。就算再长,也一定会有尽头,要不然又何必费劲挖出这样一条路呢。 尽管萧琴看不见,但她能断定这条路是专门开凿的。脚下颇为平整,两边的墙壁不算粗糙,通道也称得上宽敞。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机关或陷阱。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吟笑儿忽道:“我觉得前面有点亮光。” 萧琴放慢了脚步,仔细去听前方的动静。如果真有亮光,就表明快到出口了。 果然又行了数十步,密道内逐渐变亮。吟笑儿已经能够看清道路,就和萧琴换了过来,由她来带路。 终于走到尽头。 吟笑儿抬头向上看去,大约一丈高的上方似有一个圆形洞口,被什么东西疏疏密密地遮住,光线就是从这里射进来的。 吟笑儿见墙壁上每隔一尺就有一个凸出来的铁梯,显然是可以藉此爬上洞口。她向萧琴描述了一下情况,道:“你行动不方便,我先上去,再想办法把你们拉上来。” 第29页 “等一下,如果上面有人的话……” “你放心,如果有人的话,我就大声叫唤提醒你。” 萧琴低声道:“不,如果上面有人,你反而不要出声,这样我就知道了。” 吟笑儿虽然不知萧琴是何用意,但也答应了。她顺着梯子一路向上爬,不一会就到了顶端。她用手使劲向上推,发现是一个颇有重量的草盖头。她将盖头微微掀起,向外看去,只见近处一片草丛,远望是片树林,不似有人,这才把草盖头全部掀开,爬了出去。 哪知就在双脚站稳的一瞬间,忽觉后颈微凉,侧头看去,却是一把剑抵在自己身后。 第12章 魔琴 吟笑儿差点就叫出声来。 但她想起萧琴的嘱咐,忍住了喊叫,转头看见一个一身白衣的执剑女子,正冲着自己做出“嘘”的动作。 那女子不让自己出声,正巧,萧琴也是这样说的。 白衣女子用眼神示意她离开洞口,吟笑儿挪动了身子,这才发现,洞外不止她一个人。白衣女子身后,还站着一个另一个白衣女子和一个青衣男子。 两个白衣女子的穿着打扮几乎一样,看起来像是同门师姐妹。执剑女子大概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相貌颇美。 另一个白衣女子要小个两三岁,容貌更为清秀,正好奇地打量着吟笑儿。 正要向那青衣男子看去,哪知他不知何时已欺至吟笑儿身边,以极快的手法点了她胸口、腰间两处穴道。吟笑儿登时酸麻难耐,动弹不得。 没多久,便见江云生从洞里爬了出来,萧琴只解了他一只手的穴道,出洞口时,还需人拉上一把。年纪稍大的白衣女子刚将他拉起,青衣男子便以同样的手法将他制住。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动静。 最后出来的是萧琴,吟笑儿不禁为她担心。萧琴眼睛看不见,不知能不能凭灵敏的耳朵和自己的默不作声判断外面还有别人。 青衣男子等在洞口。 只见洞里先是伸出一只玉手,似乎在等待有人拉她一把。青衣男子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这只柔软滑腻的手。 紧接着他看到一张美丽动人的面庞,青衣男子不禁呆住了。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觉自己握住的手勐一用力,眼见这美女腾空而起,紧接着大臂一挥,重重地将他甩了出去。 原来萧琴在密道中一直听不到吟笑儿的声音,便知上面还有别人。她先让江云生上去,自己紧随其后,时刻注意上面的动静。 果然上面是个武功极高之人,能够在瞬间以极快的手法将人制住。虽然在吟笑儿看来,青衣人的手法不动声色,但所有这一切都被萧琴听在耳中。 萧琴在爬出洞口的一刻,先伸出一只手作为试探,没想到洞外之人正中自己下怀,在握住手的一瞬间,萧琴便想好了应对之策。她料想到对方在看到自己面容时定会有片刻犹豫,便抓住这一瞬的犹豫,反客为主。 不过萧琴知道,洞外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她挣脱青衣男子后,便觉有人飞落身后,剑指后背。萧琴听得出,这是一个女子,武功并不算十分高明。 只听一个男子声道:“好厉害的姑娘!” 紧接着又贊了一句:“好漂亮的姑娘!” 萧琴也贊道:“好厉害的公子,只可惜我看不出你是不是一位英俊的公子。” 那人没听懂萧琴的意思,又道:“想不到会有人从这里出来,不知是敌是友,所以先制住了你的两位朋友。如有冒犯,还请见谅。为避免误会,还请姑娘报上名来。” 萧琴听这人语气,既不是南宫家的人,也不认识江云生,便道:“听这位公子的意思,你们是想从这里进去?想必你们也知道这里通往何处。光天化日之下想要混进南宫家,也是好大的胆子。不过你放心,我非敌非友,只不过是藉此通道逃出是非之地,还请公子放了我的两个朋友。之后你们想进去,我既不会拦着,也不会告诉别人。” 那人“哈哈”笑了一声,道:“南宫家什么时候成了‘是非之地’?既然被你们知道了我们的意图,我又怎会安心放你们走呢。姑娘一副聪明面孔,说的话却有些天真。” “那请你告诉天真的我,你们到底想怎样?” 没等青衣男子回答,只听身后的女子道:“三公子,别跟她废话,杀了他们三人灭口便是。” 吟笑儿听这女子面无表情地说出“杀人灭口”四个字,身子不禁一阵寒颤。 萧琴却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似乎在等那个三公子回话。 三公子摇头道:“郭姑娘,别总想着杀人,我瞧这位姑娘穿着打扮、武功身手都是不俗,敢问如何称唿,师从何处?” “我如果不说呢?” “姑娘是个聪明人,你现在一对三,应该知道自己占不了什么便宜。” 经他一说,萧琴才意识到这里除了三公子、郭姑娘,还有一个人。看来那人一定修为颇高,萧琴竟没有注意到。 她刚刚与三公子交手,虽然只有一瞬,却也知道他并不好对付,现在的自己勉强与其打个平手。郭姑娘虽然不足为惧,但还有一个一直不出声的高手,如果以一敌三,多半是要吃亏。便道:“我是谁对你来说并不重要,我也不想知道你们是谁。我和师妹被南宫家的人抓了起来,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不想多生事端。那个男的并不是我的朋友,而是我们从南宫家逃出来时用来保命的人质。我们不妨做个交易,我把这个男人留给你,你放我和师妹走。这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第30页 三公子向江云生看了一眼,道:“你随便丢给我一个人,就想脱身?” “这可不是随便的一个人,他是南宫家的二少爷。我虽不知你们要去南宫家做什么,但手上有了这个筹码,相信做起事来也会容易很多。” 三公子自然不信,南宫家的二少爷怎会如此轻易被她们当作人质。不过他见江云生相貌英俊,衣着华贵,看起来的确不像是普通人。 “姑娘就这么介意说出自己的来歷?” “你就这么在乎我的来歷?我随口说一个姓名门派,你就相信了吗?你若想用强,我也提醒你,虽然我可能打不过你们三个人,但是我有信心做到两败俱伤。公子也应该是个聪明人,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三公子没有说话,他心里也有所忌惮,这个姑娘显然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但就这样放她们走,心里也不踏实。他看向年纪小一些的白衣女子,问道:“苏姑娘怎么说?” 这位苏姑娘观察萧琴很久了,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道:“你们想走也可以,但不留下点东西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哦?你想让我留下什么?一条胳膊还是一条腿呀?”萧琴似笑非笑地问道。 苏姑娘“咯咯”一笑,道:“那种东西我们要来何用。我想要的你背后的琴,把琴留下,你就可以带着师妹走了。” 不是要命,而是要琴。 萧琴听了,脸色却变了,这姓苏的女子果然不是普通人。 犹豫间,却听到身后树林一阵骚动。 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动静,向树林那边看去,却见一个身着墨绿色衣服的女子从天而降,如女皇般尊贵威严,高声说道:“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片刻间,六人便被十几个灰衣人包围。而跟随绿衣女子两旁的,一个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手执一对判官笔,另一个是二十不到的年轻人,一脸冷峻。 萧琴认得这声音,除了南宫夫人还会有谁? 而她身旁两人,分别是南宫行和南宫丙。 这群人的到来,让原本敌对的双方有了同样的敌人。青衣男子和萧琴不由自主地相互靠近了一些。 “这些都是什么人?”三公子低声问道。 “是南宫夫人,地上这男人就是她儿子。” “什么?他真的是南宫家的公子?” 南宫夫人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江云生,一脸关切问道:“云生,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被人点了穴道。这些人想从密道进入咱们家,一个都不能放……” 郭姑娘忽然用剑抵住他的脖颈,示意他不要说话。 南宫夫人爱子心切,厉声道:“你们敢伤他一根汗毛,我要你们五个人陪葬!丫头,你本事可不小,竟然逃到了这里,还多了几个虾兵蟹将。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离开!” 三公子听出来,南宫夫人把他们当成一伙的了。他看了下眼前的形势,想要全身而退并不容易,便上前恭敬道:“南宫夫人不要误会,我与这两位姑娘还有您的公子并不相识,只是和两个朋友路过此地,却见他们三人一起从地下钻出来,很是好奇,才上前搭话。我这就把您的公子还给您,至于您和这两位姑娘的恩怨,我们不会插手。” 萧琴听他想把所有的事情都甩个干净,心想这件事的确与他们无关,但她和吟笑儿两人根本无法对抗南宫夫人这群人,便只好拉人下水,拦住青衣男子,道:“三公子,你可不能过河拆桥。我告诉你南宫家的密道,现在摊上事了,你就想一走了之?其实以你、我再加上郭姑娘、苏姑娘还有我师妹五人,还怕对付不了他们这些人吗?” 三公子皱眉道:“你胡说些什么?” 南宫夫人“哼”了一声,道:“我管你是路过还是存心,凡是跟这丫头扯上关系的,一个都别想走!丙儿,还不快去把你云生哥哥救出来。” “是,娘。” 南宫丙大步向萧琴走来,说道:“这位琴儿姑娘,我昨日去云水涧并没有找到你,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呢?” 萧琴认得这个声音,微微一笑,道:“云水涧太贵,我住不起,这位三公子请我住了别家客栈。说起来也是有趣,你们都是三公子,不知哪个更厉害呢。” 萧琴一句话,将南宫丙的目光引向身边的男子。他见此人身着青衣,看似朴素,却质地高档。身材挺拔,面目颇有英气,不似凡人,便道:“三公子?你是哪家的三公子,报上名来。” 青衣男子一边暗骂萧琴,一边脸上挂笑,抱拳道:“原来南宫三公子,失敬。日后再见,自然相告。” “但我现在就想知道!” 南宫丙没有给青衣男子说话的机会,一掌噼了过去。 青衣男子只得接招。 南宫丙使出风厉掌,掌掌狠辣;而青衣男子使的是爪功,招招阴险,毫不逊色。萧琴听二人过招之声,心里暗骂了一句“都不是好东西”。 就在二人交手的那一刻,周围十几个灰衣人也都一拥而上,向众人攻来。萧琴、郭苏两个姑娘以及刚被解开穴道的吟笑儿瞬间被三三两两围攻。 第31页 萧琴将匕首扔给吟笑儿,道:“你看住江云生,其他人我来对付。” 她拿出绿竹箫,使出对付江云生的打穴手法,向围攻过来的灰衣人点去。好在他们只是人多,武功并没有高明到哪里去,几招之下,便点住三人。而郭、苏二人对付他们也是绰绰有余。但萧琴并没有放松,她知道南宫夫人和南宫行还没有出手。 果然,南宫夫人见这些灰衣人不是她们的对手,而南宫丙在青衣男子的攻势之下也占了下风,便对南宫行道:“你去帮一下丙儿,顺便把云生救出来,小心别让他受伤,这个丫头我来对付。” 萧琴时刻警惕着南宫夫人是否会出手。她知道,如果南宫夫人出手,绝不会像昨晚试探她功夫那么简单了。 果然,就在她又点倒一个灰衣人后,感受到身后一股凌厉的掌风。 这一次,南宫夫人从一开始就使出了十成的功力。 萧琴知道,无论是用小云指化解,还是用风厉掌硬接,她都不是南宫夫人的对手,便放弃了同门武功,专心用起自己最擅长的家传功夫。她手执竹箫,始终与南宫夫人保持一定距离,使出斫、戳、撞、闭四路点穴法,向南宫夫人身体各处的关键穴位攻去。这套点穴法得父亲真传,她一般很少使用,不过一旦出手,极少会落空。 南宫夫人见此点穴手法,比起昨日见到萧琴的剑法还要诧异。 “你到底还会多少功夫?” “你不是想知道我真正的师父是谁吗?如今还猜不到吗?” “‘仙箫’、‘魔琴’,哪一个是你的师父?” “巧了,他们都是!” 萧琴将内力运至手掌,紧握竹箫,一一向南宫夫人的小腹、侧腰、胸口、大腿几处穴道点去,出手极快,身法飘忽不定,有几次南宫夫人险些中招,好在反应迅速,一一躲过。但在萧琴的勐烈攻势下,却只能躲闪防守,连风厉掌都不能自如使出。 然而数十招过后,一开始急乱闪避的南宫夫人反而平静了下来。萧琴虽然功夫不错,但临敌经验太少,时间久了,便看出她还是嫩了点。 萧琴久攻不下,内心急躁。她一直主动进攻,所耗内力极大,只怕时间一久,南宫夫人看出了点穴法的门路,便更难将她点倒。 而另一边,青衣男子在南宫丙和两个灰衣人的围攻下,逐渐失去优势。南宫行很快就制住了吟笑儿,正与两个白衣女子周旋。虽然他们几人并非同伴,但共同对付南宫家的人,却呈落败的趋势。 “你真的要致我们于死地吗?”萧琴有些力不从心。 “哼,你不交出千千那个小贱人,就别想离开!”南宫夫人寸步不让。 “师叔,我叫你一声师叔,希望你不要逼我太紧。” “你还有什么功夫尽管使出来,我倒想见识见识。” “你别后悔。” 萧琴手上忽然收招,向后退了几步,解下背后的琴盘膝而坐,竟作出要弹琴的姿势。 南宫夫人见状,不禁也向后退了几步,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铮”的一声,萧琴拨动了琴弦,听得人心里一颤。 琴声响起。 既没有《潇湘水云》的悠扬,也不似《平沙落雁》般恬静,而是如同魔音灌耳,摄人心魂。 只听了几声,南宫夫人便觉自己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阵噁心;耳中传来的声音如妖吼鬼叫,身子颤抖不已。双腿已无法支撑,只能盘膝而坐,运功定神。 前一刻还在打斗的众人,听到琴声,竟都难以自持。 内力较弱的几个灰衣人纷纷倒地,捂着耳朵翻滚不止。 南宫丙、南宫行和青衣男子勉强能坐下盘膝运功。 吟笑儿和江云生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反而没有大碍。 这些人中,只有两人没有受影响,就是郭、苏两位姑娘。 但她们十分惊愕地看着萧琴,对视了一眼,口中吐出了两个字:“魔琴!” 呆了片刻,姓苏的女子低声道:“师姐,我们快走。” “但是她……” “先别管了,回去禀告师父。” “那三公子呢?” “一起带走。” 姓郭的女子扶起青衣男子,姓苏的女子却抱起了吟笑儿。 四人很快消失在了树林中。 萧琴的手依旧在拨弄琴弦,右手勾、剔、噼、托之间,声音越发低沉,节奏越来越快,连她自己的身体都忍不住颤动。 和南宫夫人逐渐苍白的面色不同,萧琴的脸逐渐泛起红光,两道泪水划过红润的面庞,滴落在琴弦,与琴音融为一体。 直至曲终,满面通红的萧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四下寂静,仿佛无人。 萧琴虚脱般向后仰去,不省人事。 第13章 情愫(一) 仿佛过了过久,萧琴终于恢復了意识。 睁开眼睛,依旧是一片漆黑。 虽然有些失望,但是萧琴习惯了。 她感觉到自己枕在一个柔软的物体上,但身下却是硬草地。 她尝试起身,微微动了一下,便觉胸口有些疼痛。 但她并没有在意,而是伸手向周围摸去,她感受到身边有人。 第32页 果然听到上方一个声音道:“萧姑娘,你终于醒了。” 声音里满是关切。 这是个熟悉的声音,也是令萧琴又惊又怕的声音。 “南宫……二公子?” 萧琴忽然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枕在一个人的腿上。 她再次尝试起身,却被身边之人轻轻按住。 “别动,这里没有倚靠的地方,你先这样躺一会。” 萧琴不明白,南宫乙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他救了自己吗?这里又是何处?其他人都哪去了?她有好多问题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脑袋左右晃动了一下,忽然觉得这样躺着很舒服。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从我发现你倒地昏迷到现在,已经有了三个时辰了。” “什么?居然这么久?” “嗯,你一直昏迷不醒。” “那你,就这样一直在我身边吗?” “嗯。我探了你的鼻息,唿吸平稳,不像受了重伤。与其说是昏迷,倒不如说是昏睡,所以才没有带你去看大夫,而是找了一个僻静之处,让你安静地躺一会。” “僻静之处?这里是什么地方?” 周围的确很静,萧琴听不到除了他们二人之外的声音。 “此处是我们家北面被一片树林包围的湖畔,很少有人来。在家的时候,我很喜欢到这附近寻个清静,练练功。” “现在,已经快到傍晚了吧?” “太阳正在落山。” 夕阳西下,柔光倾泻在湖面,闪闪波光映在萧琴的脸上,原本红润的面庞,更多了几分光彩动人。南宫乙忍不住伸出手,悬在萧琴脸上做出抚摸的动作。 萧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伸出手来抓住南宫乙的手,道:“我虽然看不见,但能感受到你在对我做动作。不要欺负一个瞎子。” 南宫乙顺势反手握住了萧琴的手,轻落在草地上,没有松开。他望着无尽远去的夕阳,说道:“我知道你有好多问题想问我,我都会说给你听。但等一会,就这样等一会。” 不知为何,萧琴竟没能拒绝,只是在想他说的“一会”要多久? 静静地待了片刻,南宫乙道:“你刚刚昏睡的时候,还说了好几句梦话。” “梦话?我都说了什么?”萧琴有些紧张。 “也不是完整的话,都是在叫一些名字。叫过娘,叫过爹,也叫过师父,还叫过……灵钰。” “灵钰……”萧琴若有所思,轻声道:“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会认识我了。上官灵钰,上官家的四公子,和你同在武当学艺。我早该想到如果我们有什么交集,那就只能是灵钰了。他跟你说过我?” “我和灵钰虽不是同一个师父,但年龄相近,两家又是世交,所以关系很好。” “但他为什么会跟你说起我?他,是怎么说我的?” “你很在意吗?” “自然在意,你连我的长相、打扮,甚至眼睛看不见这种事情都知道,他怎么会跟你描述得那么清楚?还有你桌上的那幅画,千千说跟我很像,是你画的,还是他画的?” “千千?” 萧琴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但南宫乙并没有在意,而是问道:“你猜是谁画的?” “只有他见过我,如果画的像我,只能是他画的。你又不认识我,画我做什么。但他的画,又怎么会在你的桌上……” “自然是我画的,不过就算画的再像,也不及你本人的万分之一。” 南宫乙低下了头,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萧琴,似乎在用目光勾勒她动人的线条。 萧琴知道南宫乙正盯着自己看,忽然有些害羞,侧头转向草坪,悠悠地道:“其实……其实我跟他虽认识多年,但也没有很熟。他每半年会到洛阳来找我比剑,顺便跟爹爹学习吹箫。几年下来,他吹箫的技术一点长进都没有,但剑法却日益精进。我劝他还是别来学吹箫了,他没那个天分,但他就是不听。爹爹在家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还要被他占用去,真是讨厌。” 萧琴虽然这样说,但听不出一点讨厌的意思。 “上一次跟他见面还是今年二月的事情,也不知道他现在长成什么样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十二岁,他十三岁,都还是小孩子。之后,发生了些事情,我的眼睛经常看不见,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的样子了。” “快六年了,原来你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虽然我从未见过你,但好像也认识你这么久一样。” 南宫乙温柔地看着萧琴,握着她的手不禁紧了一下。 萧琴忽然坐起身,松开了南宫乙的手,道:“你既然听他说起过我,那也一定知道我是‘仙箫魔琴’的后人吧。” 南宫乙看着她坐起的背影,忍不住伸手从她披散着的秀髮里撩起一撮,不经意地把玩着,说道:“自然知道,你爹娘都是江湖上大有名气的前辈。萧何在萧大侠行侠仗义,是当世最有声望的侠义之士。我还真是羡慕灵钰,能得到你爹的指点。” 第33页 “可我娘在江湖上的名声却不怎么好,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会有什么想法?难道灵钰因为你是魔琴的女儿,就断绝与你的来往了吗?” “这倒没有。” “他没有,我又为什么会有。” 萧琴转过头,“看”向南宫乙,道:“现在可以说了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救我?不瞒你说,我刚与你娘打了一架。” “什么?!”南宫乙有些吃惊。 “你后悔救了我吧。” “怎么会。看来是我昨天做得有些过分,没想到娘会那么生气,还连累你……”南宫乙的语气满是歉意。 “其实跟昨天的事情关系也不大,另有原因的。” “我知道,”南宫乙嘆了口气,道:“其实我昨晚见过你师妹,就是那个叫千千的小姑娘。” “什么?”这回轮到萧琴诧异了。 “昨天你从我屋中离开,我又被娘教训了几句。她离开后,我就满院子找你,却不见你的踪影。当我放弃回屋时,却发现一个黄衣女孩坐在我的书房,好像在等我一样。当时我真的很头疼,怎么我的房里一天出现了两个姑娘。” 南宫乙回想起见到千千时的情景,还真是出了一身冷汗。 “你……没有把千千怎么样吧?她现在在哪?”萧琴没想到,千千竟然会留在南宫乙的房间。 南宫乙无奈一笑,道:“你以为我能把她怎么样?没想到千千姑娘见到我就像见到亲人一样,上来就缠着我说,刚刚那个琴儿姑娘是她的师姐,让我帮她一起找师姐。我瞧这丫头不像坏人,而且是你的师妹,就让她把话说清楚。听了之后才知道,原来你们来我家,竟是为了云生哥……” “她跟你说了所有的事情?”萧琴有点难以置信。 “虽然我不知道你所说的‘所有的事情’指的是什么,但她把你们的师门、来我家的目的、与云生哥有关的一些事情都告诉我了。” 萧琴皱眉道:“这丫头,怎么会这么轻易相信别人。” “我瞧这丫头机灵得很,她只是相信我而已。” “她为什么会相信你?” 萧琴知道千千虽然年纪小,但心思并不简单,她选择相信南宫乙,一定是有原因的。 南宫乙神秘一笑,道:“因为她看到了我桌上的画,也听到了我们在床上的对话。她说,‘对我师姐好的人,一定不是坏人。’” 萧琴听他说出了“床上”二字,脸上一红,撇嘴道:“她怎么知道你对我好?你也没有……对我好。你故意让你娘误会我们有什么……从小到大,我从未被人那样说过。”想起南宫夫人,萧琴又羞又气。 南宫乙见萧琴有些不悦,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这件事是我不对。但我跟千千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伤害到你的师姐。’可能她对我抱有好感,就相信我了。” “那她现在人呢?” “了解了事情的原委,我便要送她离开,结果半路遇上了疏野和他的师弟。没想到千千居然认识他们,就跟他们一块走了,还说,如果我有你的消息,就去望月楼找他们。疏野是书神魏摩崖的二弟子,是我大哥的挚友。我虽不清楚你师妹为何会认识他,但看起来很信任他们,我也就放心让她离开了。我这么做,你不会介意吧?” 萧琴心道:“看来千千还是很有分寸的,没有将疏野带我们进南宫家的事情告诉他。” 萧琴摇头道:“怎么会介意,多谢你照顾我师妹。虽然我与疏野、玄远都只有一面之交,但也清楚他们是值得信赖的人。” “那你呢?你昨天离开我的房间,又去了哪里?为什么会跟我娘打起来?”南宫乙很关心这个问题。 萧琴欲言又止,她在犹豫要不要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南宫乙看出了萧琴的迟疑,道:“萧姑娘,我知道我们只见过一面,这件事又跟我娘、我哥有关,你可能信不过我。但既然我从千千姑娘那里了解了一些情况,肯定不会置身事外。她说你们来我家是为了另一个师姐,你可是为了救她而和我娘有了冲突?” 既然已被南宫乙猜到,萧琴也就不再犹豫,含煳说道:“不错,昨晚你找不到我,是因为我被你家的管家南宫行抓了起来,他把我和师妹关进了密室。今天我和师妹逃了出来,却在半路遇到了你娘。就在你发现我的地方,我们动了手。不过我不是你娘打伤的,而且你还救了我,所以你不必觉得愧疚。” “密室?我们家怎么会有密室?”南宫乙奇道。 看来他对自己家的事情也不完全了解。 “因为我眼睛看不见,也不清楚具体在哪、是个什么地方。为了让你娘放我们走,我运内力弹了一首魔琴曲,元气受损,便昏了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你发现我的时候,可有看到其他人?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孩?我这个师妹一向喜欢穿红衣。” 南宫乙摇头道:“没有,就只有你一个人。” 第34页 萧琴心道:“看来吟笑儿又被南宫夫人抓起来了。不过也奇怪,她为何会放过自己呢?还有在密室出口发现的一男两女,他们又是何人?” 萧琴专注弹琴时,并没有注意到吟笑儿是被郭、苏两个姑娘带走了。 萧琴起身道:“既然暂时找不到我师妹,那我就回客栈跟千千汇合,过了一天了,她一定很担心。” 岂料突然起身,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萧琴知道,之前弹奏元气大伤,没那么容易恢復。 南宫乙赶紧起身扶住萧琴,“你何必这么着急?还是再休息一会吧。而且,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太适合走在人多的路上。” “我怎么了?”萧琴不解。 南宫乙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吐了一身的血,最好把衣服脱下来洗一洗。” 第14章 情愫(二) 萧琴的身子不禁一颤。 虽然与南宫夫人交手并未受伤,但是她弹奏的魔琴却是伤人伤己。这首《呕血咒》是母亲秦水柔传给她的最为危险的琴曲,以心法弹奏,会摄人心魂、伤人肝脾。但弹奏者如果修为不够,反会被琴曲所伤,“呕血”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要么令敌人吐血身亡,要么令自己呕血重伤。这是萧琴第一次对敌弹奏,并没有掌握好分寸,虽然震慑住敌人,却也损人害己。 萧琴不知衣服脏到什么程度,先是摸了一下自己嘴角,似乎并没有血迹。 南宫乙道:“我给你擦过了,希望你别介意。不过……” “什么?” “你胸口和下摆的衣服上沾有大量血迹,已经过了挺长时间,如果再不脱下来清洗,恐怕就洗不掉了。你现在也没有其他衣服可以换吧?” 萧琴摇摇头,她自然没有,也不敢伸手乱摸。被南宫乙这么一说,忽觉十分难堪,不知道自己浑身是血是一副什么丑样子。萧琴虽然眼睛经常看不见,但一向注重自己的仪表,也对自己的外貌颇为自信。此番却在一个年轻男子面前“出丑”,这份难堪比起南宫夫人说的那番话更让她难受。 萧琴不禁退后了两步,离南宫乙远了一些。 南宫乙见状,连忙解释道:“我并不是嫌弃的意思。” 萧琴自然知道,但被他这样说,更加羞愧难当,低头道:“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把我救到这里来。” 她不愿南宫乙看到自己的脏衣服,便坐回了草地,双臂环抱膝盖将胸口和衣服下摆遮住,道:“我一直觉得眼睛看不见也没什么大不了。但事实上,看不见还真是不方便。我不仅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就连我现在是什么样子都不清楚。别人叫我瞎子,我并不生气,但现在却好气自己……” 萧琴“看”向南宫乙,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 南宫乙见她眼中闪烁着泪光,心里有些难过。或许他觉得自己刚刚的话伤害到了她,明明可以说的更委琬一些;或许他只是觉得可惜,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怎么会看不见呢? 南宫乙蹲下身来,双手轻轻扶住萧琴的双肩,端详着她的面容,柔声道:“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吗?我也不太会形容,你眼似秋波,气若幽兰,受伤后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不知道为何透露着一丝抹不掉的红晕。明明不可逼视,却散发着一股诱惑的气息,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真是可惜,你看不到如此好看的人,可能是你双目失明最大的损失吧。” 萧琴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听到最后一句,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样子?” “我一个男人,又怎会形容自己的样子。你如果好奇,就伸手过来摸一摸。” “呸,不害臊!”萧琴忽然觉得没那么难过了。 “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我也就不在乎了。”南宫乙起身脱掉外面的长衫,递给萧琴,道:“如果你信得过我,就把外衣脱了,穿上这个。我拿到湖边帮你洗洗,晾干之后你再穿回去。” 萧琴不由自主地伸手接过南宫乙的衣服,道:“你的衣服给我了,那你怎么办?” “天气这么热,不碍事。何况你又看不见,我脱了外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南宫乙背过身去,又道:“我转过身了,你换好后告诉我。” 换做平常,萧琴一定是拒绝的,但不知怎地,此时竟被南宫乙的话带着走。她犹豫了片刻,解开腰带,脱去最外面一层纱衣,把南宫乙的外衣披在肩上,道:“那就麻烦你了。”可能是她眼睛看不见的缘故,也并不觉得十分害羞。 南宫乙转过身来,见萧琴披着自己的外衣,双臂环膝,长髮披肩,安静地坐在草地上,眼神有些羞涩地四处游移,不由得心中一动,看得呆住了。 萧琴感觉到南宫乙似乎在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我里面的衣服也沾有血迹?” 南宫乙回过神来,俯身拾起萧琴脱下的蓝衫,道:“是有一些,不过穿在里面应该不碍事。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脱下来一起洗。” 萧琴红着脸道:“不必了。” 南宫乙笑道:“也是。”他怕萧琴胡思乱想,又道:“能弹首曲子吗?就当是报答我给你洗衣服。” 第35页 “不要,今日弹琴受了伤,不想再弹了。不过,我可以给你吹箫听。” 萧琴从腰间抽出竹箫,道:“就吹一首《平沙落雁》吧,这本是首古琴曲,我听爹娘琴箫合奏过,美妙极了。” 洞箫声起,空灵悦耳。 平沙落雁本是着名的潇湘八景之一,描绘了黄昏将至,在烟波浩淼的洞庭湖边,一群大雁从远天飞来的美景。此处虽不比洞庭湖,但安详恬静、美人傍身,伴随着偶尔被撩起的水花声,树林、青草、水波似乎都在愈来愈浓的暮色中渐渐睡去。 一曲过后,意犹未尽。 “虽然我既会弹琴,也会吹箫,但是两者不能同时进行。我也试着跟爹合奏过,但是我终究不是娘,始终演奏不出爹娘合奏的那种美妙之音。” 萧琴的语气里满是遗憾。 “是你的琴技还不够吗?” 南宫乙坐回萧琴身旁,他已将萧琴的纱衣洗干净,搭起了火堆,把衣服架在上面烘干。 “虽然也有这方面的问题,但归根到底还是一个‘情’字。爹娘心意相通,彼此相爱,才能亲密无间地合奏。而爹跟我合奏,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灵钰呢?你有没有跟他合奏过?” 萧琴轻声一笑,道:“他呀,别说‘情’了,就连最基本的技术都不过关,怎么跟他合奏。跟他谈论音乐,还不如跟他比剑。你们师出同门,不知你的剑法跟他比,谁更厉害?” 南宫乙却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说:“有机会的话,你亲自试试就知道了。” “是嘛,那看来没有这个机会了,找到师妹后,我就要回洛阳了。” 南宫乙心道:“她的那个师妹多半是被娘抓去了,我要不要帮她?此事牵扯到云生哥,我不方便插手。而且帮她找到了师妹,她就要走了。但如果不帮,这件事本来就是自家理亏,如果传出去,南宫家名声一定会受损。何况后天就是大哥的婚礼了,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回家后我就去找娘,如果你师妹真的在我家,我一定劝娘把她给放了。至于你师妹和云生哥恩怨,恐怕我就不方便……” 尽管南宫乙有各种顾虑,但他还是做不到对萧琴的事情置之不理。 萧琴心下感激,道:“你的好意我心情了,只不过你娘本就因为昨天的事,对我没什么好印象,你再为我的事求她,她肯定更不开心。何况我师妹也未必又落入你娘手中,否则她为何会放过我呢。估计千千已经飞鸽传书给师父,等师父来了,事情应该会迎刃而解。” 萧琴知道,就算师父来了,也未必能够将事情解决好。她这样想、这样说,也不过是为自己撇清麻烦。 南宫乙点头道:“那就如你所说。听千千说,你们的师父是女侠秀清道人,我曾在武当山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她身边跟着一个女弟子,可是你的师妹?” 萧琴摇头道:“那是我二师姐,叫做江雨息,说起来跟你的云生哥哥一个姓。她自幼就跟着师父,是入门最早的弟子。师父一共五个弟子,我们是按年龄排的大小,所以虽然我入门最晚,却排第三。四师妹入门比我早两年,却因为生日比我小了一个月,排在我后面,她一直很不服气。” 说起吟笑儿,萧琴脸上露出了戏嚯的笑容。 南宫乙很想听她多说说自己的事情,便道:“这么说你还有一个大师姐?” “是呀,不过我从来没见过她。听千千说,大师姐比我们大很多,是个大美人。我们师姐妹五人住在不同的地方,很少相见。千千住在杭州,四师妹吟笑儿家在四川,我住洛阳,大师姐在太原,只有二师姐一直跟着师父行走江湖,居无定所。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明明是同门,大家都不在一起。” “的确很少见。我常年待在武当山,同门师兄弟都是天天见。你一直一个人,岂不是很寂寞?” 萧琴黯然道:“自从娘去世后,我就只有爹一个人了。但他在家的时间很少,他跟师父一样,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爹说他这样做是为了弥补当年和娘在一起的‘罪过’。小时候,我不明白爹为何会说自己有罪,长大后才知道,娘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好。她是魔教的妖女,做过很多坏事,爹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才和她在一起的。知道这些事后,我觉得娘很幸福,爹一定特别爱她,甘愿与天下人作对也要和娘在一起。” 萧琴仰头望天,回忆起了小时候爹娘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只有短短十余年,却无比快乐。萧琴有爹、有师父,有师姐妹,也有像上官灵钰这样的朋友,但这种小女儿情怀却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却跟只认识了两天的南宫乙说起了这些事情。 她听南宫乙一直无声,尴尬一笑,道:“不说了,你肯定不能理解,觉得很无聊吧。” “怎么会……你也一定会遇到的。” “遇到什么?” “像你爹特别爱你娘那样,你也一定会遇到一个特别爱你的人。或许没有办法与你琴箫合奏,但能够常伴左右。” 南宫乙一双深眸看着萧琴,难掩一往情深。 第36页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 萧琴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除了上官灵钰,她从未和同龄男子说过这么多话,就算和上官灵钰在一起时,也从未有过这种涉及情爱的交流。她不知道南宫乙这样说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可能猜到了一点,但二人只认识了两天,权当是自己自作多情。 南宫乙,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萧琴第一次对于一个陌生人有了想要了解的兴趣。他和上官灵钰完全不同,萧琴不懂得如何去招架。只是觉得他离自己很近,却又很模煳。听他的言谈,是个温文有礼的世家公子,但有时会觉得他的心思并不单纯,他说的话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侵犯感。 萧琴忍不住抓起发梢,胡乱摆弄着,忽道:“衣服,干了吗?” 南宫乙知道萧琴故意转移了话题,虽然有些遗憾,不过来日方长。 他收回了别有深意的目光,道:“哪有这么快。对了,刚刚给你洗衣服时,顺便捉了两条鱼,我烤给你吃。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一定饿了吧。” “你不会打算在这过夜吧?” “如此甚好。” 南宫乙用匕首削了两根树枝,将鱼串起来架在火堆上,道:“在家的时候,我经常到这里来练功。练的时间久了,就在湖里捉两条鱼烤来吃。在这过夜也不是没有的事,所以每次都不会空手来,随身带着匕首、火折。天黑了,就生个火,在草地上这么一趟,等睁开眼睛,可能就是第二天了。” 南宫乙仰头看向逐渐暗下来的天空,似乎在期待夜色快些降临。 “你倒是心大,有家不住,偏来睡这硬草地。其实我家离洛河不远,河边也有一处僻静之地,不过我从来没有想过在外面过夜。” “那今晚要不要尝试一下?” 和一个男人在此睡一晚上,怎么想都很奇怪。 “我可睡不着……”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鱼烤好后,因为萧琴看不见,南宫乙就剥了几片鱼肉餵给她吃,萧琴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吃了两口就表示不想吃了。 鱼都吃完了,衣服没有没干的理由,但萧琴也没有再催问。她感觉到南宫乙躺在了自己身边的草地上,也不知是在看着她,还是看着夜空。 萧琴不愿多想,拿出竹箫,又吹起了一首曲子。 这是一首萧何在自创的箫曲《子夜》,有安神催眠的效果,小时候,萧琴经常在这首曲子中安然入睡。 起初,南宫乙一直看着萧琴,他觉得萧琴眼睛看不见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但听着恬静的箫声,没多久眼睛就有些疲倦,不多时便响起了酣睡的唿吸声。 萧琴确认他已经熟睡,便起身穿好衣服。就这样不辞而别,虽有些遗憾,但想到后天的婚礼还会再见,便也不觉得很难过。她希望那时能够看到他的样子。 南宫二公子,他为何会对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抱有毫不掩饰的好感? 萧琴想不明白。 她不知道,早在几年前,她就已经在他的心里了。 萧琴将南宫乙的外衣轻轻盖在他身上,又在他身边静静地坐了一刻钟的时间,这才消失在深夜的树林中。 第15章 世家风范 六月初一,南宫大公子南宫甲和上官大小姐上官灵铢大婚的日子。 南宫府大门前,锣鼓欢天,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在门口迎客的是二管家南宫喜和三公子南宫丙。 时候尚早,到的都是些不知名的小人物,南宫喜一脸笑容,应付自如,但一向不苟言笑的南宫丙却开始不耐烦起来。“久仰久仰”、“幸会幸会”,这种话不知说了多少遍,但真正让他久仰、幸会的却一个都没有。 就在南宫丙快撑不住皮笑肉不笑的笑脸时,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哪怕是装模作样,他也笑不出来了。 一个绿衫女子搭着一个黄衣女孩的手臂,正笑脸盈盈地向他走来。这笑容足以倾倒世间,但南宫丙看了却头皮发麻。在他心里,这个笑容似乎会发出摄人心魂的声音。 “在下萧琴,是秀清道人的三弟子,这位是我师妹千千,我们代表师父来恭贺南宫家大喜。”萧琴自报家门,毫无惧色。 “原来是女侠秀清道人的弟子,幸会幸会。久仰秀清道人的侠名,虽然她不能亲自前来,但派二位如此出色的弟子参加我们大公子的婚礼,南宫家真是蓬荜生辉。二位女侠赶快里面请。”南宫喜见两个姑娘相貌不俗,又自称秀清道人的徒弟,连番奉承。 萧琴微微一笑,在南宫丙身边停留了片刻,低声道:“三公子,别来无恙?前日一别,好生挂念。” 南宫丙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原来是琴儿姑娘和千千姑娘,我是否有恙,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倒是萧姑娘比之前日更加光彩照人,不知此番前来,除了祝贺,还有何指教?”他见萧琴身后依然背着一把琴,颇为忌惮。 “我是瞎子,又怎么看得出来。不过听你的声音中气十足,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你……你是瞎子?”南宫丙不禁心中一惊,他此前见过萧琴两次,竟都没有察觉出她眼睛看不见。 第37页 “怎么?很意外吗?” “岂敢。”南宫丙马上恢復了一脸严肃,道:“我送二位姑娘到席间就坐。” 萧琴未置可否,只听身后一个声音道:“不麻烦三公子了,她们跟我一道进去就好。” 南宫丙回头,却发现又是一个熟悉面孔。 “原来是疏野兄,好久不见。你认识这二位姑娘?” 疏野前来贺喜,南宫丙并不奇怪,但他为何会认识萧琴和千千? 疏野与玄远一併上前,拱手道:“南宫老三,好久不见。这是我师弟玄远,前几日才与你大哥见过。至于前面两位美女,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就让我来做护花使者吧。” 南宫丙低声道:“疏野兄为何会认识她们?你可知她们是什么人?” 疏野哈哈一笑,道:“认识美女还需要理由吗?我劝你也不要那么死脑筋,要不然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喝上你的喜酒。不跟你废话了,萧姑娘、千千姑娘,我们走吧。” 萧琴微微一笑,没有拒绝。 在南宫丙疑惑的目光下,四人进了园子。 南宫府是苏州城内有名的大园子。两日前千千随疏野等人从东南角翻墙而入,再加上夜色已深,并没有看清园中景观。此番从正门而入,千千立即被这世家园林大气而精美的布局所震撼。远可见平冈远山,近可见竹坞曲水,山池亭榭随处可见,极为疏朗明快。夏日荷花正盛,幽香阵阵,萧琴虽目不能视,却也能感受到园子里池水晃漾渺弥、花木繁茂雅致的醉人之气。 绕过几处傍水而建的亭榭小筑,便来到一片宽敞的堂前草坪。正义堂是南宫家最大的厅堂,婚礼就在这里举行。厅堂里里外外挂红绸、贴红喜,一派喜庆。 在家丁的安排下,四人在厅堂外第二排中间靠右的位置坐下,对于他们几人来说,不算怠慢,也不算起眼。三十余个酒桌疏疏密密坐了很多客人,有武林中人,有富家商贾,有和尚道士,三教九流,形形色色。而第一排的所有酒桌都是空着的,显然是为大人物准备的。 周围嘈杂的人声让萧琴有些不自在,她对千千道:“这周围可有南宫家其他人?” 千千左右看了一圈,道:“家丁倒是有不少,不过你想找的人一个都没有。” “你知道我想找谁?” “无非就是南宫行、江云生之类的”,千千忽然顽皮一笑,道:“哦,我知道了,琴儿姐是想问那个南宫二公子。” 萧琴听她有意提起南宫乙,娇俏一笑,道:“你倒是机灵,那你说他在不在呀?” “当然不在啦,他如果在,哪儿还用等你找他,他自己就主动过来了。” “你对他还真是很信任呢。” “不是我相信他,是我相信琴儿姐。”千千双手支在桌上,看着萧琴微红的俏脸,道:“琴儿姐,前天你和他究竟发生了什么?跟我说说好不好。” 前天夜里,萧琴离开南宫乙,走到树林尽头,以一曲熟悉的琴声将千千唤出来,二人一起回瞭望月楼。路上,萧琴向千千简单说了在密室、树林发生的事情,最后提到自己被南宫乙所救、吟笑儿不知所踪,至于和南宫夫人的一些对话、和南宫乙在湖边的种种,都略过不谈。 但机灵的千千却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要不然萧琴也不会如此深夜才回来。但她追问了几句,萧琴都没有回答,千千只得作罢,二人便商量去找吟笑儿的事。 第二天,疏野和玄远来到客栈询问情况,萧琴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经过,四人便一起出去打探消息,疏野甚至又偷偷去了一趟南宫家,却没有吟笑儿的下落。 一日未果,四人商量,婚礼当天一起光明正大地去南宫家问个究竟。 萧琴听千千又问起了那晚之事,不愿回答。一旁的疏野却好奇心起,问道:“琴儿姑娘,你和那个南宫乙有什么故事吗?” “你跟他也很熟吗?”萧琴不答反问。 “不算熟,但那小子可是苏州城里出了名青年才俊。和早就与上官家订了亲的大哥不同,他是好多姑娘排着队都想嫁的人。说起来他也二十出头了,等老大的婚事办完,估计南宫老爷就要开始给他找媳妇了。” “他这么受欢迎?”萧琴饶有兴趣。 “那当然,他是南宫家的二少爷,翩翩公子,相貌不俗。师承武当,武功是他们兄弟几个中最好的。为人嘛,谦和大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好欺负呢。” “听你所说,他岂不是一个完人?”萧琴觉得疏野说的有些夸张。 疏野寻思道:“要说他有什么缺点,可能就是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吧。他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所以我没办法跟他交朋友。要我说呀,这种人虽然受姑娘欢迎,但姑娘嫁进来也未必幸福。因为越是表面上看起来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内心的花花肠子就越多。在这一点上,还是老大更靠谱。” 千千撇嘴道:“我看你是嫉妒人家吧,我倒觉得,只要他真心喜欢,嫁给他的姑娘一定会很幸福。” “你又怎么知道了?明明只跟他见过一次。” “这跟见过几次没关系,有些人、有些事,一眼就能看穿。” 第38页 “那你要不要嫁给他呀?我倒是可以给你说个媒。”疏野酸熘熘地说道。 “这就不必了,我年龄还小,而且,他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千千很大方地回答道。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疏野和萧琴同时问道。 千千小脸一红,道:“我哪里知道,但是哪种不喜欢,我是知道的。” “那你说,我这种类型,你喜不喜欢?”疏野居然指向了自己。 “不要脸!不喜欢!” “那我师弟玄远呢?” 千千脸上又是一红,“比你好多了。” 萧琴忍不住笑了起来,玄远却是一脸尴尬,窘迫道:“疏野,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疏野不服道:“我哪里不正经了,我们是来参加婚礼的,还有比谈论男女婚嫁之事更正经的事吗?” 玄远一脸无奈。 几人说说笑笑,却被远处一声高喊打断了。 “蜀中唐门到!” 这一声,让酒席间所有的人都躁动气来。 蜀中唐门和南宫家素无往来,这是江湖上众所周知的事情。但这次唐家居然派人来参加南宫大公子的婚礼,众人不免议论纷纷。有的说南宫家是在拉拢唐家壮大声势,有的说唐家想藉助南宫家的势力重振声威。近些年唐家的声势大不如前,被公孙家从三大世家中挤了下去。 只见向厅堂走来四个男人,为首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虽形容威武,但脸上戾气颇重。他身后跟着三个随从,右手边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模样俊俏,衣着华丽。左手边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昂首阔步,目中无人。中间似是一个头戴斗笠的老汉,看不清面目。 三人被南宫喜带进来,刚走到大堂前,就被迎面而来的人接应住。 来者是大公子南宫甲,他听到蜀中唐门到来,便立即从厅堂内出来。今日南宫甲一身华服,春风满面,整个人都充满了大喜之气。他上前迎道:“原来是唐家大公子到了,失敬失敬!” 为首之人便是唐家大公子堂皇,他见南宫甲亲自出来迎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拱手道:“南宫老弟大婚,恭喜恭喜!” 南宫甲接着寒暄道:“唐老爷和其他几位公子可好?” 唐皇道:“家父还能挺上几年,几个兄弟如果不遭意外的话,希望日后能有幸能目睹南宫老弟的风采的。” 南宫甲干笑了一声,“唐兄真会开玩笑,来,这边请。” 南宫甲将唐家四人引到了疏野他们旁边的桌上。他看到疏野,使眼色打了个招唿,对他身边的两个陌生姑娘多看了一眼。 唐皇入座后,也向疏野一桌望去,只见两男两女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不禁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这个安排并不满意。 千千见堂皇向这边看来,小声对萧琴道:“那个唐家大少爷,似乎很不满意地向我们这边看过来。听笑儿姐说,唐家在四川的名声一点都不好,那个大少爷呀,还有特殊的癖好呢。” “什么癖好?”萧琴有些好奇。 “听说他三十多了还未娶妻,是因为他喜欢男人!” 千千声音虽小,但疏野和玄远都听到了,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向堂皇看去,只见他正与身边那个俊俏少年不知在说些什么,神色亲昵,不似一般关系。 就在几人偷偷打量唐家之时,又听远处一声高喊:“公孙世家到!” 这回引起的骚动比之唐家更为热烈,在场的人几乎都站了起来,向来人的方向看去。 同样是世家,但公孙家与唐家的气派完全不同。 只见迎面走来十余人,为首的两人中,一个是面目颇为英俊的年轻公子,自带高贵之气,难掩神採风流,光是在气势上,就将堂皇比了下去。 他旁边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汉子,面目颇为和善,但整个人却虎虎生威。他左手拖着个金烟杆,隔一会用嘴吸一下,却不见有烟冒出。 他们身后跟着十来个随从,个个精壮彪悍,让人生畏。 南宫甲赶紧迎上前去,满面喜色,拱手道:“公孙二老爷和三公子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三公子公孙幻回礼道:“好说好说,南宫兄大喜,又何必多礼呢?” 尽管他只说了一句话,但萧琴立即认出了这个声音。这不就是前日她和吟笑儿从密道出来后,遇到的那个三公子吗? 二老爷公孙谋却道:“别说那么多废话,快叫南宫老头子出来,儿子成亲,他却藏起来,是在偷看媳妇吗?” “哈哈哈!” 只听一个爽朗的笑声从大堂传来,气力充沛,满是喜悦。 “老谋子,你越来越为老不尊了,还开起了我的玩笑来了。” 大堂里走出来两个人,说话之人面目祥和,体态微胖,却是南宫老爷南宫壬癸。随他一同出来的是南宫丙,自听到唐家来人后,他便不在门口迎接,而是进屋去找父亲,一同来招待贵客。 公孙幻赶紧上前拱手拜道:“小侄公孙幻拜见南宫老爷!” 南宫壬癸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公孙三少果然是青年俊杰,人中龙凤,难怪公孙大老爷这两年都不怎么出来见人了,有这样优秀的儿子,他一定是在家安享天伦之乐了。” 第39页 公孙幻谦道:“南宫老伯过奖了,说道人中龙凤,我又怎能与南宫三少比呢。” 公孙幻一脸笑意地看向一旁的南宫丙,而这位三公子却眼含怒意。前日,在南宫丙不知道公孙幻身份的情况下,二人大打出手,南宫丙落了下风,自然不服气,却没想到那人竟然是公孙家的三公子公孙幻。 南宫壬癸见儿子一言不发,也不行礼,便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道:“你这小子,还不快点见过公孙二老爷和三公子。” 南宫丙无奈,拱手道:“小侄见过公孙二老爷。”接着向公孙幻道:“原来你是公孙家的三公子,幸会。有机会我们再比试比试,这回定要分个高下。只不过这回还请你不要鬼鬼祟祟,找错了我们南宫家的大门” 公孙幻尴尬一笑,没有接话。 南宫壬癸听儿子语气不善,赶紧打断了他们,亲自将公孙家一行带到第一排中间靠左的一桌。他知道孩子们年轻气盛,谁也不服谁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他不知,这两个三公子前日才拳脚相向。 见此场景,这边唐家一桌更加不高兴了。堂皇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拍,怒道:“南宫壬癸什么意思,亲自迎接公孙老儿,却不来理会咱们。” 他旁边戴斗笠的老者却道:“不要多生事端,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堂皇听了,居然真的不说话了,只是又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将那茶杯又砸出了声响。老者见状,不禁摇了摇头。 那边公孙家刚坐定,又听远处声道:“武当掌门居正道长到!” 第16章 争风吃醋 南宫壬癸听到武当掌门来了,立即跟两个儿子迎了过去。 南宫家长子大婚,武当掌门亲自来道贺,实是莫大荣幸。而居正道长还是南宫乙的授业恩师,南宫壬癸自是重视万分。 居正道长四十多岁的年纪,面容清鹳,长须垂胸,竟没有一根白丝,和手中的白色拂尘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身旁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见到此人,千千立即拉住萧琴的胳膊,道:“来了来了,你要找的人来了。” 萧琴知道,一定是南宫乙出现了。她并没有把脸转向那边,而是侧耳仔细听他们的对话。 南宫壬癸喜道:“犬子成婚,劳烦居正掌门亲临庆贺,真是罪过啊!” 居正笑道:“南宫老爷何罪之有。贫道一直想目睹南宫大公子的风采,可惜远在武当,没有机会。今日一见,果然是青年才俊,人中龙凤啊。” 萧琴听到这句话,差点笑出声来。他们这帮武林人士夸人,就只会这两句吗? 南宫甲拱手道:“居正掌门过奖了,晚辈愧不敢当。” 南宫壬癸哈哈一笑,看了眼居正身边的南宫乙,收起了笑容,佯怒道:“你这小子,回家几天了,总也见不到人影,你在武当是不是也这么胡闹?” 南宫乙一脸委屈道:“孩儿哪敢。师父第一次来苏州,这几日,孩儿就陪师父在城内逛逛,并没有胡闹。” 居正道:“的确,昨日让乙儿带我逛了一天的苏州城,见这繁华之景,贫道都不免动了凡心,想多留几日。” 南宫壬癸马上恢復了和颜悦色,笑道:“这个应当,我还以为这小子有了师父就忘了爹。婚礼过后,请居正掌门务必多待几天,让在下尽足地主之谊。” 南宫乙笑道:“原来爹刚刚是在吃醋呀,不过真正吃醋的人还是我,半年不见,大哥就把嫂子娶回来了,让人好生羡慕。” 南宫甲也笑道:“我看二弟也是想娶媳妇了,你看上哪家姑娘尽管说,哥哥我去给你说媒。不过说起来,今天她也会来吧,我倒是不介意来个双喜临门。” 南宫乙笑道:“我怎么敢抢大哥的风头,何况你也说过,人不风流枉少年,过几年你再教训我吧。” 众人将居正引到第一排中间靠右的一桌,刚好就在萧琴这一桌前面。南宫乙经过时,自然看到了他们几人。 千千一直留意着南宫乙,发现他向这边看来,便摆摆手向他打了个招唿。她以为南宫乙会到他们这桌来,但他只是向千千微微一笑,又看了眼萧琴,便随父亲、大哥与其他客人寒暄答谢。 千千见状,便没有再跟萧琴提起南宫乙。 渐近申时,客人陆续填满了酒桌。除了南宫家在苏州的各路好友,少林、华山、崑崙、崆峒等各大门派也都有派人来参加,不过并没有来什么特别重要的人物。 峨眉派到来时,南宫甲特别关注了一下。虽然来的只是两个年轻弟子,但他也叫上南宫乙一块迎了上去。 为首的女弟子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貌颇美,眉宇间透露着蜀中妹子的泼辣,她对南宫甲贺道:“峨眉派云眉师太座下大弟子方慧来给南宫大公子贺喜了!最近正逢家师闭关练功,她老人家不能亲来祝贺,就派我和师妹薛冰艷前来送上薄礼一份。” 方慧身边这个叫薛冰艷的女孩看起来不到二十的年纪,模样清秀端庄,笑起来略带腼腆,一看便知是个温柔可人的姑娘。她双手捧着一个长盒,对南宫甲道:“南宫公子大喜,家师手书‘喜结良缘’字轴送上。” 南宫甲只道了声“多谢”,却没有接过贺礼,而是向身边的南宫乙使了个眼色。 第40页 南宫乙自然懂得,上前接过长盒,微笑道:“多谢云眉师太的心意,也辛苦二位姑娘千里迢迢前来道喜。” 南宫甲道:“我还要陪爹去招唿其他客人,二弟你好生招待一下两位姑娘,在下失陪了。”他拍了拍南宫乙的肩膀,意味深长地一笑。 南宫乙也是无奈一笑,向薛冰艷道:“你好啊?” 薛冰艷点点头,报之以微笑,随即低下了头。 方慧见状,笑道:“二公子,你怎么不问我好呀?” 南宫乙笑道:“方师姐笑靥如花,自然是很好。” “那你看不出薛师妹也很好吗?” “那就要看方师姐有没有取笑她了。” 薛冰艷红着脸,嗔道:“你们不要再取笑我了。” 南宫乙并没有多说什么,环顾了一下酒席,便将两位姑娘带到了萧琴这一桌。一来,只剩下他们这桌空着几个位置;二来,两位姑娘家也不太好随便安排在一群汉子中间;三来,南宫乙终于有理由到萧琴这一桌来跟她打个招唿。 疏野见到南宫乙,自然先与他打起招唿来。 “乙弟,好久不见,听说你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改日我们切磋切磋。” 南宫乙微微一笑,“疏野哥这话不知道说了多少年,可我每次真要跟你切磋,你却总是以要跟我大哥喝酒为藉口推脱。不过这回大哥成亲了,估计也没多少时间陪你喝酒了,我看你还有什么藉口。” 疏野尴尬一笑,“我瞧你也二十出头了,怎么了,看到大哥成亲,自己也心动了?不瞒你说,我们这桌上可有姑娘说嫁给你一定很幸福,我倒想瞧瞧你成了亲是什么模样。” 此话一说,全桌人的表情都尴尬了起来。 南宫乙不禁向萧琴看了一眼,却见她露出无奈一笑。 方慧先打破了沉默,笑道:“不知是哪位姑娘这么大胆?看来想让二公子做我们峨眉派的姑爷,还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千千早在心里把疏野骂了十万八千遍,但听了方慧的话,却道:“峨眉派的姑爷?二公子是喜欢你们峨眉派的哪位姑娘吗?” 方慧见千千这丫头漂亮机灵,而她身边的绿衣姑娘更是容貌出众,完全将自己和师妹比了下去,但嘴上却不服输,道:“很多人都知道二公子和我薛师妹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他们成亲不是早晚的事吗?” 方慧嘴上说得痛快,却把薛冰艷羞得满脸通红,低声道:“师姐,你不要乱说话。” 千千这边嘴上自然也不吃亏,对萧琴道:“琴儿姐,你可认识那个叫做‘很多人’的人吗?我倒想问问他,他是怎么知道的。我明明看到二公子收藏了一个美女的画像,却不是你身边的那个薛师妹……” 萧琴本不想插嘴,但她怕千千再说下去,会让南宫乙难堪,便抓住千千的胳膊,道:“我渴了,给我倒杯水。” 萧琴的语气有点冰冷,千千知道她不是很高兴,便没有再说下去,在萧琴面前原本就盛了大半杯水的茶杯中又添了一点水,道:“哦,喝水。” 萧琴并没有喝。 方慧却质问南宫乙:“什么美女的画像?” 南宫乙一脸尴尬道:“你们就别再取笑我了,今天的主角可是我大哥。” 他不想在此多耽,见萧琴一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便绕到她身后,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等下婚礼结束后,到我房里等我。” 没等萧琴回答,南宫乙便离开了这桌,回到父亲身边。 众人都很吃惊,千千低声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萧琴低声答道:“他让我婚礼结束后去他房间等他。” “那你去吗?” “不去。” “为什么?” “他叫我去,我就去,我还要不要面子。” “哦,也是呢。” 千千吐了吐舌头,她听得出来,琴儿姐不是很开心。 一桌人被刚刚的一番话弄得尴尬无比,南宫乙走后,一阵沉默。即便是疏野,也不想再插嘴女孩子之间的争论,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聪明的男人就应该闭嘴。就像玄远,他从来不会引起这么尴尬的话题。 南宫甲见弟弟离开薛冰艷回到他这边来,便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多陪她一会。” “她有师姐陪着,我又何必在那多事。” 南宫甲嘆了口气,“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对她特别一些。我们跟薛家也算是老邻居了,估计爹早就把冰艷当作儿媳。她在峨眉学艺也有些年头了,就等着你开口去提亲呢。” 薛家是南宫家附近的小户人家,只有薛冰艷一个女儿。她从小就聪明乖巧、漂亮可人,深得邻里喜爱。与南宫家的几个公子小姐年龄相仿,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不过在她十五岁那年,因为一场大火失去了双亲。南宫壬癸见她可怜,便收留了她,没多久,又送她去峨眉拜师学艺。 南宫甲认为,父亲这样做,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一定是想将薛冰艷培养成为一个能够配得上弟弟的女子。一晃四年过去了,薛冰艷马上就二十岁了,是时候提起这门亲事了。 第41页 但有时看弟弟的态度,似乎并没有把薛冰艷当成未来的妻子,一直不冷不热,年纪越大,反而跟姑娘家越生疏。他也曾怀疑,弟弟常年不在家,是不是在外面喜欢上了别的姑娘,但每次问起,南宫乙都笑而不答,让他搞不清这个弟弟究竟在想些什么。 南宫乙听他说起提亲,苦笑道:“八字都没有一撇呢,今天是你的婚礼,干嘛总说我的事。” “谁说没有,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她那一撇肯定是有的。” 南宫乙沉思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说道:“但我这一捺,却早已心有所属了。” “什么?你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南宫甲十分吃惊,他以前问过很多次,但南宫乙从来都是含煳其辞。 南宫乙淡淡一笑,道:“因为之前只是想想,觉得不可能,但最近这种想法改变了。哪怕……有些对不起朋友,但我也不想就这么放弃。所以,大哥你还是把心思都放在嫂子身上吧,我的事,就先让我自己去试试吧。” 南宫甲虽然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但听他说的认真,便也不再怀疑。不过这个姑娘是谁、他说的“有些对不起朋友”又是怎么回事,刚想追问,只听门外又传来一声:“上官老爷到!” 听到岳父大人驾临,南宫甲哪还有心思打听弟弟的心上人,赶紧与父亲一同迎过去。 酒席间也是立即安静了下来,众人都伸长了脖子,要看一看这位武林第一财神爷的风采。 上官家是武林世家中最会做生意的,也是做生意的人中武功最好的。 上官家很有钱,钱多到你无法想像。他们什么生意都做,虽然主要经营药材买卖,但是吃喝嫖赌,只要能赚钱的行当,都有上官家的铺子,遍布全国各地。萧琴在洛阳的箫声谷、千千在杭州的宁幽轩,大多药材都是从上官家的店买的。 还未见上官老爷的人,就听见他的笑声从远处传来:“哈哈,壬癸老亲家,路上刚谈了一笔生意,哥哥我来迟啦!”他的声音丝毫没有一家之主的威严,就像是个财大气粗的商人,让人觉得俗气了一些。 南宫壬癸也笑道:“风雷老兄,不迟不迟,怎能耽误了您做生意。”他知道上官风雷将生意看得最重,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赚钱的机会,哪怕是嫁女儿也不例外。 上官风雷已经出现在人们的眼前。他的确没有什么武林世家一家之主的气派,个头比南宫壬癸足足矮了一个头。他身材圆滚,肚子高挺,满脸堆肉,笑容可掬,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大肚弥勒佛。 再看他穿着打扮,光鲜华丽,遍体是金,光是左手就戴了五个戒指,有金的、玉的、翡翠的,将五根肉乎乎的手指撑开来,样子十分滑稽。 但是他的右手却什么也没有戴。南宫壬癸知道,他的右手比左手要值钱得多,上官家之所以能在武林中成为三大世家之一,除了有钱,就靠着他们家祖传的千佛手。据说此手一出,如同一千个如来佛的张开手掌,再厉害的孙悟空也别想逃出去。 上官风雷身边跟着一个年轻人,今年二十有五,是上官风雷的第三个儿子上官灵锋。他跟父亲一点都不像,身材高大,挺拔健壮,充满男子气概。虽然面目不如南宫家的几位公子英俊,却也端正威严,让人不可小觑。 南宫甲上前拜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上官风雷笑道:“你小子都长这么大了,别的我不想说,可不许欺负我女儿,不然我们家的小铃铛是不会放过你的。” 上官家的小铃铛就是小女儿上官灵铃,这几日,她和南宫丁丁在一起,可让南宫甲见识了两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的厉害之处。 南宫甲道:“小婿自会爱护妻子,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的。” 上官风雷笑道:“量你小子也不敢。” 南宫乙和南宫丙也拜道:“小侄见过伯父!” 上官风雷点了点头,端详着南宫乙,笑道:“你小子可越长越俊啦,前些年我见你的时候,你比灵锋还难看呢。都说女大十八变,你小子变得比女人还快。” 上官风雷竟然当众说他儿子难看,这让南宫乙哭笑不得,只好陪笑道:“伯父真会取笑,我再俊也比不上上官四郎呀。” 上官风雷却“哼”了一声,板着脸道:“那个小兔崽子,四个月前回家一趟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你大哥的婚礼也不来参加,你可知他去哪鬼混了?” 南宫乙道:“灵钰师弟正陪师伯闭关练功,要三个月的时间,不巧错过了我大哥的婚事,还请伯父体谅。” 上官风雷道:“这样啊,算了,不提那个小畜生了。我说你和阿丙,谁能把我们家的那个小铃铛也给娶走啊,她跟着灵铢到了你们家几日,我在家中实在是舒心得很啊,这回就不想带她回家了。” 南宫乙和南宫丙对视了一眼,都是尴尬一笑。 忽听前面一个声音道:“风雷老哥可真会做生意啊,一份嫁妆,嫁两个女儿,恐怕南宫家消受不起。我看你家的小闺女,就便宜了我公孙家,怎么样?” 说话之人却是公孙谋,他和公孙幻一同凑了过来。 上官风雷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一笑,道:“我这点小心思,居然被你老谋子看出来了。也罢,今日专心嫁大闺女,免得旁人笑话我上官家只会打小算盘。” 第42页 三大世家聚首,免不了一番寒暄互捧。 已近申时一刻,南宫壬癸道:“风雷兄,时候不早啦,这边请。”他将上官风雷引入大堂,请至女方主婚席上座。自己刚要入座,忽听得一曲琵琶声响彻整个园子。 第17章 婚礼 噹噹当,噹噹当,噹噹噹噹当。 曲声激昂,充满剑拔弩张、杀伐之气。 酒席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四处张望,去寻找音声的来源。 已入座的上官风雷更是站了起来,与南宫壬癸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脸警觉、严肃。 在激烈的乐曲中,席间所有人都不禁感觉到心跳加快。 萧琴听出这音乐有些不对劲,低声对千千道:“千万不要运力抵抗,免得被琵琶声所伤。” 千千点了点头,低声道:“这是什么曲子?我从来没听琴儿姐弹过。” 萧琴道:“此曲名曰《楚汉》,也有人称《十面埋伏》。我听娘用琴弹奏过一次,震撼力远比不过这首琵琶曲。此曲暗含魔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仙乐教的人到了。” “仙乐教?” 萧琴点了点头,心中暗道“不妙”。 “魔教?” “是魔教!” 酒席间,众人已开始议论纷纷。 南宫壬癸皱起了眉头,南宫丙和南宫喜已离开大堂,派人四处巡视。 随着琵琶声戛然而止,一个冰冷的声音悠悠道来:“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忧愁暗恨声,此时无声胜有声。” 话音刚落,又听“当”的一声,琵琶声再起,却比之前柔和了很多。 在舒缓轻柔的琵琶曲中,那冰冷的声音又道:“仙乐教教主座下催命琵琶,给南宫老爷贺喜来了!” 这声音一点也没有贺喜的意思,反倒像是来催命的。 仙乐教,一个让整个武林谈虎色变的名字。 仙乐教,又被江湖人称为“魔教”。教众均是女子,以摄人心魂的魔乐威震武林。 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记得,二十几年前,整个武林被魔教的魔琴、狂笛、催命琵琶三大魔女所支配的恐惧。 魔琴秦水柔,三大护教之首,武林三美之一。她因为一个男人离开了仙乐教,那个人就是萧琴的父亲,被称为“仙箫”的大侠萧何在。 狂笛骆凤鸣,在一场鲜为人知的恶战中丧命。取而代之的是比她小十岁的小狂笛骆秋凉,武功魄力不逊于当年魔琴。但小狂笛也在八年前离开了仙乐教,据说是被驱逐出教的。 催命琵琶冷冰凝,三大护教唯一存留者,如今在仙乐教一手遮天。但没有了魔琴、狂笛的仙乐教,声势早已大不如前。 琵琶声越来越近,忽见四个白影飘然而至,落在了酒席前方的空地上。四个白衣少女站成“口”字,各自从袖中抛出一条白绫,在中心汇合处打了个结,绫尾下垂,却没有触到地面。就在系好的瞬间,一双纤足轻轻一点,落在了结点之上。 众人的目光随着这双纤足向上看去,只见如雪的白衣轻轻裹住一副纤细的腰身,一双玉手捧着一只木琵琶。玉颈之上,是一张冰冷美丽的面庞,仿佛被冻结般看不出年龄。如果她是催命琵琶,应该至少四十岁了,但这个女子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 南宫壬癸见魔女驾临,大为惊诧。南宫家与魔教素无瓜葛,魔教这几年在江湖上也消无声息,怎料她们的三大护教之一竟会出现在自己儿子的婚礼上。 尽管魔教被武林正义之士视为公敌,但南宫壬癸作为家主也不能失了礼数,让客人们看笑话,便与两个儿子迎了上去,拱手道:“仙乐教仙子大驾光临,老夫真是荣幸之至。犬子何德何能,竟让仙子劳神费心、驾临此处?” 催命琵琶冷冰凝冷冷地道:“别人来得,我来不得吗?怎么说我们仙乐教也是众教之首,这等武林盛事又怎能少了我们?” 南宫壬癸陪笑道:“这个自然,来者都是客,众位仙子请到席间就坐,我马上派人安排一下。” “不必了,我不喜欢坐着。” 冷冰凝双足一点,轻轻落在地上。四个白衣女子收起白绫,立于她身后。 “南宫老爷不必顾及我,我瞧吉时已到,请快快举行婚礼吧。” 南宫壬癸知道,这个婚礼必将不会太平。他不知魔教到此所为何事,但绝不会是单纯的贺喜。但她们现在尚无任何动静,自己在这里杞人忧天,忧心忡忡,岂不是会被旁人小瞧,便只好回到主婚席,在众人或诧异、或不安、或看热闹的目光中,让大管家南宫雄开始主持婚礼。 席间窃窃私语声不断。 只听南宫雄高声喊道:“有请新娘子!”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从大厅右后方缓缓走出的新娘子身上。 伴新娘左右的是两个美丽可爱的小姑娘南宫丁丁和上官灵铃,而中间的新娘头戴凤冠、红纱垂面,虽看不清脸,但高挑的身姿、朦胧的面容,更显楚楚动人。 这是南宫甲第一次看到他的妻子,虽未曾一睹芳容,但他却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这种心跳只在年轻时有过,那是个容易动情的年纪。但今天,他仿佛又找回了那种感觉。 第43页 席间众人似乎忘记了催命琵琶到来时的那种恐惧,开始对这对新人议论纷纷:果真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萧琴也忍不住问道:“新娘子美吗?” 千千痴痴地道:“美,好美。” “怎么个美法?” “我也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子,但就是感觉好美。” 虽然千千说的很模煳,但萧琴仿佛明白了一样,点了点头。 上官灵铢,上官家的大小姐,与生俱来的贵气与美丽,不需要看脸就能让人感受到。 南宫甲从两位妹妹手中接过了上官灵铢的右手。这只手温柔有力,是属于上官家的手,从今以后,也是属于他南宫甲的手。 新人就绪,两位老爷的脸上也笑开了花。 南宫雄朗声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 “且慢!” 一个声音打断了行礼。 只见一个红衣女子俏生生地出现在了大堂之上,她面带泪痕、满眼忧怨地看着眼前的这对新人。 南宫雄见来者是个年轻女子,心中一紧,她的神色表明,麻烦来了。 南宫雄上前一步,道:“姑娘,若是客人,还请到台下观礼。” 红衣姑娘并没有理会南宫雄,而是一直盯着南宫甲,似乎在等他说话。 南宫甲侧目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子,并未见过,便不想亲自理会。 哪知这姑娘竟上前一步,带着哭腔道:“南宫甲,你对我无话可说吗?” 南宫甲不得不说话了。 “不知姑娘有何见教?” 红衣女子听他这样说,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哭道:“我知道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但你有必要这样对我吗?” 南宫甲皱眉道:“我与姑娘素未谋面,姑娘何出此言?” 红衣女子更是伤心欲绝,“你要娶上官家的大小姐,我不怪你,我又怎能和她相比。但你为何装作不认识我?我别无他求,只求你给我个说法。为什么,为什么……” 南宫甲沉声道:“姑娘请自重,不要惹事生非。”他又一次打量着这个姑娘,确认自己是否真的有见过她。 红衣女子依然不依不饶道:“我是惜泪呀,你不记得了吗?我知道你有过很多女人,但若说你把我忘了,我是一万个不相信。” 听到“惜泪”这个名字,南宫甲的心仿佛如撕裂般阵痛。他呆了片刻,随即又恢復了镇定,厉声道:“你究竟是谁?到底想要怎样?” 席间众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他们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想必是南宫甲年轻时欠下的风流债,在今天被债主找上门来。遇上这等尴尬事,有人担心,但更多的人都在期待一场好戏。 千千“哼”了一声,道:“南宫家的人都这么喜欢沾花惹草,那个江云生这样,大公子也这样。” 疏野却道:“这有什么,男人嘛,年轻时的风流债而已,只不过他比较倒霉罢了。” 南宫甲年轻时的一些风流韵事,疏野是知道的,他也在想,这姑娘究竟是哪一个。 千千“呸”了一声,对萧琴道:“琴儿姐,你一定要查清楚那个二公子的底细才行。” 萧琴一阵烦恼,不悦道:“关我什么事。”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想到江云生,还有坐在自己对面的薛冰艷,不知怎么,萧琴心里很是不快。 心中不快的自然还有南宫甲,他知道,这个女子是纯心来惹事的。尽管自己与她并没有什么瓜葛,但在众人心中,早就不知道把故事编什么样了。 两位老爷已经笑不出来了,新娘子一动不动,惜泪伤心地盯着南宫甲,大家都在等着他给个说法。 喜堂上僵住了。 这时,在一旁观礼的南宫乙站了出来。他走到惜泪身边,道:“姑娘,有什么事等礼毕后再说好吗?这么多人都在等着呢。” 惜泪坚决地摇了摇头,“不,我一定要他现在给我个说法,我已经等了五年了,现在片刻都不能等。” 南宫乙道:“既然你说你已经等了五年,那为何不能等这片刻?难道你是存心来捣乱的?” 惜泪看了一眼南宫乙,有些心虚地道:“我不是来捣乱的。” “那就请姑娘礼毕之后再说吧。” 惜泪狠狠地瞪了南宫乙一眼,她心知如果再不识趣退下,众人就真以为她是在存心捣乱的。 这时,上官灵铢一声不响地走到惜泪身边。 惜泪大为诧异,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上官灵铢拉住了惜泪的手,轻声道:“这位姐姐,以前的事我们等一下再说,好吗?你如果真的爱他,就不要让他蒙羞。” 上官灵铢温柔的声音足以打动铁石之人,何况惜泪又是个女子。她瞬间满脸通红,窘迫道:“你……你不要叫我姐姐。” 上官灵铢柔声道:“你五年前认识他,想必比我要大,我叫你一声姐姐也不为过。” 南宫乙听了,便觉奇怪。这个叫惜泪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大哥五年前再怎么荒唐,也不会跟这么小的女孩子有什么风流韵事。 第44页 惜泪憋红了脸,松开上官灵铢的手,被南宫乙强制拉到了一旁,不再纠缠。 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婚礼继续进行。 很多人都很失望,他们原本以为新娘子会打翻醋罈,在喜堂上来个二女争夫。却没想到上官大小姐如此明事理,不问、不闹,反而让闹事者知难而退。 南宫甲心中感激不尽,他紧紧握住上官灵铢的手,并决定这一辈子都不要松开。 第18章 告白 礼毕,新人暂时退场,酒宴逐渐热闹了起来。 千千一直盯着南宫乙的去向,见他带着那个惜泪姑娘离开了大堂,便对萧琴道:“琴儿姐,我们要不要去救那个惜泪姑娘?我看她被二公子带走了。” “救她?这是为何?” “你难道不想知道南宫家要如何处置她吗?她一个女孩子孤零零的,还哭得那么可怜,南宫甲却和新娘子欢欢喜喜地成亲,我真是看不过去。” 一旁的疏野道:“我劝你还是别多管闲事,那姑娘如果不是来惹事的,肯定会放她走。我们这次来,就是来贺喜的,这里各门各派武林人士众多,还是不要添乱的好。” 千千“哼”了一声,道:“你是南宫甲的朋友,自然向着他说话。我师姐很可能被关在他们家,生死未卜,现在他们又扣留了一个姑娘,南宫家怎么想都有问题。” 萧琴也有些在意南宫家会如何处置惜泪,便对千千道:“你带路,我们跟上去瞧瞧。”又对疏野和玄远道:“你们放心,这回我们光明正大来贺喜,不会惹事,只是去凑个热闹。顺便也打探一下我师妹的消息。” 两个姑娘下定了决心要管闲事,疏野和玄远又怎能拦得住。 千千拉着萧琴,沿着南宫乙离开的方向找去。绕过正义堂,穿过几处山水亭阁,来到一片屋前。 二人一路运起轻功,却走在了南宫乙前面。此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千千便拉着萧琴进了一间敞开门的屋子。 屋内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客房,二人刚在屏风后躲好,便听到有两个人也跟着进了房间。 只听一个女子声道:“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是惜泪的声音。 “这里是一间空的客房,你先在这待着。我大哥白天要应酬客人,晚上要陪大嫂,估计没空理会你。你如果不想走,就在这住一晚,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此人正是南宫乙。 惜泪道:“你要我住在这里?开什么玩笑。婚礼也结束了,我现在就要见南宫甲。我只要他给我一个说法,并不想留在这里看他与新婚妻子成双成对……” 南宫乙嘆道:“姑娘这又何苦呢?” “我若不肯,你还会强留我吗?” “自然不会,我们南宫家……” “二哥,你何必与她啰嗦。你把她交给我吧,不管她是何目的,在我们南宫家婚礼上挑事,不能轻易放过!” 屋中又进来一人,却是南宫丙。 “三弟,你怎么来了?” “刚刚与几位管家商议,觉得此女子绝不简单,她和魔教的魔女们同时出现,这真的只是巧合么?而且看大哥的样子,根本不认识她。要我说,她来这一定另有目的。我让行管家把她带下去,好好审问。” 南宫乙也猜想这个女子的目的并不单纯,只是要他像三弟那样强硬的审问一个女孩,他做不到,倒不如就将此事交给弟弟处理。 “那好吧,不过不要太过分。”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南宫丙将强行惜泪拉走,只听她不停反抗道:“你要干什么?凭什么审问我?你放开我……” 等二人离开了房间,南宫乙在屋中小坐了片刻。他似乎在整理思绪,嘴角时不时浮现出温柔的笑意。接下来要去见萧琴,他打算跟她说些心里话。 正当南宫乙准备离开时,又有一人进了房间。 “大哥?” “乙弟,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来者却是南宫甲。 “你不在陪酒,到这里来做什么?” “听雄管家说,你带着那个惜泪姑娘到这边来了,我便想过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惜泪被三弟带走了,审问人这种事,我不在行,还是交给他比较好。” “这样……” “大哥,这事你就别管了,现在去陪客人,晚上去陪嫂子,不要胡思乱想。” 南宫甲嘆了口气,沉默不语。 南宫乙见他神情不对,便问道:“大哥,不是我多心,你真的不认识那个姑娘吧?” “我的确不认识她。” 南宫乙略微安心,却听南宫甲接着道:“但……我年轻时,的确认识一个叫做惜泪的姑娘。” “什么?” “大概,就是五年前。一次外出,机缘巧合之下,我救了一个叫做惜泪的姑娘。那时,我很年轻气盛,惜泪温柔美丽……也没有什么复杂的事情,不过,我动心了。” 南宫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伤。 “我一小就知道,长大要娶上官家的大小姐为妻,所以年轻时尽管有些风流之事,也从未动过真情。但惜泪却不同,她很热切、很深情,即便知道我不能娶她,也一直真心对我。她说,如果哪一天我需要她离开,她是不会纠缠我不放的。我利用她的温柔和通情达理,和她欢度了半年多的时光。后来,我怕自己会越陷越深,不能自拔,也怕将来会伤她更深,就跟她提出结束这段关系。惜泪果然没有纠缠,反而释然了一样,离开了……” 第45页 “离开了?那……今天她怎么又回来了?” “今天那个女孩并不是惜泪。” “也是,年龄不对。” “年龄?我不知道她有多大,但我清楚,惜泪是不会回来找我的。” “为什么?” “因为,她死了……” “死了?!” “就在提出跟她分开的三日后,我收到了一封信,是她写给我的。她说她并不怪我,因为她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她说,她与我相识,并不是什么机缘巧合,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她接触我另有目的。但她并没有说是为了什么,只说让我勿念,因为那时她已不在人世了……当我按照她信上写的地址找到她时,她已经服毒自尽了……我亲手把她埋葬的。” 南宫甲看似很平淡的说完这段往事,但他颤抖的声音掩不住内心的波动。 南宫乙没有想到,哥哥还有这样一段悲伤的情/事。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找过别的女子。因为这样做,既对不起惜泪,也对不起灵铢。” “大哥……”南宫乙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该说什么。 “已经过去五年了,我早已释怀。今天听到惜泪的名字,更多的是不解。当年我与惜泪相爱,连家里人都不知道,为何一个小姑娘会知道惜泪的名字。” “会不会只是重名?” “我也这么想过,不过她的模样,倒是和惜泪有几分相似……” “你怀疑她是惜泪的妹妹,或是其他亲人?” 南宫甲点点头,又道:“说来可笑,我跟惜泪在一起半年多,竟对她一点都不了解,不知道她来自何处,也不知她有何亲人。如果那个女孩真的跟惜泪有什么关系,我们还是不要为难她,就放她走吧。至于别人问起,都由我来应对。” 南宫乙点头道:“三弟把她带走了,我想他应该知道分寸,不会乱来。大哥今日成亲,还是不要烦心这种事了,等问清原委,我一定转告你。你快回去吧。” “嗯。”南宫甲点头应道,刚想离开,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对了,有件事我要问你。婚礼前你说心有所属,这姑娘究竟是谁?刚刚我说了自己的心事,你也不要对我隐瞒。” 南宫乙尴尬一笑,“你竟然还记得。” “当然记得,你之前一直跟我含煳其辞,今天却说有了喜欢的姑娘。你若不告诉我是谁,我就不回去,等你说出来为止。” “大哥,你还真会为难我……” “为难?哪家的姑娘让你为难了?” “我说的是你在为难我……不过,她也挺让我为难的。” “快说,你是要急死我吗?大男人婆婆妈妈干什么,有喜欢的姑娘不敢承认吗?”南宫甲心急的使出了激将法。 “她是仙箫魔琴的后人。” 南宫乙终于松口了。说出来,忽然觉得心里敞亮多了。这种心事,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起过。 “啊!” 一声轻唿在房中响起。 虽然声音不大,但又怎能逃过南宫家两位公子的耳朵。 “是谁?”二人同时警觉问道。 片刻后,一个绿衫女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亭亭玉立,满面羞红。 南宫甲对这个美貌姑娘有些印象,记得她在酒席间跟疏野坐在一桌。 而南宫乙看到萧琴,却是又惊又喜。 “萧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萧琴现在恨不得拿绣花针将千千的嘴巴缝起来。 刚刚在屏风后听到南宫乙说起心上人竟是自己,萧琴虽然也很差异,但克制住没有出声。但千千却吃惊地叫了出来。 萧琴知道不能再躲藏,但她不想千千一同被发现,便一人现身了。 此时被南宫乙问道,旁边还有他大哥,萧琴又羞又窘,垂首道:“你让我婚礼后去你的房间找你,我又不认路,就随便摸进了一个房间……” 南宫甲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话。他见这姑娘貌若天仙,实为罕见,又见她与弟弟的神情都不自然,便知此女多半是弟弟口中的心上人。他若再待在这里,恐怕弟弟的面子挂不住,便轻咳了一声,道:“我该回酒席陪酒了,有什么事,你再来找我吧。” 他打趣一笑,又想到南宫乙刚刚说这女子是仙箫魔琴的后人,不禁嘆了口气,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离开了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此时,房间里只剩下南宫乙和萧琴二人。 萧琴怕南宫乙发现千千,便主动走上前来,摸到桌边停住了。 “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关于你大哥的事,我不会乱说。” 南宫乙哪里还顾得上萧琴是否会乱说大哥的事,挪步到萧琴身边,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你知道了我的心意。” 萧琴的手微微挣脱,却被南宫乙用力握住。她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面对南宫乙。 “为什么?你明明,只与我见了几面……” 萧琴想不明白,为何只是几面之缘,自己竟能俘获南宫二公子的心? 第46页 “但仿佛认识了你很多年。” “为什么?是因为灵钰吗?” “他有没有对你说过这样的话?” “他?” 萧琴摇了摇头。 南宫乙释然一笑,“那就怪不得我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这两天我一直在为难,如果……我向你示爱,算不算夺人所爱。不过既然我的心意已经被你知道了,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我又没见过你,也不了解你,更不知道你究竟想怎样。” 萧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有些不知所措。 南宫乙笑了笑,道:“你不用为难,我也不想怎样。只是……你有没有觉得讨厌?” “讨厌什么?” “我对你抱有这样的感情。” 萧琴轻咬嘴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眼睛看不见,又被南宫乙紧握着双手。尽管这不是她第一次被南宫乙握住手,但这次明显能够感觉到他指尖有力的温柔和轻微的颤抖。他近在咫尺,能够感受到他刻意克制却难掩激动的急促唿吸。忽然间,萧琴觉得一股暖意侵袭全身,竟想不出一个讨厌的理由来。 但如果让她说“不讨厌”,似乎又像是在变相承认些什么。 萧琴抿起了嘴,没有回应。 眼前人沉默不语,却不抗拒,让南宫乙安心了很多。看着她抿起的樱唇,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甚至有种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如果你不讨厌的话……” “乙哥,你在哪?” 南宫乙的话被屋外的一声唿喊打断了。 他听出这是薛冰艷的声音,似乎是在寻找自己。 但他正与萧琴说到动情之处,并不想应答外面的声音。 “乙哥……” 又是几声唿喊,声音却越来越近,直到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萧琴听到外面有人喊他,赶紧松开了他的手。她不明白南宫乙为何一直不出声,只好向后退了两步,以免被人误会。 但南宫乙却向她走近两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萧姑娘,帮我个忙,好吗?” 还没等萧琴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南宫乙便一手揽住她的纤腰,一手托住她的后颈,鼻息渐近,四唇相接,吻了上去。 他原本抑制住的冲动,却在屋外人的一阵唿喊声中爆发了。 萧琴大惊,下意识的挣扎了起来,但身子却被南宫乙的双臂紧紧裹住,腰间瘫软到无力。她能感受到唇间强烈的侵犯感,“嘤咛”之声难以抑制地泄出。 但这一声喘息并没有让南宫乙停下来,反而感受到他的双唇更加用力。 南宫乙的吻并不粗鲁,却也非蜻蜓点水。 唇间的热烈让萧琴透不过气来,难以自抑的喘息声更让她加羞愧难当。在惊诧、激动、不安与兴奋之中,她忽然意识到,门被推开了。 “啊……” 萧琴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脱了南宫乙的怀抱。 “琴儿。”南宫乙柔声唤道。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二人都难掩心中的激动。 南宫乙知道自己的鲁莽行为一定让萧琴又羞又怒,但他并不后悔。因为这样做可以让他省去很多口舌,不仅是对萧琴,也是对门外之人。 他转头看向推门而入的薛冰艷,在她的脸上,兼有难以置信和伤心欲绝。南宫乙知道他这样做很残忍,但他不想再耽误这个他并不爱的女孩。 “冰艷,你怎么来了?” 南宫乙并没有做任何解释,而是先问起了问题。 “你……你大哥说,你在这里……”薛冰艷无意识地回答道,一滴泪水划过面庞。 南宫乙心道:“大哥啊大哥,你是不是故意让冰艷过来,撞见我与别的女子在一起?也罢,长痛不如短痛,就在这把所有的话都说清楚。” “找我有事吗?” “没有……只是……” 薛冰艷看着一脸坦然的南宫乙,又看了眼他身边满脸红晕、娇俏无比的美人,一时语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本想找南宫乙单独谈谈心,二人大半年没有见面了。她本就羞涩,从未向南宫乙表明过心意,她以为他懂的,她以为二人两情相悦、心照不宣。尽管他也从未跟自己表示过、承诺过什么,但连旁人都清楚的事情,还用得着当事人说什么吗? 所以当她看到南宫乙吻着别的女子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萧琴忽然明白了南宫乙的用意,顿时一阵羞怒之气涌上胸来。 “既然有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萧琴丢下一句话,推开南宫乙,拂袖离去。 第19章 命案 萧琴很是生气,原来那一吻只不过是利用自己在另外一个女孩子面前做戏罢了。而当她意识到自己生气的理由时,更加气自己了。 “为什么没能给他一巴掌?我应该给他一巴掌的!” 萧琴又羞又气,转念想到,如果自己真的打过去了,他也会站着不动让自己打吧。想到此处,竟不知为何有心中一种异样的感觉。 第47页 她手指轻抚下唇,那上面似乎还留有南宫乙的余温,蒸的自己两颊发烫。 “他还问我讨不讨厌?他这样做就很讨厌!” 想到刚刚的事情也被千千知道了,她更加头疼。 萧琴心烦意乱地在园子里摸索着,来到了一处假山附近。她打算先在这冷静一下。 呆坐了片刻,心跳逐渐平静下来,萧琴深吸了一口气,却忽然闻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盲人的其他感官更加敏感,萧琴立即警觉了起来,随着气味挪动了脚步。刚走两步,忽觉脚下碰到了什么东西。她蹲下身来,便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萧琴摸了摸脚边之物,竟是一个人横在地上。 她赶紧向那人鼻息探去,已然断气了。身子尚有余温,显然是刚死去不久。 萧琴心中一惊,“究竟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南宫家杀人?” 她向死者的脸摸去,轮廓应该是个男人,还很年轻,长得也不错。顺着下颚向下摸去,摸到颈处,却发现有两条很细的剑伤。 “难道是南宫家的转旋双剑?!”萧琴不禁自言自语道。 “姑娘好见识!” 一个男子的声音让萧琴惊得身子一颤。 这个声音,她已经是第三次听到了。 “公孙三公子?” “在下公孙幻,我们又见面了,不知姑娘怎么称唿?” 萧琴长唿一口气,平静下来后,起身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姑娘就不要隐藏了,我知道你是谁。” “哦?” 萧琴倒想听听他怎么编下去。 “前日你一曲魔琴击退了南宫夫人,我这才知道原来仙乐教不止有催命琵琶,就连魔琴也重出江湖了。” 原来,公孙幻把萧琴当成了仙乐教的人。 萧琴不动声色地道:“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我懂,我懂。你是以秘密身份前来的吧?昨日我问过催命琵琶手下‘四风’之一的苏风琬,她跟我说你的到来连催命琵琶都不知道。如今我们俩家联手,事成之前,我自然不会泄露你的身份。” 公孙幻的话让萧琴摸不着头脑,但听起来,似乎公孙家和仙乐教正在密谋什么大阴谋。她记得那日在密室出口,有一个向她要琴的苏姑娘,当时她就觉得那个女子不简单,没想到竟是仙乐教的人。可是萧琴根本不认识苏风琬,苏风琬为何要骗公孙幻?琵琶手下的“四风”又是什么?难道是今天跟催命琵琶一起来贺喜的四个姑娘吗? 萧琴暗觉此事关系重大,虽然她不是个多管闲事之人,但此事关乎仙乐教和南宫家,她便不能置身事外。 “那苏姑娘还跟你说了什么?” “关于你的事,她什么都没说。你放心,我会按计划行事,不会暴露你。姑娘可知你脚下躺着的人是谁?” “我眼睛看不见,还请三公子明示。” “啧啧啧……”公孙幻仔细端详了萧琴一番,嘆道:“真是可惜,可惜,你居然是个盲女!” 萧琴抬眼“盯”着他,冷冷地道:“有什么问题吗?” 公孙幻心中一颤,赔笑道:“不敢。这人是唐家大少爷堂皇的男宠,他是我的第一个目标。” 萧琴不解,难道是公孙幻杀了此人?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是你的杰作?” “话不能这么说,你刚刚不是说,这是南宫家的转旋双剑吗?” “从伤口来看,的确像是南宫家的转旋双剑,但这栽赃嫁祸未免有些太蠢了吧,谁会在自己家用自家的绝学杀人,还是在这么多人的婚礼上。” “不错,但这也可以成为他们推脱的理由。而且无论是真的,还是被陷害的,人死在南宫家,他们就脱不了干系。南宫家长子大婚,家中却死了各门各派的人,南宫家一定会声望大损。虽然此招残忍了些,也不算高明,却十分好用。而且不断有人死掉,一定会形成混乱,这对于我们接下来寻找宝藏和秘籍都是极为有利的。” 公孙幻越说,萧琴越是心惊。他无疑将自己当成了“自己人”,不停地透露着他们的计划。这听起来是个大阴谋,关乎很多人的性命,关乎南宫家的声望,还关乎宝藏与秘籍。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萧琴决定继续打探公孙幻的口风。 “今日杀了唐家的人,堂皇必定会与南宫家闹翻,他们相互拉拢结盟的计划一定谈不成,我们此行的首要目的便达成了。至于下个目标,我暂时还没想好,可能是峨眉派的弟子吧,她们掌门不在,只有两个女流之辈,对她们下手,一来容易得手,二来也会让南宫家失去峨眉派的支持。” 萧琴听他说还要继续杀人,而且目标是峨眉派,不禁为那两个姑娘担心。她心中开始盘算要如何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提醒她们。她第一个想到南宫乙,先告诉他,再让他告诉薛冰艷。 “我劝你做得聪明点,免得露出马脚。” “姑娘是什么意思?” “各门各派接连死人,总会相互猜忌,你公孙家不打算牺牲点什么吗?” 第48页 公孙幻恍然道:“多谢姑娘提醒,为了把戏做足,我们公孙家也会做出牺牲的。” 萧琴冷笑道:“牺牲?你们是想牺牲三公子,还是牺牲二老爷呢?” 公孙幻干笑了一声,道:“姑娘真会开玩笑,我们公孙家死一两个下人,倒还是死得起的。” 萧琴对公孙幻厌恶到了极致。 又听他接着说道:“不知姑娘有何计划?如需帮忙,在下十分乐意效劳。” 萧琴摆手道:“不必了,寻找宝藏和秘籍,人越少越好,我已经有些头绪了,避免多生事端,我们还是少见面的好。” “姑娘莫不是忘了,宝藏我们是要二一添作五的。至于秘籍,我们公孙家自然不会觊觎。” “这个不用你提醒。不过我有个问题倒想请教三公子……” “姑娘尽管说。” “那日从南宫家的密道出来,还有一个姑娘和我一路。但等我击退了南宫夫人,却不见我师妹踪影,你可知她去了哪里?” 公孙幻奇道:“你是说那个红衣女子?” “不错。” “苏姑娘把她带回了贵教的落脚处,难道她没有告诉你吗?” 萧琴这才知道原来吟笑儿是被仙乐教的人带走了,虽心中有疑,却点了点头,道:“我对外的身份是秀清道人的弟子,不便与我教中人过多接触。多谢三公子相告,我先离开了。” 公孙幻拦道:“等一下,姑娘还没告知如何称唿?” “苏风琬没有告诉你吗?” “她只跟我说你是‘小魔琴’,但我总不能这样称唿姑娘吧。” “我既是‘小魔琴’,你就叫我琴姑娘好了。” 萧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秦姑娘?” 公孙幻看着萧琴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 萧琴凭记忆摸回到刚刚的客房,推门进屋,唤了声“千千”,却无人应答。也就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千千、南宫乙、薛冰艷都不见了。 萧琴不知他们去了哪里,刚要离开屋子,却迎面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琴儿?!” 是南宫乙的声音,语气中充满了惊喜。 “你的出现总是会让我意外。” 萧琴听他直接叫自己的小名,回想起他之前叫的那一声,不禁脸上一红,退后一步道:“原来是二公子。” “我这样叫你,你不介意吧?” “随你……” “还在生我的气吗?” 萧琴板着脸“哼”了一声,道:“你做出那种事来,如果还有不生气的女子,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不懂得自爱。” 南宫乙料到萧琴必有一气,歉然道:“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冲动,我应该先给你一些时间来接受我。” “你……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在气什么吗?你为何要当着薛姑娘的面做那种事?那还是我第一次……” 萧琴再次羞怒了起来。 “我知道了,下次我不当着别人的面做了。” “你……” 萧琴一个跺脚,抽出腰间竹箫,便向南宫乙胸前点去。 南宫乙没料到萧琴会突然出手,连忙侧身躲过。 萧琴虽手上不停,但心烦意乱,哪里还顾得上招式,一阵乱点乱戳,没几招就被南宫乙拿住了手腕。 “你要打要骂都行,就是别点我的穴道。” 萧琴甩开南宫乙的手,心中羞怒却不知如何发泄。她决定先离开南宫乙,否则又不知会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来。但刚想转身离去,却想起刚刚在假山里与公孙幻的对话。 “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他才行,但好气啊,有件事非要弄清楚不可。” 萧琴忽然抬眼“看”向南宫乙,说道:“你说实话,刚刚你是真的想亲我,还是只是做戏给薛姑娘看?” 南宫乙这才明白萧琴究竟在气什么,又惊又喜,又觉得好笑。 “我是借着做戏给薛姑娘看的幌子,真的……想亲你。我知道太突然了,吓了你一跳,以后一定不会再如此鲁莽了。第一次,却给你留下了不太好的感觉,可以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吗?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萧琴听南宫乙的话,虽然表面上是在道歉,心中却在得寸进尺,还想着“下一次”,又羞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南宫乙正色道:“我自然知道。或许你会觉得我鲁莽冲动,但我的确是个决然之人。既然被你知道了我的心意,我便不会遮遮掩掩、犹犹豫豫。只要你没有拒绝,或是表现出厌烦,我便会毫不掩饰地说出心中所想。琴儿姑娘,你我相遇不仅仅是有缘,等今日婚礼过后送走客人,我们找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聊一聊,好吗?” 萧琴很是心动,她自然想更多的了解南宫乙,想知道他为何会对自己有如此心意。但眼前有件事耽搁不得,她顾不上再与南宫乙赌气,也正色道:“二公子,你的心意我们稍后再说。其实我此番回来,有正事跟你说。今日是你大哥婚礼,你们家来来往往的武林人士众多,难保不会有什么人浑水摸鱼,惹是生非。你最好和你的兄弟们商量一下,多派些人手,确保客人的安全。” 第49页 南宫乙听萧琴话锋突转,十分严肃,料想一定有事情发生,便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与那个惜泪姑娘有关吗?还是与魔……仙乐教有关?” 萧琴本不想直说,毕竟此事牵扯到仙乐教。她虽不是教中人,却也顾及母亲的身份,不想将恶名引向仙乐教。但若不说,一般人根本不会想到公孙家。为了不再出人命,她选择相信南宫乙,把刚刚假山中的事情告诉他。 “你可能想不到,我刚刚在你们家的一处假山后,发现了唐家人的尸体。” “什么?” 南宫乙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料想到可能会有人来闹事,比如那个惜泪姑娘,比如那群魔教的人,但没想到竟会有人在家中直接杀人,还是唐家的人。这摆明了要挑起一场武林争端。 “你是怎么发现的?可有看到兇手是谁?”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被杀的,但从他颈部伤口来看,是死于你们家的转旋双剑。兇手不仅要杀人,还要栽赃嫁祸。” “你快带我去看一下尸体。” “好。” 南宫乙拉着萧琴,正要出门,却撞见迎面跑来、泪流满面的薛冰艷。 “冰艷?” “乙哥……” 薛冰艷泣不成声,让萧琴大为惊讶,不禁好奇刚刚南宫乙究竟跟她说了什么,竟让她如此伤心。 哪知薛冰艷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二人更加震惊。 “乙哥,我不想打扰你们,但是这事我只能找你了,我……” 南宫乙连忙安慰道:“你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方师姐她……被人杀害了!” “什么?!” 刚听到唐家人被杀,紧接着又收到峨眉派弟子的死讯,南宫乙一时无法接受。 更为吃惊的是萧琴,她刚知道公孙家的阴谋,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之快对第二个目标下手了。 萧琴道:“我们先去看看方姑娘,说不定兇手还没走远。” 薛冰艷带二人来到不远处一个凉亭后的假山中,南宫乙发现那里赫然躺着方慧的尸体。 萧琴俯身摸向方慧的脖颈,果然有两道细细的剑痕。 南宫乙心中一凉,对薛冰艷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可有看到旁人?” 薛冰艷哭道:“就是刚刚跟你分开,我本想回酒席找师姐,但想在见她之前平復一下情绪……就到这边走走,结果……就发现师姐她……她可能是出来找我的……” 薛冰艷刚刚得知南宫乙有了心上人,难过至极,本想找师姐倾诉,却没想到唯一能安慰她的人竟遭人杀害。这对于她来说如同天崩地裂,也顾不得萧琴就在身边,忍不住伏在南宫乙的怀中痛哭了起来。 南宫乙不忍心推开她,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冰艷,先冷静些,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兇手,因为方师姐并不是唯一一个遇害的人。” “二公子,你看这伤口,有什么想法?一般人都会认为这是你们家的绝学转旋双剑。”萧琴问道。 南宫乙趁机轻轻松开薛冰艷,蹲下身来仔细检查伤口,皱眉道:“只可惜学的不太像。外人看不出来,但是我一眼就看出这是假的。” “有什么破绽?” “这两道剑痕恐怕是兇手将方姑娘制住后,用两柄剑同时划出的。但南宫家的转旋双剑却不是这样的,恐怕只有死人才知道‘双剑’的含义。” “但旁人却看不出来,嫁祸者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敢如此大胆。” 南宫乙起身,对薛冰艷道:“冰艷,你信得过我们南宫家吗?” 薛冰艷含泪点头道:“五年前,我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如果连你也信不过,我就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 南宫乙心下宽慰,道:“那你听我说,此事先不要声张,我们先把方师姐的尸体藏好。我马上去禀告爹,你帮我去找一下三弟。趁还没有大乱之前,我们把兇手找到。” 薛冰艷点头应道:“我知道了,一切都听你的。” 二人合力将方慧的尸体挪至假山深入藏好。 萧琴正犹豫要怎样将公孙家的阴谋告诉南宫乙,忽听假山的另一侧竟有旁人唿吸的声音。 第20章 井中一夜 萧琴悄声从一个洞口穿过,绕到假山背面,抽出腰间竹箫,辨别了唿吸声的方位,迅速向那人点去。 哪知此人反应极快,转身闪避,与萧琴在假山之中动起了手。 萧琴虽然目不能视,但感觉到对方是个年轻男子,用的是爪功,武功与公孙幻似一路。不过萧琴并未与公孙幻有过多交手,不敢下定论他也是公孙家的人。 几招过后,萧琴便感受到对方爪功狠毒,而自己并不擅长赤手相搏。奈何假山之中空间狭小,难以躲避,只听“嘶”的一声,箫琴左臂的衣衫已经被划开了四条口子。 萧琴自知自己多半不是敌手,正欲将他引到假山之外,忽听“啪”的一掌,那人竟然背后中招。 原来南宫乙听到萧琴与人打斗,便在一旁伺机观察。他见这人身穿灰衣,脸蒙面巾,身手矫健,爪功毒辣,绝不是泛泛之辈。可能是突然被人发现,灰衣人看起来有些慌乱,再加上萧琴身手不凡,南宫乙抓到破绽,一招“唿风唤雨”向那人后背拍去。 第50页 南宫乙这一掌使出了十成的功力,打得灰衣人措手不及,更伤的不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萧琴与灰衣人正面对招,忽觉一股湿腻腻的东西迎面而来,还带着血腥味,不禁向后退了一大步。 这一退,给灰衣人留出了逃走的空间。他见对方人多,不再恋战,趁着空隙向上一跃。 南宫乙正欲阻拦,却没想到假山上方竟有一黑衣人接应他。 黑衣人一掌向南宫乙击来,南宫乙双掌相迎,两掌相对,二人均感心脉一震。 南宫乙处于下方,被击退了半步,黑衣人趁此机会,带着灰衣人向北逃去。 南宫乙自然不能放过真兇,他对薛冰艷说了句“快去找我大哥”,便追了上去。 萧琴担心南宫乙一个人不是对手,便也跟了上去。 薛冰艷虽然也很想跟上去,但她知道此时去通知南宫家的人更为重要。看着南宫乙和萧琴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眼师姐的尸体,一阵难受。她擦了擦眼泪,往酒席的方向奔去。 *** 南宫乙和萧琴紧跟在那二人身后,只见他们一路向北,似乎是要寻路逃出南宫家。 萧琴虽然没有与黑衣人交过手,但是听他与南宫乙对掌时发出的气息,猜想此人很有可能就是公孙幻。而他救走之人,多半是自家的帮手。 灰衣人中了一掌,受伤不轻,但萧琴也因为目不能视,没有办法追的很快。四人两前两后,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南宫乙和萧琴一路追出南宫家,来到了北边的那片树林。南宫乙怕二人再逃得远些,恐怕又会有人接应,到时候就真的不是敌手了,便决定不再与萧琴并行,脚下运起轻功,一个人快速追了上去。 萧琴知道南宫乙的想法,并没有阻拦,依然紧紧跟在后面,尽量不让他落单。 加快脚步的南宫乙很快追上了受伤的灰衣人,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一掌“风捲残云”向灰衣人身后打去。灰衣人听到掌风,想侧身避开,却因有伤在身,依然被打中了左肩,倒地不起。 黑衣人见灰衣人再次受伤,赶快折回相助。 二人拳脚相拼,势均力敌。 此时萧琴也赶到了,她听二人过招的声音,更加确定了另一人就是公孙幻。 前日,就在这里,公孙幻与南宫丙二人相搏,南宫丙不敌。此时换做南宫乙,虽然他的功夫要比弟弟高出不少,但他最擅长的是剑法,而在婚礼上不便佩剑,此时两手空空的他只能使用并不十分擅长的掌法。 但公孙家却以阴爪功称雄武林,论赤手空拳相搏,即便是上官家的千佛掌,也未必能够与之相敌。 此时南宫乙能和公孙幻打成平手,全仗着他更高一筹的内功。 二人招招攻向对方要害,萧琴在一旁无法相助,只能细听动静。她听得出来,南宫乙十分沉得住气,但公孙幻急于脱身,有些焦躁。或许不出十余招,南宫乙就能取胜。 但南宫乙忽略了一个人,就连萧琴也因专注听二人相斗而没有注意到——躺在地上的灰衣人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二人过招,等待南宫乙出现破绽。 当萧琴意识到地上还有一人时,已经是她听到有两枚暗器射向南宫乙之时。 南宫乙专心对付公孙幻,无暇顾及周围的情况。眼看他后背就要被暗器射中,忽然身后一个绿影飘过,“当”的一声,一枚暗器被打落在地,紧接着又听到“啊”的一声呻/吟,一个硬物跌撞在他的后背。 南宫乙立刻察觉到是萧琴为自己挡住了暗器,而撞在他身上的是萧琴背后的琴。他大叫了一声“琴儿”,手上立刻收招,转身将踉跄的萧琴扶住。 南宫乙急于查看萧琴的伤口,只好任由两个蒙面人脱了身。 “琴儿,你怎么样?”南宫乙急切问道。 萧琴吃痛,左肩一阵酸麻。她知道暗器上一定有毒,但不想让南宫乙担心,便摇头道:“没关系,皮肉之伤。不过你也不要追了,他们其中一人虽然受伤,但是有暗器在身,你未必能敌。”她并不是小瞧南宫乙,只是这暗器上的毒/药,真的很厉害。 “我不追,你先让我看看伤口。”他见萧琴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额头有汗珠渗出,便知这绝不是皮肉之伤那么简单。 萧琴的左肩插着一根银针,血已渗出衣服,呈现暗色,显然针上有毒。 “你忍耐一下,我把针拔/出来。” “嗯……” 南宫乙将银针拔出,见针头髮暗,搀着暗紫色的血水,竟有些可怖。 他将银针丢在一旁,对萧琴道:“针上有毒,我必须看一下你的伤口,只好得罪了。” “不要……” “可是,你的伤口……” “不是……我们能不能找一个稍微隐蔽一点的地方。”萧琴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南宫乙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草地就是树林,哪里有什么隐蔽的地方。 萧琴忽然想到一事,问道:“你身上可有带火折?” “有的,不过要这个做什么?” 萧琴微微一笑,“你的习惯倒是好……这里是不是前日你发现我的地方?” 第51页 “不错,就是这里。又让你在这儿受伤了。”南宫乙一阵心疼。 “那你看看这四周的草地,有没有哪一处不太平整,或者看起来样子比较奇怪?” 萧琴想找到密室的入口。 南宫乙虽不知萧琴的心思,但也四处看了看,果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块草地比别处高出来一些。 “前面倒是有块草地,看起来要高一些。” “你扶我过去,我带你去见识一下你们南宫家的秘密。” 南宫乙更是不解,他扶起萧琴,顺手捡起地上的两根银针,一脸疑惑地向那块凸起的草地走去。 “你摸一下这块地,看看能不能把它掀起来。” 南宫乙觉得萧琴有些异想天开,但他还是照做了。先是用银针在地上戳了戳,果然觉得有些松动。他索性抓起一撮草用力向上拔,没想到竟拔起了一个圆形的草盖子。草盖之下,露出了一个二尺宽的深洞。 “这是什么情况?”南宫乙接连惊讶不已。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和师妹是从你们家的密室中逃出来的吗?就是这里了。” “这里……通向我们家的密室?我们家果真有密室?” “多说无益,我们一块下去,你自己去看看吧。顺便……帮我处理一下伤口。” 南宫乙先将萧琴护送下去,点燃火折,又爬上去把草盖子盖好,方才安心回到萧琴身边。 他将萧琴背后的琴解下来,扶她靠着墙壁坐下。向洞内看去,果然发现有一条暗道,不知通向何处。尽管他十分好奇,但现在他最关心的是萧琴的伤势。 南宫乙半蹲在萧琴身边,发现她的脸色比刚刚更加惨白。 “琴儿,你不要多心。我现在要解开你的上衣,查看一下你的伤口。” 萧琴“嗯”了一声。 南宫乙见萧琴的绿衫不仅沾有血迹,袖子还被划破了几道口子,便索性将她的外衣全都脱了下来。捡了几处干净的地方,撕下了几条纱布。 “你……等一下你要我穿什么呀。”萧琴听到他将自己的衣服撕破了,不禁问道。 “这件衣服比之前那一件还要糟糕,又有血迹,又有口子,是没法穿了,还不如用来包扎伤口。至于……你可以穿我的。” 萧琴红着脸,任由南宫乙将自己的衣领掀开,露出肩头的伤口。 伤口虽然不大,但周围的肌肤却呈现出紫黑色。 南宫乙皱眉道:“此刻没有解毒的药物,看来只能用嘴把毒吸出来了。” 萧琴忙道:“不用,我有解药……我腰间有个小口袋,里面有一些药瓶,你找到一个方形的,那里面有解毒的药丸。” 南宫乙大为诧异,萧琴为何会随身携带解药? 但他没有多问,按照萧琴所说,找到了一个青瓷小方瓶,打开后从里面倒出一粒黑色药丸,餵入萧琴口中。 “还有一个弧形的小瓶,里面是药粉,你撒一点在我的伤口上,再包扎一下就好。” 南宫乙找到那个弧形的小瓶,正想给萧琴上药,却发觉只是露出肩头,根本无法包扎伤口。 “我需要脱下你左臂的衣袖。” 萧琴微微点头,又任由南宫乙将自己左半身的衣服脱去。此时整条胳膊裸露在外,萧琴忽觉大羞,庆幸自己眼睛看不见,要不然还不知要羞成什么样子。 南宫乙倒没动什么歪心思,一心为萧琴疗伤,在她的肩头撒了些药粉,抹匀后,用刚刚撕下的两条纱布将她的伤口包扎好。 “这样真的可以了吗?”南宫乙还是有些不放心。 萧琴点头道:“我从小就一直服用娘给我调的药酒,一般的毒对我来说不会致命。后来,师父又教我毒经药理,我自己也配置了些寻常解毒的药丸、药粉随身备着。可能伤口看起来有些吓人,但真的不碍事,休息一晚就好。” 南宫乙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盖在萧琴身上,坐在她身旁,让萧琴的头和肩膀靠在自己胸前。他怕萧琴的伤口会再次裂开,便没有将她左臂的衣袖穿上。此时看着萧琴裸露在外的玉臂,南宫乙竟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一下。 萧琴身子一颤,将手臂缩进南宫乙的衣服之下,羞道:“你不要乱来。” “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才行。” “什么事?”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什么呀?” “替人挡下暗器,害自己中毒。” 萧琴羞涩一笑,道:“我自然不会随便替人挡暗器。而且我正是怕暗器有毒,才替你挡了下来。我体质特殊,这点小毒没什么大碍。但你就不同了,中了毒恐怕要躺上好几天。” “我倒宁愿是自己躺上几天……”南宫乙此时又是心疼,又是感激,“而且你这么做,会让我误会的。” “误会什么?” “误会你是不是对我……抱有好感,你刚刚也说不会随便替人挡暗器。” “……” 南宫乙见萧琴没有否认,便大着胆子伸手揽住萧琴的纤腰,在她耳边道:“怎么不说话?” 第52页 萧琴耳根一热,别过脸去,小声道:“你不要问了,我不知道……” “那……你不生气了?” “也不知道。” “你再不说,我可就要乱来了,此处没有旁人,我做什么都不需要找藉口了。” 萧琴怕他真的乱来,忙道:“好了,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便是,我也不生气了。” “那,你不讨厌我吧?” “嗯。” “那,我还可以继续向你示好吗?” “嗯。” 靠在南宫乙宽阔的胸前,萧琴心中一阵踏实安心。眼睛看不见的人总想在其他感官上与他人有更多的接触,所以萧琴并没有拒绝南宫乙的好意,无论是他说的话,还是他主动靠过来的身体。 二人相偎,说话间,都不禁心神荡漾。 安静了片刻,萧琴正色道:“跟你说正事,你可知刚刚那两人是谁?” 南宫乙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了刚刚的恶战,其实他心中已有所猜测,只是不知道其中缘由。 “天下毒/药暗器,以唐门为首。不过此毒你用普通的药物都可以解,应该不是唐家。我见那二人武功路数一样,都擅长爪功。当世爪功,以少林派的龙爪手最为厉害,虽然我见识不多,但也看得出他们的相似之处。此番来我家贺喜的众多武林人士中,能有如此厉害功夫的,恐怕除了少林俗家弟子出身的公孙家,我再也想不到别人了。” 萧琴听南宫乙的分析,竟然丝毫不差,不禁心下钦佩。 “但公孙家为何要做这种事情呢?”萧琴试探问道。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我们两家虽无深交,但同为武林三大世家,一直相安无事。公孙家为何要在我家杀人,并陷害于我呢?我常年不在家,对于世家之间的往来关系并不上心,这种事情,恐怕只有爹或者大哥才能明白了。” “或许,你们家中有你不知道的秘密呢。”萧琴想起公孙幻说的宝藏与秘籍,进一步问道。 “秘密?说来奇怪,为何我家会有这样一条密道呢?” “这就要问你娘了。这个地方,你的云生哥哥知道,你的三弟知道,就连南宫行也知道,偏偏你不知道。前日我和师妹从此处逃出,就遇到你娘带着你弟弟和一群手下前来阻拦。若不是我弹了一首魔琴曲,恐怕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南宫乙知道,提起和母亲、江云生有关的事情,自己总是理亏,只好道:“昨日回家,我跟娘旁敲侧击,你师妹似乎真的不在我家。云生哥的事我很抱歉,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 “你不用跟我抱歉,这事与你无关,其实,也与我无关。我跟四师妹关系也没那么好,估计她也不愿意我去管她的事……” 萧琴不想因为这件事与南宫乙有隔阂。 “但你们毕竟是同门,还是秀清道人的弟子,于情于理,我哥和你师妹的事情都要妥善解决才好,虽然我也不知道怎样才算妥善解决……” “我们外人自然想不明白,所以还是等师父来了再说吧。你可知,我师父和你娘是同门师姐妹?” 萧琴不想说吟笑儿的烦心事,便提起了他们之间的另一层关系。 南宫乙果然十分吃惊,“还有这回事?” 萧琴道:“你没有听你娘说过关于她的事吗?你刚刚使用的风厉掌,就是她教给你的吧。” 南宫乙点头道:“不错,娘的武功的确很厉害,但她从未跟我们提起过她的师门。其实我也很好奇,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这么厉害的武功。” 萧琴道:“我也只是听师父简单提过,他们同门共有五人,师父排行第二,而你娘是她的师妹,这是我见到你娘之后才知道的。不过我师父的师父是谁,他们究竟是什么门派,我就一概不知了。” 突然知道了太多不曾了解的事情,南宫乙脑中一片混乱,嘆了口气,道:“娘的事暂且不说了,但愿冰艷已经将园中的事情都告诉了爹和大哥,希望不要再有人遇害。” 萧琴听出他担心的语气,道:“你如果不放心,就回去好了,顺便把你的猜想都告诉他们,免得大家乱猜兇手、相互质疑。而且你这样追出来,久久不归,家里人一定很担心。” 南宫乙抱着萧琴的手臂一紧,道:“你受伤中毒,我怎么可能放心离去,自然是等你能行动自如了,我们再一起回去。而且我也想见识一下我们家的密室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南宫乙留下来陪她,萧琴心里自然开心。其实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比如他跟薛冰艷究竟是什么关系?那之后他们都说了什么?他又是怎样跟她解释和自己的关系的? 萧琴枕在南宫乙怀中,只觉一股暖意从背后传来,再加上解药的作用,竟有些昏昏沉沉。她轻轻握住南宫乙揽在自己腰间的手,安然地闭上了眼睛,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 一阵无声,南宫乙低头向萧琴看去,却见她双目微闭,唿吸匀称,竟睡着了。 萧琴的脸色比之前好了很多,脸上红晕未褪,甚是好看。回想起她刚刚说的那番话,南宫乙心中满是甜意。他反手握住萧琴的手,也闭上了眼睛。 第53页 如果不是担心家中有事,他宁愿就在这里,抱着萧琴,躺一辈子。 第21章 针锋相对 萧琴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肩头的伤口痒痒的。 她微微动了一下身子,便听到耳边一个声音道:“你醒啦。” 原来南宫乙早就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早上了,你这一觉睡得很沉,伤口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萧琴起身,微微耸肩,道:“我觉得没事了。昨晚一直这样压着你,你一定没睡好吧。” 南宫乙笑道:“那是。想到你躺在我怀中,我又怎能睡得着。” 萧琴似乎已经习惯了南宫乙跟自己说话的这种方式,并没有回应,只是红着脸,将衣服穿好,整理了一下仪容,道:“我们走吧。一夜过去了,也不知你家中情况如何。千千估计也在找我呢。” 南宫乙也挂念家中命案,并没有在此多耽,帮萧琴整理好随身之物,一手拿着火折,一手拉着萧琴,向那条暗道走去。 萧琴走过一次,知道其中并无机关暗器,这回由南宫乙带路,她更加放心。只是上次走的超过一刻钟的路程,这回竟觉如此短暂。 来到尽头,南宫乙按照萧琴所示,转动机关,打开了密室大门。 一路上,他都满心疑惑,家中密室究竟作何用处?之前萧琴和她的师妹都被关在这里过,难道此处也曾关过其他人吗?娘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当密室的门打开后,他的疑惑变成了惊诧。 迎面出现的竟是他的母亲南宫夫人,而她身旁则是南宫行。二人似乎刚从右侧的一个密室中出来,因为他听到一声石门落地的声音。 南宫夫人看到儿子带着萧琴从另一个入口进来,也是吃了一惊。四目相对,南宫夫人竟然有些心虚。 “娘……”呆立了片刻,南宫乙开口叫了她一声。 南宫夫人对南宫行道:“你先出去。” 南宫行听命,从另一个入口离开了。 南宫夫人打量着眼前二人,只见儿子拉着萧琴的手,而萧琴身上竟披着他的衣服,二人看起来无比亲密。萧琴受过伤,显得有些憔悴,但在南宫夫人看来,此刻娇弱的她站在一个男人身边,更是我见犹怜。 南宫夫人平復了惊诧、妒怒的心情,沉声问道:“乙儿,你昨晚去了哪里?家中发生了大事,婚礼上出了两条人命,而你竟一夜未归!” 南宫乙拉着萧琴向前走近了一步,道:“我因为发现了兇手,所以追了出去,冰艷没有跟大家说吗?” 南宫夫人“哼”了一声,道:“这个我知道,那兇手呢?不管结果如何,你总该回来跟大家说一声。” “兇手有两个人,孩儿不敌,让他们逃脱了。而萧姑娘为了救我,中毒受伤了,所以我们在外耽搁了一晚。” “中毒受伤?那就更应该回来治疗一下。” 南宫乙没有回家,一是不想让母亲看到萧琴,以免再有冲突;二来,他也想与萧琴独处。 “是孩儿考虑不周。不知现在家中情况如何?还有,娘为何会在这里?为何家里会有这样一个地方?” 南宫夫人知道,既然儿子发现了这里,自然会问起,但她并不想多说,只是道:“你常年不在家,家中有你不知道的事物,也没什么稀奇。你爹正忙于安抚客人,你大哥和三弟都忙着寻找兇手的线索,你快去找他们吧。” 南宫乙也暂时不想与娘纠缠密室的问题,他应了声“是”,便拉着萧琴向另一个出口走去。 但经过南宫夫人身边时,却听她道:“慢着!乙儿,你自己上去,我有话想跟这位萧姑娘单独谈谈。” 萧琴听到南宫夫人要她留下,抓住南宫乙的手不禁紧了一下。她有伤在身,绝不是南宫夫人的对手,不知她此番又要如何刁难自己。 南宫乙也不想她们独处,便道:“娘,您别误会萧姑娘,其实那日……” 南宫夫人打断道:“行了,我没有误会她,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我不管,也管不着。想必你也知道了,我跟她师父是师姐妹。我们只是师侄二人叙个旧,我不会为难她。” 但南宫乙心里清楚,母亲绝不会只是想跟萧琴叙旧而已。 “娘,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出去说吧。这里……” 南宫夫人又一次打断他,有些不耐烦地道:“乙儿,你听我的话,快出去。我知道你很在乎萧姑娘,等家中事情解决了,我便会跟你爹说,让你娶萧姑娘,你说好不好?” 此话一说,南宫乙和萧琴均是一惊。 萧琴松开了南宫乙的手,道:“师叔,你要跟我说什么,尽管说好了。至于其他事情,我自有主意,不需要您操心。”她又对南宫乙道:“二公子,你家中有事,就不要在此耽误时间了。你先出去,顺便也帮我找一下师妹。前几日我已飞鸽传书给师父,她应该很快就赶过来了。所以,我不会有事的。”她提起师父,也是为了给南宫夫人一个警醒,让她不要乱来。 南宫乙自然还是不放心,但他见萧琴一脸从容,沖自己微微一笑,似乎是在让自己安心。刚刚母亲说的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呢?他不敢多想。不过想到爹和大哥、弟弟都在为命案的事情忙乱,自己也应该以家事为重。 第54页 “那我先出去了,你多保重,一会再见。”南宫乙又对母亲道:“娘,萧姑娘眼睛看不见,又受了伤,还麻烦你多多照顾。她……是孩儿真心喜欢的姑娘,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我只希望她平安无事。” 南宫夫人没想到,儿子竟然如此直白地在自己面前表达对一个姑娘的爱意,深嘆了口气,道:“知道了。” 南宫乙走了,萧琴反而轻松了一些,脸上无畏的神色替代了之前的羞涩,对南宫夫人道:“师叔,你究竟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 南宫夫人转身开动了左侧密室的门,对萧琴道:“这边请吧,我们里面说话。” 萧琴跟着南宫夫人进了密室,但她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停了下来。她身子还有些虚弱,便盘膝而坐,手中握着竹箫,以防南宫夫人会有什么动静。 南宫夫人站在她对面,又对萧琴细细打量了一番,目光中既有妒怒,也有疑惧,甚至还有一丝怜惜。 “乙儿说你的眼睛看不见,前两次见你,我竟然都没有发现,可是真的?” “不假。” “那你的本事倒不小,一个盲丫头,怎么就能把乙儿的魂儿都给勾了去,竟敢那样对我说话。你这勾引男人的本事,不会也是你娘传给你的吧?就像她当年勾引你爹那样。” 萧琴一听,心里有气。她也曾听江湖上一些人谈起自己的父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娘勾引的爹,他们才在一起的。她印象中,娘年轻的时候,美艷不可方物,绝对对得起武林三大美女之一的美誉,哪里还需要“勾引”别人。要说是爹把持不住,她倒是相信的。 萧琴嘴上并不示弱:“哼,你又不认识他们,怎么知道不是我爹勾引的我娘。其实我也很奇怪,为何你儿子会喜欢我,但你非说是我勾引他,那也只能怪他把持不住自己喽。” 南宫夫人冷笑道:“不认识他们?我跟你爹萧大侠虽然没有打过交道,但跟你娘却不仅有过一面之缘,还冤雠颇深呢。” 萧琴奇道:“你认识我娘?” “魔琴秦水柔,大名鼎鼎的魔女,我也犯不着与她相识。不过当年武林人士,都会想将魔教中人杀之而后快。很荣幸的是,师父带着我们徒弟五人,做到了这件事。”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听说你娘已经死了好几年,可是真的?” “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她就去世了。” “她怎么死的?” “我娘身体一直不好,可能是早年受了重伤,只不过撑到了那个时候而已。” 萧琴为了套出南宫夫人的话,对她的问题都如实回答。 南宫夫人一脸瞭然,“原来是这样,也难怪……那你可知,你师父为何要收你为徒?” “娘死后,我得了一场大病,眼睛出了点问题,经常看不见东西。有一次我独自练功,险些走火入魔,师父恰巧路过,是她救了我。我爹很感谢师父,便让我拜她为师。事情就这么简单。” “我看未必。”南宫夫人冷笑一声,道:“冯秀清或许只是内心愧疚而已,又或者她自诩女侠,想要改造你这个小魔女。” 萧琴不解,问道:“师父做了什么,会内心愧疚?” “你刚刚说,你娘年轻时受过重伤,你可知她是被谁所伤?” “她没说,但我猜想,既不是师父,也不会是你。” “你就这么肯定?” “就凭你们的功夫,绝对不是她的对手,别说将她打成重伤,你们能够全身而退,就已经很厉害了。” 南宫夫人“哈哈”一笑,道:“冯秀清啊冯秀清,听听你的好徒弟说的话,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我承认,单是我或者你师父,都不是你娘的对手,但别忘了,还有我师父和其他几个同门。” 萧琴疑惑,难道他们当年联手对付过娘? “师叔,你究竟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没有你年纪大,对往事不了解,我无话可说,算我输了。” 南宫夫人怒道:“臭丫头!你在乙儿面前装得娇俏可人,在我面前就冷嘲热讽,这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萧琴“哼”了一声,“他对我好,我自然顾忌他的面子,你对我不好,我为何要给你好脸色看。你说往事给我听,肯定也是想从我这打听点什么吧?你再不说,我可就要走了。” 南宫夫人沉了口气,似乎在克制自己,缓缓地道:“好,我就跟你直说。你可听过夺命先生这个人?” “听过,他是二十几年前江湖上有名的恶盗,据说还与武林三大美女之一的追魂夫人有些什么……” 南宫夫人打断道:“二十三年前,魔教和夺命先生暗中勾结,做了一笔很大的买卖。我师父打听到这个消息,便带着我们师兄妹五人去阻止他们。我们埋伏在他们的交易地,发现竟是又三大护教亲自互送财物。后来我们展开了一场激战,大师姐和你师父联手打伤了你娘,我和……三师哥联手杀了狂笛骆凤鸣。经过这一战,魔教元气大伤,三大护教一死两伤。而我们师门也损失很重,小师弟当场被你娘打死,三师哥被擒了……” 第55页 萧琴听武林中人谈论起魔教,知道狂笛骆凤鸣在一场恶战中被杀,竟没想到对手是师父的同门。而娘当年所受重伤,竟然是师父造成的。 萧琴沉默片刻,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南宫夫人冷笑一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师父当年救你,只不过是心中有愧,你娘的早死,她有一半的责任。” “原来,你是想挑拨我们师徒之间的关系。” 南宫夫人“呵呵”一笑,“挑拨你们?我看没有这个必要吧。你虽然嘴上叫她师父,但心里也没有很看得起她吧。她可能也没有真心把你当作徒弟,收你为徒或许另有目的。” 萧琴也冷笑一声,道:“我虽然并不完全认同师父,但也觉得你这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对她来说,只不过是魔女的后人,她为何不将我杀了,反而收我为徒、教我武功呢?” “因为她自负‘女侠’,自然会满口仁义道德,做些救死扶伤的‘好事’。而且,正因为你是魔琴的女儿,跟魔教有莫大的关系,她才会接近你。” 萧琴寻思片刻,道:“我知道了,你也因为我是魔琴的女儿,才会跟我说这些吧。你一定是在想,师父收我为徒,是不是为了打听一些人、一些事,比如你那被擒的三师哥?” 南宫夫人脸色微变,沉声道:“说下去。” “说下去?有什么可说的。我娘早就离开了仙乐教,也很少跟我提起教中之事,我上哪里知道。如果师父收我为徒,只是为了打听他的师弟,那我只能说,她这几年的心血都白费了。而你刚刚对我说的所有话,也只不过是白费口舌而已。” 南宫夫人自然不信,“不可能,你娘虽然离开魔教,但她始终都是魔教的人。那场恶战后的几年,小狂笛骆秋凉重整魔教,如果没有你娘暗中相助,是不可能成功的。当年那场恶战,她们失去了一大笔财物,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逼问被擒之人。” 萧琴总算知道南宫夫人一直纠缠自己的原因了,她只不过是想从自己这里打听三师哥的下落。这个三师哥,很可能就是江云生的亲生父亲,也是师父喜欢的人。 “你想问的这些,娘都没有跟我说过,就连二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我今天都是第一次听。你如果想打听你关心的人,就去仙乐教亲自打听吧,或者去寻找那个不知所踪的小狂笛骆秋凉。” “你知道骆秋凉在何处?”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连她的面都没见过。” “好,我就当你不知道,但有一件事你总该知道的,魔教总坛要怎么进去,地牢又在何处?你说你娘很少跟你提起教中之事,说明她还是有跟你过说一些的。这些重要的事,她绝不会带进棺材里。” 萧琴一怔,冷笑道:“南宫夫人,你不会是想让我陪你走一趟仙乐教吧?” 南宫夫人语气阴森森地道:“你若不说,我倒不介意带着你一同前往。” “我真是不理解,你现在是武林第一世家的夫人,有三子一女,荣华富贵,又何必再去挂念那个生死未卜的三师兄呢?就算你救得他出来,难道你还能为了他,离开南宫家不成?” 南宫夫人沉默片刻,缓缓地道:“你年纪小,不会懂的。等哪一天你也有了深爱之人,便也会为了他不顾一切、甚至抛弃一切。不知道乙儿会不会有幸成为那个人。如果你帮我找到三师兄,我倒是不介意你跟乙儿在一起。我看得出,他很喜欢你,而你,也并没有拒绝他的意思。” 提起南宫乙,萧琴脸上不禁一红。 第22章 雨息 萧琴知道,无论南宫夫人说什么,都是对自己威逼利诱的一个手段而已。脸红只是片刻的事,她马上恢復了不屑的表情,道:“你刚刚也说了,我们的事,你管不着。而你的事,我也不想管。我从未去过仙乐教,对你想了解的事情一概不知。师父让我陪师妹来给大公子贺喜,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至于其他事情,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就此告辞了。” 萧琴缓缓起身,想要离开密室。 南宫夫人冷冷地道:“你以为我说了这么多,就会让你一走了之吗?” “那你想要我怎样?” “你可知我为何会建这间密室?” 萧琴自然不知。 “这些年,我也没少接触魔教的弟子。我会‘请’她们到家中做客,只不过她们都是有去无回。你虽不是魔教中人,却比普通教众更有用。不如也请你留下来做个客,直到你肯帮我为止。” 萧琴心中一惊,“难道她建这个密室是为了关押魔教的人?” “你是在威胁我吗?” 南宫夫人不语,表示默认。 萧琴面无惧色道:“你儿子知道我在这里,你以为你真的能把我强行留下吗?” “呵,你以为他能忤逆我不成?” “就算他听你的话,对我坐视不管,我师父也不会善罢甘休。前日师妹已经飞鸽传书给她,估计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她了。” 南宫夫人又是“呵呵”一声冷笑,“你还指望你师父来救你?实话告诉你吧,当年那场恶战之后,师父就让我们立下毒誓,今生永不相见。我就不明白了,你师父是哪里不对劲,竟然还派你们来我南宫家给大少爷贺喜。就算南宫甲是我亲生儿子,我们也没有这个交情!” 第56页 萧琴也不明白,为何师父会让她们来做这件事。当初听师父的吩咐,觉得只是来贺个喜,见识见识武林第一世家的派头,倒也有趣。却没想到,竟出了这么多事。 “这都是你们那一辈的事情,你跟师父、跟仙乐教的恩恩怨怨,你自己解决好了。我叫你一声师叔,也希望你能念在同门的份上,不要与我纠缠。否则……你也知道,仙乐教的琵琶也来贺喜了,我虽不了解她,但也知道她的功夫一定不在你之下。我虽不及我娘,但也算是个小魔琴,如果我与催命琵琶联手,你说,会怎么样呢?” 萧琴傲然一笑,转身便要离开。 南宫夫人却听得额上青筋暴起,手心汗水涔涔,仿佛回想起了二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师父带领他们师兄妹五人与魔教三大护教的恶战。她依然记得,小师弟柳如风在秦水柔的魔琴曲之下,发疯般嘶吼,最后拔剑自尽的惨状。她不想再重复那个悲剧了。 “你以为我会让你见到琵琶吗!” 随着南宫夫人的厉吼,萧琴感受到背后一阵强劲的掌风。她侧身闪避,却因有伤在身,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南宫夫人没有让她倒下,厉掌变爪,一招锁住了萧琴的喉咙,将她抵于墙边。 萧琴登时觉得气息不畅,涨得满脸通红。她没想到,南宫夫人竟出手如此狠辣。或许是提起琵琶激怒了她,或许她真的不想放自己走。萧琴顾不上想那么多,试图用力去掰开南宫夫人的手。 就在二人相持之时,萧琴忽觉有两个脚步声向密室走来。此处只有南宫家的人才知道,她期盼来者是南宫乙,而不是南宫行或者南宫丙。 哪知来者却是两个年轻姑娘。 她们见到密室内的情况,都是一惊,紧接着二人同时向南宫夫人出手。 南宫夫人惊觉有人向自己攻来,只得将萧琴松开,向后退了一步。 她见来者是两个姑娘,一个身着粉衣,二十出头,容貌素雅清丽;另一个身着黄衣,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模样娇俏可爱。 南宫夫人不知来者是谁,但瞧是两个年轻姑娘,并没有放在眼里。不过,当粉衣姑娘使出剑法之时,南宫夫人的脸色却变了。 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剑法——逸云剑。师父将这套剑法传给了他们师兄妹五人,但南宫夫人却并不喜欢,因为这是冯秀清最拿手的剑法。剑招阴柔、飘逸,并不合她的性子。比起舞刀弄剑,她更喜欢赤手空拳的风厉掌。 那日试探萧琴的武功,南宫夫人曾使过这套剑法,但萧琴并没有以同样的剑招回击。南宫夫人确信,冯秀清并没有将这套剑法传给萧琴。而眼前的这个姑娘,竟然将这套逸云剑使得炉火纯青,还让南宫夫人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冯秀清的影子。 南宫夫人眉头紧锁,她知道来者一定是冯秀清的弟子,而且这个粉衣姑娘显然得到了冯秀清的真传,武功虽不一定比萧琴厉害,但对于本门功夫的熟悉,却令她不能立刻将其制住。 萧琴也听出来,来者便是千千和她的二师姐江雨息。 二师姐来了,师父一定不远了。 千千上前将萧琴扶起,关切道:“琴儿姐,你没事吧?” 萧琴摇了摇头。 她站在一旁细听江雨息与南宫夫人打斗,数招后抓住了南宫夫人的破绽,手握竹箫,使出全身内力,以仙箫点穴法向南宫夫人腰间点去。配合江雨息的剑法,几招之下,便封住了南宫夫人身上的几处穴道。南宫夫人登时倒地,动弹不得。 萧琴知道,若凭真功夫,三人联手也未必能敌南宫夫人,但江雨息的剑法却打了南宫夫人一个措手不及。萧琴依稀记得,这套剑法,南宫夫人曾在试探自己时使过,当时她不知是何剑法。如今听得师姐与其对招,她便知这是师父并没有传授给自己的本门剑法。 二人联手将南宫夫人制住后,江雨息收剑入鞘,转头对萧琴道:“师妹,你没事吧?我看你刚刚出招,似乎受了伤。” 二师姐江雨息的观察一向细緻入微,像极了师父。 萧琴轻抚了一下左肩,道:“皮肉伤而已,不碍事。” 千千听萧琴受了伤,担心道:“琴儿姐,你怎么受的伤?还有,你这身……这不是二公子的衣服吗?” 萧琴暗骂千千这个小鬼头,自己受了伤她看不出来,却一眼就发现衣服不对劲。但她不想在此多待,便道:“有什么事,我们出去再说吧。” “那她怎么办?”江雨息指着地上的南宫夫人。 “这里是南宫家的地盘,自然会有人来这里找她。”萧琴转念一想,对千千道:“千千,你去把她身上的外衣脱下来给我换上,然后把这件给她披上……” 萧琴把南宫乙的衣服脱下,她实在不想穿着一件男人的衣服在面外晃来晃去。 千千觉得有趣,便按萧琴所说,将二人的衣服换了过来。 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南宫夫人气的浑身发抖,怒骂了好几句“混帐”、“臭丫头”。 “这件衣服穿在琴儿姐身上有点大,而且……墨绿色的,老气、俗气了些。”千千帮萧琴穿好衣服,打量道。 萧琴虽然有些在意,但也顾不得那么多。她对着南宫夫人作了个揖,道:“夫人,你儿子撕破了我的衣服,我跟你要一件,也不算过分。等我们出去后,就会告诉你家下人来这找你。至于其他事情,我师父来了,你若还不肯罢休,就找她说好了。” 第57页 江雨息和千千听萧琴说了句“你儿子撕破了我的衣服”,不禁面面相觑,不知道萧琴和她的儿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南宫夫人虽有满腔怒气,却也只能看着三个丫头离开密室。就在石门降落的瞬间,她恍惚觉得那个粉衣姑娘身上竟有某个人的影子。 *** 关上密室的门,萧琴却不急于马上出去。她记得和南宫乙刚刚进入密室的时候,听到右侧石门落地的声音。很显然,南宫夫人和南宫行刚刚从另一个密室出来。如果他们在里面不是因为有什么私情,那密室里一定还有别人。 萧琴告诉了千千开门的方法,千千转动烛台,右侧密室的石门缓缓升起。她们看到的是一间比左侧密室少小一些的房间,地上还躺着一个白衣姑娘。 三人走上前去,千千见这个姑娘虽然意识清醒,但似乎浑身无力,像是中了沉香散一般。 白衣姑娘见进来的是三个姑娘,有些吃惊,用微弱的声音问道:“你们是谁?你……我记得你,魔琴……” 萧琴认出了这个声音,此人就是那日在密室出口和公孙幻在一起的郭姑娘。既然苏风琬是琵琶手下“四风”之一,那这个郭姑娘也很有可能是她同门。 却听千千在她耳边低声道:“我记得这个姑娘,她是昨日在喜宴上,和催命琵琶一起来的四个白衣姑娘之一。” 萧琴心下瞭然,道:“郭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你怎么会被南宫夫人抓到此处?” 郭姑娘打量了她们三人片刻,道:“你若能救我出去,我便告诉你。” 萧琴自然不想多事,便道:“那就算了,我们走吧。” 她刚做出要离开的架势,只听郭姑娘忙道:“等一下……我要跟你确认一件事情。” “什么事?” “你当真是魔琴?” “那天我弹的曲子你也听到了,我是谁也不用跟你明说了吧。倒是你,怎么称唿?为何会被关在这里?虽然我不能救你出去,但给你解药、让你在几个时辰之内恢復功力,倒也不是难事。” 郭姑娘将信将疑,思索了半天,才道:“我叫郭风琪,是我师父催命琵琶座下‘四风’之一。我们随师父来南宫家给大公子贺喜,哪知昨日在南宫家发现了唐家人的尸体,我们便想趁乱……趁乱离去。但我不小心和师父她们走散,遇上了两个南宫家的人,就是那日我们在树林中遇到的那两个。我不敌他们,便被抓来这里了。” 萧琴知道郭风琪并没有说实话,不过她也猜得到,想必她们是想趁乱在南宫家寻找宝藏或是秘籍,只不过郭风琪落单被抓。郭风琪是仙乐教的人,南宫夫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询问的机会。 “那你可知南宫家要如何处置你?” “我怎么知道,刚刚南宫夫人进来问了我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我说我不知道。他们家中可能还有旁事要忙,顾不上我,问了两句就走了。没过多久,你们就进来了。” 萧琴俯身道:“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昨日被迷晕后,醒来就在这里了,我哪里知道……” “这里是南宫家的密室,那日你和你师妹还有公孙幻所在的地方,就是密室的一个出口。” “什么?” “我知道你们来南宫家是为了宝藏和秘籍吧?难不成你们觉得会在密室之中找到答案?” 郭风琪一惊,“你怎么知道?” 萧琴心道:“看来公孙幻所说不假。” “我既是魔琴,有些事自然会知道。不过公孙家多行不义,你们小心别被利用了。 郭风琪不解,“你是什么意思?” 萧琴并没有回答,起身道:“最后一个问题,那日你和苏风琬将我师妹掳走,还望告知她现在身在何处?” “我也不知道苏师妹为何会将她带走,告诉你也无妨。在南宫家北边那片树林的尽头,有一个小木屋。你师妹就被关在那里,估计也没有人看着她。” 萧琴点了点头,尽管她还有很多事情不清楚,但在江雨息和千千面前也没有多问。解了郭风琪中的沉香散,三人便离开了密室。 第23章 家变 密室的出口是一口井,井外是一片假山群。此处是萧琴和千千第一天来到南宫家时,她被南宫行偷袭的地方。这里作为密室的一个入口,的确很隐蔽。 三人得知吟笑儿被关的地方,便一路避开家丁,向北而行。 路上,萧琴问起千千昨日为何失踪了。 “昨天你离开房间后,就剩下二公子和薛姑娘了。他们谈了一会,具体说了什么,我回去再告诉你。之后二公子便送薛姑娘回酒宴,我也就趁机从房间里熘了出来。本想去找你,可能是走错了方向,找不见你,却被我发现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我看见有一个灰衣人在南宫家里杀人!被杀的就是薛姑娘的师姐。” “什么?被你看到了?”这是萧琴没有想到的。 “是啊,当时我害怕极了。那人杀完人之后,将方姑娘的尸体拖到了一处假山中。我怕被发现,便躲得远远的。那人进了假山好一会,我见没动静,也不敢乱跑,就偷偷熘回了酒席。回去发现,薛姑娘并不在桌上,我便把这件事告诉了疏野和玄远。疏野这傢伙,喝的醉醺醺的,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他们都以为我在胡说八道,根本没当回事。我心想,既然没人理我,那我也不要管了,还是老老实实等琴儿姐回来好了。结果等了大半天也没有等到你,却看见薛姑娘哭着跑回来,直接去找大公子。她跟大公子说了什么我不太清楚,但是看大公子惊愕的表情,一定是知道方姑娘被杀了。后来,唐家的人突然闹了起来,原来他们家那个漂亮的美少男不见了,唐家大少爷嚷嚷着要在园子里找人。这一闹不要紧,结果好几个门派都说他们有人不见了,连公孙家也是。那时南宫老爷和大公子都不在,只有三公子和一个管家,根本镇不住,在公孙二老爷的煽动下,众人便在园子里乱搜,结果发现了三具尸体。” 第58页 “三具尸体?除了方慧和唐家的人,还有谁?” “是公孙家的一个伴当。” 萧琴心道:“公孙家果然狠毒,连自己家的人都不放过。” 只听千千接着道:“这下,整个酒席都炸了锅。南宫大公子的婚礼上死了三个客人,而且据说是死于南宫家的绝学转旋双剑,大家都要跟南宫家讨个说法。南宫老爷和大公子此时才赶回来,但也无济于事。” 萧琴道:“那薛姑娘呢?她没有出来作证?我和二公子是追着两个蒙面人出去的,他们才是真正的兇手,根本不是南宫家的人。” 千千道:“薛姑娘说了,但是没人肯信,有人说薛姑娘是惧怕南宫家的势力,怕自己也像师姐一样遭遇毒手,才说谎的;还有人说,薛姑娘跟南宫家关系不一般,是在袒护他们。总之,大家都是不信。” “那事情怎么解决了?” “解决?根本没有解决。大家都让南宫家交出兇手,或者找出其他兇手。尤其是唐家和公孙家,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其他客人更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嚷嚷着让南宫家快点拿人。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上官老爷和武当掌门居正道人同时出面担保,说是给南宫家七天时间找出兇手,还大家一个公道。众人这才不再闹事,纷纷散了。但唐家的大少爷说他信不过南宫家,不肯离开,非要留在南宫家等着他们交出兇手。无奈之下,南宫老爷请唐家、公孙家、上官家和居正道人都留了下来,一起解决这件事。” “那仙乐教呢?她们有没有跟着闹事?” 千千摇头道:“说来奇怪,等我想起她们的时候,发现她们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那你呢?” “疏野说,南宫家出事了,我们不要在这给人家添乱,就跟大公子告辞了。他和玄远大哥将我送回了客栈,二人就离开了。我一晚上都等不到你的消息,便想今天一早来南宫家打探情况。结果在路上遇到了二师姐,跟她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我们便一块到这来了。” 萧琴转向江雨息,问道:“师姐,你是接到千千的飞鸽传书赶过来的吗?师父呢?” 江雨息道:“其实我和师父一直都在苏州附近。不久前,师父打探到魔教催命琵琶的动静,听说她率领一批教众南下,不知要有何作为。后来知道南宫家的大公子要成亲,这是最近武林中最盛大的一件事,师父猜想魔教此番南下一定与此事有关,我跟师父便提前来到江南这一带。师父命千千和笑儿来给南宫大公子贺喜,途中又遇到了师妹你,便以此为理由,将我们师姐妹几人都集中在这附近,如果真的跟魔教起了冲突,我们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只是没想到,笑儿和南宫家的另一个二少爷居然还有这般恩怨,更没想到,南宫家发生了如此大事。” 萧琴心道:“原来师父让我们几个来南宫家贺喜,是另有目的的。” “那大师姐呢?她有没有跟你们一起?我从未见过她,不知这回是否有机会见上一面?虽然,我也看不见她长什么样子。” “大师姐并不知道这件事,其实,师父原本也没想将你牵扯进来,只是在城外碰巧遇到了你和萧大侠,才临时决定让你也跟千千她们一块来这。” 萧琴从南宫夫人那得知师父和仙乐教在二十几年前的恩怨后,便不奇怪为何师父并没有让自己参与这件事了,想必她是有顾虑。但她后来又决定让自己一同前来,难不成是在试探自己? “那师父她人呢?” “昨夜,我和师父一块进了城,当时已经很晚了,便决定今天一早再和你们联络。早上,师父和我兵分两路,她说她要直接到南宫家去找南宫夫人,可能是要谈谈笑儿和江云生的事情。而师父让我在城里找到你们,回客栈等她的消息,不要擅自行动。我晚师父一步出门,却在路上遇到了千千。听她讲了昨天的一些事情,便决定还是一块来南宫家查探情况。” 千千接着道:“我们悄悄熘进来,在园子里瞎逛了半天,没有任何头绪,我便想起了一个人,决定找他问问。” 萧琴奇道:“是谁?” 千千笑道:“自然是二公子了!我猜想,昨天你一定是跟他一块消失了,便来到他的住处打探。却发现他匆匆忙忙地不知从哪回来了,居然没有穿外衣。我们等他回屋换了衣服,便前去问他。他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只是跟我们说你在密室之中,告诉我们密室的入口和机关后,便离开了。我和师姐按照他所说的,进入密室,却发现你和南宫夫人打了起来。” “原来这样……” 三人一路边走边聊,不多时便来到了郭风琪所说的南宫家北面树林的尽头。此处果然有一个小木屋,门关着,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 三人悄声走近木屋,在门口静听了一下,确定没有旁人,才将门推开。 果然,就在墙角处,她们发现了一个红衣少女倒在那里,似乎被人点了穴道。 江雨息和千千赶紧上前查看,确认是吟笑儿后,解开了她的穴道。 吟笑儿见是同门师姐妹,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哇”的一声,扑到江雨息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第59页 江雨息见到师妹,松了口气。她见吟笑儿面容憔悴,身上四处都是泥土的痕迹,知道她这几天一定吃了不少苦,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师父来了,一切都没事了。” 吟笑儿哭了一会,抬起头来,发现千千蹲在她身边冲着她微笑,而萧琴则站在她们身后,一副很无聊的样子。 吟笑儿忽然觉得有些丢人,擦了擦眼泪,道:“萧琴,你也逃了出来?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还有,二师姐你怎么也来了,刚刚你说师父来了,是真的吗?” 吟笑儿有一大堆的问题,更有一大堆的委屈。 萧琴没有回答,俯身拉过吟笑儿的右手,给她把了把脉,道:“你既没中毒,也没受伤,刚刚解开穴道,气血有些不通畅,在这休息一会,我们再走吧。” 吟笑儿不悦道:“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我。” “你的问题太多了。而且,你现在身子虚弱,最好安静的休息一会。” “哼,我好得很。倒是你,看上去像是受伤了?还穿着一件这么难看的衣服……” “好了好了,你们就不要吵了,我来说给你听。”江雨息赶忙打断她们,她知道,这两个师妹向来脾气不对,虽然见面的机会很少,但一见面总会吵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江雨息和千千你一言我一语,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讲给吟笑儿听。萧琴坐在一旁,拿出竹箫,吹起了一曲《碧涧流泉》。 “刚刚在南宫家,我们没有遇见师父,所以还是按照之前所说,一块回客栈等她吧。你觉得休息的怎么样了?” 二人讲述完这两天发生的事,江雨息对吟笑儿道。 “我觉得没什么大碍了,未免师父担心,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吟笑儿自从被南宫行带到苏州,就没有自由过一天,整个人都糟糕透顶。她决定先回去洗个澡,换件干净的衣服,再饱吃一顿。 吟笑儿刚起身,只听屋外一个声音道:“不必了,为师已经来了。” 一听声音,吟笑儿和千千都面露喜色,赶紧迎到了门口。 走进屋中的是一个道姑打扮的女子,看起来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容貌颇美,形容清丽,一袭白衣,手持拂尘,仿佛是画中走出来的观世音菩萨。 此人正是这几位姑娘的师父、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侠秀清道人。 吟笑儿和千千一口一个“师父”,叫得好不亲热。萧琴也站起身来叫了声“师父”,却没有跟两个师妹一起凑上去。 冯秀清打量了一下几日不见的三个徒弟,点了点头,道:“看到你们都没事,我就放心了。” 江雨息上前道:“师父,您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冯秀清微微一笑,道:“这要多亏了琴儿。我离开南宫家,就隐隐听到一曲箫声,暗含内力。我想除了琴儿,应该不会有其他人能吹出这种箫声了。” 千千拍手道:“琴儿姐好厉害,总是能够通过各种曲子让我们找到她。” 吟笑儿却轻轻地“哼”了一声。 萧琴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江雨息怕两个师妹又拌起嘴来,连忙接着问道:“师父,你刚刚去南宫家,可有见到南宫夫人?” 冯秀清摇头道:“并没有,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她。不过,我倒是给你们带来了另外一个人。你们瞧。” 秀清道人用手指了指门口,三人向那边望去,却见有一个人倒在门边。 吟笑儿眼尖,一眼就认了出来,冲上去叫道:“江云生!居然是你!” 第24章 恩怨 冯秀清见吟笑儿红着眼睛沖了上去,连忙拦道:“笑儿,你先冷静些,把他弄进来再说。” 原来江云生被冯秀清点了穴道,倒在门口动弹不得。 吟笑儿气唿唿地将江云生拖进了屋内,关上门,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骂道:“你这个混蛋,可想到会有今天!” 江云生吃痛,“啊”地叫出了声,却说不出话,原来他还被点了哑穴。 冯秀清将吟笑儿从江云生身边拉开,道:“笑儿,你先不要发脾气,我把他带出来,不是给你出气的,而是想听听,他和你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要如何解决。” 吟笑儿这才忍住怒气,平静了片刻,道:“好,那我就跟师父说说,这个混蛋究竟做了什么。” “去年秋天,我到叔叔家做客,跟往常一样,找柳妍姐姐玩。每年我去找她,她都很开心,但去年她却闷闷不乐。我问她发生了什么,她起初不说,后来我逼问得紧,她才告诉我,她喜欢上了一个负心汉……就是这个混蛋!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勾引姐姐的,但姐姐就这样被他骗了。他们……反正就是这个混蛋对姐姐始乱终弃,做了一些混帐事之后就一走了之。起初我劝姐姐忘了那个混蛋,不要再想这种烦心事,结果没想到事情很严重,姐姐……姐姐居然怀上了他的孩子。姐姐不敢告诉叔叔婶婶,也不想打掉孩子,又对这个混蛋日思夜想,日渐消瘦…… 我陪姐姐待了几个月,直到姐姐的肚子已经不能再隐藏了,我便央求叔叔婶婶,让我们出去走走,闯荡江湖,见见世面。一来是怕他们二老发现,想在外面把孩子生下来,二来也是想出来找这个混蛋算帐。起初叔叔不答应,后来我说是我娘想妍儿姐了,只是去我家串个门,叔叔才答应了。 第60页 姐姐知道江云生是苏州人,所以我们就一路向东走,走走停停折腾了两个多月,没想到在半路遇到了他。那时,这个混蛋身边却有了别的女人。他听说姐姐有了身孕,不仅没有半点怜惜,反而让姐姐把孩子打掉,简直不是人! 就在遇见他的第二天,这个混蛋居然失踪了。姐姐哭了好几天,我劝她还是回家吧,但那个时候姐姐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经不起路途颠簸,我们便杭州附近停了下来。姐姐身子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路上奔波,又被这个混蛋伤害了一次,所以……所以刚生下孩子,她就死了……” 说到这,吟笑儿实在忍不住,哭了出来。 冯秀清嘆了口气,道:“孽缘……孽缘呀。没想到,你姐姐竟是难产而死。” 吟笑儿哭道:“师父,你说这种人,是不是该死!你让我杀了他,替姐姐报仇吧。” 冯秀清摇头道:“人死不能復生,就算杀了江云生,你姐姐也不会復活呀。而且,孩子已经失去了娘,你还忍心让他失去爹吗?” 吟笑儿急道:“这种人,怎么可能让他做孩子的爹!我哪怕自己养,也不会把孩子给他的。” 冯秀清拍了拍吟笑儿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笑儿,养孩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更不能当气话说。我想如果你姐姐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这样做的。她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说明她还是爱着江云生的。她是个苦命人,更是个痴情人。” “师父!那你说要怎么办?难道因为他是你师妹的儿子,你就打算这么放过他吗?”吟笑儿一肚子委屈和怒气,顾不上规矩,沖冯秀清大喊了起来。 冯秀清一怔,随即淡淡地道:“看来你们都知道了……不错,南宫夫人是我的师妹,她叫和黛兰,而江云生,是她与我三师弟江南雁的儿子……二十几年前,因为一场事故,三师弟下落不明,我与和师妹也失去了联络。后来我打听到师妹生下了一个男孩,再后来又听说她嫁入南宫家。那场事故后,师父命我们师兄妹几人不得再相见,所以尽管知道师妹身在何处,这二十几年来我们也没有见过面……” 萧琴听师父所说,与南宫夫人并无二致,看来当年的那场恶战并不假,只是师父并没有明说那场“事故”究竟是什么。 吟笑儿不知道为何师父讲起了往事,但见她表情严肃,还略带哀伤,也不敢打断。 只听冯秀清接着道:“虽然我与和师妹一直没有相见,但这些年也会时不时打听她的消息。其实她当年生了一对龙凤胎,只是……小女儿命短,刚出生就夭折了。再加上师妹很爱江师弟,所以对她的这个儿子非常爱护。也难怪,这小子,很有三师弟当年的模样……” 冯秀清有些呆呆地看着江云生,沉默了片刻,俯身解开了江云生的哑穴,道:“小子,你有什么话要说?” 江云生咳了两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随你们。” 吟笑儿怒道:“你死到临头了,居然还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不然怎么样?求你饶了我吗?” “你……” 吟笑儿又急又气,她自然不会在师父面前杀了江云生,她也从未杀过人。这几个月她一心想杀了江云生来祭奠姐姐,但此时江云生就在面前,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无助的吟笑儿将目光投向了冯秀清,“师父……” 冯秀清转过头,淡淡地道:“笑儿,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应该学会自己处理。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为师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吟笑儿又向千千和江雨息看了看,似乎想听听她们的意见。 千千妙目一转,道:“笑儿姐,如果你真的要杀他,一定要做好准备。” 吟笑儿不解,“什么准备?” “逃跑的准备呀!上次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刺瞎了他的一只眼睛,结果就招来了如此大的祸事。这次你杀了他,要么把尸体藏得隐蔽一些,要么就赶紧走人。再被南宫夫人抓到,还不知道是否有命出来。” 吟笑儿知道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害得师姐妹被抓,都受了不少苦。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很愧疚。她咬了咬嘴唇,对萧琴道:“我记得你有把匕首,借我用一下。” 萧琴什么也没说,拿出匕首递给了吟笑儿。 吟笑儿接过匕首,往江云生面前一抛,冷冷地道:“江云生,我不管姐姐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但你确实害死了她,你不死,我不甘心。但我不杀你,我不想弄脏了自己的手。我给你个机会赎罪,你自行了断吧。” 江云生看了眼地上的匕首,“哈哈”一笑,道:“我落在你手里,你要杀我,我无话可说,但你要我自杀?这我可做不到。你说让我赎罪,我究竟何罪之有?” 吟笑儿一脸无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江云生,怒道:“你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悔意吗?你当真觉得没有对不起我姐姐吗?她死了,生下你的孩子死了!” 江云生一时语噎,目光闪烁,嘆了口气道:“我是对不起她,可我从来没有强迫过她。我生性如此,又能怎么办呢?”他仿佛自嘲一般笑了笑,又道:“柳妍死了,我是很难过的,没想到她会用情如此之深。一开始我就跟她说了,我就是一个浪荡公子,你情我愿,我走,你莫留……” 第61页 不知为何,冯秀清听到这些话,脸上一悲,道:“雨息、琴儿、千千,我们出去吧。这儿不远处有片湖,我想去那静静。” 三人知道,师父是想让吟笑儿单独处理这件事,便跟着师父一同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吟笑儿和江云生。 她看着他,一脸悲伤、愤怒、茫然和无助。 *** 萧琴虽然看不见,但她觉得这片湖很熟悉。 冯秀清将萧琴单独叫到湖边,听她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呆立片刻,道:“想必我那和师妹,跟你说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吧。你有什么想法吗?” 萧琴并没有把南宫夫人跟自己的所有对话都告诉师父,甚至与当年有关的事情,她一点都没有提及。或许师父凭藉对南宫夫人的了解,猜到了她可能会说些什么,但既然师父没有明确说出来,自己也没有必要点明。 “没什么,既然是当年的事情,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你这样想,关于往事,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笑儿的事情解决了,你有什么打算?” 萧琴沉默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湖边的空气,道:“南宫家出了大事,而我恰巧知道了公孙家的阴谋,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哪怕不由我亲自出面,也希望能够帮到他们,早日抓到真正的兇手。” 冯秀清端详着萧琴,忽然淡淡一笑,道:“也就几日不见,我觉得你有些变化。” “变化?我怎么没有感觉到?” “我这样说你别生气,你自幼就有些生性凉薄,对别人的事情从不在乎,如今为何会在乎南宫家的事情?” 萧琴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如此在意。 “师父常教导我要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如今我身体力行,师父应该觉得开心才是。” 冯秀清笑道:“我以为你对我的话,向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不以为然呢。” 萧琴感觉到师父对自己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她以前从来不会对自己说这种话。哪怕是开玩笑,也从来没有过。 “怎么会,有很多事情,我都会默默记在心里。” 冯秀清接着道:“其实我从来没有期望你去做些行侠仗义的事情,只要不为恶,那我便放心了。有时我对你说的一些话,也不过是尽为师的本分。同为侠义之士,有你爹的教导也就够了。” 萧琴忍不住问道:“师父,你为何突然跟我说这些?说的好像你之前的教导,是对我的敷衍一样。” 二人都知道,她们虽然名为师徒,但心中一直有隔阂。如今,这个隔阂变得更大了。 冯秀清看着萧琴,眼神颇为复杂,嘆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可能除了你的大师姐,也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说话了。我心里清楚,有些事,你早晚都会知道。有些人,你早晚都会遇见。最近南宫家发生的事情,也说明魔教要重出江湖。我虽收你为徒,但你始终是她的女儿。今后,你一定会遇到更多的人,面对各种各样的选择。别说是我了,可能连你爹也管不上。今后的路还要靠你自己来走,我只希望你能够问心无愧,无论做什么都不要忘记,你有一个侠义之士的父亲,还有一个以他为榜样的师父。” 萧琴知道师父这样说一定别有深意。她不想多问,因为来日方长,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过,她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师父:“那师父你呢?这些年你一路走来,是否做到了问心无愧?” 冯秀清神色微变,目光从萧琴身上移开,看向不远处的另外两个徒弟,淡淡地道:“我自认问心无愧,不过……可能对不住一个人。” 萧琴不懂,师父对不住的人是谁?但她没有问,而是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师父,有没有挂念的人呢?” “人总会有一两个挂念的人,但只要知道他平安无事就好了……” 冯秀清转身离开了萧琴,向江雨息和千千那边走去。 没有质问,没有争吵,更没有冲突,但是萧琴觉得,她们的师徒缘分,已尽。 她此刻才发觉,师父或许是真的问心无愧,走得坦坦荡荡。 忽然之间,萧琴心里空落落的,眼眶微湿,有点想哭。 *** 四人在湖畔等了小半天,才见吟笑儿远远走来。她面带泪痕,什么都没有说。 冯秀清摸了摸她的头,也什么都没有问。她相信自己的徒弟已经很好的解决了这件事。 吟笑儿还是忍不住又哭了出来,啜泣了半天,才道:“师父,我们回客栈吧,我快饿死了。” 冯秀清笑道:“走,我们师徒几个好好聚一聚。” 千千拉着吟笑儿的手,道:“我们住的望月楼,有好多好吃的。回去我就叫店小二给你烧一大桶热水,先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好好吃一顿!” 吟笑儿破涕为笑,她心里正是这样想的。 萧琴跟在她们身后,听着千千在前面叽叽喳喳,不知为何一阵心烦。她默默跟在后面,一言不语,仿佛与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第25章 重见天日 傍晚,师徒五人都安顿好后,商量起接下来的打算。 吟笑儿决定回四川,把整件事都告诉叔叔婶婶。和姐姐两人出来,却只有她一个人回去,虽说都是江云生的错,但她也要为自己的鲁莽和冲动负责。起初她一心想要杀了江云生,也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她不知回去要如何解释,更不知二老会伤心成什么样,但她必须要去面对。 第62页 千千一来担心吟笑儿一个人上路不安全,二来自己也没什么事,便打算和吟笑儿一起回四川。起初吟笑儿不同意,她不想再牵扯外人,但冯秀清也说这样很好,路上有个照应,吟笑儿这才答应了。二人商量着,明天一早就出发。 冯秀清和江雨息一路跟着仙乐教来到这里,不知她们会有什么动静,决定留下来观察几天。而且关于吟笑儿和江云生的事情,她觉得有必要和南宫夫人当面说说。虽然师父在二十几年前命门下弟子今生不得再相见,但事出有因,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萧琴也要留下来,她知道公孙家与仙乐教的一些秘密,总觉得自己不应该置身事外。但她不想和师父、师姐一起行动,便提议她们三人兵分两路,师父和师姐盯着仙乐教,而她来帮助南宫家揭露公孙家的阴谋。 其实萧琴还是有一些私心的。她不想就这样和南宫乙告别,她还有很多问题想知道,如果老天眷顾的话,她希望能够看到南宫乙的样子。 晚上回房前,吟笑儿叫住了萧琴,递给她一张纸条。 “这是那个姓苏的女子放在我身上的,说是让我见到你之后给你。她把我抓走,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打开纸条看了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过上面也没写什么秘密的事情……”吟笑儿自知理亏,但也不想在萧琴面前装作没看过,便很直白的告诉了她。 萧琴也没在意,道:“既然你看到了,就麻烦你告诉我上面写着什么吧,反正我也看不见。” “我就知道你会让我念给你听,所以才提前看了。上面写着:初三辰时,树林湖畔见。” 初三辰时,也就是明天一早。萧琴不明白苏风琬为何会约自己见面。 萧琴问道:“那日她把你带走,可有为难你或是问了你什么问题?” “为难我倒没有,就是问了一大堆关于你的问题。我跟你又不是很熟,就随便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你放心,关于你的事,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更不会跟别人说什么了。” 萧琴微微一笑,又道:“那除了她和郭姑娘,你还有见到别人吗?” 吟笑儿摇头道:“没有。不过听那个姓郭的说什么师父呀、师姐的,估计她们还有很多人。我听千千说,婚礼上魔教的催命琵琶来了,还带着一堆白衣教众,说的就是她们吧。” 萧琴点头道:“不错,她们是仙乐教的人。估计那日她们抓你走,可能是为了打探我的情况。你和千千这一路回四川,一定要小心,遇见她们这种打扮的人,就避开走,可别再惹什么麻烦了。我和师父、师姐都不在,这回可没人救你们。” 吟笑儿“哼”了一声,说了句“多谢关心”,便回房了。 萧琴气走了吟笑儿,心情大好。 梳洗过后,躺在床上。 夏日的夜晚总有难以排遣的燥热,尽管心如止水的萧琴也会觉得有些闷热难耐。 不多时,窗外下起了细雨,帮随着滴滴雨声,她隐约听到了一曲琵琶音。声音很远,却很有力量。她决定明天去南宫家之前,先去树林的湖畔会一会那个苏风琬。 *** 梅雨绵绵,直到清晨还未停歇。 萧琴并不喜欢这种潮湿的天气,但今天,她的心情格外好。 在黑暗中度过了十八天,她终于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看到了亮光。 收拾好行装,萧琴偷偷熘进吟笑儿和千千的房间。她不想和这两个师妹当面告别,便在临行前偷看一眼她们睡着的小蠢样。 好久不见,吟笑儿还是一脸令人不喜欢的野气,而千千似乎成熟了些,更加娇俏可爱。 萧琴分别看了她们一眼,便一个人离开了客栈。 苏州城里的一切对于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声音,陌生的是模样。 她听到路上有很多人都在讨论南宫家发生的事情。 婚礼已经过去将近两天了,还没有兇手的头绪。有人说是江湖寻仇,但南宫家一向声望极好,哪里来的仇家呢?有人说是痴情女来报復大少爷,可她哪来那么大本事?还有人说是魔教干的好事,此番魔教重出江湖,第一个拿南宫家开刀,说不定那红衣女子就是仙乐教的人…… 萧琴不想听这些人的闲言闲语,她避开大路,绕到南宫家北面的树林,打算先去湖畔赴约。 一路上,萧琴没遇到任何人。 雨停了,路上有些泥泞,脚踩在上面,会发出“踏踏”的声响。 进入树林后,四周的动静让萧琴有些奇怪。 很显然,树林之中埋伏着十多人,而她身后,似乎也有人在跟踪。 这阵仗,是在等哪个大人物? 萧琴不想多生事端,她加快了脚步。只要不是在等她,她不想多管闲事。 但没多久,她就发现自己错了。这些埋伏的人,显然武功并不高,如果是在等一个大人物,怕是有些不自量力。 果然,正当萧琴思索之时,忽觉上方有些动静。抬头一看,一张网落了下来。 萧琴总算明白了,埋伏在此处的人,等的竟然是自己。 萧琴脚下运起轻功,侧身避开了网,又觉后方有两人攻了过来。 两个蒙面的灰衣人手执长剑向萧琴刺来,萧琴一招纤云弄巧,弹掉了对方的兵器,并夺过一把剑来。 第63页 就在动手的那一刻,之前埋伏在树上的人全都现身了,一齐向萧琴攻来。人手一把长剑,从四面八方将萧琴包围住。 纵使萧琴武功再高,这些人武功再不济,双拳也难敌四手。 萧琴与十余个灰衣人揪斗了半天,虽然未被伤及分毫,却也逐渐体力不支。 箫琴打得心烦,忍不住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拦着我?” 没有人回答她,这群人只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向她攻来。他们虽然武功并不高明,却十分耐打。萧琴不知对方是何来歷,也没有痛下杀手。 就这样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萧琴勐然一惊,“敌人莫不是要消耗我的体力?说不定一会儿还会有更厉害的角色出现?”一阵心乱,萧琴防备略松,左腿中了一剑。 她知道不能再此耽搁了,使出水柔剑法,主动向这些灰衣人攻去,一个横斩,连伤五人。萧琴趁机提起一口气,逃脱了灰衣人的围攻,一路向前奔去,只盼快一些赶到南宫家,那群人未必敢追进去。 果然,奔出了几里路,不见后面有人追来。萧琴放慢了脚步,逐渐停歇下来,查看左腿的伤口。 还好剑上没有餵毒,只是皮外伤。 萧琴包扎好伤口,还未起身,便觉前方有两个人向自己走来。 萧琴勐地抬头,却发现是两个蒙面的黑衣人。 一波又一波,简直没完没了。 这回她决定先发制人,低头淡淡说了一句:“你们终于来了”。 两个黑衣人似乎有些犹豫,不懂萧琴在说什么。萧琴趁此机会,飞身跃起,左手一招“唿风唤雨”向其中一个黑衣人攻过去,紧接着右手使出水柔剑法斩向另一人前胸。 没想到,左边的黑衣人竟很轻松地躲过了她这一掌,而右边的黑衣人身法很快,这一剑只砍破了他的衣服。 萧琴知道,她不仅遇上了高手,还遇上了熟人。 能轻松躲过风厉掌的人,就只有会使用风厉掌的人。看他的武功招式,不出意外,此人就是南宫家的三公子南宫丙。而另一人,两只判官笔已出,是南宫行。 萧琴不解,为何他们会埋伏、围攻自己,难道南宫夫人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吗? 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萧琴除了疑惑,反而松了口气,因为即便对手是南宫夫人,她都没有怕过。她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的过节,也犯不着拼命。 但萧琴又错了,南宫丙显然充满了杀意。他的掌法是萧琴所见过的最为狠辣、凌厉的风厉掌,与南宫夫人的那种厚重感不同,南宫丙的掌法更为飘忽、迅勐。 起初萧琴使用纤云弄巧逐招化解,但她的对手不止南宫丙一个人。一旁南宫行的判官笔对于近身战来说更为致命。 二人合力强攻,打得萧琴眼花缭乱,一阵噁心。加上刚刚一波消耗,腿又受了伤,没一会,便觉有些支撑不住。 饶是萧琴武功再高,但临战经验尚浅,这种厮杀还是第一次经歷,守不住、攻不破,剑法已乱。如今唯一能够救她的,就是背后的那把琴。 南宫行似乎看出了萧琴的意图,判官笔直攻萧琴右手,让她无暇拿琴。 更让她吃惊的是她逐渐感觉到右手一阵酸麻,萧琴这才注意到,刚刚所中剑伤无毒,但这剑柄上居然有毒。看来敌人是真的想置自己于死地,竟然连这一招都算到了。 丢掉兵器、无法使用右手的萧琴功力大减,顿时方寸大乱,左肩、前胸各中了南宫丙一掌。紧接着腰间、膝盖又各是一痛,被判官笔点中的她不禁跪倒在地。 此时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再次尝试拿琴,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她忽觉背后一股寒气袭来,紧接着后腰一凉,一柄长剑穿腹而过。 “啊——” 穿肠破肚的疼痛让萧琴大叫了出来。她蜷着身子低头看向小腹,只见那里闪烁着利剑的寒光。从小腹穿出的剑尖附近,已是一片鲜血,染红了今天一早刚刚换上的一件白衣。 “啊,又弄脏了一件衣服,这回,他能否赔我呢?” 耳畔仿佛响起南宫乙温柔的声音,萧琴的意识渐渐模煳,片刻后便不省人事。 第26章 死里逃生 迷迷煳煳之中,萧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想睁开眼睛,可是拼命睁,就是睁不开。 又是一阵迷乱,她听到爹娘正在琴箫合奏。她记得娘曾经说过仙乐教有一首名曲叫做《琴瑟和鸣》,或许他们正在演奏这首曲子吧。 萧琴沉浸在动听的奏曲中不愿醒来,可不知为什么,曲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刀剑碰撞的声音。 在娘的坟前,一男一女正在舞剑。 少女正是自己,而少年英俊的脸,既熟悉又陌生。 少年使的是武当剑法,萧琴忽然想起来了,不禁叫了一声:“灵钰……” 少年手中的剑忽然停了下来。 萧琴走上前去,想要仔细看看这个少年,但离得越近,他的脸却越模煳,直到最后,变成了一张她从未见过的脸。 “二公子?” 萧琴脱口而出,那少年却忽然将剑提起,一招刺进了萧琴的小腹。 “啊……” 腹背被一剑刺穿。 第64页 这痛感格外真实,也让萧琴清醒了很多。忽然间,她又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琴儿,琴儿……” 一阵迷煳,萧琴用力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亮的,萧琴说什么都不肯再闭上眼睛了。 她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一张干净、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被。 “琴儿……” 就是这个声音,她在睡梦中听到过无数次这个声音。 萧琴微微侧头,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男子坐在床边,正一脸欣喜、关切地看着自己。 “琴儿,你终于醒了。” 这个声音,萧琴再熟悉不过了。 “二公子……是你吗?”萧琴吃力地说出这几个字。 南宫乙握住了萧琴的手,喜道:“是我,当然是我。” 这是萧琴第一次看到南宫乙的模样,和她想像中的他不太一样。 南宫乙无疑是个英俊潇洒的世家公子。眉眼深邃却不凌厉,稜角分明却不冷峻。脸上写着平易随和、与世无争。嘴角自然微翘,自带一股懒散的笑意和风流。 萧琴有些不相信,这样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公子,竟会说出那番大胆的话、做出那般大胆的举动。但不知为何,她的目光竟然无法从南宫乙的脸上移开。 南宫乙微笑道:“你再这样看着我,就算我知道你眼睛看不见,也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萧琴也是微微一笑,道:“没想到第一次看到你,会是这般场景。你那样好看,可我现在一定难看极了……” 南宫乙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又惊又喜道:“你说什么?你看的见?” 萧琴伸出手来,在南宫乙的面前一边指点一边说道:“剑眉、星眼、挺鼻、薄唇……” 说话间,萧琴忽然发现自己伸出来的胳膊居然是裸露的,顺着手臂向上看去,才意识到自己上身竟然只穿了一件亵衣。 萧琴连忙将手臂缩进被子中,但这一动作却牵动了腹背的伤口,一阵疼痛。 南宫乙看到萧琴惨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便体贴地将她身上的被子向上拉拽了一下,道:“你受伤很重,不要乱动。” 萧琴整个人缩在被子中,除了眼珠四下转动之外,其余部位都不敢乱动。 “这是哪里?我昏迷了多久?” “这是我大嫂成亲前住的地方,没有人会来。从我发现你到现在,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了。” “这么久?!你又救了我,是……是你帮我疗伤的吗?”萧琴脸红着问道。 “是我大嫂,她医术了得。” 萧琴略为安心。 “不过我不放心,一直在旁边守着,希望你不要介意。” 萧琴将脸转到墙那边,小声道:“你又何必告诉我……” “还不是你问我,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他坐得更靠近了一些,伸手抚摸她额前的秀髮,嘆了口气,道:“每次见到你,要么你已经受了伤,要么你为我而受伤。真不知道我是否该接近你。” 萧琴转过脸来,看着南宫乙思绪万千的脸,道:“这次如果不是你,我一定没命了。你是怎么救的我?” 南宫乙却避开了萧琴的目光,道:“你的伤还很严重,不要说话了,等伤好些我再告诉你……饿了吧?想吃点东西吗?我让下人煮了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来会想喝。” 萧琴勉强点了点头。 南宫乙将粥端来,将萧琴扶起,让她靠坐在自己胸前。他盛起一勺粥,轻轻吹了一下,送到萧琴嘴边,哪知萧琴却闭着嘴摇了摇头,并没有要吃的意思。 南宫乙眉头一皱,问道:“你不想吃,刚刚又为何要点头?这样起身,会有碍伤口的癒合。” 萧琴闭上眼睛,右脸贴在南宫乙的胸前,小声道:“我想在你身上靠一会……” 南宫乙身子微震,差点将粥洒在萧琴身上。 他干咳了一声,将碗放到一边,双臂不敢十分用力地揽着萧琴的腰,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只听萧琴轻声“嗯”了一下,便没有了动静。 南宫乙低头看去,却发现她又昏睡过去了。 南宫乙有些无奈,一颗心刚被撩拨起来,怀中之人却又没了意识。 他抱着萧琴,看着她被纱布和亵衣包裹着的柔软而动人的身体,不禁低头在她白玉般的肩头轻轻吻了一下。 他不敢久坐,为萧琴盖好被子后,便悄声离开了。 *** 那日与萧琴在密室分别后,南宫乙回屋换了身衣服,便去书房找父亲和大哥,说了自己昨日发现方慧的尸体、追着两个蒙面人出去的事情,并将自己的猜测也告诉了他们。 南宫壬癸听儿子怀疑兇手是公孙家,有些难以置信。 “死的三人中,除了峨眉派的方姑娘,一个是唐家的人,一个是公孙家的人,他们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呢?” 南宫乙道:“其中的缘由孩儿也想不明白,只是从那两个蒙面人的武功推断出来的。大哥,昨晚公孙家可有什么人中途离开了?” 第65页 南宫甲想了想,道:“公孙家的确有两个人离开了酒席,一个是三公子公孙幻,另一个就是被杀的伴当。你刚刚说兇手之一的灰衣人被你打伤了,但依我看,公孙家来者之中,并没有这样一号人物。” “那公孙幻回来之时,可有异常?” “这倒没有……其实当时刚刚发现了唐家的尸体,我也没有心思去注意公孙家。我和爹赶紧加派人手在园中搜索兇手的下落,等我们回来时,已经发现第三具尸体了……不过公孙家死的只是一个伴当,而唐家死的却是堂皇的亲近之人,我瞧堂皇发飙的模样,应该不是装的。” 南宫壬癸忽然道:“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魔教的人?” 南宫甲点了点头,道:“魔教此番出现,的确很奇怪,如果说有谁想在我们南宫家惹事,我也会第一个想到她们。可二弟说他兇手是两个男人,而魔教一向没有男弟子……” 南宫壬癸嘆了口气,道:“是啊,她们是没有男弟子,但要说她们此番前来没有任何目的,我是不相信的。昨日婚礼过后,催命琵琶带和她的门人都消失不见了,难保她们不会暗中寻事。其实……其实我怀疑她们,也是因为前些天摩崖老弟让他的弟子给我送来的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二人一齐问道。 前几日,南宫甲在园中发现疏野和玄远后,便将二人带到父亲的书房。他知道他们有密事商谈,便退了出来,所以并不清楚疏野带来的究竟是什么。 南宫壬癸思索了片刻,从案桌的暗格之中拿出了一个木盒,拨动开关,取出了一本墨色的小册子,道:“就是这个了。” 二人见这个小册子的封面用小篆写着“琴瑟和鸣上卷”六个字,均是不解。 “这是什么?书神送来的东西,莫非是字帖?” “你们翻开来看看吧。” 南宫甲接过册子,打开翻了几页,却发现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奇怪文字。他递给南宫乙看,南宫乙也是一脸茫然。 南宫甲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南宫壬癸道:“这上面的东西,拿给你媳妇看,她应该懂的。” 南宫甲更是不解,急道:“爹,你就明说吧。” “这是一本曲谱,是摩崖老弟的师父书豪先生生前最为珍视的一样东西。书豪先生死后,这本曲谱自然就传到了魏摩崖手中。但魏摩崖的师弟,也就是他们师门的弃徒柳林帖,一直觊觎这样东西。他可能以为这是字帖或者武功秘籍吧,这些年一直在打这本册子的主意。摩崖老弟曾被柳林帖打成重伤,武功废了一半,而他门下弟子也非绝世高手。他担心自己保护不当,让这本曲谱落入奸人之手,便托徒弟送来交给我保管,还说算是物归原主。我一方面很感激摩崖老弟的信任,另一方面也很是不解。但更为担心的是,这样东西会不会给我南宫家带来灾难……” 兄弟二人想不明白,只是一个曲谱而已,为何会如此大费周章? 南宫乙问道:“爹,这真的只是本个普通的曲谱吗?我看这里只有上卷,那下卷呢?” 南宫壬癸嘆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疏野告诉我,这的确不是一本普通的曲谱,而是克制魔教的秘籍。” “克制魔教的秘籍?” “我不懂乐理,也不知道其中的奥妙。只是听摩崖老弟说过,他的师父书豪先生与魔教的创教者,也就是初代魔琴琴韵姑娘颇有渊源。二人本是同门师兄妹,却不知为何结怨,分道扬镳。琴韵姑娘创立了仙乐教,我想乐谱的下卷应该在她那里,估计她也会传给后人吧。上一任魔琴秦水柔已死,下卷到了哪里也就不清楚了。” 听到此处,兄弟二人同时想起了一个人——仙箫魔琴的后人萧琴。 南宫壬癸接着道:“我猜《琴瑟和鸣》很有可能是一首魔乐,要集齐上下两卷才能奏响。如果全都落入魔教手中,只怕魔教復兴有望,世间再无宁日。” 南宫甲不解道:“只是一首曲子,能有多大的魔力?” 南宫壬癸“呵呵”一笑,道:“你们这辈年轻人,没见识过魔教当年的鼎盛才会这样问。二十几年前,魔琴秦水柔不过二十出头,仅凭几首魔乐便能称霸武林十余载,你说这魔力大不大?” 南宫甲道:“爹,您怀疑魔教此番前来,为的就是这本曲谱?” 南宫壬癸点了点头,沉声道:“或许是摩崖老弟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的。但现在曲谱在我手中,就不得不承担相应的后果。” 他将曲谱放回盒中,锁进了暗格,又道:“此事你们不要向他人透露,包括夫人、丙儿还有丁丁,知道的人越少,危险也就越小。不管家中命案是否与曲谱、魔教有关,你们都要盯紧她们,一有动静,及时回报。至于公孙、唐家,也不要放松警惕,监视好他们的一举一动……甲儿啊,你新婚燕尔,却没时间陪妻子,也是难为你了。” 南宫甲道:“爹,您说哪里话,家中的事都是我的事,包括灵铢。我一有空便会去陪她,不会冷落她的。” 第66页 南宫壬癸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乙儿,你有空也去陪陪冰艷吧,她刚没了师姐,一定很难过。说起来冰艷年纪也不小了,要不就趁这次的事,把她留下,别让她回峨眉了。你大哥的婚事已经落定,接下来就该你的了。” 南宫乙一脸为难,不知该说什么。 南宫甲见状,解围道:“爹,这件事以后再说吧。而且,说不定二弟早就有喜欢的姑娘了。” 南宫乙一脸感激地看着大哥。 好在此时上官风雷和带着上官灵锋一同前来商议家中之事,南宫壬癸这才没有追问。 第27章 虐杀 这日傍晚,南宫乙才有空去母亲那里看望。他不知道母亲和萧琴在密室中都谈了什么,是否真的让萧琴离开了。 南宫夫人的脸色并不好看,但她并没有跟南宫乙说二人又动起手来。只说问了萧琴几个问题后,就放她走了。 南宫乙见母亲似乎并不想谈论萧琴的事情,既然萧琴已经离开,南宫乙也不想多问,他打算去萧琴住的客栈打探一下。 正要离开,却见南宫行匆匆忙忙地进了房间,在南宫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南宫夫人听了,脸色骤变,大声道:“快抬进来!” 两个下人用草蓆将一个受了重伤的人抬进了屋。 南宫乙凑近一看,大吃一惊。 只见这人的面孔被利器划得不成样子,脸上、身上均有刀痕。衣衫不整,浑身是血,惨不忍睹。 而此人不是别人,竟然是他同母异父的哥哥江云生! 南宫夫人见爱子如此模样,身子一颤,跪倒在地,差点晕了过去。南宫乙见状,赶紧上前扶住母亲,却见她双手悬在半空中,不知是否该碰江云生的身子,惊愕叫道:“云生,云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南宫行道:“我发现江二少的时候,他已经断气了……” 南宫夫人听到江云生断气了,一手搭他脉搏,一手按在他胸口,呆了半晌,忽然发了疯一样,“啊——”地大叫一声,怒吼道:“是谁?是谁干的?” 南宫乙也颤声问道:“行管家,你在哪发现云生哥的?究竟是谁干的?” 南宫行摇了摇头,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道:“我是在园北树林尽头的一个小木屋中发现云生少爷的,当时那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我检查了他的伤口,并没有致命伤,只是因为伤口太多,没有及时治疗,失血过多而死……这把匕首是我在少爷身边发现的。” 南宫夫人起身,一把夺过匕首,只见上面鲜血淋淋,可怖至极。但南宫夫人并不在意这些,她用手将上面的血迹擦抹干净,前后翻转,似乎在寻找匕首主人的线索。却见在手柄附近刀身的一侧,赫然刻着一个“琴”字。 “是萧琴!是萧琴!” 南宫夫人双手颤抖着握住匕首,就连自己的手被割破了也有没在意。她的眼睛如同喷出火一般地盯着刀身上的那个“琴”字,恨恨地、一字一顿地吼道:“萧琴,我不会放过你!” 南宫乙不明白母亲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娘,这跟萧姑娘有什么关系?” 南宫夫人并没有回答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匕首,似乎要将自己所有的仇恨都倾注在匕首之上。 南宫行道:“匕首上刻着一个‘琴’字,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那个叫做萧琴的女子的东西。” 南宫乙心中一惊,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会不会弄错了?萧姑娘怎么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南宫行道:“二公子有所不知,江二少的一只眼睛就是萧琴的师妹弄瞎的。而江二少失踪,刚好是今天一早萧琴离开密室后的事情。” 南宫乙细想了片刻,摇头道:“不可能,萧姑娘与云生哥并无直接的仇怨,她的师妹也不是那种痛下杀手的人,我想……” “你住口!”南宫夫人怒吼道,“我是不会放过那几个小贱人的,冯秀清的徒弟没一个是好东西!乙儿,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要不要替你云生哥哥报仇,杀了那几个小贱人?” “娘,云生哥的仇自然是要报的,但我们不能这么草率就认定萧姑娘她们是兇手……” “够了!你被那个妖女迷惑,不想替你哥哥报仇也就罢了,但你如果想拦着我杀萧琴,可别怪我不客气!” 南宫乙见母亲杀意已起,赶紧解释道:“娘,单凭一把匕首根本不能认定真兇。如果萧姑娘真的有心杀人,又怎会在现场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呢?” 南宫夫人高声打断道:“你不要再替那妖女辩解了,说不定她就是想让我知道这是她做的。魔教妖女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当年就是她娘杀死了你的五师叔。我一定要杀了她,不仅为云生报仇,也是替天行道!” “娘,您冷静一点。” “出去!” “娘……” “你给我出去!” 南宫乙无奈地嘆了口气,退开两步,看着江云生惨死的样子,大为痛心。死的人是他的亲哥哥,他自然悲愤难耐,但他不相信这是萧琴和她师妹所为。母亲现在一心想杀了萧琴泄愤,什么都听不进去,他也无法再劝。他决定这就去找萧琴,让她当面给自己一个答案,说不定还能找到真兇的线索。 第67页 “那孩儿先告退了。” “等一下”,南宫夫人突然道:“暂时不许跟你爹说,也不许告诉其他人,你更别想着去给萧琴通风报信。今晚你待在家里,哪都不许去!” 南宫乙不敢反驳,应了声“是”,离开了母亲的房间。 在门外,他又听到母亲嚎啕痛哭的声音。 入夜,南宫乙还是偷偷熘了出去。他记得萧琴住在望月楼,但去客栈打听了一下,老闆却说她们中午就已经离开了。 原来冯秀清和江雨息住在另一家客栈,萧琴和千千便搬走和师父住同。 毫不知情的南宫乙不禁心中一凛,“她为何突然离开了?难道真是……” 他不敢多想。 此时夜已深了,不便打探,南宫乙只好先回家,打算等天一亮再去找萧琴。 *** 第二天一早,南宫乙先去母亲那里看望。江云生的死对她来说是个非常沉重的打击,他怕母亲会沉不住气去找萧琴报復。 快走近拥兰楼时,南宫乙却发现南宫行和弟弟南宫丙带着十来个灰衣人悄悄向北而行。他虽然有些好奇他们的去向,但还是决定先去看望母亲。 结果进了母亲的房间,却空无一人。南宫乙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快步出了拥兰楼,远远跟在南宫丙一行人的后面,一路向北出了园子。 那些人进了树林后,便不见了踪影,南宫乙知道他们埋伏在这,一定是等什么人。他不敢贸然行动,远远躲在一边暗中观察。 过了好一会,他忽然听见树林里有打斗声,稍微走近,却发现两个黑衣人正和一个白衣女子在打斗。 他离得有些远,看不清三人的面目,但从身形、武功可以推测,两个黑衣人就是南宫丙和南宫行,而那白衣姑娘似乎有些像萧琴。 然而等南宫乙看清三人是谁之时,已经有一把剑从背后插入了萧琴的身体。 南宫乙不敢相信,那个在背后偷袭、给了萧琴致命一剑的人,竟是自己的母亲。 等萧琴失去了意识,南宫夫人勐然将剑抽了出来,丢在地上,和南宫丙、南宫行离开了树林。 他们并没有在乎萧琴是生是死,任由她的伤口流血不止,像江云生那般,不治而亡。 等三人离开,南宫乙赶紧奔过去查看萧琴的伤势。 然而就在他跑过去的同时,发现还有一个人也出现在了萧琴的身边。 来者是一个白衣女子,有些面熟,南宫乙见她身后背着一把琵琶,想起来她是催命琵琶手下的“四风”之一。 此女正是苏风琬,她约萧琴在湖畔见面,却没想到萧琴竟在此处遇袭。 二人对视了一眼,确认彼此没有恶意,都俯身查看起萧琴的伤口。只见她腰间雪白的衣服全部被染红,腹背均有鲜血不停流出。南宫乙把她背后的琴解下,又脱下自己的外衣紧紧裹在萧琴腰间。只是没有止血的药物,不一会,就连他的衣服上也布满了鲜血。南宫乙一阵心急,额上不禁汗水涔涔。 “你这样是没用的,我这有止血的药。”苏风琬递给南宫乙一个药瓶。 南宫乙有些犹豫,他并不能信任一个魔教的人。但他此刻也别无选择,接过药瓶,打开闻了闻,似乎真的是止血的金疮药。 苏风琬见他犹豫,便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一定要相信我们仙乐教的药物,这都是我们自己炼制的上等药,能救命的。” 南宫乙听到“能救命的”四个字,便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和苏风琬一起解开萧琴腰间的衣服,替她敷上药、简单包扎好伤口。 “她需要马上救治,我们带她去看大夫吧。”苏风琬道。 “不必了,我带她回家。”南宫乙背起琴,将萧琴抱起,道:“多谢你了。看起来你也很想救她,也希望你不要拦着我,更不要跟过来。” 苏风琬见南宫乙眉头紧锁,表情有些可怕,忙道:“你放心,我不会跟着你。”她又从腰间拿出一个小药瓶,道:“这是我们仙乐教的灵丹妙药寒冰片,你可以放在她胸口或者伤口附近,对于疗伤很有帮助。” 南宫乙接过药瓶,道了声“多谢”,便转身向家中奔去。 他不知道为何魔教的人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这个女子为何会救萧琴,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就只有赶紧给萧琴疗伤。怀中的身子越发冰冷,容不得他有半点耽搁。 *** 回到家中,他并没有去自己的住处,而是抱着萧琴来到了住佳阁。这里是上官灵铢在婚礼前住的地方,环境很好,也没有旁人。 他刚进到房间中,却见上官灵铢正在屋内收拾东西,可能是要把一些物品搬到南宫甲的住处。她见南宫乙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冲进房间,吓了一跳,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南宫乙将萧琴轻放在床上,回头道:“大嫂,有件事请你一定要帮忙!” 上官灵铢见一向温文尔雅二弟居然如此急躁,再看床上受伤之人,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点头道:“你说,我一定帮。如果是替你救人的话,我在所不辞。” 南宫乙听到上官灵铢的这句话,长舒一口气,道:“大嫂,你救救她,她被长剑刺穿小腹,流血不止……她对我很重要……” 第68页 上官灵铢不慌不忙地从柜子中拿出一个小木箱,让南宫乙搬来一个小凳放在床边,将木箱置于其上。打开木箱,里面尽是瓶瓶罐罐、沙包纱布。 “还好我从家里拿了些救命治病的药物,习医多年,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您是华佗在世,救死扶伤的观世音菩萨。” 上官灵铢轻声笑道:“你别贫嘴了。我要给这位姑娘宽衣,查看伤口,你是不是该迴避一下?” 南宫乙有些犹豫,“不是我信不过大嫂的医术,只是……” 上官灵铢知道南宫乙的担忧,便点头道:“我知道了,那你留下来给我打个下手,先去接几盆清水来。” “是!” 好在萧琴的伤口及时用金疮药止住了血,更幸运的是,伤口虽深,却未伤及内脏。再加上上官灵铢高超的医术,二人忙乎了半个时辰,终于将萧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处理了一遍。 “这个金疮药果然是用上等的药材精炼而成,我本以为我上官家的药物已然是上等,但和这个药比起来,还差了一些。二弟,这是你从哪里寻来的药?” 这药是仙乐教的人送给他的,起初他并不十分相信,但听大嫂也这样说,不禁心下感激,道:“是……是萧姑娘自己随身带的药,她家有一间药铺,这些药都是她自己炼制的。”南宫乙并没有完全说谎。 上官灵铢露出一脸钦佩之色,道:“原来如此,等她伤好了,我一定要向她讨教讨教。” 南宫乙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拿出苏风琬送给他的另一个小药瓶,道:“对了,我还在她身上找到了这个药,听萧姑娘说,把这个药放在胸口或者伤口,对疗伤很有帮助。” 上官灵铢接过药瓶,打开后倒出了一片蓝色晶片,闻了闻,脸色微变,道:“这也是萧姑娘的药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寒冰片,能炼制此药的,就只有魔教了……” 南宫乙没想到大嫂竟有这般见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却见上官灵铢俏皮一笑,道:“把脸转过去,我给萧姑娘敷上。” 南宫乙见上官灵铢没有追问,顿时安心,转过身去,感激道:“大嫂,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一家人,说什么谢呀。比起‘谢’,我更想听你说说这个姑娘是谁,为何会受如此重伤。不是我想打听是非,只是姑娘这伤需要有人照顾,这两天我不得不频繁过来,你大哥一定会问起,我不想隐瞒,更不想骗他。” 南宫乙知道,她是一个好妻子、贤内助,更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转过身来,道:“大嫂,你能来照顾她,小弟感激不尽。只是萧姑娘的身份有些特殊,而她的伤……说来惭愧,我都难以启齿。只能告诉你,她……是我喜欢的姑娘,如果大哥问起,你就这样告诉他好了。” 上官灵铢抿嘴一笑,道:“原来是那位姑娘,我听你大哥说起过,他说你这次回来,有了个喜欢的姑娘。” 南宫乙一脸窘迫,小声嘟囔道:“大哥怎么连这种事都跟你说……” 上官灵铢笑道:“你别怪他,他也是关心你……行了,你回去换身衣服吧,这里有我来照顾。” 南宫乙点了点头,走到床边看了萧琴一眼,只见她脸色虽然还很苍白,但唿吸稳定,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便放心离开了。 出门前,他瞥见上官灵铢正在用毛巾给萧琴擦拭身体。 他不禁羡慕大哥,不知他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娶到这样一个好媳妇。 第28章 寻芳阁 接下来的两天,南宫乙一边暗中监视公孙家的人,一边抽空去看望萧琴。他将怀疑的重点放在了公孙幻身上,因为通过这两天的观察,他发觉无论是走路姿势还是运气方式,公孙幻都和那晚在假山中出现的黑衣人很像。至于那个被他打伤的灰衣人,却一直找不到怀疑的对象。 根据南宫雄探来的消息,公孙幻每晚亥时之后便会悄悄出门。不过南宫雄不敢跟得太近,每次都会被他甩掉。这晚,南宫乙打算亲自跟出去一探究竟。 他在公孙幻屋外守到了快子时,果然看到一个人影从房里出来,穿着夜行衣。看到这副打扮,南宫乙更加确定此人就是那天和自己交手的黑衣人。他紧随其后,跟着公孙幻出了家门。 穿过好几条暗巷,公孙幻走上了大街,他竟然已经脱掉了夜行衣,大摇大摆地向着城内最繁华的闹市走去。 南宫乙跟在后面,越走越是奇怪,甚至怀疑自己跟错了人。因为公孙幻最终停下来的地方,居然是城内最大的青楼——寻芳阁。 南宫乙暗道:“难道他发现有人跟踪,故意耍戏我?” 却见公孙幻被两个花枝招展的姑娘拥着进了楼,南宫乙虽有些牴触,却也在其后跟了进去。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寻芳阁,第一次还是他两年前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江云生带他来的。他知道江云生经常出入这种地方,当晚两人都喝了不少酒,他在哥哥的拉拽之下,跌跌撞撞地进了寻芳阁。 起初一群姑娘陪着他们哥俩喝酒,他也没觉得怎样,只是喝得起兴。后来,江云生揽着两个姑娘去了另一间房,房间中只剩下他和一个红衣姑娘,他才意识到,将会发生些什么。 第69页 南宫乙记得自己瘫在床边,看着那个长得还算不错的姑娘,醉醺醺地问道:“你叫什么?” 那个姑娘怎么回答的,他已经不记得了,不过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接下来说的一句话:“你怎么不叫琴儿呢……” 那姑娘笑问:“琴儿是谁?长得比我还美吗?” 南宫乙试图描述琴儿的样子,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琴儿姑娘。不知怎地,他勐然清醒,十分狼狈地逃出了寻芳阁。 后来,江云生知道了那晚的事情,嘲笑了他好一阵子。 南宫乙十分后悔那晚去找江云生喝酒,他本以为这位哥哥在情感方面经验丰富,想找他谈谈自己的一些烦恼事——他最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朋友也喜欢的姑娘。可江云生以为他思春了,竟将他拉到了青楼。 那次之后,他再也不敢找别人谈论这种心事,所以尽管后来南宫甲几次问起,他都说没有喜欢的姑娘。 南宫乙至今还记得自己从这里逃出来的怂样。他自嘲一笑,阔步跨进了寻芳阁的大门。 南宫乙打量着迎上来的几个姑娘,从中挑了一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姑娘,跟着她上了楼。 其余姑娘都怀着一副嫉妒的目光散去了,南宫乙趁身旁无人,拿出了一锭银子递给这个姑娘,小声道:“刚刚是不是进来了一位身穿栗色衣服的公子,他叫了哪个姑娘,去了哪间房?” 姑娘看着银子,又看了眼南宫乙,有些犹豫。 “嫌钱不够吗?” 姑娘赶紧摇头,一把拿过银子,低声道:“那公子这几天都有过来,却没叫姑娘,只要了一间空房。” “要了一间空房?只有他自己吗?” “不是,他第一天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看起来喝醉了酒的公子。他们要了一间房,进去之后,过了好半天,就只有他一个人出来了。这几日都是,他来了就进那间房,总是会在天亮前离开。也不知……也不知他们在里面做些什么……”红衣姑娘露出了一副古怪的表情。 “他第一天来是哪一天?” “好像是……前天?不对,是大前天,就是初一那天晚上。” 初一晚上,正是大哥婚礼那天。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看起来像是喝醉酒的人,应该就是被自己打伤的灰衣人。 南宫乙又问道:“那个醉酒的客人就一直待在屋里没有出来过吗?还有没有别人进去过?” 姑娘道:“他人出来我是没看见,不过我们这儿的小丫头莲花会将一日三餐给他送进去。你说他们奇不奇怪,就像是来住店的,但为何不去住客栈,非要到我们寻芳阁来呢。” 南宫乙心道:“看来他们是想在这种地方掩人耳目,趁机疗伤、密谋。” 他打发了姑娘,悄声来到二人房间门口,想要探听他们在说些什么。但由于楼里人声嘈杂,再加上他也不敢离得太近,只能模煳听到“二哥”“魔教”“唐家”“秘籍”这些词。不过还有一句话他清清楚楚地听在耳中,只听公孙幻道:“二哥,你的伤也好差不多了,是时候找下一个目标,让其他门派给南宫家一些压力。” 另一个声音道:“七日之限就只剩下不到三天了,我们没有必要在别人身上浪费时间。明日我就去找催命琵琶,直接对南宫家下手。” 南宫乙心里一惊,这些命案果然是公孙家的阴谋,只是没想到,魔教居然也有参与其中?“直接对南宫家下手”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还想杀害自己家中的人? 南宫乙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到房中有人出来的声音。他赶紧躲进旁边的另一间房,直到公孙幻走了有一阵子,他才离开了寻芳阁。 回家后,他虽觉得有些对不起大哥,却还是去他那把他叫醒。 原来南宫甲也还没有睡,他在等上官灵铢从萧琴那回来。整个晚上,萧琴的状态都不是很稳定,一直迷迷煳煳说着梦话,上官灵铢不放心,便留下来照顾她。 南宫乙把刚刚打探到的消息都告诉了南宫甲。南宫甲听了,自是十分震惊。此时夜已深,二人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找父亲说明情况。 就在南宫乙要离开的时候,上官灵铢回来了。 她见到南宫乙,连忙道:“二弟,你如果不累的话,就去看看萧姑娘吧。她说了一晚上的梦话,虽然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但我想有个人陪着她会比较好。” 南宫乙听了,道了声谢,赶紧向萧琴那奔去。 *** 这一夜,南宫乙一直守在萧琴床边。她已经昏迷快两天了,一直没有清醒的迹象。 南宫乙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时不时叫着她的名字。 而萧琴却迷迷煳煳地叫着“爹”、“娘”、“师父”,还有一个让他觉得很戳心的名字——灵钰。 上官灵钰,一个在他和萧琴之间跨不过去的人。 认识萧琴,是因为上官灵钰,爱上萧琴,也是因为上官灵钰。 上官灵钰是南宫乙的同门师弟、亲家的好兄弟,他们一直无话不谈。但上官灵钰从来没有跟南宫乙说起过那个他最在意的人——萧琴。 第70页 而南宫乙之所以会有罪恶感,也是因为上官灵钰从未跟他提起过萧琴,但他却偷偷地知道了她的存在。 *** 南宫乙十二岁拜入武当门下,那时小他一岁的上官灵钰已经入门一年了。上官灵钰的师父是武当掌门居正的师兄居贤道人。 上官四郎年纪虽小,但在整个武当山却相当出名,大家都很喜欢这个俊朗聪明的师弟,在南宫乙入门前,他被认为是这一辈中最出色的弟子。 后来,南宫乙拜居正掌门为师,他凭藉南宫家更为深厚武学功底和爹娘的悉心调/教,没多久就能与上官灵钰打成平手。二人经常比试切磋,胜负各半,再加上同为世家公子、年少英雄,大家都称他们为“武当双杰”。 虽然经常会被放在一起比较,但二人惺惺相惜,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上官灵钰心高气傲,又是从小被宠大的么儿,有些天真的孩子气。南宫乙虽然只比他大了一岁,但为人随和谦让,与世无争,自带闲散潇洒的气质,这让上官灵钰觉得他是个相处起来十分舒服的朋友。 十五岁那年,有一天二人比完剑,闲下来聊天时,上官灵钰忽然有些害羞地问了南宫乙一个问题:“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二人虽然平时无话不谈,但第一次聊起这种问题。南宫乙倒也不觉得奇怪,这个年龄的少年,自然开始想女人了。 南宫乙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却也想不出这样一个人来。但他知道,上官灵钰这样问,就说明他一定有。南宫乙不答反问,上官灵钰却支支吾吾,什么都不肯说。 南宫乙没有追问,其实他早就看出了些端倪。 他知道,上官灵钰每半年都会回一趟家,跟着父亲或大哥去外地游商。他十三岁那年从外面回来,虽然受了点小伤,但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之后每半年的归来,都让南宫乙觉得他的变化在加深,时而欢喜时而惆怅,多愁善感起来。 南宫乙虽然看起来对什么都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朋友的这种变化他却看在眼里。这傢伙,一定是在外面认识了姑娘,却瞒着自己不肯说。 南宫乙表面不再追问,却暗中观察。 有几日,他发现上官灵钰白天时练功竟然打起了瞌睡,师父责问,他说是因为夜里读书熬夜了。几个师兄弟都问他究竟看的什么书这么入迷,他却脸红不说,大家就更好奇了。居贤道人很生气,罚他到后山面壁思过七日。 一日,南宫乙和几个师兄弟趁上官灵钰在后山面壁,偷偷熘进他的房间,想要找来令他难以入眠的书开开眼界。 上官灵钰的屋内干净整洁,虽然不大,却有个小书房。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和若干史书,并没有他们所想的那种书。 有个年长的师兄说,那种书一定藏在他的床头枕下,几人便又去上官灵钰的床上翻来翻去。 南宫乙却觉得上官灵钰并不是那种会偷看禁/书的人,便只在他的书房里随意看看,偶然瞥见他桌上一堆书中有一本似书非书小册子。南宫乙有些好奇,抽出一个角来,只见封面上写着“遇琴记”三个字,竟是上官灵钰自己的笔记。 南宫乙忽然有了这样的猜测,难道他夜里并不是在读书,而是自己在写书? 难抵诱惑,南宫乙将这整本书抽出,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这样写道: “八月二十三日,雨,遇见命定之人。” 看到这一行字,南宫乙鬼使神差地将这本书藏进了衣服里。 第29章 遇琴记(上) 八月二十三日,雨,遇见命定之人。 这年并未在家中过中秋,而是跟着大哥北上洛阳游商。不巧路遇大雨,与大哥在林中茅屋避雨时,不小心被毒蛇咬伤。正巧城郊有一家医馆与家中有药材生意来往,大哥便背着我前去就医。 这家医馆叫做“箫声谷”,进门后却发现只有一个老伯在看店。他给我查看了一下伤口,清洗过后,随意上些药,包扎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我和大哥都浑身湿淋淋的,好不难受。大雨也不知何时才能停,我们便在医馆中避雨歇息。 雨天店里也没有其他客人,正待着无聊,却见从后门走进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她看起来比我小个一两岁,个头却跟我差不多高,长得好看极了,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甚是吸引人。 她手里捧着几件衣物,走到大哥面前,毫不畏生地道:“大哥哥,听徐伯说你们二人淋了雨,衣服都湿透了,我爹便让我把他的衣服拿来给你换上,等衣服烘干后再换回来。至于这边的小弟弟……”她看向我,接着道:“我家里没有跟你一样大的男孩子,所以我就拿来自己的衣服给你穿。不过你穿完不用还给我了,我不喜欢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大哥听了,哈哈一笑,道:“那就多谢了,不知令尊如何称唿,是否方便让在下去拜见一下,当面道谢呢?” 小姑娘却摇头道:“不必了,爹爹不便见客。” 大哥道:“那小妹妹你怎么称唿呢?” “你可以叫我琴儿。” 大哥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琴儿姑娘”,便拿着衣服进了一旁的小屋。 琴儿走到我身边,似乎在等我去换衣服。我白了她一眼,道:“我才不穿女孩子的衣服,还有,我不是小弟弟,我肯定比你大。” 第71页 琴儿一脸不信,“可是你看起来就是比我矮,比我矮的都是小弟弟。” 我心里不禁生气,心想,我坐着比你矮,站起来非高你一头不可。 我窜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却因脚受了伤,站不直,看起来比她矮了一寸。 琴儿咯咯笑了起来,“明明是小弟弟,却学别人吹牛皮、充大个。” 我羞得满脸红通,瞧见她手中捧着粉红色的衣服,一时气急,伸手重重地往衣服上一拍,把衣服都拍在了地上。 我本以为她会被吓得哭闹起来,却没想到她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捡起地上的衣服,丢在了我的脸上。 此时,大哥换好衣服出来,发现我们闹了起来,赶紧过来劝阻。 琴儿什么都没说,接过大哥脱下来的湿衣服,离开了前堂。 我自然是被大哥责骂了几句,心里很不服气。 雨一直下到晚上都没有停,徐伯留我们在家中过夜,我却因为一直不肯脱下湿衣服而染了风寒,在此耽搁了几天。 虽说琴儿有爹有娘,但这几日我一直没见到他们,就只有徐伯一个人忙里忙外。而来照顾我吃药的,却是琴儿。她没有不情愿,也没有很热情,一句话都不说,可能还在生我的气。 好几次我都想跟她道歉,却一直没好意思开口。终于在她给我最后一次送药时,鼓起勇气说了声“对不起”和“谢谢”。 琴儿淡淡地回了句:“没关系,反正我们又不认识,何必跟你生气。” 这话让我很难受,也是啊,萍水相逢,她又何必与我这个不相干的人生气。 几日后,在知道大哥和我的来歷后,琴儿的父亲终于肯出来见客。听大哥说,他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仙箫萧大侠。这人的名号我从师父那听过,武功人品均是一流。相比之下,我也不觉得自己上官家少爷这个身份有什么高贵之处了。 临别前,我看到琴儿在河畔练剑,心道,这回总有能胜过她的地方了,便借了把剑与她比试起来。小姑娘终究是功力不够,不到十招就被我打败。看到她不服气的样子,我很是开心。 “你不要得意,剑法我只学了半年,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打败我。如果比别的,我一定强过你。” 我笑道:“那你想比什么?” “琴棋书画我样样精通,你敢不敢比?” 我一时愣住,这些都没有学过,自然比不过,但我不想做她口中那个“随随便便一个人”,便道:“你如果不服气,我给你时间练,半年之后我们再比试。你若还不服气,就比到你服气为止。” 在剑法上,我还是很自信的,除了南宫家的二哥,同龄人中我少有对手,就算再让她练上十年,也是比不过我的。 琴儿果然上钩了,“你若敢来,我就敢跟你比。半年之约,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临行前,她为我弹了首曲子,或许也不是为我弹的,但我竟听出了不舍之意。 或许不舍的人是我。 *** 二月初五日,晴,重逢 洛阳是家中药材生意的重地之一,这回换做二哥带我来此行商。与他在城里办了一日公事,我便偷偷熘到了城郊。 药馆这日人来人往,就连萧大侠都在前堂帮忙,琴儿更是里里外外跑来跑去,唯独不见她娘。 傍晚,终于脱身的琴儿拉着我来到河畔,看她的样子,非常期待与我比剑。 我却没那么心急,总觉得这么早就比完剑,岂不是马上就要离开? 但琴儿不由分说,上来就同我过招。 看来这半年她是下了苦功,使了一套我从未见过的剑法,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更令我奇怪的是,数十招比下来,我竟觉得脸红心跳,喘不过气来。 琴儿见状,点到即止,我们算是打了个平手。但我心里清楚,这回是我输了。 她看出来我有些不服气,笑道:“你如果不服气,我也给你时间练,半年之后我们再比试。你若还不服气,就比到你服气为止。” 她用我半年前说过的话来“回敬”我,我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有些期待。 这回我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弹起了琴。 弹的什么我不记得了,也没怎么听懂,只记得她的脸。 半年不见,竟然觉得她长大了好多,模样有些让人不敢盯着看。弹琴时的她笑脸嫣然、眼波流转,明明不敢看,却又想看的要紧。 一曲过后,琴儿嗔道:“我总算知道什么叫做对牛弹琴了,你不好好听曲子,总看着我干什么?” 我登时满脸通红,辩解道:“我……我只是在想,你这半年都吃了什么,竟然长得这么快,不仅个子高子,人也胖了,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琴儿听了,大羞,拿起琴就朝我砸过来。 我赶紧躲闪,却发现她将琴悬在半空停了下来,气道:“可不能砸坏了琴,这是娘才给我斫的。” 琴儿气唿唿地回了家,这次的比剑就这样不愉快地结束了。 二哥急着回家,我也只好动身回武当。 我心里清楚,琴儿并不是胖了,而是有了女人味。 *** 看到这里,南宫乙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心道:“灵钰这傢伙,什么都好,就是不够坦率,有的时候真能被他气死。” 第72页 这对少男少女的故事看得南宫乙饶有兴趣,他虽知这样做是不对的,但就是忍不住翻开下一页。他要看看,这个心高气傲的上官四郎,到底什么时候服软。 *** 八月二十一日,阴,惊变 一直挂念琴儿是否真的生气了,今秋家里没有人到洛阳行商,我便只身前往,竟比去年早到了几日。 来到箫声谷,让我吃惊的是,医馆竟挂起了丧幡。 我在河畔找到了琴儿,她一袭白衣,靠坐在一块墓碑旁。 “爱妻秦水柔之墓”。 墓碑是萧大侠立的,去世的人竟是琴儿的娘。 我从未见过她娘,琴儿也只说过娘教她弹琴、练剑,并没有提及其他。 琴儿见我来了,目光有些呆滞,擦干了眼角的泪珠,淡淡地道:“今日是娘的头七,就不跟你比剑了。” 我算了下日子,她娘竟然是八月十五过世的。 琴儿一定哭得很伤心,眼睛红红的,看起来有些吓人。 我走上前去,在她娘的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然后,就这样陪着她坐到了第二天一早。 我是被萧大侠叫醒的,他抱起还在一旁昏睡的琴儿,带着我一起回了家。 萧大侠将琴儿抱回床上,便把我叫出屋来,说有事跟我谈。 我见他表情凝重,心里十分忐忑。琴儿的娘过世了,萧大侠一定很伤心,说不定不让我再来找琴儿比剑。 但他说的话却恰恰相反。 “琴儿还小,我却不能常在她身边陪着,她也没有别的朋友,一定很寂寞。如果你不嫌路远,以后就多来找她比比剑,听她弹弹琴。她琴弹得很好听,跟她娘一样……” 我第一次看到萧大侠的眼眶中充满泪水。 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好难过,也有想哭的冲动。 我使劲点了点头,尽管只能半年来一次,但我决定永不负约。 这回师父只给了一个月的假,我在洛阳待了不到两天,便启程返回武当。 走的时候,琴儿的目光有些黯淡。 *** 没想到也就半年时间,竟然发生了如此悲伤之事。南宫乙读到这里,心里竟也有些难受。他甚至想责怪灵钰,为何不多陪她两天,哪怕回来被师父责骂一顿。 *** 二月初一日,阴,巨变 这年我如期来到箫声谷,萧大侠不在家,医馆显得冷冷清清。 我循着琴声在河畔找到了琴儿,也不知是我今年来的太早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感觉河畔也格外清冷。 琴儿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停了琴声,微微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也好像在看着远方。 比起去年,她消瘦了不少,面容却更加清秀俏丽。凹凸有致的身材在一袭白衣之下,更显动人。 半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是否从母亲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我呆立在一旁,竟不知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 琴儿忽然抬起一只手,悬在半空中。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傻傻地站在原地不动。 过了一会,琴儿将手放下,摸索着抱起琴,缓缓起身,道:“眼睛看不见了,还不是很习惯,今年又不能跟你比剑了。” 霎时间,我如同被五雷轰顶般震惊,手中的剑竟没握住,掉在了地上。 我才明白过来她刚刚为何会向我伸手,她一定是希望我能过去扶起她。但我却像块木头一样,远远地傻站着。 我震惊、后悔、羞愧地说不出话,却见琴儿慢步向我走来。我慌乱地捡起剑,脚步微颤地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空洞的眼神,不解道:“怎么会这样,上次见你,你还好好的。” 琴儿微微仰头,道:“上次?上次是半年前了吧。半年的时间,会发生好多事情……” 我的手护在她身边,却不知道是否应该扶着她。如果真的把她当做盲人来看待,她会不会很难受? “到底发生了什么?” 琴儿苦笑了一声,道:“可能是娘走了,我太伤心,总喜欢哭,哭着哭着,就把眼睛哭瞎了吧。” 我从未见过琴儿在我面前哭过,难道她总是一个人偷偷哭泣吗? “你没有去看医生吗?我还是头一次听说眼睛会哭瞎。” 我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看了,爹还带我去外地看过,都没用的。这个病很奇怪,经常看不见,但偶尔一睁开眼睛,眼前就有了光亮。我昨天还能看见,今天就看不见了,你说多气人。如果你能早来一天就好了。” 琴儿“看”向我,没有悲伤或者难道,这反而让我更加难过。我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伸出手在她眼前使劲晃动。 琴儿挥手挡开了我的手,嗔道:“你别试探了,我还能骗你不成。” 她缓步向前走去,似乎是想回家。走了几步,却走出一条弧线来,没了方向感,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要赶紧过去扶她。结果跑到她面前,却见她白皙的面庞上划过一道泪水。 她一定一直都在强忍,忍着不哭出来,却在摔倒的这一刻,绷不住了。 一开始只是流泪,慢慢地小声啜泣起来,最后,终于放声大哭。 第73页 第一次看到琴儿哭,我不知所措。坐在地上,陪着她一起哭了起来。 这次,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武当。 *** 这已经是这年年初发生的事情了,南宫乙不忍再看下去。 接连丧母、失明,他怕再次受到打击。 明明是个陌生人,明明跟自己无关,但琴儿却一直牵动着他的内心。 他边看边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果我在她身边,一定会多陪她几天。如果我在她身边,不仅会扶起她,还一定会抱住她。 第30章 遇琴记(中) 上官灵钰这本手记的时间转眼就到了这年秋天,南宫乙决定把它看完。 *** 八月十八日,晴,生情 这次,赶在琴儿生日的当天到了洛阳。 傍晚,来到箫声谷,琴儿并没有在河畔弹琴,而是进进出出于厨房,在萧大侠的指点下,张罗了一桌子的菜。 我从未下过厨房,只有干坐在桌前,等着他们将菜上齐。 琴儿的眼睛还是看不见,但她的心情却发生了很大变化,看起来很开心。 萧大侠拿出了一瓶珍藏多年的女儿红。我和琴儿都是第一次饮酒,为了表现得不输于她,我学着萧大侠的样子一口干了一大杯。一瞬间,满口的酸甜苦辣滋味一齐涌上,刺激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琴儿却没有要跟我比的意思,随意喝了两小杯,觉得不合口味,便没有再喝。萧大侠却一杯接着一杯,最后竟喝得醉醺醺的,我和琴儿便抬他回房睡下。 第一次见萧大侠如此失态,就算去年他妻子去世时,都没有这般模样。 饭后,我又跟琴儿来到屋后的河畔听她弹琴。 秋风醉,酒气微醺。 和半年前相比,琴儿丰润了些,酒后红扑扑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让我沉醉在琴声之中。 一曲过后,琴儿却有些不尽兴。 “这首《梅花三弄》最适合琴箫合奏了,以前听爹娘奏过,特别动听。娘过世后,我也曾和爹一起奏过,却怎么也弹不出娘的那种味道。爹说,我找错了合奏者,做不到心意相通。但我认识的人中,也没有别人会吹箫。哎,我本就不认识什么人……” 见琴儿有些扫兴,我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问道:“吹箫难不难学?” “不难,我吹给你听。”琴儿从腰间拿出一根翠色竹箫,抵在嘴边,吹起了和刚刚琴曲一样的旋律。 我见她手指在箫孔上随意松按,声调自然而出,似乎也没什么复杂的,心里打定主意,明天向萧大侠请教吹箫。 琴儿吹了一曲,似乎心情好了很多,道:“其实年初你走后不久,我拜了个师父。她是一个道姑,人称秀清道人,爹说她是江湖上有名的女侠,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我略为惊讶,“自然听过,秀清道人还到我们武当拜访过掌门师叔和我师父。你为何会拜她为师?” “都是爹的主意,可能他觉得娘走了,我一个人孤零零怪可怜的,就找这么一个人来教导我。其实如果他能多在家陪我,或者带我出门走走,我又怎么会孤零零的。不过这样也好,师父人不坏,教了我一些有趣的东西,而且我还多了几个师姐妹。” “哦?你难道不是入门最晚的弟子吗?怎么会有师妹?” “我们是按照年龄排的,我第三大。大师姐比我大十来岁,二师姐大我四岁。下面有一个小我一个月的师妹,叫做吟笑儿,好古怪的名字,不过我不喜欢她。还有一个更小的师妹叫做千千,她还蛮可爱的。” 我终于明白,琴儿看起来开朗了许多,原来是因为拜了师父、有了很多同门师姐妹的缘故。 “那她们都在哪?你们经常一起练武、玩耍吗?” 琴儿摇头道:“除了二师姐跟着师父,大师姐和两个师妹都住在不同的地方。我从未见过大师姐,跟两个师妹也都只见过一面。大多数时间,我都是一个人。” 听了最后这句话,不知为什么,我除了觉得有些心疼,更多的竟是欣慰。 我依然是除了萧大侠和徐伯之外,和琴儿最亲近的人。 琴儿又道:“你呢?你在武当有好多同门师兄弟,有没有跟你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他们的事。” 说起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南宫家的乙兄,但不知为什么,我不想跟琴儿说他的事,就像我从来没有跟他说起过琴儿一样。 “跟大家关系都很好,也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可以说。” 琴儿听了,觉得有些无聊,伸了个懒腰,仰面倒在草丛之上,闭着眼睛哼起了小曲。 我盘膝坐在她身边,盯着她看了好久,却一动不敢动,直到双腿酸麻。 第二天,我硬着头皮去找了萧大侠。从此,我来洛阳的目的又多了一个。 希望有朝一日,我能陪琴儿琴箫合奏。 *** 这一年,十六岁的南宫乙偷偷知道了十五岁的上官灵钰喜欢上了十四岁的萧琴。 到此,《遇琴记》告一段落。南宫乙竟觉得有些不舍,就像看小说一样,非常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虽然从最开始到现在,过了两年时间,但从字迹来看,这段手记应该是上官灵钰一气呵成写下来的,而且应该是最近熬夜完成的。 第74页 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写下这些故事呢?可能是他最近发现了自己的心意吧——情窦初开,无人可倾诉,便写成手记给自己看。 不过,有一点令南宫乙耿耿于怀。 “灵钰这小子,他不跟我说琴儿的事也就罢了,但为何也不跟琴儿提及我呢?我明明是他最要好的兄弟,他到底在顾虑什么?” 南宫乙悄悄将《遇琴记》还了回去,上官灵钰面壁而归后,他也不动声色,没有追问打听。只是偶尔会逗逗他,问他是否有了喜欢的姑娘。上官灵钰每次都会脸红着否认,南宫乙觉得有趣极了。 又是一年二八月,上官灵钰如期赴约,学箫、比剑,回来后记录下这些琐碎而珍贵的故事。 南宫乙也在悄悄地“追着”故事,看到二人在情感上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他都替上官灵钰感到心急——既然心中喜欢,为何不说呢?他还在等什么? 但南宫乙内心又希望他不要说,说了,故事就结束了。结束了,他就没得可看了。结束了,就永远不会有他什么事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直到又一年,他读了灵钰的这篇手记,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不堪的想法。 *** 八月十九日,阴,不欢而散 晚了一天,没能赶上琴儿十六岁的生日。 来之前,我下定决心,这回一定要将心意告诉琴儿,就在她生日的当天。 结果路遇大雨,耽搁了一天,表明心意的计划也被打乱。 萧大侠可能察觉了我的想法,指点完我吹箫后,突然问道:“灵钰,你喜欢琴儿吗?” 我一愣,不好意思说喜欢,却又不想说不喜欢,一时语塞。 萧大侠见我满脸通红、一言不语,用竹箫狠狠地敲了我的脑袋,道:“你如果敢说不喜欢,以后就别来了。” 我吃痛,更不敢言,听他接着道:“但如果真喜欢,也别那么早告诉她,再给我留两年的时间吧。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想她那么早离开我。” 我自然能够理解萧大侠的想法,但又觉得他是不是对我有些过于自信了,便道:“我还不知道琴儿的想法,怎么可能那么快……” 萧大侠深嘆一口气,道:“我是了解她的,琴儿一直以来就只认识你这么一个同龄的男孩,我是看着你们俩长大的。你若对她好,主动跟她表明心意,哪怕强硬一点,她便会不自觉的也对你好,跟着你走了。在感情上,她跟我很像,经不起……” 说到这,萧大侠干咳了两声,尴尬一笑,没有再说下去。 我猜想,萧大侠想起了他当年和琴儿母亲在一起时的事情吧。 但听萧大侠这样说,我有些不服气,难道换做任何一个人对她好、跟她表明心意,她也会答应吗?琴儿不是那么随便的姑娘,我更不是随便什么人。既然萧大侠让我不要着急,那正好,我愿意等,等到琴儿也愿意表明她的心意之时,我便不客气地把她带走。 只是琴儿的心意究竟是什么,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最后,萧大侠还“警告”我,不许对琴儿做什么不规矩的事情。 我不禁大羞道:“萧大侠,您太小看我了,在知道琴儿心意之前,我是不会勉强她的。我……我连她的手都没牵过,又怎么会……” 萧大侠听了,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哈哈”一笑,留下一句“牵个手还是可以的”,便离开了。 尽管有些遗憾,但有一点让我安心,那就是萧大侠他认可我了。 可能因为一直在胡思乱想,跟琴儿的合奏吹得乱七八糟,惹得她不悦。 “你跟爹在一起的时间那么久,究竟跟他学了什么?” “自然是吹箫……” “爹在家的时间本就不多,都陪着你了。刚刚我隐隐听到你和爹在一起聊天,你们聊什么呢?” 我自然不能告诉她我们说了什么,随口道:“也没什么,就是我在武当学艺的一些琐碎的事而已。” 琴儿听了,更加不高兴了。 “这些事你从来都不跟我说,为何会跟我爹说?你如果只想找他学吹箫、跟他聊天,又何必每半年过来一次,去外面找他好了,他在外面的时间比在家里还多,这样至少不会占用我和爹在一起的时间。” 没想到琴儿竟然会这样想,而我也因为答应了萧大侠不得不说谎而心中烦躁,赌气道:“我不远千里过来,还不是因为觉得你一直孤零零一个人,怪可怜的。你不知道,从福建到洛阳,再折回武当,这一路有多漫长。再说了,我又不知道你爹不在家的时候都去了哪,我上哪里找他……” 话刚说出来,我就后悔了,琴儿一定生气极了。 但她没有跟我发脾气,眼眶湿湿的,鼻子抽搭了一下,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来。 我见她有些站不稳,想到萧大侠说的那句“牵个手还是可以的”,便想拉着她的手扶住她。可琴儿气唿唿地用力一推,将我推开了几步。她抱着琴,一个人回了屋。 我也很生气,气自己冲动却没有勇气。不仅没有表明心意,反而让我们之间产生了隔阂。本来还想试探琴儿的心意,这下可好,至少知道了她现在一定不想见到我。 第75页 没有告别,我只身返回武当。 这次的相会不欢而散。 *** 这回,南宫乙看得有些来气,他知道灵钰有时有些许少爷脾气,哪怕跟自己在一起时也会闹些小别捏,但自己往往都一笑了之,并没有很在意。可他竟然对琴儿说出那些话来,在南宫乙看来,有些不可原谅。 南宫乙觉得自己很能理解琴儿的心情,她一定是期待父亲和灵钰都能够经常陪在她身边。 一个失去母亲和眼睛的十六岁女孩,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呢? 如果不是因为有上官灵钰在,南宫乙便想赶往洛阳,去瞧瞧这个可爱又可怜的少女。管他什么萧大侠、道姑师父,直白的告诉她,“我喜欢你,我愿意陪着你。” 想到此处,南宫乙突然很庆幸上官灵钰是个羞于表白的人。 他此时意识到,自己对朋友喜欢的姑娘有着不该有的想法,还是一个自己从未见过、只是通过文字构想出来的姑娘。 但琴儿的音容笑貌为何会那样生动?或许是因为她是上官灵钰用情写出来的。 南宫乙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这年回家,他把自己想法告诉了江云生,却换来了嘲笑与一场尴尬。 第31章 遇琴记(下) 二月二十七日,晴,和好如初 犹豫到二月底才赶到洛阳。 我准备了一肚子道歉的话,希望琴儿能够原谅我。 见到她时,她依旧在河边弹琴。我悄声走近,她却很敏锐地发觉了我的脚步声。失明的琴儿,其他感官都特别灵敏。 她转过身来,难掩兴奋之色,竟喜极而泣,哭道:“迟了二十天,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知道,什么道歉的话都不用说了,她早就原谅我了。 也是啊,再小的孩子,也不会赌气半年之久。 我坐到琴儿身边,忍不住伸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哪知手刚碰到她脸上柔嫩的皮肤,却有些胆怯地收了回来,生怕再像上次那样,被她一把推开。 我不禁心里暗道:“萧大侠,你说牵个手还是可以的,但为何我觉得好难,比吹箫还难……” 琴儿抹干了眼泪,红着脸道:“上次不该跟你发脾气。你走后,我让徐伯帮我查了地图,从你们家到这里,竟要走四千多里路,差不多是直接回武当距离的两倍。你不远千里赶来,我却说出那样的话,你一定很生我的气吧。” 琴儿居然跟我认错,这让我无地自容,明明错的是我。 “我是很生气,却是生自己的气。你就当做是跟朋友吵架,都有不对的地方,别往心里去。只要你不嫌烦,每半年之约,我可能会迟来,却绝不会负约。” 琴儿开心一笑,又有些羞涩地道:“跟朋友吵架……我没什么朋友,不知道吵完架该怎么办。” 我笑道:“那你爹娘从来没吵过架吗?” 糟糕,一不小心,又说到了她的伤心事。 好在琴儿没有在意,歪着脑袋想了想,道:“爹从来不会惹娘生气,反倒娘有时会很调皮,把爹弄得满脸通红。至于他们怎么和好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呀,第二天一早一定就和好如初了。不过,他们又不是朋友,学不来,学不来。” 我小声道:“那我要去跟萧大侠请教一下,他是如何做到从来不惹你娘生气的。” 琴儿神色却有些黯然,“爹经常不在家,哪有机会惹娘不高兴……不说这些无聊的事了,我带你去药炉瞧瞧,这半年师父教了我一些新鲜玩意。最近我总睡不好,想研制点安神的药……” “巧了,我带了些家产的沉香,据说有宁神的功效。” 这种薰香的味道我很喜欢,在家中、武当的房中都会使用,就连南宫家的二哥也很喜欢,问我讨要。这回带来给琴儿,也希望她的房间能有我熟悉的味道。 这回因为来得晚,错过了萧大侠,五天的时间,都是和琴儿单独相处。 琴儿的眼睛一直没有復明,平日由徐伯帮她打点的事情,这几日都由我来代劳。我这才知道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生活起来是有多辛苦。我问她为何不找个丫头来伺候,琴儿却说徐伯让她更为安心。 问起徐伯的来歷,琴儿只说娘当年救了他一命,徐伯为了报恩便留下来照顾她们。徐伯虽然看起来上了年纪,面容有些苍老,但走起路来却精神抖擞。 徐伯对琴儿的照顾可以用细緻入微来形容了,起初我来代做,他一直不放心地在一旁晃悠,让我有些心烦。后来我索性带着琴儿出了家门,不让徐伯出现在我的视线内。 时间过得飞快,感觉也没做什么,五天就过去了。 告别时,琴儿还跟往常一样为我弹了首曲子。但我却发现,自己的心情一次比一次不舍。 说实话,半年来一次,很累,在一起的时间却又很短。我一直不确定琴儿对我的感觉,不知道她只是把我当朋友,还是也同我一样,期待着不一样的关系。 不过正如琴儿所说,她也没什么朋友,认识的同龄男性估计只有我一个,没有比较,她也分辨不出来朋友和比这更亲密的关系之间有什么区别。如果她还认识别人,比如南宫家的乙哥…… 第76页 想到此处,我宁愿琴儿只认识我一个人,不需要比较,不需要知道区别。 离答应萧大侠的时间还有一年半,错过了十六岁,我希望琴儿的十八岁是属于我的。 *** 这是上官灵钰在手记中第二次提起南宫乙,这让南宫乙的心情有些复杂。一直以来,他和上官灵钰称兄道弟,无话不谈,但他心里明白,二人并非毫无嫌隙。上官灵钰一直都把他当成对手,在各个方面都暗暗较劲。而他也瞒着上官灵钰偷看手记,相比之下,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更为不齿。 如今,他又喜欢上了上官灵钰心仪的姑娘,如果与萧琴从不相见,那么这只会成为一个永久的秘密。即便以后见了面,可能也是在上官灵钰的婚礼上吧。 想到这里,南宫乙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一年时光飞逝,因为大哥的婚礼,南宫乙陪师父居正道人回了苏州。离开武当前,正好赶上师伯居贤道人带着上官灵钰一起闭关练功三个月。南宫乙心道:“出关后,估计灵钰也没时间回家,要赶在琴儿生日前到洛阳向她表明心意了吧。” 念及此事,南宫乙虽然有些难过,却也觉得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他希望上官灵钰可以成功抱得美人归,也不枉这几年他为他暗暗心急了。 但造化弄人。 南宫乙做梦也想不到,那个他“看着”、想着长大的女孩,竟然有一天出现在了他的床上。 他觉得亲眼所见的萧琴,比上官灵钰笔下的琴儿更为生动、美丽,他还领略到萧琴在文字中没有表现出来的傲气与羞涩。 仅是一瞬间,他这份长达三年的暗中喜欢便变成了一见钟情。 起初,南宫乙并不想将自己的心意告诉萧琴,一来二人认识尚浅,这么鲁莽一定不会有好结果;二来他觉得这样做有些对不起上官灵钰。 只是没想到,自己跟大哥的对话被萧琴听到了,这无意中的告白让南宫乙卸去了所有的负担。既然心意已被萧琴知晓,南宫乙便决定不再瞻前顾后。 他不在乎的事情,可以退一万步。但在乎的事,绝不相让。 只是南宫乙没有想到,他和萧琴之间的阻碍,不仅仅是上官灵钰。 *** 看着床上昏迷不醒、梦话不断的萧琴,南宫乙的思绪飘回了上官灵钰的《遇琴记》中。那六年,虽然上官灵钰也会跟萧琴吵架,会惹她不开心,但从未让她受过任何伤害。但眼下,萧琴却在自己面前身受重伤。 “如果被灵钰知道了萧琴这几日的遭遇,他一定不会放过我吧……哎,就算没有这些遭遇,恐怕他也不会放过我的……” 想到这里,南宫乙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想和上官灵钰来一场真真正正的较量。 南宫乙守在萧琴床边几乎一夜未睡,终于在天亮时盼来了她的第一次清醒。尽管没多久她又昏睡过去了,但这短暂的清醒给了他巨大的惊喜——萧琴不仅復明了,还主动亲近他。 南宫乙不禁觉得那个连萧琴的手都没牵过的上官灵钰,实在是有些可怜、可笑。上官灵钰或许根本不知道,萧琴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 离开萧琴的房间,南宫乙无暇休息,与大哥一同去南宫壬癸的书房,将昨夜打探到的事情告诉了父亲。 南宫壬癸听罢,大为震惊。他没想到,这几场命案竟是公孙家与魔教蓄谋已久的阴谋。考虑良久,南宫壬癸道:“甲儿,你派人负责盯紧公孙谋和公孙幻的行踪。乙儿,你去跟着公孙家的老二,看看他们和魔教究竟想如何对我南宫家下手。我这就去找上官老爷和居正掌门商议,除此之外,不要打草惊蛇。对唐家和其他门派的监视,还是交给丙儿。” “是。”兄弟二人齐声应道。 “还有,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手。我们的目的是揭穿公孙家和魔教的阴谋,告知天下,到时候自然会有武林各派人士来对付他们,我们切忌做无畏的牺牲。” 兄弟二人领命分别行动。 南宫乙出了家门,便向寻芳阁而行。此时已过辰时,但愿公孙二公子还没有出发。 临行前,南宫乙跟大哥打听到,公孙家的二公子名为公孙暗,是少林俗家弟子,功夫远在公孙幻之上。 到了寻芳阁,他向丫头莲花打探了公孙暗的动向,莲花告诉他半个时辰前给客人送过早饭,那时他还在房间,之后也没有出门。 南宫乙便守在寻芳阁外,打算等公孙暗出门后跟踪他。但他在外面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也不见有人出来。南宫乙暗道“糟糕”,如果公孙暗是要与魔教汇合,又岂会从正门出来。 他命莲花以打扫房间为名,去敲公孙暗的房门,果然里面无人应声,公孙暗早已离去。 南宫乙对苏州城虽然很熟,但也想不出他们会在哪里会面,只得先放弃这边的跟踪,回家从公孙幻那里入手。 *** 家中一如既往平静,南宫乙挂念萧琴,打算先去住佳阁看一眼。就在快到之时,却发现两个飘忽的身影向母亲的住处拥兰楼而去。 南宫乙心中一惊,从背影来看,是两个女子,但身法之快,恐怕不在自己之下。女子中能有如此身手的,除了魔教,他想不出其他人。 想到萧琴还有大嫂照顾,此时南宫乙更担心母亲的安危,便决定跟在后面,看看这两个女子究竟要做什么。 第77页 进了拥兰楼,却不见两个女子的踪影。南宫乙轻声来到母亲房门前,却听见里面有女人说话的声音。 “不是我不想见你,你应该记得二十三年前师父的话,他不许我们再见面,你今天不应该到这里来。” 这是母亲南宫夫人的声音。 另一个女子声道:“这个我自然记得,师父不许我们见面,为的是二十三年前的事情,但我今天来,却是为了现在的事情。” 南宫乙对这个声音并不熟悉,但听二人的对话,母亲不仅认识这个人,还与她有同一个师父。南宫乙马上猜想到,此人难道就是萧琴的师父秀清道人? 南宫夫人道:“现在的事情更没什么好谈的。她们虽是你的弟子,但是杀人偿命,没有商量的余地。” 冯秀清道:“你的儿子江云生是我带出南宫家的,如果寻仇,你应该先找我才是。” 南宫夫人“哼”了一声,冷冷地道:“我早就料到她们几个没这么大能耐,原来是有师父撑腰,竟敢把云生抓走,痛下杀手。冯秀清,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吗?” 冯秀清道:“你一直说是我的徒弟杀了江云生,但我发誓,她们是不会杀人的。笑儿与云生虽有些恩怨,但她已经释然了,最多就是打他几拳出出气而已,又怎会杀人呢。” 南宫夫人冷笑道:“她们千方百计将云生抓去,打了他几拳就放过他了?师姐,你不会以为我是三岁的小孩子吧,死的可是我儿子!” 冯秀清道:“那师妹是觉得,你儿子江云生不该只是被打几拳,而是应该给死去的谢柳妍偿命喽?” 南宫夫人怫然道:“冯秀清,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儿子该死吗?反正他都死了,你来此冷嘲热讽做什么?!” 冯秀清嘆了口气,道:“师妹,云生遇难,我替你难过。但我来这不是刺激你的,而是来找我徒弟的。她两日未归,我也没收到她的任何消息,唯一的推断就是她遭遇了不测。而在苏州,跟她唯一有过节的就只有师妹你了。” “你的那几个徒弟,之后我都没有见过,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知道的,我说的是琴儿,萧琴。” 南宫夫人冷笑一声,“你对她倒是很关心啊,明知她是魔琴的女儿,还收她为徒,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冯秀清不悦道:“师妹,你不要以小人之心想我,我当年与她相识,只因见她练功走火入魔救了她,那时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后来才知道她是仙箫魔琴的后人。而收她为徒,更是承蒙萧大侠的信任。我从来没有跟她提过上一代的事情,更没有想从她那里打探什么。” 南宫夫人道:“是啊,你怎么会提起呢。秦水柔之所以死得早,还不是拜你所赐。或许你是觉得良心不安吧。不过师姐,这二十几年不见,你要比以前厉害了许多。行走江湖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哪像我,一个深闺夫人,就只有受欺负的份,都被人家欺负到家门口了!” 冯秀清沉默了片刻,才道:“师妹,我不想与你过多纠缠,只盼你能告诉我琴儿的下落,是生是死,让我心里有个数。你可以不在乎杀害你儿子的真正兇手,但我在乎我徒弟的性命。就当是给你的孩子们积点德,你告诉我,琴儿究竟在哪?” 南宫夫人“呵呵”一笑,“积德?我儿子都死了,还要积什么德?!实话告诉你,我巴不得你的徒弟全都死光,什么千千、吟笑儿,算是便宜了她们。至于萧琴,她的命也换不来云生,死不足惜!” 冯秀清颤声道:“果然是你……你真的害了琴儿吗?” “她死没死我不知道,不过或许我就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但我偏偏不告诉你她在哪,你能奈我何?” “如果一命换一命呢?”冯秀清沉声道。 “换?换谁的命?怎么换?” “师妹,你不止江云生一个孩子吧。” 南宫夫人忽然警觉,“你什么意思?” “我说的不是家中的几个孩子,你不用担心。” “有话快说!” “好,我说。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那天生了几个孩子。” 第32章 云生雨息 南宫夫人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冯秀清转过身去,背对着南宫夫人,缓缓说道:“那日你生了对龙凤胎,孩子刚出生,你就遭遇魔教的追杀。情急之中的你抱起了一个孩子就逃走了,留下另一个生死未卜……这可怜的女孩,至今连娘的面都没见过。” 南宫夫人的思绪回到了二十二年前的那个傍晚,正如冯秀清所说,她刚生下两个孩子,就遇到魔教的人,她们都是狂笛的手下,为报她杀死骆凤鸣之仇而来。当时她产后身子虚弱,情急之下,只顾得上抱起其中一个孩子,拼命逃离。幸好半路遇上了刚巧经过的南宫壬癸,才保住了自己和怀中孩子的性命。 等击退魔教的人后,她再回去找另一个孩子,却发现孩子不见了。她知道,魔教的人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孩子,也就没有对另一个孩子的存活抱有太大希望。 还好,还好她抱出来的是个男孩,她心里这样庆幸。但她一直很愧疚没能救下女儿。 第78页 为了报答南宫壬的癸救命之恩,她嫁入了南宫家,为南宫壬癸接连生了两个儿子。直到小女儿南宫丁丁的出世,她才略感安慰——她终于有了一个女儿。 但她心里清楚,对于南宫壬癸只有恩,没有情。在她心中,南宫家三个孩子加在一起,都没有江云生的分量重。所以当她看到江云生惨死的样子,便发疯至极,一定要置萧琴于死地才肯罢休。 伏击萧琴两天后,她没想到冯秀清居然亲自找上门来。不仅如此,她还知道当年自己生下孩子的情况。她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师姐,不仅是因为二人都喜欢江南雁,还因为她觉得冯秀清那种对于世事都是一副看透了的样子,让她有种不寒而慄的噁心感。 这个神通广大的师姐,连自己当年生过两个孩子都知道,那一定也有可能知道另一个孩子的下落。南宫夫人缓和了语气,试探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冯秀清转过身来,看着南宫夫人,淡淡地道:“因为当时我也在场。就在你抱走男孩之后,我趁魔教的人出去追你,救走了另外一个孩子。很庆幸,你留下了一个女孩。” 南宫夫人脚下上前几步,颤声道:“你……你把孩子救走了?” “是的,我把孩子救走了。”冯秀清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孩子在哪?在哪?”南宫夫人上前抓住冯秀清的肩膀,不住问道。 冯秀清将南宫夫人的手拍落,正色道:“我说过,一命换一命,你告诉我琴儿在哪,我就把女儿还给你。” “你……你威胁我?” “我没有威胁你,这是我找到徒弟的最后一根稻草。江云生并非琴儿所杀,你无论将琴儿怎样,你的儿子不仅不会復活,真兇依然逍遥法外。你告诉我琴儿在哪,不仅能够换回女儿,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找到杀死云生的真正兇手。师妹,你可不是一个煳涂的人。” 南宫夫人后退了几步,犹疑了半天,才道:“两日前,我在北边的树林看到了她,给了她一点教训,就离开了。你可以去那找她,是死是活我就不知道了。” “你是说你们家北面的树林?我去那找过,并没有见到琴儿。” “那我就不清楚了,这附近又不会有野兽把她吃了,估计是被人救走了吧。”南宫夫人心里很确定,那日如果半个时辰内没有人救她,萧琴一定活不下来,但此刻她反倒希望萧琴别死才好。 “你到底对琴儿下了多重的手?” 南宫夫人“哼”了一声,道:“她在哪我已经告诉你了,至于其他,都已经无法改变了。该你说了,我的女儿究竟在哪?” 冯秀清摇了摇头,怒目道:“如果我告诉你一个地点,跟你说你的女儿就在那,但是生是死我也不清楚,你会满意吗?” 南宫夫人大声吼道:“冯秀清!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告诉我她在哪?” 看着南宫夫人有些狰狞的脸和饱含泪水的眼睛,冯秀清心软了,她不想再与师妹纠缠,嘆了口气,对着门外道:“雨息,你进来吧。” 门外,南宫乙一直在悄悄听着二人的对话,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姐姐,不禁又惊又喜。此时听到冯秀清说了这句话话,大为诧异。忽觉头顶有些动静,抬头一看,只见樑上落下一人。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粉衣姑娘,南宫乙对她有些印象,记得她是那日和千千在一起找萧琴的姑娘,也就是她们的师姐。 江雨息见到南宫乙,沖他微微点头,伸手慢慢推开了南宫夫人的房门。 南宫乙向房间里看去,只见母亲身边站着一个道姑打扮的女子,他认出此人正是女侠秀清道人。 房中二人没想到南宫乙也在门外,都有些吃惊。不过南宫夫人的目光全都放在了眼前的这个粉衣姑身上娘,她记得那日在密室中救走萧琴的就是这个姑娘。从见她的第一眼,南宫夫人就觉得她很眼熟,起初觉得她很像冯秀清,眉宇间温柔平静,有一副与世无争的淡然之气。但细瞧她的相貌身材,全都是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南宫夫人呆呆地看着江雨息,身子微颤,不知如何言语。 冯秀清道:“她叫江雨息,是我知道你给儿子取名江云生后,才给她取的名字。她今年二十二岁,我已将本门武功倾囊相授,剩下的就靠师妹你来指点了。” 冯秀清走到江雨息身边,将她拉进房中,道:“雨息,你一直问我你的爹娘是谁,我瞒了你二十几年,今天才告诉你,真是对不住你。这是你娘,今后你就跟着她吧……” 冯秀清说完,鼻子一酸,没有做任何停留,离开了房间。出门前她看了一眼南宫乙,沖他微微点头。 江雨息喊了声“师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却见南宫夫人快步向她走来,拉住她的手,颤声道:“你叫……江雨息?你真是我的女儿?” 看着泪如雨下的南宫夫人,江雨息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点了点头,道:“我叫江雨息,师父说,她带我来见娘,夫人真的是我娘吗?我可以,叫您娘吗?” 南宫夫人一把抱住女儿,嚎啕大哭起来。 江雨息虽然一时间没能完全接受,但也忍不住在她怀中留起了眼泪。 第79页 母女重逢,有泪无语,哭了好一阵子。 南宫乙站在门口,尽管他也很动容,也想上前认姐姐,但总觉得此刻不应该在此打扰,想起刚刚离开的冯秀清,便追了出去。 “冯道长!”南宫乙在后面大喊了一声。 冯秀清闻声,停下了脚步,回头发现是刚刚门口的少年。 “你是……南宫乙?我记得几年前在武当山上见过你。” 南宫乙点头道:“冯道长好记性,晚辈正是南宫乙。其实,我应该叫您一声师伯。” 冯秀清点了点头,道:“你的修为倒好,刚才都没听出来你一直在门外。” 南宫乙有些不好意思,“晚辈失礼,不该在门外偷听。” 冯秀清嘆道:“罢了,你早晚都会知道。师妹刚失去了儿子,又復得女儿,希望她能够看开一些。” 南宫乙有些犹豫,还是忍不住问道:“冯道长,我云生哥的死,真的与萧姑娘无关吧?” 冯秀清抬头看向南宫乙,问道:“你认得琴儿?” 南宫乙道:“机缘巧合,有过几面之缘。我不相信萧姑娘会那么残忍地杀害云生哥,但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那么痛恨云生哥,非要置他于死地。” 冯秀清道:“听你的话,应该不止跟琴儿有过几面之缘吧。” 南宫乙一怔,说了声“是”。 “其实江云生的死,我也要负一定的责任。那日我将他带出去交给笑儿,她的确拿了琴儿的匕首,但并未使用过,琴儿更加没有再见过江云生。如果事后我能够把江云生送回来就好了,怎料他会遭遇如此不测……” 南宫乙听了,终于松了口气。 冯秀清又道:“既然此事与我有关,我一定会帮忙找到真兇,还我徒儿清白。不过现在我急着找琴儿,就不在此多耽了。” “其实萧姑娘……”南宫乙忍不住想告诉她,萧琴就在家中养伤。但转念一想,如果她知道了萧琴的下落,会不会把她带走?南宫乙并不想萧琴这么快就离开,便转口道:“萧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如果师伯您一时间没能找到她,也不要太担心,说不定她早就被别人救走了,我相信她一定会没事的。” 冯秀清点了点头,向南宫夫人的住处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 母亲这边暂时无事,南宫乙便又回到住佳阁看望萧琴。 刚到门口,听见里面有些动静,估计是萧琴醒了,上官灵铢正在给她换药。 南宫乙知道此时不方便进去,便在门外等候。 自清晨第一次醒来,萧琴又睡了两个时辰。再次醒来,却不见南宫乙,而在身旁照顾她的是个从未见过的漂亮姐姐。 上官灵铢见萧琴醒了,便简单跟她说了一下这两天的情况。二人算是第一次相见,萧琴承蒙她救治,除了感谢,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上官灵铢给她换药、包扎伤口,难免要脱掉衣服,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这般裸露,虽说都是女子,萧琴也会脸红。一想到最初救治自己的时候,南宫乙也在场,就更加难为情了。 上官灵铢看出了萧琴的心事,笑道:“你放心,我可没让旁人看你的身子,就算是二弟,也会让他在关键时刻迴避一下。我虽不知你们的关系,但怎么说你都是未嫁人的姑娘,可不能便宜了他。” 不解释倒好,这一解释,萧琴更是面如火烧,红着脸问道:“他人呢?” “昨夜他在你这守了一晚上没睡,一早又为家中命案奔波。听他大哥说,他出门打探消息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萧琴心下感激,低声道:“他……这么辛苦。” 上官灵铢替萧琴包扎好腹背的伤口,一边餵她喝药,一边问道:“萧姑娘,这次救你,虽然也不图什么功劳,但有些问题我还是挺想知道的。你……”上官灵铢停顿了一下,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跟二弟是什么关系?”她本想问萧琴关于寒冰片的事,但转念一想,觉得不妥,便立即改口了。 萧琴没想到上官灵铢竟会如此直白的问这个问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其实细想一下,也没什么难以开口的,二人只是有几面之缘的……朋友? 上官灵铢见萧琴一脸窘迫,笑道:“你说不上来,我却知道,二弟说你是他喜欢的姑娘。” 萧琴大羞,不禁皱眉道:“他……他到处跟人这样说吗?” 上官灵铢忍不住又是一笑,“怎么会,估计也就告诉了我和他大哥。他告诉我,还是因为要求着我救你呢。” 上官灵铢见萧琴红着脸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就忍不住想逗逗她。只见她有些虚弱地靠坐在床头,乌黑顺直长发散落在前胸与裸露的肩头上,身上只穿了一件淡粉色的贴身小衣,胸口有节奏地一起一伏。如此动人的身子,再配上她那张苍白中略带红润的漂亮脸蛋,同样身为女人,在上官灵铢看来,萧琴也有一种不可言状的魅力。 她刚刚成亲,自然知道这样的女子对于男人的诱惑力,也就不奇怪南宫乙为何会喜欢上她了。 她有意帮想南宫乙一把,又问道:“那你呢?你对二弟是什么感觉?你也喜欢他吗?” 第80页 又一个问题让萧琴思绪难安,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种事情,支吾道:“我……我只跟他见过几面……” 上官灵铢觉得自己逼问得有些紧了,忙道:“萧姑娘,让你为难了。其实这个问题不该我问的,等二弟来了,你自己跟他说吧。我刚嫁过来,对他也不是很了解,你们的事呀,还得靠你们自己……来,躺好。” 她给萧琴盖好被子,收拾了一下药箱药碗,便离开了房间。 上官灵铢知道,南宫乙一直守在门口,刚刚的对话他一定全都听到了。出了房门,她向南宫乙使了个眼色,笑着离开了。 南宫乙抱拳相笑,表示感谢。 第33章 阴谋 南宫乙进了房间,关上门,轻声向床边走去。 却听萧琴忽道:“灵铢姐姐,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不过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被他说的话、做的事弄得不知所措、心跳不已,觉得很难为情却又不讨厌,这种感觉对别人从来没有过,你说算是什么呢?” 这突如其来的真情表露让南宫乙又惊又喜,他快步走到萧琴床边,难掩兴奋地叫了声“琴儿”。 萧琴闭着眼睛,脑子里一直想着上官灵铢的问题,心情难以平復,竟没有听出来进来的人并不是上官灵铢,便毫无遮拦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一声“琴儿”,惊得萧琴赶紧睁开了眼睛,见来者竟是南宫乙,萧琴羞得将脸慢慢转向床里,伸手抓起了被子,缓缓上移,把整个脑袋都遮了起来。 她如果没有受伤,绝对会拿起竹箫将南宫乙点倒,跳窗逃走。 南宫乙见萧琴这一连串可爱的小动作,不禁笑了起来。他坐在床边,伸手要去掀开萧琴的被子。 萧琴紧紧抓住被子,奈何受了伤,使不出力气,被子轻轻松松就被南宫乙拉开了。萧琴一脸惊慌,她现在身上跟没穿衣服没什么区别。 南宫乙自然知道这点,他只让萧琴的脑袋露出来,便停了下来。他将萧琴的身子向床里挪了挪,侧身上了床,左手支着脑袋,一脸柔情地看着她。 萧琴被他这一连串的举动惊吓到了,缩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她不知道南宫乙还会做什么,但无论他做什么,自己都无法反抗了。 但南宫乙似乎什么都不想做,连话都不想说,只是侧身躺在萧琴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萧琴有些按耐不住了,忍不住问道:“二公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叫我君意。” “君意?这是什么?” “我们南宫家的子女都没有自己的名字,甲乙丙丁十大天干轮迴使用,这是祖上的规矩。但有些关系的人,总不能阿甲、阿乙这样叫,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表字。‘君意’就是我的表字。你以后不要叫我二公子了,听着别扭,叫我‘君意’就好。” 其实,南宫乙的父母兄长、师父同门都不会叫他“君意”,南宫家子孙的表字,只是给一个人准备的,那就是嫁进来的妻子。南宫乙将自己的表字告诉了萧琴,心思不言而喻。 但萧琴哪里知道这些规矩,试着叫了声“君意”,噗嗤一笑,道:“这个名字听起来更别扭。” 南宫乙笑道:“叫习惯了就好。” 其实他也觉得有些别扭,毕竟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叫他。 他将萧琴的头微微抬起,将枕头抽离她的脑袋。他枕在枕头上,而让萧琴枕在自己的左臂,打了个哈欠,道:“昨夜未睡,实在有些疲惫,我想这样躺一会,你不会介意吧?” 萧琴不禁侧过身子,面朝床里,嘟囔道:“你都做完了才来问我,我说介意有用吗?” 南宫乙将身子向里凑了凑,轻轻贴在萧琴后背,右手绕到萧琴的胸前,轻笑道:“没用。” 萧琴受了伤,无力动弹,也不想动弹,只是觉得这样靠着南宫乙躺着,竟十分舒服。 二人就这样静静地躺了好一会,直到听到窗外有些许动静。 南宫乙先警觉起来,他起身将床帐放下,手中握紧宝剑,静候来者。 夏日燥热,房间的窗户一直是开着的。就在南宫乙刚刚放下床帐之时,一个白影从窗户飘然进屋。 来者是个白衣姑娘,进屋后扫视了一圈后,便将目光定在了床上。她手持一只金笛,悄声向床边走去,在刚好能触碰到床帐的地方停了下来,拿着笛子想要挑起床帐。 就在刚刚掀开一道细缝时,一把剑从床内刺出。白衣姑娘似乎早有防备,身子微微后倾,紧接着一个旋身,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这一剑。 她见从床上跃下一个男子持剑向自己攻来,而床上还躺着一个受伤的姑娘,边退边道:“停停停,是我,二公子不要激动。” 南宫乙一开始便知来者没有恶意,刚刚那一剑也不过是想吓退对方。此时定睛一看,此女竟是那日在树林一同救下萧琴的魔教女子。 萧琴微微抬头,见这白衣姑娘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面若桃李,姿色颇丽,眉宇间透露着一股精明之气。躲过南宫乙那一剑更能看出她功夫不俗,必不是个寻常人物。刚刚听她说了那句话,萧琴立即想到此人是谁。 第81页 “你是苏风琬?” 白衣姑娘微微一笑,道:“萧姑娘好记性,正是在下。”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这句是南宫乙问的。 “前几日萧姑娘受了重伤,我帮了点小忙,心里一直挂念,就来看看姑娘恢復的如何。”她一双妙目在萧琴和南宫乙两人之间游走,想到刚刚南宫乙是从床上下来的,抿嘴一笑,道:“不过,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没有打扰到二位吧。” 萧琴和南宫乙四目相对,脸上均是一红。 南宫乙剑指苏风琬,道:“你来的的确有些不是时候,如果说不出什么了不得的理由,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苏风琬毫无惧色,从怀中拿出了两个药瓶递给南宫乙,道:“这个理由怎么样?” 南宫乙接过药瓶,听她接着说道:“大瓶是丹药,内服;小瓶是寒冰片,外敷。” 南宫乙见识过苏风琬的良药,知道她不会害萧琴,便坐回萧琴身边,将她从床上扶起,给她披了件外衣。 萧琴靠坐在南宫乙胸前,接过两个药瓶,打开大瓶,倒出了一粒暗红色药丸,闻了闻,精神一振,道:“这是血魂丹?” 苏风琬点头道:“不错,这是本教疗伤的顶级良药。瓶内一共四颗,你分四日服用,保你第五天就像没事人一样。” “此药炼制不易,极为珍贵,你为何这么大方送我四粒?” “因为你受伤了,良药不用来疗伤,还有何用?” 萧琴将药丸装回瓶子,道:“先说吧,你想要什么。” “你先把药吃了我再说。” 萧琴头一次见有人这样劝药的,但她知道,这药不能轻易吃,受了苏风琬的恩惠,就等于与仙乐教扯上关系,之后不知道会惹上什么麻烦。 苏风琬见萧琴颇为犹豫,又道:“其实你早就服用了我的药,又何必在乎这一瓶呢。你先服药,我再说事情,怎么想你都不吃亏。” 萧琴有些不解地看向南宫乙,南宫乙点了点头,道:“救你的时候,就用了这位苏姑娘给我的金疮药,还有寒冰片,大嫂也给你敷过。” 萧琴知道自己所受剑伤十分严重,才过了两天就能起身,除了上官灵铢医术高明,想必也是因为服用了极好的药物。她也想快点好起来,也知道苏风琬之前就约过自己,不管是否受伤,都会被找上门,索性随了她的愿,从药瓶中倒出一粒血魂丹服了下去。 丹药刚咽下,便觉小腹周围一股暖唿唿的热气从丹田升起,好不舒服。萧琴运功调息了片刻,觉得伤口不那么疼了。 她见苏风琬一直盯着桌上自己那一琴一箫,便道:“受你恩惠,我死里逃生,却不知你是想要我的琴,还是我的箫?” 苏风琬笑着摇了摇头,上前一步,道:“都不是,我想……要你的人。” 萧琴脸色一变,“你拿我消遣?” 苏风琬连忙摆手道:“怎么会,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够重返仙乐教。” “什么?”萧琴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是说,我是希望你能够重回仙乐教。”苏风琬又重复了一遍。 萧琴有些不可思议地道:“你简直是在痴人说梦,我本就不属于仙乐教,何谈‘重回’?” 苏风琬道:“那日在树林,我听到你弹奏魔乐,便知不是痴人说梦。世人都知,魔琴已逝,狂笛失踪,只有我师父催命琵琶一个人硬撑着仙乐教。但自从那日我发现了你,便知道魔琴终归是要重出江湖的。听你师妹说,你是仙箫魔琴的女儿,是魔琴最正宗的传人,只要你能回教,我便可寻回狂笛,三大护教重聚,光復我仙乐教的威名指日可待。” 萧琴见苏风琬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不似有假,但她的话听起来实在可笑,萧琴忍不住笑出了声。 苏风琬皱眉道:“你笑什么?” 萧琴道:“我在想,你是不是做梦没有醒过来?不仅白送我如此珍贵的丹药,还跟我说如此好笑的事情。如果不介意,我给你把把脉,看看你是不是中暑了?” 苏风琬正色道:“我刚刚说的话,没有一句是梦话,都是肺腑之言。” 南宫乙也有些听不下去了,起身道:“苏姑娘,你救了琴儿,我很感激,但如果你再胡言乱语,我照样不会客气的。你们魔教此番前来有何居心,别以为我不知道。” 苏风琬若有所思地看着南宫乙,向后退了两步,道:“你所指的不会是你们家中的几个命案吧?” 南宫乙眉头一紧,上前两步,护在萧琴之前,道:“你们与公孙家的阴谋早已败露,此时你敢只身前来,若不是念在你救了琴儿,你以为我会让你活到现在吗?” 苏风琬见南宫乙表情严肃,一副备战的持剑姿势,有些心虚,道:“二公子,我们有话好好说,我若真有意害你们,也犯不着背着师父孤身前来。” 萧琴不解道:“你是自己来的?你师父不知道?” “她当然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这一切暂时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如果你肯点头,我马上回去告诉师父,她也不会再跟公孙家有什么勾结,谋划些无所谓的事情了。” 第82页 南宫乙道:“你们跟公孙家,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苏风琬摆弄了一下手中的金笛,道:“具体在谋划些什么,有些事我也不清楚,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公孙家想要你们的命,而我们仙乐教不过是想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我想你心里也该有数,真正的敌人究竟是谁。” 南宫乙又问道:“今天上午,公孙老二公孙暗可有找过你师父?” 苏风琬微微惊讶,道:“你连他的存在都知道?那看来直接跟你合作,要比跟公孙家合作更加靠谱。二公子,我们做一笔交易好不好,你帮我找回原本属于我们仙乐教的东西,而我帮你揭发公孙家的阴谋,你说怎么样?” 南宫乙冷冷一笑,“你真有些异想天开,不是我有什么偏见,和魔教联手,去揭发武林三大世家之一公孙家的阴谋,说出来谁会信?我除非脑子出了问题,才会答应你这件事。” 苏风琬白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仙乐教在武林中的名声不算太好,但我们从来不玩阴的,这次你也见识到了,公孙家比我们更恶毒。你可想到如何揭发他们的阴谋?” 南宫乙知道苏风琬此话不假,公孙家的确藏得更深,这几日除了打探到公孙暗的存在,别无其他收穫。七日之期眼看就要到了,他担心在找到他们行兇的证据之前,又会有惨案发生。 苏风琬见南宫乙沉默不语,接着道:“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武林中人终归不会相信你们南宫家会在自家杀人,如果无法揭穿公孙家的阴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把脏水泼到我们仙乐教身上,毕竟我们此番前来也是另有目的的。最早公孙谋找我师父商谈,我是反对的,因为我知道公孙家只不过是想找一个背锅的。但师父偏偏听信了他,因为他打探到我们想要的两样东西都在你们南宫家。事实上,我已经找到了其中一样。但为了得到这些东西,被公孙家拖下水,是得不偿失的。幸好有萧姑娘的出现,让事情有了另一个选择。” 萧琴从公孙幻那里得知,仙乐教此番前来为的是秘籍和宝藏。苏风琬不惜以如此珍贵的药物来换取自己的信任,看来是真的想与公孙家撇清关系。不过此事关乎南宫家的名声与安危,她自是不便插手。 看着苏风琬一直在把弄手中的金笛,萧琴忽然问道:“你手中的笛子是何物?你是琵琶的徒弟,为何会拿笛子?” 苏风琬将笛子竖着置于面前,凝视了片刻,道:“这就是当年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狂笛骆凤鸣的金笛。” 萧琴奇道:“为何会在你的手中?” 苏风琬看向南宫乙,道:“是我在你家发现的。” 南宫乙更是不解,“胡说,我家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你家有的东西多着呢,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她向窗外看了一眼,见夜色逐渐降临,又道:“等天色再黑一些,我带你们去个地方,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 自从发现了密室,南宫乙发觉家中有好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他也想跟着苏风琬去瞧瞧,家中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第34章 白骨 入夜,南宫乙和萧琴跟着苏风琬来到了假山中的密室入口。 南宫乙向井内看去,说道:“如果你说的秘密就是这间密室的话,那我早已经知道了。” 苏风琬道:“那你可知道这密室中的秘密?” 萧琴道:“听师妹说,这里只有两间密室,空空如也,别无他物。” “那是她观察的不够仔细,你们随我来。” 苏风琬先跳入井中,点燃火折,南宫乙抱着萧琴随后而至。他见苏风琬很熟练地开启了机关,不禁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苏风琬没有回答他,却对萧琴道:“你还记得那日你和师妹从密道出来,在树林里遇到我、郭师姐还有公孙幻的事情吗?” 萧琴道:“我自然记得。” “这条密道,就是公孙幻告诉我们的。” 南宫乙更是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知道的我不清楚,不过就凭公孙家对你们家很多秘密的了解,我猜想你们家一定有奸细。” “奸细?!”南宫乙大为震惊。 “而且我猜想,这个奸细应该是你娘的亲信。” 苏风琬带着二人进了密道,直接走向左边的密室。 萧琴记得上次从这里离开前,就在这间屋子里遇到了被囚的郭风琪。而此时密室中的人已经不见了。 “你师姐郭风琪已经被救出去了?” 苏风琬点头道:“不错,就在你受伤之前的那天晚上,我从树林的密道进来,救走了师姐。之后我又多次在深夜进入密室,打探其中的秘密。因为我相信南宫夫人费尽心思打造的密室,不可能只用来关人这么简单。” 萧琴环顾密室,除了一张靠墙的石床,再没有其他东西。她摸着光华的床面,道:“难不成这里还有机关?” 苏风琬道:“你说对了,不过这机关之下,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你们都要做好心理准备,尤其是二公子,可不要被吓到。” 第83页 南宫乙道:“你不要故弄玄虚了,我倒想瞧瞧这里有什么能吓到我。” “那你的剑借我一用。” 她见南宫乙一脸警惕,改口道:“算了,我知道你对我不放心,还是你自己来吧。你把剑拔/出来,插入石床与地面的缝隙之中,触碰到一个类似金属的东西,就可以启动机关了。” 南宫乙照她所说,将剑身从缝隙中插入,晃动了几下,果然感觉到触碰到了什么东西。突然之间,一尺高的石床竟缓缓升起,床下的地面露出了一个比床面稍小一周的坑洞。 南宫乙微惊,向洞里面看去,借着昏暗的火折光,他隐隐约约看到一些散落的白色东西,俯身仔细看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赶紧站起身来,向后退了两步。 萧琴见他惊出一头冷汗,忍不住问道:“里面是什么?” 南宫乙还不能平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声音微颤道:“你最好,不要看。” 萧琴更加好奇了,她俯身凑近,便闻到一股腐烂的恶臭味,但更让她噁心、惊惧的是,坑中竟横七竖八地散着五六具尸骨。 这一看便知是人的尸体,其中大部分都已经化为白骨,只是最上面那具还有些血肉的痕迹,模样、味道都令人作呕。 重伤未愈的萧琴受到这般冲击,不禁脑袋一晕,腿下一软。 南宫乙见萧琴身子有些不稳,连忙将她扶住,揽入怀中。 “这究竟是什么?”南宫乙沉声问道。 “如你所见,都是尸骨。” 苏风琬又向坑内瞥了一眼,远离了两步,接着道:“一开始我也被吓得不轻,冷静下来,我下到坑中仔细查看。一共六具尸骨,其中有一具未完全白骨化,估计死后应该不到一年。这六具尸体都是年轻女性,身边散落一些陪葬之物,有笛子,也有竹箫。我推断,这些姑娘都是我教中人。” 南宫乙和萧琴都大为震惊,尤其是南宫乙,他无法理解为何母亲所造密室之中,竟有六具魔教中人的尸体,他不愿意相信这个猜测。 “你为何这么推断?难道就是因为这些尸体身旁有乐器吗?” 苏风琬道:“这自然是原因之一。而更重要的是,我教这些年失踪的教众人数,刚好有六人。” “你们连这个也查得这么清楚?” “你可能不太了解,成为我教中人有十分严格的规矩,其中一项就是刺青。所有入教的女子,都会在身体较为私密之处刺上一种乐器,终生无法消抹。为了对教众进行管理,入教之时都会将每个人的信息记录下来,每年进行盘点。我教除了三大护教,还有四大长老负责教中各类事务,管人就是其中重要的一项。教中每年都会有弟子失踪,有些人能够凭藉身上的刺青找到,有些人却再也没有了消息。这些年查无所获的弟子,刚好有六个人。” 萧琴听了,不禁赞嘆道:“没想到仙乐教竟管理得如此严密。” 苏风琬道:“萧姑娘,你对你娘曾经执掌的武林第一教派有什么怀疑吗?我教虽然都是女流之辈,但做起事来不比那些男人差。你若有时间,我会跟你说上三天三夜。” 萧琴被她说得有些感兴趣,问道:“这么说,你身上也有一个琵琶的刺青?” 苏风琬笑道:“当然,你若感兴趣,无人之时我可以给你瞧瞧。” 萧琴对苏风琬身上的刺青也不是很感兴趣,只是想到母亲也仙乐教的人,她身上一定也有刺青,但自己从未见过。看来只能回家问父亲了。 南宫乙打断她们的对话,不解道:“就算你的猜测是真的,那为何你教中人会出现在我家?” 苏风琬道:“这个我也不解,可能只有问你娘才知道了。” 萧琴思索片刻,道:“我猜就是你娘将仙乐教的人抓来的。” “什么意思?” “你娘曾跟我说过,她有‘请’仙乐教的人来家中‘做客’,向她们打听她师兄的下落,也就是江云生的亲生父亲江南雁。估计打听未果,又不能将她们放了或是弃尸野外,就只能把她们丢在这里。我想如果郭风琪没有被救出去的话,那下一个进去的人可能就是她了。” 南宫乙听了萧琴这番话,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不相信母亲会如此残忍,更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 苏风琬扳动了床下的机关,让石床落下来,接着道:“关于你娘为什么会这样做,我们之后再说,我带你们再看些好东西。二公子,你看到这屋顶四角各有一个突出来的三角形石块吗?” 二人随着苏风琬的手向上望去,果然发现四个顶角各有一个约二尺厚的三角石块凸出来。 “我一开始以为是装饰,但一想密室何须这种东西,便飞身上去查看。我发现这些石块十分光滑,与墙体本身并非一体。想到启动石床的机关,我便将剑身插入石块与墙之间的缝隙中,四个角都试了一遍,奇妙的事情就发生了。” 南宫乙按照苏风琬所说,依次将剑身插入四个石缝,果然每一处都会触碰到铁柱一样的机关。四个机关依次启动后,竟发现里墙左上角的石块缓缓降落了下来,最终露出了一截石梯。 第84页 原来密室之上,别有洞天。 三人沿着石梯向上而行,进入了上方一间更小一些的密室。此处空间不大,南宫乙站直身子,伸手就能触及屋顶。 密室里摆放了五个大箱子,箱盖扣下来,却都未上锁。萧琴鼻子灵敏,闻出了一股金属的味道,她猜想,这里八成就是公孙家和仙乐教想要得到的宝藏。 “这些箱子你都打开看过了?”萧琴问苏风琬。 苏风琬道:“你可以自己打开来看看。” 南宫乙并未犹豫,用剑身将箱盖一一挑开,当即愣住了。 其中四个箱子里装的都是金银珠宝,数量多的惊人。尽管南宫乙知道自己家财不薄,却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金银摆在面前。 不过剩下的一个箱子却是空的。 萧琴见苏风琬手中一直摆弄着那支金笛,便道:“最后一个箱子空空如也,里面的东西不会被你拿走了吧?难道就是你手中的笛子?” 苏风琬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你真聪明,就是这只笛子。二十三年前,本教和夺命先生做了一笔买卖,途中却被六个武功高手拦截。三大护教一死两伤,大量财物都落入这六人手中,而狂笛的金笛也不知所踪。不过那六人也有伤亡,死了一个,被擒了一个,剩下几人也伤的不轻。二公子,你娘就是这六人之一。” 这段往事,萧琴听南宫夫人讲过,她没想到苏风琬这个年纪的弟子也会知道。 “你说的被擒的那个人,现在还在仙乐教中?” “不错,就在教中地牢。刚刚你说那人是南宫夫人的旧情人?难怪她这些年一直在打我教弟子的主意,原来是为了打探江南雁的下落。” 南宫乙虽然还有很多细节不清楚,但也大概知道了当年的事情和母亲建这个密室的目的。而眼前这几箱财物,想必就是当年他们的战利品了吧。 萧琴还有一事不解,问道:“当年仙乐教究竟和夺命先生做了一笔什么买卖?竟然要花这么多银子。” 苏风琬道:“这些银子不是仙乐教的,而是夺命先生的,是我教用一百颗延年丹和配制秘方换来的。要知道,延年丹是本教三大镇教之宝之一,换来这点金银也不算什么。只是刚把货物交出,转眼就被劫财,让本教人财两失。我怀疑是夺命先生出卖了我们。” “夺命先生是江湖上有名的恶盗,仙乐教为何会跟他做买卖?” “因为他有钱啊。仙乐教最缺钱了,教中都是漂亮的姑娘,女人爱打扮,胭脂水粉、首饰衣物都需要钱。而本教最引以为豪的丹药,都需要上等的药材才能炼制,这是最花钱的地方。夺命先生想长生不老,这些钱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延年丹可以让人长生不老?”南宫乙有些不信。 苏风琬轻笑一声,道:“人怎么可能长生不老,只不过延年丹可以减缓衰老。我师父已经快五十岁了,但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你说神不神奇?” 萧琴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苏风琬,问道:“你那今年多大了?” 苏风琬怔了一下,随即咯咯一笑,道:“你不会以为我是服用了延年丹的老女人吧?我才十九岁,比你大不了多少。” 萧琴一撇嘴,又问道:“那仙乐教的另外两大镇教之宝是什么?” 苏风琬犹豫了片刻,道:“这也不算多大的秘密,另外两件一个仙乐心法,教中之人口口相传;另外一个就是《琴瑟和鸣》秘籍,只不过有一部分不在我们手上。萧姑娘,你对我教之事再不清楚,也该知道这几样东西吧。” 听到《琴瑟和鸣》,南宫乙心中一紧,他想起前几日父亲拿出的那本《琴瑟和鸣》上卷,果真就是仙乐教所要之物。 这些东西萧琴自然知道,这是母亲跟她提及过为数不多的关于仙乐教的事情。 “听你的话,你对仙乐教大大小小的事情了如指掌。以你的年纪,入教时间应该不久,为何会知道这么多?” 苏风琬摇头道:“你错了,我生在仙乐教,娘就是教中人,虽然她已经不在了。我承蒙催命琵琶看得起,拜她为师,又得小狂笛骆秋凉的喜爱,与她为友,对教中之事自然比一般人清楚。而且想要復兴本教,不了解这些怎么行。” 萧琴没想到,她在教中竟如此之久。 “你口口声声说要復兴仙乐教,究竟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三大护教再度联手,重振仙乐教。”苏风琬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萧琴微微一笑,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过于惊愕。 “具体要怎么做?” 苏风琬指着几箱财物道:“眼前的这些金银便是我们的资本,这本来就是属于我们的东西,何必要和公孙家平分?如今我找到了你,只要你答应回教,你就是名正言顺的魔琴。而狂笛并未失踪,催命琵琶也尚在,三大护教联手,还有办不成的事情吗?” 萧琴瞧她说的兴奋,不禁问道:“这些都是你的想法,还是你师父的意思?” “復兴仙乐教,是所有教众的想法,自然也是师父的想法。当然,关于如何达成这一目的,我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第85页 “那狂笛并未失踪和想让我回教这两件事,你师父知道吗?” 苏风琬犹豫了一下,“如果时机成熟,我自然会跟师父提起。” 见她闪烁其词,萧琴心下瞭然。说到底这些都是她的一厢情愿,表面上说想要復兴仙乐教,说不定是想通过拉拢自己和狂笛,对冷冰凝取而代之。 一旁南宫乙忍不住插口道:“你这样当着我一个外人说些话,是不是小瞧了我?” 苏风琬连忙道:“怎么会,我这是为了取得你的信任。其实仙乐教復兴,又与其他人何干?都说我们为恶江湖,其实就是你们男人看不惯女人风光,把我们当另类。江湖各门各派,谁还没几个败类、杀过几个人,为何偏盯住我们不放。都说魔乐害人,但这与用剑、用刀杀人有什么区别。二公子,你说说,相比于公孙家的恶,相比于你娘对我教中人的残忍,我们所做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番话竟让南宫乙哑口无言。其实他年龄尚小,根本不知道仙乐教威风的那些年究竟做了什么恶事,只是听长辈们说她们是魔教中人,用魔乐害人,所作所为令武林正派人士不齿。 如今他知道了公孙家的阴谋,知道了母亲建造密室的秘密,才发现所谓名门正派也并非都是善类。 但是要让他马上对仙乐教改观,任凭她们夺走财物东山再起,却也很难做到。 南宫乙正色道:“我并不会帮你做任何事,更不会跟你们联手对付公孙家。这些财物是我娘的东西,或许这是一笔不义之财,但我也不会让你在我面前把它们带走。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但这不能成为我帮你、或者你勉强琴儿入教的理由。” 苏风琬听他态度坚决,便转向萧琴,道:“萧姑娘,你怎么说?难道你对你娘待了二十几年的仙乐教一点都不感兴趣吗?哪怕只是去看一眼,比如你娘住过的屋子,她弹过的琴,还有和她一起生活过的人。” 苏风琬之前说的话,虽然让萧琴很好奇,但她一直没有心动。不过刚刚这句却让她十分动摇,她的确想看看娘曾经住过二十几年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 正犹豫,萧琴忽然听到下面有些动静,低声道:“有人来了。” 第35章 奸细 来者不止一个,三人顿时有些慌乱。密室所有的机关都在外面,而他们进来时都未曾料到会有人进来,所有机关门都是开启的状态。 苏风琬环顾了一下四周,低声对南宫乙道:“你和萧姑娘躲进那个空箱子,由我来应付他们。” 南宫乙虽不知她会有什么办法,但此刻保护受伤的萧琴最为重要,便点了点头,抱着萧琴躲进了箱子。 苏风琬将箱子盖好,她来不及下去启动机关将石梯收回,只能任由这里被人发现。匆忙之中,她躲在了一个大箱子后面。 刚躲好,便听外面有人说道:“这里确定是南宫家的密室?为何门都是开着的?”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萧琴觉得有些耳熟,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谁。 另一个男子声道:“的确就是这里,不过最近家中来来往往人很多,可能被别人抢先发现了。” 这个声音,南宫乙和萧琴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此人竟然是三管家南宫行。 来者进了密室,听脚步声,一共有三个人。 只听南宫行惊讶道:“奇怪,这里怎么出现了石梯。” 那女子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在南宫家少说也有二十年了,就查出了那么一点点东西。你说这密室是南宫夫人让你建的,怎么连这里有什么都不清楚。我看你只是在南宫家享福,忘记了先生的命令。” 女子又说了这几句话,萧琴忽然反应过来,她就是那个大闹南宫甲婚礼的惜泪姑娘。 南宫行颤声道:“小的怎敢忘记,但小的在南宫家也只是一个小管家,没什么地位,一直以来都在帮夫人办事,但她似乎不太信任小的,所以……” 惜泪打断道:“行了,上去看看。” 这时,又有一个人道:“姑娘,小心有陷阱,这梯子忽然出现,一定有问题。” 这是个他们从来都没有听过的声音。 惜泪道:“好,柳临帖,你先上去看看。” 柳临帖,这个名字萧琴和南宫乙都有些印象。萧琴听千千提起过这个名字,他是书神魏摩崖的师弟,是疏野、玄远的师叔。南宫乙也在不久前听父亲提起过他。 南宫行、惜泪、柳临帖,三个看起来毫无关系的人,怎么就一起出现在了这里?而且听他们的对话,惜泪似乎比他们的地位都要高。 又听南宫行道:“还是我上去看看吧,我对这里比较熟悉。” 柳临帖冷笑道:“你再熟悉,这里也是我们三人一起发现的,你现在自告奋勇,难道是想在惜命姑娘面前邀功吗?” 南宫行怒道:“柳临帖,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在南宫家二十几年,要想邀功,还用等到今天吗?” 惜泪斥道:“够了,你们两个不要吵了,你上去看看。” 南宫行道:“是。” 南宫行上了石梯,进入了上面的密室。 “上面也是一个密室,有五个大箱子,都是盖上的,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第86页 惜泪在下面道:“先不要打开,等我们上去。” 过了片刻,惜泪和柳林帖也进了密室,原本就不大的空间显得更加侷促了。 惜泪拔出剑,轻轻挑起一个大箱子的箱盖,刚一打开,三人都“啊”的惊叫了一声。 惜泪喜道:“果然是这里了,没想到我第一次进密室,就发现了宝藏。南宫行,看来你的消息不错,南宫夫人就是二十三年前抢夺财物的六人之一。” 南宫行喜道:“还是托先生和惜命姑娘你的福。” 柳临帖也连忙道:“还是惜命姑娘的功劳最大,您一出马,立刻马到成功。不像有些人,研究了二十几年,什么结果也没有。” 南宫行“哼”了一声。 躲在箱中的南宫乙大为震惊,暗道:“行管家居然是在此隐藏了二十年的奸细?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何会称惜泪为惜命?他们所说的‘先生’又是谁?难道是夺命先生?”不解之事越来越多,南宫乙一阵头痛。 惜泪发现了宝藏,甚是高兴,道:“找到了东西,功劳你们都有份,我会在先生面前替你们美言几句的。” 南宫行和柳临帖均喜道:“多谢惜命姑娘!” 南宫行又道:“其实美不美言不打紧,只是今年夺命丹的解药……” 惜泪道:“你放心,有你的份。”她又打开了一个箱子,又看到满满一箱子的珠宝,三人越看越喜。 南宫乙不禁暗暗担心,他们迟早会打开最后一个箱子,被发现是早晚的事,一定要确保萧琴不再受伤。只是外面有三个人,而这边只有他和苏风琬两人可以动武,虽然不知惜泪的身手,但他知道南宫行和柳林帖都不是好对付的。 惜泪正要打开第三个箱子,忽然停住了,疑虑道:“等一下,这个石梯你一直都没有发现,今天却出现了,好像就是为了引我们上来一样,难道不觉得有问题吗?” 南宫行和柳临帖都是一怔,刚才只顾着看金银珠宝,却忘了这回事。 三人立即警惕了起来,将目光落在了剩下的几个箱子上。 惜泪对柳临帖使了个眼色,柳临帖会意,手持银笔向第三个箱子探去,口中说道:“朋友出来吧,在里面躲了半天,很不舒服吧?既然早就来了,还引我们上来,为何要躲起来?” 其实柳临帖也不知道箱中是否有人,他不敢真的将箱子打开,只是做做样子给惜泪看。 哪知果然有人应道:“三位真是好能耐,没想到我螳螂捕蝉,还有黄雀在后呢。” 这时,躲在箱子后面的苏风琬突然出现了。 三人都是一惊,没想到躲在这里的竟然是个年轻姑娘。 苏风琬指着几箱财物,道:“见者有份,别想独吞。” 惜泪打量了苏风琬一番,见她手中拿着金笛,有些顾虑,拱手道:“原来是仙乐教的仙子,真是失敬了。” 苏风琬也看了眼惜泪,笑道:“呦,这不是那个大闹喜堂的惜泪姑娘吗?怎么着,新郎没抢到手,反倒打起这批金银的主意来了。” 惜泪“哼”了一声,道:“这些本就是我们的东西,我不过是将它们拿回罢了。” 苏风琬冷笑道:“我还说这些都是我的呢。说好了二一添作五,你们想赖帐吗?” “二一添作五?就算你是仙乐教的人,也别想占先生的便宜。” 苏风琬冷冷地道:“没想到公孙先生竟是个不讲信用的人!” 惜泪似乎有些听不明白,“公孙先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话音刚落,她手中射出两根金针。 苏风琬侧身一避,两枚金针都打在了墙上。她看到暗器,惊道:“夺命金针!你们是夺命先生的人?” 惜泪道:“这世上除了夺命先生,还有谁配称先生!将她拿下!” “等一下!”苏风琬连忙喊道,“既然你们是夺命先生的人,为何还要跟我动手。你忘了我的身份吗?我可是仙乐教的人。” 惜泪略微迟疑,“难道夺命先生还会怕了仙乐教?” 苏风琬道:“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夺命先生与敝教向来交好,二十三年前那笔未做完的买卖,就打算这样结束了吗?” 惜泪道:“原来你也知道二十三年前的事情。那我就直说了,那笔交易令我们两败俱伤,反倒让一个老道和他的弟子捡了便宜。虽然先生拿到了延年丹,但你们并没有将秘方交出来,这批金银你们也休想再动。” 苏风琬见惜泪不肯让步,便转向柳林帖,道:“这位柳先生,你此番前来不是为了钱财,而是为了一本秘籍吧。” 柳临帖动容道:“秘籍?你都知道些什么?” “也没什么,恰好比你知道的多一点。其实你也不要打那本秘籍的主意了。说白了,那就是一本曲谱,你看也看不懂,要来做什么?” 柳临帖道:“你说是曲谱,我还说是字帖呢,更没准是什么厉害的武功秘籍。那本是我师父的东西,跟你们魔教没半点关系!” 惜泪忽然道:“柳临帖,看来你此行果然是另有目的呀,难怪这样积极。秘籍是怎么回事?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先生?” 第87页 柳林帖有些心虚,颤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顺便来找点别的东西。是我们师门的一本字帖,您知道我视字如命,非本门中人是不能理解的。当然,还是以先生的任务为重,如今任务已经完成,不知……” 惜泪打断道:“谁说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对这些金银虎视眈眈。怎么把这些东西运出去还是个问题……” 苏风琬见他们有了争执,心下窃喜,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她金笛一挥,将箱子里的金银抛向惜泪,大叫一声“二公子”,自己却向柳林帖攻去。 南宫乙躲在箱中,一直十分警觉,此时听到苏风琬喊他,便立即掀开盖子跃出直接,攻向惜泪。他猜测三人中惜泪功力最弱,却地位最高。所谓擒贼先擒王,先将她拿下,另外二人自然会有顾虑。 尽管惜泪的武功与南宫乙相去甚远,但她身边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南宫行。 南宫行见南宫乙从箱中出现,大为吃惊,不禁叫了一声“二公子”。眼见南宫乙直取惜泪脉门,南宫行掏出判官笔上前阻拦。 躲过南宫乙利剑的惜泪瞥见箱中竟还有一个少女,看起来受了重伤动弹不得,心思一动,从怀中摸出两枚金针,直接射向箱中的萧琴。 萧琴见有暗器向自己飞来,心中一惊,却无力躲闪。 南宫乙见状,怎捨得让萧琴再次受伤,立即飞身护在萧琴身前。同时长剑一挥,将金针打在了箱子盖上。 但这一分神,让南宫行有了可乘之机,他抄起判官笔直点南宫乙下盘大穴,南宫乙吃痛,一个踉跄,紧接着后背中了一掌,跌入箱中。 惜泪想趁机抓住南宫乙,哪知右手刚接近箱子,却被南宫乙反手扣住手腕,一个用力,也将她拉入箱子。 几股力道压在一起,让最下面的萧琴好不难受。她担心后背触地会导致伤口破裂,便用手硬撑着箱底。哪知忽然觉得手下一空,箱子底竟忽然滑落置空,箱中三人没了支撑,一齐都掉了下去,瞬间从箱子里消失了。 南宫行和打斗中的苏风琬、柳林帖都大为吃惊,立即停手去看那箱子。 南宫行伸手去摸箱底,发现并没有异常之处,刚刚怎么就会漏了底呢? 他试图去推箱子,但箱子一动不动,底部竟是固定住的。三人在箱子附近找了半天,都没有发现机关。 三个大活人就这样消失了。 第36章 问心有愧 三人落入一片黑暗之中。 萧琴在最下面,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身子就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即便只有不到一丈的距离,触碰到地面的伤口也如撕裂般疼痛,痛得她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南宫乙担心压到萧琴,在空中迅速翻身,压向手中抓住的惜泪。就在落地的一瞬,他点了惜泪身上几处穴道,将她制住,点昏过去。 南宫乙摸出身上的火折,点亮后,赶紧去查看萧琴的状况。刚刚那一声痛叫,让他担心不已。 他见萧琴一脸痛苦地躺在地上,额头满是汗珠,唿吸有些短促,想必刚刚落地瞬间触碰了伤口。 他将萧琴轻轻扶起,摸了一下她的后腰,但隔着衣服看不出异样,便道:“琴儿,不是我有意冒犯,我需要解开你的衣服,看一下伤口是否又流血了。” 萧琴吃力地点了点头,任由南宫乙将她的衣服掀开。好在纱布绑的严实,并未有血迹渗出。但不知怎地,萧琴的身子却抖得厉害,触碰双手,有些冰冷之感。 “琴儿,你感觉怎么样?” “伤……伤口好疼,有些难受。” 南宫乙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狭长的空间似乎是一条暗道,火折光微弱,看不清前方通往何处。他不禁一阵焦躁,家中密室、密道一个接一个,不知到底还有多少秘密。而抬头望去,也找不到刚刚落下来的入口,甚至连上面的声音都听不到。 但他现在没有闲暇去想这个问题,扶住身子发抖的萧琴,将她的左手抵在自己的掌心,盘膝运功,将自己的内力缓缓输入萧琴体内。 真气游走,南宫乙以武当所修纯阳无极功将一股至刚之气输入萧琴体内,试图驱散她体内的寒气。起初萧琴有些抗拒,不愿接受南宫乙的内力,但纯阳之气刚勐之至,顷刻间将她体内的寒意一扫而尽,让她觉得好不舒服。于是萧琴渐渐放松下来,任由南宫乙的真气进入自己体内。 不过萧琴知道,这种直接输入真气的疗伤之法,会让南宫乙元气大伤。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再发抖,便立刻撤掌,让南宫乙停歇下来。 南宫乙见萧琴脸色恢復了些红润,这才安心。松了口气后,他竟觉身子有些支撑不住,靠坐在了墙壁上。这两天他一直奔波未睡,此时又消耗了一波真气,疲惫感陡然而生,席捲全身。 萧琴看着南宫乙有些疲倦的脸,听着他深长的唿吸声,内心既感激又愧疚,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你……” 南宫乙微微一笑,道:“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你的伤口还疼吗?要不要靠过来?” 南宫乙伸出手,想让萧琴靠坐在他的怀中。 萧琴尽管有些难受,但还是摇了摇头,道:“没关系,你已经很累了。” 第88页 南宫乙略显失望地把手放下,仰头抵在墙上,深深地嘆了口气,道:“这两天发生的事,感觉就像是做了场梦,既想梦醒,又不想醒来。如果只有一半是真的,那该多好。” 萧琴知道,南宫家的命案、南宫夫人的秘密,对于他来说都是不小的打击。不过还有一事,萧琴知道一定会让南宫乙更加烦心,但她不得不问。 “有件事,你能不能告诉我真相?” “什么?” “你三弟为何要杀我?你究竟是怎么救了我?” 南宫乙这才意识到,整件事的原委都没有跟萧琴说过。 “云生哥被害了,现场留下了刻有你名字的匕首,我娘怀疑是你做的,便和三弟带了些人伏击了你。等我赶到时,你已经……” 南宫乙说的很平静,甚至有些麻木。他见萧琴一脸震惊,又道:“我相信不是你做的,也不是你师妹做的,当时的一些事情,我已经从你师父那了解到了。” 萧琴吃惊不已,“我师父?你有见过她?” 南宫乙将那日在母亲房中发生的事情讲给萧琴听,她听后张口结舌,半天无语。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苦笑过后,南宫乙又嘆了口气,道:“哎,脑子好乱,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多么无能为力……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完美。出身武林世家,师父是武当掌门,武功人品自诩一流,被长辈们视为我这一辈的翘楚。我身边,上有为父分担家事的大哥,下有为母解忧的弟妹,更有惺惺相惜的知己灵钰。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缺什么,对身边的事物也没什么追求。可是,自从遇见你之后,一切都变了……” 南宫乙满眼爱意地看着萧琴,但他的话却让萧琴紧张了起来。 “变了?是变好,还是变坏了?” “都不是……你让我产生了欲望,让我意识到我并非如自己所认为的那般正直善良、光明磊落。” 萧琴身子一颤,她不明白南宫乙为何会这样说。 “而最近更是发现,我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家人。虽然我之前也觉得云生哥行为有些不捡,但男人风流无罪,只要我洁身自好,何必去管别人的作为。却没想到他害得你师妹失去亲人,最终被害或许只是自食恶果……还有我娘,我可能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她,比起我,她更信任三弟。她一直忘不了之前的男人,为了打听他的下落,竟对魔教的人如此残忍。我知道,作为儿子,我不该指责她的做法,但她这样做,跟武林中人所不齿的魔教又有什么区别呢?更不用说她对你痛下杀手,差点害你丧命……” 南宫乙的眼睛无神地盯着对面的墙壁,这是萧琴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脆弱无力又略带颓气的表情。不知为何,萧琴觉得很难过、很揪心,但同时又很动心。她不禁伸手握住南宫乙搭在膝盖上的手,轻声唤了句“君意”。 南宫乙胸口一热,反手握住萧琴的手,垂头道:“跟灵钰比,我觉得自己很不堪……” 萧琴的手微颤,不解道:“为什么要跟灵钰比?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别人做了什么,有那么重要吗?” “可是,我问心有愧呀。”南宫乙沖萧琴无奈一笑。 “你……你究竟有什么愧?为什么说遇见我之后,就觉得自己变了?是因为我是魔琴的女儿而让你感到为难吗?”萧琴的语气充满了不安和委屈。 南宫乙坐直了身子,紧紧握住萧琴的手,摇头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是男人之间的一些秘密。我所说的有愧、不堪,完全都是自己的问题,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更不敢告诉你。” 虽然依旧不解,但萧琴没有继续追问,她将另一只手也搭在南宫乙的手上,眼中闪烁着些许温柔的泪光,坚定而略带羞涩地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秘密,但我希望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对于我来说,我很感激你,你几次救我性命,还说什么……喜欢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不觉得你有对不起别人。” 南宫乙笑道:“那你希望是真的还是假的?” 萧琴红着脸,轻咬着嘴唇低声道:“我不知道,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南宫乙的脸凑近了一些,“如果是真的,你会觉得讨厌吗?” “你……只要不突然胡来,就不会讨厌……” 南宫乙松开了萧琴的手,手臂环到她腰间轻轻将她揽住,低声道:“好,我不突然胡来,想做什么,我都会提前跟你说。” 他拾起地上的火折,轻轻一吹,二人便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萧琴一惊,“你这是做什么?” 南宫乙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想吻你。” 他揽在萧琴腰间的手慢慢向上游走,滑过后颈,插入了萧琴乌黑浓密的长髮之中。 萧琴本就感官就比常人灵敏许多,如今在一片黑暗中,身体各处变得更加敏感。她脑海中迴荡着南宫乙那句“我想吻你”,除此之外大脑一片空白,感受到南宫乙的手掌托住自己的头,整个身子都在向这边靠近。 第89页 萧琴身子微颤,却一动不敢动,直到脸部感受到了南宫乙的唿吸,才下意识地向后退缩了一下。 但南宫乙并不想给萧琴逃走的机会,手上轻微用力,将萧琴想要侧离的脸转向自己。 萧琴忽觉额头一热,紧接着是眼皮、脸颊、鼻子,温柔又略带湿润双唇如蜻蜓点水般在脸上亲吻着,最终落在了在她的唇上。 就在四唇相接的那一刻,萧琴感觉到南宫乙的手更加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头髮。 与第一次极具侵犯感的强吻不同,这次的吻温柔而绵长。 黑暗之中,四下寂静,二人亲吻、喘息之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让萧琴觉得又是羞耻又是兴奋。她无力推开南宫乙,悬在半空中的双手无所适从,最终胡乱抓住了南宫乙的胳膊。 没有挣扎,表示不拒绝;嘤咛呻/吟,全都是诱惑。 萧琴的被动,反而让南宫乙吻得更加热切、深情。他知道,这一吻过后,便无法回头。有那么一瞬,他脑海中闪过上官灵钰、魔琴、母亲、薛冰艷、江云生这些一直困扰他的人。但他决定,从此之后不再犹豫。即便罪恶、愧疚与不安会伴随一生,他也不会放手。 直到萧琴唿吸变得有些困难,动作牵动了伤口,南宫乙这才不舍地放开了她。 干热的密室中,二人急促的喘息对于南宫乙来说,简直就是点燃欲望的火把。但他必须极力克制自己,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他没有点亮火折,也没有再说一句话,抱着萧琴靠在墙上。强行镇定后,眼皮终于撑不住了,他闭上眼睛,唿吸逐渐平稳。 萧琴滚烫的脸贴在南宫乙有节奏起伏的胸口上,受了伤的她没有办法让自己快速平復,一颗心躁动不已。 明明才认识几天,明明对他几乎不了解,但萧琴仿佛已将自己最珍视的东西都交付给了他一样,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依赖感。 不知身在何处,不知前路何途。此刻,在一片漆黑之中,萧琴依偎在南宫乙的怀中,感觉到格外安心。 第37章 再入密室 一夜休息,让南宫乙精神大振。 他点燃火折,发现萧琴早已醒来,正趴在怀中看着自己。 南宫乙温柔一笑,“感觉怎么样?” 萧琴从他怀中起身,道:“好多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不知过了一夜,外面又发生什么。” 南宫乙点了点头,他将萧琴扶起,又解开了惜泪的昏睡穴和下盘穴道,三人便沿着暗道向前走去。 一路上,惜泪喋喋不休。 “这究竟是哪?你们要带我去哪?先生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喂,说句话啊……” 南宫乙和萧琴都没有理会吵闹的惜泪。 三人沿着密道走了不久,便来到了尽头。南宫乙摸索着墙面,试图找到开门的机关,但寻了半天也不得要领。 萧琴抬头向上看了一眼,道:“这里并不高,试试上面呢。” 南宫乙拿剑向上戳了一下,硬硬的,像是一块木板,再用力一堆,竟有些松动。 “看来出口应该就在上面了,却不知是通向哪里。来,我抱你上去。” “好。” 南宫乙将箫琴抱起,刚好能够碰到顶端的木板。萧琴略为吃力地用手向上一推,露出了一道缝隙。光线射进来,透过缝隙向外看去,似一间房,还有淡淡的香气。 萧琴使出浑身的力气将木板掀开,发现此处竟然是一张床。她刚要爬出来,忽觉面前一道剑光刺来。大惊之下,来不及躲避,她向来者看去,不禁惊唿道:“二师姐!” 那人一怔,立即收剑,抢到床边,惊道:“三师妹,怎么是你?” 此人正是江雨息,她看到萧琴从床下出来,大为吃惊,赶紧将她扶出来。 萧琴没有立刻解释,对下面的南宫乙道:“上来吧,是我二师姐。” 南宫乙让惜泪先上去,最后才跟上来。爬出密道后,他发现这里竟是母亲的房间。 接连从床下钻出来三个人,看得江雨息一头雾水,除了师妹和刚认的弟弟,还有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红衣姑娘。她急需萧琴的解释。 “师姐,你点住她的穴道,让她不能乱来。”萧琴指着惜泪,对江雨息道。 江雨息依旧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照做了。 “师妹,你去哪了?我和师父都在找你,你怎么出现在了这里?你,受伤了?”江雨息见萧琴脸色有些苍白,关切问道。 萧琴道:“此时说来话长……对了,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在这?” 江雨息道:“这里是我娘……是南宫夫人的房间。琴儿,你知道吗,南宫夫人就是我娘,而江云生是我的孪生哥哥……” 如果不是昨夜南宫乙和萧琴说了他们的关系,萧琴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我知道,二公子已经跟我说了。我受了伤,是二公子救了我。昨日才醒过来,所以还来不及跟你们联繫。” 江雨息见萧琴的反应如此平静,倒是有些意外,她看了眼一旁的南宫乙,只见他沖自己点了点头。 她见萧琴身子还很虚弱,便道:“你一定受了很重的伤吧?我这就带你去找师父,让她帮你看看。” 第90页 萧琴忙拉住江雨息的手,道:“师姐,先不忙。” 南宫乙也道:“姐姐,琴儿的伤已经让我大嫂帮忙治疗过了,如今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不知娘去哪里了?怎么就你一个人?” 江雨息一怔,第一次有人叫她姐姐,还有些不适应,不禁脸上一红,道:“昨夜跟娘彻夜长谈,一早刚刚休息了一会,三……三弟跑过来找娘,说是家中出了大事,让娘出去看一下。娘一开始不打算出去,但听说是老爷在书房出事了,她便急忙随三弟出去,让我在此等她。” 南宫乙暗暗心惊,他知道如果不是出了大事,一般不会惊动母亲。他心中挂念父亲的安危,而此处也有江雨息陪着萧琴,便道:“琴儿,你和姐姐在此待着,不要乱走,我去爹的书房看一下。这里是我娘的房间,很安全,等我回来找你。” 萧琴点了点头,“你要小心。” 南宫乙沖萧琴和江雨息安慰一笑,提起剑,离开了母亲的房间,向父亲的书房奔去。 *** 房中只剩下萧琴和江雨息,还有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惜泪。师姐妹二人互说了这两日的经歷,均是惊嘆彼此的遭遇、境遇。 然而没待多久,萧琴就有些坐不住了,对江雨息道:“师姐,要不然我们还是出去看看吧。南宫夫人和二公子都没回来,我有些担心。” 江雨息道:“可是我们对南宫家并不熟悉,也都是外人,就这样贸然出去,不太好吧。而且你还受了重伤,再出什么事,你要我怎么和师父还有二弟交代呀。我看得出,二弟对你很是关心,你还是听他的话,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吧。” 萧琴脸上一红,嗔道:“师姐,你才有了亲兄弟,就向着他说话了。这里是南宫家,除了南宫夫人对我有些误会,也没有别人会来害我。我们就出去看一眼,不做别的。” 江雨息坚定地道:“不行,作为你的师姐,我也不许你出去。” “那你陪我去另外一个地方好不好?”萧琴不肯放弃。 江雨息皱眉道:“你又要动什么心思?” “你难道不奇怪我为何会从床下出来吗?昨日我和二公子在密室遇袭,刚好触动了机关,进了密道才逃到这里。可是,我的琴落在密室了,你陪我去取一下好不好?琴不在身边,我很不安心。”萧琴知道,想要劝动这个耿直的二师姐,不说点谎话骗她是不行的。 江雨息知道萧琴一向琴、箫不离手,虽觉得她所说的密室不似安全之所,但拗不过她百般央求,只好道:“好吧,我陪你去取琴,但你一定要答应我,拿到琴之后马上回来。” 萧琴连连点头。 二人将惜泪在屋中藏好,一同出了拥兰楼。避开行色匆匆的家丁,来到了密室入口的井边。 再一次进入密室,所有的门都已经关闭。萧琴不知昨夜她和南宫乙、惜泪“消失”之后,剩下的三人都怎么样了。 进了左边的密室,萧琴发现那段石梯已然收回,密室恢復了空荡荡。她无意间看了眼石床,心里咯噔一下,不愿多想,将石梯启动的方法告诉了江雨息。 石梯放下来后,二人顺梯而上,来到了上面的那间小密室。 出乎萧琴意料的是,原本在此的五个大箱子,如今只剩下一个了。她不知这些财物究竟是落入了仙乐教手中,还是被夺命先生的人运走了。不过昨日只剩下苏风琬对付柳林帖和南宫行,她的胜算并不大。 “师妹,你说琴落在这里了,但这什么都没有呀。” 萧琴“嘘”了一下,向江雨息使了个眼色,用手指了指剩下的那个箱子。 江雨息会意,拔出长剑,用剑尖轻轻挑起箱盖,赫然发现里面竟有两个人——南宫行和柳临帖。 两人显然被点了重穴,还被绑了起来。 看来萧琴猜错了,苏风琬不仅将此二人制住,还带走了四箱财物。但以她的功夫,一个人应该做不到,难道是有仙乐教的人来帮忙? 箱中的南宫行看见来者是萧琴,略微安心,但当他看到身后的江雨息时,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啊”得叫出声来。 萧琴见他反应有些奇怪,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在此?那个仙乐教的姑娘呢?” 南宫行惊魂未定,柳临帖“哼”了一声,不予理会。 箫琴深吸一口气,拿过江雨息的剑朝着柳临帖的右肩一刺,厉声道:“要命的就赶快说!” 柳临帖没想到这看起来娇滴滴的姑娘下手竟如此不眨眼,忍痛道:“我说,我说……我们与那魔教女子打斗之时,密室中忽然又出现了三个魔教妖女,她们四人联合起来好生厉害,将我们打败后,把我们绑在箱子里,将所有的财宝箱子都搬走了……那个,姑娘,你可知惜命姑娘哪里去了?” 果然与萧琴所想不差。 “惜命姑娘?” “就是跟你们一起掉下去的那位姑娘呀。” “她不是叫做惜泪吗?这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头?到南宫家所为何事?” 柳林帖有些迟疑,向南宫行看了一眼,忽觉肩上又一刺痛,连声道:“我说……她就叫做惜命,是夺命先生手下的‘四命’之一。我们此番前来,就是为了那几箱财物。至于这些东西是什么来歷,我就不清楚了……其实,我是被逼服毒才会给她做事的,对很多事情都不清楚的。” 第91页 萧琴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将剑指向南宫行,道:“行管家,该你说了,你究竟是什么角色?为何又会为夺命先生做事?” 南宫行的目光这才从江雨息身上移开,看了眼萧琴,道:“原来你还没死,真是命大……你以为我会像这个柳林帖一样,受点皮肉之痛就会就范吗?小姑娘,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南宫家吧。过几天,估计这里连个活人都没有了。” 萧琴不明白南宫行这话是什么意思,正寻思,忽然听到“噹噹——当——”几声,从下面的密室传来。声音十分微弱,但萧琴却听得很清楚。 “还有别人关在这里吗?柳林帖,你说。” 柳林帖看着又指向自己的剑尖,连忙道:“昨夜那几个魔教妖女离开这里,到了下面一层,似乎又遇到了别人,是谁我不清楚,不过应该是个厉害的角色。几人打斗半天,但那人最终还是不敌。听那个姓苏的妖女说,要把他关进石床里。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但那之后就没了动静。” 萧琴一听有人被关在石床下,心中一惊,对江雨息道:“师姐,我们赶快下去救人。” 二人到了下面一层,江雨息按照萧琴所说之法,启动了石床的机关。 石床缓缓升起,江雨息向下面一探,果然发现里面有个活人。她忍着腐尸的味道将这人从坑中拉出来,此人竟然是大公子南宫甲。 第38章 双面奸细 只见南宫甲脸色苍白,身上有几处剑伤,血迹斑斑,看来伤的不轻。再加上在白骨坑中关了一夜,整个人都很糟糕。 “萧姑娘?”获救的南宫甲看到萧琴,十分惊诧。 “大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萧琴也是吃惊不已。 南宫甲咳了几声,道:“昨夜我跟踪几个魔教中人来到此处,却没想到她们人多势众,我竟不敌……”他一脸惭愧之色,看了眼扶起自己的江雨息,问道:“这位姑娘是?” 萧琴道:“这是我师姐,她是来救我的。”萧琴并没有说出江雨息的身份,又道:“大公子,你伤的不轻,最好快点治疗一下。不过有两个人你还是先见一下为好,这是关乎你们南宫家的大事。” 萧琴担心此时从外面出去会惊动他人、多生事端,便决定走箱底的密道,直接回到南宫夫人的房间。她记得昨日掉下去的时候,似乎触碰到了箱底凹陷处的一个小金属片。她让江雨息将箱中二人抬出,果然在箱中一个角落处发现了机关。 三人压着南宫行和柳林帖,沿着密道来到了南宫夫人的房间。 南宫甲一边劳烦江雨息给他包扎伤口,一边听萧琴说了关于房中三人的事。他一头雾水,不能理解南宫行为何会从自家的管家变成了敌人。 “南宫行,你在我南宫家二十年,虽然一直为夫人办事,却始终是南宫家的人,为何会私通外人,做对不起南宫家的事情?” 南宫行沉默不语,看了一眼惜泪,似乎有所顾虑。 萧琴知道让南宫行开口并不容易。她忽然灵光一闪,走到惜泪身边,在她的身上摸索起来。 惜泪大惊,“你做什么?” 萧琴没有理她,摸索了半天,终于在她身上找到了一个小药瓶。打开一看,里面是两粒黑色的药丸,闻起来有些刺鼻。 看到这两颗药丸,南宫行和柳林帖都是一副渴求的样子。 箫琴将两粒药丸倒在手里,拿到他们两个面前,道:“这是夺命丹的解药吧?想要的话就从实招来。” 惜泪叫道:“你们若敢出卖先生,不得好死!” 萧琴起身,拿起一颗药丸,用力向窗外一抛。 “啊!” 柳临帖和南宫行两人同时叫道,又惊又怒。 萧琴笑道:“现在只剩下一颗了,你们最好老老实实回答大公子的问题。谁说得大公子满意,解药就给谁。” 柳临帖抢着道:“姑娘,我刚刚已经跟你说的差不多了,我对夺命先生真的不了解,全是在听这位惜命姑娘的命令。她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寻找那批财物,如今都被魔教的人劫去了……” “你胡说,别以为我不知道秘籍的事情。” 柳林帖心里一惊,他没想到这个姑娘知道的还不少,只好道:“那也不是什么秘籍,只是师父传下来的字帖而已。摩崖师兄命他的两个弟子将那东西带到南宫家交给南宫老爷,我就想吧,南宫老爷也不是习书之人,要那字帖有何用处,于是……那个……我也只是想拜学一下而已……” 南宫甲听了,知道他所说的就是那日在父亲书房看到的《琴瑟和鸣上卷》。虽然那既不是字帖,也不是秘籍,但想到有很多人对此虎视眈眈,不禁暗自担心。他又看了眼那个不知是叫惜泪还是惜命的姑娘,问道:“这位姑娘,婚礼那日一别,没想到又在此见到你。我根本不是认识你,你为何要冒充惜泪来扰我成亲?” 惜泪“哼”了一声,道:“我本就是惜泪,为何要冒充。” “你胡说,你根本就不是惜泪,我认得惜泪的。” 第92页 惜泪冷笑道:“你认得惜泪?还真亏你说得出口。五年前,那个被你逼死的姑娘,根本不叫惜泪,她本名惜命,是我的亲生姐姐!” “什么?!”南宫甲大为震惊。 惜泪接着道:“她叫做惜命,是夺命先生的弟子,接近你,也只不过是为了打探你们家的消息。哪知她美人计不成,反被你迷惑,将先生的命令抛在脑后。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最终竟服毒自尽……而惜泪本是我的名字,姐姐用我的名字去接近你,但她死后,先生却让我改用姐姐的名字,代替姐姐做他的弟子。我们姐妹一直孤苦无依,相依为命,但你却害死了她。我只是去你的婚礼闹一闹,算是便宜了你!” 南宫甲不敢相信,五年前那段看似美好而悲伤的短暂恋情,竟然有如此惊天的秘密。他颤声道:“她……她是你姐姐?她是夺命先生的人?” 惜泪白了南宫甲一眼,不再言语。 南宫甲忽然想起惜泪死前写给自己的那封信,信上说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她接触他另有目的,南宫甲那时并不理解,如今终于想明白了。五年来他一直耿耿于怀,如今知道了真相,却并没有因为那个惜泪是夺命先生的人,而减少丝毫的痛心之感。 他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件事,恢復了平静,转向南宫行,道:“行管家,事已至此,你还不肯说出真相吗?” 南宫行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抬眼道:“不错,事已至此,我也不再隐瞒。只盼你们几家相互残杀个痛快,最后陪我一起赴黄泉,也是一件乐事。” 箫琴等人大为奇怪,不知道南宫行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只听他淡淡说道:“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南宫家的人。” “什么?二十年前你被我爹所救,之后就在我家效力,你难道忘记了吗?” 南宫行不屑笑道:“那只不过是我为混进南宫家而演的戏罢了,我本姓公孙,你们没有想到吧?” 的确没有人想到。他为夺命先生卖命本就很令人吃惊了,此时他又说自己是公孙家的人。 “那是南宫老爷迎娶新夫人不久后的事情,大公子那时才两三岁。老爷很宠爱夫人,给我在南宫家安排了一个美差——为夫人做事。也难怪,夫人那时美极了,当然,她现在也很美……没过几年,夫人接连生下了二公子、三公子和四小姐。那时我因办事得力,成为夫人的心腹,她派我去办了一件十分隐秘的事情——在南宫家北面的树林下修建密室。” 南宫甲问道:“就是我们刚刚出来的那个密室?” 南宫行点头道:“不错。不过夫人一直没有跟我说建密室的目的,我自然也就没有多问。因为行事秘密,所以施工很慢,花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完工……不过如今看来,夫人也没有完全信任我,密室里的石梯、上层密室里的金银财物,还有通向这里的暗道,我却是一无所知。 在南宫家待了几年,公孙老爷那边却没有给我任何指示,只是让我观察这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并定期向他汇报。我虽然很少接触老爷,却看着几位少主渐渐长大。大公子非夫人所生,除了偶尔来问个安好,很少见面。那个江二少却是夫人嫁进南宫家之前和别人生的孩子,想来夫人很爱她之前的男人,对江二少百般宠惯,致使他肆无忌惮、风流成性。 南宫二公子在老爷、夫人的教导之下,迅速成才,后来又师从武当,习得一身功夫与正气,与江二少形成鲜明的对比。二公子心胸宽大,凡事都让着江二少和三公子。大家都说他有气量,不过在我看来,他只不过是没有碰到自己十分想要的东西罢了。 记得有一次,二公子从外面回来,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块十分精美的玉佩。江二少吵着要,若是平时,二公子便给了他,哪知他对那块玉佩十分执着,说什么都不给,于是两个十几岁的孩子还为此打了一架,闹到夫人那里去……” 南宫甲对此事也略有印象,他记得还问二弟要那玉佩看看,但二弟却很小气地不给,那是他头一次见二弟对什么东西有那么强的独占欲。 箫琴听到此处却在想,那是谁送给他的玉佩呢。 “至于三公子,从小就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像极了沉默不语时的夫人。三公子长大后,南宫夫人之前吩咐我去办的事情,大部分都交给了三公子。果然她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儿子,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每年都会将这些观察写成手记,汇报给公孙老爷,却没想到一等就是二十年,果然公孙老爷是一个极有耐心、有城府的人。但我在这边却出现了些意外。几年前,我出门替夫人办事,此事牵扯魔教,极为兇险,我差点丧命,在关键时刻被一面具人所救。后来知道那人竟是夺命先生。 夺命先生得知我在南宫家的身份,尤其知道我在为南宫夫人办事,便逼我服下夺命丹,回去监督南宫夫人的一举一动。我当时并不知道夫人哪里得罪了夺命先生,现在想来,一定是那笔财物的缘故。于是,从那以后,我便成了公孙家和夺命先生的双重奸细,每年定时向两方汇报南宫家的事情,以换取公孙老爷的信任和夺命丹的解药……哈哈,我这个奸细,当得可真不容易啊! 第93页 南宫甲没有想到,家中竟然藏了一个内奸,二十年来无人发现。 只听南宫行接着道:“等了二十年,终于在前些日子接到公孙老爷的指示,说是要在大公子成亲时开始行动。而夺命先生也同时下了命令,说是要在此时趁乱找到宝藏。不知为何,公孙老爷和夺命先生竟同时认定大公子的婚礼是个可以搞事情的大好时机。 夺命先生派来惜命姑娘助我,于是我便提议安排她来婚礼捣乱,一方面可以让南宫家蒙羞,另一方面也能让惜命姑娘顺理成章地混进来。大公子虽不像江二少那般胡闹,但年轻时有几笔风流债我却也是知道的,嘿嘿……” 听到这里,南宫甲的脸上难免有些尴尬。 “……怎料惜命姑娘戏演得不够逼真,被二公子看出了马脚。幸好她被三公子带走,最终落在了夫人手里。夫人哪有闲心去管大公子的风流债,于是便命我看管惜命,这正合我意,我们在南宫家的行动也就更加方便了。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却有一件事让我头疼,就是那风流成性的江二少,居然招惹了几个厉害的姑娘,将密室之事过早暴露。 其实我对你们几家之争就是想看个热闹,在南宫家二十年了,究竟谁是主子,我也说不清楚了。只盼在夫人这里多为她效力,每年靠着夺命丹的解药苟延残喘也就够了。可惜夫人这二十年来并不安分,一直招惹魔教的人打听一个人的下落,此人想来就是江二少的亲爹吧。 那个可怜又可恨的江二少,一直令夫人心烦。前两天他忽然失踪了,我想可能是被萧姑娘的师妹捉去了,心想他就这样死在外面一了百了也好,却没想到那小姑娘居然心慈手软没有杀他。于是我就顺水推舟,让那个小鬼就这样不要回来了,哈哈……” 萧琴心里一惊,问道:“江云生难道是你杀的?” “不错,我早就想让他死了!”南宫行狠狠地道。 萧琴不解,“听起来你对南宫夫人忠心耿耿,却为何会杀了他的儿子?你明知道南宫夫人有多重视江云生。” “哼,正因如此我才看他不顺眼。先不说他本就死有余辜,这个儿子没了,夫人也就不会对那个男人念念不忘了吧。” 萧琴没有想到,南宫行居然对南宫夫人有着不一般的感情。 “我要说的也就这么多了。这几日,公孙家的二老爷和两位少爷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们杀了些不重要的人物,但最终目标还是南宫老爷。大公子你倒是悠闲,有空在这里听我胡言乱语,说不定此时南宫老爷早已身首异处了。哈哈哈……” 南宫行如解脱了一般,大笑起来。 南宫甲惊道:“他们会对我爹下手?” 萧琴道:“大公子,刚刚听说南宫老爷的书房出了些事,二公子、三公子和夫人都赶过去了。不过你此时身上有伤……” 刚说到此处,忽然从窗外传来了几声鬼魅般的琵琶声。这声音,萧琴曾在婚礼那天听到她可以确信,这就是催命琵琶的琵琶声。 萧琴皱眉道:“是催命琵琶,她以仙乐心法弹奏,应该是在对付什么厉害的人物。” 南宫甲也顾不上身上有伤,起身道:“我要出去了,说不定是爹或者弟弟有危险。萧姑娘,这里就拜託你照看一下,在我或者二弟回来之前,你不要离开。” 南宫甲说出了和南宫乙一样的“命令”,但此刻萧琴听到琵琶声,更难以安心,摇头道:“不,我跟你一块去。” “不行,你身受重伤,不能再让你犯险。” “可是我也很担心他……而且你一个人出去,可知这琵琶声从何而来?又可知如何对付仙乐心法?” 南宫甲愣住了,他的确不知道。 “你也知道,我是魔琴的后人,自然清楚要如何对付仙乐教的人。如果催命琵琶对付的人真的是你爹或者二公子,我去了还能帮上忙。”萧琴又对江雨息道:“师姐,你随我一块去好不好?” 江雨息见萧琴态度坚决,不好再劝,只好点头道:“这个自然,他们也都是我的弟弟。” 柳临帖见几人要离开房间,连忙道:“那我们的解药呢?” 箫琴狡黠一笑,道:“刚刚我并没有将解药扔出去,当然也不会就这样直接给你。怎么办呢,要不然我把你这份解药给你的师侄玄远或者疏野,让他们来决定怎么处置你。” 第39章 唐家风波 却说南宫乙离开拥兰楼,一路奔向父亲的书房。 屋外,二管家南宫喜带着十余个家丁守在门口,他们一个个表情凝重,果真像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南宫喜见南宫乙赶来,上前一步道:“二公子,总算等到你了。你快进去看一下吧,夫人和三公子都在里面。” 南宫乙点了点头,一种不祥的预感充斥脑中。 他推开书房的门,只见屋内南宫夫人、南宫丙和大管家南宫雄三人都围在南宫壬癸的桌旁。他们听到有人进来,都警觉地回过头来,眉头紧锁,表情凝重。 “快将门关上。”南宫夫人沉声道。 南宫乙心下一惊,关上了房门,快步向案桌走去。桌旁三人这才散开,出现在南宫乙眼前的竟是一具趴在桌上的无头尸。 第94页 南宫乙顿时停下了脚步,心已凉了半截,呆立片刻,向母亲看去,似乎在等她说话。 但南宫夫人和南宫丙的表情只有困惑、凝重,而没有悲伤。 南宫丙道:“二哥,先别担心,这不是爹。” 南宫乙深深舒了口气,转念一想,又道:“那这人是谁?爹他人呢?” 南宫夫人道:“这两个问题,我们都不知道。” 南宫乙走近那具尸体,仔细查看了一番。此人虽穿着父亲的衣服,甚至连身材都有些像,但检查了他的双手,却发现这不是一双练剑的手。几人都知道,南宫壬癸是左撇子,而南宫家的绝学是转旋双剑,但此人左手的虎口处却没有剑茧。不过从他的手掌来看,此人显然也是习武之人,双手粗糙有力,手指各处都有细微的擦伤和茧子,左手掌心还有一颗黑痣。 “雄管家,这两日家中客人可有人失踪?” 南宫雄正要回答,忽听屋外有人大声嚷道:“听说南宫老爷在书房被杀了?此事是真是假?” 屋内众人都是一惊,透着窗户缝向外看去,却是唐家大少爷堂皇。 南宫喜微怒道:“唐少爷,你可不要胡言乱语,我家老爷活得好好的。” 唐皇向书房看了一眼,道:“既然南宫老爷还活着,那就让我见一见,命案过了这么多天了,也不给我个说法。” 南宫喜道:“唐公子莫急,离七天之限还有两天,请再给我们些时间。您稍安勿躁,先回屋歇息吧。” 唐皇喝道:“不要跟我打马虎眼!我不知道你们南宫家在密谋些什么,但我们唐家在你们家死了人,可南宫老爷居然自己躲了起来,是不是有些太不像话了!昨晚我家有人会去见南宫老爷,至今未归,你们南宫家是不是又弄出了一条命案?” 南宫喜略显慌张地问道:“不知是唐家的哪位主来找我们老爷?” 唐皇有些迟疑,没有回答,一时没忍住怒气,竟向南宫喜动起手来。 “你让我见南宫老爷再说!” 南宫喜见唐皇向自己攻来,立即闪退,命围在书房外的家丁上前阻拦。他虽是南宫家的二管家,但主要负责打点南宫家大大小小各项事宜,武功只是马马虎虎。而堂皇虽然脾气暴躁,成事不足,却有着一身的好武功,南宫喜哪里是对手。 转眼间,南宫喜就被唐皇一掌打飞,撞在了书房的大门上,门被撞裂了一个窟窿。唐皇正要抢进,突然从书房内袭来一掌,将他震出门外。 唐皇定了定神,只见从书房里走出一人,却是大管家南宫雄。 南宫雄却是功力深厚,在南宫家,身手仅次于南宫壬癸和南宫乙,堂皇虽然外家功夫不弱,却也敌不过练家子南宫雄。 “唐少主不要胡闹,我们老爷正在里面商量要事。这里是南宫家,请唐少主遵从为客之道。” 唐皇踉跄起身,摸着胸口道:“哼!如果你们老爷真的在里面商量要事,那就让他出来见我。我们唐家的人一个死了,一个失踪了,我要让他给我个说法!” 听说有人失踪了,南宫雄心中一紧,问道:“是谁失踪了?” 堂皇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说道:“就是……就是我爹!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头戴斗笠的人,就是我爹!” 南宫雄大惊,他没想到唐家的老爷唐烈居然也来了南宫家。他记得那日婚礼上,唐家来的四人中的确有一个穿戴隐秘的老者,原来竟是唐烈。 唐皇趁南宫雄惊诧之机,快步抢进了书房。南宫雄正欲相拦,已然晚了。 唐皇进了书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果……果然和传言一样,南宫老爷被人一刀砍下了脑袋!”唐皇指着桌上的尸体,颤声道。 南宫丙厉声道:“此处是南宫家重地,请唐公子出去!” 唐皇不服道:“你们家老爷都死了,还在这摆什么威风!” 南宫丙怒道:“胡说,死的不是我爹!” 南宫夫人在一旁斥道:“丙儿!不要多嘴。” 南宫丙道:“娘,爹根本就没死,怎能让旁人胡说。” 唐皇奇道:“死的不是南宫老爷?那又是谁?还有,我爹究竟在哪里?” 南宫乙道:“唐公子,你说你爹……” 唐皇道:“不错,这回我爹随我暗中前来,实则是想跟南宫老爷商量你我两家联手之事,却没想到这几日你们家发生了几起命案,还杀了我们唐家的人!哼,我一直劝爹和你们家老爷摊牌,他却等到昨晚才行动。爹昨晚一个人来书房找南宫老爷,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我倒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听他这么一说,南宫乙不禁向那具尸体看去,小心问道:“唐公子,你爹的左手掌心可有一颗黑痣?” 堂皇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屋内众人终于明白桌上的尸体是谁的了。 堂皇见众人表情有异,盯着那具尸体,似乎也猜到了什么,疯了一般向尸体扑过去,拉起尸体的左手,定睛一看,不禁大叫了一声:“爹!” 南宫丙皱眉道:“这真是你爹?” 第95页 唐皇慌乱地查看着尸体,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他抬头对南宫家众人怒目而视,两行眼泪纵流,怒吼道:“你们杀了我爹!”起身就要拼命。 南宫乙见状,忙道:“唐兄请冷静,令尊为何会在此,我们完全不知……” 堂皇不听辩解,直接向南宫乙攻来,口中不停道:“我爹昨日来书房找南宫老爷,今日却死在了这里,还被砍下了脑袋,你要怎么解释?” 南宫乙边退边道:“令尊惨死于此,我们既惊讶又痛心。只不过现在家父也失踪不见,还需要慢慢调查……” “调查个屁!你还我爹命来……” 南宫乙不想与唐皇打斗,招招相让。但南宫丙却容不得外人在此放肆,从他背后夹击,兄弟二人联手,几招便将唐皇给制服了。 “二哥,何必与他拖延。既然知道死的人是唐烈,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们快去找爹吧,也不知道大哥去了哪里。” 南宫丙将两个管家都叫进屋来,正色道:“雄管家,这里就交给你处理,多派人手将这里围住,任何人不得入内。还有,将唐皇绑起来,不要让他发疯。喜管家,你去查看一下住在家中客人的情况,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在传言爹被人砍了脑袋。”他转身又对南宫乙道:“二哥,你我二人一起去找爹和大哥。他们都失踪了,说不定在一起。” 最后,南宫丙又对南宫夫人道:“娘,你身体不适,还是回去休息吧,家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兄弟几个。还有,别让丁丁乱跑。” 南宫夫人点了点头,对于南宫丙的出事安排表示满意。南宫乙也不禁佩服三弟,他在掌管家事方面远胜于己。 “只是不知道爹和大哥会去哪里,娘,你有什么头绪吗?” 南宫夫人寻思片刻,道:“老爷曾跟我说过,如果他出了意外,或者失踪不见了,就派人去后山的墓园查探。那里是咱们家的禁地,机关重重,是避敌的最终选择。” 南宫乙和南宫丙均点了点头。 忽然,屋外一个家丁跑来跟南宫喜说了些什么,南宫喜一脸惊慌道:“夫人,您的拥兰楼着火了!” 南宫夫人大惊,想到女儿江雨息还在房中,立即喝道:“快去救火!” 南宫兄弟均十分气愤,敌人不仅在家暗中杀人,还明着放火。南宫乙忽然想到箫琴和江雨息还都在母亲的房中,急道:“娘,我随您去救火。” 南宫夫人却道:“乙儿,找你爹要紧,这边的事情就交给我和喜管家好了。” 南宫乙转念一想,还是以家中大局为重,便道:“好吧,但有两件事要跟您说一下。一是要防着南宫行,他是夺命先生派来的奸细,如果见到他,立即将他捉拿审问。二是,如果您看到了萧姑娘,不要再为难她了,云生哥的死真的与她无关。我……我已经和她私定了终生,只盼家中命案解决后,就向爹禀明一切。” “你说什么?”南宫夫人一脸惊愕。 南宫乙没给母亲追问的时间,拉着南宫丙离开了书房,向坐落于南宫家西北未名山后的墓园奔去。 *** “二哥,你开玩笑的吧。”路上,南宫丙忍不住道。 “你指的是什么?” “就是……行管家真的是奸细?还有私定终身什么的,你不是已经有了薛姑娘吗?” 南宫乙无奈嘆了口气,道:“南宫行的确在帮夺命先生做事,这是我昨晚亲眼所见。至于另外一件事,只要你答应不再伤害萧姑娘,我日后再慢慢跟你说。” 南宫丙有些心虚地道:“你知道了那日发生的事?是你把她救走的?” 南宫乙点了点头,南宫丙不敢再说其他。 二人一路向西北而行,越过未名山,逐渐听到了一曲鬼魅的琵琶声。 南宫乙暗暗心惊,难道有魔教的人在此? 远远向墓园望去,兄弟二人都被眼前所见震惊到了。 第40章 墓园混战 墓园安葬着南宫家五代祖宗。 此处为南宫家重地,却无人把守。南宫家能够如此自信,完全仰仗这墓园的布局。南宫壬癸的爷爷南宫庚将墓园依照五行八卦布局,融入奇门遁甲之术,机关重重,无人能够接近。 南宫家会在每年四月举行一次祭祖大典,由南宫家的子女们亲自打理墓园。此处的机关,除了南宫家的嫡系,没有人知道破解之法,就连南宫夫人也不例外。 而此时,这块禁地却正在遭遇外敌入侵。 南宫壬癸正与一个灰衣人在墓园附近相搏,他使出南宫家的绝学转旋双剑,却在对敌中处于下风。而他的对手虽然穿着夜行衣,但面巾已经被扒下,此人竟是公孙家的二当家公孙谋。二人刀剑拳脚相向,招招致命。 然而,他们二人只是这场混战的一部分。 在墓园外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坐着一个手抱琵琶的白衣女子,她身边有两个年轻女子持剑分立左右。南宫乙认得,中间那人便是催命琵琶冷冰凝,而站在她身边的是苏风琬和郭风琪。 此时冷冰凝正奏响一支琵琶曲,神情冰冷专注。琵琶声铮铮而响,震耳欲聋。稍微运功,便会受到魔乐侵扰。 第96页 更为不妙的是,在墓园的另一侧,南宫甲正被两个黑衣人围攻。南宫乙认得,这两个黑衣人就是婚礼那日在家中行兇的二人——公孙幻和公孙暗。看来公孙家和魔教的人都到齐了,他们暗中谋杀失败,正明着要置南宫家于死地。 兄弟二人见此局势,便立刻加入了混战。南宫乙攻进墓园相助父亲,而南宫丙帮着大哥一起对敌公孙兄弟。 然而他们动起手来才发现,琵琶魔乐的干扰要远比想像中大得多。稍一运气,便觉血脉不畅,头昏眼花。 不过公孙家众人和南宫甲似乎并没有受到魔乐的干扰。 *** 原来在这之前,萧琴寻着琵琶声一路北行,将南宫甲和江雨息带到了墓园。那时,他们看到的是公孙家三人一起围攻南宫壬癸。 那时南宫壬癸就已身受重伤,完全靠墓园的机关才将三人抵挡在外。不过催命琵琶的魔乐一直在将他逼出向园外,眼见就要得逞,南宫甲立即上前解围,引开了公孙兄弟二人。 在来的路上,萧琴将身上仅有的两颗宁神丸给了南宫甲和江雨息。她知道等一下如果与琵琶对敌,此药对于非仙乐教的人来说必不可少。 “宁神丸可以抵御魔乐的干扰,服下之后,听魔乐如同听一般的曲子,心神不会被控制。不过药效只能维持半个时辰,你一定要速战速决。” 南宫甲心下瞭然,他担心打斗会伤及萧琴,便让她躲在树后,又让江雨息在一旁看护。这是南宫家与公孙家、魔教的对敌,他没有理由让外人帮忙,更不能让已经身受重伤的萧琴犯险。 不过萧琴知道,即便南宫甲不受魔乐侵扰,单凭他们父子二人之力,也很难抵挡公孙家和魔教的联手。而公孙家三人看起来都没有受魔乐干扰,显然他们已提前服用了宁神丸。 萧琴正在一旁担心,却见南宫乙、南宫丙二人及时赶到。他们的加入,让战局变得不那么明了。不过萧琴看得出二人被魔乐所扰,只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便对江雨息道:“师姐,你还是去帮他们一下吧,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的弟弟。” 江雨息自然很想帮忙,但她也有所顾虑。 “可是你身受重伤,如果我不在你身边,那两个魔教女子过来为难你,你岂不是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没事的,我娘是魔琴,她们不敢对我动手。” “可是……” “你的师姐说得对。你们又不是南宫家的人,何必插手。” 二人在树后商议之时,却被一个声音打断。萧琴转头一看,却是苏风琬悄悄走到她们身后。 萧琴暗道“不妙”,以苏风琬的武功,江雨息恐怕只能与她打个平手。 “你想怎么样?要和我们动手吗?” 苏风琬向墓园那边公孙、南宫家的众人看了一眼,道:“就算你们帮忙,最多会变成消耗战,并不会改变结果,我劝你们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萧姑娘,我自然是不会跟你动手的,不过你师姐就不好说了。” 苏风琬拔出剑,拦在二人身前。 萧琴向南宫乙那边瞥了一眼,见他虽然应对有些吃力,不过还能再撑一会,便道:“好,我们不出手。你告诉我,你们为何会在此处?那四箱金银是你搬走的?” 苏风琬道:“那几箱财物已经在运往太原的路上了,由我两个师姐叶风瑶和邱风玥带着其他教众亲自护送。只是秘籍还未到手,否则我也不会留在这里趟这浑水。” 萧琴见苏风琬的斗志并不强烈,暗觉有机会,又问道:“你们是用什么办法把南宫老爷逼到这里的?” “这是师父和公孙家商量的,我并不知道。今天一早将几个师姐送走,便听到了师父的琵琶声,才寻来这里。到这的时候,南宫老爷已经被逼到墓园里了。” “这么说,这里除了你师父和一个师姐,就没有其他仙乐教的人了?” “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萧琴低声道:“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回教吗?仙乐教虽然以魔琴为尊,但你师父大我那么多,我回去岂不是要听命与她?她那副样子,我一点都不喜欢。如果你想三大护教再度联手,我希望仙乐教是年轻人的天下。” 苏风琬妙目流转,盯着萧琴道:“你是在挑拨我们师徒之间的关系吗?” 萧琴冷冷一笑,“嘿,你们的关系还需要我来挑拨吗?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催命琵琶如果死在公孙家或南宫家的手下,也应该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你说呢?” “可是公孙家不会对我师父下手,而南宫家已然处于下风,如果你没受伤,还有翻盘的可能。不过如今看来……” 萧琴听苏风琬的语气有些松动,接着道:“苏姑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师父真的和公孙家联手杀了南宫老爷,江湖上会有什么传言?公孙家密谋之事,也就只有你、我、南宫家在场的人知道,到时候如果公孙家散播谣言,说是魔教杀害了德高望重的南宫老爷,恐怕没有人会怀疑吧。那时仙乐教就会成为武林公敌,绝对不得安宁。别说再度崛起了,怕不是要被所谓正义之士联手灭教。而公孙家说不定会倒打一耙,与其他门派一同来对付你们。” 第97页 苏风琬自然想过这一点,所以一开始听说要与公孙家联手对付南宫家,她是反对的。可冷冰凝决心已定,她也无法反驳。如今财物已到手,如果能够拿到秘籍更好,拿不到也不算无功而返,而将南宫家置于死地,除了可以报南宫夫人残害教众之仇,对于仙乐教来说并没有其他好处,反而会被公孙家利用,致使名声受累。 她知道师父之所以会对南宫家如此紧逼不放,就是想逼问他们秘籍的下落。对于冷冰凝来说,如果能够拿到另一半《琴瑟和鸣》,就算有魔琴的后人出现,也不会动摇她在仙乐教中的地位。 苏风琬听着师父的琵琶声,发觉曲调并不十分流畅,显然是因为运功弹奏久了,内力大耗。如果公孙家众人不能在短时间内将南宫家击败,她也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正寻思,忽听一旁的郭风琪大声叫道:“师妹,快来助我!” 三人向那边看去,却发现南宫丙不知何时向郭风琪攻去。 此时,局势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在南宫乙相助下,南宫壬癸成功逃进墓园,在园中以剑气和机关暗器与公孙谋相斗。公孙谋对于五行八卦一窍不通,虽然不受魔乐干扰,但也无法将南宫壬癸逼出,一不留神,左腿和右肩都中了机关暗器。 南宫乙见父亲这边暂时没有危险,便抽身出去帮大哥和三弟的忙。 南宫丙见两个哥哥联手已经能与公孙家兄弟势均力敌,便撤了出来,向仙乐教这边攻来。他知道,只要能让琵琶的声音停下来,他们便可利用对墓园的熟悉反败为胜。只要三兄弟都能进入墓园,合力开启机关,便可向家中发射信号,等待援兵到来。 护在冷冰凝身边的郭风琪将南宫丙拦住。只是她虽然剑法不错,却不敌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上乘剑法转旋双剑。几招之下,南宫丙就将郭风琪的剑弹飞。他左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拔,剑柄处竟又出现了一把短剑。 这就是南宫家转旋双剑的秘密——一把剑,长短两个剑身。短剑藏于剑柄之中,平时不会露出,和一般的剑没有区别。当长短两把剑同时出现时,手上运力飞速旋转剑身,便可在敌人身上划出两道长短、深浅不一的剑痕。 此招往往出其不意,非致命时刻不会使用,因此一般活人是不知道南宫家转旋双剑的真正含义,而见过转旋双剑的人,最后都成了死人。 南宫丙知道,此时使用杀招有些冒险。但同时对付公孙家和魔教的人,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转旋双剑一出,郭风琪难以抵挡,只好大叫一声“师妹,快来助我!” 哪知话音刚落,喉咙被连斩两剑,当即毙命。 这一幕却被树后萧琴三人看得清清楚楚。 冷冰凝见弟子被几招毙命,一惊之下,立即喝道:“风琬,你在做什么!” 萧琴立即向江雨息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师姐,动手。” 江雨息会意,拔剑向苏风琬攻去。 南宫丙见冷冰凝落单,哪肯放过机会,一剑向她刺去。 冷冰凝见另一个徒弟也被人缠住,眉头微蹙,又见南宫丙只身攻来,冷冷道:“小子,不自量力!” “他这是找死……”苏风琬瞥见南宫丙时,内心暗道。 果然,南宫丙的剑尖刚触及琵琶,就被一股强大的气波震了出去。他刚要从地上爬起,冷冰凝却挥起琵琶,将琵琶背狠狠砸向南宫丙的胸口。 这一击,南宫丙只觉心脉尽断,霎时间天晕地旋,一口血喷了出来,登时不省人事。 而就在南宫丙出手袭击冷冰凝的那一刻,魔乐暂时停止了。 南宫壬癸和南宫乙都获得了短暂的喘息机会。 在此间隙,南宫壬癸挥剑将公孙谋逼入墓园,进入机关重重的八卦阵之中,瞬时占了上风。在转旋双剑和机关暗器的合力夹击之下,赤手空拳的公孙谋宛如肉桩。 就在南宫丙和公孙谋同时处于垂危之际,南宫乙和公孙幻分别从混战中撤出。 公孙幻跃至墓园外侧,射出两枚银针攻南宫壬癸。 此时南宫壬癸正向公孙谋刺出致命一剑,他冒着再度受伤的危险也要将转旋双剑割向公孙谋的喉咙。 “唰唰——” 一瞬,鲜血泵出,公孙谋双膝跪地,仰头前倾,“轰”的一声,脸朝地倒了下来。 就在击毙公孙谋的那一刻,南宫壬癸忽觉左臂两下刺痛,已被暗器射中。 在园外厮杀的南宫甲和公孙暗看到这一幕,立即停手,向这边奔来。 公孙兄弟二人见叔叔倒在墓园中,生死未卜,也顾不上机关暗器,合力将公孙谋的尸体拖出了墓园。公孙幻一边叫着“叔叔”,一边伸手探了他的鼻息,却发现公孙谋已然断气。 大悲之下,公孙幻起身便要向院内的南宫父子攻去。 而此时,南宫壬癸也已经力竭,又中了有毒的暗器,在使出转旋双剑绝杀的那一刻,就已经撑不住了。南宫甲赶到园中时,父亲已倒地不起。 “南宫老儿,你还我叔叔命来!” 公孙幻刚踏入墓园中,双腿就中了暗器。他忍痛继续向南宫父子逼近,手上同时射出数枚银针。 已经毫无战力的南宫壬癸瘫坐在一块墓碑旁,他瞥见上面刻着“南宫甲”三个大字,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他知道,这是上一轮祖辈的坟墓,但此刻看到这三个字刻在墓碑上,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第98页 南宫甲本就受伤不轻,又与公孙兄弟苦战百余回合,此时也是筋疲力尽,所有力气只够用来挥剑抵挡公孙幻射来的暗器。 而公孙幻也伤的不轻,再加上墓园内阵法重重,难辨方向,刚刚射出的暗器没有一个打中南宫父子。他不甘心,眼见叔叔当场毙命,仇恨蒙蔽了理智,不顾机关暗器,近乎自杀式地沖向南宫甲。他似乎听见身后公孙暗大声喊着“三弟,回来”,但他没有理会。他一定要为叔叔报仇。 因为公孙谋不仅仅是他的叔叔,还是他的养父。他从小就被过继给公孙谋,和叔叔要比和父亲还亲。 可是刚走到一半,他的身子就动不了了,腿已经被机关射出来的暗器扎成筛子。忽然间胸口一痛,抬头向前看去,是南宫甲持剑立在身前的模煳身影。 南宫甲没想到,就这样了结了公孙幻。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身后忽然冒出来一个黑影正向他袭来。 只听南宫壬癸在他身后大声喝道:“甲儿小心!” 等他反应过来时,却听见匕首刺入肉身的声音。 南宫甲没有痛感,只感觉到身后的一个勐烈的撞击。原来是南宫壬癸使出身上最后的力气,挡在了儿子和黑衣人之间。 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将一把漆黑的匕首送入了南宫壬癸的胸膛。 黑衣人飞身落入园内,抱起公孙幻的尸体,又飞速跳出墓园。 此时,公孙暗也抱起公孙谋的尸体,随着黑衣人一起消失在了树林之中。 第41章 南宫之死 另一边,南宫乙担心弟弟的安危,飞身到南宫丙身边查看他的伤势。 冷冰凝见又有南宫家的人近身而来,而她身边无人守护,顾不得继续弹奏,挥起琵琶便要对南宫乙动手。 萧琴一直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她怕南宫乙会重复他弟弟的悲剧,也顾不得自己身受重伤,冲上前去,拦在南宫乙身前,道:“催命琵琶,公孙家的人都已经逃走了,你没有理由再和南宫家的人为难了吧。” 南宫乙见萧琴突然出现,又惊又喜,又是担心。 “琴儿,快离开这里,太危险了。” 箫琴回头看了南宫乙一眼,温柔一笑,道:“也让我救你一回吧。” 冷冰凝见她是一个身子虚弱的小姑娘,起初并没有放在眼里,但仔细看她相貌,却变了脸色,厉声问道:“你是谁?” “我叫萧琴,是秦水柔的女儿。” 为救南宫乙,萧琴也顾不得与冷冰凝多费口舌,开门见山地说道。 “魔琴的女儿?!”冷冰凝显然大为吃惊。“你想怎么样,难不成是想让我放过南宫家的人?” 萧琴见冷冰凝没有立即向自己动手,知道她对自己的身份可能有些忌惮,便道:“我知道你是为了《琴瑟和鸣》曲谱,但你得到又有何用?这个曲谱分为两卷,其中一卷在我手中。只要我携曲谱回教,我就是名正言顺的魔琴,” 冷冰凝哈哈一笑,“一个小丫头片子,在这里信口开河些什么。别说我怀疑你的身份,就算你真是魔琴的后人,我还怕了你吗?” 萧琴怕冷冰凝真的动手,连忙道:“慢着!……好,我跟你说实话,我对回仙乐教没什么兴趣,只要你肯罢手,我愿意将手中的半部曲谱送给你。” 冷冰凝自是不信,“你和南宫家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他们?”她看了一眼萧琴身后的南宫乙,冷笑道:“看来你和你娘是一副德行,心里就想着男人。” 萧琴“哼”了一声,“当年我娘若不是为了爹离开仙乐教,也轮不到你逞威风。仙乐教自从小狂笛离教,这些年来日益衰落,我虽不是教中人,看着也心寒。前段时间我还和小狂笛见过面,谈起仙乐教的事情,她可是大大的不满呢。” 箫琴此时却是真的在信口开河。 冷冰凝听到狂笛的名字,身子一颤,沉声道:“你和小狂笛有联络?” 箫琴见冷冰凝似乎对狂笛有所忌惮,便接着编道:“这个自然,小狂笛当年上位,也是靠我娘的提拔。她离教后,我也常与她有来往。听她的意思,她似乎对三大护教再度联手十分感兴趣。不如这样,我跟你回仙乐教,再将狂笛召回教中,我们三人联手,重振仙乐教的雄风!”这番话却是萧琴从苏风琬那里学来的。 哪知冷冰凝脸色一变,冷冷地道:“三大护教再度联手?开什么玩笑!你说你是魔琴,却连琴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命令于我?我倒想见识一下,你究竟学了秦水柔几成的功夫,就敢在此跟我叫嚣!” 冷冰凝将琵琶置于左手,右掌运力,直面拍向萧琴胸口。 箫琴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激怒了冷冰凝,毫无防备地中了这一掌,被击飞在地,登时口吐鲜血。她忍着痛,心中暗骂苏风琬,原来三大护教联手之事,终究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哈哈哈,原来小丫头内力全无,也敢在我面前一派胡言,今天就趁狂笛不在,让你命丧于此!” 箫琴再次受伤,哪里还有反抗的力量。 南宫乙见冷冰凝出手伤人,赶紧放下怀中昏迷过去的弟弟,挥剑拦在萧琴面前。 冷冰凝刚刚看到南宫丙以转旋剑法瞬间斩杀了自己的徒弟,此刻又见南宫乙手中的剑,不敢托大。她将琵琶竖于地上,左手握住弦轴,右手扳动琴头,用力一旋,从琴头出拔出一柄软剑。 第99页 虽然南宫乙的武功高出弟弟不少,但功力还是与冷冰凝差距悬殊,再精妙的剑招也不敌冷冰凝强大的剑气,十余招过后,南宫乙的左颊和右腿都中了一剑,流血不止。 而冷冰凝右手舞剑的同时,左手依旧不离琵琶。她从琵琶乐中悟出的这套“冰凝剑法”,也就只有秦水柔的“水柔剑法”可以一敌。两种剑法都是从仙乐心法中幻化而来,阴柔至极,无论是以柔克刚的武当太极剑,还是出奇制胜的南宫家转旋双剑,都难以在短时间内攻破这种绵密的剑招。 不过南宫乙已算剑中高手,他两种剑法交替并用,尽管处于下风,但依旧能与冷冰凝对上数十招。 倒在地上的萧琴大为心急,她知道时间一久,内力占上风的冷冰凝更不会给南宫乙可乘之机,便大声道:“冷冰凝,《琴瑟和鸣》就在此,你若不停手我就将它撕掉了!” 冷冰凝虽知萧琴八成是在胡说,但还是忍不住向她看了一眼,果然见萧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此时南宫乙趁机加快了进攻,剑气在冷冰凝的白衣上划出了几道口子。 二人的一搭一档却激怒了冷冰凝,她将琵琶抛在地上,翻身跃起,用剑尖在弦上轻轻一划。 “铮——”的一声,听的南宫乙心里一惊,手上一颤,剑险些脱手。 “铮——铮铮——” 又是几声鬼魅般的音调,虽不似之前魔乐那般连贯,但此时断断续续的几个音,却比之前的曲子蕴含更深的内力,让南宫乙心脉震动不已。 琵琶声分散了南宫乙的注意力,他手上剑招放慢,却给了冷冰凝可乘之机。 但冷冰凝忽然剑招一转,飞身刺向倒在地上的萧琴。 萧琴迎面感受到剑气逼来,深知躲不过,大叫了一声“苏风琬”! “唰——” 一剑刺进血肉。 箫琴感觉到鲜血滴落脸上的冰凉感,回过神来,发现一个人的身体正压向自己。 冷冰凝这一剑,刺穿了挡在萧琴身上的南宫乙。 剑尖从他胸口穿出,登时吓得萧琴魂飞魄散。 但剑身的深入还没有停下来,冷冰凝并没打算停手,她想要一箭双鵰,隔着南宫乙的身体,将萧琴刺死。 这一剑太突然,萧琴这才看清南宫乙流血不止的脸和痛楚的表情。 原本就不能动弹的箫琴,四肢更加麻木了。 “快躲开……” 这是南宫乙能说出来的唯一的一句话。 但萧琴的大脑一片空白,除了两行从眼角流出的眼泪,整个身子一动不动。 “啊……” 随着一声惨叫,箫琴发现穿过南宫乙胸口的剑停在了离自己胸前半寸的位置。 抬眼望去,只见冷冰凝的身子摇摇晃晃地倒下了,身后出现了苏风琬持剑的身影。 “唰——” 苏风琬再次将剑刺进了冷冰凝的胸口,没有给她留下问“为什么”的机会。 四周安静极了,至少对于箫琴来说是这样的,她只听得见南宫乙在她身上喘息的声音。 “二公子,君意……你……我该怎么办……” 惊慌的箫琴用手捂着南宫乙流血不止的胸口。但长剑穿心,光是止血根本救治不了。 她用沾满鲜血的双手在身上翻找了半天,终于摸到了苏风琬送给她的那瓶血魂丹。她颤抖着双手倒出了一颗药丸,送到南宫乙嘴边。 南宫乙吃力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一剑的致命,无奈笑道:“看来我……终究……只能做你生命的……过客……了……” “别说话……”萧琴哭道,拼命地将血魂丹塞进南宫乙口中,“快咽下去……” “还好……还有……灵、钰……” 就在药丸掉在地上的同时,南宫乙倒在萧琴的怀中,闭上了眼睛。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这一切都来的太快,快到周围人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南宫乙就已经断气了。 “君意,君意……” 再也无人应答。 “嘀嗒——” 箫琴的眼泪滚落在南宫乙的脸上,根本停不下来。 上一次这样哭泣,是母亲死的时候吧。 滚落的泪水越来越多,多到将南宫乙脸上的鲜血都沖洗掉了。 好奇怪,就连萧琴的脸上、身上也都被淋湿了。 哎——江南的梅雨,真是如此让人讨厌啊! *** “琴儿,你醒啦?” 萧琴听到有人在叫她,但这并不是她最想听到的声音。 不过,她还是睁开了眼睛,因为她感受到了周围的光亮。光亮对于经常失明的她来说,是最为珍贵的。 “师姐?” 她看到的是一脸担心的江雨息。 江雨息安慰一笑,“三天过去了,你终于醒了。” “三天?这么久?” 萧琴睁大眼睛,向周围看去。她躺在一张熟悉的床上,屋内的摆设和几日前醒来时一模一样,只是那时坐在她床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第100页 胸口和腹背的伤口还有些疼痛,不过再养上几日应该就无大碍。只是她苍白的脸上,恐怕很难再有红晕了。 只听江雨息道:“是啊,那日在墓园,你再次受伤昏迷。我背你回来,大公子便安排你住在这里。这两天我一直都在,中途师父还来看过你。不过此时她又有事离开了。” “真是麻烦师姐了……”箫琴停顿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才道:“他……他们家的事怎么样了?” 江雨息有些难过地握住萧琴的手,轻声道:“昨天下午举行了南宫老爷和……和二弟的火葬仪式,他们已经葬在墓园了。” 萧琴脑子里“轰”的一声,忽觉眼前一黑,险些又昏过去。她用手撑着床吃力地起身,颤声道:“火葬?为什么要火葬?太过分了……” 江雨息赶紧扶住她,道:“火葬是南宫家的传统。昨日上午我一直在照顾你,没有看到火葬的过程。下午,大公子将二人的骨灰带到了墓园安葬,我跟娘一起去拜祭了。” 萧琴的胸口忽然一阵绞痛,眼泪又止不住流了出来,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为什么不能让我再见他一面,为什么……呜……” 她至今还无法相信,南宫乙就这样走了 江雨息见箫琴哭得难过,安慰道:“虽然死的人是我的亲弟弟,但我却不知道要怎样来安慰你。你……你跟他认识很久了?” 萧琴木然地摇了摇头,哭道:“也没有很久,其实也就认识几天而已……前几天,他跟你一样,坐在床边照顾受伤的我……师姐,他真的就不在了吗?” 萧琴泪如雨下。 江雨息心中一酸,将萧琴搂在怀中,嘆气道:“第一次见你为他人流泪,二弟若是看到了,一定心疼极了。” 这么一说,萧琴哭的更凶了。 “琴儿……” 过了良久,萧琴才从江雨息的怀中起身,红肿着眼睛,无神地望着远处。 江雨息为她擦干脸上的泪水,嘆了口气,道:“你不要多想了,先把伤养好再说。” 萧琴愣了片刻,忽道:“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回家。不知道爹在哪里,我好想他。” “可是你还身受重伤……” 萧琴握着江雨息的手,道:“师姐,你带我去见大公子好不好,我去跟他告辞。” 江雨息皱眉道:“你怎么这么着急呢。” “难道师姐还要留在南宫家吗?” 江雨息点头道:“我刚刚认了亲娘,没想到先死了同胞哥哥,又没了二弟,三弟也身受重伤,正在养伤。娘伤心的不得了,就连她住的屋子都被南宫行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虽然这里不是我的家,但还有我的亲人,我会暂时留在这陪娘。” 萧琴恍然道:“才想起来,南宫夫人是你亲娘……那师姐你多保重,希望误会解开后,南宫夫人不要再追杀我了……” 萧琴下了床。虽然她中了冷冰凝一掌,但有疗伤的良药,再加上又休息了几日,此时的状态要比三日前好多了。 江雨息道:“这个你放心,我跟娘解释过了,她已经知道杀死云生哥哥的真兇是谁了。只是南宫行一把大火,不仅烧了拥兰楼,就连房中的惜泪姑娘、柳临帖还有他自己,都一块烧死了。” “是嘛,这真是没有想到……” 萧琴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无意识地回应着。 背上琴,萧琴道:“我去跟大公子打个招唿,师姐也不用送我了。” 江雨息没有再劝,她知道师妹做出的决定很难改变。看着萧琴离开的背影,她只有默默地跟在后面。 第42章 告别 萧琴在园子里转了半天,终于在南宫乙的房间找到了南宫甲。 一夜之间失去了父亲和弟弟,自己也身受重伤,但他没有时间悲伤。一边忙着安葬亲人,一边还要向唐家、上官家乃至整个武林解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只是唐家老爷为何会惨死于书房、父亲为何会被公孙家和魔教联手逼至墓园,这些都成了迷。 然而南宫甲没有想到,阴险狡猾的公孙家早已放出风声。如今江湖都传言魔教大举进攻南宫家,先是暗中杀人,后又明抢武功秘籍,公孙家协助南宫家联手抗敌,死伤惨重。最终两家联手杀死了催命琵琶,只可惜两位老爷和两位公子都惨死于墓园。 尽管南宫甲向留在家中的上官家、唐家和武当掌门居正道长解释了事情真相,但少数人知道的真相併不能改变整个武林流传的谣言。 除了悲伤与疲惫,还有一件事情困扰着南宫甲。就在昨天一早发生了一件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他踱步于园中,最终来到了弟弟南宫乙的房间。 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南宫甲拿起了桌上的一幅画,怔怔地看着。 此时,他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进来的是萧琴,这让他有些吃惊,因为他正看着那副萧琴的画像。尽管五官不是特别像,但他知道,画中人就是萧琴。而这幅画,一定是弟弟所绘。 “大公子……” 第101页 南宫甲定了定神,将画放下,起身道:“萧姑娘,你醒了?”他见萧琴后面背着琴,又道:“你这就要走了吗?” 萧琴点了点头,道:“这几日给你添麻烦了。还有……节哀顺变。”她从未想过这句话会从自己口中说出。 南宫甲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又听她说出这样的话,心里不禁十分难受,“嗯”了一声,也不知说什么好。 萧琴向桌子上望去,忽然道:“有没有……有没有二公子的东西可以送给我?” 南宫甲拿起桌上的画,递给萧琴,道:“你想要这个吗?” 萧琴接过画,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这幅画。画中少女亭亭而立,似笑非笑,却又妩媚动人。说像自己,仔细看也不是很像,可能是南宫乙想像中的自己吧。 想到这是南宫乙与自己唯一的关联,萧琴眼睛又是一湿,泪水模煳了视线。 但她忍住了眼泪,抬头对南宫甲道:“这幅画可以送给我吗?” 南宫甲点了点头,“你拿去吧。” 萧琴忽然又想到了一事,问道:“对了,二公子身上可有一块玉佩?” “是有这么一块玉佩,我知道二弟很珍视这块玉佩,就把它作为陪葬了。” 萧琴听了,一脸遗憾。她将画捲起来收好,环顾这间屋子,目光落在了右侧的卧室。这里是二人初次相遇的地方。和一个男人在床上相识,说出去一定会让人误会吧。 那之后不到十天,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萧琴的心境也发生了巨大变化。这一切仿佛都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有个人走进了她的心里,却在现实中离开了她。 在屋中呆立了半晌,虽然很不舍,但萧琴知道,是时候离开了。 “大公子,我这就告辞了。” “等一下……”南宫甲忽然叫住了萧琴,迟疑了片刻,道:“这话说出来可能有些过分,但二弟怎么说都是为你而死……” 萧琴的心一阵刺痛。 “……所以,别忘了他。” “嗯。” 萧琴忍泪点了点头,离开了南宫乙的房间。 看着萧琴略带蹒跚的背影,南宫甲深深嘆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何会那样说,也不知自己还在期待些什么。 *** 站在墓园外,看着园中一座座耸立的墓碑,萧琴依然不敢相信,这里真的埋有南宫乙的尸骨。 她知道墓园中机关重重,只能在外面呆呆地看着。园中恢復了平整,甚至连哪块墓碑下的土地被翻新过都看不出来。 呆立良久,萧琴从腰间拿出了竹箫,坐在离墓园不远处的柳树下,吹起了一曲她很喜欢的《忆水情》。 这是萧何在为怀念亡妻秦水柔而作的曲子,悲伤之中满是爱意。每年娘的忌日,萧琴都会听到爹在娘的墓旁吹这首曲子。一直以来,她只是单纯觉得很好听,如今自己为南宫乙吹这首曲子,却发现悲从中来,难以自抑。 箫声琬转缠绵,似说情话。 这种情话,萧琴听南宫乙说过好多,她除了害羞,从未回应,也不知如何回应。她至今都不明白,为何南宫乙会如此主动、大胆,只能理解为这是一见钟情。 而南宫乙的那些秘密,那些他自己所不齿的行为和心思,都已随着他的尸骨,永远埋藏在了地下。 箫声骤停,萧琴忽觉身后有些动静。 只听“咯咯”一声笑,树后走出了一个白衣女子。 “你是有多悲伤,我在此站了好半天,你都没发现。” 萧琴没有抬头,听声音便知道来者是苏风琬。 “你怎么还在这里?” 萧琴眉头微蹙,对她的出现表示不欢迎。 “处理师父和师姐的尸体,花了我不少时间。” “你回去要怎么交代?” 苏风琬摆弄了一下辫子,道:“事实如何,还不是靠我一张嘴,这还是你提醒我的。不过也不用我多说什么,老谋深算的公孙家早就在江湖上散播谣言,说他们和南宫家联手除掉了催命琵琶,我又何必去揽那弒师的罪名。” 萧琴听她说得轻松,不知为何一股厌恶感油然而生,冷冷地道:“你杀了师父,就没有一点愧疚之情吗?你的师姐死了,就一点不悲伤吗?” 苏风琬“呵呵”一笑,冷冷地道:“如果我会愧疚悲伤,就不会刺出那一剑。如果你觉得我会愧疚悲伤,当时又为何要喊我呢?萧姑娘,一直以来我都对你坦诚相待,救你自不在话下,跟你所说的那番话,尽管是我的一厢情愿,但也都是肺腑之言。如今仙乐教上一辈的魔琴、狂笛、催命琵琶都不復存在,正是你回来的大好时机。” “可是我想不出回教的理由。” “我有很多理由可以劝你。你看起来对权势并不感兴趣,那是因为你没有站到最高的位置上。仅仅是看一眼你娘生前待过的地方,对你来说应该有很大的吸引力。如今你又有了一个很强烈的理由,难道你不想为二公子报仇吗?” “为他报仇?”萧琴听不明白。 “虽说二公子是被我师父所杀,而师父又死在我的剑下,但这一切这终归都是公孙家的错。对于仙乐教来说,如今他们过河拆桥,脏水全往我们身上泼,摆明了是要与我们为敌。而你一个人无法对抗公孙家,但是利用仙乐教的势力,报仇并不是一件难事。” 第102页 萧琴不屑一笑,“就算杀了公孙家所有的人又能怎样?他又不会回来……他不回来,其他人的死活,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苏风琬嘆了口气,道:“你怎么就如此清心寡欲?不喜权势,不喜金钱,不在乎你娘的生前,更不在乎心爱之人的死后。那你有什么打算?空有一身武功,整日弹琴吹箫,你就算在这吹一辈子,南宫乙也不会回来,倒不如做些令他开心、安慰的事情。如果他活着,一定想替父报仇、为武林除害的。” 然而苏风琬的一番苦口婆心,并没有触动萧琴。她缓缓起身,抬眼冷冷地看着苏风琬,道:“我该做什么,不需要你来教训我。他已经死了,开不开心也不重要了。他为我而死,我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如果可以的话,每年都来这看他一眼,为他弹个琴、吹个萧,不也挺好的吗。” 萧琴决定不再理会苏风琬,挪步至墓园外,绕着圆形的墓园走了一圈,竟看到了四个南宫乙的墓碑。她本想在墓碑前做最后的告别,却没想到,连哪个是真正的他都认不出来。 苏风琬跟在萧琴后面,见她眉头微蹙,便猜中了她的心思,说道:“这么多墓碑,究竟哪一个才是他的呢?说起来南宫家也是稀奇,将墓园建造得如此吓人,他们是有多担心祖宗受到惊吓。还是说,这里除了歷代祖宗的骨灰,还藏了些别的宝贝?” 萧琴听她话中有话,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风琬盯着一块南宫壬癸的墓碑,道:“其实我到现在还没走,是因为还是有些惦记那本《琴瑟和鸣》。这几夜我潜入南宫家,在南宫老爷的书房彻夜翻找……” 萧琴不禁插口道:“你可真有本事。” 苏风琬得意一笑,“过奖了。不过就算我翻遍了南宫老爷书房的所有暗格、秘盒,也没有找到那本《琴瑟和鸣》。于是我有了另外一个想法。萧姑娘,如果是你,你会把那本秘籍藏在家中何处?” 面对墓园,萧琴自然很容易想到苏风琬的猜测,“你的意思是,那本《琴瑟和鸣》成了南宫老爷的陪葬品?” 苏风琬点头道:“不错,这里是南宫家守卫最为森严的地方,南宫老爷已死,他的儿子也不懂得如何使用那本秘籍,让它成为老爷的陪葬,是最稳妥的做法。” 萧琴冷笑道:“难不成你还想盗墓?” 苏风琬连连摆手,“我自然是不成的,不过我在太原城倒认得一个盗墓高手,请他来帮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你有需要,我也可以让他帮你看看,你那二公子都陪葬了些什么……还有,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萧琴心中一动,“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我听说前两天南宫家的灵堂发生了一件大事,搞得南宫家一阵忙乱。南宫甲彻夜未睡,第二天便匆忙而秘密地举行了火化仪式。”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和你想要盗墓有何相关?” “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说盗墓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那个盗墓高手可不好请。不如你随我回太原一起去找他?路上我可以跟你说些教中之事,还有一些你会非常感兴趣的事情。” 萧琴灰心一嘆,道:“说到底,你还是想让我跟你回教。算了,你愿意盗墓就盗墓好了,不过我劝你还是小心一点,不要像公孙二老爷那样死得那么难看。” 说罢,萧琴又看了一眼墓园,转身离开了。 苏风琬在后面喊道:“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只要你愿意来太原,仙乐教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 萧琴不想再听她胡言乱语,头也不回地说道:“再过两个月就是我娘的忌日,我要回家了。你有能力有野心,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的。” 苏风琬并没有阻拦,也没有追上去,看着她缓缓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萧琴,你迟早会回教的。” 第43章 神秘兄弟 接连几日梅雨,苏州城终于迎来了一日晴天。 城郊湿润的林间小路上,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牵着一匹马慢悠悠地前行。 青年看起来心情极好,时不时将马背上的包裹拿在手里摆弄一番,发出“嗤嗤”的笑声,也不知道那里装着什么宝贝。 青年边走边欣赏着林中的风景,说是“风景”,也只不过是一排排的银杏树而已。路边零零散散地生长着几株野花,颇无趣味。但这样的林间野路,在青年看来却是美不胜收,尤其是在过了连续几天与泥土为伴的日子之后。 人和马儿都平静地走着,忽然,马儿停了下来,转头向路的右边叫了一声。 青年依声望去,发现路边一棵银杏树下,有一片看起来与林间风景格格不入的蓝色绸缎。 这勾起了青年原本就很旺盛的好奇心。 他将包裹背在身后,轻声向那棵树走去。绕到树后,却发现有个人晕倒在这里。 这人垂头散发,不见面容。但从衣服和髮饰来看,应该是个女子。 青年蹲下身子,晃了晃女子的肩头,轻声唤道:“姑娘,你没事吧?” 叫了几声,都无回应。 于是,青年拨开了女子的头髮,托起下巴,看清了面目。 第103页 一张面孔苍白而憔悴,却难掩丽色,平静中透露出一股冷艷而不可侵犯之气。姑娘的睫毛很长,眼角还有泪水划过的痕迹。 青年也不是没见过美女,但他却被眼前的这位姑娘惊艷到了,心里不禁啧啧称赞:好一个俏丽的美人。 他呆看了姑娘半天,见她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便道:“你再不醒过来我就把你带走了。喂!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见这姑娘还是一动不动,青年愉快地嘆了口气,一把将她抱起,连同她身上的包裹一同扶上了马。 “想不到还有意外的收穫!” 青年骑上了马,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 一路骑马赶到城西北的林地,青年这才停了下来。 这里有一辆马车等着他,车上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听到马蹄声,跃下车来迎了上去。 “哥,你回来的很快呀。” “本来想悠哉地走回来,却在半路发现了这个宝贝。”青年下了马,对少年道:“快帮我把她扶上马车……” 少年见青年带回一个人,惊道:“哥,这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打起了尸体的主意?” 青年“呸”了一声,“是活人!” “活人?那就更不行了!我们怎么能做活人的买卖……” 青年无奈地冲着少年翻了个白眼,骂道:“傻子,你就不能往好处想?说的好像我专门做些鸡鸣狗盗之事一样。” 少年一撇嘴,嘟囔道:“难道不是吗……”嘴上虽然这样说,但他还是帮忙将这个姑娘扶上了马车。看到姑娘的面容时,少年不禁又道:“哥,这样做不行的。这么漂亮的姑娘,你是从哪盗来的?快还给人家吧。” 青年拿起包裹在少年的头上打了一记,骂道:“你小子当我是什么人了!这是我半路救来的姑娘。我见她昏迷在树边,又很漂亮,所以把她抱回来,看看有没有的救。” “切,还不是看人家长得漂亮……” 兄弟二人将马上的包裹连同两包沉甸甸的金属工具都放到了车上。 少年看了一眼姑娘身后的包裹,不禁上手一摸,问道:“哥,你说她这里装的什么呀?摸起来硬硬的,要不要打开来看看?” 青年将少年的小手一拍,道:“别随便动人家的东西。我瞧这姑娘的打扮,像是有来头的千金小姐,别得罪了人。” 少年一脸鄙夷,“你连死人的东西都敢动,活人的却怕了起来?话说,那东西搞到手了吗?” “你哥办事,有失过手吗?”青年摆了摆手,道:“你快去外面驾车,我们这就启程回家。这回出来的日子有些久,就别在这磨蹭了。” “这就回家了?那这姑娘怎么办?” “当然是一块带回去喽!” 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坐到车外驾起了马车,道:“居然带回个姑娘,小心秋姐姐吃醋。” 青年坐在马车里,看着姑娘昏睡的面容,微微一笑,道:“如果能让她吃醋,就算带回去十个姑娘我也干。不过就凭这姑娘的脸蛋,她肯定不会视而不见的。” *** 颠簸的马车总会让人觉得不是很舒服,尤其是对于一个重伤未愈的人来说。刚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一直昏迷不醒的姑娘终于睁开了眼睛。 环顾四周,姑娘发现自己身在一个狭小而颤动的空间里,便警觉地坐起身来,先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包裹,确定没有异样,暂时安心了。 看到自己对面坐着个男人,她不禁眉头微皱。这个男人穿着邋遢,满身泥土,一边咬着包子,一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男人身边还放着两个脏兮兮的包裹。 车内唯一看起来干净的东西,就是一个绿绸包裹,被男人紧紧握在左手。 “醒啦?”青年嚼着包子,有些口齿不清地问道。 姑娘微微点头,不停地打量着青年。 看见姑娘眼波流转,青年不禁贊道:“没想到你睁开眼睛更美了。” 姑娘也没有害羞,只是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青年一口吞下了一个包子,用衣服抹了抹油腻的手,道:“你在路边晕倒了,是我救了你。” 姑娘将信将疑,“不知这位少侠怎么称唿?这马车是要去哪?” “回家,回我家。我叫尚意,江湖无名小卒一个,车外是我弟弟阿美。不知姑娘如何称唿?” 姑娘一听到“尚意”这个名字,顿时安心了,微微一笑,道:“我叫萧琴,谢谢你救了我。你说你要回家,不知你家在哪?” 尚意道:“远着呢,在太原。不知萧姑娘要去哪里?顺路的话,我可以带你一程。” 萧琴听到“太原”二字,心中一动,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道:“我回洛阳。” 尚意笑道:“那刚好,我可以顺路把你送到洛阳。这一路有美女为伴,看来不会无聊了。不过我瞧你面容憔悴,是受了伤么?要不要先去看看大夫?” “这倒不必……”迟疑了片刻,萧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既然是太原人,那你知不知道太原有个盗墓高手?” 第104页 尚意缓缓地收起笑容,“姑娘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萧琴见尚意表情变了,便知果有其人,道:“听一个朋友说的,你知道此人?” 尚意犹豫了一下,道:“这个嘛……萧姑娘,实话跟你说,按我朝律法,盗墓轻则杖刑、流放,重则绞刑死罪,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出卖朋友……” 言下之意,虽然他知道有这么个人,但是不能说出来。 萧琴又问:“那要怎样才能告诉我呢?” 尚意身子微微前倾,神秘兮兮地道:“你先告诉我,是从哪位朋友那里打听来的?” 萧琴心想,这是苏风琬告诉她的,但苏风琬是仙乐教的人,自然不能暴露与她的关系,便随口道:“是一个叫疏野的朋友告诉我的。” 尚意听了,眼睛一瞪,心里一颤。紧接着马车骤停,一直坐在外面赶车的少年阿美掀开帘子沖了进来,叫道:“哥,果然被他知道了,这可怎么办?!要是被师父知道了……” 这突然的停车,倒是把萧琴吓了一跳。她没有坐稳,后背不小心撞在了车上,触动伤口隐隐作痛。 尚意一把抓住萧琴的手,瞪大眼睛问道:“你跟疏野是什么关系?他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萧琴没想到他们会反应如此之大,又见尚意那粘着泥土的手抓着自己不放,微怒道:“你放手,我可受了伤。” 尚意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松开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抱歉,因为……因为此时十分隐秘,所以还请姑娘如实相告。” 萧琴怒气未消,看了一眼一脸惊愕的阿美,问道:“现在到哪了?” 阿美一愣,向车外看了一眼,道:“快到常州府了……咦,前面不远处就是舣舟亭,哥,你快看。” 萧琴用丝巾抹了抹手上的泥土,不悦道:“我重伤未愈,又累又饿,车里又脏又臭,进城后先找个客栈,休息一下填饱了肚子再说……” 尚意见萧琴耍起了脾气,反倒不知如何是好,只好道:“那好吧,先进城再说……阿美,去驾车。” 阿美指着前面不远处道:“可是,哥,前边就是舣舟亭了,你说回去时想来看看当年东坡泊舟登岸的地方……” 尚意在阿美的头上一拍,道:“看你个头啊!不就是一个破亭子嘛,等我日后名扬天下,也建几个尚意亭。” *** 马车进入常州府无锡县,已是傍晚时分。尚意挑了当地一家最大的客栈,又要了三间上房,让萧琴觉得有些意外。这外表骯脏邋遢的男人,竟如此豪爽大方。 自从离开南宫家,萧琴决定只身返回洛阳。但因重伤未愈,不敢骑马,便先慢慢步行上路。她脑子里空荡荡的,没走多久,便觉累了,就在树下歇息,没想到竟昏睡过去。醒后发现身在一个骯脏的破马车上,但眼睛却是看得见的,心情也没有那么差。 梳妆打扮一番,萧琴换上了进城后刚买的一身淡紫色衣裙。刚推开房门,便发现门外有两个人在等着她。 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一副书童打扮,眉清目秀,表情呆然可爱。尚意说这是他弟弟阿美,但萧琴听他说话的语气,还有动作和神态,分明就是一个女孩子。不过既然他们有意这样打扮、称唿,萧琴也就不予点破。 而另一个斜靠在栏杆上的青年,萧琴却觉得有些眼生。这青年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年纪,一副书生打扮,嘴角微微上扬,自带笑意,眉宇间透露着一份潇洒,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书卷气。 萧琴的第一感觉是,此人竟与南宫乙有些相像。 青年看到萧琴出了房门,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姑娘家梳妆打扮起来就是麻烦,我在外面都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了。不过换了一身衣服,更像仙子了,好美,好美,不枉我等了半天。” 这声音萧琴却是认得的,但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素净英俊的书生,竟是马车上那个骯脏邋遢的尚意。 “你是尚意?”尽管知道事实如此,萧琴也还是忍不住问道。 尚意笑着走近一步,道:“怎么了?过于英俊潇洒,你反而不认得了?不过不要迷上我,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听这说话的语气,是尚意无疑了。 萧琴白了他一眼,向楼下的大堂走去。 三人在店里拣了一个较偏的位置坐下。尚意在店小二的殷勤推荐下,点了些酱排骨、糟煎白鱼、蟹粉小笼、油面筋等特色小吃。只是刚吃了一口排骨,便皱眉道:“好甜……小二,给我来点醋!” 酒足饭饱,尚意见萧琴也吃的差不多了,便道:“萧姑娘,你休息完了,饭也吃了,可以跟我们说了吧?” “说什么?”萧琴装作听不懂。 “疏野啦!你跟他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跟你说太原有一个盗墓高手?” 萧琴放下筷子,眉毛一挑,看着尚意道:“那你是承认太原的确有一个盗墓高手了?你认识他吗?” 尚意被反问,搔了搔脑袋,道:“这个嘛……算认识,不过这是个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第105页 一旁的阿美忽然道:“萧姑娘,你快回答我哥的话,二师……疏野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会不会玄远也知道了……这下可糟了,怎么办呀,哥。” 阿美一副担心的样子,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尖细起来。 “你安静点啦!”尚意用筷子在阿美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萧琴抿嘴一笑,道:“这阿美好歹是个女孩子,你总这样对她敲敲打打的,真不知道怜香惜玉。” 阿美听了,一脸惊怕,抓着尚意的胳膊道:“哥,这都被她看出来了,怎么办呀……” 尚意无奈一笑,“阿美,你只要不说话,就不会有事的。” 阿美委屈地“哦”了一声。 萧琴也不想再骗他们了,便道:“其实那是我随口编的瞎话,我不是从疏野那里听来的。” “什么?”兄妹二人齐声叫道。 “我没想到你们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我跟疏野、玄远在苏州也算有几面之缘,不是很熟,他们也从来没有说过你们的事情。只是我听了你的名字,觉得你可能跟他们有些关系罢了。” 尚意长舒了一口气,“你可吓死我了。” “你是疏野的师兄?” 尚意点头道:“你既然认识疏野和玄远,我也就不隐瞒了。我是摩崖门下的大弟子尚意,这是我妹子流美,亲的,比我小六岁。我们出来办点事,她穿着男装行事方便些。好了,我已经对你很坦诚了,你该告诉我,是谁告诉你盗墓高手的事了吧?” 萧琴寻思了片刻,道:“这件事是个秘密,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出卖朋友。既然真有此人,那我到了太原再问别人好了,我就不信偌大个太原城,就只有你认识他。” 尚意伸了个懒腰,道:“这可不好说……等一等,你刚刚说要去太原?你家不是在洛阳吗?” “忽然改变主意了,我想去拜会一下那个盗墓高手。” 流美听了,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尚意,低声道:“大哥……” 尚意沖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话,又向萧琴道:“不知姑娘找那个盗墓高手有何贵干?难道是打探到了什么宝物?” 萧琴微微一笑,道:“当然,不过需要见到他本人才能说。你肯替我引荐吗?” 尚意想了想,道:“好,你不告诉我是谁跟你说的也罢,那你告诉我打探到了什么宝贝,如果我听着感兴趣,就替你引荐。那位盗墓高手对买卖挑剔的很。” 萧琴心想,总不能跟他说去挖南宫家的坟墓吧,便道:“你不愿引荐也罢,那就送我去太原吧,我自己去找。” 尚意道:“姑娘,我也算是救了你,你就不能坦白一点,就当我们交个朋友。” 萧琴双手托腮,狡黠一笑,道:“你哪里救了我,我只不过是在路边睡觉而已。” “呵呵,是吗?”尚意尴尬一笑。 就在这时,客栈大门处忽然一阵喧嚣,萧琴等人都不禁向那边看去。只见从门外走进来十几个壮汉,抬着三大箱货物,风尘僕僕而来。 第44章 太原城 店小二见这些人一个个身材魁梧,财大气粗,便上前笑脸相迎,躬身道:“几位爷,是打尖,还是住店?” 为首的一个男子道:“住店,准备六间上房。” 店小二赔笑道:“哎哟,真是不巧,今日客人有些多,上房只剩下两间了。” 这男子一脸不悦道:“算了,那就三间,三位公子不能怠慢,我们剩下这些人就随便好了。” 店小二为难道:“这位爷,刚刚说了只剩下两间……” 男子一把抓住店小二的衣襟,怒道:“我都已经让步了,你还听不懂吗?让哪个客人让出一间来!” 店小二惊慌道:“这个……其实有一间上房是两人间的套房,您看看能不能让两位公子合住一间……” “你说什么?居然敢委屈我们公子!这是什么破地方,连一家有上房的客栈都找不到吗。”大汉一幅要打人的样子,吓得店小二双腿直哆嗦。 “算了,不要多生事端。”一个略尖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十几个汉子听到这声音,赶紧让开了门口。 只见三个相貌衣着不俗的年轻公子一前两后走进了客栈。为首的公子身着红衣,后面两个都穿白衣。三人的模样都很英俊,颇有贵气,但萧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尚意很不屑地向那三人瞥了一眼,转过头来,端起茶杯,不予理会。 萧琴也不想在此看热闹,便起身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回房休息了。” 尚意忙道:“先别急着起来。” 但已经晚了。 只见三个公子中,一个个子不高但模样颇为俊俏的白衣男子向萧琴这边走来,摺扇一挥,拦在她身前,将萧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贊道:“哟,这种小地方还有这样标緻的美人,真不枉到此一游了。姑娘,过来陪爷喝杯酒可好?”说着就向萧琴的脸摸去。 萧琴还未动怒,她身后的尚意便起身一把抓住白衣男子的手,道:“喂,不要随随便便对别人的女人动手。” 第106页 白衣男子看到尚意,先是一惊,随后皱眉道:“这是你的女人?” 尚意将他的手甩开,挑眉道:“就算不是我的,也是别人的,反正不会是你的。” 白衣男子怒道:“哼,要你来管。” 萧琴打量了这个白衣公子一番,心里有了些数,手中把玩着竹箫,笑道:“我说这位姑娘,你个子还没有我高,一身的脂粉气,却也想装男人来调戏我?” 白衣“男子”一听,登时满脸通红,刻意粗着嗓子道:“我就这么不像男人吗?” 萧琴用竹箫勾起她的手,道:“瞧你这青葱玉指,妙曼身段,想必是个美人。要不要来陪本姑娘喝杯酒呢?我身后这两位爷都很喜欢美女,你不妨也把你的两位同伴叫过来,我们一起来个花天酒地可好?” 尚意急道:“你说什么呢……” 流美也脸红道:“我……我才不喜欢美女呢。” 这女扮男装的白衣女子将萧琴的竹箫一甩,嗔道:“你一个姑娘家,说出这种话来,真不知羞。” 萧琴笑道:“我可是学着你说的。” “你……” “水仙,不要惹事。”此时,三个“公子”中为首的红衣人走了过来。 这个叫水仙的姑娘却撒娇道:“木姐……木哥哥,他们欺负人!” 姓木的女子看了一眼尚意和流美,抱拳道:“还真是冤家路窄,抱歉叨扰了。”说完便拉着水仙离开了。 临走时,她们都向萧琴多看了几眼。 一行十几人抬着行李上了二楼。 萧琴看得出,那个红衣人和另一个没有说过话的白衣人也都是女扮男装。这些人穿着打扮神秘兮兮,不知道有何来头。 “你认识她们?”萧琴问尚意。 尚意见她们上了楼,才道:“也不算认识,只是生活在一座城里,难免会打个照面。” “她们是些什么人?” “嘿,算是地方一霸?几个小丫头,仗着主人的势力,走到哪里都排场十足。” 萧琴奇道:“太原城还有地方一霸?”她知道仙乐教就在太原,难道那里还有比威震武林的魔教还厉害的势力? “太原城可不是你随随便便进出自由的地方,有两伙人你可千万不能招惹。反正这一路还很长,我慢慢跟你说。” 第二天清早,三人离开了客栈,坐上马车一路向西北而行。 萧琴心情大好。一来眼睛看得见,自从几日前能看见以来,再也没有失明过,她既欣喜,又有些不安,这种连续的光明以前从未有过,对她来说特别奢侈。 二来马车变得干净了。想必是昨日自己抱怨车内又臭又脏,尚意命店小二好生打扫了一番。尚意虽然看起来不拘小节,却是一个细心之人。 知道萧琴身上有伤,尚意特意没有让马车行的太快,三人一路好似游山玩水。 萧琴从小就很少离开洛阳,对城外的山山水水都很陌生。一路上一边养伤,一边听着尚意和流美讲述他们四处游歷的趣事。听起来,这对兄妹去过不少地方,见闻广博。 尚意十分健谈,而流美却有些羞涩,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驾车,偶尔听到尚意胡说八道,才会插嘴纠正。 一行将近一个月,途经洛阳,萧琴也没有回家。离母亲的忌日还有一个多月,想到回去也是孤身一人,倒不如跟着尚意,去见识一下母亲生前在武林称雄一时的地方——太原城。 *** 太原城为九边重镇之一,建城两百年后依旧苍茫有气概,史书评“崇墉雉堞,壮丽甲天下”。 “前方便是太原城的大南门迎泽门,进去就是大南门街。虽说京师宏伟,我却觉得不及太原。就拿城南的商业街来说,‘伏天光,蔽地脉’,绝不是吹牛。”尚意掀开车帘,将街上的事物指点给萧琴看。 萧琴看着热闹的街面,却不以为意,觉得和自己生活的地方没有什么区别。 “阿美,你驾车先回家,我陪萧姑娘在城里转转,记得将东西好生运送回去。”尚意和萧琴下了马车,嘱咐流美道。 流美点了点头,道:“那买给秋姐姐的礼物呢?要我拿给她吗?” 尚意一副无奈的语气道:“老妹,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带回去就好,之后我会亲自给她的。” 流美憨憨一笑,道:“遵命。不过哥,你回来不马上去找秋姐姐,却和别的姑娘在一起,是不是想找打?” 尚意拿起流美手里的鞭子抽了一下马屁股,道:“丫头你快回去!” 马车沿着大街直走了一段路,向西一拐,就消失不见了。 萧琴道:“其实你不必陪我,这一路多谢你们照顾,我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如不我们就此……” 尚意没等萧琴说完,便打断道:“萧姑娘,别说这么让人心寒的话。来,我请你吃东西。” 他带着萧琴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了一家上书“游梦惊魂”的大酒楼。 尚意的话让人无法抗拒,萧琴只好跟着进去了。 二人在三层靠街的一桌坐下。向外望去,街上的行人事物一目了然。 第107页 尚意道:“想吃什么随便点,这算是我请你的最后一顿饭了,顺便跟你说说太原城里的人事物,方便你在城中行走。” 萧琴刚刚还想和尚意道别,但此时听他这样一说,却觉得有些寂寞。和尚意相处的这二十几日,萧琴对他颇有好感。他为人风趣,不拘小节,虽然有时会说些调笑的话,却没有轻浮之感。 尚意看出萧琴颇为寂落的神情,笑道:“当然,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比如,如果你肯告诉我有关盗墓的消息,我倒是愿意奉陪。” 萧琴摇头道:“这倒不必,此番来太原,不完全是为了打听那个盗墓高手的事情,也想在城里随处走走、看看。我娘生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居住在这里,我想来感受一下。” 尚意道:“那就先从美食来感受吧。”他叫来店小二点了几道特色菜品,又道:“其实这家店因为老闆的缘故,我并不是很喜欢,不过要说全城最豪华的酒楼,非这里莫属了。而且,老闆娘很漂亮。” 萧琴道:“你明明有了喜欢的姑娘,却为何总夸别的姑娘漂亮,难道不怕她吃醋吗?” 尚意少有的脸上一红,尴尬笑道:“这是两码事,而且,我还巴不得她吃醋呢……” 萧琴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会让如此潇洒不羁的尚意情根深种呢? 菜上齐了,尚意边吃边对萧琴道:“跟你说点正经事,在太原城里,有两伙人是惹不得的。” 萧琴认真听着。 “一是追魂庄的人。其实前些日子我们已经见过了,那日在无锡的客栈,进来了三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身后还跟着一群大汉,他们都是追魂庄的人。上前想要调戏你却反被你调戏的姑娘叫做水仙,红衣姑娘叫做木棉,还有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白衣姑娘叫做火棘,她们是少庄主四个贴身丫头中的三个。追魂庄是太原城的大商户,有钱有势,可谓地方一霸。我们所在的这家酒楼就是他们开的。” 萧琴点了点头,道:“我记得那两个姑娘经过时,身上有股淡淡的药材味道,难道她们做的是药材生意?而且她们看上去身手不错,这追魂庄都是习武之人?” 尚意道:“他们什么生意都会做。而且何止是习武之人,追魂庄高手如云,庄主可是大名鼎鼎的追魂夫人。” 萧琴心中一惊,“追魂夫人?就是那个二十几年前武林三大美女之一、与夺命先生齐名的追魂夫人?” 尚意点头道:“正是此人。她与夺命先生的关系一直是个迷,而且她本人很少出面,庄上的一切事务都交给少主游惊魂来打点。这个游少主,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你最好不要让他遇见,否则就出不了太原城了。” 萧琴奇道:“这是个什么人物?他很厉害吗?” 尚意道:“有人说他是追魂夫人的弟子,也有人说他是夫人的儿子,反正不管是什么关系,他的武功都得自追魂夫人真传,自然是厉害的很。而且他手下还有贴身四美——金菊、木棉、水仙和火棘,专门为他物色美女。那日水仙之所以会上前搭讪,定是看上你了,想把你献给她们少主。” 萧琴一脸鄙夷,“她们都是姑娘家,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尚意道:“就是说嘛,她们一个个都是大美人,却嚣张跋扈,不讨人喜欢,男人见了,躲都来不及……” “你说谁嚣张跋扈了?既然躲都来不及,你又为何到这里来?” 萧琴和尚意正说着话,忽然一个尖细的声音插了进来。萧琴侧头一看,只见一个黄衫女子缓缓走了过来,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高挑,神情妩媚,似笑非笑,人美如菊。 第45章 追魂三美 黄衫女瞪了一眼尚意,便将目光停在了萧琴身上,微笑着上下打量。 尚意先是一脸窘态,随即笑道:“金菊姑娘,你的耳朵还真是灵呀。怎么不去招待客人,却跑来这里偷听别人说话。” 原来她就是尚意所说的追魂庄少主手下四美之一——金菊。 金菊笑道:“你不就是客人嘛,我自然是过来招待你的。两个多月不见,你到哪里风流快活去了?居然还带回来一个如此貌若天仙的美人,真是好福气……” 她绕到萧琴身后,又道:“这位姑娘,你可别听他胡说,我们追魂庄做的可都是正经的买卖,我们姐妹几个也都是安分守己的良家姑娘。游少主更是仪表堂堂,城里的姑娘排着队都想嫁他呢。当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姑娘这般相貌人品,我想我们少主一定会非常喜欢。如果你有空,不妨到我们庄上做几天客,少主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尚意道:“金老闆,你可不要打这位姑娘的主意,我怕你们家少主消受不起。” 金菊笑道:“这用不着你担心,我们家少主身体好得很,肯定会奉陪到底的。姑娘,不知你怎么称唿,日后……” 萧琴听金菊开始胡言乱语起来,霍地起身,道:“菜有点酸,不合口味,告辞了。” 尚意站起来拦道:“萧姑娘,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萧琴道:“多谢尚兄相告,另一伙人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仙乐教和追魂庄,我会注意不去招惹他们的。你还是快快回家去见你的秋姐姐吧,咱们后会有期。” 第108页 说完,萧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尚意拦不住,只好看着她下了楼。 “就怪你,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把萧姑娘给气走了。” 金菊一脸无辜地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还不是你胡说在先,我只不过跟她解释一下而已。倒是你,哪里认识这样一位天仙般的美人?” 尚意没好气地道:“路上捡的。” 金菊“咯咯”笑道:“你真会开玩笑……不过这样一位漂亮姑娘孤身一人在城里走动,只怕走不出百步,便会招惹上是非。” 金菊倚靠在栏杆上向外望去,只见萧琴已经出了酒楼,走上了大街。她身后不远处,却是女扮男装的木棉和水仙,带着十余个汉子和三箱货物也进了城。 金菊瞥了一眼,便转头向尚意低声道:“尚公子,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又看到那个叫做琬儿的姑娘去找你的秋姐姐了,而且去了不止一次。” 尚意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真的?” 金菊点点头,“前几日,那个琬儿姑娘刚回城就去了秋风馆。我知道她武功高强,便亲自出马跟踪她,却也不敢跟得太近。她在秋娘那待了很长时间,直到晚上才离开。而就在今天上午,她又去了一次。” 尚意皱眉道:“可有查到她的来歷?” “虽然不敢肯定,但瞧她的打扮和去向,八成是仙乐教的人。” 尚意中心一惊,“仙乐教的人找秋娘做什么?”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说她是仙乐教的人,也只不过是我的猜测。你那么在乎,直接问你的秋姐姐好了。” 尚意嘆了口气,道:“她若是肯说,我也用不着托你打听了。多谢款待,我先回去了。” 尚意起身,便要离开。 金菊拦道:“等一下,还没给钱呢。” 尚意无奈掏出一锭金元宝塞在金菊手中,嘟囔道:“这顿饭真贵……” 金菊笑道:“尚公子出手真大方,欢迎再来呀。” 她笑着送走了尚意,又向街面看去,见水仙和木棉还未走远,便也跟着下了楼。 *** 却说萧琴刚刚突然起身离去,倒不是因为金菊的话而生气,只是她余光瞥到了街上的一个白衣女子,看着背影身形,像极了苏风琬。既然来到太原城,想要了解仙乐教和盗墓高手的事情,还是要找她才行。 不过萧琴并没有上前相认,而是跟在她身后,看看她要去哪里。穿过两条巷子,没走几步却发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身后居然有人在跟踪自己。 萧琴耳朵灵敏,听出来后面跟着两个女子,身手都还不错。她不禁有些担心,刚进城就被人盯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前后跟的人多了,苏风琬也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她停下了脚步,向后看去,并无旁人。苏风琬屏住唿吸,握紧手中的剑,沿着来路向回走。走至拐角处停了下来,轻轻拔剑,一剑刺向墙的另一面。 躲在墙另一侧的萧琴忽觉一股寒气迎面而来,不禁向后退了几步。与此同时,又觉身后有掌风来袭。 萧琴暗道“糟糕”,迎面有剑,背后有掌,竟腹背受敌。 此时,苏风琬已看清在身后跟着她的人是萧琴,又惊又喜,正欲收剑,却发现萧琴背后竟还有人。她顺势将剑向萧琴身旁刺去,萧琴见苏风琬故意卖了个破绽,一招“纤云弄巧”将苏风琬手中的剑夺了过来,顺着剑势向身后刺去,与跟踪她的两个人动起了手。 几招过后,萧琴看清了身后人的面目,竟是之前见过的女扮男装的水仙和木棉。 萧琴剑指二人,问道:“你们为何要跟踪我?” 停手的苏风琬也向萧琴问道:“那你又为何跟踪我呢?” 听了苏风琬的话,水仙知道二人不是一路的,便放心道:“姑娘莫气,我们并无恶意。只是见姑娘生的娇俏,想请你到我们庄上做客而已。” 萧琴道:“你们请客的方式还真是特别,追魂庄的人都这么不讲理吗?” 水仙脸色一沉,道:“既然你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吧。以姑娘的美貌风采,定会得到我们少主的赏识,不会亏待你的。” 萧琴冷笑道:“我和你们少主素不相识,也不想得到他的赏识。听说城里的姑娘排着队都想嫁他,你们又何必多此一举来招惹我呢。” 一旁的木棉插口道:“姑娘不肯也没有关系,软硬兼施的手段我们还是懂得的。”言下之意,如果箫琴不肯,她们就要用强的了。 萧琴又怎会被她们吓到,转头向苏风琬道:“苏姑娘,听她们的口气,好像是要将我强行带走呢,你许不许呀?” 萧琴知道苏风琬一直希望自己回教,如今看到自己被别人纠缠,定不会坐视不管。 苏风琬眉头微蹙,低声道:“你怎么总是招惹些不得了的人物。” 萧琴苦笑道:“我哪里有招惹别人,明明是她们来招惹我的。” 水仙向苏风琬道:“这位姑娘,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追魂庄要的人,从来都不会落空。” 苏风琬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追魂庄我可惹不起。这位姑娘,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跟踪我,不过我还有事,就不在此耽搁了,你多保重,告辞。” 第109页 “餵?!” 萧琴没想到,苏风琬竟然会弃自己而去。难道追魂庄的势力,连仙乐教也怕?明明二人联手,可以轻松打败水仙和木棉。 水仙见苏风琬走了,一脸满意地笑了,说道:“姑娘,就剩你一个人了,还是乖乖跟我们走吧。” 萧琴手中还握着苏风琬的那把剑,她刚刚走的时候并没有将剑要回去,难道是故意留给自己的?尽管如今落了单,萧琴倒也不惧眼前这两人,嘴角一挑,道:“那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萧琴放弃使剑,向水仙拍出一掌“唿风唤雨”。 水仙同样以掌法相接,然刚出了一招,三人同时愣住了。 “风厉掌?” “风厉掌?!” 萧琴没想到,在太原竟然也会遇到“本门”中人。想来她们应该不会跟南宫夫人有什么关系,但萧琴可以确定的是,追魂庄的主人一定跟师父有些瓜葛。 还有一件事萧琴十分确定,那就是风厉掌是个不吉利的掌法,只要懂得这套掌法的人,都来找过自己的晦气。 水仙惊道:“你居然识得风厉掌?是谁教你的?” 萧琴“哼”了一声,“这有什么稀奇,区区风厉掌,在我们家那边,一整条街的人都会。” 萧琴决定不再使用这套总找她晦气的掌法。她提起剑,装模作样地舞起了武当剑法。 果然,水仙被这突如其来的剑法唬住了,一时方寸大乱,向后退去。 一旁的木棉见状,拔剑道:“水仙,退下。” 很显然,木棉的武功要更胜水仙一筹,萧琴已不能使用假的武当剑法胡乱应对。她见木棉的剑法阴气逼人,便决定不再隐藏,使出了母亲所传的水柔剑法。 这套剑法萧琴极少使用,因其阴柔妩媚,蛊惑人心,被师父教导说是邪派剑法,就连父亲也说最好不要使用此剑,尤其当对手是个男人。因此,萧琴只和上官灵钰比剑时使用过一次,后来又和南宫夫人过招时使用过一次。 水柔剑法只有十式,但每一式的剑招却变幻多端,似在诉说情话——时而“蜻蜓点水”,如轻轻一吻勾人心弦;时而“望穿秋水”,令人潸然惆怅;时而“水乳交融”,钩织男女缠绵之画;时而“流水无情”,犹如万箭穿心之痛。 木棉被笼罩在这绵密阴沉的剑法之中,犹如沉入湖底,透不气起来。 水仙见木棉处于劣势,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瓶,往手中倒了些药粉。趁二人难解难分之时,一招“空穴来风”向萧琴偷袭而来。 掌风中夹带着无色无味的药粉,萧琴却是识得的。 “沉香散?你们追魂庄,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水仙急道:“木姐姐,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木棉也变了脸色,“不管她是什么来歷,就算不送给公子,也要将她拿下。我们一起上!” 萧琴、水仙和木棉都是疑惑重重。 三人正难解难分之时,萧琴忽觉背后有几枚暗器射来,她侧身闪避,却因巷子狭窄,只用剑打落了两枚,第三枚没有躲过,射中了左腿。一瞬间,腿上一阵酸麻,片刻后便无法动弹。 萧琴知道,这是极厉害的麻药,看来偷袭之人来头不小。她单腿撑地,正欲转身,却见眼前一个黄影闪过,瞬间将自己胸前、腰部、大腿三处重穴封死。 箫琴登时浑身无力,瘫软在地,她没想到对方还是个点穴高手。 待看清那人的面目,却是“游梦惊魂”酒楼的老闆娘金菊。 “追魂庄四美来了三个,就是为了将我捉回去吗?我究竟与你们有何仇怨?”萧琴极是不解。 金菊笑道:“姑娘与我们无冤无仇,要怪就怪你长得太美了,我见犹怜,不忍心让你一个人在城里瞎转悠,万一遇到危险那可不秒。” 萧琴冷笑道:“我进城后唯一遇到的危险就是你们,你们究竟要把我怎么样?” 水仙蹲下身来,用手托起萧琴的下巴,笑道:“自然是献给我们少主了,你放心,少主不会亏待你的。即便最后你做不了他的女人,我们也会给你安排一个好去处。” 木棉却道:“我觉得不妥,这丫头不仅会风厉掌,连沉香散都知道,而且剑法诡异,实在很危险。我看,还是直接交给夫人吧。” 水仙道:“木姐姐你也忒小心了,还怕少主应付不了一个姑娘吗,不必用这种小事来打扰夫人。” 金菊也点头道:“不错,我们本就是为少主物色美人的,来头不小的美人,少主一定会更感兴趣。行了,我就帮你们到这里了,还要回店招待客人。不过这回的功劳可不要少了我的。” 水仙道:“这个自然,金菊姐姐的追魂钉,仅次于少主,你一出马,就将这姑娘搞定了,我自然会如实上报的。” 金菊满意一笑,俯身在萧琴耳边轻声道:“这就是你不听话,一个人在城里乱跑的结果。念在你是尚意的朋友,又长得这么漂亮,给你一个忠告。见了少主,机灵一点,如果惹得少主喜欢,说不能还能娶了你做少夫人,这样也不用我们再整日为他物色美人,忙前忙后了。” 第110页 萧琴不明白她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她有麻烦了。 金菊起身,对水仙道:“她身上的穴道要三个时辰才能解开,之后又会有三个时辰无法运功,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萧琴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何处,腿上酸麻难忍,一阵头晕,不省人事。 第46章 游梦惊魂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萧琴幽幽转醒。只觉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她睁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屋内装饰看起来甚是华贵不俗,淡绿色的格调更是让人心情舒畅。回过神来,萧琴发现就连自己的衣服都被换成淡绿色的,大惊之下,正欲起身,却因无力又倒在了床上。 “这是什么地方?不会是追魂庄吧?听那几个女子的意思,是要将自己献给少庄主……”萧琴记得尚意说过,追魂庄的少庄主是个好色之徒,自己若是落入他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半天不见有人进来,萧琴不禁唤了声“有人吗”,也无人回答。正欲再次起身,却听见屋外有脚步声逐渐接近。片刻后,便有二人推门入房。 萧琴赶紧闭上了眼睛,装作仍昏迷不醒。 只听一个声音道:“少主,这回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这是水仙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道:“是吗?你每次都这么说,到头来都是在浪费时间。”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萧琴猜想应该就是少庄主游惊魂了吧。他的声音严肃中带着三分精神,很难想像是个轻浮的好色之徒。 只听水仙道:“少主您看了再说嘛,这是我觉得至今为止最漂亮的一个。她中了金菊姐姐的追魂钉,应该还有一个时辰才能醒来。如果少主觉得满意,我等一下就把她弄醒。” 萧琴听到这两人已经走到床边。 水仙又道:“少主,我和木棉姐姐已经给她重新梳洗打扮过了,连衣服都换成您最喜欢的绿色。怎么样,还不错吧?” 一阵沉默。 萧琴知道,游少主正盯着自己看。 片刻后,那男人道:“我看很一般,不算出众,你觉得她有什么特别吗?” “很一般”、“不出众”,萧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价她容貌。虽然她没有自恋到自以为貌若天仙,但如此有眼无珠之人,还是第一次见识。虽然很是不悦,但萧琴转念一想,如果这少主对自己不感兴趣,那就很容易脱身了。 水仙一脸不可思议,“这也算很一般吗?我是越来越不明白少主的口味了。我知道您阅美无数,眼光高的很,但您要是觉得这个姑娘都很一般,那我们姐妹几个就没有办法再找下去了。” “那就不要再找了,有时间,做点正经事不好吗。” “那怎么行,如果今年再找不到能做少夫人的姑娘,恐怕我们姐妹几个都会被夫人发配到魔教去了。”水仙眼珠微转,又道:“少主,我再跟您说点别的,您肯定会对这姑娘感兴趣。” 男人并不好奇地问道:“哦,你倒说说看。” “这姑娘会风厉掌,还知道沉香散,定是大有来头的人。她武功厉害的很,我和木棉姐姐差点不敌,多亏金菊姐姐帮忙,才把她弄到手。” “说过多少遍了,不要随随便便使用沉香散。”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 萧琴听到他又走近了一些,最后竟坐在了床边。 “看来这位姑娘还是有点本事的,中了追魂钉不到两个时辰就醒了,但为何还闭着眼睛装睡呢?” 萧琴忽然感觉到一只手触碰到了自己的脸颊,一惊之下,睁开了眼睛。 只见一个身穿淡绿色衣服的男子坐在床边,伸手在自己脸上轻轻一碰,便停了下来。 萧琴向这男子的脸看去,不禁又惊又嘆,她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面孔。男人的英俊与女人的美貌,在他的脸上完美结合。他的美,已模煳了性别。 但萧琴知道,他毫无疑问是个男人,他的语气、眼神之中透露着威严,让倾世的美貌变得令人敬畏。 尚意说他是好色之徒,但在萧琴看来,他比经常喜欢调笑的尚意看起来更像正人君子。 尽管如此,萧琴对这个并没有将自己美貌看在眼里的少主没什么好感。只呆看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游惊魂看着萧琴的眼睛,表情多了些柔和,道:“睁开眼睛倒是好看了些,但也不过如此。怎么了,听我这样说,你很失望吗?” 萧琴悻悻地道:“没有‘很’失望,只是稍微‘有一点’失望。” 游惊魂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挺有趣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师承何处?到太原来做什么?” 萧琴随口编道:“我叫惜泪,仰慕追魂庄游少主的威名,特来此盼望有幸一见。至于我师承何处,夺命先生你总听过吧?我是他的徒弟。” 游惊魂脸色一沉,“姑娘,有些玩笑不能乱开。这个世上会使风厉掌的人并不多,但跟夺命先生没有一点关系。” 一旁的水仙也道:“就是,你不要骗人。我听金菊姐姐说,你姓萧。我看你背着琴、拿着箫,还会使武当剑法,花样多得是。我劝你还是从实招来,到底是何来歷?” 第111页 游惊魂忽然沖水仙一摆手,道:“水仙,你太吵了,出去。” 水仙一怔,不敢反抗,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萧琴听水仙前一句还在和游惊魂开玩笑,但游惊魂一声令下,便让她无法抗拒,心里不禁有些害怕。这游少主就算不是好色之徒,恐怕也是一个冷酷残暴之人。 此时,房中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萧琴却更为担惊受怕,她不知道游惊魂会如何处置自己。没有了旁人,他若真的肆无忌惮起来,要如何应对? 游惊魂待水仙走了,舒了口气,一直紧锁的眉头登时放松了下来,张开双臂向后伸了个懒腰,将萧琴的身子向床里面推了推,又将萧琴头下的枕头抽了出来,身子往床上一倒,竟躺了下来。 萧琴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吓到了,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不禁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游惊魂闭上了眼睛,懒懒地道:“别吵……” 萧琴一时无语,对这个男人大为恼火。他这是什么意思?究竟想干嘛?不仅有眼无珠,还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莫名其妙。萧琴虽不能动弹,但此时她也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向游惊魂的大腿“狠狠”地踢了一脚。 游惊魂身子微晃,睁开了眼睛,翻过身来,脸冲着萧琴,有些不耐烦地道:“你还挺不老实呀,居然敢对我动手动脚。” 萧琴见游惊魂的脸离自己只有几寸,身子不禁向后一缩,脑袋却“嘭”地一声撞在了墙上。 游惊魂见状,“嘿嘿”一声笑了出来,仿佛萧琴就是个笑话。 萧琴又羞又怒,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对我没兴趣的话,就快点放我走。” 游惊魂眉毛一挑,“怎么?你希望我对你感兴趣?” 萧琴沉默片刻,“这倒不必,你随意吧。”她决定不再理他。 虽然金菊说中了追魂钉要过三个时辰才能恢復功力,但以萧琴的体质,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行动自如。只要游惊魂不再纠缠,便可脱身。此时她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游惊魂见萧琴安静了下来,反倒来了兴致,道:“不说话了?你以为这样就能引起我的兴趣?” 萧琴没有回答,索性闭上了眼睛。 “哼,女人我见的多了,有主动投怀送抱的,有故作高冷的,也有喜欢欲擒故纵的,不知你是哪一种呢?” 萧琴心想:“这男人有毛病。” 停了片刻,游惊魂见萧琴还是一动不动,有些不耐烦,道:“你再不睁开眼睛,我可就不理你了。” 萧琴心想:“求之不得。” 游惊魂有些受挫,又道:“你再不睁开眼睛,我可就亲你了。” 萧琴倒真有些害怕他会做出这种事来,不过如果真的睁开了眼睛,便遂了他的意,谁知道他之后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萧琴索性还是不理他。 游惊魂见萧琴的眼珠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眼睛,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想让我亲你,我才不会上当呢。” 萧琴心想:“你是小孩子吗?怎么会如此幼稚。” 不过,萧琴感受到了游惊魂的脸在向自己的脸靠近,近到能够感受到他的鼻息。 萧琴脸上一痒,忽然右眼皮被强行扒开,这下再也无法闭上眼睛,她睁眼怒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游惊魂没有回答,又用手将萧琴的左眼皮扒开,仔细地看了半天,才道:“你的眼睛有毛病。” “你才有毛病!” 游惊魂松开了手,道:“我是说你的眼睛瞎过。” 萧琴大为吃惊,“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看出来的。你的眼睛现在虽然看得见,不过不知何时肯定又会失明。我想你这病应该有好几年了吧。” 萧琴登时呆住,没想到他竟看了几眼,就将自己眼睛的病症说了个清清楚楚。 “你懂得医术?” “说不上懂,但这点小毛病还是看得出来的。” 萧琴听他说得轻松,不禁有些期待,问道:“那,治得好吗?几年来我看了好多大夫,都说无法医治。” 游惊魂不屑道:“那是因为你看的都是庸医。” “庸医?……你是名医?你可以治?” 游惊魂见萧琴突然面泛红光,泪光盈盈之下,一双眼睛澄澈而灵动,莫名的有一种心动之感。但他表面却很平静地道:“可以一试。不过,你现在的表情明显要比刚才可爱,难道我本人的魅力还不如那点微末医术?” 萧琴听他说“可以一试”,有些兴奋,却又听他像小孩子一样闹起别扭起来,一时间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接话。 游惊魂坐起身来,斜眼看着萧琴,又道:“况且你也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凭什么给你治?” 萧琴收敛了略为兴奋的神情,平静地道:“说的也是。” 游惊魂见萧琴恢復了起初面无表情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失望,微怒道:“果然你一听我说不给你治,就给我脸色看。哼,女人真是多变。” 萧琴不太能够理解游惊魂的情绪变化,但还是平静地道:“这只不过是由希望到失望的正常变化而已。正如你所说,你没有必要给我治眼睛,我也没有必要对你笑脸相迎。反正这种病症已经很多年了,我也习惯了。就算以后再也看不见,也没有什么不方便,更没有什么想见的人……” 第112页 说到这里,萧琴不禁想起了南宫乙。自从那日醒来,第一眼看到南宫乙之后,就再也没有失明过。她一直觉得是南宫乙给自己带来了光明。不过如今他已经不在了,就算眼睛能看见,又有什么意义呢? 萧琴闭上了眼睛,一丝泪水从眼角滑落。 说好的不再哭,但一想起南宫乙,就难以控制自己。 游惊魂哪里知道萧琴心中所想,见她忽然流泪,有些错愕,忙道:“你别哭呀,我又没说一定不给你治。” 萧琴擦试了泪水,睁开眼睛道:“你耍我?你凭什么为我治?” 游惊魂有些呆然地望着萧琴,“这个嘛……只是想到你哪一天真的瞎了,再也看不到我英俊潇洒的身姿,未免有些遗憾……”游惊魂忽然脸上一红,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 萧琴见他表情变化如此之大,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游惊魂干咳一声,恼道:“又哭又笑,女人真是多变。” 萧琴忽然觉得眼前之人也没那么讨厌了,她用手臂撑着床,勉强起身,靠在墙上道:“不治也没什么,大不了跟之前一样。只是你说能治,难免会让我有所奢望。不过你要我求你,或者做些我无法接受的事情才能给我治,那就算了。” 游惊魂起身,背着手站在床边,道:“你到有骨气,但我也没有闲到无缘无故帮一个人治病。” “那你有什么条件吗?” 游惊魂恢復了之前严肃冷酷的表情,道:“我没有什么欲求,只是偶尔想看看这世上有没有美女能够打动我的心。但你做不到,也就不跟你谈条件了。或许我哪一天心情好了,就帮你治了也说不定。” 他没再看萧琴,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下,你就这样走了吗?” “那你想我怎样?”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离开了?” 游惊魂回过头来,冷笑道:“进了追魂庄的女人还想离开?我刚刚说了,或许哪天心情好,就会帮你治眼睛,所以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吧。” 萧琴急道:“你要把我一直困在这里?” 此时,忽听屋外一阵笛声传来,萧琴立即警觉,这是仙乐教的笛声。乐曲中竟有询问之意,似乎是在找人,等待应答。 萧琴心中一动,瞥见自己的琴就放于不远处的桌上,便使出浑身的力气向桌子那边沖了过去。 游惊魂也听出了笛声有些异常,他停住了脚步,见萧琴翻身下床,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问道:“你是仙乐教的人?” 萧琴见游惊魂双目凌厉,表情冷酷,不禁有些惧怕,连连摇头否认。 “那桌上的琴可是你的?” 萧琴只好点头。 “老老实实交代你的来歷,我虽喜欢美人,但下手绝不会客气。” 萧琴此时没有一丝反抗的力气,只好道:“我叫萧琴,是秀清道人的徒弟,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她的名号。” 萧琴发现,“冯秀清的徒弟”这个身份,对于她来说是个极好的保护,忽然间对师父很是感激。 果然,游惊魂的表情缓和了些。 “难怪你会风厉掌。既然是秀清道人的弟子,我就不为难你了。你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我还有些事情,稍晚一些再过来陪你。” 萧琴可不想他再回来,而且她听到笛声越来越弱,想必是走远了,心下着急,趁游惊魂对自己放松了些,又使出浑身的力气抢到桌旁,“啵”的一声,用手指在琴弦上重重一划。 第47章 秋娘 游惊魂没想到萧琴竟有如此举动,只见她弹了一声琴,便瘫坐在地上,不住地喘气。 游惊魂微怒,一把将萧琴抱起,往床上重重一抛,厉声道:“跟你说了,给我老实点。” 话音刚落,两个蒙面的黑衣人破门而入。 游惊魂微惊,转身拔出床头悬挂的剑,便向其中一个黑衣人刺去。 萧琴识得,这剑法正是今日与木棉打斗时木棉所使用的剑法,不过游惊魂比起木棉来,显然高明很多。 再看闯进来的两个黑衣人,似一男一女,女的以笛为剑,与游惊魂斗了起来,没几招萧琴便发现,这个女子的武功竟比游惊魂还高出一筹。 而蒙面男子见女子占了上风,便冲进里屋,来到床边,对萧琴道:“萧姑娘,你怎么样,能动吗?” 萧琴一听声音,又惊又喜,此人竟是尚意。 萧琴摇了摇头,“我中了追魂钉,估计还要一个时辰才能恢復功力。” 与游惊魂斗得正紧的黑衣女子忽道:“你先背着她走,我随后就来。” 游惊魂“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你说的容易!” 黑衣女子“嘿嘿”一笑,道:“虽然几年没与人交手,但你小子却不是我的对手。趁自己还没有受伤,快放我们平安离开。光天化日抢姑娘,本就是你的不是。” 游惊魂哪里允许别人从自己庄里将人带走,手上剑招不停,却一时间难以将这女子击败。而且他看得出来,此女并未尽全力,只守不攻,显然只是为了给黑衣男子救人争取时间。 第113页 此时,尚意已背起萧琴,破窗而出。 外面天色已晚,出了房间,萧琴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大庄园之中。其气派程度,比起南宫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没走两步,就遇到了闻声而来的水仙和木棉。 二人见有人背着萧琴想要逃走,一边口中叫嚷着“站住”、“你是谁”,一边向尚意动起手来。 尚意背着萧琴,以一敌二,有些吃力。 此时,忽见那黑衣女子飞身而来,几招便将水仙和木棉二人制服,和尚意一起施展轻功,向院子的东南方向而去。 片刻间,三人便出了追魂庄,又行了二里路,萧琴看到有两匹马停在一片树林前。 尚意抱着萧琴骑上一匹马,黑衣女子骑上另一匹马,三人进了树林,继续南行。 *** 总算有了喘息的机会。 萧琴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尚意道:“去我的住处。此处位于城北,而我家在东南。趁追魂庄的人来没有追来,我们快马加鞭。” 萧琴大为安心,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困在追魂庄的?” 尚意摇了摇头,道:“我哪里知道,是秋娘告诉我的,还要我和她一块来救你。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不明白你怎么被追魂庄的人盯上,更不明白秋娘又怎么会知道你在这。” 萧琴甚是奇怪,难道那个黑衣女子就是尚意口中的“秋娘”?她向黑衣女子道:“姑娘是谁,为何会来救我?” 黑衣女子瞥了她一眼,道:“小丫头真不懂礼貌,我救了你,是不是应该先说声谢谢。” 萧琴听这女子语气颇为傲慢,心下不悦,但她毕竟救了自己,便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敢问姑娘如何称唿?” 黑衣女子“咯咯”一笑,“好久没有被人称作‘姑娘’了,刚才你也听到了,他叫我秋娘。” 萧琴向尚意小声问道:“她就是你的秋姐姐?” 尚意还未回答,就听秋娘“呸”了一声,骂道:“什么‘你的秋姐姐’,难道我看起来比他大很多吗?” 萧琴心道:“这个秋娘,耳朵还真是灵敏,而且脾气不小。” “秋姑娘一直蒙着面,我哪里看得出你的年龄,只是听流美也这样叫你。” 秋娘“哼”了一声,笑骂:“那丫头,看我回去不教训她。还有,我不姓秋,所以你也别叫我秋姑娘,要么叫一声姐姐,要么就叫我秋娘。” 萧琴一撇嘴,道:“秋姐姐,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追魂庄的?” 秋娘却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丫头,你今年多大了?” 萧琴皱眉道:“我不叫丫头,我叫萧琴,还有两个月就过十八岁的生日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秋娘又问:“你娘是什么时候死的?” 萧琴听秋娘越问越离谱,大为不快,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又转头对尚意道:“尚意,她究竟是什么人?” 尚意一愣,随即苦笑道:“这个嘛,算是我的邻居?她在我家旁边开了一家医馆,叫做‘秋风馆’。平时给人看看小病,她动起手来,我还是第一次见。” 萧琴不信她的身份会如此简单。 “算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秋娘没有再问,也没有回答萧琴的问题。 又行了一段时间,萧琴忽然想起一事,叫道:“糟糕,我的随身之物都落在追魂庄了。” 尚意道:“有很重要的东西吗?” “有我的琴和箫。琴是我娘的遗物,箫是我爹送给我的……”其实还有南宫乙为她画的那幅画,但萧琴没有说出来。 秋娘道:“你爹可还活着?” “自然还活着。” “那就让你爹再送你一支好了。”秋娘说着,将手中的一把剑抛给萧琴,道:“接着。” 萧琴一愣,顺手接过剑,奇道:“这是什么?” 秋娘道:“这是我从游少主那夺来的剑,本想做防身之用,不过你的琴和箫既然都落在他那了,日后可以用这把剑和他交换。这把剑看起来名贵的很,他应该很珍视。” 萧琴虽然对游惊魂的剑不感兴趣,但觉得秋娘说的有道理,便收下了。她见这把剑的剑鞘十分朴素,却给人一种高贵之感,淡绿色的剑穗倒是跟游惊魂很配。剑柄的中心处,一面刻着一个“魂”字,另一面镶了一块绿宝石。 她又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游少主,觉得他时而严肃的吓人,时而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可笑,除了“这个人肯定脑子有问题”,萧琴想不出其他的评价了。 三人骑马行了一刻钟,穿过了树林,来到一条河边。 下了马,秋娘将两匹马都放了,让它们朝西边跑去。 萧琴道:“这马就不要了?” 秋娘将面巾摘掉,透了口气,道:“反正也不是我的马,偷来的。” 萧琴这才看清秋娘的真面目。 显然,她已经不是一个小姑娘了,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眉宇之间有着成熟女人的妩媚,但表情严肃起来却带着三分霸气。她的眼睛虽不大,却很敏锐,见萧琴正盯着自己看,厉目一扫,道:“看什么?” 第114页 萧琴看了一眼尚意,又看回秋娘,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姐姐好美。” 秋娘也笑了,眼角挤出了一丝淡淡的尾纹,道:“还是头一次被女孩子这样夸。尚意,你说是我美,还是这丫头美?” 尚意没想到秋娘会问这样一个问题,红着脸道:“别说笑了,快上船吧,追魂庄的人说不定马上就追上来了。” 秋娘“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道:“尚意这小子,定是觉得你比我美,否则情人眼里出西施,他为什么不直接说我美。小丫头你也别得意,不过是比我年轻十几岁而已,我年轻时的姿色可不比你差。” 萧琴心想,她比自己大十几岁,那少说也有三十了,但看着却很年轻。果然女人对自己的容貌十分在意,刚认识就比了起来。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想到游惊魂说自己长得很一般,便有些生气。 “我倒觉得尚意把你当成自己人,才会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夸自己的女人漂亮。真没想到,他会喜欢比自己大的女人。” 秋娘纠正道:“他喜欢归他喜欢,我可不是他的女人。” 萧琴奇道:“你们不是?……” “不是。” 秋娘回答的十分肯定,这让萧琴很意外。她看得出,尚意很喜欢秋娘,来太原的这一路,他在谈话中不止一次表露出对秋娘的爱意,听的萧琴好生羡慕。而秋娘看起来也不讨厌尚意,甚至对于尚意的喜欢十分享受。那她为何会对他们的关系一口否认呢?萧琴不明白,但别人的事情,她也不方便刨根问底,只是觉得尚意有些可怜。 这时,她不禁又想起了南宫乙。他也曾不止一次向自己表明爱意,但自己一直懵懵懂懂,从未回应。如今他不在了,萧琴反而觉得自己对他的感情越来越强烈。也不知是南宫乙可怜,还是自己可怜。 河边停着三艘小篷船,尚意挑了一艘最大的,和萧琴、秋娘一起上了船。 秋娘见萧琴的身子还是有些无力,便取出一粒药丸给她服下,又在她身上几处穴道拿捏了几下。萧琴登时觉得浑身发热,丹田之气上涌,四肢灵活了很多。 秋娘又取出两块小棉布,塞进尚意的耳朵里,道:“接下来我们要说些悄悄话,你不许偷听,只顾好好划船吧。” 尚意大为奇怪,却也没有怫秋娘之意,撑着竹篙,小船离岸边渐行渐远。 天色已黑,孤舟行在河中间,萧琴的心里有一丝不安。背上无琴,手中无箫,浑身都不自在。她不知道秋娘要跟自己说些什么,竟还不让尚意听见。 秋娘看出了萧琴的不安,问道:“你怕什么?” 萧琴握着剑的手不禁紧了一下,道:“也不是怕,只是周围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很陌生。自从上个月跟爹分别之后,一路不顺,不是被抓,就是受伤,还真是体会到了江湖险恶。” 秋娘道:“你果然是被宠大的大小姐,跟你娘比,可差的远了。” “你认识我娘?为何总是提起她?” “到现在你还猜不出我是谁吗?听琬儿说,你还不算太笨。” 这一路,萧琴一直在暗中猜测秋娘的身份。她三十出头,武功高强,能够轻松从追魂庄少庄主手中夺剑脱身。她看起来是母亲秦水柔的旧交,对母亲十分关心。她腰间别着一支金笛,之前在游惊魂房中听到的笛声一定就是她吹的。而且她还认识苏风琬,说不定自己身陷追魂庄就是苏风琬告诉她的。 萧琴大概猜出她是谁了,只是不敢相信,这样一号人物竟会出现在这里。 “小狂笛骆秋凉,就是你吗?” 秋娘嘴角一挑,道:“正是。” 第48章 狂笛 尽管萧琴心里有数,但听到秋娘亲口承认,还是一脸震惊。吃惊之余,不知为何还有一丝兴奋与喜悦。 “你真的是小狂笛!” 骆秋凉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你这个小魔琴看起来很开心呀。” 萧琴恢復了平静,道:“江湖传言,你在八年前被逐出仙乐教。但苏风琬跟我说,她这些年一直都跟你有联络,究竟是怎么回事?” 骆秋凉神色有些凝重,望了眼正在撑船的尚意,低声道:“我的确是被逐出教的,因为我犯了教规,催命琵琶怂恿长老会的四大长老将我赶出了仙乐教。” 萧琴好奇问道:“你犯了什么教规?” 骆秋凉忽然变得有些忸怩,笑道:“我犯了色戒。” 萧琴大奇,“色戒?仙乐教还有这种规定?” “你知道你娘当初为何会离教?” “因为我爹?” “不错,仙乐教有一条教规,就是教中女子需洁身自好,不得与男人有染。如果在外面有了男人,就必须离教。” 萧琴不解,“为何会有这样一条教规?” “这是创教的初代魔琴琴韵姑娘定下来的规矩,她至死都是一个姑娘。至于为何会有这样的规矩,我猜想是因为她在创教之前被男人伤了心吧。” 萧琴又问:“那你为何没有像我娘那样离教,而是被逐出教了呢?” 骆秋凉顿了一下,才道:“因为那个男人,不是教外之人。” 第115页 “仙乐教还有男人?” “当然有,只有一个。” 萧琴知道,八年前的男人一定不是尚意。但仙乐教中还有男人,这是她第一次听说。 只听骆秋凉接着道:“你一定听过二十三年前,三大护教与六个武林高手的恶战吧?” 萧琴点了点头,她听南宫夫人说过,也听苏风琬说过。 “那场恶战中,我姑姑骆凤鸣惨死于一个男人之手,不过这个男人最终被擒,关在了仙乐教的地牢之中。” 萧琴知道,这个男人叫做江南雁,是师父和南宫夫人都喜欢的人,也是江云生和江雨息的亲生父亲。但此时听骆秋凉说起这个人,萧琴竟产生了一个奇怪的猜测。骆秋凉所说的那个引她犯色戒的男人,不会就是关在仙乐教中的江南雁吧? 只听骆秋凉缓缓道来:“知道姑姑死在他手下,那时年仅七岁的我自然是对他恨之入骨。但将他押回教的冷冰凝并没有杀他,而是将他关了起来,逼问他师父和几个同门的身份。但那个男人硬气的很,什么都不肯说,这一关就是十年。 十年来,我经常去地牢审讯他,对他软硬兼施,也是无果。他真是个神奇的男人,忍受着伤痛,却丝毫不屈服,看久了,竟觉得他流着血的身体是那么的迷人……那时我也长大了,随着你娘的离教,仙乐教的大权逐渐落入我的手中,当然,还是要靠你娘临走时的提拔。 之后,审讯那个男人便成了我每个月都特别期待的一件事。过了这么多年,杀姑之仇早已看淡,起初逼问不出来的事情,之后也没有问出来。我知道,我去地牢,并不是为了审他,只是想见见他而已。 他说有好多女人都喜欢过他,但他现在只属于我一个人。我虽然知道他是在自嘲,但这话听起来却让我很心动。不知不觉中,我竟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而他在牢中关了这么多年,居然没有半点想要逃出去的想法。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喜欢我,还只是想要排遣宣洩,但我没有办法拒绝他。于是,每个月的审讯就变成了我们欢爱的日子……” 说到这里,骆秋凉脸上泛起了红晕。 萧琴听她说起和江南雁的□□,又是吃惊,又是害羞,不禁侧头瞥了一眼尚意,只见他正卖力撑船,对二人所说之事毫不知情。不只为何,萧琴觉得有些难过。 骆秋凉接着道:“我们这种关系持续了好几年,但我无法满足每月偷偷与他见面,便起了想要救他出去的心思。哪知我们的关系早就被冷冰凝看穿了,她一直在暗中伺机抓住我的把柄。就在我打算救他出来的时候,被她安排好的人逮了个正着。她嫉妒我年龄比她小,武功、权势却都高于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处置我的机会。她本来想将我处死,但你娘为我在长老会面前说情,所以最终只是将我逐出教而已……” “我娘?她那个时候应该已经离教了呀。”萧琴大为不解。 “不错,那是八年前的事了。那时你娘已经离教十多年了,而你也应该有……十岁了。虽然她离开了仙乐教,但每年都会回教一次。一来我还年轻,需要她的提携与指点,二来她也不放心催命琵琶,所以每年都会回来待上几天。你难道不知道吗?” 萧琴惊愕地摇了摇头。那时候她还小,只知道爹经常不在家,而娘每年会在爹不在的那段时间,闭关练功一个月,不与自己相见。难道她所说的练功,竟是为了回仙乐教而找的藉口? “娘既然已经离教,仙乐教还会让她回去待几天吗?” “你娘很有本事,长老会也很给她面子。当初她离教,除了冷冰凝,仙乐教上下都是对她几番挽留。长老会的余长老甚至还想为了她破除初代魔琴所定的规矩,允许教中女子嫁人后还留在教里。但一来琵琶反对,二来你娘去意已决,最终她还是离开了。” 萧琴没想到对母亲的了解竟如此之少。 “我离教后,冷冰凝曾派人暗杀我,她一直对我不放心,非要将我置于死地。我在外面躲了两年,有一次差点被她所害,幸得一人相救。那次冷冰凝被打成重伤,之后便收敛了些,没有再派人追杀我了。你可知救我的人是谁?” “难道是我娘?” “错。不过也是跟你有莫大关系的人。因为这个人的缘故,你还要叫我一声师姐。” “师姐?” 萧琴大为不解,要说师父,她只有一个,那就是秀清道人。但怎么想,冯秀清都不会是骆秋凉的师父。 骆秋凉却道:“救我的人就是冯秀清。后来我拜她为师,成了你的大师姐。” 又一层突如其来的关系,让萧琴目瞪口呆。想不到那个素未谋面的大师姐,竟然就是小狂笛骆秋凉。 “不过我虽叫她一声师父,却从来没有学过她的武功。说实话,我一点都不稀罕。真正交手,她未必是我的对手。” “那师父为何要收你为徒呢?” “谁知道呢,那些自称正派人士的道理,我向来不懂。不过我心里还是很感激她的,她不仅救我一命,还为我找了避难之所,让我重返太原城,还认识了尚意。” 说到这,骆秋凉向尚意看了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柔情。 第116页 “回到太原后,我和一向很赏识的苏风琬取得了联繫。这些年,她一直暗中把教中发生的大小事情说给我听。我无法回教,那之后听说你娘也没有回教了,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仙乐教在琵琶手中日渐衰落,很是心寒。但我知道,只凭我一个人,永远无法回去。我只有等待,等待一个人的长大。” 骆秋凉一双妙目凝视着萧琴,殷切的眼神仿佛在告诉她,“我等的人就是你。” 萧琴自然懂她的意思。 “等我?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骆秋凉嘴角上扬,微笑道:“你能做的事情很多,如今冷冰凝不在了,正是你大有可为的时候。我不否认,我是在利用你回教,就连琬儿也肯定是想借你之力,上位成为三大护教之一。但想要重振仙乐教,魔琴、狂笛、催命琵琶缺一不可,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萧琴总算知道,骆秋凉跟自己说了半天,目的跟苏风琬一样,都是想劝自己入教。但她清楚,自己武功不如骆秋凉,心计不如苏风琬,没有能力,没有野心,更没有欲望,回仙乐教对她来说,永远都只是一个空谈。 “师姐,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不是我娘,对仙乐教也一点兴趣都没有。或许你们不会害我,但我真的不知道入教对我来说有何意义。你这么想回去,除了想重掌大权,是不是也是为了救出那个仍在地牢里的男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认识了尚意,你还喜欢那个男人吗?” 骆秋凉微微蹙眉,望着尚意,淡淡地道:“这个不重要。之前的男人可能根本不爱我,现在的这个男人在知道我的身份后,估计也不会爱我了。比起他们,我更想回家,就是这么简单。” “回家?” 骆秋凉忽然一脸悲凉,“我是姑姑带大的,从小就生在仙乐教,我很喜欢那里。你可能不知道,仙乐教就是女人的天堂。这些年我生活在外,更加发觉当初的我有多傻,竟为了一个男人而破戒出教……我知道仙乐教在江湖上的名声一直不好,武林中人都看不惯女人威风,但以前我们至少令人惧怕,而不像现在只是被人人喊打。这样的仙乐教,我看不下去,我想如果你娘还在的话,也一定不会任仙乐教这样落败下去。我不想逼你做什么,只是跟你讲一些你爹、你师父都不会告诉你的事情,让你知道,你除了弹琴吹箫,还可以选择做点别的事情,做点你可能会喜欢的事情。” 萧琴抿了抿嘴唇,在一瞬间竟有些心动。听了骆秋凉的话,她不禁会想,娘这些年跟爹在一起,是不是真的比在仙乐教时更快乐。而自己从小就生活在几个人的世界里,从未想过认识新的人、做不一样的事情。这次出远门,虽有诸多不顺,但在大悲大喜之中,她觉得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竟比此前的十几年更加难忘。 骆秋凉见萧琴有些犹豫,又道:“我知道,你虽然表面上说不感兴趣,但其实内心还是很好奇的。要不然你为何会来太原呢?” 萧琴道:“我来这儿,是听苏风琬说,太原城有一个盗墓高手,我想找他帮点忙。” 骆秋凉眉毛一挑,颇感兴趣地道:“哦,那你可找到他了?” 萧琴摇摇头,道:“我刚进城,就被追魂庄的人盯上了,根本没来得及打听。不过尚意好像是他的朋友,但我问他,他却不肯告诉我。师姐,你对太原城很熟,可有听过这样一号人?” “你想找他做什么?” 萧琴脸上一悲,低头道:“也没什么,只是想确认一件事,也好让我死了这条心……” “是个伤心事?”她见萧琴有些难过,又道:“你的事,我听琬儿说过一些,大概知道你想找盗墓高手做什么。不过此事就我看来难度非常大,而且也没什么好处可以拿,恐怕那个盗墓高手不会答应。” “你认识他?” “认识,而且关系不一般。若是我去拜託他,他一定会答应。不过……” “你有什么条件?不会是要逼我入教吧?” 骆秋凉摆摆手指,道:“我不逼你入教,但我希望你来教中看看。你若答应,我就去跟他说。” “如果只是回教看看的话……” 萧琴觉得这个条件对于她来说并不难做到。但只怕回去一次,就难以和仙乐教脱开关系了。 萧琴还在犹豫,忽觉到小船一晃,只听尚意叫道:“追魂庄的人追来了!” 第49章 婉若游龙 骆秋凉和萧琴听到这个消息,都起身向后看去。果然不远处有两艘船向这边划来。 尚意取下耳中棉布,加快了划船的速度。 “早知道刚刚就将那两艘船毁掉好了,没想到他们会如此之快就追来。” 萧琴见游惊魂站在一艘船上,面有怒容,而他身边站着水仙和木棉。另一艘船,却上是金菊和火棘。 追魂庄少庄主和他手下四美都到齐了,让萧琴有些发愁。尽管骆秋凉武功高强,而自己的功力也恢復得差不多了,但要在水上对付这么多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只听水仙高声喊道:“萧姑娘,你快快停船,乖乖跟我们少主回去。得罪追魂庄的人,可不是好玩的事情。” 第117页 萧琴没有回应,却听骆秋凉低声道:“我水性不太好,等下这里就教给你了。” 萧琴不禁眉头一皱,“什么?你不会水?” 骆秋凉为难道:“会是会,但……我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动武。我好歹也救了你一次,刚刚给你服了丹药,你功力也应该恢復得差不多了,这回你就自己解决吧。” 萧琴不明白骆秋凉为何突然不插手了,难道是因为没有答应她回教而惹得她不高兴?不过萧琴也不想勉强别人,转头对尚意道:“尽量往河中间划,不要被他们逼上岸。他们虽然人多,但想在水上抓住我,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萧琴拔出从游惊魂手里夺来的那把剑,只觉剑身又轻又薄,剑刃极为锋利,的确是一把好剑。看着身后船上的五人,她决定射人先射马,水战先毁船。 深吸一口气,萧琴手持宝剑,跳入河中。 众人见萧琴入水,都是一惊。 游惊魂立即对水仙和木棉道:“下去把她弄上来,但别伤了她。” 水仙和木棉应了声“是”,也跟着跳进水中。 游惊魂见船上的两个黑衣人都没有动,便大声对他们道:“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何许人,但我只想要回人和剑,只要你们不插手,我可以放你们一马。” 骆秋凉笑道:“刚刚被我夺剑后,你面如死灰,现在却好意思说放过我们,真不知羞。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出手,你要的人和剑都在水里,有本事就自己夺回去吧!” 尚意皱眉道:“我们真的不帮萧姑娘?” 骆秋凉道:“那可是水柔剑,在水里又有谁人能敌……怎么了,你很担心那个丫头?” “可是我们此行就是为了救萧姑娘,万一她不敌,又落入追魂庄的手中,我们之前岂不是白忙活了?” 骆秋凉白了他一眼,道:“你倒是关心她,那你去帮忙好了,反正我不会出手的。” 尚意有些无奈,“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骆秋凉“哼”了一声,“我像是会吃醋的人吗?” 尚意嘆了口气,道:“就算你真的吃醋,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萧姑娘又落入他们手中。她是我带到太原城的,总要送她平安离去才行。你若不高兴,我回来再给你赔不是。” 尚意将竹篙抛在河面上,使出轻功一跃,踏着水面上的竹篙跃上了金菊的船。 金菊没想到尚意会上了她的船,低声道:“你怎么这么爱管闲事?我们可是追魂庄的人,你不要命啦?” 尚意道:“平日有劳关照了,但你不声不响劫走了我带来的人,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金菊道:“只是一个姑娘而已,你不是已经有了秋娘吗?而且这可是我们少主要的人,我也没办法。我劝你还是回去吧,我可不想与你正面为敌。” “你们少主那么多女人,也不少她一个吧。” 金菊白了他一眼,啐道:“你把我们少主当成什么人了?” 一旁的火棘见二人一直嘀嘀咕咕,插嘴道:“姐姐,不要和他废话了,这回少主非常生气,不把那个姑娘带回去,我们都没有好日子过。” 尚意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不是火棘姑娘吗?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呀,上次在无锡你也没有过来跟我们打声招唿。” 火棘瞪了他一眼,道:“我才不像姐姐那么好说话,管你出不出手,我可不客气了!” 她没再给尚意说话的机会,拔剑便向他刺去。 金菊和尚意都很无奈,只好出手。 骆秋凉坐在船头,远远地看着尚意和船上的两个姑娘交手。虽然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但她也不是很担心。 再看河面,自萧琴和水仙、木棉跳进水中后,水面就一直未平静。月光下,剑光闪动,水花溅起,时而会看见水仙和木棉探出头来吸气,却一直不见萧琴。好在水的颜色没有变红,说明并没有人受伤。 过了好一会,水面终于平静了下来,冒出一串串小气泡。 游惊魂见水下没了动静,有些担心,俯下身子向水中看去。 哪知身子刚刚前倾,就见一柄利剑从水中刺出。 游惊魂大惊,向后退了几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船上。 紧接着一条绿影从水中飞出,稳稳地落在了船上,剑指游惊魂。 游惊魂见萧琴没事,略为宽慰。只见她浑身湿透,身段更显婀娜,水珠在脸颊滑落,宛如出水芙蓉,说不出的清丽动人。 萧琴见游惊魂呆呆地看着自己,忽觉害羞,脚下一用力,踏得小船摇晃不停。 “你再不去救她们,她们可没命了。”萧琴向水中一指。 游惊魂见水仙和木棉仰面漂在水面上,微惊,“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萧琴道:“你放心,我只是点了她们的穴道,不过就怕她们一个不小心呛到了水,沉了下去,那就不妙了。” 游惊魂看着水上二人,虽然有些担心,却没有动,而是对另一艘船上还在打斗的人道:“金菊、火棘,快下去把她们救上来。” 金菊和火棘听了,立即停手,尚意见两位姑娘漂在水面上,也下去帮忙救人。 第118页 萧琴见游惊魂一动不动,鄙夷道:“你的手下有危险,你却无动于衷,可真让人心寒呀。” 游惊魂道:“还不是你把她们弄成那个样子,却来怪我?快把剑还给我,然后乖乖跟我回去,否则我只好让你受点小伤了。” 萧琴将剑高高举起,道:“这把剑挺好使的,不如就送了我吧。我劝你还是乖乖带着她们四个回去,再将我的琴、箫和其他东西还给我。否则……我就把船弄翻,让你也像她们一样,尝尝湿身的滋味。” 游惊魂似乎真的有些忌惮,低头看了一眼轻微摇晃的船,迟疑之间,萧琴却一剑刺来。 游惊魂定了定神,拔剑出鞘。然而此时他手中的剑又怎敌被夺去的追魂剑,只能尽量避开双剑相碰,不敢硬接。 游惊魂所使的追魂剑法,精髓在于一个“追”字,虽然剑招并不十分精妙,却是近战剑法中十分难缠的一种。只要将敌人笼罩在剑气之内,强大的剑气可以消耗敌人的内力,如果敌人久战不下,最终便会内力衰竭而败。 几招过后,萧琴便感受到追魂剑剑气的厉害之处。她不敢托大,专心使起了水柔剑。 两剑相错却不相交,慢剑之下,招招都看得清清楚楚,密不透风,好像砌起了一道气墙。 见二人交手,骆秋凉站起身来,对萧琴的剑法颇为赞许。但她随即一笑,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二人过招,竟有一种缠绵的味道。 但萧琴却有些担心,如果久攻不下,自己的内力不敌游惊魂,一不小心就会被剑气所伤。她看清自己的位置,向船尾退了几步,引得游惊魂向自己身边逼近。但船尾狭小,再加上二人脚下移动不停,摇晃之中,剑招难免略有偏离。 萧琴看出游惊魂下盘不稳,便加重脚下的力量,每一次换招,都故意让船摇晃得非常厉害。 果然,船越是不稳,游惊魂剑法中的破绽就越多,而他也怕误伤萧琴,不敢用全力。 萧琴看出他的顾虑,飞身一跃,又跃至船头,身子向后一仰,用剑顺势在水中一划,划出一道水墙。 水花打在游惊魂的身上、剑上和船上,躲避之余,脚下更为不稳。还未站定,只见又一道水波向自己射来。 游惊魂眼前水花四溅,视线变得模煳,只看得见一个绿影舞动,如出水蛟龙。 忽然,绿影消失了。 游惊魂刚擦干眼睛上的水珠,怎料脚下一晃,一柄剑从下面贯穿船身,将木船噼成了两半。 游惊魂两脚分站船的两边,还未来得及移动到同一侧,整个人便落入了水中。 萧琴成功将游惊魂打落水中,甚是得意。以她的水性,自信不会落败。但她还未出招,便觉游惊魂有些不对劲。刚落入水中,他手中的剑就已掉落,身子附近水花翻腾,发出一阵阵呛水的声音。 “难道他不会水?”萧琴不禁这样猜测。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会,萧琴更加确信了——这个男人居然不会水,萧琴觉得有些吃惊、好笑。她游到游惊魂身边,将他的身子託了起来。 游惊魂已呛了好几口水,大为难受。此时被萧琴托着,又羞又怒,却又不敢乱动。 萧琴一边向骆秋凉的那条船游去,一边低声问道:“你真的不会水?” 游惊魂哪里是说话的状态,咳了几声,没有回应。 萧琴笑道:“早知如此,一开始就将你的船噼了,也不用这么费事。” 见萧琴托着游惊魂游了过来,骆秋凉帮忙将二人拉上船,并点了游惊魂的穴道。 另一边,尚意帮着金菊将水仙和木棉救上船后,也游了回来。 萧琴将剑在抵在游惊魂的胸前,对要追过来的金菊等人道:“你们把船停下,退回河岸,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中。等我们上了岸,自然会将你们少主放了。” 水仙刚刚被萧琴在水中制住,本就气恼,如今又见她挟持了游惊魂,怒道:“快把我们少主放了,得罪了追魂庄,你别想出太原城!” 萧琴知道对她们说什么都没有用,便转头对游惊魂道:“游少主,你是想我再把你扔进河里呢,还是跟你的手下说,让她们都撤退?” 游惊魂如今浑身湿淋淋的,惊魂未定,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看了眼河水,心有余悸,声音微颤道:“你若敢把我扔进水里,我就与你同归于尽,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萧琴心道:“又来了,居然还诅咒我。” “那你还不赶紧命你的手下离开?” 游惊魂定了定神,大声道:“金菊,你带着她们几个乘船离开,上岸后直接回庄,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此事。” 金菊道:“那少主你呢?” 游惊魂看了一眼萧琴,低声道:“你等一下要把我怎么样?” 萧琴“嗤”的一笑,“我还敢把你怎么样?上了岸就把你放了,我可没有什么庄,要把你困住。” 游惊魂忽然脸上一红,瞬间又恢復了严肃,道:“等一下我自己会回去,你们回家等我就好。” 水仙等人虽不情愿,但也不敢违抗游惊魂的命令,只好乘船往回划去。 两只船向着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第119页 游惊魂斜躺在船上,一动不动,心中大为恼火。如此不可一世的追魂庄少庄主,在一日之内先被夺剑,后被打下水,而且对手都是女人,他的自尊又怎能受得了。 见金菊那艘船走远了,游惊魂没好气地对萧琴道:“快把我的穴道解开,湿乎乎的,还不能动,难受死了!” 萧琴笑道:“这也是为你好,我怕你乱动,一不小心又掉进水里。” 游惊魂对萧琴怒目而视,眼睛好像要迸出火来一样。 萧琴也不想折辱于他,便对骆秋凉道:“秋姐姐,你给他解开穴道吧。反正他不会水,谅他也不敢乱来。” 骆秋凉却道:“我不要,你自己给他解。” 萧琴奇道:“这是为什么?” 骆秋凉道:“我点了他的章门穴,过两个时辰就自然解开了,何必麻烦。你要是想给他解穴,就自己帮他拿捏好了。他身上湿乎乎的,我不想碰。” 章门穴是侧腹部肋骨边缘处的穴位,骆秋凉的点穴手法奇特,需要推拿一段时间方能解开。萧琴见她偷瞄了一眼尚意,便知道她不是嫌湿,一定是在意尚意就在身边,而不想碰别的男人。 哪知游惊魂听了,也道:“算了,不用帮我解了。” 萧琴又奇道:“这是为什么?” 游惊魂将脸转向另一侧,道:“没什么,我也不想让别人碰我。” 萧琴觉得他有古怪,道:“你不让我解,我偏给你解,看你在耍什么花招。”萧琴手上运起内力,在游惊魂的章门穴上一捏。 “哈哈哈……” 游惊魂忽然大笑起来,身子忍不住向左侧躲避,晃了几下,“扑通”一声,又掉进了水中。 第50章 盗墓高手 萧琴将游惊魂扶上岸,忍着笑说道:“我不知道你会怕痒……” 她见游惊魂沉默不语,脸色苍白,身子微微颤抖,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心中不禁有些愧疚。 萧琴将他扶到一棵树下坐下,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游惊魂甩了甩手上的水,大喘了几口气,冷冷地道:“拜你所赐,还没呛死。” “你既然这么怕水,为何要乘船来追我?” 游惊魂“哼”了一声,道:“还不是因为你们把我的剑给夺去了!” 萧琴握着手中的剑,道:“这的确是一把好剑,不过我还不能还给你。你要拿我的琴和箫,还有其他的东西来换才行。” “我只注意到你的琴,没见过你的其他东西,不过回去可以帮你找找。” “那多谢了,琴和箫都是我爹娘给我的,请务必找到还我。” “找到后要怎么给你?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去,自己去房间里找。” “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吗?我才不会自投罗网、有去无回。明天我就要离开太原城了,辰时一刻,我在城门口等你,你若把东西还我,我就把剑还你。你若不来,我就带着你的剑走。想找我的话,就在八月十五去洛阳的箫声谷吧。那天是我娘的忌日,我一定在家。” 三人听萧琴说明天就走,都很惊讶。 游惊魂道:“你这么急就走?什么时候再回太原?” 萧琴道:“太原城又不是我家,我为何要回来?” 骆秋凉插口道:“你急着走要去做什么?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呢,你以为我何为要去救你出来?” 游惊魂打量了眼骆秋凉,道:“还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唿?和萧姑娘是什么关系?” 骆秋凉没好气地道:“我是她老姐!你刚刚输给我,也没有必要觉得丢脸,当今世上能胜得过我的人,一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 游惊魂哪里知道骆秋凉的真实身份,只觉这女子好大的口气。他没有再理骆秋凉,对萧琴道:“你真的不再回来了吗?你不想治眼睛吗?” 骆秋凉又插口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游惊魂对她的再次打岔大为恼火,不禁怒目而视。 “你看什么看,我是她姐,关心她不对吗?” 萧琴虽然心中一动,但随即淡然一笑,道:“如果获得光明的代价是要被你束缚在追魂庄中,那我宁愿瞎掉。你身边那么多美人,也不必挂念我这个‘很一般’、‘没什么特别’的人。” 说完,萧琴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自己对此事耿耿于怀一样。她羞涩一笑,起身道:“你休息好了,就自己回去吧。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坐船了,免得再掉进水里,这回就没人救你了。” 想到这样一个大男人居然不会水,萧琴又是抿嘴一笑。 发梢、身上的水珠还在滴落,月光下,身姿妙曼,笑靥如花。 游惊魂知道,眼睛有问题的不止是萧琴,更是自己。如此佳人,为何第一眼会觉得她“很一般”? “等一下……” “什么?” “……好好保管我的剑。” “当然。” *** 三人离开河岸,骆秋凉向尚意使了个眼色。 尚意无奈嘆了口气,向萧琴道:“萧姑娘,天色已晚,不如到寒舍住一宿,明日再走?” 第120页 萧琴想了想,道:“也好。” 尚意没想到萧琴一口就答应,又看了眼骆秋凉。 骆秋凉撇嘴道:“尚意是个男人,你一个女孩子家住在他那里,不怕别人说闲话吗。不如你到我这来吧,我好歹也是你师姐。” 哪知萧琴道:“不要。” 骆秋凉“哼”了一声,骂道:“你这个死丫头!” 行至尚意住处,已过亥时。此处已是太原城西南郊,离闹市有一段距离。 远远的,萧琴便看到一座颇为气派的宅子,大门匾额上书“尚意居”三字,字体扁平,点画丰腴肥厚,十分大气。 进到里面,却是一间三进的院子。迎面大厅前两支立柱,分别写着“短长肥瘦各有态,玉环飞燕谁敢憎”。 萧琴心道:“尚意是做什么的,为何会有如此豪宅?看起来和疏野、玄远大为不同。同是魏摩崖的弟子,难道尚意的书法更卖钱?” 萧琴道:“这里就只有你和流美两个人住?” 尚意点头道:“平日是这样的。不过我经常会邀请各路好友来做客,所以也有不少客房。这次出远门刚刚回家,家里没有其他客人,萧姑娘可以安心住下。” “大哥回来啦?”一个清脆声音从前厅传来。 流美此时已换上了女装,头上梳个小髻,颇为可爱。她见尚意归来,一脸笑意地迎了出来。又见他身边还有两位姑娘,表情立刻恢復平常,道:“原来还有秋姐姐和萧姑娘。” 骆秋凉道:“阿美,每次见我来,你都是一脸的不高兴,到底是对我有多大仇恨?” 流美不语,带着三人一同进了前厅。 萧琴见骆秋凉不仅跟着进来了,还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椅子上,便道:“师姐也要在此住下?” 骆秋凉道:“我有家,干嘛要住这里。只是有些话还没有跟你说完。” “还有什么话?” “你是不想找那个盗墓高手吗?他可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萧琴见骆秋凉一脸笑意,又见身旁的尚意和流美一脸惊慌,问道:“难道你说的就是他们?” 流美急道:“哥,怎么办,我们暴露了!” 尚意向流美摆了摆手,对骆秋凉道:“秋娘,你这是做什么?” 骆秋凉不去理他,继续对萧琴道:“你以为他一个卖字画的,怎么会这么有钱,还不是经常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萧琴一脸惊诧地看向尚意,眼神似乎在问他,“真的是这样吗?” 尚意一脸尴尬,支吾道:“这个……抱歉,萧姑娘,虽非有意隐瞒,只是……” 萧琴走到他身边,恳切地问道:“你接生意有什么条件?” 尚意见萧琴并没有责怪自己,略微安心,只是她上来就问接生意的条件,也很让他为难,又支吾道:“这个嘛……如果是萧姑娘的话……” 骆秋凉打断道:“刚刚在船上不是跟你说了嘛,你答应我那件事,我就让尚意帮你,否则……我不许尚意出门。” 萧琴不悦道:“现在我又不是求你帮忙,为何要答应你。尚意自有他的主意,接不接生意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为何要听命于你?” 萧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大胆,说出这样的话来。 骆秋凉被说得满脸通红,有些委屈地看着尚意。 尚意点了点头,道:“不错,接不接生意,我自己说了算。”他转头又对骆秋凉道:“秋娘,我不知道你想让萧姑娘做什么,但以此为条件来要挟她,未免小气了些。” 骆秋凉低下了头,嘆了口气,道:“也罢,我註定要在外漂泊一生。你们……你们都欺负我……” 说到此处,声音悽苦,竟哭了出来。 尚意见状,大为诧异,忙半蹲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道:“秋娘,你这是怎么了?到底有何事要萧姑娘帮忙?不能跟我说说吗?” 骆秋凉继续哭,不理尚意。 尚意没了办法,看向萧琴。 萧琴见骆秋凉哭的伤心,虽不知为什么,却也心下一软。但她嘴上仍不放松,道:“你……你哭也没有用,我才不吃这套。身为长辈,却在这里哭哭啼啼,也不知羞……” 骆秋凉仍是哭声不止,索性趴在了桌子上。 萧琴决定不去理骆秋凉,对尚意道:“尚意,你究竟答不答应?” 尚意起身道:“不知你要我盗什么墓?能不能做,还是要看难度有多大。” “我想单独跟你说。” 尚意沉思了片刻,道:“好,去我书房说。”他看了眼还在桌上哭泣的骆秋凉,也没再说什么,拉着萧琴离开了前厅。 骆秋凉见二人就这样离开了,立即抬起头来,止住了泪水,低声骂道:“软硬不吃的死丫头!” 流美见骆秋凉表情变化如此之快,十分惊讶地看着她。 骆秋凉沖她扮了个鬼脸,啐道:“看什么看,给我倒杯茶去。” *** 刚进入尚意的书房,一股墨香便扑鼻而来。屋内只有一桌一椅,四周墙上都挂满了字画。不过最引人注意的还是案桌后面墙上的那副长帖。 第121页 “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 卷末没有落款,只书“右黄州寒食二首”。字体虽不方正工整,却傲岸磅礴、潇洒出神,无一点俗气。 萧琴于书道虽不擅长,却也知道这是宋朝文士苏东坡的《黄州寒食诗帖》。 “这不会是苏东坡的真迹吧?” 尚意得意地笑道:“你觉得很像?” “我没看过真迹,又怎知像不像。” “真迹我又怎会挂出来。这是我来太原第三年临摹的,当时的心境是和东坡那时有点像。只不过东坡是仕途失意,而我……却为情所困。虽非秋日,却心下凄凉。” “这么说,你果真有真迹?” 尚意嘴角一挑,低声道:“天机不可泄露。” 萧琴看他神秘兮兮的样子,又环顾四周的字画,道:“这些字画不会都是你盗来的吧?” 尚意摇头道:“这些都是我自己写的。不瞒你说,在死人墓里盗取古人真迹,的确是我做这一行最初的目的。但并不是所有真迹都作为陪葬,有些宝贝被他人私藏,代代相传。我帮人盗墓,也赚些金钱,便可以去买那些无法盗得的书法真迹了。” “你花钱买,那些收藏家肯卖?” “有些人只不过附庸风雅,根本不懂得欣赏字画,一听我出高价,便双手奉上。” “你能买得起真迹,说明替人盗墓价格不菲吧?” “价钱依盗墓的难度和盗取的宝物而定,不过能让我亲自出马的生意,肯定是要高价。但是萧姑娘开口的话,就随便给个价钱吧。” 萧琴奇道:“我说多少你都接?” 尚意点了点头,道:“不过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秋娘究竟要你帮她做什么?我虽然不要求你能帮她做到,但至少也想知道她究竟为何事困扰。认识她这些年,头一次见她像今天这幅样子。” 萧琴心道:“看来尚意并不知道骆秋凉的真正身份。只是骆秋凉想要回仙乐教,如果真的达成心愿,就意味着要离开尚意。尚意对她情有独钟,知道真相后,一定会难过之极。” 萧琴无意识地看着那副《黄州寒食诗帖》,只见其中一句“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中的“秋”字,像是被水晕染过一样,字迹模煳,心下一阵难过,说道:“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只怕知道了之后会更加为难。” “为何?难道和秋娘的身份有关?她总说有家难回,那是什么意思?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师姐,我们的师父是秀清道人,只不过因为相隔太远,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尚意见萧琴的武功路数和骆秋凉虽形不似但神似,对于她们是师姐妹这一点倒没什么怀疑。 “你们从未见过面,为何刚一见面,她就有那么多秘密要跟你说?” “因为……因为她姑姑是我娘的好朋友,上一辈人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让她有家难回。如今我娘死了,她……她觉得这个家现在由我掌权,便来找我相助……”萧琴吞吞吐吐说了半天,嘆了口气,道:“我编不下去了,你也不要逼问我了,如果你想知道真相,还是亲自问她吧。” “她若肯告诉我,我又怎会问你……” 萧琴见尚意一脸惆怅,也跟着难过了起来。 “算了,不说秋娘的事了。说说你吧,究竟想让我盗什么墓?没什么分量的宝贝,我可没有动力。” 尚意又恢復了他平时的洒脱。 萧琴迟疑了片刻,终于说了出来:“是南宫家的墓。” “什么?!” 尚意一脸不可思议。 “这个很有难度?” “难度的确是有,却不知你是为了什么?” 萧琴犹豫道:“我不是为了盗取宝物,只是……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尚意惊道:“你和南宫家的人有仇?” 萧琴摇头道:“是有一个很在意的人,我没能见他最后一面,始终不甘心……” 尚意皱眉道:“可是我听说南宫家的人死后都会火化,就算你见到了,也只是坛骨灰而已。” 萧琴听“骨灰”二字,面如死灰,心中又悲又痛,差点哭了出来。 尚意见状,连忙安慰道:“你别急,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如果想看,我便盗出来给你看。只不过南宫家的墓地机关重重,可能需要耗费好多时间。却不知你想要打开谁的墓?” 萧琴狠狠咬了下嘴唇,才吐出那三个字,“南宫乙……” 尚意若有所思地道:“难道就是一个月前和南宫老爷一同死去的南宫二公子?江湖传闻他们被魔教的催命琵琶害死,而催命琵琶也与他们同归于尽。” “你是听谁说的?” “江湖上的人都这么说,虽然不知南宫家和魔教有何仇恨,但听说一个月前魔教去给南宫大公子的婚礼贺喜,却在南宫家杀了好几个门派的弟子,重创了南宫家的势力。对了,最初遇到你的时候,就是在苏州城郊,你没听说过这些事情吗?” 第122页 萧琴摇头道:“事情并不是这样的,不过我说了可能你也不会相信。” 尚意道:“先不论事情真相如何,你刚刚说的那个很在意的人,便是南宫乙?” 萧琴点了点头,“其实他是为了救我才……” 尚意又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让萧琴有些为难,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和南宫乙的关系。 “算是,朋友吧……” 尚意微微点头,他知道能够捨命相救,一定不是这么简单的关系。但他不想让萧琴再次伤心、为难,便没有追问。 “既然你很在意他,却要打开他的坟墓,这个……会不会有些对死者不敬?当然,做我们这一行的,也没有资格这么说别人。如果你只是想看一眼,应该不是难事。” 萧琴面露喜色,道:“那我们明日就出发,好吗?” “这么急?我才刚回来……” 萧琴恳求道:“八月十五是我娘的忌日,我怕去晚了会赶不回来。而且我也不想在此多待,免得再落入追魂庄手中。” 尚意思索了片刻,道:“好吧,我出去跟秋娘说一声。今晚你就住西厢房吧,我让阿美替你安排。” 萧琴满心欢喜地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谢”。 尚意见状,不禁温柔一笑。 第51章 重返墓园 二人出了书房,发现骆秋凉还在大厅坐着,神态自若,根本不像刚刚哭过的样子。 萧琴怕她又拉着自己说仙乐教的事情,便对尚意道:“那我先去休息了,明早见。” 尚意点点头,对流美道:“阿美,你给萧姑娘安排房间住下。” 骆秋凉见流美和萧琴二人离开,便起身道:“那丫头要你去盗什么墓?” 尚意道:“这个我不能说,为客人保守秘密是做这行的基本。” 骆秋凉白了他一眼,“那你至少告诉我去哪里吧?” “去苏州。” “苏州?你刚从那回来,又要去……苏州好远,也不知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尚意听出骆秋凉语气中的不舍,柔声道:“最多就一个月,下个月十五是萧姑娘母亲的忌日,她要赶在这之前回到洛阳。而苏州的事情一办完,我就会快马加鞭赶回来。” 骆秋凉轻嘆了口气,问道:“你们何时启程?” 尚意道:“明天一早就走。” 骆秋凉一脸不悦,“这么急?那个死丫头……我回去了!”说完便向门口走去。 尚意连忙将她拉住,道:“你就这样回去了?我明天可就走了。” 骆秋凉没有甩开尚意的手,只是背对着他,酸酸地道:“你去陪你的萧姑娘好了,拉着我干嘛。” 尚意走到骆秋凉面前,微微一笑,轻声道:“她不是我的萧姑娘,人家心里有挂念的人。而且,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会陪着她,所以今晚我想陪着你。” 骆秋凉脸上一红,用手指在尚意胸口轻轻一戳,嗔道:“谁要陪你……” 尚意一把抓住了她挑逗的手指。 骆秋凉不去看尚意,身子轻轻倚在门口的柱子上,仰望夜空,喃喃道:“下个月十五,岂不是中秋节了,她娘居然死在了中秋……” 尚意见骆秋凉脸上有一丝悲凉之意,疑惑道:“你跟萧姑娘的娘很熟吗?” 骆秋凉没有回答,而是正色道:“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无论如何,都要将她安全带回。” “带回?是带回太原?” 骆秋凉点头道:“不错,带回太原城。” 尚意道:“不用你说,我自会保她安全。只是她若不愿回来,我也不能逼她呀。” 骆秋凉紧握尚意的手,道:“答应我,否则……我就去洛阳亲自把她带回来。” 尚意见骆秋凉态度坚决,嘆了口气,道:“好吧,我尽量劝说她。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对她如此执着?” 骆秋凉垂首道:“因为只有她才能让我回家。” 尚意一脸苦涩,“你果然还是要离开吗?” 骆秋凉不敢看尚意的表情,她知道,他一定很心痛。 “我……嘤……” 尚意忽然托起骆秋凉的下巴,用嘴巴封住了骆秋凉的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骆秋凉能感受到,今日的尚意有些粗暴,他双臂环抱,将自己的身子紧紧抵在柱子上,有些透不过气来。 一番深情的热吻。 忽然间,一声惊嘆在尚意身后响起,让二人不得不停了下来。 “我……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 尚意回头,发现萧琴站在不远处,脸比骆秋凉还要红。 尚意尴尬一笑,问道:“有事吗?” “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因为时间很紧,我们明天还是别坐马车了,一起骑马。”萧琴红着脸,又说了句“我耳朵很灵,你们最好小点声”,便飞一般地消失在二人面前。 第123页 骆秋凉不禁低声笑骂:“死丫头,居然敢取笑我。” 她拉起尚意的手,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道:“今晚去我那。” 媚眼如丝,百般娇羞。 *** 次日清晨,尚意从秋风馆归来,命流美牵了两匹快马,准备好一大包工具,便与萧琴一同上路。 辰时一刻,来到城门口,二人在此停留了片刻。 等了一刻钟,萧琴本以为会等到游惊魂或是他手下的人,却没想到等来的是骆秋凉。 她骑着马匆匆赶来,背上还背着一件东西。 “还好赶上了。”骆秋凉下了马,深深喘了几口气,对萧琴道:“丫头,你下来。” 萧琴不解,“有什么事?” “你下马过来,我才跟你说。” 萧琴不知骆秋凉有何心思,但想到马上就要离开了,便听她一回,下了马来到骆秋凉身边。 骆秋凉将身后的东西解了下来,道:“猜猜这是什么。” 萧琴见此物方方长长的形状,再熟悉不过了,有些惊喜道:“这是琴?” 骆秋凉将东西交给萧琴,笑道:“打开看看。” 萧琴小心翼翼地将外面的灰色麻布揭开,里面竟是一张黑漆桐木琴。琴身薄轻,鹿角灰胎,蛇腹间流水断,一看便知是有年头的古琴。翻看琴背,只见龙池上方用小篆刻着“玉壶冰”三字。 萧琴又惊又喜,“这琴?……” “我虽不精于琴,但也知道这是南宋名琴‘玉壶冰’。你的琴既然落在了追魂庄,就先把它拿去用吧。” 萧琴自然是知道“玉壶冰”琴的名气,她復看琴背,只见龙池内朱书腹款两行,右“宋绍兴二年”,左“公路金远制”,果真与传说中一样。 “这是你从何处得来?可是真的?” “这自然是真的,你难道怀疑你娘的眼光吗?” “我娘?” “这是你娘生前所用琴之一,她没有带走,一直留在仙乐教。昨夜……我半夜睡不着,便出门联络了琬儿,让她一早把琴带了出来。” 骆秋凉不禁红着脸向尚意瞟了一眼,她昨晚趁尚意睡下,偷偷熘出去找苏风琬,直至回房,尚意还在熟睡。 萧琴却没有注意到骆秋凉脸色的变化,心思全在琴上。她轻抚琴身,一脸赞嘆、爱惜,用指轻扣琴背,声松而有迴响;信手按弹,音色松脆响亮,好不喜欢。 骆秋凉见她一脸欢喜的样子,撇嘴道:“瞧你一脸开心,对我就不会这么笑。” 萧琴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羞涩道:“谢谢师姐。”她好生将琴包好,系在后背,小声道:“我尽量早些回来……” “你说什么?” 萧琴没有再说什么,她听到身后尚意走来,便沖骆秋凉淡淡一笑,转身离开上了马。她知道,二人一定还想说些道别的话,自己不便打扰。 “你怎么来了?”尚意有些好奇。 骆秋凉帮他随意整理了一下衣衫,道:“没什么,就嘱咐你一句,好好照顾她。” 尚意无奈地嘆了口气,“你的心可真大。” *** 尚意与萧琴快马加鞭,一路南行。不出十日,便到了苏州城郊。尚意在城外换了一驾马车,以便二人夜晚时休息。 萧琴有些不解。 “为何不去住客栈?而且你的两个师弟都在城里,要不要跟他们打个招唿?” 尚意一听“师弟”两个字,便警觉起来。 “你怎么又提疏野和玄远?你跟他们很熟吗?” 萧琴摇了摇头,道:“不熟。不过你盗墓如此厉害,你的师弟们可知道?” 尚意一时语噎,过了半天才道:“你要是想让我顺利盗墓,就别再提他们了……我们先去墓园查探一下,摸清地形,晚上再行动。” 萧琴不再说其他,和尚意一起将马车停在树林的隐蔽之处,便向南宫家的墓园而行。 距上次离别已经有一个月多的时间了。再次看到南宫家的墓园,萧琴的心依旧在颤抖。悲伤之余,她发现如今的墓园竟和之前有些不同。尽管她对墓阵并不了解,但也看得出墓碑的位置发生了改变。 墓园呈圆形,中心有四块墓碑呈“口”字排列,上面均书“南宫壬癸”。外面围着三圈墓碑,按八卦阵图干、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爻象排列,墓碑大小、长短不一。 整个墓园数下来,一共有四十块墓碑。这其中,刻着“南宫乙”的墓碑就有四块,分散在不同的方位。 尚意绕着墓园转了数圈,在正南方向停了下来,双手叉腰,正色道:“我以前从未打过南宫家墓园的主意,看这八卦墓阵,还真得好好研究一番。四块南宫乙的墓碑,一块位于“干”位中间,一块在“坤”位右上,一块在“离”位下方,还有一块在“巽”位中间,我暂时看不出有何门道。” 萧琴站在他身旁,道:“其实墓碑的位置,和我上次离开时并不一样。” 尚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刚入土的南宫乙应该是一块新墓,只是苏州雨水太多,这四个墓碑周围的泥土看起来都很新。如果能够进去摸一摸、闻一闻就好了。南方土薄石多水位高,不易挖墓。不过这既是明墓,应当方便些。” 第124页 萧琴道:“里面机关重重,恐怕很难进去。” 尚意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扔向干位的南宫乙墓碑,哪知石头刚进墓园,便听“嗖”的一声,一枚短箭从地下射了出来。 萧琴见暗器向这边飞来,立即拔剑将其打落。二人都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尚意吁了口气,拍着胸口道:“好险!南宫家的人也忒阴险,如此危险的坟墓,也不在一旁立一块牌子警示。若是旁人误闯了墓园,那可如何是好。” 萧琴心道:“一般人看到墓园,还不躲得远远的,又怎会误闯。也就是你这种盗墓的人才会接近吧。” 尚意又向墓园里扔了几颗小石子,发现有些地方会飞出暗器,但有些地方却没有动静。试了十几次,似乎摸到了些门道。但没多久又觉不对,绕着墓园又转了两圈,最后索性坐在地上画起了八卦图。 萧琴见尚意研究得认真,便不去打扰,在一旁的一棵柳树下坐下,盯着一块南宫乙的墓碑发呆。 “他真的就埋在这里吗?如果等下尚意真的将他的骨灰拿到自己眼前,那该如何是好?……其实早该死心的,为何会忍不住来打扰他呢?” 萧琴手中握着游惊魂的那把追魂剑,忽然想起了与上官灵钰的半年之约。 “是了,灵钰与他是同门,下个月见到灵钰,可以问问灵钰关于他的事情。不过灵钰从未跟我提过南宫乙,这又是为何呢?” 一阵胡思乱想,萧琴忽然觉得有些心烦。 “死掉的人还真是过分,你可知活着的人念你有多难过?” 她看着尚意思考的背影,一阵迷煳,困意来袭。 不知过了多久,萧琴觉得有人在摇晃她的肩膀。 “醒醒,萧姑娘……” “君意?” “是我!是尚意!” 萧琴勐地睁开眼睛,见尚意正一脸兴奋地看着自己。 “梦到他了?” 萧琴脸上一红,揉了揉眼睛,道:“你研究得怎么样了?” 尚意得意一笑,道:“虽然花费了一点时间,却也没有难倒我。我们先回马车,等天黑了,拿上工具再过来。” 第52章 南宫乙的骨灰罈 亥时过后,尚意和萧琴带着一大包盗墓的工具,再次来到了南宫家的墓园。 尚意道:“趁墓碑的位置还没有发生变化,我们快点行动。等一下你在一旁替我把手,如果有人来了……希望不要有人来。” 萧琴点了点头,见尚意正对着墓园,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嘴里还喃喃地念叨着什么。 “你也来磕三个头,免得日后恶鬼缠身。”尚意对萧琴道。 萧琴心想,挖墓毕竟是对死者不敬的事情,便照做了。 礼毕,尚意从包中拿出几把金属工具,萧琴只识得铁锥和洛阳铲,其余几样却叫不出名字,只见形状各异,看起来都是利器。接着,尚意换上了一套奇怪的黑色衣服,看起来像老鼠一样滑稽。 “南宫家的墓园暗器颇多,虽然我摸到了一些门道,但也不能从里面直接打洞,要在外面动手。” 尚意首先选择在“离”位的墓碑旁动起手来,此墓在最外圈,最容易挖掘。 萧琴在一旁瞧着,觉得甚是新奇。只见尚意手脚并用,各种工具轮换使用,在地上挖起洞来。他不是笔直地向下挖,而是让洞有一定斜度。好在南方雨水多,土较松,挖起来容易一些,而且没有那么大的动静。 最令萧琴惊奇的是,尚意的人已经消失在地面了,但是洞口却没有积土。 不到半个时辰,尚意便进洞摸到了墓门。接着换了铁锥,“叮叮咣咣”凿十几下,便将墓墙凿透。他伸手一摸,摸到了一个罈子状的东西。由于洞口较小,尚意并没有将罈子拿出来,而是伸进去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将坛盖掀开,用手指向内一探。 萧琴见尚意半天没动静,便在洞口低声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摸到了一个罈子,里面应该是骨灰。”尚意的声音从洞里面传出来。 萧琴一听,心瞬间冰凉。 “不过骨灰摸起来的感觉,应该死了至少四十年了。”尚意又补充道。 萧琴一颗心登时落地,“你说话不要大喘气!”转念一想,这应该是南宫家先人的骨灰,又觉十分愧疚。 尚意从洞口爬出来,浑身、满脸都是泥土,完全认不出来,和萧琴第一眼见到他时一模一样。 下一个目标是“干”位的墓。此墓在中间的位置,难度要大很多。为了不破坏外圈坟墓,必须要把挖洞的通道计算精准。尚意依据下午对于暗器排布的计算,选择了先北再东的通道,依照同样的方法挖了起来。由于这回通道较长,而且要避免破坏两边的坟墓,他的动作放慢了些。 大概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尚意才从洞口爬出来,大吸了几口气,一脸丧气地道:“原来是个假墓。” “假墓?也就是说那下面什么都没有?” 尚意点了点头,“恐怕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接下来是“巽”位中间的墓。尚意同样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结果发现是比第一个还要早的坟墓。 第125页 此时尚意已精疲力竭。 “还剩最后一个了,哎……办完事,你可要请我吃顿大餐!”” 萧琴见尚意挖的十分辛苦,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明明是萍水相逢,尚意却听从她这样任性的要求,萧琴却不知要如何答谢他才好。 尚意似乎看出了萧琴的心思,笑道:“如果没有秋娘,我非要叫你以身相许不可!你如果真的想报答我,就随我随太原吧。” 萧琴被羞得满脸通红,白了他一眼,收回了刚刚内心的歉意。 休息了一刻钟,尚意准备对付“坤”位最里面的那个墓。这回他不打算从外面挖洞,一来是距离太远,挖洞的路线不好把握。二来,尚意找到了一个更便捷的途径。他运起轻功,一跃踏在了那块南宫乙的墓碑上,地下竟无暗器发出。 “你的剑借我一用。”尚意向萧琴道。 萧琴有些犹豫,毕竟这是游惊魂非常珍视的剑,万一损坏了,要如何是好。 又听尚意道:“放心,只是探一下路,不会用剑挖洞的。” 萧琴这才放心,将剑扔给了尚意。 尚意右手执剑,在墓旁的地上用剑尖定了一点,然后逐渐向外画圈。他知道这附近是没有暗器的,却不知道具体的范围是多大,便以这种方式来试探。 当圆圈画到一尺半大时,突然“嗖”的一声从地下飞出一枚暗器。尚意正要侧身躲避,又听“叮”的一声,暗器被飞来的一块小石头打落。 向外看去,却是萧琴及时出手。 尚意舒了口气,“你倒是懂我的意思。” 萧琴道:“当然,我的任务是保证你不被打扰。” 尚意用剑尖在地上画了个五边形,将剑还给萧琴后,小心翼翼地跳进了五边形的中间。他知道,这不到两尺见方的空间,是自己能够活动的区域。 “萧姑娘,将铁铲扔给你,尽量仍的高一些。” 萧琴照做。过了一会,尚意又让萧琴扔过去其他的工具,来来回回几次,尚意有半个身子都在洞中了。又过了一刻钟,在地面上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只能听见洞里传来“叮叮噹噹”的敲打声。 夜已深,四下极静,这声音让萧琴有些不安。 又过了两刻钟,忽见尚意从洞里探出头来,表情有些凝重地道:“看来你要找的就是这个了。” 萧琴心中一沉,“发现了什么?” 尚意手中拿着一个棕色的罈子,嘆了口气,道:“还是你亲自打开来看吧。” 说完,尚意便将罈子高高地抛了出去,萧琴一惊,立即腾身接住。 她不明白尚意为何就这样草率的将骨灰罈抛出来,但她来不及说什么责怪的话。双手微颤地捧着罈子,却觉重量比自己想像的要轻些。但萧琴并没有在意这点,怔怔地捧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将罈子放在地上。 尚意飞身跃出墓园,见萧琴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盯着骨灰罈,道:“打开来看看吧,虽然知道你会很失望,但是……也许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糟。” “你已经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了?” “伸手摸了一下,显然是最近才放进去的。” 萧琴抚摸着坛身,却一直不敢开打。想到看到南宫乙最后一眼的样子,便止不住泪水,坐在了地上,啜泣道:“先让我哭一会……” 尚意没想到萧琴还没打开罈子就哭了起来,忙道:“你先别急着哭,打开看看再说嘛。” 萧琴哭道:“听你的意思,这里肯定不是骨灰之类的东西,那他去了哪里?” “难道你希望这里是他的骨灰?” “是了倒好,让我死了这条心。” “我又没说不是骨灰。” 萧琴一听,哭的更厉害,“果然是这样……” 尚意没辙了,只好道:“我又没说是骨灰……” 萧琴不再理他,哭了好一会后,才平静下来,擦干眼泪道:“他死了之后,我虽然偶尔会流眼泪,却一直没有这样哭过,果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吗?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不管他是死是活,今天都做个了断吧,我已经受不了天天想着这种事了……” 尚意点头道:“就是,打开来看就知道了。” 这回萧琴不再犹豫,正要掀开坛盖之时,忽觉一枚飞镖向自己的手打来。 萧琴一惊,侧身躲避,又觉有数枚飞镖掷来。她一一躲开,暗中惊道:“这么晚了,会是谁?” 正要向飞镖飞来的方向看去,却觉一股剑气袭来。来者竟有两人,另一把剑刺了向她身旁的尚意。 萧琴立刻拔剑对敌。 夜色太黑,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凭藉声音和武功路数,她是认了出来。 “大公子住手,我是萧琴!” 其中一人略微迟疑,但另一个却手上不停,冷冷地道:“我管你是谁,胆敢破坏南宫家的坟墓,我要你们陪葬!” 这是南宫丙的声音。 此时南宫丙正与尚意揪斗,而南宫甲见是萧琴,虽然没有杀意,但也不打算就此放过二人。 他怒声道:“萧姑娘,我二弟为救你而死,你却找人来挖我们家的坟,如此恩将仇报,真是让人心寒!你对得起他吗?” 第126页 萧琴道:“找人来挖坟,是我不对,你愿意怎么处置我都可以。但我必须要弄清楚一件事,二公子他真的死了吗?” 南宫甲倏地住手,“你到底想怎么样?” 萧琴剑指地上的骨灰罈,道:“这是从他坟墓里挖出来的,你敢不敢让我打开来看一眼?” 南宫甲看着地上的罈子,又看了眼被打出四个洞的墓园,怒气不止,沉声道:“不管怎么样,你们都太过分了。” 一旁与尚意激斗的南宫丙却狠狠地道:“大哥何必和她多言,若不是她,二哥又怎会……哼!”他趁萧琴有些失神,两枚飞镖又向她扔去。 尚意因为连续几个时辰的劳累,光是拖住南宫丙就已经很吃力了。此时又见他暗器偷袭萧琴,他怕萧琴躲不过,眼见那骨灰罈就在脚边,便一脚将罈子踢飞,飞向打向萧琴的两枚飞镖。 眼见罈子要被飞镖打得粉碎,萧琴和南宫甲都大叫“不要”,一起向罈子抢去。 “啪——” 萧琴的剑更快一步,只是剑含内力,本身又十分锋利,剑尖刚刚触及坛身,就在上面划开了一道口子,罈子瞬间被噼成两半。 众人都是大惊,眼见坛中之物随着两半坛身从空中坠落。 萧琴并未看清里面是什么东西,只顾伸手去抢。南宫甲不想让萧琴得手,也抢了上去。 二人从被噼裂的坛身中,各抢到了一件东西。 定下神来,萧琴发现手中之物竟是一本书。她又向南宫甲看去,发现他手中是块玉佩。 双方都停了手。 最为吃惊的还是南宫丙。他看到被噼裂的骨灰罈,一脸诧异地道:“大哥,这……这可是二哥的骨灰罈?为什么……” 南宫甲手握那块玉佩,一脸复杂地看着萧琴,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萧琴哪里知道南宫乙的骨灰罈中竟会是这两样东西她,看着手中的那本书,只见封面上用小篆写着六个字——琴瑟和鸣上卷。 第53章 琴瑟和鸣 看到“琴瑟和鸣上卷”这六个字,萧琴忍不住翻开内页。几页奇奇怪怪的字符,对于她来说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本曲谱。 但几页之后,曲谱就消失了,变成一个白衣美女弹琴、舞剑的图画。连续十几页都是这个女子,身姿各异,神情动人,宛若仙子。更让萧琴吃惊的是,最后几页竟是这个女子的裸体图画,姿态妩媚,摄魂勾魄。 萧琴没想到里面竟然有这样的东西,手一抖,书差点掉在了地上。 “他果然没死,是吗?”顿了片刻,萧琴才颤声问道。 南宫丙也问道:“大哥,二哥真的没有死吗?你快说话呀!” 南宫甲手中紧握玉佩,嘆了口气,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死是活,更不知道他在哪里。那日墓园一战过后,我将爹和二弟的尸体安放在后院的灵堂,但准备火葬时,却发现二弟的尸体不见了,只剩下这块玉佩……” “什么?不见了?”萧琴和南宫丙同时惊道。 萧琴不知是喜是忧,声音有些哽咽道:“既然你早知道他不见了,那临走时你为何要骗我?为何不说实话?” 南宫丙也道:“大哥,你骗外人倒也罢了,为何连我也瞒过?” 南宫甲摇了摇头,道:“我怕打草惊蛇,除了雄管家,谁也没告诉。” 南宫丙不悦道:“你信得过雄管家,却信不过我吗?你可知娘哭的有多伤心,几日内接连死了两个儿子!” 南宫甲面露愧疚之色,道:“我知道瞒你们是我不对,不过一旦二娘知道了,定会派人到处搜查,难免会走漏风声。如果二弟真的未死,被仇家知道了,只怕会凶多吉少。” 南宫丙“哼”了一声,冷冷地道:“我知道这个家现在是大哥做主,但二哥可是我的亲哥哥,这么大的事情还希望能让我这个做弟弟的知道。你怕娘会打草惊蛇,难道说这一个多月你什么都没做吗?如果不是今天我心血来潮想来此散散心,发现了真相,你打算瞒我一辈子吗?” 南宫甲道:“我已经派雄管家暗中打探了,但惭愧的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二弟尸体失踪,肯定是被人带走的,至于是被救走还是被抢走,就不得而知了。可是,当时他的确断了气……”南宫甲也是一脸疑惑,随即看向萧琴,问道:“萧姑娘,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萧琴道:“一个月前临走时,我觉得你的话听起来怪怪的,而我又没有见到二公子最后一面,很不甘心,于是,就……”她转向尚意,低声道:“这回真是多谢你了。” 尚意哪里高兴的起来,低声道:“这可是我盗墓有史以来第一次被人发现,真是丢死人了!现在要怎么办?那两个人看起来不是很好对付。” 南宫甲见二人低声嘀咕,打量了一番尚意,只见他灰头土脸,面目不清,不明白萧琴为何会与这种人在一起。 “你身边的这位朋友究竟是谁?你一直袒护于他。我瞧他盗墓的本事不俗,在我南宫家重地胡作为非一番,就想一走了之吗?” 第127页 尚意看了一眼被他挖得到处是洞的墓园,赔笑道:“其实你们再晚来一会,就不会发现的。我的技术很好,绝对会将墓园还原的和之前一模一样,请你们放心。” 南宫丙怒道:“混帐!你居然还有脸说出这种话,破坏坟墓可是违法之事,看来只好捉你去见官了。” 南宫甲忽然摆了摆手,道:“算了,你们走吧,不要再接近我们家的墓园了。萧姑娘,你也不要再来我们家了。我念二弟对你的情意,放你们走,但下一次绝不会饶你。” 萧琴没想到南宫甲什么都不追究,便向尚意使了个眼色。尚意会意,赶紧拾起地上散落的工具,装进包中。 “多谢大公子宽宏大量。” 萧琴道了谢,正准备和尚意离开,忽听南宫甲道:“慢着!萧姑娘,你好像拿走了不属于你的东西。” 萧琴手中握着那本《琴瑟和鸣上卷》,她知道这个东西很多人都想要,尤其是仙乐教,南宫甲肯定不会让她带走。但她也不想这么轻易就还回去,便道:“你说的是这个吗?我看这只是一个曲谱而已,而且,里面有很多奇怪的东西……” 萧琴故意翻开一页裸女的图画,递到南宫甲面前。 南宫甲不禁眉头一皱,又不好意思上前抢夺,正色道:“这是摩崖前辈交给我爹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我都不能让你带走。你偷看已是不该,不要得寸进尺。” 尚意听到师父的名字,不禁心中一紧。虽然他很好奇师父将什么东西送给了南宫老爷,但害怕暴露身份,只有默不作声。 萧琴也知道她在南宫甲这里讨不到便宜,看着他手中的玉佩,道:“既然是摩崖前辈送给令尊的,我还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想用你手中的玉佩作为交换。这个……是他的吧?可以送给我吗?”萧琴恳求道。 南宫甲看着玉佩出了会神,又嘆了口气,将玉佩递给萧琴,道:“你要好好保管,如果哪一天我找到了二弟,会告诉他到你那里讨回。” 萧琴接过玉佩,心下感激,将《琴瑟和鸣上卷》恭恭敬敬地还给了南宫甲,道:“大公子好气量,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表示我的歉意和谢意。那就,后会有……请多保重。” 南宫丙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愤愤地道:“大哥,为何如此轻易就放他们走?这也太过分了!” 南宫甲道:“真动起手来,我们未必能胜,徒增伤亡而已。而且,放她走,是我唯一能为二弟做的事情了。一个多月了,都没有他的消息,萧姑娘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比我们更早找到他呢?……” *** 尚意和萧琴回到马车中,他知道萧琴爱干净,便在一旁脱掉了脏衣服,又到河边将脸、手洗干净后才回来。 只见萧琴靠在马车上,双手捧着玉佩怔怔出神,表情忽喜忽悲。 “再过不到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我们就在此休息一下吧。” “嗯……”萧琴似听非听地答道。 尚意一跃坐上了马车,看着萧琴呆呆的表情,用手指在她脑门上一弹,道:“回来的一路上,你就只说过‘嗯’,到底怎么了?这块玉佩就那么吸引人?” 萧琴用手摸了一下被尚意弹过的地方,又把手指放到眼前看了一眼,好像在确认是否被弄脏了一样。 尚意不悦道:“你放心,我手有洗干净。真是的,一直不理我,反倒那么在意干不干净。” 萧琴看着这块刻着玉兔的白净玉佩,忽然问道:“如果你对任何事情都不是很在意,却对一样东西很珍视,这会是什么缘故呢?” 尚意不明所以,随口答道:“可能是一个很特别的人送给我的吧。” 萧琴喃喃道:“很特别的人……他会有什么很特别的人呢?” 尚意道:“这个我怎么会知道……说起来我也算是为你不远千里、不辞辛劳了,你能不能跟我讲讲这其中的原委呢?我尤其好奇你和那个南宫二公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萧琴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尚意,只见他一脸疲惫,同时也是一脸笑意。 萧琴既感激,又愧疚,寻思片刻,有些羞涩地道:“尚意大哥,这次太辛苦你了,小妹感激不尽。我知道你有一个亲妹妹,但你介不介意,再多一个义妹?” 尚意一怔,随即笑道:“求之不得。” 萧琴抿嘴一笑,靠在马车上,低声道:“其实结拜兄妹这种事情我也不懂,只是觉得,有些话我不想和外人说,但是要跟大哥说的话……” 尚意心中一动,道:“说,你说,大哥我听着呢。至于结拜什么的,不重要。只要你心里把我当大哥,我把你当妹子,这就够了。” 萧琴一脸欣喜,“那小妹就先谢过了。从今往后,你可以叫我琴儿,不过我还是叫你尚意。” “好,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那你快点告诉哥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萧琴撇了撇嘴,道:“也用不着这么快就摆出哥哥的架子。” 当下,萧琴将在南宫家发生的一些事情简单地跟尚意说了,包括和疏野、玄远的相识。不过隐去了和仙乐教有关的事情,对于上一辈的恩怨,也只是一句带过。 第128页 尚意认真地听着,嘆道:“没想到你和我两个师弟还有这段渊源,难怪刚刚南宫甲会提起我师父的名字,但这件事我一点也不知道。不过更想不到的是,南宫家的命案还有这么曲折的内幕。” 萧琴道:“虽然我并不在乎南宫家、公孙家和仙乐教的斗争,但这件事却使他身陷其中。如今他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哎,他若还活着,也不应躲起来,总该回去见见家人吧。尚意,你说他会在哪呢?” 尚意想了想,道:“他会在哪我不清楚,不过如果他还活着,却不回家,说明他处于不能自由行动的状态,比如是在养伤。” 萧琴点了点头。 尚意又安慰道:“我觉得你大可放心,二公子是有福之人,定能逢凶化吉的。” 萧琴奇道:“你怎知他是有福之人?” 尚意笑道:“能被你这样念着,还不是有福之人吗?说不定老天嫉妒他,非要给他点罪受。” 萧琴脸色微红,抬头仰望夜空,喃喃道:“那老天一定也在嫉妒我了,要不然为何会让我如此难过……” 尚意怕萧琴又胡思乱想,便道:“对了,我看你一直背着琴,临走时秋娘也送了你一把琴,但我从没听你弹过。能不能为我奏琴一曲,就当是慰劳我呢。” 萧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她将玉佩缠在一条红绳之上,挂在腰间。随后解下后背的琴,下了马车席地而坐,道:“的确好久没有弹琴了,就给你弹一首我刚记的曲子吧。” 琴声划过夜空。 初时有种陌生之感,后来如冰水过蜜,生涩缠绵,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萧琴觉出曲中有异样,虽然没有运功,弹得却很吃力,有几处还走了音。到后来,曲调忽高忽低,竟衔接不上。但她并没有停下来,凭记忆好不容易才将曲子弹完,深深地舒了口气。 “‘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果然琴声如何,弹出来才知道。说实话,我一直很在意你的琴,今日一听,却与想像中的大不相同。虽然曲意缠绵,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而且不是很连贯。”尚意听完,有些不解地道。 萧琴揉了揉手腕,道:“这是我凭记忆弹奏的《琴瑟和鸣》,就是刚刚从罈子中掉出来的那本曲谱。这曲子果然大有蹊跷,如运功弹奏,定会走火入魔。” 尚意奇道:“我见你只是扫了一眼,竟将曲子都记了下来?” 萧琴道:“我从小就弹琴,对曲谱自然是过目不忘。不过这曲谱显然不完整,琴瑟和鸣,有琴无瑟,又怎会和鸣?看来只有找到下卷,才能弹奏完整的曲子。”萧琴想起当日苏风琬跟她提过曲谱的事情,说《琴瑟和鸣》下卷一向在魔琴手中,但母亲从未跟自己提起过。看来这次回家,要在家中仔细查找一番。实在无果,就去问父亲。 萧琴向尚意歉意一笑,道:“刚刚那首曲子不算,我只是怕自己忘了,才勉强弹奏一遍。我再给你弹一首《高山流水》,你若困了,可以听着曲子睡去。” “好!” 尚意也下了马车,席地一躺,将头懒洋洋地靠在萧琴腿旁,闭上眼睛道:“看看我能不能从你的琴声中听出‘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的景象。” 初秋的夜晚暑气未消,萧琴的琴声中透着一丝凉意,听得尚意好不舒服。 寅时,天上弯月散星,林中一车两马,延绵不绝的琴声仿佛囊括了天地,这世上就只剩尚意和萧琴二人一般。 第54章 上官灵钰 离开苏州,萧琴和尚意一路骑马北行,至洛河换走水路。 船行于洛水之上,虽无磅礴之势,夜幕下伴着恬静的秋风,却也让人沉醉。 “来过洛阳几回,还是第一次走水路。周公兴礼乐后,与群臣在此大摆曲水之宴,滥觞之饮倒也颇有情调。王羲之效仿周公曲水流觞,造就了兰亭佳话。只可惜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集序》,随唐太宗老儿入土后便不知所踪。莫不是落入哪个盗墓小贼的手中,埋没了这传世名作。”尚意嘆了口气,一脸遗憾。 萧琴心想,你不也是一个盗墓小贼? 尚意看着洛河之水,又道:“今日行于洛河之上,不知晚上会不会梦到洛神呢?你们这里可有很多关于她的传说?” 萧琴道:“像宓妃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总会让人神往。不过我对这种传说却不太感兴趣,你想梦到她,又有何用?梦到的人又不会在现实中出现……” 尚意摇了摇头,道:“也不是想做什么,只是在这洛水之上,自然而然就想到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那日你与游少主在水上比剑,样子倒也似文中所述。不过就像你说的,洛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你却活生生的在我眼前。只是你人在这,心思却不知飞到了何处。这一路上,你不是发呆,就是望天,或者是望天发呆,就像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萧琴的确在痴痴地看着半升起的圆月,听到尚意如此说,便收回了目光,单手托腮,道:“明天是八月十五,我娘的忌日。每当这一天迫近,难免会有些惆怅。” 第129页 尚意道:“原来如此。但在我看来,你还有些别的心思,像是在等着见什么人一样。” 萧琴点了点头,“的确是在等一个人,如果他能如期而至的话。” 尚意一脸疑惑,“你要见什么人?” 萧琴微微一笑,“一个老朋友。” 船行至城郊,二人上了岸,穿过一片竹林,便来到萧琴的家——箫声谷。 戌时已过,夜色颇深。 医馆早已关门,萧琴远远望见门口的石阶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那人见萧琴二人走近,霍地站起身来,脚下却未动,似乎在犹豫是否该迎上来。 萧琴知道,家中除了徐伯,便没有他人。此时能候在门口的,只有他了。那个每半年不远千里来一次的他——上官家的四郎,上官灵钰。 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远远看去,他身材挺拔,似乎和南宫乙差不多高。想起小时候,萧琴还嘲笑过他长得矮,却没想到如今已经比自己高出整整一个头。 萧琴加快了脚步,走近到能够看清他的面目。父亲常说上官四郎长得俊秀,但萧琴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孩子的时候。印象中,他的确是一个颇为英俊秀气的男孩。 而如今的上官灵钰,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英姿勃发,器宇不凡。萧琴想起在南宫甲的婚礼上听到武林人士们互夸的那句“青年才俊、人中龙凤”,虽然俗了点,但用在上官灵钰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他或许比南宫乙长得更好看些吧,还比南宫乙多了些英气、秀气和稚气。”萧琴心里这样想。不知为何,她总会不自觉地将两个人对比。 或许是在门口等的久了,或许是看见萧琴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男人,此时的上官灵钰看起来并没有很开心。他的眉头并不舒展,表情也有些复杂,在萧琴刚刚踏上台阶时,便开口问道:“琴儿,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他刻意看了一眼萧琴身边的男人,又低声道:“他是谁?” “灵钰……”萧琴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柔声唤了他的名字,随即淡淡一笑,道:“你等我很久了?” 听到萧琴的声音,上官灵钰表情也变得柔和了些,道:“也没有很久,我傍晚才到,徐伯说你三个月前就出门了,至今未归。” 萧琴看出上官灵钰的担心和不解,但她并不想马上跟他说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萧琴眼波不住流转,上下打量着这个好久不“见”的老朋友。她同时也在期待着,期待他会不会发现什么不同之处。 上官灵钰见萧琴不仅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盯着自己看,便发觉了其中的问题。他盯着萧琴游移的目光,眼睛中也闪烁出异样的光,有些兴奋而不可思议地道:“你……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萧琴总算看到上官灵钰露出了喜悦的表情,点了点头,笑道:“这两个多月,我竟然一直都看得见,真是不可思议……三个月前,我跟着爹出去游玩,路上又发生了些事情,就一直耽搁到现在才回来。”萧琴看了眼身边的尚意,道:“这是我路上结识的朋友,他叫尚意,帮了我不小的忙。其实我还认识了好多人,等回家再跟你细说。” 上官灵钰沖尚意礼貌地点了点头,他对于“路上结识的朋友”这个介绍并不知该如何回应。 尚意潇洒一笑,拱手道:“原来这位就是琴儿念了整整一天的上官四公子,幸会,幸会。在下摩崖门下的大弟子尚意,在路上有缘结识琴儿姑娘,便恬不知耻地跟她一路来了洛阳。”他又对萧琴道:“既然已经把你送回家了,我也就放心了。趁着夜还不深,我进城找家客栈歇息,明日再来找你。” 萧琴听尚意这就要离开,忙道:“你何必进城?既然来了洛阳,就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我家虽不如你的院子大,但一两间客房还是有的。你去住客栈,是要跟我见外吗?” 尚意瞥了眼上官灵钰,笑道:“傻丫头,我可是个识相的人。你今晚肯定没空理我,我又何必在此自讨没趣?何况,明日是伯母忌日,我总不能空手而来,正好进城置办点东西。我可不是跟你客气,更不会熘走,你别忘了,还要跟我回太原呢。” 说完,尚意拍了拍萧琴的肩膀,笑着离开了。 萧琴虽觉有些不妥,但也没有上前阻拦,尚意既然这样决定,一定有他的道理。 *** 连夜赶回家,萧琴连晚饭都没顾上吃。她下厨弄了两道简单的小菜,又让徐伯热了壶酒,和上官灵钰在前厅饮了起来。 三个月没有回家,几口热酒下肚,一阵疲劳感袭来。 萧琴右手托腮,左手摆弄着酒盅,怔怔地出神。明明有很多话想跟上官灵钰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看起来并不快活,甚至有些难过,接连喝了几杯酒,大有借酒消愁的意味。 他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吗?怎么半年不见,感觉有了很大的变化呢?明明眼睛看得见了,为何觉得他更加陌生了呢? 萧琴不解。 上官灵钰见萧琴一直看着自己,勉强一笑,道:“跟你爹行走江湖,觉得有趣吗?都去了哪里,认识了什么人?” 第130页 萧琴眼珠转动了一圈,似乎在回想这三个月发生的事情,淡淡一笑,道:“去了江南一带,认识了一些有趣的人,经歷了许多惊险刺激的事。第一次离家这么久,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萧琴替二人斟满了酒杯,道:“你呢?发生了什么事吗?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有吗?” “有的。我看得出,你在掩饰悲伤。虽然你不怎么跟我说你自己的事情,但我还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上官灵钰又将酒一饮而尽,深深吸了一口气,嘆道:“我也知道掩藏不住……我,我的一个挚友,死了。” 萧琴握着酒杯的手一颤,杯子跌在了桌上,酒洒了一地。 “你……有个挚友?可你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萧琴颤声道。 上官灵钰见萧琴的反应有些激动,略微诧异。他看着萧琴,竟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些许泪花。 萧琴知道自己有些失态,连忙将酒杯放正,抽了下鼻子,悽然一笑,道:“真是不巧呢,我也经歷了同样的痛苦。”她看着桌边的酒水不停地滴洒在地上,低头瞥见腰间挂着的玉佩,不禁拿在手中把玩。 上官灵钰正觉得萧琴的话很奇怪,忽见她手中拿着的那块白玉玉佩,更是诧异,忍不住伸手从萧琴手中夺过。 他翻转着玉佩,惊道:“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萧琴嘴角微颤,“你认识这个东西?还是说你认识他的主人?” 上官灵钰抚摸着玉佩上镂空刻着的玉兔,声音微颤道:“自然认得,我就是这块玉佩的主人。” 萧琴期待了无数答案,但万万没想到,上官灵钰竟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你,你的?这块玉佩怎么会是你的?” “你知道我属兔,这是我十二岁的时候,我爹命能工巧匠专门为我雕刻的一块玉兔玉佩。我带着它回武当山炫耀了一番,结果却因一时意气,将它作为赌注,在一场比武中把它给输掉了……琴儿,你怎么会有这块玉佩,难道你……” 萧琴大概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你输的人,可是南宫家的二公子南宫乙?” 上官灵钰听到“南宫乙”三个字,脸上一阵痛苦。光是这个名字就让他很难过,此时从萧琴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不知为何,更加难过、紧张。 “你认得他?”上官灵钰低声问道。 “何止认得……你和他是同门师兄弟,也是好兄弟吧,但为何你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他呢?你说你因为一个挚友的死而难过,说的是不是就是他呢?”萧琴的泪水扑簌而下。 “你认得他……”上官灵钰心情复杂地重复了一遍,“你是怎么认得他的?你为什么要哭?也是因为他而难过吗?” 萧琴抹了抹眼泪,摇头道:“我已经不为他难过了,毕竟已经难过了那么久……只是觉得很奇怪,明明跟你如此交好的一个人,你为何从不跟我提起。和他第一次见面,他就认出我了,你和他倒是无话不谈……” “他,也认得你?” “不是你跟他说的吗?” 上官灵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心中百般不解,却没有勇气说出“我从来没跟他提起过你”这种话。 两个月前,在得知南宫乙被害的消息时,他无比震惊、心痛。江湖传闻南宫乙是被魔教的催命琵琶所害,回家后,他又从父亲和三哥那听到了事情的真相。他痛恨魔教,但萧琴的母亲就是魔教中人,对于南宫乙的死,他不能在萧琴面前说些什么。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二人居然相识了。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萧琴又给自己斟了杯酒,学着上官灵钰的样子一饮而尽,辛辣穿喉,忍不住咳了两声,道:“我随爹去江南,路遇师父,她命我陪两个师妹去参加南宫大公子的婚礼。真没想到,第一次参加这种喜宴,竟会发生如此之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萧琴断断续续,将在苏州发生的一些事情讲给上官灵钰听。她向来对上官灵钰无话不谈,所以除了隐去和南宫乙相处时的一些羞于启齿的事情,她把在苏州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了他。 上官灵钰默默地听着,脸上惊讶的表情一直没有停下来过。他想不到萧琴第一次出远门,竟会遇上如此波折、惊险的事情。尤其听到她被南宫夫人一剑穿腹之时,不禁浑身冷汗。 而听到最后,听到南宫乙死去的真相时,他怔了半天,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之前只知道南宫乙是被催命琵琶所杀,却不知他竟是替人挡剑,而这个人就是眼前的琴儿。 “他为什么会救你?”好半天,上官灵钰才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萧琴紧咬着下唇不语。 “是呀,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挡在你身前。”上官灵钰似乎在自问自答,“他……他喜欢你?” 萧琴低下了头。 上官灵钰轻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他喜欢你,我就知道他会喜欢你的,他又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第131页 “灵钰……”萧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些话来。 “你……你也喜欢他吗?” 萧琴眨了眨眼睛,这些日子,她也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时间过得越久,她心里的答案就越肯定。尽管她不会像南宫乙那样大胆、直白的说出“喜欢”二字,但她心中一直想他、念他,更是无数次梦见过他。如果南宫乙真的还能出现在自己面前,无论他想做什么,都不会拒绝他吧。 上官灵钰从萧琴闪烁的目光中、娇羞的面庞里,似乎看到了答案。但他不想听,苦笑了一声,悽然道:“算了,又何必问这种问题呢,他人都已经不在了……” “他没死。” “你说什么?” “我猜他没死。我找人挖了他的墓……” 萧琴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她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上官灵钰,毕竟尚意的身份是个秘密,但如果不说,又如何解释她与尚意的关系,如何证明南宫乙的生死未卜呢? 犹豫了半天,萧琴终于将离开苏州后的事情也都告诉了上官灵钰,她知道他是可以信任的。而这些事情,不跟他说,又有何人能够倾诉? “你竟为他做到如此地步……”上官灵钰又惊又嘆。知道南宫乙可能没死,他大为欣慰,但见萧琴对他如此难以忘怀,又觉十分心酸。 “本想我已经死了这条心,但如今知道了真相,更加寝食难安。他若没死,会去哪里了呢?不回家、不回武当,他还有别的可去之处吗?”萧琴似在问上官灵钰,又似自言自语,最后低声喃道:“他若没死,会不会来见我一面呢……” 萧琴拿起酒壶,想再倒一杯酒,却发现酒壶空了。 “徐伯,再给我热一壶酒。”萧琴冲着屋外喊道,她知道徐伯一直都在附近,她与上官灵钰说话这段时间,能看到徐伯在屋前晃了好几次。 果然,徐伯马上出现在门口,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悦道:“几个月不回家,回家就喝醉酒,成什么样子。都快子时了,还不赶快去歇息。上官公子也是,不知劝着小姐一些。明天老爷就回家了,被他知道你们这个样子,肯定不会给你们好果子吃!” 上官灵钰知道,徐伯虽然对萧琴照顾的无微不至,但他的脾气一向不太好。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徐伯如此数落萧琴。虽然有些不舍,但他也觉得徐伯说的没错,萧琴的确应该回屋休息了。 萧琴一脸委屈地“嗯”了一声,晃晃悠悠地起身,见那块玉佩还被攥在上官灵钰的手中,也不好意思开口去要,便只得作罢,道:“那我先回屋休息了,你也早些睡吧。” 上官灵钰也起身,想要扶着她,却见萧琴摇了摇手,微醺着笑道:“今天,不用你扶我,我看得见……但愿明天也还能看得见。” 上官灵钰看得出萧琴有些醉了,所以他还是扶了上去。 走到门口,却听徐伯嘆了口气,道:“哎,浑身酒气,我去给你烧热水,你洗了澡再睡。” 徐伯语气虽然很是嫌弃,但萧琴心中却一阵暖意。想起不在家的这段日子,不是被擒,就是受伤,不禁鼻子一酸,喃喃道:“还是回家好……有人照顾,真好……” *** 关上萧琴的房门,上官灵钰漫步庭前,仰望夜空。 月正园。 他手中握着失而復得的玉佩,却觉得有一样原本属于他的更重要的东西,失去了。 第55章 如梦如幻 这一晚,南宫乙又如期而至。 今晚的他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一身黑衣,满面风霜,左眼下方的那道剑痕清晰可见。 萧琴忍不住伸手抚摸,却被南宫乙握住了手。 “琴儿……”他轻声唤道。 这一声,竟十分真切。 明明只是一个梦,这声音却让她无比心动。 梦中的自己也躺在床上,而他,坐在床边。萧琴任由南宫乙宽大而温柔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相对无言,满眼爱意。 过了半晌,南宫乙缓缓俯身,脸凑的越来越近。迫近的唿吸让萧琴有些紧张,她似乎知道南宫乙要做什么。不过既然是在梦里,就由着他吧,毕竟,现实中也没有拒绝过他。 唇上轻轻一吻,便离开了。 这就结束了? 萧琴竟觉得有些不满足,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伸手拉住了身子渐渐离开的南宫乙。 南宫乙似乎有些吃惊,身子僵了一下。 萧琴拉起南宫乙的手,抵于唇边,鼻唇轻轻地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像小猫一样在索求着什么。她知道南宫乙会懂的,而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胆的事情了。 但南宫乙却没有回应,反而将手轻轻抽离。他嘴角微翘,却不似在笑,摇了摇头,起身便要离开。 萧琴不解,之前南宫乙都会陪她到天亮,为何今晚这么快就要走了呢? 南宫乙什么都没说,他站起身来,看了萧琴最后一眼,紧握手中的剑,转身离开了。 萧琴想要起身相拦,却发现动弹不得;她想喊他的名字,却发现根本喊不出声。 第132页 这个梦让她很难受,她要拼命让自己清醒过啦。 倏地一身冷汗,萧琴睁开了眼睛。 眼前果然什么都没有,但不知为何,刚刚的梦竟如此清晰。 她伸手轻抚嘴唇,那上面仿佛还有南宫乙的余温。 一阵风吹过,窗子摇晃的声音引起了萧琴的注意。她坐起身来,向窗边望去,却发现窗户竟然是半开着的。 秋风吹散了萧琴的最后一点困意,她下了床,来到窗边,将半开的窗子完全打开,眼前是一片黑夜。 睡前窗子是关着的,徐伯是不会允许自己开着窗户睡觉的。而此时的秋风也没有大到能将紧闭的窗户吹开。 萧琴低头看了眼窗子下方的木框,发现上面有些轻微的泥印。她心中一颤,奔向房门,一把将门推开,跑到了院子中来。 “君意!是你吗?” 萧琴在院子中转了两圈,搜索着并不存在的身影。 “君意……” 萧琴大声喊着,茫然而无助。 忽然,她听到身后有些动静,激动地转身一看,却是刚从屋里出来的上官灵钰。他披着外衣,脸带困惑,显然是被吵醒的。 “灵钰……”萧琴有些失望地唤了他一声。 上官灵钰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就这样跑出来。” “我好像看到他了。” “他?” “是君意,是南宫乙。” 上官灵钰怔住了,“你叫他什么?” “你是说君意吗?他告诉我,这是他的表字。你是他的好友,也应该知道吧。” 上官灵钰苦笑一声,“我自然知道。他竟然连这个都告诉了你……那你可知,你这么叫他,意味着什么吗?” 萧琴不解,摇头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我刚刚好像真的看到他了。他……他好像进了我的房间,却又离开了。我醒来时,窗子是开着的。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上官灵钰见萧琴一脸急切,安慰道:“你会不会只是梦见他了?” 萧琴又坚定地摇了摇头,“这些日子,我几乎天天晚上都梦见他,但今晚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特别真实。” 萧琴的无心之言,却让上官灵钰备受打击。他舔了下嘴唇,满是苦涩。 瞧见萧琴连外衣都没有穿,两条裸露的玉臂在月光下格外皎洁动人,上官灵钰难忍心中烦乱。他脱下外衣披在萧琴身上,忽然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将她揽在怀中。 “明明是我先的,认识你也好,喜欢上你也好……” 这句话差一点就说出口了。 但上官灵钰没有说,他的手颤巍巍地抚摸着萧琴的秀髮,轻声道:“别胡思乱想了,回去歇息吧。” 怀中之人轻微挣扎了一下,紧接着却是一阵颤抖,啜泣之声随之而来。 上官灵钰不知道该不该放开她,两只手僵在了萧琴的后背。 这是他第一次抱着萧琴,这是和她身体最亲密的一次接触。然而怀中之人却在为另一个男人哭泣。 片刻后,萧琴轻轻地推开了上官灵钰,满脸泪水,哭道:“对不起,灵钰,但我真的好想他……” 此前,上官灵钰见只见萧琴哭过两次,一次是她眼睛刚刚失明的时候,另一次是他们不欢而散后的重逢。那两次的哭泣,更多的是委屈。但这次不同,她难过、伤心,是因为情。更加不同的是,前两次上官灵钰可以为她做些什么来安慰她,而这次他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她要的不是他。 上官灵钰深深嘆了口气,忽然仰头大声喊道:“南宫乙!你小子如果在附近,就快点给我滚出来!你没看到琴儿在哭吗?!南宫乙……” “灵钰,你这是做什么……”萧琴被他吓了一跳,止住了泪水。 这一高喊过后,上官灵钰忽觉背后有了动静。他回头一看,却是徐伯披着件外衣跑了出来,一脸怒意,显然是被吵醒的。 “大半夜的,你们……你们这是成何体统!我明天一定去老爷面前告你的状,说你行为不检,带坏我们小姐。”徐伯忍不住颤声喝道。 若是平常,面对徐伯的斥责,上官灵钰能忍则忍,不会吭声。但此时他怨气未平,怒气又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我行为不检?我若真的行为不检,还有别人什么事!”他袖子一甩,愤愤地回了房间。 萧琴以为上官灵钰来了少爷脾气,便什么都没说,只是道了声“我也回房了”。 两个孩子,一个生气,一个冷淡,看得徐伯莫名其妙。老人家呆了半天,最终只有悻悻回房。 *** 萧琴躺在床上,几乎一夜未眠。她怕自己睡着后,又会错过些什么。但一整夜,她期待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天未亮,萧琴便起床了,梳妆过后,背上琴,提着一个装满上香之物的竹篮,去屋后的花园采了些桂花、菊花,便向河畔走去。 一曲婉转悠扬的箫声传入耳中,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忆水情》。 萧琴心中一阵暖意,加快了脚步。 河畔的柳树叶已开始变黄,萧瑟中透露着深邃。树下,一个男子立于墓旁。他微闭双眼,有节奏地吐息着,充满爱意与伤感的箫声萦绕着整片河林。 第133页 萧琴轻声走近,将一篮子的花放在墓前,抬头端详着父亲。 上一次“看见”他,是两年之前的事了。令世人敬仰的萧大侠依然挺拔俊朗,满头黑髮不着白丝,一身青衣一丝不苟,不睁眼,不说话,依旧能散发出凛然之气。 萧琴知道父亲一定察觉到自己来了,但他没有停下来,也没有睁开眼睛,显然是要将这一曲吹完。 萧琴不想打扰父亲,她解下琴,在墓前席地而坐,跟着曲子的节奏,在最高潮的部分和入了琴声。 这首写给亡妻的《忆水情》,是萧何在模仿无数种水声而作。有小桥流水,有碧波荡漾,有暗流涌动,有巨浪滔天。每一种水声,都让他想起妻子的不同姿态。秦水柔,一个彻彻底底水做的女人,她可以柔情似水,也可以坚韧如冰。 这是萧琴第三次和父亲合奏这首曲子,不知为何,没有了前两次的生涩,她觉得自己终于走进了曲中,走进了爹对娘的爱意之中。 曲终于流水潺潺,父女二人竟都流下了泪水。他们知道,这不是悲伤的哭泣,而是莫名的感动。 萧何在缓缓睁开眼睛,见女儿静静地坐在草地上,半睁着眼睛怔怔出神,悬在琴上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她看起来似乎在想什么事,或者是在想什么人。 “琴儿,这几个月,你都经歷了什么?”细心的父亲发现了女儿的变化。 萧琴抬眼,微笑道:“爹,我好像听懂了这首曲子。” 萧何在也微微一笑,“之前你弹得急躁时,我就跟你说过,不急,你迟早会懂的。想来,也是时候了……灵钰应该已经到了吧,为什么没跟你一起来?” 萧琴不解父亲为何会提起灵钰,回道:“他是昨晚到的,我们喝了些酒,聊到很晚才睡……不过我睡不着,就早早起来,一个人过来了。” 萧琴平淡的反应,有点出乎萧何在的意料。 “你们都谈了什么,让你这么快就听懂了这首曲子?” 萧琴这才明白父亲的意思,脸上微红,摇头道:“与灵钰无关……是……” 萧何在见女儿欲言又止,知道她有了心事,便走到她身旁坐下,温柔道:“发生了什么,跟爹和娘说说。” 萧琴忽然眼圈一红,看了眼爹,又看了眼娘的墓碑,有一瞬,她仿佛觉得自己还有个完整的家。 “爹,你和娘当初是怎么认识的?你是怎么喜欢上娘的?”半晌,萧琴才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萧何在一怔,尴尬笑道:“不是在说你的事吗,怎么问起我了。” “我想听……”萧琴央求道,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着期待的光。 萧何在这才发现,女儿的眼睛看得见了。他安慰一笑,看着亡妻的墓碑,若有所思地道:“当年我救了她一命,却让她用半生来报答我……”他深深嘆了口气,似乎在对秦水柔的在天之灵道:“水柔,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后悔,但我,我却很对不起你……” 二十三年前,初立侠名的萧何在救了身负重伤的秦水柔。起初,他并不知道她是谁,但她却知道他。面对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正直少侠,秦水柔从自傲不屑,到打趣挑逗,再到心动生情,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而接下来她主动引诱,再到萧何在不攻自破,更是只用了短短三天。 一个是在江湖兴风作浪多年的魔女,一个是刚成名不久的少侠,二人的结合源于情不自禁,走向情难自已。秦水柔承认,是她勾引了他,而萧何在也承认,是自己把持不住。 这段□□在女儿面前自然是难以启齿,萧何在将其简简单单化作一句“我救了她,她以身相许”。 虽然没有更多的讲述,但萧琴似乎能够理解他们的结合。 “他救了我,我……”萧琴很自然地想到了南宫乙。 “他是谁?”萧何在很警觉地问道。 “他是南宫家的二公子,为了救我,死在了催命琵琶的手下……爹一直在江湖行走,一定听说了南宫家的事情,我因为各种原因被捲入其中……” 萧琴跟父亲细说了其中的“各种原因”,她不知道是第几次跟别人说讲述段经歷了,唯独这次,连与南宫乙之间的点点滴滴都告诉了父亲,甚至包括昨夜的梦。她知道父亲不会陪自己很久,更不知下次重聚会是何时,所以她不想有任何隐瞒。 对于一直将上官灵钰看作是自己未来女婿的萧何在来说,起初听到突然冒出的南宫乙,他是拒绝的。不过他听女儿说的真挚,又了解到南宫乙的所作所为,固然对他有些冲动的做法很是生气,但听到最后,却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真心对自己女儿好的男子。又有什么比捨命相救更让人动容的呢? 萧何在心里很矛盾,他想到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灵钰该怎么办? 第56章 父女 “爹,你说他若没死,会去哪呢?” 萧琴每次跟人说完这段经歷,都会问这个问题。她问过尚意,也问过上官灵钰,但她心里清楚,没有人会知道答案。 萧何在轻嘆了口气,柔声道:“他会去哪我不知道,但他若还活着,就一定会来找你的。” 第134页 这是萧琴听到的最安慰的一个回答。 “那我就等他好了……” “琴儿……”萧何在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犹豫道:“我一直以为你和……”他本想说“我一直以为你和灵钰会走到一起”,但他不想再让女儿困扰,便没有问出来。 “嗯?” 萧何在淡淡一笑,“没什么,你已经这么大了,感情的事你自己做主吧,我恐怕管不了那么多了。” 萧琴见父亲欲言又止,黯然道:“你是不想管,还是无暇管呢?如果我说我想去太原,去仙乐教看看,你会不会管我?” 萧何在微惊,明明刚刚还在谈感情的事,为何突然话题一转?他皱眉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遇到小狂笛的缘故吗?她的话让你动心了?” 萧琴点了点头,“我是很动心,听了她们说的很多事情,我才发现,我根本不了解娘,不知道她还有那么多风光、令人嚮往的事。世人都说娘是魔女,就连爹都没有否认过,但只有她们告诉我,娘是多么的出色。我想去她生活过的地方看看,也想去那儿寻找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萧琴正视着父亲,“我想知道,我除了在家等待你和灵钰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萧何在心中一痛,他避开了儿女直视的目光,沉思良久,才道:“如果你因为觉得寂寞而想去仙乐教,那我不同意。我可以带你去行走江湖,只要你的眼睛能看得见。” 萧琴一脸气苦地道:“我也不知我的眼睛会復明到何时,更不知道我会不会哪一天失明后就再也看不见了。难道我要在家中待一辈子吗?” 萧何在摇头道:“琴儿,这个家不会是你一辈子的归宿,你早晚会嫁人,会有自己的家。我希望陪在你身边的是真正关心你的人,而不是仙乐教那群不相干的人。她们劝你入教,或许只是想利用你,而教派之中的勾心斗角是你无法想像的,尤其身在一群女人之中。” “可是她们对我很好,就算利用我又怎样?我又没说会留在那,只是想去看看而已。如果我觉得那不好玩,再回家就是了。” “如果你只是想去看看,那我就更不能让你去了。过不了多久,仙乐教将会成为非常危险的地方,甚至会遭遇灭教之灾。” “什么?” 萧何在站起身来,走到妻子的墓旁,抚摸着碑身,沉声道:“八月二十日将在武当山召开武林大会,武当掌门居正道长召集天下群豪,商讨除魔之计,此‘魔’指的就是魔教仙乐教。” “为什么?”萧琴大为吃惊。 “虽然你刚刚跟我说了发生在南宫家命案的真相,但知道真相的人恐怕不会超过十个。武林中人都认为是仙乐教在南宫家杀人、抢夺武功秘籍,而南宫、公孙两家联手抗敌,却伤亡惨重。仙乐教如此兴风作浪,残害正义之士,自然会成为众矢之的。而如今催命琵琶已死,仙乐教必然是一盘散沙,正是灭教的大好时机……” 萧琴听了,颇为震惊,但更多的是不解。 “武当掌门当时就在南宫家,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为何还会召集武林人士对付仙乐教呢?难道不是应该跟南宫家一道揭穿公孙家的阴谋吗?” 萧何在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事情又怎会像你想的这么简单。首先,南宫乙的确是死于催命琵琶之手,无论如何仙乐教都脱不了干系。其次,南宫家死了家主,元气大伤,大公子尚无权威,南宫家的地位在三大世家中降至最末。人微则言轻,此时他尚需自保、稳固地位,恐怕还不敢与公孙家正面为敌。此次大会,各门各派必是各持心思,最后会商量出什么结果,还不得而知。” 听了父亲的话,萧琴才知道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 “爹既然知道这个消息,说明你也被邀请了吧?” 萧何在点了点头,道:“我在回家的路上收到了武当的邀请函。居正掌门不仅邀请我参加大会,还希望我能提前两天到。我想居正掌门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他碍于武当的江湖地位,不得不出来主持公道。承蒙他信任,所以我……”说到此处,萧何在面露愧色。 萧琴知道父亲的意思,大会八月二十日召开,而今天已是八月十五,就算快马加鞭,最快也要两日才能赶到。 “那你打算何时出发?” “若想提前两日赶到,恐怕要今天下午就要出发了。” 萧琴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父亲,大声道:“今天可是娘的忌日,你居然今天就要走了?多待半天就这么难吗?就算不需要陪我,你也该陪陪娘吧?”萧琴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克制着没有哭出来。 萧何在知道他这样做很对不起女儿,但他本以为事情不会是这样的。在他的预想中,此番回家,上官灵钰会跟女儿告白,会向自己提亲,他表面上装作不舍,心内却十分安慰。他以为女儿会有一个好归宿,他将从此放手,了无牵挂。 但世事难料,女儿并没有按照他所设想的路去走。她依然孤身一人,还比之前多了悲伤、心痛。萧何在有些后悔,后悔两年前拦着上官灵钰,非要让他再等两年。 第135页 如果当时他提了亲,又何来现在如此之多的烦恼? 没错,如果当时上官灵钰提了亲,女儿或许会早早离开自己,但她一定会很幸福,灵钰也会很幸福,而南宫乙不会认识萧琴,也许就不会死了。 但他再怎么后悔也没有用了。如今面对女儿质问、责怪的目光,他却无法说出让她满意的回答。 萧琴见父亲眉头紧锁,良久不语,轻轻嘆了口气,起身道:“算了,你想何时离开就离开好了,毕竟这是关乎武林‘生死存亡’的大事,耽搁不得。我想要爹陪着,以后有的是时间,也不在乎这一两天。灵钰也要回武当,你们可以一起出发。我回去给你们准备些吃的带着,毕竟快马加鞭赶路,怕是顾不上正经吃饭了。” 萧琴说的很平静,但萧何在并没有听出她平静背后的无奈,只是觉得女儿如此通情达理,安慰道:“灵钰应该会多陪你两天,至少会陪你过完生日。不管你如何看待灵钰,他始终都是除我之外对你最关心的人,你……不要让他太难过了。” 萧琴微微点头,“嗯”了一声,将琴收好,便要离开。 转过身,却发现上官灵钰正朝这边走来。 “昨夜没怎么睡好,起的有些晚了。”上官灵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萧琴也羞愧道:“是我起的太早了,昨夜真是对不住……” 上官灵钰见萧琴眼睛微肿,面有倦容,一张清丽的脸略显憔悴,但在一身白衣的映衬下,更为楚楚动人。 他不敢多看,望见萧何在就在墓旁,便道:“我去给伯母上柱香。” 萧琴点头道:“那我先回去了,爹下午就要离开,我去给他准备些点心。” 上官灵钰有些吃惊,“这么急,要去哪里?” “你去问他好了……” 说完,萧琴便离开了。 上官灵钰看得出萧琴并不是很开心。但他不敢去追问,走到秦水柔的墓前祭拜了一番,起身道:“萧大侠,我让你失望了……” 萧何在嘆了口气,苦笑道:“都怪我,为何要在两年前多此一举……不过灵钰,你若真心喜欢琴儿,也无需畏首畏尾。她的心意如何,恐怕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情,还是感激,很难分辨。不是我想给你们制造难题,但什么都没做就退出的话,也怨不得别人了。” 上官灵钰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他也有自己的傲气。本以为的两情相悦变成了自己的一厢情愿,除了伤心、难过,他还觉得很没面子。如果表明心意后得到了十分肯定的拒绝,他会更加受不了打击,恐怕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他的这种心思,萧何在又怎会理解呢? 但上官灵钰依然听话地点了点头,问道:“刚刚听琴儿说,您下午就要走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萧何在正色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我要去武当山参加‘除魔大会’,届时令尊也一定会参加……” *** 萧琴在厨房忙乎了一上午,除了给父亲准备路上吃的点心,还张罗了一桌午饭。这是眼睛看得见之后第一次正经下厨,一不小心就做多了。守着眼前满满一桌菜,等待那二人归来,她忽然觉得很不快——为何她总是那个要等待的人? 萧琴将饭菜又热过一遍后,才等到二人回来。 “谈了这么久?”萧琴对二人的迟来有些不满。 萧何在道:“有些要事和灵钰商量,马上就要去武当了,先了解一下那边的人事物。” 萧琴小声嘟囔道:“明明在饭桌上也可以说的,干嘛要背着我说。”她很不解,为何男人总是这样,明明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偏偏把自己排除在外。 “江湖之事,恐怕你也不感兴趣。” “你又没问过我,怎知我不感兴趣?你从来不跟我说,我又如何能有兴趣?” 被女儿抢白了一顿,萧何在有些尴尬。他不解女儿为何会有这样的变化,她以前从来不会说出这样呛人的话来。 萧琴也觉得自己有些沉不住气,赶紧改口道:“快吃吧,好久没有下厨,也不知厨艺是不是退步了……” 一顿饭在三人的默默无声中结束了。萧琴为父亲准备好行李,和上官灵钰一道送了他五里路。 临别前,萧何在又嘱咐道:“在家等我回来,不要去仙乐教这种是非之地。” 萧琴点头道:“爹,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的。” 见女儿答应得如此爽快,萧何在不禁轻嘆了口气,向上官灵钰使了个眼色,便策马南行。 如此短暂的父女重逢,让萧琴连伤感的时间都没有。她呆望着父亲骑马离去的身影,心情逐渐平静下来,转头对上官灵钰道:“刚刚爹对你使了个眼色,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可能只是跟我告别的意思。” “又不说,又是他们男人之间的秘密……”萧琴心里念叨着,却也失去了追问的兴趣。 “回去吧,一上午也没有见到尚意,不知他何时会过来。如果他要我跟他回太原,我要如何拒绝他才好呢?过两天你也会离开,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那时他若非拉着我走,我可能真的就跟他走了。”萧琴似自言自语地道。 第136页 上官灵钰皱眉道:“刚刚你才答应萧大侠,老老实实在家中等他回来。虽然那个尚意帮过你,但他终究是个外人,你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跟不熟悉的人走了。你要是有那种心思,要我如何安心离开?” 萧琴听出了上官灵钰的关切之意,若是以前,她便欣然接受了,但如今上官灵钰的每一点关心,都会让她心感愧疚。她无法做到心中想着一个人的同时,接受另一个人的好意。她觉得自己不配,因为她无以为报。 “灵钰,你以后……” 上官灵钰似乎猜到萧琴要说什么,连忙打断道:“琴儿,好久没有跟你比剑了,终于等到你眼睛看得见,回去我们再切磋切磋。” 萧琴知道他是有意转移话题。 “灵钰……” “琴儿,我什么都没说,你也不需要回应我什么。如果真的到了我的出现会让你觉得困扰的时候,不用你说,我也会自动离开的。但现在不存在这个问题,而我还想多陪你两天。” 毫无柔情蜜意,萧琴却眼眶一湿。此刻回想起上官灵钰六年来的陪伴,萧琴觉得自己欠他的实在太多。而这种愧疚感,只会让上官灵钰更加难过。 于是,萧琴什么都没有说。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今后将何去何从——她没有办法跟他说以后不要再来,只有自己主动离开。 第57章 伤命 二人一路闲聊,慢悠悠地走回了箫声谷。 药馆的大门是半开着的,这让萧琴有些意外。今天是娘的忌日,药馆没有开门迎客。 她用眼神示意上官灵钰,二人放慢了脚步,轻声向门口走去。 刚刚踏上台阶,萧琴便问道一股血腥气。她心中一颤,如果无人来此就医,这血腥味恐怕来自于有人遭遇不测,而此时家中就只有徐伯一人。 萧琴握紧手中的剑,用剑柄慢慢推开屋门,唤了声“徐伯”。 无人应答,这让萧琴更加紧张。 她刚想进屋,却被一旁的上官灵钰抢先一步,挡在她身前进了房间。 厅堂之中毫无异样,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萧琴知道徐伯不懂武功,如果真的遭遇不测,恐怕是被一招毙命。 越近柜檯,血腥味越浓烈。二人都拔剑出鞘,时刻警惕着暗中的危险。除了惶恐,萧琴更为不解,为何这清静的药馆会发生命案? 就在二人接近柜檯之时,忽然从柜檯后射出两枚暗器。上官灵钰叫了声“小心”,挥剑斩落暗器,紧接着一条黑色的人影从柜檯后蹿出,拔剑刺向二人。 上官灵钰拦在萧琴身前,与那黑衣人斗了起来。 萧琴向后退了一步,看到被上官灵钰打落在地的暗器竟是两枚金针,心中一凛。她捡起地上的金针,快步绕道柜檯之后,却发现徐伯倒在角落里,胸口插着一枚金针。 探他鼻息,已然断气。 “徐伯……”萧琴心中大悲,她做梦也想不到与世无争的徐伯竟会有如此遭遇。 但萧琴没有时间悲伤哭泣,她知道自己惹上了巨大的麻烦——在南宫家的密室中,她见过惜泪曾使用过这种金针。这金针被称作“夺命金针”,而它的主人便是夺命先生。 这是来自夺命先生的报復吗?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这蒙面黑衣人又是谁?无数的问题涌上心头。萧琴没有时间去细想,眼见上官灵钰和黑衣人挥剑斗得正紧,她大声叫道:“小心剑上有毒!” 上官灵钰对自己的剑法向来自信,眼前这人虽然武功不弱,但剑法却没有十分高明。不过他听到萧琴这一声提醒,也谨慎了起来。厅堂空间不大,如果没有及时躲避,一不小心被剑毒所伤,怕是会有生命危险。于是,上官灵钰将剑招拉长,向门口退去,希望能将黑衣人逼出屋外。 二人越打越近门口,就在上官灵钰还差一步就退到门外之时,忽觉背后一阵掌风,紧接着听到萧琴喊道:“小心背后有人!” 由于厅堂空间小,萧琴难以插手,便一直在一旁观战,伺机出手。但她没想到还有一个黑衣人埋伏在外,尽管大叫一声提醒,却也有些迟了。她飞身抢出门外,就在另一个黑衣人打出这一掌时,从门外另一侧又闪过一个人影,身后出招,将第二个黑衣人拦了出去。 萧琴大惊,并没有看懂这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埋伏在门口的黑衣人显然与屋内的黑衣人是一路的,二人都蒙着面,尽管一个使剑,一个用掌,但武功路数如出一辙。 而之后出现的是一个头戴斗笠的灰衣人,他挡在萧琴身前,不由分说地与屋外的黑衣人打了起来。此人虽然使剑,但萧琴看不出他是何来路,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斗笠男子与另外两个黑衣人并不是一伙的。 这边,上官灵钰解除了背后的危险,手上剑招变快,几个旋身,便将黑衣人逼出屋外。 萧琴不知斗笠男子是何来歷,一心只想着上官灵钰的安危。只见这边黑衣人被上官灵钰逼得步步后退,破绽百出,萧琴手握金针,抓住机会全部射出,两针全都打在了黑衣人的右腿之上。 黑衣人中了金针,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萧琴迅速抢到他身边,点了他身上的几处穴道。 另一个黑衣人见同伴受伤,想要来救,奈何被斗笠男缠住,脱身不得。 第137页 萧琴对上官灵钰道:“你去帮忙擒助那个黑衣人,小心暗器,我来守着这人。” 上官灵钰点头道:“你也小心。”便飞身至另一个黑衣人处。 萧琴见斗笠男武功高强,料想和上官灵钰两人一定能将那黑衣人擒住,便蹲下身来,揭下眼前黑衣人的面巾,发现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只见他头上冒汗,嘴唇发白,一脸痛苦,显然是中了金针的毒。 萧琴在他身上摸索一番,搜出了一个红色的药瓶,猜想里面应该是解药,便厉声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我若满意,便给你解药。” 黑衣人吃力地点了点头。 萧琴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到我家杀人?我劝你不要浪费心思骗我,夺命金针我还是认得的。” 黑衣人冷冷地道:“既然你认得,那为何还要问我,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不清楚吗?” “是夺命先生派你来的?你是哪一命?” 萧琴听苏风琬说过,夺命先生手下有“四命”,惜命是其中之一。 “告诉你也无妨,我是伤命。得罪先生的人都要死,何况你还将惜妹害的不人不鬼!”这个叫伤命的黑衣人忽然额上青筋暴起。 萧琴奇道:“你说的惜妹可是惜泪姑娘?不对,应该叫她惜命才是……她怎么了?”萧琴记得江雨息曾跟她说过,南宫行一把火烧了南宫夫人的住处,将惜泪也一起烧死了,他说的“不人不鬼”是什么意思? 伤命狠狠地道:“你一定以为你把她烧死了吧,可是她没死,被救活了。但她被烧得面目全非,生不如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得很美?只可惜我没能在你睡着之时放一把火,否则也让你瞧瞧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 萧琴心中一颤,虽说那把火不是自己放的,但多多少少也跟自己有些关系。只不过她没想到惜命居然还活着,如果她真的被毁了容,一定很痛苦吧。 “火不是我放的,就算你杀了我,惜命姑娘也不会恢復容貌。但你却杀了徐伯,他与此事何干?”想到徐伯惨死,萧琴脸上一阵痛苦。 伤命看到萧琴的表情,冷笑道:“他死了,你一定很难过吧?你现在的心情,就是我看到惜妹时的心情!不对,我比你痛苦百倍。南宫行已经死了,冤有头,债有主,我只好来找你了。惜妹没让我杀你,只不过,让我毁了你的脸……” 伤命的脸上忽然一阵扭曲,紧接着一股水气从他口中喷出,直接对准萧琴的脸。 萧琴大惊,立即用衣袖护住面容,一个翻身躲了过去。只是伤命这个动作实在太突然,萧琴虽然护住了脸,但衣袖上还是沾到了些东西,夹杂着一股酸酸的味道。 虽不知是何物,但料想一定有毒,萧琴立即将外面的衣衫脱了下来。就在脱掉的瞬间,发现衣袖上竟出现了好几个窟窿。 萧琴惊魂未定,如果这东西真的溅到脸上,后果不堪设想。她不禁向后退了几步,再看向伤命,只见他口中鲜血直流,嘴角竟开始腐烂,面目扭曲狰狞,十分可怕。想必是他口含毒水,用近乎自杀的方式来向自己报復。 另一边相斗的三人听到动静,都停了手。 上官灵钰担心萧琴受伤,立即奔到她身边来,脱下外衣披在萧琴身上,关切道:“没事吧?” 萧琴摇了摇头,见另一个黑衣人抢到伤命身边,将他横腰抱起,向西边逃去。 上官灵钰想追上去,却被萧琴拦住,“先别追了,说不定他们身上还有别的毒物,太危险了。” 上官灵钰只得作罢,他见萧琴丢在地上的衣服烂了好大一块,担心道:“你真的没事吗?刚刚吓死我了,你的手给我看一下。”他拉起萧琴的左手,却见手背有些红肿。 萧琴舒展了一下微疼的左手,道:“可能有被溅到一些毒液,不过没什么大碍,回去用水洗洗就好了。” 上官灵钰握住萧琴的手不放,另一只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抚摸,皱眉道:“都肿了,怎么可能没事,疼吗?” 上官灵钰的动作让萧琴有些诧异,他以前从未做出过如此亲昵的行为。萧琴摇了摇头,却瞥见斗笠男子正站在不远处向这边看来。 其实萧琴刚刚便注意到,就在上官灵钰向自己奔来时,斗笠男子也跟在后面奔来,却在上官灵钰给自己披上衣服的那一刻在一旁停了下来。 萧琴轻轻将手抽出,走上前去,道:“请问阁下……” 斗笠男子却有意迴避,转过身去,也向着西边的方向离开了。 萧琴跟上了几步,口中喊道:“等一下……” 那人似乎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停留。 上官灵钰拉住了想要追上去的萧琴,道:“快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吧。还有,不知道徐伯怎么样了。” 萧琴立即停下了脚步,僵着身子,颤声道:“来不及了,徐伯已经……” *** 回到药馆,二人将徐伯的尸体抬到宽敞处。 徐伯双眼睁大,嘴唇发白,面部有些扭曲,显然死的时候很痛苦。 萧琴不敢相信,中午还跟自己一起准备午饭的徐伯,竟然会遭人毒杀。虽然不是亲人,但萧琴受徐伯照顾多年,早已将他当作家人。尤其母亲死后,很多时候,萧琴都只有徐伯一个人陪伴。他很啰嗦,嘴硬心软。萧琴常常自嘲,家中一个瞎、一个老,相依为命,这日子要怎么过?到底是谁照顾谁? 第138页 萧琴颤抖着手帮徐伯闭上双眼,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痛苦,伏在他身边哭了起来。想到今后家中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了,更觉难过。 上官灵钰虽然对徐伯没有太多感情,但见萧琴哭得伤心,也不禁鼻子一酸,蹲在她身旁柔声安慰道:“琴儿……”他不知道兇手是何来歷,但武功不弱,而且擅用暗器和毒。如今家中再无人陪伴萧琴,想到随时会出现的危险,他不禁想对她说:“跟我走。” 但他说不出口。 正犹豫,却听见背后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年轻男子呆立在门口,左手拿着一个篮子,右手拎着两壶酒。他见萧琴伏在一具尸体上哭泣,皱眉道:“我是不是来晚了?” 萧琴听到声音,勐地回头,忽然眼前一黑,似天旋地转。过了好一会才看清,尚意来了。 第58章 重逢 萧琴将徐伯的尸体安葬在离母亲坟墓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 徐伯没有名字,没有亲人,他的死,也就只有萧琴为之难过。 除了难过,萧琴又开始自责,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出门惹了这么多事,又怎会让徐伯遭受这无妄之灾?细想起来,出门的这几个月,她经歷了好多人的死亡。虽然在医馆这些年对于生老病死习以为常,但萧琴无法对身边人的离开无动于衷。 傍晚已过,再也没有人会来河畔喊她回家吃饭了。 萧琴和上官灵钰、尚意围坐在徐伯的墓前,喝起了尚意带来的两壶酒。 “不要一直难过了,先想想对策吧,你对来者是谁心里有数吗?”尚意听上官灵钰描述了事情的经过后,向萧琴问道。 “是夺命先生的人。” 上官灵钰和尚意都是一脸惊诧。 尚意一脸凝重道:“夺命先生可不是好惹的,他的人既然能追查到这里,肯定不会就此罢休。今晚我就不回客栈了,留在这以防他们再次来袭。” 上官灵钰道:“他们其中一个受了重伤,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来报復。而且另外一个黑衣人虽然武功更为高强,但我和琴儿能够对付的来。” 上官灵钰虽然听萧琴说了些关于尚意的事情,但对他并不完全信任。而且,他也不想萧琴家中再住进一个男人。 萧琴未置可否,沉思了片刻,问道:“灵钰,你觉得那个斗笠男子武功如何?” 上官灵钰微奇,不知萧琴为何会问起那个人来,过了半晌才道:“和我不相上下吧。” 萧琴沉吟道:“和你不相上下……今日你们两个联手,也没能将那黑衣人制住,你确定你我二人能对付得了他吗?” 上官灵钰见萧琴的眼神有些异样,低下头犹豫了片刻,道:“其实……我们并不算联手。我也不知他是何来歷,对他也防了一手,两边都有提防,才没能擒住那个黑衣人。” 萧琴又道:“我当时正专心对付伤命,并没有注意那个斗笠男子。你跟他过招,也看不出他的武功来歷吗?他能那个时候及时出现,要么认识我,要么认识伤命和他的同伴。” “他斗笠之下还带着面巾,看不清脸,使的是一套我没有见过的剑法。不过从他的喘息声、运气方式来看,应该是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年轻男子。其实我怀疑……但不可能的。”上官灵钰难掩思绪万千,嘆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萧琴点了点头,也没有追问。沉思良久,对尚意道:“尚意,临走前我师姐一定交代了你一些事情吧?” 尚意道:“不错,她让我把你带回太原。不过徐伯刚走……琴儿,你若不想去,我也不会勉强你。” 萧琴悽然一笑,看了眼徐伯的墓,道:“我跟你走,我跟你回太原。” “你说什么?” 尚意和上官灵钰齐声问道。 “琴儿,你要离开这?你去太原做什么?”上官灵钰不解道。 萧琴道:“太原是我娘生活多年的地方,我想去那看看。而且现在我被夺命先生的人盯上了,留在这里肯定不安全,说不定还会给更多的人带来麻烦,去太原避一避也不是坏事。” 上官灵钰皱眉道:“可是萧大侠临走前叮嘱过你,让你待在家里等他……不过你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不如这样,你跟我一起回武当。夺命先生就算再胆大妄为,也不敢来武当造次。而且萧大侠也在,发生这种事情,还是待在你爹的身边最为安全。” 萧琴却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去武当,也不想给爹添麻烦。” 上官灵钰有些气急道:“他是你爹,怎么能算添麻烦呢?我知道武林大会会有各门各派的人到场,但只要你不露面,也不会有什么大碍。而且跟我回武当,是最让我安心的一个选择。你若一个人在家,或是跟旁人走,让我怎么安心回武当?” 尚意插口道:“琴儿,你一个人留在家我也不放心,跟我回太原,我定会一路护你平安。你师姐交代我好好照顾你,就算捨命,我也说到做到。” 上官灵钰不悦道:“尚意兄,你跟琴儿是什么关系,凭什么捨命保护她?” 尚意“哈哈”一笑,道:“上官公子你放心,我就是她师姐的一个仰慕者,没有别的心思。南宫乙能捨命救她是出于情,我愿捨命护她是出于兄妹义气和对我所爱之人的承诺。” 第139页 尚意忽然提起南宫乙,让萧琴和上官灵钰都是一怔,顿时沉默不语。 上官灵钰看向萧琴,萧琴却低下了头,微红的脸上带着些许惆怅。 沉吟片刻,萧琴道:“就算去太原,也不急于一时,在这之前我还有些事情要做。而首要的事情……尚意,我还要你帮我一个忙。” 尚意爽快答道:“你说,不管能不能办到,我都一定尽力。” 上官灵钰道:“什么事?我也可以做的。” 萧琴微微摇头,神秘地道:“这件事,还是他做来比较好。” *** 入夜,有些醉酒的萧琴早早就躺在床上。 窗外夜色已深,秋风微凉,吹得好不舒服。 萧琴知道,如果徐伯还在的话,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开着窗户睡觉的。但她不想关窗,期待像昨夜一样,会有人能如期而至。 萧琴故意加重了唿吸声,听起来仿佛睡着了一般。 她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时辰了,屋外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昨夜真的只是梦吗? 困意来袭,萧琴的意识开始模煳。 一阵风起,吹来了一股香气,似乎是给母亲上坟时烧香的味道。迷迷煳煳之间,忽觉屋门被打开了。 萧琴紧闭双眼,心跳开始加速。 进屋之人脚步很轻,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摸到萧琴的床边。 他没有坐下,也没有站在一旁凝视,而是直接动起了手。 不是抚摸,不是亲吻,萧琴感受到一阵寒意,勐地睁眼,却见一只匕首从自己眼前划过。 萧琴翻身滚向床里侧,反手从枕下抽出长剑挡住匕首。 不知是酒意还是困意的缘故,起身后竟觉有些头晕。她拔剑出销,一剑刺向来者,却偏了方向。 不过黑暗之中,萧琴并不惧怕。她利用对屋内环境的熟悉,左右躲蹿。 正僵持不下之时,萧琴惊觉又有一人闯入房中。 二人闻声,都停了手,一齐向门口抢去,原本袭击萧琴的人竟不由分说地向后来者攻去。 萧琴见两个闯入者斗了起来,便抽身而出,摸到桌边点亮了油灯。 瞬间,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相斗二人,一个是身穿黑色夜行衣的蒙面人,另一个则是头戴斗笠的灰衣人。 “不要伤他!” 萧琴大叫了一声。 二人均有迟疑,似乎都在想这句话到底是对谁说的。这之后,二人出手都放缓了,招式之中已无杀意。 斗笠男子似乎察觉了异样,挡了两招,便向房门退去。左脚刚退出屋门,却被门口一人拦住。 这人持剑横在斗笠男子身前,淡淡地道:“南宫兄,你又想逃走吗?” 斗笠男子身子一僵,停下了脚步。 “二公子……君意,是你吗?”萧琴看着斗笠男子的背影,激动地问道。 斗笠男子肩头微颤,似乎想要回头,却又僵在原地不动。 早已停手的黑衣男子将匕首收起,揭下面巾,深吸了一口气,道:“是就承认,不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说到底,不管是不是,你以为你能从我们三人手中逃离吗?” 这人嘴角上挑,一脸笑意,正是尚意。 “不错,你若不是,必死无疑;你若是,也不可原谅。既然还活着,为何要鬼鬼祟祟?是觉得琴儿为你伤的心还不够吗?”门口之人难掩怒意,却是上官灵钰。 斗笠男子一声苦笑,终于开口道:“我若出现,会不会有些多余呢?” 他摘下斗笠,揭下面巾,一张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上官灵钰,却还是没有回头。 尽管早已猜到,但看到这张脸,上官灵钰还是难掩激动与惊喜,抓住他的肩膀道:“乙兄!真的是你?你果然还活着!” “灵钰……”南宫乙淡淡一笑,也抓住上官灵钰的肩头。 二人相视片刻,展臂相拥。 “总算又见到你了……” 不管上官灵钰对南宫乙有多大的怨气与不解,但看到他还活着,不禁眼眶一湿,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兄弟相拥,百感交集,一时无语。 轻拍着南宫乙的肩膀,上官灵钰看到对面的萧琴怔怔地站在桌边,两行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她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动,只是在等待着。 上官灵钰松开了南宫乙,又恢復了眉头紧锁。他知道此刻最想见到南宫乙的不是自己,而是萧琴。 “我给你点时间,我们之间的事,稍后再说。”上官灵钰低声道。 南宫乙明白他的意思。他深吸了口气,整理了下表情,这才缓缓转身,来面对捨命相救、朝思暮想的人。 他本想在旁人面前,尤其是在上官灵钰面前表现得克制一些,但就在看到萧琴泪流满面的瞬间,便难以自持,双腿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停在她身前一尺的地方,唤了声“琴儿”。 这是萧琴在梦中无数次听到的声音,如今在耳畔响起,她再也克制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她终于见到了南宫乙,和她前一晚在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南宫乙变了,他不再是两个多月前的那个潇洒自如的世家公子。穿着粗糙的灰色麻布衣,英俊的面庞变得有些消瘦,眼神不再泰然自若,多了些尖锐和游移。左眼下方留着一道半寸长的轻微伤疤,让整张脸变得不再完美,但在萧琴看来,却增添了更多的男子气概。他的嘴角依然微翘,却难掩轻微的颤抖。 第140页 萧琴忍不住伸手去抚摸那条伤疤。 不知是因为在意身旁有人,还是因为他享受这种抚摸,南宫乙并没有像昨晚那样握住萧琴的手。 尚意见二人都在抑制自己的情绪,便轻咳了一声,道:“琴儿,我也算又帮了你一个忙,别的暂且不说,别忘了跟我回太原的约定。当然,我不介意多带一个人回去。” 尚意向萧琴挑了挑眉,笑着走到门口,揽过上官灵钰的肩头,道:“我们先出去吧。” 上官灵钰自然不愿那二人独处,但他见萧琴全部的心思都在南宫乙身上,丝毫没有理会旁人的意思,既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尚意见状,手上用力将上官灵钰拉出房间,又替萧琴将房门关好。 他知道,这对本以为已经生死相隔的人,一定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事想做。他也知道,这三人中,必定会有一人伤心难过,所以他更要将这个失意之人带离只属于他的伤心之地。 第59章 爱意 旁人都离开了,萧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手收了回去。 相对无言,似乎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萧琴轻咬了下嘴唇,左顾右盼,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快步走至窗边的柜子,打开门在里面翻找。 南宫乙微奇,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移动,却在门口的地上发现了两根烧了一半的香。他拾起来一闻,却是旁门左道惯用的迷魂香。 南宫乙微微一笑,道:“为了引我出来,居然做得这么逼真。” 萧琴转过身来,手捧着一个小箱子边走边道:“若不做的真一些,你又怎肯现身。”她将箱子放在桌上,幽怨地看着南宫乙。 南宫乙苦笑道:“光是看到有人进入你的房间,我就已经藏不住了。” 他藏不住的还有一往情深的目光和唿之欲出的爱意。既然已经现身,他便决定不再躲藏,更不再逃离。 萧琴的脸被他的眼神灼烧得有些发烫,不由得低下了头。尽管有好多话想说,有好多问题想问,但她必须先确认一件事。 “你的伤好了吗?伤口给我看一下。” 南宫乙微怔,“好了,都过了两个半月了,早就好了。” “我要亲自确认一下。”萧琴看着他曾经为自己挡下一剑的胸膛,坚定地说道。 南宫乙的神色有些古怪,“你要确认一下?嗯……你知不知道自己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就是要看看你的伤口。虽然我不是什么名医,但也略懂医术。那一剑如此致命,虽然你现在好好的站在我面前,但我依旧不放心。” 看见萧琴满眼的关切,南宫乙暗骂自己胡思乱想,点头“嗯”了一声,解下了上衣。 萧琴拉着南宫乙坐到床边,从箱子里一堆瓶瓶罐罐中拿出了一个方形的小盒子,来到南宫乙身边细看他的伤口。 左胸偏下的位置留有一寸伤疤,疤痕还有些泛红,显然结痂才掉没多久。萧琴忍不住用手指在伤疤上轻轻一触,却发现南宫乙的身子微微向后一撤。 “疼?” “痒……” 萧琴打开盒盖,用手指在里面的一块透明膏状体上抹了一下,又往南宫乙的疤痕处抹去。 南宫乙感觉到伤疤处有一丝凉意,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是消疤的药膏。我眼睛常常看不见,用手摸东西时总会不小心把手划伤。虽然只是一些轻微的擦伤,但对于女孩子来说总归是不好看的。灵钰家中经营药材生意,总能找到些灵丹妙药,这是他送给我的。只是不知这药膏对于你这道很深的疤痕来说管不管用。” 萧琴又在盒中抹了下药膏,刚要给南宫乙涂上,却被他抓住手拦住了。 “不必了,我不想这个疤消失。” 萧琴奇道:“为什么?” “这道疤在胸口,我又不会随随便便脱衣服,谁能看到。何况我是个男人,也不在意这些。而且……”南宫乙握紧萧琴的手,深情地笑道:“这道疤是为你所留,我又怎么捨得让它消失呢。” 萧琴脸上一红,眉目传情,小声道:“就算疤消失了,我也永远不会忘记的。” 南宫乙心中一动,松开了萧琴的手,双手环绕揽住她的后腰,盯着她的小腹轻声道:“那你呢?小腹上的伤口好了吗?是不是也应该给我看看?” 萧琴忍不住纤腰一扭,嗔道:“你不要乱来……你的伤都好了,我的自然早就好了。” “可是,我也想确认一下。” 南宫乙伸手在萧琴小腹轻轻一按,本就羞得满脸通红的萧琴,更是不禁“嘤”的一声,腰间一软,整个身子都贴向南宫乙的胸膛。 这时她才意识到,南宫乙的上身是如此的健硕挺拔,散发着令人迷醉的男子气息。她也意识到,让南宫乙脱下上衣是个多么大胆的行为。 此时二人相距不到一寸,彼此感受着对方急促的唿吸和炽热的眼神。南宫乙赤/裸着上身,而萧琴只穿着贴身的睡衣,胸口微露的肌肤和有节奏的起伏全都暴露在眼前,刺激着南宫乙本就亢奋的神经。生死相隔两个多月的思念,在顷刻间化作难以抑制的情/欲。 第141页 南宫乙紧紧拥住怀中的人,低头向她胸口的肌肤吻去。 萧琴身子一颤,手中的药盒不知掉到何处。她跪坐在南宫乙身上,双手撑着他坚实有力的肩膀,感受到灼热而急促的双唇沿着她的胸口、锁骨、脖子、耳根一路向上,最终落在了唇上。 她并没有拒绝,也没有躲闪,而是配合地将双臂环在南宫乙的后颈。她知道,这是他想要的,也是她想要的。他们都无法满足于像昨夜梦中那样的轻轻一吻,而是需要更为热烈的拥吻来确认彼此的存在。 四唇相接良久,半悬着身子的萧琴有些支撑不住。她微微挣脱,却被南宫乙转身压在了床上。 床,是个好地方。 他们第一次相遇,就是在南宫乙的床上。 此时在萧琴的床上,终于捨得稍稍分离的二人正四目相对,在彼此的眼神中寻找着是否可以继续下去的欲望。 萧琴娇媚的脸庞、泛红的肌肤和深长的喘息,无一不透露着极大的诱惑。南宫乙知道,她不会主动索求,也不会强烈拒绝。但此时的状况却有些糟糕,若不强行克制自己,恐怕会做出一发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不过此时随欲而为,享一时欢愉,只怕清醒过后,追悔莫及。 南宫乙深深地咽了下口水,在萧琴的额头轻轻一吻,撑着手臂坐起身来。他披上外衣靠坐在床头,慢慢运功调息,让自己平静下来。 武当的内功心法对于平心静欲大有功效,没多久南宫乙便冷静了下来。 但萧琴依旧脸红心跳,心神荡漾。她所练的仙乐心法摄人心魂,对自身更是属于纵慾类的武功,一旦动了情,很难自行平復。 南宫乙也猜到了这一点,所以在一旁坐了良久才开口道:“琴儿,你是不是该休息了?” 萧琴这才意识到此时已是深夜,二人共处一室这么久,上官灵钰和尚意一定会有想法。她缓缓起身,正想着要如何安排南宫乙的住处,却怕他离开自己,会不会又消失不见。 南宫乙见萧琴面露难色,微笑道:“你若不困,要不要听我讲讲我是如何得救的,那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 萧琴恍然,二人相对这么久,居然连最关键的问题都没有问清楚。她连连点头,红着脸道:“自然要的,你若不累,就讲给我听。” “那好,估计我要讲上整整一夜。”言下之意,这一晚上南宫乙都要待在这里了。 萧琴伏在他身旁,安静地听着他的讲述。 *** “‘死’后第一次醒来,已经是五天后的事情了。救我的人是个从未见过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五十岁,可能实际年龄会更大些。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他也不告诉我,却让我叫他‘师祖’。” “师祖?这么说他是你师父的师父,也就是武当的前辈?” 南宫乙摇头道:“不,他是我娘的师父。” 萧琴奇道:“你娘的师父?那也就是我师父的师父?听冯师父说,她的师父是个道士,所以她也出家为道。” 南宫乙道:“他的确是道士打扮,但除了知道他是我娘的师父之外,关于他的来歷,我却一点都不了解。当时我重伤卧床,在他的救治之下,足足一个月才能下地走动。他说,如果那一剑再偏一点点,或是没有灵丹妙药续命,我早就不治身亡了。” 萧琴不解,“他是什么意思?我记得你当时明明已经断气了……” 南宫乙微笑道:“可能是因为我挂念着你,所以还留了一口气吧。师祖说,他夜间在灵堂查看我的尸体,发现我胸口贴着寒冰片,口中还有血魂丹的残药,靠着这两样东西续了一命,于是他强行给我输入真气,把我救活了。” “为什么会有寒冰片和血魂丹?难道是苏风琬……” 萧琴忽然想起在南宫家墓园和苏风琬分别时,苏风琬曾问过她南宫乙是不是真的死了,又说南宫家的灵堂发生了一件大事,难道她那时就知道南宫乙可能被人救走了?因为除了她,恐怕也不会有别人给南宫乙服下血魂丹和寒冰片了。 南宫乙道:“如果不是你,那恐怕就是她了,虽然我也不知道她为何会救我。” 萧琴摇头道:“不是我,在你断气后没多久我就昏了过去,两天后才醒来,而那时你已经下葬了。啊,是你大哥这样说的。我一直以为苏风琬救我,不过是想我入教成为她上位的基石,却没想到她竟会……” 南宫乙继续说道:“先不管她是怎么想的,不过我伤口实在致命,好在师祖医术高明,武功高强,硬是把我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养伤期间,他还传授了我一套武功心法和剑法,这恐怕连我娘和你师父都不会。” “难道就是你中午对付黑衣男子的剑法?” 南宫乙点头道:“不错,为了不暴露身份,我使用的就是这套新学的剑法。这是师祖在逸云剑基础上改造创新的破云剑,剑招之精妙远胜于逸云剑。” “你为何有意隐藏?难道今晚不引你出来,你就不打算与我相见了吗?” 萧琴并不关心破云剑如何精妙,她只想知道既然南宫乙就在身边,为何不与自己正面相见。 第142页 南宫乙看着萧琴幽怨的目光,一脸歉意地道:“你和灵钰都以为我死了,我怕我的出现会打扰你们……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却没想到只能继续对不起他了。” 萧琴微微起身,正视南宫乙道:“我不知道你跟灵钰之间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但我和灵钰之间从来不会因为旁人的出现而被打扰。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将来也会是。” 萧琴心里清楚,在南宫乙出现前,她从未明确过和上官灵钰的关系,但今后她必须把话说的明明白白。她不希望南宫乙有所误会,更不想再耽误上官灵钰。 南宫乙嘆了口气,拉着萧琴的手,道:“琴儿……但恐怕他不会这么想吧。” 萧琴不想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又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我身边了?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来看过我?” “我的确是昨天到的洛阳,却不是专门来找你的,而是跟踪夺命先生手下的两个黑衣人来到这的。”南宫乙眉头微蹙,又道:“真没想到在家中发生的事情,竟会将你牵扯进来,恐怕夺命先生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萧琴大为惊讶,“你为什么会跟踪他们?” “在我养伤期间,师祖除了传授我武功,还交给了我一些任务,算是让我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他说我在完成这些任务之前,不得与家人见面,也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还活着,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隐藏自己的原因。” “他都让你做什么?” “其中之一就是除掉夺命先生和他手下的人。虽然我不知道师祖与夺命先生有什么私人恩怨,但夺命先生恶名远播,除掉他也算为江湖除害,我便答应了师祖。” 萧琴知道,这位师祖在二十几年前就跟夺命先生交过手,截断了他和仙乐教的一笔买卖。 南宫乙接着道:“师祖似乎一直对夺命先生的动向有所了解,打探到他手下的两个弟子残命和伤命会到洛阳杀一个人,便让我一路跟踪并伺机杀了他们。我不知他们会杀谁,便一直没敢轻举妄动,一路跟到了这里。昨夜他们到镇上找了家客栈落脚,我便趁机向人打探到了箫声谷的所在。这也是为什么我会一路跟来而没有动手的原因,因为我想偷偷看看你。我知道今天是你娘的忌日,你一定会在家。” “你知道我娘的忌日?”萧琴有些吃惊。 南宫乙嘴角挂着一丝苦笑,“我不仅知道你娘的忌日,还知道大后天,也就是八月十八日,是你十八岁的生日。我本想待到那时,待到彻底让我死心的时候再悄悄离开,却没想到残命和伤命想要杀的人竟然是你。” 南宫乙从上官灵钰的手记中了解到,他会在萧琴十八岁生日时向她表明心意,这也是南宫乙所谓“彻底死心”的时候。 “今天中午我见伤命进了药馆,而残命躲在屋外,可能是在等你们回来,我便躲在不远处观察情况,想着如果有必要,便出手相助。只是没想到伤命早就将你家老伯杀害了,没能救下他,真是抱歉。如果我能早些动手的话……” 萧琴见南宫乙面有愧色,安慰道:“不怪你,是我连累的徐伯。而且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我和灵钰恐怕没那么容易对付他们。那二人虽然逃走了,但一定不会就此罢休,这几日还要小心提防才是。” 南宫乙紧握萧琴的手,道:“这几日,我一定会寸步不离守在你身边,直到除掉他们二人。” 萧琴心中一阵暖意,将头靠在南宫乙的胸口,低声道:“那之后呢?你就要离开了吗?是要回去向师祖復命,还是接着去完成其他任务?” 南宫乙伸手搂着萧琴的腰,沉默片刻,道:“师祖并没有给我时间限制,也没说一定让我回去復命。只要你喜欢,我就在这陪着你。不过刚刚听那个装作黑衣人的男子说,你答应跟他去太原,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是谁?怎么会跟你在一起?离开我家后,你都经歷了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让萧琴面露难色,她知道说起尚意,就不得不提起他们在南宫家犯下的不敬之罪。她不知道南宫乙是否会原谅自己的鲁莽行为,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小声道:“你的问题可真多,明天再说好不好?” 南宫乙胸口一痒,看出萧琴有意迴避,便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若不说,我还有很多方法不让你睡觉。” 萧琴登时耳根通红,起身离开了南宫乙的胸口,羞嗔道:“我说就是了。” 当下,她将离开南宫家后如何结识尚意、如何去太原找寻盗墓高手、如何跟着尚意回到苏州在南宫家墓园挖墓的事都告诉了南宫乙。她一直观察着南宫乙表情的变化,果然在提到挖墓之时,发现南宫乙眉头紧皱,一脸凝重。 萧琴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跟南宫乙说了好多声抱歉。 南宫乙轻嘆了口气,皱眉严肃道:“你惊动了我祖上的亡魂,他们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 “那要怎么办?我……给他们烧点纸钱?” 南宫乙嘴角一挑,道:“你先叫我声‘君意’,我再替你想办法。” “君意。”萧琴毫不犹豫地轻声唤道。 第143页 南宫乙满意一笑。 “这个名字究竟有什么特殊含义?昨晚我在院中这样叫你,灵钰却一脸惊讶,还问我知不知道这样叫你是什么意思。” 南宫乙摸了摸下巴,迟疑道:“其实……一般人也不会这么叫我。南宫家子女的表字,只为一个人准备。就好像大嫂叫我大哥,我娘叫我爹一样……” 萧琴总算明白了南宫乙的意思,又被羞得满脸通红,微嗔道:“你……你居然那么早就有那种心思……” 她忽然看见南宫乙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情,恐怕是想起了死去的父亲。 萧琴拉过南宫乙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报仇?” 南宫乙刚刚飘离的思绪马上被拉回,嘴角抽搐了一下,柔声道:“已经很晚了,你还是休息吧。” 萧琴也没有再问。 “那你呢?” “我陪着你。” 可能是酒劲又上来的缘故,躺在南宫乙臂弯中的萧琴没多久就睡着了。 看着萧琴安睡的面庞,南宫乙思绪万千。等到她熟睡后,他抽离了胳膊,下床穿好衣服,提剑出了房门。 寅时前后,夜色正深。 当空圆月下,有一个人正持剑坐在庭院的石桌旁。 显然,他一直在这里候着。 南宫乙知道,他早晚要与上官灵钰做个了断。 第60章 了断 二人来到屋后的河畔。 看见秦水柔的坟墓,南宫乙走上前来,凝视了片刻,他提起衣摆在墓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不为别的,他觉得有必要跟萧琴的母亲打个招唿。 二人坐在河畔,南宫乙讲述了自己得救的经过,上官灵钰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八月十五的圆月映得河水滟滟生辉,波光闪烁,照得二人脸上忽明忽暗。 讲述完事情的经过,二人沉默了半晌。他们心中都清楚,接下来要谈谈另外一件事。这件事二人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说明白。 “琴儿呢?”上官灵钰先开口问道。 “睡了。” “你……你可还有别的事要跟我说?” 顿了片刻,南宫乙道:“我知道你喜欢琴儿,我也喜欢她。” 他说得如此直白,不留余地。 上官灵钰脸上一阵青红,“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读了你的手记,那本《遇琴记》。”南宫乙不打算隐瞒。 “你……”上官灵钰忽觉一阵羞愤之情涌上心头,握紧了手中的剑,不悦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南宫乙低下了头,惭愧道:“三年前你去面壁的那段时间,我和几个师兄弟偷偷摸进了你的房间。他们只是想在你的屋中翻找是否有禁/书,而我也只是进去凑个热闹。谁知无意间翻到了那本《遇琴记》,起初只是好奇,但看着看着却停不下来了……” “他们都看到了?” “没有,只有我自己看了。” “那你知不知道,那种东西我是不想给别人看的?” “我知道,但没能忍住……对不起,灵钰。我并不是想替自己辩解什么,只想跟你道个歉。” 上官灵钰冷笑一声,“道歉?我并没有感受到你有任何歉意。否则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琴儿,为何见到她之后还会对她动情?你捨命救她我很感激,但你夺人所爱,不觉得有些卑鄙吗?” 南宫乙摇头一笑,道:“我是很卑鄙,但我不是见到琴儿后才动情的,我早就喜欢她了,在你的文字中。” “你胡说,仅凭几页文字,你就会喜欢上一个从未见过的姑娘吗?那根本不叫喜欢,你只不过是带入了我喜欢她的情绪。但你不是我,你根本不了解琴儿,又何谈喜欢。” 南宫乙无法否认,或许他是带入了上官灵钰的感情才会对萧琴心生爱意。 “我是喜欢你笔下的琴儿,这是一切的开始。但当我真正遇见她之后,便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这与旁人无关。要知道,感情是无法控制的。” “感情是无法控制的,但你可以控制自己言行。” “为何?明明喜欢却要忍耐,就是因为我知道我的好兄弟也喜欢她吗?如果我第一次遇见她时,她已经和你在一起了,我自然会将这份感情永远埋藏在心里,并真诚地祝福你们。但现实并不是这样的,她不属于任何人,我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琴儿如果喜欢你,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但如果她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也就怪不得我了。而事实上,琴儿并没有拒绝我。” 这番话说得上官灵钰又羞又气,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好兄弟和自己喜欢上同一个姑娘,并抢在自己之前表明了心意。但他更气的是,萧琴居然接受了他的心意。 “你的意思是,因为琴儿也喜欢上了你,所以你便可理直气壮的横刀夺爱吗?” 南宫乙摇了摇头,“琴儿从来没说过她喜欢我,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但我知道她想要什么,知道如何亲近她,这些还是从你的手记中了解到的。” 第144页 “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大侠说,‘你若对她好,主动跟她表明心意,哪怕强硬一点,她便会不自觉的也对你好,跟着你走了……’不知为何,这句话我记得清清楚楚。灵钰,但凡你再主动一些,又会有我什么事呢?” 上官灵钰从南宫乙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挑衅的味道,他看向南宫乙,发现南宫乙也在看着他。南宫乙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歉意,而是充满了自信和坚定。这种目光让上官灵钰有些心虚,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自己又矮了南宫乙一截。 回想这六年,上官灵钰不禁质问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明明近在咫尺,细水流长,为何会不敌南宫乙几日的主动示爱?究竟是自己不够自信,还是过于自负了? “琴儿知道这事吗?” “她不知道。” “你不敢告诉她?” “不是不敢,而是我觉得你的心意应该由你来传达,而不是通过我或者其他人。告诉她吧,或许会让她困扰,但能更加正视自己的感情,无论是你还是她。” “你就这么自信?” “灵钰,在这件事情上,你多一分犹豫,我便多一分自信。你知道我平常也不在乎什么,但遇到让我执着的人或事,我绝不会退让,所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关于琴儿,我不想再说其他。有些事情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兄弟。所以,让我们来个堂堂正正的较量吧。” 南宫乙嘴角微翘,恢復了常有的潇洒笑意。 是了,就是这个微笑,让上官灵钰觉得南宫乙是个又敬又怕的人——他为什么可以看起来如此潇洒自如、毫不费力地做到自己费尽心思却未必能成的事情?这个笑容让他羡慕,也让他讨厌。 “那就较量较量吧,就是现在,就在这里。” 上官灵钰站起身来,举着剑,一副要比试的样子。 南宫乙见状,眉头微蹙道:“我说的较量,不是这个意思。” 上官灵钰却坚持道:“乙兄,我们好久没有比试了吧,要不要跟我赌一局?” “赌?”南宫乙摇了摇头,“我不想拿琴儿作为赌注。” “你怕会输?” “输赢无所谓,就算输了,我也不会主动离开琴儿。” “不赌琴儿,赌这个。”上官灵钰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玉佩,道:“几年前,我比剑输给了你,现在我想把它赢回来。” 南宫乙看到上官灵钰手中拿着的那块玉佩,心情有些复杂。这是他从上官灵钰手中赢来的,这些年一直挂在腰间。其实对于身外之物,南宫乙向来不在意,也曾跟上官灵钰说将玉佩还给他,但心高气傲的上官四郎却拒绝了,所以他才一直十分珍视地佩戴在身上。因为这不仅仅是战利品,更是上官灵钰的自尊。 如今上官灵钰却说要将玉佩赢回去,看来他是要动真格的了。 “玉佩现在已经在你手中了,你不必赢回……” “但我要堂堂正正地赢回来。论武功,我不会让你有可乘之机。” 南宫乙知道,赢回玉佩不过是一个藉口,满肚子怒气的上官灵钰就是想跟自己打上一架。虽然这种事情并不是拳脚刀剑可以解决的,但二人都想发泄一番。 南宫乙也站起身来,目光中充满了坚毅。 “比试过后,我们还是兄弟?” “还是兄弟。” “无论输赢,都与琴儿无关?” “与琴儿无关。” “那好,我们就赌玉佩。你若赢了,就将玉佩带走。你若输了,玉佩还是还你,但你要帮我做一件事情。” “哼,我不会输。就算我赢了,依然可以帮你的忙。” 南宫乙微微一笑,果然这是傲气的上官灵钰说出来的话。 没有了顾虑,没有了犹豫,二人同时拔剑出鞘。 月色下,两道寒光交错辉映,让整个河畔都充满了没有血腥的杀伐之气。 气愤、怨恨、感激、怜惜、愧疚、敬重、惺惺相惜……百感交集。 谁胜谁败,已经不重要了。 *** 醒来时,萧琴发现南宫乙并不在身边,忽然紧张了起来。 她快速梳洗了一番,穿好衣服,推开房门来到庭院,却看见南宫乙和上官灵钰都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二人并没有交流,听到动静后同时抬起头,似乎都在等她。 萧琴走上前去,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不知应该先开口跟谁说话才好。走近了,却发现桌上放着一个棕色包裹,萧琴认得那是上官灵钰的行李。 “灵钰,你这是……” 上官灵钰起身背起包裹,提着剑,面无表情地道:“琴儿,我这就启程回武当。” 萧琴心中一惊,问道:“为什么这么急着走?” 上官灵钰瞥了一眼南宫乙,离开了两步,道:“既然有乙兄在,还有尚意,我也没有必要留在这了。除魔大会在即,估计师父也希望我能早些回去。” 萧琴看二人神情,猜想到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但她没有问,轻咬了下嘴唇,低声道:“你若真的急着走,我也不留你。但……你不会是负气而离开吧?” 第145页 “负气?”上官灵钰苦笑一声,“我又能生谁的气,只会生自己的气罢了。我走了。” 萧琴听得出他就是负气离开,但她不知如何安慰、是否要安慰。她看了眼南宫乙,却见他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送你……” 萧琴只好跟在上官灵钰身后,而南宫乙也不远不近的跟在萧琴后面。 上官灵钰什么都没说,出了大门,牵来了马。 “灵钰,你真的就这样走了吗?这也太突然了,我刚睡醒,还没搞清状况,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到萧琴还有些睡眼惺忪,一副不解的样子,上官灵钰又是心疼,又是气闷,嘆着气道:“琴儿,你还不明白吗?南宫乙回来了,我还有必要留下吗?” “为什么?你们不是好兄弟吗?” “我们之间要说的话,在你睡着的时候都已经说完了。” “那你也没有必要这么急就走呀。” 上官灵钰知道,自己的突然告辞一定会让萧琴难以理解,但除了离开,他别无选择。 “琴儿,我之所以会多留两天,本是打算陪你过生日。昨天中午又发生了那种事,我更担心你一个人会有危险,所以才一直没有走。但现在有南宫乙在,还有尚意,他们武功都不比我弱,足够保护和陪着你了。我想,以后你也不需要我来陪你了吧,我也不是那么闲的……” 上官灵钰狠心说完这番话,马上就后悔了,他发现萧琴的眼睛瞬间湿红了起来,正一脸难过地看着自己。以前跟她说气话的时候,萧琴就是这幅表情,让人又心疼,又无奈。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那你想让我怎么说?我是很想跟你说另外一番话,但我说不出口,因为说出来,可能我们的关系比现在还要糟糕。” “我们现在的关系很糟糕吗?” 看到萧琴的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上官灵钰一脸歉意,道:“对不起,又惹你哭了……” 萧琴轻轻抽了一下鼻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虽然她送过上官灵钰好多次,但她知道这次不同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萧琴实在觉得很难过。 “是我太懦弱了……”上官灵钰苦笑了一声,又道:“你会去太原吧?一路小心。我到了武当,会跟萧大侠说明情况的。” “那,你也一路小心……”萧琴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只能道声珍重。 上官灵钰点了点头,牵着缰绳,刚走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了萧琴。 萧琴吃了一惊,她没想到上官灵钰竟会有如此举动。 就连身后的南宫乙也有些惊讶,不禁向前走了两步。 “灵钰,你……” “琴儿,让我抱一下吧。” 上官灵钰看着身后的南宫乙,眉头一蹙,又将抱着萧琴的手臂紧了一下。 南宫乙没有动,目光直视着上官灵钰,似笑非笑地挑了下嘴角,好像在说:“我倒是要瞧瞧,你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看到南宫乙一脸从容的表情,上官灵钰觉得自己又输了。 “我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而他对此不屑一顾……”他心里这样想着,松开了身子一直僵硬的萧琴。 不再言语,上官灵钰上了马,带着自己的骄傲和自尊,以及对萧琴永远无法明说的爱意,离开了。 第61章 不速之客 送走了上官灵钰,萧琴在原地怔怔出神,呆立了好半天。 她心里清楚,这或许是最好的告别,尽管会让人难过。 六个春秋的“半年之约”就此结束,今后她无需再等待。 此时家中只有萧琴和南宫乙。虽然之前二人也独处过,但都是环境所迫,不是受伤,就是被困,没有心思去想其他。如今二人安然无恙地待在一起,萧琴却觉得有些不自在。 仔细想来,她对南宫乙并不了解。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小时候是怎么过的,在武当又是如何学艺,这些事情她都不知道。每次面对他,萧琴总是被撩拨的无法思考。如今南宫乙正不远不近地站在一旁看自己准备早饭,萧琴反而觉得有些陌生。 “你喜欢喝桂花粥吗?”萧琴背着身子问道。 “你做的我都喜欢。”南宫乙靠在厨房门口,懒洋洋地答道。 “你又没喝过……”萧琴对这个敷衍的回答并不满意。 南宫乙微笑道:“正是因为没喝过,所以你做的任何一样东西我都想尝尝。若说不喜欢,你还肯做吗?” 萧琴道:“你若不喜欢,我可以做别的。灵钰就不喜欢喝桂花粥,所以他在的时候,我只做白粥。” “那是他没口福。” “你们……今天一早都说了什么?”萧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南宫乙面露难色。 “你别告诉我是男人之间的事情,不方便跟我说。” “那我就不告诉你了。” “你……” 南宫乙轻嘆道:“有些事情,灵钰没有跟你说,我也就不方便告诉你。不过有一句话我可以说给你听,我跟他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第146页 萧琴脸上一红,没有再问。 “对了,你知道尚意去哪了吗?” “尚意?就是那个昨晚扮成黑衣人、想要带你去太原的男子?” 萧琴点了点头。 “一早就见他出去了,不知去了哪里。” 萧琴听他的语气,似乎对尚意并不友善。 “让他去挖墓,都是我的主意,希望你别跟他为难。要不是因为他,我又不知要难过多久……等他回来,我们再一起跟你陪个不是。” “这倒不必了。只是,你真的要跟他去太原?” “你没出现之前,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如今……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我陪着你。” “你的意思是,我若去太原,你也跟着去吗?” 南宫乙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萧琴犹豫道:“可是,你不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吗?师祖让你除掉夺命先生和他手下的人,这并不是一件易事。还有其他任务,不知都是什么?” 南宫乙沉吟片刻,道:“残命和伤命自然有人对付,你大可放心。至于其他任务,可能我还真的需要跟你去一趟太原。” 萧琴奇道:“什么意思?” 还没等南宫乙回答,便听到大门外一阵敲门声。 二人对视了一眼,萧琴不禁有些警觉。 “难道是尚意回来了?”南宫乙倒没有那么紧张。 “若是他的话,可能不会敲门。” 萧琴知道尚意不拘小节,定然不会是他。为防万一,萧琴拿着剑,和南宫乙一同从后门进了药馆的厅堂。 又是一阵敲门声,礼貌中带着一丝急躁。 南宫乙拦在萧琴身前,取下门栓,将大门缓缓打开。 映入眼帘的却是两个陌生的白衣姑娘,这有些出乎南宫乙的意料。 两个姑娘看到南宫乙也是一愣。 “姑娘找谁?”南宫乙边打量边问道,他见是两个年轻的姑娘,容貌颇美,毫不畏生,大感奇怪。 其中一个姑娘后退了一步,抬头望了一眼门上的牌匾,问道:“这里可是箫声谷?” 这声音,萧琴却是熟悉的。她稍微安心,走上前来道:“是水仙姑娘?” 南宫乙向一旁挪了一步,让萧琴看清了来者的面目,却是追魂庄游少主手下的水仙和火棘。 水仙看到萧琴,俏然一笑,道:“果真就是这里了,萧姑娘,好久不见啊。”她用余光打量着萧琴身边的南宫乙,有些不悦道:“你家里怎么还有别的男人?” “有男人又有什么奇怪,如果你们能早来一天,还能见到另一个男人呢。” 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惹得水仙和火棘皱眉向后看去。 只见尚意一脸笑意地走来,腿脚却有些踉跄。 水仙奇道:“你怎么也在这?” “你管不着。” 尚意将水仙轻轻推开,进了屋却直接来到南宫乙身边,低声跟他说了些什么。 南宫乙听了,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 “客气。” 这是萧琴唯一能够听到他们对话的内容,她见尚意行动有些不便,不禁问道:“你去哪了?受伤了吗?” 尚意摇头一笑,“去市集熘达了一圈,看看有什么古玩字画,却不小心扭了脚。” 萧琴自然不信,一个练武之人怎么会不小心扭脚,但见他回来就跟南宫乙说悄悄话,猜想二人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不过此时有外人在,萧琴没有追问,而是转向水仙道:“二位姑娘前来,可是来给我送琴和箫的?” 水仙看了眼萧琴手中的追魂剑,点头道:“正是。本来预计昨天就能到,但路上遇到了些麻烦的人,就耽搁了一天,还好萧姑娘今天也在家……” “你说谁是麻烦的人呀?” 门外又一个声音打断了水仙的话,水仙登时一脸不悦,头也没回,“哼”了一声,冷冷地道:“麻烦的人出现的可真快呀。萧姑娘,你哪里认识如此之多乱七八糟的人?” 这个声音也让萧琴感觉到意外,但同时又有些惊喜。 “苏姑娘,怎么是你?” 来者正是苏风琬,一袭白衣,款步而来,她身后还跟着连个年纪跟她差不多大的白衣女子,容貌姣好,看起来都像是仙乐教的人。 “萧姑娘,别来无恙呀。”苏风琬一脸笑意地道,眼尖的她一眼就看到萧琴身旁的南宫乙,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原来你……” 萧琴不想让苏风琬在追魂庄的人面前说出南宫乙的身份,便打断道:“各位先里面请吧,都聚在门会让人觉得奇怪。” 水仙和苏风琬相互白了一眼,跟着萧琴进到了药馆后的庭院。 “萧姑娘,游少主命我和火棘前来将竹箫归还姑娘。”水仙从包裹中取出一个精緻的长条盒子,双手捧出递给萧琴。 萧琴并没有马上接过,而是道:“怎么只有箫?我的琴和其他东西呢?” 水仙道:“少主说,琴太大了,又珍贵得很,只怕千里迢迢背来会给磕了碰了,所以还请姑娘去庄上走一遭,亲自取回。” 第147页 苏风琬在一旁冷笑了一声,道:“你们少主还真不会编理由,我教中人抚琴者数十,走到哪里都是背着琴的,比如我身后这两位姑娘,也从未见她们把琴磕了碰了。” 萧琴也注意到,苏风琬身后的两个姑娘都背着琴,看来是教中琴派的弟子。 水仙也冷言道:“我们又不是魔教的人,背着琴招摇过市,还指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你们魔教在江湖上的名声你们自己心里也清楚吧,我可不想被误认为是魔教的人,招来杀身之祸。” 两个姑娘嘴上互不相让,看来这一路上没少拌嘴冲突。 萧琴道:“我就算会去太原,也不会去追魂庄,我可不想再次有去无回。箫我收下了,但见不到琴,这把追魂剑恕我暂时不能相还。” 水仙也没有很在意那把剑,将盒子交给了萧琴,道:“既然姑娘会去太原,那一切都好说。” 萧琴接过盒子,刚想打开,却听水仙道:“萧姑娘,这盒子呢,我劝你在没人的时候再打开,免得让旁人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会让你害羞。” 萧琴奇道:“里面装着的不是我的竹箫吗?” 水仙道:“当然是,不过还有些别的东西。你放心,不会是毒虫毒/药,而是我们少主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就好。对了,你什么时候启程回太原?我们跟你一起走。” 萧琴道:“我又没说一定会去……” “琴儿,我们可是说好了的,你可不能反悔呀。”尚意插口道。 苏风琬也低声道:“就是,你应该知道是谁派我过来的吧。念在我救活了你的二公子,跟我回教吧。” 萧琴猜想一定是骆秋凉派苏风琬到这来的,虽说她答应了尚意回太原,但总要顾及南宫乙打算。刚刚听南宫乙的意思,他倒是也愿意陪自己去太原,但萧琴总觉得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萧琴看了眼南宫乙,只见他沖自己微微点头。 水仙见萧琴一直犹豫不决,又见她和一旁的灰衣男子有眼神交流,便上前打量了南宫乙一番,问道:“萧姑娘,这人是谁?瞧着人模人样的,但比起我们少主可差得远了。” 南宫乙还是头一次听别人这样评价自己,不禁觉得好笑,回问道:“那你们少主又是什么人?” 水仙傲然道:“追魂庄的游少主你没有听过吗?如果你实在孤陋寡闻的话,追魂夫人的名号你总该知道吧。” 南宫乙面色一凛,嘴上念叨着:“追魂庄,游少主……有机会我倒想去会会这个游少主。” 水仙“哼”了一声,道:“免了,我们少主只见女人,不见男人。还有,萧姑娘是我们少主看上的人,我劝其他人就不要动歪心思了。萧姑娘,你想什么时候出发就跟我说一声,我和火棘会一直在你家门口守着。不过我劝你最好早些行动,我可不想少主等太久。” 萧琴听她语气狂妄之中还夹杂着胡言乱语,说些让人误会的话,不禁向南宫乙看去。南宫乙却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不可思议地笑了一声。 水仙说完,不再理会众人,跟火棘说了声“我们走”,便要转身离开。 尚意却有些沉不住气,上前拦道:“两个丫头,你们就打算这么走了?有没有问过主人家许不许呀?” 一直没说话的火棘忽道:“怎么,你还想拦着我们不成?” 尚意笑道:“哟,火棘姑娘终于开口了。” 火棘冷眼回道:“动口的事由水仙来就好,动手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尚意道:“这儿是箫声谷,动手还轮不到我。不过只要萧姑娘一句话,你们谁都别想走。这可不是追魂庄,让你们为所欲为。” 萧琴不想与她们过多纠缠,便道:“尚意,让她们走吧。就算我回太原,也是跟你回去,与她们无关。她们若愿意等,就让她们等好了。” 听了萧琴这话,尚意便不再阻拦,让开了路,道:“请吧。” 送走了水仙、火棘二人,萧琴盘算着如何应对更为麻烦的苏风琬。 苏风琬走到萧琴身边,笑着说道:“那两个讨厌的傢伙终于走了,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萧琴道:“你来找我有什么?” 苏风琬看了眼南宫乙和尚意,小声道:“我想说的话恐怕不方便外人听,是不是可以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单独谈谈呢?”她见萧琴有些犹豫,又道:“当然,如果你当二公子是自己人,也没问题,最主要的是他。”苏风琬用眼神指了指尚意。 尚意却走到萧琴身边,拉着她离开了几步,道:“琴儿,借一步说话。” “怎么了?” “你认得那人?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她叫苏风琬,最初我就是从她那里知道盗墓高手的事。” “但她说自己是仙乐教的人,你怎么会认识魔教的人?” 萧琴心想,此事不能再瞒着尚意了,便道:“其实我娘就是仙乐教的魔琴,一直瞒着你,真是对不住。” 尚意却没有表现出惊讶之色。 “这个我昨天看到你娘的墓碑时就猜到了,只是你认识那个姓苏的女子,却让我有些意外。我托人打探到,她经常会悄悄出入秋娘的秋风馆,果然秋娘也和魔教也有什么关系吗?” 第148页 秋娘就是骆秋凉,是仙乐教小狂笛,这个秘密恐怕过不了多久尚意就会知道了,但萧琴总觉得真相不应该由她来告诉他。 “尚意,不是我有意瞒你,只是我觉得还是由师姐来告诉你比较好。她有自己的苦衷和难处,希望到时候你……” 尚意摆手打断道:“行了,我也不为难你了,只要你肯跟我回太原,一切就等回去再说。至于秋娘……”尚意苦笑一声,“我有心理准备,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的。” 尚意没再纠结,提步向外走去。 “你去哪?” “出去熘达熘达,顺便替你留意一下门口的两个丫头。” 见尚意走了,苏风琬满意一笑,却先走到南宫乙身旁,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笑道:“二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第62章 野心 “托你的福,从鬼门关爬了回来。”南宫乙猜想是苏风琬最初救了自己,便客气地回道。 苏风琬“咯咯”一笑,道:“爬了回来?我还以为是萧姑娘托人把你从坟墓里挖出来的呢。” 萧琴脸上一阵尴尬。 “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风琬撇嘴道:“还不是因为秋姐姐不放心某个人,所以派我过来探探情况。不过你既然决定回太原,我也就放心了。给你介绍两个人……” 她招唿身后的两个白衣姑娘过来,指着她们道:“这个大眼睛的姐姐叫做绿绮,另一个身材高挑的姐姐叫做环佩,她们都是教中琴派的佼佼者,也是你娘生前中意的门人。” 绿绮和环佩都是名琴之名,萧琴听了大为亲切。她注意到二人身形步法,猜想她们功夫相当不弱。只是不知苏风琬把她们来带究竟是何用意,“娘生前中意的门人”又是怎么回事? 苏风琬又指着萧琴对两个姑娘道:“你们也别愣着了,这就是秦护教女儿萧琴,也就是小魔琴。回教后定会接掌护教一职,你们都要听命于她。” 绿绮、环佩听了,双双拜倒,齐声道:“属下绿绮、环佩参见新护教,恭请护教回教,重振我教光威。” 萧琴被她们二人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禁退后了两步,连忙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苏姑娘,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苏风琬道:“你是三大护教之一,下属对你行礼也是应当。即便现在不是,将来也会是。” 萧琴皱眉道:“我从未说过会入教,顶多就是去看看。” 苏风琬道:“仙乐教又不是观光之所,你若不入教,如何进去看看?更何况,你若不入教,岂不枉费了你娘当年的一片心血?” “你这是什么意思?” “刚刚跟你说了,她们都是你娘生前中意的门人。想必你也听秋姐姐说了,你娘出嫁后虽然离了教,但每年都会回教一段时间。每次回教,她都会在琴派之中挑选跟你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来指导功夫、琴艺,前前后后挑选了十来个,绿绮和环佩就是其中的两个,回教后你还会认识更多。她们都是你娘为了你有朝一日回教而培养的亲信下属。虽然魔琴不在,教中琴派群龙无首,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小魔琴早晚会回教。我这么说,你应该懂了吧?” “但我娘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事情……两位姑娘,你们先起来吧。” 绿绮和环佩并未起身,而是看了一眼苏风琬。 苏风琬道:“你们看我做什么,听新护教的话就是了。” 二人刚要起身,又听萧琴道:“我不是什么新护教,你们也无需听命于我。” 绿绮和环佩听了,竟又跪了回去。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萧琴有些无奈。 苏风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还不懂吗?你答应了做新护教,她们才会听你的话起来。” “苏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做不做护教,并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吧。我从未入过教,对教中情况几乎一无所知。如今仙乐教一个正牌护教都没有,想必有很多人对这三个位置虎视眈眈。我就算凭藉魔琴女儿的身份入教,恐怕也会有很多人不服。而你之前所说的三大护教再度联手,先别说师姐是被驱逐出教、漂泊在外,冷冰凝已死,第三个护教的位置打算由谁来顶替呢?” 萧琴一双妙目盯着苏风琬,盯得她有些心虚。 “好吧,我跟你实话实说。目前仙乐教一盘散沙,重选三大护教势在必行。这些年教中虽也人才辈出,但武功高过秋姐姐的却没有一个,所以她回教重夺护教之位,可以说是易如反掌。而琴派上下都会以你为尊,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苏风琬顿了一下,接着道:“当然,最有悬念的就是第三个护教之位。琵琶一派,我上面虽然有两个师姐,但我自信武功和乐技都不比她们弱。只是论资排位,可能还轮不到我,所以我需要拿出点‘功劳’,或者能找到替我说话的人,比如你,或者秋姐姐。护教人选需要四大长老都认可才行,她们相对中立,会考虑各方面的因素,所以护教之位对我来说也并非遥不可及。我都说得这么直白了,你还有什么顾虑?” 第149页 言下之意,苏风琬是希望萧琴和骆秋凉帮助她夺得第三个护教之位。虽说她的野心暴露无遗,但萧琴并不觉得讨厌。 萧琴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绿绮和环佩,问道:“你的心思都让她们知道了,真的不打紧吗?” 苏风琬微微一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带她们来?这些事情都是我跟秋姐姐商量好的,而她们也是秋姐姐精心挑选的。你娘不在的时候,琴派的姑娘们没少受秋姐姐的关照,她们承你娘的情,也承秋姐姐的情,将来也一定会承你的情。” 萧琴走上前去扶起绿绮和环佩,道:“我跟苏姑娘还有些事情要商量,不太放心刚刚离开的追魂庄的人,能麻烦两位姐姐到门口帮我盯一下吗?” 二人对视了一眼,绿绮道:“这算是护教的命令吗?” 萧琴只好点点头。 二人都是欣喜一笑,领命离开了庭院。 “为何要支走她们?”苏风琬不解。 “有些话,恐怕你也不想让她们听到吧。” “什么话?” “你对她们放心,那他呢?”萧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南宫乙,“你的话可都让一个外人知道了。” 南宫乙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时刻关注着苏风琬的一举一动。 苏风琬沖他娇媚一笑,道:“他可是你的‘自己人’,被他听到又有什么关系呢。而且我若不相信他,当初也不会救他。二公子,你说呢?” 南宫乙玩味地看了苏风琬一眼,微笑道:“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救我,还请苏姑娘指教。” 苏风琬“啧啧”两声,道:“你真的不知道吗?不是我想救你,而是我知道萧姑娘一定不想你死。所以说虽然你是为她而死,但终归也是因为她而得救。在关心萧姑娘这件事上,我们一定能够达成共识,你说是吧,二公子?” 南宫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这话说的我爱听。” 萧琴见二人一唱一和,板着脸道:“既然你们能聊到一起,那你们接着商量好了。” 南宫乙和苏风琬对视一眼,都是一笑。 苏风琬道:“我跟他有什么好商量的,没有你萧姑娘,这南宫二公子只不过是杀害我师父的仇人而已。” “你说什么?”萧琴和南宫乙齐声问道。 “你们以为我回教要怎么交差?公孙家散布了催命琵琶和南宫乙同归于尽的消息,我为何不回去添油加醋地‘如实’描述一番呢。” 萧琴料想她也会这么说,又道:“那关于你弒师这一事实,除了你我之外,教中还有别人知道吗?” 听到“弒师”二字,苏风琬心中一凛,面露寒光,阴沉道:“萧姑娘,我可是救了你和二公子,我不图你们感激我,但有些话不能乱说。天下人都知道我师父是被二公子杀了,对外人来说,二公子为武林除害,是功劳一件。对我教来说,一个死掉的仇人也省去了报仇雪恨的麻烦,又何必多生事端呢?” 萧琴知道,就算苏风琬再胆大妄为,也担不起弒师的罪名,恐怕她也没有对骆秋凉说实话。 苏风琬沉默了片刻,僵硬一笑,道:“当然,我知道你是不会乱说的,否则也不会将绿绮和环佩支开。我一来有这个把柄在你手里,二来还要仰仗你提携,只要你肯回教并对此事守口如瓶,我苏风琬任凭你驱使,毫不含煳。” 萧琴摇头一笑,道:“那你如何保证上位之后,不会因为我有你的把柄而耿耿于怀、心存异心,联合你所交好的琴派势力倒打一耙,来对付我呢?你如此有野心,我不相信你会一直甘愿屈居第三。” “你……”苏风琬没想到萧琴会说出这番话来,“你的心思可真多,真不愧是魔琴的女儿,令我刮目相看。” “原来我一直都被小瞧了?” 苏风琬摇头道:“我怎敢小瞧你。不过你若这样想,我再怎么解释,恐怕你也不会完全信任我。不如我们来赌一赌,看看究竟是我的野心大,还是你的能力大。想在仙乐教一手遮天,我师父就是最‘好’的下场。” “你这样说,倒和我心意。” 萧琴沉吟半晌,走到苏风琬面前,郑重道:“我同意跟你回教,不过我要约法三章。” 苏风琬大为惊喜,道:“你说。” “第一,我要你把教中大大小小的人事物全都说给我听,不得有任何隐瞒和遗漏。” “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二,相信你也打听到了,除魔大会在即,不管武林各派会商量出什么结果,都会对仙乐教不利,说不定还会大举来犯。你要祝我化干戈为玉帛,想方设法出面揭露公孙家的阴谋,虽不能说这是还仙乐教清白,但至少也要让公孙家自食其果、恶有恶报。” “这件事可能有些困难,但我也尽力而为,毕竟这关乎我教名声。” “第三,我若想离开,你不得阻拦。” “这……我自然不会阻拦,但恐怕长老会很难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但我娘不是也离开了仙乐教吗?” 第150页 “她是护教,位高权重,自然无人敢拦。其实你若做得护教,这‘约法三章’都不成问题。” 萧琴虽然不能完全相信苏风琬的话,但听她应了这几件事,便觉少了很多后顾之忧。 但有一事萧琴难以抉择,那就是南宫乙该怎么办?决定入教一事她未曾跟南宫乙商量,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反对。 南宫乙似乎看穿了萧琴的心思,插口道:“‘约法三章’能不能再加一章?” 苏风琬奇道:“二公子有什么想说的?” 南宫乙眉毛一挑,说道:“带我入教。” “什么?!” 萧琴和苏风琬都是一惊。 第63章 醋意 苏风琬皱眉道:“二公子,这你可为难我了,仙乐教向来不允许男子入教,何况你还是本应死掉的南宫乙。” 南宫乙道:“但据我所知,你们教中明明有个男人,而且还在里面待了二十几年。” 苏风琬道:“你说的不会是关在地牢中的江南雁吧?” 南宫乙点了点头。 “但江南雁不是我教中人,而是教中的囚犯。” 南宫乙笑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苏风琬不解,“究竟是什么意思?” 萧琴立即会意,道:“南宫乙是‘杀害’你师父的‘元兇’,捉他入教,是不是可以算作功劳一件?” 苏风琬这才明白,原来南宫乙是想以“俘虏”的身份一同入教。思索片刻,道:“如果二公子真的甘为阶下囚,那对我来说能够擒得仇人自然是大功一件。不过二公子为何要一同入教,这个不说清楚,我可不敢答应。” “我只是为了陪在琴儿身边,没有别的理由。”南宫乙毫不含煳地说道。 “那萧姑娘可捨得?” 萧琴猜想南宫乙提出此事,一定不是想要陪着自己那么简单。但她也不想当着苏风琬的面细问,便道:“如果能保证我随时可以去看他,倒可一试。毕竟我刚入教,带点‘见面礼’才会更受欢迎吧。” 苏风琬眉头微蹙,想了半天才道:“萧姑娘若执意如此,那我就如实回报秋姐姐,一切让她来定夺。毕竟带一个男人入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从长计议。” 萧琴点了点头。 南宫乙能随自己一同入教,萧琴登时安心了很多。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骆秋凉曾跟自己说过在教中与江南雁的那段偷情往事,脸上一红,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南宫乙。 *** 打发了苏风琬,萧琴拉着南宫乙回了房间。 她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刚刚没跟你商量就决定入教,你不仅没有反对,反而要跟着我入教,这是为何?” “入教的事你自己决定就好,我为何要反对呢?” “如果爹和灵钰在的话,一定会反对的。但你却不同……” 南宫乙坐在桌边,侧脸看着萧琴,微微一笑,道:“一来你想去,一定有你的道理,二来仙乐教虽是个是非之地,但总比留在家里好。虽然解决了残命和伤命,但我想夺命先生一定不会就此罢休,说不定还会派更多前来对你不利,箫声谷已不是一个安全之所。” 萧琴从他的话中察觉出异样,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残命和伤命都被解决了?” 南宫乙不语,嘴角微动了一下。 思前想后,萧琴猜到了大概。 “你不会是让尚意去杀了他们吧?” 南宫乙沉默了片刻,才道:“既然被你猜到了,那我也就不隐瞒了。天未亮我便找到尚意,将那二人落脚之处告诉了他。刚刚他回来跟我说,已经都解决了。” 萧琴皱眉道:“你们可以跟我商量一下的,他一个人贸然前去,很危险的。” “伤命已经重伤,估计活不久了,而尚意的武功对付残命不成问题。其实若不是我要留下来陪你,也不会让他代劳。” “但你让他去杀人……”虽然解决了那“二命”,但萧琴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妥。 “话说回来,尚意挖了我祖上的坟,总得让他做些什么来补偿,而为你解除后患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补偿。解决了他们两个,对师祖也算有了交代,我才能放心跟你去太原。” 萧琴知道这二人都是为了自己好,便不想再深究,轻声嘆道:“我又欠了他一个人情……虽说答应跟他回太原算是还他人情,但终归会让师姐离开他,总觉得很对不起他。” 南宫乙安慰道:“这就是他们的事了,你无需挂怀。如果他们真的深爱彼此,就算生死相隔也不会成为阻碍。” 萧琴听出了南宫乙的言外之意,脸上微红,转念一想,又道:“只是师姐回教,一定会去看望牢中的江南雁,到时候她该如何选择呢?说起这个江南雁,我们还应该叫他一声三师叔,师父、师姐还有你娘都对他心心相念,我倒想瞧瞧他是个什么人物……” 话刚说完,萧琴就有些后悔。毕竟南宫乙是南宫壬癸的儿子,生父刚去世两个多月,此时提起他母亲的旧情人,他定然不悦。 第151页 不过南宫乙没有多想,而是附和道:“我也想瞧瞧他是个什么人物,这也是师祖交给我的第二个任务,他让我把江南雁从仙乐教中救出来。” 萧琴恍然道:“所以你才提议要随我一同入教?” 南宫乙点头道:“不错。” “可是从仙乐教中救出一个关了二十几年的人,谈何容易?秋姐姐做护教时都没能办到,反而被他所累,被逐出教……” “我也知道此事不易,所以才要深入虎穴,亲自与他接触。只是我若成功将他救出,可能对于你的立场有所不利,这是我唯一担心的事情。” 萧琴道:“江南雁杀了骆凤鸣,秋姐姐不仅没有杀他报仇,反而对他生情。她都没有介怀,我又怎会在意呢。何况他是二师姐的生父,二师姐也一定想见见她的父亲吧。如果能救他出来,师父会不会……哎,这个江南雁,竟把我身边人的关系搞得那么复杂,秋姐姐若真的回教,我倒不希望他一直留在教中。” 听到萧琴连连嘆气,南宫乙无奈一笑,道:“你这么做也是为了尚意吧?你担心小狂笛回教见到江南雁,会旧情復燃?” 萧琴没有否认。 南宫乙深嘆一声,道:“你对这位尚意大哥还真是关心,要不是因为他有喜欢的姑娘,而你又有意促成他们,我可能会嫉妒的发狂。” 萧琴一撇嘴,一皱眉,嗔道:“你不要乱说,更不要多想。” 南宫乙一副醋意很浓的样子说道:“是吗?但有些人让我不多想也很难。比如那个游少主,虽不知是什么来歷,但他手下的丫头可厉害得紧。说什么你是他们少主看上的女人,旁人不要动歪心思。看来这回去太原,我要做的事情还不少呢。” 萧琴知道,刚刚在外面南宫乙虽然表现得毫不在意,但心里还是对那句话耿耿于怀。只是萧琴也搞不懂那个游惊魂究竟是怎么回事,更不知该如何跟南宫乙解释。 南宫乙看了眼萧琴放在桌上的墨绿色长盒,又道:“这盒子是那个游少主派人送给你的吧,不打开来看看吗?” 萧琴这才想起此事,走到桌边,却有些犹豫,生怕游惊魂会在里面搞什么花样,让她难堪。 定了定神,萧琴才慢慢将盒子打开。 盒中淡绿色的丝绸为底,盛着一支翠色竹箫,正是萧琴之物。不过竹箫之上还裹着一张捲纸,里面似乎有些彩色的墨迹。寻思片刻,萧琴猜到这可能是她离开南宫家时跟南宫甲要来的画像。而作画之人,正是南宫乙。 萧琴没想到水仙所说之物竟是这个,稍微安心,却又害羞了起来。 “这是什么?”南宫乙好奇问道。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南宫乙拿起盒中之物,抽出竹箫交给萧琴,打开了那张捲纸。 萧琴在一旁忸怩道:“离开你家之前我去了你的房间,跟你大哥要了这张画。当时以为你已经……本想留作纪念,一直带在身边,却没想到它跟着我的其他东西都落在了追魂庄。” 她偷瞄了一眼南宫乙,却发现他的脸色一阵青白。 “这恐怕不是你说的那幅画吧,而且画工更为高明……”南宫乙铁青着脸说道。 萧琴不解,从南宫乙手中接过那幅画,打开一看,不禁额头一阵冷汗。 这的确不是南宫乙所作之画,但画中的少女却是自己。 一袭绿衫,眉眼分明,似笑非笑,栩栩如生,正是那日遇见游惊魂时的打扮。画中人发梢衣角有水珠滴落,如出水芙蓉,恐怕是上岸后游惊魂眼中的自己。除了画,右上提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左下落款“七月七日夜”,并印着“游梦惊魂”的墨绿色印章。 萧琴心中不禁暗暗赞嘆:好一个丹青妙手、铁画银钩。 她没想到盒中之物竟是游惊魂送给自己的作画,难怪水仙提醒要一个人的时候再看。如今却弄巧成拙,被南宫乙看到了,这可如何是好?! 萧琴一脸难为情地将画卷了起来,随手放在盒中,盖上盒盖。 “我不知道会是……我以为是你画的那副……”萧琴手攥着竹箫,嘴上吞吞吐吐,不知该说些什么,更不敢看向南宫乙。 “看来那个游少主对你的心思可不简单。”南宫乙虽然百般克制,但也隐藏不住话语中浓浓的醋意。 萧琴尴尬道:“我……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总之,要回我的东西后,这种人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 南宫乙起身道:“但他故意派人只给你送了竹箫,还放心把家传宝剑交给你保管,恐怕不会那么简单了结跟你的关系。我不知道他对你来说是敌是友,但对我来说,他只能是敌人了。” 萧琴见他一脸严肃,轻咬了一下嘴唇,低声道:“君意……你不高兴了吗?” 这是她知道“君意”二字含义后,第一次这样叫他。 南宫乙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怎么会跟你不高兴。哎,我原本以为自己是个洒脱之人,却没想到竟如此小肚鸡肠。其实你有这么多爱慕者,对你来说本是好事,若在其中你对我更为青睐,我应该高兴才是……” 第152页 “我没有,我只有你一个……”萧琴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南宫乙抿嘴偷笑,却装作没有听见,问道:“什么?” “没什么……” 不管他是真的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萧琴都不打算再说一遍。 看过上官灵钰的手记,也看过游惊魂的画,南宫乙相信,萧琴这幅娇羞的姿态只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此时他特别想抱着她亲吻一番,却忍住了。 长出了一口气,南宫乙道:“屋里有点热,我去外面吹吹风冷静一下。” “要我陪你吗?” “不必了。” 看着南宫乙离开房间,萧琴竟觉有些失望。她本以为他会藉机“放肆”一下,做些搂抱亲吻之举,却没想到他很平静地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萧琴一个人,她忍不住又将盒中的那幅画拿出来细看了一番。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七月七日……” 看着上面的这些文字,萧琴忽然一阵心乱,将画胡乱卷好,收了起来。 第64章 作别 这两日,萧琴一直在做北上太原的准备。她收拾了两包行李,带了家中大半的金银细软,仍觉少了些什么,便来到父母的房中。 秦水柔病危时,曾将女儿叫到身边。虽然她平常很少跟萧琴提起仙乐教的事,但那天却说了很多。不过那时萧琴只有十三岁,仙乐教对她来说是个非常遥远的地方,并没有十分放在心上。但如今想来,母亲的确早有让自己入教的打算。 很多话中,萧琴印象最深的有三句。第一句是“仙乐教虽都是女流之辈,但可不能让别人欺负了,你若不喜主动犯人,也就罢了,但人若犯我,我必加倍奉还。” 萧琴至今仍不以为然,爹偶尔会说娘的戾气有些重,从这句话可见一斑。 第二句是关于仙乐教的一个秘密,“《琴瑟和鸣》是本教三大宝物之首,由魔琴代代相传,但从没有人见过全册。下卷在我手中,却只是残缺不全的曲谱和一些不明所以的字画,照谱弹奏易走火入魔,切不可翻看。” 但秦水柔至死也没有告诉女儿下卷在何处,可能她对萧琴能找到上卷并没有报希望。不过机缘巧合,萧琴在南宫家的墓园翻看到了上卷,默记了曲谱。她决定一定要在临走前找到下卷,作为自己入教后的筹码。 萧琴在屋中翻遍了母亲生前所用之物,都没有找到类似的书册,她不禁怀疑,难道下捲成为了母亲的陪葬?但转念一想,如果此物随母亲入土,那她生前也没有必要提及此事。 胡乱猜想了半天,萧琴忽觉眼前一阵模煳,可能是有些累了,便一头倒在了床上。闭目良久,睁开眼睛,却瞥见床内侧的墙上挂着一张琴。 秦水柔房中藏琴不下十张,唯独将此琴挂于墙上,令萧琴非常不解。在她看来,这是一张极为普通的桐木琴,音色并不突出,也无名号来歷,她甚至从未见母亲弹奏过此琴。以前并没有深想,但此时萧琴却对这张琴有了好奇心。 她起身将琴取下,信手拨弄琴弦,竟觉有些走音。萧琴大奇,就算是母亲不弹奏的琴,也不会允许音准出了问题。她抱着琴,想要下床放在桌上调音,却不知为何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踩空摔倒在地。 这是復明后第二次眼睛在一瞬间看不见东西,尽管萧琴有些担心,但琴落地的声音却让她没有功夫细想。因为耳朵灵敏的她马上听出木琴之中竟还有他物。 萧琴翻转琴身仔细查看,敲动龙池与凤沼之间的木板,果然发现琴身之中还有暗格,只是琢磨半天也不知如何打开。萧琴心想此琴也不能弹奏,便拔剑使出五成功力,对准琴身划了开来。 木琴“啪”的一声被噼成两半,琴身之中,躺着一本墨色的书册。 萧琴大喜,取出一看,果然封面上写着“琴瑟和鸣下卷”六个小篆,与在南宫家看到的上卷一模一样。翻开内页,依旧是曲谱,不过和上卷一样,并不完整。三页之后,用隶、楷、行、草写着数句诗词,或严谨舒朗,或纵横狂放,风格迥异。萧琴虽不懂书法,但也看得出笔者的书法造诣之高。 而更让她感兴趣的是诗词的内容: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一共十几句情诗,从至死不渝,到思念难抑,悲凉渐浓,最后竟是悼亡之词。 再向后翻去,却是一个年轻男子舞剑、写字之图,与上卷美女舞剑、弹琴刚好相对应。想到此处,萧琴不禁有些不安,她记得上卷后面尽是裸女,恐这本会有裸体男子。好在翻到最后,并未出现担心之图。 萧琴不明所以,只将曲谱默记于心,收好书册,离开了房间。 至于秦水柔说的第三句话,就是入教之后的后话了。 *** 八月十八日一早,萧琴来到母亲的墓前告别。她本想只看一眼墓碑,却被南宫乙拉着一齐在墓前跪了下来。 第153页 “你这是做什么?”萧琴不解。 南宫乙道:“此去不知何时才会回来,更不知会经歷些什么,所以还是拜求你娘在天之灵能保佑我们平安无事。” 三拜过后,南宫乙又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萧琴点了点头。 “每年生日都是在娘的忌日之后,所以也欢喜不起来。之前都有爹陪着我,但今年他离开的很匆忙。好在今天就要出发了,也不用为过生日费什么心思了。” 南宫乙佯装悻然,道:“你怎么能这么想,这可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给我点面子,看起来开心一点好不好?” 萧琴抿嘴一笑,轻声道:“你一直陪着我,是不是过生日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可不一样,你过生日,我就有理由送你东西。”南宫乙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白玉挂坠,道:“把你的箫给我。” 萧琴虽不知那是何物,但还是将挂于腰间的竹箫解下递给南宫乙。 也不知南宫乙从哪里弄来的红色绳带,拴在玉坠的小孔之中,又将其绑在箫尾,道:“虽不是名贵之物,但我很喜欢。” 萧琴见这玉坠只有拇指大小,呈乳白色,微微透明,坠身似两只小动物环在一起,相互咬住对方的尾巴,戏闹嬉戏,极为生动。 她不识此物,问道:“这是什么?看起来像两只老鼠。” 南宫乙笑道:“这叫做獾,是一种吉祥的动物。” “可为什么要雕两只呢?还让他们首尾相连。” 南宫乙别有深意地一笑,“可能是觉得一只有些孤单吧,都说好事成双,两只更为吉利。”他见萧琴一脸不信的样子,又道:“那你以为会是什么意思呢?” 萧琴第一次听说獾这种动物,哪里知道含义,只是觉得双獾姿态亲昵,恐怕又是南宫乙的别有用心,说出来让自己难为情。 “不说也罢,免得又着了你的道。” 萧琴起身,又去徐伯的墓前祭拜了一会,在河畔抚琴一曲,作别箫声谷,与尚意等人一道骑马北上。 *** 不出两日,众人便来到了太原城外数十里。 这一路,萧琴与南宫乙、尚意同行,而苏风琬、水仙两路人马都或前或后地一路跟着。萧琴虽不喜追魂庄二人,却也没有办法赶她们走。 傍晚,众人在城郊的一家客栈落脚。 水仙依旧留下来对他们盯梢,而火棘却早一步进城。苏风琬也派绿绮先行回教,打点一切。 决定回太原之时,苏风琬就已飞鸽传书将计划告知骆秋凉。所以萧琴等人刚安顿下来,就迎来骆秋凉的登门。她先将尚意拉到一旁单独说了些什么,之后便命环佩在屋外守着,和萧琴、苏风琬一同进屋商议。南宫乙自然也留了下来。 骆秋凉见到萧琴,一脸欢喜,拉着她寒暄了半天。萧琴跟她简单说了离开太原后发生的事情,骆秋凉仔细听着,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南宫乙身上。 “南宫二公子,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打量了一番,骆秋凉笑着说道。这句“太好了”从各种意义上都是发自肺腑,既是为了萧琴,也是为了她自己。 南宫乙虽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叫了一声“师姐”。面对这个消失多年的小狂笛,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不仅仅因为骆秋凉是魔教中人、是萧琴的师姐,还因为她与母亲的旧情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骆秋凉点了点头,她哪知南宫乙有这般心思,转身对苏风琬道:“回教的事,你安排好了吗?” 苏风琬道:“我已经先让绿绮回教和琴派的姐妹们通气,同时跟余长老简单禀明情况。明日一早我们就进城,中午之前应该能到。我和萧姑娘会绑着二公子进教,未免招摇过市,我刚刚已去租了一辆马车。到时候还要委屈秋姐姐扮作琴派的姑娘,跟环佩一起混进教中。” 骆秋凉笑道:“能回教,这又算什么委屈。真正委屈的是二公子,你真的愿意被我们五花大绑的绑进仙乐教吗?” 面对骆秋凉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南宫乙淡然道:“这是留在琴儿身边唯一的选择。” 骆秋凉又问:“那你就不怕教中姐妹们要杀了你来祭冷冰凝吗?” 南宫乙嘴角微翘,似笑非笑地道:“我听说你们教中唯一的男人江南雁杀了你姑姑骆凤鸣,你都没有让他偿命,我自然不会怕了。” 骆秋凉脸色骤变,随即“哈哈”一笑,道:“你知道的可真不少,看来琴儿的确是将你当成自己人了。罢了,你愿意进地牢,我也不拦着,只要我能回教,只要你不做出有损我教之事,你有什么心思、什么打算,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骆秋凉知道南宫乙跟着进教,其目的绝对不会是陪着萧琴那么简单。但她如今有求于萧琴,只有暂时不动声色。 萧琴猜想南宫乙对骆秋凉心存芥蒂,不想他二人多有口角,便道:“这都是后话,暂且不说。只是我担心追魂庄的人,她们一路跟着,此时应该已经有人回庄禀报我们的行踪。如果明日她们半路阻拦,要如何应对?” 苏风琬道:“追魂庄向来与我们相安无事,这回知道萧姑娘是我们仙乐教的人,定然不敢公然纠缠。她们若真敢阻拦,就是摆明跟我教为敌,这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 第154页 “但我的琴,还有其他一些东西,还都在追魂庄。” 骆秋凉道:“这个好办,等你正式成为护教后,三大护教自然是要登门正式拜访追魂庄的,我量他追魂庄也不敢不归还……其实,那游少主的心思大家都明白,对付他,还得靠你自己。” 萧琴担心她们会说些令南宫乙不悦的话来,便不再深究这个问题,而是对骆秋凉道:“秋姐姐,你的身份、你回教的事,都跟尚意说了吗?” 骆秋凉神色一阵黯然,顿了片刻,道:“说,自然会跟他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这就去找他。” 骆秋凉找到尚意时,他正在马厩餵马。 “这种事,让马夫来做就好了,你又何必亲力亲为?”骆秋凉轻拍着马屁股说道。 尚意手上未停,口中说道:“不找点事来做,难道一直胡思乱想吗?” “你在想什么?说给我听听。” “难道不是你说给我听吗?” 骆秋凉一时语噎,绕到尚意面前,把他手中的料草扔到一边,道:“琴儿那丫头都跟你说了什么?” 尚意凝视着骆秋凉,摇了摇头,道:“她什么都没说,她说应该由你亲自告诉我。我知道琴儿的娘是当年的魔琴,而那个经常偷偷出入秋风馆的苏风琬也是魔教的人。你也是魔教的人吧,要跟她们一起回去吗?” 尚意猜的很准确,问的也很直白,让骆秋凉省去了编好的一堆谎话和藉口。 她苦涩一笑,道:“原来你早就猜到了,这样也好,省去了我很多口舌……还记得我说过想回家吗,现在就是我回家的最好时机。只是换做六年前,我会毫不犹豫的回去,但现在不同了,因为那个家没有你……” 尚意心中一动,却面无表情地道:“但你还是会回去的吧?” 呆了片刻,骆秋凉点了点头。 尚意苦笑道:“于是这算什么,是来跟我告别的吗?”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不能一声不响的离开……”骆秋凉避开了尚意的目光,侧过身去,微微仰头道:“我叫骆秋凉,仙乐教小狂笛的名号相信你一定听过吧。六年前我因触犯教规被逐出教,在外流亡了两年。后来被师父所救,安身在秋风馆。你说的没错,苏风琬一直与我暗中有来往,这些年我一直都在计划回教之事,也一直在等待琴儿长大。只是遇见你,却是我计划之外的事情……” 骆秋凉眼波流转,满眼柔情的看着尚意。 四目相对,尚意却报以茫然的目光。 “难道我的存在,就从来没有动摇过你回家的想法吗?” “我……” “算了,反正你已经决定回去了,再说什么都没有用。我也算不负你所託,把琴儿带回来了。我认她做了妹子,你们回教后,就拜託你照顾她了。” 骆秋凉不语,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还有别的事吗?” “我们明天一早就启程回教,你或早些走,或晚些走,总之不要跟我们同路,以免多生枝节。” 说完,骆秋凉心中徒生凄凉,她所想像的告别根本不是这样的。她看得出尚意很难过,但他什么难过的话都不说。他是故意的吗? 尚意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其实把琴儿送到你身边,我也算完成了任务,等一下跟她告个别,我今晚就进城。” 他拾起地上的草料,却又不知所措地扔了回去,转身离开了马厩。 骆秋凉看着他寂落却又倔强的背影,呆立了片刻,快步追了上去。 “等一下。” 尚意马上停住了,却没有回头。 骆秋凉走到他身后,伸出双臂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整个身子轻轻贴了上去,在他耳旁轻声道:“明天再走吧,陪我最后一晚。” 声音中充满了柔情蜜意,是恳求,更是诱惑。 尚意却一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咽了下口水,淡淡地道:“还是不要了。” “你拒绝我?”骆秋凉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尚意松开了她的手,转身道:“我怎么会拒绝你,我是在拒绝陪你的‘最后一晚’。太原不大不小,我一直都在。陪你几晚都行,只有最后一晚不行。” 说完,尚意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带着苦涩的温柔离开了。 第65章 启程 仙乐教位于太原城西北郊的名乐山,此处三面环山,东边有河流经,形成天然屏障。名乐山奇峰叠翠,高入云表,山中有数处滴水岩瀑布,一泻百里,颇为壮丽,远远望去,似人间仙境。 萧琴等人天刚亮就出发了。她与南宫乙、骆秋凉同坐于马车内,环佩驾车,苏风琬在车旁骑马随行。 萧琴见水仙一路骑马跟在车后,担心道:“追魂庄的人一直在后面跟着,不打紧吗?” 骆秋凉向窗外看了一眼,道:“这条路也是她回庄之路,只要她不惹事,我们也犯不着跟她过不去。” “仙乐教和追魂庄很近吗?” “近的很,名乐山向东十里便是追魂庄。但只要过了河,他们便奈何不了我们。” 第155页 萧琴奇道:“为什么?难道他们庄上的人都怕水?” 骆秋凉“噗嗤”一笑,“你当谁都是那个不会水的游少主吗?这条河是我们跟外界的天然屏障,易守难攻。其实早在十几年前,我教和追魂庄没少有过冲突,后来双方都意识到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于是你娘带着我和冷冰凝拜访了追魂庄,跟追魂夫人进行了一次商谈,约定了我们在城中的势力范围。那之后的十几年也算相安无事,而且我们还和追魂庄有生意往来。所以游少主再怎么不懂事,也不会轻易打破当年的约定,侵犯我教中人。” “还有生意往来?我们能跟他做什么生意?听尚意说,他们追魂庄的名声并不怎么好。” “那小子又懂什么,你以为我们仙乐教的名声就很好吗?很多人都以为游少主是个好色之徒,因为传言经常有姑娘被带到追魂庄有去无回,其实不然。那些姑娘见了游少主,一个个都跟鬼迷心窍一样想要嫁他,但游少主一个都看不上,便将这些姑娘打发给了我们。这些年新入教的姑娘,有一半来自追魂庄。听风琬说,这些丫头整日无所事事,不知练功习乐,就知道想男人。等我回教后,一定要断绝这笔买卖。” 萧琴大为吃惊,不禁问道:“这跟贩卖人口有什么区别?” 骆秋凉横了她一眼,“自然有区别,区别在于这些姑娘都是自愿的。她们大多是无家可归的女子,有的被卖到追魂庄做丫鬟,有的甚至出身青楼,仙乐教对于她们来说是一个不错的安身之所。” 萧琴又问:“那肯定也有被强行带入追魂庄的良家姑娘吧?” 骆秋凉笑道:“你是说像你这种姑娘?” 萧琴皱眉不语。 骆秋凉道:“说实话,并没有。游少主是城中出了名的美男子,他能看得上的姑娘,八成也都有心嫁他,犯不着用强。也就是你这种来歷不明的姑娘才会被盯上,而他手下的那几个丫头以为你跟其他女子一样,会迷上她们主子。” “她们真的要给游少主找少夫人?”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日后你我重掌仙乐教,自然少不了跟他打交道。你若对他感兴趣,到时候可以亲自问他。” “我对他没兴趣,只是当成敌人防着而已。” 骆秋凉瞥了眼南宫乙,轻声笑道:“我懂。不过你也犯不着把他当敌人,说不定日后还会有事相求。对了,二公子,你这一路无话,对于进我教做俘虏,就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吗?” 南宫乙一直沉默不语,仔细听着二人的对话。此时他神情自若,淡淡一笑,道:“对于你们教中之事,我不了解,也没兴趣。我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陪着琴儿,二是作为内应,适时揭露公孙家的阴谋。除魔大会正在进行,以公孙家的嘴脸,定会怂恿我师父以‘除魔’之名,率领一支‘正义’之师来剿灭仙乐教,我想这其中至少会有武当、峨眉、我南宫家、公孙家、唐家这几路人马。公孙家的目的之一就是让我南宫家和你们仙乐教两败俱伤,到时候仙乐教将是一个是非之地,却也是澄清事实的最佳时机。所以还请师姐对我多加照顾,保我安全,并在必要的时候给我自由之身。” 骆秋凉道:“你这一番道理说得我还真没法反驳呢。保你安全自然没问题,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琴儿坐上护教之位,免不了要跟追魂庄打交道,而要对抗你所谓的‘正义之师’,恐怕需要请追魂庄帮忙。那游少主的心思嘛,你也是知道的,而有些事情琴儿该做还是要做的,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太在意,以免琴儿做事思前顾后,畏首畏尾。” 萧琴没想到骆秋凉说的是这种事,一脸窘态,低声道:“师姐,你胡说什么呢……” 骆秋凉道:“我哪有胡说,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既然你选择回教,就应该知道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如果太感情用事,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也说不定,我可不想你重蹈我当年的覆辙。别忘了,你是带着男人进教的,有时候危险不仅仅来自于外界,女人多的地方本身就是是非之地,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更有无数颗心在羡慕、甚至嫉妒你。” 萧琴听她说“带着男人进教”,羞得满脸通红,道:“师姐你放心,我自有主张,不会误了大事。” 骆秋凉却一双妙目盯着南宫乙,在等他的回应。 南宫乙道:“师姐你多虑了,无论琴儿做什么,哪怕能顾及到一点点我的感受,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至于那个游少主,琴儿若无心,他做什么都是白搭,琴儿若有心,我说什么也都没用。” 虽然南宫乙说得轻松,但萧琴知道他一直都很在意游惊魂的存在,抬眼道:“我对他从来没有什么心思,更不知道他究竟想怎样。你们这一路追魂庄、追魂庄的说个没完,我都快烦死了……还没问师姐呢,你昨天和尚意怎么说的?为什么他大半夜敲门来跟我告辞?” “你怎么又问起我的事了……”骆秋凉忽然变得有些不耐烦,正欲回答,却听车外的苏风琬敲了敲车窗,道:“还有不到五里路,你们准备一下。” 第156页 车内三人这才停止了尴尬的话题。 萧琴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一罐猪血,往南宫乙身上各处洒了些,又在他脸上涂抹了些灰土,让他看起来一副重伤憔悴的样子。看着这幅模样的南宫乙,萧琴想起了几个月前他替自己挡了冷冰凝一剑时的情景,不禁觉得有些难受。 “委屈你了……”萧琴轻声道。 “到时候记得带一套干净的衣服到牢里看我。” 萧琴点了点头,打开一旁提前准备好的箱子,抿嘴道:“请进吧。” 南宫乙无奈一笑,爬进了箱子。 “是不是用绳子把你绑起来比较好呢?” “这个我拒绝,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我被绑着,想要帮你都不行。” “那好吧,不过你不要轻举妄动,有什么事先让我应付着,实在不行还有师姐。” 南宫乙点了点头,看了眼萧琴手中的追魂剑,寻思片刻,拿起自己的剑,道:“这把剑你替我保管,箱中藏有兵器定然会让人怀疑。” 萧琴接过剑,心想自己也不能带两把剑,便对骆秋凉道:“师姐,这把追魂剑你拿着吧,这本是你从游少主那夺来的。” 骆秋凉身上并没有带兵器,思索片刻,说了句“也好”,便接过了剑。 萧琴刚想把箱子盖上,却被南宫乙拉住了手。她见骆秋凉正向这边看来,便想挣脱,但被南宫乙紧紧握住。只听他低声道:“刚才我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我是来陪着你的,不是来为难你的。只要你事事小心,保护好自己,我便安心了。如果能常来探个监,我更是求之不得。” 萧琴脸红一笑,低声回道:“知道了,一定常去看你……” 话还未说完,便觉马车停了下来。 车外传来了几个女子的声音,却是萧琴最不想听见的。她将箱子盖好,与骆秋凉一齐凑到车前,微微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此处离入教的渡口不远,左边是宽敞开阔的河水,右边是一片树林。四周空旷无人,一派清凉之景。 只见前方有三个女子骑马拦在车前,都是熟悉的面孔——追魂庄的金菊、木棉和火棘,再加跟在车后的水仙,游惊魂手下的“四美”都到齐了。 只听金菊朗声道:“萧琴萧姑娘可在车中?” 苏风琬骑马上前,应道:“不知追魂庄的几位姐姐有何贵干?” 此时一直跟在后面的水仙骑马行至几个姐妹身边,低声与她们说了些什么。片刻后,她大声道:“废话不多说了,我们少主想请萧姑娘到庄上一聚,特派我们姐妹几个前来迎接。大伙都知道萧姑娘就在车上,也用不着躲躲藏藏,快下来跟我们走吧。” 虽说是“请”,但她的语气中还带着强硬的狂妄。 苏风琬道:“几位姐姐,萧姑娘要同我一道回教,恐怕不能跟你们走。日后有机会,一定登门拜访。此时我们有要事在身,你们追魂庄不会跟我们仙乐教过不去吧?” 水仙道:“我们追魂庄自然不会跟你们仙乐教过不去,但萧姑娘又不是仙乐教的人,我们找她,与你何干?” 苏风琬道:“她虽然现在不是,但马上就是了。日后萧姑娘会以我教新护教的身份去拜访游少主,到时候再聚,岂不更好?” 此话一说,四个姑娘都面面相觑。 水仙一脸诧异道:“你胡说,萧姑娘为什么要加入仙乐教?” 苏风琬轻蔑笑道:“你们连萧姑娘的底细都没摸清楚,还好意思请人家做客?她是仙箫魔琴的后人,是我教上一任护教秦水柔的女儿,入教是理所应当的事……” 萧琴不想苏风琬再多言,便掀开帘子跳下马车,走上前去说道:“几位姑娘,上次我进追魂庄是因为寡不敌众、失手被擒,之后若非我自己愿意,绝不会再踏进追魂庄半步。回去跟你们少主说,今日之邀我暂且回绝,改日定当登门拜访,讨回我的东西。如果你们还要纠缠,就是与仙乐教过不去,也是与当年我娘和追魂夫人定下的约定过不去。我可不想我回教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与追魂庄为敌。” 萧琴一脸严肃,语气中没有分毫客气。 水仙见萧琴态度如此强硬,脸上一怒,正要发作,却被金菊拦了下来。 金菊翻身下马,走到萧琴面前,微微打量,笑着说道:“萧姑娘,好久不见,你硬气了不少嘛。你放心,我们从未想过要与仙乐教过不去,只是少主盛情相邀,你却拒绝,这让我们怎么回去復命呢。难道要少主亲自相迎,你才肯赏脸?” 萧琴见她们还不肯罢休,有些不耐烦,便顺着金菊的话应道:“不错,游少主若想请我到庄上做客,就亲自来请。说不定到时候我会赏他一分薄面,前去坐坐呢。” 金菊没想到萧琴会这样说,倒没了主意。 她身后的水仙却沉不住气了,怒道:“喂,萧琴,你少狂妄,你可知这城里想进追魂庄的姑娘有多少吗?少主看得起你,才会相邀,你不要敬酒不吃……” 话还没说完,便觉身后一阵马蹄声急,惹得众人都无心听水仙说些什么,一齐向后看去。 第157页 只见不远处数匹快马奔来,声势浩浩。马上均载着白衣女子,细数起来,一共六人。黑马白衣,随风而动,甚是俊美飘逸。 虽看不清马上女子的容貌,萧琴却也不禁赞嘆:好一副骏马美人图! 众马行近,萧琴认出为首的女子是绿绮,而其他几个也都是年轻姑娘,身后均背着琴,想必是教中琴派的姐妹。 萧琴大喜,向前走了几步。苏风琬也下了马,跟着迎了上去。 绿绮率众人骑马至水仙等人的身旁,任马儿嘶叫了片刻,才停了下来。她向追魂庄众人看了一眼,冷冷地翻了个白眼,又用眼神示意身后的姑娘们,六人一齐下马。 绿绮走到萧琴身边,拱手道:“萧姑娘,绿绮率琴派的部分姐妹们来接你了,这里可是遇到了些麻烦?” 萧琴微微一笑,道:“没什么麻烦,等一下就打发了。你先来给我介绍一下身后的姐妹们吧。” 绿绮转身道:“姐妹们,快来见过萧姑娘。” 五个姑娘都上前一步,从左到右依次拱手说道: “在下冰清,见过萧姑娘。” “在下飞泉,见过萧姑娘。” “在下海月,见过萧姑娘。” “我叫清辉,是海月的妹妹,见过萧姑娘。” “在下玉壶,见过萧姑娘。” 萧琴见这些姑娘都跟自己差不多大,名字与绿绮、环佩一样,都是名琴之名。她们各个声音清悦,甚是好听,肥环燕瘦,各有姿色。萧琴心中一喜,拱手回礼道:“各位姐姐妹妹有礼了,在下萧琴,此番回教,还望众姐妹多多关照。” 绿绮道:“这只是琴派的一部分姐妹,我们奉余长老之命,特来享乐亭迎接萧姑娘,自巳时等到这会儿。刚刚远远瞧见一辆马车行来,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我们怕有闲人招惹姑娘,便骑马过来瞧瞧。” 绿绮说话声音不低,水仙等人都听到了,均是脸上不悦。 水仙又想插口说些什么,却听苏风琬道:“各位姐妹辛苦了,我们这就回教吧,别让余长老等得不耐烦了。” 萧琴点头道:“如此甚好。”她侧头看了眼河岸的景色,又道:“我不想坐车了,你们谁的马借我一骑?” 玉壶将她的马牵过,道:“姑娘骑我的马吧。” 萧琴道了声“多谢”,接过缰绳,翻身跃上马背。马儿抬蹄嘶叫了两声,便温顺地晃了晃脑袋,转过了身。 苏风琬让玉壶和环佩一同驾车,她和绿绮骑马跟在萧琴马后,冰清和飞泉护在马车两侧,海月和清辉跟在车后,一行十余人朝着前方不远处的渡口行进,再也没有理会追魂庄众人。 众人奔出一里路,似乎还能听见身后水仙怒骂的声音。 第66章 仙乐教 绿绮带着萧琴等人快马加鞭,不多时便到了渡口。 虽说是渡口,配置却相当简单。左手边一凉亭,上书“享乐亭”三字,两边亭柱分别写着“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颇为气派。 右手边一草棚,棚中尚有七八匹骏马,毛色黑白分明,体格雄壮,一看便知都是良驹。 凉亭和草棚之间,一道一丈长、半丈宽的码头向河面铺去,两侧泊了十几条扁长的小船。 萧琴向河对岸望去,河宽十余丈,中间没有桥,只能靠船渡河。此处地势低平,水流平缓,一盏茶的时间能划个来回。 渡口不大,有四名白衣教众看守。岸边两人分立码头左右,一人守着码头最前端,还有一人守在草棚旁。 草棚向北,有一座两丈高的瞭望台,最高处有两名教众瞭望看守。 仙乐教的第一道防线便只有六人。 此时,享乐亭中坐着一个白衣女子,她见众人骑马归来,起身迎了上来。 行至亭前,萧琴等人纷纷下马。 从亭中走来的女子看起来二十五六岁,身姿窈窕,明艷动人。虽也是一身白衣,但腰间系一条蓝色腰带,穿着打扮明显与普通教众不同。她手中提剑,身上看不到乐器,不知哪一派的姑娘。 白衣女子迎到绿绮身边,问道:“人可接来了?” 绿绮向萧琴一指,“这就是了。” 白衣女子将萧琴好生打量一番,目光中充满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艷羡。 萧琴心知此番入教免不了被各种人品头论足,虽说见的多了也该习惯,但被人盯着总会觉得不自在,倒不如眼睛看不见时放松。 虽然不自在,但萧琴还是报以微笑,拱手道:“在下萧琴,不知姐姐如何称唿?” 苏风琬抢先一步道:“这是水羽门水防队的首领,顾妙顾姐姐。” “水羽门”是仙乐教五门之一,负责全教的攻防安危。门中又分“水防队”和“陆攻队”,前者专攻水战,后者负责陆上安全。水羽之上又有土宫、金商、木角、火徵四门,各司其职,暂且不表。 水羽门虽排五门之末,但五音之中“羽”对应“唇”,唇亡则齿寒,所以水羽门由全教弟子中武功高强的精英组成,并由三大护教直接统管。“水防”和“陆攻”每队各二十人,苏风琬、绿绮等人都属陆攻队。 第158页 顾妙既是水防队的首领,武功地位自然不低,萧琴听苏风琬说教中人事物的时候,也提起过此人。 顾妙啐道:“你这丫头,干嘛抢我的话……萧姑娘有礼了,叫我顾姐姐就好。瞧你这模样,跟你娘真是像极了,余长老若是见了你,一定高兴坏了。对了,我刚刚派人回教禀报余长老,说就快把你接到了,等一下回教你见的第一个人估计就是她了。” 萧琴心道:“你才多大年龄,也识得我娘吗?” 顾妙挽过萧琴的胳膊,同她一起向码头走去,边走边道:“我跟你说,妹妹你放宽心,教中有一半都是和你差不多大的姐妹,个个都好相处。上面的姐姐们自然会照顾你,几位长老也都会把你当成亲闺女。这些年让你在外受苦了,昨日听到你要回教的消息,四位长老又是吃惊,又是欣慰,余长老差点哭出来。我还数落了绿绮一顿,为什么不早些接你回来……” 顾妙这副自来熟的架势,让萧琴觉得十分不自在。听她说的夸张,估计有一半都是不能信的。萧琴只顾听着、应着,并没有说其他。 苏风琬与萧琴、顾妙同行,绿绮带着琴派的姑娘去草棚安置了马匹和马车,又把车上的箱子抬了下来,跟在后面。骆秋凉改装易容混在其中,一般人不会注意到她。 刚上码头,便听到一阵空灵的箫声从对岸传来。 闻声望去,只见对面三条小船一前两后向这边徐徐划来,每条船上都乘着两人。 “妹妹,你的面子可真大,余长老等不及了,亲自坐船来接你。”顾妙一脸羡慕地说道。 萧琴知道,在仙乐教中,除了三大护教,要数余长老地位最高。她今年足有百岁,而仙乐教不过七十年的歷史。创教之时就在教中的她,至秦水柔已经歷了三代魔琴。她掌管五门之首的“土宫门”,对全教上下一切人事物了如指掌。 萧琴听说母亲秦水柔在时也要敬她三分,心中不禁打起鼓来。 小船渐行渐近,萧琴看清为首的船上站着一老一少。老妇虽满头白髮,但容貌看起来不过六十来岁,精神矍铄,一身褐色长衣,左手拄拐,右手扶着一个黄衫女子。黄衫女子看起来跟骆秋凉差不多年纪,个子不高,一脸温顺。 萧琴猜想这老妇就是余长老了,而黄衣姑娘则是近些年一直照顾她起居的黄莺。 小船停靠在码头后,顾妙和苏风琬都抢着上前将余长老扶上岸。 “能劳您大驾,这萧姑娘真是了不得呀。您快来看看这丫头,跟当年的秦护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顾妙一边扶着余长老,一边笑着说道。 苏风琬却晚了一步,只好回到萧琴身边。 近处一看,余长老倍有精神,哪里像百岁的人?虽说仙乐教的女子驻颜有术,但这个年纪还能有这样的身体、容貌,萧琴心里不禁暗暗赞嘆。 她上前一步,拱手拜道:“琴儿见过余长老,劳您大驾,真是罪过。” 余长老并没有客气,微微抬手道:“丫头,抬起头来给我看看。”声音不刚不柔,也没有半点苍老。 萧琴微微抬头,虽说是抬头,却也没有抬得太高,因为余长老比她矮了半个头,正仰头看着她。 端详半晌,萧琴发现余长老竟眼眶微红,一脸颇有感触的样子。只听她深深嘆了口气,缓缓说道:“水柔当年可不是这幅模样……” 此话一说,身边众人均是一脸尴尬,萧琴也有些不知所措。 “……你比她多了些仙气。果然水柔和萧郎的孩子就是耐看。”顿了片刻,余长老又接着说道。 众人都松了口气。 顾妙赔笑道:“余长老,您说话这大喘气,可吓死我了。怕不是以为她们弄来个冒牌货来骗您呢。不过您说的可真对,琴儿姑娘是更有仙气,如仙女下凡,出尘脱俗,尤其是这一双大眼睛,澄澈动人……” 萧琴虽不知顾妙武功如何,但这能说会道的嘴,也算是对得起她的首领之位了。 余长老却没有理会她,接着对萧琴道:“听绿绮说,这些年你一直一个人住?你爹为什么不陪你?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在水柔走的时候把你接回来。你身上这仙气,难道是一个人待着生出来的?” 听到这番话,不知为何,萧琴一阵泪水涌出,强行眨了眨眼睛,说道:“不是一个人住,爹只是偶尔不在家,家中还有一个老伯陪着。其实,我也挺喜欢一个人待着的,闲来……” 余长老打断道:“胡说,喜欢一个人待着,那你哭什么。这次回家,就算你爹杀进来要带你走,我也不放人。” 余长老说话虽不温柔,也不客气,但萧琴却觉得她很亲近,微微一笑,道:“多谢余长老关心。” “叫余婆婆就好。”余长老向萧琴身后看了一眼,又道:“行了,都别在这杵着了,回家,带你见见娘家人。” 余长老让萧琴和她同船,其余人分别乘了四船。萧琴瞥见骆秋凉和环佩同乘一船,载着那口木箱,并没有露出任何马脚,略微安心。 五条小船缓缓驶离码头。 虽是正午时分,但河面秋风微起,吹得人甚是爽快。 第159页 船行的并不快,河上烟波浩渺逐渐淡去,能看见对岸群山缓缓拉近,重峦叠嶂之中,砖红瓦绿隐约可见。此山中本有寺庙,废弃后被改建成如今的仙乐教。教众五百余人居于山林,除了时隐时现的悠扬乐声,毫无半点俗世杂音,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不多时,船便行至岸边。萧琴回头看去,离岸码头居然就在正对面,不禁暗暗赞嘆。这条河自北向南流去,水流却丝毫没有影响横渡船只的方向,可见撑船者的本事都是不俗。 众人顺着半截吊桥上了岸,前方一条一丈宽的石子路铺将开来。两边花木丛生,虽已是秋天,却依然生机盎然。 此处同样守着四名年轻教众,她们等众人上了岸、收了船,便将吊桥升起。 再回头,已看不到对岸,萧琴心中既兴奋,又有些忐忑。余长老虽然说“回家”,但这里对她来说再陌生不过。心有不安的她几次回头看了看被骆秋凉和环佩抬着的箱子,似乎只有那里才能让她安心。 穿过林间石路,便来到山脚下一处开阔的空地。此处建有一座二层小楼,名曰“余音阁”。据说是余长老年轻时亲自监工所建,故以她的名字“余音”命名。这里是水羽门弟子昼夜巡逻时的暂歇之所,也是上山前的最后一道关卡。 却在此时,萧琴忽觉头上一阵风动。转眼间,一条白色身影落至眼前。 看清这人面目,萧琴不禁暗暗贊道:“好一个英俊的姑娘!” 此女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目间的俊秀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的头髮全部束起,辫尾搭在胸前,英气勃勃,不似之前所见的任何一个女子。腰间系一条绿色腰带,看起来与顾妙一样,只是颜色不同。而最令萧琴注目的是她手中握着的墨绿色长箫。 教中以箫为乐器的人还是头一次见,萧琴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 这女子看了眼萧琴,对余长老道:“您回来的可真快,那传说中的萧姑娘一定就是身边这位了?” 余长老瞪了她一眼,不悦道:“你这丫头,就知道飞来飞去,早晚有一天我会被你吓死!”言语中却无责备之意。 苏风琬在萧琴耳边低声道:“这位是水羽门陆攻队的首领肖墨,是萧派的姐姐。” 据苏风琬说,肖墨是教中同辈人里的佼佼者,武功、能力比之顾妙更为出色,似男子般潇洒爽快,深得几位长老的喜爱,教中很多年轻姑娘也对她颇有爱慕。 肖墨瞥了苏风琬一眼,对萧琴道:“你是萧姑娘,我也是肖姑娘,一开始还以为我们是本家,可惜不是一个字。你生的如此标緻,入教后可要小心了。教中都是女子,又妒又爱,只怕你会受不了。” “肖墨,你胡说些什么呢。”顾妙插口道。 肖墨“哼”了一声,道:“我哪有胡说,我可不像顾姐姐你,只会说好听的。凡事都要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被吓到。” 萧琴自然是做了些准备,但听肖墨如此说,又添了些不安,拱手道:“初来乍到,日后还请肖姐姐关照。” 肖墨眉毛一挑,微微一笑,“自然关照。” 余长老道:“行了,我们上山吧。” “是。”肖墨应道,让开前路,放众人通行,见骆秋凉和环佩抬着箱子经过时,忽然道:“且慢……” 萧琴心中一惊,停下回头看去,只听肖墨问道:“这里是什么?” 环佩答道:“是萧姑娘的行装,她从家里带了不少东西过来。” “看起来不轻啊……”肖墨没有让她把箱子打开,寻思片刻,道:“这样吧,你们把箱子留下,轻装上山,等一下我让这里的姐妹们给抬上去,直接送到萧姑娘的房间。” “不必了。”萧琴忙道,“箱中有重要之物,还是随身带着为好。” 肖墨撇嘴道:“萧姑娘是不放心我们姐妹?” “怎么会,只是这点小事不必劳烦各位姐姐。”萧琴不打算做任何退让。 肖墨道:“你说不劳烦,但现在抬箱子的可是我陆攻队的人,还有……这位姐姐看着面生,是新入教的?”她发现了骆秋凉的存在。 萧琴心中“咯噔”一下,如果骆秋凉在此处就被认出,那可如何是好。 却听余长老有些不耐烦的道:“肖墨,你怎么那么多事,我都饿了,别耽误我们上山。” 听余长老如此说,肖墨只得作罢,回道:“是是是,是我多事,反正教中的每个姐妹余长老都是认得的,我又何必多心……” 余长老没有理会她,拉着萧琴的手向山上走去。 但比起肖墨的怀疑,她刚刚那句“教中的每个姐妹余长老都是认得的”更让萧琴不安。如果此话不假,余长老见到改装后的骆秋凉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呢?如果余长老真的认出了骆秋凉,又为何不拆穿? “你的手心怎么出汗了,难道第一次进山觉得害怕?” 余长老紧紧握住萧琴的手,似剑的目光之中别有深意。 第67章 刁难 名乐群山之中有三座高峰,名曰“裊裊峰”、“娓娓峰”、“靡靡峰”,各峰之间以吊桥相连,构成了仙乐教众起居、练功、抚乐、炼丹之所。 第160页 众人顺着裊裊峰的石阶循级而上。 路不宽,微陡。 萧琴跟在余长老身后,想着刚刚她的那番话,一路不安地爬到了半山腰。 此处地势平缓开阔,沿着小溪建了一片房屋,是一般教众的起居之所。除了余长老、黄莺、萧琴,还有顾妙、苏风琬、绿绮、环佩、骆秋凉,其余人都就此止步。 房屋之后,穿过一条溪间石路,便来到溪水的汇聚之所——和寡湖。湖对岸是通往护教、长老以及高等弟子居所的山路,普通教众未经通传,不得上山。 此处除了可以乘船渡湖,还有一条通往娓娓峰的百尺吊桥。 娓娓峰是教众练功、练乐之所,分为下中上三峰段。由此过桥,只能通往下峰段。 众人两两乘船,徐行两里来到第二处关卡,此处有四名教众看守。 苏风琬对萧琴道:“这里有两种方法可以上山,一是走另一侧的石阶登山,不过要慢些。二是利用与山顶相连的吊篮直接升上去,快是快的很,就是惊险了些。不过你放心,从来没有发生过意外。” 萧琴见地上放了三个能乘下两人的竹篮,两端繫着结实的绳索,顺着绳子抬头向上看去,山壁笔直陡峭,却望不见顶。 余长老轻咳了一声,道:“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坐吊篮上去吧,提着箱子登山也不方便。我这个老人家可受不了那个刺激,还是老老实实爬山好了……顾妙,你和黄莺陪我上山。” 顾妙喜道:“是,余长老。” 余长老又道:“琴儿,我们山顶见吧。”说罢,便和二人一同顺着另一侧的石阶向上消失不见了。 萧琴与箱子同乘一篮,骆秋凉和苏风琬一篮,绿绮和环佩一篮。众人进入篮中,绳索晃动牵动了顶端的铃铛,声响片刻后,竹篮开始离开地面。 萧琴随着吊篮轻轻摇晃,缓缓升起。她定了定神,便蹲下身来将箱子盖微微打开,低声问道:“你可还好?” 南宫乙蜷在箱中多时,总算透了口气,低声道:“除了有些难受,倒也还好。” “想不到走了这半天居然还没到,入教都如此麻烦,出去可想而知会更难。”萧琴不禁眉头微皱。 南宫乙道:“虽然入教路途长了些,但还算顺利,之后的事也不必心急。那个余长老听起来对你不错,你凡事多仰仗她。刚刚我听你们对话,想到教中都是女子,心思各异,而你一个人生活惯了,只怕一开始应付不来这么多人,所以更要多加小心才行。” 萧琴“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再说其他,便听苏风琬提醒道:“快到了。” “这么快……” 萧琴刚将箱盖放好,吊篮一个晃动便停住了。她起身环顾四周,只觉眼前云雾缭绕,似入仙境,再向下看去,却如万丈深渊,令人心惊肉跳。萧琴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发现其余几人早已登顶。 苏风琬将萧琴拉上山顶,二人合力将箱子抬了出来,又将吊篮缓缓放下去。 此处不大的空地却有四名教众把守,苏风琬跟她们打了招唿,便带着萧琴穿过一片五颜六色的灌木丛。山顶的植被与山脚、山腰大不相同,空气清冷,深吸起来大为舒畅。而此处听到的乐声,也更加空灵、缥缈。 出了灌木丛,便来到一处宽敞的平地。只见前方一座雄壮的大殿威严屹立,匾额上书“仙乐殿”三个烫金大字。 苏风琬指着大殿道:“这里是长老、护教的议事之所,我教重大事宜都在这里进行。大殿后面便是居所,你娘当年就住在这里。自从她离开后,她的房间一直是空的,我想余长老一定会让你住进那里。”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母亲的住所,萧琴渐渐兴奋了起来。 余长老等人还未到山顶,众人便在殿前等待。 骆秋凉凑到萧琴身边低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余长老应该已经认出我了。” “什么?”萧琴心中一惊。 “肖墨说的不错,教中所有人余长老都认得。不过她一直没有戳破,你说是为什么?” 萧琴摇了摇头。 骆秋凉道:“我想她应该不反对我回教,所以等一下见机行事。” 萧琴不明白她所说的“见机行事”究竟是要行什么事,但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是应着点了点头。 不多时,在黄莺和顾妙的搀扶下,余长老终于爬上了山顶。 萧琴等人都迎了过去,只听余长老大喘了几口气,咳了两声道:“人老了,不中用了……” 顾妙忙道:“您说的哪里话,这一路上来,您脸不红心不跳的,和我们年轻人没什么区别。” 她这话倒不假,萧琴见余长老满面红光,虽然喘息声较重,但说话底气十足,一点都不像一个不中用的老人。 余长老示意顾妙松开手,招唿萧琴道:“走吧,带你去见见另外几个老傢伙。” 萧琴跟在余长老身边,一起朝大殿走去,心想,她口中的“几个老傢伙”,应该就是另外三个长老了。 殿堂之中,一派肃静,三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庄严而立,似等候多时。 “余长老,您可回来了。”最左边一个身穿黄色长衫的女子走上前来说道。 第161页 余长老道:“人老了,再加上好久没下山,腿脚慢了些。”她将萧琴拉过,又道:“这就是水柔的女儿,你们几个都过来瞧瞧吧。” 萧琴上前一步,虽不知这几人谁是谁,但还是拱手拜道:“晚辈萧琴,见过金长老、梁长老、黄长老。”她们的称谓都是苏风琬告诉她的。 黄衣女子笑道:“这丫头居然认得我们?” 萧琴道:“不敢说认得,只是听娘曾经提起过几位长老的名号,若认错了,还请不要见怪。” 黄衫女子“哈哈”一笑,道:“水柔居然跟你提起过我们?没说我们坏话吧?” 萧琴道:“怎么会,娘很敬重各位长老。” “得了吧,秦水柔在我面前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怎么可能在背后说我的好话。”中间的红衣女子突然插口道。 萧琴听她语气不善,想起苏风琬说过掌管木角门的梁长老一直与母亲不和,便猜想此人就是梁长老。不过萧琴不知她跟母亲有什么过节,只得默不作声。 余长老道:“行了,梁长老,水柔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对她当年剋扣过你木角门的用度耿耿于怀……琴儿,给你介绍一下,这个看起来不怎么面善的就是梁长老梁玉,掌管木角门,教中姑娘们的乐器都是由她来操办。” 萧琴拱手道:“梁长老。” 梁长老并没有回礼,反而“哼”地一声转过了身。 余长老白了她一眼,不去理会,接着道:“这是金长老金声,掌管金商门,说白了就是管钱。” 金长老便是一开始就迎上来搭话之人。 “那边一直不出声的就是黄长老黄钟,掌管火徵门,炼丹药的。我身边的黄莺丫头便是她闺女,可怜莺儿这好听的名字,却是个哑巴……” 萧琴再次行礼,黄长老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只有金长老颇为客气地回礼寒暄。 余长老又道:“今晚我想在此摆宴,一来给琴儿接风,向教中姑娘们介绍一下水柔的女儿,二来也想宣布几件重要的事情,毕竟一教不可多日无主……” 梁长老忽道:“余长老,你说一教不可多日无主,难道是要立新的护教?” 余长老嘆了口气,道:“冰凝一走,我教便无人主事,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梁长老点头道:“不错,我也觉得应尽快从教中选择资歷、乐技、武功、人品均十分出众的弟子担任护教之职。我之前跟您推荐的……” 余长老打断道:“行了,选谁、如何选,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操心。” 梁长老却道:“余长老,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是四大长老之一,虽然没有什么决定权,但有些建议您还是要听听的。上一任护教,都是上上任护教指定的人选,旁人自然不能插口。但这回不同了,上一任护教全都不在了,新护教的人选恐怕还要我们四人共同决定,我怎能不操心。” 余长老微微一笑,“除了冰凝走的突然,其他两位可就不好说了。” 梁长老不解道:“余长老这是什么意思?秦水柔已经死了好多年了,骆秋凉更是离教多年,她们的继承者可都没有着落呀。” 余长老转向萧琴,问道:“你娘生前可有跟你说过关于仙乐教护教一事?” 萧琴思索片刻,道:“娘虽没有明说,但她临死前将一本《琴瑟和鸣》的小册子交给了我,说日后我入教会用得上,还说……” “你说什么?《琴瑟和鸣》在你身上?”梁长老忽然大声说道。 余长老却问:“你娘还说什么?” 萧琴并没有理会梁长老,接着道:“我娘还说,入教后跟余长老要属于她的那块仙乐令,并嘱咐我善用之。然而当时我年龄还小,并不懂娘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所以还想请教余长老,我要这仙乐令有何用呢?” 仙乐令之事,便是秦水柔死前跟萧琴所说的有关仙乐教的第三件事。萧琴自然知道手握仙乐令意味着什么,但她故意不明说,而是让余长老亲口说出来。 余长老“哈哈”一笑,道:“好个鬼丫头,事事都想的明白,安排的妥当。” 萧琴不知这是在说她,还是在说秦水柔。 “你娘离教时,的确将她的仙乐令交给我保管。仙乐令是护教的信物,而水柔又将《琴瑟和鸣》传给了你,我想她的想法也不言而喻了吧。”余长老看向梁长老,似乎是在说给她听的。 梁长老登时眼冒金光,上前一步道:“余长老,护教一职岂能儿戏,交由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来担任。她从未在教中待过一天,而瞧她的年龄,武功自是平平,让她做护教,恐怕难以服众。” 余长老不缓不急地道:“但这是水柔的意思,也就是上一任护教的意思。你刚刚不是说上一任护教指定的人选,旁人不能插口吗?” “我……”梁长老一时语噎,“哼”了一声,上前打量了萧琴一番,又道:“就算是秦水柔的意思,也没有人能够证明。话说回来,这姑娘真的是秦水柔的女儿?你说《琴瑟和鸣》在你手中,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第162页 萧琴不卑不亢地道:“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证明我是秦水柔的女儿,但余长老都不曾怀疑,我也没有必要证明给其他人。至于那本《琴瑟和鸣》,我娘在时,可有拿给梁长老您看过?” “这倒没有……” “那我也就没有必要拿出来给你看了。” “你……”梁长老气急败坏地道:“余长老,你听听,秦水柔居然有个这么狂妄的女儿。这样的姑娘,如何来做护教?别说教众,我梁玉第一个不服。” 余长老没有理会她,对另外两位长老道:“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金长老沉吟道:“既然是水柔的意思,余长老也不反对,那我也没有理由反对。不过梁长老说的也在理,无法服众的护教,就算在其职,也难谋其事,还请余长老慎重考虑。黄长老,你说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黄长老这才开口道:“几位长老说的都在理,我没什么意见。” 梁长老冷“哼”了一声,道:“行了,就别问黄长老了,每次问她都跟没问一样。” 金长老又道:“即便让萧姑娘做了护教,也无妨,但另外两个护教的人选又要如何定夺?笛派常年无主,属于狂笛的仙乐令又被骆秋凉离教时带走了,但她这些年一直下落不明。” 梁长老冷笑道:“如果让这丫头做护教,那还不如把骆秋凉找回来让她来做呢。最起码她武功压人一等,教中无人不服。” 余长老眼睛一亮,说道:“但她可是触犯教规被逐出教的,就算回来,真的能服众?” 梁长老道:“将她赶走的是冷冰凝,当时我还反对呢。再说了,骆秋凉于我教功大于过,回来将功赎罪便是。总比某些对本教无功无过之人强上许多。” 梁长老的话虽然处处针对萧琴,但也正中骆秋凉的下怀。 金长老也嘆道:“说的也是,如今教中还真难找出能匹敌骆秋凉之人啊……只可惜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是生是死……” 大殿之上一阵沉默。 “好啦,大家都想着你呢,还不快出来。”余长老忽然高声道。 众人都听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梁长老环顾四周,不见有动静,不禁问道:“余长老,你在说什么呢,让谁出来呀。” 余长老“呵呵”一笑,“就是你们念着的狂笛骆秋凉啊。” 三位长老脸上都是一惊。 片刻后,只见一个白衣女子从后面缓缓走上前来,用手抹掉了脸上贴着的乔装之物,手执金笛,“咯咯”一笑,道:“离教六年,得众位长老挂念,骆秋凉真是愧不敢当。” 第68章 归来 三位长老见到骆秋凉真的出现在眼睛,不禁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你真的是骆秋凉?”梁长老上前一步问道。 骆秋凉微微一笑,“梁长老,刚刚可是你最先念着我呢,怎么,这会儿又不认得我了?” 梁长老皱眉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骆秋凉道:“听说现在教中无主,我便回来瞧瞧。哪知各位长老还都念得在下的好,看来我是不用走了吧?至于护教一职,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梁长老从未想过骆秋凉会回教,所以才会说出刚刚那番话。此时骆秋凉真的出现在眼前,却又觉得让她重登护教之位实为荒唐。但梁长老无法反驳自己说的话,便转向余长老,道:“余长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骆秋凉跟着这群人混进来,要重夺护教之位,是您安排好的吗?” 余长老道:“我也是刚刚发现她混在里面的,人老了,眼神不够用了……” 梁长老虽知她八成是在说谎,但余长老卖起老来,却又拿她没办法。无奈之下,只好沖萧琴道:“丫头,人是跟着你进来的,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 萧琴道:“不错,骆秋凉的确是我带进来的。我此番能回教,也与她有莫大的干系。娘生前就一直很喜欢秋姐姐,而这些年我们一直都有来往。两个月前听说催命琵琶冷冰凝命丧南宫家,秋姐姐便找我商议回教之事。念在娘与仙乐教的关系,我便答应了她……” 萧琴发现,自己说起谎话来,连自己都能骗。 她接着道:“但我也知道空手回教大家定然不服,所以还带了些见面礼。秋姐姐算是其中之一,不过她能回教也不用计我的功劳。但另一样东西,我想你们一定会喜欢。” 余长老奇道:“哦,你还带了什么?” “众所周知,冷护教死于南宫家,她与南宫二公子南宫乙同归于尽。但众所不知的是,南宫乙其实并没有死,所以不知这个见面礼是否够分量呢?” 萧琴示意绿绮和环佩将箱子抬到跟前,俯身打开了箱子。 四位长老都凑近看来。 “这是?” “这便是南宫乙。” “抬出来。”余长老命道。 绿绮和环佩将南宫乙抬出箱子,轻轻放在地上。 只见南宫乙浑身是血,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像是昏迷不醒或是被点了重穴。 第163页 “这人真是南宫乙?”梁长老本能地怀疑道。 苏风琬上前一步道:“回梁长老,此人的确是南宫乙,我的两个师姐也都可以作证。” 梁长老知道苏风琬和她的几个师姐跟着冷冰凝一起去了南宫家,她们都认得,应该假不了。 “你是怎么把他给捉到的?” 萧琴道:“只是略施小计,不足为外人道也。我将他捉来,也算是为我教略尽薄力。关于如何处置他,还请余长老定夺。” 余长老满意一笑,道:“听闻南宫乙师从武当,是南宫家年轻一辈中武功最高的一个,他能杀死冷护教,可见武功不俗,却又被琴儿所擒,看来你的本事也不小啊。” 余长老的语气中有三分赞嘆,三分得意,但萧琴也听出了三分怀疑。 梁长老却阴阳怪气地道:“本事?谁知道是哪方面的本事……对付男人,你跟你娘倒是都有一套。” 梁长老几番冷嘲热讽,萧琴就算涵养再好,也不禁动怒,冷冷地道:“我初来乍到,如有得罪之处,还请梁长老明示。如果仅是因为您跟我娘交恶而迁怒于我,未免也太小气了些。我人微言轻,您犯不着一直对我这个小辈冷嘲热讽,有损威严。” 梁长老登时面红耳赤,若还嘴,又会显得与小辈斤斤计较,只得怒目而视,口中“哼”个不停。 骆秋凉见梁长老被一个小姑娘气得不行,暗觉好笑,上前安慰道:“梁长老,你消消气,别跟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一般见识。琴儿也是,不要说话那么沖。哎……看来这仙乐教没了我还真是不行啊,瞧瞧你们,一个个灰头土脸、死气沉沉的。金长老,黄长老,这些年你们都老了不少啊。” 骆秋凉神情自若,一点都不像一个戴罪之人,反而悠闲地开起了几个长老的玩笑,这让萧琴很是吃惊。 “骆秋凉,你过来。”余长老发话了。 骆秋凉登时收起了笑脸,走到余长老面前,躬身道:“余长老,秋凉此番回教,只想重振我教光威,绝不敢再有异心,还望余长老和众位长老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说实话,这些年在外,很是想家。” 提起“家”,骆秋凉不禁眼眶一湿。 余长老嘆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你能回家,再好不过,孩子们都回家了,只可惜冰凝却走了……罢了,死掉的人还念她作甚。关于护教一事,我自有主张,今晚宴会便向教众宣布此事,贊同与否,大家说了算。行了,忙了一上午,风琬,你带琴儿去歇息吧。秋凉,你回教之事旁人都还不知道,也就别乱走了,也跟着琴儿去歇息吧。” 骆秋凉和苏风琬都应道:“是。” 萧琴看了眼地上的南宫乙,问道:“那他要如何处置?” 余长老看也没看,摆摆手道:“绿绮、环佩,你们先把他弄进地牢,晚些再说。” 萧琴很是不放心地盯着她们将南宫乙抬了出去,骆秋凉见状,低声安慰道:“你放心让她们去处理吧,晚宴过后,我就带你去见他。 *** 众人散了,萧琴跟着苏风琬用了午饭,又在山顶逛了一圈。 但萧琴挂念南宫乙,也没什么心思去看风景。来到房间,刚放下行李,便被绿绮、环佩拉着梳洗打扮,从头到脚换了一身衣服。 萧琴不解为何要如此打扮,骆秋凉告诉她这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一定要艷压群芳才行。萧琴虽从未有过与他人比较容貌的心思,但她见教中女子无论老少,妆容都精緻不俗,也不想输给了她们。 打扮完毕,骆秋凉给她披上了一件水蓝色的长衫,端详一番,贊道:“不亏是武林三大美女之一秦水柔的女儿,教中上下,定然找不出比你更美的人了。” 萧琴脸上微红,说道:“光美有什么用,也不知余长老要如何选护教。” “这个你放心,她肯定不会让你吃亏。” “余长老为何……” “她为何会对你这么好?” 萧琴点了点头,她能感受到这个精明的老妇言行之中处处流露出对她的偏袒。 “因为你娘是余长老一手带大的,余长老把她当成亲闺女看待,她出嫁时的凤冠霞帔都是余长老亲手缝制的。你是你娘的女儿,她对你好,也是情理之中。” 萧琴奇道:“我娘出嫁的时候?” “你不知道吗?你娘可是跟你爹在教中拜堂成亲之后才离开的。” 萧琴还真不知道此事,她从未听父母提过。 还未来得及细问,苏风琬便来敲门道:“时间到了,快到大殿来。” 萧琴被苏风琬拉着出了房间,竟有一种新娘子上花轿的紧张之感。 白天空空如也的大殿,此时已布上了酒席。 四位长老已在殿前就坐,两侧的两排长桌也已坐了七七八八。余长老示意萧琴坐在东向第二个座位,而她左右两侧的座位都还是空着的。 正对面为首的一个座位也是空着的,顺下来的两人苏风琬的师姐叶风瑶和邱风玥。苏风琬将萧琴带到座位后,便走到对面坐在邱风玥的下位。 大殿之上大概二三十人,一半是年轻女子,只有萧琴独坐。她能感受到周围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不停地低声议论着,有的人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有的人还在猜测。浑身不自在的她只好端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正寻思酒宴何时开始,却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逐渐接近。 第164页 萧琴还未来得及回头,便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道:“萧姑娘,真是有缘,你坐在我旁边。” 听到声音,萧琴便认出是肖墨。但肖墨只是站在她身后,并没有坐下的意思。 “既然来了,为何不坐?” 萧琴回头看去,却发现肖墨的装扮与中午所见大不相同。她将头髮披散下来,完全是姑娘打扮,一身白衣翩翩若仙,但脸上的英气却丝毫不减。萧琴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不禁愣愣地盯着看了片刻。 肖墨微微一笑,道:“怎么了,不认得我了?还是说我这身打扮过于好看,让你看入迷了?” 萧琴也淡淡一笑,道:“肖姐姐的确很好看,教中的姐妹都很会打扮,我也要学着些才行。” 肖墨却摇头道:“不用学,你不打扮就已经很美了。” 萧琴见肖墨既没有坐下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便欲起身,却被她按住,“你坐,我在等一个人。” 肖墨左顾右盼,直到席间几乎坐满,酒菜也都上齐,也没有等到她想等的人。肖墨只得在萧琴的上位坐下了,而萧琴右边的位置始终是空着的。 萧琴心道:“难道这里是给秋姐姐留的?”又一想却觉不对,骆秋凉无论辈分还是资歷都在自己之上,没有道理坐在自己下位。 肖墨和萧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但二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余长老也一直没有发话,只顾跟另外几个长老喝酒聊天。酒席上一片尖细的私语声,跟萧琴所想的宴会完全不同。 直到一阵琴声响起,大殿之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前奏流转舒缓,这是萧琴常听却不常弹的名曲《梅花三弄》。伴着幽幽琴声,四个白衣女子从大门款款而入,水袖飘舞,婀娜动人。 萧琴这才明白,酒宴正式开始了。一直心不在焉的肖墨也静下心来欣赏姑娘们动人的舞姿,赞许的眼神让萧琴不禁怀疑她所等的人就在这些跳舞的姑娘之中。 但萧琴看了几眼,便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这曲开幕之舞的主角并不在其中,而是一直未出现的弹琴之人。 她静听琴声,虽然现在还未入深秋,却能想像出在一派肃杀的严冬里,一朵孤梅傲骨静静开放的画面。琴音清澈透明,跳动的曲调活泼而倔强,几处起伏转音信手拈来。弹奏之人不仅琴技高超,还有着一颗高傲孤幽之心。 萧琴对自己的琴技向来颇为得意,但如今听到此曲,深知弹琴者的技艺不在自己之下。单是这曲《梅花三弄》,她未必能弹得更好。萧琴听得有些兴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有些痒,跃跃欲试。 伴着曲终,跳舞的姑娘做出寒梅傲立之姿,定了片刻,便向门口退去。不多时,四人又拥着一个蓝衣姑娘进入殿中,萧琴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一个同样穿着湖水蓝长衫的少女款步而来,步履轻盈之中似有仙气,虽走的不缓不急,却带着衣摆轻轻飘动。顺着长衫向上看去,一双玉手捧着一张琴,身子在琴身之下略显娇小瘦弱。一张白皙清淡的姣好容颜,虽说不上极美,却忍不住让人多看几眼。她嘴下轻轻一点黑痣,似笑非笑之中透露着一股孤傲风流。 先是肖墨,再是这位姑娘,萧琴没想到一日之内竟会对两个女子看得如此入神,直到她听到耳边想起一个声音。 “你觉得她美吗?”肖墨轻声问道。 萧琴见她一脸期待的表情,道:“自然是美的,她就是你要等的人?” 肖墨没有回答,却眉毛一挑,向那蓝衣女子看去。 这蓝衣姑娘微微颔首,说道:“四位长老,各位姐妹,独幽献丑了。准备仓促,弹得不好,莫让来客笑话了。” 她叫做独幽,人如其名,声音清冷动听,如果唱起歌来,一定有天籁空灵。 余长老道:“独幽不必自谦了,这也没有客人,都是自家人。去坐吧。”余长老用手向萧琴身边的位子一指。 独幽应了声“是”,便向萧琴这边走来。但走到萧琴面前时却停住了,她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萧琴,虽面无表情,但萧琴从她闪动的目光中看出她定有百般心思。 这双眼睛并不大,也不友善,带着几分惊讶、几分羡慕、几分偏见。 她看罢萧琴,便将目光转向肖墨,眼神中却多了几分不悦,似乎对这样的座位安排并不满意。 萧琴见她一直站着不动,便缓缓起身,指着自己的座位道:“姐姐是想坐在这里吗?” 独幽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就是萧琴?” “正是。” 独幽又道:“听说你是秦护教的女儿,此番回教是为了做新一任护教?” 她直视的目光中,充满了好奇、无畏和些许挑衅。 第69章 酒宴 萧琴早就从独幽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并不友善之意,却没想到她竟会如此直白的在众人面前问出这样的话,尤其是在余长老还没正式向众人介绍自己的情况下。 果然话音刚落,席间众人便开始小声议论。 萧琴微怔了一下,向余长老看去,却见她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而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向这边看来。 萧琴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说道:“不知姐姐是从哪里听来的话。我娘的确是上一任护教秦水柔,但我此番回教,主要是想来看看我娘生前的生活过的地方。不过教中如果有能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也会在所不辞,略尽薄力。” 第165页 “也就是说,你要做新护教一事,不过是有人造谣,根本没有此事?” 独幽一直咄咄逼人,却毫无失礼之处,比之故意找茬的梁长老高明了许多。 萧琴不便承认,也不能否认。寻思片刻,她离开座位,走到独幽身边,环顾席间众人,最后停在了余长老面前,说道:“各位姐妹,萧琴这厢有礼了。本想等余长老介绍后再跟各位请礼,但独幽姐姐既然问起,我如果不说两句,难免让大家误会。余长老,我可以说吗?” 余长老点头道:“你说。” 萧琴转身面向独幽,朗声道:“娘虽然离教多年,但一直心系仙乐教,常常跟我提起教中之事。所以今天虽是我初次入教,却倍感亲切。此前因为机缘巧合认识了教中的几位姐姐,受她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盛情难却,我便跟着回来了。一来这几位姐姐于我有恩,我自当回报,二来我娘与本教渊源颇深,我回教效力,也是义不容辞。至于独幽所说的护教一事,这是关乎本教生死存亡的大事,自然会由几位长老斟酌定夺,我也不便多说什么。” 萧琴顿了一下,又道:“刚刚听独幽姐姐所奏琴曲甚是美妙动听,如余音绕樑,不绝于耳。我也随爹娘学过几年的箫和琴,如有机会,还望能跟众姐妹切磋切磋。” 说罢,萧琴拱手作揖,沖独幽微微一笑,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她瞥见余长老和颜悦色的赞许笑容,略微安心。 独幽听了这番话,脸上露出气鼓鼓表情。看到她这幅样子,萧琴竟有些想笑,但她身边的肖墨却已经笑了出来。 余长老道:“好啦,独幽你快坐吧,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独幽只好应了声“是”,白了一眼肖墨,从后面绕到萧琴身旁坐下。 余长老环视席间,正色道:“今天摆酒席,主要为了三件事。第一件便是给琴儿接风洗尘,秦护教还在的时候便嘱託过我,如果有朝一日琴儿入教,让我多加关照。废话也不多说了,当年我怎么对秦护教,自然会怎么对琴儿。明日会有人带你去文乐坊完成入教仪式,从此之后你便是仙乐教的一员。” 萧琴起身拱手道:“多谢余长老。”不过她心里寻思着“文乐坊”是个什么地方。 余长老接着道:“第二件事,便是商议推选三大护教。” 话音刚落,席间骤然安静,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下午我与几位长老谈过,梁长老说要从教中选择资歷、乐技、武功、人品均高的人来担任,道理不错,但很难挑选。尤其是资歷,我教护教一职向来有能者居之,创教者琴韵姑娘自不用说,第二任魔琴楚幽篁十九岁便做了护教,第三任秦护教出任时只有十五岁,何谈资歷?” 席间年轻的姑娘们都露出了赞许和得意的神色。 余长老接着道:“不过前几任护教都是上一任指定的,但这次情况不同。不仅三大护教都已不在,这些年教中各派的人才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是琴、笛、琵琶三家独大。所以,我决定三日之后在娓娓峰名乐台举行护教争选比试,凡我教中人,只要认为自己有能力,便可参加。” 这种推选方式,不仅席间的姑娘们都没有想到,就连另外三位长老都面面相觑。议论之声瞬起,坐在西向首位的顾妙不禁问道:“余长老,这护教争选,究竟要比什么?胜负又是谁说了算?” 余长老顶着议论声说道:“我教的比试,自然离不开武功和乐器。武功又分剑法和仙乐心法,胜负比较好判定,但乐器各派都不同,鑑赏因人而异,如果只由我们四个长老来定夺,未免不公,所以到时候我会请一位于武功、音乐都颇有造诣的客人来做裁定。” 顾妙又问道:“教外的客人?是谁呀?” 她身旁的叶风瑶道:“这个自然是当天才会知道,否则有些人提前疏通,岂有公平可言。” 余长老“呵呵”一笑,“我告诉你们也无妨,你们愿意去疏通就尽管去。如果能说得动追魂庄的游少主见你们,那也说明很有本事了。” “什么?请的客人居然是追魂庄的游少主?” 好些人都惊讶的问出了声,就连萧琴也吃惊无比。 梁长老复议道:“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我教一直与追魂庄有往来,同为城中的两大势力,当家的要能谈得来才行。那游少主文武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被他看中的人,一定是难得的人才。” 其实梁长老心中早已有护教的人选,而她相信凭她们与追魂庄的往来,一定能胜过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的萧琴。只是她不知道,萧琴与追魂庄还有一段未完结的梁子。 萧琴此时思绪万千,不知是喜是忧。如果游惊魂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话,倒还好说。但如果他诚心刁难,这种难见胜负的比试对自己一定很不利。 议论纷纷之中,肖墨忽然在萧琴耳边小声道:“你知道梁长老为何会贊同吗?” 萧琴摇了摇头,这也是她疑惑的地方。 “因为她支持的顾妙和叶风瑶都常与追魂庄打交道。顾妙八面玲珑自不用说,那叶风瑶和游少主手下的几个姑娘都很熟,教中不少新人都是通过她们入的教。而论武功,她们俩在教中也算是佼佼者,所以三大护教之位可能只剩下一个位置可以争了。” 第166页 “那最后这个位置又会是谁的呢?”萧琴试探着问道。 肖墨微微一笑,“最后一个位置,我势在必得。” 萧琴听她自信满满,说的轻松,不禁心里打鼓。想起之前苏风琬跟自己说的种种,如今看来都是异想天开。以自己的武功和乐技,真的能在三大护教之中夺得一席吗?如果不能胜出,做个普通教众听命于人,那回教又有何意义呢? 一阵议论声过后,余长老接着道:“关于比试的内容,当日再公布……至于第三件事,我要宣布一个人的归教。她有心,众位长老也有意,希望大家能够不计前嫌,让她戴罪立功。如今武林各派都将我们视为眼中钉,‘除魔大会’之后一定会有所动作,多一人便多一份力量。” 席间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余长老所说何人。这些年离教的人中,有能者只有一人,但众人就算猜到了她,也都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忽然间,一阵清亮的笛声扬起,响彻整个殿堂。众人闻声四顾,有几个姑娘甚至站了起来。有人诧异,有人激动,也有人皱眉。 萧琴自然知道来者何人,她瞥了一眼肖墨,只见她若有所思地静听笛声,口中吐了句“是狂笛。” 转眼间,一条黄色的身影飘然入殿。 “是狂笛!” “骆护教?” “骆秋凉?!” 众人看清来者,纷纷脱口而出。 骆秋凉傲然立于大殿之上,扫视了一圈席间众人,轻快一笑,说道:“难得姐妹们都还记得我,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此时,西向末位的两个姑娘起身走至殿中,其中一个看起来跟骆秋凉差不多大的女子颤声道:“骆护教,真的是你吗?”言语中充满了激动和喜悦。 骆秋凉沖她们微微一笑,道:“夜风、云儿,你们居然还能坐在大殿之中,真是难得。我还以为自我走后,笛派的姑娘都会被降为普通弟子,没想到还能在末位给你们留两个位子。” 虽如此说,但骆秋凉的不满和不悦溢于言表。 二人听了,只有低头不语。 顾妙起身道:“余长老,您刚刚说要宣布一人回教,难道就是骆护……骆秋凉吗?” 余长老点头道:“不错。” 顾妙又问:“那她以什么身份回教?” 不仅仅是顾妙,很多人都关心这个问题。 余长老道:“秋凉八年前离教,虽说那是冷护教独断专行的决定,但秋凉毕竟有罪,自被赶出教的那一天起便不再是护教。今日归来,也只能从普通教众做起。” 顾妙看起来略为安心地点了点头。 余长老起身道:“秋凉,你走时带走的仙乐令,先交还上来吧。如果你有意再做护教,就三日后和众姐妹一起比试比试。你离教多年,也不知还有没有当年之勇。” 骆秋凉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巴掌大的玄铁令牌,上前交到余长老手中。 余长老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关于秋凉回教一事,各位可有异议?有也没关系,提出来,我们再商议。” 席间众人虽然各怀心思,但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大家都认为以骆秋凉的武功,争夺护教一席轻而易举,又有谁会得罪曾经是、将来也会是的护教呢? “如果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了……” “余长老……”叶风瑶忽然起身道,“我虽没有异议,但有件事情不得不提醒一下。” “你说。” “当年骆……骆秋凉是因为牢中的一个男人而触犯教规,被我师父驱逐出教。如今她归来,不仅没有任何惩罚,反而可以和众姐妹一起争夺护教之位,考虑到我教前途安危,这样做也就罢了,但那牢中之人依然还在,如何保证她已斩断旧情,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骆秋凉冷笑一声,道:“原来那人还在牢中,也不知这些年你们问出了什么?” 叶风瑶支吾道:“还是老样子。” 骆秋凉道:“二十多年了,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开口,他对我教来说早就是一个无用之人,还不如杀了他算了,这样也断绝了我再犯同样错误的后路。” 叶风瑶没想到骆秋凉会如此说,犹豫道:“这……囚犯的处置还要各位长老定夺,也不能说杀就杀。” 余长老道:“是啊,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了。如今琴儿将杀害冷护教的元兇南宫乙抓如牢中,他倒是可以作为我们与‘除魔大军’对抗的筹码。至于江南雁,二十多年了,连他是谁都没问出来,留着恐怕也没什么用了……” 听余长老的语气,竟要对江南雁下手,骆秋凉和萧琴心里都是一惊。骆秋凉虽然早已移情别恋,但要她处死昔日的情人,说什么也做不到。她没想到,刚刚的玩笑话,竟会被余长老当真。 萧琴自然也不希望江南雁死,不仅是因为南宫乙要把他救出去。江南雁是江雨息的生父,萧琴对这个二师姐很是敬重感激,希望至少能让他们父女见一面。至于江南雁和南宫夫人、冯秀清、骆秋凉这几个女人的纠葛,她倒不是很在意。 第167页 萧琴知道骆秋凉不便再说什么,便起身道:“余长老,关于江南雁的身份,其实我有些眉目。” 余长老奇道:“哦?你也知道江南雁?” 萧琴点头道:“娘曾和我说起过二十几年前的事情,我对江南雁囚于牢中之事略知一二。几个月前,我在南宫家遇到了夺命先生的人,又打听到了一些有关当年那群人身份的消息。虽然并不确切,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到牢中去会一会这个江南雁,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 萧琴的信口雌黄半真半假,但她说出了夺命先生这一关键人物,让四个长老都半信半疑。 余长老道:“好,既然你想会会他,那就在护教争选之后,把那二人都交给你审问。” 萧琴心下犯难:“要三日之后?这三日都见不到南宫乙可怎么办……” 骆秋凉似乎看出了萧琴的心思,便道:“丫头口气倒不小,我倒要看看你能问出来什么。” 萧琴向骆秋凉看去,只见她朝自己微微摇头,悄悄做了个安心的手势。 萧琴会意,默默地坐了下来。 余长老瞧了二人一眼,心领神会,说道:“我要说的事情就是这些了,剩下的时间交给你们年轻人吧。琴儿入教,秋凉归教,大家也都不必客气,今晚不醉不归。肖墨,给秋凉在你旁边加个位子。” 肖墨起身照做,却将骆秋凉安排在她的上手位。 尽管萧琴不能跟骆秋凉挨着坐,但有她在场,也安心了许多。 不过萧琴后来才发现,其实坐在哪里并没什么区别,因为到最后,她连自己身在何处都搞不清了。 第70章 醉酒 酒席正式开始后,余长老却以身体不适为由,在黄莺的搀扶下离开了大殿。 余长老走后,席间顿时变了样子。尖声细语四起,教中姐妹好像憋了很久一样,全都打开了话匣子。 金长老带头猜拳,输了罚酒。萧琴从未玩过,众人都盯上了这一点,轮番欺负新人。几杯酒下肚,萧琴便有些晕头转向。她平日极少饮酒,只会在爹或者上官灵钰在家时才会小酌几杯,所以不胜酒力。仙乐教都是女子,虽不喜饮烈酒,但后劲极大,萧琴有些后悔对所有人都来者不拒。 对饮了一轮,萧琴神志变得有些模煳,只觉身边一群白衣女子,却又分不清谁是谁。 此时,一个白衣女子走到身边,笑着说道:“琴儿妹妹,你既然是仙箫魔琴的后人,这两样一定都很擅长吧?你要不要跟独幽比比琴技,跟肖墨比比箫技,看看是谁更胜一筹。” 肖墨和独幽分坐萧琴左右,她一直觉得有些别扭,却说不出为什么来。此时听到这番话,萧琴似乎恍然,原来这二人都是自己的“对头”。借着酒劲,萧琴笑道:“比试又何妨,只可惜我没带琴来……” “独幽这里刚好有张琴。” “别人的琴我弹不惯……” 独幽“哼”了一声,“琴技高超者,才不会挑琴。” 萧琴也不介意,顺着说道:“那就借我拨弄两下。” 萧琴起身,接过独幽的琴,哪知酒后身子不稳,脚下一个踉跄,晃晃悠悠之中却跌在了一个人的怀中。抬头一看,却是肖墨扶住了自己。 萧琴眼波流转,说道:“很想见识一下肖姐姐的箫技,不如我们来个琴箫合奏吧。” 肖墨微微一怔,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旁边的人却都在起闹叫好。 肖墨不自觉地看了一眼独幽,却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眼中闪着异样的光。 肖墨忽然俏皮一笑,“求之不得。” 萧琴摇摇晃晃地走到大殿中央,正对着三位长老席地而坐,而肖墨站在她的身后,拿出长箫,等待萧琴奏起琴声。 席间安静了下来,都在等待一场好戏。 萧琴正寻思弹首什么曲子,哪知大脑一片空白,竟一首曲子都想不出来。迷迷煳煳之中,她信手拨弄琴弦,如鬼如魅之声从指间流出。 这曲调肖墨自然没有听过,不知该如何和音。她呆立着听了一段,却发现琴音从魑魅魍魉变成了缠绵悱恻。 肖墨绕到萧琴身前,只见她双眼微闭,满面桃红,髮丝随意散落,胸口不住起伏,双手似软弱无力,但琴音却铿锵有声。 即便是个女子,看到这样醉酒抚琴的美人也不禁有些心动。肖墨定了定神,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独幽,只见她怔怔地看着萧琴,目光之中充满了艷羡与憧憬。 这幅光景,再加上柔情百转的琴曲,让肖墨来了感觉,她在琴声较为舒缓之处慢慢和入了箫声。 箫声忽然插入,让萧琴略微清醒了一些。她琴声陡转,似有些抗拒,但箫声温柔直入,迎合得恰到好处。萧琴心中一阵舒畅,便开始顺着箫声逐渐变得柔和婉转。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弹些什么,也不知下一个音将在哪里跳出,但琴箫之声竟能跌宕起伏,不绝如缕,听得席间众人好生心神荡漾。 萧琴不禁紧张了起来,她听得出肖墨在很用心地与自己和音。她收起了散漫的姿态,正琢磨要如何完成这一节,却听见“嚯”的一声,旁边座位上有一人忽然站起。 第168页 独幽起身的动静确实不小,惊的萧琴和肖墨二人停下了合奏。 “有些醉了,我想早点回去歇着。”独幽冷冰冰地说道,起身冲到萧琴身边,一把将她膝上的琴夺了过去,扭头狠狠地瞥了肖墨一眼,奔出了大殿。 萧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两手空空,无所适从。她呆然地坐在地上眨了眨眼睛,忽然脑袋一晕,竟失去了意识。 *** 从昏睡中醒来,已然深夜过半。 身下一片柔软,萧琴能确定自己躺在床上。 她睁开眼睛,在明晃晃的烛光之下,却发现桌边站着一个裸着上身的男子。 萧琴微惊,正欲起身,哪知脑袋一阵疼痛,又跌回枕上。 酒劲真大。 那男子察觉了动静,走到床边将萧琴扶起。 “你醒啦?” 好熟悉的场景,好熟悉的声音。 “君意……”萧琴不禁脱口而出,语气中充满了惊喜。 南宫乙微微一笑,柔声道:“想要喝点水吗?” 萧琴摇头道:“不要。” “那你想要什么?” 萧琴想了片刻,迷迷煳煳地道:“想要你……陪我……” 南宫乙先是一愣,紧接着眉头一皱,坐在床边道:“你竟然会喝的这么醉……我今晚不走,就在此陪你。” 萧琴满意一笑,忽然瞥见他胸口的剑伤,伸手抚摸着,喃喃说道:“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南宫乙胸口微痒,“刚刚我正换衣服,结果你醒了。你等一下,我这就去换上……” “不用了……”萧琴忽然双臂环在南宫乙的腰间,微烫的脸贴在他结实的胸口上,整个身子瘫软地靠在他身上,迷醉道:“想这样躺一会……” 南宫乙深吸一口气,确定萧琴还没清醒过来,便道:“你不能这么躺着,我很难受。” 萧琴似乎有些不悦地“嘤”了一声,故意用脸在他胸口蹭了蹭,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南宫乙胸口热痒难耐,伸手将萧琴的身子抬起,正色道:“你是非要让我做些什么才肯罢休吗?” 萧琴满脸红晕,娇媚笑道:“你打算做什么?” 南宫乙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萧琴,一改平日的清丽脱俗,白皙的脸颊和玉颈都沾染着诱人的绯红,挑逗之意从惺忪睡眼中恣意流出,毫不掩饰地直视着眼前的人。 巨大的诱惑摆在面前,南宫乙反而不敢有大胆的动作和言语,轻声道:“我什么都不做,你困了吧?睡下好吗?” 略微失望的萧琴伸出玉指在南宫乙的胸口轻轻戳动,摇头道:“不好……我不想睡,睡醒了,你肯定就不在了。” 这话倒是真的。 南宫乙无奈,抓住萧琴胡乱挑逗的手,一个翻身将她压在床上,道:“闭上眼睛。” 萧琴反而期待地睁大了眼睛,调皮地说了句“不要”。 南宫乙也不想过于克制自己,心想只是亲吻一下也没什么,毕竟这样的萧琴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他伸手遮住了萧琴的双眼,不负期待地俯身吻上了那双颤动而柔软的唇。 浓郁的酒香顷刻间便侵蚀了南宫乙的大脑,他感受到了身下之人前所未有的迎合与索求。 南宫乙暗觉不对,如果只是醉酒,应该不会有如此强烈的欲望。他亲吻片刻,便觉浑身燥热难耐——这酒一定有问题。 他忽然想起骆秋凉离开时诡异的一笑,她还曾“好心”提醒,“天亮之前记得回去,不要做得太过火。” 起初他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南宫乙极力克制,运起内功点住了萧琴胸前的两处穴道,怀中之人顷刻昏睡过去。 他深吸了几口气,起身坐在床边冷静了片刻,回头看了眼床上的昏睡之人。紧闭双眼的萧琴又恢復了平常之态,根本无法相信与刚刚那个娇柔百媚的人是同一个人。 南宫乙庆幸自己没有乘人之危,他为萧琴脱去了外衣,盖好被子,来到桌边换好干净的衣服,便开始对房间四处打量。 听骆秋凉说,这里是秦水柔曾经住过的屋子。此间有一个极少人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屋内有通往地牢的机关密道。 *** 自从被带进仙乐教,南宫乙一直蜷在箱中,在大殿之上被绿绮和环佩带走,又不知经歷了几道山路,再次从箱中出来,人已经进入了地牢。 出乎南宫乙意料的是,地牢非常小,只有两间紧挨着的牢房,中间用细铁柱隔开。 绿绮和环佩将南宫乙带进一间空牢房,上了锁后便一声不响地离开了。牢房中灯光过于昏暗,南宫乙也不知她们去往何方,片刻后听得“咣”的一声,大概是大门关上的声音。 南宫乙早就瞥见旁边牢房里的石床上躺着一个人,他走到铁栏处向对面看去,却发现两间牢房有着天壤之别。虽都是八尺见方的空间,但另一间却异常干净,不仅有石床,床上还被褥枕头,而自己这间只有些稻草堆在地上。 刚刚进来时,发出了不小的动静,但那床上之人似乎正熟睡,对外面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第169页 南宫乙猜测此人八成就是江南雁,便开口叫道:“前辈……江前辈……” 那人头下枕着的手臂微微一动,却没有起身。 南宫乙确定他是醒着的,寻思片刻,又叫道:“师伯……” 果然这个称唿起了作用,那人缓缓起身,向南宫乙看来。 虽然南宫乙预想到江南雁是个相貌英俊的男人,但看到他的脸还是有些吃惊。算年龄,他应该已经有四十好几了,但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面色有些苍白,却难掩英俊潇洒之貌。衣服朴素干净,头髮披散却不脏乱,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有着二十几年牢狱生活的人。 “你刚刚叫我什么?”他开口问道,声音还很年轻,有着成熟男性的魅力。 “你就是江南雁江前辈?” 那人摇了摇头,“我说的是你叫我的后一句。” 南宫乙含煳道:“我师父说江南雁是我师伯,不知道说的是不是前辈你。” 那人道:“胡说,我怎么会有一个武当派的师侄。” 南宫乙心中一惊,明明只跟他说了两句话,难道他就能凭说话吐息的方式猜测出自己的门派? “我……不只有一个师父。” 那人下了床,走到南宫乙身前随意打量,说道:“武当门人居然还有二师,你不会是被逐出师门,又得罪了魔教,才被关进这里的吧?” 南宫乙道:“我并没有被逐出师门,不过的确得罪了魔教的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就是江南雁吗?” 尽管这人走近后,南宫乙能十分确定他的身份——因为江云生跟他长得太像了——但他还要亲口确认一下。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这些年魔教的人为了撬开我的嘴,软硬兼施,连美色都试过了,这回又想玩些新花样?话说在前头,我对男色可不感兴趣。” 南宫乙眉头一皱,心道:“原来他一直在防着我。” “前辈请放心,我不是魔教的人,而是魔教的敌人,因为杀了催命琵琶冷冰凝而被抓了进来。” 江南雁神色微惊,道:“你居然能杀了冷冰凝?这个玩笑开得可不小。你既然能杀了她,为何又会被捉进来?据我所知,如今魔教之中已经没有比她武功更高的人了。而且我瞧你中气十足,一没受伤,二没中毒,想骗我也要装得再像些才行。” 南宫乙道:“我不想骗前辈,所以才没有装。杀了冷冰凝,我也是九死一生,被高人从鬼门关里救了出来。至于为何落入魔教之手……”他苦笑一声,道:“有些东西,比毒/药还毒,让人慾罢不能……” 江南雁忽然“哈哈”一笑,“是女人?” 南宫乙没有说话,表示默认。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江南雁靠在铁栏上,懒懒地道:“男人可以近女色,却不可深陷其中。你至少也有十年的武当修为了,怎么连这点诱惑都抵不住?” 南宫乙惭愧道:“晚辈不如前辈,不仅能让很多女人牵挂,自己却能置身事外,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江南雁侧身瞥了他一眼,道:“小子,你话中有话。说吧,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被骆秋凉抓进来的。”南宫乙故意这样说,想看看江南雁的反应。 果然,江南雁身子微动,半晌才喃喃念道:“秋凉,秋凉……想不到你这个年纪的人也会被她所吸引,也难怪……她又回教了?” “是。” “她回教了……那她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呢?呵,女人啊女人,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却去勾搭比自己小那么多的男子。” 江南雁一副嘲弄的语气。 “前辈吃醋了?” 江南雁“呵呵”一笑,“吃醋?或许吧。她还好吗?” “她很好。” 江南雁忽然转过头来,睥睨一笑,“你根本就不是秋凉的男人,又想骗我?” 南宫乙一愣,不知江南雁是如何看穿的。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有些厉害,敏感到令人害怕。 看到南宫乙吃惊的表情,江南雁又是一笑,淡淡说道:“你一定是在想我是怎么猜到的。嘿,看你对我的态度就知道,这不是对情敌的态度,你对秋凉根本没有情。我也不想跟你废话了,南宫二公子,你故意落入魔教的手中,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71章 江南雁 江南雁居然知道他的身份,这让南宫乙吃惊不已。 “前辈被囚于深山之中,居然能知天下事,真让晚辈佩服不已。既然你那么会猜,不妨猜猜我究竟为何会进来?” 江南雁摇头道:“不是我会猜,只是我恰好知道冷冰凝死于南宫二公子之手。而我不知道的事情,也懒得猜,你若不说,我就去睡觉了……” 江南雁打了个哈欠,一副很睏倦的样子。 “吱——” 忽然,远处一阵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显然是有人进了地牢。 南宫乙不禁有些期待,难道是萧琴来了? 第170页 脚步声渐行渐近,南宫乙却收回了喜悦之情。此人显然不是萧琴,应该是一个功夫不弱的教中弟子。 江南雁却一脸淡定地靠在铁栏之上,说道:“午饭的时间到了。” 来者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白衣女子,相貌虽不难看,但在南宫乙见过的仙乐教众之中算是很普通的。她看见南宫乙,颇为吃惊地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为何牢中会多出一个人。 “今天又有什么好吃的?”江南雁微笑着问道。 白衣女子这才将目光从南宫乙身上移开,她拎着一个很精緻的食盒走到江南雁身边,犹豫半晌,将食盒放在地上,眼神游移不定地看了眼江南雁,便欲转身离开。 “等一下……”江南雁忽然从铁栏之间伸手拉住了她,“夜风姑娘,今天怎么这么冷淡,什么都不说?” “你……你放手……”夜风姑娘脸红着说道。 江南雁听话的松开了手。 夜风瞥了眼南宫乙,低声道:“他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江南雁答道:“听说是杀了冷冰凝的南宫二公子,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就不清楚了。” 夜风更为吃惊,“什么?杀了冷护教?你就是南宫乙?” 南宫乙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夜风打量了他几眼,却道:“我有事先出去了……” 这回她是真的要离开了。 南宫乙不禁起身叫道:“夜风姑娘,我的呢?” 夜风回头道:“你的什么?” “就是……”南宫乙向地上的食盒一指,“有我的那份吗?” 夜风忽然“噗嗤”一笑,“没有你那份……不过看在你杀了冷冰凝的份上,下一顿再给你准备。” 江南雁已席地而坐,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一壶酒来,便盖上盖子推到了南宫乙的牢房前,说道:“小子,吃吧,我不饿。” 南宫乙也不是真的饿了,但还是很好奇地打开了盒盖,发现里面竟然有鱼有肉,菜品精緻,很难想像这是给囚犯吃的,更何况江南雁还能喝着酒。 “前辈被关在这里,真是一点都不像在坐牢。” “可不是嘛,有酒,有肉,有女人,除了不得自由,哪里像是在坐牢?”江南雁瞬间将一小瓶酒一饮而尽,有些意犹未尽地道。 他这幅样子,让南宫乙想起了曾和他一起饮酒的哥哥江云生。 “那个女人是谁,你跟她很熟吗?” 江南雁舔了下酒瓶,面带风情地道:“她叫柳夜风,今年有三十岁了吧。这些年一直是她来给我送饭,隔几天还会给我送干净的衣服,服侍我沐浴。她不算美,但很温柔,除了不会放我出去,我提的一切要求她从来都没有拒绝过。这样的女人可真不错……” 江南雁的言语中丝毫不掩饰他与柳夜风的某些不寻常的关系。想起萧琴说过骆秋凉与他的种种,南宫乙倒也不是很惊讶。想来他能知道很多教外的事情,也都是柳夜风告诉他的。 “这个女人是不是有问题?” “什么问题?” “她刚刚听说我杀了冷冰凝,不仅不恨我,反而要给我准备饭,你说她是不是有问题?” “她是秋凉的部下,巴不得冷冰凝早些死吧。” 南宫乙恍然大悟。看来仙乐教内部的派别之争很是严重,他不禁替萧琴担心,也不知她能不能应付得来。 随意用了些午饭,整个下午二人不再言语,一个在床上打盹,一个在稻草上打坐,直到又有人送来了晚饭。 这次来的并不是柳夜风,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姑娘。她竟带来了两个食盒,分置于二人的牢房前。 “柳姑娘呢?”江南雁有些好奇地问道,他知道柳夜风极少会让别人来送饭。 年轻姑娘道:“今日余长老在大殿举行酒宴,为新来的姑娘接风洗尘,柳姐姐去参加宴会了。” 江南雁奇道:“新来的姑娘?你们经常有新人入教,怎么从没听说还会举行酒宴?” 年轻姑娘道:“听说这姑娘来头不小,是上一任魔琴秦护教的女儿。” “魔琴的女儿?” “据说她立了大功,将杀害冷护教的兇手南宫乙给擒住了。”说着,她向南宫乙瞥了一眼。 江南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前没见过你呀。” 年轻姑娘羞涩一笑,“我叫英宁,都入教两年了。” 江南雁笑道:“是‘嘤咛’一声的‘嘤咛’吗?” 英宁嗔道:“才不是……柳姐姐说不要跟你多说话,我走了。”她收好柳夜风中午带来的食盒,冲着江南雁娇羞一笑,一熘烟地跑开了。 南宫乙总算明白为何那么多女人都会对江南雁着迷,他在撩拨女人方面的确是一个高手。有时候不用说什么,仅仅是一个笑容,就会让女人心动。想到此人曾经是母亲的男人,南宫乙的心情百般复杂。 江南雁忽然问道:“魔琴的女儿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第171页 提起萧琴,南宫乙警觉地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 “不要这么紧张,我就随口问问。能将你擒住的人,一定本事不小。” “的确是个本事不小的女人……”南宫乙附和道。 “长得美吗?” “……” “一定很美了。魔琴就很美,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她,是在黑夜之中。暗夜也无法掩盖她的绝世容颜。” 南宫乙听苏风琬说过二十三年前发生的事情,知道江南雁所说的那一夜是哪一夜。 江南雁嘆了口气,似自言自语道:“不过再美的女人,有了孩子,不免让人觉得惋惜。” 听到这句话,南宫乙胸中燃起一团怒火,冷冷地道:“可让女人有孩子的却是男人。付不了责任的男人,有什么资格说风凉话。” 江南雁听他语气不善,不禁道:“你又话中有话?” “江前辈,你有过那么多女人,可曾想过她们之中有人怀上了你的孩子?” 江南雁一怔,开始认真地打量着南宫乙,半晌才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南宫乙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答道:“刚刚二十。” 江南雁似松了口气,苦笑道:“也是,你可是南宫家的二公子……” 南宫乙这才明白他为何会那么问,接着道:“但我南宫家却曾经有一个姓江的二公子,他二十二岁……” “你说什么?” 南宫乙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起身道:“江前辈,按辈分我要叫你一声师伯,只因我娘是你的师妹。” 江南雁上前抓住了铁栏,动容道:“你是和师妹的儿子?” “不错,我娘便是和黛兰。” “兰儿的儿子……没想到她竟嫁入了南宫家。她现在可好?” “你对曾经的女人,就只会问‘她可好’这句话吗?” 江南雁苦笑一声,“要不然我还能问什么呢……不过她嫁入南宫家,一定过得很好了吧……但我听说,你爹已经……” “我爹在两个月前被奸人所害,而我娘在很短的时间内失去了两个儿子。你问她过得好不好?我可以肯定的回答你,她过得并不好……”南宫乙的脸上闪过一丝悲伤。 “并不好……”江南雁不禁痛苦一笑,“你还有兄弟姐妹?” “我上有两个哥哥,大哥非娘所生,二哥非爹所生……” “你二哥……?” “我二哥姓江,是娘跟之前的男人所生的孩子,他叫做江云生。”南宫乙直视着江南雁。 “江云生……她还有个姓江的儿子……”江南雁忽然鼻子一酸,退坐回床上,反覆嘟囔了半天,忽然“哈哈”一笑,“没想到兰儿当时居然有了身孕……”也不知是开心还是自嘲。 “等一等,你刚刚说你娘失去了两个儿子,是怎么回事?” 南宫乙面无表情的说道:“对娘来说,我已经死在了催命琵琶的手中,而云生哥哥他也遭奸人所害。” “什么?云生他死了?”江南雁又一次起身冲到铁栏处。 南宫乙还是第一次见到江南雁如此激动,虽然有些不忍,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江南雁呆立了片刻,如同大喜之后经歷大悲,眼睛不禁又湿又红。他冷静了半天,轻嘆了口气道:“南宫二公子,你能不能跟我说说都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关于兰儿还有云生的事。” 这时,南宫乙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前是一个四十多岁、刚刚得知丧子的中年男人。 南宫乙没办法去责怪他,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做不了。 二人相对席地而坐,南宫乙零零碎碎地说起了这些年与母亲、与江云生有关的事情。 江南雁听得很认真,脸上忽喜忽悲,却一言不发。当听到江云生被害时,却很平静地说了一句“可能这就是造孽的结果吧”。 南宫乙有些于心不忍,最终还是告诉了他还有一个女儿的存在。 此时的江南雁却难掩激动之情,啜不成声。 “云生,雨息……秀清师姐,谢谢你,替我养大了女儿。” 过了半晌,南宫乙问道:“你对我娘就一点歉意都没有吗?” “歉意?你知道的,我被囚于此,无能为力。” “我是说,你当年为何……你跟我娘可有婚姻之约?” 江南雁无奈一笑,道:“兰儿已嫁作人/妻,有些话我也不便说了。我们并无婚姻之约,当年的事,只是因为我没有拒绝她而已……” 南宫乙不敢再多问。 “那你有没有想过从这里出去?” “出去?”江南雁抬起头,望着牢房的屋顶,道:“从这里出去,谈何容易……” “这么说,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想出去的?” “其实这些年我早已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出去了也没什么想见的人、想做的事……但突然知道我居然还有个女儿……好想见见她。” 第172页 “如果……” 南宫乙话还未说完,忽然听到一阵沉重的声响,与之前铁门开关的声音完全不同,更像是石门转动的声音。 南宫乙警觉地起身,却发现江南雁比他更快地起身来到了铁栏前,向右边张望。 一道亮光从右侧逐渐靠近,随着明晃晃的烛光而来的却是一身黄衫的骆秋凉。 没能等来萧琴,南宫乙有些失望,但江南雁却难掩激动之情。 “秋凉!……” 骆秋凉手执烛火,面带红晕,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南雁。 尽管过了八年,早已旧情看淡,但听到这一声唿唤,骆秋凉心中难免再起波澜。 “江郎……” 骆秋凉难以自已地轻声唤道,伸手握住了江南雁身前的铁栏。 江南雁很自然地将他的手覆在了骆秋凉的手之上,指尖轻轻摩擦,柔情道:“八年了,又一次听到石门转动的声音。八年了,你竟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的迷人。” 骆秋凉淡淡地道:“八年了,你却越活越年轻。” 江南雁笑道:“教中的酒很养人。” 骆秋凉忽然将手松开,冷笑一声,道:“养人的不止是酒吧,最能滋润人的应该是女人才对……” “你吃醋了?” “我若还能为你吃醋,也就不敢回来了……”骆秋凉将目光从江南雁身上移开,转向南宫乙,轻声道:“你在这里等的不耐烦了吧?” 南宫乙听二人刚刚的语气,有意看个热闹,便装作有些不悦地道:“你怎么才来?” 骆秋凉微微一笑,“晚宴喝了些酒,刚抽出空,就马上来见你了。”她从怀中拿出一把金色钥匙,递给南宫乙,道:“自己开。” 南宫乙有些狐疑地接过钥匙,将手伸出铁栏,在牢房外面的锁孔轻轻一插,微微转动,门竟然打开了。 骆秋凉收回钥匙,拉起南宫乙的手,柔声道:“我们去房里说话。” 南宫乙任她拉着,脸上却不自然地一笑。 临走时,骆秋凉娇媚地瞥了眼一脸莫名其妙的江南雁。 第72章 文身 骆秋凉拉着南宫乙的手在江南雁看不到的地方便松开了。 二人向右走过一条暗道,来到尽头,骆秋凉拿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圆形铁牌,向墙上同样形状的凹陷之处轻轻一放,石墙就变成了可以转动的石门。 二人穿门而过,进入一间密室。 此处除了一张石床,空空如也。骆秋凉并没有在此停留,走至对面以同样的方法打开了另一道石门,眼前却是一道向上的石梯。 南宫乙几次问她要去哪里,骆秋凉只是说“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便不再言语。 南宫乙只好跟着她上了石梯,机关再次开启,石门转动而来的却是一间明亮的房间。 屋内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似脂粉香,又掺杂着些许酒香,竟有些让人迷醉。 “就是这里了。”骆秋凉将烛火放在桌上,笑着说道。 “这里是?” “这是上一任魔琴秦水柔的房间。” “为什么要来这里?” 骆秋凉笑骂道:“死脑筋,当然是因为琴儿在这里了。” 南宫乙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床上有一个熟睡的声音。 他快步走至床边,只见一个满脸红晕的娇俏美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发出匀称的酣睡之声,却不是萧琴是谁? 南宫乙又惊又喜,刚想坐在床上,却意识到自己浑身是血,怕弄脏了萧琴的床被,只好站在一旁痴痴地看着。 “琴儿在桌上给你准备了干净的衣服,等一下你换上吧。” “多谢……琴儿她是喝醉了?” 骆秋凉笑道:“这丫头被轮番罚酒,喝的晕晕乎乎的,真是可爱。” 南宫乙皱眉道:“那你怎么也不拦着她?” “我为什么要拦着?喝醉酒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再说了,等一下你说不定还会感激我没有拦着呢。” 南宫乙不解道:“什么意思?” 骆秋凉抿嘴一笑,“等她醒了你就知道了……行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这个机关令我留在桌上,你应该记得怎么回去吧。” 南宫乙见她将那块圆形铁牌放在桌上后便要离开,问道:“你要去哪?” “自然是回房睡觉了,难道还留在这陪你不成?” “那我……就留在这?” 骆秋凉白了他一眼,道:“你若不想在这待着,就回牢房陪江南雁好了……好啦,我原本答应琴儿今晚带她去看你,但她醉成这个样子,我就只好把你带到这来了。接下来怎么着,你自己看着办吧。” 骆秋凉沖他神秘一笑,离开了房间。哪知刚关上门,忽然又开门道:“天亮之前记得回去……还有,可别做得太过火了。” 南宫乙不明所以,却也不再细想。他现在只想赶紧脱掉身上的脏衣服,去照看那喝醉的美人。 *** 直至萧琴又一次睡去,南宫乙才明白骆秋凉临走时那番话的意思。 第173页 她跟江南雁一样,都是风流之人,可能在她眼中,南宫乙跟萧琴早已发生过什么。 经歷了这么多事,南宫乙心中对江南雁、江云生那种放浪的行为很是不齿。所以尽管他爱极了萧琴,也不愿轻率地做出越矩的行为。 如今只要能在她身边看着她、陪着她,便心满意足了。至于更进一步的事情,他想等她能够十分明确自己的心意后再说。 况且,他还没见过她的父亲——萧何在萧大侠。 *** 萧琴从睡梦中醒来,是因为一阵敲门声。 坐起身来,脑袋昏昏沉沉,还不是很清醒。 “萧姑娘,你醒了吗?”门外之人敲得有些不耐烦,直接开口问道。 是肖墨的声音。 萧琴总算清醒了些,正欲起身下床,却发现只穿了件贴身的衣服。 她一阵恍惚,竟想不起来昨夜醉酒后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是谁将自己扶进房中的? “萧姑娘……”肖墨又在门外喊道。 “什么事?” “余长老让我带你去文乐坊,我看都已经巳时了,便过来找你。你不会才睡醒吧?” 萧琴记得昨晚余长老的确提过什么坊。 “你能不能等我一刻钟,我准备一下。” “不用准备,直接去就好了。” “我……我刚起,你给我点时间梳洗一下,换件衣服。” “你开门。” “什么?” “我让你开门啦。” 萧琴只好将门开了一个小缝,哪知肖墨却在屋外用力将门推开,毫不避讳地进入房中,说道:“又没有男人,干嘛这么小心……哟,还真是才睡醒,连衣服都没穿。” 萧琴赶紧退回床边,拾起外衣披在了身上,不悦道:“没有男人你也不能就这样闯进来……” 肖墨看着狼狈的萧琴,笑道:“行了,别害羞了,快跟我走吧。”说着便拉起萧琴的手就向外走。 “我还没梳洗……” “到了那边再洗。” 肖墨拉着萧琴离开了房间,出了起居楼,在屋后穿过一条林间小路,便来到一间木屋前。 萧琴虽有些起床气,但看到这里的景色,不禁心旷神怡,一扫困意。 此处花木丛生,宁静幽香,屋前一亭一池,简约精緻。萧琴见过山中有多处泉水,但此处的泉水竟冒着热气,看得人好生舒服。 亭中有两个身穿短衫的少女,她们光着脚,将裤脚挽至大腿,露出白皙的皮肤,正在一个木桶旁用舀子往木盆中添水。 二人见有人来了,都抬起头来,却是萧琴见过的海月和清辉姐妹俩。 清辉有些埋怨道:“肖姐姐,你总算把人给带来了,这水我们都换过好几次了。” 肖墨撇嘴道:“这只懒虫才睡醒,我有什么办法。” 萧琴不禁红了脸,却不知她们这是要做什么。 两个姑娘将萧琴拉入亭中,便伸手要解开萧琴的衣服。 萧琴大惊,退后一步道:“你们干嘛?” “自然是帮你沐浴呀。” “沐浴?为何现在要沐浴?” “咦,肖姐姐,你没跟萧姑娘说吗?” 肖墨道:“这还用说吗?我以为你都知道呢。” 萧琴一脸不解。 海月解释道:“萧姑娘,这是入教的仪式。所有新入教的姑娘,都要先在此沐浴更衣,然后进入文月坊留个印记。”她向一旁的木屋一指。 萧琴顺着看去,果然见木屋上方有一块小小的匾额,上面写着“文月坊”三个字。 她忽然想起苏风琬曾说过,教中女子入教时都会在身上的私密处刺上一种乐器,难道这里就是刺青之处? 海月又道:“萧姑娘,你是要自己脱,还是我们帮你脱呀?” “我……我自己来。” 虽然都是女子,但萧琴从未在人前赤身裸体,怎么都觉得不好意思,磨蹭了半天,只脱下了最外面的衣服,支吾道:“一定要都脱了吗?” 肖墨笑道:“你沐浴时还穿着衣服?” 萧琴羞道:“自然不是,可我沐浴的时候,也不会有旁人在身边。” 清辉一脸惊讶地道:“你居然没跟别人一起泡过池子,真是可惜。我们教中姐妹们都喜欢三三两两的一起泡,特别舒服……” “海月、清辉,你们就别为难萧姑娘了,她还和我们见外呢。” 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萧琴回头看去,却是独幽倚靠在屋前的木栏旁。她的语气还是和昨晚一样并不友善。 萧琴眉头微皱,顿了片刻,终于将衣服解开,索性快速脱了个精光。 害羞归害羞,但萧琴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有自信的。除了小腹和后腰上的那两条贯穿剑痕,全身无一处可挑剔的地方。 她注意到独幽走上前来,正偷偷地打量自己的胴体。萧琴也不怕她看,毕竟比起独幽略显娇小瘦弱的身子,萧琴更加婀娜有致。 “可以了吗?我有些冷。”萧琴见海月和清辉都呆着不动,双臂环抱着说道。 第174页 二人这才回过神来。 海月将萧琴的长髮挽起,与清辉一起帮她擦洗身子。 但刚碰到水,萧琴不禁打起了寒颤——盆里的水居然是冷的。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忍着冰冷让二人帮自己洗净身子,之后又被扶进温泉池,瞬间体会到了天壤之别。 柔软的温泉水包围着全身,好不舒服。这一套“先水后汤”,让萧琴所有的困意、醉意、寒意全都消失不见了。 泡了好一阵子,萧琴意识到海月、清辉和独幽都不在了,只有肖墨一个人还守在池边。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这里虽比不上华清池,但你比起贵妃入浴,也丝毫不逊色。”肖墨坐在池边的青石上说道。 “你怎么还没走?” 肖墨笑道:“自然是怕你等一下‘娇无力’,需要有人来扶一把。” 萧琴见四下无人,便问道:“你跟独幽很熟吗?” “还算熟。” “她看起来并不喜欢我,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肖墨微微一笑,“没有人会喜欢跟自己很像的人。” 萧琴奇道:“你觉得我们很像?” 肖墨摇头道:“我不觉得,但就怕她自己这么觉得。” “可是,我们昨天才第一次见面。” “但她早就知道你的存在。” “什么意思?” 肖墨低声道:“悄悄告诉你,你别乱说。独幽一小便被父母卖到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手里,遭遇百般虐待。十岁那年,她被你娘救了出来,并带到教中。她很感激你娘,问起你娘为何会救自己,你娘却说,‘你长得很像我女儿,我便救了你。’所以她对你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羡慕你是秦护教的女儿,嫉妒你能如此纯洁无暇地长大……” 肖墨说着,伸出手来轻轻抚摸萧琴被温泉蒸得水润红晕的脸颊。 “你泡够了没有?” 独幽不悦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萧琴在肖墨的搀扶下出了温泉,擦净身子后披上了一件翠色罗衫,便被带进了文月坊。 房中有一股淡淡的薰香味道,布置甚是奇特,正中央放着一张高高的睡榻,旁边有一方桌,桌上摆着两个墨色的方盒和几块干净的白布,桌旁还放着两盆清水。除此之外,房中再无他物。 独幽将两个盒子打开,只见其中一个装着数枚粗长的金针,另一盒却是五颜六色的墨水。她从盒中取出一枚金针,在烛火上微烤后用纱布好生擦拭了一番,对萧琴道:“你想绣在哪里?” “不会是你给我绣吧?”萧琴不禁担心地问道。 “我属土宫门,专门为新入教的姑娘文身,有什么问题吗?” 萧琴才知道,原来独幽就是做这个的。 “没什么……那一般的姑娘都会绣在哪里?” “绣在哪里的都有,有的在胸口,有的在肩头,还有的在大腿内侧……或者你可学肖姐姐,绣在肚子上。总之就是你穿上衣服看不见的地方。” 萧琴好奇问道:“那你绣在了哪里?” “……胸口。” 萧琴思索片刻,道:“那就给我绣在后腰上吧,有剑痕的那个地方……” 独幽微微一怔,随即说道:“把罗衫脱了,趴在床上。” 萧琴照做,光着身子趴在睡榻之上。 肖墨拿来一条毯子盖住萧琴的下半身,用手轻轻抚摸着萧琴腰上的剑痕,问道:“这是怎么弄的?如此光滑无暇的身子,真是可惜了。” 萧琴不想回答,独幽却道:“你怎么还不走?” 肖墨道:“我把人带来,自然要负责把她带走。你放心,我只是在一旁看着,不会打扰你的。” 独幽小声道:“这种事情,明明不用你来做的。” 肖墨笑道:“我愿意陪她来。”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萧琴好生奇怪,她们的关系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正寻思着,忽然腰上一阵刺痛。 没有麻药,萧琴只能硬生生地忍着每一针的刺入,刚开始还能咬着下唇不做声,到后来实在难忍呻/吟之声,额头上也开始汗水涔涔。刺绣的过程相当痛苦,看不见,动不了,时刻等待着下一针的刺入,却不知何时是尽头。 看出了萧琴的痛苦,肖墨拿出长箫吹起了曲子。从未听过的舒缓曲调吸引着萧琴的思绪,疼痛之感便似乎也减轻了许多。 刺入,擦拭,再刺入,再擦拭。 反反覆覆,好似过了数个时辰,萧琴终于又听到独幽的声音。 “好了,你先这样趴一会,等一下给你涂抹一层药膏,便可以离开了。” 萧琴总算舒了口气,试着扭动腰身,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肖墨盯着萧琴身上的玉琴刺绣看了半天,不禁贊道:“独幽的手艺真是不错,竟一点都看不出这里原来这里有剑痕。我看索性你也在小腹处再刺一个,这样剑痕就全都不见了。” 萧琴虽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她一点都不想再次体会刺绣的疼痛。待独幽给她涂抹上最后一层药膏,便起身穿好衣服。 第175页 “三日之内不得沐浴……如果没别的事,你们都走吧。”独幽冷冷地道。 “还真是冷淡……” 萧琴也不愿在此多待,便和肖墨一起离开了。 第73章 登门 “我这就算完成了入教仪式?”回去的路上萧琴问道。 肖墨点头道:“从现在起,你就是仙乐教的人了。” “但我不明白,为何一定要在身上刺上乐器的图案?” “这是为了告诉你,仙乐教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一旦入教,刺青上身,终生无法消褪。这算是给教中姑娘们提一个醒,就算你想嫁人离教,但印记会伴随你终生,你的男人会不在意吗?” “教中弟子常会有人离教出嫁?” “这倒极少,有谁敢娶仙乐教的姑娘,当然你娘是个例外。能入仙乐教的女子,或多或少都有些讨厌男人,又怎会轻易出嫁。就像独幽,她从小受过男人的折磨,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仙乐教了。” “感觉你很关心她。” “有吗?” “那你呢?你入教也是因为讨厌男人吗?” “我?”肖墨若有所思地一笑,道:“我不讨厌男人,因为我从小就生活在一堆男人之中,习惯了与他们相处。但入教后发现,我更喜欢跟女孩子在一起。不过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两日后的护教争选一定大有看头。你此番回教想必不是来做池中之物的,对于护教之争,你有几分把握?” “比不上你的‘势在必得’,我没有一分把握。” 肖墨轻嘆道:“这话也就只能在骆秋凉出现之前说说了……她的归来,还真是让人始料未及、喜忧参半呀。” “是吗?那你给我说说,究竟是怎么个喜忧参半?” 就在二人回到起居楼时,骆秋凉忽然出现在她们身后。 “秋姐姐?” 看样子,骆秋凉应该刚从外面回来。 肖墨微微一惊,赔笑道:“骆……秋姐姐,这些年你的功夫又精进了不少,我居然都没察觉到你就在身后。” 骆秋凉道:“丫头,不用吹嘘我,我离教那年你才几岁,哪里知道我的功夫如何。” 肖墨道:“那年我十四,才入教两年,还没什么机会目睹骆护教的风采。” 骆秋凉笑道:“那两日后请你务必好好见识见识。我跟琴儿有话说,先带她走了。” 骆秋凉毫不客气地将萧琴拉走,留下肖墨一个人站在屋前怔怔出神。 萧琴被拉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文身过后,本就有些痛痒,又被骆秋凉拉着走的有些急,牵动了伤口,萧琴不禁用手轻轻抚着后腰处。 骆秋凉见了,却诡异一笑,低声问道:“怎么了?” “有些疼。” “今天起的很晚吧?” 萧琴脸上一红,“昨晚喝多了,昏昏沉沉的,还是肖墨敲门把我叫醒的。” 骆秋凉撇嘴道:“那个南宫乙也真是的,都跟他说了不要太……” 提起南宫乙,萧琴不禁问道:“秋姐姐,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去见南宫乙?” 骆秋凉一愣,“你们昨晚不就在一起了吗?” 萧琴奇道:“昨晚?昨晚我喝醉了,一觉睡到天亮,什么时候跟他在一起了。” 骆秋凉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萧琴,“那个南宫乙,到底都对你做了什么,竟能让你忘了一晚上的事。还是说,他根本什么都没做?” “他昨晚有来过吗?” “昨夜你醉了,我把你送回房间,又顺着密道进入地牢把他带来,之后我就离开了。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萧琴使劲摇了摇头。 骆秋凉低声道:“那个南宫乙也真是的,枉费我一片好意,结果只是来看你睡觉……” “他昨晚真的来过?那他为什么不叫醒我……”萧琴不解。 “我也想知道呀!” “那你能不能再带我去见他一次?” 骆秋凉寻思片刻,道:“带你去见他自然没问题,但你要先跟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追魂庄。” “什么?你要我去追魂庄?”萧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干嘛大惊小怪的,两日后的护教争选,游惊魂是个关键人物。我们有必要去追魂庄走一趟,探探他的口风。” 萧琴皱眉道:“可是你就不怕有去无回吗?游惊魂一定还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只怕……” 骆秋凉白了她一眼,道:“怕什么?你还怕他会当着我的面把你劫走不成?如今你我身份都变了,我们是仙乐教的人,可以堂堂正正登门拜访,追魂庄再不讲理,也不敢公然扣押仙乐教的人。” “可是我们去又有什么用呢?” “你以为我是为自己吗?还不是为了你。你觉得以你的武功、乐技,能轻易取得护教之席吗?” 萧琴沉默不语,她的确一点底都没有。 第176页 骆秋凉又道:“就算你能够在这两方面压人一等,但你还有个最大的劣势——你是刚入教的新人,教中除了原来你娘的部下,别人都不会轻易认可你。但有追魂庄的支持,情况就会大不一样。追魂庄是我教在城中打交道的最大势力,只要游惊魂当众表现出对你的赞许,教中的姑娘们也没人会不服气。” 萧琴知道骆秋凉说的在理,但总觉得去追魂庄是个危险之举。 “但我与游惊魂有过节,怎知不会弄巧成拙?” 骆秋凉嘴角一挑,笑道:“这就要看你的了。只要你别太感情用事,对他客气一点,谈谈大道理,相信他也不会与你计较。毕竟他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仙乐教的分量他还是能掂量清楚的。” 萧琴心道:“这还真不好说,鬼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好了,我瞧你也洗的干干净净的,我找绿绮和环佩来给你好好打扮一番,如果游惊魂见了你就能神魂颠倒的话,我们就算大功告成了。” 萧琴皱眉道:“你是让我取悦他?” 骆秋凉道:“你想不想取悦他都无所谓,但女人出门打扮漂亮一些总是没错的。” “现在就去?” “不错,现在就去。” “那你能不能先带我去见一下南宫乙,入教后我一直没见到他,不放心……” 骆秋凉拗不过萧琴,只好重复昨晚的方法,把南宫乙从牢中带到了她的房间。 但二人刚见面,骆秋凉就后悔了,因为萧琴竟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告诉了南宫乙。 “你们要去追魂庄的话,能不能想办法带上我?”南宫乙道。 骆秋凉道:“你真是异想天开,把仙乐教当成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况且这是白天。” 萧琴也对南宫乙的要求感觉有些奇怪,“你是不放心我去追魂庄吗?有师姐一路跟着,我自己也会小心谨慎……” 南宫乙将萧琴拉到一边,低声道:“不放心你其实只是一个方面,实际上是我想去追魂庄打探打探。在师祖交个我的几个任务中,有一项就是查清追魂夫人的底细。” 萧琴奇道:“他要查追魂夫人?” 南宫乙点头道:“不错,可能师祖怀疑追魂夫人与夺命先生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对于除掉夺命先生至关重要。说实话,我是一点也不想你去见游惊魂,但师姐说的有道理,所以我也不拦着你。只希望能与你同去同回,我也更加放心。” 萧琴思索片刻,转身对骆秋凉道:“秋姐姐,这地牢平时可有人来?” 骆秋凉道:“除了我之前的部下柳夜风会去送一日三餐,不会有旁人进出。如今冷冰凝也不在了,更不会有人来理会地牢中的人了。但即便如此,想从教中带一个男人出去,谈何容易?” 萧琴道:“昨日你混入教中也很容易,我们是否可以故技重施?我瞧环佩的化妆易容功夫相当了得,能不能让她帮南宫乙画成教中姐妹的样子,跟我们一起进出呢?” 骆秋凉“咯咯”一笑,“你是想让南宫乙扮女人?有趣有趣,我倒想瞧瞧他扮成女人的模样。” “你觉得呢?”萧琴又问南宫乙。 南宫乙眉头微皱,苦笑道:“如此甚好。” 骆秋凉叫来绿绮和环佩,给二人梳妆打扮一番。她还特意嘱咐萧琴穿上绿色的衣服,配上从游惊魂那里夺来的追魂剑。 看到萧琴整装完毕,骆秋凉满意一笑。再看南宫乙,骆秋凉却“哈哈”大笑起来。在环佩的装扮下,南宫乙早就“面目全非”,一张英俊的脸竟变成了俏美人,只要不说话,完全看不出是个男人。 不过南宫乙的个子却没办法完全掩饰,于是骆秋凉让同样身材高挑的环佩同行,这样看起来不会很奇怪。 四人准备就绪,骆秋凉带着他们走了一条极少有人的险路下山。但渡河只能乘船,幸好守在两岸的弟子中有不少人都认识骆秋凉,她虽已不是护教,但进进出出也无人敢阻拦多问。不多时,四人便无惊无险地出了仙乐教,一併骑马东行。 上一次进入追魂庄,萧琴昏迷被擒,最终骑马乘船仓皇而逃。如今竟不请自来,萧琴深感世事无常。 追魂庄在整个太原城坐北朝南,从外面一看就气派不凡,令人生畏。 四人骑马行至庄前,便见到四名挺拔精壮的年轻男子守在门口。 骆秋凉大声道:“去跟你家少庄主通报,就说仙乐教的萧琴姑娘携众弟子前来拜会。” 一个男子道:“我们少主不会随便见客,你们请回吧。” “我们是仙乐教的人,你没听见吗?” 男子“哼”了一声,道:“巧了,少主嘱咐过,三日之内不见仙乐教的客人,你们之后再来吧。今天上午我们就已经打发了两拨自称仙乐教的人。” 萧琴低声道:“看来是为了两日后的护教争选,游惊魂有意避嫌。” 骆秋凉道:“我管他是不是有意避嫌,你若来见他,他怎会不见。如今只有两个方法,一是我们偷偷潜入庄内直接找他,不过这园子太大,一时半会可能找不到。二是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城南的游梦惊魂酒楼去找金菊,让她回来带你进去。” 第177页 萧琴寻思片刻,道:“我想试试第三个办法,吹首曲子看看能不能把他引出来。” 此次登门拜访,避免招摇,萧琴和环佩都没有背琴。萧琴拿出随身携带的竹箫,瞥见箫尾的双獾玉坠,不禁偷偷看了眼身着女装的南宫乙,抿嘴一笑,将箫抵在嘴边吹了起来。 一曲《凤凰台上忆吹箫》,是萧琴看到双獾玉坠后有感而发吹出来的曲子。此曲话离别悲苦,虽与此时心境并不相符,却是这两个月来萧琴每每念及南宫乙时想吹的曲子。“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本是一股悲凉痛楚,此时却化作缠绵悱恻,余味无穷。 骆秋凉在一旁默默听着,难免想到与尚意的离别之苦,鼻子一酸,低声道:“为何要吹这首曲子,与游少主极为不搭。” 话音刚落,却听身后一阵马蹄声急。骆秋凉回头望去,先是一惊,紧接着拍了拍萧琴的肩头,道:“人还真被你给引来了,却不是被引出来的,而是被引回来的。” 萧琴也听到有数匹马向这边奔来的声音,回眸一望,箫声骤停。 一个身着墨绿披风的俊美男子骑着马渐行渐近,斜阳之下,熠熠生辉。他在萧琴等人的身后停了下来,正是追魂庄的少庄主游惊魂。身后跟着两个骑马的白衣美女,却是水仙和火棘。三人似一路快马加鞭归来,除了风尘僕僕之气,见到庄前众人都是一脸诧异。 第74章 密谈 再次见到游惊魂,萧琴不知是喜是忧。 这个令人难以捉摸的男人,慢慢收起了惊诧的表情,骑马行至萧琴身旁,抬眼打量着她和她身边的人,片刻后缓缓说道:“萧姑娘,一个多月不见,别来无恙?” 平淡的语气中毫无感情。 萧琴拱手道:“多谢游少主挂念,上次一别走的匆忙,此番特来叨扰,还望游少主不要见怪。” “昨日我派人请你,你不肯来。今日你不请自来,以为我一定肯见你吗?”游惊魂的语气中多了些冰冷。 萧琴听出了他的不悦,道:“不管你肯不肯见我,你都已经见到我了。” 游惊魂“哼”了一声,“我是见到你了,你可以回去了。”他驾着马便要从萧琴身边走过。 萧琴见游惊魂说走就走,连忙抬手拦道:“游少主且慢。此番我携仙乐教众前来拜访,有正事相谈,还望游少主不要拒人以千里之外。如果此前我有无礼之处让游少主不悦,在此先赔个不是……” 念及此前种种,萧琴本不想对他如此客气,但此番的确有事相商,也就只好委曲求全。 游惊魂似乎并没有仔细听萧琴说了什么,他的目光全都放在了她抬手相拦时手中握着的竹箫。箫尾的玉坠在日光下闪着晶莹剔透之光,让游惊魂觉得格外晃眼。 “我把箫还你之时,并没有此物。这是你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游惊魂盯着双獾玉坠说道。 萧琴没想到他竟然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收回竹箫道:“朋友所赠之物,不足挂齿。” “你朋友的心思可不简单……刚刚你在我庄前吹的那首《凤凰台上忆吹箫》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凄悽苦苦,你不会是想以此曲引我出来吧?” “游少主识得此曲?”萧琴有些惊讶。 游惊魂并没有回答,而是淡淡地道:“进庄说话吧。”他又瞥了萧琴身后众人一眼,翻身下马,招唿庄前守卫迎客入门。 萧琴又是意外,又是不安。这个游少主实在是阴晴不定,她不知自己哪句话会得罪他,更不知他何时会心情转好。她轻嘆了口气,与骆秋凉对视了一眼,下马跟在游惊魂身后进了追魂庄。 萧琴虽是第二次入庄,但对于庄园全景却如初见。追魂庄比之江南园林更为大气磅礴、堂皇庄重,楼台亭榭皆建得规规矩矩,掩于高大的绿植之下。虽已入秋,但园中绿意盎然,美景比之名乐山也丝毫不逊色。 萧琴紧跟在游惊魂身后,向东穿过数座迴廊,来到一处别院。 “还记得这里吗?”游惊魂忽然停下来回头问道。 萧琴摇了摇头。 “上一次你就躺在这间房中。”游惊魂抬手向西侧的一间房指去,“此处是我休息的别院,你跟我到书房来,其余闲杂人等都在外面候着吧。”言下之意,他只允许萧琴一个人进去。 一路跟来的水仙持剑在萧琴身后一拦,骆秋凉、环佩和南宫乙都被挡在了外面。 骆秋凉自然不放心萧琴一个人进去,手持金笛将水仙的剑轻轻一挑,道:“丫头,你就别拦着我了,我可不是什么‘闲杂人等’。” 水仙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轻松就将自己的剑挑开,又惊又怒,道:“少主说了,其他人都在外面候着。” 骆秋凉沖游惊魂笑道:“游少主,你是不是忘了上次是怎么被我把剑夺走的?” 游惊魂铁青着脸“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迳自进了书房。 萧琴拉起骆秋凉的手,跟着一同进去了。 水仙知道凭自己的功夫也拦不住她们,既然游惊魂再没说什么,她也不自讨没趣,转头兇巴巴地对环佩和南宫乙道:“你们都在这里等着,不许乱走!” 第178页 南宫乙有些担心地向园中看去,却已寻不到萧琴的身影。 ***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游惊魂坐在椅子上,板着脸说道。 萧琴不知该如何开口,想了半天才道:“上次我落在这里琴还有其他东西,是不是可以还给我了?” 游惊魂不屑一笑,“你特意登门,就是为了要琴?” 萧琴正色道:“琴是我娘的遗物,我自然是要带走的。” “可以。你的琴就在你上次待过的房间中,若想要,随时去拿。” “那其他东西呢?” “其他东西?我瞧你随身带的包裹中也就只有几件不怎么好看的衣服,便给扔了。” 萧琴皱眉道:“你怎么能随便扔我的东西?而且那里面不只有衣服……” “哦,还有一副画来着……”游惊魂轻声一笑,“我瞧那幅画连你的万分之一都没能画出来,便连同衣服一起扔了。我不是又送了你一副画吗?你觉得如何?” 游惊魂一脸期待的表情。 “你……”萧琴没想到他竟会把画扔掉,又急又气,怒道:“你就算画得再像,我也不稀罕!” 游惊魂觉得萧琴生气的表情十分有趣,笑道:“干嘛这么生气,那幅画难道是很特别的人送你的?和送你双獾玉坠的是同一个人?” “不关你的事……” 骆秋凉在一旁听得有些不耐烦,插口道:“什么画呀衣服呀,你们能不能说点正事。琴儿不好意思开口,就由我开门见山好了。游少主,我们此番前来,为的就是两日后的护教争选。你既然得余长老赏识前来观战,我希望你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以大局为重,都请确保琴儿能在三个护教中占得一席。” 此话一说,萧琴和游惊魂都变了脸色。 “秋姐姐,你说什么呢……”萧琴低声道。 骆秋凉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你以为我带你来就是为了要回你的琴吗?你娘的遗物固然重要,但也比不上护教之位重要。” 游惊魂起身道:“你真是好大的口气,我为何要听你的?” 骆秋凉笑道:“我的口气向来不小,上一次来追魂庄商谈,接待我的是追魂夫人,那时你恐怕还是个十来岁的小毛孩……游少主,你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是谁吧?” 游惊魂脸色一沉,道:“狂笛骆秋凉,自然是久闻你的大名。但夫人是夫人,我是我。我不管你和夫人谈了什么,怎么谈的,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追魂庄由我做主,两日后去名乐山的人也是我。我如何抉择,自有主意,不需要他人指手画脚。” 骆秋凉道:“我不是来指手画脚的,而是以未来护教的身份与你相商。既然现在追魂庄由你做主,日后我们免不了常打交道,或许还会共同御敌。你也不想我们这边派出来的人是个无能之辈吧?” 游惊魂冷笑道:“凭本事争得护教之人,必不是无能之辈。正如你所说,我自然很看重仙乐教护教的人选,所以不会在余长老面前胡乱评说。萧姑娘要是有本事,自然能争得。若没本事,找我又有何用。” 萧琴听他二人一番争论,忍不住插口道:“游少主,你大可不必理会秋姐姐所说的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帮忙。” “这怎么行。”骆秋凉白了萧琴一眼,走到游惊魂面前,道:“游少主,跟你直说吧,我相信凭琴儿的本事,护教之位势在必得。但她刚入教,缺少的是威望。而你追魂庄在城中的地位自不用说,我希望你能表现出对琴儿的支持、赞许,甚至是好感。” 萧琴没想到骆秋凉竟会说的如此直白,不禁轻扯她的衣角道:“秋姐姐,我从来没有这个意思……” 骆秋凉没有理会萧琴,又道:“游少主,你可不是琴儿这种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我说的话,你可懂得?” 游惊魂沉吟道:“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当年我承秦护教的恩情颇多,如今她不在了,我自然要给她的女儿撑腰,护她、宠她都是我心甘情愿。至于对你的好处……”骆秋凉眉毛一挑,低声道:“琴儿做了护教,你自然可以常常见到她。虽然我不知你对她有何心思,但她做护教总比做一个普通弟子更能称你的心吧。” 骆秋凉虽然声音很小,但萧琴听的一清二楚。虽然她对骆秋凉的关心提携很是感激,但在对游惊魂一事上,这个小狂笛显然是“不存好心”的。 游惊魂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目光,走到萧琴面前,说道:“你是怎么想的?也想求我帮你吗?” “我不会求你的。” 尽管萧琴想好了很多要对游惊魂说的话,但真正面对他时,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你有什么想法尽管和余长老说好了。护教之位我会尽力争取,但如果真的技不如人,或是不得你心,大不了一走了之。我本就不属于仙乐教,离开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胡说些什么!”骆秋凉举起金笛在萧琴脑袋上不轻不重地一敲。 第179页 萧琴吃痛,“秋姐姐你干嘛……” “你入了仙乐教,就别想轻易离开。除非你嫁人,否则余长老也不会让你走的。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哪个教中弟子以姑娘的身份离教。” “什么?”萧琴有些惊讶。 “你吃惊什么。据我所知,你至少三年内是不可能离教的。” “为什么?”萧琴更为不解。 骆秋凉低声道:“守孝要三年,你不懂吗?” 萧琴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骆秋凉说的是南宫乙之事,登时脸上绯红,闭嘴不语。 骆秋凉又笑道:“当然了,若嫁别人,就不用等这么久了。”她故意看向游惊魂,却发现他正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萧琴。 “秋姐姐,你不要再胡言乱语了。”萧琴嗔道,又抬眼对游惊魂道:“游少主,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吧,其实我不该此时来见你的……” “但你还是来了。”游惊魂冷笑一声,“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不想求我,但又想我帮你。你们无非是在猜测我是不是对你有别的心思……之前我也说过,女人我见得多了,像你这种表面故作清高,内心别有心思的女人,我一眼就能看穿。” 游惊魂倒是说中了萧琴的一部分心思,但她没有生气,而是淡淡地道:“那你是想让我求你,还是委婉的取悦你?” “我想……” 游惊魂刚说了两个字,萧琴便打断道:“你想什么都没用,这两件事我都做不到。我的确不想求你,但心中又有些许期待你能帮我。至于你到底会怎么做,随你好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去厢房拿我的东西。” 萧琴轻轻地瞥了游惊魂一眼,转身推开了房门。 游惊魂被抢白了一顿,呆呆地看着萧琴出了房间,愣了片刻,怒道:“什么态度,好像我欠了她什么似的。” 骆秋凉轻嘆道:“我也没指望她能跟你说什么好话,只是想带她来见见你。只要我们进了追魂庄,今天的目的也就达成了。很快教中姐妹都会知道你拒绝了其他人,却见了琴儿。至于她们会怎么想你跟琴儿的关系,那就是她们的事情了。” 游惊魂轻声一“哼”,道:“不愧是狂笛,如意算盘打得真响。但只怕那丫头一股脑的怒意,不领你的情。” 骆秋凉笑道:“琴儿不笨,她会懂的。嘴上说着不要,还不是跟过来了。要不是她心中有人,我倒希望她能与你追魂庄联姻,这对贵庄和我教都是大喜大利之事。” 游惊魂动容道:“你说什么?” 骆秋凉白了他一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们庄上的人与我教某些弟子的勾当。你一直在找少夫人吧?不中意的女子全都通过顾妙和叶风瑶打发给了我教,唯独对琴儿很特别。如果那日我不去救她,你是打算把她永远留在庄里了?” 游惊魂脸上一阵青白,冷声道:“找少夫人这件事,是我手下的几个丫头奉夫人之命擅自行事。我顶多也就看上一眼,对于那些姑娘最后去了哪里并不在意,对萧姑娘也没有特别的意思,希望你不要误会。” 说完,他便拂袖离开了房间。哪知刚出门,却撞上了怒气沖沖而来的萧琴。 “你当真把我的衣服和那幅画给扔了?”萧琴质问道。 方才,她在厢房找了半天,却只看到她的琴。 游惊魂面无表情地道:“你以为刚才我是骗你的吗?” 萧琴怒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萧琴很少动怒,几件衣服自然不心疼,但那副被她视作南宫乙“遗物”的画竟被扔掉了,心中怒气难平,向后退了两步,举起手中的追魂剑,手握剑鞘,剑柄朝向游惊魂,运力向前一送,剑身飞出,直击游惊魂的胸口。 游惊魂一惊,侧身闪避,抬手接住了剑柄,微怒道:“你这是做什么?若不是对着我的是剑柄,我还以为你为了一副画想要杀我。” 萧琴冷冷地道:“我不想与你动手,只是把剑还给你罢了。但你弄丢了我的东西,这把剑我也不能全部还你,就还你个剑身好了。” “混帐,剑身剑鞘本是一体,怎能分开。何况我都已经赔你一张画了,你还想怎样?原来那张扔了就是扔了,就算你把我的剑鞘拿走也找不回来。” “照你这么说,我再赔你一个剑鞘是不是也可以呢?等一下我就把这个剑鞘扔掉,再随便买把剑赔你就是了。” “这怎么能一样?何况那副赔给你的画也不是随随便便画的,我用上等的笔墨纸砚画了整整一个晚上,岂是你随便买把剑可以相提并论的。” “……” 萧琴脸上微红,却也不好意思再和游惊魂理论,羞怒之下,将手中剑鞘狠狠地扔在了游惊魂的脚边。 “就算我把它扔掉了!” 转身便要离开。 第75章 追魂夫人 看着被扔在脚边的剑鞘,游惊魂又惊又怒,便欲提剑阻拦。 此时,却见水仙从院外匆匆而来,跑到游惊魂身边低声道:“少主,刚刚随萧姑娘而来的一个仙乐教女子不知去了哪里,我没看住,整个院子都找不见她,我怀疑她们另有图谋。” 第180页 尽管水仙的声音很低,但也没能逃过萧琴灵敏的耳朵。她听说有一人不见了,便猜想是南宫乙擅自行动了。虽然南宫乙提出要来追魂庄打探追魂夫人的底细,但二人并没有时间细说,萧琴也不知他有何打算。此时南宫乙孤身一人消失在院中,她不禁担心了起来。 但萧琴装作没听见,转身出了别院,果然见院外只有环佩一人候在那里,正欲上前询问,却听身后游惊魂的声音道:“这就要走了?你带来的人不打算都带回去吗?” 萧琴一阵心虚,迟疑片刻,转身道:“此番前来多有打扰,我们两日后名乐山再见。” 游惊魂上前一步,沉声道:“你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我只是来要回我的琴,至于护教争选一事,随缘就好,我不强求。”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何你带来的人会少了一个?” 萧琴强作镇定,说道:“我也正想问你,为何我教的姑娘会在你府上消失不见?难不成是你的手下见她姿色颇美而将她给扣押了下来?” 一旁的水仙怒道:“胡说八道!有你在,我们怎么会看上别的姑娘?要扣押也是扣押你。” 萧琴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一红,反倒被水仙的胡言乱语说得哑口无言,只好低声问环佩:“你可知冰清去了哪里?” 环佩会意,摇头道:“起初他一直在我身边,但一个不留神就不见了。如果不是被人劫走了,那可能是去找方便的地方时迷了路吧。” “既然这样,那我们去外面等他吧。”骆秋凉紧跟上来说道。 萧琴寻思,如果南宫乙真的是去打探追魂夫人的下落,那他一定可以自行脱身,没有必要在此多耽,便点了点头,向游惊魂道:“游少主,告辞了。” 游惊魂对于失踪的仙乐教弟子既没有证据,也没有头绪,只好跟在萧琴等人的身后送她们出庄。哪知刚走了几步,便听迎面一个声音道:“今日的追魂庄可热闹呀。” 一个女人的声音,庄重之中带着几分娇柔。 萧琴抬眼望去,惊得停下了脚步。 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即便是母亲秦水柔,与她相比,也逊色了三分。 女人四十,本应徐娘半老,能夸一句“风韵犹存”已实属不易。 萧琴见识过不少四十来岁却风姿绰约、仪态万端的女人。风流妩媚如秦水柔,清丽端庄如冯秀清,霸气凌厉如南宫夫人,冰冷高贵如催命琵琶。 而眼前这位夫人,却好像受上天眷顾一般,获得了属于女人应有的所有美丽。她一身墨绿色长裙款步而来,步伐轻盈无声,是身姿之美,更见武功之高。 见这位夫人走到自己身前,萧琴不禁咽了下口水,险些向后退了一步。但她稳住了下盘,不知何来一股勇气,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这位夫人完美无瑕的脸。 绝代风华,娇而不艷,令人望而生敬。 这张脸美得让人不敢逼视,除了萧琴和游惊魂,其余人都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就连不可一世的骆秋凉也将目光瞥向了别处。 无需介绍萧琴也能猜到,这便是武林第一美女追魂夫人。 难怪游惊魂看自己第一眼会说出“很一般”、“不算出众”这种话。追魂庄里有这样的女人,他又怎会将别的女子看在眼里呢? 念及此事,萧琴不禁黯淡了目光,她虽不至于自惭形秽,却也失去了逼视的力气。 但追魂夫人一双妙目却一直盯着萧琴,踱步在她身旁转了一圈,最终沖她温柔一笑,气若幽兰地道:“好美的女娃娃。” 萧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没想到如此美丽的夫人居然会夸自己好看。 “夫人,你怎么出来了?”游惊魂上前一步道。 追魂夫人抬眼看着游惊魂,有些娇气地道:“庄上有如此漂亮的姑娘,为何不带给我看看。” 她的语气似埋怨,又似撒娇,萧琴不禁猜测她与游惊魂的关系,说是母子但她显得过于年轻,说是情人又有一种不伦的味道。 游惊魂道:“她是仙乐教的人,不是庄上的姑娘。” 追魂夫人道:“我知道,这张脸一看便知,她是秦水柔的女儿。” 萧琴心中一惊,她难以相信追魂夫人仅凭相貌就猜出了自己的身份。 追魂夫人见萧琴一脸吃惊,微笑道:“你一定很惊讶吧,我为何会知道你是谁。因为你的眼睛很特别,这世上只有两双眼睛敢如此大胆地直视我,一双就是秦水柔的,而另一双就在这儿。只不过,你这双眼睛……”追魂夫人忽然伸手托起萧琴的下巴,充满怜惜地打量着道:“有些可惜……” 萧琴不敢甩开追魂夫人的手,只好退后一步,拱手道:“晚辈萧琴拜见追魂夫人。今日登门多有叨扰,不过……教中还有些事情,这就告辞了。” 追魂夫人不急不缓地道:“急什么,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走。” 众人均是一愣。 游惊魂道:“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家里难得有客人,就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嘛。”追魂夫人又向骆秋凉看去,“小狂笛,多年不见,我们也来叙叙旧吧。” 第181页 骆秋凉当即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琴不禁皱起眉头,她没想到骆秋凉居然会答应。原本追魂夫人的出现就是计划外的事情,如今又要留下来吃饭,她更加担心下落不明的南宫乙。看这情形,他并没能打探到追魂夫人的消息,那他又去了哪里? 萧琴来不及细想和拒绝,就被追魂夫人拉着离开了别院,来到西院的一处偏厅。 追魂夫人命水仙安排下人准备晚饭,拉着萧琴在桌边坐下。骆秋凉让环佩在屋外候着,自己坐在了萧琴身边。游惊魂无奈,只好在萧琴对面坐下。 四人围坐一桌,除了追魂夫人,三人表情都不是很自在。 让萧琴很意外的是追魂夫人对她竟十分和颜悦色,一直面带笑容,还问起了她的父母和来太原的经歷。 萧琴半真半假地应付答道,时不时看向骆秋凉,却见她耸耸肩,一脸没办法的样子。 而对面的游惊魂一直眉头紧锁,看来他对这顿晚饭的安排并不满意。 席间,骆秋凉向追魂夫人简单说明了来意,虽不似对游惊魂所说那般露骨,但追魂夫人一听便懂。 “惊魂,两日后去名乐山,我希望你能给我带回来萧姑娘成功当上护教的消息,要不然你就别回来了。”追魂夫人抿了口酒,别有深意地说道。 即便是萧琴,也听出来追魂夫人话中的意思,但她不明白这位夫人为何要帮自己,她看起来比游惊魂还难以捉摸。 游惊魂却狠狠地瞪了萧琴一眼,不悦道:“这件事我自有主张,夫人不必操心。” 追魂夫人轻嘆了口气,有些幽怨地说道:“孩子大了,就不听话了……也是呀,你都快二十三岁了,早就是个大人了。什么时候能带个少夫人回家,我就不管你的事了。” 游惊魂登时涨红了脸,萧琴和骆秋凉却差点笑了出来。 忽然,追魂夫人拉起萧琴的手,微醺着说道:“萧姑娘,我瞧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又生得如此漂亮。如不嫌弃,可否下嫁我追魂庄?我庄上与你娘那一代便开始交好,如能联姻,不仅解决了惊魂的终身大事,于你我两家都是莫大的好事……” 萧琴瞬间收回了刚刚的笑意,红着脸道:“夫人不要开玩笑,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追魂夫人笑着道:“那就现在开始想一想。” 骆秋凉看得出追魂夫人有些喝醉了,只怕再说下去,萧琴和游惊魂的脸上都会挂不住,便插口道:“夫人说迟了一步,琴儿早就有心上人了。” 此话一说,另外三人都是脸色一变。 “秋姐姐……”萧琴低声嗔道。 追魂夫人恼道:“是谁呀?相貌、武功能比得上我们家惊魂吗?” 却听“嚯”的一声,游惊魂突然站了起来,铁青着脸冷冷地道:“我吃好了,暂且失陪。”说完,便要离开房间。 “站住。你若不吃了,就留下来服侍着,给客人们倒酒。”追魂夫人的声音并不威严,却令人难以抗拒。 游惊魂登时满脸红通,顿了片刻,走到萧琴身边,十分粗暴地拉起她的胳膊,将她拽到门口,低声喝道:“立刻带着你的人离开,否则两日后在名乐山上,我保证你做不成护教。” 萧琴想将游惊魂的手甩开,哪知他却运起了内力,捏的萧琴手腕生疼。 “你放手,疼……” “放手。” 一个冰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是追魂夫人不知何时欺身而来。她抓起游惊魂的手,轻轻一甩,便令他的手松开了萧琴的胳膊。 追魂夫人的身法很快,手法更是四两拨千斤。萧琴虽猜到她的武功一定很厉害,却没想到她竟会对游惊魂有如此压制性的力量。这位夫人的武功很可能远在骆秋凉之上,就算比起母亲秦水柔,恐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萧琴没有心思多加赞嘆。手腕处,五个红红的手指印清晰可见。她胳膊微微颤抖,没想到游惊魂会如此用力,竟有些被吓到,说不出话来。 追魂夫人一脸怜惜地抚摸着萧琴的手腕,向游惊魂埋怨道:“你怎么能对萧姑娘下这么狠的手?男人欺负女人,最差劲了。” 游惊魂早就恼羞成怒,当下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偏厅,不知去了哪里。 见游惊魂离开,萧琴趁机道:“夫人,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是惊魂惹你生气了吗?我这就去叫他回来给你陪个不是。” “不用了,我不生他的气,只是我真的该回去了。” 追魂夫人却摇头道:“女人不该对男人这么宽容,否则他们会永远骑在你的头上压着你,不管你是天香国色的美女还是武功高强的魔女……” 一直温柔娇媚的追魂夫人此时眼中却露出了一道寒光。 萧琴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却听出了一股屈辱和怨恨之情。 骆秋凉上前说道:“追魂夫人,今日就到此为止吧。琴儿刚入教,如果在贵庄逗留太晚,教中姐妹难免会说闲话,有损琴儿清誉,还望夫人体谅。” “清誉?”追魂夫人冷笑一声,道:“你们仙乐教的女人也会在乎清誉吗?” 第182页 骆秋凉脸色一沉,却没有接话。 “当年你被逐出教的原因我可是一清二楚,堂堂狂笛竟会被男人所累,也是笑话。就连那个我看得起的秦水柔也为了男人离开了仙乐教,真是可惜。”追魂夫人又指着萧琴,道:“你也是,刚入教就有了心上人……你们仙乐教的女人,整天就知道想男人,还好意思跟我谈清誉?” 骆秋凉没有理会,走到萧琴身边低声道:“我们走吧。” 哪知追魂夫人却拦在门口,阴冷一笑,“你们不仅想男人,还把男人留在教中。这也就罢了,居然还带着男人出门招摇。今日到我庄上鬼鬼祟祟的小贼,是谁的男人呀?居然还男扮女装,真不害臊……” 萧琴听了,不禁身子一震,她说的人除了南宫乙还会有谁?她本打算就此告辞,却瞬间方寸大乱,一脸焦急地看向骆秋凉。 骆秋凉知道萧琴关心则乱,握住了她的手,挡在她身前道:“我不知道夫人在说些什么,喝醉了的话还请早些休息。” 骆秋凉拉着萧琴,绕过追魂夫人拦在门口的半个身子,又向门外的环佩使了个眼色,带着二人沿来路返回。 夜色微深,黑云重压,静谧的追魂庄充满了诡异的气氛,似邪非邪。 第76章 伤势 骆秋凉只想早些离开追魂庄,而身后的萧琴却犹豫不定。 “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吗?他怎么办?”萧琴低声道。 “他若真的身陷追魂庄,就是活该,谁叫他乱跑。”骆秋凉不客气地说道。 萧琴无法反驳。 不多时,三人便出了追魂庄。让她们意外的是,无论是追魂夫人还是游惊魂,都没有追出来阻拦。 骑在马上,萧琴回头望见马厩里南宫乙骑来的那匹马,一阵心乱。“他若落入追魂夫人手中,那可如何是好?如果他侥倖逃脱,又会去了哪里?” 萧琴又气又急,开始埋怨自己为何如此草率的带南宫乙出来,也埋怨南宫乙为何什么都不说便迳自离开。 一路快马加鞭行至一片杏树林,萧琴忽觉有水滴穿过树叶冰冷地打在脸上、身上。 竟然下起了雨。 萧琴放慢了马速,仰头看向上空,忽觉上方树叶间一阵骚动,紧接着一条白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马上。 身后忽然多了一个宽阔坚实的胸膛,尽管有些冰冷,但萧琴心中的一颗大石瞬间落地。熟悉的气息竟让她喜极而泣,手中缰绳一紧,停下马来。 “你上哪去了!” 萧琴胳膊肘向后一撞,没忍住运起了些许内力。 南宫乙忍痛吃了这重重的一记,一阵轻声呻/吟,苦笑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萧琴转过脸去,见雨水已将南宫乙的妆容打湿,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但他的头髮、衣服还都是女人打扮,如此不伦不类的样子,又让她哭笑不得。 南宫乙伸手抹去了萧琴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水珠,心下愧疚,柔声道:“我们快些回去吧,你想打想骂,都回去再说。” 萧琴轻咬嘴唇,见前方骆秋凉和环佩都停下来等她,心知此地不能久留,便策马追上。 南宫乙双臂轻轻环住萧琴的纤腰,二人身子紧紧贴在一起。不知是不是大雨的关系,萧琴觉得身后之人身体越发冰冷,但他在自己耳畔的喘息却异常的火热。 大雨给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返回仙乐教,几处关卡,教众见到骆秋凉便自动放行,没有人会在大雨中关注她身后被淋得湿透、妆容都花掉了的南宫乙。 回到房中,萧琴道:“环佩姐姐,能麻烦您去准备一桶热水吗?我想暖暖身子。” 环佩却道:“何必要在桶里暖身,跟我们一起去永春池泡泡多好。” 永春池是山中一处人工挖凿的大温泉池,教中姑娘们都很喜欢在那里沐浴泡澡。 萧琴不自觉地看了南宫乙一眼,忸怩道:“我还是想一个人在屋里泡……” 环佩立即会意,抿嘴出了房间。 骆秋凉看着正在给南宫乙拭去脸上雨水的萧琴,一脸幽怨柔情,若房中并无他人。原本想要板起脸来质问南宫乙,但她见二人这幅光景,心中轻嘆一声,离开了房间。 南宫乙留意到骆秋凉离开了,忽然身子一晃,扶到桌边坐了下来。 萧琴发现南宫乙的脸色有些苍白,才意识到刚刚给他擦拭的可能不都是雨水,还有额头冒出的汗水,连忙关切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南宫乙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解开上衣,袒露胸口,吃力地道:“琴儿,恐怕要麻烦你给我疗伤了。” 在南宫乙胸口刺眼的剑疤之下,竟有一块巴掌大的紫黑色淤青,甚是恐怖。深明医理的萧琴一看便知他受了颇重的掌伤。 “是谁伤了你?!”萧琴伸手轻抚淤青处,却觉一股寒意从指尖传来。 “追魂夫人……” 萧琴倒吸一口凉气,惊诧道:“怎么会这样?” 南宫乙还未来得及解释,环佩便抱着一个大木桶回来了。 “教中的姑娘们都不会用木桶沐浴,所以我找来了泡药浴的木桶,可能会有些草药的味道,姑娘可别介意。” 第183页 “如此甚好……”萧琴寻思片刻,又道:“教中可有驱寒的药草?比如艾叶之类的,刚刚淋了雨,我怕会染上风寒。” “只要姑娘能叫出名的药,教中都有,我这就去找火徵门的钟姐姐要些来。姑娘还有别的吩咐吗?” 萧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能把烧水的壶具也拿进来吗?我……我可能会泡的久些,怕水会凉……” 环佩微怔了一下,也没有多问,很快就为萧琴准备了沐浴所用的一切物品,最后偷笑着离开了房间。 萧琴知道环佩肯定歪想了许多事情,但她无暇解释。备好热水,取了些艾叶泡进水中,待水温刚好,便扶着南宫乙宽衣入浴。 南宫乙所中的是一种极寒的掌法,再加上在雨中淋了很久,身体冰冷难耐。此时泡在热水中,脸上方才恢復了些血色。他闭目运功调息了片刻,见萧琴伏在木桶旁一脸焦急关切,安慰道:“别担心,我所中的是本门掌法,只要运功调息,两日便可恢復元气。只不过追魂夫人所休内功极阴极寒,调息起来会费些力气。” 萧琴不解道:“本门掌法?” 南宫乙点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是阴柔的风厉掌。” 萧琴果然大吃一惊,“风厉掌?难道你所说的‘本门’竟然是……但她可是追魂夫人啊。” 南宫乙沉吟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追魂夫人就是师祖的大弟子,论辈分,我们都要叫她一声师伯。” 萧琴呆立半晌,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大名鼎鼎的武林第一美女追魂夫人,竟会是师父的大师姐。 “你有没有猜错?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刚跟她过了两招,追魂夫人便识破了我的来路。她只跟我说了两句话,一是‘你是武当弟子’。二是‘你是和黛兰的儿子’……嘿,这个女人真是厉害。”南宫乙一脸心有余悸的赞嘆。 萧琴眉头微蹙,“她的确很厉害,看我一眼便知我娘是谁……你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要私自离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萧琴本想责怪他一番,但此时所有的埋怨都化作担忧和不解。 南宫乙宽慰一笑,说起了在追魂庄的经歷。 “我见你跟着游惊魂进了别院,耐不下性子在外面等着,趁庄上的人不注意便熘掉了。追魂庄虽大,但我自幼就在大园子里长大,对于家中夫人的住处也能猜个大概。摸至庄北的一处阁楼,我看见一个妇人在楼下的花园里散步。我掩住气息躲在树后,只看了她一眼,却……却被她的美貌惊住了,一个不留神,被她发现了行踪。” 说到此处,南宫乙偷瞄了一眼萧琴,似乎在期待她不寻常的反应。 萧琴却一脸神往地道:“我看到她第一眼时也惊住了,从未见过那么美的人。难怪游惊魂会生得如此好看,原来都是随她。” 南宫乙顿时气馁,他本想在萧琴面前夸赞别的女人美貌,期待她能吃醋,却没想到她竟夸赞起了别的男人,反倒让自己醋意大发。 “水有些凉了,你再给我加点热水。”南宫乙悻悻地道,尽管水并不凉。 萧琴伸手试了下水温,觉得还好,忽然瞥见南宫乙有些赌气的脸,不禁娇俏一笑,嘟囔道:“明明是你先夸别的女人的……” 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南宫乙接着道:“看到她第一眼,我便猜测她就是追魂夫人。哪知她立刻就发现了我,瞬间欺身而来,身法之快令我毫无防备,紧接着就是重重一掌直噼我胸口。我没想到一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妇人竟会有如此高的武功,尽管掌力被我运内功化去了三成,但那一击着实让我头晕目眩,腹中如翻江倒海般噁心难耐。我立即拔剑挡下她的接连两掌,一边吃力接招,一边惊诧于她也会风厉掌。哪知两招过后,她竟停了下来,对我说了那两句话。” “就凭这几招,她就猜出了你的师门和家门?”萧琴不可思议地问道。 南宫乙点了点头。 “当时我惊呆了,一时间无语。她能看出我是武当门人并不意外,但那时我变装易容,她竟也能猜出我娘是谁,实在难以置信。她见我愣住,又道,‘堂堂男人,竟打扮成仙乐教女人的模样,真不知羞。’ 我见她没有敌意,暂放宽心,问道,‘夫人和家母有何渊源?您懂得风厉掌,难道和家母是同门?’ 追魂夫人没有回答,而是问道,‘问人之前,先说说你到我庄上来做什么?’ 我答道,‘此番是奉师祖之命,特来拜会追魂夫人。’” 她听我提到师祖,脸色微变,‘师祖?你见过他?是他让你来找我的?’ 追魂夫人并没有问我师祖是谁,想必她也认识师祖。不过师祖并没有告诉我追魂夫人的其他身份,我便试探问道,‘夫人难道是师祖的大弟子?’ 追魂夫人先是一惊,紧接着阴柔一笑,踱步上前,问道,‘你娘她过的好吗?你扮成仙乐教弟子的模样,难道是为了混进去救你爹?’ 我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她误以为我是娘和江师伯的儿子。为了不暴露身份,我没有否认,回道,‘娘过得不好也不赖……真没想到,堂堂追魂夫人竟是我的师伯。’ 第184页 追魂夫人也没有否认,又问道,‘于是你想怎么样?’ 我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师祖只是让我来会一会夫人,本想暗中打探,却没想到刚找到你就被发现了。至于我为何会打扮成这样,夫人你猜得没错,我就是为了混进仙乐教去救他的。’ 追魂夫人道,‘刚刚听下人说小狂笛带着几个教中的姑娘登门拜访,你是跟她们一起来的?’ 我点了点头。 ‘小狂笛为何要帮你?’追魂夫人忽然诡异一笑,说道,‘呵呵,还真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八年前她就栽在男人手里,还不长记性,难道这回又要重蹈覆辙吗?’ 我听得出来,她似乎又误会了什么,但我还是没有否认。 她把我的不语当做默认,轻声一‘哼’,又道,‘既然没什么事的话,你走吧。如果救出江师弟,就先把他带到我这来。’ 我不解,问道,‘夫人的意思是?’ 她轻嘆了口气,道,‘师父他老人家一定没有告诉你让你来找我、让你去救江师弟究竟是为了什么。二十多年了,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这回突然找我们,恐怕是想有所作为。我们师兄妹五人,除了已故的柳师弟,其他人要么有子女,要么有弟子,师父又怎会放过我们呢……’ 我问道,‘师祖召集弟子,是不是为了对付夺命先生?’ 哪知追魂夫人听了却面露寒光,冷冷地道,‘请你立刻离开追魂庄,否则别怪我不顾师门之谊,让你葬身于此!’ 她语气冰冷,面目阴森,着实让我吓了一跳。我也不知是哪句话得罪了她,不敢多问,当下告辞,向西翻墙出了追魂庄。因为无法和你们在庄上汇合,我行至回教必经的杏树林,却没想到竟等到了天黑。” 萧琴听罢,沉思良久才道:“追魂夫人果然是个难以捉摸的女人。她见过你后,就到别院来了。那时我正欲离开,却被她留下吃晚饭,一直聊到了晚上。临走时听她说见过你,我还担心的不得了,以为你落入了她的手中。” 南宫乙奇道:“她都和你们聊了什么?” 萧琴想起追魂夫人为游惊魂“提亲”之事,有些忸怩道:“也……也没什么,主要是秋姐姐在跟她说……”她怕南宫乙多问,赶紧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追魂庄的人似乎对夺命先生异常敏感,上一次我在游惊魂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他也顿时脸色大变。你说追魂夫人和夺命先生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南宫乙摇了摇头,“最初听说这两个人,我还以为他们有情,现在想来,应该是有恨吧。我倒是有些好奇,那游少主的爹会是谁……今日见他,你们谈得怎样?他没有欺负你吧?” “有秋姐姐在,他怎么会……只是两日后的护教争选,可能不会太顺。虽然秋姐姐对我很有信心,但我心里很是没底。论剑术,也不知能不能胜过肖墨、顾妙她们。哎……以前学武只是为了跟灵钰比试,觉得招式有趣就多学些,觉得无趣就不学,师父虽多,却学艺不精。” 南宫乙忽然道:“说来我们也算同门,你如不嫌弃,我倒是可以指点你两招。” 萧琴听了,却“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总觉得跟你谈论武功之事,怪怪的。” “你和灵钰可以谈,为何不能跟我谈?论武功,我可不输于他。” “是嘛?可我从没见过他受伤,反倒是你,每一次都伤得让我担惊受怕。你……胸口感觉怎么样?” 萧琴伸手入水,轻触南宫乙的胸前淤青之处,已不如刚见时那般冰凉。 南宫乙顺势握住萧琴的手,将她向自己拉近了一些,一脸无奈地道:“原本暖和了些,但被你这么一说,又觉得胸口冰凉冰凉的,这回真的需要你帮我加点热水了。” 萧琴的脸瞬间被桶中热水蒸得发红,但身上却因淋了雨一直冰凉,冷热交替,忽然鼻子一痒,“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南宫乙这才意识到萧琴还未换衣服,暗骂自己粗心,惭愧道:“你快点把湿衣服脱了吧,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你着凉。” 萧琴红着脸道:“没事的,你疗伤要紧,我再去给你加水。” 她刚想挣脱南宫乙的手,却见南宫乙起身道:“不必了,寒毒我已驱除过半,剩下的慢慢调息就好。你换了水来洗洗吧,我去床上运功调息。” 萧琴见南宫乙浑身湿淋淋地从水中站起,忽然觉得大羞,立即转身从床上拿了一件干衣服,边跑边道:“你……你自己擦干净好了,我出去洗。” 南宫乙见萧琴一熘烟地跑出了房间,不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下半身,一脸无辜地自言自语道:“我下面又不是没穿衣服,你跑什么……” 第77章 护教争选 萧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跑出来,只是刚刚看到裸着上身的南宫乙,心中突然产生了异样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令她大为害羞,只觉自己若还待在房间中,定会失语失态。 虽说出来洗,但她并不知道环佩所说的永春池在哪里。 第185页 秋雨过后,一阵凉风,吹得萧琴瑟瑟发抖。 她在房前屋后熘达了半天,忽然想起肖墨今早带她去过文月坊,便沿着屋后的林间小路找到了那处暖人的温泉池。 但令她尴尬的是,此时却有二人泡在其中。 水雾缭绕之下,旖旎春光隐约可现,肖墨和独幽似在池中嬉闹,时不时发出诱人的娇喘。 萧琴知道自己来的非常不是时候,刚想转身离开,却听肖墨道:“萧姑娘,别走呀,天这么凉,一起进来泡泡。” 肖墨神情泰然自若,看起来丝毫不介意萧琴的出现。但她身旁的独幽却涨红了脸对萧琴怒目而视,一副“你快点走开”的样子。 萧琴虽不是个不知趣的人,但看到独幽的这幅神情,一时气傲,又不想离开了。她走到亭中,解开衣衫后用温水洗净身子,便毫不客气地泡进了池中。 醉人的暖意让萧琴并不后悔刚刚不知趣的决定。但片刻后,独幽便从水中起身,拾起池边一条浴巾遮住自己娇小瘦弱的身子,头也不回地进了文月坊。 “她害羞了。”肖墨笑道。 “她明明是生气了。”萧琴似乎已经习惯独幽对自己的态度。 肖墨回过头来,见池中萧琴云鬓高挽、满面红润,肌肤如凝脂般晶莹剔透,不禁凑近夸道:“你可真美。” 一瞬间,萧琴竟在肖墨俊美的脸上捕捉到了游惊魂的影子。 *** 回到房中,萧琴脸上的绯红还未褪去,后腰隐隐作痛,她忽然想起上午独幽说过,文身后三日不可沐浴。 木桶中的水已凉透。 南宫乙正盘膝坐在床上,双目微闭,运动调息。 萧琴见他好生穿着衣服,便安心走到床边。 “去了这么久?” “嗯,遇到教中姐妹,就随便聊了聊。”萧琴在床边坐下,擦拭着还未干的头髮。 南宫乙见萧琴背对着自己,便伸手拿过她的手巾,帮她擦拭起头髮来。 萧琴乖乖坐着一动不动,任南宫乙擦拭,心中一阵甜蜜。 想到此时夜色已深,二人共处一室,萧琴不禁脸红心跳。 等一下要睡了该怎么办? 虽说二人重逢那日,萧琴躺在南宫乙怀中睡去,但那时深陷重逢的激动和喜悦之中,情难自已,与现在的心境大不相同。不过要让他回地牢去睡,又于心不忍。 正心下犯难,南宫乙却忽然停手,起身下床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萧琴微怔,问道:“回去?你是说要回地牢吗?” “要不然我还能去哪呢。” “哦……”萧琴心中有三分安心,却有七分失望。“那……那我明天再去找你,向你请教几招。” “嗯,早些休息。” 萧琴看着南宫乙消失在墙后的机关之中,心里一阵寂落,也顾不上头髮还没有干,一头倒在了床上,翻滚至后半夜才睡着。 而另一边,回到地牢的南宫乙,在确认了江南雁帮自己在送饭的柳夜风面前圆了一整日不在的慌后,嗅着指尖残存的淡淡皂香,想着萧琴秀髮下白皙红润的玉颈,安然入睡。 *** 两日后,娓娓峰,名乐台。 正午阳光虽烈,但山上却一派清凉。 此处位于娓娓峰的上段,是峰顶难得的一处开阔之地。二代魔琴楚幽篁命人在此建造了一个三丈见方的擂台,每年开春都会举行一次全教范围的比试,最终排在前二十名的弟子会被提升为高等弟子,可以入住裊裊峰上段,并在教中各门担任重要职位。 此番护教争选虽面向全体教众,但非高等弟子又怎敢相争。而在高等弟子中,琴派、笛派内部都达成一致,只有萧琴和骆秋凉出战。起初萧琴以为独幽定会与己相争,却没想到她对护教之位一点兴趣都没有。 其他几派却是群雄争霸的局面。琵琶一派除了死于南宫丙剑下的郭风琪,另外“三风”叶风瑶、邱风玥和苏风琬各不相服,全都参加。此外,箫派的肖墨、筝派的顾妙,还有三个萧琴不太熟的姑娘,一共十人,参加今日的护教争选。 观战席上,余音、金声、梁玉、黄钟四大长老早已就坐,而正中央却是追魂庄少主游惊魂。能坐在这个位置,看来余长老是给足了他面子。 观战席后,是一架高大气派的三层编钟,专为主持剑试、乐试而用。 擂台四周,围站着上百名弟子。南宫乙一定要观战,于是萧琴便让环佩给他换了妆容,混在一群弟子当中。仙乐教总有新人入教,上百弟子中偶尔遇见一两个不熟悉的面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见众人悉数到齐,余长老起身,朗声道:“前几日在武当山,武林所谓正派人士召开了‘除魔大会’,据我教派出的密探来报,武当掌门居正老道将会在下个月初率各派前来大举进攻我教,企图将我们一举歼灭。哼,他们真当我们女人是好欺负的!倘若魔琴、狂笛、催命琵琶三大护教同在,我们又何惧?” 声音铿锵有力,完全不似百岁的人。 余长老顿了一顿,接着道:“但魔琴、狂笛在多年前先后离教,冷护教也走了快三个月,我教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大危机中。姑娘们,家不可一日无主。今日就是我教重立护教、光復武林第一教派的关键日子。今天将进行我教创教以来的第一次护教争选,为此我请来了追魂庄的游少主作为参谋,共商护教人选和之后的御敌之策。废话我就不多说了,金长老,你来跟大伙说说这护教之位要如何争选。” 第186页 金长老起身,上前一步道:“这两日与各位长老商议,此次护教争选,与以往的高等弟子争选一样,只比两样,一是比剑,二是比乐。不过因为只有十人参选,规则有所不同。第一项比剑,我们採取打擂的方式,先由一人自愿作为擂主上台,其余人一一与其挑战。如擂主获胜,则换下一人挑战,如擂主败了,则获胜者成为新的擂主。若擂主获得三胜,则无需再接受任何人的挑战,成为‘胜出者’。若擂主无人挑战,也自动成为‘胜出者’。最后站在台上的人,以及前两个‘胜出者’,会成为第一项剑试的胜者。她们会与乐试的前三名共同进入第二轮争选。至于乐试怎么比,之后再说。” 比试规则并不复杂,却有无数种可能性,何时上场、对手是谁,都会影响最终的战局。参选十人除了不惧任何对手的骆秋凉,都各怀心思,按兵不动。 萧琴手中握着南宫乙的那把转旋双剑,眼睛微闭,在脑海中构想可能出战的画面。 昨日,骆秋凉拉着萧琴来到地牢旁的密室,又将南宫乙从牢中带出,三人共同商议如何应对护教争选。 骆秋凉跟萧琴一一说了参选者的优劣之势,让她做到心中有数。 萧琴听她如数家珍,不禁问道:“你这些年不在教中,为何对她们的情况如此了解?” 骆秋凉道:“我离教时,她们大多十来岁,我都认得,有很多事情从小就能看到大,也没什么奇怪的。而且这些年风琬一直有跟我提起教中资质较高的弟子,说来说去,也就她们这几个。不过知道这些你也无需过于高兴,毕竟除了你,大家都是相互了解的。而你明天决胜的关键,就是要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你是说让我不用本门的武功?” “不,你一定要用本门的武功,否则就算赢了,也不会服众,大家都会说你是旁门左道。但你学了不少剑法,也不能浪费,可以在关键之处转变剑招,出奇制胜。” “这样大家就看不出来了吗?” “当然,因为教中弟子每个人的剑法都不同。我教创教之人琴韵姑娘就是个剑术高手,她将自己所创剑法传给了三大弟子,也就是二代魔琴她们。这三个弟子又将自己所学、所悟融于剑法之中,改造、创新出了新的剑法。如此传下去,尽管大家的剑法属同宗,但剑招各不相同。你娘的剑法被称为水柔剑,而我的叫做秋风剑,冷护教的就是冰凝剑。大家的剑法神似形不似,一看便知。” “原来如此,难怪当初我看冷冰凝的剑法,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骆秋凉又对南宫乙道:“二公子,你出身名门,剑法了得,比我更适合指点琴儿。若还不够,牢中还有一个琴儿的同门师叔可以指点一二,我也就不在这里碍事了。” 说完,骆秋凉离开了密室。 萧琴和南宫乙相视一笑,便认真论起了剑法。 此时萧琴才发现,南宫乙武学渊博,尤通剑法,除了家传的转旋双剑、武当剑法,于各门各派的剑法都略知一二。而前些日子他又经师祖亲授,学了一套在逸云剑的基础上加以改造、更为精妙的剑法——破云剑。 萧琴与他也算同门,虽然此前并没有学过逸云剑,但在与南宫夫人交手时也见识过一二,对上破云剑也并不觉得吃力。而她与上官灵钰比剑多年,对于武当剑法也略有心得。此时与南宫乙过招,二人默契十足。 虽只是用木剑比划,但南宫乙格外认真、严厉,对萧琴的任何破绽都不放过。十场比试,萧琴输了九场,最后一场还是靠内功作弊取胜。她虽然嘴上不服,但心中赞许,不自觉中对南宫乙更加倾心。 一转眼,一天就过去了。 萧琴父母本就是高手,武学悟性极高,再加上有高人指点,用心钻研,一日下来,竟觉自己的剑法精进了许多。 虽不知会对第二天的比试有多大帮助,但萧琴心里更有底了。 此时手中握着南宫乙的剑,她心中长舒一口气,等一下只要不对上骆秋凉,便可上场一试。 擂台下面人头攒动,十位参选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意第一个上台。 苏风琬忽道:“金长老,我有个问题。如果十人中,除了最后一人,并没有‘胜出者’的话,那要如何定夺?” 金长老道:“如果‘胜出者’不足三人,那么获胜场次多且出场早的两人就是‘胜出者’。考虑到先出战的人有些吃亏,所以在其他结果一样的情况下,先出战的人优先胜出。” 听到这里,有几姑娘的眼光变得跃跃欲试。 忽然,观战席上一个声音道:“比剑胜负如何判定?” 众人都向那边望去,说话之人是在场“唯一”的男人游惊魂,他轻摇摺扇,神情自若,好不潇洒。 金长老道:“依照以往的规矩,凡是被对手剑指喉咙、胸口不能动弹,或者剑被打落,或者被打出擂台,都算输。” 游惊魂却摇头道:“都是同门师姐妹,刀剑无眼,万一伤了自己人那多不好。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每年比剑都会有受伤者,这在教中弟子看来在所难免。虽然情面上挂不住,有些人还会心存怨气,但也无可奈何。不过此时游惊魂有另一套说法,却让众人更加提心弔胆。比起败阵受伤,她们更不喜欢规则的变化。 第187页 几个长老面面相觑,都没想到一个来观战之人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沉默片刻,余长老道:“此番护教之争,一定会比每年的比武更加激烈。但大敌当前,我不想看到教中弟子因为内斗而受伤。游少主,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看。” 游惊魂轻合摺扇,起身道:“普通的比剑也没什么意思,我们不妨换一个玩法……” 台下的苏风琬轻声啐道:“我们可不是玩,他到底想干嘛。” 就连萧琴也有些担心他所提的“玩法”会不会对自己不利,毕竟前日他愤然离席,对自己很是生气。 只听游惊魂接着道:“为了避免受伤,我建议大家使用木剑。但这样又不够精彩,所以就再加一个条件,那就是大家蒙上眼睛来比剑。在剑尖处涂上黑炭,谁的剑尖先碰及对方身体的任何一处,包括衣服,留下黑色的痕迹,那就算赢。各位长老,我的这个想法是否可行呢?” 此话一说,台下一片骚动,教中弟子又惊又惑,毕竟蒙眼比剑闻所闻问。 第78章 剑试(一) 最为吃惊的却是萧琴,她没想到游惊魂竟会提出这种比法。蒙上眼睛对于常年失明的她来说最有利不过了,但游惊魂真的会如此好心让自己轻松取胜吗?各位长老和其他几个姑娘会同意吗? 思绪被凑过来的骆秋凉打断。 “果然那晚你得罪了他,居然想出这个鬼主意来整我们。”骆秋凉低声道。 萧琴不动声色地道:“他果然是个令人难以捉摸的人。” 这话倒是不假。 众长老面面相觑,这个想法对于她们来说过于新奇。 片刻后,余长老“哈哈”一笑,道:“有趣,有趣,我觉得可行,不知几位长老意下如何?” 金长老未置可否,梁长老却向台下众人一指,道:“可不可行还要问问她们,她们说可以,那就可以了。” 金长老向骆秋凉等人问道:“你们怎么说?” 骆秋凉有些犹豫,她看了眼萧琴,见她眉头微蹙,以为她心中犯难,刚想说“还是算了”,却被一旁的顾妙抢先道:“我觉得可行。之前的比法怎么说都有些伤感情,还是游少主机智体贴。” 叶风瑶也迎合道:“不错,我也同意。” 除了想巴结游惊魂,这种比试倒也合她们心意。毕竟明刀明枪,她们对上骆秋凉的胜算几乎为零。但若蒙上眼睛,只看剑尖能否触及对方身体,结果就很难说了。 金长老又问道:“萧姑娘,你从未参加过我教每年的比武,对于这样的比法有什么意见吗?” 萧琴没想到金长老会直接问自己,微怔之下,看了眼骆秋凉,只听她在自己耳边低声道:“蒙眼比试变数太多,恐怕会对你不利。金长老既然单独问你,你可以反对。放心,有我给你撑腰。” 萧琴自然不会反对,但她还是做出有些为难的表情,踌躇道:“我初来乍到,对教中规矩不太熟,如何比试还是听各位姐姐的吧。如能不伤及姐妹而分出胜负,那便极好。” 一旁的顾妙、叶风瑶等人都露出了“算你识趣”的微笑。 金长老点头道:“如此甚好。还有没有人有别的想法?” 台下的人都不做声。 “好,那就按游少主所说之法进行比试。” 金长老吩咐金商门的弟子准备好两把剑尖涂有黑炭的木剑和两条蒙眼布,一切就绪后,朗声道:“护教争选正式开始。姑娘们,谁第一个上擂台?” 换了比法,众人都心里没底,打算先观望一局,就连骆秋凉也不敢贸然出战。 一阵眼神游移的沉寂后,萧琴轻吐一口气,脱掉外面的衣衫交给身旁的环佩,从人群中轻步走到擂台旁,拿过木剑和蒙眼巾,一个漂亮的飞身,轻轻地落在擂台中央。 她一边慢慢挪步转动身体,一边打量着擂台的方位和距离。 众人惊讶的目光和细碎的议论声从四周传来。 萧琴静心凝神,退至距离观战席中间靠后的位置,不自觉地瞟了眼游惊魂。只见他一脸木然地看着自己,似乎并不期待什么好戏。 萧琴心中忽然燃起一股意气与斗志。 她确定好位置后,直接用手巾蒙住眼睛,而后向骆秋凉等人的方向拱手道:“各位姐姐,小妹不才,请多指教。” 脱掉外衫的萧琴在秋风中显得有些瑟瑟。 众人都没想到初来乍到的萧琴居然敢第一个上台,顾妙、叶风瑶等人瞬间放松了一些。尽管她们并没有将萧琴放在眼里,却也不想出头以身试探。 顾妙对身旁的一个白衣姑娘低声道:“雪月,你上去试试。” 这个叫雪月的姑娘也是筝派弟子,是顾妙的师妹。她虽是高等弟子,但排在末位,基本与护教之位无缘。此次之所以会参加护教争选,全都是顾妙的安排。顾妙希望她尽可能地妨碍对手,确保自己能争得护教一席。 第一场就让自己的“棋子”出战,虽再无底牌,但顾妙并不认为雪月会输。尽管她不了解萧琴,但她了解雪月。雪月在高等弟子中排末位,只因乐技方面略欠火候,单论剑术可排中等。 第188页 雪月领命,拿过木剑和蒙眼巾走上擂台,停在萧琴身前五尺之处,蒙上眼睛,道:“萧姑娘,请指教。” 听声音,萧琴判断出了来者是谁——骆秋凉对她的评价是“乐理不通,剑法不赖”,而她参战的理由,昨日二人已分析得明明白白。 萧琴知道雪月第一个迎战自己,完全是为了给顾妙“摸路”,提前熟悉自己的剑招路数。如果雪月败了,那第二个上场的很可能就是顾妙,萧琴并不想给她太多观战的机会。 萧琴拱手还礼。 “请。” “当——” 金长老敲响了观战席后的编钟,可谓雄浑深沉,金声玉振。 听到这个声音,就意味着比试开始了。 正常人被蒙住眼睛,都会有个适应期,这段期间不敢轻举妄动,雪月自然一动未动。 但萧琴多年经歷失明、復明,早已习以为常。而且她提前很久就蒙上了眼巾,此时已适应了黑暗。 不过她知道,雪月并没有。 所以,速战速决。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萧琴反手拿剑,欺身上前。左手运起三成内力,提掌向雪月的面门方向拍出。 听风识掌是练武之人必备的能力,耳朵虽不如盲人般灵敏,但雪月也知道萧琴使用了掌法。明明是比剑,这又是怎么回事? 大惊之下,雪月不禁向后退了几步。却没想到掌风在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等她再次感受到周围的动静时,却是左腿小腿处的微微痛感和四周的一片惊唿。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萧琴已经停止了动作。 “承让了。” 萧琴的声音很平静。 “第一场,萧琴对雪月,萧琴胜。”金长老大声宣布了比剑的结果。 雪月一脸茫然地摘下了蒙眼巾,向自己左腿下方看去,果然有一道不深不浅的黑色碳痕。 毫无疑问,她输了。 但雪月觉得自己输的莫名其妙。 她皱眉看向萧琴,却发现她甚至连蒙眼巾都不想摘下来。 “金长老,说好的比剑,但刚刚萧姑娘用了掌法,算不算犯规?” 雪月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对自己剑法颇为得意的她,实在接受不了还未出招就被打败。 金长老摇头道:“萧琴刚刚虽然做出提掌的动作,却并没有打出那一掌,不算犯规。而你的确是败在她的剑法之下。” 是的,萧琴并没有拍出那一掌,观战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然而雪月看不见,只能靠听,她的确听到了掌风。这是萧琴选择运起三成内力的原因——刚刚好让对手感受到掌风,而自己又可以迅速在出掌前收回掌力。 这一切都是为了在一开始就扰乱对方的节奏——先出其不意,使其下盘不稳。再攻其不备,一击获胜。 那第一剑,也是最后一剑,是萧琴昨日才跟南宫乙学的反手剑。这是南宫家转旋双剑中的长剑一剑,讲究的就是出奇制胜。蒙着眼睛的雪月感受不到这一招的威力,但旁观者却都看得出此招的精妙之处。 台下并没有人为雪月出头,她在擂台上呆立了片刻,才面如死灰死走了下去,回到顾妙身边。 顾妙登时愁眉不展,自己的这颗棋子用掉了,不仅输了,还没能看清萧琴的一招半式。 “下一个,谁来出战?”金长老继续主持剑试。 无人应答,大家都很自觉地将目光投向顾妙,似乎是在说“你的师妹被打败了,你不打算替她出面吗?” 众人的眼神让顾妙不得不上前迎战。 一路不语,顾妙轻步上了擂台,停在离萧琴很远的一个角上。她用眼神示意金长老准备好了,便蒙上了眼睛。 金长老明白顾妙的意思,微笑着敲响了第二场比试开始的钟声。 萧琴有些后悔了。 她后悔自己过于托大,没有在第一场比试结束后将蒙眼巾摘下来。此时她虽知对手大概在什么位置,却不知对方是谁——顾妙从人群中走到上台,没发出半点声音。 此时的萧琴很被动。 午后,阳光刺眼。 萧琴为了不让视线影响自己耳朵的判断,蒙眼后便紧闭双眼。但她知道对手完全不用这样做,因为在蒙眼巾的缝隙中,还是能看到眼下的些许空间。 片刻了安静后,萧琴感受到来自左前方的一股剑气。 木剑比之铁剑,更容易隐藏剑气。此时萧琴能够感受到剑风,说明对方已经很近了。 完全处于防守状态的萧琴轻松躲过这一招,但她并没有马上转守为攻,她需要你来我往的过招来判断对手是谁。 几回合防守,萧琴心中有了些数——对手擅长快剑,剑招绵密,然而木剑轻而飘,再加上是盲剑,很难发挥出快剑准而狠的优势。熟悉对方的剑招后,只要转守为攻,便很容易取胜。 萧琴决定不再想对方是谁,既然这场可以稳胜,她决定拖延一下节奏,为下一场比试做准备。她一边仰面接招,一边慢慢向后退,退到约摸离擂台边缘一尺的地方,剑招陡转,向地面一划,同时身子倏然右/倾,一个翻身跃起,腾空跳到顾妙身后,在空中使出十成的功力注入木剑,向顾妙背部几寸远的地方狠狠一噼。 第189页 萧琴知道这一剑噼不中,她也没想噼中。 十成功力的剑气,足以让对方感受到强大的威力,如果不迅速躲闪,必然会受伤。而身子前倾的顾妙来不及变换姿势,只能顺势翻滚向前躲闪。 这正是萧琴想要的结果。 果然,顾妙一个翻身,却发现脚下一空,身子踉跄,向下倾倒。尽管她中途便察觉了异样,但为时已晚,等她双脚再次触及地面时,却已经离开了擂台。 这回萧琴学乖了,她听到对手落下擂台的声音,便摘下了蒙眼布。果然不出她所料,对手是顾妙。 萧琴想起昨日骆秋凉对顾妙的评价,“她的快剑中规中矩,在高等弟子中能排中上。但到了水上便威力无敌,是我教水战的第一把好手。不过无论是她的剑法还是在水战中的优势都被你完克,不足为惧。” 秦水柔在时,她的水柔剑是仙乐教水上第一剑。筝派的剑法再精妙,总是被琴派压了一头。秦水柔离教后,筝派的姑娘才有了出头之日。再加上顾妙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自然成了这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 只可惜,她遇到了“克星”萧琴。 “第二场萧琴胜。”金长老宣布了这场比试的结果。 顾妙心中嘟囔了无数次“如果是在水上,我要你好看”。 但她并没有将不服气表现出来,揭下蒙眼布,嘴角不自然地一笑,说道:“萧妹妹好功夫,姐姐自愧不如。” 萧琴拱手道:“承让了。” 连护教热门人选顾妙都败了,围观教众的议论声逐渐响起,有惊讶,也有惊嘆。 “顾首领居然输了!?” “真不愧是秦护教的女儿,剑法如此了得。” …… “她这两把赢得也太轻松了,我都没看出她的剑招有何精妙之处,是不是有诈?” 当然,也有这种怀疑的声音。 “她这两场赢得轻松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也让我有些担心……”骆秋凉对身旁的苏风琬、绿绮等人低声道。 苏风琬问道:“是怕她会轻敌吗?” 骆秋凉摇头道:“不。只是她如此轻松取胜,恐怕有个人会按耐不住。” 果然,人群之中有一个人看着萧琴的眼神明显与别人不同——惊嘆、赞许之中夹杂着些许疑惑和兴奋。 第79章 剑试(二) “你笑什么?” 肖墨耳边传来独幽的低声质问。 “我有笑吗?” “当然有,你的嘴角好像在不受控制的抽动,眼睛都在放光,就这么关心萧琴的比试?” 肖墨这回真的笑了。 “我自然关心,不仅关心,还要上台跟她比一比。” “你要迎战她的最后一场?” “当然,之后便没有机会了。” “你又何必……” 独幽的话还没说完,肖墨便将手中的剑往她怀里一塞,从人群中走出。 这正是骆秋凉所担心的事情——萧琴对上肖墨。 自骆秋凉离教,教中年轻一辈的第一人便是肖墨。不输于男人的英俊豪爽让她赢得了众多姑娘的好感,入教三年后便在第一次参加高等弟子争选中拔得头筹,剑法更是无人能敌。如果谁能在此次护教争选中给萧琴带来些许障碍,那就只有肖墨了。 不过骆秋凉没想到肖墨竟会急着出场,她明明可以越过自己和萧琴,更稳地拿下第三个位置。 但骆秋凉也能理解肖墨争强好胜之心——放眼全教,除了她们彼此,还有谁能值得这两个人拼尽全力呢? 她消去了担心,等待一场好戏。 肖墨取过木剑、蒙眼布跃上擂台,来到萧琴身边。 二人的距离对于比剑来说有些太近了。 肖墨左手手指夹着蒙眼布,对金长老道:“公平起见,我们互为对方蒙上眼睛。”说着她便抬手想要给萧琴绑上蒙眼布。 萧琴觉得有些奇怪,不禁向后退了一小步,小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肖墨微微一笑,在她耳边低声道:“看你比剑的样子,我猜你是在黑暗中长大的吧。” 萧琴身子忽然僵住了,就在呆立之时,眼前一黑,惊觉肖墨已经把她的眼睛蒙上了。 “你说什么?”萧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肖墨又凑到她耳边说了句“彼此彼此”,然后握住萧琴拿着蒙眼巾的手,道:“该你给我绑了……对了,再把手举高点。” 萧琴几乎是在肖墨手指的引导下,机械地为她绑住蒙眼布。 她的脑袋一片混乱。 肖墨为什么会那么说?难道她知道自己的秘密?“彼此彼此”又是什么意思? “准备好了的话,就稍微离开点,我好宣布比试开始。”观战席前的金长老见二人已为对方蒙好眼睛,却还站在原地不动,便提醒道。 肖墨闻声,向后退了几步。 萧琴虽迟了片刻,也向后退去。 “当——” 钟声响起。 四周一片肃静,萧琴甚至能感受到观战者的态度、神情都与前两场有明显的不同。 第190页 “肖墨是护教人选中唿声最高的一个,武功、乐技均是一流,在我之下无人能敌。如果你与她对上,一定要全力以赴,不能托大。不过你若能取胜,也别让她输的太难看,毕竟教中很多姑娘都喜欢她,还发生过为她争风吃醋打起来的事情……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还是由我来解决她比较好。” 此时萧琴想起了昨日骆秋凉说的一段话,却不知为何很想知道究竟是哪些姑娘为了肖墨打了起来。 当萧琴意识到这种心不在焉很危险时,肖墨已向她的胸口刺来一剑。 好快! 快的不像蒙上眼睛的动作。 萧琴挥剑格挡,却被肖墨的接连几招快剑逼得步步退后。她方才意识到自己的走神和托大是有多危险,一个不留神就可能会被一招击中。 “还在愣神呢?”肖墨冷冷地说道。 萧琴知道,此时还能开口说话的肖墨并没有尽全力,如果她想的话,可能刚刚早就取胜了。 萧琴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来,几招连贯的水柔剑将肖墨攻来的剑招一一化解,捡了空隙飞身跃起,反退到肖墨身后,获得了些许喘息。 此时她才明白肖墨刚刚那几句话的意思——蒙上眼睛比剑的二人,真的是“彼此彼此”。如果肖墨没有瞎过,那她一定在黑暗中接受过训练,否则不可能蒙上眼睛会跟自己一样,不仅能行动自如,就连剑招的快慢、力道都完全不受影响。 但萧琴没有时间想为什么,她只能将这场比试当作是一场毫无优势的比拼,而对方是一个真正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 完全进入状态的萧琴,动作与刚刚有了明显的不同。不过她的剑招并没有变快,因为她不想跟着肖墨快剑的节奏。 水柔剑本就是一种阴柔滞缓的剑法,虽说用来对付男人方能发挥其最强劲的威力,但对上肖墨偏阳刚的快剑,也丝毫不会埋没水柔剑的厉害之处。 数招过后,萧琴猜测肖墨入教时一定是带师学艺的,她的剑招和内力中有太多不属于仙乐教的武功。带师学艺本没什么,但让萧琴不解的是,这之外的武功竟有些熟悉。她肯定与会这种武功的人交过手,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肖墨身上有太多让萧琴不解的地方,这些不解让萧琴有了很大的兴致,不仅想跟她比试,更想了解她的过去。 擂台之上,两条白影交错飘忽,一个畅快凌厉,一个舒缓阴柔,攻守交替,招招精妙,看得人眼花缭乱,一个不留神就会分不清谁是谁。而大家早已忘记,这是两个蒙着眼睛在比剑的人。 “有古怪……”骆秋凉看着二人过招的动作,小声嘟囔道。 “师姐。”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回头一看,却是男扮女装混在人群中的南宫乙。 “怎么了?担心琴儿吗?”骆秋凉低声问道。 “这倒不是……只是你可知肖墨的来歷?她入教前还跟别人学过武功?” “你也看出来了?” 南宫乙微微点头,“虽然不敢完全确定,但我应该跟与她会同一种武功的人交过手。” “是吗?”骆秋凉不动声色地道,“她是金长老带进来的人,入教前师从何处我也不清楚,不过的确是带师学艺。之前只是以为她悟性极高,今日看来,这个姑娘绝不简单。还有你的琴儿,她们俩都不简单。” “此话怎讲?” “你觉得这是两个蒙上眼睛比剑的人应有的动作吗?就算换做是我,在这种状态下也未必能赢得了她们……” 南宫乙知道萧琴眼睛瞎过,所以对她在黑暗中异于常人的敏感并不惊讶,但此时听骆秋凉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肖墨的不简单之处。 “啊——” 台下忽然一阵惊唿。 略微走神的骆秋凉和南宫乙一齐向台上看去。 只见擂台之上,两个人都停了手,除了都是右手握剑,二人的左手似乎都拿着什么东西。仔细看去,萧琴手中握着一条绿色长带,而肖墨手里则是一条白色手巾。 “你输了。”肖墨举起白色手巾,笑着说道。 此时大家才注意到,萧琴的蒙眼布不知何时到了肖墨的手中。 “不,是你输了。”萧琴摇头道。 “你的蒙眼布都被我夺了下来,怎么会是我输了?” “比试的规则并没有说蒙眼布被夺去就算输,但我却在你的衣服上留下了剑痕,不信的话你可以摘下蒙眼布看看。”萧琴举起手中的绿色长带,带尾有一条明显的黑痕。 姑娘们都认得这是肖墨腰间的束带,也是水羽门陆攻队首领的标志之物。 肖墨摘下蒙眼巾看向萧琴手中之物,“呵呵”一笑,道:“那条黑痕是你从我身上夺去后才弄上去的吧?不作数的。” 萧琴辩驳道:“不,是我先弄上去,后夺下来的。而且是前是后有什么关系吗?” “既然没关系的话,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被肖墨夺下来的蒙眼巾上,也赫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碳痕。 萧琴看了一眼,皱眉道:“这才是你刚刚弄上去的吧……而且蒙眼布又不是我的衣服,就算你在上面弄上十道剑痕,也是不作数的。” 第191页 “你这是在狡辩,都是绑在身上的一条布,怎么还分是不是衣服。说起来,我夺了你的蒙眼布,当时若是在你眼旁的太阳穴上狠狠一戳,你的小命都没了。而你只不过是夺了我的腰带,却伤不了我分毫。” 萧琴“哼”了一声,不服道:“我若在你腰间轻轻一捏,你早就痒得在地上打滚了,哪还有力气抢我的蒙眼巾。” “笑话,我根本不怕痒。” “那你让我捏一下试试……” 二人精妙绝伦的比剑竟变成了女孩子间毫无道理的争吵,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收场。 “够了!”观战席上的金长老也看不下去了。 “多说无益,还请金长老来评评理。”肖墨转向观战席,拱手说道。 金长老想了半天,却转头对游惊魂道:“既然规矩是游少主定的,那就先来听听游少主的想法吧。” 此时的游惊魂却一脸窘态,他刚刚听到萧琴说“在你腰间轻轻一捏”,忽然想起那日在船上自己被萧琴捏中腰间穴道而滚入水中的狼狈之事,顿时满脸通红,心中不悦,轻声“哼”了一下,道:“既然是蒙眼比试,被夺下蒙眼巾的人,怎么想都不能算赢……” 听了游惊魂的话,萧琴竟觉又气愤又委屈。她不明白游惊魂到底在想什么,既然定了对自己有利的规矩,为何此时又向着他人? 金长老道:“那游少主的意思是,这场算肖墨赢?” 游惊魂摺扇一甩,扇去了些许燥热,又道:“不过依照我刚刚说的规矩,萧姑娘也不算输。” 金长老笑道:“不知游少主说的是哪个‘萧’(肖)姑娘?” “自然是……”游惊魂这才意识到,肖墨也姓“肖”。他轻咳一声,改口道:“单凭刚刚一场比试,只能看出二人剑法不分伯仲,但若说能否分出胜负来……既然比试的意义是选出能者来担任护教,我想她们谁胜谁负也不是很重要了。” 可能游惊魂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觉得无论是偏向萧琴还是有意刁难萧琴,都会显得自己很奇怪。 “这个……”金长老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萧琴上前一步道:“金长老,既然按照游少主所说,这场比试分不出胜负的话,那我们再比一场就好了。摘掉这些劳什子的蒙眼布,堂堂正正的比剑,按照你们之前比剑的方式。” 金长老点了点头,对肖墨道:“你觉得怎么样?” 肖墨盯着游惊魂看了半天,又转向萧琴,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腰带,系在腰间,道:“不比了,我认输。” “什么?” 众人均是十分诧异。 肖墨微微一笑,道:“睁着眼睛,我打不过萧姑娘,所以就不比了。” “还没比,你怎么知道打不过?”金长老皱眉道。 “有些事情,不用试也知道结果。” 萧琴更为不解,刚刚还跟自己争论的肖墨为何突然就放弃了。她低声道:“你是认真的吗?还是在让我?” 肖墨冷冷一笑,“我为何要让你?只是不想浪费时间在这场已经结束了的比试之中。你胜出了,我们下一场乐试在比过。” 说罢,肖墨一跃下了擂台,留下萧琴一个人站在台上,不知所措。 第80章 剑试(三) 金长老见肖墨走下了擂台,十分不解道:“肖墨,你离开了擂台,就无法再参加剑试了,你真的……” “我知道,比过这一场,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肖墨泰然自若地回到人群中,完全不像是一个败者。 金长老无奈,只好宣布这场比试的胜者是萧琴。与此同时,萧琴也成了剑试的第一个“胜出者”。 但萧琴并不觉得自己胜了,她也看得出台下很多人也不觉得自己胜了。 “她赢了?” “简直不敢相信,肖首领竟然输了!” “怎么看都是不分胜负吧。” “绝对有鬼!” …… 难道这才是肖墨的真正目的吗?让自己赢了比试,输了人心? 胜出得如此心虚,萧琴不仅开心不起来,还觉得很丢人。她愣愣地站在擂台上,听着台下细碎的议论声,竟挪不动自己的脚步。 正愣神,忽然一条白影从台下飞来,一剑刺向自己面门。 萧琴下意识地挥剑挡开,却觉此剑内力十足,震得自己手臂发麻。 她已看清来者竟是骆秋凉,从她凌厉的眼神中萧琴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 萧琴打起精神,将骆秋凉攻来的剑招一一拆解。 骆秋凉的剑法虽说不上多么精妙,但厉害在剑气逼人,即便是用木剑,也能感受到十足的威力。 “拙”是秋风剑最大的特点,剑招朴实,偶显笨拙,却招招刚勐凌厉。骆秋凉平日不喜配剑,因为她的剑法并不依赖于剑本身,任何一个细长之物都可当作剑来使用。她也不依赖于剑招,只要内力足够强大,任何精妙的招式她都可以用强大的剑气来破解、打散。 第192页 接连三场比试,让萧琴有些疲惫,此时又对上骆秋凉这种“蛮力”的剑法,更让她有些吃不消。但萧琴不能怠慢,她知道这是骆秋凉给她的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水柔剑刚好能以柔克刚,这也是当年秦水柔能胜过骆凤鸣的原因所在。秋风剑可以用剑气来冲破剑招,而水柔剑则能用更为阴柔绵密的剑招化解剑气。 萧琴于剑招上并无破绽,昨日经南宫乙的指点,在各种剑法、剑招的转换上更为游刃有余。但她欠缺的是能够抗衡骆秋凉的力量和内力,所以几招过后,萧琴便气喘吁吁、面红耳赤。 急促的唿吸却激起了萧琴体内最能发挥水柔剑威力的力量——阴柔妩媚,蛊惑人心。水柔剑之所以会被萧何在、冯秀清认为是邪派剑法,原因就在此。 萧琴和骆秋凉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法纠缠在一起,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如果刚刚与肖墨的比试可谓“精妙”,那这场比试不得不说十分“惊险”。虽是木剑,但众人依旧能感受到笼罩在二人身旁的强大剑气和招招戳中要害的力道。 随着一阵阵惊唿,众人已经无暇去想二人究竟为何会打斗起来,而是关心起比试的结果——究竟谁会胜出? 此时,并非所有人都向着骆秋凉。她们之中有不少人都在期待着能否真的出现一个人,可以抗衡看起来不可战胜的小狂笛。 骆秋凉的脸上也逐渐泛起了红晕。 观战席上,余长老缓缓站起身来,说道:“都停下来吧。” 二人闻声,都觉得是时候给这场比试来个漂亮的收尾。 骆秋凉挥剑直噼萧琴的胸口,这招笨拙的剑法却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格挡。萧琴使出一招“水落石出”,用尽全身内力将剑挑起,挡在骆秋凉的木剑之下。 “啪——” 萧琴的剑被斩成两截。 比内力,她还是输了。 但萧琴没有停手,她看得出,刚刚这一击也让骆秋凉的手不住颤抖。 萧琴丢下半截断剑,迅速从腰间抽出竹箫,几路仙箫点穴法向骆秋凉右臂点去。 没防到萧琴这一招的骆秋凉右臂登时一阵酸麻,木剑悬空脱手,但她身子微倾,左手用力一掌拍出,打在木剑的剑柄之上。 “嗖——” 木剑顺势向前飞去,“当”的一声,直插观战席游惊魂身前的木桌上,震得连带旁边的桌子都吱吱作响。 以木穿木,这力道大的惊人,游惊魂身子不禁向后一颤,头上冒起一阵冷汗。如果这一剑稍微有些偏差,自己不命丧于此,至少也会身受重伤。 萧琴的剑断了,骆秋凉的剑脱手。二人师出无名的比试终于结束了。 萧琴并没能赢,但她也没有输。 骆秋凉“哈哈”一笑,道:“丫头,剑法不错。” “不如秋姐姐。” 萧琴拾起地上的两截断剑,运起轻功,飞身下了擂台。 她看得出,台下众人都投来惊嘆、赞许、羡慕的目光。 但萧琴并不期待这些,近乎脱力的她只在乎一个关切、温柔、欣慰的目光,她希望这个目光的主人能够握住自己依旧不住颤抖的双手。 这场与骆秋凉的比试,用去了萧琴比前三场加在一起还多的元气与内力。此时,光是被南宫乙握住手还不够,她整个身子几乎都靠在了他的身上。 好在擂台上的骆秋凉吸引了其他所有人的目光。 “我来做第二个擂主,谁上来跟我比划两招?”骆秋凉手执新准备好的木剑,站在台上笑着说道。 看过萧琴与骆秋凉的比试,还未出场的五个姑娘没有一个人敢上台与小狂笛一较高下。尽管那一战未胜也未败,却让骆秋凉在这场护教争选中不战而胜。 无人挑战,骆秋凉毫无争议地成为了第二个胜出者。 第一项剑试只剩下最后一个胜出名额。 接连战胜箫派崔竹、胡琴派宇丝文的邱风玥,在第三场比试中败给了琵琶一派的大师姐叶风瑶,最后一个胜出者将在叶风瑶和一直未出场的苏风琬中角出。 苏风琬说过,她对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在琵琶一派少有敌手。此时萧琴见她与叶风瑶过招,便知此话并非吹嘘。她得催命琵琶真传,剑法却不似冷冰凝那般冰冷生硬,更为灵活多变。再加上有骆秋凉暗中指点,虽不知比之肖墨孰高孰低,但明显高出旁人很多。 叶风瑶的剑法比在陆上的顾妙要高明些,却被苏风琬逼得难以招架,只守不攻。 十余招过后,苏风琬便确立了绝对的优势。 但毕竟对手是她的大师姐,不能让她输的太难看,苏风琬有意放缓节奏。又拖延了十余招,这才抓住叶风瑶的破绽,在她腰间轻巧一刺,留下了一道黑色的剑痕。 “苏风琬胜!” 金长老宣布了剑试最后一场比试的结果。 如骆秋凉所愿,萧琴和苏风琬都成为了剑试的“胜出者”,她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 剑试结束后,众人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萧琴席地而坐,随手拨弄着膝上的琴。 这是秦水柔生前留在仙乐教的那张玉壶冰,自从听到此琴的第一声,萧琴便爱不释手,不愿再弹奏其他琴了。 第193页 “秋姐姐,你们之前的乐试都是怎么个比法?”萧琴问道。 骆秋凉道:“很简单,每人奏一首曲子,由三大护教和四位长老各自品评分出三六九等。不过这回算上游惊魂也只有五个人,希望那个游少主不要再为难你才好。” “他……应该不会为难我吧。” 虽说萧琴对游惊魂的某些言行心中有气,但第一项剑试的规则和结果都是对自己有利的,她也不好意思再对游惊魂有偏见。 骆秋凉又道:“不过既然是护教争选,我想此番乐试也不会像以往那样简单。” 她猜的不错。 金长老宣布了乐试的规则:“这回的乐试与以往不同,我们採取十人同时奏乐的方式来比乐。” “十人同时奏乐?” “十人同时奏乐?” 台下一片议论之声,这种比法简直异想天开。 金长老接着道:“以前比乐,只比乐技,但这回比的是乐功。奏乐时,允许使用仙乐心法,谁能坚持到最后奏完一首完整的曲子,就算胜出。” 这是仙乐教从未有过的比乐之法。以往比乐,只比乐技,不允许使用仙乐心法。而此番不仅十人同时奏乐,还加入了内功的比拼,难度和危险程度都大幅上升。 注入仙乐心法的奏乐,被武林中人称为“魔乐”,一般人听了无事,但会武之人若在魔乐之中运功发力,便会被魔乐所扰,伤及脏器魂魄。轻则内伤,重则心脉尽断而死。 仙乐教众常年修习仙乐心法,在魔乐之中即便运功动武亦可免伤。但若同时奏起两种魔乐,必会相互干扰,甚至误伤同伴。所以当年三大护教共同御敌,也是一人奏乐,两人使剑,交替对敌。而仙乐剑法在魔乐之中会威力大增,这也是三大护教联手少有人能敌的原因。 金长老又道:“为了降低仙乐对各位的伤害,大家在奏乐前都服下一颗宁神丸。不过此药只能起到轻微的缓解作用,如果真的支撑不住,就请立刻停下来。否则受了内伤,就不是能不能当得上护教的问题了。” 金长老命人为参选的十人每人准备了一颗宁神丸,也让游惊魂服下一颗,以免期间无意间运气而被误伤。 萧琴刚想服下药丸,却犹豫了起来。想到南宫乙前日中了追魂夫人一掌,尚未完全恢復,此时若听魔乐,难保不会运功抵御,如果伤上加伤,那该如何是好。 犹豫片刻,萧琴决定将这颗宁神丸留给南宫乙。 她轻轻捏了下南宫乙的手,将药丸悄悄放入他手中,低声道:“服下它。” 在南宫乙拒绝之前,萧琴便跟着姑娘们一起上了擂台。 第81章 乐试 为了降低旁人的干扰,众人大多选择占据擂台的四边和角落。 而萧琴却不顾那么多,直接正对着观战席,坐在了擂台中央。 意外的是,肖墨竟一声不响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百般乐器中,琴与箫最配,我们来个琴箫合奏,一起坚持到最后,你说如何?”肖墨俯身小声说道。 萧琴道:“我看不必了,你未必能和得上我的曲子。” “连你自己胡编的曲子我都和得上,还有什么和不上的?” “是吗?那你尽管试试吧。” 萧琴心中早有主意,不为所动。 金长老手执木槌和长棒,在身后的编钟之上敲响了一组清脆明亮的旋律。 然而这段悠扬动听的钟声刚刚奏起便戛然而止,紧随其后的却是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天籁之笛。 乐试开始了。 塞上曲,昭君怨。 这首《妆檯秋思》本为琵琶曲,但骆秋凉将其改编成了笛曲,率先吹奏出来,舒缓之中倾诉哀伤。 就在笛声响起之时,一段筝音流泻而至,和入其中。却是顾妙闻声而动,试图将这曲《妆檯秋思》的笛子独奏变成笛筝合奏。笛和筝本就是合奏的极佳搭配,而顾妙选择与内功最强的骆秋凉同奏一首曲子,不仅不会受她的干扰,还会使此曲变得威力更强,成为其他人奏乐的阻碍。 这之后,各种乐器接连奏起。 叶风瑶弹奏的是与《妆檯秋思》相近的《汉宫秋月》,但就在她奏响不久,却发现筝派的雪月跟她选择了同一首曲子。 邱风玥弹奏的是清新明快的《阳春白雪》,崔竹吹奏的是悠扬流畅的《平沙落雁》。而苏风琬选择了她最拿手的《楚汉》,这也是催命琵琶冷冰凝到南宫家“贺喜”时所弹奏的杀伐之曲,在众多哀怨之乐中尤显激昂。 除了胡琴派宇丝文所奏之曲萧琴没有听过,其他人都是各自拿手的名曲。奏响之初,还没有人使用仙乐心法。 而此时,只有萧琴和肖墨尚未奏乐。 肖墨在等待萧琴,而萧琴在等待自己平心静气,屏蔽掉一切干扰。 没有服用宁神丸,她用了很久才进入状态。 长舒一口气,手指轻触琴弦,一段舒缓细腻的旋律加入了盛乐之中。 深宫哀愁,十面埋伏,烟波浩渺,高山流水……一幕幕场景交错,却在一瞬间变成了清风月夜。 月下男女,对饮,舞剑。 琴瑟和鸣,只羡鸳鸯。 这是萧琴第一次在人前奏响这曲《琴瑟和鸣》。与第一次在尚意面前奏出的那半卷断续生涩的琴音不同,此曲才是完整的“琴瑟和鸣”。 第194页 在母亲房中看过下捲曲谱后,萧琴方知这两本薄薄的小册子为何会被列入仙乐教三大镇教之宝。除了动听的琴曲,还有其中所蕴含的高深的内功心法。不同于普通的仙乐心法可以注入所有乐曲中,《琴瑟和鸣》的曲谱和心法是一体的,心法只能作用于此曲,而此曲只能用琴奏出。 也正因为如此,仙乐教以琴为尊的传统才能延续下去。 关于这部曲谱,萧琴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包括骆秋凉。这是她入教的最后一招杀手锏,此时奏出,便是要一鸣惊人。 所以她并没有客气,也没有隐藏,奏响之时便运起内功,反客为主。尽管琴声并不大,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而此曲一出,至少有一筝一箫都走了音。 一直在萧琴身后静待的肖墨也终于有了动静。不过她所吹的并非是古曲、名曲,而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曲子。 一段旋律下来,萧琴才意识到,肖墨正试着与自己和音。 “她疯了吗?”萧琴心道。 琴箫合奏本就比各自独奏要难很多,即便是二人都熟悉的曲子,也需要相当高的默契,对彼此的乐器和弹奏习惯十分了解才能完美合奏。 那晚在酒宴上,萧琴曾与肖墨合奏过一小段即兴的曲子,她能感受到肖墨过硬的技法和与生俱来的才华,不过所奏之曲也只能相互取乐,难登大雅之堂。 而在这场比拼内功心法的乐试中,肖墨竟也想即兴合奏,未免有些异想天开。她不仅需要聆听,还要编曲,并如行云流水般吹奏出来。而想坚持到最后,就算不主动使用仙乐心法干扰别人,也要运功抵御旁人的干扰。 萧琴甚至有些怀疑,肖墨是不是真的想争当护教。 而就在萧琴的琴声响起不久后,骆秋凉的笛声有了明显的变化。哀怨之乐突然间变得空灵飘渺,似从云端飘来。她一面运功抵御萧琴强力的琴声,一面试图摆脱顾妙粘人的纠缠。 笛声之穿透力,瞬间将雪月有意干扰全场的筝曲打乱成一盘散沙,宣告了她第一个出局。 再度失去“棋子”的顾妙只能选择更加紧随骆秋凉的笛声。 然而骆秋凉并不想给她任何机会,在几个高亢的颤音处注入一股强大的内力,登时震得顾妙脑内之弦一根根崩散。 虽然顾妙手上还在勉力支撑,但原本华丽的筝曲却变得咽咽涩涩。一阵忙乱的勾挑按揉,不受控制的内力从她手中涌出,让这曲“昭君之怨”止于声嘶力竭的断弦之音。 至此,筝派二人全部出局。 排除了一半干扰的骆秋凉将注意力转向了有三足鼎立之势的琵琶一派。 起初各不相让的三人,此时已变成叶风瑶和邱风玥合力围攻苏风琬的局面。 一边是寂寥哀怨,一边是凛然淡盪,都在消耗着苏风琬的激情与斗志。 奏《楚汉》,不声动天地、气势磅礴,又怎能震动人心? 骆秋凉听得出苏风琬以一敌二有些吃力,有意帮她一把,便以“秋思”对“秋月”,哀怨凄楚倍增,竟让叶风瑶潸然泪下。 魔乐不仅能蛊惑人心,还会让人陷入幻像,不可自拔。 在骆秋凉凄哀的笛声和自己悲凉的琵琶曲中,叶风瑶仿佛附身汉宫的微贱后妃,终日寂寥清冷,郁积无度,终至绝望。 双手一阵抽搐,叶风瑶的琵琶弦上再也无法奏出哀怨的乐曲了。 接连击退三人的骆秋凉已将这首《汉宫秋月》吹至尾声,但乐试似乎离结束还早着呢。 此时,擂台上仅剩下双双较劲的苏风琬和邱风玥、萧琴和肖墨。胡琴派的宇丝文不知何时已经放弃。 没有服用宁神丸的萧琴似乎并没有受到骆秋凉哀伤之笛的影响,她奋力运功,一面抵御着外界的一切干扰,一面在琴弦上讲述着一个两情相悦的故事。 少男少女,情投意合。 或在月下庭院,或在河畔草地,他们时而舞剑,时而对弈。 少男大胆地为少女写下数首情诗,而少女弹琴相伴,顾盼生辉。 多么熟悉而令人怀念的场景。 不知不觉中,萧琴将曲中的少男少女与自己和上官灵钰重合了。 嘴角一丝甜蜜的苦涩。 一晃数年,少男成长为英俊潇洒的少侠,而少女出落成风华绝代的美人。 他们本应是一对完美的璧人。 但不知怎地,少侠的情诗却变得含蓄内敛,而美人的琴声竟更为诱惑妖娆。 少侠有意逃避,月下双人舞剑逐渐变成了美人独奏。 萧琴又想起了爹和娘。 不解,误会,伤心,离别……没人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多年后的一天,美人来到少侠家门前,弹奏了这首曲子。 然而,她没能等到少侠出来。 心灰意冷的她决然离开,孤身远引,永不相见。 “啵——” 曲终于撕裂般的高音,仿佛弦断琴裂,震得人心一颤。 “琴瑟和鸣”,真是一个骗人的曲名,这或许只是奏曲者的心愿罢了。 萧琴长长地舒了口气,双手平放于琴弦之上,稳住不停颤抖的全身。 四下安静极了,看来大家都奏完一曲,却不知结果如何? 萧琴微微抬头,第一眼看见的却是观战席上眉头紧锁、一脸不悦之态的游惊魂。 第195页 “他总是那副表情,可惜了那张绝世容颜……”萧琴心中戏嚯道。 但随即发现,同样表情的却不止游惊魂一人。几位长老也都眉头皱起,余长老更是一脸关切。 此时,萧琴才注意到周围有几处重重的唿吸声。 她蓦然回首,却瞥见身后的肖墨正席地而坐,眼睛微睁,似乎刚刚运动调息过一样。 二人对视了一眼。 肖墨眉头微蹙,缓缓抬起手来,在萧琴嘴角轻轻一拂。 一道鲜红的血丝染上她白玉般修长的手指。 萧琴勐然惊醒,自己竟不知何时咬破了嘴角。 她抱琴踉跄起身,却发现身后的擂台上只剩下两个人——同样盘膝而坐、面色苍白的苏风琬,还有在苏风琬身后为其运功的骆秋凉。 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琴一脸茫然,转向金长老道:“乐试结束了吗?” “早就结束了,你没听见吗?” 萧琴木然地摇了摇头。 肖墨拉住萧琴的胳膊,勉力起身道:“乐试的胜者是秋姐姐,你,还有我。最终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人还在奏乐,金长老都已经宣布了结果,你却还一直在弹琴,究竟是怎么了?” 萧琴恍惚道:“是吗,我没有听见,刚刚弹琴时,我好像什么都听不见……” 肖墨轻嘆了口气,道:“你听不见别人的乐声,对你固然是好,却苦了和你一同奏乐的人。风琬为此受了内伤,也不知道能不能参加下一轮护教争选了。” 萧琴心中一惊,原来此时骆秋凉正在为苏风琬运功疗伤。 第82章 试探 就在叶风瑶退出乐试后,苏风琬与邱风玥僵持了一会,便凭藉更为深厚的内力将其击退。此时,她只要再打败肖墨,便可将护教之位收入囊中。然而在就她向肖墨发力时,却发现肖墨的箫声紧紧缠绕于萧琴的琴声之中,虽不知二人所奏何曲,但竟如此亲密无间,苏风琬几次强行插入,都反被琴声弹出。 骆秋凉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试图用悽苦之笛将二人分开,却也反受琴声所扰。 这正是肖墨的策略,她所运起的仙乐心法全都用来配合萧琴的琴音,对其他人毫无攻击,甚至毫无抵御。而一旦有人想要侵扰于她,琴声就是她最好的护盾。她所做的只有一件事——将琴箫合为一体。 肖墨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她可以与任何人合奏任何曲子,当然在契合度上会有所差别。这些年,她与琴派的独幽合奏过无数次,有名曲,也有二人的编曲,更有即兴演奏的小调。独幽百般刁难,肖墨迎难而上,没有一次不能满足她。 她自认为与独幽的合奏堪称完美,直到遇见了萧琴。 萧琴的技法与独幽不相上下,但她不似独幽那般偏执古怪,虽然起初会有些抗拒,但一旦箫声顺了她的意,便欣然接受、迎合,将合奏推向高潮。 肖墨很享受这种合奏,虽然少了些挑战的意味,却让她心旷神怡,激起心中百般怜爱。 知音难求。 萧琴自幼所盼想的琴箫合奏,竟真的在仙乐教实现了。尽管在这场乐试中,她与其他所有人都是敌对关系,但她却在不自觉中也配合着肖墨的箫声,并用《琴瑟和鸣》中强大的仙乐心法回击着任何一曲想要干扰二人的音乐。 奋力与肖墨相拼的苏风琬自然就成了琴声之下的祭品,在琴箫之曲转悲处,她被一股强大的魔乐之力震得心脉受损,口吐鲜血。 即便是内力高出众人很多的骆秋凉也因此元气大损。她勉力支撑,在金长老宣布乐试结果后立即停了下来,去查看苏风琬的伤势。 而此时,对一切外界声音置若罔闻的萧琴正将《琴瑟和鸣》推向高潮,一直暗中和乐的肖墨却悄悄地将箫声撤了出来。 席地而坐,运功消息,享受着琴声中的最后一丝决绝之情,肖墨的嘴角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 黄长老命火徵门的弟子将苏风琬带回裊裊峰疗伤。尽管她伤得不轻,但因伤在本门内功心法之下,治疗并非难事,再加上有疗伤良药血魂丹,不出五日便可痊癒。不过她无法再参加接下来的比试了。 萧琴心中愧疚,却不知今日的护教争选将如何收场。 同时在剑试、乐试中胜出的骆秋凉和萧琴自然毫无争议地拿下了两个护教之位,而在剑试中“败给”萧琴、却在乐试中胜出的肖墨,成为了没有对手的第三人。 几位长老一番商议后,金长老上前宣布道:“今日剑试、乐试均已结束,接下来本应是剑试的第三位胜者苏风琬对乐试的胜者肖墨,但因风琬受伤无法进行,于是我同几位长老商议,决定取消最后一场比试,直接任命肖墨为第三位护教。” 这是连肖墨本人都没有想到的结果。 纷纷议论声中,自然有一批肖墨的拥护者支持长老会的决定,但琵琶一派的姑娘和败下阵来的顾妙却心中不服。 尤其是琵琶一派,她们本以为冷冰凝死后,护教之位非她的几个弟子莫属,却没想到余长老竟会在全教范围内进行护教争选。这也就罢了,然而两场比试下来,在人数上占优势的她们却落得一场空。 身为大师姐的叶风瑶按耐不住心中怨气,出面说道:“金长老,既然我派风琬无法继续参战,那为何不向后顺延一位,让剑试的第四名代为参战呢?肖墨在剑试中输给了萧琴,如今却不战而胜,怎么说都无法服众吧。” 第196页 虽说叶风瑶在最后一场剑试中败给了苏风琬,但若有一人能替苏风琬出战,她认为非她莫属。 顾妙也上前道:“不错,肖首领不战而胜,的确难以服众。不过想要选一个人来代替风琬出战,那如何选择,恐怕也要再商量。” 顾妙虽不想就这样将护教之位拱手让给肖墨,但也不想让琵琶派的人占了便宜。只要还有机会,她便要争取一下。毕竟她和肖墨都败在萧琴手下,二人相较如何,还是未知之数。 复议之声四起。 原本在一旁静听的肖墨也站了出来,朗声道:“金长老,我在剑试中的确输了,此番若不战而胜,我自己也难以出任护教一职。所以无论跟谁比、比什么,我都愿意出战。哪怕是等几日风琬復原再比,我也没问题。” 一直沉默的余长老此时起身道:“你能等,我们仙乐教却等不了,今日一定要选出三大护教。我已与游少主商量好了,几日后将宴请城中各方势力,由新一任护教代表我教参宴,宣布我教与追魂庄联手御敌,并号召天下群豪响应。所以就算你们剩下这些人全都再比一场,也要将最后一个护教之位确定下来。” 作为旁观者的萧琴听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有些不耐烦,便拉着骆秋凉的袖子低声道:“秋姐姐,你说最后一个护教之位谁能争得呢?” 骆秋凉寻思片刻,低声道:“既然风琬不能参战已成定局,倒不如就随了几位长老的意,支持肖墨。等一下我会出面替肖墨说话,你记得附和我。” “你支持肖墨?”萧琴有些惊讶。 “这有什么好吃惊的,论武功威望,她绝对在风琬之上,若不是她入教晚了些,说不定我也会喜欢她。依照目前的形势,肖墨做护教是众望所归,我们不如助推一把,让她承我们的情。” 萧琴点了点头,虽然有些对不住苏风琬,但她也觉得肖墨做护教或许是个更好的选择。 然而,还没等骆秋凉出面说话,却见游惊魂忽然起身,走到观战席前环顾台下一周,说道:“承蒙余长老看得起,请我来此观战,那我也说说我的看法。” 众人忽然安静了下来,显然是对追魂庄少庄主的话极为期待、看重。 但萧琴却有些担心,不知这个阴晴不定的游少主又想搞些什么名堂。 “刚刚两场比试我都看了,肖姑娘……”游惊魂忽然觉得有些不妥,轻咳一声,改口道:“这位肖墨姑娘乐技出众,而剑法也不在获胜的萧琴之下,明显比旁人高出很多。就算苏姑娘再与她比过,我想结果也是肖墨获胜……” 虽然游惊魂的说法有些武断,但大部分人都觉得正如他所说。就连琵琶派的几个姑娘也不得不承认,论剑法,她们之中无人能敌肖墨。 不过游惊魂竟会公然支持肖墨,这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毕竟他们之间从未打过交道。 骆秋凉轻笑一声,在萧琴耳边低声道:“这个游少主是不是吃错药了,把原本为你准备的话,替肖墨说了。” 萧琴脸上一红,心中也很奇怪。她什么都没说,却偷偷看了一眼南宫乙。刚刚骆秋凉的句话一定被他听了去,却不知他有没有不高兴。 但南宫乙却没有在意骆秋凉说了什么,他的目光在游惊魂和肖墨身上游移不定,似乎在找寻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忽然间,一个墨绿色的身影从观战席前飘落至擂台上。 游惊魂这飞身一跃可谓身姿挺拔、仪态风流,惹得好多姑娘低声惊唿。就连萧琴也不禁在心中暗暗赞嘆:“好俊的功夫!” 游惊魂一脸冷峻地将摺扇一合,目光锁定了台下的肖墨,说道:“肖姑娘,愿不愿意上来跟我切磋两招?” 肖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一挑,回道:“却不知师出何名?” 游惊魂道:“你刚刚也听到了,我那番话对你颇有赞许,只怕有人认为我是胡说八道,所以我想亲自试试你。” 肖墨古怪一笑,“却不知游少主想比什么呢?” 游惊魂将摺扇往腰间一别,傲然道:“除了箫和剑,我都随意,你只要上台跟我过两招就好。” 游惊魂的提议让大家莫名其妙,就连几位长老都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肖墨迟疑了片刻,将手中的箫和剑都交给了身旁的独幽,又将原本披散在胸前的长髮高高束起,脚下运起轻功,一个漂亮的旋身,轻轻落在了游惊魂的身旁。 男人冷酷俊美,女人潇洒英气。二人模煳了性别的美,看得姑娘们如痴如醉。 “你不觉得他们很像吗?” 南宫乙的声音在萧琴的耳边响起。 “很像?……他们看起来倒是很相配。”萧琴小声嘟囔道。 骆秋凉低声啐道:“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游惊魂上台与肖墨切磋,绝不会如他所说那么简单。他能看得上肖墨,可定有别的原因,等一下仔细看他们过招。” 台上的二人对视了片刻,似乎都在从对方的脸上找寻着些什么。 定神后,游惊魂向后退了半步,拱手道:“请吧。” 肖墨却道:“你先请。” 第197页 游惊魂倒也没有客气,手上运起八成的内力,一掌“唿风唤雨”向肖墨的胸口拍去。 虽说是切磋,但他动的是真功夫。 这二人竟比起拳脚来,引起了萧琴等人极大的兴趣。 游惊魂功夫得自追魂夫人真传,说起来也算是萧琴、南宫乙的同门,他会使风厉掌不足为奇。不过仙乐教的弟子一般不会外家拳掌,所以此时肖墨使出的功夫,说不定就是她带师学艺所带的那一“师”。 果然,在游惊魂强劲的风厉掌攻势下,起初还有所隐藏的肖墨被逼得使出了真功夫。但她所使的既不是掌法,也不是拳法。二人双手、双臂相交之时,肖墨全靠手指发力,抓扣掐拿,迅速凌厉,竟是极为阴鸷厉害的爪功。 这门功夫,南宫乙至死也不会忘记。 他想到了一个姓氏,一个令他无比痛恨的姓氏。 萧琴也看出肖墨爪功中熟悉的路数,她侧脸看向南宫乙,只见他面无表情,却将拳头捏得吱吱作响。 萧琴伸过手轻轻握住南宫乙紧握的拳头。 台上二人凌厉的拳掌看得众人目不暇接。 肖墨似乎察觉出了游惊魂的用意,她不想拖延时间,手上动作加快,几招擒拿从游惊魂的双臂游至他的侧腰。她已经看出来游惊魂的软肋。 果然,游惊魂一个旋身避开侧腰的穴道,手上收掌,脚下生风,退了开来。 肖墨并没有穷追。 二人很有默契地同时收手。 几招胜负未分的拳脚比试,看得台下众人不明所以。 但游惊魂心中明了,而肖墨却心有疑虑。 “好俊的身手。”游惊魂淡淡一言,便飞身退回观战席。 “彼此彼此。” 肖墨轻声说道,正要离开,却见骆秋凉拉着萧琴一齐上了擂台。 第83章 三大护教 “秋凉,你可有话说?”金长老见三人同时站在擂台之上,便开口问道。 骆秋凉向观战席的四位长老微微点头,又环顾了擂台一周,朗声道:“各位长老,教中的姐妹们,我骆秋凉承蒙大家不计前嫌,时隔八年重得护教之位,自然想戴罪立功,为我教的长远发展做打算。此番护教争选,琴儿展现了不输于我的武功和乐技,尽管她入教时日不多,但我骆秋凉愿唯萧琴马首是瞻,復立我教以琴为尊的正统。” 骆秋凉这番话,便是为了消除很多人对萧琴的疑虑和偏见。 萧琴心里清楚,她再怎么说以琴为尊,如今教中说话最有分量的人还是骆秋凉。而骆秋凉能这样说,便是对自己最大的支持。 “至于第三位护教……”骆秋凉接着道,“很遗憾,苏风琬重伤于乐试之中,这也说明她尚不足以接下护教的重任。而长老会和游少主都力挺肖墨,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如今以我教大局为重,对于肖墨出任护教一事,我并不反对。琴儿,不知你有何看法?” 萧琴心中早有一套说辞,就等着骆秋凉发问。 “小妹不才,对于何为有能担任护教一职理解尚浅。但我知道肖墨姐姐在剑试中并未败于我,而在乐试中,她是除了秋姐姐之外唯一一个能扛得住我《琴瑟和鸣》一曲的人。如果我尚能担任护教一职,又有何理由反对肖墨姐姐呢。” 萧琴不动声色地说出了《琴瑟和鸣》。 “《琴瑟和鸣》?” “她刚刚弹的居然是《琴瑟和鸣》?!” “她怎么会弹《琴瑟和鸣》?” “难怪会让苏风琬身受重伤,竟然是《琴瑟和鸣》……” 果然萧琴的一句话,将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引到了《琴瑟和鸣》上,议论之声復起。就连几位长老都极为震惊,更不用说站在她身旁的骆秋凉和肖墨了。 唯一镇定的只有余长老,还有对教中秘密并不了解的游惊魂和南宫乙。 金长老不禁问道:“萧琴,你弹得可是完整的《琴瑟和鸣》?” 萧琴点头道:“不错,正是完整的《琴瑟和鸣》。” “连你娘秦护教都不曾习得完整的曲谱,你是如何……” 萧琴淡淡一笑,道:“机缘巧合窥得上卷,将其与娘传给我的下卷拼凑在一起,便是我今日弹奏的《琴瑟和鸣》。只是我功力尚浅,可能并未发挥此曲威力的十分之一二,日后还要向各位长老和教中的姐妹们请教。” 众人听了,都是一阵心惊。十分之一二便有如此威力,如果练成此曲,那还了得? 余长老却“哈哈”一笑,说道:“丫头,你倒有自知之明。这首《琴瑟和鸣》恐怕全教之中就只有我一人听过,而你的确只奏出此曲的十分之一二。剩下那八/九分,回头我再慢慢与你细说。” 萧琴本是信口一说,却没想到在余长老口中倒成了真的,不禁暗道:“幸好刚刚没有胡说八道。” 余长老如此一说,另外几位长老和教中的姑娘们都不敢再怀疑。 不过最为震惊的还是肖墨,她没想到自己竟与萧琴合奏了一曲镇教之曲。她暗自庆幸,没有和萧琴对抗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除了震惊,她还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一败一胜,竟赢得了骆秋凉、萧琴、长老会和游惊魂的一致支持。虽然她猜想除了长老会,其他三人一定各有心思,但不管怎么说,今天在擂台之上,这些人都给足了自己面子。 第198页 心中一阵激动,肖墨上前一步,面向长老会拱手拜道:“余长老、金长老、梁长老、黄长老,肖墨得各位长老垂青,又承蒙游少主看得起,最后虽不战而胜,心有惭愧,但听秋姐姐、萧妹妹所言,心中感激,特来请命护教一职。今后必当紧随魔琴、狂笛之后,身先士卒,奋力御敌,重振我教威名。” 余长老微笑着点点头,向金长老使了个眼色,坐回了观战席。 金长老命人拿来一个托盘,金丝绸布之上盛着三枚乌黑的玄铁令牌。 几日前,萧琴在酒宴上见骆秋凉将拿出过一模一样的令牌交给余长老,想必这就是代表护教身份的仙乐令。 金长老高声道:“自秦护教离教后,这是近二十年来我教第一次三大护教聚首之日。萧琴、骆秋凉、肖墨,请过来领取仙乐令。” 三人依次上前取了一块令牌。 萧琴见令牌正面刻着一个“乐”字,背面是一张琴。放在手中,颇有重量。 三人接过仙乐令后,却见四位长老一齐离开了观战席。 余长老走到骆秋凉身边,语重心长地道:“秋凉,你是教中的‘老人’了,又做过那么多年的护教,有关教中大小事务以及护教的分内之事,就由你悉数说给萧琴和肖墨吧。自今日后,长老会不再代管教中内外权责之事,一切都由你们说了算。只盼你能一心为教,不要重蹈覆辙。” 骆秋凉高举仙乐令,郑重道:“请余长老和各位长老放心,我骆秋凉对天起誓,今后一心为教,至死都不会离开。” 萧琴听骆秋凉语气颇重,极为认真,不禁想起了义兄尚意,他们真的就这样分道扬镳了吗? 余长老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萧琴,却欲言又止,轻嘆口气,和另外几位长老让出了观战席,站到一边。 萧琴确信余长老想跟自己说些什么,但不知什么原因没有说出来。她正寻思,却见游惊魂走到她们身旁,面无表情地说道:“恭喜萧护教、骆护教,还有这位肖护教。” 游惊魂拱手作揖,便要离开。 萧琴拦道:“等一下,我还有话……” 游惊魂却道:“你现在就算有话也不应该对我说,新护教上任,不对教众说些什么吗?” 萧琴有些茫然,看向骆秋凉,却见她向自己点了点头。 “秋姐姐是要我说些什么吗?”萧琴低声问道。 骆秋凉点头道:“当然了,你是三大护教之首,自然要由你来说。” 萧琴向后看了眼擂台四周静静等待的百余位教众,轻轻咽了下口水,皱眉道:“可是我不知道说什么。” 骆秋凉笑道:“我瞧你之前在各位长老和姐妹们面前不是挺会说的吗?如今做了护教,该更有底气才是。这是你立威的好时机,别忘了你入教的目的是什么。” 萧琴知道自己逃不掉这一环,正踌躇,却听游惊魂俯身在自己耳边道:“你如果有话跟我说,等一下送我下山。” 萧琴耳根一痒,刚抬头,游惊魂便离开了观战席,站到余长老等人的身旁。 萧琴定了定神,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了骆秋凉和肖墨的中间。她长吐一口气,转过身来面向擂台,紧握手中竹箫,运起两成内力,高声道:“承蒙各位姐姐相让,我萧琴有幸争得护教一位。不过小妹初来乍到,于教中大小事务尚未完全了解,今后还要多多仰仗骆护教、肖护教、四位长老,以及各门各派的姐妹们。” 萧琴顿了一顿,接着道:“刚刚骆护教说要一心为教,至死方休,肖护教也说要身先士卒,重振我教威名。小妹不敢夸下海口,只能说接下来我会做好三件事。其一,几日后与骆护教、肖护教共赴结盟之宴,正式昭告天下,我教将重震江湖。其二,利用被我捉来的南宫乙,揭露公孙家的阴谋,报其陷我教于不仁不义之仇。其三,与教中姐妹共同抗击所谓‘除魔大会’的‘正义之师’,当然,最终目的并不是与其两败俱伤,而是将矛头引向真正的敌人,并与武林各派达成和解……” 话音刚落,却听台下叶风瑶大声说道:“与武林各派达成和解?这简直就是开玩笑!而且南宫乙杀了我师父,不将他处死,又怎能平我派姐妹们的怨气?我教一向横行武林,又怕过谁?萧护教这样说,莫不是长他人志气,寒我们姐妹们的心?” 琵琶一派没能争得护教一席,叶风瑶本就怨气颇深,但她不敢在几位长老和骆秋凉说话时插口,如今听萧琴如此说法,便忍不住给她制造点麻烦。 虽然大部分教众都左右相顾、默不作声,但也有一小部分附和之声。 邱风玥紧跟着道:“不错,武林中人一直视我教为眼中钉,我们为何要与他们达成和解?别说我师父那一任护教,即便是骆护教在任时,也不曾有过如此不涨志气的说辞。” 邱风玥有意挑拨箫、骆二人关系,却因不会说话,反弄得骆秋凉心中不悦,并不想理会她。 萧琴知道,琵琶派的人是在故意为难自己,而她刚刚说的那番话,的确与仙乐教以往行事作风不太一样,恐怕就连骆秋凉都没办法公然支持自己。 或许是受了父亲和师父的影响,萧琴觉得母亲那一辈,特别是催命琵琶与公孙家联手在南宫家的所作所为,都令她不齿,她们这种主动挑起事端、以暴制暴的做法不应该继续下去。 第199页 萧琴上前一步,回应道:“我教目前有教众五百六十三人,去年入教新人三十六人,死亡、失踪四十八人。今年新入教的包括我在内有二十二人,而死亡、失踪却已经有四十一人,这其中包括死在南宫家的冷护教和郭姐姐。而就在南宫家一事后,我教与武林其他门派的大小冲突频发,死伤剧增。我此番入教,不是为了和一群不认识的人一起赴死,而是想与志同道合的姐妹们一道在武林中/共存。虽然这么说可能对先人不敬,但上一任护教的做法并不完全可取,否则我教也不会落得如今的地位。我想这次长老会重新选护教,也是为了改变我教的处境。” 这些都昨日骆秋凉带着萧琴熟悉教中各门事务时了解到的,一般教众并不清楚。但这两个月来,教中姑娘们的确感觉到与武林各派的冲突四起,身边伤亡的姐妹越来越多。而冷冰凝在位时,其不得人心却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就连长老会也对她颇有微词。与公孙家联手对付南宫家,也是她一意孤行的决定。 萧琴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没底,不禁向身旁的骆秋凉看了一眼。 骆秋凉猜到她心中所想,沖萧琴微微一笑,也上前一步说道:“萧护教所说在理,我也就不重复了,但我们同时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无法和解,那就与他们死拼到底。从今日起,重建我教水羽门攻防队。顾妙,水防队依旧由你任首领,将人数从二十人扩充至四十人,加购船只和兵器,守护好我教的最前线。” 顾妙领命道:“是,骆护教。” 骆秋凉接着道:“至于陆攻队,原本的肖首领升至肖护教,此位从缺,我提议让叶风瑶来担任此职,不知两位护教觉得如何?” 萧琴见骆秋凉向自己使了个眼色,会意道:“叶姐姐是琵琶一派的大师姐,武功高强,深得人心,再合适不过了。” 肖墨知道这是骆秋凉专门给萧琴准备的说话机会,也没有应答,只是微微点头。 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命让叶风瑶有些意外,虽然她并不服萧琴,但也躬身道:“多谢骆护教,多谢萧护教。” 骆秋凉点头道:“好,那我就代表三位护教任命叶风瑶为陆攻队首领,并将陆攻队人数扩充至四十人,选派轻功高强的十人离教打探有关‘除魔大会’的一切消息,随时回报。切记以打探消息为主,不可与其他教派起冲突。” 叶风瑶应道:“是。” 骆秋凉道:“水羽门接受萧护教的最高命令,具体攻防安排则听从肖墨的指示。其余四门协同配合,统一听从肖墨的调度。从现在起,我们要做好全面备战的准备,将伤亡降至最低。” “是!”教中弟子齐声应道。 骆秋凉一唿百应,让萧琴这个护教做的有些心虚。她见小狂笛眼睛中闪着兴奋、自信的光,暗自皱眉,有些不知所措。 “三位护教……”一旁的金长老忽然说道,“我们长老会这边有些事情需要禀报。” 骆秋凉道:“金长老请讲。” “昨日我和梁长老、钟长老核对教中财物,发现自冷护教在南宫家一事后,虽然夺回了当年损失的一笔钱财,但因公孙家的诬陷,再加上一些宵小之辈落井下石,很多之前跟我们有交易往来的商户都断绝了买卖。虽然暂未出现亏损,但长此以往,恐怕会入不敷出,更难加拨钱财扩充水防陆攻。不是我们想给三位护教施压,但还请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骆秋凉寻思片刻,说道:“这个好说,都交给萧护教便是,在几日后的结盟宴上,我们必将争取到比两个月之前更多的教派、商户与我们合作。即便旁人靠不住,凭藉萧护教和游少主的交情,我们也有追魂庄这个最坚实的后盾。” 骆秋凉这番话,说得萧琴一头雾水。 “什么叫都交给我?我又和游惊魂有什么交情?秋姐姐如此夸下海口,到底想让我做什么?”萧琴心中一阵犯难,一脸狐疑地看着骆秋凉。 骆秋凉装作没看见,向同样一副莫名其妙表情看过来的游惊魂微微一笑。 金长老似信非信地笑了笑,道:“原来萧护教与追魂庄颇有交情,那我就放心了。游少主,今后还请继续关照我们。” 游惊魂尴尬一笑,道:“庄上与贵教一向交好,今后自然是相互担待,互惠共利。” 他并没有否认与萧琴所谓的“交情”,这让骆秋凉十分满意。 而这位新上任的萧护教与追魂庄少庄主究竟有什么“交情”,也成了教众们私下议论纷纷的事情。 第84章 共舟 对于萧琴来说,持续了半日的护教争选,在骆秋凉重掌大权中落下帷幕。 这样的结果,她还算满意。 尽管一开始有些不平衡,但现在萧琴已想明白自己回教的目的——站在母亲曾经站过的位置上,看看她生前生活过的地方。 当然,萧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帮助仙乐教渡过眼前难关是她作为护教的职责,而帮助南宫乙揭穿公孙家的阴谋、救出江南雁则是她的私心。如果这些事情都做到了,她可能也不会护教一职如此执着了。 那个时候该何去何从呢? 第200页 南宫乙一定会离开的,他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门派和师父。无论回武当还是回南宫家,似乎都与萧琴没什么关系。 而她呢?首先要面对的可能是父亲的指责。如果父亲一定要带自己离开,那回家后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如果不顾父亲的反对执意留在仙乐教,难道这里真的是自己的归宿吗? 她忽然想起骆秋凉说南宫乙要守孝三年,但三年的时间好长,而南宫乙也从来没跟自己承诺过什么。 思绪万千,萧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再加上接连比试元气大损,难耐疲惫,在宴请游惊魂的酒席上,她一直心不在焉。 夜色已深。 晚宴后,萧琴等人送游惊魂下山。 在山脚的余音阁,遇见了一整日都候在这里的水仙和火棘。 萧琴、骆秋凉、肖墨分别各乘一船,送追魂庄的三人离教。 骆秋凉自然是让萧琴与游惊魂同船。见此情景,原本为他们撑船的绿绮却被一同跟着下山的南宫乙换了下来。 狭长的船上,萧琴与游惊魂相对而立,她身后便是在船头撑船的南宫乙。 萧琴心里一直在打鼓。 尽管南宫乙扮作仙乐教的姑娘,看起来没什么破绽,但他会撑船吗?如果此时游惊魂跟自己说些难为情的话,被他听去了该如何是好? 不安的萧琴决定不与游惊魂说话。 船行后,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现在没旁人了,为何不说话?”游惊魂忍不住开口道。 萧琴的确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在南宫乙面前又难以启齿。 见萧琴有些犹豫,游惊魂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接着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提议蒙眼比剑?” 这的确是萧琴想知道的问题,她用眼神给出了期待答案的明示,背对着她在船头撑船的南宫乙并不能看到。 “我并不是为了让你赢得轻松才如此提议的,这一点希望你不要误会……” 尽管不是萧琴想要的答案,但这个回答令她放松不少。 “比剑时你也能感受到,那个肖墨跟你一样在黑暗中十分敏捷。我很早就听说仙乐教有这样一号人物,今天如此提议便是为了试她,与你无关。” 这个回答引起了萧琴极大的好奇,她没想到游惊魂居然会对肖墨感兴趣。 “你为什么要试她?还提出跟她比试拳脚功夫,你对她……?” “这不关你的事。” 萧琴还没问完,游惊魂便一口回绝了。 “既然不关我的事,那你为何要跟我提起?”萧琴不悦道。 “我只是不想你多心,觉得……觉得我是在帮你,或是对你有什么想法。” “你放心,我从未多心。知道你是为了试探肖墨才这么做的,我也更加安心了。” 又是一阵沉默。 萧琴发现他们这只船划的最慢,注意力便放在了于撑船并不是很熟练的南宫乙身上,并不想理会眼前这个捉摸不透的人。 黑夜之下,秋风微起,船行于宽阔的河上,而南宫乙撑船也不是很稳,这些都让不会水的游惊魂心有余悸,不禁向萧琴身前挪了两步。 他轻咽口水,忍不住又开口道:“这一晚你都心不在焉,在想什么呢?” 萧琴不客气地回道:“不关你的事。” 游惊魂吃瘪,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到。” 萧琴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你若能猜到,我就从船上跳下去。” 游惊魂冷冷地道:“是吗?如果我说你的眼睛不出三个月便会彻底失明,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萧琴果真笑不出来了。 她身子僵住,呆呆地看着游惊魂,惶恐的眼神似乎在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忽然,船重重一晃。 萧琴反应极快,连忙稳住下盘,大叫一声“小心”。 但在船上平衡感本就不好的游惊魂,在这突如其来的剧烈晃动之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低头瞥见深不见底的河水,他一阵腿软,身子又晃晃悠悠向前倾倒过去。 萧琴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游惊魂,却被他一把紧紧抓住了手腕。 手指间传来的不住颤抖,让萧琴觉得一阵疼痛。 “你放手……”萧琴轻声道。 惊魂未定的游少主哪敢放手,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忍不住看了眼撑船的“姑娘”。 南宫乙并不是故意的。 “不出三个月便会彻底失明”,他听到游惊魂这番话,又怎能沉得住气,竹篙一偏,船儿便晃动了起来。 南宫乙赶紧稳住下盘,微微回头,却瞥见游惊魂正抓着萧琴的手,一阵气愤。 他听萧琴说过游惊魂不会水,便想给他点教训,脚下又一用力,让小船再次晃动了起来。 这下可好,惊慌失措的游惊魂竟贴得萧琴更近了。 南宫乙不敢再胡来。抬头望见前面两只船已经快行至对岸,定了定神,决定专心撑船,快些把游惊魂送走。 “你放手……”萧琴又重复了一句。 第201页 终于定下神来的游惊魂慢慢松开萧琴的手,却发现在萧琴手腕处留下了几道红红的手指印。 他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有多用力。 有些歉意,也有些怜惜,游惊魂又轻轻握住萧琴刚要放下的手,声音中多了些许温柔,道:“很痛吗?那天晚上……是不是也弄痛你了?” 游惊魂清晰地记得两天前的晚上,他在酒席间愤然将萧琴拉到门口的事情。 萧琴连忙抽出自己的手,摇头道:“没事。” 其实很疼,但她并不在乎。她只在乎南宫乙不要多心。 看到萧琴的眼神有些畏缩游移,游惊魂却笑了,戏嚯道:“怎么了,不就是被我握了下手,这么害羞?” 虽然毫无此意,但萧琴还是脸上一红,低声否认道:“我没有。” 黑夜下,萧琴娇羞的脸庞只有游惊魂看得见,这让他有些莫名的兴奋。细看眼前人,可能是晚宴上喝了些酒的缘故,美人娇羞之中还带有微醺,吞吐的幽兰之气让他有些迷醉。 一瞬间忘记了刚刚的惊吓一幕,游惊魂又恢復了神气,笑着说道:“今天在擂台上你倒是威风的很,怎么现在连看我一眼都不敢了?你不会是想起我们在床上初见时的情景而害羞了吧?” 萧琴又羞又气,嘴上什么都不说,心里却大叫了无数句“求求你闭嘴吧!” “难不成是想起了我娘那天说的话?”游惊魂见萧琴不语,便继续说道,“你那个秋姐姐似乎也对贵教与我庄上联姻很感兴趣。我瞧你表面上各种拒绝、否认,其实心里也有此想法吧?你这种女人就喜欢口是心非……”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推下水。”萧琴抬起头瞪着游惊魂,微怒道。 这双生气的眼睛倒是让游惊魂心中一惊,表面故作镇定,声音却微颤着道:“你敢?!” 萧琴的目光不再闪烁、游移,一字一句地道:“我有什么不敢的。大不了再下去救你,但我会让你先呛几口水。” 游惊魂还真有些害怕,微微向后退了一小步,余光瞥见萧琴身后撑船的“姑娘”,竟觉得“她”向自己投来充满杀意的目光。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游惊魂相信自己并没有看错。 这个“姑娘”的背影有些眼熟,但他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萧琴的威胁和“撑船女”凌厉的眼神,让游惊魂收起了戏嚯的神情,恢復了平日在人前的威严。他背起手来,盯着萧琴被波光映射的忽明忽暗的脸,不知不觉中行至对岸。 直到送走追魂庄三人,萧琴都没和游惊魂再说过一句话。 *** 回到房中,萧琴一边为南宫乙卸掉妆容,一边不安地等待着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发问。 但南宫乙只是面无表情地一直盯着萧琴的脸,并没有问一句话。 这让萧琴更加难受。 “你是不是生气了?”萧琴小心问道。 南宫乙淡淡地说道:“是有些气。” “既然有些气,那你为何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 “又没生你的气,说来何用?” 萧琴还没有蠢到追问他是在生谁的气。 关于游惊魂,虽然南宫乙没说什么,但萧琴心里清楚他十分在意。不过既然他不问,萧琴也不便主动解释。 虽然二人经歷过生死,但相识时间毕竟不长,除了那次在南宫家密室的地道中南宫乙曾跟萧琴吐露过心事,萧琴很少听他说什么心里话。回想起来,南宫乙总是面带微笑,即便如今他经歷丧父、有家难回,也从未在萧琴面前有过痛苦或愤恨的表情。 有时候,萧琴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如果说游惊魂的捉摸不透是因为阴晴不定,那南宫乙的捉摸不透则是看起来过于心如止水。 此时的他近在咫尺,却有些遥不可及的感觉。 萧琴坐在床边,一阵胡思乱想,难掩脸上的疑虑与难过。 南宫乙自然看在眼里。 他走上前去,坐在萧琴身边,柔声道:“刚刚我那样说,让你难过了吗?” 萧琴抿起了嘴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低垂的眼帘遮住了南宫乙投射过来的目光。 南宫乙轻嘆一声,仰头道:“我不问,是不想在你面前表现出小气,但其实我心里在意的不得了。回来这一路上我一直在胡乱猜想,你和游惊魂初遇时都发生了什么,前些天你们见面时又说了些什么,满脑子都是这些无聊的事情……其实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了,你没有告诉我,或许是因为不重要,或许是有些顾虑,我也不便追问。还是说,你希望我问你?” 南宫乙的这番坦白反倒让萧琴觉得羞愧,如果换作是她,这番话一定很难启齿。萧琴这才意识到,她所感受到的距离感,也可能是因为自己不够坦率。 “是我自己胡思乱想了。刚入教就经歷了这么多事情,有些不适应。虽然秋姐姐对我很好,也认识了很多姑娘,但在这些人中,只有……只有你才是我最亲近之人,所以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什么误解或猜疑。” 萧琴抬起头来看向身边之人,眼眶中闪着些许泪光。 第202页 南宫乙一瞬动容,随即温柔一笑,抬手摸了摸萧琴的脑袋,笑道:“你也会胡思乱想吗?可能是太累了吧,早些休息。” 这是萧琴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这些天晚上,每当南宫乙说出“早些休息”,就意味着他要离开了。 萧琴隐隐约约感觉到,南宫乙是在有意迴避。自从重逢那晚二人深情拥吻后,南宫乙再未对自己有过什么亲昵的举动,和二人初识时大不相同。萧琴倒不是在期待着什么“突然间的乱来”,但这种变化让她有些不安。 当然,萧琴并不知道那晚醉酒后发生的事情。这也是南宫乙有意迴避的缘故。 果然,说完那句话,南宫乙便起身要离开。 “今晚你就在这休息吧。”萧琴拦道。 “什么?” “我一直粗心大意,你好歹也是南宫家的少爷,但这些天却一直委屈你睡石床。而且你受伤还未痊癒,地牢阴湿,不适合养伤。” 南宫乙笑道:“我一个男人怎会如此娇气。在家时也常在树林草地过夜,石床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至于前些天受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无需担心。而且……你让我在这休息,那你怎么办?” “我可以去找秋姐姐。” “你这样去找她,非被她笑话死不可。” 总之,南宫乙并不想留下来。 萧琴又是失望,又是难为情,红着脸略带委屈地看着南宫乙,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南宫乙自然没有放过萧琴充满渴求的眼神,原本打算离开的他又返回到萧琴身边,眯起眼睛,笑着在她耳边说道:“你居然一副想让我吻你的表情。” 南宫乙低沉的声音令萧琴登时涨红了脸。 “我没……” “有”字还未说出口,嘴巴就被封住了。 四唇相接只有短短的一瞬。 南宫乙冲着呆立住的萧琴戏嚯一笑,便开启墙后的机关离开了房间。 他希望萧琴能体会到这轻轻一吻中的无限爱意与极力克制。 但萧琴心中却充满了被看穿心思、被戏弄的羞耻之感。 她和衣倒在床上,握紧拳头轻垂被褥,不知如何来平復心中刚被激起的波澜。 第85章 游龙馆 太原城里最受男人们欢迎的地方,不是青楼,不是酒馆,也不是赌坊,而是游龙馆。 文人侠士,官爷商贾,三教九流之人都喜欢聚在这里。不为别的,只为一睹如云美女的妙曼身姿。 游龙馆是一处教坊,在外人看来,尽是声色犬马,靡靡之音。但此馆的主人却是太原城中最大的两个势力——追魂庄和仙乐教。 尽管很多人对此处嗤之以鼻,但慕名前来者络绎不绝。 这日正午,一位世家公子打扮的青衣男子迈入了游龙馆的大门。他面目英俊,儒雅潇洒,一看便是人中龙凤,高贵却不高傲,这一路没少惹姑娘们投来倾慕的目光。 但见他最终进入了游龙馆,姑娘们倾慕的目光却变得暗淡、不解。毕竟,这位公子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光顾这种风月场所之人。 青衣公子并没有在乎路人目光的变化,刚踏入游龙馆,便迎来馆内姑娘们更为炽热的眼神。 大堂里一阵骚动。 姑娘们并非没有见过俊美男子,但如此一表人才的公子手中握着一把罕见的宝剑,却是城中少有。 馆中的姑娘都是熟练剑术的仙乐教众,她们一看这位公子的身形步法与握剑姿势,便知他武功高强、剑法不凡。 守在门口的两位美貌的白衣女子一左一右将他引入馆中,径直上了楼。 绕过一二层充满靡乐的喧嚣,两位姑娘带着青衣公子来到三层的一间大屋。 还在屋外,便能听到与下面两层截然不同的空幽高雅之乐。 青衣公子的嘴角露出一丝惬意之笑。 此间是游龙馆最大的一间坊厅,可容纳客人近百人。此时,两侧的长桌已坐了近六成客人。人虽多,却不嘈杂,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宴席中央席地而坐的蓝衣姑娘所吸引。在屋外听到的优雅琴声便是由她所奏。 青衣公子捡了屋内离主座不远不近的一个空位坐下,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弹琴姑娘的秀美容颜。 嘴下青痣微点,眼中难掩孤高,虽不是刻意讨人欢喜的脸,却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青衣公子的目光也为她停留了片刻,虽然他不识得姑娘所奏何曲,但琴声之灵动优美,让他的嘴角又不禁泛起一丝愉悦的微笑。 一曲终了,屋内响起了不绝于耳的叫好与掌声,瞬间让安静高雅的氛围变得俗气了起来。 只听对面一个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高声道:“独幽姑娘真不愧是仙乐教乐技第一人,今日大饱耳福,不枉此行啊。” 独幽起身微微颔首行礼,却什么都没说,走到靠近门口的末位坐下。她好像完成了任务一般对在场的客人不搭不理,眼睛时常盯着主座后侧的小门,似乎再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两个主座和两侧长桌的首位都是空着的,显然还有大人物没有到场。 但在场众人似乎并不着急,酒肉果腹,歌舞养眼,即便这样等上一天也不会厌倦。 十余个身段婀娜的姑娘在厅中跳起了袖舞,大多客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却有几人心不在焉。青衣男子便是其中之一,他侧头环顾左右,似乎在寻找和他一样别有心思之人。 第203页 他的右手边就有这样一人。 此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剑眉星眼,沉着肃然,与此间的声色之气并不搭调。他一副剑客打扮,身着素衣,但看起来质地不俗。年轻的剑客右手搭在桌旁的剑上,左手端着酒杯似在饮酒,却不见杯中空过。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桌子的左前方,但那明明什么都没有。虽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不过很明显无心歌舞。 在青衣公子的正对面,坐着一个年近三十的瘦削男子。他的模样并不出众,甚至有些猥琐。双眼细长,额上青筋毕露,偶尔会对姑娘们凹凸有致的身段露出色眯眯的眼神。 青衣公子会注意到他,完全是因为他怀中抱着的那把剑。青衣公子自是剑术高手,对佩剑之人总会多看几眼。但此人的剑却破破烂烂,与那素衣男子手中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宝剑完全没得比。 不过有一点青衣公子可以确信,这个瘦削男子的剑法一定在素衣男子之上。原因很简单,素衣男子的手上一点剑茧都看不到,而那瘦削男子的手即便离得很远也能看出虎口处布满了老茧。 此间中,除了这二人与其他看起来就是富家商贾或帮派首领的客人不同外,还有一人让青衣男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也是个年轻男子,一副书生打扮,没有佩剑,也不见别有的兵器。尽管如此,他身上还是散发出无可掩盖的江湖之气。 一瞬间,二人对视了一眼,嘴角都是一丝抽动,似笑非笑地交换了眼神。 很显然,二人相识,却不相互拆穿。 这曲袖舞毕,姑娘们离了场,又迎来了一位美艷女子。她名为红袖,是这间游龙馆的老闆,也是仙乐教的高等弟子之一,属歌舞一派。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红衣,窈窕动人,在这风月之所自然沾染了些风尘之气,却也难掩江湖女的本色。 “各位老爷公子久等了。”红袖深深作揖,带出一丝媚笑。 “红老闆是要给我们唱个曲儿吗?” “让独幽姑娘再来一首!” 几个略显轻佻的汉子纷纷嚷道。 红袖抛过去几个媚眼,笑着说道:“商谈完正事之后,自然会让姑娘们好生伺候各位爷。”说完,她立刻收起了笑容,朗声道:“有请追魂庄游少主。有请仙乐教教主坐下萧琴护教,骆秋凉护教,肖墨护教。” 话音刚落,只见主座两侧的两扇小门一一打开,一左一右分别有三人进入房间。 左边为首的是一个身着墨绿色长衣的年轻男子,他一入场,在座所有的年轻公子瞬间都逊色了一截。其俊美容颜即便是个男人也忍不住多看几眼,但立马又会被他冷峻肃杀的眼神逼退回来。 游少主冷眼扫过整个屋子,面无表情地坐在了主座的左边。 他身后跟着两个白衣姑娘,一个娇艷可爱,一个冰清秀美。二人静静守在游惊魂的身后两侧,对屋中的客人熟视无睹。 席间众人纷纷投来艷羡的目光。 但他们的眼睛很快就被右侧进来的几个女子所吸引。 为首的姑娘一袭白衫裹身,个子高挑,长发高束,虽不是刻意的男装打扮,却一脸粲然英气,不让鬚眉。其模煳性别的俊美竟与游少主有些相似。仙乐教上下,这样的人物也就只有肖墨了。 青衣公子发现他身边一直斜眼旁观的素衣男子,却在肖墨出现的那一刻抬起了头,盯着她看了许久。 肖墨在右边长桌的首位坐下。 紧接着进来的是一黄衫女子。这一刻,屋中起了些喧嚣之声。不为她妩媚动人的容颜,也不为她桀骜霸气的身姿,只要她重现江湖,人们便会为之所动。当世女子之中,唯有狂笛骆秋凉才能担此名望。 但即便是小狂笛,也只坐在了左边长桌的首位。她向对面末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看了一眼,眉眼轻挑着送去了一寸秋波。 那书生脸上一红,环顾左右,生怕被人发现。 但在座的客人哪有闲情看他,全都睁大眼睛,屏住唿吸,目光紧随最后进屋的绝色少女。 少女一身翠色长裙,如空幽深林里走来的仙子,沾染了些许人间烟火,更为生动诱人。眉眼盈盈,可比千斛明珠。几缕细长的髮丝自然垂于脸庞,让人忍不住想为她撩起青丝,继而抚摸那白皙柔嫩的脸庞。 没有人不去注目这位惊为天人的姑娘。只见她抬眼浅笑之间,清冷中透露着一丝魅惑,让人慾罢不能。 就连一直冷静观察四周情况的青衣公子,也不禁投过去炽热的目光。 而目空一切的游少主也侧头端详着少女,直至她坐在他身旁。 能够与游少主平起平坐之人,自然是仙乐教新上任的三大护教之首萧琴。 主座上,一对俊美的璧人看得众人百般艷羡。如果他们穿着红衣,这里可能就要变成喜堂了。 只有青衣公子一阵粗粗的吐气,对于众人的眼光不以为然。 主持大局之人都已到场。 坐定后,游惊魂起身走到酒席中央,端起面孔高声说道:“各路朋友,今日我追魂庄和仙乐教共邀各位来此,为的是你、我乃至整个太原城今后的发展大计。三日前,仙乐教重选三大护教,萧姑娘技压群芳,重现当年魔琴风采。我游惊魂在此先敬萧护教一杯。” 一旁的红袖立即为游惊魂端上一杯酒。 第204页 游惊魂转向萧琴,举起酒杯微微躬身相敬。萧琴浅笑起身,举杯回礼,二人共饮起来。 不可一世的游少主居然对旁人如此有礼,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这显然是仙乐教和追魂庄事先商量好的,骆秋凉对此满意一笑,也端起酒陪饮了一杯。 游惊魂面向众人接着说道:“自夫人与秦护教那一代,我庄上便与仙乐教交好,十几年来相安互利,还共建了这座游龙馆。如今萧护教初任,已与我庄上互通续好之意,不争雌雄,共拓财势。这十几年来承蒙各位看得起,除了不插手官府之事,我们今后依旧当仁不让,愿对城中一切安危利害负责。凡有危险争端,必有我庄与她教之人出面摆平,说到做到。” 游惊魂自十四岁起接手追魂庄大小事务,经八年磨鍊,早已驾轻就熟,威名远播。因其为人冷峻霸道,行事狠辣凌厉,城中人望而生畏,少有不服。 而他掌权这些年,正好是骆秋凉离教、仙乐教逐渐衰败之期,少了可以与追魂庄抗衡的势力,也让城中人心惶惶,对其独断专行偶有抗议之声。如今仙乐教确立新主,追魂庄也略降姿态,倒是让人们更为安心。只是他们不确定,那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能有什么作为。 有人甚至猜测,她是不是靠美□□惑游少主才坐上护教之位。 因为人们无法想像在仙乐教中有人可以压骆秋凉一头,即便那人是魔琴的后人。 第86章 突袭 众人的疑虑也正是骆秋凉的担心之处。 所以这几日,骆秋凉不仅带着萧琴几度私下拜会追魂庄,还为她准备了各种说词。 很多人,譬如肖墨、南宫乙、游惊魂,也包括萧琴自己,都很奇怪为何骆秋凉要立萧琴为首,她明明可以独掌大权。对于骆秋凉来说,念及秦水柔的情分是一方面,但这些年她经歷大起大落,看着仙乐教由盛而衰,意识到自己当年独揽大权的做法并不是长远之策。 “或许是老了,相比于个人权势,我更想要仙乐教的安稳,这也是我为何想‘回家’的缘故。”这是游惊魂私下问起她时,她的回答。 所以,她需要萧琴撑门面,需要肖墨去指挥执行,而她更想做一个军师,在背后出谋划策。如果门面撑不住了,再由她出面力挽狂澜,此时更能凸显她的作用。 而萧琴对于仙乐教来说,是极好的门面。 一曲镇教之乐《琴瑟和鸣》和少有人能敌的高超剑术,都让萧琴对内技压众人。而她的绝美容颜,以及骆秋凉刻意营造出她与追魂庄少主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都是对外立威扬名的绝佳资本。 骆秋凉并不否认在利用萧琴,甚至有意让她“出卖色相”。每次出门,她都会让环佩为萧琴精心打扮,还刻意挑选游惊魂最喜欢的裙色。 萧琴再聪明,在骆秋凉看来也是个未经世事、心思单纯的女孩,于各派势力相争一知半解,全要靠她来指点。骆秋凉不吝相授,为今日之宴做足了准备。 游惊魂向众人举酒后,骆秋凉便沖萧琴使了个眼色。 萧琴会意,深吸了一口气,在游惊魂回到主座后,盈盈起身,手握竹箫走到宴席中间来。没有背琴,也没有执剑,萧琴总觉得手中握点什么才能安心。 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代表仙乐教出面,除了美貌,客人们也都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萧琴盯着众人各怀心思的目光,高声道:“承蒙各路英雄好汉、江湖朋友赏脸,来此一聚,小妹代表仙乐教先行谢过。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她环视一周,拱手作揖,续道: “小妹初任护教,于教中、城中大小事务所知尚浅,还要仰仗教中姐妹和追魂庄多多担待。我教向来与城中各帮派共荣辱,虽然这些年走了些弯路,惹了些麻烦,但骆护教归来,三大护教重立,便是要将一切重归正轨。当然,这离不开各位朋友的支持……” 萧琴转身走向坐在骆秋凉身边的一个二十来岁的华服男子,拱手道:“荣老闆,家母在时便与令尊交好,这二十几年来,贵府一直为我教供应上等药材,并将我教炼制丹药广销各地。无论是念先人之情,还是看今时之利,小妹都要先敬你一杯。” 她向一旁待命的红袖使了个眼色,杯酒立即端来。 太原荣家是北方最大的药材商之一,也是唯一一个愿与仙乐教做生意的药商。当年全靠秦水柔亲自拜访荣府才谈下来这笔买卖,一做就是二十几年。 两年前,荣老爷病逝,荣家大少爷荣魁却以药材稀缺为由抬高药价,又以仙乐教名声渐败而压低丹价。时任护教冷冰凝却对此毫无作为,致使仙乐教最大的经济来源出现危机,这也是长老会最为头疼之事。今日之宴,首先就要搞定这位荣老闆。 荣魁年轻气盛,又未经歷过秦水柔、骆秋凉这类人物的威逼利诱,自然没将仙乐教放在眼里。此次参宴,不过是给追魂庄面子,顺便来瞧瞧仙乐教的新护教究竟是些什么人物。 起初骆秋凉坐在他身边,荣魁除了感受到她凌人的气势外,也未为所动。但自从萧琴入席,他便如着了魔一般不能自已,眼珠只跟随着萧琴的身影转动。 此刻美人临近,荣魁呆了半晌,霍地起身,胡乱摸起桌上的酒杯,难掩兴奋地道:“先父与秦护教交好,在下自然愿与萧护教续缘,这份情谊定坚如磐石,不移不灭。” 第205页 萧琴听他说的夸张,有些想笑,但忍住了可笑之意,化作嫣然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荣魁又呆住了,木然地举起酒杯抵于嘴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杯中无酒。 萧琴见状,从红袖手中拿过酒杯,拉过荣魁的手臂,为他斟了半杯酒,轻声道:“荣老闆,关于贵府与我教生意之事,如您赏脸,可另约时间细细谈来。” “一定,一定。”荣魁连声应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能再与美人相聚,岂有不应之理。 萧琴感激一笑,心下却明了,即便是约谈,也无需由她亲自出面。 敬过荣魁,萧琴便按照事先准备好的顺序和说辞,与在场的重要人物一一见过。这其中,有与仙乐教有生意往来的各种庄店老闆,有城中显赫世家的老爷公子,也有大小帮派的帮主掌门。凡是在城中有一定势力的主,除了官家,都被邀请至馆中。当然,还有一些与仙乐教或追魂庄有私交的个别武林人士。 骆秋凉怕萧琴一个人应付不来,也离席陪她一起敬酒。而肖墨滴酒未碰,在席间坐了一会,便起身在宴席外围四处走动。她做惯了陆攻队的首领,总是以安全为第一要务。 在主座独饮的游惊魂瞥了眼身边空着的位子,竟觉有些无聊。正寻思萧琴何时能回来,却听身后的水仙在他耳边低声道:“少主,那边的青衣公子您可认得?” 游惊魂向水仙所指看去,微微摇头,“可能是仙乐教请的客人吧,我不认得。” “但我认得。” “哦?” “虽然跟我上次见他时穿着打扮完全不同,但我敢确认,他就是我在萧姑娘家中见到的那个男子。” 上次从洛阳归来,水仙曾跟游惊魂汇报过在萧琴家中所见种种,特别提到萧琴身边有一个其貌不扬的落魄男子,身边人都称他“二公子”。游惊魂听说“其貌不扬”,倒也没放在心上。如今他向那青衣男子看去,这哪里是其貌不扬,分明就是一个风度翩翩的英俊公子。 “但他的相貌打扮和你的描述差别也太大了吧。”游惊魂有些不信。 “这个……不过他当时的确很落魄的样子。虽然看起来很是不同,但有一点不会有假,就是他眼下的那条疤痕。”水仙肯定的说。 游惊魂又向那青衣公子看去,注意到他左眼下果然有一条淡淡的疤痕,尽管让面容不是那么完美,但在游惊魂看来,却更增加他的男子味道。 并非其貌不扬之人,却在萧琴家中出现,还来到了游龙馆,这些都引起了游惊魂极大的关注。他远远地仔细端详,却觉此人的眼神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见过。不过游惊魂无暇细想,因为他发现这位公子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萧琴。 游惊魂不禁也随着他的目光向萧琴看去,只见她正与青衣男子对面的一个瘦削男子对饮。游惊魂不认得此人,也没去细听他们说了什么。 饮罢,却听那瘦削男子“哈哈”一笑,高声道:“萧护教,我瞧你与游少主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如能结成秦晋之好,岂不妙哉?” 萧琴举杯的手一抖,登时绯红铺满面颊。虽然她料想在酒席上会发生很多事情,但被人这样大声戏弄却是始料未及。 此人自称“侍剑”,怀中抱剑,看样子倒像是剑术高手,萧琴以为他是追魂庄请来的江湖朋友。 却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惹得席间一番闹笑叫好。 萧琴不禁斜眼看向游惊魂,而游惊魂此刻也一脸惊诧地朝这边看来。 二人对视了一眼,游惊魂并没有任何表示,而是移开目光,睥睨一笑,手上有些不自然地将摺扇一挥,扇起风来。尽管屋里并不热。 “这位朋友真会说笑……”萧琴窘迫应道。 哪知话音刚落,却忽觉眼前一道银光闪过,寒气逼人。 毫无防备的萧琴先是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个名叫侍剑的瘦削男子居然拔剑向自己刺来。 来剑如电光火石,萧琴根本来不及躲闪,手中又无佩剑,只得丢了酒杯,慌忙之中以竹箫挡住剑刃。 但剑势极凶,剑锋极利,竹箫刚触及剑刃,便被削成两半。 萧琴不禁一声惊唿,她从未被剑招打得如此措手不及。 又有谁会想到在自家的游龙馆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此时,骆秋凉正与远处的那个书生低声说着什么,还未注意到萧琴这边的突发状况。 甚至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刚避开致命一招,第二剑紧随其后。 没了武器,萧琴只能闪避,但她身法再快,也只能勉强避开要害。 眼见右肩就要中剑,萧琴忽觉左腰一暖,一只有力的手从后面将自己托起。紧接着一道黑影闪现身旁,“当”的一声将来剑盪开。 第87章 入魔 萧琴被推至一旁,定了定神,却见是对面的青衣公子及时救护。 萧琴顿时安心,此人正是乔装出教后,打扮成世家公子模样的南宫乙。 席间众人此时才意识到屋里的刀光剑影,但一半的客人都是不懂武功的商贾老闆,所以屋内瞬间一团骚乱。 骆秋凉和肖墨立即反应,连忙同红袖一起安抚客人。 第206页 游惊魂也起身离席,执剑站在一旁观察情况。 在确认屋里的敌人只有侍剑一人后,萧琴便欲向红袖借剑上前相助。但还未找见红袖,却听得两侧窗户一阵破裂之声。 顷刻之间,二十余个执剑的黑衣人破窗而入,搅翻宴席。 屋内惊唿声瞬间此起彼伏,会武之人都抄起傢伙与黑衣人打斗起来,不会武功的人只有四处逃窜。 肖墨临危不乱,冷静地安排教中弟子掩护客人离开房间,逃往安全之所。 萧琴、骆秋凉和追魂庄三人分别与敌人打斗起来。 这些黑衣人个个武功不俗,出手凌厉狠辣,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一般。不过他们似乎对席间的客人并不感兴趣,凡是逃出房间的人,都不去追杀。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仙乐教和追魂庄。 没多久,房中人已撤出大半。肖墨见有萧琴、骆秋凉二人坐镇对敌,便带着其余姑娘离开房间,去馆外、屋顶查看是否还有敌人埋伏。 跟着肖墨一同离开的还有一直对她颇为注目的素衣公子。 此时,房中只剩下萧琴、骆秋凉和独幽,追魂庄三人、南宫乙,还有那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屋内众人都认得他,正是魏摩崖的大弟子尚意。至于他为何在此,就只有骆秋凉知道了。 骆秋凉命独幽奏起魔琴曲助阵。 游龙馆的酒中都含有些许宁神丸的成分,为的就是怕一旦出现意外情况,会武功的客人们即便在魔乐中对敌也不会吃亏。但破窗而入的黑衣人并未饮酒,在魔乐之中运功动武,气息逐渐紊乱,不似开始那般骇人。 但他们人多势众,萧琴怕独幽奏琴受到干扰,便在她身边守护,并观察屋中的战况。 只见顷刻间,骆秋凉便击倒两名黑衣人。追魂庄三人被五六个黑衣人围攻,倒也没落下风。南宫乙专心对付同样喝了酒不受魔乐侵扰的侍剑,本已占上风,却又要分心对付另外几个前来干扰的黑衣人。尚意欲上前帮忙,自己却也被几个黑衣人缠住。 不到十个人对付二十几个黑衣人,尽管他们多半武艺超群,但一时半会无法将这些人全部拿下。 而独幽的仙乐心法并不算深厚,很难同时牵制住这么多人。一段琴曲过后,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萧琴见状,便对独幽道:“换我奏曲,你来护我。” 独幽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心知自己撑不了多久,便将琴交给了萧琴。 萧琴知道这些人显然是有预谋的埋伏和突袭,虽不明来路,但也不打算手下留情,起手便是一曲《琴瑟和鸣》。此曲比之《呕血咒》舒缓温和许多,虽激不起五脏六腑的翻腾之感,却更加摄人心魂,无论是欢喜还是哀伤的曲调,都有着极大的魔力,会让运功之人陷入幻境,不可自拔。 果然,萧琴的奏曲让黑衣人的动作都放缓了许多。随着魔乐越发凄哀,有些人甚至眼前出现了幻像,分辨不出自己所攻击的对象。 尽管在一瞬间扭转了战局,但没多久,这曲《琴瑟和鸣》又带来了另外一个问题——过于强劲的魔乐之力让饮酒之人也受到了影响。酒中宁神丸的分量只能抵御独幽的琴声,却受不了萧琴的这曲《琴瑟和鸣》。 萧琴专心奏乐,并没有察觉出问题,但骆秋凉却看出来,如果她再这样继续奏下去,敌我两方都受不了,最终很可能两败俱伤。 骆秋凉放倒一个黑衣人后,大声喝道:“琴儿,换我吹笛。” 萧琴虽然听到了骆秋凉的声音,但她的手指似乎被琴弦吸住了一般,根本停不下来。 此时,就连南宫乙和游惊魂都有些受不住琴声的蛊惑,剑招开始变得疲软。 双方都陷入“无力之战”,虽说骆秋凉没有收到丝毫影响,再过些时候,仅凭她一人之力就能将屋内所有人都解决掉,但她必须要让萧琴停下来,因为她听得出这琴声魔力虽大,却不顺畅,哀伤之中夹杂着生涩与挣扎,恐怕真正被困住的人是萧琴。 摆脱了眼前两个黑衣人,骆秋凉抢到萧琴身边,轻晃她的肩膀道:“琴儿,停下来。” 萧琴双目紧闭,脸色清寒,眼下竟有两道泪痕,看起来很是痛苦。但即便如此,她的双手依旧在琴弦上有节奏地律动。 这与她第一次弹奏《琴瑟和鸣》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竟有些走火入魔。 几日前在名乐台,萧琴只需静心应对同门的师姐妹,而此时她需要牵制二十几个旁门的高手。骆秋凉猜想以萧琴目前的功力,尚不足以自如地驾驭如此高深的仙乐心法。 骆秋凉叫了几声都没有用,她决定用外力强行让萧琴停下来。她运功至双掌,抵于萧琴的后背。 骆秋凉本想将内力输入萧琴体内,帮她一起抵御魔乐的侵蚀,怎料真气刚刚接触萧琴的身子,便被萧琴体内传来的一股寒气震得身子一颤。 骆秋凉不得不立刻撤掌。虽然她内功深厚,但与萧琴一样同属阴柔之力,二者相互排斥,很容易反被其伤。 她需要一个纯阳之力。 抬头寻到南宫乙,见他与侍剑已占上风,骆秋凉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叫道:“二公子,快来救琴儿!” 只差两招。 只差两招南宫乙就能将侍剑制住。 但当他听到“快来救琴儿”五个字时,没有片刻犹豫,撤剑飞身至萧琴身旁。 第207页 哪怕让侍剑逃脱,他也不想萧琴有任何危险。这是他目睹母亲偷袭萧琴后心里默默发下的誓言:“只要有我在,绝不再让琴儿受到一丝伤害。” “琴儿被魔乐所缠,体内有一股至寒之气,如不将其驱散,恐怕会走火入魔。”骆秋凉解释道。 南宫乙将剑放下,二话没说便运起内功为萧琴驱寒。 骆秋凉看着脸色有些发青的南宫乙,眉头微皱。她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因为南宫乙不仅要运功为萧琴驱寒,还要同时抵于魔乐的侵扰,相当于消耗双倍的内力。这之后,他恐怕需要调息几日才能恢復元气。 “如果此时能再有一个人来帮忙的话……”骆秋凉心里这样想着,抬头向尚意看去,只见他此时正与侍剑相拼,并不占上风。她又看了眼游惊魂,寻思片刻,还是作罢。 好在萧琴并没有抗拒南宫乙输她送至体内的真气,身子逐渐回暖,意识慢慢恢復。微微睁开眼睛,忽觉眼前一片漆黑。 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 突然间的目不能视让萧琴整个身子都僵住了,手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魔乐终于停了下来。 骆秋凉舒了口气,对南宫乙说了句“交给你了”,便退至角落,吹起一曲呜咽之笛。 黑衣人们还未获得片刻喘息,又被带入另一段魔乐之中。 大耗元气的南宫乙勉强调整了唿吸,便移动至萧琴身前,轻握她僵住的手,关切道:“琴儿,你感觉怎么样?” 泪水从萧琴目空一切的眼中涌出,划过她僵住的面孔。 南宫乙一阵慌乱,伸手抹去萧琴脸上的泪水,急切地唤道:“琴儿,你怎么了?说句话……” 萧琴的眼睛没有一丝眨动,呆滞地说道:“我……又看不见了……” 她忽然想起几日前在船上,游惊魂对她说的那句“不出三个月便会彻底失明”。 “为什么?离三个月明明还远着呢……”不知不觉中,她竟将游惊魂的这句话当真了。 “琴儿,你别胡思乱想,深吸几口气,眨一眨眼睛,仔细看着我。”南宫乙扶住萧琴的双肩,柔声安慰道。 萧琴很听话地照做了。 她想努力看清眼前之人。 今日的南宫乙恢復了世家公子的打扮,是那样的英俊迷人。在宴席上,萧琴一直在迴避他的目光,生怕二人的对视会让她忍不住脸红心跳,误了大事。所以,今天她还没有仔细看过他。 萧琴缓缓闭上了眼睛,隔了半天才慢慢睁开,虽然视线有些模煳,但眼前终于恢復了光亮。她拼命地眨了几下眼睛,终于看清了南宫乙的面孔。 喜极而泣。 萧琴忍不住伸出双手去触摸南宫乙的脸颊,似乎在确认她看到的是真实而非幻像。 “你可吓死我了!”南宫乙握住萧琴的手嘆道。 “撤!” “站住!” 忽然两声大喝,将二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屋中的战况。 此时,除了尚意同侍剑还有另外两个黑衣人揪斗稍落下风之外,在骆秋凉的笛声之下,追魂庄三人和独幽已将黑衣人击倒大半。 方才,侍剑眼看要败,却不知对手为何突然撤剑。 他本是有备而来,计划周密,却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计划外的高手。他自诩剑法无敌,虽在江湖上没有人听说过他的名号,但十几年来也未尝一败。不过今日所遇青衣公子,剑法之高令他惊愕。 “这人难道是武当高手?” 他刚这样猜测,就见青衣公子剑法突变,摸不清门路。 自南宫乙习得师祖所传“破云剑”,发现自己不仅多会了一套剑法,就连原先所学武当剑法也精进很多。二者能融会贯通令他如虎添翼,再加上有高人指点,这两个月剑法突飞勐进,当世少有敌手。 侍剑见他剑招忽快忽慢,变幻无穷,实非己所能破,便起了撤逃之意。而后来接替他的书生明显稍逊一筹,侍剑眼见同伴一一倒下,此时不走,恐怕会全军覆没,便大喝一声“撤”,卖了个破绽,从破裂的窗子逃走。 尚意大叫一声“站住”,刚想追出去,南宫乙却抢在他前身道:“我去,这里交给你。” 南宫乙有不得不亲自追出去的理由,他希望尚意能留下来照顾一下萧琴。 哪知就在他追出去的同时,一个墨绿色的身影也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萧琴看的真切,这人便是游惊魂。 萧琴知道以南宫乙的武功,对付侍剑应该不成问题,但游惊魂也跟着追过去,她便有种不妙的感觉。眼见屋内残局已收拾的差不多,萧琴迟疑了片刻,便将琴交还给独幽,从地上拾起一把黑衣人的弃剑,也跟着追了出去。 尚意见状,本想追上去拦住萧琴,却被骆秋凉拦住了。 “还真是麻烦不断呢。”骆秋凉嘆了口气,随即又道:“不过又有好戏看了。” 第88章 敌我 追出去的三人各怀心思。 萧琴怕二人初次以真面目相见,会发生不可预料之事。 但南宫乙和游惊魂都有各自追出来的理由。 刚刚与侍剑交手,数招过后南宫乙便摸清了对手的剑招路数。他上一次见识这种剑法便是在萧琴家中——夺命先生手下的伤命和残命。只不过侍剑的剑法比之他们更为精妙高明。 第208页 南宫乙没想到夺命先生的人竟会追杀到这里来。他决不允许威胁萧琴安危的人从他手中逃脱。如果不亲手除掉侍剑,恐怕后患无穷。 但刚刚为萧琴运功驱寒,南宫乙损耗了大量真气,此时尽管奋力穷追,也未能追上侍剑,只好紧跟在他身后,穿过闹市,一路向西南进了一片树林。 不过南宫乙不明白为何游惊魂也追了出来。 刚刚在宴席上,他便感受到追魂庄三人投来的目光和指指点点,忽然想起之前在萧琴家中与水仙和火棘照过面,不过紧接着发生的突袭让他无暇担心此事。此时想来,难道自己被识破了身份? 猜疑之中,南宫乙眼见后追上来的游惊魂已经超过自己,忽然身法一变,借着两旁的树干勐力跃起,瞬间赶超侍剑,拦在他身前。 “原来他也想追侍剑。”南宫乙稍微安心,脚下未停,最终停在侍剑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将侍剑拦住。 在后面有一段距离的萧琴也逐渐赶上,停在了南宫乙身后不远处。 论明刀明枪的比拼剑法和内功,萧琴自知可能比不过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人。所以她选择站在一旁观察动静。 只见游惊魂横剑当胸,沉着脸厉声道:“夺命先生的人居然敢来砸我的场子,活的不耐烦了吗?” 此话一出,另外三人都是心中一惊。 侍剑惊的是竟然被揭穿了身份。 南宫乙惊的是游惊魂居然也看出了侍剑的身份。 而萧琴除了吃惊之外,又有些愧疚和担忧,她没想到这场骚乱竟是因自己而起。 侍剑皮笑肉不笑地嘴角一挑,一边斜眼观察两侧情况,一边说道:“游少主息怒,我们此番只为一人而来……”他的眼神在萧琴身上停留了片刻,“只要能交出她,我定代表先生向庄上赔个不是。如果还不解气,就把我五花大绑了去见夫人,夫人一定会念在和先生的情分上……” 忽然“唰”的一剑,寒光连带着一道血丝在游惊魂和侍剑之间划过。 “闭上你的狗嘴,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讨价还价吗?”游惊魂一双怒眼死死盯着侍剑。 侍剑抬手抹了一下嘴角被划破的伤口,没有动怒,也没有还手,反而“嘿嘿”一笑,道:“游少主的剑法真是精进不少,八年前见到你时,你还是一个连剑都拿不稳的小娃娃。” 游惊魂和侍剑居然曾经见过,这让萧琴和南宫乙都很意外。 游惊魂脸色陡变,凌厉的目光中迸射出一股屈辱与愤恨的火光。 八年前的那一个下午,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一个带着金黑面具、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干瘦少年拜访了追魂庄。 那时,庄上事务还由夫人主持。 他永远不会忘记夫人见到面具人时的惊恐之状,以及面具人走后夫人满面屈辱与愤恨的泪水。 他们临走前,还好生羞辱了这个刚满十四岁的男孩。 他正在园中练剑。 这把剑是他十四岁生日时从夫人那央求来的追魂剑——凡是剑客都会眼红的宝剑。 面具人从他身边走过,却只从那冰冷的两个洞中甩出轻蔑的眼神。 但干瘦少年却对追魂剑起了贪心。 他没用两招就把游惊魂视如珍宝的追魂剑夺了过去,本想就这样带走,却被面具人阻拦了。 干瘦少年不肯作罢,提着剑来到追魂庄的大门前,对着门上的匾额用力一掷,剑身直插“魂”字中央。 “哈哈哈!” 随着一阵狂笑,干瘦少年又丢下一句“是不是吓得魂飞魄散了?”便跟着面具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被按倒在地的游惊魂本能地跑向夫人求助,却没想到推开房门,看到的竟是夫人瘫倒在床边,衣衫不整、满面泪痕。 十四岁的他已经能够想像刚刚屋里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不敢相信,这个武功高强夫人,竟然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如果真是这样,那个面具人究竟会恐怖到什么地步?! 一阵恶寒,呆滞半晌。 游惊魂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默默退了出来。 后来他从守卫那里打听到,来者自称“夺命先生”,而那个少年名叫“侍命”。 再后来,他在江湖上听到了很多关于夺命先生的恶闻。 那件事之后,追魂夫人逐渐将庄上大小事务都交给游惊魂来处理。而她变得深居简出,这些年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希望游惊魂能早日成家,生些孩子供她取乐。 然而,目睹夫人遭遇的游惊魂,若非亲手杀了夺命先生,又怎能有娶妻生子的心情。 所以,他对一切美女都爱不起来。即便是让他另眼相看的萧琴,也只能被强行抛诸脑后。 但这些年,他几乎打听不到有关夺命先生的任何消息,也几乎忘记了那个曾经欺负他的侍命长什么样。 直到刚刚在宴席上看到侍剑袭击萧琴,当年的记忆才逐渐浮现。 一开始他并不确定,因为他的注意力都在那个两次救了萧琴的青衣公子身上。但当青衣公子一路追了出来,他也下意识地跟了出来,才逐渐确认了他的身份——侍剑就是当年的侍命,更确切的说,侍命今日化名为侍剑混入到宴会之中。 第209页 但今天的游惊魂,已经不是八年前被人两招夺剑的小男孩了。 他听得出侍命有意激怒他,暂咽下怒气,缓缓地道:“在你死之前,回答我两个问题。一,是谁将我们今日宴会的消息透露给你的。二,夺命先生在哪。” 侍命“哈哈”一笑,“既然都要死了,我为何还要告诉你?” “不说的话,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嘿,我瞧你的剑法,还弄不死我。” “那我呢?” 身后的南宫乙忽然开口说道。游惊魂问的这两个问题,也是他想知道的。 侍命左耳微微一动,侧头道:“这位少侠既不是仙乐教的,也不是追魂庄的,甚至不是太原城的人。如果今日肯放过,改日定当拜谢,切磋切磋剑法。” 侍命的语气,似乎对南宫乙颇为忌惮,却没将游惊魂放在眼里,这让本就惊怒交加的游少主更加火从心来,剑尖逼近侍命,沉声道:“要你命的人是我,不相干的人请不要插手。” 南宫乙又怎会退让,也上前一步,淡淡地道:“我的确是个不相干的人,但在我面前伤害我在意的人,你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南宫乙并没有掩饰自己出手的原因,更不想掩饰对萧琴的关心。 萧琴没想到南宫乙会当着二人的面这样说,虽然心中感激,却也不想听他们再多说其他,喝了一声“别废话,捉活的”,便提剑向侍命的腰间刺去。 以三人之力,侍命没有半点逃脱的可能。 就连侍命自己也觉得“吾命休矣”。 却没想到,刚出手的游惊魂半途剑招陡转。 剑尖划过侍命的侧腰,直刺他身后的南宫乙。 一道血丝溅起。 毫无防备的南宫乙右手中剑,登时手腕鲜血直流,手中握剑跌落。他忍痛,一个勾腿将剑挑起送至左手,又惊又怒地盯着游惊魂,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果然是你!” 这个眼神,游惊魂不会忘记。 是那日萧琴和骆秋凉第一次来庄上拜访时,若隐若现的警惕眼神。 是那夜在船上和萧琴说话时,前方射来的充满寒意和杀意的眼神。 就算再精妙的易容术,也不会改变一个人的眼神。 所以此时,比起宛如瓮中之鳖的侍命,他将这个几次暗中监视他的陌生男子看作是更可怕的敌人。 二人不由分说地打斗起来,让萧琴大为吃惊。 她一边叫着“住手”,一边不得不自己去追赶趁机逃脱的侍命。 但游惊魂根本听不进去萧琴说了什么,也顾不上侍命已经逃离,在愈发狠辣的剑招中发问道: “你究竟是谁?” “为什么乔装到我庄上?” “你和萧姑娘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扮成仙乐教的人在船上偷听我们说话?” 密集的剑招和发问都让南宫乙有些喘不过气来。 换做平时,他自然不会怕了游惊魂。但此时他无法用惯用手使剑,接招的同时还要分神去照看萧琴那边的状况。好在二人本属同门,南宫乙应对起来还不算吃力。 数招过后,游惊魂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不仅在这个青衣男子的剑法中看到了逸云剑的影子,还在他的身法之中看出了本门更为精妙的武功路数。 “你究竟是谁?” 游惊魂再一次发问,剑招却不似之前那般凌厉。 “我……”南宫乙一时之间无法摆脱游惊魂的纠缠,思索了半天如何应对,最终却脱口而出:“我是你的……师弟……” “什么?!” 游惊魂当空噼来一剑,停在了南宫乙挡来的剑刃之上。 “你再说一遍?!” 虽然剑招停了下来,但游惊魂并没有撤走力道,游移不定的内力和眼神,似乎在确认这个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细想起来却又无法否定的疑问。 南宫乙还未来得及回答,却听得不远处接连两声“啊——”的惨叫。 这其中,有一个尖细的女子声。 南宫乙无暇与游惊魂僵持,拼尽全力打出一掌“唿风唤雨”,逼得游惊魂不得不撤剑,退后了几步。 游惊魂猜想一定是萧琴和侍命之间发生了什么,便放弃与南宫乙揪斗,跟在他身后一齐向那二人奔去。 却见远处侍命的右腿上插着一把剑,正一步一瘸地蹒跚而逃。 而萧琴则仰面倒在地上,右手捂着胸口,一脸痛苦。 “抓住他……” 萧琴吃力地说道。 “你怎么样?”南宫乙更关心萧琴的状况。 “我没事,就是中了一掌。快别让他跑了……”眼见侍命越走越远,萧琴焦急地说道。 虽然萧琴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好,但南宫乙踌躇了片刻,还是听她的话,向逐渐跑远的侍命追去。 好在侍命腿上受了剑伤,跑的并不算远,南宫乙没多久便追上了。 知道自己逃不掉的侍命主动停了下来,扶着流血不止的右腿,吃力道:“这位公子,我跟你无冤无仇,你真的要和我为难,去帮魔教和追魂庄的人?” 第210页 南宫乙摇头道:“你打伤了萧姑娘,便不是与我无冤无仇了。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老实交代一切,免受皮肉之苦。” 侍命忽然笑了。 “我瞧你很关心哪个萧姑娘,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我给你解药,你放我走。”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刚刚难道没看出来萧姑娘中了毒吗?夺命金针之毒迅速而剧烈,再不服用解药,恐怕会香消玉……” 刚刚萧琴用手捂着胸口,南宫乙只道她中了一掌,没想到竟是夺命金针。 他身子一震,颤动的左手似不听使唤一般提剑向侍命的小腹勐地一刺,将他刺压在地,怒声道:“快把解药交出来!” 侍命没想到竟会激怒南宫乙,倒地的瞬间一口血喷出,颤声道:“我死了……你就拿不到解药了……” “解药在你身上吧,如果先被我找到,就别怪我不管你的死活。”南宫乙开始在侍命身上摸索起来。 “就算……你找到,有好多药瓶……你根本不知道是哪个……”侍命还在垂死挣扎。 恍惚间,侍命却觉头顶一黑,一个身影腾空而至。 紧接着胸口一凉,侍命还未来得及看清来者,便气绝身亡。 这突如其来的一剑,让南宫乙大吃一惊。看着瞬间僵死在眼前的侍命,他手上摸出来的三个药瓶,掉到了地上一个。 南宫乙抬眼,又惊又怒地看着给了侍剑致命一剑的游惊魂。 “你……” “你还磨蹭什么,萧姑娘快不行了。” 游惊魂的眼神中流动着一丝泄愤后的不安。 第89章 迴避 萧琴依旧倒在地上,右手拽着胸前被解开的衣衫,左手握着一根金色长针。 针头滴下的血,已呈黑色。 夺命金针的毒的确既迅速又剧烈,没过多久,萧琴已浑身酸麻,无法动弹。 苍白的脸,染着红晕。 痛苦中,难掩羞赧。 刚刚,游惊魂并没有跟着一起追上去,他看到倒在地上的萧琴捂着胸口,便觉有些异样。夺命先生的人又怎会用掌法伤人? 见南宫乙追着侍剑远去,游惊魂便俯下身来想要查看萧琴的伤势。哪知他刚扳开萧琴的手,却发现一根明晃晃的金针插在她的左胸之上。 绿杉已渗出血来,竟是黑色的。 游惊魂倒吸一口凉气。 夺命金针的大名他是听说过的,剧毒无比,非独门解药不可救。 他赶紧将金针拔了出来,从针上的血迹来看,伤口约有半寸深。好在是扎在胸上,毒素不会很快蔓延全身。 游惊魂没有多想,将金针丢到一边,便伸手去解萧琴的衣服。他想确认伤口究竟有多糟糕。 此时的萧琴已经无力反抗,只有一脸不情愿地拼命摇头,口中连连叫着“不要”。 看到萧琴这副表情,游惊魂停下了将她上衣解开大半的手。 衣衫下,柔软的隆起和流淌着深色血水的针孔隐约可见。 虚弱,抗拒,慌张,却又散发着无力诱惑的萧琴,竟让他想起了那日下午在房中哭泣的夫人。 一股羞愤之情涌上心头。 丢下一脸央求的萧琴,游惊魂提剑向侍剑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想让他马上死! 不明原委的萧琴一个人无助地躺在地上。 她试图将衣服穿好,但手上的力气只能支撑她将衣衫松松垮垮地盖在身上。 左手无意间摸到了被游惊魂丢在地上的金针。 “但愿他们能在侍剑身上搜到解药吧……” *** 没多久,萧琴便等到二人一同归来。 但此时的她好希望自己能晕死过去,不用在乎接下来是谁为她救治,如何救治。 哪怕再瞎一次也可以。 看到萧琴的衣衫与刚才有了明显的不同,南宫乙瞬间反应过来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尽管心中气愤,但他不想浪费时间与游惊魂做口舌纠缠,直接奔到萧琴身边,将她的身子微微抬起,柔声道:“琴儿,你还好吗?” “侍剑呢?” “死了……” 萧琴的眼睛倏地睁大,却只吃惊了一瞬,便黯淡了目光。 总之没有让他逃走,也算舒了口气。 南宫乙不想萧琴纠结这个问题,道:“我从侍剑身上摸到了几个药瓶,却不知哪瓶是夺命金针的解药,你能分辨出来吗?” “你知道我中毒了?”萧琴握着金针的手一紧。 南宫乙不禁看了眼萧琴胸口被解开的衣衫,若隐若现的白嫩肌肤中闪动着黑红的液体。 他不想责问萧琴为何刚刚要骗他,也不想责怪她为何会允许别的男人碰她的身子,只是默默地打开三个药瓶送至萧琴的鼻下,祈祷对药物颇有研究的她能够分辨出哪瓶是解药。 但萧琴却摇了摇头。 “有两瓶好像,我分辨不出……” 南宫乙一脸阴沉,抬头怒视着站在一旁的游惊魂。 “给我。”毫无愧意的游惊魂蹲下身来,从萧琴手中抽出金针,又将三瓶药拿过来一一比对,片刻后说道:“不出意外的话,红瓶是外敷的解药,白瓶是内服的丹药,而黑瓶是毒药。” 第211页 南宫乙皱眉道:“不出意外?如果用错了,你能担得起吗?” 游惊魂眉毛一挑,“怎么?不信的话就在你自己身上试试好了。” “你倒是提醒了我,是不是也可以在你身上试试?” “你敢?!” “嗯……”萧琴一声呻/吟,打断了二人的争吵。 “就按照游少主说的给我服用吧,他应该比我懂……”萧琴吃力地说道。 南宫乙不想与游惊魂一般见识,从他手中夺回红白两瓶药,刚想查看萧琴的伤口,却发现游惊魂还是蹲在一旁一动不动,便抬眼道:“你是不是应该迴避一下?” 游惊魂一愣,“为什么要我迴避?” “因为我要给琴儿疗伤。” “说到疗伤,我肯定比你更在行,为什么迴避的不是你?” 游惊魂挑衅的目光似乎在质问,“你和萧琴是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要我迴避?” 南宫乙不愿多费口舌,他抱起萧琴,来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让萧琴靠坐在树干上,而自己用宽大的后背挡住了游惊魂跟随过来的视线。 伤口在左胸偏上的位置,金针已被拔出,但细小的针孔中还不停地有鲜血流出。掺杂着毒液,血流出后变成了黑红色,顺着挺拔而丰/腴的酥/胸缓缓流下,像极了绽放的墨菊,凝重而娇媚。 南宫乙竟有些看呆了。 萧琴的身体,他曾在上官灵铢为她疗伤时有意无意地看到过。 那时的萧琴性命垂危,那时的他们还未有过亲密的接触,那时的南宫乙也因此未动过一丝邪念。 但如今,心爱之人最隐秘而夺目之处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眼前,很难不勾起他克制已久的欲望。 他甚至有些好奇,另一边的完璧之物是怎样一副光景? 光是想像,喉咙便一阵干渴。 南宫乙深深咽了下口水,从萧琴腰间抽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为她抹去伤口附近的血迹。 轻微的颤动。 即便隔着一层布,他也能感受到那充满韧性的柔软。 ——糟糕,会上瘾。 萧琴双眼微闭,轻咬下唇,小心翼翼地唿吸只是为了不让胸口有太大的起伏。 但胸口的痛痒和南宫乙不知何时会触碰过来的手指,都让她的喘息变得短小而急促,娇羞而诱惑。 最令她羞愧的是,她内心竟丝毫不介意南宫乙的目光和触碰。只是有些在意,身上又多了一个伤口,不知他会不会觉得难看。 南宫乙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为萧琴在伤口上涂抹解药、包扎并穿好衣服的。这一切都过去时,仿佛过了一个时辰。 “张嘴。” 他将一粒丹药送至萧琴嘴边,轻声说道。 萧琴双眼微睁,却不敢看南宫乙的脸。微微松开被她咬得通红的双唇,低头将那粒黑色的药丸含入口中。 南宫乙并不确定这样是否算是解毒了,关切地看着萧琴脸上的变化。 但除了通红,还是通红。 南宫乙安慰一笑——只要不是惨白,那就好。 “你是想在这歇一会,还是这就回去?” “回去。” 南宫乙将萧琴轻轻抱起,回过头来发现游惊魂正站在一旁,似乎等的有些心急。 游惊魂在纳闷。 他盯着南宫乙的背影,一直想不通一个问题,“为什么我要迴避?” 但他还没有不识趣到跟过去一问究竟。 南宫乙直视着游惊魂投来的不耐烦的目光,道:“那个就交给你了,一块带回去。”他用眼神指着地上被拖回来的侍剑的尸体。 “等一下。回去之前,我必须弄清楚两个问题。” 南宫乙等着他问。 “你究竟是谁?跟萧姑娘又是什么关系?” 南宫乙淡淡地道:“刚刚说了,你可以把我当成同门的师弟。”他顿了顿,又道:“至于我跟琴儿的关系,我这样抱着她,你还看不出来吗?” 南宫乙眼中没有丝毫掩饰的坚定,让游惊魂心中一颤,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南宫乙没有再理会他,抱着萧琴缓步向回走去。 怀中人用双手娇弱地勾着他的脖颈,将羞红的脸埋于他宽阔而跳动不已的胸中。 *** 回到游龙馆时,骆秋凉等人已将屋内残局收拾干净。 二十三个黑衣人,二十一个当场毙命,还有两个被活捉看押。 客人虽受到惊扰,却无人伤亡。 骆秋凉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只是当她看到南宫乙抱着受伤的萧琴回来时,眉头一紧,不悦道:“有你们两个男人在,竟会让琴儿受伤,也太不像话了。” 南宫乙自然心有愧疚,但怎么想都是游惊魂的错。 红袖马上安排出一间空的客房供萧琴养伤歇息。 此时,萧琴脸上已恢復了些血色。但夺命金针毒性强烈,再加上之前弹奏《琴瑟和鸣》时有些走火入魔,伤了元气,此时依旧虚弱无力。 骆秋凉将其他人都清出房间,重新为萧琴护理伤口。 南宫乙被她挡在身后,关切问道:“琴儿的伤口怎么样?解药起作用了吗?” 第212页 重新上药包扎后,骆秋凉转过身来,白了他一眼,啐道:“你当时想什么呢,包扎的乱七八糟的。” 南宫乙登时满脸通红,似乎那时自己心中的龌龊想法被发现了一般。 骆秋凉又打趣一笑,低声道:“不过,你可真是好福气。” 南宫乙干咳一声,“师姐,你不要再取笑我了,羞的可是琴儿。” 骆秋凉“咯咯”一笑,看了眼床上同样满面通红的萧琴,随即正色道:“我就不在此多耽了,屋外还有客人要安抚,还有两个黑衣人要审讯,当然,还要应对那个识破你真面目的游少主。琴儿受了伤,肖墨又不知哪里去了……”她嘆了口气,接着道:“我让环佩在屋外守着,有事的话就让她找我。今晚大家就在此歇息,暂不回教了。” 南宫乙点头道:“如此甚好。” 走到门口,骆秋凉忽然神秘地道:“如果夜深了,就别来打扰我,我还有另外一个人要应付。” 她媚眼一笑,出了房间。 南宫乙自然猜到“另外一个人”是谁,暗暗佩服道:“这个女人,还真是精力充沛。” 第90章 师兄 在药物的作用下,萧琴躺在床上没多久就昏睡过去。 骆秋凉下令让萧琴好生休息,又有环佩在门口守着,所以直到深夜都无人进房打扰。南宫乙正好藉此机会在房中运功调息。之后便坐到床边,守着熟睡的萧琴。 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尽,匀称的唿吸带动胸口有节奏地一起一伏。虽然只是很平常的睡颜,却让南宫乙看得入神。 他觉得可以这样看上一夜。 夜很静,与白日的歌舞喧嚣恍如隔世。 除了萧琴的唿吸声,南宫乙什么都不想听。 因此,当他听到木门松动的声音时,眉头一紧,面露不悦之色。 这么晚了,谁那么不识趣? 但随即他又警惕了起来。 门外有环佩守着,如果有人来了,一定会先敲门。但此人却直接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 南宫乙提剑躲在床的另一侧。 来者步履轻盈,虽然刻意放轻了脚步,却从容不迫,不似偷袭作恶之人。 这人能不动声色地进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能悄无声息地将环佩制服,要么他是比环佩身份更高之人,让环佩无法阻拦。 能这样做的人,南宫乙只想到两个。但他不希望这二人中的任何一个出现在他眼前。 这人走近床边,带来一阵幽香,让南宫乙排除了游惊魂这个猜测。 他见此女在萧琴床边坐下,便轻声绕到床前。 果然是肖墨。 只见她伸手探了下萧琴的鼻息,确认唿吸匀称后,似乎有些安心地松了口气,又用手指轻轻划过萧琴的脸颊,嘴角轻挑出一丝笑意。 若有所思地呆坐了片刻,肖墨起身想要离开,却勐然发现身后竟站着一个人。 大惊之下,肖墨后退了半步,刚想拔剑,对面的男子却对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双方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确认了没有动手之意。 南宫乙轻步退到窗边,用手指了指半开的窗户。 肖墨会意,微微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从窗子离开了房间,来到了游龙馆附近的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 巷中漆黑而僻静,正适合心怀秘密的二人相互试探。 “你是今天在宴席上救了萧姑娘的人,什么来头?”肖墨先开口问道。 “我是她师兄。” 南宫乙发现,母亲这一师门的身份对于自己的真实身份来说是个极好的掩护,也是解释与萧琴关系的极好理由。 “师兄?你也是秀清道人的弟子?” 萧琴并没有隐瞒自己的另外一个师门,教中的四位长老和很多高等弟子都知道她是秀清道人的徒弟。 南宫乙摇了摇头,“我师父是秀清道人的同门。” “刚刚在萧姑娘的房间,你为何要先躲起来,又为何要现身呢?” “因为我想确认来者是谁,看到是你后,便想约你出来。” 肖墨抿嘴一笑,“三更半夜,你约一个姑娘家到这僻静的小巷子里来,想做什么?” 南宫乙也微微一笑,“想跟你认识一下。” 二人相视一笑,肖墨却笑得有些勉强。 南宫乙接着道:“我不跟你绕弯子,只想确认一件事情。听说你入教时是带师学艺,之前是哪门哪派?” 他深邃的眼神看得肖墨嵴背一凉。 但肖墨并没有躲开这个眼神,直视片刻后,恍然道:“原来是你。” “是我?”南宫乙有些不解。 “那日护教争选,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一直守在萧姑娘身边,与她十分亲昵。但那姑娘我不识得,也没听说教中谁跟萧姑娘关系好到那般。虽然相貌相差很大,但有一点不会错,你的眼神跟她像极了。那个女子是不是你假扮的?”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反倒被揭穿了身份,这让南宫乙有些被动。但他没有惊慌,只是有些挫败感,心道:“一日之内接连被两个人识破装扮,看来环佩的易容术有待提高。” 第213页 肖墨见南宫乙沉默不语,问道:“怎么了?刚刚还咄咄逼人,现在怎么不出声了?” 南宫乙淡然道:“你有证据吗?” 肖墨顿了片刻,道:“我自然没有证据,也不想揭穿你。你能在教中出入自由,不仅有萧姑娘掩护你,一定还得到了骆护教的许可,我还没蠢到与她们为敌。只要你不做于我教不利之事,我也不想自找麻烦,对你刨根问底。所以,也请你不要来纠缠我的事,这个交易怎么样?” 南宫乙微微点头,“你倒是分析的明明白白。说实话,我对你是何来歷并没有兴趣,我关心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琴儿的安危。但今天发生的事情让我不得不怀疑,教中有内奸。” “你说什么?”肖墨难掩吃惊之色。 “你知不知道我为何会将你叫出来说这些事情?” “为什么?” “因为你是这一晚上唯一一个悄悄进入房间来看琴儿的人。” “这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关心她,但又有些心虚和愧疚。” 肖墨面色一沉,“能别拐弯抹角吗?” 南宫乙道:“据我所知,此次宴会是由你教和追魂庄秘密策划进行的,所有宾客都是两方私下邀请而来。但今日所见,宴席上显然有不少不相干的客人。除了那个叫侍剑的,还有坐在我身边的素衣公子。而这两个人,一个偷袭了琴儿,另一个跟着你出了房间。我问过骆护教,那个素衣公子并不是你教的朋友。” “那他有可能是追魂庄的客人。” 南宫乙微微摇头,“他自称姓肖,单名一个‘素’字。” 肖墨的额头冒起一阵冷汗,身子不禁贴靠在墙壁上,低垂的眼神中难掩心虚。 南宫乙向前逼近一步,低声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只不过是同一个姓而已,又会有什么关系?”肖墨握紧手中的剑,嘴上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同一个姓?我又没说他是‘小月肖’,还是‘草肃萧’,亦或是别的。” 肖墨无可辩驳,沉吟片刻,反倒恢復了冷静,沉声道:“他姓甚名谁都与我无关,也与偷袭萧姑娘的侍剑无关。你若怀疑是我向刺客透露了消息,那就大错特错了。我是仙乐教的护教,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而且我教中之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插手。” 南宫乙道:“我对你们教中事务并不感兴趣,只是如果因为有内奸而对琴儿的安危造成威胁,我就要插上一手。况且偷袭者是夺命先生的人,这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敌人。” “什么?夺命先生?”肖墨露出了意想不到的吃惊之状,“为什么夺命先生的人会来砸我们的场子?” 南宫乙仔细观察肖墨的反应,看她这幅惊讶之态不似有假,便道:“但我想知道的不是他为什么来砸你们的场子,而是他怎么会知道这次宴席的时间、地点,还做了充分的埋伏准备。” 肖墨依旧沉浸在不可思议之中,“会不会是追魂庄的人透露的?” “虽然我不清楚追魂夫人跟夺命先生究竟是什么关系,但这次的事绝不可能是他们的人泄密。” “你怎么这么肯定?” 南宫乙自然肯定,他看得出游惊魂对于侍剑毫不掩饰的仇恨与杀心。但他不想跟肖墨说追魂庄的事,收回了逼人的目光,说道:“其实我怀疑谁都无所谓,最重要的还是骆护教的想法。今晚我之所以单独找你出来,是因为我看得出你对琴儿还算关心。所以只要你下次看到我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不会到处乱说我的‘猜测’。” 肖墨舒缓了紧绷的表情,问道:“你张口琴儿,闭口琴儿,我看你不止是他的师兄吧?你究竟姓甚名谁,是何来歷?” 南宫乙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个随你想像。至于我是何来歷,你早晚会知道的。而你究竟是何来歷,我也早晚会查清楚的。” 肖墨耳根一痒,身上又被激起一层冷汗,她用力推开南宫乙,低声喝道:“你休想吓我……” “肖墨,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二人的对话。 巷子口,一个瘦小的身影猝然而立,脸上满是疑惑。 南宫乙看了眼来者,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在肖墨的肩头轻轻推了一下,便运起轻功飞上屋顶,瞬间消失在巷中。 肖墨却无法逃走,因为来者是独幽。 她的眼神中带着七分猜疑,三分幽怨。 “独幽,你到这里做什么?” “这句话是我问你才对,那人是谁?” 肖墨不想独幽卷进此事中,便走到她跟前,握着她的手柔声道:“这么晚了,快回房间休息吧。” 独幽却将肖墨的手甩开,不悦道:“不许无视我的问题,刚刚那个男人是谁?看起来跟你那么亲近……” 肖墨忍不住笑道:“你哪里看得出我跟他亲近。” “你休想骗我,他是不是下午那个男人?” “下午那个男人?”肖墨又恢復了警惕。 第214页 独幽“哼”了一声,道:“我都看到了,一个长得人模人样的年轻公子跟着你离开了房间。后来我跟骆护教她们一起清理完屋内的黑衣人后,便去找你,近处找不到,却在离游龙馆有一段距离的河畔发现你跟那个男人动起手来。但几招之后你们就停了下来,然后说了好一会儿话。那个人是谁?跟今天宴席上发生的事情有关吗?” 肖墨握着剑的手有些颤抖,心虚之情比之南宫乙质问时还要强烈。她轻轻咽了下口水,微微转过身子,沉思片刻才道:“竟被你看到了……好吧,我告诉你他是谁。” 独幽疑虑的眼神中还充满着担忧,生怕会听到令她震惊、为难的回答。 “他是我师兄,我入教之前的师兄。” 这个回答让独幽大为意外。 就连肖墨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说出这种回答来。 师兄——看来这是个极好的掩饰。 第91章 贪婪 离开巷子的南宫乙并没有直接回萧琴的房间。 刚刚与肖墨的对话让他获得了不少有价值的信息,他首先要去找一个人小小地“报復”一下。 摸到了一处闪着微弱烛光的窗子,南宫乙轻轻地敲了敲窗门。 片刻后,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窗边,用剑小心翼翼地将窗子挑开。 相互确认了眼神,南宫乙笑着叫了声“师姐”。 骆秋凉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低声啐道:“这么晚了,你来这儿做什么?” 南宫乙见她身上披了一件并非女子衣物的长衫,脸上染着诱人的桃色,深知自己的确打扰了他们的“好事”,心中得意,避开了她怒视的目光,低声道:“刚刚探到了一些肖墨的情况,如果你们不方便,我就明天再找你说。” “呸!你快说!如果没有有用的信息,我……我明儿一早就找游惊魂商量琴儿与他的联姻之事。”羞怒之下,骆秋凉也只能想到这种话来“威胁”南宫乙。 南宫乙眉头微皱,连忙道:“我说,我说。长话短说。一,肖墨应该与今日偷袭之人,也就是与夺命先生的人无关。二,她的确有问题,建议查清她入教前的师门,并派人监督她的一举一动。” 沉思片刻,骆秋凉道:“你的意思是,肖墨不是泄密的人?” “这可不好说,但我肯定不是她将消息透露给夺命先生的,但是否有透露给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 “还有别的吗?” “没了。” “……” 骆秋凉忍住了将南宫乙一拳打下去的怒气,沖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低声喝道:“走吧。” “早点歇息。”南宫乙戏嚯一笑,知趣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骆秋凉将窗子关好,深深嘆了口气,转身面向靠在桌边一脸狐疑、怨念的尚意。 “明天一定好好教训他。”骆秋凉嘴上狠狠地说道,眼神中却满是娇羞歉意。 尚意一脸无奈,坐回床边懒懒地道:“你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我是不是回去比较好?” “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下令今晚不回教的?你休想回去。”骆秋凉将身上的长衫往地上一丢,熟练地跨坐在尚意腿上,在他的胸口上轻轻推了一把。 尚意双手撑着床向后微微一仰,刻意将脸转向一边,避开眼前的诱惑,道:“那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骆秋凉用双手将尚意的脸“扶正”,凝视道:“你说过,无论多少晚都肯陪我,难道要反悔吗?” *** 二人分别那日,都没有想到重聚会来的如此之快。 回教当晚,骆秋凉便趁夜深悄悄离教,跨越大半个城去找尚意。 那晚,她时隔八年又一次见到曾经的情人江南雁,内心并非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她早已看淡旧情,想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仙乐教上。 但当她将南宫乙带到萧琴的房间后,想像到二人之后可能做的一些事情,便产生了要见尚意的强烈欲望。 仙乐教和尚意,她都想要。 “太原不大不小,我一直都在。” 脑海中迴响着这句话,骆秋凉一路快马加鞭赶往尚意居。 如她所料,尚意正借酒消愁。 看到所“愁”之人忽然出现在眼前,尚意立即丢下酒杯,奔过去将她拥在怀里。 二人相拥良久,骆秋凉才轻轻推开尚意的身子,拉着他的手一起坐在石阶上。 她是来向他坦白的,坦白这六年来一直隐瞒的大秘密,包括她的身份,她曾经的恋人,她被逐出教的原因,以及她今后的打算。 尚意一直都知道她曾经有过男人,但知道真相后依然很难受。因为那个男人还活着,还在她触手可及的仙乐教中。 “为什么这么晚跑来跟我说这些事情?” “因为已经没有必要瞒着你了。” “因为你已经离开我了吗?” “不。我告诉你这些只想知道,你了解这一切后,还愿意陪我很多个夜晚吗?” “你……?” “不要误会,我不会离开仙乐教的。” 第215页 尚意一瞬间明亮的眼神立即又黯淡了下来,“那我愿不愿意还有什么用。” “有用。我不离开仙乐教,但这并不妨碍我继续喜欢你。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都可以相见。”骆秋凉的目光炽热而真挚。 相识六年,从最初尚意单方面的疯狂追逐,到后来二人从未说破的两情相悦,尽管已经有过无数次肌肤之亲,但这是尚意第一次听到骆秋凉明白地说出喜欢的心意。 他激动地唤了声“秋娘”,痴痴地道:“你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你愿意陪我吗?” 骆秋凉双手勾住尚意的脖子,带着娇羞与恳求的语气回问道。 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即便是与江南雁在一起时,也是以看守者的姿态接受着对方的诱惑。她从未恳求过别人,但是面对这个比自己小六岁的男人,不可一世的小狂笛服软了。她如同少女一般,用不安的眼神期待着恋人的回覆。 此时如果有人说出“不愿意”,那他一定不是个男人。 “我愿意,当然愿意。”尚意充满爱意却又无奈地笑着回应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跟以前一样就好了。” “跟以前一样?” “以前,你盗你的墓,我开我的医馆。以后,你继续盗你的墓,我掌管我的仙乐教。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只不过住的稍微远一些。我……我会常常过来找你,你如果想我了,便叫阿美去名乐山给我捎个信……” 骆秋凉的目光温柔而坚定。 尚意心中瞭然,她不会在仙乐教和自己之间做一个选择,她两个都不想放弃。 但尚意还想做最后的抗争,轻嘆了口气,嘟囔道:“好想见见琴儿。” “你忽然提那丫头做什么?”骆秋凉不解地嗔道。 “向她请教一下,她爹萧大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能够将她娘从仙乐教娶走。” 骆秋凉松开尚意的手,正色道:“你不要指望我做秦水柔,离开仙乐教的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她了。” “女人成亲后,总是会有变化的。” “但我不喜欢她那种变化,那只不过是她单方面的委曲求全而已。她一定很不甘心,否则也不会每年背着萧何在回教待一段时间。她本应很年轻,若是一直在教中调养修炼,也不会那么早就离世。她如果能将女儿带回教中,琴儿也不会一直孤零零的一个人……你知道她在教中时有多风光吗?” 骆秋凉睁大眼睛看着尚意,眼中竟闪烁着动人的泪光。 “那是我觉得一个女人最有魅力、最动人的样子,也是我想成为的样子。” 尚意也曾经想像过秋娘嫁作人/妻、相夫教子,但那副光景却远远比不上眼前这个充满野心和欲望,并且从不羞于表露的狂笛骆秋凉。 这一瞬间,他也明白了自己究竟爱她什么——是她的不羁、风情万种和凌驾于这幅动人身躯之上的耀眼光芒。 常年在黑暗潮湿的墓穴中敲打偷摸的尚意,对于这种光芒毫无抗拒力。 “你知道吗?在我看来,现在是你最有魅力、最动人的样子。”他不想再说其他,也不想再听其他,一把揽过骆秋凉的纤腰,吻上她倔强的双唇。 尚意也屈服了。 所幸二人都是不为法礼所困的风流不羁之辈,只要相互确认了心意,其他一切都不再重要。 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 *** 尚意自然不会反悔。 即便是要躲过众人的耳目,大半夜熘进骆秋凉的房间,他也没有抱怨过一句。 “怎么会反悔,我是怕你太累了。”尚意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床上。 刚刚南宫乙不合时宜地打断,让二人心中都瘙痒难耐。 “你几时见我累过?”骆秋凉魅惑一笑,俯身替尚意脱去身上的衣物,却将自己身上的衣衫褪去一小半,惹得尚意心中更加燥热。 他能明显感受到,回教后的骆秋凉在这种事情上比之以往更加主动。 “因为离得远,所以更加渴求我?还是因为觉得愧疚,想要留住我的人、我的心?”尚意的心思随着骆秋凉充满挑逗的动作和姿势,一瞬间飘向云端。 他放弃了思考,腰间一个用力,将身上之人温柔地压在身下,开始了他的索求。 在知道了骆秋凉的真实身份之后,尚意不仅没有胆怯退缩,反而更加大胆兴奋了。他可以一边想像着小狂笛在人前不可一世的身姿,一边享受着她在自己身下忘情的娇/喘。 还是彼此熟悉的身体,熟悉的味道与声音。 骆秋凉知道,因为自己贪得无厌,所以需要付出更多。 她乐此不疲。 *** 这一夜,有人欢/爱,有人熟睡,也有人坐立难安、彻夜无眠。 肖墨没有睡,应付独幽花了一些时间。将她带回房间陪她睡下之后,肖墨又起身来到游龙馆之外。她依旧坚守护教的职责,做好夜间巡逻。 这几日她一直都很不安,不仅仅是刚做上护教的压力,还有她身边出现的这些人——萧琴,游惊魂,刺客侍剑,自称肖素的素衣公子,以及那个她没有问出名字的萧琴的师兄。 第216页 她知道,这些人的出现将给她带来不可预知的变化,而且多半是坏的变化。但不管怎样,仙乐教都是她唯一的归宿,她今后想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守护好她的家。 第92章 败露 第二天一早,仙乐教三大护教连同游惊魂聚在屋中商谈昨日之事。 休息了一夜,尽管萧琴的身子还有些虚弱,但已经能够行动自如。 见到游惊魂,二人都有些心虚,但也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昨日树林中发生的事情。 肖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其余三人对自己的态度,她不知道昨晚南宫乙有没有将二人的试探跟萧琴或者骆秋凉说过。 只有骆秋凉不动声色,首先顾全大局地说道:“昨日之事,是我教在安防上做的不到位,致使不相干的人混入宴席,这里先向游少主请个罪。” 游惊魂自然知道,这个“请罪”中有诚意,也有试探。 “其实最关键的还是查明消息泄露的源头,有内奸的话,就算再严密的安防也无济于事。骆护教从那两个黑衣人口中问出什么了吗?” 骆秋凉摇头道:“他们只是执行者,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侍剑……应该是侍命,如果他还活着的话,说不定能问出一二。”她心知昨日之事仙乐教责任重大,但也想让游惊魂意识到他追魂庄也脱不了干系。 杀死侍命的确是游惊魂一时被激怒所致,他轻声一“哼”,看着萧琴道:“不知萧护教是什么时候惹上了夺命先生的人,侍命明显是冲着你来的。而且昨日宴会上,除了侍命,还有很多身份不明之人,不管是师兄还是师弟,既然我们两家联手,还请萧护教将话说得敞亮一些。别到头来防来防去,却着了‘自己人’的道。” 萧琴知道游惊魂一定会有此一问,一大早便与南宫乙、骆秋凉通好了气。 “与夺命先生的弟子结下樑子是我入教之前的事情了,只是没想到他们的人竟追到了这里。而救我之人的确是我的师兄,他师父是我师父秀清道人的同门。至于他为何会出现在宴席上,只是……只是为了护我不出意外,没有别的企图。” 游惊魂冷冷地道:“你的这个师兄,是不是护你护的有些过头了?无论在哪都能看到他的身影,是不是他现在也躲在这间屋子里偷听呢?” “你胡说!” 萧琴发现,他们之间的对话又进行不下去了,只能用眼神向骆秋凉求助。 然而骆秋凉却装作没看见,她一点都不想介入二人如同小儿拌嘴一般的对话。 片刻沉默后,肖墨插口道:“其实我们可以把事情往好处想。如果夺命先生真的只是冲着萧护教而来,那倒好办,只要我们全力保护萧护教便可,不会对你我两家合作有什么影响。说起来昨日也算是虚惊一场,城中各派、各户的头目、老闆们,对我教的诚意以及应对突袭的迅速反应还算认可,尤其是荣老闆,他非常期待与萧护教接下来的商谈。而我们一举歼灭夺命先生派来的人,在江湖上也算是壮我教名声的好事一件。” 然而,肖墨的圆场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游惊魂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只希望你们能够尽快找出内奸,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向骆秋凉拱手说了句“在下告辞了”,对萧琴和肖墨也没再多看一眼,便离开了房间。 骆秋凉也没有挽留,待他走后,轻嘆了口气道:“我们也收拾收拾回教吧,长老会听闻此事一定很心急,我们还有‘安内’的工作要做。至于内奸……” 萧琴和肖墨都竖起了耳朵。 “我想也未必就是我教的问题,他追魂庄难保没有漏洞。虽然我不知道追魂夫人和夺命先生究竟是什么关系,但如果有人能将消息泄露给夺命先生,我想还是他们的人嫌疑更大。” 萧琴知道,骆秋凉这样说也是为了安抚肖墨,消除她的戒心。不过她从昨日游惊魂和侍命在树林里的对话中也能猜出些端倪——追魂庄与夺命先生一定有着莫大的关系。 折腾了整整一日,游龙馆之宴总算告一段落。 骆秋凉与尚意作别,命人压着活捉的两个黑衣人,与萧琴、肖墨等人一同回教。 跟着她们一起回去的,自然还有扮成女弟子模样的南宫乙。 肖墨这回一眼便认出他来,但也只有装作没看见,心道:“这乔装易容术也算厉害,看来除了萧琴和骆护教,还有其他人在帮他。不过,如果他只是想保护萧琴,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还有,他在教中究竟住在哪?不会是……” 正寻思着,却见南宫乙毫不避讳地用手揽过萧琴的腰,扶住她还有些虚弱的身子。即便是个女子,这样的动作也未免有些亲昵。 南宫乙自然注意到了肖墨的目光,但他没有将手撤回,而是将萧琴拥地更加紧贴,并向肖墨丢去一个别有深意的微笑。 肖墨眉头微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 *** 回教后,骆秋凉和肖墨二人一起向长老会说明游龙宴上发生的事情,而萧琴因为受伤未愈,在南宫乙的陪同下直接回了房间。 “你就这样在肖墨面前暴露了真面目,真的不要紧吗?”萧琴有些担心地问道。 第217页 “以肖墨的精明程度,就算我不暴露,她也一定会在意并追查救你的人是谁。与其处处被动、小心防备,还不如直接跟她挑明。我们各有把柄,也不算坏事。” “那你真的怀疑是肖墨泄的密?” 南宫乙摇了摇头,“她的确可疑,却没有动机,在查清楚她的来歷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 萧琴轻轻握住南宫乙的手,犹豫片刻,方道:“会不会是那日你看到肖墨使出了跟公孙家很像的爪功,所以对她……” “对她有偏见?” 萧琴没有说话。 “正因为我看到她的爪功,才对她的猜疑更为谨慎。昨天我跟师姐分析了一遍,肖墨是教中参筹宴会的人里唯一一个半路进山的,也就是说她与外部有可联络的人。但公孙家与夺命先生并没有关系,这也是我无法彻底怀疑她的原因。如果能查清那个自称‘肖素’之人是何来歷,可能就真相大白了。因为只有他和侍命与这场宴席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萧琴忽道:“说起公孙家与夺命先生的关系,还是有一点的。你们家的三管家南宫行就是公孙家和夺命先生的双重尖细。他们都对你南宫家感兴趣,那么同时盯上仙乐教也不足为奇了。” 南宫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想的倒是细緻。我一直把公孙家当作是最大的敌人,却忽视了这背后还有夺命先生的阴谋。不过公孙家想对付我们南宫家,可以理解为世家之争。那夺命先生盯上我们家,究竟想图什么呢?难道真的是为了当年那笔钱财和那本所谓的秘籍吗?” 提起那本秘籍,萧琴有些心虚,轻声问道:“我偷看了那本秘籍,还偷练了上面的魔乐,你会不会怪我?” 南宫乙看着萧琴漆黑澄澈的眸子,忽然板起了脸,正色道:“我自然要怪你。” 萧琴憋起嘴巴,聆听批评。 “并不是我对你们仙乐教的内功心法有偏见,但是昨天你弹那首曲子差点走火入魔。在我印象中,你弹奏魔乐就没有过好的结果。我至今还记得那日在树林,你弹完魔乐后倒在血泊之中,一脸惨白。而你眼睛看不见,也跟练魔乐走火入魔有关……所以,以后尽量别弹会让自己受伤的曲子,好吗?” 萧琴本以为南宫乙会板起脸来开玩笑,却没想到他是真的有责怪之意,撇嘴道:“仙乐教的武功自然不能与你名门正派的武功相比,我使起来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可能是我练得不到家,以后要勤加练习才是。” 南宫乙知道,他这种名门正派的说教对这个小魔琴来说基本没用,便不再多说,轻嘆了口气,看向萧琴的胸口,问道:“伤口还疼吗?” 萧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将南宫乙的手松开,红着脸摇了摇头。 南宫乙却向她靠得更近了一些。 房间里瞬间充满了旖旎之色,二人的唿吸也一下子变得急促了起来。 南宫乙侧过身子,用双臂将靠在床边的萧琴框住,柔声道:“比起练魔乐,我更担心像昨天那种事情发生。答应我,以后不要单独去追敌人,也不许再让别人随便碰你的身子。” “你的要求可真多,全都是‘不要’、‘不许’……”萧琴缩在床边小声嘟囔着,却不敢抬眼看南宫乙的脸。 经过昨日的疗伤,二人都觉得与对方无论在身体还是心意上都更加亲近。只是他们现在无名无实的尴尬关系,经常让这种柔情蜜意的氛围难以持续下去。 南宫乙笑着轻声道:“其实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就当我们扯平了。” “什么扯平了?” “你不是也看过我胸前的伤口吗?” “原来是这种扯平……”萧琴心中暗道,脸上却更红了。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的,怎么能算扯平……” “有什么不一样?我可只给你看过。” 萧琴羞涩的拳头在南宫乙胸前轻轻一捶,嗔道:“我才不稀罕看呢。” “当初可是你要我脱衣服给你看的。” “我没有……” “你再说一遍?” “没有……啊……” 南宫乙笑着伸手在萧琴的腰间一捏,萧琴登时痒得在床上扭作一团——原来这里痒的人不只是游惊魂,只不过自己从来不知道罢了。 此时竟会想起游惊魂,萧琴又是一阵心虚。她只希望南宫乙可以再多说或多做些什么,让自己没有余暇去想别的。 但南宫乙只是挑逗了她两下便收手了,正色道:“你要是不累,可不可以陪我去见个人?” 萧琴奇道:“你能去见谁?” “我能去的地方就只有地牢,而那里只有江南雁。” “去见江南雁?” 虽然萧琴曾在余长老面前说过她会去试着审问江南雁,却至今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 南宫乙点头道:“还记得侍命跟游惊魂的对话吗?我总觉得追魂庄与夺命先生相识,而了解追魂夫人的人,就只有她的三师弟江南雁了。之前我有跟他聊过,算是取得了他的一些信任。如今又有冯师伯的弟子去见他,我想他应该会说些什么吧。” 第218页 萧琴差点忘了,这个江南雁也是自己的师叔。 “好,我跟你去。不过,不用跟秋姐姐说一声吗?” “当然不用,你忘了他们曾经是什么关系了吗?此时师姐和肖墨应该正向长老院说明昨日之事,正是我们去地牢的好时机。” 二人商议后,一起开启了墙后的机关。 萧琴此前只进过一次密室,与南宫乙切磋论剑了一整日。这次是她第一次穿过密室来到地牢,此处的光亮要比她想像中强烈一些,甚至有着更加旺盛的人烟气。 然而,还未走到牢房前,二人的脚步便止住了。 更确切的说,是呆立住了。 南宫乙那间本应空无一人的牢房中,此时却站着两个人,竟是余长老和黄莺。 余长老抬头看了眼呆住的二人,面无表情地道:“总算回来了。” 萧琴瞬间身子一软,倒靠在南宫乙胸前。一颗心怦怦直跳,不知所措。 骆秋凉一直都将她身边之事安排得十分妥帖周到,这让萧琴有些高枕无忧,甚至忘记了南宫乙其实一直身处“敌营”。 却没想到,二人竟会如此之快的暴露在余长老面前。 第93章 别有洞天 黄莺扶着余长老出了牢房,二人站在萧琴身前不远处,一脸严肃,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回应。 萧琴脑中一片混乱,拼命寻思着究竟编出什么理由才能让她二人矇混过关。 “就说我单独将南宫乙带到屋中审问?或者说是他挟持了我?或者……”萧琴实在想不出一个像样的解释。 南宫乙的心思却没那么复杂,他守在萧琴身前,手中握紧长剑。眼下估计圆不过来,必要的时候只能靠武力解决。 “这位姑娘是谁?可真是个美人。” 一个玉石般的声音打破了这可怕的沉寂。 江南雁抱着手臂靠在铁栏上,冲着萧琴微笑着说道。 余长老“哼”了一声,斜眼一瞥,问道:“你觉得跟她娘比如何呢?” “她娘?”江南雁盯着萧琴看了半晌,恍然道:“原来她是秦护教的女儿!不过在我看来,二人不可比。” 余长老奇道:“为何不可比?” “因为一个是女人,一个是女孩。女孩只有成为女人,才更有魅力。” “这就是你勾引女孩们的理由吗?” “我半辈子都在牢中渡过,怎么勾引她们。”江南雁自嘲着笑了起来,片刻后又道:“不过这个女孩,应该离成为女人不远了,我说的对吗,南宫二公子?” 二人的对话听得南宫乙头皮发麻,他实在搞不懂余长老究竟在想些什么,竟会跟江南雁说起这种话来。 余长老却“哈哈”一笑,道:“不过这个女孩的胆子却比她娘要大得多,带男人入教也就罢了,居然还如此明目张胆地将人带进带出,真是欺负我年老眼花啊。丫头,你就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我……我无话可说。”萧琴低下了头,放弃了辩解和矇骗。 余长老重重地嘆了口气,走到萧琴的身边,沉声道:“跟我来。”接着又看了眼南宫乙,“你也是。” 她没再说其他,在黄莺的搀扶下,向萧琴二人来的方向走去。 萧琴和南宫乙面面相觑,不知余长老将会如何处置他们,都呆立在原地不动。 “你们怎么走得比我这个老太婆还慢!”余长老在前面喝道。 二人这才迈开步子,满腹狐疑、忐忑地跟在余长老身后。 反正都已经暴露了,南宫乙索性握紧了萧琴的手。 *** 余长老像是很熟悉这里的环境一样,一路直接走到了机关门前。 她手中也有一块机关令,不过要比南宫乙的那块小一圈,但同样可以嵌入机关之中,将石门打开。 进入密室,余长老并没有走向另一端去开启石门,而是来到石床边,将机关令嵌入床上一个很不起眼的凹槽之中。 一瞬间,床面落了下去,向下延伸出一条石梯。 南宫乙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机关。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萧琴忍不住问道。 余长老转过脸来,神秘地道:“这间密室本是歷代魔琴闭关练功之所,是二代魔琴楚幽篁所建,所以才会有通往你房间的机关密道。自从抓到江南雁,你娘便命人在旁边开凿了两间地牢,结果后来却成了秋凉幽会男人的秘密通道,我想她也一定将此处的秘密告诉了你。所以当我发现南宫乙不在牢房中,便在此处等着你们,嘿嘿,果然等到了。” 在黄莺的搀扶下,余长老慢步下了楼梯。南宫乙和萧琴只好紧跟在她身后,都是一脸疑虑不安。 沿着一条昏暗潮湿的密道一路前行,萧琴忽觉胸口一阵气闷,唿吸有些困难,想尽快走到出口。但这条路却格外漫长,似乎比南宫家的那条密道还要长,而且像是在走上坡。 萧琴又忍不住开口问道:“余长老,我们究竟要去哪?” “这条路通往靡靡峰。” 除此之外,余长老什么都没说。 “靡靡峰?那是仙乐教的最高峰,除了火徵门的弟子在那建炉炼丹,很少会有人去,余长老带我们去那做什么?难不成是要将我们投入炼丹炉里烧死吗?”脑袋有些晕的萧琴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第219页 余长老步行缓慢,这一路走了将近半个时辰,萧琴终于看到前方逐渐有自然光亮。 湿气越发严重,甚至能够听到水滴在石头上的声音。 嘀嗒,嘀嗒。 一路沉重的心情竟逐渐变得豁然开朗了起来。 随着视野渐渐开阔,萧琴看清了前方是一个山洞出口。 洞外传来清冽的流水声,还有欢快的鸟叫声。 出了洞口,才知何为“别有洞天”。 这里是一处凹地,却因有流水和山石平缓地交错延绵而显得十分开阔,壮丽娴静。 十余丈高的瀑布从两侧的高岩直泻而下,汇入中央湖泊后便静静地向前流淌,好似一番喧嚣的汉子投入美人的怀抱,终归平静。 空气异常清新,想来这里应该是靡靡峰的上峰段。但草木的繁茂丝毫不逊色于山脚、山腰,在云雾缭绕之中,更有人间仙境之感。 湖上是一条一丈宽、沿着湖水向前曲折延伸的木板桥路,四人两前两后踏上前行。 两边青绿的流水中高高矮矮地凸起着一组组天然雕饰般的光滑岩石,在阳光下闪耀着俏皮之光。 看到此景,萧琴几乎忘却了眼前的危机,挽着南宫乙的手四处眺望,好似游山玩水。 南宫乙也有些动情,想着二人如果能够从一切事情中解脱,就这样游遍各地的大好河山,该是多么幸福。 二人想着同样的事情,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在心中互许了终生。 不管前路何途,只要拥有彼此,瞬间变得一点都不害怕了。 *** 桥的尽头是一座棕色的二层木屋,看木材颜色,应该有些年头了。虽然近水潮湿,但屋体完好,丝毫不见腐烂的痕迹。 木屋的大门上方匾额上写着“琴棋书画”四个草书大字,恣意狂乱,潇洒放纵。 余长老上了台阶,轻轻推开屋门,“吱呀”之声打破了自然之静谧,也让萧琴和南宫乙收回了心猿意马,回到眼前安危未卜的现实。 “余长老,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萧琴开口问道。 余长老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说道:“这里是你娘出嫁的地方。” 说完,便进了屋。 萧琴的一只脚刚踏上台阶,瞬间又呆立住了。 “娘出嫁的地方?她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她抬头用眼神询问南宫乙,但南宫乙只是摇了摇头,拉着萧琴的手一起进了木屋。 余长老的心情看起来并不坏,看来他们用不着做最坏的打算。 进屋后便是一间宽敞的大厅,还未来得及看其他,萧琴便被正前方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吸引了。 画中,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女子在树下舞剑,仙姿玉貌,盈盈夺目。明明只是一副静态的画,但萧琴却觉此女眉黛青颦具有神,鼻息吞吐若幽兰,自带一股仙人之气,好像在哪里见过。 “啊,原来是她。” 萧琴忽然想起在南宫家墓园翻看过的那本《琴瑟和鸣上卷》,里面也有一个弹琴舞剑的白衣美女,神情、身姿都与眼前的画中人极像。 余长老见萧琴对着画看得入神,便问道:“你可知画中人是谁?” 此画无提诗,无落款,无印章,看起来有些年头,但丹青不渝,显然是出自行家之手。萧琴寻思片刻,道:“难道是我教创教之人,初代魔琴琴韵姑娘?” 余长老微笑着点头道:“不错,正是琴韵小姐。你既然看过《琴瑟和鸣》的上卷,对她应该不陌生吧。” 虽说那本小册子将琴韵姑娘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展露无遗,但萧琴对这个初代魔琴并不了解,只是从那曲《琴瑟和鸣》中隐隐猜到她生前为情所困,一段虐恋无果而终。 萧琴摇头道:“除了那首曲子,我对她并不了解,也从未听娘提起过。” “因为有些故事连你娘都不知道,毕竟这几代魔琴中,就只有你看过完整的《琴瑟和鸣》。丫头,你是在哪看的?” 萧琴知道余长老早晚会有此一问,既然苏风琬都猜得到上卷就在南宫家,她也没有必要隐瞒,答道:“是在南宫家偶然发现的……余长老,为何属于我教的东西,会在南宫家?” 这个问题她并没有问过南宫乙,一来自己偷看乐谱有些心虚,二来她也不想勾起南宫乙痛苦的回忆。 余长老并没有回答,却看向南宫乙,问道:“小子,你应该知道原因吧。” 南宫乙一怔,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深知这本曲谱是南宫家遭遇浩劫的原因之一,即便主谋是公孙家,但仙乐教也是脱不了干系的帮凶。虽然这些都与萧琴无关,而催命琵琶也已丧命,但他对仙乐教的仇恨并没有因此而减轻。他只想在揭发公孙家阴谋、救出江南雁后,带着萧琴离开这里。 这是他所能做到的对仇人最大的仁慈。 余长老见他闭口不语、一脸警惕,“呵呵”一笑,道:“小子,不用这么紧张。这里就我们四个人,我这么大年纪了,也不会武功,黄莺虽懂些拳脚,却是个哑巴。你们要是想离开,随时都可以离开。我把你们带到这里,不过是想给你们说说故事罢了。” 萧琴心中一直忐忑不安,余长老明明发现了她和南宫乙关系不寻常,却没有责问,而是要讲故事,这让她的不安之中又多了几分好奇。 第220页 只见余长老不急不缓地走到画下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又命黄莺去内屋沏了壶茶,悠闲地喝了起来,果真是一副要讲故事的样子。 “你小子不想说,那就我来说。这本曲谱应该是魏摩崖那小子派人送给你爹的吧,说起来,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南宫乙又惊又奇,又觉好笑。江湖人称“书神”的魏前辈在她口中居然也是个“小子”,不过算起年纪来,余长老恐怕要比魏摩崖年长数十岁,叫他“小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妥。但“物归原主”是什么意思?似乎父亲也这么说过,难道那本曲谱本属于南宫家? 南宫乙知道有很多事情自己并不了解,便收起了倨傲警觉的姿态,躬身行礼道:“余长老,关于家父与摩崖前辈的事,晚辈愿闻其详。但在这之前我想请您给我们一颗定心丸。” 余长老抬眼道:“定心丸?我做了什么让你们不安的事了吗?” 萧琴知道她是在故意打哈哈,便直接问道:“余长老,刚才您明明应该和其他在长老一起,听秋姐姐和肖墨说明昨日在游龙馆发生的事情,为何会出现在地牢?您是什么时候发现……” “你是想问我是什么时候发现你们关系很‘特别’的吗?” 萧琴抿起嘴巴,脸上一阵烧红。 “嘿,我一开始就知道了。” 余长老别有深意地一笑。 第94章 琴棋书画 “一开始就知道了?!” 萧琴瞬间无地自容,而南宫乙却在想究竟是谁泄的密? 只听余长老接着道:“不过你们也用不着费心思去想究竟是谁‘出卖’了你们,毕竟这些年我一直都有派人去看你,看着你从十三岁长到十八岁。哎……你眼睛不好,又常年一个人在家,我早就想接你回教了。只是碍于有个上官家的少爷一直去看你,我想如果你能嫁入上官家也是个不错的归宿。却没想到你居然去了南宫家,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不过最终总算还是回来了。” 这一番话,听得萧琴一身寒意,颤声道:“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派人监视我?” 余长老摇了摇头,“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不过是每年派人去看看你罢了,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你若还过得去,我也不会打扰你,毕竟你爹还在。当年你爹娘成亲时,我便承诺过不会干预水柔的生活,我说到做到。但如今你们俩自己送上门来,我可要好好招待一番喽。” 南宫乙不想听她拐弯抹角、老生常谈,直接道:“余长老,您究竟想怎么样,还请明说吧,不要再卖关子了。否则,我这就带琴儿下山。” 余长老笑道:“你小子倒挺心急,难怪会半路杀出来将这丫头弄到手。” 南宫乙有些心虚了,不敢插口反驳。 “其实我也不想怎么样,只想你们别那么辛苦,防这防那,却在别人面前露出了马脚。小子,我问你两个问题,你都给我如实回答。第一,冷冰凝真的是你杀的吗?” 南宫乙没想到余长老竟会抛出这样一个问题。她那双眯起的小眼睛似乎具有洞察一切的能力,看得人心中一慌,连谎话都编不出来。 “既然她有此一问,说明她心中一定有数。如今我已经暴露,取得余长老的信任比包庇苏风琬更为重要,如再说谎,说不定还会给琴儿来带不利……” 一番琢磨,南宫乙终于开口道:“不是。” 余长老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你放心,我不会接着逼问你究竟是谁杀了冰凝。第二个问题,你和琴儿可有做过越矩之事?” “什么?!” 二人瞬间满脸通红,像犯错误的孩子一样相互看了一眼,又都低下头来。虽说答案很简单,但却比追问他们究竟是谁杀了冷冰凝还难以启齿。 南宫乙看了眼身旁的萧琴,只见她似受了很大委屈一般满脸羞红,眼神游移不定,偷瞄了自己一眼,却又赶紧将目光移开,甚是娇羞可爱。南宫乙抿嘴一笑,庆幸自己一直都很克制,没有让萧琴难堪。 “没有。” 余长老听了,却“哈哈”一笑,道:“你竟然比琴儿的爹规矩很多。” 二人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余长老似乎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实。 不过余长老并没有深究这个问题,续道:“其实我早就仔细查看过冰凝的尸体,致命伤处剑痕太多,欲盖弥彰。风琬说是你杀了冰凝,我虽不信,却也没有点破。一来冰凝死不足惜,二来教中群龙无首,我不想扰乱人心……” 萧琴心道:“原来余长老早就看透了一切,却不知她为何说冷冰凝死不足惜呢?” “……后来这丫头压着你入教,我便知道其中定有蹊跷。经过几番观察打探,在确定你们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图谋后,才决定跟你们聊聊。我知道二公子对我教一定没有什么好感,毕竟冰凝去你们家是为了盗取曲谱和宝藏。只是最终曲谱没到手,人却没了……哎,就算她拿到曲谱,又有什么用呢。《琴瑟和鸣》是首琴曲,只有真正魔琴的传人才能够习得。琴儿,你看过完整的曲子,可知它讲了什么?” 第221页 “难道是琴韵姑娘生前的一段恋情?” “不错,这个不难听出来。那你可知对方是谁?” 萧琴寻思片刻,道:“难道是魏前辈的师父?”她曾听南宫甲说曲谱上卷是魏摩崖托弟子交给南宫老爷的,便有此一猜。 余长老嘆了口气,起身仰望着墙上的画,道:“是他,也不是他。其实,这首曲子是四个人的故事。” “四个人?” “是的,四个人。琴、棋、书、画,四个人的故事。” 萧琴心道:“‘琴’一定就是琴韵姑娘了,‘书’应该是指书神的师父,那另外两个又是谁呢?跟南宫家又有什么关系?” 余长老缓缓道来:“琴韵姑娘本姓秦,名南风,取自虞舜所作的《南风歌》。她是驻守边关的大将军秦庄之女,自幼能文能武,弹得一手好琴。而我是服侍小姐的小丫头。在小姐十五岁那年,秦府因奸臣诬陷而被抄家,小姐带着只有十岁的我逃过了一劫,一路南下避难。逃亡途中,我们被一个六十来岁的教书先生所救。说来也巧,先生姓庄,和将军的名字一样。庄先生将我们带到了江南扬州,,他在城东北郊开了一间私塾,里面收了十几个和小姐年龄相仿的少年学生。 为了活下来,小姐便女扮男装留在了私塾,而我则扮作书童。没过多久我们发现,这个庄先生其实是一个避世高人,除了教大家读书写字,还传授武艺,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天资聪颖的小姐深得先生喜爱,不过两年,便在学识和武艺上超过了其他弟子。少年们争强好胜,有两个不服气的男孩儿想找小姐麻烦,却被他们意外地发现了小姐是女儿身。” “他们是怎么发现的?”萧琴好奇地问道。 余长老“嘿嘿”笑道:“这两个调皮的少年在湖边设计了陷阱,小姐一防再防,最终还是着了道,掉进了水里。两个少年也同时跳进河中想要捉弄小姐,却发现了她湿淋淋的衣服之下还藏有秘密…… 发现了小姐的女儿身,少年们便以此相要挟,说是如果不想被其他人知道的话,就换上女装给他们看看。原本又羞又怒的小姐听了之后,却没有拒绝,而是老老实实按他们所说换上了女装。这下可好,那两个少年如见天仙一般拜倒在小姐的石榴裙下。自此,三人来往更加亲密,竟成为了好朋友。 这两个少年,一个叫齐博,擅棋艺,另一个叫丁枯,擅书法。而小姐擅琴。琴、棋、书都有了,唯独缺少擅丹青者,未免遗憾。可能是天公作美,不久后便派来了一个从苏州来游玩的世家少爷。四人机缘巧合在湖边相识,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小少爷竟对小姐一见钟情,当场作了一幅少女舞剑图送给小姐。” “难道就是墙上这幅?”萧琴插口问道。 余长老摇了摇头。 “那幅画被丁枯嘲笑说没有画出小姐神韵的万分之一,那少爷不服,于是丁枯也当场作了一幅小姐抚琴的画,瞬间就将少爷的画比了下去。那少爷心高气傲,竟将自己的画撕毁,并扬言要留在这儿跟着庄先生学画,直到画出令小姐满意的画为止。而这一待,便是两年。这位少爷在作画上颇有天赋,经先生指点,进步神速。两年间,他为小姐画了无数张画,墙上这幅是小姐最喜欢的一张。” 萧琴又抬头看向那幅画,忽然想起南宫乙曾为素未谋面的自己也画过一张,虽然神似形不似,但格外珍视。想到这幅画被游惊魂扔掉了,心中又是一阵气愤。 余长老见萧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甚是有趣,便问道:“丫头,你觉得这几个少年,小姐喜欢的是哪个?” 萧琴微怔,她哪里猜得到作古已久之人的心思,只是看到墙上这幅画,便随口猜道:“难道喜欢的是为她作画的少爷?” 话刚说出口,萧琴脸上又是一红,仿佛说的是自己一样。 余长老“哈哈”一笑,“你的心思太简单,我们小姐就不同了,她都喜欢。” “都喜欢?” “小姐都喜欢,是少年之间的友爱,也夹杂着几分男女情爱。为了纪念他们之间的情谊,小姐为四人取了别称,她自称‘琴韵’,称齐博为‘棋贤’,称丁枯为‘书豪’,称那位少爷为‘画魂’。” 南宫乙心道:“书豪?果然这个丁枯就是魏前辈的师父书豪先生。却不知那个少爷是谁?苏州来的世家少爷,难道……” 余长老忽然转身看向南宫乙,道:“小子,你一定在想‘画魂’究竟是谁吧?他复姓南宫,单名一个辛字。” “南宫辛?”南宫乙不禁脱口而出,“是我爷爷!” 萧琴更是大为吃惊,她没想到初代魔琴竟然还与南宫家祖上有瓜葛。 “怎么会是我爷爷,他……”南宫乙一脸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道。 南宫乙听父亲说过,爷爷南宫辛是那一辈家中的独子,二十来岁便娶了上官家的大小姐。他们先后生了五个孩子,前四个全部夭折,只有南宫壬癸活了下来。后来上官小姐因为身子虚弱,生产不久后便病逝了,爷爷此后也并未续弦。在南宫乙八岁的时候,南宫辛寿终正寝。 第222页 此时告诉他爷爷在生前还爱过另外一个女子,而这个女子竟是魔教的创教之人,南宫乙是不愿意相信的。 但他又难以怀疑。他知道爷爷擅丹青,在他很小的时候还教过他作画。他能凭想像画出萧琴的模样,还多亏了爷爷当年的指点。而爷爷与书豪先生的关系,也很好的解释了为何父亲会与摩崖先生交好,说不定这也是魏摩崖将《琴瑟和鸣》托人带给父亲的原因。 一阵思绪万千,他又听余长老接着说道:“齐博与小姐同岁,性格内敛温顺,由于身子虚弱,于武艺并不擅长,小姐对他一直照顾有加。丁枯比小姐大一岁,除擅书法,还是武学奇才。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比武时压小姐一头,然后看着小姐不服气的样子哈哈大笑,以此为乐。丁枯豪爽不羁,就如同他的狂草一般,令人心驰神往,却又捉摸不透。南宫少爷年龄最小,却最为直白炽热。他不顾家人反对,执意留在扬州,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是为了逃避家里给他定好的一门亲事。 四人在一起生活了三年,那段时间可能是小姐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我经常看到他们四个人或在河畔、或在树下,舞剑、弹琴、对弈、作画……直到先生病逝,私塾解散。 那年小姐二十岁,早就到了嫁人的年龄。我是小姐的贴身丫头,经常被那三人私下叫过去打探小姐的心意。说实话,小姐心思如何,我也不清楚,因为无论是含蓄的示爱还是直接的告白,她都欣然接受,却从未回应。我曾问过小姐究竟最爱哪一个,她只是淡淡一笑,有些凄凉地说,‘再过几年就不用为此事烦恼了’。 当时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几年过后才知道,原来小姐把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 就在私塾解散两天后,小姐做出了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决定——她要北上回京,报杀父抄家之仇。我这才知道,这五年来小姐用功学武,并不只是为了和那几个少年较劲,而是一直不忘家仇。这件事她并没有跟任何人说,只是在屋中留下了一张字条——‘待我归来’,便趁天未亮带着我离开了。 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五年。因为復仇之路并不顺利,当年陷害老爷的奸臣不止一个,而那时他们都位高权重。我在学武方面资质愚笨,仅有的三脚猫功夫并没能帮上小姐的忙。我们光是在城中打探消息就花了一年多时间,期间还经歷了被抓、拷问。最终,四个高官,连带着十几个参与诬陷的人,全都死在小姐的剑下。” 五年的復仇之路被余长老轻描淡写地带过,但萧琴可以想像这个过程有多艰难。她忽然间对这个名叫秦南风的初代魔琴起了敬佩之心。 “她也姓秦,和娘是什么关系呢?” 萧琴并没有问出口,而是听余长老接着道: “復仇后,为了躲避追踪,我们并没有马上回扬州,而是在外面游荡了大半年。这期间,小姐在游歷山水、抚琴奏乐之中,悟出了琴曲与内功之间的相互作用,独创了仙乐心法,并写下《琴瑟和鸣》这首曲子。当然,那与你现在看到的曲谱并不完全相同,只是成曲的前半部分而已。 几经波折,我们终于回到了扬州,却发现一切都变了——丁枯继承了私塾,南宫少爷已回苏州成亲,而齐博病死了……” “什么?!” 南宫乙和萧琴都没有想到,故事居然会有这样的展开。 第95章 决裂 余长老有些累了,坐回椅子上喝了两口茶,歇息片刻,接着说道:“其实,这一切都在小姐的意料之中。齐博一直体弱多病,小姐曾私下问过庄先生,先生说他天生患有重疾,无药可医,虽然看起来只是比平常人瘦弱一些,但实际上活不过十八岁。可能是因为小姐的出现让他获得了些许生机,所以他又多活了几年。他离开时,小姐已经走了三年多了。那是个八月十五的晚上,三个男人在院中饮酒,喝得烂醉,结果第二天一早,他们发现齐博在自己的屋中睡死过去,走的悄无声息……” 听到此处,萧琴鼻子一酸,问道:“琴韵姑娘知道他寿命不久,所以才说‘再过几年就不用为此事烦恼了’吗?” “或许吧。就在小姐归来前的一个月,南宫少爷拗不过家命,答应回苏州成亲。想来也是情理之中,友人故去,心爱的人又不知何时归来,又有谁能不心灰意冷呢。小姐知道这个消息后,反而释然了。其实她心里清楚,南宫少爷是南宫家的独子,要继承家业,早晚会回到属于他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并不是小姐想去的。” 南宫乙插口道:“为什么?嫁入我们南宫家有什么不好吗?” 余长老“哼”了一声,“你以为你们南宫家很稀罕吗?小姐是将门之女,她的雄心抱负自然不是找一个好人家嫁了这么简单。她早就看清一切,那三人之中,只有丁枯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萧琴不解道:“既然琴韵姑娘早就知道自己心中所属,那为何没有拒绝另外两个人呢?” 余长老嘆了口气,道:“傻孩子,最终不能在一起,并不表示一定要主动拒绝。齐博命不长久,小姐又怎么忍心拒绝他,而南宫少爷早晚会回家,就等着他自己离开好了。女人呀,不要轻易拒绝别人对你的好意,因为你认定的那个人,或许最终也会辜负你。” 第223页 萧琴不太明白余长老为什么会这么说,但南宫乙却不以为然。他生怕余长老的话会让萧琴动摇,握起她的手低声道:“琴儿,我绝不会负你。” 萧琴抬眼一笑,却听余长老冷笑一声,愤愤地道:“哼,男人就会在你跟前说好听的。那南宫少爷说了无数次有多爱我们小姐,最后还不是娶了别人。” 南宫乙辩驳道:“这件事琴韵姑娘也有错,她不声不响的失踪了五年,甚至可能会更久,也就怪不得我爷爷移情别恋了。” 余长老斜眼道:“照你这么说,如果我让琴儿离开你几年,你是不是也会将琴儿忘了,另寻新欢啊?” 南宫乙面色一沉,坚定地说道:“我不会让琴儿离开我的,除非我再死一次。” “不要说死……”萧琴将南宫乙的手紧紧一握,皱眉说道。 “行了,你们不用在我面前山盟海誓、要死要活的,我明明是在说小姐的事。”余长老无奈地瞥了二人一眼,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南宫乙不想反驳,顺着余长老的话问道:“那琴韵姑娘和书豪先生在一起了吗?”问完后便发现这个问题蠢得很,如果真的在一起了,又怎会有之后的这些事情。 余长老接着道:“那三人一个病逝,一个回家,就只剩下丁枯一人。那一晚,小姐和丁枯在屋中/共饮,我守在屋外。虽然丁枯见到小姐归来很是激动,但二人相互诉说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后,丁枯却怨起小姐来,怨她为何不辞而别,为何復仇这样重要的事情却没有跟他们任何一个人说。 听说当年小姐不辞而别后,三人跑遍各地找了她两年多,直到齐博身体越来越差,才不得不放弃。小姐自然是不想连累其他人,但丁枯却觉得小姐不信任他、将他当外人。聊到深夜,二人竟吵了起来。小姐一气之下,带着我离开了私塾。 其实我们并没有走远,而小姐也自知理亏,所以第二天一早我们又回到了私塾。但小姐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外面弹起了琴,她弹的便是那首只有前半部分的《琴瑟和鸣》。小姐跟我说过,这首曲子讲述的是他们四人那段最欢乐的时光。小姐有她的自尊,所以想以这首曲子引丁枯出来,与他和好。但小姐弹了三遍也不见大门有动静,她一时泄气,正要冲进去,却见丁枯从外面赶回来了。 原来前一晚小姐和我离开后,丁枯很是后悔将小姐气走,没多久便出来找我们。但一晚上都没有找见,直至天亮才返回私塾,却发现小姐竟也来找他了。二人相对良久,最终在门前的树下抱在了一起。这是我见过小姐与其他人最为亲密的行为,心中一阵安慰,以为他们便会从此在一起,永不分离。 实际上,二人在一起度过了半年多的时间。那段日子,丁枯教学生读书写字,而小姐也收了一些学习琴乐的女弟子。但二人并非神仙眷侣,他们的关系相比于五年前并没有任何进展。我知道他们心里还有顾忌和嫌隙,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故去的齐博。小姐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见到齐博最后一面,她一直心中有愧。二人心照不宣的为齐博守丧,一直遵守法礼,别说越矩的行为,就连稍微亲密一些的动作都没有。他们每天都会去齐博的坟前看望,他就葬在私塾后不远的湖边。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们可能会在齐博死后几年成亲吧。只可惜一个人的再次出现,让他们原本就有些脆弱的关系彻底崩裂。 那是齐博两周年忌日,新婚燕尔的南宫少爷回来了,他本是来祭拜齐博的,却没想到见到了分别快六年的小姐。南宫少爷倍受打击,他的气愤比之半年前的丁枯更为强烈,不仅气小姐不辞而别,还气她归来后却没有人告诉他。其实南宫少爷的婚礼是在小姐回来后一个月才举办的,他给丁枯发了请帖,但丁枯没有去参加,也没有告诉小姐,所以小姐一直以为南宫少爷早就成亲了。 南宫少爷质问丁枯为何不写信告诉他小姐回来了,丁枯反问,‘如果我跟你说了,你还会跟上官小姐成亲吗?’ 南宫少爷无言以对,一番挣扎后,对小姐苦笑道,‘南风,我喜欢你,你却不信任我。我敬重齐大哥,他却离开了我。我欣赏丁大哥,丁大哥却背叛了我。呵……我们这些年的情谊都是假的,只有你们两个人才是真的……你们放心,我不会纠缠。内子有了身孕,我这就回去。祝你们白头偕老。’ 说完,南宫少爷就离开了。他带着怨恨离开,将悔恨和自责留给了小姐和丁枯。 虽说南宫少爷的出现直接导致了小姐和丁枯的决裂,但我一点都不恨他,反而有些喜欢他,你们南宫家的少爷都是这么敢爱敢恨的吗?” 余长老看着南宫乙说道,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问他。 南宫乙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他一直担心是不是爷爷的纠缠让那二人不能在一起,却没想到爷爷离开的如此干脆。他庆幸丁枯没有将秦南风归来的消息告诉爷爷,同时也理解了为何上官灵钰没有将萧琴的存在告诉自己——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自私,自私到想要排除一切威胁自己的存在。 “那琴韵姑娘和书豪先生就因此产生嫌隙而分开了吗?”南宫乙问道。 余长老摇了摇头。 第224页 “那一晚,小姐和丁枯将我支走,在齐博的坟前坐了一夜。我不知道他们都聊了什么,但我知道他们并不愉快。我自始至终都是个局外人,对于他们的心情并不能完全理解,所以几天后当小姐又要带着我离开时,我十分不解。这次不是不辞而别,也不是负气离开,而是他们二人商量好的决定,说是要彼此静一静。或许分开一段时间,将这个问题想通了,再在一起也不迟。 他们并没有约定时间。小姐说,‘我若想通,便会回来了。那时,你若也想通了,愿与子偕老。你若未想通……’ ‘我若未想通,我便离开。’丁枯回道。 临走前,小姐在私塾门前抚琴一曲,在那首《琴瑟和鸣》之后又加了一小段离别伤情之曲。 离开后,小姐带着我游遍大江南北,我们甚至去了苏州。小姐本想再见南宫少爷一面,表达自己的歉意,但打听到他刚出生的儿子没几天便夭折了,小姐便不忍心去打扰他。 其实离开扬州没多久,小姐就想通了,无论对齐博、南宫少爷有多少遗憾和歉意,在她眼前触手可及之人就只有丁枯。只要二人两情相悦,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但小姐没有马上回去,她不想让二人商量很久的‘让彼此静一静’看起来像儿戏一般,所以直到齐博的第三个周年忌日才回到扬州。三年了,再至亲的人守孝之期也过了,这回她不想再错过。 但她又错了。 回到扬州私塾,那里已不再是私塾——人去屋空,所有她熟悉的一切都不在了。 小姐傻眼了。 她以为天下这么大,无论自己几次离开,只要丁枯还在,扬州就是她的归宿。却没想到丁枯也有离开的一天。而且他离开的很彻底,除了那间院子搬不动,他甚至连齐博的坟墓都移走了。 但他还留下了几样东西。 在小姐房间的桌上,放着一张齐博生前最喜欢的棋盘,那之上,一幅字,一幅画,上面都染尽灰尘。 ‘琴棋书画,地北天南’,这幅字一看就是丁枯的笔迹,他用最擅长的狂草写下了四人最终的结局。你们进门前看到门上匾额所写的那四个字,便是从那幅字上拓下来的。而那幅画,就是你们看到的这张南宫少爷所绘的少女舞剑图。 小姐看了,气愤至极,将那幅字的下半部分‘地北天南’扯下,撕了个粉碎。之后她将我赶出去,自己在屋中哭了一下午。那是我第一次见小姐哭的如此厉害,当年被抄家颠沛流离之时,她都坚强的忍住了,却没想到丁枯的离去会让她如此脆弱。 我听着小姐的哭声,却不敢进屋安慰,想着能帮小姐做些什么,我便出门四处打听。原来丁枯在半年前就将私塾遣散,搬离了这里。我找到了跟丁枯学字的一个弟子,那孩子说书豪先生带着齐博的骨灰,坐船沿着运河向南边去了。南边,我能想到的就只有南宫少爷所在的苏州。 回到私塾,却见小姐已收拾好行装。她不再负气,说一定要找到丁枯。她说,‘以前我负了他,负了他们,今后不想再做傻事了。’ 我见小姐振作了起来,便告诉她丁枯可能的去向。我们二人立刻启程前往苏州。 哪知到了苏州,我们又打听到一个噩耗——南宫少爷的第二个孩子在出生三天后又夭折了。” “啊——”萧琴不禁吃惊地叫出声来。 第96章 创教 南宫乙早就知道爷爷的前几个孩子都夭折了,但听到此处也难免吃惊难过,他想不到每次发生这种事情,都是秦南风来苏州之时。或许他们今生无缘,註定将会永远错过,连朋友都没得做。 “小姐不敢留在苏州,也不敢再来苏州。想来丁枯也不会在这里,我们便顺流而下,一路找过杭州、绍兴、台州、温州、福州……一晃一年过去了,再回到扬州私塾,那里依然是一派凄凉。她从一开始急得发狂,变得逐渐平静下来。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当年我为復仇离开,只想着不连累他们,却从未深想过他们的感受。丁枯在报復我,我接受,我愿意找他五年,甚至更久……’ 那一年,小姐二十七岁,她已决定此生和丁枯一直耗下去。而我也二十二岁了,小姐不想耽误我,便在一路找寻丁枯的途中给我物色男人。但一直与丁枯、齐博、南宫少爷这等文武全才之人相处的小姐,又怎能看上其他男人。哎,我年轻时也算颇有姿色,一路跟着小姐走南闯北,没少遇见大献殷勤之人。但跟着小姐太久了,什么都仰仗她,她看不上的人我也看不上,而且我又怎能放心离开小姐,让她一个人苦苦寻找。 一晃八年过去了,我们几乎走遍了全国每一个角落,但打听不到半点关于丁枯的消息。那年再次回到扬州,小姐看了私塾最后一眼,便将它一把火烧掉了。我知道,那已是万念俱灰之时。 三十五岁的小姐,前半生有一半时间在外漂泊。但心死的她已然漂不动了,想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她选择了太原,当年秦将军驻守边关时,一家人在这里住过五年的时间。她记得城北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小庙,是尼姑庵。我知道小姐动了出家的念头,百般劝阻。好在当我们进山后,发现那座尼姑庵已然破败。 第225页 但小姐没有离开,而是打算在这里定居。她打发我出去,将自己关在破庙中待了三天三夜。我自然没有离开,一直守在庙外听小姐的苦琴声。小姐的琴声一直没有断过,即便是我撑不住进入梦境,也能听到琴声侵入我的脑中。她反覆弹那首《琴瑟和鸣》,只是后面哀伤、怨恨的曲调越来越多,听得我心怦怦直跳,脑子一片混乱,甚至还产生了幻觉。 我知道,小姐的奏乐发生了变化。那已经不再是普通的琴曲,其中蕴含着一种魔力,而这种魔力的背后,是小姐悟出的强大的内功心法。奏琴三天,她似乎另有顿悟,出来后见我还在,便对我说道,‘余音,你若不想走,就永远留在我身边。我想自创一派,名扬天下。既然寻他不到,那就让他在江湖上听到我的名字。’ 我很吃惊,但同时也很欣慰。只要她不赶我走,只要她放弃出家的念头,想做什么我都愿意陪她。就这样,在这座荒山之上,在弃庙之中,仙乐教诞生了。” 萧琴和南宫乙都没想到,仙乐教最初的创教理由,居然只是一个女子为了让她久寻不到的男子听到她的名字。 “于是琴韵小姐和书豪先生再也没有见过面吗?”萧琴问道。 “见过。” 余长老命黄莺又沏了一壶茶,接着道:“不过那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创教之初,小姐凭藉高强的武功和高超的琴艺,一个月之内便招揽了十余个女弟子。仙乐山频频有动人的琴声传出,引得城中好些人前来打探。这其中有些恶徒看不惯女子霸占一山一河,便上门闹事,企图将我们赶走。但他们又岂是小姐的对手,纷纷被打得落荒而逃。 这些人武功比不过,嘴却臭的很,在城中四处宣扬北山被一群魔女所占,说我们整日以魔乐扰人,将来必定为祸武林。我们居深山之中,自然对这些恶闻置之不理。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前来挑衅之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一些听信谣言的名门正派。小姐不分正邪,对来者一律下手无情。越来越多的武林人士见识到小姐狠辣的武功和摄魂的魔乐,他们不敌,便开始散播仙乐教的恶名。呵呵,都说仙乐教是魔教,但最初我们明明什么恶事都没做。 虽然我们在江湖上有了恶名,但也不乏慕名前来学艺的女子,再加上小姐有意收留孤苦无依、甚至被卖入青楼的女孩,不出三年,教众已有百余人。这山上的一草一木、一房一屋,都是我们亲手栽种、建起的。小姐想把这里建成女人的天堂,来填补她无所依靠的心。 小姐的目的达到了,创教仅五年,魔琴琴韵的名号便威震江湖,不过大都是恶名而已。那些年,小姐为了名扬武林,也做过一些出格的事情,比如劫下名镖局的重镖,比如将前来劝我向善的少林高僧打得七窍流血。再加上教徒众多,小姐所立教规又缺乏约束,难免有些心术不正之徒在外败坏我教名声。但小姐对此并不在乎,她一直在等待,等一个人找上门来。 在小姐四十岁那年,终于等来了一位故人。但这人并不是她朝思暮想的书豪丁枯,而是新一任的南宫老爷南宫辛。我还是习惯叫他南宫少爷,尽管那时他已成为武林三大世家之首南宫家的当家。” 南宫乙忍不住插口道:“爷爷竟然去找过琴韵小姐?” 余长老点头道:“是的。南宫少爷只身前来,打退了山下二十余个守卫,冲到半山腰时见到了小姐和我。十几年不见,南宫少爷长成了令人敬重的南宫大侠,但在见到小姐时,竟瞬间泪流满面。 ‘南风,果然是你。’ 小姐悽苦一笑,说道,‘辛弟,你又何苦来找我。我不敢见你,也不想你见到现在的我。’ 南宫少爷细细打量着小姐良久,看着当年心爱之人居于深山,容颜染上岁月的痕迹,哽咽道,‘这些年你居然没有跟丁兄在一起,这些年你竟然一直都是一个人,我……我当年为何没能再多等你一个月!’ 小姐也哭了,但她只是任眼泪静静地流,什么都没说。 我比南宫少爷哭得还厉害,为小姐感到不值,为什么来的人不是丁枯?小姐为什么还要等他?” 虽然只是听着别人的故事,但萧琴莫名伤感,泪水一直在眼眶打转,当她听到“我当年为何没能再多等你一个月”时,竟忍不住哭了出来。 余长老没有停下来。 “二人叙起旧来。南宫少爷还是像以往一样善谈,一直都是他在说话。他先后生的四个孩子都夭折了,第五个终于活了下来,那年已经三岁。但南宫夫人由于身子虚弱,在孩子未满周岁时便离世了。虽然已经过了两年,但南宫少爷说起此事时,还是一脸悲伤难过。小姐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但我知道小姐一直都想问一个问题。 ‘丁枯究竟在哪?’ 最终是我忍不住问了出来。 南宫少爷愣了一下,沉默了半晌才道,‘南风,你还是对他念念不忘?果然他才是你心中挚爱吗?’ 小姐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说道,‘你若知道他在哪,可以告诉我吗?’ ‘他……’南宫少爷犹豫了。 ‘你若不想说,或是他不让你说,也无妨。你能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吗?我想对他说的话都在这里了。’ 第226页 小姐拿出了两本墨色的小册子交给南宫少爷,那上面分别写着‘琴瑟和鸣上卷’、‘琴瑟和鸣下卷’。南宫少爷翻开来看,却发现两本册子都是只有前几页有字,还是他看不懂的曲谱,而后面都是白纸。 ‘这是什么?’ ‘是我写的曲谱,要将两册拼在一起才能奏出完整的曲子,但曲调会因不同人的不同理解而有所不同。他颇懂音律,应该会明白的。’ 南宫少爷苦笑道,‘当初我若跟你学些乐理,是不是也能看懂了?’ 小姐道,‘你不用看懂,我弹给你听。’ 那是小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弹奏这曲完整的《琴瑟和鸣》,我和南宫少爷听完都潸然泪下。‘琴瑟和鸣’是小姐毕生的追求,但琴曲本身却是她前半生真实而又凄凉的写照。那首曲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前几天你在擂台上再次奏响此曲,又让我听得眼眶一湿。当时我说你只弹出此曲的十分之一二,剩下那八/九分,如今可明白了?” 余长老看着萧琴,意味深长地说道。 萧琴恍然,想起那日余长老所说,如今总算明白其中的道理。 “余长老,琴韵姑娘说‘曲调会因不同人的不同理解而有所不同’,那我弹奏的《琴瑟和鸣》可有理解错?与琴韵姑娘所奏有何不同?” 余长老道:“你没有弹错,但情感却相差千万。就算如今你知道了小姐的故事,也弹不出她的韵味,因为这是属于她的曲子。而你与她情感相去越远,以仙乐心法来弹奏此曲危险就越大。听说你昨日弹奏此曲差点走火入魔,以后还是不要弹了吧。” 萧琴心中一惊,但也心有不服,道:“其实曲中的很多情感我是可以找到共鸣的,可能我体会不到琴韵姑娘最后的离别之苦,但我可以理解她。” 余长老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有努力去理解,甚至在曲子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你是想起了你和上官少爷年少时的故事,还是想起了你的爹娘呀?” “我……” 萧琴奏曲之时,的确想到了这些,但她不想承认,因为这其中没有半点南宫乙的影子。她这才明白为何这首曲子不属于她,为何她弹奏时十分勉强生硬,因为此曲根本没有她心之所爱。 余长老嘆道:“其实你无需难过。小姐说过,她这一辈子也只写了这一首动人之曲。一首足已,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天分。《琴瑟和鸣》之后,我听到的另一首让我感动的曲子便是你娘所奏的《箫声何在》。那是她二十三年前被你爹所救后回教写下的曲子,几经改动,在十年前她回教小住之时最终完善。你年龄还小,经事不多,不过你极具天分,早晚会写出一首属于你自己的曲子。” 秦水柔的《箫声何在》,萧何在的《忆水情》,都是萧琴百听不厌的曲子。那是属于他们的曲子,这辈子就只有一首。 第97章 相忘于江湖 “说的有些远了。”余长老接着道,“小姐奏完一曲,便要送南宫少爷下山。南宫少爷自然不想就这样离开,对小姐劝道,‘你要一辈子都居于这深山之中吗?武林中人都称你们为魔教,你什么时候才可以收手呢?’ ‘你是在以武林世家家主的身份来劝我吗?’小姐有些不悦。 南宫少爷道,‘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来劝你的。我一直后悔当年说了那番话,害得你和丁兄无法相守。其实那之后,丁兄来找过我,他说他对不住我,所以没有办法跟你在一起。对于那件事,过了很久我才释怀,也是十分小气了。说到底都是我自己的错,明明是自己不够坚持,却一直在怨丁兄、怨你。明明我们几人中,只有我娶妻生子,却害得你们天各一方……’ 小姐道,‘不怪你,是我自作自受。你无需自责,更无需劝我。如今……我很好。’ 南宫少爷知道劝不动小姐,便道,‘那我以后还可以再来看你吗?’ 小姐摇头道,‘以后你不要来了,你是南宫家主,不要与我等魔教之徒牵扯关系。而且你早已成家,不要在想我了。’ 南宫少爷道,‘你若不想我来,我可以不来,但让我不想你,我却做不到。南风,我对你的感情从未变过,倘若你心中曾有一点点喜欢我,就不要说让我别再想你这种话了。我会给你写信的,也会将你的心意带给丁兄。告辞了。’ 他说得一往情深,却走得干净利落。正如他所承诺,小姐在世时,他再也没有来过仙乐山。没想到他一直都喜欢着小姐,而小姐又怎会没有爱过这个炽热长情的少爷呢? 小姐看着南宫少爷离开的背影,淡淡一笑,道,“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人在万里之外喜欢着自己,还是有些开心的。” 南宫少爷走后半年,小姐收到了南宫家的大管家从苏州带来的书信。信是南宫少爷写的,十分简短,大体是他这半年的生活,以及对小姐的思念慰问。与信同时送来的还有小姐托南宫少爷转交给丁枯的两册《琴瑟和鸣》。翻开后,发现上捲曲谱之后画着一幅少女抚琴图,这明显是出自南宫少爷之手,图中的少女是小姐年轻时的样子。而下卷则是一张男子舞剑图,但这男子却没有露正脸,穿着在私塾时男子统一的白色书生长衫,也不知究竟是谁。而在这幅男子舞剑图的前一页,竟有一句用狂草书写的诗句。 第227页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小姐双手一阵颤抖,书册掉在了地上。我捡起来看了眼,这是丁枯的字。 果然丁枯和南宫少爷一直有来往,他也知道小姐就在此山中。 小姐在屋中对着这句诗呆坐了良久,最后将两本册子合上,原封不动地交还给南宫管家,让他带回去。 ‘他还在,也知道我还在。他知道我在哪,我却不知他在哪。他不来找我,却写下这句诗。问世间情为何物?他在问谁?让他自己一个人想去吧。’ 第二年,小姐又收到南宫家送来的书信,除了南宫少爷的信,依然是那两册《琴瑟和鸣》。这回多了两幅少女舞剑、少年书画之图。少女顾盼生辉、身姿动人,少年依旧面目不可辨。而前一页又多了一句诗,这次是用小楷书写的。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小姐看毕,依然将这两本册子交给南宫管家带回去。 我不明白南宫少爷和丁枯在故弄什么玄虚,但他们这种书信往来竟然持续了十年。而小姐每次都只是看看,从未回应。” 萧琴回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两册《琴瑟和鸣》,没想到这两册诗、画、乐谱,竟是三人跨越十余年共同填满的。 “十年后,就在小姐等待第十次收到来信时,这回来送信之人竟然是丁枯本人。 分别二十四年,二人都年过半百,只不过岁月的沧桑在丁枯脸上更为明显。 见到丁枯,小姐并没有我想像中那么激动,可能是哀莫大于心死吧,她只是淡淡地说道,‘你这时才来,来做什么?’ 没想到丁枯竟说,‘我和辛弟以十年为期,用诗画向你示爱,你却从未回应。十年之期已过,辛弟说他不能来见你,于是我一个人来了。’ 小姐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丁枯一脸苦笑,‘这是我们两人懦弱而又无聊的赌局。当年是是非非早已看淡,在不惑之年我们又都回到了原点。可能你早就看淡了感情,但我和辛弟却来得越发浓烈。或许永不相见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但我无法再忍,便厚着脸皮来见你了。’ ‘你……’小姐的声音有些颤抖,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你放心,我并不是想做什么,只是来看看你,将它亲手交给你一次。’ 丁枯拿出了那两本小册子,第十年,第十句诗。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小姐看了,悽然一笑,含泪道,‘我从二十七岁到三十五岁,奔波各地找了你八年,从三十五岁到现在,在此等了你十五年。终于等到你,你却只拿这一句诗来煳弄我,还说什么示爱?哈哈……这二十多年,我们究竟都在做些什么?这世上还有比我们更蠢的人吗?’ 一阵狂笑,小姐将两册《琴瑟和鸣》丢在地上,拂袖回山。 那是小姐和丁枯最后一次见面,没有相拥,没有相视一笑,也没有释然。 怀着那份放不下的情愁与怨恨,小姐不再理会教中琐事。她挑选了三个武功、乐技都十分出色的年轻弟子,任命她们为三大护教,共同主持教中事务。这其中,以十七岁的楚幽篁为首,她便是继承小姐衣钵的二代魔琴。那时,仙乐教众已有两百余人,除了奏琴者,各种乐器百家争鸣。 摆脱教中繁杂事务的小姐,在她生命的最后十年潜心研究武学。仙乐剑法日臻完善,可比肩武当、峨眉,而仙乐心法更是独具一格,至今无人可破。” “那书豪先生呢?他就这样离开了吗?”这是萧琴最关心的问题。 余长老点头道:“丁枯就这样离开了,我甚至不知道他究竟住在哪里。之后每一年,南宫少爷依旧会派人将两册《琴瑟和鸣》送来,里面依旧有诗画,甚至有小姐的裸体画。我不知道南宫少爷究竟有什么恶趣味,还是想故意激怒小姐,不过自丁枯离开后,再送来的书信小姐从未看过。每次都是我代为收下,又交还回去,直到小姐去世。 那一天是小姐六十岁寿辰,全教为她祝寿。白天她还像正常人一样指点几个弟子武功,但晚宴过后,她回房睡下,就再也没有醒来。她走的很平静,看不到任何情、怨、痴、恨。 就在她离开的那晚,教中有一个女孩出生了。女孩的母亲是琴派弟子,因与男人有染而触犯教规,本来幽篁想将她处死,却没想到她有了身孕。这个孩子救了她一命,却在出生的时候要了她的命。 这个早产的女孩竟然很健壮,也很漂亮,幽篁看了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个孩子。她刚出生就丧母,幽篁便收养了她。因为她出生的时间过于特别,幽篁觉得这是小姐投胎转世,便让孩子随了小姐的姓,给她取名为‘水柔’。” “是我娘?”萧琴一声惊唿。她只知道母亲是在教中出生、长大,深得上一任护教的喜爱,却不知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余长老点了点头,一脸慈爱地笑着说道:“水柔是幽篁一手带大的,一身武艺和琴艺都深得幽篁真传。而幽篁本身又是小姐最得意的弟子,所以在水柔很小的时候我就认定她是下一任魔琴。水柔似乎真是小姐投胎转世一般,不仅生的绝色,天资聪颖,倔强起来跟小姐一个模样。哎,先不说她了,再来说说那两本《琴瑟和鸣》……” 第228页 萧琴虽然很想听关于母亲的事情,但又不好意思打断余长老。 “小姐去世的消息并没有马上散播出去。那一年,南宫少爷依然派人将两本册子送来。我单独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南宫家的人,并跟他说以后不要再来了。结果几个月后,丁枯和南宫少爷竟一起出现在了山下。 我带着他们去小姐的坟前弔唁了一番,就在这间木屋之后。二人已花甲前后,竟也老泪纵横,在小姐坟前哭了半日,喝的烂醉。 我与他们没什么可说的,等他们清醒过后,便送他们下山。临走前,南宫少爷将那两册《琴瑟和鸣》拿出来交给我,让我一同葬在小姐墓中。哎,我当时若接过来照做,又怎会有之后如此之多的腥风血雨…… 然而我没有接过,而是笑着对他们说,‘小姐都走了,要这些又有何用,不如留给你们活人做个纪念。正好两册,你们可以一人一册。小姐生前只有一个人、一份心思。她死后,我便做主将她的心意一分为二,分给你们好了。’ 这么一说,他们二人更不好意思将册子带走。我觉得颇为有趣,便随手从南宫少爷手中拿过一本,道,‘那我替小姐收下一册,另外一册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我便回山了,也没有在乎另外一册究竟落在了谁的手里。 回到这间屋子,我才发现我拿回来的是下卷,便随手放在了这张桌上。此间是小姐晚年练功所建的木屋,除了我,不会有别人进来。而这本《琴瑟和鸣》下卷,连同屋中其他的一切,在此沉睡了十五年。 直到三十年前,四十出头的幽篁忽然觉得自己的武功进入了瓶颈,便独自一人来到靡靡峰闭关练功。没想到有一日,给她送饭的弟子跑来找我,说幽篁死在了屋中。我大吃一惊,赶过来一看,发现幽篁竟倒在你们站着的那个位置,七窍流血,气绝身亡,甚是恐怖。 临死前,她应该在弹琴,而她身边散落的便是那本打开着的《琴瑟和鸣》下卷。 我猜测,她应该是照着那本残缺不全的曲谱运功弹奏,却没想到走火入魔而死。当时同我一块赶来的还有时任狂笛、琵琶和你娘水柔,一时间,她们都知道了这本《琴瑟和鸣》曲谱的存在。水柔拿起那本册子,翻看了两眼便知这是一首绝妙的琴曲。我怕此曲再为祸他人,便将册子收了起来。 安葬完幽篁,我和另外两位护教商议立水柔为新一任魔琴,那年她只有十五岁,我记得小姐被抄家逃难时也是十五岁。两年后,狂笛、琵琶也逐渐将护教之位传给年轻的弟子。于是,在江湖上名声最响亮的仙乐教三大护教便确立起来——魔琴秦水柔、狂笛骆凤鸣、催命琵琶冷冰凝。 刚做上护教不久的水柔便来跟我要那本《琴瑟和鸣》,还打探上卷的下落。我拗不过她,便将下卷给了她,却骗她说上卷被奸人所盗,不知所踪。我并没有跟她讲关于小姐的故事,因为不知从何时起,教中居然传言《琴瑟和鸣》是一本极其厉害的内功心法。我怕她们失望,便什么都没有说。我想水柔是聪明人,看到幽篁的下场,一定不会贸然去练那本残缺不全的曲谱。由她守着,作为传说中的‘镇教之宝’代代相传,确立琴派为首的传统,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就这样,《琴瑟和鸣》下卷就到了水柔手中,而她又传给了你。至于上卷,没想到是丁枯要了去,但最终还是回到了南宫家。 如今,和那两本曲谱有关的人全都不在了。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就趁还有一口气在,讲给你们听。你们一个是魔琴的后人,一个是南宫家的后人,或许是小姐和南宫少爷在天有灵,让你们在冥冥之中相遇。 哎……这几十年过去了,我还是更希望小姐和南宫少爷在一起。他们没能实现的缘分,就由你们来续上吧。” 屋外天色已晚,凉风从半开的窗子侵袭而来,吹得萧琴身上一阵哆嗦。 余长老起身道:“今天累了,你爹娘的故事改日再说吧。今晚你们就在此歇息,我明日再来找你们。” 说完,余长老在黄莺的搀扶下离开了木屋,留下萧琴和南宫乙相互紧握着手,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第98章 琴剑 “去楼上看看吧。” 呆立半晌,南宫乙说道。 二层是一间宽敞的卧室,刚进房间,二人都怔住了。房中竟是清一色喜庆的红,萧琴想起余长老说这里是母亲出嫁的地方,心道:“难道这间便是洞房?” 想到此处,萧琴胸中一阵燥热,快步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屋外是来时的小桥流水,她看到黄莺搀扶着余长老渐渐远去。想到要和南宫乙在此间过夜,萧琴除了无所适从地看向窗外,不知该做点什么。 “天色还早,要不要去外面转转?”南宫乙走到萧琴身后,轻声说道。 其实天色已经不早了,只是还没有到睡觉的时间。 萧琴连连点头,想早点离开这间会让人脸红心跳的屋子。 木屋四周山水草木环绕,月色下,也看不清太多美景。 二人绕到屋后,沿着一条石子路走到尽头,便看到一座坟墓。白色大理石墓碑上刻着“琴韵小姐南风之墓”八个字,却没有立碑者的名字。碑上一尘不染,四周花草修剪整齐,显然经常有人来打理。 第229页 萧琴轻抚杯身,哀嘆道:“你爷爷和书豪先生看到这座墓碑时,一定悲痛难耐吧。突然间就天各一方,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明明那么相爱……” 南宫乙却不似萧琴这般感慨万千,平静地说道:“他们活着的时间明明那么长,却你也不说,我也不说,要么逃避,要么等待,落得最后这样的结局。无论有多难过,都是他们自己造成的。” 萧琴皱眉道:“你就没有一点点难过或者伤感吗?还是说因为其中一个是你爷爷,所以你不便评说?” 南宫乙摇了摇头,道:“他是不是我爷爷,我都会这么说。也可能是我比较冒失、冲动,耐不住心中所想,明知是错的,却不顾他人的感受,都说了出来。”南宫乙轻嘆了口气,转向萧琴,“琴儿,我……” 他几乎想将那段心结说出来。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萧琴打断他,抬起头痴痴地看着他,说道:“你能心中有什么就说什么,我很羡慕,因为我经常做不到。你知道吗,当初在你家墓园,我对着不知道哪个才是你的墓碑呆呆地站了半天,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什么都没来得及跟你说。所以我在想,书豪先生和你爷爷看到琴韵小姐的坟墓时,是不是跟我当时的心情一样,除了伤心难过,还有悔恨自责……” 南宫乙看着萧琴真挚热忱的眼神,笑着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现在又不想说了。” “为什么不说?难道你要等下一次后悔来不及……” 萧琴伸手捂住了南宫乙的嘴,“你不要胡说,我不许你有下一次。” 南宫乙伸手抓住萧琴的手,道:“那你什么时候才肯说?” 萧琴倏地将手抽回,抿起嘴巴,低声道:“我不说,你也应该懂的。” “什么意思?我不懂。”南宫乙含着笑意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萧琴忽然眼睛一亮,踮起脚尖,轻声道:“就是跟你一样……” 她一把拽住南宫乙胸前的衣襟,将他的身子往下一拉,对准那双微微上翘的双唇,撅起嘴巴,亲了上去。 不轻不重,不干不湿,“哒”的一声,让南宫乙的胸膛炸出了烟花。 看着惊呆住的南宫乙,有些得意的萧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笑道:“想不到你也会有被我‘突袭’的那一刻吧?” 说完,萧琴瞬间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收起了得意忘形,轻舔下唇,转身跑开了。 “她没有喝醉酒吧?” 还沉浸在那一吻的惊喜与甜蜜之中,南宫乙在原地呆立了半天,才想起来追上去。 二人在屋后一阵追逐,之前的紧张与伤感一扫而空。 最后,有些跑累的萧琴故意让南宫乙抓到了自己。一番嬉戏后,二人相互依偎着靠坐在树下。 四周静极了,只能听到潺潺流水和凉风拂叶的声音。 没有人愿意打破这份静谧,直到萧琴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嗤——” 萧琴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此时才想起来,自从游龙馆归来,还什么都没吃。 南宫乙笑道:“回去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那你呢?” “我一两天不吃也没关系。” “吹牛。” “你别小瞧我们武当派练功的强度。闭关时,每天只吃一餐,我最多连续五天没吃过东西。” “干嘛要这么折磨自己?” “这叫做歷练。克制和忍耐也是修炼的一环,但我做的不太好。” 回到房中,二人却发现之前只有两支烛台的桌上,竟多了一样东西——一个精緻的漆木盒子。 萧琴好奇地打开,一声惊唿:“啊,是酒菜!” 三层食盒一一拿出,一壶两盅,四碟小菜,两碗米饭。 “难道是余长老派人送过来的?” “她想的可真周到。”南宫乙赞嘆道,“你不是饿了吗,快吃吧。” 二人摆好碗筷,相视一笑,坐在桌边享用了起来。 “说起来,还是第一次和你单独吃饭饮酒。”萧琴将二人的酒杯满上。 南宫乙看着酒杯,犹豫道:“这酒……你还是不要喝了吧。” “为什么?你怕余长老在这里下毒?” “这倒不是,只是……”南宫乙突然古怪一笑。 “只是什么呀?” “只是你的酒品不太好,若是再喝醉了,我可招架不住。” 萧琴登时红了脸,“我酒品哪里不好?我跟爹娘喝过,跟灵钰、尚意喝过,他们都没有这样说过我。我从未跟你一起喝过酒,你为何这样说我?” 看着萧琴一脸委屈,南宫乙觉得又是好笑,又是难为情,支吾道:“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入教第一晚发生的事情?” 萧琴仔细回想了一番,“那晚我的确是喝醉了,但那是被灌醉的,一觉睡到了天亮,也没有扰到别人。” “你可扰到我了。” 第230页 “扰到你了?”萧琴忽然想起骆秋凉说那夜南宫乙来过她的房间,有些不安地问道:“我……我怎么你了?” “你真的不记得了?” 萧琴使劲摇了摇头。 南宫乙憋住笑,道:“你喝醉酒了会打人,打了我十几拳。” 萧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有这种事?” 南宫乙嘆了口气,忍住了没将真相告诉她。 “打的疼吗?”萧琴对南宫乙的话毫不怀疑。 “疼倒是不疼,就是让我有些难受……” 他不知萧琴那晚娇媚的样子,并不是因为醉酒,而是仙乐教自酿美酒特有的功效。世人都知仙乐教美女驻颜有术,除了常年服用延年丹,她们所饮酒水中也含有驻颜的药物。但这药物有个副作用,那就是会催情,如果常年饮用倒没什么影响,但那晚萧琴初次饮教中酒水,又喝多了,酒劲一上来,面对心爱之人,就会变得欲眼盈盈,千娇百媚。 如果再有一次那样的情况,南宫乙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把持得住。 “就喝一点,没事的。如果你怕我打你,那就用绳子把我绑在床上好了。” 萧琴盈盈浅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颊瞬间染上了一层桃色的红晕。 南宫乙看得出今晚萧琴十分开心,也不愿扫她的兴,便没再说什么,陪她一同饮了起来。 “如果真有什么事,就把她绑起来好了。”南宫乙心道,忽然脑海中闪过将萧琴“绑在床上”的画面,觉得这样做可能更加危险。 酒足饭饱,二人却未敢深聊。 萧琴将床帐放下,脱去外衣钻进大红被褥之中。 外面,是南宫乙在桌旁红烛照映下的打坐身影,一动不动,让人格外安心。 萧琴心中忽然一阵心疼,也不知南宫乙有多少晚没有睡过床了。 *** 第二日清早,萧琴刚起床,便迎来了余长老和黄莺。 其实二人昨夜颇有不安,余长老识破了他们的关系,但对此什么都没说,虽然她一直和颜悦色,却不知会如何处置南宫乙,毕竟他现在还是仙乐教的囚犯。 但余长老依旧没有提此事,而是给萧琴带来了两件宝贝——一张琴,一把剑。 萧琴惊喜地接过琴,只见琴面是黑红相间漆的桐木,色泽典雅,背部断纹细小多如牛毛,显然是年代久远的古琴。萧琴沿着琴背牛毛纹向上抚摸至龙池上方,两个狂草大字“独幽”赫然彰显。萧琴双手一阵颤抖,看向池内,竟有“太和丁未”四字。 “太和丁未……这是晚唐的传世之琴?” 余长老笑着点头道:“这是小姐生前所藏最珍贵的唐琴‘独幽’,小姐死后她就一直被供在靡靡峰的百琴堂中。小姐生前收藏了不少古琴,除了‘独幽’,还有那张宋琴‘玉壶冰’。幽篁很喜欢‘玉壶冰’,小姐便给了她,而她又传给了水柔。水柔走时,却将‘玉壶冰’留了下来,她觉得这琴是属于仙乐教的,自己不应该带走。” 萧琴听了,忍不住拨挑琴弦,“铮”的一声,弹指之间流淌出一派恢弘大气,很难想像这是六百多年前的乐器。 “这琴……是拿来借我弹的吗?”萧琴一脸期待地问道。 “好琴不常弹,也是可惜。只要你身在教中,此琴随你拨弄。” 余长老见萧琴喜于形色,嘆了口气,又道:“其实比起琴,我更想将这把剑交给你。” 萧琴从黄莺手中接过一把约二尺五寸的长剑,拿到手中,却比想像中要轻很多。剑柄剑鞘都呈暗红色,甚是少见。而在剑格中央,一面刻着“秦”字,另一面刻着“南风”。 “这是琴韵小姐生前所佩之剑?” “不错。这是小姐十四岁生日时,将军命人专门为她打造的一把利剑。此剑除了锋利、轻快,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嗜血。” “嗜血?”萧琴不解。 “你把剑鞘脱下来看看。” 萧琴将剑从红木剑鞘中抽出,只见轻薄的剑身除了闪着逼人的寒光,在暗处些许丝红隐约可见。 “余长老说的嗜血难道是指剑上有红斑?”萧琴心道。 却听余长老道:“为了能配得上小姐将门之女的身份,铸剑时,往里面加入了将军和小姐的鲜血。” “什么?鲜血?!”萧琴惊唿。 “血水溶于铁汤,并非你想像那般血迹斑驳,冷却后只是剑身偶有暗红之处。小姐自幼习剑,对这把刻着自己名字、交融着父女之血的南风剑爱不释手,逃难之时也没有忘记带上。而她手刃的那些仇人,便都死于这把剑下。说它嗜血,只因它爱饮仇人血,大多一剑毙命。” 萧琴听后,忽然觉得手中之剑变得沉重起来。 “这剑也是借我用的?” “我瞧你入教时虽带着一把宝剑,但现在看来并非你自己的剑。我教武功以仙乐剑法和心法着称,而对于魔琴来说,一琴一剑缺一不可。幽篁觉得她的武功步入瓶颈是因为心法没练到家所致,但在我看来,她是在剑法上缺乏突破。而水柔则青出于蓝。那日我见你在擂台上轻松取得三胜,又和秋凉战得不相上下,想必是得了水柔的真传。此剑给你用,也不算埋没。” 第231页 忽然获赠一琴一剑,萧琴虽然欢喜,但心中又极为不安。 第99章 闭关 手握南风剑,萧琴问道:“这两件宝物,前两代魔琴可有佩用?” 余长老道:“都没有。一来我不捨得,二来她们也没问我要过。所以自小姐仙逝,这两件宝贝便无人碰过。” “那为何……” 余长老嘆气道:“只怕你是我能见到的最后一任魔琴了,不拿出来给你用,这些宝贝可就真的要成为陪葬喽。”余长老顿了一下,又正色道:“如今仙乐教重立护教,但内有隐患,外有危机,你作为三大护教之首,却并没有达到幽篁或是水柔当年的威望和实力,我只希望这两样东西能助你一臂之力,在最短的时间里取得最大的突破。” 萧琴心道:“原来这才是余长老送我琴剑的原因,只因我实力不济,不能担当护教重任。” 余长老见萧琴表情凝重,问道:“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萧琴道:“我明白。只不过再珍贵的琴和剑,终究不过是器物而已,我要如何在短时间内取得突破?” 余长老道:“我自然还有秘籍相赠。这是小姐所着《神奇秘谱注》,里面是古琴谱集《神奇秘谱》中所有曲目弹奏的内功心法详註。以你的悟性,依照此书练习,不出半个月必有所成。” 萧琴从黄莺手中接过一个方形的檀木锦盒,还未来得及打开,又听余长老道:“至于剑法,相信水柔已将毕生所学所悟全都传授给了你,剩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靠我自己?但是要悟出一套像水柔剑这般厉害的剑法,在短时间内恐怕我是做不到的。” “做不到也得做到,你以为我为什么将你们二人带到此处?听闻南宫二公子精通多家剑法,你帮琴儿想想办法吧。如果想不出,你们也不要在一起了。” “这是什么道理?”一直在一旁不语的南宫乙忍不住问道。 余长老重重地“哼”了一声,板着脸的道:“这里是仙乐教,我说的话就是道理。你如果不能帮琴儿,我就将你关回牢中。如果你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琴儿要你又有何用?” 萧琴小声嘟囔道:“我又不要他陪我做这些……” 南宫乙却被说的面红耳赤,一时受激,挺胸应道:“好,我陪琴儿练剑便是。虽不敢夸下海口,但半个月内至少可以让琴儿在剑法上不虚教中任何一人。” “真的假的?”萧琴有些不敢相信,毕竟骆秋凉这一关就很难过。 余长老“哈哈”一笑,拍手道:“好!那就以半个月为期,我要琴儿在剑法和仙乐心法上都成为我教第一人。琴儿如果做不到的话,我就将你们的关系公之于众,并以教规相惩!” 萧琴不知道余长老为何如此急功近利地要她提升,但她知道这的确是强人所难。骆秋凉本身天赋和起点都很高,又比自己多修炼了十二年,这么大的差距又怎是一朝一夕的苦练能够填补的。 她皱眉未应,又听余长老道:“教中其他事务你不必操心,我已跟秋凉说了,容你闭关修炼半月。” “为何是半月?” 余长老停顿片刻,看了眼南宫乙,道:“据陆攻队的密探来报,‘除魔大会’上,各派商定将由武当掌门居正老道率领一支‘除魔义师’,前来对我教进行讨伐,算时间,恐怕就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了。而到时候,我要你代表我教出面应战。” 萧琴与南宫乙相视一愁。 南宫乙问道:“余长老可有打探到这支‘除魔义师’都有哪些人?” 余长老沉声道:“人还不少。主持大局的自然是武当派,还有你们南宫家、主谋公孙家、蜀中唐门,而枉死弟子的峨眉派也将冤雠算到我们头上。再加上一些落井下石之徒,估计到时候前来找我们晦气的门派不下十家。” 南宫乙道:“师父是明事理之人,而我大哥也知道那件事的主谋之一是公孙家,相信他们不会不明就里,直接大动干戈……” “哼,他们若明白道理,又怎会大举来犯。而且在他们看来,你的确死于冷冰凝之手,单凭这一点他们就有理由找上门来。其实在你心中,还是把我教当成仇人来看的吧?你陪着琴儿入教,还有些什么心思是老身不知道的呢?” 余长老目光如炬,盯得南宫乙有些心虚。但他并没有退缩,义正言辞地道:“催命琵琶与公孙家暗中勾结,率弟子来我家作乱,并助公孙家谋害我父亲、重伤我三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手刃冷冰凝为我爹报仇。连余长老都认为她死不足惜,那么她所代表的仙乐教被众教派群起攻之,也是情理之中。我只是不想同为主谋的公孙家冒充正义之士,矇骗武林,所以才随琴儿入教,在适当时机揭露公孙家的嘴脸。” 余长老冷笑一声,道:“你想揭露公孙家,明明有更好的选择,而不是到仙乐教中来做俘虏。我不管你想来做什么,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和处境。接下来的半个月,你只需陪琴儿练好剑,至于其他,我心中有数,无需听你小子说教。” 第232页 南宫乙闭口不语。 余长老拉过黄莺,最后说道:“你们可别想煳弄我,每日傍晚我都会让黄莺过来考量你们的修炼成果。” 话毕,二人便离开了屋子,留下一琴一剑,一盒乐谱秘籍,还有二人份的早点。 *** 萧琴和南宫乙还未从刚刚余长老所说那番话中回过神来。呆立片刻,萧琴身子一沉,坐在了椅子上,看了眼桌上的琴和剑,一声长嘆,打开了那个盛着乐谱秘籍的锦盒。 三册墨色的小册子,看起来跟那两本《琴瑟和鸣》一个模样,封面用小篆体书写着“神奇秘谱注”上、中、下卷。 “这《神奇秘谱》是什么?听起来像是深不可测的武功秘籍。”南宫乙坐到萧琴身边,好奇地问道。 萧琴微微一笑,道:“才不是什么武功秘籍,不过是曲谱罢了。听娘说过,《神奇秘谱》是太/祖之子宁献王朱权编纂的琴谱集。千年来,众多琴谱记载了上千首曲子,其中大多或失传、或面目全非。而朱权所编这三卷《神奇秘谱》可以称得上精品中的精品,其中所载六十四首琴曲都是弹琴者必会的曲目。我虽有一一学过,不过有一半都不算熟练。” 萧琴缓缓翻开上卷,内页首页用小楷书写着“太古神品,仙乐根基”八个字。再往后翻看,第一首曲谱便是《遁世操》。 南宫乙道:“我虽不懂琴,但也听过一些曲子,不过这首却未曾听闻。” 萧琴解释道:“《遁世操》又名《箕山操》,可谓上古琴曲,相传是由尧舜时代的贤人许由所作。许由这个人你可曾听说过?” 南宫乙点头道:“读书时读到过此人,‘许由洗耳’也算是一个很有名的典故了。帝尧在位时,闻许由高尚清节,便想传位于他。许由却认为这是对他的羞辱,临水洗耳。” 萧琴接着道:“后来他隐于箕山,将自己志在青云、淡泊名利之心寄託于琴,作了这首《遁世操》。《神奇秘谱》评说,‘琴史内曲之高洁者,止此曲最为高古’。爹很喜欢这首曲子,但我却很少听娘弹奏。现在想来,娘对于离教隐居,或许并不那么甘心。” 萧琴轻嘆一声,细看手中的曲谱。只见大写的谱字旁用蝇头小楷一一标註着每一个指法弹奏时运功、吐息的要领。萧琴在学琴时,虽然也经母亲指点仙乐心法与琴曲的相互作用,但如此详细的内功註解还是第一次见,不禁看的入迷,拉过桌上的琴依照曲谱弹奏了起来。 南宫乙见萧琴弹得专注,不想打扰,便起身走到屋外。 深山之中,流水潺潺,琴声舒盪。 伴随着动人的曲调,南宫乙时而似独步烟霞,时而似冒岭穿林。抬头见云捲云舒,侧耳听清冷猿啼。琴声似与周围之景融为一体,让他不知是真是幻。忽然一声长啸,似梦醒惊觉,激起一身冷汗。 虽然并未运功,南宫乙却听得心怦怦直跳。他能感受到这首曲子中强劲的魔乐之力。 曲子终了,南宫乙长舒一口气,心情却有些复杂。父亲死于有魔乐相助的敌人之手,这一点他永远都无法释怀。虽然这与萧琴没有任何关系,但他并不想听她弹奏魔乐。而刚刚虽然一时受激答应了陪萧琴练剑,但他也不想看到萧琴与各大门派刀剑相向。 正愁思,却见萧琴从屋内走了出来,一手抱琴,一手拿着曲谱。 “屋内空间狭小,奏琴并不畅快。我去山中寻一处宽敞僻静之地,这样也不会影响到你。” “你……” 南宫乙本想说“你就打算应了余长老的话,闭关半个月后替仙乐教出面对抗武林各大门派吗?”但他见萧琴拿着琴谱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犹豫了片刻,将这句话吞了回去,只是点头道:“好,我在此等你。” 萧琴沖他微微一笑,迳自向屋后走去。 一上午,山中不知何处断断续续传来琴声,时而悠然清亮,时而似鬼魅惊人。 第100章 练剑 南宫乙坐在流水旁的大圆石上,一边打坐,一边心里盘算着究竟如何能在半个月内让萧琴的剑法有突飞勐进的提升。 约莫正午时分,黄莺拎着食盒上山,递给南宫乙后便离开了。 南宫乙寻着琴声,却找了好半天,才在屋后三里外的一片树林中找到萧琴。 二人用过午饭,萧琴打起了哈欠,想回屋小睡一会,南宫乙却道:“别睡了,你只有半个月的时间。而这半个月,你又要花一半的时间练琴,留给练剑的时间就更少了。虽说你剑法基础还不错,但见识少、歷练浅,加上内功又不够深厚,想在短时间内提升,必须一刻都不能懈怠。” 南宫乙一向很温柔,从未说过萧琴哪里不好。此时他一脸严肃认真,毫不留情地说萧琴“见识少、歷练浅”,虽是实话,但萧琴心里总觉不快,撇嘴道:“那请教南宫少侠,我要怎么练才好?” 南宫乙嘆道:“哎,说实话,只有半个月的时间,怎么练都成不了大气候……” “那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我说的是实话。”南宫乙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你别忘了你的目的。我虽说会让你成为仙乐教剑法第一人,但你的对手并不是教中人,而是将要攻来的武林各大门派。而对付他们,可能要比打赢骆师姐更容易一些。” 第233页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跟骆师姐的差距虽不能靠半个月的修炼来弥补,但若想胜过其他门派的人,并非不可能。而后者对于余长老来说更为重要。” 萧琴懂了南宫乙的意思,但还是皱眉道:“可是各大门派武功各异,我连超过本门师姐一个人都办不到,又怎能对付得了那么多?” 南宫乙嘴角轻轻上扬,微笑道:“有我在。” 他将从屋中一併带来的南风剑递给萧琴,靠在树上仰头道:“按余长老所说,那支‘除魔大军’主要由五派构成。以武当为首,这一派你无需担心,毕竟……你跟灵钰切磋了六年,对武当剑法并不陌生,而且还有我在。而我们南宫家也是一样。” 南宫乙用余光瞟了萧琴一眼,只见她看着一旁的树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公孙家不使剑,擅爪功,但只要你有锋利的长剑在手,不被其近身相欺,便不会落败。所以对付他们,就要求你的剑法更加快而恨,但你现在所练的水柔剑在这方面有所欠缺,接下来我会专门训练你的快剑。” 这回,萧琴看着南宫乙认真地点了点头。 “唐家擅长暗器和用毒,在防守上要求你身法灵活,这一点你比常人都要有优势。而在进攻上则要求你将其拉入近战,以水柔剑拖住对手虽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如果对方不恋战,且身法过快,就很容易逃脱。所以对付唐家,一招将其制服十分重要。” 萧琴听了,刚想插嘴,却听南宫乙接着道:“最后就是峨眉派,虽与仙乐教同为女子,但峨眉剑法以严谨、巧妙着称,刚柔并济,轻巧快脆,并不容易对付。我回家时常与冰艷切磋,她虽然从未赢过我,但都是输在力道和应变上,其剑法本身不可小觑……” 听到南宫乙提起峨眉派的薛冰艷,而且还说常与她切磋,萧琴心里忽然别有一番滋味。心道:“原来他也常与女孩子一起练剑。说起来,一直都没有问他和薛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薛姑娘看起来很喜欢他的样子……” 一阵猜想,萧琴根本没听清南宫乙后面都说了什么。 “琴儿……”南宫乙唤了两声。 “啊?” “你在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 “胡说,那你把我刚才的话都重复一遍。” 萧琴语噎,“我只是在想,你懂的好多,真是令人佩服。” 南宫乙眉头一皱,“你在我说峨眉剑法时就开始心不在焉,你若心里有事情不说出来,一定无法专心练剑,我是不允许你有这样的态度。” 南宫乙一脸严肃,说的萧琴一阵心虚,犹豫片刻,开口问道:“你跟薛姑娘,关系很好吗?” 南宫乙一怔,没想到萧琴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随即轻声一笑,道:“你居然在想这种事?” 萧琴脸上一红,低头把弄手中的剑。 南宫乙向前靠近了一步,道:“她住我家附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要说关系嘛,可能就像是……你跟灵钰?一同玩耍,偶尔切磋切磋剑法。” “我跟灵钰?是这样的关系吗?”萧琴心中暗忖,不知为何有些不快,但她不能表现出来。 “那对付峨眉剑法,我要怎么做?”萧琴没好意思深究那个问题。 南宫乙听萧琴没再追问,小有失望,退后一步道:“峨眉剑法看似轻柔灵巧,攻击性不强,但想要攻破也不容易,需要你有极高的剑术造诣或是极强的内力,这些都是你短时间内无法做到的。所以,对付峨眉派,还是让骆师姐出面好了。” “你是认为我打不过薛姑娘吗?”萧琴涨红了脸,不服气道。 南宫乙笑道:“薛姑娘又怎是你的对手,刚刚我所说的都是对付各门各派的顶级高手。在我家丧命的是峨眉派的大弟子方慧,所以此番一定是峨眉派掌门云眉师太亲自率门人出征。云眉师太可是和冯师伯齐名的女侠,武功也与她旗鼓相当。而仙乐教上下,也就只有骆师姐能与她一较高下了。” 萧琴听他这样说,才收回了不满,提起手中的剑,端详片刻,拔剑出鞘,道:“说了半天,你是嫌我的剑不够快、不够狠。南宫师父,那请你多多指教了。” 南宫乙嘆了口气,道:“真想不到我们在一起做的事情居然是我陪你练剑。” 他也拔出剑来,却将另一只手背了过去,道:“来吧,小魔琴,我用单手与你过招,今天你的目标是在十招之内将我打败。” 萧琴脸色一变,“你用一只手接我十招?真是好大的口气!我好歹也是跟灵钰比过六年剑的,他可从来不敢单手与我过招。” “嘿,灵钰不敢的事情多着呢。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我若能单手接你十招,今晚就……” “今晚怎样?” “今晚我睡床,你睡桌子。” “嗤——”萧琴笑出了声。 “好!” 虽然赌注有些可笑,但二人却相当认真。 第234页 不知为何,二人心中都有一丝不畅快之感,或许是因为刚刚提到了两个让他们都有心结的人。 而这种不畅快全都发泄在了剑招之中。 尽管全力进攻,但别说十招内攻下,萧琴竟在使出第九招时被南宫乙反杀,长剑脱手。 南宫乙的剑招快而精妙,转旋双剑、武当剑法、破云剑法转换自如,令萧琴难以捉摸。而相比之下,萧琴觉得自己的剑法不仅单一,还很迟钝、很粗糙。被南宫乙的剑逼倒在地时,她体会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挫败感。 “以前跟灵钰过招,虽未拼命,却也不会相让,我们也算是有输有赢,虽然他赢得更多。前些日子也遇过不少强敌,就算强如南宫夫人,也能跟她过上几招。而入教后,本以为经过那场剑试,自己的剑法已大有提升,可为何此时对上他,竟会如此完败?” 萧琴心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不解。 “你的剑没有决心,是怕剑伤了我,还是只想与我比划比划? “我不是灵钰,不是在陪你耍剑,你要想着如何打败我才行!” “不要有意识地去数出了几招,集中精神,眼睛不仅要盯着自己的剑,还要盯着我的剑。” “有进步,但要注意力道收放自如。” 在南宫乙的指点下,萧琴从最初三十二招才将他击败,逐渐减少至二十八招、二十五招、二十二招、十八招,最后到了十五招。直到体力不支,才停了下来。 一转眼,竟过了快两个时辰。 从未经歷过如此强度练剑的萧琴,顾不上不干净,一头倒在了草地上,急促的喘息带着胸口不住地起伏。 南宫乙坐到萧琴身边,将她的脑袋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怎么样?还想这样练下去吗?”南宫乙轻轻擦拭着萧琴额上的汗珠。 “练!” 萧琴刚想一鼓作气起身再比,却被南宫乙按了下来。 “歇会儿,我还有些累呢。” 南宫乙其实并不累,他只是不想萧琴一开始就如此拼命。 已近傍晚时分,秋风飒飒,不一会儿便将身上的汗水吹个干净。萧琴枕在南宫乙的腿上,逐渐放松下来,眼睛微闭,竟有些想睡觉。 但他们并没有休息多久,便听到有人上山的声音。 是黄莺,她又来给他们送饭了。 将食盒放在地上,黄莺却没有离开。 “奉……余长老……之命,我来……验收……萧姑娘……今日的……修炼成果。” 虽然断断续续,但二人听得明明白白。 哑女黄莺居然说话了! 第101章 黄莺 萧琴的身子不禁打了个寒颤,噌地起身,确认了来者的确是黄莺,与南宫乙面面相觑。 黄莺并没有在意二人惊诧的表情,她将手中拿着的两把木剑抛向南宫乙一把。 南宫乙下意识地接过,却不知她想做什么。 “黄姑娘,你……会说话?”萧琴问道。 黄莺沉默了片刻,才道:“很久,没说了。不要问为什么,我不会说的。”她的话终于流畅了些,如燕语莺声,甚是动人。 萧琴和南宫乙自然都很好奇为何黄莺明明可以说话,却要扮成哑女。但黄莺既然说了不要问,二人只有不解地对视一眼。 “二公子,我们先比划比划,看看我能接你几招。” “什么?”南宫乙更是不解。 黄莺并没有给南宫乙思考的时间,方才还站在离他们一丈远的地方,瞬间便欺身至南宫乙面前,木剑也随之一同刺来。 南宫乙虽不知黄莺有何用意,但也不敢托大,将手中的真剑塞到萧琴手中,以木剑与黄莺过招。 令二人更为吃惊的是,黄莺有一身的好功夫,根本不是余长老所说的只会些拳脚。 几招过后,南宫乙便心中有数,黄莺的武功竟在萧琴之上。而且她剑法路数与萧琴的水柔剑相似度很高,八成是琴派的姑娘。 试探过后,南宫乙转守为攻。黄莺的剑法不似萧琴那般绵密阴沉,这让南宫乙少了许多顾虑,更加集中精神攻其要害。不过黄莺的防守要比萧琴严密得多,内功也更为深厚,在她使出第二十六招之时,才被南宫乙抓到破绽,以破云剑一招“拨云见日”将她手中的剑挑拨开来,剑指咽喉。 黄莺知道自己输了,便停手不比,微舒一口气,道:“二十六招……多年未与人交手,退步了很多。二公子好功夫。” 南宫乙将剑收起,拱手道:“黄姑娘才是好功夫,你的剑法在教中恐怕仅次于骆护教。” 黄莺微微摇头,面无表情地道:“二公子不必过谦,也不要得意。我与你比剑,不过是为了给萧护教琴技的提升划个线而已。我教从来不单以剑法见长,剑法要配合仙乐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仙乐的威力不仅仅是干扰敌人,还能够为己方助阵。” 她转过身来对萧琴道:“萧护教,你奏一曲最拿手的仙乐,看看我在此乐中能多接二公子几招。” 萧琴恍然大悟,原来黄莺是想通过这个方式来检验自己的琴技。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琴技越高,她能接住的招数便越多。 第235页 “我懂你的意思了,那就试一首《潇湘水云》吧。” 一早,萧琴弹了一曲《遁世操》后,便将《神奇秘谱注》翻至下卷的“霞外神品”,找到了她最拿手的《潇湘水云》,细读了秦南风的心法註解,颇有所悟。 萧琴席地而坐,将独幽琴至于膝上,双目微闭,指悬弦上,定气凝神,弹按起来。 高山之上,虽无浩荡碧波,但瀑布飞溅,云雾缭绕,琴声融入这山河云水之中,听得人浑身激盪。 黄莺单脚将木剑从地上挑起,復向南宫乙攻去。 有了仙乐加持的黄莺果然在剑招的攻防上都大有提升,而南宫乙这些日子虽然一直有饮仙乐教的酒,但也难免会受仙乐干扰。尤其奏琴者是萧琴,更让他精神难以集中,二十余招后还未找到攻破口。 南宫乙难以迅速通过武当心法稳住心神,久攻不下,他能想到的第一个突破口竟是转而攻向萧琴,断了魔乐的影响。 黄莺嗅出了他的意图,刚转身要抢在萧琴身前,却发现那只是南宫乙的一个假意虚晃。腰间破绽暴露,南宫乙乘虚而入,一个拦腰劫剑,瞬间夺走了黄莺手中的武器。 “得罪了。”南宫乙长舒一口气,将剑还给黄莺。 黄莺也未生气,淡淡一笑,道:“果然多年未与人交手,连这点小伎俩都能上钩。动动脑子也知道,你又怎会真的攻击萧护教。” 南宫乙道:“说来惭愧,我无法摆脱魔乐的干扰,只能出此下策。你这回接了我三十七招,若非我使诈,恐怕还会更多。” 黄莺摇头道:“兵不厌诈。三十七招,还远远不够。不过好在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萧护教,我要你在半个月后,能让我在仙乐中扛过南宫二公子一百招才行。” “什么?一百招?你这是在难为我,还是在难为你自己?”萧琴皱眉道。 黄莺正色道:“萧护教,关于你的琴技,是否愿听我唠叨两句?” “请黄莺姐姐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弹琴讲究‘技’与‘意’的结合,我听过萧护教弹的几首曲子,你技法完美,对曲的理解也很到位,但在‘意’方面还有所欠缺。唐代琴家薛易简说‘声韵皆有所主’,演奏时要‘定神绝虑,情意专注’。你能心如止水,只是做到了前者,但在‘情意’方面却不够专注,或者说你本身并无此‘情’此 ‘意’,又缺少随性不羁,所奏出的仙乐只能扰敌,却无法让我感受共鸣。刚刚我之所以能多接二公子十几招,完全是因为他自身受扰,而不是我有多少提升。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黄莺的一番话让萧琴语噎。 冯秀清曾说她生性凉薄,而萧琴也清楚自己性情颇为冷淡,除了母亲过世时大哭过一次,很少有过大喜大忧的情感起伏。这十几年来都是如此,直至几个月前离家,认识了南宫乙,又与他经歷了生死悲欢,才让她品尝到欢喜、悲伤、爱意、难过、羞涩、兴奋等种种滋味。 回想这些年学琴,秦水柔自然很用心地指导女儿琴技、心法,并细心讲述每首曲子背后的故事。但萧琴年幼,于世间百般情态不能一一理解,只能做到熟谙于心,依法弹奏。 说起来,萧琴最拿手的这曲《潇湘水云》,也只是爱其曲调,美其意境,熟于技法,但对于作曲者深感国事飘零和贤者不逢时的义愤又有几分理解呢? 萧琴抱琴起身,道:“多谢黄莺姐姐指点,看来我要提升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黄莺道:“余长老的要求的确强人所难,但你既是护教之首,除了应下,别无他选。说我教生死存亡取决于你这半月的提升可能有些夸张,但望你能念及你母亲秦护教对于我教的情谊,助我教渡过难关。” 黄莺上前将手中木剑递给萧琴,又道:“靡靡峰下峰段有一间百琴堂,凭仙乐令可开启机关进入。里面不仅有藏琴百余张,还有不少诗画典籍、乐理秘谱,你有空可以进去瞧瞧。” “多谢告知。” “还有,林子尽头向右沿石路上山,不出二里地便可看到一处汤池,名曰‘摘星泉’。那里不仅可以沐浴,还能凝神解乏,对于修炼内功也大有裨益。我已将二位换洗的衣裳和可能用到的东西都放在屋中了。没有别的事的话,我们明日此时再比过。” 黄莺看了二人一眼,拱手作了个揖,便转身离开了。 *** 饭后,萧琴拿着一篮干净的衣裳,穿过树林找到了黄莺所说的那池摘星泉。此泉比之文月坊外的温泉要小上一圈。 萧琴在池边脱了衣服,用桶中冷水洗净身子和长发,缓缓踏入池中。 一整日练琴、练剑的疲惫瞬间都倾泻在汤中。 萧琴趴在池边的大圆石上,双手托腮仰望夜空,但见漫天星辰忽明忽暗,似高不可攀,又似唾手可得。 萧琴伸出一只手来抓向最亮的一颗星星,上方却空空如也,不禁嘆了口气。 但这口气不敢长嘆,她不忍打破这暖人的静谧。忽然想起李白的《夜宿山寺》,心思一动,默念道:“危峰高百丈,手可摘星辰。不敢长声嘆,恐惊天上人……哎,管他天上是否有人,但此山中却只有我和君意。虽然每日朝夕相伴,却不知为何,有时觉得他就像这天上繁星,忽明忽暗,忽远忽近。难道是我们相识时间太短的缘故吗?不知他一个人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总觉得他心中有事却不告诉我……” 第236页 收回手臂,萧琴将整个身子都浸在汤中,背贴着青石靠坐下来,将头枕在大石上,闭上了双目。 热泉中可嗅到淡淡药味,或许还有些催眠的成分,舒适之感让萧琴一动都不想动。想到今晚回房要睡在桌子上,有些不快,还不如就在池中睡上一觉。 一阵迷迷煳煳。 不知过了过久,听得一旁草木有些动静,萧琴逐渐恢復了意识,手指微动,发觉指尖的皮肤有些发皱,心想不能再泡了。 眼睛缓缓睁开,眼前却出现了南宫乙的脸。 不知是梦是真,萧琴一边伸手向南宫乙的脸摸去,一边轻声唤着“君意”。 就在手指触及南宫乙面庞的那一刻,萧琴忽然惊醒。 这触感,不是梦,而是真的。 萧琴似受到惊吓一般将手收回,整个人连同脖子都缩进汤中,双臂环在胸前,背过身去缓缓向池子的另一边移动。 可惜池子太小,很快就到了尽头。 “你……你怎么过来了?也要洗吗?”萧琴的脸本就被热水蒸的微红,此刻更是满面通红,不敢直面南宫乙。 “你出来快一个时辰了,我有些担心。”南宫乙的声音倒是很平静。 “这、这么久?” “恩,这么久。” 南宫乙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俯身坐在青石上,左手探进池中撩拨了下泉水,看着萧琴仅露出的那个松挽髮髻的后脑勺,轻声一笑,道:“转过来让我看看好吗?” “不要,你快走开。” “就看看脸。” “那也不行。” 一阵水花的声音,萧琴感觉到有水溅在自己的脸上。 微微回头,发现原来是南宫乙使坏,在向她泼水。 萧琴一边躲闪,一边嗔道:“快住手……你转过身去,我这就出来。” 南宫乙不再戏弄萧琴,很听话地起身离开了池子几步,背过身去。 萧琴一边忐忑地向后瞄去,一边起身移动到池边,拾起长巾擦干上身,迅速地穿上胸衣和一件仅能遮住屁股的白色罗衫。 而放在篮中的小衣和长裙则离得稍远一些,要出了池子才能拿到。 萧琴见南宫乙一动不动地背着身子站在不远处,停顿了片刻,才抬腿跨出池子。却不知是石阶太滑还是自己太紧张,沾着水脚刚刚踩到青石,竟一个打滑又落入池中,溅起一汪池水。 萧琴“啊——”地一声叫,引得南宫乙回过头来。 看到萧琴既羞涩又狼狈的模样,南宫乙也不禁脸上一红。但他没有迴避,而是大胆地走到池边,伸出一只手来,微笑道:“来,我扶你。” 萧琴虽然嘴上说着“不用”,但胳膊却不由自主地伸了出来,搭在南宫乙的手上。 一双沾着水的雪白玉腿修长而立,南宫乙只瞥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开。 但他没有松手,反而将萧琴的手握得更紧。咫尺相对,罗衫之下隐约可见的白嫩肌肤让他一时兴奋,抬起另一只手臂刚想揽住萧琴的腰,却悬在半空停了下来。 萧琴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前倾,她只想靠在眼前这坚实的胸膛上,什么都不去想。 片刻沉默,只听南宫乙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半个月后,等你解决了教中的事情,带我去见你爹,好吗?” 萧琴没想到南宫乙会说出这句话来。 她知道带南宫乙见父亲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在见父亲之前,二人都必须克制着什么。 “嗯。” 萧琴轻声应道,将手从南宫乙手中抽出,退开两步,拾起地上的衣篮和散落一旁的衣服,红着脸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看着萧琴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南宫乙仰天长舒了一口气,又低头看了眼湿淋淋的石阶,最终将目光定在池边的木桶上。 他走上前去,拎起木桶,将冷水勐地往头上浇去。 第102章 备战 入夜,二人按今日约定,南宫乙睡床上,而萧琴只能在桌上打坐歇息。 睡前,南宫乙传授了萧琴一套能够快速静心凝神的武当心法口诀,萧琴依法修习,倒也没觉得十分疲倦。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终究还是撑不住的萧琴睁开了眼睛,轻手轻脚地下了桌子。她抻了抻手臂,向床那边瞥了一眼,忽然有些好奇南宫乙睡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萧琴轻声走到床边,缓缓地掀开床帐的一角,哪知就在刚刚窥到床内之时,瞬间被里面的人拿住了手腕。 “啊——” 萧琴一声惊唿,竟觉手腕被抓得生疼。 原来南宫乙并没有睡在床上,他如同之前每夜一般,在床上闭目打坐。听到些许动静便立即醒觉,却没想到是萧琴过来偷看。 南宫乙连忙松开萧琴的手,抱歉道:“原来是你,吓了我一跳。” 萧琴揉着手腕道:“明明是你吓了我一跳,你在床上不睡觉,坐着干嘛?” 南宫乙嘴角微微抽动,“不瞒你说,我自从伤好之后,就再也没有躺着睡过觉了。” “这是为什么?”萧琴不解。 南宫乙嘆了口气,“我自幼习武,虽不喜与他人相争,但也算严于律己,同辈中人少有敌手。但几个月前经歷的家难,却让我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弱小无力,保护不了爹,也没能保护你。终归还是我不够强大,此番死而復生,我不能有一丝怠惰。” 第237页 “跟我在一起也要这样吗?” 南宫乙抬眼道:“琴儿,仙乐教对你来说是你娘的家。但对我来说……我是身处敌营,又怎能放松下来。” 萧琴恍然大悟。 这可能就是这些日子她所感受到的南宫乙忽远忽近、虚飘不定的原因所在。提出一同入教的是他,扮作阶下囚的也是他。虽然早就知道南宫乙甘入“虎穴”绝不是为了陪自己那么简单,但此刻听他这样说,萧琴心里难免又增添了几分不安。 隔了片刻,萧琴道:“你说的对,我们不能有一丝放松。若非我武功不济,也不会受伤,更不会成为你的包袱,害你差点丧命。我十分清楚入教是为了什么,所以对于余长老的要求也硬着头皮接下了。哪怕不为仙乐教,我也愿意为你变得强大。” 萧琴鼓起了十足的勇气才说出这番话,她只希望南宫乙不要给自己过重的负担,希望能与他并肩、为他分担。 “我……”南宫乙内心百般复杂,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只是拉住了萧琴的手,怔怔地看着她。 萧琴嫣然一笑,道:“我们一起打坐修炼。” 她松开南宫乙的手,将床帐放下,轻轻一跃坐上桌子,吹灭了蜡烛,闭目打坐。 第二日清早,醒来的萧琴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 她没有多问,吃过黄莺带来的早点,便拿着琴和《神奇秘谱注》到屋后林间弹奏。 午后是练剑的时间。 针对萧琴的长处和不足,南宫乙专门为她制定了一套训练之法。作为陪练,南宫乙尝试了单手接剑、双手进攻,近战、远战甚至是水战、偷袭,他扮作各门各派的人与萧琴过招,将能想到的一切对敌情况都进行了演练。 此时二人都使用木剑,无需担心伤及对方,所以都动起了真格,招招过硬。 说到实战,二人其实半斤八两,所以在共同琢磨、相互对招的过程中,不仅是萧琴,就连南宫乙也觉得大有提升。 傍晚,黄莺如期而至,在与南宫乙的比试中检验萧琴的琴技。 晚上,闲下来的萧琴也没有在屋里待着,她寻到下峰段的百琴堂,能在里面看上一个多时辰的书。 如此日復一日,二人抛弃一切杂念,专心练武,不知不觉中都感受体能、内功和招式的飞速提升。 最明显的是到了第十日,在萧琴的奏曲中,黄莺最多能接下南宫乙七十一招。虽然距离一百招还差得远,但黄莺清楚,不仅是萧琴,南宫乙也在变强。 而在剑法上,萧琴从起初只能接下南宫乙十几招,进步到最多能接下五十几招。能接得南宫乙这么多招的人这世上并不多,何况还是在没有仙乐加持的状态下。 转眼间就到了第十五日。 傍晚来的却不是黄莺,而是许久不见的骆秋凉。 “秋姐姐,你怎么来了?”萧琴奇道。 骆秋凉撇嘴一笑,“这些日子,我们全教上下为了准备御敌忙得不可开交,你二人倒好,躲在这里逍遥自在。” “我们没有逍遥自在……” “听余长老说了,你在山中闭关修炼。我倒要瞧瞧你这半个月练到什么程度,若是接不了我五十招,可别怪我不客气,跟余长老说你们在偷懒。” 萧琴听了,没有丝毫犹豫,将一把木剑抛给骆秋凉,道:“这些日子一直跟他练剑,也觉得腻歪了,正好跟秋姐姐试试手。” 骆秋凉笑道:“腻歪了?当着男人的面,可不能说这种话哟。” 话音还未落,骆秋凉便持剑向萧琴攻去。 一阵木剑碰撞的声音,让骆秋凉暗暗心惊。她本想以五成功力试试萧琴,却没想到萧琴的攻势竟如此强劲,逼得她步步后退。 “不使全力,你过不了我十招!”萧琴大声叫道。 “嘿,厉害了,我的丫头。” 骆秋凉不再托大,打起十足的精神。她看得出,这已经不是之前在擂台上接了自己十几招就开始面红耳赤、气喘吁吁的萧琴,眼前的水柔剑柔中带着凌厉,缓中藏着灵巧,魅惑不胜,飒飒生风。 萧琴剑风的转变让骆秋凉有些吃惊,她猜想这是南宫乙调/教出来的结果——少了三分邪气,却多了七分威力。 转眼间,四十余招已过,骆秋凉久攻不下,索性甩手丢了木剑,抽出金笛与萧琴近身过招。她知道自己在招式上占不了便宜,便想通过内功压制让萧琴落败。 练了一天琴剑的萧琴本就有些体力不支,硬接了骆秋凉四十几招,感觉已经到了极限。此时被她近身相欺,手上抖得厉害,也只好将木剑丢掉,以掌法相接。 又十余招过后,骆秋凉看得出萧琴有些力不从心,而她自己也开始吃力。毕竟这只是一场简单的比试,而且萧琴已经接了自己五十招,骆秋凉便渐渐撤回内力,向后退去,最终收招。 “还不错嘛,等哪天闲下来,我倒想认真地和你打上一场。” 萧琴平復了片刻,道:“能接下秋姐姐五十招已经不易,真打起来,我肯定不是敌手。” “我倒希望你能打得赢我,毕竟以目前的形式,我一个人力不从心。”骆秋凉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第238页 “发生了什么事?”萧琴问道。 “据探子回报,‘除魔之师’已在城外五里扎营。今日陆攻队一队的姐妹们前去打探敌情,结果被发现了行踪,与他们动起手来。索性无人牺牲,但有两个姐妹受了重伤。” “他们已经来了?” 萧琴和南宫乙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惊讶。 “不错,最迟明日一早就会攻来。所以你现在就随我回裊裊峰,一同商议对敌之策。” 萧琴和南宫乙回屋收拾了一下行装,便随骆秋凉一起沿着密道返回裊裊峰。 路上,南宫乙问道:“可有打听到各门各派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骆秋凉道:“陆攻队的姑娘也算是冒死摸了个半清。以武当为首,你师父居正老道率门下一精英弟子和二十余个普通弟子前来为难我们。也不知那个精英弟子是什么来头,据说品貌不俗、剑术高超,不仅重伤了风瑶手下的得力干将,还逼问她关于琴儿的事情。” “问我?” 萧琴和南宫乙均是心中一凛,这个精英弟子除了上官灵钰,还会有谁?想到会与他刀剑相向,萧琴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骆秋凉看出二人表情有异,却不动声色地接着道:“峨眉派掌门云眉师太也带了二十多个女弟子,不过都是女流之辈,姑娘们也就没放在心上。想来云眉老尼的大弟子都惨死于你们家,除了师太本人,峨眉派也没有其他厉害的角色。” 骆秋凉对峨眉派的轻视不言而喻。 南宫乙却有些在意他的青梅竹马薛冰艷是否一同前来。她师姐惨死,而江湖传闻自己死在魔教催命琵琶手下,依照她的性子,不会不来。如果双方真的交起手来,只盼她能保护好自己,不要被魔教的人伤到。尽管南宫乙对薛冰艷并无男女之情,但他们自幼一起长大,待她总会与别的女子有所不同。 萧琴看出南宫乙心事重重,以为他顾虑自家之事,便代他问道:“那南宫家呢?” “说实话,南宫家很让我意外。” “怎么说?”南宫乙一阵紧张。 “我本以为你家没了家主,又知道内情,应该不会大动干戈。但你们家来的人却是各门各派中最多的。” “来了多少?” “你大哥带了四十多个家丁。” “四十?!”南宫乙难掩惊讶之色,“我们家虽然人不少,但是真正会武的人也不超过三十个,是不是消息有误?” “我相信陆攻队的探子不会有误。据说其中有三十人看起来与普通家丁不同,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都听命于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却不知是你们家哪一号人物。” “三十多岁的男子……难道是雄管家?他什么时候养了一批杀手?”南宫乙不解。 萧琴听到此处,却想到了另外一批人——那批曾在树林里伏击她的灰衣人。但她什么都没有说,想到南宫夫人与仙乐教的恩怨,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骆秋凉接着道:“唐家大少爷堂皇率门人二十有余前来送死,也是可笑。而其他门派也来了不少虾兵蟹将,乌泱泱的能有上百人。虽说他们都唯武当马首是瞻,但其实是一盘散沙,分散四处,不足为惧。” 萧琴皱眉道:“但这个数目也很让人头疼了,毕竟我教一共也就只有五百来人,还都是女子,要对付上百乌合之众,也不是易事。” “我教三面环山,一面靠河,易守难攻。这几十年来也不是没有人来叨扰过,都是无功而返。对付虾兵蟹将,靠水防队单独作战也有八成的胜算。但武当、峨眉连同几大家族同时来犯还是第一次,我不怕他们人多,只怕他们强人不少。” “对了,公孙家呢?他们都来了些什么人?”南宫乙问道。 骆秋凉道:“这便是我头疼之处,与其他几家不同,他们来的可是正主公孙大老爷公孙谨。” “公孙大老爷?”南宫乙心中一惊,“听爹说过,公孙大老公孙谨虽足不出户,极少与人打交道,但传闻他的阴爪功独步天下。同是外家功夫,比之上官家的千佛掌要高明很多,其武功恐怕不在我师父之下。此番他亲自出马,无论是实力还是声势,恐怕都很难撼动。” “也不奇怪。几个月前他死了弟弟和一个儿子,不能明着找你们南宫家报仇,便将矛头转向了我教。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老二公孙暗,以及家众二十余人。听说你跟他们家老二交过手,跟你比如何?” “拼拳脚,不相上下。若我能使剑,他活不过三十招。”南宫乙面无表情地说道,眼神中却闪烁着杀气。 第103章 水战 卯时已至,万物还皆在睡梦之中。 河面波澜不惊,周围草木也没有一丝动静,但瞭望台上的顾妙却不敢有一点懈怠。 一夜未睡的她已经在此守了两个时辰,紧盯着眼下这条空旷的土路。“除魔大军”若要攻来,必然会穿过东边的那片树林。陆攻队叶风瑶和苏风琬等十人埋伏在林间,一有动静,便会吹笛相报。 昨日探子一队与敌人正面交锋,虽全身而退,却有两人受了重伤。探子二队夜间出发后,至今还无一人归来,顾妙不禁有些担心。 第239页 她看了眼渡口,却发现本应站岗的一个姑娘竟在享乐亭中打起了瞌睡。顾妙眉头一皱,俯身拾起一颗石子,刚想向那姑娘打去,忽听同在瞭望台上巡视的雪月低声唿道:“顾姐姐,快看河上!” 顾妙转身向河面看去,却见空荡荡的水面上有一样白色之物自北向南缓缓漂来,甚是诡异。 看了一会,那物渐渐近了,却发现竟是一个白衣女子躺在一片木筏之上。 顾妙心中一惊,低声道:“雪月,你在此守着,我过去看看。” 她运起轻功下了瞭望台,上了码头对两个守卫道:“胡雅,奏一级讯笛,通知对岸发船。齐歌,你随我撑船过去看看。” 一曲清亮的笛声划过两岸夜空,齐歌撑船载着顾妙向河中央划去。与此同时,对岸也有一只船载着两人向这边划来。 两船渐行渐近,在漂来的木筏处汇合了。来者是水防队的副首领杨云,为她撑船的是水防队的弟子曾娥。 齐歌和曾娥同时抬起船篙将木筏停住,四人齐向上面的女子看去,都不禁一声惊唿:“是叶欢!” 叶欢是昨夜派出的探子二队的三人之一,她们整夜未归,顾妙本就担心,此时看到眼前的叶欢,心中一阵冰凉。 她俯身探了下叶欢的鼻息,铁青着脸道:“没气了。” 四人的表情均是一般凝重、气愤,与叶欢交好的齐歌差点哭了出来。 “脖颈上爪印清晰可见,看来是命丧锁喉功。”杨云俯身查看叶欢的伤口,并在她身上摸索了一番。 顾妙咽下悲愤,起身道:“一定是‘除魔大军’的人,但他们明明在南边,为何叶欢的尸体会从北边漂来……杨姐姐,你带着叶欢的尸体回去通知骆护教,并让水防队所有的姑娘准备好作战。” 杨云未应,似乎在叶欢身子下面发现了什么,仔细看去,脸色惊变,倏地起身大声叫道:“快躲开!” “轰——”的一声,叶欢的尸体之上燃起了一团火光,连带着木筏一起炸了个血肉模煳。 四人也算反应很快,纷纷弃船入水。只是杨云离得较近,左臂被炸飞的木条插伤。 血水瞬间染红了河中央。 但这波炸/药并不是突袭的全部,落入水中的四人勐然发现,竟有两个男人躲在木筏之下等着她们。 顾妙大惊。她眼见着木筏一路漂来没有任何动静,这两人一直躲在下面,是何等高明的闭气功才能做到。 但令她惊诧的不仅是二人的闭气功。就在落水的瞬间,一个汉子一把抓住齐歌的胳膊,近身一拉,另一只手横向一挥,却是一道寒光,一条血丝,从齐歌的脖颈处划裂开来。 水防队的精英竟在水中被人一刀毙命,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四散的血水让顾妙一阵噁心,她忍着悲痛,拔剑挡开男子斩过来的短刀,两招过后便试出对方是水战的好手。虽然顾妙号称仙乐教水上第一剑,但此时船只被炸毁,杨云还受了伤,恐怕三人不是对手。她不想恋战,一脚踢开敌人,抓住齐歌的尸身,憋足了一口气,向码头游去。 而杨云和曾娥也心照不宣,引着另一个男子向对岸游去。 刚刚河中央的爆炸声让两岸的教众都发现了变故,但水防队的两位首领均在水中,无人发号施令,再加上天色尚黑,看不清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众人只好持剑观望,不敢轻举妄动。 雪月站得高,依稀辨得有人落水后拼命向这边游来。她不知齐歌已死,但也看得出情况不妙,便跃下瞭望台,对胡雅道:“快奏三级警笛,通知两岸的姑娘们全面备战。”又对另外一个守卫樊舞道:“我看到顾首领落水,咱俩撑两只船去接应。” 二人分别撑了船,疾行了片刻便接应到拼命游过来的顾妙。 顾妙将齐歌的尸体托给雪月,便转头攻向追来的男子。雪月先是一愣,看到齐歌脖颈上的伤痕便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怒叫一声:“滚蛋,我要你的命!”挑起船篙,让船儿在水中一个摆尾,拦住了男子的退路。 雪月和樊舞撑着船一前一后将顾妙和男子围在水中,此时码头那边又传来胡雅吹响的笛声,仙乐教的姑娘瞬间占据了上风。那男子即便水上功夫再好,也不敌三人的围攻,不到十招便被顾妙刺中左肩和右臂,狼狈地捉上了船。 顾妙此时方看清,该男子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即便在夜色中也很得出皮肤黝黑、一脸干瘦。 “老实交代,你们是什么人?叶欢是谁杀的?”顾妙一把揪住他浸湿的衣襟,将从他手中夺来的刀子狠狠地插入他的大腿,愤然问道。 这汉子痛得大叫了几声后,一脸狰狞地颤声说道:“魔女,你们死到临头了,识相的就快放了我,说不定还可以给你留个全尸……啊……” 顾妙将刀子插得更深一寸,怒道:“到底是谁死到临头了?就算你们人来的再多,也别想过我们这道水防线。你若不说,我就把你弄得半死不活,然后丢到河里餵鱼。” 男子强忍着痛“嘿嘿”冷笑道:“有我们沱水帮在,你们防不了多久的。” “沱水帮?” 顾妙不禁眉头一皱,即便是在北方,她也听说过天下第一盐帮沱水帮的名号。不过他们远在四川,与仙乐教也从未有过梁子,此番加入“除魔大军”,却不知是有何企图。 第240页 “沱水帮与我教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为何要来趟这浑水,与我们过不去?” “哼,也让你们死得明白些。魔教妖人是武林公敌,人人得而诛之。我帮与峨眉、唐门同为蜀中三大门派,他们两方有难,我们自然同气连枝。” 顾妙一直对仙乐教的水防很有信心,认定“除魔大军”不具备攻破她们的能力。但此时听到沱水帮也混在其中,大觉情况不妙。盐帮不仅财大权大,常年混迹海河一带,自然擅长水战。 “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为什么从北边……” 话未问完,忽觉笛声骤停,身后码头一阵骚动。 众人回头看去,却见原本只有几个守卫的码头瞬间多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分辨不出究竟有多少。夜色下黑暗不再,三三两两的灯火将明晃晃的兵器照的通亮。 笛声骤停表示码头的守卫已经遇袭。 敌人悄无声息而至,顾妙虽惊出一身冷汗,但她没有将慌张表现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她将插入沱水帮汉子大腿的短刀勐然拔出,冲着他的脖子就是致命一刀,紧接着一掌将他打落水中。 “奏五级警笛,全面出击。” 顾妙低声令下,樊舞运足内力,将响彻苍芎的凄哀之笛传向对岸。 就在此时,码头那边已有人撑船向河中央进发。 平时,码头都会泊十二条木船供教众出入使用,均是仅能乘坐两人的独木舟。如今,余下九条船却都成了敌人渡河的工具。 雪月载着齐歌的尸体,樊舞载着顾妙,两船一同向对岸退去。回头看时,只见对岸十条小船拥着一艘大船向这边驶来,同时一曲悠扬的琴声覆盖住了哀笛之音。算下来,水防队出动了近三十人,已算阵仗不小。援军在后,顾妙镇定了一些,只是不知山中教众是否警觉到敌人来袭。 退至河中央,顾妙等人的船便停了下来。眼见敌我两方的船只同时迫近,在琴声的助阵下,顾妙右手持剑,左手握刀,大喊了一声“守住河中线”,脚下轻轻一点,飞身跃上了攻来的敌船。 为首的敌船乘了两人,撑船者打扮似沱水帮的人,而另一人明显属是的门派。余下八条船基本也是如此,前前后后围了过来。 顾妙见他们船只、人数均有限,便打算将其逐一击落水中。刚跃上敌人船尾,又翻身跳回船头,脚下故意用力,震得船儿左右直晃。不过沱水帮的撑船者功夫也着实了得,稳住下盘,竹篙在水中接连翻动,船儿愣是不翻。 顾妙拔剑刺向撑船人的手臂,想将竹篙打落,却不知从哪射来两枚飞镖,逼得她只能后退。 此时,水防队的大部队均已赶来,除了每只小船上各有两人,中间大船上也乘有八人,琴派的海月和清辉姐妹俩一前一后坐在甲板中央,交替奏曲。刚包好左臂伤口的杨云在甲板前端发号施令:“木舟一至四号、七至十号出击夺船,活口留一个就好。” “是!” 姑娘们齐声应道,八只小船一齐向前进发,将攻来的敌船围出一条扇形的弧线。 双方不由分说地动起手来,都是毫不留情。河中央一阵“乒桌球乓”的刀剑碰撞之声,伴着不时的惨叫和落水声,足足/交战了有一刻钟的时间,眼见天边已开始泛白。 主场防卫的仙乐教显然更占上风。顾妙见敌船已夺回半数,对方仍在船上交战的只剩七八人,而己方虽有姑娘受伤,却无人牺牲,胜券在握。 正要一鼓作气将敌人全部歼灭之时,却听码头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魔教妖人听着,‘除魔大军’已将此处重重包围,就算你们杀光船上所有人,也别想从这里出去。而你们还有十名教众在我们手上,如果不想她们全部丧命,就快快束手就擒。” 声音洪亮如钟,底气十足,跨过半条河传来也极具威力,想必此人内功十分高强。 顾妙心中一惊,暗道:“怎么会有十名教众在他们手上?难道是陆攻队派出的十人埋伏小队全部被擒?其他人也就罢了,叶风瑶和苏风琬武功高强,难道也被擒了?三位护教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到底要怎么收场?” 她向码头看去,此时天已亮到能看清对岸的情况。只见码头那边围着三三五五服饰各不相同的一群人,显然门派各异,有男有女,但男子更多,约莫一共有七八十人。而最前端却是一排黄衫女子,她们双手被缚,脖上架刀,果真是陆攻队派出的伏击小队。 第104章 蛟龙出水 虽然敌人不能大批攻过来,但他们有人质在手,顾妙不得不有所顾虑,转头下令道:“速战速决,记得捉活的!” 片刻后,却听码头那边传来“啊——”的一声惨叫,声音尖细。紧接着“扑通”一声,一个黄影被丢入水中。 “你们再不停手就擒,我们便每隔一刻钟就杀一个魔女,看看你们还能撑多久!” 又是那个洪亮的声音。 “怎么办?我们不能眼看着姐妹们一个个惨死啊。”杨云跃上顾妙的船,皱眉说道。 顾妙犹豫了片刻,冲着码头高声道:“枉你们自称名门正派,居然如此心狠手辣。别忘了,你们也有人在我们手上,你杀我们一人,我便杀你们一双。” 第241页 对面却传来“哈哈”一声大笑,说道:“我们沱水帮从来不是什么名门正派,此番就是作为先锋来找你们魔教的晦气。你们真的以为能抓住我们沱水帮的人吗?” 那边话音刚落,顾妙忽觉脚下一阵晃动。低头看去,却见小船边缘多了一双男人的手,扒着船边勐力一掀,木舟顷刻翻倒。 好在顾妙和杨云水上功夫极好,二人察觉水下有人,立即轻功一跃,分别跳上旁边的两条小船。 但刚刚站定,却听周围一片“啊——”的叫声,小船上的姑娘们有半数均觉脚下不稳,接连翻船。 原来刚刚被打落水中的沱水帮弟子只是佯装伤亡,他们潜在水中,待仙乐教众人以为十拿九稳、放松警惕之时,才在水下诈尸偷袭。他们先是勐力掀翻木船,紧接着飞出水面,将一把把白色粉末撒向仙乐教众人。 “是毒盐!大家小心!” 混在毒盐之中的,还有从敌船上发来的暗器。原本胜券在握的局面瞬间变得混乱起来,姑娘们接连中毒、中暗器落水,被反杀得措手不及。 顾妙登时方寸大乱,一边躲避毒盐,一边与从水下窜起的沱水帮弟子揪斗,却没有防备旁边那只船上射来两枚飞镖。等发现时已然晚了,她挥剑斩落一枚,另一枚却插进了左腿。 顾妙顷刻间下盘不稳,左腿跪在船板之上,浑身一阵酸麻,想来镖上有毒。瞥见周围姑娘们也有不少人受了伤,只怕再这样下去会有更多伤亡,便下令道:“退回岸上!” 姑娘们正准备撤退,忽听身后传来一曲鬼魅的笛声。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耳旁,萦绕周身,听得人浑身激灵。 沱水帮众人听到笛声,均觉一阵头痛,纷纷弃战入水,企图以水抵御魔乐。但笛声穿透力极强,即便是在水下也能感受到耳边水波震动,笛声入脑摄魂。 而仙乐教众瞬间振作了起来,顾妙带着受了伤的姑娘撑船退向身后大船,未受伤的姑娘在雪月的指挥下,纷纷拔剑追捕水中敌人。 “弓箭手准备!” 顾妙指挥大船向前进发,船上四名弓箭手拉弓待命。行至混战区,弓箭手对准船边、水中躲闪的沱水帮弟子,“嗖嗖”几箭射去,顷刻命中数人。 四周小船上的姑娘围将上去,把受伤的敌人拖上船制服。不过水中敌人数量不少,其中大多还都是水性极好的沱水帮弟子,没有办法一时间全都活捉。 眼看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顾妙担心码头那边又会有教中的姑娘牺牲,正寻思接下来要如何应对,忽觉鬼魅的笛声渐渐转弱,一曲呜咽的洞箫之声和入其中,逐渐变强,最终取代了笛声。 此时,顾妙方觉两边河水波澜渐起,回头看去,却是两艘大船一左一右向这边驶来。 左手边船上一黄衣女子昂首立于甲板之端,却是小狂笛骆秋凉。她身后,绿绮席地而坐,膝上盛琴,手悬其上。再后面站着八名白衣教众。 而右手边那艘船以一绿衣女子为首,正是吹箫的肖墨。她身后是独幽和另外八名教众。 两船分别载着仙乐教的两大护教,在晨风中凛凛而至。 顾妙心中一喜,打起精神道:“将敌人全部活捉,从速!” 小船之间的混战尚未停歇,却听对岸又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魔教妖人,我数十个数,你们要是还不停手,我就再杀一人!一……二……” 顾妙眉头一紧,正想发话,只见一条黄影从左边飘来,轻轻落在一只小船上,身形舞动,如同鬼魅般飘忽于船水之间,无丝毫短兵相接之声,却在一瞬间将水中剩余的九个汉子全部制服,一一捉上小船。 如此身法武功,也只有骆秋凉能做得到了。 “骆护教!”姑娘们纷纷惊喜叫道。 骆秋凉最终落在最前面的一只小船上,摆了摆手命撑船的姑娘向前划去,又让身后众船跟上,转身对着码头高声道:“对面的朋友,我们手上有你们十三个活人,你是想我们来一个比试,看看我们谁杀人杀得又快又多,还是我们先来好好谈谈呢。” 声音之洪亮,尤胜对方。 这一声内力十足的喊话和突如其来的转变,令对面有些忌惮,过了片刻那声音才道:“你是什么人?我堂堂沱水帮一帮之主,为何要跟你一个小姑娘谈话。” 骆秋凉轻蔑一笑,命众船在距离码头一丈远的地方停下,呈扇形排开。她向岸边扫视一圈,除了最前排十名被俘的教众,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便道:“原来是沱水帮的汪潮汪帮主,在下骆秋凉,不知道有没有资格跟你说话。” 对岸忽然一片安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说话。 片刻后,从人群中一前一后走出两个男子。为首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身着深蓝色粗麻衣,头绑白里泛黄的布巾,身材不高,皮肤黝黑,手上无任何兵刃,却一副大将之气,难掩威仪。 他身后是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男子,服饰华贵,一脸戾气。 为首的中年男子双手抱臂,仰头道:“原来是小狂笛骆秋凉,在下正是汪潮,你有什么想说的?” 骆秋凉右手把玩着金笛,双目斜视道:“我好歹也是仙乐教的三大护教之一,听闻你们这支所谓的‘除魔大军’有武当、峨眉、南宫、公孙这些有头有脸的门派世家,为何出来说话的却是你这个不相干的人?” 第242页 汪潮脸色一黑,捏紧拳头道:“妖女,你好大的口气,难不成不把我们天下第一盐帮放在眼里!” 他身后的青年男子上前一步,怒目而视道:“哼!你也不把我们蜀中唐门放在眼里吗?” 骆秋凉嘴角一挑,笑道:“原来是唐家的人,失敬了。‘除魔大军’派你们两家带着一群虾兵蟹将打头阵,却不知大部队什么时候能赶过来?不会还没睡醒吧?” “你说什么?” “谁是虾兵蟹将?” “魔教妖女还不快快受死!” 对岸众人一阵吵嚷。 “哈哈哈……”汪潮忽然一声大笑,随手拉过身旁一个被俘的黄衣女子,从怀中掏出一把黑色短刀抵在她的胸前,狰狞道:“我看没睡醒的人是你们吧!你可知这些妖女是被谁擒住的?” 骆秋凉刚刚扫视了一圈,伏击小队十人中有八人被擒,其中虽没有叶风瑶和苏风琬,但能同时擒得陆攻队这么多精英,可见对手武功十分高强,必不是眼前这群人所能做到的,想来主力军就埋伏在附近。当务之急,是要将这些姑娘们都救出来,才能够放手与他们一搏。 “既然都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做缩头乌龟呢?” 汪潮“哼”了一声,“听闻魔教新立了三大护教,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出来?难不成也是藏头露尾、做缩头乌龟?” 骆秋凉心道:“原来他们也在等我们的正主。” 骆秋凉伸出左手轻轻地打了个指向,冲着对岸说道:“肖护教,有人等不及了,想请你出来呢。” 武林中人皆知,仙乐教新任的三大护教,除了当年名噪一时的小狂笛骆秋凉,另外两个一个叫萧琴,一个叫肖墨,都是从未听说过的人物,却不知她说的“肖护教”究竟是哪一个,会从哪里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却等来好一阵平静。 “你在故弄什么玄虚?有种的快出来!” 汪潮话音刚落,河面上便响起一曲苍凉的箫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听得人一阵悲凉沮丧,神情颓散。 过了好一会,他们才将目光定在左边那艘大船之上,看清了吹箫之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绿杉飒然,英姿傲立,很难想像这幽呜深沉之曲是由她吹出来的。 “这位莫不是三大护教之一的哀箫肖墨?那个小魔琴又在哪?” 汪潮一声发问,众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向右边那艘大船,只见其上坐着一个做抚琴姿势的翠衫女子,猜想那人就是小魔琴萧琴了。 众人都在等“小魔琴”奏乐,但等了半天,那首呜呜咽咽的箫声还在继续着。 汪潮有些不耐烦,将刚刚拉到身前的黄衣女子推到一边,上前一步正要发话,突然眼前的水面上一条蓝影冲出,似蛟龙出水,一个挥臂、扫腿,激起一大片水花,惊得码头上众人纷纷向岸上退去。 水花打在众人的脸上,弄得眼前一片模煳。众人连忙擦拭,惊慌中却觉手臂、腰间、小腿各处的穴道忽然间被什么东西戳中,刀拿不稳了,腰间一软,双腿一跪,竟动弹不得。 且不说压着人质的众人,就连汪潮和堂皇也惊得一身冷汗,连连后退。仔细看去,只觉那蓝影身法极快,手法极准,右手剑未出鞘,左手使一支绿色短棒,向压着人质的众人身体各处穴道点去,一瞬间便点倒七八人。那蓝影紧接着翻身拔剑,挑开一个被擒姑娘手臂上的绳索,拾起地上一把短刀抛去,大叫了一声“救人,跳水!”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是仙乐教的人躲在水中偷袭救人,纷纷拔刀应战。但解开束缚的陆攻队姑娘们又岂是这些宵小之徒能够对付的,她们几招便摆脱敌人,并不恋战,接连跳入河中,向对面众船游去。 岸上的人却不敢跳入水中追击,眼见人质一个个逃脱,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沱水帮的帮主汪潮。 却见此时汪潮、堂皇两人正合力围攻那条蓝影。令众人惊讶的是,这条蓝影竟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姑娘,右手舞剑,左手执箫,在两大高手的夹击下不落下风。她身形舞动之中,散落一滴滴水珠,飘逸灵动。湿透的蓝衫紧贴身体,尽显婀娜。 “你究竟是什么人?”汪潮一声怒问。 在呜咽之箫的魔乐中,汪潮和堂皇的功力大打折扣。此时二人联手还拿不下一个小姑娘,更让他们心烦气躁,章法大乱。 蓝杉女子看出他们的弱势,以快剑将汪潮的刀法打乱,左手适时出箫在他腿弯处一点。汪潮登时下盘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蓝杉女子趁机飞身向后,挥剑斩向堂皇,却在近身那一刻左手跟上,一招“唿风唤雨”拍向堂皇的胸口,震得他退上码头。 堂皇没想到一个使剑的姑娘竟会突然出掌,被打得措手不及,退了两步,抖出袖中暗器,正要出手,忽觉后背肩头一痛,有什么尖利之物刺入身体。 回头一瞥,却见河面中间那艘大船上,一个白衣女子举着弓箭正向自己瞄准。 蓝杉女子见堂皇中箭,一个飞身跃至他身后,用竹箫迅速点了他大腿处的穴道,又将长剑抵在他的后颈,令他跪地不起。 制住堂皇后,蓝杉女子并没有接着动手,她站在码头前端看向岸上众人,最终将目光定在了刚站起身的汪潮身上,拱手说道:“在下萧琴,得罪了。” 第243页 第105章 刀剑相向 岸上众人听她便是仙乐教新任护教之首小魔琴萧琴,无不错愕失色。 箫声渐停,河岸恢復了一派安静。 谁都想不到萧琴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这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小姑娘不仅在一瞬间解救了所有的人质,还以一敌二制服了唐门的新当家堂皇。 汪潮“嘿嘿”一声冷笑,说道:“果然是魔教妖女,阴险狡诈。”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却不敢上前一步。原本两方对峙的局势被瞬间扭转,他这个天下第一盐帮的帮主被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打败,不仅颜面无存,还有些不知所措。 萧琴不予理会,面向前方高声说道:“仙乐教教主座下魔琴、狂笛、哀箫均已到齐,不知你方统帅何时才肯露面?” 汪潮默不作声,却也在盘算着武当、峨眉的人何时才会赶来。 船上的骆秋凉忽然冷笑道:“真是可笑,你们所谓的‘除魔大军’残杀我教中人,还在夜间偷袭,此刻却找一群虾兵蟹将在此丢人现眼,传出去不怕江湖中人耻笑吗?” 汪潮嘴上狠狠地道:“妖女,你们不要嚣张,我劝你门最好在武当掌门居正道长现身之前将我们的人放了,否则……哼,到时候这条河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居正道长?真没想到堂堂武当掌门会与你们这群人同流合污。既然早就来了,为何还不现身,是不屑与女流之辈动手吗?” 骆秋凉故意将声音提得极高,她料想其他门派的人一定埋伏在附近。 话音刚落,忽听远处传来“呵呵”一声长笑,紧接着那声音道:“丫头口气不小,不过老道不便与你动手,就让我派弟子来会一会魔教的小魔琴吧。” 那声音初时听来极远,结束时却又变得很近,低沉之中苍凉有力,内功修为定是极高。 汪潮登时面露喜色,随着众人一同向身后四下看去,过了好半天才察觉东边树林有人向这边赶来的动静。 打头阵的却是一个尼姑打扮的中年女子,中等身材,容貌普通,身着淡黄色长袍,左手拿白色葫芦拂尘,右臂悬空。她身后跟着十来个黄衣女子,都是姑娘家打扮。同为女子,她们一身素雅整洁,颇有凛然之气,与仙乐教女子形成鲜明的对比,不用问便知,这是峨眉派的女侠们。 围在岸边的众人立即将前路让开,就连汪潮也连退几步,来到中年尼姑的身边,拱手道:“云眉师太,您可来了。” 中年尼姑微微点头,正视前方仙乐教众女,面无表情地说道:“峨眉派独臂老尼云眉来名乐山叨扰了。” “这就是和师父齐名的峨眉掌门云眉师太?模样比起师父可差得远了。”萧琴心中虽这样想着,但也恭恭敬敬地收起了剑,拱手道:“晚辈萧琴,见过云眉师太。” 刚行礼,忽见一个白色身影从峨眉派众子弟身后飞出,一边挥剑攻向萧琴,一边说道:“武当派门人前来领教仙乐教的高招!” 听到声音,萧琴心中一颤。 “是他……” 这人身法极快,瞬间欺到萧琴身边。萧琴来不及拔剑,只好横举剑身挡住这一剑。二人双目对视,都是顿了一顿,但犹豫也只在一瞬之间。 萧琴趁机向后退了两步,拔剑出销,以水柔剑法接他武当剑法。 “上一次跟他比剑,是七个月前的事了。他的剑法又精进了不少,不过我比他进步的更多……”没想到还会有与他比剑的机会,萧琴忽然很怀念这种感觉。 上官灵钰,又见面了! 虽然只隔了不到一个月,但二人都觉得距离上次见面仿佛隔了半年甚至一年之久。熟悉中透露着陌生,陌生中又有难以忘怀的熟悉。 码头之上,一对俊男美女的交手,让河岸两方的人都看得莫名其妙。二人剑法虽然招招精妙,却无一招是杀招,倒像是切磋比武,甚是好看。 就在二人交手之时,岸上众人又逐渐向两边退开,就连峨眉派也向旁侧让了一步。原来是武当掌门居正道长他带着门下弟子五人款步而至,紧随其后的是南宫家的大公子南宫甲,他带着精壮家丁二十余人。 他们在岸上站定后,却无一人说话,全都将目光定在码头上打斗的二人,等待他们的比试有个结果。 二十余招过后,居正道长忍不住捋了捋鬍鬚,微微一笑之中兼有赞许和无奈。 骆秋凉见“除魔大军”的正主已基本到齐,可以称得上人多势众、高手如云。而萧琴却与那武当弟子比剑比得毫无杀意,不明其意,便拿起金笛,暗运内力吹响了一曲《折杨柳》。 缠绵委婉的笛声让萧琴和上官灵钰从切磋之中瞬间警醒。 这不是他们现在该做的事情。 魔乐之下,萧琴的剑法瞬间由缠绵阴柔变得干脆凌厉。这是南宫乙教给她专门针对上官灵钰的打法,他笃定这种攻势下的萧琴定会让上官灵钰出手有所迟疑。 果然在魔乐的干扰下,上官灵钰剑法变缓,转攻为守,却在一丝犹豫中变得有些不快。他熟悉这种气势,这是南宫乙认真时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虽不咄咄逼人,却会让人在这种坚不可破的自信中气势大减。 第244页 这种攻势激起了上官灵钰的求胜心,他一直对一个月前的失败耿耿于怀。那一次一定是大意了、气急了,这回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不再有所保留,运起十成的功力,在一瞬间转守为攻,招招刺向萧琴的要害。 萧琴本以为会占上风,却被上官灵钰突然间的转变惊出一身冷汗。若不是有骆秋凉的魔乐助阵,恐怕接不住他这么多招。她不知道上官灵钰已将她当作南宫乙来比试,但她却没有南宫乙那般精妙的剑法和深厚的内功。 萧琴知道再这样打下去,自己八成会输。若是平时也就认输了,但此时作为仙乐教护教之首的她,却不能在教众和武林各派面前输给一个武当弟子。 萧琴在暗暗盘算取胜之法。 若想赢,只能退到水中与之拼命。 但自己真的要和上官灵钰拼命吗?他又是为何要冲出来与自己交手? 正寻思,萧琴忽然瞥见萎倒在地的堂皇,心思一动,卖了个破绽,飞身跃至堂皇身后,左手运起五成的内力,一掌打向堂皇的后背。 这力道不轻不重,不至于让堂皇身受重伤,但也足够让他被震飞十余尺。 上官灵钰见堂皇的身子向自己飞来,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萧琴的意思。他没有再攻向萧琴,而是反手接住堂皇的身子,顺着掌力后退了几步,站定后将堂皇好生扶坐在地。 “承让了。”萧琴长舒了一口气。 上官灵钰还礼道:“多谢琴……萧护教手下留情。” 他见萧琴就在自己身前不远处亭亭玉立,脸上、发梢还挂着不时滴落的水珠,湿透的蓝杉将她妙曼的身材包裹得尤为动人,不禁脸上一红,想上前对她说“你快去换件干净的衣服”,但碍于各派的人都在看着他们,只好将这句话咽下去,退回到居正道人的身边。 二人没有分出胜负,双方的颜面都算保住了。而武当也救回了堂皇,没让这不明所以的比试成为一场儿戏。 萧琴做了个顺水人情,让上官灵钰救走堂皇。 此时她独自一人站在码头上,乘着秋风,始觉身子有些冰冷。忽听耳后一阵风动,察觉有两人跃上码头站在她身后。紧接着肩头一暖,回头看去,却是骆秋凉给她披了一条墨色斗篷。 萧琴心中一暖,上前一步,拱手道:“晚辈萧琴,见过居正掌门、云眉师太、汪帮主、南宫大公子、唐公子。适才为形势所逼,出手救人,多有得罪。” 居正微微点头,说道:“仙箫魔琴的后人果然不同凡响。萧姑娘年纪轻轻,武功却如此了得,与我武当门下最得意的弟子打了个平手,真是后生可畏。” 他向上官灵钰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看得上官灵钰心虚的低下了头,小声道:“掌门师叔,弟子惭愧……” 萧琴不谦,朗声道:“晚辈不敢在各位前辈面前论武,只是被人欺至门前,不得已才出手罢了。各位都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辈,各派也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名门正派。此番前来我教,我们本应以礼相待,奈何有人残杀我教弟子,还望居正掌门能给我们一个说法。我教虽都是女流之辈,但人数、声势也算武林众教之首,如不能讨回公道,今后要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众人听萧琴说得不卑不亢,又不失礼数与气势,倒也不敢小瞧了这个小魔琴。 骆秋凉心道:“这丫头,还真是一本正经,头头是道。” 居正道:“萧护教所言极是,我们此番前来,也是为了讨一个说法。三个多月前,贵教催命琵琶冷冰凝率门人在南宫家杀害我弟子南宫乙,又间接害死南宫老爷一事,不知萧护教要怎么解释呢?” 云眉师太紧接着道:“我大弟子方慧也惨死于南宫家,虽兇手不明,但想来也与你们魔教脱不了干系。” “不错,你们还杀害我爹和……和我的一个家丁,哼,这笔血债休想不了了之!”一旁捂着胸口的堂皇叫嚷道。 萧琴早知他们会有此一问。不过居正所言极为客气,南宫乙的确为冷冰凝所“杀”,而南宫壬癸也算是被她“间接害死”,除此之外,居正并没有任何不实之言。倒是云眉师太所言甚怪,她的弟子薛冰艷明明知道方慧的死是旁人所为,她还这样说,不是脑子不灵光,就是故意找仙乐教的麻烦。 萧琴道:“六月初南宫家遭遇浩劫,晚辈深感遗憾。当时晚辈奉家师秀清道人之命到南宫家贺喜,目睹了惨案的发生。先任护教催命琵琶的确要为南宫老爷的死负一定责任,但她也是受奸人利诱,主谋另有他人。至于在南宫家发生的另外几条命案,恕晚辈直言,与本教无任何关系。” “混帐!妖女,你休想凭片面之词,将你们的恶行推得一干二净!”堂皇怒骂道。他刚刚被萧琴打伤,本就来气,此时听萧琴所言,更是愤怒难耐。 萧琴凛然道:“我们做过的事自然会承认,至于其他,不过是你们的片面之词和猜测罢了。云眉师太也说了‘想来’怎样,这说明你们根本没有证据。而据我所知,在场的各位应该不只有一个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你们不去找始作俑者,却将矛头指向我教,我是怎么都想不明白。” 萧琴直视着南宫甲,希望他能站出来说句话。 第245页 居正却顺着萧琴的话问道:“哦?萧护教倒是说说,究竟有谁知道事情的真相?” 萧琴犹豫了片刻,道:“南宫大公子自然最有发言权,此外峨眉派的薛姑娘也可以证明方慧是被男子所杀。我不想绕圈子,居正掌门你不可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公孙家所为,为何不让他们的人出来当面对质呢?” “是哪个丫头在血口喷人?” 忽然间,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从东边树林传来,惹得众人全都回头望去。 紧接着一阵马蹄声急,十余人骑着马从树林里冒出,瞬间便赶至岸边。 第106章 对质 为首之人下得马来,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约莫五十出头,一脸儒雅之气,年轻时定是相貌英俊、器宇不凡。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模样与年长者极像,却是一脸阴沉之色。其余人似门下弟子,其中有两人押着两个白衣姑娘。 “是陆攻队探子二队的田笙和飞泉。”肖墨在萧琴耳边低声道。 萧琴见这两个姑娘衣衫不整,脸上、身上满是伤口、血痕,猜想她们定是受到了严刑拷打,不禁怒气盈胸。 居正见状,眉头一皱,但客气地说道:“原来是公孙老爷,你们来的可迟。” 萧琴心中一凛,暗道:“原来此人就是公孙家主公孙谨。那他身后的年轻男子应该就是老二公孙暗了。” 她虽在南宫家墓园见过公孙暗的身影,但当时他蒙着面,此时方见到他的真面目。想到他们是仙乐教和南宫家的头号敌人,萧琴手心冷汗涔涔,不由得向右后方那艘船看了一眼。她知道扮成仙乐教弟子模样的南宫乙就混在其中,希望他能够沉得住气。 公孙谨却不急不缓地走向岸边,看了萧琴等人一眼,才转头对居正道:“路上有些事耽搁了,不过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不知刚刚是哪个丫头说要我公孙家对质?” 萧琴上前一步,昂首道:“在下仙乐教萧琴。” 公孙谨毫不掩饰地对萧琴从头到脚进行了一番打量,上唇微动,淡淡地道:“原来姑娘就是萧琴,前些日子在武当山还见过令尊萧大侠,他作为‘除魔军师’与我等共商围剿魔教之事,却不知为何他的宝贝闺女竟做了魔教的护教……呵呵,真是费解呀。” 公孙谨不说正事,却提起了萧琴的父亲萧何在,果真真是刚一开口,便尽显老奸巨猾。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萧琴十分难堪。自从她当上仙乐教护教的消息传出武林,江湖中人都知道小魔琴便是仙箫魔琴的女儿,难免会有各种非议。不过公孙谨这番话让教中的姑娘听去,却对她极为不利。她已经听到身后有些细碎的议论声。 但萧琴心知不能被公孙谨一番话吓退,正色说道:“我做仙乐教的护教,与我爹无关。但公孙先生敢说在南宫家发生的事情与你们无关吗?那日我亲眼所见,在南宫家的墓园,南宫老爷和三位公子与你弟弟公孙谋和你的两个儿子拼死相搏,最终两败俱伤。事后你们却扭曲事实,欺骗武林中人。” 萧琴一言,听得对岸众人十分惊愕。 “真的假的?” “怎么会有这种事……” “定是那丫头胡说。” 议论声中,云眉、堂皇等人都一脸疑虑地看向公孙谨。 公孙谨脸上一阵青白,愤然道:“丫头你简直血口喷人。谋弟和犬子明明是为诛杀魔教妖人而惨死于南宫家,我们为武林除害不成反而丧命,只怪我们技不如人,但也容不得你反咬一口。” 萧琴道:“我在现场,说的都是我眼见的事实。而公孙先生不在场,公孙谋和公孙幻又都死了,你又如何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当天经歷此事的人,除了我之外,还有南宫大公子。大公子,你倒是说句公道话呀。” 众人的目光都纷纷投向南宫甲。 南宫甲看着萧琴,一阵沉思犹豫后,终于开口道:“萧姑娘所说不错,当日公孙谋、公孙幻还有另外一个蒙面人与催命琵琶联手,在我家墓园大开杀戒,我爹和二弟当场惨死,而公孙谋、公孙幻也死在墓园的机关之中。” “什么?”堂皇忽然冲到南宫甲身前大声道:“在武当山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云眉也一脸不可思议,“就是啊,当时你明明……” “当时我什么都没说,是因为除我之外,没有人知道真相。如今有萧姑娘作证,也有魔教的人在,我才能将忍了三个多月的真相说出来。”南宫甲上前一步,冲着公孙谨厉声道:“公孙先生,你真的以为我会一直忍气吞声,掩盖你们公孙家的阴谋吗?” 听到南宫甲的话,萧琴总算舒了口气。 但对岸众人却像炸了锅一般吵嚷起来。 萧琴的话没人信,但南宫甲的话却难以质疑。南宫家是最大的受害者,南宫甲没有理由帮魔教说话。 有些急脾气的云眉不禁问道:“公孙先生,究竟是怎么回事?南宫大公子总不会骗人吧?” “我爹究竟是谁杀死的?是不是你们的人?”堂皇也跟着没头脑地质问。 公孙谨故作镇静,脸上忽然露出一股悲凉之意,长嘆道:“只恨已死的人不能开口说话!老夫没能亲自去南宫家贺喜,却接到弟弟和儿子惨死的消息,如今又被反咬一口,死者已矣,百口莫辩。我在家中白髮人送黑髮人,这份冤雠要找谁去报?” 第246页 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说得悲伤无奈,倒让人对他有几分同情。 一旁的公孙暗忽然开口道:“爹,有人说叔叔和三弟对南宫老爷和公子们下杀手,我是怎么都不信的。一定是魔教的人从中作梗,挑拨我们与南宫家的关系,结果造成了误会,才会动起手来。刚刚南宫大少爷也说了当时有魔教的人在,而据我所知,南宫乙就是死在催命琵琶剑下的。妖女,你敢叫她出来对质吗?” 公孙暗又将矛头转向了仙乐教。 萧琴还未来得及说话,忽听身后船上一个声音道:“我师父都死了,怎么出来跟你对质!你们不要再狡辩了,四个月前,公孙谋和公孙幻专程秘密拜访过我师父,商讨在南宫家作乱之事,当时我们四个弟子都在场,你们休想抵赖。说到底还是你们公孙家将我师父拉下水,休想将脏水都泼给我们!” 听声音,萧琴知道这是冷冰凝的二弟子邱风玥。她虽然是证明公孙家阴谋的有力证人,但她是仙乐教的人,所说的话未必会有人相信,就算信了,仙乐教也难以撇清关系了。 公孙暗怒道:“妖女,你再敢胡言乱语,我就……” “够了!”公孙谨忽然打断儿子的话,“在南宫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我都不在场,多说无益。如果你叔叔和弟弟是受奸人挑拨,我们自当为他们报仇。但如果他们是挑拨者,那就死有余辜!” 众人都没想到公孙谨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连萧琴也大为吃惊。 公孙暗惊道:“爹,你怎么能这么说?”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魔教都脱不了干系。” 公孙谨走上前来对南宫甲道:“南宫少爷,你我两家世代交好,只是我极少理会江湖中事,才让二当家代我赴宴。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既痛心,又感到后悔无奈。事到如今,我已无法探明事情真相,唯一能做的补偿,就是今日一举歼灭魔教。这不仅仅是为报你我两家的私仇,更是为武林除害!” 话音还未落,公孙暗忽然目光一横,倾身而动,瞬间欺身至萧琴身前,手指成爪,直取萧琴的咽喉。 萧琴一直在观察公孙谨的动静,完全没有料到公孙暗会突然出手。眼见他的利爪近在咫尺,来不及闪避,忽然右后方伸来一只手,稳稳地拿住了公孙暗的手臂。 回过神来的萧琴立即后退了两步,却见是肖墨及时来救。她抓住公孙暗的手臂,以擒拿之法攀沿向上,手指变爪,向他的肩头插去。公孙暗以同样的手法抓向肖墨的另一只手臂,二人一阵僵持,似在比拼内力。 萧琴一时间愣住。 毫无疑问,肖墨的爪功与公孙暗如出一辙。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只见公孙暗对肖墨怒目而视,低声喝道:“滚开!” 肖墨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与之较劲。 萧琴见状,便抽出竹箫,以仙箫点穴法向公孙暗的腰间点去。公孙暗上半身受制,无法闪避,但就在此时肖墨忽然撤爪,与公孙暗对击一掌,结束了僵持。 萧琴心中一阵疑虑。刚刚肖墨明明救了自己,此刻却故意放了公孙暗,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和公孙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萧琴满脸写着疑问地看向肖墨,肖墨却避开了她的目光,退回到骆秋凉的身旁。 萧琴只好暂且不去想这个问题,转身对居正道:“居正掌门,你们今天是铁了心要与我教为难吗?即便知道幕后真兇是公孙家,也要先来对付我们?” 居正一脸为难,伸手捋了捋鬍鬚,说道:“不管怎样,我徒弟南宫乙总归是死在催命琵琶手下,而我此番率‘除魔大军’来此,也是希望能够解决魔教长期为祸武林之事……” 其实在场众人心里都明白,南宫家的命案只不过是个导/火索,武林中人早就想将魔教一举歼灭。而催命琵琶已死、魔教群龙无首便是个最好的时机。不过他们都没有想到,魔教的新任护教如此之快就确立了,其中之一还是曾经名震江湖的小狂笛骆秋凉。 无论南宫家命案的真兇究竟是谁,打着“惩奸除魔”旗号的“除魔大军”都不会放过这次除掉仙乐教的机会。而作为统帅的武当掌门自然不能临阵退缩,尽管他知道此事十分难办。 “居正掌门的意思是要将我教五百多人斩尽杀绝?” 萧琴刻意强调了“五百多人”。 公孙谨忽然“呵呵”一笑,冷冷地道:“不要以为你们人多,我们就怕了。实话告诉你们吧,‘除魔大军’不仅将这里重重围住,就连河的上下游也都封锁了,别说你们五百多人,就连一只畜生都别想从这里出去。” 居正道:“公孙先生言重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并非要将魔教斩尽杀绝,如果能够滴血不流解决此事,就好再好不过了。” 萧琴道:“那居正道长倒是说说,究竟怎样才能滴血不流解决此事?” “很简单,你一声令下,解散仙乐教,从此江湖不再有魔教,我们‘除魔大军’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居正道人的这句话惹恼了仙乐教的姑娘们。 “你放屁!” 第247页 “老道士胡说什么呢?!” “我们死拼到底也不会离开的!” 萧琴无奈一笑,说道:“居正掌门,我对您一向敬重,但这个玩笑开的有点过了。你让我仙乐教解散?是想让我们上百位姑娘到哪里去呢?” 居正嘆了口气,道:“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 萧琴摇头道:“我教姑娘有半数都在教中出生,难道你要她们回到娘胎里去吗?” 船上姑娘和岸上众人一阵闹笑,弄得居正极为尴尬。 第107章 解围 萧琴无意和居正开玩笑,又正色道:“而另一半,有被逼良为娼的青楼女子,有被重男轻女之家抛弃的姑娘,也有自幼孤苦无依、受尽欺凌的可怜女子,你要她们回到哪里去?” 笑声停止了,四下忽然一片安静,竟无人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半晌,公孙谨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这是强词夺理,无论你们是什么出身,都不能成为你们为祸武林的理由。居正掌门,我们不能对魔教妖人太仁慈,若不斩尽杀绝,恐怕后患无穷。” “不错!” “公孙先生说的对极了。” 一群人附和道。 居正抬手示意安静,对萧琴道:“萧姑娘,你是仙箫的后人,是秀清女侠的弟子,为何要加入魔教趟这浑水?今日无论结果怎样,我都要将你带走,送到萧大侠身边。至于其他人……如果魔教一日不散,我等‘除魔大军’便一日不退。就算不为我的徒弟,也要给曾经惨死于魔教的亡魂一个交代。” 萧琴道:“我也是魔琴的后人,虽然只做了半个多月的护教,但仙乐教如果在我手中灭亡,我有何颜面再去娘的坟前祭拜。我不知道仙乐教曾经都有哪些恶行,但我做护教一日,便会约束教中弟子不再为恶。至于之前的恩怨,我无能为力,但……” “但还有我在。” 骆秋凉走上前来站到萧琴身边,在她左肩轻轻一拍,朗声道:“我骆秋凉也算在江湖中混了十几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歷过。想灭了我们?呵呵,这话不知听了多少遍了,我倒要瞧瞧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今日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守卫我自己的家。” 肖墨也上前一步道:“我肖墨虽然从前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气,但如今已是仙乐教三大护教之一。我可不想刚刚坐上这个位子,我教就没了。虽然我不是在教中出生,但已经决定死在这里,不是今天,就是几十年之后。从今以后,我要让肖墨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叫响,是肖墨,不是别的。” 肖墨目光坚定地看着对面的公孙谨,似乎最后一句话是对他说的。 “誓死守卫仙乐教!” “誓死守卫仙乐教!” “誓死守卫仙乐教!” 船上的姑娘们齐声吶喊,人虽不多,声音又很尖细,但一个个视死如归的气势,颇为骇人。 公孙谨“哈哈”一声大笑,道“居正掌门,你也听见了,这群妖女死不悔改,再与她们多费口舌也是徒劳无益。我就先拿这两个丫头开刀,看看她们能硬到什么时候!” 公孙谨命人将被俘的田笙和飞泉拉到前面,向公孙暗使了个眼色。公孙暗会意,伸手锁住飞泉的脖子,便想运力一招要了她的命。哪知刚要用力,忽听身后树林传来一个清亮深长的声音: “前面的人全都住手!” 萧琴见公孙暗要对飞泉下手,又气又急,却来不及上前营救。没想到紧接着听到这个声音,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是他?!” 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只觉树林中马蹄声越来越大,不多时便见一个身穿墨绿色斗篷的年轻公子骑马奔来,身姿英俊,气势如虹。他身后跟着五个骑马的女子,再后面是一群精壮武士,他们以步代马,少说也有五十人。 萧琴看见他们,登时安心。五个姑娘中,有一人竟是叶风瑶,令萧琴大为惊喜。 就在这批人马到来之时,南边的河岸道上也传来一阵马蹄声。行近到处,却发现是打扮各异的一群人,有的似武林中人,有的似富甲商贾,三教九流,各不相同,但同样声势浩大,足足有近百人。其中有不少都是萧琴熟悉的面孔,包括本教的苏风琬和红袖。 原来叶风瑶和苏风琬并没有被擒,她们拼力逃走并分别搬来了救兵。 这两批人的到来令岸上众人面面相觑,却让船上姑娘们喜出望外。 云眉皱眉低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居正不解地摇了摇头,左顾右望,最终走向那个年轻公子,说道:“贫道武当掌门居正,请问阁下是?” 年轻公子下马还礼道:“在下追魂庄游惊魂,见过居正掌门。” 居正轻轻“哦”了一声,“原来是追魂庄的少庄主,不知来此……” 游惊魂远远地向萧琴瞥了一眼,道:“我是来赴约的。半个月前弊庄和仙乐教就有过约定,今日来找萧护教商谈城中经营之事。不过想不到萧护教面子如此之大,竟有这么多客人比我早到一步。” 公孙谨不屑地“哼”了一声,轻蔑地道:“追魂庄和魔教有什么经营之事可商谈?”他见游惊魂带来如此之多人马,心里清楚绝对不是谈事这么简单。 第248页 游惊魂听到这声音,面色惊变,厉目盯着公孙谨片刻,才道:“这十几年来庄上一直与仙乐教有生意往来,无需跟外人道来。”他与各派一一见过,便穿过人墙来到萧琴身前,傲然道:“萧护教,请问你什么时候能解决眼前的事,来与我叙叙旧呢?” 萧琴知道游惊魂特意前来解围,心中感激,沖他和颜一笑,高声道:“恐怕要让游少主久等了。武当、峨眉、南宫家、公孙家、唐家、沱水帮等武林各大帮派想要将我教中人尽数剿灭,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命和游少主叙旧。” “什么?居然有人想灭了仙乐教?” 游惊魂还未开口,却听南边一个声音大声说道。 众人都向那边看去,只见南边来的那群人中走出一个华服公子,看起来年轻英俊,一身福贵之气。 “我荣府与仙乐教有一笔药材生意要谈,却听说有人想灭了仙乐教,那谁来赔我这上万两白银?” 公孙谨皱眉道:“你又是什么人?” 那人道:“在下荣魁,是太原城第一大药庄‘有荣堂’的当家。我不管什么武林恩怨,但妨碍我做生意,就是与我荣府过不去,也是与太原城十分之一的流水白银过不去。” “荣老闆说得对!我‘彩云仙’也与仙乐教有一笔丝绸买卖要谈。我们为仙乐教的仙姑们做了十几年的衣服,岂能说断就断。”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上前说道,却是绸缎庄‘彩云仙’的老闆云有良。 “要灭仙乐教,我‘丝竹馆’第一个不答应!” “‘游龙馆’不同意!” “我‘尚意轩’也不同意!” 听到最后一个,萧琴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那人不是尚意是谁? 太原城内大大小小的店铺当家、帮派掌门一个个此起彼伏地喊起话来,居正、云眉等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虽说他们看起来多半都是不会武功之人,但这么多人在此叫嚷,如果真的动起手来伤及无辜,那“除魔大军”也妄称正义之师了。 能有这个场面,骆秋凉深知半个月前的游龙馆之宴功不可没。她运筹帷幄,并在这半个月内亲自一一拜访,此时不禁得意一笑。 居正见来者与“除魔大军”在人数上势均力敌,其身份又都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与之相拼未必会输,却失了道义,可谓得不偿失。其实他本人对于围剿仙乐教并不贊同,但迫于公孙谨在“除魔大会”上慷慨激愤的煽动得到了半数以上人的支持,才不得已“主持公道”,率各派围攻魔教。 居正嘆了口气,说道:“看来魔教气数未尽……” 公孙谨道:“居正掌门,你可不能被这些来歷不明之人矇骗,说不定他们都是魔教随便找来一些人假扮的。” 云眉也道:“我们来都来了,难道因为突然冒出这些人来,就无功而返吗?” 居正道:“那各位有何想法?” 堂皇愤然道:“我不管什么有荣堂、彩云仙,今日来就是报杀父之仇的,如果不杀了魔教妖女,我是不会走的!” 南宫甲插口道:“唐公子,令尊被谁所杀,至今仍是个谜,未必是仙乐教所为。” “什么?那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检查过唐老爷的尸体,身上毫无伤痕,但肩膀以上被一刀切断。从切痕来看,应该是死后所为。我想兇手这样做是为了掩盖唐老爷的死因。” “什么意思?” “因为唐老爷脖颈以上一定有能够追查到兇手的致命伤。在我家惨死的四人中,只有唐老爷被割去了头颅,而其他人都看似死在转旋双剑之下。这说明兇手不高明的陷害并不能在武功高强的唐老爷身上奏效,兇手一定是用本门的功夫杀害了唐老爷。而这门功夫,很可能是致命的锁喉功,或是其他高明的剑法、刀法。” “锁喉功?”堂皇忽然怒视公孙谨,吼叫道:“是不是你杀了我爹?” 堂皇也不算太笨,他深知父亲的武功在江湖上虽非数一数二,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杀害的。三个月前他们去南宫家本是为了商讨结盟对抗公孙家之事,如果兇手不是魔教的人,他第一个能想到的就是公孙家了。 公孙暗挡在父亲身前,喝道:“放肆!我爹根本没去南宫家,你别听信旁人挑拨,在此血口喷人。” “那一定是公孙谋那老贼!” “哼,我叔叔人都死了,你还想冤枉一个死人吗?” “那……那……” 一阵叫喊,堂皇又没了主意。 南宫甲却冷冷地道:“死人未必生前不会作孽。” “你……” 公孙暗刚想还嘴,却被居正拦住,大声道:“大家都稍安勿躁。” 公孙暗和堂皇都不敢在居正面前无礼,只好住了嘴。 居正走到萧琴身前,正色道:“萧护教,在南宫家发生的命案无论是否牵扯他人,都不能否认你教催命琵琶犯下的恶行。这些年来,武林同道中人有不少深受其害,你虽年幼不知,这些事情也与你无关,但你既然做了护教,我们也只能找你讨回公道了。” 第249页 萧琴道:“居正掌门所言极是。” 居正点了点头,接着道:“灭教一事我并不贊同,不过既然你无意解散仙乐教,又请来这些朋友帮你解围,也是摆明了与武林同道为难。我们自然不会与不相干的人动手,但也希望仙乐教能有江湖第一教派的担当,是时候为你们这几十年来的所作所为付出些代价了。” 居正的话令萧琴无可反驳。虽说主谋是公孙家,但仙乐教的确有帮凶之罪。而她深知仙乐教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所谓血债血偿也不无道理。 “那居正掌门究竟想将我们怎么样呢?” “我提议解散仙乐教,但你们做不到。既然这样,萧护教就应该拿出些诚意,让武林各派可以心服口服的与贵教和解,各自散去。” 萧琴心下为难,在场的武林各派,如不想剿灭仙乐教,又怎会不远千里来此刁难。想让他们什么都不做就自愿撤离,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倒有个主意,不知两位肯不肯听我这个不相干之人一言?” 站在萧琴和居正之间的游惊魂忽然插口道。 第108章 面具 居正看了游惊魂一眼,虽然一脸疑虑,但也客气地说道:“游少主请讲。” 游惊魂昂首向前,对岸上众人说道:“武林各派围攻仙乐教的缘由,我或多或少也听说过一些。说白了都是江湖恩怨,正义与否也未见得人人心里有数……” 云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追魂庄和太原城中的大小商家、帮派都不是不知武林规矩的人。如果有人寻仇,我们自然不会插手,毕竟冤有头、债有主。但若有浑水摸鱼之人打着‘正义之师’的旗号围攻我城中一大势力,对我太原城造成损失,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理。” 云眉不悦道:“哼,说到底你们还是要插手不是?” 游惊魂摇头道:“刚刚说了,我们不会插足一般的江湖恩怨。居正掌门、南宫少爷,二位与仙乐教的仇怨源于催命琵琶杀了你们的弟子和家人。催命琵琶已死,你们将这个仇算在新一任护教身上,我无话可说,你们尽管找她们报仇好了。但我想问问云眉师太,峨眉派与仙乐教的仇怨是什么呢?” 云眉犹豫道:“这……我大弟子极有可能也是被魔教的人杀害的。” 游惊魂轻声一笑,“那请云眉师太调查清楚真兇后再来寻仇。” 云眉脸色铁青,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南宫甲插口道:“师太,据我乙弟所说,方姑娘的死是两个男子所为,乙弟还与他们交过手,绝不是魔教的人。事先未跟您解释清楚,真是抱歉。” 薛冰艷也在云眉身旁小声说道:“是啊,师父。” 其实南宫甲又何尝没有解释过,他这么说不过是给云眉一个台阶下。薛冰艷也曾跟她说过,方慧是死于一个蒙面灰衣男子之手。身为一派掌门,云眉并非不知徒弟的死于魔教无关,但她找不到真兇,再加上脾气颇为急躁、生性嫉恶如仇,一向看不惯仙乐教在武林中的所作所为,便想以此为理由,与其他门派一同围剿仙乐教。此时被当面说穿,云眉自觉颜面扫地,只有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游惊魂又走到堂皇身边,问道:“唐公子又与仙乐教有何仇怨?” “我……她们……”堂皇本将仙乐教当作杀父仇人,刚刚却被南宫甲一番话说得没了底气,支吾道:“就算……就算不敢肯定我爹是魔教所杀,但她们也有杀我爹的可能……” “那就等唐公子肯定了之后再来復仇。” “你……” 游惊魂不再理他,又走到汪潮身边,问道:“据我说知,沱水帮与仙乐教无任何仇怨,不知汪帮主此番到来,所为何事?” 汪潮涨红了脸,厉声道:“就算往日无冤,今日也结下了仇。魔教妖女刚刚在河中杀害我帮弟子数人,此仇不能不报。” “不过我听说是你们先杀了仙乐教的人,也算是扯平了吧。” “你是怎么知……” 汪潮还是咽回了后半句话。 游惊魂最后走到公孙谨面前,冷眼相对,沉声道:“公孙老爷,听说你们本与仙乐教联手在南宫家惹事,事后却过河拆桥、反咬一口。如今自己的罪名还未洗清,也想与仙乐教寻仇吗?” 公孙暗怒骂道:“混帐!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武林各派面前大放厥词?这是我们与魔教的恩怨,容不得你这个不相干的人指手画脚!大家说对不对?” 公孙暗此言却无人附和。 游惊魂横了他一眼,转身回到居正身旁,说道:“居正掌门,我要说的话就是这些了。” 居正疑道:“这……就是你所说的主意?” “我只不过是陈述一番事实,至于各派听了之后有何打算,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呸,那还不是相当于没说。”骆秋凉忍不住啐道。 萧琴道:“游少主所说不无道理,与我教有私仇者,皆可前来寻仇,无论过往恩怨如何,都由我三人承担。但如有浑水摸鱼者想要落井下石,还请居正道长代表武林正派、请游少主代表太原城众位朋友,为我教主持公道。” 第250页 “除魔大军”在游惊魂的一番问话中无形的瓦解了。 居正沉思良久,嘆道:“贫道率众人前来,自有考虑不周之处,但如今我也没有资格要求各位什么都不做就撤离。既然是江湖恩怨,那就以江湖手段解决吧。在场的各位如果想找仙乐教寻仇,贫道不拦。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为避免陷入无穷无尽的仇杀,我提议前来寻仇的门派各自派出一人,仙乐教也相应派出一人,一对一以武解决。如果仙乐教胜了,冤雠就此作罢。如果仙乐教败了,那就需要答应復仇门派一件事。不知各位觉得如何?” “这怎么行,如果获胜者要我们全体自杀,或者要我们散教,也要答应吗?”船上一个姑娘大声说道。 居正道:“只要你们赢了,就不成问题。” 居正的提议看似在做退让,其实只要有一人能赢仙乐教,“除魔大军”便获得了极大的主动权。众人一阵低声议论后,纷纷响应。 “我峨眉复议,只要魔教有人能胜过我,我便带弟子离开太原。” “我公孙家并不反对。” “哼,我堂皇先比了再说,如果被我查到真兇就是魔教的人,绝对会再杀回来。” “南宫家没有异议。” “我沱水帮……哼,也就同意好了。” 几大门派、世家都没有反对,其余小帮派自然附和。众人心里清楚,有居正、云眉、公孙谨这三个高手在,“除魔大军”有绝对的胜算,甚至不需要其他门派的人出手。 “不知仙乐教各位怎么看?”居正问道。 萧琴心知仙乐教已被逼到骑虎难下之境,无论答应与否,都是一场恶战。她向骆秋凉和肖墨看了一眼,徵询二人的意见。骆秋凉微微一笑,道:“你决定就好,无论结果如何,我们三个一同担着。” 肖墨也道:“不错,应下又何妨,我们未必会输。” 萧琴想着肖墨说的“我们未必会输”,精神一振,朗声道:“我们应下了。不过关于比武的规则,我想请居正掌门和游少主一同商定。但求不偏不倚,赢得光明正大,输得心服口服。” 游惊魂听萧琴说也让他参与商定比武规则,脸上颇有意外之色,但随即道:“在下真是荣幸之至。” 居正也没有反对,当场与游惊魂低声交谈了片刻后,高声道:“武林同仁,我居正有负众位所託,无法以‘除魔大军’的名义围剿仙乐教。接下来就请各派分别派出一人,一一与仙乐教较量。胜者可令仙乐教做一件事情,但不可违背武林侠义之道。败者便算了结与魔教的恩怨,日后不得再起干戈。我武当自不会退缩,将派出一人出战,不知还有哪些门派愿意出一份力?” 云眉抢先道:“我峨眉愿派人出战。” 公孙谨也跟着道:“我公孙家自然也愿尽薄力。” 堂皇却因受了伤无法再动武,只得默不作声。 众人都看向南宫甲,只见他一脸复杂地看向萧琴,颇为犹豫,忽然身后有一人轻轻推了他一下,只得嘆气道:“我南宫家,也派一人出战。” 汪潮思量片刻,道:“我沱水帮……就算了吧,原本我们也只是为了给各派开路的。”他心知自家帮派擅长水战、群战,但论刀剑拳脚,自己与堂皇以二对一都败给了萧琴,就更不用说单打独斗了。他不想在门人面前再失面子,索性放弃。 居正又问了其他几个小帮派,均无人出战,便道:“好,那接下来就由武当、峨眉、公孙、南宫四家各派一人出战,仙乐教这边派谁应战,你们可自行商量。游少主,就由你来说一下比武的规则吧。” 游惊魂微微点头,高声道:“为了公平起见,我们将比武的地点定在东边的杏树林……” 此话一说,岸上各派都面露喜色。他们最为担心的便是在水上作战,如果将比武的地点限定在树林中,胜算就更大了。 仙乐教众人却眉头皱起,她们无疑失去了最大的优势。 “选择在林中比武,可能对仙乐教的姑娘们有些不公,于是我想在比武的形式上做些文章。水仙,把那个东西拿出来。” 人群中走出一个娇俏的白衣姑娘,将一个黑金相间的面具交到游惊魂手上。游惊魂将面具在面前一罩,说道:“我想请各位带上面具出战。” 公孙谨面色阴沉地说道:“你又在故弄什么玄虚?” 游惊魂双眼透过面具的两个圆孔狠狠地看向公孙谨,顿了片刻,道:“挡上脸,你们可能无法分辨仙乐教是哪一位姑娘出战,这对于不能在水上作战的她们来说也算是一个平衡。” 他将面具拿开,接着道:“为了避免比武变成厮杀,胜负的规则就是,谁的面具先被摘下或是被破坏,就算输。另外,因为比武的地点在树林中,所以如果有一方出了树林,也算输。不知各位有何异议?” 自从经歷半月前的护教争选,萧琴对于游惊魂能想出什么比赛规则都不奇怪了。虽说戴上面具比武不似蒙眼那般对自己有利,但也会遮挡部分视线,对自己来说也算利大于弊。 “我们同意。”萧琴先开口说道。 第251页 云眉等人虽觉得这个规则有些诡异,但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公之处,便无人反对。 游惊魂满意一笑,说道:“那好,比试于巳时正式开始。” 他命水仙又拿来七个面具,将其中四个分别交到居正、云眉、南宫甲、公孙谨手上,另外四个都交给了萧琴。 “你带着这么多面具做什么?”萧琴低声问道。 “还不是为了救你……为你们解围。” “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你们还是去商量一下由谁出战,什么顺序出战吧。他们四人,除了南宫甲你们或许有一战之力,其他三个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萧琴只好不再追问,又道:“那就多谢游少主了。不知还有没有富余的面具,有的话能都给我吗?” 游惊魂愣了一下,但也没有多问,将剩下的面具都给了萧琴,便和岸上众人退到了树林那边。 距离巳时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出战各派都单独聚在一起,商量比武之事。其他围观人群却将树林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虽不能出力,却也想看个热闹。 游惊魂站在人群的最外侧,远远地看着萧琴等人上了船。 他手中握着最后一个面具,这正是八年前夺命先生“造访”追魂庄时所戴面具的样子。游龙馆一役让他又回想起那日对这幅面具的恐惧,于是他命人制作了一批这种面具。他将面具挂在屋中各处,又命手下戴着面具与之过招,为的都是克服对面具、对夺命先生的恐惧。 今天一早,他正在院中练剑,却听守卫来报仙乐教的姑娘前来求助。他立即出门查看,来者却是受了轻伤的叶风瑶。她将伏击小队在林中遭遇反扑的情况跟游惊魂说了一遍,请求追魂庄相助。游惊魂思索片刻,命手下准备一番,便立即出发。 临走时,他鬼使神差地让水仙带了十几个黑金面具,总觉得这些玩意或许会有用处。 第109章 杏林 骆秋凉命三艘大船呈“一”字横跨两岸排开,众小船分列两侧。十来个被捉的沱水帮弟子和其他门派的人被押上中间的大船,萧琴等人则上了最前面那艘船。 进了船舱,骆秋凉打发其他弟子撤离,让苏风琬和环佩守在舱外,又吩咐绿绮去准备几套一模一样的白色衣服。 肖墨见众弟子都离开了,只有一个面生的高个子姑娘还未出去,便道:“你也出去,到小船上待命。” 那姑娘微微一笑,说道:“你不认得我了吗?” 听到是个低沉的声音,肖墨面色惊变,沉声道:“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她没有直接动手,而是用疑虑的目光看向萧琴和骆秋凉,似乎在质问为何这里会有男人。 那“姑娘”二话不说,伸手在脸上一番搓弄,又将头髮散开,梳起一个髮髻,瞬间恢復了本来的面目。 “在这待久了,我的梳妆技术倒也进步了不少。”南宫乙打趣道。 看清此人的相貌,肖墨不禁微微后退了一步,手中握紧竹箫,低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天夜里你问我究竟是谁,我说你迟早会知道的,现在就告诉你。在下复姓南宫,单名一个乙字。” “南宫乙?你是南宫乙?南宫乙不应该是在牢……” 肖墨的脑子登时一片混乱,她扭头看向萧琴和骆秋凉,只见二人一个有些难为情,一个一脸无奈,片刻后,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晚过后,肖墨一直提心弔胆,不知突然冒出来的那个自称是萧琴师兄的男子究竟是何人,有没有跟萧琴或是骆秋凉说些关于自己的猜测。她一直在观察二人对自己的态度,但回教后萧琴一直闭关练功,而骆秋凉也忙于筹备应敌,没有人对她有异样的疑问或举动。 “肖姐姐,如今大敌当前,我跟你说实话吧。”萧琴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其实并不是我将南宫乙抓进来的,是他自愿佯装被俘同我入教,为的就是在今天揭穿公孙家的阴谋。” “揭穿公孙家的阴谋?” “江湖传言南宫乙与催命琵琶同归于尽,这只不过是公孙家散布的谣言,只要南宫乙适时出现,就可以拆穿他们的谎言。而他也是那日恶战最有力的证人。” “那刚刚他为何不出面揭穿?” 其实萧琴心中也有这个疑问,她看向南宫乙,等待他的回答。 南宫乙道:“我是想在情况最糟糕的时候出现,比如说,你们当中有人要与公孙谨对战时。其实刚刚的场面,公孙家的阴谋都一个个不攻自破,我只想留一手,看看他们最后还能搞出什么名堂。” 肖墨微微摇头,道:“想要揭穿公孙家的阴谋,又何必这么麻烦。” “什么意思?”萧琴忽然警觉。 “没什么……我们来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吧,时间不多了。” “你……你对他的出现不再有其他疑问?”萧琴见肖墨虽然起初十分惊愕,但很快就接受了南宫乙留在这里的事实,不禁有些不安。 肖墨泄气一笑,“我还能有什么疑问,只盼我们渡过此劫,我自己也能有个好下场。南宫乙是来帮你的,我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第252页 萧琴听得出来肖墨一直话中有话,神情不定,心思颇重,不似往日豪爽无虑。 一直默不作声的骆秋凉说道:“行了,既然肖墨不纠结此事,那我们就谈正事吧。对方有四个人,而我们只有三个人,无论怎么安排,都有一个人要出战两场。并非我自负,怎么想这个人都是我了。关键是你们俩分别应对谁胜算会更大一些。” 萧琴皱眉道:“居正、云眉、南宫甲、公孙谨……恐怕我唯一有机会能赢的就是南宫甲了。还希望他能看在……看在南宫乙的份上,放我一马。” 萧琴有些无助地看向南宫乙。 南宫乙却摇头道:“我不认为师父会亲自出战。” “为什么?”三人齐问道。 “师父武功修为极高,就算是骆师姐应战,恐怕赢下的机会也只有一成不到。” “你这是看不起我?”骆秋凉不悦道。 “不,我的意思是既然师父真的想赢,那他就没有必要让各派都派人出战,直接两方各派一人比试一场就好。他这么做,为的就是不想自己亲自出马。” 萧琴不解道:“为什么?他可是‘除魔大军’的统帅,怎么想都没有道理不出站。” 南宫乙道:“我清楚师父的为人,他是个胸怀宽大的出家人,绝不会为了一己私仇大动干戈,想来此番出征也是迫于各方压力的无奈之举。况且你们都是女子,年龄比他岁数的一半还要小,他是不会与你们比武的。而且武当还有‘他’在,我想他也不会让师父出战的。” 骆秋凉奇道:“‘他’是谁?” 南宫乙看了萧琴一眼,道:“我师弟,上官灵钰。” 骆秋凉“哦”了一声,别有深意地看着萧琴道:“就是那个突然冒出来跟你过招的少年。我瞧你待他神情有异,你们是什么关系?” 萧琴一脸窘迫,支吾道:“没什么,我们自幼相识而已。” “自幼相识……嘿,那如果他出战,你有把握能胜他吗?” “我没有把握能赢他,但我可以想办法赢下这场比试。” 骆秋凉拍手道:“好,那就由你迎战武当,我来对付云眉和公孙谨,南宫甲就交给肖墨。” 肖墨却道:“能让我来迎战公孙家吗?” 骆秋凉神色一变,“你可知公孙谨的功夫如何?连我都只有三成把握能赢他。” 肖墨面不改色地道:“我自然知道,正是因为你只有三成把握能赢,所以我才要出战。” 骆秋凉不信,“那你有几成把握能赢他?” “一成都没有。” “你在开玩笑?” “没有。但我猜测他也未必会亲自出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总之请让我来应对公孙家。我有我的理由,比试过后,无论输赢,我都会告诉你们。”肖墨的语气十分坚定。 “但是我们不能输。”骆秋凉不肯让步。 “我可以保证,即便我输了,也会将公孙家拉下水,让他们身败名裂,成为武林中的笑柄。”肖墨一副破釜沉舟的态度。 “你的话越来越让人听不懂了……” “骆姐姐,萧妹妹,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为什么了。” 骆秋凉和萧琴对视一眼,均是一脸不解。沉默半晌,骆秋凉终于开口道:“好吧,那我们交换一下,你对付公孙家,我对付南宫甲。” 这时,舱外有人敲门道:“三位护教,我将衣服拿来了,可以进来吗?” 是绿绮的声音。 “进来吧。” 外面的苏风琬和环佩也一同进舱,众人都换上了同样的白衣,并分别戴上面具。南宫乙本就穿着普通教众的白衣,戴上面具后混在其中,外人也不会察觉有异。 骆秋凉吩咐独幽、叶风瑶、顾妙等人在第一艘船上备乐待命,便同戴上面具的众人一齐运起轻功跃至岸上。 岸上众人显然等得有些不耐烦,此时见七个穿着一样、同戴面具的女子一齐走来,全都愣住了。 “什么情况?” “她们在搞什么鬼?” 在一阵议论声中,居正走上前来,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不知哪位愿意出战第一场,如果无人主动请缨,那就由我武当……” 居正话还未说完,却听云眉大声道:“同是女流之辈,就由我云眉来战第一场。不管魔教是谁来应战,我若输了,便立刻率弟子离开。我若赢了,没有别的要求,请魔教放了沱水帮的弟子和其他被俘的各派人士,并好生安葬死在水中的人。” 众人没有想到云眉竟在一开始就说出了要求,而且还是对魔教没什么损失的要求。 居正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汪潮更是感激涕零,连说了几句“多谢”,只有公孙谨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云眉虽然脾气急躁了些,却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沱水帮是她请来助阵的,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对他们的人负责。 话毕,云眉让弟子薛冰艷为她戴上面具,运起轻功飞入林间。 第253页 此时已是深秋,金黄的杏树林中一位黄衣尼姑临风而立,随风飘落的黄树叶与她悬空的衣袖扭作一团。远远望去,虽是独臂尼姑,却有一代宗师风范。 骆秋凉见云眉如此磊落,便也无意隐藏身份,朗声道:“仙乐教骆秋凉来会一会云眉师太。” 她手持金笛,飞身越过人群,落在树林之中。 二人相对而立,还未等居正发话,云眉便不耐烦地说道:“开始吧。” 话音刚落,她便手持拂尘向骆秋凉的门面攻去。 骆秋凉不慌不忙地用金笛盪开扫来的拂尘,身子后倾,脚下生风,一个旋身盘上身后的银杏树,运起轻功盘旋于众树之间,躲避云眉的进攻。 峨眉派和仙乐教虽都以高明的剑法着称,但二人均不使剑,而是将剑法融入自己更得心应手的器物之中。 几招过后,骆秋凉便试出了云眉的厉害。 “她内功在我之上,恐怕不能硬拼。不过她独臂,拂尘也不是利器,想要摘得或是破坏我的面具,都不是容易的事情。而且……这老尼是个光头,面具恐怕戴不稳吧。” 想到此处,骆秋凉竟有些想笑。 她飞窜于杏树之间,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就是不与云眉过一招半式。 云眉性急,在她身后紧紧追赶,骂道:“丫头,你四处逃窜算什么本事!” 骆秋凉轻声一笑,“呵呵,我都这个年纪了,居然还有人叫我‘丫头’,真是有趣。”说着跃上了高枝,金笛一挥,打落一大片银杏叶,挡住了向上追来的云眉的视线。 云眉久追不上,又见骆秋凉有耍戏之意,一气之下,将拂尘别于腰间,不再腾空追赶,而是疾步奔到骆秋凉可能停留的树下,挥掌勐噼树干,震得上面树枝一阵乱颤。 在强劲掌力的震动下,骆秋凉竟难以在树枝上站稳。 “峨眉武功偏阴柔,却没想到她的掌法竟然如此刚勐,果然内功深厚。不过我看她能噼到什么时候,等她内力耗了大半,我再取她面具。” 骆秋凉本想就这样跟云眉耗下去,却没想到在飞向另一棵树的时候,忽然间小腿一痛,似被利器所刺。低头看去,却见右腿小腿处插着一枚钢针,紧接着一个强大的回拉之力将她从半空中甩到了地上。 “啊——”的一声惊叫,骆秋凉在地上一阵翻滚。 坐起身来向伤口看去,才发现那枚钢针的针鼻儿连着一道极细的钢丝,钢丝的另一端却连着云眉拂尘的尘柄末端。 原来云眉的拂尘暗藏玄机,柄端有一个米粒大的针孔,里面藏有拴着坚韧钢丝的钢针,只要启动机关便可发射暗器,不仅可令敌人受伤,还能以钢丝牵制敌人。 不过云眉极少使用此招,一来她觉得使用暗器终归不是光明正大的行为,有失一派掌门的身份;二来她也想留一手,不到关键致命的时刻不会使用。不过骆秋凉在林中的一番逃窜耍戏,让她又气又急,无奈之下,抄起拂尘、拉开机关,朝着骆秋凉的小腿射去。 骆秋凉又怎会料到云眉使用暗器,一时托大竟着了道。虽然只是皮外伤,也没有毒,但钢针扎得小腿着实疼痛,恐怕再难以像之前那般灵活地使用轻功逃窜。 骆秋凉忍痛将钢针拔出,那针却“嗖——”的一声缩回了尘柄。云眉已欺至身前,挥臂一记拂尘向骆秋凉的面具打去。 骆秋凉连忙侧身闪避,又被云眉的拂尘追击得接连向外翻滚,甚是狼狈。看眼就要滚出树林,骆秋凉暗道“不妙”,情急之下身子微转改变了方向,直接撞向一棵树的树干。 身子翻滚的力道不小,骆秋凉后背被撞的一阵疼痛。此时云眉又一记拂尘袭来,骆秋凉本可躲闪,却忽然坐起身来,也不闪避,竟直接要以面门接下云眉这一招。 云眉此击使出了十成的内力,如果骆秋凉不躲闪,别说面具会破裂,恐怕就连整张脸都会被打得血肉模煳。她想不通骆秋凉为何如此,一时犹豫,不知是出于怀疑有诈,还是不想伤人性命,就在拂尘距离面具一寸之处,云眉陡然收力,手臂向左急转,让这一招打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咔嚓——”一声,树干竟被打掉了一大块树皮,足见威力极大,骇得林外众人一阵惊唿。 骆秋凉趁机向树林内侧翻滚一周,起身离开云眉数十尺后方停下来,深深舒了几口气,将拴着面具的绳子紧了紧。 “你刚刚那一招明明可以取我性命,为何不动手?” “你刚刚也可以趁我转身撤招时从后面偷袭我,你不是也没动手?” 二人隔着十几步相对而立,嘴角都露出一丝微笑,尽管被面具遮住,谁都看不见。 第110章 再战 二人又回到了起点,不过这回骆秋凉有了极大的劣势。小腿上的疼痛比想像中要来的厉害,恐怕那根钢针戳到了骨头。不能再在林间逃窜,意味着她要一边顾及腿伤,一边与毫髮无损的云眉正面过招。 如今她只有三分胜算。 “虽然云眉开出的条件对我教来说但输无妨,但我不能输。我若输了,整个仙乐教的气势就输了,琴儿和肖墨还怎么应战接下来几场。刚刚我们相互放过对方一马,接下来不能有一丝托大。我必须赢,哪怕胜之不武……” 第254页 骆秋凉心思一阵转动,忽然拿起金笛抵于唇边,暗含内力吹响了笛子。 似哀求,似哭诉,凄凄哀哀,听得云眉好生心烦。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魔乐,刚想运功,便觉气息不畅。心道:“如果再让她这样吹下去,我岂不是连出招的机会都没有?” 云眉不再运气,屏住唿吸向骆秋凉慢步走去。却见她一动不动,兀自吹笛,似乎并不在乎自己逐渐接近。 走到骆秋凉身前三尺之处,云眉忽然运功出掌,顶着一瞬的气逆,将这一招十足的掌力打向骆秋凉。这回她不打算手下留情,如果骆秋凉还是不闪避,必定身受重伤。 果然骆秋凉停下了吹奏,身子后倾,两掌交叉接住云眉这一掌。三掌相对,虽缓冲了些力道,但骆秋凉仍是被震得连退数步,腿伤一阵疼痛,险些摔倒。 云眉心道:“小丫头内力果然不如我,原来她刚刚吹笛只是故弄玄虚唬人,毕竟她不能一边吹笛一边与我过招。幸好是单打独斗,否则此时有人在一旁奏起魔乐,我又如何招架得住。” 探明了虚实,云眉更加大胆、全力地进攻,而骆秋凉却招招防守,下盘不稳,只能勉力支撑。 僧袍与白衫、拂尘与金笛,在白与黄的交错中纠缠重叠,看得人透不过气来。 云眉猜想骆秋凉的腿伤最多能再坚持三十招,便稳扎稳打,消耗她的内力,想等她体力不支时一招将其击倒,取其面具。 但又十招过后,局面却与她想像的不太一样。骆秋凉的内力不仅没有变弱,反而越来越强。就连她的腿伤似乎也逐渐治癒一般,下盘渐稳,开始转守为攻。 云眉想不明白骆秋凉为何会有这种变化。 “难道她刚刚在保存实力、引我上钩吗?”云眉不解,她唯一清楚的是,骆秋凉的笛剑越发刚勐快速,面具之下的目光也越发凌厉深沉,好似被人输入了强大的内力一般,越战越勇。 一时间,云眉慌乱了手脚,这回换作是她被逼得连连后退。 这时,只见骆秋凉半蹲下身,一个扫叶腿将林中树叶震起。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掌风唿出,裹挟着一团黄叶打向云眉的面目。 云眉甩开拂尘将挡住视线的树叶扫开,刚看清前方,却发现自己的下巴下方多了一件金色长物。 只见骆秋凉手持金笛轻轻向上一挑,“当”的一声,云眉只觉眼前一黑、一亮,面具掉在了地上。 云眉甚至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的面具早就松动了,没有察觉吗?” 骆秋凉在云眉耳边笑着说道。她拾起地上的面具,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树林。 云眉在林中呆立半晌,总算明白毫髮无伤的自己为何会输——太过于在意对手,却忽略自己应该守住的东西。 绳子绑在光秃的头上本就容易松动,而她连将绳子紧一紧的双手都没有。 树林外围观的众人见云眉输了,都是一阵皱眉唏嘘。 骆秋凉走到居正面前,将云眉的面具交到他手上,只说了三个字“我赢了”,便回到肖墨等人的身边。 走出树林的云眉恢復了平静。她承认自己输了,也输得心服口服。唯独一点不明白,为何刚刚骆秋凉的内功会突然变强? “有劳师太了。”居正还没等云眉说话,便先开口说道。 云眉重重地“哼”了一声,“老尼惭愧,输了。冰艷,我们走吧。”她向门下弟子一摆手,便想离开。 居正拦道:“师太且慢,也不急于现在就走。” “输都输了,我还留下来做什么?难道要当着天下英雄的面食言吗?” “这倒不是,只是四场比试只进行了一场,虽然……但贫道还是希望师太能先留下来,为我们后几场出谋打气。” 汪潮插口道:“就是就是,我们一起来,自然要一起走。我们蜀中各派还要仰仗师太主持大局。”汪潮门下弟子都未救出,他还盼云眉能在其他几派面前说些好话,让他们帮忙救人。 南宫、公孙也一同劝留,云眉虽心中有气,但也只好留下观战。 却说回到教众身边的骆秋凉一直未敢将面具摘下来,只因她不想被人看到自己一脸痛苦、满头大汗的狼狈之态。赢下这一场,她并非一个人在作战,只不过除了仙乐教的弟子之外,别人都不知道罢了。 方才她在林中吹笛,并非故弄玄虚,而是在向萧琴求助。 听到笛声,萧琴立即明白了骆秋凉的意思,她趁周围人都在观战,便悄悄从人群中撤出,退到了船上。 萧琴向独幽借琴进了船舱,奏起了那曲威力最强的《琴瑟和鸣》。不过此曲并非使用普通的奏琴方法奏出,而是秦南风所注那本《神奇秘谱注》上记载的一个特别的奏曲法——“秘音法”。依此法奏曲,只有懂仙乐心法的教中弟子才能听到曲声,其他人什么都听不见。因此此曲只会为己方助阵,而不会侵扰敌人。 萧琴起初学习此法,只是为了黄莺与南宫乙过招时,消除魔乐对南宫乙的伤害。昨夜萧琴偶然跟骆秋凉提起此法,没想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琴声奏响没多久,骆秋凉便感受到了仙乐对自己内力的激发。此曲不仅可以使人亢奋,还能麻痹伤痛。虽然这算是以一敌二才胜了云眉,但骆秋凉并不觉得羞愧——“是那老尼先用暗器射我的!” 第255页 不过仙乐只能激发体内潜在的内力,却不能增加自身的功力,这一场算是预支了骆秋凉大半的真气,加上腿部受伤,再战下一场恐怕会十分吃力。 萧琴一边为骆秋凉处理伤口,一边低声道:“今日恐怕你不能再出战了,接下来无论对手是谁,都由我和肖墨应对吧。我们已经赢下了最有悬念的一场,无需再让秋姐姐亲自出战。” 骆秋凉苦笑道:“我心里清楚自己是怎么赢的……果然六年多没怎么动武,武功退步了很多,打一个独臂老尼都这么吃力。” 南宫乙插口道:“云眉师太的武功在武林中也算数一数二,就算对上我师父,也未必会输很多,骆师姐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能赢她,已然不易。换做是我,恐怕早就支撑不住了。” 骆秋凉隔着面具瞥了他一眼,笑道:“既然二公子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当自己宝刀未老。接下来琴儿要迎战武当、南宫,但凡她有危险,你也不要藏着了。” 南宫乙点头道:“这个自然。” 这时,忽听居正说道:“第二场就由我武当出战。” 众人一阵欢唿雀跃,都觉得这场一定不会再输了。 却听居正说道:“灵钰,就由你代表武当与仙乐教比试一番吧。”他将手中的面具递给站在人群中的上官灵钰。 “是,掌门师叔。” 上官灵钰戴上面具,向仙乐教众人看去,似乎在等待她们派人出战。 “居正掌门竟然不亲自出战?” “居然只派个小辈,一点诚意都没有……” “什么情况,难道武当有心放过魔教?” 众人均十分不解,一阵议论纷纷,就连云眉也道:“居正掌门,你难道不亲自出战吗?老尼惭愧,输掉一场。掌门若亲自出战,必定会胜,为何……” 居正轻捋鬍鬚,摇头道:“武当与仙乐教结仇只因爱徒惨死,但徒儿已将催命琵琶杀死,也算是为自己报了仇。贫道不想再施报復,与小辈动手。灵钰深得我师兄真传,武功和剑法在年轻一辈中少有敌手,他也是小徒南宫乙的好兄弟,由他代表武当出战向,于情于理于辈分,都是最佳人选。” 云眉不悦道:“哼,居正掌门说了一大堆,也解释不通。比武就是比武,还分什么辈分。你就不怕他也输给魔教?” 居正淡然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输赢都很正常,只要尽力就好。” “你……哎!” 云眉毕竟输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南宫甲和公孙谨却没有反对。 南宫甲此番前来本就不是为了围剿魔教,对于输赢并不看重。而公孙家则确信自己会赢,便不在乎其他人的输赢。 半晌过后,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身材窈窕的白衣少女,手持一把暗红色宝剑。她走到上官灵钰身前,拱手说句了“请”,二人便一同向林中走去。 没想到一日之内竟会两次交手,萧琴和上官灵钰都有些无奈。 “灵钰,让我一把。” 二人走进树林稍微深一些的地方才停下来,萧琴开口低声说道。 “真没想到你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要我让你……以前我们比武,我稍有退让你就会不开心。怎么入了仙乐教,你就变了?” “因为我不能输。你有心让我,我可以让你输的体面一些,否则……” 上官灵钰轻笑一声,“否则怎样?我倒想瞧瞧你怎么赢我。听好了,琴儿,我赢了,你答应我做的事情就是离开仙乐教。” “那我更不能输了。” “入仙乐教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只不过觉得有趣罢了。” “南宫乙呢?他也同意你入教吗?” “他……陪着我。” 顿了半晌,上官灵钰才咬牙道:“南宫乙真狡猾!他人呢?” “他一直在我身边,必要时便会露面。” “你们……” “喂!你们还比不比了?”林外一个汉子忽然大声喊道。 林中二人低声言语,一动不动,看得林外众人有些不耐烦。 二人都清楚,不得不动手了。 萧琴向后撤了一步,将暗红的剑身拔出,用剑尖挑起地面上的一团银杏叶,挥剑斩去。 碎叶飘零,散落在二人纯白的衣服上,甚是好看。 “这招挥剑斩落叶是你教我的。还记得我家后山有一片枫树林吗?你曾带我去林间比剑,跟我描绘秋天火红的枫叶随风飘落有多么美。那时我眼睛看不见,不知怎个美法,你就让我站在树林间,然后抛起一团红叶挥剑斩去,叶子都落在我的头髮上、身上。你说那场景很美,我似乎也感觉到很美。但真正的落叶之美,果然还是要亲眼看见才能体会到。” 上官灵钰自然记得那幅美景——一袭白裙着身的萧琴站在火红的枫叶林中,闭着眼睛,仰面感受着散落下来的枫叶,就像等待揭开盖头的新娘一般美丽动人。 落叶又有什么美,美的还不是那其中的人。 第256页 上官灵钰才意识到,自己从未夸赞过萧琴的美貌。他一直在对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保持着最大程度的克制和矜持。 “为何她此时会跟我说这些?” 上官灵钰想不通,也来不及想。当黄叶全都落地时,一道暗红的剑光在他眼前闪过。 第111章 佯攻 二人第一次比剑,上官灵钰完胜。 二人第二次比剑,打了个平手。 再之后的比剑,萧琴的眼睛一直看不见,二人便没有过十分认真的交手,比武也被当作玩乐,不在乎胜负。 虽说如此,心性都颇高的二人认真起来,没有人想输。 上官灵钰的剑法虽不似南宫乙那般变化莫测,但空明灵秀,挥斩之间凛凛生威,正气逼人。又因他只学武当剑法,尽管不如南宫乙家学渊博,却更为专精。而他在拳脚功夫上更胜一筹,综合下来,与南宫乙伯仲之间。 但对萧琴来说,上官灵钰是她六年的“老对手”,他的剑法路数早已熟知,再加上南宫乙这半个月的指点,二人交手二十余招,萧琴没有丝毫落下风。 不过上官灵钰并不心急,他知道萧琴的弱点,知道她时间久了自然就会撑不住。尽管水柔剑阴柔绵密,极难破解,但武当剑法刚柔相含,如青龙出海、拨云见日,一扫水柔剑的缠绵阴沉。 萧琴心里也清楚,真刀真枪与上官灵钰过招,八成会输,她必须智取。而接下来她还要迎战南宫家,更要速战速决,不能拖到体力不支。好在她极少使用水柔剑与上官灵钰比武,所以这套剑法他一时半会难以破解。 萧琴决定放弃防守,运起十足的内力,每一招都是水柔剑的杀招。 “刷——” “望穿秋水”。 眉如远山,目如秋水。半载待君来,君心未可知。 “刷——” “落花流水”。 郎有意,妾无情。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刷——” “抽刀断水”。 弃我去者,何须挽留。乱我心者,怎奈烦忧。 “刷——” “难收覆水”。 旧游如梦,风流未老。彩云易散,覆水难收。 这一剑直刺上官灵钰胸口,没有分毫犹豫。 在外人看来,二人似乎都忘记了这场比试的规则究竟是什么,只是一心想要将对方打倒。而这一剑毫不留情的杀招更是让人捏了一把冷汗,但凡有半寸没有躲开,便会身受重伤。 上官灵钰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这一剑虽刚勐,却过为直白。他身子右/倾,挥剑一挑,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但他心里并不轻松,他不敢相信萧琴竟会对自己使出杀招。而这种像极了南宫乙剑风的打法也让他极为不爽——他们在一起不过一个月,为何她会如此像他? 面具遮住了萧琴的脸,不见她的表情,但她的剑法却没有半分犹豫,招招凌厉。上官灵钰一边全力招架,一边寻思取胜之道。 “她似乎对我的面具根本不感兴趣,只是想将我击败,到底是为了什么?……没时间多想了,先取她面具下来!” 上官灵钰躲开萧琴来剑,运起轻功绕着树干向上盘旋一圈,倏地俯冲而下,挥剑向萧琴的左臂斩去。这一剑看似来势汹汹,其实不过是佯攻,只有几分力道,为的就是骗萧琴向右闪避,而他则打算在空中立换身法,用左手擒住萧琴手臂,凭藉力量优势将其制服,取其面具。 这伎俩上官灵钰经常在他们比武中使用,却屡试不爽。尽管萧琴会想到上官灵钰或许只是佯攻,但仅凭耳朵辨别剑招的她却每每中其下怀。 “你应该信任我的,我又怎会真的伤你,所有看似杀招的剑招都是虚的。” 每次萧琴输了,上官灵钰总会这样说道。但下一次萧琴就又会忘记。 她并非不信任上官灵钰,只是目不能视的她更依赖自己的耳朵。 不过这回,萧琴并没有躲闪。 是了,她就在等他这一剑。 “刷——” 锋利的剑刃挑起一道血丝,顷刻间染红了萧琴雪白的衣袖。 “啊——” 一声轻吟,萧琴长剑脱手,捂着左臂伤口倒在了地上。 上官灵钰顷刻间呆住了。 “我伤了她……我竟然伤了她……” 他不敢相信。 比起不敢相信萧琴躲不过这一剑,他更难以相信自己竟会真的伤了萧琴。 “琴儿!你怎么样?还好吗?”上官灵钰立刻丢下剑,俯身扶起萧琴,声音中难掩颤抖。 他曾有一瞬间怀疑萧琴是不是假装受伤骗自己放松警惕,但当他看到她左臂那一寸长的剑伤时,他立刻在心里将自己骂了千百遍。 若不是他佯攻只有几分力道,萧琴的左臂恐怕早就被斩断。 上官灵钰额头冒出涔涔冷汗,一边在怀中摸索着汗巾想给萧琴包扎,一边颤声道:“琴儿,你还好吗?说句话……” “对不起,灵钰。” 萧琴忍着痛,没有说别的,只是道了个歉。 上官灵钰不解。 “你为什么……” 第257页 忽然间,他眼前变亮了许多,也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额上流淌的汗珠。 萧琴缓缓地抬起右手,毫不费力地将上官灵钰脸上的面具摘下。 她看到了一张无比焦急、紧张、关切而悔恨的脸。 “灵钰,对不起……” 除了抱歉,萧琴说不出别的话来。 “明明是我伤了你,你干嘛跟我道歉!”上官灵钰不解地说道,他转头望向树林外侧,大声道:“掌门师叔,我需要金疮药!” 还没等居正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戴着面具的白色身影便抢进树林。 别人都以为这是仙乐教的弟子,但上官灵钰却一眼看穿了“她”的身份。 “你……” “嘘——先给琴儿疗伤。” 是南宫乙的声音。 是令人安心的声音。 但这声音也让上官灵钰有些烦躁、恼火——“他出现的可真是时候,我伤了琴儿,他来英雄救美。” “只是皮外伤,不打紧。”萧琴坐起身来,任南宫乙为她上药包扎。 上官灵钰恼道:“怎么会不打紧,伤口有一寸多长……” “更严重的伤我都受过,而且你已经手下留情了……对不起,灵钰,我用这种方式赢了你……但我真的不能输。” 上官灵钰这才看向萧琴手中的面具,一时无语,呆了半晌才道:“如果早知道你会以受伤的方式赢我,我是不会跟你比的,我无法想像我的剑竟会伤你。说起来……”他忽然看向南宫乙,低声质问道:“既然南宫兄就在这,为何还要隐藏身份让琴儿出面比武?你到底要藏到什么时候?” 南宫乙刚给萧琴包扎完伤口,还未来得及回答,却听林外居正大声道:“灵钰,究竟发生了什么?” 上官灵钰犹豫片刻,拿过萧琴手中的面具,起身道:“我……我输了。” 居正微怔,随即嘆了口气,道:“兵不厌诈,我们武当认输,灵钰你也不必自责,回来吧。” 上官灵钰虽然还有很多话想问南宫乙和萧琴,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得作罢,回头看了眼已经起身的萧琴,确认她并无大碍,这才慢步走出了树林。 峨眉、武当连败两场,看得众人既莫名其妙,又恼火至极,都将目光定在南宫、公孙两家身上,期盼他们能够扬眉吐气。 就连居正也看向南宫甲,似乎在询问他是否出战下一场。 南宫甲颇为踌躇,正寻思,他身后忽然走出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 “下一场由我代表南宫家迎战魔教。” 声音沙哑低沉,听起来不是那么自然。 南宫甲没说什么,只是应了声“是”。 众人都不知此人是何身份,但见南宫甲对他毕恭毕敬,也不敢开口询问。只是好奇,南宫家现在应该是南宫甲说了算,为何他还会听命于他人?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更令人奇怪的是,南宫家以转旋双剑威震武林,但此人手中却无剑。只见他运起轻功,一边飞向树林,一边大声道:“不相干的人出来吧,萧护教就在林中不要动了,我来领教你的高招!” 身法极快,内力十足,不容小觑。 萧琴和南宫乙都是一愣。此人显然不是南宫甲,却还指明要与萧琴动手,究竟是哪一号人物? 萧琴刚刚包扎好伤口,还未做好迎战准备,却见那人径直向自己奔来,一副势不可挡的架势。 他的声音和身法都有些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这人转眼间就欺到萧琴身前,迎面就是刚勐一掌。 萧琴赶紧向后躲避。 南宫乙却没有时间多想,他也顾不上这是两个人之间的比试,双臂一挥,运起五成的内力接住了这来势汹汹的一掌,却被这强劲的掌力震得连连后退,一阵头昏。 十分强劲的掌力,就连地上的树叶也都被震得飞起。 这一掌,让二人都意识到此人的身份。 萧琴不由得生起惧怕之意,南宫乙也惊出一身冷汗。 “你是什么人?快滚开!” 这人微带怒气的声音竟变得有些尖细。 但他手上未停,接连出掌想要攻向萧琴,却都被南宫乙接下。 不过南宫乙不敢还击,只守不攻。接连几掌虽然都接得住,但对方掌力极强,他被震得手臂阵阵酸麻,五脏六腑难止翻腾,难受至极。 “娘的风厉掌果然刚勐厉害,若打在琴儿身上,她又怎能受得了。” 没错,这是二人都很熟悉的风厉掌。而代表南宫家出战的这个人,却是萧琴的头号大敌——南宫夫人。 “她果然还是不肯放过我。” 躲在南宫乙身后的萧琴,心中只想着这一句话。 第112章 真相 “你究竟是什么人?” 被挡在萧琴身前的面具人接连接住几掌,南宫夫人不仅有些躁怒,还有些犹豫。 南宫乙不敢还击,更不敢吭声。他并不认为这是暴露身份的最佳时机。 南宫夫人见他不说话,忽然冷笑一声,大声道:“好一个魔教,居然还藏有男人,真是不知羞耻,淫/乱至极!” 第258页 她的声音大到足以让林外所有人都听得到。 其实自二人动手,居正等人就在观察他们,不出几招便觉不对劲。南宫家面具人的身形步法怎么看都不像男人,而仙乐教的面具人却恰好相反。此时听到南宫夫人这句话,都恍然大悟。除了几个与南宫乙亲近之人开始怀疑他的身份,其余人都对仙乐教有男人这件事议论纷纷,一时间流言四起。云眉等峨眉派众人脸上不禁流露出鄙夷的神情。 而居正已看出些许端倪,低声问上官灵钰道:“灵钰,我看到你刚刚和那人说过话,你可知他究竟是谁?” “他……” 上官灵钰心中一阵犯难。自从在箫声谷见到南宫乙,离开后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这是南宫乙的请求。那夜比剑输了,上官灵钰答应了南宫乙两件事,一是替他暂时隐瞒死而復生的真相,另一件事便是如果武当会前来围剿仙乐教,那么到时候一定要劝阻居正出手,最好由上官灵钰代表武当出战。 不得不说,南宫乙打算得十分长远。 因此在出发之前,上官灵钰便向居正请求道:“如果逼不得已要和魔教动手,一切都由我来应对,掌门师叔不必出战。一来我想亲自替乙兄出口气,二来也是为了顾及萧大侠的情面。” 居正觉得上官灵钰说的在理,而他也有自己的考虑,便答应不会亲自出战。 此时上官灵钰被师叔问起,心知纸包不住火,还不如早些让掌门知道,便低声道:“掌门师叔,其实南宫乙并没有死……” 居正脸上难掩惊诧之意,瞠目结舌半晌,方恢復了镇定,微微点头,没再多问。 却说南宫夫人见这面具人只守不攻,看起来对自己颇为忌惮,不禁心下起疑,口中却嚷道:“我倒要瞧瞧你这个臭丫头又勾搭上了什么男人!害死我乙儿还不够吗?!” 伸手便向南宫乙的面具抓去。 萧琴担心南宫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对南宫乙下手,大唿“不要”,便想上前出手相助。 南宫乙知道自己不能再隐藏,挥臂盪开南宫夫人攻来的一掌,转身拦腰抱起萧琴,托着她后退了几步,取下面具,跪倒在地。 “娘,孩儿没死,孩儿不孝。” 一声“娘”,让南宫夫人攻来的一掌骤然停下,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南宫夫人的声音满是颤抖。 南宫乙抬起头来正视着母亲,大声道:“娘,孩儿是南宫乙,孩儿没有死。” 南宫夫人两只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跪地之人,呆立半晌。她收回手掌,颤抖地取下面具。 两行泪水划过面庞。 这是萧琴第一次亲眼看到南宫夫人的模样,虽是男装打扮,却难掩冷艷娇容,仪态端庄威严,令人生畏。 但即便这样的女人,在面对死而復生的儿子时,也止不住惊喜的泪水。 她缓缓向前迈出两步,南宫乙也跪着向母亲挪动两步,直至二人相距只有几尺。 南宫夫人丢掉手中的面具,双手捧住儿子的脸一番摸捏,似乎在确认这是不是一张真实的脸。 “娘,孩儿由于一些原因未能及早回家与娘相聚,让您担心了。” 南宫夫人颤抖的双唇却说不出一句话,虽无啜泣之声,但泪水仍未停息。不知所措之中,她忽然抬手,一个巴掌打在了南宫乙的脸上。 “啪——” 力道不小,声音响亮。 “啊——” 南宫乙和萧琴都是一惊,没想到南宫夫人竟会出手打人。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声嚎啕大哭。 “你这个混帐东西!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家?你知不知道……你……你居然还跟这个害死你的小妖精在一起,你是要气死我吗?” 口中虽然一阵怒骂,但南宫夫人却也屈膝在地,拼命地摇晃着儿子的身体。 “你还穿成这幅不男不女的鬼样子……你要气死我!” 南宫乙知道母亲一时过于激动,便按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娘,都是孩儿的错,您别生气了,其中原委,等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我再慢慢跟您说。” “不行,你现在就跟我说。是谁救了你?你怎么又跟这个死丫头在一起了?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南宫夫人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林外众人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对话,虽不是每一句都听清楚了,但大家都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南宫乙并没有死。 南宫甲最先冲进了树林,居正和上官灵钰紧随其后。云眉、薛冰艷,以及公孙谨、公孙暗等人也都各怀心思地围了过来。仙乐教众人见事情有变,也都跟了进来。 南宫乙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不便在此与母亲多言。他看到奔过来的南宫甲,激动地叫了声“大哥”。 “乙弟!” 南宫甲一把将弟弟拉起,“你果然没死,我一直相信你一定没死,真是太好了!你……” 他看了眼南宫乙身后的萧琴,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萧琴轻咬嘴唇,见南宫乙的家人、师父、同门都围过来,一个个惊喜万分,却与自己无关,不禁向后退了几步。 第259页 她身后,骆秋凉等人早已就位。 “这场算南宫家输了吧,南宫夫人自己先摘了面具。”骆秋凉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萧琴哪里有心思理会这场比试的输赢,也迳自摘下了面具,盯着被众人围住的南宫乙,见他又跪在居正面前,人声嘈杂不知说了什么,但他们的惊喜之情已无需言表。 “你别自顾失落,盯紧了公孙家,他们可不想南宫乙还活着。” 骆秋凉的一句话警醒了萧琴,现在更是打起精神的时候。 “喂,你们认亲也都认完了吧?南宫乙并没有死,我们仙乐教也无需再担杀他的罪名。瞧你们一个个欢天喜地的,有没有想过你们其中有些人并不想他活着。” 骆秋凉不嫌事大地大声说道。 “妖女,你胡说些什么?”南宫夫人转头怒目而视。 “我可没有胡说,不信你问问那边面如死灰的公孙家。” 骆秋凉伸手向公孙谨一指,众人的目光都随之而去。 却见公孙谨的表情震惊中略带尴尬,在听到骆秋凉一言后,怒道:“魔教妖女休要满口胡言,挑拨离间。南宫二公子死而復生,可喜可贺,你又扯我们公孙家什么事。” “那你倒说说有什么可喜可贺的?” “哼,他没能被你们魔教害死,难道不是喜事吗?……” “大家都先静一静。”居正高声道,“乙儿,未免武林各派再有误会纷争,你快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相信有你一言,事情都会真相大白。” “是,师父。” 南宫乙起身,环顾四周后,先来到云眉面前,拱手道:“云眉师太,关于方师姐的死,晚辈深表遗憾,但此事的确不是仙乐教所为。晚辈在家中与杀害方师姐的人交过手,是两个蒙面的年轻男子。他们爪攻凌厉,以钢针为暗器。后来晚辈又在墓园和父兄同他们交过手,在此可以断言,杀害方师姐、唐家人的,就是公孙暗和公孙幻。” 南宫乙转身毫不客气地指向公孙暗。 “你……你有什么证据?”公孙暗涨红了脸。 “如果亲眼所见都不算证据的话,又有什么可以成为证据?” “哼,三个月前我根本就没有去过你们家,二公子莫不是看错人了。” 南宫乙厉目道:“公孙暗,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当日你在我家杀了峨眉派的方姑娘,被我抓了个现行。我与你兄弟二人动手,你中了我一掌。此掌名为风厉掌,是我家传掌法,刚勐至极,就算伤好了,也会在中掌之处留下一个暗红掌印,一年之内都不会消退。你敢不敢将衣服脱下来给大伙瞧瞧?” 公孙暗面色惊变,目光闪烁,不敢应答。 云眉见南宫乙将兇手指向公孙暗,面色一沉,上前道:“公孙二公子,如果你没有在南宫家杀人,就将衣服脱下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峨眉一条人命事小,江湖道义信誉事大。当初你们公孙家在除魔大会上正义凛然、信誓旦旦,鼓动我们来讨伐魔教,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才行。” 公孙暗从未想过南宫乙那一掌会留下掌印,而中掌之处在后背,根本不会注意到。他没听说过风厉掌,对南宫乙说的话也是半信半疑。不过如果不脱,会显得自己心虚,如果脱了真有掌印,又要做一番解释。犹豫间,他看向父亲,却见公孙谨沖自己微微点头。 公孙暗不知父亲是什么意思,他用余光看向身后,确认了手下都在身后待命,便缓缓抬起双手,要去解开上身衣服。 其实南宫乙刚刚那番话不过是骗公孙暗,风厉掌根本不会留下印记,他只是在赌公孙暗会不会心虚。此时见公孙暗真的要脱衣服,他自己反倒有些心虚。正寻思要如何应对,忽然瞥见两道寒光从公孙暗那边向自己射来。 南宫乙一惊,大叫了声“小心”,伸手推开身边的云眉。 二人分别向左右躲闪,却见一条白影从身后飞来,在空中手臂一挥,似抓住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一个旋身落在了公孙暗面前。 南宫乙和云眉都定了定神,看清来者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白衣女子。她伸出右手两根手指,指间却夹着两枚闪着银光的钢针。 “公孙暗,你不要再挣扎了,快点承认公孙家的阴谋吧。你也想像二叔和三弟那样惨死吗?”白衣女子声音冰冷地说道。 公孙暗面色一黑,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诅咒我?!” 白衣女子将面具摘掉,露出了一张俊美英气的面庞。 “二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从此刻起,我就只是仙乐教的人了。” 没有人会想到,仙乐教三大护教之一的肖墨,竟会叫公孙暗一声“二哥”。 第113章 父兄 “公孙家不需要女孩。” 这是公孙默有记忆以来,记住的第一句话。 她是公孙谨第三个孩子,但她的存在不被外人所知。 公孙默五岁时母亲离世,此后家中再也没有人把她当作大小姐来看待。她像男孩子一样同三个兄弟一起学武,却无法像他们那样在阳光下生活——为了隐藏她的身份,练武之余,她只能生活在狭小的暗室之中。 第260页 公孙家除了佣人,看不到其他女子。公孙默从年老的下人那里听说她还有一个姑姑,名叫公孙语,但这位姑姑也同她一样不为外人所知,并且早在二十几年前就消失不见了。 “我可能哪一天也消失不见吧……” 独自待在暗室中的公孙默经常幻想着自己会怎样消失在人世间。 三个兄弟中,三弟公孙幻被过继给二叔公孙谋,除了练武二人很少见面。二哥公孙暗和父亲一样讨厌女孩子,对她不是恶言相向就是拳打脚踢。只有大哥公孙肃待她还算亲近,有时会在暗室中陪她聊天,给她讲外面的世界,有时甚至会带着她偷偷熘出家门。 她记得十岁那年,大哥偷偷带着她到集市玩耍,给她买了一件淡绿色的裙子。那是她第一次穿女孩子的衣服,大哥的一句“好看”让她特别开心。 “但你只能穿给我看,不能穿给别人看。要是被爹或者弟弟们看到了,我们都会被打断腿。”公孙肃这样警告她。 公孙默其实并没有多喜欢女孩子的衣服,但她喜欢大哥夸她时开心的表情。 “大哥,你说我会不会像姑姑一样,哪天就消失不见了?” “有我在,你不会消失不见的。” 诚如公孙肃所说,她没有消失不见,而是在十二岁时换了一个身份——一个父母被仇家杀害、受惊过度失去记忆的可怜女孩。 那是她第一次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外人面前,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被一个叫作梁玉的女子所救,几天后被带进了一座全都是女子的山中。 “爹会安排你到一个新的地方生活,你要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但你要记得在仙乐教发生的一切。每隔半年我都会想办法与你见面,你只需将你在教中的所见所闻全都告诉我便可。如果爹满意,就会让我早日接你回家。这个任务你能完成吗?” “嗯。” “还有,从今天起,你叫作肖墨,这世上从没有过、也不会再有公孙默这个人。” “嗯。” 父亲甚至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所有的一切都是通过大哥来传达。 初到仙乐教,肖墨只看不说,小心翼翼。 半年后,公孙肃如期而至,听肖墨如数家珍般描述在仙乐教所见的一切人、事、物。 整整一个时辰,公孙肃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摸着肖墨的脑袋笑着说道:“你真棒,我很开心,相信爹听到后也会很开心。” 肖墨并不在乎父亲是否会开心,但看到大哥开心,她便也觉得开心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才半年,你就急着回家了?其实回家有什么好,你的房间阴暗潮湿,还不得不穿着难看的衣服。瞧你现在,多好看。” 十八岁的公孙肃开始用男人的目光来审视变得越来越漂亮的妹妹。 “家里虽有种种不好,但有大哥在。” 肖墨的目光中充满了无奈和无助。 公孙肃沉默半晌,说道:“我是公孙家的长子,公孙家早晚有一天我说了算,到时候我亲自接你回家……你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惹祸上身。记着,你若有一分危险,我便有十分危险。你并不知道爹究竟有多可怕。” “大哥……” “如果家中只有我们两个人该有多好……” “大哥?!” “半年后再见吧。仙乐教是个是非之地,你自己学聪明点。也希望你能一直记得我的好,不要误了任务。” 八年来,肖墨每半年都会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将仙乐教的一切都说给公孙肃听。 渐渐地,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是公孙家安插在仙乐教的内应、奸细。 公孙谨称霸武林的野心暗暗埋藏了二十余年,而肖墨便是他对付仙乐教的一颗棋子。除此之外,他的眼线还安插在南宫家和很多不被人知的地方。 但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待得久了,就会逐渐忘记原来的自己,尤其是那个不被承认、不为人所知的自己。 和公孙家比,仙乐教对肖墨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她很喜欢教中的姑娘,姑娘们也都很喜欢她。她不仅可以穿漂亮的裙子,还能每天都看到穿漂亮裙子的漂亮姑娘。不过她更喜欢打扮得像个男孩子,因为在一群女人中,英姿俊秀会让她更受青睐。 肖墨天资聪慧,武功底子比一般教众好很多,梁玉救她回来,亲自对其培养。她学到了很多从未接触过的事物,也交到了很多不曾有过的朋友。不出几年,便成长为教中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渐渐地,她也不再十分期待每半年与大哥的重逢。将仙乐教的一切和盘托出,不仅让她有种背叛的罪恶感,而大哥让人看不透的“好意”也会让她感受到阵阵恶寒。 “你变了。” 这一天,在听完肖墨平静地讲述半年来仙乐教的事情后,公孙肃皱眉说道。 “我一字不漏的将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你,哪里变了?” “你不再亲近我了。” “……” “你之前见我的时候,要比现在开心的多。” 第261页 “我都十八岁了,早就懂得男女有别。” “哼……”公孙肃一声冷笑,“无论是公孙家,还是仙乐教,都断绝了你与其他男子的相处,你跟我讲‘男女有别’?在你心中,应该只有‘哥哥’和‘其他人’的区别。” “是,大哥在我心中的地位无人可取代。” 公孙肃忽然阴诡异一笑。 “你记住,我们公孙家的人都有些不正常,爹如此,二叔如此,那个消失了的姑姑亦是如此,你我也会不例外。所以,你也可以不把我看作是哥哥,我们……不会永远如此。离接你回家的日子不会太远,最长不过两年。” “真的?” 公孙肃点了点头。 “不过在我离开之前,还需要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确认你是不是还一心向着公孙家,一心向着我。” “你要怎样确认?” “你跟我来。” 肖墨仿佛失忆了一般,不记得跟着大哥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只是依稀记得,公孙肃对着自己胸口的竹箫文身呆看了半天,说了句“真好看”。 游龙馆之宴的消息,是肖墨告诉公孙肃关于仙乐教的最后一个消息。只是她怎么都想不到会招来夺命先生的人,害得萧琴差点丧命。 那日,她与化名“肖素”的大哥见了最后一面,明确告诉他,今后她只是仙乐教的人。 二人第一次动了手,但公孙肃并没有纠缠。 “你真这样做,你我都会死的很难看。你永远不知道爹有多可怕。” 这是他又一次说出这种话。 “会有你可怕吗?我是你的亲妹妹!” “哈哈哈……就因为你是我的亲妹妹!你迟早会知道,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你好。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真心对你好。如果你不及早醒悟,我会亲手杀了你,因为死在我手里,你会死的好看些。” 公孙肃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对肖墨来说,公孙家除了大哥都是恶人,但除了大哥,她都能看得透。唯独公孙肃,她不知他究竟想要什么,他为何要那样做。 在多方的怀疑中,肖墨不安地度过了半个多月。其实这种不安已经伴随她八年了,她希望尽早结束这种煎熬。 萧琴的出现和骆秋凉的归来让她看到了希望——如今的仙乐教或许可以和公孙家有一搏之力。 她想让令大哥惧怕的父亲消失,她想让那个害自己常年不见天日的公孙家身败名裂。 “二哥,你早就忘了还有我这样一个存在吧?爹,你还记得你有个女儿吗?” 面对这二人,肖墨叫出了两个十几年从未叫过的称唿。 在众人满脸惊愕的凝视中,公孙暗先是愣住,紧接着怒斥道:“妖女,你在乱叫什么!谁是你二哥?” 肖墨轻嘆了口气,道:“也是,你我八年未见,你不记得我的样貌也很正常。但你骂过我的每一句话、打过我的每一拳、踢过我的每一脚,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忽然抬高声音,大声道:“我肖墨,本名公孙默,是公孙谨的第三个孩子,公孙暗的妹妹。我的存在不被外人所知,因为我常年被圈养在暗房之中。八年前,公孙谨命我潜伏进仙乐教,作为内应打探消息。不止是仙乐教,他还在很多门派都安插了眼线,运筹二十余年,为的就是他称霸武林的野心。南宫家所有命案,全都是他一手策划,由他弟弟和儿子们执行的。先前我二叔公孙谋与催命琵琶密谋在南宫家作乱,便是由我暗中牵线。在场的各派英雄,大家不要被他道貌岸然的嘴脸所欺骗。说不定下一个灭门的就是你们。” 这一番话如晴天霹雳,话听得所有人都惊诧万分。突如其来的指认,听起来过于难以置信,反倒让人怀疑是否真有此事。 所有人都看向公孙谨,而仙乐教众人也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南宫乙虽早先对肖墨有所怀疑,但也不曾想过她会是公孙家的女儿。 唯一镇定自若的却是追魂庄少主游惊魂。他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冷眼旁观,等待公孙家的反应。 公孙暗早已暴跳如雷,就连一直都很冷静的公孙谨也面带寒意,嘴角不住地抽动。 “大家不要被这个妖女的胡言乱语所迷惑,我们公孙家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妖女,你再血口喷人,胡说八道,休怪我不客气!” “公孙暗,你什么时候对我客气过?” “你……我根本不认识你!” “那这阴爪功你总该认得吧!仙乐教的最后一场比试,就由我来领教公孙家的高招。” 肖墨丢掉手中的两枚钢针,出手向公孙暗抓去,不由分说地动起手来。 几招过后,明眼人都看的明明白白,二人的武功路数如出一辙。肖墨可以编身份、编故事,却编不了阴鸷厉害的阴爪功。 居正见二人招招凌厉,均要取对方性命,无法相拦,便上前对公孙谨道:“公孙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公孙谨铁青着脸,沉声道:“家门不幸!此女投靠魔教,乃我公孙家之耻,如今还反咬我一口。今日我就要清理门户!” 第262页 他这番话等于承认了肖墨的身份,只是二人说辞完全相反,让人一时间难辨真假。 但人们不禁起疑,究竟公孙家发生了什么,会让女儿沦落到投靠魔教。 公孙谨已无暇在乎旁人怎么想。他杀心已起,运起爪功便向肖墨抓去。 “暗儿让开!” 一声低喝,公孙谨将儿子推开,两招便拿住了肖墨的手臂。 “咯吱”一声,肖墨的左臂瞬间被扭断,痛得她大叫一声,泪水横流。 与公孙暗打成平手的肖墨,在公孙谨手下却无一丝反抗之力,顷刻间就被锁住咽喉。 “丫头,是你自己找死!” 公孙谨只要稍一用力,就能要了肖墨的命。 “公孙先生请冷静,先把话说清楚。” 居正见肖墨命悬一线,连忙劝道。 公孙谨冷冷地道:“这是我的家事,外人不必插手。等我清理门户后,再向各派请罪。” “这……” 一旁的萧琴急道:“秋姐姐,怎么办?快救救肖墨。” 骆秋凉黯然道:“救不来……而且,她一心求死。” “不行,她不能死!” 萧琴一阵心急,忽然瞥见站在公孙谨身后的公孙暗,心思一动,大叫一声:“公孙暗小心!” 第114章 门户 众人都是一愣,不知萧琴何出此言。 公孙暗也愣住了,公孙谨更是立即警觉,回头看去。 只有南宫乙立即领会了萧琴的意思,他飞身持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欺到公孙暗身后,将利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公孙谨,你若杀了女儿,也同时会失去一个儿子。我相信我的剑不会比你的手慢。” 公孙谨一脸阴沉地看向南宫乙,忽然“嘿嘿”一笑,冷冷地道:“我弟弟和么儿都已经死在你们南宫家,今天你还想杀我另一个儿子?哈哈哈,我们到底谁才是恶人?” “说实话,你这个儿子死不足惜,但如果你能放了手中的女儿,我今日便饶他一命。虎毒尚不食子,倘若你今日当众杀女,以后要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立足?哈哈哈……我公孙家还有何立足之地?至亲惨死,亲儿背叛,还不许我清理门户?笑话!我公孙一族虽扬名不久,势单力薄,但也容不得你们这般欺凌!” “公孙谨,你都众叛亲离了,还不肯承认你的阴谋吗?” “放屁!我公孙家堂堂正正,你们所说的一切都是造谣,造谣!” 众人见公孙谨不顾身份颜面,只是一味地否认,虽然每句话都掷地有声,却又苍白无力。公孙家作为武林三大家族之一,其家主之言已失信到如此地步,当真让各派看了笑话。 云眉上前一步道:“公孙谨,你不要再把我们当傻子来骗了。不仅是魔教,就连南宫家甚至是你的亲生女儿都出来指认你为祸武林、草菅人命。今日在场的武林各派都亲耳所闻、亲眼所见,你是逃不掉的。我劝你回头是岸,放了那丫头,由居正掌门主持公道。” “哼,你们武当、峨眉妄称武林正义,不去对付魔教,反而与我公孙家过不去。我今日就要当众清理门户,你们又能奈我何?” “公孙谨!” 南宫乙的剑在公孙暗的脖子上划出了一条血丝。 “爹……” “爹,手下留情!” “混帐,我公孙家的孩子什么时候贪生怕死了?我就不信你南宫乙敢杀人!” “爹,是我求你,饶小妹一命。” 这个声音却不是公孙暗的,而是从远处传来。 不一会儿,从人群中奔出一个青年公子,满脸慌张。 众人见他英俊挺拔,与公孙谨有七分相似,又听他喊“爹”,看来是公孙家的公子。 南宫乙却认得此人,他正是那日在游龙馆坐在自己身边的素衣公子。酒宴上,二人相互打听姓名,虽都是胡编的,但南宫乙记得他自称“肖素”,之后肖墨却说这人是他的师兄。现在想来,此人定是公孙家的长子公孙肃。 “肃儿,你怎么来了?” “爹,小妹纵有千错万错,还请您饶她一命。我们家的事,我们回家再处理吧。” “回家?”公孙谨环顾四周,冷笑道:“你觉得我们还回得了家吗?” “爹,我们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剷除魔教,这是为武林除害的正义之举,可能做法有些欠妥,但武林各派迟早会理解我们的……小妹,你快跟爹求情。” 肖墨被公孙谨拿住喉咙,唿吸尚且困难,哪还能说话。但刚刚公孙肃那一番话让公孙谨的手有所松动,她拼命拽着父亲的手腕,声嘶力竭地道:“我叫肖墨,没有爹,也没有哥哥。” “你说什么?”公孙谨的眼神中又充满了杀意。 “如今仙乐教和公孙家都不能容我,我宁愿死在你手中,让你担个杀女的恶名。不过你杀过那么多人,可能也不在乎多我一个……” “肃儿,你听到了吗?她一心求死,我就成全她!” 第263页 “胡说!”萧琴忽然大声道:“肖墨,你一直是仙乐教的人,现在顶多是仙乐教的罪人,是死是活都由我处置。公孙谨,我现在用你儿子的命换你女儿的命,你到底换不换?你若觉得南宫乙不敢杀人,那我魔教心狠手辣,杀一两个恶人绝不会手软!” 萧琴执剑跃到公孙暗身前,将剑尖对准了他的胸口。 “爹,就当换二弟一命,你也放了小妹吧。”公孙肃哀求道。 居正也劝道:“公孙先生,不要一错再错了。” 公孙谨见周围众人都对他们一家怒目而视,知道自己如果一时气急杀了女儿,就更难全身而退。沉思半晌,说道:“让我放人可以,但请居正道长以武当掌门的身份答应我,今日尔等都不许与我公孙家为难。所有仇怨,日后再算。” “这……我只能保证武当不与你们为难,至于其他各派各有冤雠,我也不能强人所难。”居正知道公孙家手上沾有峨眉、南宫和唐家的血债,又与仙乐教有说不清的新仇旧怨,自然不能一口答应。 萧琴救人心切,第一个开口道:“只要你放了肖墨,我仙乐教答应今日不与你公孙家为难。” 她转头看向南宫乙,向他使了个眼色。 南宫乙自然明白萧琴是什么意思,他也有心救肖墨,刚想开口,却听南宫夫人抢先道:“笑话,你公孙谨杀不杀女儿,关别的门派什么事,何况此女还是魔教妖女。要我说,还请你先杀了妖女,替武林除一害,接下来再由我们南宫家、唐家、峨眉派来向你讨要血债!所有仇怨都在今天算个清清楚楚。” “不错,你公孙家有我唐家两条人命,凭什么用你自己女儿的命来换?”堂皇附和道。 唯有云眉还未作声。她徒弟惨死,自然不想放过公孙家,但公孙谨以一条人命相要挟,无论那人是谁,都不应坐视不理。 居正问道:“师太,你怎么说?” 云眉嘆了口气,“我佛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日我峨眉比武输了,不打算再与他人纠缠。但小徒之仇绝不会忘,你公孙家逃得了今天,也逃不过明日。” “云眉师太,你怎么……”南宫夫人听云眉口气松动,一脸不悦。 “夫人,容我说一句。”一直默不作声的南宫甲忽然插口道:“今日与二弟重逢,是件喜事,父仇暂且搁置,改日定会相报。况且那肖墨姑娘也算是帮我们一起指认了公孙家,不可见死不救。” 南宫夫人拂袖道:“南宫家现在你说了算,我一个女人还是闭嘴好了!” 她这句话让南宫家的两位公子都是一脸尴尬。 萧琴知道南宫夫人气不过,便接着道:“承蒙武林各派有好生之德,我仙乐教再做一承诺,今日交战被俘的所有人,我会命弟子为他们疗伤,并全部释放。我教这些年与江湖各派的所有恩怨,单方面一笔勾销。” 萧琴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直视着南宫夫人。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死了的人,恩恩怨怨就随他去吧。活着的人,我也不想再做计较。我教地牢里的人,今日全部释放。” 南宫夫人神情一转,沉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不错,这二十几年来,我教地牢中只囚过两个人。一个是南宫乙,另一个我不说你也知道是谁。今日我以仙乐教护教之首的名义,宣布将他二人全部释放,所有恩怨一笔勾销,不知这是否能换得南宫夫人今日对公孙家的暂且放过呢?” 南宫夫人一阵激动,强作镇定道:“我刚刚都说了,南宫家现在大公子说了算。” 萧琴知道这回南宫夫人不会再继续纠缠,松了口气,又看向堂皇。 堂皇见南宫家退缩了,自己势单力薄,也不敢再言其他,只得忍恨握拳,重重地“哼”了一声。 其他与公孙家没有直接利害关系的人自然都不作声。 居正见无人再提出异议,便道:“公孙先生,今日在场诸位都答应不与你为难,请你放了女儿吧,之后我自会令小徒放了令郎。” 公孙谨看了眼被萧琴和南宫乙同时用剑围住的儿子,说道:“不行,要放人就同时放。” 南宫乙道:“好,我数一、二、三,我们同时放人。” “一……” 萧琴将剑撤回。 “二……” “三……” 南宫乙也松了剑,在公孙暗的后背轻轻推了一把。 公孙谨也松开了肖墨。 公孙暗和肖墨同时向对面走去。 肖墨受了重伤,身子不稳,在二人相遇的时候一不小心撞在了公孙暗的身上。 公孙暗下意识地躲闪,却又不自觉地扶了肖墨一把。 二人四目相对,都是一般冰冷。 想到此人是自己的亲哥哥,肖墨后背传来一阵恶寒。 “小心!” 忽然身边传来一声大叫。 肖墨受伤后行动缓慢,等反应过来,却发现公孙暗的手中多了一把匕首,正向自己的胸口刺来。 肖墨大惊,她没想到公孙暗还会对自己下杀手。眼见来不及躲闪,她也放弃了反抗。 第264页 “看来我还是难逃一死,终究还是死在家人手中……”断臂的疼痛让她逐渐失去了意识。 “默儿……” 一声熟悉的唿唤,将肖墨的意识一瞬间拉了回来。她忽觉眼前一个黑影抢过,扑倒在自己身前。 “大哥!” 二人顺势一起倒在了地上。肖墨这才看清,公孙肃的胸口插着一把深黑的匕首。原来,他替自己挡下了这一刀。 “大哥!啊……” 鲜血如喷泉般从公孙肃的胸口涌出,将他黑色的衣服染得更深。肖墨用手抚着他伤口附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哥……” 公孙暗僵在一旁,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竟将匕首捅进了大哥的胸口。 周围人因为离得都比较远,直到公孙肃倒下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儿……” 公孙谨声音一阵颤抖,瞪大双眼看着不远处的三个孩子,刚想冲过去,却听得“哈哈”一声大笑,从树林的上方盘旋而来。 “公孙谨,你也有今天,真是公孙家的大幸事。” 声音清冷阴柔,不喜不哀。 林间一阵风起,众人的目光刚被公孙家三个子女夺去,紧接着又抬头向上看去。 只见一个身穿绿袍的女子从天而降,轻轻盈盈地落在了公孙谨的身前。她拂袖向身后三人看了一眼,冷笑一声,说道:“好一副光景!二少爷杀了大少爷,谁又能来杀了二少爷呢?” 只是回眸一瞥,其美艷便倾倒众人。比起“她究竟是谁”,人们更想知道“她为何会如此之美”。 萧琴和骆秋凉等人却认得她,这是追魂庄的主人、游惊魂的母亲追魂夫人。 “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她与公孙家是什么关系?” 一件件事都发生得太突然,萧琴的脑子一片混乱。 却见公孙谨冰冷的面孔又覆上一层寒霜,一边低声喝道:“你滚开”,一边要抢到儿子身旁。 但追魂夫人却挥掌拦住了公孙谨。 “你总说公孙家不需要女儿,但我今天偏要亲眼目睹公孙家的男人一个个都死掉。大哥,就让我来给你送行吧。” 在萧琴的印象中,追魂夫人总能语出惊人,但那日在酒桌上说过的所有话,都不及她刚刚叫的那声“大哥”。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追魂夫人便与公孙谨动起了手。 二人一个使阴鸷的阴爪功,一个使阴寒的风厉掌,虽然不是一路功夫,但身法却有些相似。 看到他们动手,萧琴忽然想起护教争选那日,游惊魂在擂台上与肖墨过招,与如今的这幅场景何其相似。 “难道……” 萧琴还未来得及细想,忽然发觉从左边人群中冲出一人,直奔僵在肖墨和公孙肃身旁的公孙暗。刚看清来者是谁,只听“嗖——”的两声,公孙暗似中了什么暗器,瞬间跪倒在地。紧接着那人从身后锁住公孙暗的脖子,一道寒光亮起,鲜血瞬间溅了一地黄叶。 第115章 报应 先是公孙肃替肖墨挡刀重伤,又是追魂夫人从天而降与公孙谨打了起来,谁都想不到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堂皇会冲出来一刀了结了公孙暗。 吃惊过度的萧琴见堂皇还想对倒在地上的公孙肃动手,赶紧和南宫乙一同上前阻拦。 “唐公子冷静!”南宫乙拦道。 堂皇挣扎道:“公孙家杀了我爹和我……我今天就替他们报仇!” “你已经杀了公孙暗,还不够吗?” “不行,他们都得死!” 南宫乙怕他再使暗器,便点住了他的穴道。 萧琴俯身探了公孙暗的鼻息,发现他已然断气。但一旁的肖墨却对此视而不见,只是跪在公孙肃身边,一只手握住他胸前的匕首,一动不敢动。 “大哥,我该怎么办?” 匕首的位置过于致命,眼见鲜血不止,肖墨急得哭了出来。 公孙肃尚有一口气在,但也只是勉力支撑。他瞥见倒在身旁的公孙暗,奄奄道:“二弟……怎么……样了……” 肖墨哭道:“关我什么事。你告诉我,要怎么救你?”她看了眼身边的萧琴,握着她的衣袖哀求道:“萧姑娘,你能不能救救他?” 萧琴的白袖上瞬间沾染了一片血迹。她看着躺在地上的公孙肃,忽然想起了那日在墓园替自己挡剑的南宫乙,颇为难过。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血魂丹和寒冰片,你身上有没有这两样东西?” “我没带……” 萧琴回头问道:“秋姐姐,你们谁带了血魂丹和寒冰片?” “我有!” 一个蓝衣女子从人群中奔到了肖墨身边,却是从船上赶来的独幽。 “谢谢你,独幽。” 肖墨从独幽手中接过一颗血魂丹,餵入公孙肃的口中,接着便想解开他胸前的衣服。但肖墨左手不能动弹,光靠一只手根本无法解开,便左顾右盼,求助萧琴和独幽。 二人都愣了一下,虽说救人要紧,但是总觉当众解开一个陌生男子的衣服略有不妥。 第265页 萧琴抬头向南宫乙求助,南宫乙会意,将堂皇交给上官灵钰,便过来俯身帮忙解开公孙肃的上衣。 匕首直插右胸,没入至少两寸有余,虽不似南宫乙那时被一剑穿胸那般骇人,但位置却比他当时正了很多。 肖墨看到伤口的一瞬间呆住了。 就在刀伤不远处,有一个一寸长的墨色文身。这文身的形状,却是一支长箫。 肖墨本想将寒冰片敷在他伤口旁,但看到这个文身,手却悬空停住了,颤声问道:“这……是什么……” 公孙肃嘴角一阵抽动,似乎想笑,吃力地道:“我瞧你……胸口的文身……很美,我也……刺了一个……这样,我们就……一样了……你喜欢吗?” 肖墨仿佛想起了什么,瞳孔倏地放大,右手一紧,将手中的寒冰片捏了个粉碎。 “你住口……” “我不后悔,也不求你原谅……你也无需救我……只需记得,我为你而死……” 肖墨看着公孙肃胸口的箫形文身,一股爱恨之意交织在心头。她颤抖着伸过手去抚摸文身,刚一轻触,便停了下来。在眉眼的一阵扭曲中,她一把握住匕首柄,勐力将其拔出。 鲜血四渐,惊得萧琴、南宫乙和独幽纷纷向一旁闪避。 肖墨却没有躲闪,任由血水溅到她的脸上、身上。 血泪模煳之中,她看到哥哥带着一丝笑意死去。 “肖墨,你这是做什么?”独幽惊道。 肖墨抬头看了眼身边呆住的三人,漠然道:“求求你们,刚才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说完这句话,肖墨身子一歪,晕死过去。 独幽赶紧扶住肖墨,叫了两声没有应答,抬头道:“萧……萧护教,我要带肖墨去疗伤。” 萧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站在她身后的骆秋凉命绿绮跟独幽一起护送肖墨回船上疗伤。 萧琴踉跄起身,看着地上躺着的两具公孙家的尸体,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连一心想报父仇的南宫乙,看到他二人这幅惨状,心中也不禁升起一股悲意。 此刻,公孙谨还在与追魂夫人恶斗中,他们的打斗不明所以,结果也捉摸不透。 追魂夫人武功之高强,是萧琴所见女子之最,此时与公孙谨打成平手,若非拼出个你死我活,可能不会停下来。 “追魂夫人称公孙谨为‘大哥’,难道她也是公孙家的子女?难道她也和肖墨一样被隐姓埋名、不为外人所知?难怪我会觉得肖墨和游少主有几分相似,这公孙家还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想到游惊魂,萧琴向四下寻去,发现追魂庄的人都来到树林深处,游惊魂正远远地看向打斗的二人。他还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没有惊讶,也没有担忧,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公孙家的下人将两位公子的尸体抬到一旁,都在焦急地观望着主人和那女子相斗。 “阿弥陀佛,善恶到头终有报。哎……” 在一片嘈杂声中,云眉长嘆一声,对居正道:“居正掌门,这里也没有我们峨眉什么事了,老尼我先行一步。” 居正见云眉说得坚定,心知她恩怨已了,不愿多留,便不再劝阻,只道珍重。 “师父……”薛冰艷却拉着云眉的袖角,一脸为难。 云眉又嘆了口气,拉着薛冰艷走到南宫乙面前,道:“二公子,我先把冰艷交给你,准她回家多待些时日,过后还有劳你把她送回峨眉。我的一个弟子已经死在你们南宫家了,这一个请二公子务必护她周全。” 云眉猜到徒弟的心思,南宫乙死而復生,薛冰艷自然捨不得离开。她知道这二人自幼青梅竹马,而薛冰艷又住在南宫家,这样说自有託付之意。 薛冰艷立即羞得满脸通红,南宫乙却有些为难,向大哥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南宫甲会意,上前道:“云眉师太请放心,就让冰艷随我们回家小住个把月,之后定会将她平安送回峨眉。” 云眉点了点头,带着门下弟子离开了树林。 萧琴见峨眉派已离开,虽说还留下一个薛冰艷让她心中有个疙瘩,但也算是排除了一方敌手,便趁机说道:“虽然在第一场比试中我教赢了峨眉,但也打算应了云眉师太所求,放了被俘的各派弟子。虽因误会重重互有伤亡,但如今所有误会都解除了,望与各派冰释前嫌,不再冤冤相报。汪帮主,不知你意下如何?” 汪潮听萧琴肯放人,自然是松了一口气。 “之前为奸人所骗,互有误伤也是难免。萧护教年纪轻轻却宽宏大量,汪谋佩服。只待我门下众人归来,在下便会率蜀中各帮派离开太原,今后互不相扰。” “好。”萧琴转身对环佩道:“环佩,还劳烦你去船上下令,将被俘的沱水帮等各派弟子悉数送回岸上,不得与他们为难。” 环佩有些犹豫,走到萧琴身边低声道:“萧护教,沱水帮残杀我教数个姐妹,就这样放了他们,船上姐妹们定会不服。” “但我们也杀了他们的人,冤冤相报何时了,再纠缠下去对我们有弊无利。还是以大局为重,至于教中姑娘们会怎么想,之后我再来解释吧。秋姐姐,你说呢?”萧琴看向一旁的骆秋凉。 第266页 骆秋凉道:“环佩,传萧护教和我的命令,放人。” “是。” 环佩不再多言。 接回门下弟子的汪潮再次谢过萧琴,信守承诺,率沱水帮和其他几个小帮派一同离去。 他们这一去,“除魔大军”人走过半,萧琴又松了口气。 剩下这些人,除了武当、南宫家和唐家,都是些小帮派,要么是想留下来看热闹,要么不敢擅自行动,在萧琴看来不足为惧。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公孙谨。他与追魂夫人已斗了一刻钟的时间,从树林边缘打到树林深处,来来回回上百回合,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围观众人都不明所以,就连居正也不知如何上前阻止。 “秋姐姐,你说他们要斗到何时?我们就一直这样观望吗?”萧琴小声对骆秋凉道。 “二人都是顶尖的高手,生死相拼更是容不得别人插手,我们自然不要去管这闲事。你若好奇,不妨去问问游少主。” 萧琴自然好奇,先转头看向南宫乙,却见他和薛冰艷站在一起,正低声说着什么。 萧琴莫名有些不快,转身便向游惊魂走去,却忽见南宫夫人阔步走上前来,望着林间打斗的二人,大声道:“大师姐,我来助你!” 说话间,便飞身而去,加入战局。 “娘!” 南宫乙跟上去,却来不及相拦。 “你娘叫夫人什么?” 游惊魂听到刚刚这一声唿喊,终于面露惊讶,走到南宫乙面前问道。 南宫乙看着母亲的身影,有些担心地道:“之前早就与你说过,我们也算同门。” 游惊魂想起那日二人一同围攻侍命时,南宫乙说了句“我是你的师弟”,当时难以置信。他曾听追魂夫人提起过她还有四个同门,除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侠秀清道人,其余三人均不知姓名。 游惊魂轻“哼”了一声,说道:“夫人想杀了公孙谨,但并不想外人插手,你娘怕不是要去帮倒忙。” “追魂夫人与公孙家究竟是什么关系?她为何要与公孙谨拼个你死我活?”南宫乙代萧琴问出了她想问的问题。 游惊魂沉默片刻,开口道:“刚刚你也听到了,夫人不过是恰好与那公孙老贼有同一个爹罢了。夫人一直有两个心病,其一便是那公孙恶贼,这需要她亲手除掉。至于另外一个……只能由我代劳。” “另一个可是夺命先生?” 游惊魂横了南宫乙一眼,正想说什么,忽听“啊”的一声尖叫,紧接着传来追魂夫人的唿喊:“你是谁?你走开!” 众人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却见那三人都停了手。追魂夫人几乎瘫倒在地,南宫夫人在她身旁扶着。 公孙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副面具,他顺手将面具丢在地上,转身消失在树林深处。 游惊魂和南宫乙等人赶紧围过去。游惊魂俯身拉住追魂夫人的手,问道:“夫人,发生了什么?” “走开!别过来!” 追魂夫人有些神经质地挥舞着双手,双脚拼命地踢向地上的面具,似乎想将它踢走。 第116章 了结 南宫乙见状,向母亲问道:“娘,刚刚发生了什么?” 南宫夫人皱眉道:“刚刚我和师姐联手,眼看就要将公孙谨击败。他中了师姐一掌,倒在地上,却从怀中掉出了这个面具。师姐不知怎地,看到面具似受了惊吓一般大叫起来。公孙谨看出了师姐的恐惧,便拿起面具戴在脸上吓唬师姐,然后趁机逃脱了。” 萧琴拾起地上的面具,来到游惊魂身边,不解道:“这不是游少主带来的面具吗,为何追魂夫人会害怕?” 游惊魂却忽然一把将萧琴推开,喝道:“快拿开,不要你多管闲事!” “你……” “游惊魂,你这是干什么?” 南宫乙见萧琴平白无故被推了一把,又被大声呵斥,一股怒火升起,便要与游惊魂理论。 萧琴拦道:“算了,我不与他计较。” 虽不知原委,但萧琴还是默默将面具收起,又命其他人都将面具摘下收好。 游惊魂一心只顾得上稳定追魂夫人的情绪。 “夫人,没有别人了,不要害怕。” 南宫夫人俯身问道:“师姐,你还认得我吗?” 逐渐恢復平静的追魂夫人对她的话有了反应,转头看了半晌,弱声弱气地说道:“是和师妹,你好啊,前些日子我才见过你儿子,没想到你居然成了南宫夫人……” “师姐没事了就好。” 追魂夫人在游惊魂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蓬松的头髮,拂了拂衣衫,而后却一把推开游惊魂,微怒道:“你刚刚对萧姑娘吼什么?一个大男人竟对女孩子兇巴巴的,难怪会让人比了下去。” 游惊魂登时满脸通红,“夫人,我……” 这时,居正和南宫甲等人也都围了过来。 居正拱手道:“这位就是追魂夫人?” 追魂夫人瞬间恢復了仪态,还礼道:“见过居正掌门。” 第267页 “想不到贫道此番鲁莽之举竟会惊动追魂庄和夫人,真是罪过。”居正知道追魂庄是能与仙乐教抗衡的一大势力,如今追魂夫人亲自出面,自是不能怠慢,只盼她不要引起新的风波。 追魂夫人谦道:“居正掌门说哪里话,我不过是来凑个热闹。你们与仙乐教的恩恩怨怨我也了解了个大概,既然都是误会,就各自退让一步,还太原城一个清静。我追魂庄不过是城中一个小庄园,经不起武林各派的大动静。当然,我只是个外人,居正掌门大可不必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不不,夫人所言极是。如今罪魁祸首公孙家伤亡不轻,公孙谨又不知去向,我等外人也不应在此多加叨扰……” “师叔,公孙家的人抬着公孙暗和公孙肃的尸体向南边去了,要不要……?”上官灵钰忽然走到居正面前小声说道。 居正回头看了一眼,果然不见公孙家的踪影,嘆了口气,道:“算了,让他们去吧。”又转向萧琴,接着道:“萧姑娘,如今得知这场阴谋都是公孙家一手谋划,此前种种,贫道代表武林各派向仙乐教众位姑娘陪个不是。” 萧琴连忙道:“居正掌门,晚辈受不起。若非您带人前来,误会也不会这么容易解开。虽说这场阴谋是公孙家一手谋划,但我教已故的冷护教确有参与其中,南宫老爷的死我教还是应担部分责任。小女子虽入教晚,但也深知仙乐教此前多有得罪过武林各派人士,只盼以此为契机,与武林各派冰释前嫌,和平共处。” 居正点头道:“萧姑娘深明大义,实属难得。还望你能够效仿令尊萧大侠和尊师秀清道人的侠义之行,约束门中弟子,一心向善,与武林同道和平相处。” 萧琴躬身道:“谨遵居正掌门教诲。” 居正转身面向众人,朗声道:“小徒南宫乙死而復生,公孙家阴谋败露,公孙谨虽不知去向,但也算多行不义,两个儿子都落得个惨死的下场。各派英雄此番随贫道前来,‘除魔’不成,反而让大家看了笑话,贫道真是惭愧……” 南宫甲插口道:“居正掌门不能这么说,要怪也怪我南宫家势单力薄,没能提早揭穿并阻止公孙家的恶行。家父惨死于公孙家之手,弟弟又险些丧命,我南宫家此番完全仰仗武当和居正掌门主持公道。最终弟弟死而復生,真相大白,恶有恶报,武林各派也与仙乐教化解了多年的仇怨,虽略有伤亡,但总的来说也算是武林的一大幸事。” 南宫甲深知以一己之力无法与公孙家抗衡,所以在除魔大会上并没有极力拆穿,而是寄希望于各派联合起来,借着讨伐魔教的名义把事情闹大,最终给公孙家致命一击。他心知这么做,等到真相大白时会连累武当名誉受损,只能通过这番说辞来补救一下。 居正又何尝不知真相如何,尚在南宫家时就听南宫甲述说了在墓园发生的一切,但那时公孙家早已将谣言放出,他们只能按兵不动,从长计议,最终决定以召开除魔大会的名义聚集各派人士。而在除魔大会前夕,他又从萧何在那里听到了萧琴经歷的真相,二人便商议将计就计,表面“除魔”,伺机揭穿公孙家的阴谋。 不过居正没想到会有三大助力——一是萧琴做了仙乐教的护教,与仙乐教的合作成为可能;二是南宫乙并没有死,成为揭发公孙家阴谋的有利人证;三是公孙家的内乱,让他们不攻自破。 唯有堂皇愤愤地道:“但是让那公孙老贼逃了,其他人又死无对证,我爹的死就永远真相不明,怎敢保证不是公孙家联合魔教一同将我爹杀害的?” 萧琴心道:“还不是你一时冲动杀了公孙暗……” 她怕堂皇继续纠结此事,上前说道:“唐公子,且不说你没有证据,就算真的是公孙家联手催命琵琶杀了你爹,催命琵琶也已死在南宫乙的手中,算是为你爹报了仇。我教本就与你唐家无仇无怨,我也对令尊的死深表遗憾。仙乐教日后必定会在捉拿公孙谨一事上尽心尽力,如能活捉,手刃仇人时自然不会忘了唐公子。” 堂皇听萧琴将话说道这份上,也不好再言其他。 居正道:“各位,我居正会以武当掌门的名义公告武林,还原真相。如今事情已解决大半,我等也就不必在此多留。诸位随贫道原道而来,路途辛苦,回程的一切花销……” “都由我南宫家来承担。”南宫甲抢着说道,“说到底,此事全因我南宫家而起,就当我们的赔礼好了。” 居正也没有推託,“那好,就让南宫家破费了。追魂夫人、萧护教,贫道这就率各派同仁离开这里。” 南宫甲道:“居正掌门,我南宫家与仙乐教还有些事情想要私了,就不跟您一同离开了。” 居正点了点头,又对南宫乙道:“乙儿,你先随家人回家,等安顿好一切再回武当吧。” “多谢师父。” 交代完一切,居正便带着武当、唐家等各派撤离了树林。 萧琴也向荣魁等太原城的大小商家、帮派一一道谢,允诺日后必将在游龙馆亲自设宴答谢,并让教中姑娘们好生相送。 不多时,河畔众人便又撤走大半,就只剩下仙乐教、追魂庄和南宫家的人。 第268页 萧琴见南宫夫人一直盯着自己,知道她的心思,便拿出自己那块仙乐令交给绿绮,说道:“绿绮,麻烦你和环佩一同前往地牢,将关在里面的江南雁提出来带到这里。” “萧护教真的要放人?各位长老那里要如何交代?” “我来交代。” 绿绮向骆秋凉看了一眼,见她并没有反对,便领命而去。 萧琴见绿绮和环佩撑船去了,才敢看向骆秋凉。此事没有同她商量便做出决定,骆秋凉心中定是不快。但萧琴没有直接上前同骆秋凉解释,而是来到留下来的尚意身边,跟他低声说了些什么。 尚意会意,悄悄地移动到骆秋凉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骆秋凉在尚意面前不便说关于江南雁的事情,只是狠狠地瞪了萧琴一眼,心中骂了她千百回。 却在此时,本已随居正等人离开的上官灵钰忽然又骑马返回。 他下了马,没有去找别人,而是径直走到萧琴身边,拉着她的手来到离众人稍远一些的地方。 南宫乙自是十分关心,就连游惊魂也很好奇。 萧琴和上官灵钰比武时,游惊魂就看出他们关系一定不一般,此时上官灵钰又当着众人的面将萧琴拉走,他更是怀疑,不由得向二人那边挪动了两步,却与同样凑过来的南宫乙撞在了一起。 二人相视一眼,均是眉头一皱,各自挪开了半步。 “灵钰,你怎么回来了?”萧琴有些惊讶地问道。 上官灵钰不悦道:“我刚刚跟着师叔走了,你没有丝毫不舍和挽留,此时也不想我回来吗?” “灵钰,你怎么这么说。我自然是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刚刚场面混乱,而你我身份又……我怎么当众跟你说话。” 上官灵钰眼睛一亮,“你当真有话跟我说?” 萧琴点了点头。 “我也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我们明天一早才会启程离开太原,所以我想约你今晚酉时三刻在此见面,你愿意出来吗?” “今晚酉时三刻?” “对,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你一个人来。” 萧琴见他说得认真,便点头答应了。 “你胳膊上的伤没事吧?”上官灵钰轻抚萧琴绑着纱布的手臂,关切问道。 “皮外伤,没什么大碍,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 上官灵钰没再说什么,牵过了马,看了眼南宫乙,忽然大声对萧琴道:“今晚不见不散!”说完,便策马向南离开了。 萧琴忽然面上一阵羞红,转头看去,却发现十几双眼睛都盯着自己。 第117章 旧情 萧琴有些神情不自然地回到众人身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听追魂夫人笑着说道:“萧姑娘身边的男人可真不少,不是南宫家的公子,就是上官家的公子。惊魂,你可要加把劲,别整天凶着个脸,我若是女孩子,也不会选你。” 游惊魂憋着一股怒火,沉声道:“夫人,你刚刚受了惊吓,又在胡言乱语了。这儿也没我们什么事了,还是回家吧。” “急什么,我要等一个人。金菊、木棉,你们俩先带着其他人都回去,我和少庄主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是,夫人。” 金菊和木棉领命,带着追魂庄数十位精兵勐将向树林东边离去。 游惊魂问道:“夫人要等什么人?” “你的一位师叔。”追魂夫人又向南宫夫人道:“和师妹,等一下我会接江师弟一同回庄,你要不要到我庄上叙叙旧?” “自然要的。” 南宫夫人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身份,绝不能当着南宫家众人的面,流露出对另外一个男人的关心,如果能私下在追魂庄叙旧,就再好不过了。 追魂夫人拉过南宫夫人的手,和颜道:“和师妹,在这件事上我也算帮了你,姐姐我这里有一个不情之请。” “师姐请说。” “仙乐教的萧姑娘是我看上的姑娘,还请师妹不要跟我抢。” 南宫夫人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轻笑一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师姐请放心,我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师姐若喜欢,不妨让令郎娶进门,我还求之不得呢。而且,我早就为乙儿选得良配……” “夫人!” “娘!” 游惊魂和南宫乙齐声叫道,一个窘迫异常,一个却焦急无比。 最难受的还是萧琴,虽然追魂夫人的话让她十分难为情,但南宫夫人却直接否定了自己。她心知南宫夫人一直对她心存偏见芥蒂,此时当众说已经为儿子“选得良配”,更像是在告诫她不要打南宫家的主意。 南宫乙走到母亲的身边,低声道:“娘,我求求你,就算不为我说好话,也别让我难堪。” 南宫夫人道:“我一直就不喜欢萧琴,如今她还做了魔教的护教。无论是南宫家还是我本人,都与魔教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此仇不报,我也不允许魔琴的后人嫁入我南宫家。乙儿,天下好姑娘多得是,对于她,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南宫乙没想到母亲会毫不留情地当众说出这番话来,看了眼萧琴,见她眼睛红润,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南宫乙又是心疼,又是心急,上前安慰也不是,驳母亲之意也不是,一时间没了主意。 第269页 追魂夫人抿嘴一笑,趁机走到萧琴身前,拉住她的手温柔道:“萧姑娘,我与你娘当年也算恩怨颇多,最终还是相视一笑泯恩仇,平分太原城的势力,多年来相安无事。如今庄上由惊魂主事,仙乐教又以你为首,正是进一步加深追魂庄和仙乐教感情的好时机。” 她一把将游惊魂拉了过来,向他使了个眼色。 若是平时,游惊魂定不会在这件事上顺她的意,但他刚刚听了南宫夫人那番话,又见萧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免动了恻隐之心,轻咳了一声,说道:“夫人……所言极是。萧护教,不知你今晚可否赏脸到我庄上一起吃个晚饭?一来算是庆祝我们共同击退除魔大军;二来,为你我……为你我所代表的追魂庄和仙乐教共商长远发展之计。” 追魂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萧琴连忙轻轻松开追魂夫人的手,说道:“我今晚……有约在先,恕不能赴宴。” “既是如此,那就改日再说吧。”游惊魂冷言回道。 “你什么态度!”追魂夫人横了游惊魂一眼,随即笑着对萧琴道:“我知道经过今日一役,仙乐教一定有很多事要处理。不如我们约在五日后,九月二十恰好是惊魂的生日,当晚请萧姑娘一定赴宴。如果你教中事务繁多,其他人没有空闲,你一个人来也可以。就这么说定了。” 追魂夫人虽然声音细弱温柔,却给人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那……那就五日后,我与骆护教一同前往。” 萧琴想不出推辞的理由,何况追魂庄的人情总是要还的。 她看了眼一脸心急的南宫乙,却又黯然地低下了头。 说话间,绿绮和环佩已撑船将江南雁带来。他因常年生活在地牢,终日不见阳光,所以一路上都被蒙着眼睛。 绿绮和环佩将他带到萧琴身边,为他解下蒙眼布。 江南雁缓缓睁开眼睛,依然觉得光亮十分刺眼,过了好半天才适应,看清了眼前之人,不解道:“萧姑娘,你为何将我带出来?” 萧琴道:“从现在起,你自由了。” “什么?” “有很多人想见你,你也一定有想见的人。” “我没有什么相见的人……”江南雁向周围的人看去,第一眼看到的是追魂夫人。 “阿语姐姐?”江南雁一脸惊讶。 追魂夫人皱眉道:“说了多少遍了,叫我大师姐。” 江南雁微微一笑,“是,大师姐。二十多年过去了,你居然还是如此年轻貌美,真不愧是武林第一美女。” “江……师兄。” 一个颤抖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江南雁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双眼噙泪、浑身颤抖却又极力克制的美貌女子。虽然女扮男装,但江南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和师妹……” 江南雁收起了轻快的笑容,快步走向前去,却又在半途停了下来。他发现,她的身边不仅有儿子南宫乙,她的身后还站着一群跟她穿着同样衣服的人。 她是南宫夫人。 江南雁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和师妹,好多年不见了。” “二十三年零四个月。”南宫夫人的眼泪还是没忍住落了下来。 南宫乙担心母亲失态,扶住她的手臂,叫了声“娘”。 追魂夫人见二人都克制得十分痛苦,知道此处不是叙旧之地,便道:“既然萧姑娘肯放人,那我就把师弟接回庄上。请不要忘记五日后之约,我们先就此告辞。” 萧琴点了点头。 “大师姐?”江南雁还有些搞不清状况。 追魂夫人道:“江师弟,你跟我走就是了,回去再跟你解释。” 虽然一头雾水,但江南雁还是应了声“是”。转头瞥见站在不远处的骆秋凉,瞧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惊讶、彷徨。他想上前道个别,却见她身边有个年轻男子握住了她的手,并不友善的目光似乎在说:“你别过来”。 江南雁是个聪明知趣的人,最终只是沖骆秋凉微微一笑,走到追魂夫人身边。 南宫夫人转身对南宫甲道:“我有故人要会,就……” 南宫甲会意道:“夫人,您请便,等一下我会带着家众先回客栈,等您的事情解决了,我们一起回家。” 南宫夫人微微点头,向人群中看了一眼,说道:“雨息,你跟我来。” 从南宫家众人中走出一个瘦弱男子,面色微黑,嘴上续着八字小胡。一打眼看去其貌不扬,但仔细看时,萧琴却发现她竟是二师姐江雨息装扮的。 “原来二师姐也来了,要不要上前跟她打招唿?” “乙儿,你也随我来。” 南宫夫人一手拉着江雨息,一手拉着南宫乙,跟在追魂夫人身后,并没有给萧琴上前打招唿的机会。 “萧姑娘,告辞了。” 追魂夫人与萧琴别过,带着众人骑马向树林深处而去。 南宫乙自然不能就这样跟着他们离去,他松开母亲的手来到萧琴身边,不顾众人的目光,握着她的手说道:“琴儿,你能给我点时间吗?我先随娘一起去一趟追魂庄,解释完那边的事情后就回来找你。” 第270页 “要多久?” “今晚,今晚一定回来,记得在渡口给我留一条船。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别人说什么,我的心都不会变,也希望……你不要动摇。可以等我吗?” 萧琴仰头望着他真挚的目光,微微一笑,小声道:“我等你,就在河边等你,今晚无论多晚我都会等。” 南宫乙松了一口气,不舍地松开萧琴的手,骑马向东边追过去。 心中瞬间空落的萧琴,与南宫甲简短作别,将最后一拨人送离了树林。 河畔从一早的乌泱泱恢復了如今的空荡荡,虽然只是半天功夫,却像是过了好几日。仙乐教总算解决了一大危机,但萧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她解决。 她要安葬牺牲的姑娘,要抚平教中不满的声音,要向四位长老说明发生的一切,要处理肖墨的事情,要与骆秋凉解释她的种种私自决定。 余长老对于萧琴所做的一切都还算满意,只是对她私自放了江南雁颇有微词。萧琴此举本就是出于私心,只好闭口听从余长老和骆秋凉的数落。她笃定自己此番功大于过,又满脑子想着南宫乙的事情,对于她们的指责都是一耳进,一耳出。 疗伤过后的肖墨一直昏迷不醒,独幽在房中看护。萧琴尚不知要如何处置肖墨,只好等她醒来再与骆秋凉和几位长老商量。 虽说一下午都在处理教中事务,但心不在焉的萧琴将大多事情都推给了骆秋凉。骆秋凉知道她另有心思,也没有为难她,想起上官灵钰说的那句“今晚不见不散”,便早早放她下山赴约。 酉时一刻,萧琴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两刻钟来到树林。 深秋,夜色早早降临,河畔林间一派寂静,只有地上的黄叶不安分地随风飘起又落下。萧琴在一棵粗大的银杏树下席地而坐,远望长河落日,手中把玩着竹箫。此前那支箫被侍命一剑砍断,这支是找木角门的姑娘帮她重新定做的,箫尾拴着南宫乙送给她的双獾玉坠。 “双獾首尾相连,寓意永不分离吗?可是他有家人有师父,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陪我?而没有他的仙乐教,我留下来又有何意义?” 一阵惆怅,萧琴倚靠在树干上,忽觉浑身酸麻,疲惫不堪,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迷迷煳煳之中,似有人靠近,近到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唿吸。 “君意?” “是我。” 萧琴勐然清醒,却发现上官灵钰的脸近在咫尺,一双明秀的眼睛流露出些许不满、幽怨。 第118章 心意 萧琴连忙起身,拂去身上的落叶,慌张道:“我……到早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你睡着的时候,总会梦见他吗?” “我……没有。灵钰,你找我来要说什么?”萧琴赶紧岔开了话题。 “你不是说也有话要跟我说吗,你先说。” “哦。其实……我还是要先跟你道歉,今天用那种不光明的手段赢了你。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上官灵钰苦笑道:“我自然生你的气,却不是因为你耍手段赢了我,而是故意让我伤了你。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剑上会留着你的血。” “对不起,灵钰,我是迫不得已。也因为对手是你,我才敢这样做。” 上官灵钰重重嘆了一口气,“你要跟我说的话就是道歉吗?你已经说了好几遍,我不想听。” “那……就说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吧。其实我来仙乐教,是有多方原因的……” 萧琴捡了些重要的事情跟上官灵钰说,上官灵钰只是默默听着。 “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些?”听萧琴说完,上官灵钰有些失望地问道。 “发生了这些事情,我以为你会很关心。” “我是很关心,但这些事情南宫乙也可以跟我说。我以为你有自己的心里话想跟我说,你真的没有别的想说吗?” “你想听什么?” 上官灵钰忽然重重地捶了树干一拳,大声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作不懂?上次我负气而去,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何生气吗?你我相识六年,你真的看不出来我的心思吗?南宫乙究竟跟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你跟他才认识几天,就懂了他的心意?” 一连串气沖沖的发问,惊得萧琴一个激灵,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吓到你了?” 萧琴微微摇头,靠着树干,低头道:“你的心思从未跟我说过,我上哪里明白……” “我……我以为我们心照不宣,那种话又何须言明?连你爹都看得出来,你岂有不知之理?” “看?”萧琴挤出一丝苦笑,抬眼道:“你让我用什么看?我自十四岁双目失明,每次与你‘见面’,我什么都看不见。我看不到你的脸,也摸不到你的手,能感受到的就只有你不冷不热的声音。有时我觉得你很亲近,有时又觉得你很遥远。灵钰,我是个瞎子,又岂敢自作多情?” 上官灵钰的脑中瞬间响起一阵轰鸣声,将他彻底惊醒。 “你当真,什么都感受不到?” 第271页 萧琴黯然垂首。 “灵钰,你知道吗?当一个人不能亲眼所见的时候,他该如何相信这世上的一切?要靠听,要靠触摸。但你不说,我听不到。你不拉着我,我感受不到。除此之外,我没有办法感知这个世界,感受别人的内心。与南宫乙相识之初,我也什么都看不到,却……却亲耳听他说,他喜欢我。他主动拉着我的手,让我感受到他的存在,这比一切都来得真实。我并非什么都感受不到,只是对于一个目不能视的人来说,比起猜疑和患得患失,我更喜欢直白的言语和踏实的触碰。灵钰,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一番……从未对我言明的心意。” 萧琴的脸上划过两道泪水,是歉意,也是难过。 上官灵钰从未想过萧琴的内心竟是如此不安、不实。他只觉得她虽然看不见,但其他感官应当十分敏感。他总觉得二人应当心有灵犀,无需言明,也可两情相悦。 “我不说,你就真的不知道……呵,我这六年都做了什么……” “直到现在,你也从未直言过你的心意,却在一直问我懂不懂。我不敢说懂,也不想揣测,因为无论怎样,我都……都无法回应你了。” “琴儿……我们,真的就没有可能了吗?”上官灵钰满脸痛苦、悔恨。 萧琴知道会伤他的心,但她还是要明确的说出来:“我喜欢南宫乙,与他相识之初就慢慢喜欢上了。对不起,灵钰。” 上官灵钰还未曾说出喜欢,却从萧琴的口中听到了她喜欢另外一个男人的告白。他心里窝着一股火,又伤又痛,却无法点燃。他气自己,气自己到最后一刻也没能说出埋藏了六年的心意。 但上官灵钰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无法说出註定被拒绝的告白。只是他还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输给了南宫乙。 喉咙一阵哽咽,上官灵钰双手拉过萧琴的肩膀,盯着她湿红的眼睛说道:“琴儿,我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我。” “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两年前我就跟你表明心意,你会不会跟我走?” 两年前,萧琴十六岁,不认识南宫乙,也不认识其他男子。那时如果上官灵钰跟她说“喜欢”,她想不出一个拒绝的理由。 “明明没有如果,你又何必要问。” “我只是想知道,我究竟是输给了南宫乙,还是输给了我自己。” “哪一个会让你好受一些?” 输给哪一个都不会好受,也都不会改变现在的结果。 “算了,又有什么区别呢……”他松开萧琴,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个木盒,递了过去。 “这个送给你。” “这是什么?” “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本该一个月前给你,却……错过了。” 萧琴接过木盒,打开来看,却发现里面是一本书,封面写着“遇琴记”三个字。 怀着好奇心翻开,却看到第一页写着这样几个字: “八月二十日,雨,遇见命定之人。” 还未来得及细看,上官灵钰便将书合上放回盒子。 “等你一个人的时候再看吧,我的心意都在这里面了。” 萧琴似乎猜到了这是什么,脑海中反覆飘过“命定之人”四个字,双手不禁一阵颤抖。 “灵钰……” “琴儿,我不想让你困扰,但此番心意还是想让你知道。如果你之前未曾感受到,那就请在这字里行间之中感受一下吧。” 萧琴点了点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上官灵钰退开了两步,又道:“不管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我都会在每年八月十五前后去一趟洛阳。行商也好,去拜会萧伯父也好,总之,我是不会爽约的。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萧琴手捧着木盒,呆然而立。眼见上官灵钰骑上了马,却不知该道一声珍重,还是说一句“后会有期”。 纵有万分不舍,百般悔恨,上官灵钰也不想强人所难。他最终还是没能拉着她的手,更不敢抱着她说几句情话。 上马后回头一瞥,也不知下次相见会是何时。上官灵钰心中一横,提缰策马,疾行之声没多久便消失在夜色中。 萧琴目送着一人一马向南远去,忽然泪水涌出,在岸边哭了起来。 *** 借着瞭望台上的火光,萧琴将这本《遇琴记》翻看了两遍。初看时觉得十分怀念,勾起了她儿时种种欢快和悲伤。再看时,却有一种莫名的感动,这六年,二人相聚的日子加起来可能都不过两个月,他竟如此有心,点点滴滴,都记得请清楚楚。 上官灵钰对萧琴生情是她十四五岁的时候,那时她先丧母,后失明,整个人都很恍惚,别说感受不到上官灵钰的心意,很多东西她都感受不到。他有他的矜持克制,她有她的不安失意。她是个女孩子,只要他不说,她又怎么好意思问呢? 让萧琴意外的是,这本手记中不止一次出现了南宫乙的名字。 “灵钰从未跟我提起过他,看样子也从未跟他提起过我,为何他会知道我呢?又为何会早早的喜欢上我?君意总说他问心有愧、对不起朋友,他对不起的人难道就是灵钰?” 第272页 一阵心烦意乱,萧琴合上书,起身看向树林深处,希望南宫乙能够早些到来。 “萧护教,已经子时了,你在此守了两个多时辰,难道是要替我水防队守夜不成?”轮班的顾妙上了瞭望台,对萧琴说道。 萧琴道:“我再等一会,就当替你们守夜好了。” “虽然我不知萧护教在等谁,但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呀?” 萧琴自然要等到南宫乙才肯罢休,但眼看就要三更天,树林那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顾妙也懒得劝,下了瞭望台在凉亭里打起了瞌睡,直至半夜才被萧琴叫醒。 “快四更天了,我还是回去好了,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让他天亮再来吧。” 顾妙嘴上应着“是”,心中却在想,这大半夜的,还会有谁来找她。 *** 回到房中的萧琴却毫无困意,可能是在河边站的时间有些久,浑身凉意,便带了套干净的衣服和梳洗用具,来到后屋的温泉泡了起来。 “他一直不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说他娘不许他来找我?他父仇得报,南宫夫人也见到了她的旧情人,二师姐也得以父女相见,一切都皆大欢喜,难道是高兴得忘了跟我的约定?那个薛姑娘出身峨眉,与他门当户对,看起来又深得南宫夫人的喜欢。他二人从小青梅竹马,又怎会没有情意?南宫夫人若让他娶薛姑娘,他能拂母亲之命吗?” 越想越不顺气,萧琴胡乱扑腾了几下泉水,便要起身出浴。 哪知还未来得及拿起浴巾,便觉不远处的灌木丛有一阵动静,紧接着一个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来者行色匆匆,一脸焦急,似一路奔来,却是她等了一晚上的南宫乙。 第119章 忘情 “君意,你终于来了。”萧琴一脸惊喜。 南宫乙看到萧琴,赶紧侧过身去,有些慌张地道:“我不知道这里是……是你泡澡的地方。” 萧琴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光着身子站在水中,羞得赶紧缩回池内,转过身去。 “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南宫乙慢慢向温泉靠近,摸到池边的一块大石坐了下来,说道:“家中的事情忙到很晚才解决,得了空便一路骑马从城南赶到这里。天太黑,好不容易摸到了你的房间,却发现你不在。刚好碰到骆师姐,她说你可能在后屋这里,却没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这一路关卡重重,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段路我也走了很多遍,早就熟了。只是在河岸两边,不得已得罪了教中的几位姑娘。” “其实我在河畔等你到四更……” “嗯,顾妙跟我说了,还要赶我走。对不起,琴儿,让你久等了。” “别说了,你先回房间等我好吗?我……穿好衣服回去找你。” 但南宫乙似乎有些等不及,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琴儿,今晚灵钰约你,都说了什么?” 萧琴心里一颤,“他……也没什么,我跟他说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我看到你桌上放着一本《遇琴记》,果然他都跟你说了?” 萧琴本不想对南宫乙隐瞒,但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这种事情。 南宫乙见萧琴沉默不语,嘆了口气,接着道:“琴儿,其实我早就知道灵钰喜欢你,因为几年前我偷偷看过那本《遇琴记》。其实灵钰从未跟我提起过你,这一切都是我悄悄知道的。以前之所以没跟你说实话,是因为我不想代灵钰向你表明心意。如今你都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怕承认自己的可耻之举。” 萧琴总算明白,南宫乙此前的犹豫自责原来都是因为这件事。 “你……会不会怪我?” “我为何要怪你?” “我明明知道灵钰喜欢你,却不顾兄弟义气横刀夺爱。偷看手记、夺人所爱,都非君子所为,我心里十分清楚。但遇见你之后,我情难自已……” “你后悔了吗?” “我当然没有。” “那就不要再说其他了。” “那你呢?知道灵钰的心意后,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萧琴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她的心情十分复杂,惆怅、难过、悔恨、抱歉,却也有几分心动,说不清,道不明。 南宫乙见萧琴半晌没有说话,转过身来,看着她将头髮挽起后露出的雪白玉颈和微露水面的肩头,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 萧琴肩头一颤,不敢动弹。 “你……做什么?” “可以转过来让我看看吗?” “你……我……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作非礼勿视,我怎么能给你看。” “我不想你犹豫、动摇。” 南宫乙的声音近在耳畔,火热的气息让萧琴的耳朵连着脖颈红成了一片。 “我没……” 她微微回头,却与南宫乙鼻尖相触。刚想退缩,又被他揽住肩头。 “你……你的衣服都进到水里了……” 第273页 南宫乙并没有理会,捧起萧琴的脸,朝她微启的双唇吻了下去。 “嘤……” 微微挣扎,激起一阵水花。 上一次如此热切的亲吻,还是在二人重逢那一晚。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个吻,急切中充满了不安,来的如此让人捉摸不透,却又难以拒绝。 一直都在克制的南宫乙心急了。 不仅仅是因为上官灵钰向萧琴表明了心意,最让他心急的是母亲的话。他知道母亲可能会反对,却想不到她竟会反对得如此直白、坚定。而另一边,追魂夫人的拉拢和游惊魂莫测的态度,都让他极为不安。 他知道仙乐教这边的事情一解决,他便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他要回家、回武当,却没有办法带着萧琴一起走。或许过些时日,他可以去拜见萧大侠,但谁能保证这段日子不会发生意外——尤其是追魂庄就近在咫尺。 他想在离开之前做些什么。 温热的泉水将二人的脸庞都蒸得火红,南宫乙倾斜着的身子有些支撑不住,索性除掉鞋子,身子一歪倒进池子。 萧琴一声惊唿,用力推开南宫乙,背过身子摸到池边。片刻后,她便感觉到南宫乙的身子向这边靠近,最终贴靠在自己的后背。虽然隔着一层衣服,但全身赤/裸的萧琴羞到了极点,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一阵紧张中,她感受到一双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之上。 萧琴瞬间腰间一软,整个身子完全靠在了南宫乙的怀中,只觉腹中一股暖流不停地上下游走。 南宫乙的手停在了她小腹微微隆起的剑疤之上,手指在上面不停地来回抚摸。 “这一剑是我娘刺的,害你险些丧命。结果没过几日,我就还了你一剑,也险些丧命。这或许就叫做命中注定吧。” 回想起那两剑,即便是泡在温泉中,萧琴依旧觉得不寒而慄。 “那种事情……怎么能拿来……开玩笑……”被摸得浑身酸痒的萧琴,强忍着呻/吟声,断断续续地说道。 南宫乙不再去玩弄那道伤疤,左手揽住萧琴的腰,右手顺着腰线慢慢向上游走,直到触碰到那团柔软的隆起。 “啊……” 萧琴终于忍不住发出娇柔一喘,眼睛紧闭,整颗心仿佛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一般。 “你……到底……要做什么?” 南宫乙没有回答,左脸贴着萧琴的右颊,嘴巴向她的耳朵凑去,蜻蜓点水地在耳廓上吻了几下,一口含住了她的耳垂。轻轻吮吸后,又将这份湿/热移动到她耳后,慢慢向下滑到脖颈、肩头。 这一系列的动作让萧琴的身子彻底瘫/软,双手在身后紧紧抓住南宫乙上衣的下摆,生怕自己支撑不住。 欲/火被点燃。 南宫乙一把将萧琴的身子转过来,将她压在池边的青石之上。 身下之人惊慌无力、娇羞无限的表情,让他格外兴奋。 “君意,你不能……” 这一声“君意”,又怎能让南宫乙停下来。他不想给萧琴拒绝的机会,又一次用双唇堵住了她的嘴,更进一步地侵入、试探。 二人交换着火热的喘/息,片刻都不想分离。 萧琴用双手拼命抓住南宫乙后背的衣服,一阵撕扯,反倒让二人的身体更加贴近。 宽厚坚实的胸膛轻轻压在挺拔柔软的肌肤之上,二人都感受到身体某处在发生变化。南宫乙温柔的抚摸让萧琴逐渐放松下来,她放弃了挣扎,转而迎合地用每一寸肌肤去感受身上之人的索/求。 羞涩、惊怕、亢奋,和些许期待——或许她早就在等待南宫乙这样做了。 萧琴发现,自己并不抗拒身体的接触,尤其是眼睛看不见的时候,虽表面冷淡肃然,但内心深处却渴望有人能够热切的抱住她。 她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目不能视,将其他感官全都放大。 她听到他低沉隐忍的喘息,抚摸到他宽大健硕嵴背,感受到他滚烫的嘴唇和双手在她身体各处厮磨抚摸…… 却有一个声音让她觉得格格不入。 是一声惊唿,来自于水池之外。 萧琴勐然睁开了双眼,使出浑身的力气,手脚并用推开了南宫乙。她急匆匆地跨出了水池,一把抓起地上的一件长衫,连鞋子都来不及穿,瞬间消失在灌木丛中。 水池中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南宫乙。 他深吸了一口气,抹了把眼前的水珠,才看清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是谁来着?好像叫独幽吧……” 南宫乙一阵泄气,脱掉被萧琴撕扯得凌/乱不堪的上衣,泡在水中干笑了起来。 *** 匆忙逃离的萧琴不敢回自己的房间,她不知道等一下要如何面对南宫乙,于是敲开了骆秋凉的房门。 睡眼惺忪的骆秋凉看到萧琴只披了一件外衣,光着脚,红着脸,在门口瑟瑟而立,瞬间清醒了一半。 “可以让我在这借宿一宿吗?” 萧琴的声音有些可怜。 骆秋凉抿嘴一笑,将她拉入房中。 “那小子对你动粗了?”骆秋凉一眼便看穿发生了什么。 虽不能说“动粗”,但萧琴也无法否认。 第274页 “你干嘛拒接他?” 骆秋凉将萧琴拉到床边,一边为她处理脚上划破的伤口,一边打趣问道。 萧琴总不能说是因为发现一旁有人才推开南宫乙,便支吾道:“我们又没有……成亲。” 骆秋凉用手指戳了萧琴脑袋一下,道:“傻丫头,难道要等到三年后他用八抬大轿抬你进门才行吗?今天听南宫夫人的意思,她可不想你嫁进南宫家。我若是南宫乙,就趁今晚生米煮成熟饭,谁反对都没有。” “我也还没有跟爹说……” 骆秋凉愣了一下,“我都忘了你爹还在,那是应该跟他说一声。哎,像我无父无母,自姑姑死后,想怎样就怎样,一身轻松。” 骆秋凉虽说得潇洒,但萧琴也听出一丝凄凉之意。 “那你……不打算与尚意成亲?” “不打算。” “那你们要怎样?” “就像现在这样,我做我的护教,他去盗他的墓。天大地大,太原城不大。我想他了,就去找他,他想我了,就来找我,无需为对方牺牲或是改变什么。如果哪天感情淡了,自然而然也就散了,谁都不会后悔。” 萧琴不能理解骆秋凉的想法,在她看来,两情相悦,若不能终日厮守,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说将来了,你和尚意是怎么开始的?你们又没有成亲,是怎么……” 骆秋凉在萧琴的脸蛋上不轻不重地一掐,啐道:“还不是你那个义兄死皮赖脸。别瞧他一副书生模样,看起来知书守礼,背地里可不正经,色迷心窍……” 萧琴怕骆秋凉口没遮拦,说些让她害羞的话来,便拉过被子躺在床里,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道:“我困了……” “你这个死丫头,明明是你要问,现在又不想听。姐姐我是过来人,要不要我给你说一些经验之谈?” 说话间,萧琴已发出酣睡的唿吸声。 “这丫头,真能折腾人。” 骆秋凉端详着萧琴红扑扑的睡颜,忽然有些羡慕她。想到自己在她这个年纪,不知自持,那么容易就被男人引诱,还想着与其长相厮守,也是可笑。 今日目送江南雁离教,骆秋凉内心并非没有一丝波澜。她本以为自己会不舍、会埋怨,但在看到江南雁憔悴面容的那一刻,竟生出一股厌恶之情。 “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他?真希望他快点从我眼前消失……” 她知道在江南雁看向自己的那一刻,尚意故意握住了自己的手。骆秋凉也反手握住尚意的手,二人十指相扣。那一瞬间,她觉得不做护教也没什么。 想到尚意,骆秋凉走到窗边,将窗子打开一个小缝,忽觉一股凉风侵入,吹的人一阵精神。 满月当空,月色真美。 “如果此时尚意就在身边那该多好……” 有此念想,骆秋凉只是稍作犹豫,便拿起床边的一件袍子出了房门。 “我想他了,就去找他。就这么简单。” 第120章 死不足惜 第二日。 快巳时才醒来的萧琴,到处都寻不见南宫乙。 她找过房间、后屋甚至地牢,南宫乙似乎并没有来过仙乐教一般,让她怀疑昨晚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在做梦。 万不得已,萧琴敲开了肖墨的房门,找到了看护她的独幽。 昨夜虽然只是慌张一瞥,但萧琴也认出来那人就是独幽。 “找我做什么?要堵住我的嘴吗?” 昨夜二人在那种情形下相遇,就连独幽也觉得十分难为情,没有将事情挑明说出来。 “你可知……他去了哪里?”憋了半天,萧琴总算问出了口。 独幽红着脸道:“你自己的男人,问我做什么?” “你是最后一个看见他的人,如果你不知道,那我再自己找。”萧琴心想就算她知道,可能也不会告诉自己,便打算离开。 “慢着!” 独幽白了她一眼,轻咬着下唇道:“你答应我个条件,我就告诉你。” “什么?” “对肖墨从轻发落。” “这个我不能答应,对肖墨的处置,需要跟骆护教还有四位长老一起商议,我做不了主。” 独幽不信,抢白道:“你做不了主?你都能做主放了江南雁,还能把男人带进教中,还有什么做不了主的?” “你不说就算了。如果他还在教中,我总能找到他,如果他下了山,水防队的姐姐也一定会知道……” 萧琴正欲转身离开,独幽又拦道:“你就不怕我把昨晚之事说出去吗?” “你要说什么?” “你……” 萧琴知道以独幽冷僻孤傲的性格,绝不会将昨晚的事情告诉别人,对于她的“威胁”也无动于衷。 “你是要我求你吗?”独幽竟有些急了。 萧琴摇了摇头,“你不必求我。我不惜以放过公孙家为代价将肖墨救回来,便不会为难于她。对她会有怎样的处置,完全是为了给教中上下一个交代。即便是出于私心,我也不希望她有事。至于你想怎么样,就随你好了。” 第275页 萧琴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他在文月坊留宿了一夜,天还未亮就下山了。”独幽在她身后冷冷地说道。 萧琴听了,没做停留,一路向山下走去。 *** 萧琴从顾妙那里打听到,南宫乙一早便骑马向南而去。 “南宫家住的客栈在城南,难道他是回去和家人汇合?为何不跟我说一声?还是说发生了昨夜的事,他觉得无颜面见我?” 萧琴不想在教中干等,便骑了马向城南而去。但整整一上午将城南像样一点的客栈都打听了个遍,也没找到南宫家落脚的地方。 “难道他们已经离开了?还是说为了掩人耳目,并没有报真实姓名?” 萧琴不肯放弃,将这些客栈又寻了个遍,结果无功而返。 回到仙乐教时夜色已降临,守在凉亭的顾妙见她归来,急忙迎上去。 “萧护教,你可回来了,余长老整个下午都在找你。” 萧琴心中微惊,“有说什么事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可能是跟男人有关,余长老的脸色可不好看了。今日中午,有个了不得的人物闯进来了。”顾妙神秘地说道。 听到“男人”、“闯进”,萧琴心中一颤。 “难道君意回来找我了?能让余长老生气,难道是我们的事情败露了?” 在不安中渡了河,萧琴发现黄莺亲自在岸上等她,接到人便一言不发往山上走。越过裊裊峰、娓娓峰,最后竟来到了最高峰靡靡峰。 萧琴一路发问,即便身边无人,黄莺也闭口不语,直到将她带进秦南风晚年住的那间木屋。 余长老在二层的卧室中等着她们,但她没有闲着,而是在床边整理着什么东西。 黄莺道:“余长老,我将萧护教带来了。” “啊,你又开口说话了!”萧琴一声惊唿。 余长老转过身来,说道:“自从半个月前黄莺在你们面前开口说话,就耐不住寂寞了,于是我准她在没有别人的时候可以说话。” 萧琴不解道:“黄莺姐姐为何要装哑巴?” 余长老嘆了口气,“这要从二十三年前的事情说起……” “二十三年前?” 这个时间萧琴十分熟悉,正是那一年的一场恶战,改变了仙乐教的势力。 “那一年,我教跟夺命先生做了一笔买卖,却被六个武林高手截胡。你听到的故事可能是你娘身受重伤、罗凤鸣丧命、江南雁被俘,但事情的全部并不是这样简单。” 萧琴认真地听着。 “我们会被截胡,是因为被人出卖了,而那人一定是夺命先生。他用钱买我教的延年丹和药方,你娘留了一手,给了他一个假药方,但最终延年丹和假药方都被劫财者抢去了。经过昨日之事,我终于知道当年那些人都有谁——追魂夫人公孙语、道姑冯秀清、南宫夫人和黛兰、被我们捉住的江南雁,还有一个当场死掉,不足一提。唯独不知这些人的师父是谁。丫头,你早就知道这些人的关系,却一直隐瞒不说,为的就是趁机放了江南雁吗?” 萧琴暗自佩服余长老竟能如此之快摸清这些人的底细,心中盘算着辩解之辞。 “我的确早就知道,也是有意隐瞒。因为这些人全都来头不小,就算说出来也无济于事。我相信娘当年也一定认出了追魂夫人就是那日的劫匪之一,却没有拆穿、报仇,而是选择与追魂庄平分势力。我这样做,不过是延续娘的做法而已。” 余长老“哼”了一声,“你倒是会狡辩!” 萧琴继续道:“说起来,事情已经过了二十三年,余长老比谁都清楚我们真正的敌人是夺命先生。至于那些劫匪,之后与我教再无纠葛。如今放了江南雁,既还了追魂庄的人情,也了结了与南宫家的恩怨,虽然没有事先跟几位长老商议,但我相信以余长老顾全大局的眼光,是会贊成我这样做的。” “你……”余长老走到萧琴面前,用拐杖在她小腿上轻轻一戳,眯起眼睛道:“你知道你哪一点比你娘强吗?” 萧琴低头道:“我哪里都不如娘……” “你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强词夺理,你娘就不如你!” “我没有……”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可知黄莺为何要扮作哑巴?” 萧琴松了口气,抬眼道:“琴儿不知,还请余长老……” “因为当年罗凤鸣根本没有死。” “什么?”萧琴真的吃了一惊。 “当年那场恶战,你娘负伤后失踪了很久,而冰凝将凤鸣抬回来的时候,凤鸣还没有断气,不过伤的很重。以我教的医术和灵丹妙药,凤鸣本不会死,却在疗伤时被人倒掉了救命的药物。这一切都被当时只有十岁的黄莺看在眼里。” “谁会这样做?” “你觉得呢?” “琴儿斗胆猜测,难道是冷护教?” “你的胆子可不小!”余长老并没有否认。 “当真是冷护教?” “你是怎么猜到的?” 第276页 萧琴沉思片刻,说道:“余长老曾说她死不足惜,可见您对她早有不满。虽然我只与她有过一次接触,但看得出她心狠手辣,想要除掉所有阻挡她在教中一手遮天的人。她不曾挽留娘,将秋姐姐逐出教,后来还想杀我,也只有她才会对重伤的罗凤鸣起杀心。” 余长老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那时水柔失踪,只有她一口咬定水柔坠崖身亡,如果再除掉骆凤鸣,她便可以一手遮天了。黄莺无意中偷看到冰凝的所作所为,便将此事告诉了她娘黄钟。可黄钟是个胆小怕事的主,而且当时她只是火徵门的一个普通弟子,此事便被她压下,直到凤鸣不治身亡。两个月后,水柔痊癒归来,听说了凤鸣的事,便觉有些蹊跷。很快她就意识到可能是用药出了问题,便找上了主管配药的黄钟和帮忙送药的黄莺。水柔何等聪明,很轻松就让黄莺开了口。知道真相后,水柔并没有揭发冰凝,而是劝告她们母女小心谨慎。” 黄莺道:“那时我虽然只有十岁,却什么都懂。我至今还记得秦护教对我和娘说的话,她说,‘骆护教已死,我便不能处置冷护教。我能从你们娘俩口中问出的话,冷护教也可以。你们以后还是小心行事,我可能没有办法一直护着你们。’后来娘制造了一场意外,让我大受惊吓,装作失忆失语,为的就是不让冷护教对我起疑心。” “娘为何不能处置冷护教?”萧琴不解。 余长老道:“我想原因有三。一是那时我教刚受重挫,已经死了一个护教,再处置一个,必定会动摇人心,无异于自断臂膀。二来黄莺只不过是个十岁的小丫头,人微言轻,又没有十足的证据。只怕撕破脸后冰凝辩白一番,不仅不能给她治罪,还会被她反咬一口,招来杀身之祸。这第三嘛……可能那时你娘就已经做了离教的打算,她也不想多管了。” “但娘回教后又在教中待了三年的时间才离开,这段期间就没有任何作为吗?” “对于这件事,她没再提起,不过她也并非没有作为。其一便是亲自培养秋凉,提拔她成为新一任护教。二是成立长老会,与护教一同分管五门。水柔说与夺命先生的买卖是个极大的错误,而犯错的原因都是因为她作为护教独断专行,没有旁人约束。虽说成立长老会是在约束她的权力,但最终目的还是防止她离教后有人一手遮天。离教前,她提拔黄钟成为火徵门的管事长老,而我也将黄莺要来服侍我的起居。这些年,她们母女俩在教中也算平安无事。” 萧琴总算明白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还有一事不解,问道:“黄莺姐姐武功高强,不知是谁教的?” 黄莺道:“娘能位居长老,全靠高明的医术,但她武艺平常,无法指导我。秦护教在时,曾指点过我一二。后来我一直跟着余长老,接触到很多当年琴韵姑娘留下的武学心得,便自己练了起来。不过我但求自保,只学了些皮毛。” “光是皮毛就已经很厉害了。” 余长老道:“好了,我跟你说这些,不仅仅是因为你好奇黄莺的事情,主要还是想告诉你,冷冰凝虽死不足惜,但教中弟子对此全然无知。南宫乙依然是杀害我教护教的兇手,所以你给我长点心,不要那么招摇,任凭一个男人于我教随意进进出出!听到了没有?” 余长老的声音突然严肃了起来。 “是。”萧琴愧然应道。 余长老在桌边坐下,长嘆一口气,道:“其实你们做了什么,我都一清二楚,大家都低调点,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知道秋凉在外面有男人,但只要她一心为教,我也不会去在乎她大半夜跑出去与男人幽会。我也知道杀了冷冰凝的人其实是苏风琬,我不说破,但我不能让弒师者得权,所以才在全教范围内重选护教。唯一没想到的是肖墨,她竟然藏了那么久、那么深,我至今都不敢相信她是公孙家派来的内应。” “余长老打算怎么处置肖墨?” “我?这事我不想管,你自己看着办吧。” “一切由我做主?” “怎么,这点小事你还做不了主吗?” 萧琴不解道:“这可不是小事……如果不是为了此事,那余长老今日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余长老忽然抬手在桌上一拍,道:“都怪你问这问那,我都忘了叫你过来干什么了。我啊,其实是想让你来试件衣服。你过来。” 余长老将萧琴拉到床边。 床上是一件摊开的绛纱袍,红如流火,绣似行云,一看便知是良材所制,做工十分精细,样式绝美无比。 萧琴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她向来喜素雅,从未穿过红色的衣服,却不知为何看到这件袍子的第一眼,就十分喜欢。 “这是你娘出嫁时穿的嫁衣,是我亲手缝制的,你来穿上试试。” 余长老笑着说道。 第121章 嫁衣 萧琴大奇,“这是我娘的嫁衣?” 余长老点了点头。 萧琴想起刚入教时骆秋凉曾跟她说过,母亲出嫁时的凤冠霞帔都是余长老亲手准备的。 “既然是娘的嫁衣,为何要我来试?” 第277页 “打你入教,我便时时想起水柔,甚是想念。我瞧你身材与她差不多,便想让你穿上试试,让我怀念一下水柔出嫁时的模样。” “这……” 余长老的理由虽然让萧琴无法拒绝,但她总觉得嫁衣又怎能随意穿上身。 余长老见萧琴颇为犹豫,又道:“其实这嫁衣和一般官家嫁小姐的凤冠霞帔有很大区别,我们都是武林中人,繁文缛节大都免了,这只是一件喜庆的袍子,就算不是成亲,穿上也没什么不妥。” 余长老索性拿起了袍子,在萧琴身前一番比量。 “当真只是让我穿来看看?” “你以为我想干嘛?把你嫁出去吗?嫁到哪去?” 虽然萧琴想不出余长老会有其他目的,但是她派人找了自己一下午就是为了试衣服,怎么都难以相信。 “那……我就穿一下试试。” “哎,好。” 余长老一脸期待。 萧琴有些不情愿地脱下外衣,在黄莺的帮助下穿上了红袍。虽然只是一套简洁的长袍,但上衣罗裙、金丝软带、烟纱凤钗一样都不少。 余长老只是粗粗打量,又道:“再给她化化妆,穿红袍又怎能不化妆。” 萧琴又被黄莺拉到梳妆檯前打扮一番,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 看着镜中的自己,萧琴竟有些认不出来。红妆明艷,倒真如书中所写新娘子那般“面似芙蓉、眼若桃花”,虽说不出和平时的自己哪个更美,但萧琴还是看得有些痴了。 余长老将萧琴拉到身前细细打量了一番,半晌不语,眼眶却湿润了起来。 “水柔成亲那年二十五岁,我将她交到萧郎手中,既开心,又不舍。你却比水柔那时小了七岁,怎么看都是一个小姑娘,我是决计不能就这样把你嫁出去的。” “余长老,您在说什么呢,不就是让我试穿一下嘛。” “哎,其实我是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萧琴忽然紧张了起来。 “他今日闯入教中,找到了我,说无论如何都要将你带走。我自然是不想放你走,便只好出此下策。希望他看到你这幅模样,念及往日微薄的恩情,可以放宽心,再等些时日。” “他……”萧琴忽然大羞,“他怎么这么心急……” “你跟我来吧。” 余长老拉着萧琴便要下楼。 萧琴连忙松开余长老的手,连连摇头道:“不行,我不能穿成这样去见他,羞死人了。” “有什么不能见的,快点!” “不行……我……他又没提亲,也没见过我爹,他娘也不同意……总之就是不行……” 一阵推嚷,余长老松开了萧琴,“嘿嘿”笑了两声,朝黄莺使了个眼色,说道:“把她弄下去。” 又是一阵拉扯,萧琴被黄莺拖拽着下了楼,果然看到大厅中站着一个蓝衣男子,背对着楼梯。萧琴知道没有办法再隐藏,只好放弃挣扎,一边整理好衣衫,一边挪着略带颤抖的双腿缓缓走下楼梯。 “琴儿!” 那男子转过头来,一脸惊喜地唿道。 萧琴却倒吸一口凉气。 “爹!” 来者并不是她一心念想的南宫乙,而是父亲萧何在。 虽然在某种意义上松了口气,但萧琴比见到南宫乙还紧张了几分,毕竟这是她入教以来第一次面对父亲。 萧何在惊讶中略带欣喜的目光在女儿身上流连半晌,鼻子一酸,看向别处,说道:“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是余长老……” 萧琴轻咬下唇,即便是面对父亲,也觉得十分难为情。 余长老走上前来,对萧何在道:“二十年前的今天,就在这里,你将水柔从我身边带走。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你再次见我,却又想跟我要人。我余音难道上辈子欠了你不成?” 萧何在道:“余长老,水柔是我妻子,琴儿是我女儿,我不是来要人的,而是来接人的。” “放屁!水柔嫁给你之前,一直都是仙乐教的人。你要走了水柔,还我个琴儿,我们也算两不相欠。人你也见到了,从哪来,就回哪去吧。” 余长老向萧何在摆了摆手,一副逐客的姿态。 萧何在不想和余长老争辩,对萧琴道:“琴儿,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去换了衣服,跟我回家。” 萧琴听父亲此言,不由得心中有气,正色道:“爹,我没有胡闹。在你看来,我入仙乐教不可理喻,但这一个月来我做了不少正事。我凭本事夺下了护教之位,连同太原城的势力对抗‘除魔大军’,最终还揭露了公孙家的阴谋。虽不及爹行侠仗义之举,但也不是您口中的‘胡闹’。而且这一个月,我武功乐技都突飞勐进,也结识了很多新朋友,学到了很多之前闻所未闻的事物。如果这些都是胡闹的话,那我宁愿胡闹下去,也比一个人待在家中好上百倍。” 这一番言语,说得萧琴自己都有些信服。入教之初,她不过是怀着好奇之心,总觉得所做一切都是顺势而为,并不是自己的欲望驱使。但此刻回想起来,短短一个月竟有这么大的变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反而有些沾沾自喜,面对父亲也充满了底气。 第278页 萧何在却摇头道:“琴儿,你还是太天真了。这些日子我没少听关于仙乐教、关于你的事情,包括昨天发生的一切。你做得上护教,不过是仰仗你娘的威名和余长老的照应。你娘在教中时,尚不能对所有事全权做主,你以为你刚入教一个月,就能应付得了教中上下数百人吗?如今不过是仙乐教有难,你们可以一致对外,等安定下来后,你又能做什么?” 萧琴刚燃起的得意之情,便被父亲这番话给浇灭了。 萧何在接着道:“而且我听说小狂笛骆秋凉也归教了。你娘对她颇为赏识,她精明能干,曾独掌大权,怎么可能甘居次位。如今她处处让你出头,你可不要被人利用了还以为都是自己的本事。仙乐教众究竟听谁的,你心里不会没数吧。” 萧琴无可反驳。细想起来,她所做的一切,八成都是骆秋凉在背后指点。而她所做的决定,都要同时有骆秋凉的许可,教中弟子才会执行。 萧何在走到女儿身边,轻拍她的肩膀说道:“琴儿,你出于好奇想来看看你娘生前待过的地方,我可以理解。你想揭露公孙家的阴谋,也做到了。在这待了一个月,你也应该没有遗憾了,跟爹回家吧。我知道徐伯走了,家中再无一人,你若喜欢,爹带你行走江湖,好吗?” “爹……” 萧琴眼眶微湿,内心激动不已。“爹带你行走江湖”,这是母亲死后她最想听到的一句话。 萧琴的鼻子抽搭了一下,向一旁的余长老看去。她希望余长老能说些什么,哪怕是些反对的话。 但余长老始终闭口不语,甚至都没有看萧琴,只是面无表情地在门口站着,仰望对面墙上琴韵姑娘的画像。 萧琴也随着余长老的目光像那幅画看去,眨动了几下眼睛,又看回父亲。 “爹,我想留下来。” 沉思半晌,萧琴终于下定了决心。 萧何在殷切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 “琴儿,你怎么……” “爹,你听我说。名乐山风景秀美,这一个月我无暇欣赏,还想再多看几眼。靡靡峰下有一间百琴堂,不仅藏琴上百,还有百般乐器,我都想修习一番。火徵门的药房、药炉比我们家的要大上好多倍,听闻黄长老医术高明,我还从未请教过。琴韵姑娘留下来好多精妙的乐谱剑法,我还只学了皮毛。我想趁眼睛还看得见,将我能看的、能学的、能做的全都尝试一遍……” 萧琴停顿了一下,见父亲没有打断自己,便接着道:“不仅仅是这些。在爹看来,小狂笛只是在利用我,但我并不这么认为,至少利用并不是全部。秋姐姐武功高强,精明能干,若想独揽大权,又何必拉拢我入教。她为人至情至性,洒脱不羁,让人憧憬羡慕。第一次见面,她说她是我的师姐,如今她对我真的是为‘师’为‘姐’。余长老对我更是不用说,这份恩情我都还没有回报,不能这样任性地一走了之。当然,我知道,我不会永远留在仙乐教。总有一天,可能出于各种原因,我会离开。可能会像娘当年嫁给爹那样,也……嫁了人。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我还不想走。” 萧琴直视父亲的目光自信而坚定。 萧何在听完女儿这番话,长嘆了一口气。沉默半晌,他忽然转身面对余长老,掀起衣摆,跪在了地上。 “爹,你这是……” 萧琴大惊,难道父亲不惜下跪,也要将自己带走吗? 余长老却没有丝毫动摇,眯起眼睛看着面前之人,沉声道:“说吧。” “余长老,二十年前我闯入仙乐教,我跪在您面前求您准我将水柔带走,您答应了我。二十年后的今天,我再次跪下求您……” “爹!” “……求您好好照顾琴儿,别让她受到伤害或是委屈。” “爹?!” 萧琴没想到父亲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喉咙一阵哽咽,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余长老扶着门,缓缓说道:“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萧大侠却两次跪下来求我这一介老妇,你是不是嫌我命长啊,哈哈……咳咳……哎。我老煳涂了,竟想着让琴儿扮作水柔出嫁的模样,盼你念在当年求我的情分上让琴儿留下来。看来我是多虑了。萧郎,你放心,琴儿就是我的亲孙女,我会好生守着她,直到我死,或是等到一个当年的你将她带走。你快起来吧,你在我面前这一跪,我两条腿都抖得厉害。” “多谢余长老。” 萧琴赶紧将父亲扶起,撒娇般地又叫了声“爹”。 萧何在伸手为女儿拭去脸上的泪水,微笑道:“别哭了,把妆都给哭花了。你娘当年可是笑着嫁给我的,今日你也要笑着留下来。” 萧琴抹了把眼泪,问道:“爹刚刚是故意反对的?” 萧何在摇头道:“不,我本是反对的。但听到你的真心话,我便改变主意了。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有想做的事情,只要不出格,我也不会那么迂腐的反对。其实我心里清楚,这些年,委屈你一个人在家……” “爹真的肯让我留下?” 第279页 “嗯。”萧何在微微点头,却又眉头一紧,“不过你刚刚说过几年可能会嫁人,你要嫁给谁呀?” 萧琴红着脸道:“我……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有谁……” 萧何在又转向余长老道:“余长老,有件事我还想拜託您。虽然我知道仙乐教都是女子,但也请您护好琴儿,别让别有心思的男子随意接近。” 余长老“哈哈”笑道:“这个我就管不着了,你们爷俩聊着吧,我去楼上收拾收拾。” 黄莺扶着余长老上了楼,留下萧琴父女二人。 “快跟爹说实话,到底是谁?”萧何在不想放过这个问题。 萧琴垂首半晌,小声道:“爹,我想带你见一个人,但是我现在找不到他。” “是谁?”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捨命救我的南宫二公子吗?他没有死,相信爹已经知道了。” “我昨日已听闻此事。你说的人就是他?” 萧琴微微点头。 “你喜欢他?” 萧琴抿起嘴巴,又点了点头。 “说话,你喜欢他吗?” “我……我喜欢南宫乙,我想带他见爹。这些日子他一直陪在我身边,只是这两日他与家人重聚,可能有些顾不过来……不过我一定会找到他,带他来见你。” “你为什么喜欢他?”萧何在还在发问。 萧琴微怔,她自己还未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 “爹说当年您救了娘,娘便以身相许,这个理由够不够?” 萧何在用竹箫在女儿脑袋上轻轻一戳,“你这个丫头,竟然拿我来打趣。”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捨命相救,就算未曾救我,也……也让我很心动。一直以来,我从未想过自己想要什么,但他好想比我还了解自己,每次都是我还未曾想,他就做了。做过之后,我才知道那就是我想要的。我喜欢这种感觉。” 其实想要在父亲面前夸赞南宫乙一番,萧琴能说出一大堆他的优点,但不知道为何竟说出了这样一番没头脑的话来。 萧何在无奈一笑,“平常人家女儿看男子,多看家世背景,挑剔一些便要求人品性情、长相才华,我们武林中人还要看看武功资质,唯独你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要我如何明白。” “他家世背景、武功门派爹自然知道,长相性情爹见了也会知道,至于人品如何也无需多说。我以为,爹会懂的。” 萧何在自然懂,他知道女儿跟自己很像,他也曾有过那样的感觉。 轻嘆了口气,萧何在踱步到门边,忽然朝外面大声说道:“小子,你进来吧。” “是。” 转眼间,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门口,满眼柔情,满脸笑意。 第122章 洞房 “君意!” 萧琴的吃惊之状不亚于刚刚见到父亲。 “你怎么……?” “下午来找你,在河边遇到了萧大侠,我便随他一同进来了。你这身打扮,真美。” 南宫乙看着萧琴的红妆,痴痴地说道。 萧何在忍不住轻咳了一声。今日初次接触南宫乙,不难理解女儿为何会倾心于他,但在萧何在心中并不觉得上官灵钰哪里不如他。如今见了他对女儿的神情、言语,便知道女儿为何会心动了。 萧琴果然又顿时红了脸,嗔道:“爹你好过分,居然和他一起来骗我。” 萧何在道:“我没有骗你,只是我必须确定可以放心地将你留在这里。” “那爹现在放心了吗?” 萧何在嘆了口气,道:“不能在眼前看着你,我又怎能完全放心。在武当山听灵钰听说了家中之事,我便一直担心你的安危。结果没过几天便听闻你做了仙乐教的护教,更是又气又急。如今仙乐教虽然化解了外部危难,但我又担心教中人对你虎视眈眈。你还要防着夺命先生在暗中报復,而夺命先生又神出鬼没……我不方便带你行走江湖,更不敢让你一个人留在家中,把你暂时託付给仙乐教,只是权宜之计。所以,你不要把我的应许当作放纵,在教中为所欲为。如果我听到半点关于你的坏消息,就会马上赶过来把你带走。” 萧琴不悦道:“爹,你真的以为我会做什么坏事吗?” “不要小瞧环境和权力对一个人的影响。总之,仙乐教的人我不能完全信任,若非今日遇到了南宫二公子……” 南宫乙道:“萧大侠请放心,我会替您守护琴儿,不让她受到半点危险。也会替您看着她,不让她跟着仙乐教的人学坏了。” “君意,你胡说什么……” “二公子没有胡说,这正是我想託付他做的事情。” 萧琴颇为惊讶,她不知道这一下午二人都说了什么,父亲竟对南宫乙如此信任。 “但是,你不要回家吗?” 南宫乙道:“上午跟娘、大哥还有师父道了别,我会留在太原陪你一段时间。其实……其实我想过年带你一起回家。” 第280页 此话说出口,就连萧何在也大为吃惊,皱眉道:“你这孩子,怎么如此心急……” 南宫乙似下定了决心一般,一脸肃然,倏地转身跪在了萧何在面前,说道:“萧大侠,今日初见,您定会觉得晚辈十分唐突。但晚辈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更不想抱憾终生。提亲暂不敢谈,但恳请萧大侠许我过些时日,为先父守孝期满,登门拜访,向您……要了琴儿。” 父女二人都知道南宫乙并非含蓄拖沓之人,却没想到他竟会如此直白。虽说“不敢提亲”,但这又与提亲何异? 动容之下,萧何在看了眼满脸羞涩的女儿,竟一阵恍惚,似乎看到了妻子当年的模样。他想起了二十三年前,自己第一次闯入仙乐教,在余长老面前吵嚷着要将秦水柔带走。那时他们不过初识几个月,便情难自已,竟做出如此荒唐之事。余长老自然没有答应,而是让他等待三年,说如果三年后他还未变心,才答允这门婚事。 三年时间不短不长,二人并非不能见面,但期间种种误会、猜疑、意外,难免会磨平最初的激情。幸好二人最终没有错过,萧何在成功地将秦水柔带离了仙乐教。 念及自己年轻时的经歷,又看着女儿脸上尚未褪去的青涩稚嫩,萧何在自然不能一口答应。但南宫乙很聪明的说这不是提亲,又让他难以拒绝。 “三年。” 沉默半晌,萧何在终于开口了。 “以三年为期,你有什么话,到时候再来找我说吧。” 南宫乙一脸喜色,拜倒在地,激动地说道:“多谢萧大侠成全。” “不过在那之前,你不许……”萧何在想给南宫乙一些“警告”,却又忍住了。 “罢了,你起来吧。” “是。” 南宫乙终于可以大胆地走到萧琴身边,握住她的手。 二人对视的目光中,一个满是柔情蜜意,一个却是羞涩欢喜。萧何在看着眼中放光的女儿,忽然胸口一酸,别过了脸,看向门外。 “琴儿,爹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在此多留了。你在教中不要惹事,也别给余长老和二公子添麻烦。我不求你有功于武林,但求你平安无事。” 萧琴听父亲这就要走,又急道:“爹,我们才见面这么一会儿,你又急着走?” “其实这回来太原,除了找你,也在一路暗中追查夺命先生的下落。我从江南追到了太原城外,却在前日断了消息,不得不重新追查。” 南宫乙神色微变,问道:“萧大侠为何要追查夺命先生的下落?” 萧何在道:“夺命先生恶名远播,乃武林公敌,于公我要为武林除害。于私……他是水柔生前最想除掉的敌人,如今又想伤害琴儿,这种人,我又怎能留他在世上。今日上午我打探到他已经离开太原城,所以我不能在此多耽了。” 南宫乙还想说些什么,却犹豫片刻,将话吞了回去。 萧琴并未察觉南宫乙的异样,走到父亲面前,挽着他的手臂道:“爹,我知道你很忙,也就不挽留了。不过夺命先生为人阴险恶毒,他手下也有好多厉害的杀手,爹一定要小心。我……我年后和君意一起回家和您再聚。” 萧何在微笑着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竹箫递到女儿手中,道:“听说你的箫断了,我这支送给你,你要好好保管,别再弄断了。” 萧琴接过竹箫,看着两手空空的父亲,心中又十分不舍。 “我走了。” 萧何在轻抚着女儿的脸蛋,不忍多看,转身离开了木屋。 萧琴追到木桥,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渐渐停下了脚步。 身后,南宫乙跟了过来。他握住萧琴的手,拉着她一同跪了下来。 对着萧何在渐行渐远的身影,南宫乙带着萧琴磕了三个头。 萧琴起初不明白他为何要行如此大礼,直到黄莺扶着余长老从木屋出来。余长老沖南宫乙使了个眼色,便笑着离开了。 萧琴才意识到,刚刚的跪拜,可能意味着某种“仪式”。 “啊——” 萧琴忽然一声惊唿。 南宫乙没给她多想的时间,待只剩他二人,便一把将萧琴拦腰抱起,返回木屋,一路上了二楼。 屋内的布置跟萧琴下楼时有了些许不同。除了满屋的通红,桌上点燃的两支粗大红烛格外耀眼。烛火下,是黄莺为他们准备的精緻酒菜。 南宫乙将萧琴放下,走到桌边,伸手在摇曳的烛火上轻轻撩拨。 “琴儿,你知道这对红烛是什么意思吗?” 萧琴自然知道,却哪好意思说出来。 “‘洞房花烛明,燕余双舞轻’,只有洞房之夜才会点上一对龙凤红烛,燃到天明。余长老这样布置,是想让我们今夜在此洞房吗?” 南宫乙回过头,冲着萧琴微微一笑。这笑容中,有三分迷醉,三分溺爱,三分欢喜,和一分若隐若现的苦涩。 “她还为你穿上了红袍。哎……可是萧大侠却让我再等三年,这分明是在折磨我。明明近在咫尺,却只能看,不能碰。” 南宫乙的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欲,但他却站在桌边一动不动,似乎是在克制。但在萧琴看来,这完全就是引诱。 第281页 他仿佛在用眼神告诉她,“我不能过去,你,过来。” 萧琴不由自主地走到南宫乙身前,二人相视片刻,却无人肯动一下。萧琴意识到南宫乙什么都不想做,只是在等着她的行动。 她忽然有一种强烈的不适感。 明明他听到了自己的告白,明明在父亲面前表现得那般深情,明明刚刚还一路抱着自己来到房间,为何现在什么都不做?她不相信南宫乙会因父亲说的“三年”而退缩,明明昨晚还做出那种事情……是了,昨晚!昨晚自己拼命将他推开,他一定很受打击,所以现在来“报復”自己。 萧琴虽然心中有愧,却不想屈服。她收回了目光,拉过凳子坐了下来。 “一天没吃东西了,好饿。” “我也是,我陪你吃饭。” 二人就这样默默地用起了晚饭。 “他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难道用过饭后便要像这半个月闭关练功那样,各自睡去?” 萧琴时不时用目光偷瞄南宫乙,却发现每一次他都会投来充满爱意的眼神和微笑。 “他在戏弄我?既然什么都不想做,又为何要那样看我?他是在等我先开口吗?为什么要我先开口?……” 萧琴恍然。 “是啊,为什么我就不能先开口呢?为什么我就不能稍微主动一些呢?每次都是他说、他做,我被他惯坏了……” 她斟满一杯酒,仰头一口饮下,将酒杯重重地拍在桌上,倏地起身,抽掉了南宫乙手中的筷子。 南宫乙先是一愣,紧接着露出了期许的微笑,似乎在说“我倒要看看你想做什么。” 萧琴从来不是胆怯之人,只是与南宫乙在一起时间长了,二人相处时便放弃了思考,只享受着他主动送上的温存。此时却不得不思考——“如果他不喜欢我,我要如何讨好他?如何能让他喜欢?” 她不仅是萧何在的女儿,也是秦水柔的女儿。她也有“想要”,她也有“伎俩”。 萧琴背过身来,左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右手夺过南宫乙的酒杯,身子向后轻轻一倒,不偏不倚地坐在了南宫乙的腿上,又向上蹭了蹭,将右肘搭在了南宫乙的肩上,眼波流转,一双妙目看着身下之人。 “噗——” 南宫乙终于没有憋住,笑出了声。 “琴儿,你要做什么?” 没有得到期待的反应,萧琴大羞,板着脸说道:“本护教亲自餵你喝酒,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南宫乙笑道:“我有手,又何须让你餵?反倒是你这个姿势,让我有些难受……” 南宫乙一只腿向上微耸,只是轻轻一动,却充满了挑逗。 萧琴自然感受到身下的微动,但她忍住没有理会,将酒杯斟满,把酒壶随手一丢,端着杯子放在南宫乙的嘴边,道:“你到底喝不喝?” “喝。你餵的酒,就算洒了我一身,我也要一滴不剩都喝了。” 南宫乙虽然这样说,嘴巴却没有往前凑,似乎在等待萧琴再进一步地餵过去。 萧琴见状,心中有气,酒杯在南宫乙嘴边停留半晌,最终却撤了回来,送到了自己嘴边。 一饮而尽,却没有下咽。 她将酒杯向身后一丢,双手环住南宫乙的脖子,将含着酒的嘴巴向前凑了过去。 南宫乙这回真的吃了一惊。这种事情,恐怕连他自己都做不出来。 双唇微张,正要接受这口琼浆,却想不到萧琴双手在他肩上一推,身子缩了回去。 紧接着“噗——”的一声,南宫乙只觉脸上一阵甘霖降落,淋了个清醒。 “哈哈哈……” 一声得意的长笑。 怀中人笑着离开了。 看着南宫乙又惊又气又无法发怒的样子,萧琴有了“大仇得报”的快感,笑的坐在了桌子上。 南宫乙起身,一边擦着脸上的酒水,一边脱去被淋湿了一大片的外衣,盯着眼前的得意之人,有些想发作。 “怎么了?还不肯说话吗?”萧琴把玩着另一只酒杯,还沉浸在得意洋洋之中。 南宫乙将长衫向椅子上一扔,又恢復了镇定自若。 他知道萧琴在等他说话,他也不想再戏弄她,说道:“知道余长老为什么让你穿上这套衣服吗?” 萧琴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红袍,忽然害羞了起来。 “是因为她想让你脱掉。” 萧琴不明白南宫乙在说些什么,却有种不安之感。 南宫乙慢慢走近,伸手握住萧琴腰间的金丝软带,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是想自己脱,还是想我帮你脱?” 第123章 託付 虽说自己的“惊人之举”激起了南宫乙的言语和行动,但萧琴听他说出这种话,还是紧张了起来。一边按着他抵在腰间的手,一边羞涩道:“你别……先说说你跟我爹究竟是怎么回事……” “良宵苦短。那种事,改日再说。” 南宫乙将手探入萧琴的后腰,一阵轻拉,腰带瞬间松了下来。他将腰带抽出,看了眼满面羞红的萧琴,忽然有了个主意。 第282页 他将腰带蒙在了萧琴的双眼上,在她脑后轻轻打了个结。 萧琴微惊。 “你这是做什么?” “红烛会燃到天明,太亮了,我怕你害羞。” 萧琴忽然想起二人在南宫家落入箱底密道时,南宫乙先是吹灭了火折,然后吻了她。 虽说早已习惯黑暗,虽说在擂台上蒙眼比剑尚能游刃有余,但此时面对南宫乙,却无法预测他下一步会做什么。萧琴心中充满了忐忑,同时还有一丝兴奋。 她感觉到自己被抱起,移动了几步,被安置在一片柔软之处。 “是在床上吗?他不会真的要……” 唿吸不自觉地变得急促了起来。 她感受到南宫乙坐在床边,俯下身来,伸手在她脸庞各处轻轻拂过,又在唇上悄然一抹。紧接着是更加柔软的触感,带着些许酒香。 嘴巴被轻轻撬开,他在向她讨要刚刚那口酒。 一阵迷醉的亲吻,萧琴感受那双手慢慢向下游走,逐件褪去她身上的衣衫。双臂暴露在空气中,凉意渐浓,热意亦盛。 萧琴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一丝挣扎反抗。她并非不觉得害羞,只是她内心深处的不安告诉自己——不要动,要听话。 昨夜拼命推开了他,代价就是今日找了他一整天。南宫乙的“突然消失”让她惶恐不安——他大仇得报,没有理由留在自己身边;南宫夫人反对,还声称为他觅得良缘;他是武当弟子,而自己却是“魔教妖女”…… 她需要做些什么,将他留住。 今日已见过父亲,连最后一层顾虑都不復存在。如果他想要,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呢? 萧琴不敢拒绝,也不想拒绝。 反正今生已註定只有他一人,今夜和三年后又有什么区别?虽然她还有一肚子疑问,但来日方长,既然南宫乙答应留下来陪她,今夜又何须多言。 大脑早已一片空白,浑身的燥热让她难以分辨他在抚摸亲吻她的哪里。 不知什么时候,萧琴逐渐失去了意识。 *** 天亮了。 即便眼睛上蒙着一层丝带,萧琴依然能够感受到天已经大亮了。 摘掉眼前的遮挡,她缓缓坐起身来,些许的酸软无力让她有些难为情。 桌上的两支红烛早已燃尽,窗户紧闭,四下极静,屋里除了她没有旁人。虽然避免了与南宫乙相对的尴尬,但萧琴却莫名有种不安。 她低头看了眼半解的衣衫,底衣还完好的穿着。起身下床,除了觉得脑袋有点晕,没有感到身体有半点不适。 但这一点本身却让她感到十分不适。 “昨夜他……” 萧琴还未来得及细想,便远远望见桌上烛台之下似乎压着一件白色的东西,在通红的屋子里格外显眼。 她快步走到桌前,看清那物时,却呆住了。 一张白色的纸条,上面写着四个黑色大字——“待我归来”。 好熟悉的四个字,在哪看到过来着? 萧琴颤抖着手抓起了这张字条,突然感觉到一阵无助的惶恐,紧接着一股泪水瞬间涌上眼眶,却被她拼命止住了。 “不要慌,去找他,先去找他……” 萧琴胡乱整理了衣妆,一路奔到了山脚。 她虽然强作镇定,但心中隐隐感觉到,南宫乙此番的消失和昨日的暂别不一样。 果然,河岸两畔的教众都跟她说并没有看到南宫乙出教。 她先是稍微安心,但转念一想,却又更加不安了起来。在山脚呆立半晌,她放弃了漫山找人的想法,决定直接去找另外一个人。 *** “南宫乙不见了,秋姐姐知道他去哪了吗?” 推开骆秋凉的房门,萧琴开门见山地问道。 骆秋凉自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道:“南宫乙不见了?我听说昨天下午他和你爹一同进了山,随后萧大侠独自离去,他却留了下来,难道没有跟你在一起吗?” “他又走了,走之前留下了这个。” 萧琴将那张字条递给骆秋凉。 骆秋凉接过,看了一眼,寻思道:“难道他回家了?或者是回武当了?琴儿,你也别怪他,经过前日之事,他也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了,回家或是会武当都是情理之中。” 萧琴摇头道:“他若回家,或是回武当,又怎会不辞而别。况且昨天他在我爹面前亲口答应会留下来陪我,但今日一早就消失不见了,秋姐姐不觉得奇怪吗?” “他真的这么说?那是有些奇怪……”骆秋凉似有不解地晃了晃脑袋。 一阵沉默。 “秋姐姐,你不要骗我好吗?” “我为何要骗你?”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找他,而是直接来找你吗?” “我也奇怪……” “因为水防队的弟子跟我说,她们并没有看到南宫乙离开。” “那你应该在山中找一找。” “不,他若在山中,就不会留下这张字条,难不成是要跟我玩捉迷藏吗?他一定早就走了,而且是早就打定主意要悄悄离开。水防队的姐姐们之所以说没看见,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们奉命这样说的。” 第283页 “她们奉谁的命?” “全教上下,除了秋姐姐,还有谁能命令她们来骗我这个护教呢?” “我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南宫乙在离开之前一定来找过你,求过你。他不止求你帮忙隐瞒他的去向,还求你在教中看着我,等着他回来,对不对?” 萧琴带着一丝哭腔的质问,听得骆秋凉有些心疼。 “你既然这么聪明,那就应该知道,他是不会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他果真来找过你?”萧琴哽咽道。 “哎……”骆秋凉无奈地嘆了口气,将那张字条随手往桌上一丢,说道:“我以为你会寻他半天才来找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识破了。不错,南宫乙是来找过我,就在昨夜。这是他第二次大半夜的敲我房门,真是服了他……” “第二次……”萧琴只是嘟囔一句,没有心思去问“第一次”是怎么回事,上前抓住骆秋凉的手臂,急切地问道:“秋姐姐,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骆秋凉看着她两眼湿红、衣妆散乱的模样,心生怜爱,拉过她的手将她按在梳妆檯前,一边为她整理妆容,一边道:“你先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你又拒人千里之外,把人给吓跑了?” 萧琴使劲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拒绝他。是他趁我……一定是他趁我眼睛看不见、意识又很模煳的时候,点了我的穴道。” 骆秋凉不禁抿嘴笑道:“眼睛看不见、意识模煳?你们到底在干嘛?” “在洞房。” 萧琴毫无遮拦地说出了口。 回想昨夜之事,南宫乙一直按捺不动,并非在试探、在“报復”,而是在犹豫、在盘算。他蒙上了她的眼睛,让她陷入意乱情迷,并非“想要”,而是想离开。 骆秋凉一时哑然。 昨夜,她正思考如何处置肖墨之事,却被一阵轻而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这位不速之客居然是南宫乙。 他毫不客气地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骆秋凉皱眉道:“你真当我仙乐教姑娘的闺房是你家吗?说进就进,这可不是琴儿的房间。” 南宫乙歉然道:“深夜冒昧打扰,实在罪过。不过骆师姐还在教中,真是太好了。” 骆秋凉脸上一红,啐道:“呸!什么叫‘真是太好了’?我不在教中,还能在哪!” 南宫乙却没有心思开玩笑,正色道:“骆师姐,我有事相求。” “怎么了?又被琴儿拒绝了?” “我要暂时离开这里,但是不想让琴儿知道。所以还请骆师姐明日帮我稳住琴儿,让她好生在教中待着,等我回来。” 骆秋凉见他一脸严肃,知道不是开玩笑,便道:“你要去哪?为什么不能跟琴儿说?” “我自有无法言明的苦衷,既然不能告诉她,也就不能告诉你了,免得琴儿追问起来,你会为难。” 骆秋凉目光一横,轻轻“哼”了一声,道:“好,我不问。但你至少要告诉我,要琴儿等你多久。” “我不知道。如果顺利的话,可能几个月,如果不顺的话……” “不顺的话,你就回不来了?” “不,我一定会回来。今日刚跟萧大侠提了亲,虽然他要我再等三年。” 骆秋凉终于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些许喜悦。 “真是搞不懂你们俩究竟在想什么,就不能相互坦诚、直白一点,非要让我这个外人跟着你们瞎操心。既然你什么都不肯说,那来找我做什么?我可不想琴儿发现你人不见了,跑到我面前大吵大闹。” “琴儿不会大吵大闹,但她一定会出来找我,这便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希望骆师姐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将琴儿留在教中,除非我或是萧大侠来带她走,否则不要让她离开仙乐教。” “你凭什么认为我能留得住她?” “因为你不想她走,也有能力不让她走。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哪怕强硬一些……” 骆秋凉寻思片刻,抬眼道:“你说的这些我都能理解,最后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帮你?” 南宫乙淡淡一笑,“因为骆师姐喜欢琴儿,我也喜欢琴儿。你帮我,就等于在帮琴儿。” 骆秋凉“呵呵”一笑,“什么鬼理由!你什么时候走?” “这就走,还麻烦骆师姐送我下山,并命河岸的守卫隐瞒我的去向。” “那琴儿呢?你就不怕她半夜醒来找你?” “她醒来应该是天亮之后的事情了,那时我早已在千里之外。” “你想走,我不留。但你别忘了我们隔壁有一个偌大的追魂庄,庄里有一个别有用心的游少主,你就不担心他趁虚而入,来挖墙脚吗?” “多谢骆师姐提醒,此事无需挂怀。” 骆秋凉白了他一眼,没有多言,将他一路送到了河对岸。 临别时,她又问了句,“他还好吗?” “他?” 第284页 “就是昨日你娘带走的那个人。” “他在追魂庄,而我娘今日上午已经启程回苏州了。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 “行了,你走吧。” 骆秋凉没让南宫乙说下去,命弟子为他牵了一匹马,目送他一路向南,消失在黑夜中。 “不辞而别,你早晚会后悔。” 除了些许好奇,骆秋凉并不在乎南宫乙的去留。其实她更希望南宫乙离开,因为只要有他在一日,萧琴便不会安分。她不希望刚刚重整旗鼓的仙乐教接连兵折将走、再伤元气。 第124章 谜团 骆秋凉将昨晚之事全都告诉了萧琴,她并没有隐瞒的必要。 而萧琴也没有大哭大闹,反而平静了很多。她拿起桌上的那张字条,说道:“余长老跟我讲过一个故事,故事里的主人公也曾写下这四个字,不辞而别。秋姐姐,你猜她去做什么了?” “做什么?” “她去復仇。一去就是五年,归来后物是人非。” “南宫乙也知道这个故事?” “他知道,我们一块听的。” “所以,你是猜测他去復仇了?” “他的仇人只有公孙家,但公孙家已在前日家破人亡,他没有必要对公孙谨赶尽杀绝。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他还有别的仇人。” “那就不要去想,老老实实等他回来好了。” 萧琴摇头道:“不,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干等。无论他是去復仇还是做什么,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他所做之事一定很危险,他不告诉我是不想让我同去。” “既然你知道他的心思,就更应该听话,安心待在教中。你安全了他才能安心,而我也不会失信于人。” “昨天爹跟我说他打探到了夺命先生的下落,要一路追查。紧接着南宫乙也离开了,他们会不会一起去追查夺命先生了?” “如果真是这样,就更没有必要隐瞒你了。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还怕你会担心吗?” 萧琴晃了晃一片混乱的脑袋,愁眉道:“那他到底为什么要不辞而别?还是半夜离去,连打听去向都无从下手。秋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应该做些什么?” 萧琴抬起头,无助地看向骆秋凉。 骆秋凉端起萧琴的下巴,正色道:“你真的想知道你该做什么吗?那我就告诉你。第一,想好如何处理肖墨的事情。第二,两日后跟我一同去追魂庄赴宴。第三,月底前在游龙馆设宴,答谢城中各门各派。其他教中琐事,你多多少少担待一些,就算帮了我大忙了。” “秋姐姐……” “记住,你是仙乐教的护教,做你该做的事情。至于男人,该回来的,总会回来。他若负你,又不是没有人可以替代。听明白了吗?” 萧琴没想到骆秋凉竟会说出这番话来。她的表情十分严肃,甚至有些严厉,这是萧琴极少见到的。而她的话又那么无法让人反驳。 萧琴别过了脸,看向镜中的自己,已不復昨日红妆娇容,平添了几分愁眉与憔悴。她虽然心中又气又急,却无法在骆秋凉面前发作,更不愿以哭泣来博得她的可怜和安慰。想着骆秋凉刚刚说的那番话,萧琴挺了挺腰身,回道:“我不明白,如今肖墨有叛教之罪,如果我此时离开,秋姐姐又可以独掌大权,为何还要留我在此呢?我虽声称是护教之首,但实权仍在秋姐姐手中,如今仙乐教外患已除,还要我这个‘傀儡’做什么?” 话音刚落,便被骆秋凉用手指在脑袋上狠狠一戳。 “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利用完仙乐教帮你的男人揭露公孙家的阴谋,就想一走了之了?你站起来,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萧琴起身,毫无惧色地看着骆秋凉的眼睛。 “打你入教,就别想随随便便离开。你若不想当护教,就给我做一个普通弟子。我留你在这儿,自然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我需要你为仙乐教笼络人脉,讨好追魂庄。你的脸,就是仙乐教的脸,我教的脸面不是说丢就能丢的。如果你不服气,就好好做护教,功劳盖过我,你想怎样就怎样。如果做不到,就老老实实听我的话。” 骆秋凉的冷言冷语让萧琴稍微清醒了一些。 二人对视半晌,萧琴道:“好,我明白了。那我就以护教的身份,宣布对肖墨的处置。等她一醒来,就把她关入牢中,听候我的发落。骆护教,你可有异议?” “哦?你想如何发落?” “你猜呢?” “我懒得猜。反正她护教是做不成了,倒不如想想立谁来取代她。我本就想提携风琬,此次对敌她也算有功,不如趁此机会……” 萧琴打断道:“这个想法,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为什么?” “苏风琬不能做护教。” “我不明白,她救过南宫乙,也帮过你,你对她有何偏见?” “别的我不多说,只想告诉你,余长老不喜欢她。骆护教,你虽在教中时日比我长,威望比我高,武功才能也都远胜于我,但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秘密。单凭这一点,你就无法让我完全听命于你。你若想留我在教中,还想让我好好做护教,那很多事可能就不会遂你的意,但愿你不要后悔。” 第285页 骆秋凉怔住了,紧接着“呵呵”一笑,说道:“你居然这样跟我说话,还真是新奇。” 萧琴轻嘆一口气,垂首道:“秋姐姐,我不想那样跟你说话,你也不要对我端起面孔、百般试探了。你对我的好我都心知肚明,只是南宫乙突然不辞而别,让我有些心乱。” 二人都缓和了表情,相视一笑,恢復了姐妹之状。 不过萧琴笑得有些无奈,有些勉强。 骆秋凉看得出她在克制心中的难过与怨气,便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髮泄一通。 骆秋凉一边抚摸着萧琴乌黑柔顺的长髮,一边轻声道:“死丫头,我可从来没有对一个女孩子这么贴心过,你可要感恩戴德,别做些没良心的事让我失望。” *** 萧琴没再对任何人说起过南宫乙,包括余长老。她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并不十分尽心地履行着护教的职责。 肖墨昏迷三日后方才醒来,萧琴毫不客气地将她关入了江南雁住了二十几年牢中。尽管独幽百般央求,甚至拿那晚的事来威胁,萧琴都不为所动。最终只是答应她可以每日来给肖墨送饭。 入夜,萧琴利用屋后的密道,独自一人来到牢房探望肖墨。 肖墨手臂的断骨刚接好没几日,麻药过后的疼痛让她难以入睡,此时正坐在石床上望着铁栅栏发呆。 看到萧琴从一条不寻常的路进来时,肖墨却笑了。 “这些日子,你是不是每晚都通过这条密道来牢中看望南宫乙?” 萧琴淡淡一笑,“你错了,我无需来看他。这半个月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在另外一个隐秘的地方。” “你还真是得意,过来跟我说这些。不过让我意外的是你居然还留在教中,我以为你跟着南宫乙离开这里了。” “我为什么就不能留下呢?” “仙乐教对你来说,不过是个新鲜的地方,利用完了,你应该就没有兴趣了。别跟我说你喜欢上了这里,想一辈子待在这。” 肖墨一副看透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琴面无表情的脸。 “南宫乙……不见了,他离开了,我却不知他去了哪里。我无处可去,只能留下来。”萧琴没再跟任何人起南宫乙,却不知为什么跟肖墨说了起来。 肖墨却毫无惊讶之色,淡淡地道:“他那么喜欢你,离开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并不想你参与。” 萧琴无奈一笑,“你和秋姐姐都能懂他,却只有我在怨他。是我们之间太缺少信任的缘故吗?” “不,你是关心则乱。而我和骆护教才不会在乎他的去向、他的死活。” 萧琴又是一阵心乱,不愿再想此事,转移了话题,问道:“我把你关在这里,你就毫无怨言吗?” 肖墨轻声一笑,“我知道你这是在帮我。” “哦?” “我做的事,处死也不为过,你却只是将我关入地牢,还将我关入有石床的这一间,足见你带我不薄。这几日想必有很多姐妹替我求情,那都是我平日积下来的情分。但也有不少人希望我彻底消失,这样她们就可以毫无顾虑的争夺最后一个护教之位。你不提我任何功过,在我重伤未愈之时就将我关进冰冷的地牢,断绝了我与外界的一切往来,其实是在庇护我。” “别把我想的那么善意。我不杀你,是因为你往日有功,我不想教众对我留下残忍滥杀的印象。我不逐你,是不想你做第二个骆秋凉,几年后东山再起。将你关入牢中,是因为你还有用,并不是要庇护你。”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还有什么用呢?请萧护教明示。” “上个月底的游龙馆之宴,你一定将消息透露给了公孙家。但为何会引来夺命先生的人,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理由。” 此事一直困扰着萧琴,直至肖墨身份揭露,也还是想不通。 就连肖墨自己也想不通。 “我不知道,我只将此事告诉了大哥。其实我一早就知道父兄会随除魔大军前来围剿我教,将游龙馆的消息告诉他们也只不过是让他们知道有这么回事。我笃定他们不会在宴会上动手,因为没有这个必要。却想不到会引来夺命先生的人。” “你公孙家跟夺命先生可有往来?” “我爹再有野心,也不会和恶名昭着的夺命先生打交道。毕竟公孙家是武林三大世家之一,表面上的脸面还是要的。至于会不会有暗中勾结,我就不得而知了。” “那你还记得这个吗?” 萧琴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金黑面具,这是那日游惊魂带来的,她特地留下了一个。 “游惊魂的面具?说起来,当日他拿出这个面具,我还吃了一惊。记得小时候偷偷熘进爹的房间时,我见过一个类似的面具。这个面具的颜色很特别,让人过目难忘。当时我很奇怪为何游惊魂会有这种面具,后来才知道他原来是姑姑公孙语的儿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面具在你家出现过?” “我只在爹的房间见过一次,但从未见他戴过。我曾问过大哥那是什么,但大哥却捂住了我的嘴巴,让我不要再提,似乎那是一个很危险的东西。” 第286页 “如果追魂夫人,也就是你姑姑公孙语,如果她从小跟你有同样的经歷,为何她会害怕这个面具,而你不会呢?” “我从未见过她,只知道有她这么个人。她连我爹都不怕,没有理由会怕一个面具。除非,这个面具还有其他的秘密。” “游惊魂曾经说过,追魂夫人有两个心结,其一便是公孙谨,而另一个很有可能就是夺命先生。” “你说这些,到底想问什么?” “我只是在想,你们公孙家和夺命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南宫乙想要復仇之人究竟还有谁。追魂、夺命,公孙语、公孙谨,还有侍命、惜泪、南宫行……所有的事情,夺命先生在这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他到底想要什么。” “你真想知道,就去问问游少主吧,或许他才是知道最多真相的人。” “说起来,他也算是你的哥哥,难怪我一直觉得你们有些像。” 肖墨笑道:“大哥说,公孙家的孩子都或多或少有些不正常,游少主也一定如此。我看得出他对你很有兴趣,与他打交道,还是小心为妙。” “我记得了。最后一个问题,那日你为何将你大哥胸口的匕首拔了出来?他的胸口为何会有竹箫的文身?” 肖墨收起了笑容,脸上凝聚起痛苦之色,隔了半晌才道:“大哥为我黑暗的幼年点亮了火光,却又亲手将它熄灭了。萧护教,你尝试过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的滋味吗?不仅仅是背叛,还有……” 肖墨没有说下去,萧琴也没再追问。 换了支新蜡烛,萧琴离开了地牢。 第二天傍晚,精心打扮了一番的萧琴和骆秋凉如期前往追魂庄赴宴,却被告知游惊魂在三天前离开了家,不知去向。 第125章 同行 立冬过后,天气转寒。一路向南却迎来十月小阳春,无风之日好不舒适。 这日傍晚,绍兴城中最大的酒楼八字楼迎来了两位穿着不俗的客人。 “两间上房,一桌酒菜。” 身穿墨绿色长袍的年轻公子对店小二说完,便直接走向大堂最里面一处安静的桌子坐下。 跟在他身后的也是一位年轻公子,一身白衣,略显单薄。他比绿衣公子多了几分心思,眼睛不住地转动,似乎在打探着店中的一切,直至没有发觉异样,才坐在了绿衣公子对面。 两把剑同时放在桌上,寒气似乎能穿过剑鞘,吓得店小二不知该把茶壶放在哪里。 这两位相貌不凡的年轻公子,虽说同行、同桌,看起来却不似同伴。 酒桌上,二人一言不发。 酒菜似乎不太对绿衣公子的胃口,他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唯独对那坛花雕另眼相看,多饮了几杯。白衣公子却滴酒不沾,似乎要时刻保持清醒。 “二十三天了,你滴酒不进,愁眉未展,每日对着你吃饭,真是没胃口。” 绿衣公子打破了沉默。 白衣公子淡淡一笑,抬眼道:“我还以为你是吃不惯南方的菜,原来是我问题。那真是委屈了游少主,每日食不果腹,还要一路快马加鞭南下,小心饿坏了身子。” “哼,我看委屈的是你南宫少爷吧。如果一直惦记着太原城里的那个人,当初你又何必跟来。” 这二人正是南宫乙和游惊魂。今日是他们同行的第二十三天。 南宫乙收起了笑容,道:“我一日不见琴儿,便想得紧,但这并不妨碍我跟你一起离开。如果你觉得我的脸倒胃口,可以不要与我同桌进餐。” 游惊魂冷笑道:“比起你这张脸,你的话更倒胃口。光是想想就令人作呕,你居然还好意思说出来。” 南宫乙也没有生气,回道:“什么时候喜欢一个人都能令人作呕了?游少主的感情真是让人费解。如果你喜欢上了什么人,岂不是要自我嫌弃到极点?” 游惊魂冷眼一横,“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真正无情的人是不会说出来的。你这样说,只能说明你心虚了。” “你真以为我对那个女人别有用心吗?告诉你,绝对没有。” “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但愿你不要心口不一。” “笑话!她不过是个故作清高的瞎子,也值得我心口不一?” 南宫乙面色一沉,冷冷地道:“游少主今日脾气不小,难不成是越近家门越紧张?”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害怕了吧,只能逞口舌之快,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你再说一遍!” 游惊魂愤然拍桌而起,哪知刚站起身,一阵头晕目眩,两眼一黑,晕倒在地上。 南宫乙自然是吃了一惊,但他没有立即起身去查看情况,右手按住剑,左手抓起桌上那坛花雕向后掷去。 “啪——”的一声,酒罈子被噼裂,哗啦啦碎了一地。 穿过坛身的是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剑,直指南宫乙的后背。 南宫乙早就察觉敌人的来剑,侧身避开,看清来者是一个头戴斗笠的灰衣人,运剑轻巧,身姿灵动,显然是个女子。 南宫乙稍有犹豫,没有下杀手,只与这女子过了两招,便发觉左右两边各有一人同时攻来。 第287页 是两个扮作普通客人的持剑男子,他们招招狠辣,训练有素。 南宫乙以一敌三,尚游刃有余。几招过后,便认出这两个男子与之前在游龙馆的那批黑衣杀手武功路数十分相似,可以肯定是夺命先生的人。而这女子更是相识,但南宫乙不忍心对她出杀招。 虽说这些人下药、突袭,看似早有预谋,但凭他们几人的武功,别说对付南宫乙和游惊魂两个人,只是其中一个便不是对手。他们显然不是来埋伏杀人的,一定另有预谋。 果然,几招过后发现不敌,两个男子便有心要撤离,只是那女子还想纠缠。 南宫乙不想给他们逃走的机会,杀心已动,利剑连刺,两招精妙的转旋双剑瞬间了结了两个男子。 他虽然很少杀人,但这次丝毫没有犹豫。 斗笠女子见同伴接连毙命,又知南宫乙有心放过,便转身拉过躲在柱子后面的店小二向南宫乙推去,趁机逃离了酒楼。 一阵动静不小的厮杀,很快就结束了。 店中的普通客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几个武林人士也只是冷眼旁观、小声议论,掌柜的缩在柜檯后面,连连说着“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南宫乙没有理会旁人,先检查了两个男子的尸身,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便来到游惊魂身旁,在他的腿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低声道:“起来吧。死的死,逃的逃,你也无需再装了。” 倒在地上的游惊魂忽然睁开了眼睛,似没事人一般站起身来,拂去衣服上的灰尘。 “你比我想像中还要快。怎么发现我是装的?” “之前我们为了掩人耳目住过一家城郊的偏远小店,结果是家黑店。你一下子就看出那家店茶水有毒,这回又怎会着了道。而以你游少主的涵养,又怎会那么容易发怒。我倒是有另外一件事不明白,既然你发现酒中有毒,为何要假装中毒?难不成是懒得动手,将杀人的差事都丢给我来处理?” “哼,我是为了配合你。” “配合我?” “你不是故意放走了那个女人吗?她一定会回去復命的。一个粗心大意的敌人,会让对手掉以轻心。我倒是好奇,你为何选择放走那个女人?你和她是什么关系?我听得出她想杀了你。” 南宫乙没有回答。 他从那个女子的斗笠下隐约看到她的面容,脸上缠着道道白布,眼中透露出十足的恨意。 她是惜泪,如今叫做惜命。四个多月前在南宫行放的那场大火中侥倖逃脱,却被毁了面容。 南宫乙不忍心她们姐妹俩都因南宫家的人而死。 “夺命先生终于忍不住动手了。这就是你一路招摇,非要住镇上最好的客栈的缘故吗?你一直想引他动手?” “我们一路南下相安无事,直到快到家门口才动手,夺命老贼也是很能忍耐。” “我只怕你这一路招摇,还会引来别人。” “南宫少爷还有怕的人?” 南宫乙不怕招来别人,只怕有个人谁都拦不住,一路打探消息追到这里。如果只是他一人倒也不怕,但和游惊魂在一起,这一路想要低调也难。 见南宫乙不说话,游惊魂“哼”了一声,又道:“你怕她会追来?” 这正是南宫乙担心之事。 “我劝游少主还是小心为上,不是每一次都能这么走运,被你发觉酒中有毒。” 游惊魂不以为意,“别的我不知道,但夺命老贼并不想杀我。” “你怎么知道?” “酒中有毒,却不是致命剧毒。如果他真想杀人,又何必多此一举,让我们有所防备。” “那你以为他想干什么?” “给我们一个警告,告诉我们他正在等着我们。 *** 第二日,两人启程向东,前往他们的目的地——宁波府。 那里是追魂夫人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自懂事以来,游惊魂不止一次向追魂夫人问起自己的身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以为追魂夫人只是自己的师父。但十四岁那年,在夺命先生登门拜访后的十几天,追魂夫人却告诉他,她是他的亲生母亲。 “那我爹是谁?” “我不知道。我有过太多男人,天知道你是谁的种。但这些都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你是我的儿子就好了。” 这是母亲的回答,但游惊魂从未相信过。 他深知母亲的品行,这八年来一直深居简出,别说男人,一般人也很少见。他不相信这样一个女人,年轻时会有不检的行为。况且他知道,母亲不是平凡的女子,而是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的追魂夫人,她不会轻易看上一般的男子。 不过有三个男人是被母亲另眼相看的。 一个是师祖,也就是母亲的师父,她对他充满敬畏,却从来不说他究竟是谁。一个是公孙谨,母亲的亲生哥哥,她对他恨之入骨。最后一个便是夺命先生,母亲虽从未亲口说过有关他的事情,但游惊魂知道,这个人是母亲一生中最怕的人。 那日在树林中,眼看母亲就要亲手解决掉她一生所恨的公孙谨,却被他手中的面具吓得精神失常。游惊魂可以理解母亲对这幅面具的恐惧,但他不解的是,母亲不怕任何人拿着面具,唯独怕公孙谨拿着它。他隐隐怀疑,母亲的这两个心病,一定有某种关联。 第288页 那天夜里,送走了南宫家的人,游惊魂单独拜访了留在庄上的三师叔江南雁。 这个男人沉浸在与情人重逢、爱女相认的喜悦之中。但他的情人最终还是选择回到南宫家,而他的女儿也追随母亲而去。尽管如此,江南雁也觉得十分满足。 趁他心情很好,游惊魂问了他很多关于母亲年轻时的事情,江南雁不吝相告。 “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至今也这样觉得。若非她早就心有所属,可能我也会沦陷吧。” “她……有喜欢的人?是谁?”这让游惊魂非常震惊,他无法相信母亲爱过别人。 “打听母亲的意中人,可不是做儿子该做的事情。” “我只想知道我爹是谁。” “你爹是谁我不知道,但绝不会是大师姐的意中人。” “为什么?” “因为那个人就是我们的师父。对自己的弟子动手,师父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 “夫人……喜欢师祖?” “我不知道是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但大师姐对师父充满了敬畏、憧憬和感激。是师父将她从黑暗的公孙家解救出来,并传授她武功和一切。大师姐愿为师父做任何事情,甚至为了替师父打探夺命先生与魔教的买卖,不惜委身潜伏于夺命先生身边……你今年多大了?” 江南雁忽然问起,跟他曾经问起南宫乙年龄时一样有些紧张。 “过两天就二十三了。” “二十三……那正好是二十三年前初春的事情。”江南雁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 “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不想深究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手中可是追魂剑?” “正是。” “师父最得意的剑法便是追魂剑,但只传授给了大师姐。你可知她为何叫追魂夫人?” “我不知道,难道跟夺命先生……” “不,夺命先生的名号比追魂夫人还晚了几年。师父是个道士,我虽不知他曾经的道号是什么,但他如今的道号是‘追魂’,这只有我们五个弟子才知道。大师姐自称‘追魂夫人’,理由也就不言而喻了。” “师祖、追魂道人、追魂夫人、夺命先生……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游惊魂的大脑一片混乱。 “我想告诉你,其实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想要知道真相,就去问你娘,或者自己去查。或许你可以去你们公孙老家看看,说不定能有收穫。哦,对了,那个南宫乙是除了我们几个弟子之外,唯一见过师父的人,你不妨向他打听打听。听说他的仇人也是公孙家和夺命先生。” “多谢师叔。” 二人谈了一个多时辰,这番对话让游惊魂彻夜难眠。 第二天一早,他便到城南去找一个人。 那时,南宫乙刚送母亲和哥哥出城,决定返回仙乐教,找萧琴为昨夜的无礼之举道歉。 游惊魂拦住了他的去路。 第126章 落败 “你为什么不回家?” “这不关你的事。” “如果你觉得无事可做,我这儿倒有件差事。” 南宫乙笑了,“我虽不及游少主日理万机,掌管偌大的追魂庄,但也不至于无所事事,听凭你的差遣。” 游惊魂正色道:“我不是在开玩笑,只是想给你报仇指一条明路。” “报仇?如今的公孙谨已经不值得我赶尽杀绝了。” “你真的以为公孙谨就这样认输,不会捲土重来吗?你的敌人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吗?” 南宫乙知道,游惊魂不是一个会大老远跑来跟自己开玩笑的人。 “明人不说暗话,游少主到底想说什么,不要拐弯抹角了。” “好。我要你跟我去一个地方,除掉公孙谨和夺命先生。你不许跟任何人说这件事,只有你我两个人。” “你知道夺命先生的下落?” “我可以带你去,但我不会告诉你他在哪。至于能不能杀了他们,就要看我们的本事了。” “我知道公孙谨和夺命先生是你追魂庄的仇人,但你为何会找到我?” “因为你和我有同样的仇人,而你……你的本事还不算太差。” 南宫乙轻声一笑,“可是我为何要答应你呢?” “我承诺,事成之后,会帮她治眼睛。” 之前的那些话,南宫乙只是有些好奇,但这句话,却让他有些心动。 “她的眼睛真的会看不见?” “这么说可能有些残忍,但今年之内,她必双目失明。” 南宫乙心中一痛,半晌不语。 “你能治好她?” “我不能保证,但我会尽力。” “所以,此行我也不能告诉她?” “当然。” 南宫乙虽然对游惊魂充满戒备,但他心里清楚,除了萧琴,二人并没有任何利害关系,反而因为某些缘故,有着同门的纽带和同样的敌人。自视甚高的游惊魂能放下身段来找自己,并提出为萧琴治眼睛,可见诚意十足。而他的邀请,从各方面来说都正合南宫乙的心意。 第289页 南宫乙要除掉夺命先生,不仅是为了报仇、完成师祖的任务,更是为了替萧琴解除后顾之忧。至于公孙谨,如果能够斩草除根,自然是求之不得。与游惊魂合作,南宫乙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唯一的顾虑就是如何跟萧琴解释。 沉思半晌,南宫乙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你若应下,随时出发。” “那给我一天时间,我要处理点事情。” “你答应了?” “明日卯时,我在城门口等你。” “你真的答应了?” 南宫乙的果断让游惊魂大为吃惊。 “游少主怎么如此婆婆妈妈?你以为我会犹豫半天,问东问西,最终拒绝你吗?” “那你怎么跟她解释?” “这是我的事。” 二人没有多谈,约定了时间,便各自散去。 那之后,尽管有萧何在的嘱託,有萧琴的相许,南宫乙依然没有改变主意。 第二日天还未亮,二人便骑马从城南出发。为了避免被人追踪,他们先是向东北方向行了一段,才折返一路南下。 虽然路上游惊魂几次提起过“太原城里的那个人”,试图打探南宫乙究竟如何跟萧琴解释的,但南宫乙一直缄口不言,只是把对萧琴的挂念全都写在脸上,这让游惊魂更加不悦。 二人低调行了几日,因遇黑店,反而大胆了起来,那之后专挑镇上最好的酒楼,点上等的酒菜,一路颇为张扬。他们本就是世家公子,气质不凡,什么都不做也会让人多看几眼,如此一来,更加惹人注目,纷纷议论他们究竟是谁、是何关系、要去哪里。 他们的目的地虽是公孙家,但游惊魂隐隐觉得,这一路一定会引来夺命先生的人。他怀疑夺命先生和公孙谨存在着某种关联,或是同谋,或是同根。若非如此,他无法解释为何夺命先生的人会埋伏在游龙馆之宴中。 关于这一点,南宫乙也有同样的猜疑。南宫行作为公孙家和夺命先生共同的内应在南宫家潜伏二十年,他们又同时派人在婚礼期间生事,这绝对不是巧合。 在绍兴酒楼里发生的突袭印证了他们的怀疑。 离开绍兴,二人向东行了两日,赶在太阳落山前进了宁波府。公孙府稍微一打听便知道在哪,只是路人们都随手一指,不愿多谈。 公孙家与魔教联手谋害南宫老爷、暗杀各派弟子的罪行早已传遍武林。不过魔教力克武当、峨眉、南宫、公孙、唐家等武林各派的“威名”盖过了她们的恶行,于是只有公孙家成为了众矢之的。两位公孙少爷接连毙命,众人皆拍手称快。公孙谨落荒而逃,不知去向,曾为三大世家的公孙家一夜间树倒猢狲散,一派凄凉。 公孙府虽不及南宫府、追魂庄庞大壮丽,但在当地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园子。但当南宫乙和游惊魂寻到公孙府的大门时,却都怔住了。 朱红色大门半开着,似被凌/辱了一般布满了刮痕和泥土。上方“公孙府”的匾额半死不活地悬在半空,好像随时一阵风都能把它给吹下来。 二人想到公孙家会被人落井下石,却没想到已经沦落至被欺负到家门口的境地。虽说他们是罪有应得,但看到不久前还是武林三大世家之一的豪门落魄至此,南宫乙甚至感觉有些难受。 跨入大门,家中好似空了一般,四下极静。看来宵小之徒只敢在门外叫嚣,却不敢进入府内趁火打劫,所以园中一切都还安好。 二人握紧手中的剑,屏气凝神,一步步向内深入。穿过几处亭台山水,推开几间楼阁房屋,却没寻到半点动静。 “公孙家的人都逃干净了?” “看起来是这样的。” “那我们还要继续找下去吗?” “要,我要每一个房间都看一眼。” 游惊魂有他的执念,他想找到某一间房。 他们进过少爷的房间,进过下人的房间,却没有寻到一丝女子居住过的气息。 最终来到了园子中央被池水包围的一座二层小楼,这里的布局明显与其他楼阁不同,严密中透露着诡异,让人望而却步,却又忍不住进去打探一番。 房门关得严实,推开时发出了不小的动静,这让二人多了一分警惕。 此时夜幕已降,屋内昏暗,南宫乙从怀中掏出火折点亮了房间。 一层是书房,书虽不多,却散发着一股因长久无人翻看而发霉的味道。 “这里八成是公孙谨的书房,楼上应该是卧房。”南宫乙指着楼梯说道。 “上去看看。” 游惊魂正要上楼,却被南宫乙拦在身后,“我有火,我先上。” 公孙家每一间房都是昏暗安静的,但这间却透露着半死不活的气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们,南宫乙的直觉这样告诉他。 火摺子在门缝透进来的冷风中不安分的晃动着,直至上了二层,才静止下来。 目光刚接触屋内,南宫乙便怔住了。 他想过会看到各种离奇诡异的画面,但眼前的“光景”着实让他吓了一跳——一副金黑面具悬在床上的半空中,一动不动。 南宫乙定了定神,才看清原来这面具并不是悬在那的,而是床上坐着一个黑衣人。他的衣服隐藏在黑暗之中,看起来就像没有身子一般。 第290页 何止没有身子,甚至没有唿吸。 原来那半死不活的气息就来自这里。 “他是谁?为什么坐在这里?为什么戴着面具?我是走过去揭开他的面具,还是……”南宫乙站在楼梯口,思索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怎么了?” 游惊魂见南宫乙突然停住,警惕地问道。 就在南宫乙回头分神之际,那金黑面具忽然飘起,紧接着挥来一道暗红色的剑影,一招斩灭了南宫乙手中的火折。 屋内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南宫乙和游惊魂都有些慌了神,手中握紧宝剑,却又不敢拔剑出鞘,只怕在黑暗中追杀不到敌人,反而相互误伤。 细听动静,屋内似乎无人,过了一会,出现了一道及其微弱的唿吸声,似在床边。那唿吸声越来越大,引得二人慢慢向床边摸去。就在要摸到之时,那唿吸声却又不见了。再细听,又跑到了他们身后。 这人像是与黑暗融为一体一般,身法极快,形似鬼魅。南宫乙因为看到那副面具,不敢贸然出手,内心充满了疑虑和不安。而游惊魂并没有来得及看到面具,所以胸中满是惊惧和愤怒。 一阵黑暗中的追逐躲避,游惊魂失去了耐心,他索性拔出了剑,冲着唿吸声的方向一通挥舞乱刺,大声道:“别给我装神弄鬼,看我不戳烂你的脸!” 密布的剑招终于让黑衣人现了行踪,兵刃相接之声随即响起。 几招过后,黑衣人的喘息声终于藏不住了。游惊魂也试出对方并非鬼魅,而是一个剑术高手。 不过黑衣人似乎并不想打斗,几招连连后退,只守不攻。游惊魂虽有些不解,但绝不手软,追魂剑法招招紧逼,若不是因为太黑看不清楚,早就一剑将其刺死。 忽然脚下一个踉跄,游惊魂似乎撞到了桌椅之类的硬物,紧接着背后一只手拦住了他。 “把剑收起来。” 是南宫乙。 “你干嘛拦着我?” 游惊魂的忽然停手,让黑衣人获得了喘息之机,一阵碎蹑声后,又没了动静,似乎躲在了角落里。 “嘀嗒——” 游惊魂的剑在滴血。 “呵,受了伤,看你还能往哪躲。”游惊魂庆幸自己刚刚果断出手。 “把剑收起来吧。”南宫乙又说了一遍。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们两人还怕了他不成?如今他已经受伤,坚持不了多久。” “我怕你的剑误伤了我。” “什么?!” 游惊魂有些难以置信南宫乙竟会说出这种话来,似乎是在开玩笑一般。 南宫乙没再理会他,从怀中又摸出一支火折,不急不缓地点燃了。 房间又亮了起来,二人循着地上的一串血滴向前看去,发现一个黑衣人蜷缩在床脚,一手执剑,另一只手却捂着受伤的手臂。 游惊魂终于看清了此人的面孔,应该说他看清了此人的面具——那个属于夺命先生的金黑面具。 一阵惊怒,游惊魂提剑冲过去,喝道:“你究竟是谁?” 南宫乙再一次拦在他的身前,抢先来到了面具人的身边。他没有质问他是谁,而是看了眼他的伤口,关切道:“你受伤了,需要快点包扎。” 他将火折放在地上,似乎想在身上寻找到能够包扎伤口的布巾,但一时间却找不到。 “南宫乙,你到底在干什么?” “你可有手帕?” “什么?我没有!何必管他有没有受伤,我倒要瞧瞧这面具下是个什么面孔,夺命先生的人就如此见不得人吗?” 游惊魂使出五成功力,挥剑斩向黑衣人的面具。南宫乙见状,立即拔剑挡开,但剑势过勐,这一剑还是斩在了面具之上。 只听“啊——”的一声,黑衣人身子向后一缩,面具被斩落下来。 并没有划伤脸。 游惊魂初时还觉得“可惜”,但看清此人面孔时,心中就只有“幸好”二字。 “萧姑娘?怎么会是你?!” 游惊魂怎么都想不到,在夺命先生的金黑面具之下,居然是萧琴那张美丽却略显憔悴的脸。 第127章 落网 萧琴的脸上流露出受伤后的些许痛苦,但眼神中更多的是不安生的倔强。 南宫乙寻不到手帕,便向萧琴身上摸去。萧琴向后一缩,脑袋微侧,道:“床上有我的包裹。” 声音很是清冷,还带有一丝不愉快。 南宫乙在床角摸到了一个黑色包裹,除了衣物盘缠,便是一堆小瓶子。 “金疮药是哪一瓶?” “黑色的圆瓶。” 南宫乙默不作声地替萧琴包扎伤口,只有游惊魂在一旁一直喋喋不休的发问:“你怎么会在这?你是不是在跟踪我们?你戴着面具做什么?还有你……你伤的重不重?” 萧琴一概没有理会。 “你知不知道,刚刚我很有可能杀了你!” 尽管咄咄逼人,但是游惊魂的心中还是有些心虚和后怕。 萧琴这才抬眼道:“若非我不想动手,你真的以为能在黑暗中伤的了我吗?” 第291页 “你……哼,我是不会道歉的。” “我也没想让你道歉,你发什么脾气。” “我……那你说,你到底在这做什么?” 萧琴白了他一眼,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南宫乙替她包扎好伤口,将她扶到床边坐下,看着她充满幽怨的眼神,欲言又止。二人对视了片刻,南宫乙嘆了口气道:“琴儿,你终究还是跟来了。” 萧琴嘴角一丝抽动,冷冷地道:“你要跟我说的就只是这句话吗?” 南宫乙知道他迟早要面对萧琴,迟早会受到一番责骂,只是没想到会来的如此之快,垂首道:“我自然是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我也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我现在只想说,以后不要再不辞而别了,好吗?” 萧琴握住南宫乙的手,泪眼汪汪地说道。若不是一旁还有游惊魂盯着,她早就忍不住哭出来了。 “不会了,我保证再也不会了。但你就这样跑出来,余长老和骆师姐会担心的。” “你现在知道替她们担心,为何离开时不想想我?如果你只是一个人离开,我可能会听话留在仙乐教,但你……”萧琴抬头看了眼游惊魂,指着他道:“你为何要跟他一块离开?难道比起我,你更信任他吗?” “琴儿,我这么说你别生气,考虑到此行的兇险,我宁愿同其他人一起犯险,也不想你同行。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是跟游惊魂一起离开的?” “二十几天前,我同秋姐姐一起去追魂庄赴宴,结果到庄上后,却被告知他不在。百般询问之下,才知道他也失踪了,而且和你离开是同一天。那时我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去见了追魂夫人,去见了江师叔,回教后又再次找过肖墨,才大概猜出来你们可能去了哪、做什么。之后又和余长老、秋姐姐争执了一番,好不容易让她们同意我出来,便一路骑马南下直奔宁波府,今日一早找到了这里。” 萧琴这番话说起来轻描淡写,但其中的波折、矛盾、焦心与疲惫,南宫乙稍微想一想便能够体会。他和游惊魂也算一路马不停蹄,虽然一开始绕行了几日,但路上没有耽搁,今日傍晚才赶到。而萧琴比他们晚走了几日,却到的更早,路途奔波可想而知。想到她一个女孩子从未孤身上路,此番却为了自己如此冒险,南宫乙既心疼、又后悔。萧琴虽然有些许不悦,但她没有抱怨,更没有大吵大闹,反而让南宫乙更加自责。 握着萧琴的手,南宫乙很想把她抱在怀中安慰几句,也想跟她说清楚自己的苦衷和想法,但还未想好要怎样说,又听游惊魂大声道:“你还没解释,为何要在此装神弄鬼,为什么要带着这个面具?” 萧琴站起身,一脸埋怨地看着游惊魂。她心中很气,气南宫乙在这件事上选择了游惊魂而非自己,但她不能对他发作,不仅仅是因为他几番帮助了她,还要考虑接下来他们要共同对敌。 萧琴逐渐平息了心中的怒意,收回了凌厉的目光,刚要回答,却被游惊魂一把拉住了胳膊。他惊问道:“你……你的……” 萧琴知道他看出了什么,赶紧沖他摇了摇头,推开他的手,别过脸道:“我就是想戏弄你们一番。至于这个面具,是我在床头找到的。这是公孙谨的房间,这个面具是属于他的。”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游惊魂大吼一声,把萧琴和南宫乙都吓了一跳。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南宫乙将萧琴拉到自己身后,生怕游惊魂会对她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 游惊魂走到床边,捡起地上的面具,似魔怔了一般喃喃说道:“这不可能是公孙谨的东西……” 萧琴不解道:“肖墨说,她小时候也在公孙谨的房间见过这个面具。那日你带着面具前来解围,难道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萧琴一直以为,游惊魂之所以会提出戴着面具比武,是为了刺激公孙谨,却不知游惊魂制作这个面具,是因为夺命先生。 “不可能,这不可能。这面具,我只见过一个人带过。” “是谁?” “夺命先生。” “夺命先生?” 萧琴和南宫乙对视了一眼,均表示不解。 二人站在床边,看着游惊魂十分暴躁地在公孙谨的床上、柜子里一通翻弄,将东西弄得一团糟,也不知他是想找什么东西,还是只是想发泄一番。 沉思半晌,南宫乙道:“如果你们说的都不错,这件事情就只有一个解释,公孙谨和夺命先生根本就是一个人。” “不可能!” 游惊魂又一声怒吼,两眼带着寒光向南宫乙射去。 他的过激反应令二人都很吃惊。萧琴虽知游惊魂脾气古怪,性情不定,但他如此动怒还是第一次见。 南宫乙道:“我只是推测而已,你究竟在害怕些什么?” “谁说我怕了,只是你的推测根本不可能。公孙老贼再阴险奸恶,也不会做出那般禽兽行为……” “他做了什么?夺命先生又做了什么?你找我一起报仇,却从来不说你们追魂庄和夺命先生究竟有何仇怨。” 第292页 “这不关你的事,你不要再问了。如今多了一个累赘,你还是好好看着她,别多管我的闲事。” 游惊魂看了眼萧琴,激怒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忧虑。 “于是我们的合作就算结束了?” “结束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各走各的。復仇,我一人足矣。” 说完,游惊魂转身下了楼梯。 “莫名其妙!”萧琴小声嘟囔道。 “跟着他。” 南宫乙拉着萧琴,也一同下了楼梯。 游惊魂手中捏着面具,满脑子都是羞愤与恐惧。他只想早点离开这个昏暗狭小的房间,到敞亮一点的地方去透透气,去理智的思考一番。 推开房门,迎接他的却不是明亮的月光,而是突然飞来的明晃晃的暗器。 数十根金针一齐射来。 本就心慌意乱的游惊魂根本无法防备外面的埋伏。尽管他拔剑打落了大半金针,但仍有五六根金针打中了他身体各处。他连大喊一声提醒身后二人的机会都没有,便瞬间失去了意识。 南宫乙和萧琴紧随其后,听到了门口的动静,立刻警觉起来,一左一右躲在门后。 自游惊魂倒下,外面便没了动静。 萧琴微微探头向外看去,只见游惊魂仰面倒在地上,身上的金针闪烁可见。 萧琴低声道:“怎么办?他中了金针,如果不赶快救治,可能会没命的。”她尝过夺命金针的厉害,很担心游惊魂的安危。 南宫乙也向外看了一眼,低声道:“他死不了。不知外面有多少人埋伏着,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 “可是那是夺命金针……” “我知道,但我不想你因为救他而犯险。” “难道你要去犯险?” “我根本没想救他。” 南宫乙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他心里明白,游惊魂就算真的中了金针,针上也不会有致命的毒药。就像游惊魂所猜测的那样,夺命先生并不想杀他,否则也不会只在酒中下迷药。 但萧琴并不知道这一点,她只知道夺命金针会要了游惊魂的命,但她不想他死。 她从包裹中拿出一瓶药递给南宫乙,道:“吃一颗。” “这是什么?” “宁神丸。” “你要弹琴?” “我没带琴。” “那你要做什么?” “别忘了,我也是仙箫的女儿。” “你不要勉强自己。” 萧琴点了点头,拿出父亲留给她的竹箫,见南宫乙服下宁神丸,便将箫抵于嘴边。她从未用箫奏过魔乐,但此刻别无选择。 一曲呜咽的箫声划过夜空。曲调凄凄哀哀,其中暗蕴了五成的仙乐心法,听得人好生难受。 果然,屋外开始有人头攒动的细碎声音,仔细听去,竟有不下十人之多。五成的魔乐尚不足以让他们现身,萧琴便将内功心法运至八成,加重了曲子的摄魂威力。 魔乐令埋伏的敌人按捺不住了,南宫乙在暗中看到有四个黑衣人从房屋前面的假山中跳出,飞身至门口,想要将晕倒的游惊魂拖走。 南宫乙虽说不想救他,但也不想他就这样落入夺命先生之手,便一个箭步从门后冲出,两招便将这些黑衣人打落水中。他提起游惊魂的身子,想将他拖入房中,哪知就在起身的那一刻,惊觉脚下一阵晃动,紧接着又有数十枚金针从四面八方射来。 这座阁楼建在水上,下面竟然有可以让地面转动的机关,南宫乙登时下盘不稳。好在因为魔乐的干扰,金针的准头和力道都有所下降,全都被南宫乙避开。 埋伏众人见暗器打不中他,只好现身刀剑相拼。一时间,四周的假山后竟冲出十几个持剑的黑衣人,一齐向南宫乙攻去。 尽管他们人数不少,但在魔乐的作用下,战力减半,再加上南宫乙武艺高强,以一敌十也丝毫没有落败。转眼间,围攻者便被击杀半数,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便可将其全部歼灭。 但南宫乙并不乐观。这些都是夺命先生的人,却埋伏在公孙家,这更加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而这里作为公孙家的重地,显然机关重重,附近不知还有多少人埋伏着,更不知公孙谨或是夺命先生什么时候会现身。 此时,地面停止了转动,却开始向一侧倾斜起来。南宫乙实在无法分身照应游惊魂,只能眼见着他的身子顺着倾斜的地面慢慢下滑,落入水中。而就在那一刻,忽然从水面飞出七八个黑衣人,他们提着一张大网,想要将南宫乙困在其中。 其实在进入公孙家之前,南宫乙有想过此间可能会有埋伏,所以二人一路上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着。但在见到萧琴之后,所有的警惕之心全瞬间瓦解,竟没有察觉出外面布置了如此阵仗的埋伏。 巨网压来,南宫乙挥剑斩去,却想不到网绳异常坚韧,竟丝毫不破。而此时,他感觉到这些黑衣人的功力渐长,不似方才那般好对付。 南宫乙勐然惊觉,箫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他意识到,一定是萧琴出了事。倏地转身要返回房间,却见一个金黑面具从房中现身。 南宫乙心中大惊,一边正面迎击面具人的凌厉爪功,一边顺着斜坡连连后退。几招后便知,即便是单打独斗,他也没有多少胜算。而四周还有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第293页 忽然背后一阵刺痛,这是暗器打入身体的感觉。 南宫乙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但奈何金针上的药性过强,脑袋一阵眩晕,便不省人事了。 第128章 真面目 萧琴从昏迷中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 但左右两只眼睛所感受到的黑暗却是完全不同的。左眼如一潭死水般沉寂,而右眼则在黑暗中感受到了朦胧的轮廓。 这是一间暗室。 她能感受到自己躺在床上,不过床很硬,屋子也很阴冷。身旁不远处,还有两个唿吸声——一个沉稳悠长,一个粗重匀称。 看来还有人也关在这里。 萧琴回想起失去意识之前,感受到房屋在旋转、倾斜。不知何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副金黑面具,紧接着颈部一阵刺痛,便不省人事。 她想坐起身来,却发觉身子一动也不能动,似乎被点了好几处穴道。侧过脑袋向一旁看去,借着在黑暗中逐渐恢復的视觉,看到距离床五六尺的地方,有两个坐着的人影。 萧琴试探着唤了一声“君意”。 “琴儿,你醒了?” 是南宫乙的声音,充满了欣喜和关切,令萧琴登时安心了许多。 “君意,果然是你。你旁边是?” “是游惊魂,不过他中的金针过多,还未醒来。” “那就好。” 原来最先醒来的是只中了一枚金针的南宫乙。针上餵有强力的迷药,但他内功深厚,再加上服用了宁神丸,具有一定的抵抗药性,所以比萧琴早了一刻钟醒来。 南宫乙低声道:“我正尝试冲破穴道,但不得要领。” “你别胡来,我教你。告诉我都有哪些穴位被封住了?” “我对于点穴不太懂,只觉胸前、小腹、肋下、双肩、小腿各处的穴道都不是很通畅。” “胡说,那晚你点我的穴道明明那么熟练。” “琴儿……”南宫乙一时语噎。 萧琴道:“好了,我先不与你计较。照你所说,你被封住的穴道应该有胸前的膻中穴、小腹上的神阙和气海两穴、两肋间的期门和章门穴、两肩上的肩井穴和小腿上的三阴交穴。这些都是会令人身体失灵、气滞血淤的死穴,不可胡乱沖解。我也被点了穴,此人手法奇特,应该是少林的鹰抓功、铁指功之类的点穴功夫。我想,抓我们的人一定是公孙谨。” “那要怎么办?” “你气运丹田,上沖任脉,先集中精力冲破此脉上的膻中、神阙和气海三处穴道,方可事半功倍。你脚下虽不能动弹,但尽量将两脚移动至与肩同宽,这样经脉运气才能更加顺畅。这几处穴道想自然解开,至少也要十几个时辰,你运功先解其中最关键的三处,以你的功力,应该不出两个时辰就能全部冲破。” “看来你的仙箫打穴功没有白练,我就照你所说来运功沖穴。” 二人刚安静下来,便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房间被烛火点亮,但进屋之人却消无声息,直到走近床边,才发现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脸上带着那个熟悉的金黑面具。 男人分别向醒来的南宫乙和萧琴看了一眼,最终将目光定在还在昏睡的游惊魂身上。 他伸手将游惊魂低垂的脑袋抬起,仔细端详了一番,又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 “你是公孙谨还是夺命先生?”南宫乙开口问道。 那人将脸转向南宫乙,同样端详了片刻,沉声道:“南宫乙,南宫家的传人,武当高徒,追魂老道的徒孙,真是厉害,为了捉住你,我牺牲了十几个手下。” 他的声音故意压的很低,略显沙哑,但萧琴一听便知,面具之下就是公孙谨。 萧琴怕他干扰南宫乙运功,便说道:“公孙谨,我知道是你,你又何必戴着面具故弄玄虚?” 公孙谨“呵呵”一笑,转身面向萧琴,道:“你是仙箫魔琴的后人,也是追魂老道的徒孙,有你二人在手,我也算是牵制了半个武林。正愁要如何东山再起,却没想到你们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公孙谨第二次提起“追魂老道”,萧琴不知他指的究竟是何人。但她没有问,而是说道:“你公孙家早已身败名裂,就凭你一人之力,居然还指望东山再起,是瞧不起武林各派吗?” 公孙谨听了,没有动怒,反而嘆了口气,声音略显苍凉地说道:“我公孙谨的兄弟子女也算不少,却一个个都栽在了与你们二人相关的人手中。如今我年事已高,能指望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你还能指望谁?难道是差点被你杀死的肖墨吗?” “呵,那丫头的死活又与我何干,你替我处置了她更好,免得我亲自动手。” “她是你亲生女儿,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公孙家狠狠地道:“公孙家不需要女儿,公孙家的女人都是祸害。公孙语、公孙默都是如此!” 萧琴曾在牢中听肖墨说了很多关于她年幼时的经歷,她至今仍无法相信,一个父亲竟会如此残酷地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不过公孙家还有一个儿子,我还没有彻底绝望。” 第294页 公孙谨转身来到游惊魂身边,拿出一枚金针在他后颈的几处穴位轻轻扎了几下。不一会,游惊魂便醒了过来。 看清眼前之人,游惊魂原本还有些迷煳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惊唿道:“夺命先生?!” 他的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和恐惧。 公孙谨道:“不错,我就是夺命先生。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手下,就只有你娘见我的真面目。今天,我也让你见识见识。” 他将面具缓缓揭下,露出了一张儒雅清癯的面孔。 但这张脸却让游惊魂受到了更加难以平復的惊吓。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是公孙谨,你不是夺命先生!” 游惊魂连连摇头,身子不住地向后退缩,却因无法动弹而显得更加恐惧。 公孙谨将一只手搭在游惊魂的肩膀上,安慰道:“孩子,你究竟在怕些什么?” “别碰我!” 游惊魂怒吼一声,眼睛似乎要迸射出火光来。如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但他怎么都无法接受夺命先生就是公孙谨这个事实。他不想让母亲八年前留下的屈辱泪水,又增添禽兽般残忍的印记。 “你怎么可能是夺命先生,你对夫人都做了什么?!” 公孙谨将手背到身后,冷冷地道:“我不想与你说废话,只想告诉你,如今你是公孙家唯一的儿子,这个家要靠你来重建。” “笑话!夫人早就丢弃了自己的姓氏,我更与公孙家没有半点关系!” “只要你身体里留着公孙家的血,你就是公孙家的儿子。” “你别做梦了,我从未以公孙家子孙的身份活过一天,这个世界上只有追魂庄的少庄主游惊魂,没有其他。” “那你就想这么煳涂地过一辈子?你不想知道你爹是谁吗?” 游惊魂心中一凛,“你知道?” 公孙家“呵呵”笑了一声,说道:“我自然知道,但这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你只需记住你是公孙家的孩子,记住这一点就够了。而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继承公孙家的家业,延续公孙氏的血脉。” 游惊魂听了他这番异想天开的言语,反而逐渐冷静了下来,沉吟片刻,问道:“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我要你娶妻生子,要你重建公孙家。” “你说什么?”游惊魂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公孙谨侧过身来,面对着桌上的烛光缓缓说道:“我那三个儿子,素儿和我最像。我一直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但他太令我失望了,不仅没有尽长子之责生下后代,还将性命搭给了那个不孝的丫头。真是一对孽障!谋弟不能生育,我便将幻儿过继给他,没想到他们一同命丧南宫家。而暗儿空有一身武功,却鲁莽乖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今他们三个都没了,反而没有留在我身边的你,成为了我公孙家最出色的儿子,阿语教导的可好呀。” “你住口,我不许你提夫人的名字。” 公孙谨又看向游惊魂,目光中竟带着些许慈爱,温柔地说道:“孩子,我们这辈人的恩怨你就不要纠结了。我知道你娘恨我,连带着你也恨我,我都不在乎。我可以将毕生所学武功全都传授给你,也可以将公孙家偌大的家业双手奉上,只要你今后以公孙家的子孙自居,并为公孙家延续血脉。如果你能答应我,我保证以后江湖上不会再有公孙谨这号人,也不会再有夺命先生的任何消息。” “我若不答应呢?” “公孙家不需要不姓公孙的子女,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只有杀光你们所有人。为达目的,我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公孙谨慈爱的目光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野兽般的兇狠,与他人畜无害的面孔极其不协调。这种反差形成了巨大的恐惧感,让游惊魂深深地咽了下口水。 但他并不为所动地说道:“我一身武功得夫人真传,追魂庄也有挥霍不尽的产业,你说的这些对我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何况如今公孙家名誉扫地,我为何要趟这浑水。” 公孙谨听他的语气并非十分反感,便进一步劝道:“作为公孙家的子女,你的野心不应该只局限于追魂庄、太原城,你应该放眼江湖、称霸武林才是。这些年你为庄上忙里忙外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赚一身铜臭、做地方一霸?那也太对不起你这幅好皮囊、好天赋了。如今你落在我的手中,别说保护你娘、保护追魂庄,就连你自己的小命都难保。” “你在威胁我?” 公孙谨摇头道:“我在对你威逼利诱,以公孙家长辈的身份。” 游惊魂琢磨着他的言语和态度,竟不似有假。 “我不明白,夫人又不是公孙家的男孩,她的儿子对于公孙家来说不过是个外姓人,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我说你是,你就是。” 公孙谨的语气不容置疑。 “那你先告诉我,我爹是谁?” “不,你答应了,我才会告诉你。” “你就不怕我随口应了,过后反悔吗?” “你若应了,我会马上安排一切,没有你反悔的机会。” 第295页 “你要安排我做什么?” “刚刚我说了,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我公孙氏延续血脉。你今年应该二十有三了,和暗儿一样大,是时候成家了。” 游惊魂怎么都想不到,母亲一直催促自己成亲的说辞,竟然会在仇人口中再次听到。他忽然觉得十分可笑,不禁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我笑你对我可真好,刚一见面就要送我个媳妇不成?” 公孙谨也笑了,笑得有些无奈。 “以前我从未想过会为儿子操心这方面的事情,如今却要替你包办婚事,的确有些可笑。床上的那个丫头,你觉得还成吗?” 公孙谨向床上的萧琴一指。 “什么?”游惊魂脑中一懵。 公孙谨道:“这丫头的家世背景、武功相貌倒也配得上你,我瞧你对她也颇有兴致,只要你点头,我今晚就成全了你们的好事。这算是我送你的第一份大礼,怎么样?” “公孙老贼,你休想!”一直在床上默默听着的萧琴心中一惊,脱口骂道。 就连南宫乙也难以专注运功,抬眼对公孙谨怒目而视,愤愤地道:“琴儿与我已有婚约,你别做梦了!” 二人的接连否定让公孙谨皱起了眉头,冷笑道:“你们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还有拒绝的余地吗?丫头,惊魂若看上你,我便把你留给他,他若看不上,你不过就是个人质,最终难免一死。” 萧琴并没有惧怕,道:“那你杀了我好了,看看我的尸体还有没有利用价值。” “哈哈哈,丫头求死时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我倒要看看把你弄得半死不活,你要怎样求饶。” 公孙谨忽然抬手,将五指弓成爪状,向萧琴的脖子抓去。 “慢着!” 游惊魂连忙喊道。 “给我一晚上的时间,让我考虑一下。” 公孙谨微微一笑,不急不缓地撤回了手,说道:“今天是有些晚了,我就给你一晚上的时间好好考虑考虑,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对了,也别想着运功冲破穴道,小心运岔了气,气绝身亡。” 最后一句明显是对南宫乙说的,公孙谨早就看出他一直默不作声地暗自运功。 离开时,公孙谨带走了烛火,屋内又恢復了一片黑暗与寂静。 第129章 报復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 萧琴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说给你一晚上时间,是在拖延时间吧?” 游惊魂轻轻地“哼”了一声,说道:“要么去死,要么就答应他,你们选一个吧。” 南宫乙冷冷地道:“如果你能闭嘴,我还可以给你第三个选择。” 游惊魂冷笑道:“呵,好大的口气,你倒是说说第三个选择是什么。” “再给我一个时辰,我应该可以冲破穴道。” “你没听他说吗?强行沖穴,很有可能会气绝身亡。” “我相信琴儿,这也是我们自救的唯一办法,不过也多谢你替我们争取了一晚上的时间。” “如果我说我真的是在考虑呢?” 萧琴不想南宫乙受到干扰,插口道:“游少主,我知道你的心思,更知道你不会向公孙谨妥协。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 “什么约定?” “一起从这里逃出去,一起除掉公孙谨,之后一起离开。” 沉默片刻,游惊魂道:“你是怕我应了公孙谨,才这样说吧。” “不,我相信你不会的。” “别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追魂庄的利益。说实话,公孙谨提出的条件也算诱人。夫人虽武功高强,却从未传授过我公孙家的武功,而公孙谨恰好可以弥补这一点。如今公孙家虽成了众矢之的,但家底还是很雄厚的。我假意答应,虚与委蛇,过个两三年再把他一脚踢开,将所有家业全都划入追魂庄,也是一盘不错的棋。而我唯一要做的就是……” 萧琴听他的语气,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接受一个长得还不赖的女人,也不算什么难事,你说是吧,萧姑娘?” 游惊魂的声音和语气让萧琴回想起二人初遇时的情景,威严中透露着阴冷,让她不寒而慄。 “你……不要为难自己,也不要为难我。” “为难?本少庄主都能答应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 “嘘——有人来了。” 二人刚起争执,萧琴便听到门口有人接近的动静。过了片刻,房门果然被打开了,但进来的人脚步略沉,明显不是内功深厚的公孙谨。 这人进屋后将油灯放在桌上,看了眼椅子上的二人,便径直来到床边。 萧琴刚看清来者是个戴着斗笠面纱的女子,便被她一把从床上拖拽到了地下。 “啊——” 萧琴一声惊唿,整个人摔在地上,浑身一阵疼痛。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这女子似有很大仇怨一般,粗暴地揪起萧琴的衣襟,狠狠地道:“我是谁?如今我这幅鬼样子,你一定认不出我是谁了吧?!” 第296页 “惜……惜命?” 她的声音,萧琴不会忘记。 “你的记性到不错,可还记得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萧琴记得最后见惜命是在南宫夫人的房间,那时她被点了穴道,和南宫行、柳临帖关在一起。后来南宫行放了一把火将屋子烧了,惜命侥倖活了下来,但被大火毁了容。在洛阳家中,萧琴遭遇了突袭,也是因为残命和伤命想为她报仇。 如今萧琴落入公孙谨、也就是夺命先生手中,惜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报復的机会。 “我没有想过南宫行会放火,对你的遭遇感到十分遗憾……” “遗憾?你真的觉得遗憾吗?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我的脸上找不出一寸没有疤痕的皮肤,我的头皮秃成了一块又一块,我的身体连自己都嫌弃!再看看你自己,你真的为我感到遗憾吗?” 惜命充满妒火、仇恨的眼神让萧琴心底一阵颤抖。她的声音已不似从前那般娇柔动听,沙哑悽厉的嗓音让萧琴觉得她比夺命先生还要可怕。 萧琴自然知道容貌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就算眼睛看不见时,她也非常注重自己的样貌打扮。她实在无法想像一个女孩子被烧毁了肌肤和头髮是一种怎样的残忍,如果换作是她,宁可死了的好。 所以,萧琴没有办法去恨惜命,但也没有办法帮她挽回什么。 “为什么不说话?” “我无话可说。因为无论我说什么,都帮不了你。” “啊哈哈哈哈……” 惜命忽然大声笑了起来,笑声似鬼魅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帮我?你可以帮我的,虽然不能让我恢復容貌,但可以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我能帮你做什么?” “变得和我一样就好了。” 萧琴的身子打了个寒颤,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就在此时,惜命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萧琴面前来回晃动了一番。 “你敢动她一根汗毛!” “你不要乱来!” 南宫乙和游惊魂齐声叫道。 惜命目光一横,转身道:“怎么了?你们两个都捨不得了?长得好看还真是让人嫉妒啊,有两位这么英俊的公子为你魂牵梦萦……想当初,我又何尝不是呢?残命和伤命总是为了我争风吃醋,知道我被伤成这样,他们二话不说就去为我报仇,结果他们两个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惜命的眼神更加兇狠,手中舞动着匕首,似乎要将萧琴生吞活剥了一般。 南宫乙道:“残命和伤命都是我杀的,南宫行也是在我家放的火,你要报仇找我好了,不要伤害琴儿。” 惜命冷笑道:“南宫乙,你的命可真大,你们南宫家的人还真是我和姐姐的克星。但我对于毁掉一个男子的脸没什么兴趣,我更想看这位小美人满脸血痕地向我求饶是一副什么光景,我倒要瞧瞧那个时候你们还会不会对她这么死心塌地。” 南宫乙摇头道:“无论琴儿变成什么样子,我对她的感情不会有任何变化。” “是吗?只怕到时候她丑得自己都不想见你了。” “那我就自挖双目,也要陪在她身边。” “你……” 南宫乙的这番话令惜命更加气愤,她转身将匕首对着萧琴的脸,就想这样一刀划下去。 萧琴感受到匕首的寒气一直萦绕在脸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从曾真正怕过什么,哪怕被南宫夫人一剑刺穿小腹、性命垂危,也没有丝毫的胆怯。但此时惜命说要毁她的容,内心却怕得不得了,一声都不敢吭,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将匕首的划痕留在她的脸上。 却听游惊魂不急不缓地说道:“我劝你不要乱来。刚刚我跟夺命先生商议好了,他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如果我答应他的要求,他就会安排这位萧姑娘和我……和我成亲。我可不想要一个丑八怪,到时候你也没办法跟夺命先生交代吧。” 游惊魂的话让惜命稍微冷静了下来。 “你说的也是,让先生发现了那就糟了。我可以不划花她的脸,但是……” 惜命忽然扯过萧琴的一撮头髮,匕首一挥,将一片秀髮斩落在地。 “啊——” 即便是这样,萧琴也被吓得不轻。 “哈哈哈!” 看到萧琴受到惊吓的表情,惜命十分得意地笑了。 “我打算为你削掉一半的头髮,你说是左边这半好呢,还是右边这半好呢?” 萧琴紧咬着下唇,拼命地摇晃着脑袋。 南宫乙和游惊魂倒是稍微安心了一些。虽说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任人割发是不小的侮/辱,但毕竟头髮还可以再长出来。 惜命接连割了几绺头髮,看着萧琴楚楚可怜的样子依旧十分俏丽,觉得不够解气,便停了手,扯住萧琴胸前的衣服道:“光割头髮好无趣,我要在你身上也划两刀。放心,就轻轻划上两刀,不会让你流很多血的。” 萧琴无法想像这个女人发起疯来会做出些什么事情。奈何无法动弹,只能任人宰割。她只有祈祷南宫乙能快些冲破穴道,止住这个女人的胡来。 第297页 惜命有了新的主意,便动手去解萧琴的衣服。 萧琴连连叫喊着“住手”,但惜命根本不理会。先是最外面的一层夜行衣,又接连脱了两层衣衫,直到剩下最后一件贴身的亵衣。 阴冷的空气让萧琴的双臂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不敢想之后会被怎样,宁愿自己立即晕死过去。 惜命盯着萧琴的光滑白皙身子看了半天,又是一阵妒火中烧,抓住她的亵衣将她一把拉起,拖拽到南宫乙和游惊魂的面前。 “你们看过她的身子吗?即便是我这个女子,看到她的身子也会觉得心动呢。” 南宫乙早已将眼睛闭了起来,而游惊魂瞥了一眼,将脸转到一旁。 “呵,南宫少爷在这儿装正人君子呢,居然闭眼不看。那好,我就给游少主看看。” 惜命把萧琴拉到游惊魂面前,又道:“游少主,干嘛看别处,难道她不够好看吗?” 游惊魂转过脸来,发现萧琴半/裸的身子就在自己眼前不到半尺的地方。她头髮披散,酥/胸微露,半遮半掩的屈/辱之态、惊慌凌/乱的痛苦神情竟让他一阵心动。 萧琴羞愧地闭上了眼睛,口中央求道:“别看……” 游惊魂虽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但他也能感受到自己体内血脉偾张、心跳加速。他的唿吸开始有些急促,脑海中甚至闪过这样一个念想:“如果答应了公孙谨,那我就能和她……” 但这个念想也仅仅闪过一瞬。 “不,我不会要任何女人,她也不行……” “游少主动心了?”惜命在一旁挑拨着他有些亢奋的神经。 游惊魂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逐渐冷静下来。他直视着惜命,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想给这动人的身子再加点光鲜的色彩。” 惜命握住匕首,对准萧琴胸前的一片白嫩肌肤,毫不留情地划出了一道口子。 “啊——” 萧琴难忍疼痛,大叫了一声,泪水终于止不住地流出来。 凝脂般的肌肤,瞬间多了一道血红的痕迹。好像雪地里的一段红绸,明媚而动人。 “你疯了?快住手!” 游惊魂想不到惜命真的会下手,大声怒斥。 血水顺着胸部饱满的轮廓缓缓流下,直至淹没在亵衣之中。 “哈哈哈,真有趣!” 惜命似发了疯一般大笑道。 “第二刀要怎样划才好呢?是在右边胸口对称着来一刀,还是划成一个‘十’字呢?游少主,你喜欢哪一种?” 游惊魂狠狠地道:“疯女人,你快住手!你若再伤她分毫,我绝不会放过你!我一定会将你大卸八块,不留全尸!” “笑话!我活着都已经这样了,还怕死了不留全尸吗?我偏要在她身上划上十几刀,就算你们不想看,我也要让你们能摸得到!” 惜命再次将匕首对准萧琴的胸口,正要划出第二刀,忽然后颈一痛,不知被什么击中了,瞬间失去了意识。 “当——”的一声,匕首掉在了地上。 萧琴也顺势向后倒去,睁开模煳的泪眼,看到的是南宫乙愤怒的目光。 第130章 逃脱 南宫乙接住萧琴的身子,将她抱上了床,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又将床帐放了下来。 看着啜泣不止的萧琴,南宫乙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安慰道:“琴儿,别怕,没事了。我先替你解开穴道。” “君、意……” 南宫乙在她身上各处被封闭的穴位推拿了一番,直至她手脚能够缓慢动弹。 还未来得及说其他,萧琴便扑到南宫乙的怀中大哭了起来。 南宫乙知道她一定是吓坏了,他又何尝不是呢? 安慰了好一阵子,南宫乙道:“琴儿,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好不好?” 萧琴擦干了泪水,却将被子拉到脖子处,不让南宫乙看。 南宫乙见状,无奈道:“你我之间还需在意这个吗?” 萧琴红着脸道:“不要,我不想你看……我的包裹就在床脚,你帮我拿来就好。” 南宫乙在床的另一边摸到了萧琴的包袱,从里面找出金疮药,将萧琴挡在胸前的被子一把拉开。 萧琴穴道刚解,气血尚未通畅,没有多少力气,只能任由南宫乙为她上药包扎。 南宫乙似乎已经习惯了为萧琴包扎伤口,但每一次他都自责万分——明明就在身边,竟又让她受伤了。 “你别看……” “怎么了?”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难看极了,不想你看。” 现在的萧琴的确衣衫不整,头髮散乱,眼睛红肿,身上好几处都有伤痕。南宫乙知道她很在意自己的样子,安慰道:“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在乎。” “可我在乎……” “那我就自挖双目。” “你住口。”萧琴伸手捂住了的嘴巴,嗔道:“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我还指望你做我的眼睛……” 南宫乙沖她微微一笑,从包袱中拿出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递给她,说道:“我是开玩笑的,我又怎么捨得看不到你呢。” 第298页 “咳咳……” 外面的游惊魂不耐烦地咳嗽了两声。 “你们处理完伤口了没有?我还在外面被点着穴呢。” 二人差点忘了外面还有人。 萧琴接过衣服,红着脸一把将南宫乙推出了床帐。 下了床的南宫乙先将惜命的身子移动到床边,点了她身上几处穴道。转向游惊魂,犹豫了片刻,说道:“你就先这么坐着吧,我还不能给你解穴。” “你说什么?”游惊魂涨红了脸。 “实不相瞒,我刚刚强行运功沖穴,真气耗尽,又替琴儿解了穴,现在没有力气再给你解穴了。” 南宫乙此话半真半假。 方才他一直暗自运功,虽说在最后关头打通了任脉,冲破穴道,但也将体内真气打得一团散乱。正如公孙谨所说,一旦不小心运岔了气,很可能会没了性命。而正常运功,他至少还需半个时辰才能打通,但萧琴的处境让他不得不拼死冒险,将身上所有真气全都运至丹田,一鼓作气直冲任脉。这道真气异常强大,虽然冲破了身上所有的穴道,但也令他元气大损,恐怕要运功调息几日才能完全恢復。 其实要给游惊魂解穴,如果能耐下性子为他穴道各处推拿一番,也不会损耗多少力气,但南宫乙实在不想这样做。而且他还有另一番打算。 游惊魂自然不相信他这套说辞,冷冷地道:“你是信不过我吗?” “是有那么一点。” “哼,那你们就赶紧离开这里吧。” “君意,你若真气损耗过重,就让我来给他解穴吧。” 换好衣服的萧琴从床上下来,与游惊魂对视了一眼,便有些后悔那样说了。刚刚在游惊魂面前衣不蔽体的姿态,让她十分羞愧。 南宫乙道:“琴儿,我不给他解穴,也是另有打算。” “你有何打算?” “我们来这的目的是除掉公孙谨,所以不能只想着逃出去。如今我们被捉住,不妨将计就计。游惊魂和他有了约定,明日他一定会来,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我们继续装作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让公孙谨掉以轻心,再伺机行动?” 南宫乙点头道:“不错。” 游惊魂道:“既然是装作被点了穴道,那你为何不给我解穴?等你想行动的时候,我却动弹不得,岂不是要受制于他?” 南宫乙道:“公孙谨何等功夫,若你我都解了穴道,他岂有不察觉之理?只有让他相信你还受制于他,他才能更加放心、轻心。而你所要做的,就是吸引他的注意力,不让他注意到我,这样我才能够抓住破绽,见机行事。” “那她呢?”游惊魂向萧琴瞥了一眼,“她的内功还不如我,更容易被发现。” 南宫乙向地上一指,道:“这就要用好地上这个人了……琴儿,你给惜命换上你脱下来的夜行衣,把她放到床上。” 萧琴立即会意,“你是要她扮作我的样子骗过公孙谨?” “不错。” “可是她的脸……” “把她的脸转向床里,再把床帐放下一些,只要不凑近看,应该看不出来。” “那我呢?” “你扮作惜命的样子,在外面接应我们。正好惜命带着斗笠,蒙着面纱,而且声音沙哑,只要你不轻易开口,还是可以矇混过关的。” 萧琴按照南宫乙所说,和惜命互换了衣服。给她摘下斗笠面巾后,发现她的脸上还缠着几处白布。萧琴不敢再碰,只觉一阵难过,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全身的肌肤被毁了大半,虽说不是自己直接造成的,但心中还是抱有歉意,对于她刚刚对自己做的那番事情也没有那么痛恨了。 一切都布置好后,萧琴道:“我什么时候出去?” 南宫乙道:“你现在就出去吧。” “这么急?” “虽然门口没有动静,但公孙谨不会不让人在门外看守,估计是惜命进来时把人支走了。如果她很长时间没有出去,外面的人一定会起疑。” 萧琴点了点头,将包袱里的几瓶药都带在身上,又从一瓶药中倒出两粒药丸交个南宫乙。 “这是我从教中带出来的解毒灵丹,可解仙乐教的各种毒药,对于一般非致命的毒也有缓解作用。你们都服下,药性可以维持十二个时辰。” 南宫乙皱眉道:“你想用毒?” 萧琴撇了撇嘴,道:“我知道用毒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二位公子可能十分不屑。但我武功没你们好,关键时刻还是保命重要,顾不了那么多。而且,这也能防范公孙谨再次用毒。” 南宫乙道:“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只是不想你跟公孙谨正面交锋,太危险了。” 游惊魂忽然插口道:“你过来。” 萧琴道:“我?” “对,过来。” 萧琴满腹疑虑地走到游惊魂身边,问道:“怎么了?” 游惊魂道:“我怀中有一袋牛皮纸包着的小药包,你拿出来带走吧。” 第299页 “是什么?” “是你可能用得上的药粉。” 萧琴忽然想到了一种药,脱口道:“是沉香散?” 游惊魂点了点头。 沉香散是他们的师祖道人研制的一种无色无嗅的迷药,不仅可以让人瞬间失去意识,还会在几个时辰内功力丧失。他将制药的方法传给了弟子,追魂夫人和南宫夫人都有炼制此药。冯秀清一向光明磊落,不屑用毒,所以只跟萧琴提过此药,并不准许她炼制。 游惊魂对于用毒其实也向来不屑,但他深知此行兇险,还是带上了一包以防万一。 萧琴却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向游惊魂怀中摸去,抬眼看了下南宫乙。 游惊魂冷着脸道:“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拿了药出去……你不会想让他来代劳吧?我可不想一个男人在我身上摸来摸去。” 南宫乙白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不想理会。 萧琴无奈,只好将手伸进游惊魂的衣服里,一直摸到腰间才摸出一个小纸包。 游惊魂却憋红了脸,低声喝道:“快把手拿开!” “明明是你让我拿的……”萧琴突然想到,游惊魂那里怕痒。 她将药包揣好,在门口的桌上发现了他们几人的武器。她将自己的剑拔出,在剑身上涂抹了一层沉香散,又将惜命的剑混在其中。 离开房间后,萧琴发现这里还是公孙家的园子,但此处却相对偏僻,木屋左边是院墙,向右看去,是黑漆漆的一片。 顺着石子路向外走了一段,萧琴忽然想起忘带了什么。正要转身回房,却听见不远处有人走来的动静。 声音极轻,若不是萧琴耳朵灵敏,根本听不出来。她刚想躲起来,又立马意识到自己现在是惜命,不能慌张。 然而不出几步,萧琴却发现来者竟是公孙谨。 “遭了,他是发现惜命久久不回,起了疑心?” 萧琴停住了脚步,待公孙谨走近,沙哑着嗓子叫了声“先生”。 公孙谨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我瞧见门口的守卫竟然在园子别处晃悠,就知道是你过来把他们支开了。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去找那丫头的麻烦,你就是不听。你刚刚进去都做了什么?” 萧琴心道:“看来他是真的将我当成惜命了,我得配合着演下去,还要想办法提醒君意有人来了。”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了头。 公孙谨见状,面色一沉,道:“你果然是做了什么?” 萧琴学着惜命说话的声音和语气,支吾道:“没……没什么,就是在她身上划了两刀……” 公孙谨怒道:“你作死!我答应惊魂要把那丫头给他,你要是坏了我的事,我立马送你去见你姐姐!” 他一边怒斥,一边快步向木屋走去。 萧琴做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跟在他身后连喊了两声“先生”。她的声音不小,希望房中二人能有所察觉。 公孙谨走到房门口,却迟疑了一下,才慢慢将门打开。 屋内的光亮让萧琴格外忐忑——她临走时忘了将桌上的油灯带走。 第131章 復仇 “但愿他们都做好了准备。”萧琴心中这样祈祷着。 但她刚一进屋,就发现屋内发生了不小的变故——不仅充满了血腥味,南宫乙竟然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公孙谨停在了门口,转头向萧琴看去,冷冷地问道:“惜命,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清楚,刚刚离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萧琴是真的不清楚,但她脑子一阵急转,又道:“难不成他强行运功冲破穴道,结果运岔了气,昏了过去?” 她记得公孙谨临走时曾这样“提醒”过南宫乙。 公孙谨慢步走到南宫乙身边,伸手在他鼻下一探,道:“气息微弱,没要了他的命算他走运,不自量力。” 一旁的游惊魂抬头看着公孙谨,黑着脸道:“公孙谨,你手下那个疯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仅把萧姑娘的脸划得乱七八糟,还把她给弄晕了。这女人我是不会要了,你提出的条件就此作罢吧。” 公孙谨面色惊变,立即转身去查看床上之人。果然,他看到了一张满是血痕的面孔,十分可怖,即便是他也被吓了一跳。 “惜命!” 公孙谨一声怒吼,转身便向萧琴拿去。 萧琴虽不知刚刚屋里发生了什么,但她时刻准备着出手。眼见公孙谨刚转过身来,她便拔剑相向。 就在此时,倒在地上的南宫乙和坐在椅子上的游惊魂一同起身,向公孙谨攻去。南宫乙扫腿攻其下盘,而游惊魂则以风厉掌直击他的后身。 公孙谨自然是吃了一惊,这二人都能动弹是他没有想到的。 原来刚刚在房中,南宫乙听到屋外的动静,知道自己现在气息紊乱,装成被点穴的状态一定骗不过公孙谨,便立即做了两件事。一是耗尽最后的力气给游惊魂解了穴道,二是用匕首将自己的手割出血来滴在惜命的脸上。 紧接着,他便倒在地上,以最微弱的唿吸状态等待公孙谨的到来。他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将公孙谨的注意力分散,对游惊魂掉以轻心。 第300页 果然,二人杀了公孙谨一个措手不及。 但给他们的时间太少了,南宫乙元气大损,游惊魂的血脉尚未通畅,在这种状态下,即便以二敌一,他们也不是公孙谨的对手。 不出十招,南宫乙左肩受伤,游惊魂胸前中了一掌,眼看就要落败。 萧琴在门口执剑旁观,心中大为焦急。论拳脚功夫,公孙谨要高出他们二人许多。此屋空间狭小,难以使剑。如果打到外面或是吹奏魔乐,又会引来公孙谨手下的人,对他们更加不利。眼见公孙谨招招狠辣,要取二人性命,萧琴心思一动,有了主意。 她趁三人揪斗之际,轻声关上了门,快步移动至桌边,将上面放着的油灯吹灭了。 房间里瞬间黑了下来,但还是能够听到三人打斗的声音。 萧琴勐地一剑将桌旁的一把椅子噼开,抛向对面三人。三人不知何物袭来,第一反应都是向一旁躲开,打斗之声瞬间停了下来。南宫乙和游惊魂也都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黑暗中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萧琴知道南宫乙和游惊魂身上都有伤,而公孙谨却毫髮无损,所以不能跟他硬碰硬,她要利用好这个黑暗狭小的空间。 一阵安静。 萧琴借着在黑暗中的敏锐,悄悄爬上了床。她摸到了惜命的身体,心中默念着“得罪了”,将其拉起挡在自己的身前。 萧琴闭上眼睛,静听三人的唿吸声。南宫乙躲在门边的桌子旁,他应该可以摸到自己的剑。游惊魂躲在床头外侧,而公孙谨则在床的正对面。三人离得不远,只要有一人有所行动,都会立即被发现。 萧琴为了给二人争取更多的时间,决定自己先行动。 她托起惜命的身子,使出五成的内力将她一掌打向对面的公孙谨。 公孙谨只知道有人攻来,不管是谁,先一招拿住了对方的手臂,紧接着掐住其喉咙。察觉出是个女子,他手上有所迟疑,就在不知要不要用力的一剎那,忽觉一把剑刺穿眼前之人的身体,顺势又向自己刺来。 浓烈的血腥味让他一阵眩晕,身子不禁向后退了两步,撞在了墙上。来剑极为兇勐,他身子向下一滑,剑便戳中了他的左肩。 公孙谨吃痛,左手握住剑身,右手使出十成的内力,一掌打向身前之人。 惜命先被一剑穿身,又被这一掌震得心脉尽断,顷刻断了气。 其实公孙谨在中剑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拿住的人是惜命,而他这一掌并不是想要了结惜命,而是想震飞她身后之人。 掌力强劲无比,穿过惜命的身子虽然力道减半,但掌风依然将她身后的萧琴震出十余尺,长剑脱手,直撞到床边倒下,一口血吐了出来。 公孙谨将插入肩头的剑拔出丢在地上,伤口估摸只有不到半寸,自觉没什么大碍。但正当他要起身之时,却觉脑袋晕晕沉沉,似中了迷药。 萧琴剑上的沉香散起了作用。光是嗅到就会头晕,而溶于血液后,药性便来得更快。 就在这时,公孙谨又感觉到有两把剑分别从左侧和左前方刺来。他身子一沉,来不及躲闪,便将惜命的尸体向二人一抛。 黑暗中,南宫乙和游惊魂不辨来物,只好侧身闪开。公孙谨趁机向门边摸去,就在要推开门的一瞬间,房间忽然亮了起来。 倒在床边的萧琴从怀中摸出了火折,虽然只有微弱的火光,但足以照亮这间狭小的屋子。 光亮之下,南宫乙又怎能容许公孙谨逃离房间。他挥剑向公孙谨的摸到门栓的手斩去,公孙谨因药性反应迟缓,右手竟被削去了三根手指,不禁痛得一声惨叫。 游惊魂见状,知道是沉香散起了作用,便紧跟着一剑刺进了公孙谨的小腹。 中了沉香散的公孙谨并没有立刻晕过去,但身上的力气却在刚刚打出那一掌后逐渐消失。长剑入身,疼痛感让他保持着最后一分清醒,还能动弹的左手轻轻一抖,从袖间甩出了两枚金针,却没有射向南宫乙或是游惊魂,而是直奔床边的萧琴。 萧琴即便料到有暗器射来,也没有余力躲闪。就在金针飞来的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脚踝处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向下一拉,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子挡在了自己身上。 “当——”的两声,金针被打落在地。 原来南宫乙和游惊魂都不想萧琴再次受伤,南宫乙飞身挥一跃,以一招精妙的破云剑将两枚金针斩落。而游惊魂来不急将剑从公孙谨体内拔出,直接冲到萧琴身边,将她拉开挡在了她的身前。 二人同时撤离给了公孙家逃脱的机会。他用尽身上最后的力气推开了房门,托着插着剑的身子一步步爬出了屋子。 “你没事吧?”游惊魂看着身下面色苍白的萧琴,关切地问道。 萧琴捂着胸口,断断续续地道:“没……没事。快去看看,公孙谨……” 游惊魂勐地回头,发现公孙谨已不在房中,而南宫乙却愣在一旁,看着二人。 “拦住他!” 游惊魂一边大叫,一边抢到门外。 “他跑不动的。”南宫乙淡淡地说道,却没向门外看一眼。待游惊魂离开了萧琴身边,他才快步走过去,将萧琴扶起。 果然,刚爬到石子路上的公孙谨却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来。游惊魂扯住他被砍断手指的那只手,又将他拖进了屋子。 第301页 一边,南宫乙在为萧琴运功疗伤。另一边,游惊魂拾起地上的匕首,抵住公孙谨的脖子,厉声问道:“说,你究竟是不是夺命先生?” 公孙谨意识模煳地干笑了一声,“公孙谨就是夺命先生,夺命先生就是公孙谨。你不想承认,究竟在怕些什么?” 游惊魂额上青筋暴起,怒问道:“那我娘究竟是不是你的亲妹妹?” “阿语……呵呵,公孙家不需要女儿,她早就不是我妹妹了……” 公孙谨的眼皮有些撑不住了,渐渐闭上了眼睛。 “你都对她做了什么?你都对她做过什么?!” 游惊魂举起匕首在他中剑的肩头勐扎了一下,强烈的刺痛感让公孙谨又睁开了眼睛。 “我没有……是她先来找我的,明明是她……” “我爹是谁?你告诉我,我爹是谁?” 公孙谨将放空的目光收回到游惊魂的身上,看着他那张英俊完美的面庞呈现出狰狞兇狠之态,忽然嘴角一丝抽动,嘴巴半张着,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你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 “你今年二十三,你的生日是九月二十……我不管阿语是不是喜欢那个老道士,但你永远是公孙家的孩子。我现在就给你取名,你叫‘异’好不好?公孙异……” 游惊魂身上突然升起一阵恶寒,他摇晃着公孙谨的肩膀,颤声道:“我娘喜欢老道士?那个人是不是她师父?你快说,我爹是不是她师父?” 公孙谨忽然凄凉一笑,“可能是吧。” 游惊魂似松了一口气一般,放开了公孙谨。 公孙谨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尽最后一口气说道:“答应我,今后,作为公孙家的孩子,活下去……你要娶妻生子,你的孩子,也要姓公孙……你听到了没有?” 游惊魂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握紧匕首冷冷地说道:“你可以去死了,死人是不会有这么多想法的。” “不,你不能动手杀我,你会遭天打雷……” 公孙谨的话还未说完,游惊魂手中的匕首便插进了他的胸口。 游惊魂不想再听他说任何一句话,他心生厌烦,也心有恐惧。 他杀死了公孙谨,也杀死了夺命先生。本应大仇得报,但他没有丝毫的喜悦和快感。 说起来,他和公孙谨有何仇怨?是因为公孙谨对不起母亲吗?他和夺命先生又有何仇怨?是因为夺命先生侮辱过母亲吗? 公孙谨是公孙语的亲哥哥,也就是说夺命先生是追魂夫人的亲哥哥,他为何要那样做?他究竟有什么理由那样做? 游惊魂想不通,也不敢多想。他看了眼公孙谨半睁着的双眼,心中一颤,想起他那句没说完的“天打雷噼”,喉咙一紧。 游惊魂抓住公孙谨的肩头,将他的身子就地一摔,不想再看他的脸。 在地上呆坐了好半天,游惊魂一脸木然地站起身来,走到南宫乙和萧琴的身旁。见南宫乙在为萧琴输送真气疗伤,他的脑海中却想着一件事:“我刚刚为何要去救她?明明有南宫乙那一剑就够了……” 第132章 分道扬镳 南宫乙的内功尚未恢復,身上还有伤,没办法尽全力为萧琴疗伤,只是输了一会真气,便不得不停下来。 萧琴苍白的脸上恢復了些许血气,她靠在墙上,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了三粒药丸。 “这是我教的血魂丹,有起死回生之效,是最好的疗伤丹药。此地尚有追魂先生的人,我们又都受了伤,恐怕难以逃脱,还是先在此疗伤,明天趁天未亮再离开吧。” 游惊魂瞥了一眼药丸,道:“我不需要。而且我也没打算逃。无论是公孙谨的人,还是夺命先生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萧琴皱眉道:“你要将他们斩尽杀绝?” “难道还要留着他们不成?” “我不是想留他们活命,只是我们现在已经筋疲力尽了,恐怕没有余力……” “那你在此歇着,我一个人去。” 游惊魂并不想在这间屋子里多待,转身便向门口走去。 南宫乙起身拦道:“等一下。” 游惊魂冷眼道:“你要拦我?” 南宫乙摇头道:“不,我跟你一起去,但请给我半个时辰的时间恢復一下。” 游惊魂也知道凭一己之力,未必能够全身而退,所以他没有逞强拒绝,拉过椅子坐下来运功调息。 南宫乙也不想逞强,他服下了一颗血魂丹,便将萧琴扶到床上歇息。 刚刚与公孙谨动手,南宫乙的左臂被公孙谨爪攻拿住,一招分筋错骨手将大臂折至脱臼。之后斩断公孙谨的手指、打掉射向萧琴的金针、为萧琴运功疗伤,都是在吊着一只手臂的情况下进行的,他早已痛出一身冷汗。但他不想让萧琴担心,便强忍着疼痛什么都没说。 将床帐放下后,南宫乙来到游惊魂的身边,用眼神示意他帮忙接骨。 屋子里的血腥味异常浓重,萧琴在床上根本躺不住,便起身掀开床帐,刚要喊一声“君意”,却看到游惊魂正悄悄为南宫乙接骨。 第302页 萧琴赶紧将床帐放下,轻咬着嘴唇,心中一阵难过。隔了片刻,估摸着接骨已完成,才又将床帐掀开,说道:“等一下我和你们一起去对付夺命先生手下的人。” 南宫乙道:“琴儿,你受伤最重,不能折腾,还是在房中歇息吧。那些人,有我和游惊魂,绰绰有余。” “但你们知道他们在哪吗?天这么黑,你们找得到吗?” 南宫乙和游惊魂对视了一眼,觉得萧琴话中有话。 萧琴接着道:“这屋子里血气太重,又小又暗,我觉得噁心,不想待在这了。等一下我跟你们一起出去,我自有办法将他们所有人都引出来。” 南宫乙皱眉道:“琴儿,你别乱来。” “我不乱来。” 萧琴将床帐放下,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便下了床。她朝倒在门边的惜命和公孙谨的尸体各看了一眼,回想起刚刚惊险万分的暗斗,心有余悸,蹙着眉头说道:“我们走吧。” 三人拿了各自的东西离开了房间。 此时已是四更天。院子里静的出奇,似乎刚刚屋中的厮杀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一样。 萧琴回头望着这间小木屋,忽然想起肖墨说过,她小时候生活在一间狭小的暗室中,屋内阴冷而简陋,难道就是这一间? 肖墨还说,她最喜欢晚上爬到屋顶,坐在高处幻想自己未来将会如何消失。有时候大哥公孙肃也会陪她一起在屋顶看星星,那是她一天最开心的时刻。 萧琴向后退开两步,运起轻功,一个飞身跃上屋顶。房顶的瓦片已脱落大半,她捡了一处稍微平整的地方,在屋嵴上坐了下来。 南宫乙仰头问道:“琴儿,你上去做什么?” 萧琴道:“这里敞亮很多,我就坐在这等你们。等一下你们就去园中最宽敞的空地等着,我会把夺命先生手下的人都引到那边去。” 南宫乙一脸不解,却见萧琴拿出了竹箫。他瞬间明白了她想做什么。 “我们走吧。”南宫乙对游惊魂说道。 萧琴目送二人消失在夜色中,随之而来的是一曲苍凉的幽呜之音。 箫声连绵不绝,如婴孩之啼,如怨妇之泣,一个调子不断重复,仿佛鬼夜哭扰人清梦,让人不寒而慄。 过了半晌,远处似乎传来一阵厮杀声,萧琴没有远望,也没有停下来,只是将这不绝于耳的呜咽之声送到充满杀伐之气的地方。有好几次,她觉得头有些晕,有些接不上气,但也没有停止吹奏。她知道,在园中的某个地方,有两个人正在拼命。 如泣如诉的箫声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直到萧琴听到不远处有人奔来的动静,这才停了下来。 她已经没有了力气,松口气后一阵泄气,从屋顶滚落下来。 摔在地上的萧琴半睁着模煳的双眼,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心里顿时安心了。 “琴儿!” 南宫乙一个箭步跃至萧琴身边,将她扶起揽在怀中,急切地道:“琴儿,你怎么样?” 萧琴微微摇头,“没事,就是有些累了,休息一下就好。” 南宫乙自责道:“抱歉让你久等了。你本就身受重伤,又运功奏箫这么长时间……如果不是我跟游惊魂都有伤在身,也不会这么久才……” “你没受伤吧?” “没事,就是些小伤,没有大碍。” 萧琴看到他身上各处都有血痕,虽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但可以想像刚刚的激战一定很惨烈。 “他呢?游惊魂呢?” “他走了。” “走了?他去哪了?” “他走了,离开了公孙家,至于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那……你就让他这样走了?” “我为何要拦他?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 萧琴的目光变得有些暗淡,脸上挂着一丝担忧的神色,垂首道:“也是,他跟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只是没想到经歷过这些事情后他会不辞而别。或者说,他只是没有跟我道别而已。” 南宫乙察觉出萧琴神情的变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问道:“你不想他就这样离开?” 萧琴坦然道:“游惊魂虽然性情乖张、阴晴不定,有时候很让人讨厌,但他从来没有真正与我为敌,反而帮过我几次。这次他找你一起报仇,说明他一定很无助。而他刚刚明明了结了公孙谨,却没有丝毫復仇的快感。估计他心里有始终过不去槛儿,或者有不愿意相信的残酷事实。独自离开或许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但总会让人不放心。” 南宫乙悻悻地道:“你这么关心他,就不怕我吃醋?” 萧琴脸上一红,连忙摇头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关心他,只是在感慨罢了。” 南宫乙淡淡一笑,握着萧琴的手说道:“他救过你,你关心他也是理所应当。你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里,而是对我说出来,我又怎会误会。能起来吗?做完最后一件事,我们也离开吧。” 萧琴起身道:“什么事?” “游惊魂临走时,托我办一件事。他让我将这间屋子烧掉,连同里面的两具尸体。” 第303页 “啊——” 萧琴轻嘆一声,想了想,觉得还是烧掉的好。 其实游惊魂还对南宫乙说了一句话,“回到太原,你可以随时带她来找我看眼睛。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南宫乙担心萧琴会胡思乱想,并没有将这句话告诉她。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屋中燃起的大火,南宫乙拉着萧琴的手,走出了公孙家。 公孙家,曾经的武林三大世家之一,夺命先生,曾经的最大恶势力之一,在这一夜,全都埋葬在焦土之下。 但它的枝叶早已在别处生根、发芽,怀揣着令人不安的疑问,试图去寻找可怕的真相。 *** “跟我回家好吗?” 南宫乙和萧琴没有在宁波府停留,第二日一早便启程。他们并没有商定去哪,只想着先离开这里。 二人都受了伤,在河岸的土道上骑马徐行,南宫乙酝酿了一早上,终于问出了口。 “回家?” “对,回苏州,虽然比之前说好的早了一个月,但既然都是北上,我想先回趟家。” “之前说好的……那你回家吧,我回太原。” 萧琴忽然语气急转,冷冷地说道。 南宫乙不解,问道:“琴儿,你怎么了?” 萧琴不理,忽然提缰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屁股,一路向前狂奔。 “琴儿!你去哪?” 这突如其来的脾气令南宫乙十分不解,他怎么叫萧琴都不肯慢下来,南宫乙只好在她身后策马追赶。 一口气行了数十里,直到驿站才停了下来。 早就气喘吁吁的萧琴坐在茶亭歇息,南宫乙替二人换了马,来到萧琴身边。 萧琴看似面无表情、目空一切,但南宫乙知道她在生气。 “你如果不想跟我回家,我们可以再商量,为什么要跑?” 萧琴别过脸不去看他,气鼓鼓地道:“因为我很生气,但我不想跟你吵。” 在南宫乙的印象中,这是萧琴第一次跟他发脾气,他觉得很是新鲜有趣,拉过萧琴的手,笑道:“我的萧护教,你生什么气呢?” 萧琴将手一甩,瞪着南宫乙道:“我没跟你开玩笑。你一直未跟我解释为何不辞而别,现在居然问我为何生气?那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那一晚,你点了我的穴道,留下了一张‘待我归来’的字条,还连同秋姐姐一起骗我。除非我心里根本没有你、不在乎你,否则我又怎会不生气!” 南宫乙听萧琴这样说,倒是舒了一口气,道:“原来是为这事,我以为你已经……” “你以为我已经原谅你了?昨日没有跟你发脾气,那是因为有游惊魂在,我不想你难堪。但离开公孙家后,你不仅什么都不解释,反而问我要不要跟你回家。好,我清楚的告诉你,我不跟你回家。你想去哪就去哪,不关我的事。” 萧琴将茶碗在桌上重重一摔,起身要去牵马。 南宫乙见萧琴又要急着赶路,连忙拦道:“琴儿!那件事的确是我的错,我看你什么都没说,就抱着侥倖的心理以为可以过去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那种事情了,无论去哪、做什么,我都会跟你商量。琴儿……” 见萧琴头也不回地走向马厩,南宫乙真的有些急了,一个箭步冲到她身前,拉住她的胳膊,低下头看着她的脸,却发现她双眼湿红,皓齿轻咬下唇,一脸的委屈无助。 南宫乙心中一阵愧疚,柔声道:“琴儿,我现在跟你说,好不好?游惊魂来找我,说只要我跟他一起去復仇,他就愿意为你治眼睛。我知道,就算他不这么说,我可能也会跟着去。因为只要夺命先生还活着,你就会有危险,我必须亲手将他除掉才能放心。但这种事情不能让你跟着去,游惊魂还算是一个不赖的搭档。我知道一声不响的离开一定会让你担心,所以才去拜託骆师姐看好你。我早就做好了向你负荆请罪的准备,只是你昨日的包容让我有些得意忘形。我错了,原谅我好吗?” 南宫乙温声细语的一番解释,让萧琴的脾气根本无处可发。他是那么的坦白,坦白得有些狡猾。 其实在她见到南宫乙的那一刻,所有的怨气全都烟消云散了。但她有一件事无法释怀,也难以启齿,只能通过这种情绪的宣洩来告诉他。 “君意,你知道吗?就在你离开后的第三天,我的左眼就再也看不见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没有怒气,没有埋怨,只有静静流下的两行泪水。 第133章 归途 “琴儿……” 南宫乙拉住萧琴胳膊的手突然僵住了,顺着她的手臂滑落下来。但就在触碰到她的手时,又将其用力握住。 相对良久,南宫乙微颤着吐了一口气,内心越发愧疚难过。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无论是安慰,还是自责,恐怕都不是萧琴想要的。 “琴儿,我们这就回太原,去追魂庄。游惊魂答应过我,他会尽力为你治眼睛。” 萧琴心里清楚,一旦南宫乙知道了这件事,他便会什么都顾不得,带自己去寻医。她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如果那样的话,他一定会因为照顾自己,重复更多次的不辞而别。 第304页 “其实,只是一只眼睛看不见,比之前时不时双目失明要好很多。你不必心急,也没有必要过家门而不入。你真的以为我会不让你回家,直接跟着我回太原吗?” “那你以为我会独自回家,让你一个人回太原吗?琴儿,无论接下来你要去哪,我都不会和你分开了。如果你想……” 南宫乙的话还未说话,萧琴却身子一软,向后倒去。南宫乙大惊,连忙将她扶到怀中,却发现她闭上了眼睛,昏了过去。 一番把脉探息,南宫乙知道萧琴是重伤未愈,又骑马疾行,身子撑不住了。再加上她胸口憋着一股火,情绪激动,才失去了意识。 南宫乙揽着萧琴骑上了马,缓行了将近十里路,来到镇上找了一家客栈歇息。 萧琴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南宫乙闭目倚靠在床头,握着自己的一只手。 萧琴轻轻将手抽出,惊醒了南宫乙。 “琴儿,你醒啦?觉得怎么样?” 萧琴将脸转向床里,淡淡地说了句“还好”。 “你一定饿了吧,想吃点什么?” “吃肉。” 南宫乙知道萧琴还没有完全顺气,无奈一笑,离开了房间。没多久,他便端着一托盘的饭菜回来了。 “你是想下来吃,还是在床上吃?” “床上吃。” “那你是想自己吃,还是我餵你吃?” “你……我自己吃。” 萧琴起身下床,看着桌上几碟还算精緻的小菜,颇有胃口。南下这一路,她为了追赶上南宫乙,没怎么吃好睡好。 “你不吃吗?” “我刚刚吃过了。” “那你也别一直看着我,还让我怎么吃饭。” 南宫乙温柔深情的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萧琴的脸,看得萧琴有些不自在。 “这些日子,我每一天都在想你。虽然希望你能够老老实实待在仙乐教,但内心深处也有一丝期盼,期盼你会突然间出现在我的面前,一解我的相思之苦。” 萧琴抿嘴暗笑,嘴上却嘟囔道:“还不是你自找的……” 南宫乙正色道:“琴儿,答应我,无论你身体有任何不适或者任何变化,都一定要马上告诉我。别再让我后悔自责了。” 萧琴也抬眼道:“那你也答应我,无论我有什么变化,你都不要把我当成病人来看待。” 南宫乙点了点头。 二人伸出手来拉起了勾,相视一笑,一切的承诺尽在不言中。 用过餐后,萧琴不经意地说道:“我跟你回家。我要去给你祖上磕几个头,表示我的歉意,也要再次感谢你大嫂的救命之恩。至于其他,你就不要勉强我了。” 南宫乙眼睛一亮,喜逐颜开地道:“你肯陪我回家?” 萧琴轻咬着嘴唇“嗯”了一声。 “琴儿……” 南宫乙大为感动。他心里清楚,南宫家对于萧琴来说是个差点丧命的地方,而家中还有一位至今都无法和解的夫人。连他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母亲,就这样带着萧琴回家,难保她不会受到委屈。 萧琴睁大眼睛,又道:“但事先说好了,如果你娘对我冷眼相待,我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的。” 南宫乙眉头蹙起,道:“只要你们不再大打出手,我就谢天谢地了。” 萧琴“哼”了一声,“分明每次都是她来招惹我的,我可从未主动跟她动过手。” “好好好,都是我娘的不是。你要是觉得在她那受了委屈,就全都发泄在我身上好了,我任你打骂。” “你明知我既不会打人,又不会骂人。” “只要你别不理人,做什么我都依你。” “行啦,我要歇息了。” 南宫乙将萧琴扶到床上,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不回自己的房间吗?” “我只要了一间房。” “什么?”萧琴大羞,“你怎么能只要一间房呢?” “我们在仙乐教时不也是这样歇息的吗?你睡床,我有个地方打坐就好。” “这怎么能一样。仙乐教没有旁人知道,住客栈谁都会看见。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定会被旁人说闲话。” “旁人又不认识我们,能说什么闲话。” “但你是南宫家的二公子,总会有武林中人认识你的。” 南宫乙忽然邪秘一笑,道:“我不在乎。况且经过与除魔大军那一战,江湖人尽知我南宫乙装死躲进了仙乐教。有些人话说的难听,说我被魔教妖女给勾引去了。你这样‘败坏’我的名声,可要对我负责才行。若是被人看到我和魔教妖女同行却分房而居,那我岂不是要被笑话死。”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萧琴举起手来就要打人,南宫乙也不躲闪,任由萧琴的拳头在自己胸前不轻不重地捶了几下后,才一把将她的手握住,笑道:“刚刚还说你不会打人的。” 萧琴身子一扭,坐的远远的,嗔道:“你是不是以为吃定我了,所以跟我说话从来都这么放肆。” 第305页 南宫乙靠过去,将嘴巴凑到萧琴耳边,低声道:“我以为你喜欢这样。” 萧琴耳根一痒,使出好大的力气将南宫乙推下了床,将床帐放下。 二人像在仙乐教的木屋中一样,一个在床上睡着,一个在椅子上打坐。虽免不了各自心神荡漾,但一夜无事。 第二天,萧琴梳洗后换上了男装。 南宫乙看着眼前的俊俏小生,笑道:“你以为这样就不会被人说闲话了吗?两个男人住一间房,更奇怪。” 萧琴又被羞得无话可说。 虽说要回苏州,但二人却不急着赶路。一来萧琴的伤还没好,二来萧琴对于见南宫夫人心中总有些牴触,三来夺命先生已除,没了后顾之忧,二人又是第一次单独结伴同行,自然想多享受几天独处的日子,一路游山玩水,好不快活。只是萧琴左眼失明让南宫乙有些担忧,但萧琴本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 一路水陆交替,行得再慢,十几日后也到了苏州。 这日傍晚进了城,萧琴先找了家客栈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手中提剑,腰间佩箫,与南宫乙并行来到南宫府的大门前。 看着匾额上的三个烫金大字,萧琴一时间思绪万千。她记得第一次进南宫府,是和千千、疏野等人一起偷偷翻墙熘进来的,那时虽然眼睛看不见,又人生地不熟,但心气大得很,天不怕地不怕。此番和南宫乙一起走正门,倒没了当日的胆量,心中忐忑得不行。 “南宫夫人我是不怕的,半年前就不怕,现在更不怕了。” 萧琴虽然这样安慰自己,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怕的不行。 南宫乙看出了萧琴的不安,握紧她的手,敲响了家门。 开门的是二管家南宫喜,他看到南宫乙归来,登时大喜,连忙对下人道:“快去禀报大公子和夫人,二公子回家了,二公子带着一个姑娘回家了!” 自从南宫壬癸走后,南宫府便沉寂了许多,平日里也没什么宾客。此时二公子回家,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时隔将近半年再入家门,看着园中熟悉的一切,南宫乙鼻子一酸。待见到大哥时,眼眶也湿红了。 “大哥!” “乙弟!我还以为你过年才能回来,没想到提早了半个多月。” 兄弟二人一番相拥,均是喜于言表。 “萧姑娘,你也来啦。”南宫甲看到萧琴,客气地说道。 萧琴只是叫了声“大公子”,没有说其他。 南宫甲点了点头,又对弟弟道:“三弟和丁丁看到你,一定开心死了。冰艷和你江姐姐也都在家,我们这家子总算聚齐了。” 南宫乙道:“不急见他们,我先去给娘问安,带着琴儿一起。” 南宫甲“啊”了一声,道:“那你先去吧,记得注意分寸,别惹二娘生气。” 南宫乙露出一丝苦笑,拉着萧琴的手,一路向南宫夫人的拥兰楼走去。 此时,南宫夫人正一个人在房中照看孙子。刚刚听到儿子归来的消息,很是激动,后又听说儿子带回来一个漂亮姑娘,眉头微蹙。待看到这姑娘果然是萧琴,脸色直接沉了下来。 南宫乙跪倒在地,道:“娘,孩儿回家了,让您久等了。” 虽说他常年在武当学艺,每次回来也都是这番问安,但这次却像是走了好几年才回家一般,南宫夫人的心瞬间就软了,连忙上前扶起儿子,嘴上却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回来就好”。 见到母亲,南宫乙的脸上满是欣喜和歉意,虚寒了两句,便看到江云生留下的孩子。 “这……” “这是你的侄子,叫阿离。” “江离?” 南宫乙知道,这个“离”字,包含了太多的分别、离去、不舍与无奈。想到孩子刚一出生就没了爹娘,心下一阵痛惜。 逗弄了几下孩子,南宫乙便将萧琴拉到母亲面前,道:“娘,我把琴儿也带回来了。” 萧琴拱手道:“晚辈……小侄萧琴,见过师叔。” 南宫夫人“哼”了一声,冷冷地道:“萧护教,你无需跟我攀这层关系。” 虽然只是冷眼一瞥,但南宫夫人却发觉萧琴比两个月前看起来更加娇美动人,心中更是不悦。 南宫乙没有给萧琴说话的机会,抢着道:“娘,有件事孩儿要向您禀报。在仙乐教时我见过琴儿的爹,也就是萧大侠。萧大侠已经答应我,许我三年后向他提亲。事出突然,没来得及跟娘商量,还请您见谅。” 南宫夫人脸色惊变,“你说什么?娶亲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敢自作主张,还有没有将我这个娘放在眼里?!” “娘,您先别气。孩儿的心思您早就知道,此番先斩后奏也是迫不得已。萧大侠何等侠义之士,他肯将女儿许配给我,娘应该为我高兴才是。” 南宫夫人怫然道:“你不要跟我说她爹是什么侠义之士,这也改变不了她是魔琴的女儿。婚嫁之事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同意,也没人给你说媒,你就不要想了!” 母亲毫不留情的反对让南宫乙十分难堪,但萧琴看到南宫夫人动怒的样子,不知为何觉得十分有趣,甚至有些想笑,进府后的忐忑不安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306页 她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对母子争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娘,您是有意要为难孩儿吗?” “明明是你在为难我!她娘是魔教妖女,如今她也是魔教妖女,这种妖女如何能够嫁进我南宫家。就算你不体谅为娘,也要想想你死去的爹。别忘了,你爹的死,魔教脱不了干系!” “可这跟琴儿无关啊。” “我不管,她是魔教的人,我说有关就是有关。” 萧琴插口道:“如果我不是仙乐教的人,南宫夫人会同意吗?” 南宫夫人道:“你说什么?” “我说如果我辞去仙乐教的护教不做,你会同意吗?” “哼,那也不可能,只要你是秦水柔的女儿,就没的可能!” 在南宫夫人心中,秦水柔连同魔教所有的人,都是害得她和师兄江南雁不能在一起的罪魁祸首,这一点她永远无法释怀。 萧琴轻嘆了口气,对南宫乙道:“君意,你就别再费嘴皮子了,我永远都是秦水柔的女儿,你娘也永远都不会同意。其实我们武林中人又何必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等俗人的规矩,当年我爹娘成亲,也都全凭他们二人愿意。相信你娘年轻的时候也是如此。” 南宫夫人听到萧琴提起自己年轻时的事,更加怒不可遏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琴不卑不亢地道:“我想说的是,如果君意真的喜欢我,根本不用理会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君意,为何不跟你娘说,我们早就洞房了。” 南宫乙一阵头痛,“琴儿,这种话你别乱说……” 南宫夫人勃然大怒,指着萧琴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不知羞耻!”她本想骂些难听的话,但是碍于儿子的情面,还是咽了回去。 萧琴没有理睬,接着道:“师叔,你也别总想着骂我。那晚你儿子点了我的穴道,蒙了我的眼睛,把我抱上了床……我知道君意有您当年的风范,不拘礼法,不拘小节,所以我也就顺了他的意。” 萧琴没有趾高气扬、大吵大闹,但每个字都能把南宫夫人气得发抖。 “乙儿!你快告诉我,她是在胡说八道!” 萧琴拿自己的清誉说事,南宫乙又怎能否认。况且她说的也都是事实,只不过顺序有些不对,听起来很难不让人误会。不过南宫乙清楚,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争吵,他不敢插嘴,更插不上嘴。 此刻,聪明的男人都会选择闭嘴。 第134章 家宴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争吵。 来者是南宫甲。 “二娘,我命下人准备了一桌酒菜,为二弟和萧姑娘接风洗尘。三弟、小妹、灵铢、雨息妹妹还有冰艷都来参加,想请您作为长辈主持家宴。” 南宫乙在心中对大哥说了一万声“谢谢”。 南宫夫人当着南宫甲的面不好继续发怒,摆了摆手,道:“我今日身体不舒服,你们小辈们随意聚吧,我就不扫你们的兴了。” 南宫甲也没有再请,道:“那二娘好生休息,我和二弟、萧姑娘就不打扰了。” 三人一同离开了拥兰楼。 南宫乙谢道:“大哥,你来得太及时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南宫甲笑道:“怎么了,二娘给萧姑娘委屈受,你心疼了?” 南宫乙苦笑一声,长嘆了口气。 萧琴见状,低声道:“我又惹你娘生气了,你会不会怪我?” 南宫乙摇了摇头,“明明是我惹娘生气,有什么资格怪你呢。但你居然敢那样跟娘说话,真是吓了我一跳。” 萧琴撇了撇嘴,道:“我在她面前从来都是那样说话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南宫乙无奈一笑,“你呀,在我面前,我真的以为你是一只小白兔,可以一口吃掉。但在外人面前,你又厉害得紧,半点委屈都受不得。” “把兔子惹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刚刚在南宫夫人面前的一番言语,让萧琴一扫心中的不安。但来到酒桌前看到南宫乙的家人,内心又开始打鼓,因为南宫乙的青梅竹马薛冰艷也在其中。 南宫甲坐主人位,南宫乙、萧琴、江雨息依次坐右手边,南宫丙、南宫丁丁、薛冰艷依次坐左手边,上官灵铢坐正对面。安排好这些人,上官灵铢也花了不少心思。尤其要照顾到萧琴,让她挨着南宫乙,还有师姐在旁,不至于被冷落。 南宫甲先举酒道:“今日家宴没有长辈,大家无需拘束。一来为二弟接风洗尘,你小子九死一生,今后可别再做让家人担惊受怕的事了。作为惩罚,你先自罚三杯。” 南宫乙自知有愧,甘愿认罚。 南宫甲接着道:“这二来,也要感谢萧姑娘这些日子对二弟的关照,这回能揭穿公孙家的阴谋,为武林除害,多亏了萧姑娘的机智和担当,以及令尊萧大侠的暗中运筹。这杯酒,我代表南宫家敬你。” 萧琴起身道:“大公子言重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也算是为自己的过错做些补偿。这一杯,还是我来敬大公子吧,谢谢你的宽容大度。” 第307页 南宫甲知道,她的谢意之中也包含了很多歉意与愧疚,便没有推辞。 二人举杯共饮,萧琴见南宫甲没有其他话要说,便接过了话,又斟满酒对上官灵铢道:“这第二杯,我敬灵铢姐姐,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上官灵铢微微一笑,举起茶杯道:“举手之劳而已,萧姑娘你太客气了。其实后来我才知道,你不仅是二弟的朋友,也是灵钰的朋友,我能救你,都是缘分。” 救治之初,上官灵铢只知道这位姑娘姓萧,是南宫乙的心上人。后来得知她的身份,才知道她就是四弟上官灵钰心心念念、每年都要去洛阳看望两次的姑娘。两边都是弟弟,但上官灵钰毕竟是亲弟弟,她心中为难,忍不住说出了口。 南宫甲轻咳了一声。他听妻子说过上官灵钰的事,又知道他和二弟同在武当学艺多年,大概猜到了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但他不想让自己的亲弟弟为难。 上官灵铢知道丈夫的意思,便不再多言,对萧琴道:“我有孕在身,就以茶代酒,陪萧姑娘喝一杯。” 此时上官灵铢已有五个月的身孕,这是南宫家这些日子里最令人开心的一件事。 萧琴又为自己斟了第三杯酒,面向南宫乙道:“君意,这第三杯我敬你。谢谢你捨命救我,一路陪我。此份恩情,铭感于心,无以回报。” 萧琴举杯一饮而尽,三杯酒将她的粉颊醺得更加动人。 众人听到她叫“君意”,除了江雨息,都是一脸吃惊。这一声称唿就等于告诉大家,她是南宫乙非娶不可的人。 南宫丁丁忍不住插口道:“二哥,你这是要娶嫂子了吗?” 南宫乙也吃了一惊,看了眼毫无羞涩扭捏的萧琴,决定不负情义,不再隐瞒,饮了这杯酒,笑道:“我与琴儿已定终身,不过萧大侠让我再等三年,说不定三弟会早我一步呢。” 桌上一阵闹笑,南宫丙涨红了脸,羞道:“二哥你说什么呢,你要等三年,那我也得等三年。” 南宫乙道:“哦?这么说,你心里有人了?” 南宫丙支吾道:“没……我年纪还小。”他不禁偷偷瞄了一眼强颜欢笑的薛冰艷。 家里人都知道薛冰艷对南宫乙的心意,此时南宫乙和萧琴互表情意,她心里一定很难过。 南宫丁丁虽是家中年纪最小的孩子,却什么都看得明白,开始拿南宫丙打趣起来,桌上的氛围一下子变得热闹了。 萧琴虽不喜人多吵闹,但在仙乐教这一个月,她什么样的江湖人士都见过,大大小小的宴席也没少参加,在骆秋凉的调/教下早就能应对自如。与众人分别饮过酒后,便和江雨息说起了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 众人聊到亥时才散去,上官灵铢本想安排萧琴住在她上次养伤的住佳阁,但有些醉意的萧琴偏要睡在南宫乙回家小住的房间,南宫乙自然依得。好在自江云生走后,南宫丁丁怕母亲过度伤心,便自作主张将他的房间还原成了南宫乙住时的本来面貌,于是南宫乙又住回了自己原来的住处。 将萧琴安顿好,南宫乙又被大哥、三弟拉出来再饮。兄弟三人多日未聚,刚刚家宴上人太多还未尽兴,便趁着月圆在庭院中又饮了起来。 男人们喝多了,自然开始聊起了女人。 南宫甲一脸幸福地谈起与上官灵铢的恩爱之情,惹得两个弟弟好生羡慕,偏要罚他酒。南宫乙一脸愁眉地说起自己对不住朋友,还惹得母亲生气,唯有借酒消愁。而南宫丙也终于道出了这些年他对薛冰艷的爱恋之情,嘆自己和她同病相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三兄弟一番痛饮,不醉不归,竟喝到了天亮。 第二天,萧琴并没有理会喝得烂醉的南宫乙,上午去找上官灵铢弹琴,下午与师姐切磋比剑,晚饭后被南宫丁丁拉着和薛冰艷一起逛夜市,整日都没闲着。 第三日,城中很多人都知道南宫乙回家了,邻里好友纷纷上门问候,南宫乙免不了喝酒应酬,直到深夜才得空。 两日未与萧琴说上话,南宫乙实在难耐。尽管已过子时,尽管喝得微醉,他还是敲开了萧琴的房门。 萧琴穿着一件薄衣,肩头披着长袍,睡眼惺忪地开了门。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想你了,来看看你。” 萧琴闻到他身上一股酒气,皱眉道:“你喝醉了?” 南宫乙恣意一笑,“是喝的有些多,但是没醉。” 萧琴轻嘆了口气,来到桌边正要为南宫乙倒杯水醒醒酒,却突然被他从身后拦腰搂住。 “琴儿……” 南宫乙的声音温柔而充满爱欲。 萧琴耳根发烫,身子微微挣扎,却被南宫乙的双臂紧紧裹住,只好道:“你喝醉了,喝点水醒醒酒。” 南宫乙将下巴搭在萧琴的肩头,在她耳边低声道:“你餵我。” 萧琴大羞,用力挣脱了南宫乙的双臂,转过身来嗔道:“还说没醉,第一次看到你这个样子。一个大男人羞不羞,还要我来餵你。” 南宫乙笑道:“在仙乐教那一晚,你说要餵我喝酒,结果喷了我一脸,是不是该赔我?” 想起那次“餵酒”,萧琴忍不住“噗嗤”一笑。她将杯子端到南宫乙嘴边,道:“喝吧。” 第308页 南宫乙却摇了摇头,“不是这个餵法。” 他接过杯子,伸手抬起萧琴的下巴,又捏住她的脸颊。萧琴被迫张开了嘴,紧接着被灌了一大口茶水。 还未来得及下咽,南宫乙的嘴巴便欺了过来。 “嘤……” 四唇相接,两颗心同时躁动了起来。 南宫乙一只手拖住萧琴的脑袋,另一只手滑到她腰间,身子前倾,一条腿插/入她两股之间,用整个身子和四肢将萧琴牢牢地框在桌边。 萧琴试图挣脱,反而被吻得更加用力。 长袍滑落在地。 萧琴忽然感到腰间微凉,惊觉南宫乙将手从衣服下摆探入,触碰到了她后背的肌肤。一丝颤抖,片刻后,微凉的手已变得火热,不安分地想要解开她的亵衣。 被热切的亲吻瞬间迷/乱的萧琴不知道该将双手放在哪里,她胡乱地把着桌沿,却摸到了桌边的茶杯。桌子在二人的倚靠下微微颤动,眼看杯子就要掉到地上,萧琴慌乱地将其往里推了推。哪知南宫乙却怪她分神,不耐烦地伸手推过,杯子一个转动跌落在地。 “啪——” 瓷杯子碎了一地,让二人瞬间清醒了。 得到喘息的萧琴咽下口中还剩下的半口水,伸手在嘴边一抹,大羞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想要你。” 南宫乙的眼神异常火热,与平日的他不同,与不辞而别前一晚在“洞房”中的他也不同。他毫不掩饰的欲/望,让萧琴想起了在温泉池的那一晚。 “我想要你”——这四个字瞬间侵蚀了萧琴的大脑。她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而南宫乙渴求的目光似乎在询问她:“可以吗?” 萧琴没有办法回答。 她曾经做好了准备,却被他利用,进而无情地拒绝了。她没有告诉他,那天早上,当她发现他不见了的时候,内心是何等的痛苦和羞辱。 她只能声音细如蚊蝇一般地告诉他:“早就是你的了,但那一晚你却不要。” 萧琴抬起头,睁大双眼直视着南宫乙。一只如一汪泉水,一只如一潭死水,让南宫乙既动心,又痛心。 “琴儿,对不起。” 南宫乙羞愧地松开了萧琴。 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自责,将萧琴左眼失明归咎于自己的过错。认为她一定因为自己的消失而伤心过度,加重了病情。这些天,萧琴像正常人一样行动自如的样子,经常会让他忘记这件事,但此刻被她这双眼睛直视,南宫乙知道不能再欺骗自己了。 “我可能真的喝醉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南宫乙拾起地上的长袍,披在萧琴身上,转身便要离去。 哪知萧琴却将长袍脱掉丢在椅子上,抓住他的手臂道:“刚刚你明明喝醉了,却装作没醉敲开了我的房门。现在你明明酒醒了,却要装醉离开。虽然这是你家,但我住的房间可不容许你几次三番地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南宫乙站住了,背对着萧琴道:“琴儿,你可知要把我留下,我会做什么吗?” 萧琴狠狠地咬了下嘴唇,说道:“我也想要你,趁我还有一只眼睛能看得见。” 南宫乙的后背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没有再犹豫,转过身,一把将萧琴抱起,直接来到床上。 放下床帐,借着烛火透进来的微光,二人互解了衣裳。 第135章 和鸣 昏暗的光线将二人的身体映衬得格外迷醉动人。 过了好久,萧琴才止住身体的颤抖。 …… 南宫乙的动作越发放肆,而萧琴也渐渐感觉到身体不再属于自己,意识也变得朦胧模煳。她唯一能够感知的,就是他低沉的喘息声时不时在耳畔徘徊,直至很晚,很晚。 *** 屋外阴雨连连,让人不辨昼夜。 估摸已经接近晌午,南宫乙看着萧琴依然酣睡的脸,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起身了。 他知道,这个时候一定已经有很多人去房间找过他。为了不让萧琴为难,他决定趁还没有人过来,先回自己的房间。 穿好衣服,在萧琴裸/露出来的肩头轻轻一吻,南宫乙离开床边,轻轻地打开了屋门。 说巧,也真不巧。 南宫丁丁和薛冰艷正打着伞朝这边走来。 南宫乙来不及躲闪,也没有带伞,索性就等在门口。 南宫丁丁一眼便看到了他,还没走到跟前便大声说道:“二哥,你果然在这里,这么早就来找萧姑娘?” 南宫乙微微一笑,道:“已经晌午了,不早了。” “萧姑娘呢?你怎么一个人站在门口?” “她……身体有些不舒服,还没起呢。” “不舒服?她怎么了?我进去看看。” 南宫丁丁已经走到门口,便要推门进屋。 南宫乙连忙拦道:“不必了,让她歇着吧。” 南宫丁丁见他神色紧张,狐疑道:“二哥,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在这过夜了?” “啊?”南宫乙被问得不知如何应答。 “其实我一早就去找过你,大哥也去找过你,都找不到你人。是大哥让我过来这边看看的。” 第309页 南宫乙暗道:“这个大哥,真会拆我的台。” “你们找我做什么?”南宫乙连忙岔开了话题。 “哦,明天是爷爷的忌日,我们想商量一下祭拜的事情……二哥,你别转移话题,快说,你是不是……是不是在这……?” 南宫丁丁涨红了脸,她身旁的薛冰艷也低着头偷瞄南宫乙。 南宫乙只好道:“这种事情,小孩子别多问。你若多嘴,我就跟娘说明年就把你嫁出去。我们亲家上官家还有两个少爷没有成婚,你嫁过去正合适。” 南宫丁丁“呸”了一声,骂道:“二哥不要脸!你和大哥、云生哥一样,都是坏人。”她拉起薛冰艷的手道:“冰艷姐,我跟你说,我这几个哥哥都坏的很,只有三哥最老实。我们不要理他,找三哥去吧。” 她想拉着薛冰艷离开,薛冰艷却道:“丁丁,我有两句话想单独跟乙哥说,你在一边等我一下。” “哦。” 南宫丁丁听话地远远站在一边。 薛冰艷轻咬着嘴唇,低声道:“乙哥,你跟萧姑娘已经……?” “嗯。” 薛冰艷静静地吸了一口冷气,嘆道:“你和萧姑娘经歷过生离死别,应当更加珍惜彼此。夫人口硬心软,她的话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如果不想萧姑娘受委屈,也可以带她离开一段时间。夫人有了念想,自然会松口的。乙哥虽不是我的亲哥哥,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妹。我……祝福你们。” 南宫乙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心中大为感动,微笑着说道:“谢谢你,冰艷。” “过了年我就回峨眉,丙哥会送我,你陪着萧姑娘就好,无需挂怀。” 薛冰艷的善解人意让南宫乙有种莫名的愧疚感,但他无法再说更多,既不想伤害她,也不想让她误会,便道:“那就请代我向云眉师太请个罪,上次在仙乐教没来得及多说,改日定当登门谢罪。” “你我之间何须这样客气,那,我跟丁丁先走了。” 薛冰艷大大方方地沖南宫乙一笑,打着淡黄色的油纸伞,和南宫丁丁一起在雨中远去。 那是一道温暖柔和的风景,只是长久以来南宫乙心中只装着萧琴的幻像,即便注意到了那抹暖色,也未曾放在心上。 *** 第二日天还未亮,南宫乙便带着萧琴来到后山墓园。这是萧琴的请求,她想单独给南宫家祖上赔个罪,也想见见他的爷爷南宫辛。 萧琴跪在园外,拜道:“南宫家的列祖列宗,小女子萧琴特来为几个月前的鲁莽无礼之举赔罪,还望各位祖宗念在我一心挂念君意生死的份上,对我从轻发落。至于尚意,你们就不要怪他了,所有的过错都由我一人承担。虽然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弥补……” 南宫乙道:“你知道先祖们有什么心愿吗?” “什么?” “无论什么样的家庭,祖辈们都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子孙后辈能够开枝散叶,健康快乐。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赔罪,知道该做什么了吗?” 萧琴红着脸道:“我在说正经的,你别得寸进尺。” “我说的事情再正经不过了。” “不行的,爹说要等三年。” “我等,自然是要等的。但你今天要在我们家先祖面前亲口答应才行,就当给我吃一颗定心丸。” 萧琴支吾道:“我……人都是你的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说嘛。”南宫乙拉着她的手,像孩子一样央求道。 萧琴拗不过他,转过脸来看着南宫乙,紧紧握住他的手,郑重道:“我,萧琴,愿携君之手,与君偕老。今生今世,永不分离。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说到最后,竟忍不住笑了出来。 南宫乙笑道:“我的想法多着呢,你可不许抵赖。” 他将萧琴扶起,带着她围着墓园走了一圈,为她指认各个墓碑都是谁。 “那就是我爷爷。我八岁的时候他离开了,印象中爷爷和蔼慈祥,有时又很神秘。他教过我剑法和丹青,后来剑法在爹的调/教下还算有些出息,但是书画就只学了些皮毛。爹说,他的几个儿子中,我跟爷爷最像。现在想来,我与你的种种,可能是爷爷在天有灵,赐给我这份缘分,弥补他当年的遗憾。昨天我跟大哥说起了爷爷年轻时和琴韵姑娘、书豪先生的故事,我们商量着今天将那本《琴瑟和鸣》上卷烧给爷爷。那本满是上一辈真情的曲谱,却给我们家带来了灾难,我想这是最好的处置了。” 萧琴点头道:“《琴瑟和鸣》是属于他们四人的曲谱,还是还给他们的好。” 二人在墓园旁的柳树下依偎着坐了片刻,待天微亮,萧琴一个人离开了。她知道接下来是南宫家子孙祭拜祖父的时间,不容许外人打扰,即便是南宫夫人和上官灵铢,也都没有前来弔唁。 在距离墓园不远处的河畔,萧琴找到了事先约好的上官灵铢。 上官灵铢抚琴,萧琴吹箫,二人合奏了一曲萧琴改编后的《琴瑟和鸣》。 第310页 这几日一有空,上官灵铢便找萧琴指点她弹琴,说是想在南宫辛忌日那一天,远远地为他奏上一曲,以表心意。萧琴感念她的孝心,便想到将《琴瑟和鸣》改编成琴箫合奏曲,二人一同演奏。上官灵铢聪慧过人,短短几日便掌握了此曲,二人合奏也算是亲密无间。 琴声悠扬,箫声空灵,这一曲优美中带着淡淡哀伤的琴箫合奏,响彻河畔,传至墓园,似乎在讲述着一个悽美的爱情故事,让人不禁潸然泪下。 这可能是《琴瑟和鸣》第一次真正的“和鸣”。 第136章 北上 南宫辛忌日的第二天,南宫乙便带着萧琴离开了家。 家人都一致挽留,就连萧琴也十分不解。 “还有十几天就过年了,你为何这么急着走呢?如果是顾及我的感受,大可不必,除了你娘看我不顺眼,我和你的兄弟姐妹们都相处的很好。” 南宫乙道:“我并没有在意这个,你肯陪我回家,我就已经很开心了。过年嘛,每一年都可以过,但有些事情耽搁不得。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你一定要听我的。” 萧琴奇道:“你要去哪?” “带你去治眼睛。” “治眼睛?你想回太原找游惊魂?” 南宫乙摇了摇头。 “那去找谁?” “自然是找比他更高明的人。” “比他更高明?那是追魂夫人?” 南宫乙又摇了摇头。 “啊,我知道了,难道是师祖?” 南宫乙终于点了点头。 “我救出了江师伯,也除掉了夺命先生,是时候去跟师祖復命了。我们立此大功,而你也是师祖的徒孙,他没有理由不为你治病。话说回来,游惊魂能治的,师祖的手段一定更高明,而游惊魂不能治的,师祖说不定也有办法。与其去求追魂庄,处处受制于人,还不如直接找师祖。我相信有了跟师祖復命这个理由,娘也会放我离开。” 萧琴寻思片刻,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也不急于这几天呀。” 南宫乙拉着萧琴的手,正色道:“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自己的状况,你的眼睛不能再耽搁了,我不想让自己再后悔一次。” 萧琴心里自然清楚,离双目失明的日子越来越近。这几天,眼前一片漆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就算过了片刻右眼又恢復了视力,但是看东西也如不之前那么清晰了。 她不想让南宫乙担心,也不想让自己以后的日子都在黑暗中度过,便答应南宫乙同他一起离开。 “师祖住在哪?” “扬州。” 扬州,那个故事开始的地方,二人早就想去看一看了。 二人坐船沿着运河北上,几日后便到了扬州府。 连接运河的是一条分隔新旧两城的河道。八十多年前尚无新城,庄先生在旧城外河畔建的一座园子便是私塾所在。 虽说私塾被秦南风一把火烧掉了,但南宫乙和萧琴还是想去那里看看。 远望青山逶迤,近看绿水如带。 扬州城水妙桥多,虽不及苏州那般多,却也别具风情。 向北行至北水关桥,在其北岸三水交汇处,有一座看上去颇为秀丽的园子。走近看时,大门的匾额上写着“魏园”二字。 南宫乙道:“看来此处建起了一座私园,估计主人也不愿旁人打扰,我们就绕着园子外围走一圈吧。” 萧琴略显遗憾地道:“好吧,不过临走前我想在这吹箫一曲。” 游览一周,萧琴在门口的一颗槐树下吹响了那曲改编后的《琴瑟和鸣》。 曲未终,魏园的大门却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少年。 那少年直奔萧琴二人而来,萧琴知道一定有情况,停下了奏箫。 少年走近后,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问道:“不知二位尊姓大名,为何在我府前吹奏这首曲子?” 萧琴见这少年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虽有些瘦小,但言语行为稳重得体,相貌也颇为清秀,心中略有好感,便还礼道:“我与友人在城中游玩,见此园建于曲径山水之上,风景秀美,便忍不住驻足观赏,有感而发吹奏此曲。如打扰到主人,还请见谅。” 少年道:“恕在下冒昧,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如何习得此曲?” 听少年的话,似乎识得此曲。萧琴心中生疑,与南宫乙对视一眼,均觉这少年身份并不一般。 少年见状,又道:“实不相瞒,家师刚刚听到这首曲子,竟潸然泪下,我问他怎么了,他却不肯说,所以我才冒昧出来相问。” 萧琴心中一动,问道:“公子如何称唿?尊师又是哪位高人?” 少年道:“在下名为古拙,至于家师身份,恕不便相告,以免他老人家受到不必要的叨扰。” 萧琴心中瞭然,微微笑道:“原来你就是古拙,尊师定是大名鼎鼎的书神魏摩崖先生吧。” 古拙脸色微变,疑道:“你怎么知道?” 萧琴道:“其实,我与你的三个师兄都认识,你大师兄尚意还是我的义兄。而我身边这位公子复姓南宫,是摩崖先生挚友的二公子,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是谁了吧。” 第311页 古拙满脸惊讶,听到最后,又流露出一分惊喜,对南宫乙道:“原来是南宫二公子,既是家师故交之子,请务必进府一叙,师父一定很高兴。” 南宫乙喜道:“那就打扰了。” 二人都没想到,他们要找的私塾旧址,如今已住进了书豪丁枯的传人。 二人随着古拙进了魏园。园中曲径之间,阁廊相连,沿湖而筑,层次分明。中央有一处草庐水榭,阳光下满顶金黄,与碧水相映成趣,古朴清雅。 古拙带着二人一路来到了水榭之中。一个老者背对着他们坐在轮椅上,抬头望着不远处的楼阁,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似乎听到身后有些动静,用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古拙,我说了多少遍,不要随便带人进园,我想清静。” 这一定是书神魏摩崖了。 古拙道:“师父,我这回带进来的可不是什么随便的人,是您的有缘人。” “哦?听脚步声,是一对年轻男女。为师多年未与人打交道,又怎会认得他们。” 南宫乙怕古拙接着卖关子,便抢先道:“摩崖先生,晚辈南宫乙,冒昧打扰了。” 萧琴也跟着道:“晚辈仙乐教萧琴,特来拜会摩崖前辈。” 听了南宫乙的话,魏摩崖只是脑袋微微一动,然而萧琴说完,他却吃惊地转动轮椅面向他们。 二人总算见到了书神的真面目。 魏摩崖年过半百有余,虽说和南宫壬癸差不多年纪,却已白髮斑驳,更显苍老。他坐在轮椅之上,很显然双腿无法动弹。南宫乙曾听父亲说他被师弟柳临帖打成重伤,却没想到伤至残废。 魏摩崖用惊讶的目光打量了萧琴一番,伸手指着她道:“你说你是魔教的人?刚刚那首曲子可是你吹的?” 萧琴道:“晚辈是魔教新一任护教,江湖人称小魔琴。刚刚吹奏的那曲《琴瑟和鸣》,是晚辈根据同名琴曲改编而成的。” 魏摩崖吃惊之余,一声嘆息,道:“哎,我让疏野送给南宫兄的曲谱,没想到竟又落入魔教手中。我真是没用,不仅没能护先师之物周全,还累得南宫兄被奸人所害。罪孽深重,罪孽深重啊!” 南宫乙连忙安慰道:“摩崖先生不必自责,这可能是我南宫家终将遭遇的一劫,就算您没有派人将《琴瑟和鸣》送给父亲,也阻止不了公孙家的阴谋。至于仙乐教,如今已经大变天了,不仅和武林各派达成和解,也助我报了父仇。此番我和萧姑娘路过这里,能够得见摩崖先生,纯属偶然。” 魏摩崖道:“前些日子武林中发生的种种大事,我都略有耳闻。二公子,你是名门之后,又是武当高徒,为何会跟魔教的人在一起?这位姑娘能够吹奏完整的《琴瑟和鸣》,又是怎么回事?” 萧琴听他对自己的身份颇有微词,心中不悦,暗道:“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也不先关心关心自己的弟子,尚意还不是跟小狂笛在一起了。不过你连尚意做盗墓的勾当都不知道,那种事情恐怕更不得而知了。” 南宫乙道:“摩崖先生,此事说来话长,不仅与我二人经歷有关,还关系到尊师书豪先生、我爷爷,以及仙乐教创教人琴韵姑娘跨越数十年的故事。如果您不嫌我啰嗦,我倒是可以跟您慢慢道来。” “哦?他们的故事你都知道?说实话,我跟随先师将近三十年,只知道他和你爷爷是至交,也隐约猜到他和魔教的琴韵姑娘有些纠葛,但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先师却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晚辈在仙乐教待过一段时间,有幸听到教中一位百岁长老跟我和萧姑娘讲述他们的故事。” 魏摩崖点了点头,对古拙道:“你去备茶,招待两位客人。” 这是南宫乙第二次跟别人讲述“琴棋书画”的故事,由于关乎先祖名声,所以很多细节都略过了,只跟魏摩崖说了个大概。 即便是个删减的故事,魏摩崖听后也是一阵唏嘘。 “我本以为先师与琴韵姑娘之间只有一段孽缘,却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如此复杂曲折的故事。记得先师临终前跟我说,如果我保不住那本《琴瑟和鸣》,就派人送到苏州南宫家,也算是物归原主。当时我想不通,先师最珍视的秘籍不传给弟子,却要转送给他人,如今总算明白了。只可惜这段故事我和南宫兄都不曾听闻,才会有后来的种种误会和不幸。” 南宫乙道:“晚辈已和大哥擅做主张,在爷爷忌日那天将那本《琴瑟和鸣》烧给了他,希望摩崖先生不要见怪。” 魏摩崖点头道:“也好,也好。” 萧琴忽道:“前辈,据我所知,书豪先生在很早的时候就搬离这里了,您是什么时候又搬回来的?” 魏摩崖道:“其实我五个月前才离开汉中,将先师留下的一切又都迁回到这里。落叶归根是先师的心愿,只是我一直被师弟纠缠,伤病不断,一直拖到今年。说起来也是南宫兄的噩耗刺激了我,决定不再拖延。恰好园子的前主人刚刚病逝,我便从他的家人手中买下了这里。据说这座园子是从一片废墟上建起来的,想必和先师当年的私塾大不一样了。” “这么说,书豪先生的墓也迁到这里了?” 第312页 “这个自然。” 萧琴心思一动,说道:“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前辈能够成全。” “哦?你说说看。” “《琴瑟和鸣》下卷就在晚辈手中,这是娘传给我的,也被传为仙乐教镇教之宝。但实际上它只是几位先人悲伤情愫的留念,既然上卷已经烧给了南宫爷爷,我想将下卷烧给书豪先生,以慰他的在天之灵。” 第137章 作别 魏摩崖没想到萧琴会提出这样的请求,犹豫道:“这……真的可以吗?” 萧琴反问道:“有何不可?” 魏摩崖想不出反对的理由,但总觉得在师父坟前焚烧魔教的东西有些不妥。思索片刻,对古拙道:“带我去后院。” 古拙推着魏摩崖的轮椅向园北走去,萧琴和南宫乙跟在他们身后。跨过两座砖砌拱桥,又穿过一片浓荫的树林,来到了魏摩崖所说的后院。 这里立着两块墓碑,一块颜色较暗,一看便知有些年头,上面简单地刻着“棋贤之墓”,没有立碑者。与其并列的一块相对较新的墓碑上刻着“先师书豪丁枯之墓”,立碑者是魏摩崖。 魏摩崖吩咐古拙去准备火盆等物,看着两块墓碑,脸上挂着一丝悲凉,嘆道:“今天我才知道先师常去祭拜的棋贤先生究竟是何人,也才知道他曾经是那么至情至性的一个人。如今他们四人均已作古,也应该将属于他们的东西归还给他们了。萧姑娘,你请吧。” 萧琴从包裹中拿出《琴瑟和鸣》下卷,半蹲在二人墓前,将这本小册子一页一页撕开,丢进火盆中。最后丢进去的是封面那一页,萧琴看着“琴瑟和鸣”四个字逐一化成灰烬,莫名地在这份遗憾之情中感受到了一丝圆满。 真正属于那四个人的“琴瑟和鸣”从未奏响过,但这“无鸣”之声却萦绕在“琴棋书画”四人的墓旁,不绝于耳,永不消散。 心愿已了,二人作别魏摩崖。 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魏园,南宫乙道:“你自作主张将仙乐教的镇教之宝烧掉了,真的没问题吗?” “我都烧了,你才来问,又有何意义。” “我自然是贊成你烧掉的,但是你要怎么向余长老和教众们交代?” “我是教中除余长老之外唯一看过完整版《琴瑟和鸣》的人,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旁人哪里知道真假。” “你真的这么想吗?”南宫乙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 萧琴知道瞒不过南宫乙,只好道:“好吧,我说实话。烧掉《琴瑟和鸣》,除了告慰先人,也是为我自己撇去包袱和麻烦。毕竟以我现在的状况,就算回教,也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辞去护教之职。到时候我不仅要归还仙乐令和这把南风剑,更重要的是将《琴瑟和鸣》传给他人。但我不想自找麻烦,也不想这份记忆再被人虎视眈眈,成为相互争抢残杀的罪魁祸首,让它化成灰烬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南宫乙眼睛一亮,面露喜色道:“你若回教,真的会辞去护教之职?” 萧琴黯然道:“虽然我对那里还有些留恋,但仙乐教不需要一个瞎子做护教。以我离教为契机,让秋姐姐重新独掌大权,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而让她知道我带着《琴瑟和鸣》在外,她行事也会有一分忌惮。只要她不重蹈催命琵琶的覆辙,我这次短暂的入教也算对得起娘的在天之灵了。” 南宫乙心中早已瞭然,其实这就是他希望萧琴做的事情,但他不想主动提出来。如今萧琴能有如此想法,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萧琴看出他心中得意,“哼”了一声,道:“你一定很开心喽,别人再也不会说你和魔教妖女在一起的闲话。” 南宫乙不想反驳,反而拉着萧琴的手得意一笑。 这时,忽听身后一个声音喊道:“二位请留步!” 二人回头,却见是古拙抱着一样长方之物追了过来。 “二位请留步,家师有物相赠。” 古拙喊住了二人,走近后,将手中之物递给了萧琴。 “家师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师祖书豪先生生前亲手所斫之琴,常用它弹奏那首《琴瑟和鸣》。师祖离世后,此琴就被荒置了。又经搬迁颠簸,琴弦早已不在,但琴身尚且完好。这是师祖留下的和琴韵姑娘有关的唯一一件遗物,师父希望萧姑娘能够为其重新上弦,并带到琴韵姑娘坟前,为她弹奏一首曲子。” “弹奏一首曲子?” “不错,就是这首。” 古拙又从怀中拿出一本曲谱,封面上用小篆写着“曲终人散”四个字,与“琴瑟和鸣”遥相唿应,虽然是相反的意义。 萧琴接过琴和曲谱,一口应道:“我一定将琴曲一併带到。” 古拙又道:“师父说,师祖在弹奏《琴瑟和鸣》时,偶运内力,发觉气血不畅,便知那是一首魔曲。因此师祖创作了这首《曲终人散》,除了有应答《琴瑟和鸣》曲之意,运力弹奏,还能平心静气,消除魔乐的侵扰。师父又说,既然萧姑娘也会弹奏《琴瑟和鸣》,如果出现不适之状,亦或是走火入魔,不妨尝试此曲,说不定还会有别的益处。” 第313页 萧琴心中一喜,道:“多谢尊师指点,我一定不负他老人家所託。” 古拙拱手道:“那就麻烦二位了,恕不远送。” 说完,便转身回去了。 看着古拙的背影,萧琴轻声一笑,道:“摩崖先生的四个弟子个个都不一样。疏野豪放仗义,玄远恬淡优雅,我那个义兄尚意洒脱不羁、任性妄为,这个最小的古拙却一本正经、不苟言笑。” 南宫乙随口问道:“那你最喜欢哪一个?” “当然是……”萧琴差点就脱口而出,“哼,都不如某人,你满意了吧?” *** 在南宫乙的记忆中,师祖住在扬州旧城以西的一片竹林中。那里人迹罕至,是个避世的好地方。此时天色渐暗,二人打算先在城中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前往竹林。 但刚一进城,二人就被人拦住了。 一个伙计打扮的年轻人迎上来问道:“您二位可是南宫公子和萧姑娘?” 南宫乙和萧琴对视了一眼,不禁警惕了起来。 南宫乙打量了他一番,不似武林中人,疑道:“你是何人?” 那人笑着道:“小的熊二,是明月楼的伙计,有贵人给了小的两锭金子,让小的在城门口等候二位客官。小的已经在这等了六天了,终于盼到您二位了。” 二人更是疑惑。 南宫乙问道:“那位贵人是谁,你又怎知他所说的人就是我们?” 熊二道:“贵人让我等一对年轻男女,公子姓南宫,那个……相貌英俊,气质不凡。姑娘姓萧,嘿,贵人说了一大堆描述的话,那词句高雅得很,小的学不来。但一看到二位,小的便知就是你们了。至于贵人是谁,你们跟我来就知道了。” 南宫乙听这人对自己的描述相当敷衍,对萧琴想必是一番夸赞,心中不仅生疑,还有些来气,便道:“既然不能告知,那我们也没有理由跟你走。”说完便要拉着萧琴离开。 熊二连忙拦道:“客官,这天色已晚,您二位一定是要住店吧。明月楼是我们城里最大的客栈,贵人已经为二位定好了两间上房,还准备了一桌上等的酒菜。反正都是要歇息,二位就随小的来吧” “不必了,我们还有要事……” 萧琴却插口道:“君意,反正我们也要找客栈歇息,就跟着他去明月楼吧。我倒想看看那位贵人是何方神圣,究竟是怎么形容我的。” 南宫乙无奈一笑,道:“琴儿,你不能因为这个就主动跳进他人的陷阱。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不想惹麻烦。” “可是对方显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踪,就算我们住到别处,处处提防,但敌暗我明,麻烦早晚会找上我们。况且对方如果真的想要害我们,也不会多此一举,让我们有所防备。” “你说的话我也有想过,但是就这样跟着他走,我心里总是不舒服。那人就算不想害我们,也一定别有心思。” 萧琴想了想,问熊二道:“你不说那位贵人是谁,那总该告诉我们是男是女吧?” 熊二一脸为难色,支吾道:“这个……还真不好说。” “总不会是不男不女之人吧?” “这倒不是。” “那有什么不好说的?难道……贵人不是一个人?” “哎呦,姑娘您真可说对了,贵人也是一对年轻男女,再多的话小的就不敢说了,您二位还是随我一起亲自去见见吧。那二位贵人穿着打扮不俗,看起来是您二位的朋友,又怎么会害你们呢。” 南宫乙和萧琴听说是一对年轻男女,更为诧异。 萧琴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走吧,我越来越好奇他们是谁了。” 连南宫乙也有些想见见他们了。 进了明月楼,熊二直接将二人引到大堂内位置最好的一处酒桌。 “二位请稍候,酒菜马上就来。” 南宫乙道:“那两位贵人何时现身?” 熊二道:“不急,您二位先用餐。” 不多时,店小二便陆续端来十几盘菜。 令南宫乙吃惊的是,除了几道扬州特色菜,其余大都是自己爱吃的。 萧琴撇嘴道:“那位女贵人还真是别有用心,对你爱吃什么都一清二楚。” 南宫乙面露窘色,尴尬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那位女贵人?” “难不成还是男贵人?想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也许真的是我的朋友,知道我的饮食习惯也不足为奇。”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南宫乙丝毫没有头绪。 第138章 贵人 萧琴心中不悦,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将熊二喊过来,道:“我吃完了,二位贵人该现身了吧?” 熊二赔笑道:“是这样,今日天色已晚,贵人就不过来了。二位客官如果吃饱喝足,就上楼歇息吧。” 萧琴怒道:“你在耍我们?” “小的怎敢,那贵人的确是这样说的。” “既然这样,恕不奉陪了,我们今晚不住这了。” 第314页 熊二连忙拦道:“客官别生气。贵人就怕你们会离开,还特地将一件东西交给小的,说是只要将这样东西拿给姑娘看,姑娘就不会离开了。” 萧琴又气又急,却也更加好奇,只好等着熊二从柜檯后面拿来了一件东西。 这是一件捲起来的纸轴,萧琴满心疑惑地接过,缓缓打开,却登时愣住。 竟是一幅字画。 画中一个少女坐在树下弹琴,悠然垂首,双目微闭,两颊青丝拂过,十分清丽动人。虽有些不好意思,但萧琴不得不承认画中人就是自己。画的右上方还有题诗: 萧娘脸薄难胜泪, 桃叶眉头易觉愁。 天下三分明月夜, 二分无赖是扬州。 这幅字画的丹青和墨迹都似曾相识,萧琴脑海中马上想到了一个人,但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是什么?”坐在一旁的南宫乙好奇问道。 萧琴却有些心虚地将画合上,含煳道:“是一张莫名其妙的字画,我也不知他们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 南宫乙见萧琴神色有异,便拿过字画来看。 这回,又轮到他不悦了。 “好一句‘萧娘脸薄难胜泪,桃叶眉头易觉愁’。我也算读过些诗书,徐凝的这首《忆扬州》向来被传颂的是后两句,但我看此人却别有心思,在向你倾诉离愁呢。” 萧琴将画抢过,辩白道:“说不定这是那位女贵人所作。” 南宫乙长出口气,悻悻地道:“我也没说是男贵人所作。但‘萧娘’向来指代男子所恋的女子,而这幅画又指明送给你,分明就是一语双关。你要非说这是女子所作,那我也无话可说。” 萧琴自然看得出这幅书画的“别有用心”,心中为难,刚想再问熊二,却发现他早已不知熘到哪去了。 看着一桌没怎么动过的酒菜,和身旁闷闷不乐的南宫乙,萧琴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她将画轴捲起,缓缓坐下,低声道:“我知道他们的‘别有用心’了。” 南宫乙也道:“我也是。” 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 “为你点的酒菜。” “送给你的字画。” “他们想让我们相互猜忌。” “心生嫌隙。” “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再给他们演一场戏。”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低声说道。 隔了片刻,萧琴霍地起身,佯怒道:“你若不相信我,那我多说无益,先去歇息了。” 南宫乙也起身,跟在她身后道:“你等等我。”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楼,熊二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立马跟上道:“二位客官要歇息啦?小的这就带二位去客房。房间在三楼,我们明月楼是城中独一家有三层的客栈,姑娘您慢着点……就是这两间了。对了,贵人特地嘱咐,这间向东的房间是专门为公子准备的。” 南宫乙心中越发怀疑。喜欢睡东向的房间还是在武当养成的习惯。他向来喜欢早起练功,朝东的房间可以让他第一时间接受到天亮的讯息。 萧琴听后,白了一眼南宫乙,推开房门道:“是嘛?但我偏要住这间。” 熊二为难道:“这个……姑娘,您的房间是里面那间,这间是公子的。” “怎么了?我二人谁想住哪间还要听你的不成?这间房指明了要让公子来住,难不成半夜还会有姑娘悄悄摸进来吗?” “哎哟,姑娘您可千万别误会,我们可是干净的店。您二位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小的先告退了,有什么事您再招唿小的。” 熊二见萧琴面有怒容,不敢招惹,便找个理由脱身了。 萧琴冲着南宫乙重重地“哼”了一声,二话不说进了房间,南宫乙也只好跟了进来。 萧琴气沖沖地道:“你去睡另一间,我倒要看看非要让你睡的这间房,究竟有什么秘密。” 南宫乙无奈一笑,道:“能有什么秘密,我在扬州又没有什么旧相识,可能只是那位朋友熟悉我的饮食起居习惯罢了。” “那为什么不照顾我的习惯,我也喜欢睡东向的房间。话说回来,你说你曾经游歷过大江南北,谁知道你在扬州是不是有什么旧相好,把你的饮食起居照顾的妥妥帖帖的。” 萧琴虽是装怒,但心中还真有三分醋意,她对南宫乙的了解都没有如此细緻。 南宫乙也酸道:“那你怎么解释那幅画?安排饮食起居,细心点的朋友都可以做到,但能送你那幅画的人,绝对不是普通的朋友。我看你一直拿着这幅画,珍贵的不得了。明明我也为你画了一幅画,却被你给弄丢了。” 萧琴一时羞愤,将画往桌上一丢,嚷道:“原来你一直对那件事耿耿于怀,我都解释了多少遍,那幅画是被游惊魂毁了,我还冲他发了好大的脾气。没有护好那幅画是我的不对,但跟这幅画有什么关系。” 南宫乙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道:“没了也罢,反正你向来也不缺爱慕者送的东西。前有游惊魂送画,后有灵钰送手记,如今又多了这位男贵人,你自然不需要将我的东西放在心上。” 第315页 萧琴虽知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但听了这番话依然很难过,不禁涨红了脸,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气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从来都只对你有意,对其他人才没有放在心上。事到如今,你还要怀疑这一点吗?” 南宫乙慢慢走到萧琴身边,一字一句地道:“那你证明给我看。” “证明什么?” “证明你从来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南宫乙忽然用力将萧琴拉到身前,狠狠地吻住了她。 萧琴是真的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挣扎反抗,却被南宫乙的双臂紧紧裹住。她只觉得自己被“裹挟”着一步步向后退去,直至退到床边,身子一软,向后倒去,被压在了床上。 “你干嘛……唔……” 萧琴刚获得一丝喘息,嘴巴又被堵住了。虽说是演戏,但他这是演的哪一出? 萧琴不解,但除了身子的微微挣扎,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说不出。南宫乙的亲吻爱抚让她有了本能的顺从反应,甚至以为他真的只是生气了,在醋意的驱使下想要在自己的身体上寻找安慰。 但南宫乙的动作有些过于用力,让萧琴很不舒服。她感觉到他开始动手解自己的衣服,紧接着眼前一暗,床帐被拉了下来。 “嘤……你到底想干嘛……” “别乱动,都说了让你证明给我看。” “不要……啊……” “都说了别动。” “放开……” 萧琴无力的挣扎声,让躲在屋顶上方的人按捺不住了。 一阵砖瓦破裂之声响起。 紧接着,屋顶被捅破了一个大窟窿,两个头戴斗笠之人接连从天而降,其中一人拔剑直刺向床上之人。 就在利剑要刺穿床帐的那一刻,南宫乙忽然从里面冲出,出其不意地两招便将来者的剑夺下。紧接着萧琴一个翻身从床上滚下来,抽出竹箫点住了二人腰间和下盘的几处穴道。 刚刚现身的两位“贵人”,瞬间便被制服了。 “让我们猜猜,这两个人究竟是谁呢。” 萧琴围着二人一番打量,心中却更好奇那个女子是谁。 南宫乙道:“这位女贵人是谁我不清楚,但这位男贵人,从我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就已经能够确定了。这一切都是由他主导的,为我点菜,为你作画,为我选房间,我倒有些好奇你下一步还会做些什么……” 南宫乙一边将他的斗笠掀起,一边似笑非笑地道:“游少主,别来无恙啊。” 斗笠之下,果然是游惊魂那张完美英俊的脸,但此时人的表情却有些难看。 “游惊魂,果真是你!” 尽管萧琴也这样猜测过,但她实在想不通游惊魂为何会出现在扬州,又为何会以这种方式来接近他二人。 萧琴吃惊的表情令游惊魂更加不悦,冷冷地道:“看够了没有,快解开我的穴道。” 萧琴却故意不去理他,对南宫乙道:“你刚刚说为你点菜、选房间的也是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很熟吗?” 她本以为替南宫乙做这些事情的一定是个女子,结果南宫乙说这些都是游惊魂所为,令她更为吃惊。 南宫乙和游惊魂同行了二十几天,虽不是有意留心,但也相互观察、警惕,对彼此的一些习惯偏好也算是有所了解。 南宫乙尴尬一笑,没有回应,绕到另一女子身后,问道:“却不知这位姑娘是谁,为何会跟游惊魂在一起?” 那女子却“嘻嘻”笑了一声,说道:“琴儿姐、二公子,你们一定做梦都想不到女贵人就是我。” 萧琴的确做梦都想不到她会在这里听到这个声音。 一阵惊喜,她伸手摘下了女子的斗笠,露出了一张俏皮可爱的脸蛋。 “千千!怎么会是你?!” 第139章 重逢 自从六个月前苏州一别,萧琴就再也没有见过千千。她以为千千陪吟笑儿回四川后,会返回杭州,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和游惊魂在一起。 萧琴赶紧为千千解开穴道,二人拉着手一阵欢笑。 “琴儿姐,好久不见,今天你的眼睛可看得见?” “看得见。半年不见,你长大了,又变漂亮了。” “琴儿姐才是更加好看了呢。” “你怎么会在这,又为何会跟他在一起?” “这件事说来话可长了呢,要从三个月前我回到杭州说起。” “你快说。”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忘记了身边还有两个男人,尤其是其中一个还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 “萧姑娘,能先给我解了穴再叽叽喳喳的吗?”游惊魂不耐烦地说道。 萧琴拉着千千坐到床边,这才看了眼游惊魂,道:“君意,你帮他解了好了。” 南宫乙从地上拾起游惊魂的剑鞘,在他腰间、大腿处用力点戳了两下,解开了他的穴道,并将剑还给了他。 游惊魂怒气未平,拉过椅子坐下,愤愤地道:“无聊,居然演那种低俗的戏码。” 第316页 其实萧琴也觉得南宫乙做的有些过火,尤其在知道游惊魂他们就在房顶偷听后,更觉羞愧,别过脸来不敢去瞧他。 南宫乙却道:“说起无聊,我又怎敢跟游少主比。你不回追魂庄,等在此地戏耍我二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哼,我只不过是奉他人之命在这等你们罢了,是那个丫头非要戏弄你们。” 千千连忙摇头道:“不是的,我就是想跟你们开个玩笑,看看你们能不能猜出是我们来,但所有的主意都是游师兄想的。他对二公子的饮食住行了如指掌,还专门为琴儿姐作了一幅字画,这种点子我可想不出来。” 萧琴听到了一个特别的称唿,问道:“你叫他什么?” 千千道:“游师兄呀。师祖说,他的师父是我们师父的师姐,我自然要叫他师兄。” 南宫乙和萧琴同时问道:“你见过师祖?” 千千道:“是呀,就是师祖让我和游师兄一起来城门口接你们的。” 南宫乙和萧琴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有这种解释。 萧琴道:“千千,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千千轻声一笑,道:“我已经准备了好几天了,今天终于能跟琴儿姐讲了。话说我跟笑儿姐一起回四川,差不多行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蜀中谢家。笑儿姐哭着将这大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叔叔婶婶,二老听了又是吃惊,又是气愤,又是难过,谢婶婶当场晕了过去,之后又病了好久。这二老也真是可怜,就那么一个宝贝女儿,被男人抛弃了,不仅清白受损,还赔上了性命。更难过的是他们的外孙就这样被人夺走了,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二老若不是为了女儿的名声着想,又急着处理女儿的后事,可能早就找上南宫家理论了。” 听到这里,南宫乙愧疚无比。他想不到哥哥的一时风流居然会惹出这么多是非和人命。 “千千姑娘,可能你还不知道吧,云生哥他……已经死了。” “什么?!”千千瞪大眼睛惊诧道。 萧琴将她们走后,南宫家发生的一些事情简单跟千千说了一遍。 千千听了,惊嘆道:“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还好我们走得早,要不然南宫夫人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结果让琴儿姐替我们受了罪。” 南宫乙脸上又是一阵尴尬。 萧琴不想千千再提南宫家的事,令南宫乙难堪,便又问道:“那之后呢?你就回杭州了?” 千千接着道:“笑儿姐被他爹娘带回家好生责罚了一顿,又关了禁闭。而谢家想将女儿的墓迁回家,于是我便和谢家叔叔一起回了杭州。帮他们找到谢姐姐的坟墓后,我想也没我什么事了,就一个人回宁幽轩。结果回到家后发现,那里早已被烧成一片废墟了。” 萧琴惊道:“什么?被烧了?是谁干的?” 千千愤愤地道:“一定是南宫行!那日他和江云生在家中伏击我和笑儿姐,之后我们就被一路绑到了苏州,一定是他走之前将宁幽轩烧掉了,可怜的芍药晕在家里,被活活烧死了……” 说道这里,千千一阵泪眼模煳。 “虽说他最后也一把火把自己烧死了,算是罪有应得,但我还是好难过……” 南宫乙心中又是一沉。虽说南宫行是公孙家派来的奸细,但他那样做,等于又为南宫家增添了一条人命。 萧琴一边为千千擦去眼泪,一边安慰道:“人死不能復生,我们不说令人难过的事情了。之后呢?你又去了哪儿?” “我无家可归,谢叔叔让我随他一起回四川,说是等处理了谢姐姐的后事,我们再一起去找南宫家理论。那时整个江湖都知道南宫家发生了巨变,死了好多人,我可不敢再去找麻烦,也不想跟着谢叔叔回四川,因为我吃不惯辣的,所以就跟他借了些盘缠,想到洛阳去找琴儿姐。那时是八月中旬,琴儿姐一定在家。但还没走到洛阳,又听闻魔教,啊不,是仙乐教立了新护教,为首的护教人称小魔琴萧琴,是仙箫魔琴的后人。我一听,这不就是琴儿姐嘛,于是便决定去太原瞧瞧,我记得大师姐也住在太原。” “于是你真的去了太原?” “可不是嘛,我行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太原。那时候又听说武当率各大门派围攻仙乐教,却被琴儿姐打得落荒而逃,心里很是开心,便向人打听到了仙乐教的总坛。等我到了名乐山,想要见琴儿姐,却被河边的几位姐姐拦住了。跟她们说了半天我是琴儿姐的师妹,后来她们却请出了小狂笛。小狂笛的名号我可是听过的,当时差点吓得逃走了,结果来者一看,竟然是我们的大师姐!虽然我只见过她一次,但一眼就认出来了。当时我又哭又笑的,这一路奔波,总算见到了个认识的人。可是大师姐却跟我说,琴儿姐在两天前就离开太原了。” 听了千千的叙述,萧琴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丫头竟一路追到了太原,最终还是跟自己错过了。 “那后来呢?你怎么没待在仙乐教等我回来呢?” “我在教中住了十来日,虽然姐姐们待我都很好,但是我还是想见琴儿姐。听大师姐说,你可能去宁波府了,于是我又跟她借了盘缠,一路南下。” 第317页 萧琴嘆道:“你这丫头,真能折腾。没找见我也就算了,怎么遇到了游少主?” 千千接着道:“我一路走得慢,十天前才行到扬州,结果遇到了恶人,想要……哼!还好被一个道士爷爷救了。那老道可能看出了我的武功路数,便问我师父是谁,我如实相告,他很是高兴,让我叫他师祖,我才知道他原来就是我们师父的师父。我跟师祖说了这些日子的经歷,他说过段时间琴儿姐一定会到扬州来,便让我不要乱跑,就在这等着你。我虽然不知道师祖怎么会知道琴儿姐的行踪,但他看起来神通广大,像个老神仙,我便信了他,跟他一起回了城西北的竹林。在那,我就见到了这位游师兄。” “啊?” 萧琴本以为他二人会有什么偶遇的经歷,却没想到他们是在师祖那里相遇的。 “原来是游师兄告诉师祖,琴儿姐会跟二公子一起回太原,而扬州是你们的必经之路。所以师祖就命我们在此等候,今天终于把你们给盼来了。” 萧琴听千千讲述了这半年来的经歷,又是惊讶,又是心疼。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师妹,从未独自出过远门,因为无家可归想来投奔自己,甘愿冒险一路奔波,真是难为她了。萧琴见她比半年前清瘦了不少,却似长大了一般更加漂亮了,内心又是一阵喜欢,笑道:“总算见到我了,那你想跟我回太原吗?” 千千却摇头道:“我一开始想找琴儿姐,是因为知道南宫家出了事,二公子死了,琴儿姐一定伤心难过,所以想去陪你待一段时间。等再见到师父,就回杭州重建宁幽轩。如今知道二公子并没有死,有他陪着你,自然就不需要我了。而且师祖好像找我们这些徒孙有事情,天天都在问你们到了没有。” 萧琴看向游惊魂,问道:“游少主,你为何会在这里,师祖找我们又是要做什么呢?” 游惊魂淡淡地道:“我在回家途中路过扬州,因为一些事情偶遇师祖,被他识破了我的师门。我好奇师祖是个什么人,便跟他回家瞧瞧……” 其实游惊魂留在这里并不只是因为好奇,他想通过接近师祖,了解母亲当年的事情,也希望能够在这里找到他心中最大疑惑的答案。 “……而且,在师祖那里,我还见到了本应待在追魂庄的江师叔。” 萧琴奇道:“什么?江南雁也在这?” 游惊魂点头道:“我不知道师祖想做什么,但他召集这么多弟子,一定有事。其实……你去见见他也为未尝不可,师祖的医术一定比我高明,说不定他可以为你治眼睛。” 萧琴听他还挂念着自己的眼睛,心中感激,道:“其实我们也不是路过扬州,而是专门来找师祖的,治眼睛就是目的之一。既是这样,我们明日一起去见师祖吧,只有我还没有见过他老人家。”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到深夜,千千拉着萧琴换了间房,二人同床而眠,又细聊起了这半年来各自的经歷。 南宫乙和游惊魂相视一眼,无话可说,便分别又要了一间房,各自睡去。 第140章 师祖道人 城西郊外三十里,有一片人迹罕至的竹林,即便到了冬日,依然青翠如故。 清晨,四人结伴刚入竹林,忽听一阵琴声从竹林深处悠悠传来,伴随着一段苍劲有力的歌唱: “逐逐逐劳劳劳,举世尽尘淖之骚骚。谁是杰杰,谁是嚣嚣,谁是同清。若那同胞,则是樵与渔,渔与樵。悟入仙界,跳越凡韬……” 千千拍手道:“是师祖在弹琴!每天这个时候,师祖都会弹琴,琴儿姐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吗?一连几日,师祖都在弹奏这首。” “我也不曾听过。” 萧琴初听此曲,觉得悠然自得、飘逸洒脱,进入高潮后变得越发豪放无羁、超凡脱俗,心情大为畅快。旋律似一问一答,对话之中能感受到高山巍巍、流水洋洋、樵夫咚咚,野趣盎然。 没想到师祖还会弹琴,萧琴心中好感陡增,加快了脚步,想早一些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神仙”人物。 竹林深处有竹屋。 屋前空地上坐着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看起来年过半百,容貌清癯,穿着粗布青袍,却掩不住其俊朗神姿、仙风道骨。他神情自若,目视远方,一边弹琴一边歌唱,当真是“独坐幽篁里,弹琴復长啸”。 四人停在道人身前不远处,等待他这一曲结束。 “……今日话渔樵,明日何求?香茶美酒,明月清风,万万秋。一任云缥缈,水远山高,只有天地久。” 琴曲终了,道人意犹未尽,双目微闭,似听迴响。 片刻后,他开口道:“贫道此曲弹得如何,还请小魔琴指教。” 萧琴微怔,回道:“晚辈……徒孙不敢妄言。” 道人微笑道:“说说看。” 萧琴寻思片刻,道:“此曲优美清逸,充满流水与斧伐之声,似一渔夫与一樵夫在对话,青山绿水间自得其乐,大有隐逸洒脱之道。” 道人“哈哈”一笑,道:“果然你是懂琴之人,此曲名曰《渔樵问答》,是前些日子贫道跟一位路过此地的游侠讨教来的。” 第318页 萧琴心中好奇,道:“我自以为听琴曲百首,天下名曲无所不知,但这首《渔樵问答》却是第一次听。不知那位游侠是何方高人,能作出这等令人赞嘆之曲。” “那人姓肖名鸾,自称金陵世家子弟,自幼学琴,编曲数首。这首《渔樵问答》便是他路过此地,有感而发所奏。” “肖鸾?可又称杏庄先生?” “对,字杏庄。你认得他?” “谈不上认得,只是听我教长老提起过此人。杏庄先生喜欢四处游歷收集琴曲,还到过仙乐教叨扰了一段日子,我想此曲未必是他所作。” “原来如此。” 萧琴没想到能与师祖谈论音乐,颇有兴致,又道:“今日听师祖弹奏《渔樵问答》,徒孙大饱耳福。您隐于幽篁,过着淡泊名利、洒脱不羁的生活,着实令人羡慕。但我听出您的琴曲之中还有少许对俗世的留恋,这是让我觉得最为动人之处。” 道人笑容微收,问道:“这是为何?” 萧琴道:“出家人无欲无求,他们境界再高,我等俗人也无法感同身受。但师祖此曲却让我这个俗世之人悠然嚮往,超然而不完全超脱,更加真实,也就更加动人。” 道人微微颔首,起身道:“孩子们,跟贫道进来吧,等你们好些天了。” “是,师祖。” 四人跟着师祖道人进了竹屋,萧琴留意到门上挂着一个歪斜的木头匾额,上面刻着“竹里馆”三个字。 进屋后,师祖道人将琴随意放在桌上,又招唿众人来到了后院。 萧琴留意到师祖道人道袍异常单薄、宽松,走起路来飘飘欲仙。他身上似乎还有一股香气,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味道。 师祖道人颇有兴致地说道:“后天就是除夕了,第一次有这么多人陪贫道过年,得好生准备准备。你们一个个都是富家公子、千金小姐,贫道却只能给你们做点青菜豆腐,你们不要嫌弃。” 萧琴听了这番话,大为惊奇,完全想像不出这是师祖说出来的话。她惊讶地看了眼另外三人,却见他们好似习惯了一般,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师祖道人将他们一路带到了后厨。 南宫乙见他一副要下厨的样子,忙道:“师祖,您先别忙,徒孙有事相告。” 师祖道人却道:“不急,先做饭。等一下你江师伯会带些鱼肉回来,你和惊魂帮忙处理一下。千千,你去将这笋干泡一泡。小魔琴,来,帮我把这水芹给洗洗切了。” “哦,师祖叫我琴儿就好。” 师祖道人竟带着徒孙们准备起了午饭,萧琴自是万分诧异,其他几人也有些不解。不过他们都听话地忙活了起来。 南宫乙和游惊魂对于下厨之事都是一窍不通,捡了些菜叶围在两个姑娘身边装模作样。 萧琴低声问道:“师祖这是在考验我们吗?” 千千道:“我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但后来发现他就是让我们帮忙做饭而已。师祖说他只会做一个人的饭,人多了做不过来了。” 南宫乙也道:“师祖隐居在此,过着渔樵耕读的日子。这竹屋之后有一片菜园,再之后有一片湖。我在此养伤的那段日子,饭菜都是师祖亲自做的。” 萧琴觉得有趣,笑道:“一直以为师祖是个修仙的道人,却没想到他过得和凡人一样。” 南宫乙道:“你可不要小瞧师祖这凡人的过法,你说他看起来像多大年纪?” 萧琴道:“我猜刚过半百?” 南宫乙道:“但我觉得他至少有六十岁,可能还要更大。” 游惊魂插口道:“听江师叔说,三十年前师祖就是这幅模样了。” 萧琴不信,道:“他总不至于和余长老一样,已逾百岁了吧?” 千千又道:“你们说师祖找我们做什么?看样子是想让我们一起陪他过年。难道因为年纪大了,寂寞了,想让徒孙陪陪他?” 游惊魂冷笑一声,“怎么可能,尽是些小孩子的想法。” 千千“哼”了一声,撇嘴道:“你是大人,你说是为什么?” 游惊魂将菜叶子往盆里一丢,道:“不知道。” “你自己也说不出来,干嘛训我!” “我哪有……” “你就有,这几天你总是板着面孔教训我这个,指使我那个。如今有琴儿姐在,你别想再欺负我了。” 游惊魂涨红了脸,道:“你别胡说,我怎么欺负你了?” “谁说没有,这几日师父吩咐下来的活,你都推给我做,大少爷真了不起呢。” “那是……我不会。” “你不会我可以教你,但你偏不学。” 被千千几番抢白,游惊魂一阵心烦意乱,起身道:“我去看看江师叔回来了没有。” 刚一转身,便见一个渔夫打扮的中年人进了后院,左手拿着鱼竿鱼篓,右手拎着一大块猪肉,正是江南雁。 “你们果真都来了。” 江南雁看到南宫乙和萧琴,并不意外地说道。 “江师伯。” 第319页 “江师叔。” 二人起身打了声招唿。 江南雁将鱼篓和猪肉分别递给南宫乙和游惊魂,道:“钓了两条青鱼,买了二斤猪肉,你们看着弄吧。” 萧琴虽然只见过江南雁几面,但感觉他有了明显的不同。面色不再那么苍白,脸上有了些许岁月的痕迹,身上的浪荡之气也少了很多,更像一个沉稳的长辈。 江南雁凑到南宫乙身边,低声问道:“雨息她好吗?” 南宫乙道:“雨息姐姐在家中陪着娘,挺好的。” “那……你娘好吗?” “除了我惹她生气之外,倒也还好。她每日在家逗孙为乐,没有那么伤心难过了。” 江南雁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其他。知道那三人都好,他便心满意足了。 “对了,江师伯为何会在这里?”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不过我劝你找个理由快点离开,带着他们一起走。” 江南雁在南宫乙耳边低声说了这句话,并没有给他问为什么的机会,便离开了后院。 南宫乙不解,他的话似乎是劝告,心中莫名不安了起来。 萧琴却沉浸在准备午饭的乐趣中。这些年偶尔復明时,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下厨。虽然只有她和徐伯两个人,也会做上一大桌子菜,吃不完的便施捨给路边乞丐。 忙乎了一上午,两个姑娘张罗了六菜一汤,青菜鱼肉应有尽有。 师祖道人看着一桌子冒着热气的饭菜,愉悦地笑了。 六人围坐一桌,一边吃饭,一边听师祖讲述他的渔耕之乐。萧琴这些年一直和徐伯相依为命,千千更是自幼丧母,不知亲情滋味,此时与隔辈老人聊起家常,二人都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打断问这问那,师祖道人便耐心为她们解答。南宫乙和游惊魂只是默不作声地听着,唯有江南雁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起愁意。 听到师祖和两个姑娘说起食鱼眼珠的妙处,南宫乙立即插口道:“师祖医术高明,不知能否医治眼疾?” 师祖道人看了眼南宫乙,又看了眼萧琴,微笑道:“你是想问琴儿的眼睛是否有得治吧?” 南宫乙微惊,他还未问师祖便已看出问题,不禁心中一喜,道:“师祖看出琴儿眼睛有问题?” 师祖道人点了点头,道:“看到琴儿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的左眼已经看不见了。如今右眼看东西也有些模煳吧?” 萧琴也惊道:“师祖都看得出来?” “自然看得出。” “那……” “此疾可医,但需些时日。” 此话一说,众人皆喜,就连游惊魂也松了口气。 饭后,师祖道人让千千和游惊魂带着萧琴在附近竹林山水间游逛,却将南宫乙单独叫到房中。 南宫乙知道,到了他復命的时候。 第141章 炼丹 在师祖道人的房中,南宫乙将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包括跟踪残命、伤命到洛阳与萧琴重逢,跟随萧琴潜入仙乐教,打探追魂夫人、救出江南雁,最终除掉夺命先生的经过,都跟师祖说了一遍。他留意到师祖问起了很多事情的细节,这些事游惊魂都有参与,南宫乙猜想游惊魂也跟他说过,但师祖似乎想要确认一遍。 听罢,师祖道人长嘆一口气,隔了半晌才道:“哎,真没想到公孙谨就是夺命先生,夺命先生就是公孙谨。难怪这些年我打探夺命先生的消息,总是时有时无,原来他一直用着两个身份。” 师祖道人的表情异乎寻常地严肃,过了片刻又缓和道:“乙儿,你做得很好,不枉我当初拼命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南宫乙又谢过师祖,随即问道:“师祖,徒孙有一事不明。既然追魂夫人就是您的大弟子,为何您一开始并没有跟我明说?” 师祖道人面色微沉,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猜测而已。‘追魂夫人’一直名声在外,但阿语又怎会在我面前自称‘夫人’呢……如今真相明了,后患已除,你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我便可安心给琴儿医治眼睛。” 南宫乙心中虽仍有疑虑,但听到师祖说给萧琴治眼睛,便一口应道:“师祖请吩咐,徒孙一定尽力办到。” 师祖道人又恢復了笑容,道:“这件事不仅需要你一个人的力量,还要他们几个帮忙。今日你们先歇息,明天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是,师祖。” “对了,跟你确认一件事。” “师祖请说。” “你……和琴儿还没有成亲吧?” 南宫乙微怔,他知道师祖一定看出自己和萧琴的关系十分亲密,便没有隐瞒,回道:“还没有,我身上有孝,萧大侠也说让我过两年再提亲。” 师祖道人和颜道:“哈哈,好,那就好。你去吧。” 南宫乙离开师祖的房间,心中又增添了一分不安:“师祖为何会说‘那就好’?” *** 第二日,师祖道人并没有像千千所说在早上的那个时间弹琴,而是带着四个徒孙一起前往竹林西边十余里外的一座山。 第320页 此山不高,仅有四十余丈。山体极为特别,远远看去是一大片石柱林。一根根粗大的石柱似从山体里生长出来一般密集地排列着,蔚为壮观。 来到山脚下,祖师道人对四人道:“贫道隐居于此四十余年,每天都会到此山中来,你们可知是为了什么?” 萧琴听师祖说已隐居四十余年,显然不可能仅是刚过半百的年纪,不禁暗暗赞嘆。 千千抢着道:“师祖一定是来爬山的吧。我瞧这山虽不高,路却陡得很、怪得很,仙里仙气的,您一定是来这修仙练功,难怪师祖看起来如此年轻。” 师祖道人微微笑道:“那你们再猜猜贫道今年多大了?” 萧琴盘算着师祖怎么也要三十岁才会隐居,便小心问道:“师祖看似年过半百,难不成已有七十高寿?” 师祖道人“哈哈”一笑,捋着青须道:“贫道今年九十有三,且盼着能过百岁大关。” “九十三岁?!” 四人同时惊唿。 萧琴嘆道:“我教余长老年初刚过百岁寿辰,看起来不过花甲之年。师祖看似刚过半百,却也已奔百岁,着实令人赞嘆。” 师祖道人道:“久闻仙乐教女子体健长寿,驻颜有术,如果有机会能见一见那位余长老,一定要向她请教养生之道。” 四人跟着师祖道人踏上了一条进山石路。虽说是“路”,不过是一块块被踩踏磨平的大小石阶,陡峭难行,若非众人有轻功傍身,很难进入山中。 穿过一片密集的树林,登至高处,又看到一大片石柱林。越过山顶便见山谷,谷中竟有一池活水,似从对面山上流下。 直视前方,只见对面山顶有一大片细长石柱似瀑布流水般倾泻下来,此景之奇令人嘆为观止。然而泻到一半,石柱瀑布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半丈高的洞口。 山中一切奇景都似自然天成,唯有这洞口一看便知是人工开凿的。在如此人迹罕至的怪山中竟有一处隐秘的山洞,即便是跟着师祖,四人心中也都多了一分警惕。 师祖道人带着四人沿山路下至谷底,向洞口走去。 南宫乙问道:“师祖,这里是什么地方?” 师祖道人没有回答他,反而看向萧琴,问道:“琴儿,你能猜出这是什么地方吗?” 此处有山有水,清净无人,让萧琴想起了仙乐教也有一个类似的地方——靡靡峰中段的朱辰阁。那里是火徵门炼造丹药之所,除了黄长老和几个门下的高等弟子,其他人禁止入内。 萧琴暗忖:“师祖也在炼丹吗?他是道士,以丹药修仙养生倒也不足为奇。师父对丹药就深有研究,师祖自然是这方面的高人。”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炼丹之处?” 师祖道人连连捋着鬍鬚笑道:“我果然没有等错人,你们跟我进来。” 听闻师祖修炼仙丹,四人并不惊诧,只是奇怪为何要带他们来这里。萧琴和千千充满了好奇,而南宫乙和游惊魂则是满心警惕。 南宫乙想起昨日师祖说有一件事要让大家帮忙,难不成是帮忙炼丹?怀着满腹狐疑,他跟在最后,拉住游惊魂低声道:“等一下如果有什么危险,我们一定要护好两个姑娘。” 游惊魂头也没回地应道:“知道了。” 穿过一段狭长的隧道,众人来到一间宽敞的洞屋。屋内有两个十七八岁的道童,正围着中央的一座药鼎忙乎着,对外人的到来置若罔闻。他们穿着并不整洁的道袍,脸、手都被炉火熏得黑黑的。 石屋中央建造起了一座方形的三层土台,台上是炉灶,中间置一两尺见方的青铜药鼎,里面正烧着什么,烟气徐徐喷出。土台正后方悬挂一圆形铜镜,镜下插有一把玄铁宝剑,颇有震慑之力。土台两侧各立一面八卦旗,原本有一半白色的旗面已被熏得乌黑难辨。石屋两侧的石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很多器物形状奇特,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即便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也能看出来,这里是一间炼丹房。 疑虑渐消,南宫乙上前问道:“师祖在此处修炼仙丹?” 师祖道人微微摇头,缓缓说道:“是不是仙丹我不知道,但我所研制的丹药都是用来治病救人的。每月逢九,我便会带些丹药进城行医一整日,这数十年来,也算救过不少人。” 千千道:“是了,我在城里遇到师祖那日,刚好是腊月十九,原来您是出来行医的。我听客栈的掌柜叫您活神仙,您还真是治病救人的活神仙。” 师祖道人微微笑道:“活神仙不敢当,能做个活神医已然不易。只是贫道年近百岁,近来越发觉得身体不如往年,也不知这把老骨头还能挺几年。其实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本无需伤悲,但我多活一岁,便可多救百人,念及此事,便不想早早入土。” 南宫乙见师祖一脸慈悲,暗责自己多心猜忌,说道:“师祖身体力行、治病救人,实乃菩萨心肠。不知我们这些徒孙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师祖道人沉吟片刻,嘆气道:“这些年我一直在研制一种救命的丹药,屡屡试验都以失败告终。最近查阅古籍寻到了一个秘方,但靠我一人之力无法完成。正巧前些日子遇到惊魂,想到我除了几个四散各处的徒弟,还有不少徒孙,便有了将你们叫过来帮忙的主意。” 第321页 游惊魂问道:“师祖,我们能做什么呢?” 师祖道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转向萧琴道:“琴儿,仙乐教想必也有炼丹房吧?” 萧琴点头道:“不错,山中有一处朱辰阁,便是炼丹药之所,不过我在教中待的时日尚短,只去过一次。” “那仙乐教可有以真气炼丹的说法?” “真气炼丹?徒孙不曾听过。” 师祖道人言语微顿,说道:“炼丹是我道家的一项基本修行,又分内丹术和外丹术。内丹术以人体为鼎炉、精气神为药物,将真气在体内凝练结丹,也就是道家的内功修炼。而外丹术则是指烧炼丹药服食。我十五岁入道,主修内丹,三十岁开始涉猎外丹,六十多年来也算颇有心得。在我所有的弟子当中,唯有秀清继承了我的衣钵,其他几人就只对研制迷魂药感兴趣。” 萧琴心道:“师祖所说的‘迷魂药’,恐怕就是沉香散吧。” 师祖道人接着说道:“外丹术修炼不易,虽有很多先人典籍,但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来试验。这六十多年,我进行过千万次丹药的炼制,却只成功了六十八次。这六十八种丹药,是我这一生最得意的成果。只可惜我想要炼制的一种续命还魂丹却一直不得要领,直到最近我找到了那个秘方。” 萧琴问道:“师祖所说的秘方,便是真气炼丹吗?” 师祖道人点头道:“外丹术最基本的原理是以高温火烧炼物质,使之发生奇妙的变化,形成新的物态。火候是炼丹最重要的一环,火候掌握不好,便会导致炼丹失败。但火毕竟是自然外力,很难控制,而且完全依赖外物炼丹总觉少了些什么。直到我看到那个秘方,才明白原来少了真气。” “真气?是人体内的真气吗?” “不错。” “但就算内功雄厚的高手,体内真气再强大,也不可能用于外丹术呀。” “你错了。我问你,如果想将一盆水变成冰,你会怎么做?” “北方的冬天,将这盆水放在屋外一个晚上,便自然结冰了。” “不错。但有一种功夫叫做‘寒冰掌’,运内力将寒气聚于掌心,这股真气亦可使水凝结为冰,这又是什么道理?” “这……” “这便是真气的强大之处,这种力量不输于能改变物态的火之力,而且对于练功之人来说,真气是可控的。如果能够将这种力量用于炼丹,辅以火之力,说不定能够炼成仙丹。” “但一个人的真气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吗?” “一个人自然是不行的,至少需要五个人。阴阳演变有五种形态——润下、炎上、曲直、从革、稼穑,即水火木金土五行。五行周而復始、相生相剋,只要集齐五人的力量,以五行之道排列,一同运气施功,将这股力量作用于丹药,必能大功告成。” 听了这番话,众人总算明白师祖召集他们来此是为了做什么。 第142章 失败 思索片刻,萧琴道:“以真气炼丹,徒孙闻所未闻。而且我们只有四人,要如何以五行运功?” 师祖道人轻捋长须,说道:“自然还有贫道。你们大可放心,贫道会传授你们一套内功心法,以助你们运功。” 尽管师祖道人的想法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但众人一来对于炼丹术并不十分了解,二来对师祖很是敬重,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沉默片刻,千千忽道:“师祖,以真气炼丹对于内力要求一定很高吧,我年纪小,内功不济,真的没关系吗?与其找我们这些半吊子,还不如找师父、师叔、师伯他们。” 这也是其他三人的疑问。 萧琴暗道:“既然三师叔就在身边,为何不找他呢?以师祖的本事,再找来师父、追魂夫人、南宫夫人,以他们五人之力来炼丹,绝对比我们几个人要强。” 师祖道人却摇头道:“非也。他们武功确实高你们一筹,但年纪都大了,杂念过多,真气也不如你们这些孩子纯粹,这些都是炼丹的大忌。其实找到你们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我想亲自指点你们武功。虽然你们也跟着各自的师父学了不少本门武功,但这二十多年来我新悟出的武功心法、掌法和剑法都未曾传授于他人,我不想把它们带进棺材。你们都还年轻,武功底子虽然各有差异,但我看得出你们都悟性极高。也不知道贫道这些从未见过人的拳脚功夫,你们是否感兴趣。” 四人听师祖会亲授武功,均面露喜色。南宫乙得师祖传授破云剑和内功心法,这半年来武功大增,自是知道师祖的厉害之处。 千千喜道:“那除了武功,我还想跟师祖学炼丹,您能教我吗?” 萧琴也跟着道:“师祖医术高明,我也想学。” 师祖道人“哈哈”一笑,点头道:“好,好。真没想到贫道到了这个年纪,竟会有一群徒孙围在身边讨教这些旁门左道的功夫。” 他让四人围在药炉旁,亲授炼丹的基本原理,又传授了他们一套运功的口诀。 四人听得入神,在师祖的指点下运功修炼,不知不觉一日便过去了。 第322页 一连几日,四人都在山中跟着师祖修炼内功。 起初他们心中各有疑虑。但这几日师祖再未提起炼丹之事,只是悉心指点他们武功。再加上此处幽僻清静,又有自然山水之灵气,非常适合摒除杂念、静心修炼。几日下来,四人都觉武功精进不少。 这日是正月初七。 在家中沐浴更衣后,师祖道人带着四个徒孙前往山中。 江南雁倚靠在竹里馆的木门旁,一脸忧忡地目送五人离开。 虽是大年初七,但郊外竹林没有丝毫过年的喜庆,有的只是寒风瑟瑟。 “那一天也是这般情形吧。” 江南雁的思绪回到了二十四年前的正月初七。正是那一日的失败,让他们师徒六人踏上了生离死别的不归之路。 *** 山中比竹林更加清冷,只穿了单薄白衫的四人都不胜寒意,即便运功护体,也难耐刺骨寒风。 这是师祖的要求,说是如果穿得太多,会妨碍体内真气运转。 师祖道人常年只穿一身粗布道袍,即便是在冬天也丝毫不惧严寒。九十多岁的老者都能如此,四个徒孙没人敢说一句怨言。 师祖道人带着他们在山谷池水旁拜过天地后,便进入了炼丹的山洞。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年的缘故,两个道童也都换了身新道袍,脸手都洗得干干净净,与前几日看到的“小黑人”判若两人。 “金童,把炉火烧上,银童,按照我这张纸条上的方子把材料配制一下。都准备好了,你们就到洞口守着吧。” 在师祖道人的指示下,两个道童默默地干起活来。这几日在山中修炼,众人才知这两个道童都是哑巴,不会说话,但耳朵却能听得见。 虽说师祖道人召集他们炼丹,但丹药究竟是如何炼制的,众人都未曾亲眼见过,就连萧琴也只是远远地看过药炉和一些药物。她见银童正在石桌旁配制材料,便凑了上去。 只见桌上堆着大大小小数十个药罐,银童正从一个棕色罈子中盛出一大勺的红色粉末,萧琴识得这是硃砂,是炼丹最常用的材料。紧接着又见他从一个小罐子中盛出一小撮金色粉末,接下来是黄色粉末、黑色粒状物、银色液体等等,各种材料形状、分量均有所不同。 配置好后,银童便将药方丢进一旁的炭火中烧掉了。 金童已将炉灶和药鼎安置好,炉火烧起,洞内逐渐升温,即便是穿着单衣也不觉得很冷了。 两个道童完成他们的工作后,便离开了山洞。 师祖道人站在药鼎旁,微闭眼睛默默念道着什么。片刻后,睁眼道:“我们开始吧。五行化生以成万物,万变不离其宗。一曰水,北方子之位也。琴儿,你到药炉的北边。” 萧琴疑道:“我是水位?子丑寅卯,‘子’难道不应该是阳之首位吗?是不是由男子……” “水分阳水、阴水,阴水亦可坐北,听我的没错。” 萧琴不再争辩,站到药炉的北边。 “二曰火,南方午之位也。惊魂,你站到琴儿的正对面。” “是。” 游惊魂对于阴阳五行一知半解,不明白自己为何属“火”,暗道:“难怪我怕水,原来命中被克。” “三曰木,木居东方,阳也。乙儿,你到东边去。” “是,师祖。” “四曰金,金居西方,阴也。千千,你站到西边。” “哦。” “五曰土,主于中央,兼位西南,应于长夏。就由我站在中间。” 众人各归其位,又听师祖道:“你们都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目打坐,听候我的指示。在我没说睁眼前,都不要睁开眼睛。” 四人盘膝而坐,闭目默念师祖传授的口诀,杂念渐消。 几人中,本应属萧琴最为心如止水,但她所练仙乐心法过于随性放纵,与道家功夫相去甚远,因此她还不如功力最浅的千千能够快速沉静下来。闭目运气时,只听身前不远处的药鼎中传来噼啪声响,料想是师祖正在将硃砂等材料放入鼎中烧炼。 静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只听师祖的声音缓缓道来: “水者阴气濡润,任养万物。琴儿,由你开始运功。” “水流趋东以生木也,木者阳气触动,冒地而生。乙儿,你在感应琴儿的真气后也开始运功。” “钻木取火,木所生也。火者毁也,毁然盛而变化万物。惊魂,接下来是你。” “焚火成土,火所生也。土者吐也,含吐万物,将生者出,将死者归,为万物家。我会吸收你们三人的真气,在体内融会贯通后传于千千。” “披沙拣金,土所生也。金者禁也,阴气始禁止万物而收敛。千千,你只需接住我这团真气,復传于琴儿即可。” “熔金成水,水泽生木,周而復始,百鍊成丹。” 在师祖的指示下,四人依次运气传功。起初各团真气有些失衡,但经过师祖的中和,几轮循环往復,一刻钟后便变得十分顺畅了。众人虽不知他们的真气将会如何作用于药鼎中的物质,但真气几经传导,竟觉周身发热、遍体通畅,好不舒服。 就这样运功半个时辰后,虽然他们距离炉火併没有那么近,但四人都能感受到额头上汗水涔涔,体内真气越发强大。 第323页 难怪师祖让他们身着单衣,运功至此,竟会如此燥热难耐。 但这种热渐渐让人觉得不舒服。 这是一种阳气过盛的燥热,萧琴和千千尤其觉得难受,好像胸口有一团火愈积愈重,难以压制。 千千原本功力最弱,对于师祖传来的真气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别说以阴气“禁止收敛”,到后来就连最基本的传输都做不到位,有一半的真气堆积在体内,不知如何处理。暗自着急之时,千千忽觉有什么腥湿之物流到唇上,便忍不住伸手去摸,才发现竟流了鼻血。 萧琴内功要强于千千,对于传入她体内的阳气越来越抗拒,本能地运功阻挡。不过她所运内功并非师祖传授的道家功夫,而是以仙乐心法生成的一股至寒阴气。她并非有意为之,而是身体不自觉地做出这种反抗。等她意识到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时,为时晚矣。 “砰——”的一声巨响。 炉火中忽然窜出一股无名火,竟将结实的青铜鼎炸成两半。 有此惊变,四人顾不得师祖不让他们随便睁眼的命令,纷纷起身向四周躲去。好在大家都反应迅速,并没有人受伤。只是看到千千鼻血不止,都吓了一跳。 唯有师祖道人镇定地坐在药鼎旁,面无表情地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炉火之上碎成两半的药鼎,以及里面被烧焦的各种物质,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虽无怒容,但四人看到师祖此时的模样,竟都有些害怕。 四人围在药炉旁,面面相觑,不敢作声。除了一同帮着千千止血,不知该做些什么。 “师祖,我们……” 沉默了半天,南宫乙终于开口。 但他被一个严厉的声音打断了。 “琴儿,你为何要胡乱运功?” 萧琴身子一震,颤声道:“我……我也不知道,身体就自然的……” “都是我的错,是我功力太弱了。” 千千一边擦拭着鼻血,一边哭着说道。 “不,不是你的错。是你们,你们当中有人……” 师祖道人一双厉目从四人身上一一扫过,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 见师祖半天不说话,游惊魂忍不住问道:“我们当中有人怎么了?” “有人不懂得洁身自好!” 众人脸色大变,或是不解,或是心惊。萧琴不禁握住了南宫乙的手。 游惊魂皱眉道:“不知师祖此话从何说起?” “你们两男两女,本应是两股纯阳、纯阴之气,再加上我已练就阴阳调和之道,没有失败的道理。如今却失败了,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你们四人中有人真气不纯。但据我所知,你们并没有人成婚。” 师祖所指,再明白不过。 千千听后大羞,抓住萧琴的胳膊,眼睛却看向游惊魂。 游惊魂脸上一阵惊愕,双手不知何时已握紧成拳头。 南宫乙心下瞭然,没想到那日师祖问他和萧琴是否成亲,竟然是想确认这件事。既然是自身过错,他甘愿承担,但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难免会连累萧琴名节受损,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他能感受到萧琴握着自己的手一片湿寒,颤抖不止。 “师祖,其实……” “师祖,您从未说过炼丹需要童子之身。我今年二十三岁了,虽未娶妻,但女人……也不是没有过。” 游惊魂抢在南宫乙之前说道。 听到这番话,南宫乙和萧琴都在内心长舒了一口气,二人互握的手渐渐松开了。 第143章 羞愧 师祖道人见游惊魂毫无愧色地说出这番话,面色阴沉,半晌才道:“真不愧是阿语的儿子,跟她一个样。” 游惊魂面色微变,问道:“师祖这是什么意思?” 师祖道人似乎并不想展开这个问题,面容又恢復了平静,起身道:“也罢,既是如此,我们只能换个法子了。这几日你们继续在此修炼,待我细细研究。” 游惊魂道:“我们要待到什么时候?” “不急,最多七日,我会再过来。在此之前,你们都不要离开。” “师祖是要将我们囚在此处?” “惊魂,你不要误会。今日炼丹失败,你们虽未受伤,但也都元气大损,不宜马上再炼。你们先在山中休整七日,运功调息,恢復功力。我让金童、银童在此守着,有什么事你们可以跟他们说,他们会把消息带给我。” 说罢,师祖道人便离开了山洞,对于满是狼藉的药炉未再看上一眼。 “师祖是不是生气了?” 待师祖走后,千千拉着萧琴的胳膊小声问道。 萧琴身子一软,险些没有站稳。虽说师祖并未动怒,也没有深究,但萧琴竟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或许是因为心虚,她不敢看千千,更不敢看游惊魂,盯着还在燃烧的炉火,眼前一阵模煳,无意识地说了句“不知道”。 南宫乙见金童、银童进来收拾药炉,便将萧琴拉进了另一间屋子。 山洞里不仅有一间炼丹房,还另有两间屋子与炼丹房以石门相隔。一间是两个道童的房间,另一间是师祖的房间。这几日他们在山中修炼,都会借用师祖的房间休息。 第324页 石屋空间不小,容纳四人并不拥挤,但只有一张石床,上面堆了些茅草。 萧琴魂不守舍地坐在石床上,松开了南宫乙的手,似乎是想避嫌。 南宫乙也没有勉强萧琴,将她身边的位置让给了千千,自己倚靠在门口的石墙上。 游惊魂最后一个进了屋,除了千千对他投来游移躲闪的目光,另外两人都没有看他。 但他却恼火地看着萧琴。除了恼火,他的眼神中还含有更为复杂的情感,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 即便是毫不知情的千千也感受到了屋子里奇怪的氛围。她坐到萧琴身边,道:“琴儿姐,我们就听师祖的话,在此修炼七日吗?” 萧琴轻声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游惊魂却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我可不想在这等上七天,趁天黑那两个道童睡下,就离开这里。” 千千道:“那我们不帮师祖炼丹了吗?” “又不是没帮,只是没有成功而已。难道师祖一辈子不成功,我们就要再此待一辈子吗?” 千千白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还不都是你的错。” 萧琴打断道:“千千,别说了,不是他的错。” “那是谁的错?” 萧琴轻咬下唇,说不出话来。 “谁的错都不是。”一直沉默的南宫乙忽然说话了,“我们都没有错,只不过跟炼丹无缘而已。” 千千道:“那二公子的意思也是离开吗?” 南宫乙道:“其实在这待上七天也没什么,看看师祖还有什么办法吧。如果他的新方法可行,我们就再试一次。如果还是失败了,到时候我们再离开,也算对得起师祖这些日子的指点。” 千千又看向萧琴,问道:“琴儿姐,你说呢?” “我好累,想休息一下。” 可能是刚刚运功御气的缘故,也可能是心惊过后的虚脱感,萧琴忽然觉得身子无比乏力,转过身躺在床上,不想看任何人,也不想说任何话。她就像是一个犯错误的孩子,而这个错却被别人担下了。她感到万分羞愧,却无力认错,只想缩在角落里逃避一切。 游惊魂忽然觉得一阵气闷,推开石门向洞外走去。 南宫乙见状,便跟在他身后一起出去了。 二人来到水池边,却发现金童也一路跟了出来,停在他们身边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游惊魂道:“你这是做什么?盯着我们吗?” 金童摇了摇头,张开双臂做出拦路的姿势。 “原来你是怕我们跑了,所以想拦着我们?” 金童没有做任何动作,似乎默认一般。 游惊魂不屑一笑,“我若想走,凭你也拦得住吗?” 他不再理会金童,而是转向南宫乙,冷冷地道:“你跟出来做什么?” “因为你一副想要质问我的样子。” “呵,那你倒是说说我想质问你什么?” “刚刚为什么抢在我前面跟师祖说了那样一番话?” “怎么,难不成你也有事情要坦白?” 南宫乙顿了片刻,道:“我不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人,但我是一个有所顾忌的人。所以,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要跟你说声谢谢。” “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不会多问,也不想知道真相。而我的意思,你也应该懂的,我无需多言。” “你以为我是为了你而骗师祖吗?” 南宫乙笑了笑,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又何谈骗师祖。如果你说的是假的,又怎会是为了我。不管是真是假,连你自己都没有办法正视的感情,我也无需多虑。只希望我们不要因为这件事与师祖对抗,毕竟还有两个姑娘需要照顾。” 南宫乙的话再直白不过。 无论游惊魂的话是真是假,他都知道了一个让他内心无法平静的事实。 南宫乙返回了山洞,留下游惊魂一人在水池边吹着冷风。 明明什么都没有失去,但他却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就好像有一件他从未想要的东西落在了别人手中,明明与他无关,他却恼火得不行。但他只能一个人生闷气,因为他连想都没想过,又有什么资格动怒呢? *** 一连几日,萧琴都很消沉。她一直拉着千千待在自己身边,南宫乙几次想跟她说话,都被她有意识地迴避了。而对于游惊魂,二人本就无话可说,这几日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南宫乙知道她在迴避什么。忍了四天,他决定和萧琴谈谈。但他将目光放在了千千的身上,时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起初千千只是觉得奇怪,几次之后便意识到南宫乙是想寻求和萧琴独处的机会。千千是个聪明知趣的人,对南宫乙也一直很有好感,便有心帮他一把。 第五日傍晚,四人用完饭后,千千见游惊魂不在屋中,便对萧琴道:“琴儿姐,我出去方便一下。” 萧琴立即警觉道:“我也去。” “啊?我……我是要很长时间的那种。” 第325页 “没关系,我在外面等你。” “很冷的。” “没关系。” 千千只好沖南宫乙皱了皱眉头,和萧琴一起离开了山洞。 夜幕降临后的山谷格外阴冷,寒风刺骨,萧琴需要微微运功护体才能待在外面。她倚靠在一棵树旁,眼睛空洞地盯着脚下的石路。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但有些魂不守舍的她并没有察觉到千千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而另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走来。 “山中就我们几个人,你打算一直躲着我吗?” 寒风送来了南宫乙的声音,让萧琴一阵哆嗦。 萧琴只看了他一眼,便躲开目光,低声道:“我没有。” “还说没有,你已经好几天没有跟我说话了。你知道吗,你这个样子让我很难过,让我以为你是不是后悔了。” “我……后悔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明明……明明我们都是愿意的。” 萧琴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她从未想过这件事会让她如此困扰,甚至觉得难堪。 沉默半晌,萧琴咬着嘴唇道:“但我们毕竟没有成亲……你知道这几天游惊魂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他一定说了谎,他一定知道究竟是谁……师祖说那叫做‘不洁身自好’。他一定轻视我,觉得我是一个不自爱的女人。可能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我不是骆姐姐,也不是江师叔,我会在乎别人的眼光,我会觉得很羞愧。” “你这么在意他吗?” “我不是在意他,而是……换做任何人都是一样的。” 萧琴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让南宫乙更加难过。 “对不起,琴儿。” 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萧琴含泪摇了摇头。 “你不要说对不起,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只是……只是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你、面对他,还有师祖。或许等我们离开这里,不再见到这些人,我便不会胡思乱想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离开吧。” “但师祖没有让我们离开,他还没有给我治眼睛。不出十日,我可能连右眼都会看不见,所以我还不能离开这里。” “好,你不想离开,我就陪你留在这。但你能不能不要不理我,至少正常跟我说话好吗?” “我……尽量。” “那在回去之前,能让我抱一下吗?” 南宫乙的语气既不强硬,也非恳求,却让萧琴无法拒绝。 她从来都没有办法拒绝他。 南宫乙看着木然中略带羞涩的萧琴,无奈一笑,伸过双臂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 自从见过师祖,二人连手都很少牵过。这些日子在山中修炼,也变得清心寡欲。所以尽管只是一个拥抱,南宫乙也觉得十分满足。 但这久违的怀抱让却萧琴怦然心动,贴靠着南宫乙温暖的身体,她甚至想将手伸进他的衣服里。 哪知手刚摸到南宫乙的衣领,他却松开了手臂,哈了口气道:“外面太冷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第144章 真相 这一夜,萧琴本应睡得格外安心,但刚入浅眠,却听到石门被悄悄推开的声音。 来者不是师祖,也不是那两个道童。听得出此人武功高强,从容不迫。 萧琴瞬间惊醒,却发现自己竟比平时的反应要迟缓一些。还未完全起身,屋内便被一支火折照亮了。 江南雁出现在了房间中。 他看了眼睡在地上的南宫乙和游惊魂,皱着眉头朝二人各踢了一脚。 “真不敢想像你们竟能如此听话的待在这里。一个个反应迟钝,如果我有杀心,你们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千千最后才被萧琴叫醒。 睡眼惺忪的四人看着这位“不速之客”,都是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 南宫乙站起身来,扶着石墙道:“奇怪,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 江南雁道:“你才感觉出不对劲吗?” “我们中了迷药?” 他明显感觉到身子昏沉,只是前几日从未在熟睡中被叫醒,才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江南雁道:“不是迷药,而是一种更高级、更隐秘的东西,它瀰漫在整个山洞的空气之中,你们根本无法察觉、无法防备,甚至连自己的身体有了变化都意识不到。” 四人一听,都惊出一身冷汗。这几日待在山中,没有丝毫察觉。此时被江南雁这么一说,甚至都不敢喘气了。 “江师伯,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要问废话,赶紧离开这里吧。” 四人面面相觑。 萧琴道:“江师叔,你能把话说清楚吗?大半夜的让我们离开,也要给我们一个理由呀。” “要说理由,那就说来话长了。” 游惊魂道:“那就长话短说。” “好,长话短说。你们都中毒了,只要离开这里,就自然解掉了。” 第326页 四人更加摸不着头脑。 江南雁苦笑着嘆了口气,道:“我知道不跟你们说清楚,你们是不会离开的,因为我刚进来没多久,就不想出去了。好,我就跟你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人见江南雁倚靠在石门旁,一副想要讲故事的样子,都十分困惑。 “这座山洞真是一个有魔力的地方,跟二十四年前一样,进来了就不想出去,要说为什么,却说不上来。” “二十四年前?” “二十四年前的正月初七,师父召集我和另外四个同门在此进行过同样的炼丹,但同样也是以失败告终。” 四人都面露惊色。 萧琴道:“你们也在此炼过丹?当时也是以真气、阴阳五行之道炼丹吗?” 游惊魂点头道:“和你们一样,我们当时就是以真气、阴阳五行之道炼丹。只不过是由我们五个弟子来完成的。” “可是师祖说这个方法是他最近才寻到的。” “那是骗你们的,那时他也是这样跟我们说的。” “说不定师祖做了什么改进?” “或许吧,但你们还是失败了。” “我们……”萧琴顿了片刻,才道:“失败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江南雁一副瞭然于心的样子笑了笑,道:“师父说我们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有人不懂得洁身自好,破坏了炼丹所需真气的纯度。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师父收我们为徒的时候,就告诫我们不可与同门相好,但我……没能管住自己。” 他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眼南宫乙。 南宫乙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和母亲的私情,不愿多言。 “当时师父很生气,质问我们究竟是谁破坏了规矩。我虽有些害怕,但也不是没有担当之人,刚要承认,大师姐却抢在我之前担了这个罪名。” 游惊魂惊问道:“是夫人?” “是啊,虽然我当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女人又怎会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更何况是大师姐那样的女人。如今看来,从你的年龄来推算,你去年九月刚满二十三岁,怀胎十月……应该是真的。” “是谁?那个男人是谁?” 游惊魂上前一步,瞪大眼睛厉声问道。 “之前我也说过,不知道。那之后一个月,师父带着我们一起去劫魔教和夺命先生的钱财货物,我才知道原来师父曾派大师姐到夺命先生身边打探消息。你若非让我说出一个人来,那就是夺命先生吧,毕竟也只有他……” “你胡说!不可能是夺命先生,绝对不可能!” 游惊魂大声嘶吼道。 江南雁被他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皱眉道:“我知道夺命先生不算什么好人,但如果真的是他,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你根本不知道夺命先生究竟是谁。不可能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夺命先生就是公孙谨,是追魂夫人公孙语的亲哥哥。这件事游惊魂只跟师祖一个人说过,他本想在师祖这里打探生父的消息,但师祖却一个字都没有透露给他。 江南雁平静地道:“我当然不知道夺命先生是谁,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但我知道他是除了师父之外,唯一一个令大师姐惧怕的人。与魔教一战后,我一直关在地牢里,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几个月前听大师姐说,那之后师父将夺来的财物一分为三,给了大师姐、冯师姐和兰妹,并解散了师门,说是没有他的命令,门下弟子不得相见。但师父又要求她们自行收弟子,将本门武功传授下去。冯师姐没有要那笔财物,最终还是师父自己留下了。我想这些年他研制丹药,也要靠这些钱来购置材料吧。” 萧琴听过很多人讲述二十几年前的事情,每一次都了解更多,却有更多疑问,问道:“师祖为何会派大师伯潜伏到夺命先生身边?” 江南雁道:“这其中的事情恐怕就只有他们三人知道了,我不想妄加揣测。不过那晚劫货却不是冲着夺命先生和钱财去的,师父真正的目的是魔教的丹药和药方。” “师祖想要延年丹?” “不错,师父早就听闻魔教的姑娘们驻颜有术,而他真正想要的便是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你是说他炼制的并不是救命的丹药,而是长生不老的仙药?但这种东西怎么会有呢……” 江南雁淡淡一笑,“你觉得没有,并不代表他觉得没有,毕竟你教的余长老看起来还能再活一百年。你瞧瞧这是什么?” 他从衣袖里掏出一团绢布递给萧琴。 萧琴打开一看,见上面有字,皱眉道:“这……看起来很像延年丹的药方,但有几味药的用量不太对。江师叔是从何处得来?” “这是你们来之前我在山洞里发现的。我在魔教待了二十几年,不是吹嘘,对你教的事情知道的恐怕比你还多。所以当我找到这张药方时,便猜测这很有可能是魔教的东西。我想师父这些年一定一直都在研究延年丹的药方,但始终不得要领。” 萧琴盯着药方看了半天,忽道:“我知道这是什么了。这绢布有些年头,字迹像极了我娘……听说当年娘准备了一个假药方想要骗过夺命先生,却没想到最终骗到了师祖。” 第327页 游惊魂忽然愤愤地道:“开什么玩笑!我以为师祖真的想治病救人,原来他只是想长生不老?!他自己炼丹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把徒子徒孙搭进去?如果他不派夫人到夺命先生身边,夫人她就不会……” 他拂袖在墙壁上重重一捶,没有再说下去。他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无法想像夫人和夺命先生究竟都发生过什么。 江南雁道:“其实师父在炼丹的过程中,也研制出不少治病救人的丹药,这几十年来他老人家救过的人不说上千,也有几百了。师父有侠道之心,只是对于长生不老过于执着,难免会做些令人费解的事情。” 南宫乙道:“师祖高寿九十有余,身体面容却似中年,在我看来他已经接近长生不老了,难道这还不够吗?” 江南雁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琴儿喜欢你吗?” 南宫乙愣住了,他不知江南雁为何会这样问,看了眼萧琴,见她也一脸不解地看过来。四目相对,都红了脸。 “应该……喜欢吧。” “那你想不想她更喜欢你?” “……” 南宫乙自然是想的,但他没有说出来。 他忽然明白了江南雁的意思。人们对于想要却看不到尽头的事物,永远都不会觉得“够了”——他不会满足于萧琴现在有多喜欢自己,而是期待她能不能更喜欢自己。对于师祖来说也是如此,他不会满足于已经活了九十多岁,而是期待还能活得更久。 沉默片刻,南宫乙道:“虽说如此,我们也没有必要半夜离开。就算不能帮师祖炼出长生不老的仙丹,但走之前也应该跟他老人家打声招唿,毕竟他救过我,也答应会给琴儿医治眼睛。而且,他也没有做什么害我们的事情。” 江南雁嘆了口气,道:“南宫老二,你太天真了,真以为师父就会这样放过你们吗?” “不然呢?他会把我们怎么样?” “那你再看看这是什么。” 江南雁又从衣袖中掏出一团纸递给南宫乙。 南宫乙打开来看,却见一张皱巴巴的暗黄草纸上,画着一张人体穴位、脏腑图。五脏心、肝、脾、肺、肾分别对应着五行火、木、土、金、水。而在这些小字旁边,赫然写着他们四个人的名字。 江南雁道:“我想这就是师父所谓的‘改进’药方吧。南宫乙,你运气按一下胸肋之间的期门穴,这里是肝脏经气聚集之处。” 南宫乙并没有十分用力地按下去,竟觉肝脏之处疼痛难当,惊出一身冷汗。 第145章 幻灭 “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琴见南宫乙面有痛苦之色,瞬间恍然,两手向后腰处的肾俞穴探去,运功按压,果然觉得疼痛难当。 “五行中肝属木,肾属水,肺属金……千千,你忍一下。” 萧琴又向千千胸背处的肺俞穴按去,千千一个激灵痛得叫了出来,连咳了好几声。 游惊魂道:“心属火……那我就是胸口痛了?” 萧琴道:“你可以按一下两胸之间的膻中穴。” 游惊魂只是轻轻一按,便觉胸口一阵闷气难解,不敢再用力。 萧琴抚着后腰起身道:“师祖的五行炼丹法居然会损害五脏经脉,我竟一点都没有察觉。” 江南雁道:“师父之所以会让你们休息七天,就是为了缓解你们五脏的疼痛,以免你们发觉出异样。” “那现在要怎么办?” “你们只要运功调息一段时间,便会慢慢好起来。但如果留在这里,师父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他会让你们接着帮他炼丹,而你们无法拒绝。仅是一次就疼痛难当,如果两次、三次甚至更多次,你们的肝脏很可能就会慢慢坏掉。这也是为什么我让你们赶紧离开的原因。” 众人一阵沉默。 隔了半晌,南宫乙走到萧琴身边,拉过她的手说道:“琴儿,我们离开吧。” 萧琴见他脸上的痛苦之色一直都没有散去,看得出他不仅是因为身体疼痛,内心也一定非常难受。她知道师祖对南宫乙有救命之恩,想必他一定十分尊崇师祖。如今得知师祖竟用他们的性命来炼丹,又有谁会不心寒呢? 正犹豫,萧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江师叔,你为何会在今晚出来找我们?是因为发现了这张五脏炼丹图吗?” “不,我在你们炼丹那天,就在师父的房中发现了这张纸,只不过今晚才有机会出来找你们罢了。而且我在等一个人,算时间她最迟明日就会赶来。说实话,光是我一个人,还不敢这样反抗师父。” “师叔在等谁?” “一个最让我敬重、信任的人。” 江南雁淡淡一笑,虽然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萧琴似乎从他安慰的目光中,看到了那个人肃然的身影。 “那我们就这样走了,师祖会不会怪罪师叔?” “怪罪?呵……他又没有把你们绑在这里,腿长在你们身上,想去哪他也管不着。” “我不走,我还不能走。”游惊魂忽然说道,“在那件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第328页 江南雁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道:“就算你留在这,也不会弄清楚的。回家吧,只有大师姐本人才能够回答你。” 游惊魂冷笑一声,道:“那我这就去找师祖,你们趁机都离开吧,反正我也不与你们同路,没有必要一起走。” 游惊魂捂着胸口,刚想离开石屋,却听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不必了,我来了,有什么事我们就在这里说好了。” 转瞬之间,江南雁倚靠着的石门便被转动开来,一个中年老者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虽面无表情,却让人不寒而慄。 “师……师父,你怎么……” 江南雁面露惊色,腿一软,向后退后了两步,吞吞吐吐地说道。 师祖道人轻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在我五个弟子中,就属你天资最高,却最不听话。真以为你那三脚猫的下药功夫能让我睡上一晚?哼,再跟为师多学几年吧。” 江南雁居然给师祖下了迷药,但师祖却没有动怒之意,这让四人都很意外。 他们面面相觑,各怀心思,却都不敢开口说话。 师祖道人的目光从四人脸上一一扫过,见南宫乙一直握着萧琴的手,表情复杂,便缓步走到萧琴身边。 萧琴有些惧怕地微微向后挪步,南宫乙则一个侧步挡在了萧琴身前。 师祖道人拍了拍南宫乙的肩膀,示意他让开一步。虽然没有用力,但南宫乙却不自觉地主动让开了。他也不清楚为何不能反抗师祖,这是令他最为恐惧的事情。 师祖道人将脸凑近,端起萧琴的下巴,盯着她的右眼看了半天,嘆气道:“三天,你的眼睛恐怕就只有三天的时间了,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萧琴瞬间忘记了刚刚江南雁说的那番话,颤声道:“师祖,您说过可以医治我的眼睛,是不是骗我的?” 师祖道人沉默了片刻,道:“贫道没有骗你,可以医治,只是……” “师祖有什么条件?” “救命治病,谈何条件?只怕老天不允许我这样做了。” “为什么?” “贫道医术再高明,也需要时间,但时间是天给的,它说收回就收回,一点道理都不讲啊。” 萧琴忽然大声道:“师祖长命百岁,不,您还会活得更久,何愁时间不够?” “琴儿,你别激动。”南宫乙紧握萧琴的手安慰道。 萧琴也知道自己有些按捺不住。 多年来,她对于眼睛时常看不见这件事一直都很淡然,但这长达半年的復明让她变得很贪心。她不想失去眼前这一切,尤其是当她找到了一生的挚爱,更不愿以后再也看不到他的脸。所以这些日子,时间越迫近,她就越难以平静。眼睛的状况她心里最清楚,师祖说只有三天,那她一定看不到第四日的太阳。 “如果我们能帮助师祖成功炼制仙丹,师祖就有更多的时间了,是吗?” “……” “其实师祖可以明说的,我不在乎您炼的是救命的丹药还是长生不老的仙药。如果师祖想要,我也可以将延年丹真正的药方告诉您。” 萧琴将手中的那团绢布抖开在师祖面前。 “你们都知道了……”师祖道人目光闪烁,向后退了几步,长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并非惧怕死亡,只是我活着会更有意义,这不仅仅是一己私慾。当然,我不会强迫你们帮我炼丹,毕竟这对你们的身体也有损害。你们若想离开,就离开吧。生死有命,勉强不来。” 萧琴睁大泉水般的双眼,真挚地道:“师祖,我愿意留下来帮您炼丹。” 师祖道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千千。 千千有些怯懦,她轻轻拉过萧琴的另一只手,小声道:“琴儿姐愿意留下的话,我也愿意。” 师祖道人又看向游惊魂,只见他双拳紧握,深深咽了下口水,道:“如果师祖能够告诉我那个问题的答案,我也愿意。” “炼丹成功后,我会随你去一趟追魂庄,亲自解开阿语的心结。” “真的?!” 师祖道人点了点头,“其实……阿语的痛苦,也有我一份责任。就算你不来,我也会去找她的。” 他将目光收回,最终定在了南宫乙身上。 南宫乙轻轻松开了萧琴的手,直视了师祖片刻,眉宇间忽然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竟上前一步,双膝跪地,向师祖磕了三个头,郑重道:“师祖,您对南宫乙有救命之恩,徒孙以死相报也不为过,但炼丹这件事恕我难以从命。我不管别人怎么想,但我不允许琴儿再参与炼丹。就算她的眼睛永远也看不见,我也不想她再受到任何伤害了。” “君意,你说什么呢……” 南宫乙没等师祖说什么,便起身回到萧琴身边,拉起她的双手动容道:“琴儿,你的眼睛我无能为力,但我必须阻止你身体的其他地方受到伤害。你不是说过让我做你的眼睛吗?我的模样早已刻在你心里,我的一切你也都悉数拥有。以后就算看不到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会一直待在你能够触摸到的地方。天大地大,我会带你走遍每一个角落寻访名医。或许,可能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你的眼睛依然无法復明。这是最坏的结果。但如果我们一直都在一起,这样不也挺好吗?” 第329页 南宫乙声音哽咽,说得动情,萧琴的两行眼泪不由自主地顺着微红的面庞流了下来。 “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萧琴喃喃念道,心情豁然开朗。 她闭上双眼,紧紧握住南宫乙的手。 如果一生都能如此,夫復何求? 仅是一瞬,萧琴便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她睁开双眼看向师祖,目光中充满了愧疚和歉意。 师祖道人自然看懂了萧琴的内心。他目光微黯,淡淡说道:“我不会强迫你们做任何事,我救人,也不是为了求得回报。既然你们另有想法,我也不再勉强。但我希望你们能陪我做最后一件事情。南雁,你去把金童、银童叫醒,烧火开炉,我自行炼丹。” 江南雁不解道:“师父,现在是深夜,就算炼丹也不急于一时。” “照我说的做。” “是。” 江南雁无法反抗师命,离开了石屋。 师祖道人看了眼萧琴,满脸遗憾地嘆了口气。他又看向游惊魂,却欲言又止。 众人都看得出平日从容豁达的师祖此时心思重重。 萧琴道:“师祖,您打算一个人炼丹吗?” “成败在此一举,今夜过后,你们各自散去吧。” “真的不需要我们再做些什么吗?” “不用了,你们看着就好。” 屋外炉火已起,睡眼惺忪的两个道童刚做好准备,便被师祖道人打发出洞。 萧琴四人站在药鼎旁不远处,看着师祖将配好的药材放入鼎中。唯有江南雁站得稍微远一些,时不时向洞口看去,似乎在等待谁的到来。 除了噼啪作响的炉火声,山洞内外安静极了。 做好准备后,师祖道人面对药鼎盘膝而坐,闭上双目,没再说一句话。 众人围在师祖身后,内心都默默祈祷师祖可以成功,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今日的炼丹与前几日、甚至与师祖此前所有的炼丹有何不同。 一段很长时间的沉寂。 “师祖究竟在做什么呢?明明刚刚还要我们一起帮忙炼丹,为何此时他一个人就能够做到,难不成是在试探我们?” “师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菩萨心肠,却追求长生不老,虽然这二者并不矛盾,但总觉得有违修道之人的本心。其实从师祖弹奏的《渔樵问答》中便能够听出,他不是一个淡泊生死之人。师祖追求永生,真的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吗?” “师祖究竟是怎么看待我们的?他救过君意,传我们武功,跟我和千千谈遍人生与生活。他慈祥和善,却欺骗了我们,还不惜牺牲我们的身体来炼丹。有时候觉得他很可怕,也可能是因为我心虚。但不知为何,师祖说的话竟然很难让人拒绝。虽然我也无法拒绝君意,但是我明白这是两种不同的魔力,都是不可抗的力量……” 盯着师祖精瘦的后背,萧琴止不住胡思乱想。只是不知何时,她发觉师祖原本挺直的嵴背,竟慢慢地弓了起来。 山洞里静得出奇,奇得诡异,众人都逐渐意识到似乎少了些什么。 江南雁第一个反应过来——是唿吸声,少了一个人的唿吸声。 他一个箭步冲到师父身边,扶着他弓起的身子,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 “师父……没气了。” 江南雁愕然地看向众人,颤声说道。 第146章 破灭 “没气了?” “怎么可能?!” 众人纷纷围到师祖身旁。 师祖道人双目微闭,一脸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 萧琴拉过师祖的手腕,一番把脉,惊道:“没有脉搏了……” 千千急道:“怎么会呢,师祖刚刚还看起来跟正常人一样,怎么会突然断气了呢?江师叔,师祖到底怎么了?” 江南雁慌乱地检查师父周身,在解开他上身道袍时,忽然怔住了。 “啊——” 两个姑娘惊叫出声来。 在宽松的、带有莫名香气的道袍之下,竟是一具数处皮肤溃烂的身躯,肩头、胸口、小腹、侧腰,腥红斑斑,触目惊心。凑近细看,竟觉恶臭难当。 众人怎么都无法想像,这是师祖的身体。 “师祖这是……得了什么病?” 惊愕半晌,萧琴才说出一句话来。 江南雁摇了摇头,道:“这恐怕不是病,而是中了毒。” 千千道:“中毒?谁能给师祖下毒?” “我想只有师父本人了。” 千千不解。 萧琴长出一口气,道:“我想师叔的意思是,师祖长期服用的丹药可能有毒或是有害。” “那师祖为何还要服用呢?” “这……是药三分毒,何况师祖常年炼丹,试验过上千次,恐怕也亲自尝试过上千种药,但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失败品,又怎会没有害处呢。” 江南雁道:“或许不仅是试药的问题。师父看起来如此年轻,一定是长期服食特殊丹药的缘故。听闻魏晋时期的文人喜食寒食散,用后面色红润,倒似变得年轻一般。但此药会让人身体发热、皮肤敏感,只能穿宽松的袍子,走起路来左摇右晃,步似神仙。很多人把它当成长生不老药,但长期服用或是过量服用,对身体大大有害。师父虽然不至于服用这种药,但一定研究过寒食散的药方。六十多年积毒过重,恐怕师父自己也预感时日不多,便铤而走险,尝试新的炼丹术,结果还是以失败告终。” 第330页 江南雁将师父的身子放平在地上,替他盖好道袍,跪在一旁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他已恢復了平静,没有悲伤难过,反而有些释然。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萧琴等人还无法完全接受。与师祖相识仅十余日,还不至于伤心悲痛,但心中难免觉得遗憾难过。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江南雁将师父的遗体抱起,便与众人向洞口走去。 “砰——”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众人都是一惊,回头看去,却见新换的药鼎又炸成了两半。 经歷过前几日的失败,众人对药鼎炸裂并没有那么惊慌,仅是停顿了片刻,便又转身离去。 哪知刚行两步,巨响又起,竟是接连的爆炸声。 再回头看去,药炉四周竟烧起来了大火,整个土台都被烟火包围住。大火沿着木桿攀爬到八卦旗上,眼见双旗倒地,混着地上残留的各种药粉,火势越来越大。 “快走!” 江南雁大叫一声。 众人加快了脚步。 就在离洞口还有不到两丈远时,萧琴忽觉头上一阵轰隆声响起,震得整个山洞好似在颤抖一般。紧接着又觉有些许碎石细土降落下来,伴着身后传来的烟火味,呛得眼前一片模煳。 “快!” 江南雁再次大喊。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药炉失火这种小事故,整个山体都在发出崩裂的轰鸣声。 顾不得清理头上、身上的土石,众人加速向洞口奔去。 萧琴和千千被护在最前面,眼看就要冲出山洞,忽然两块巨大的石柱从天而降,直插洞前的地面。 “啊——” 二人惊得被迫向后退了两步,却见掉落下来的石柱越来越多,大小长短不一,转眼间就将洞口堵了个严严实实,一片黑压。 二人相视一眼,第一反应便是一起用力去推石柱。 “一……二……三……” “咳咳……不行,推不动……” 尽管她们使出了十成的内力,但石柱好似插入地表一般纹丝不动。 南宫乙和游惊魂见状,都上前帮忙。二人合力运功,一齐向一块最细的石柱打去。只听“嘣——”的一声,石柱在二人的掌力之下断成两截,露出了拳头大小的洞口。 众人刚面露喜色,哪知断石之上还有大石压下,数十块石柱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竟比之前堵得还要严实。他们只好再试其他地方,但再也没有能够打动的石柱了。 “啊,这可怎么办?!洞口被封死了,身后还有大火,我们不会被烧死在这里吧?” 变故只是一瞬,没有人能够预料到,千千急得哭了出来。 萧琴连连安慰道:“别急,一定还有办法。” 但进山时他们都没带兵刃,此时两手空空,连可以噼石挖洞的工具都没有。 江南雁将师父的遗体安靠在墙壁上,也来帮忙推开大石。但即便内功深厚如他,在三人风厉掌的噼震之下,也不能撼动石柱分毫。 眼见大火越烧越近,额上汗水涔涔,众人一时间都没了主意。 南宫乙连咳了几声,捂着鼻子道:“石柱一时半会推不动,但大火就要烧过来了,还是先灭火吧。” 游惊魂道:“灭火?我们两手空空,用什么灭火?” 这个问题难倒了所有人。 “我想起来了!”萧琴忽然叫道,“就在房中两侧石台边上,有一铜一铁两个大缸,里面应该有水的。一般炼丹房为了预防走水,都会准备的。” 游惊魂道:“再返回屋中太危险了,说不定又会有什么东西爆炸,我们没被烧死,反而被炸死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要怎么办?” 游惊魂接连的否定让萧琴又气又急,又无计可施。 江南雁嘆气道:“除非师父在世,以他老人家的功力,说不定能将这石柱推开。” 千千道:“咳咳……这不也是废话嘛!” “呵呵,就算我还活着也没办法喽……” 在一片混杂的声音中,一个苍老无力的声音让众人心中一惊。 四下看去,却见靠坐在石壁上的师祖道人居然半睁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师祖?” “师……师父?!” 师祖道人的“復活”着实吓了众人一跳,他们甚至怀疑是不是洞里烟雾太浓而产生的幻觉。 江南雁颤着双腿来到师父身边,半蹲身子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有气! “师父?!您没死?!” 江南雁又惊又喜。 师祖道人微微摇头,有气无力地道:“死了。但这周围动静太大,又把贫道给惊醒了。” 众人纷纷面露喜色,知道这回终于得救了。 “你们别高兴……”师祖道人看着众人脸上被烟火熏得黑漆漆的笑容,无奈道:“贫道已经没有力气了。其实该高兴的是贫道,本以为会孤零零地老死在山洞里,没想到还有你们这些徒子徒孙陪着我。这算是老天对我救人无数的奖励吧。” 第331页 江南雁皱眉道:“师父您说什么呢,只要您还活着,我们都不会死。” “嘿,你给为师把把脉,瞧瞧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运出一点内力不?” 的确,江南雁看得出师父此时的状态与“死”之前判若两人。没有了精气神,好似瞬间老了三十岁一般。 萧琴拉过师祖的手腕,把脉过后,笑容消失了。这是垂死之人的脉象,她在医馆时经常会遇到。此时的师祖和将死的老人已没有半点区别。 这真的只是迴光返照吗?萧琴不愿相信。 “师祖,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这里是您建造的,一定还有别的出路吧?” 师祖道人摇了摇头,“没有了,就只有这一个洞口。” “那您之前可有遇到过炼丹房失火的情况?您都是怎么处理的?” “呵,贫道再不谨慎,也不会让这里失火的。” “那为何……”萧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沉声道:“师祖,您刚刚炼丹之前,就已经知道寿命将尽了吧?那您在药鼎里烧的什么?为什么会着火爆炸?” 师祖道人双目微合,闭口不语。 萧琴追问道:“是不是硫磺和硝石?” 师祖道人眼皮微动,还是没有说话。 萧琴狠狠咬住嘴唇,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颤声道:“为什么?您是故意要炸毁这个山洞吗?您是想我们一起陪葬吗?” 所有人的脸上都布满了寒霜。 千千不解道:“硫磺和硝石是用来做什么的?” 南宫乙木然道:“硫磺和硝石混着炭一起燃烧,再加点辅料,便会产生爆炸。我虽不懂炼丹,但在兵书上看过火/药的炼制……师祖,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千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你是说师祖在炼火/药?!为什么……” 师祖道人闭着眼睛喃喃道:“贫道孤寂大半生,只想死时热闹一番……哎……退之服硫黄,一病讫不痊。微之炼秋石,未老身溘然……” 师祖断断续续念叨起诗句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火/药,爆炸……火/药,爆炸……”萧琴也跟着念叨起来。 “琴儿,你怎么了?” 萧琴忽然大声道:“我有办法了!虽然有些危险,但我们别无选择了。” 南宫乙担忧道:“你想做什么?不要告诉我你要返回山洞……” “一定要回去!那火/药连青铜药鼎都能炸裂,想要炸开洞口的石柱,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我一个人肯定办不到,需要我们合作。” 南宫乙知道,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 “那你要答应我,你和千千留在这里不要乱跑,我们进去救火取药。” “可是……” “不要可是了,只要大火还在,我就不许你返回山洞。” 南宫乙说得坚定,萧琴只得听他的。 游惊魂道:“可是我们就这样冲进去吗?火势不小,我们又穿的单薄,要是有什么厚一点的衣物……” 江南雁道:“金童、银童的房间一定有棉被,刚好那间屋子离洞口最近,我瞧那边火势不大,如果屋子里面有水就再好不过了。” 三人一番商议,纷纷撕下衣服下摆,用吐沫稍微润湿后捂住口鼻,沖回了山洞。 洞口,萧琴和千千陪在师祖道人身边,远望着火光缭绕的山洞深处,心中焦急无比。 “……杜子得丹诀,终日断腥膻。崔君夸药力,经冬不衣棉。或疾或暴夭,悉不过中年……” 师祖道人还在反覆念叨着这几句诗。 千千不禁小声问道:“琴儿姐,师祖在念什么呢?” 萧琴道:“我也没听过,但有些人名却是熟悉的,退之是韩愈,微之是元稹,杜子是杜牧,至于崔君,我就不清楚了。师祖说这些人服食仙丹,一个个都活不过中年。” 千千睁大眼睛道:“原来这些人都是服食仙丹死的?” “谁知道呢……” 萧琴无心去想师祖念的诗,一直盯着洞内,只觉他们进去了好半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脚下忍不住向前挪动。 千千连忙拉住她,道:“琴儿姐,你可别进去,太危险了。” “就是因为知道危险,我才更担心他们。明明是我提出来的主意,却要他们来犯险……” 就在此时,二人忽然听到身后石柱堆的另一侧传来了一阵“当——当——”的敲打声,紧接着一个声音喊道:“有人吗?里面有人吗?” 萧琴和千千相视一眼,怔了片刻,竟都喜极而泣,一齐转身向石柱堆奔去,大声叫道:“师父!是我们,我们在里面!” 第147章 归天 师父秀清道人的忽然出现,令萧琴和千千又惊又喜。 萧琴记得江南雁说他在等一个人,等一个他最敬重、最信任的人,难道就是冯秀清吗? “师父,你怎么来了?” “是江师弟飞鸽传书请我前来协助师父炼丹……先不说这个了,你们里面是什么情况?都有谁?” 第332页 “我和千千、南宫乙、游惊魂,还有江师叔和师祖,我们都被困在里面了。丹房着火了,江师叔他们正在救火,好半天都没出来。师祖就在我们身边,但看样子不能动弹了……” “怎么会这样?” “师父,你能从外面想办法把大石搬开吗?” “这些石柱都是从上面的石柱瀑布掉落下来的,看样子是被人放置了炸/药炸落下来的。搬开并非不可能,但需要时间和人力,恐怕你们在里面坚持不了那么久。” 萧琴心中大惊,“被炸下来的?怎么会呢?” 冯秀清道:“我刚刚上去检查了一番,断石处有明显的火/药味和一些残存的粉末。究竟是谁把你们困在这里的?” 听到这番话,萧琴的心又凉了半截。她本以为石柱掉落堵住洞口只是巧合,是祸不单行,却没想到这也是有人故意为之。 会是谁呢?萧琴不敢细想,因为这里除了师祖之外,不会有外人到来。而被师祖打发出去的金童和银童,此时早已消失不见。 萧琴没有回答冯秀清的问题,而是问道:“师父,那断石附近可有还能使用的火/药粉末?如果这些石柱真是火/药炸下来的,那我们再炸一次,说不定可以把洞口炸开。” 另一侧,冯秀清说了句“你们等一下,我去去就来”,便没了动静。 萧琴和千千不知师父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但她们知道,师父来了,他们得救的希望就变大了。 正当她们满怀希望地等待时,忽听背后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二人勐然回头,却见三个被烟火熏得乌黑的男人狼狈地奔了过来。 大火还在燃烧,而他们两手空空。去时还算完整的衣服,此时已被烧得七零八落。 “你……你们……” “没用的,什么都没有……” 江南雁垂头丧气地道。 “怎么会这样?” “我们进了两个道童的房间,但里面连一床被褥都没有。我们又去查看那两口大缸,但里面连一滴水都没有。丹房两侧的石台上全都烧着了,那些瓶瓶罐罐一个接着一个地炸碎掉,根本无法靠近。” 南宫乙和游惊魂都垂头靠在墙壁上,一言不发。很显然,他们都无计可施了。 萧琴没想到他们冒死进入火场,却是白忙乎一趟,心中无比难过、愧疚。她见三人咳嗽不止,面目难辨,褴褛的袍子下露出黑红色的肌肤,显然都被烫伤得不轻。刚刚燃起的希望一下子又破灭了,她转身冲到石柱前,一边用力拍打着大石,一边哭着喊道:“师父!你在哪?救救我们……” “师父?”江南雁一个箭步沖了过来,抓住萧琴的肩膀问道:“你在叫谁?是冯师姐来了吗?” 萧琴连连点头,“刚刚师父来了,她说外面的大石是被人用火/药炸下来的。她让我们在这等她,但好半天都没动静……” 江南雁面露喜色,“冯师姐来了!太好了,我们一定会得救的,她一定是去搬救兵了。” 脱力的他倚靠在石壁上,慢慢坐了下来。 此时,众人除了等待,都不知还能再做些什么。 大火越烧越近,火苗眼看就要窜进隧道。浓烟早已让众人说不出话来,就连一直喃喃念诗的师祖道人也没了声音。 萧琴靠坐在南宫乙身边,用还算干净的袖口为他擦去脸上的黑灰。但干巴巴的衣袖不仅没能擦掉,反而将黑痕抹得更加均匀。 南宫乙抓住萧琴的手,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却已无力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呆坐了片刻,冯秀清还是没有回来。 火已经烧进隧道,好在这段路不算太短,但大火逼近的势头肉眼可见。 众人都坐不住了,千千起身跺脚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真的就没有一点水可以灭火吗?” 江南雁靠着墙壁笑了笑,道:“水啊,我这倒是有一点……” “真的?” “如果撒泡尿也能灭火的话,我倒是不介意贡献出来。” 南宫乙也笑道:“那也算上我这份。” 一向不苟言笑的游惊魂居然也笑了。 千千大羞,转过身道:“那你们走远点,我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别忘了也把鼻子捂住。” “哈哈哈……” 一阵干巴巴的笑声过后,山洞里又只剩下大火噼啪燃烧的声音。 “师父!师父!咳咳……” 萧琴和千千趴在石柱上再一次向外面大声唿喊,她们第一次知道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是一种怎样绝望的感受。 “琴儿姐,我们不会真的被烧死在这里吧?这种死法也太难看了……呜呜……” 千千啜泣不止,她是真的害怕了。 萧琴又何尝不是呢?她和南宫乙是来找师祖治眼睛的,又怎会料到有如此遭遇。她转头看向南宫乙,却见他蹲在地上,双手摇晃着师祖的肩膀,大声道:“师祖,我们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您一定还有办法的!师祖,您说话呀……” 第333页 游惊魂也围在师祖身边,抓着师祖的胳膊道:“师祖,就算你想死在这,那死之前你告诉我,当年伤害我娘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你说过你会告诉我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这个做什么?”南宫乙对游惊魂的打断表示不满。 “就算死,我也要死个明白。” “你明白了又怎样?或许你心里早就清楚,只不过不想承认罢了……” “你说什么?!” 游惊魂愤然抓起南宫乙胸前凌乱的衣襟,另一只手握紧拳头悬在半空。 萧琴和千千见二人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连忙冲过去将二人拉开。 “还有力气的话,就去打这石柱啊!” “放开我!” “啊,你这么凶做什么?” “轰——” 突然洞外一声巨响,惊得众人都安静了下来,一齐向石柱堆看去。 原本纹丝不动的石柱开始有碎石滑落的声音,虽然只是微微松动,却引得众人都惊喜地围了上去。 “琴儿,你们都在洞口吗?快向后退!” 另一侧传来了冯秀清的声音。 “在!师父,我们都在!”萧琴喜极而泣。 千千也连声大叫:“师父,师父!我们都在洞里,火就快烧过来了……” “你们全都后退,退得越远越好,我会用火/药将石堆炸开。” 众人虽然不知冯秀清哪里弄来的火/药,但都听从她的指示向后退去。不过留给他们后退的空间并不多,大火离洞口已不到一丈的距离。 南宫乙护住萧琴,游惊魂护着千千,江南雁也将师父抱离洞口。 “轰——” “轰——” “轰——” 接连几声巨响,洞口的石柱被炸成石块,又变成碎石,在呛人的烟雾中分崩离析,逐渐露出了深邃的暗夜。 烟雾逐渐消散,一个身着白衣的美貌道姑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就好像天庭降临的观世音菩萨一般。 侵入山洞的冷风让众人精神一振,瞬间有了力气。尽管被炸飞的碎石让他们身体各处都有擦伤,但他们顾不得那么多。南宫乙和萧琴相互搀扶着跨过一片碎石出了山洞,他们身后,游惊魂抱着千千,江南雁背着师父,赶在大火将他们吞噬之前,逃离了这座骇人的洞窟。 冯秀清带着众人奔到山谷中的水池旁,远望着大火烧到洞口,混着散落四处的火/药残渣,燃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巨声爆炸。 如果再迟片刻,他们恐怕就要与那些炸飞的灰烬作伴了。 众人瘫倒在地,半天都没有力气说出一句话。 萧琴和千千借着池水帮南宫乙和游惊魂清理身上的伤口,江南雁和冯秀清则围在师父身边,连声叫唤。 师祖道人半睁双眼,仰面望天,脸上露出了一丝安详的微笑。 “秀清,死前还能再见你一面,上天也算待我不薄。我房中典籍悉数传你,愿你活得长久,多多治病救人。” “师父……” “答应为师。” “是,弟子谨遵师命。” 听到冯秀清恭敬答应,师祖道人无憾一笑,闭上了眼睛。 “师父?” “师父……” 江南雁和冯秀清又连叫了几声,再也无人应答。 *** 在竹里馆后院三里外的一片湖水旁,江南雁和冯秀清为师父立了一座墓碑。 先师追魂道人之墓。 这是南宫乙、萧琴和千千第一次知道师祖的道号,不禁看向游惊魂。 游惊魂木然的脸上没有悲伤,没有怨恨,平静中透露着一丝无奈。到头来,他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如今能回答那个问题的人,除了母亲,都已经不在了。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无需再烦恼。 拜过先师,江南雁和冯秀清相视一眼,都在苦涩中寻求到了一丝安慰。 二十四年未见,他们自然有很多话想说,但相对片刻,似乎也没什么要紧的话值得道来。 二人年轻时便是这样,在一起时也没有太多的言语交流。江南雁可以跟大师姐开玩笑,却向来很敬重这位二师姐。她身上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凛然之气,二十多年未曾改变。二人相处最为密切的那段日子,便是冯秀清自创小云指,与他每日切磋,但他们能聊的话题也仅限于此。他总觉得二师姐有意避开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过于放荡的性子让她心中生厌。 在仙乐教的地牢中,当他得知冯秀清救下并收养了自己的女儿,心中一阵宽慰。他也曾想过为何二师姐不将女儿送还和黛兰,而是亲自将她抚养成人。但他不敢多想,他已经对不起一个女人了,又怎敢窥探另一个女人的心思。 所以见到冯秀清后,他只对此事表示了不尽的感谢。 冯秀清也未多做解释,只是红了眼圈,轻嘆一笑。 见到二人略显生疏的重逢,萧琴有些难过。她曾听南宫夫人说,师父也喜欢江南雁。或许这份情感隐忍而淡薄,但如今的他们都再无负担,师父为何还会如此平静呢? 萧琴不解,千千更是没有察觉,她只关心一个问题,问道:“师父是从何处找来的炸/药?” 第334页 冯秀清道:“是从两个道童身上。” 千千道:“道童?难道是金童、银童?” 冯秀清道:“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但我在石柱周围查看情况时,察觉到对面半山腰有两个孩子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向这边看来。那时我离开,便是去找他们。两个孩子虽不会武功,脚下轻功却很利落,我追了好一会才追上,居然在他们身上发现了好几包炸/药。我本想质问他们究竟是谁指使的,但他们都是哑巴,说不出话来。我知道你们撑不了多久,没有跟他们纠缠,拿了炸/药便返回山洞。也不知那两个孩子去了哪里。” 千千愤愤地道:“原来是那两个小混蛋想要把我们困在山洞里,真是坏死了!” 众人都没有多言,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果没有师祖道人的命令,两个道童又怎敢那样做呢?但他们不愿多想,宁愿把这件事当做是两个孩子的胆大妄为、自作主张。 第148章 曲终人散 众人在竹里馆休息了一天。 萧琴见自己包袱中唯独不见那张无弦琴和曲谱,便四处寻找,最终竟在师祖的书房寻到了。 琴已上弦,应当是出自师祖之手。随手拨弄,声音清亮动人。 琴旁放着那本《曲终人散》,念及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也算悲凉得应景。 萧琴坐在桌前,翻开曲谱读了一遍,记在心中,弹奏了起来。 她本想回到仙乐教,只在琴韵姑娘的坟前弹奏此曲,但此时琴曲具在,又久未奏曲,一时间忍不住技痒。 此曲虽曰“曲终人散”,却意外地并不悲凉哀怨。曲调蓬勃大气,浩如烟海,大有相忘于江湖的释然与豁达。 想那作古三人,虽然生前种种悲情虐恋,令人唏嘘,但真正曲终人散之时,撒手的撒手,释怀的释怀,留恋的留恋,也未尝不是一个圆满的结局。 南宫乙闻声进了房间,等待萧琴曲终,二人一同在师祖的书房随意翻看起来。他们发现在师祖的书案上放着几本打开的书,很显然是师祖这几日还在研读的。 萧琴有些好奇,翻开来看,竟都是医书,有《秘传眼科龙木论》十卷、《银海精微》两卷,另有《世医得效方》、《古今医统大全》等零散的若干卷。 萧琴拿起一卷《秘传眼科龙木论》,道:“我双目失明后,爹和师父也从各处搜寻治眼睛的医书,这部《龙木伦》我是见过的,但只有残缺不全的两卷,没想到师祖这里竟有全套。这本《银海精微》我却没有听过,看样子也是治眼病的医书,墨迹居然还新的很。” 南宫乙拿过一卷《银海精微》,道:“道家以目为银海,难不成这是师祖所作?” 师祖道人曾说萧琴的眼睛可以治,只是需要些时日,看来并非虚言。萧琴想到师祖这两日还在研读治眼睛的医书,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南宫乙的心情更为复杂,他想不明白为何师祖一边说要众人陪葬,一边还对萧琴的眼病如此上心。 萧琴道:“师祖说他将所有典籍都传给师父,不知我问师父要了这些书,她会不会给我呢?哎,就算要来了,我也没有几日可以研读了。” 南宫乙道:“我虽对医术一窍不通,但从现在开始研究,也应该不算晚吧?” 二人相视一笑,决定去找冯秀清讨书。 此时,冯秀清却已收拾好行装,打算离去。 萧琴见状,问道:“师父,您这么急着就要离开?” 冯秀清道:“为师本应替师父守灵至头七,奈何有要事在身。我与峨眉掌门云眉师太约定下月初一在峨眉一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若不马上动身,恐怕会负约。而且我也想走一趟蜀中谢家,笑儿出了如此大事,也怪我平日管教不多,是应上门赔个不是。” “师父独自上路?” “我想带着千千一起去。如今她无所依靠,就让她跟着我吧。” 萧琴听师父这样说,便放心了。 “那师祖这里呢?” “江师弟会替我照看。” “师父与江师叔二十几年未见,再聚又如此匆匆,是不是……” 冯秀清淡淡一笑,“来日方长。他说他愿意一直留在竹里馆,同我一起继承师父的遗志。我行走江湖多年,恐怕难以停留在一个地方,江师弟愿意替我照看这里、照看师父,我也就放心了。能时常回来看一眼,也让我在漂泊江湖时心有所依。况且,这里离苏州也不算太远……琴儿,你今后有何打算?” 萧琴想了想,道:“我打算先回趟家待上几日,再回太原处理一些仙乐教的事情。至于之后……我同南宫乙商量,先去武当拜会居正掌门,再去四川谢家,他想代江云生给谢家赔个不是。这一趟走下来,恐怕就要大半年的时间了。我们路上还会寻访名医,天大地大,说不定就能遇到可以医治我眼睛的神医呢。” 冯秀清见萧琴如此豁达,微笑道:“有南宫乙陪着你,我也就放心了。” 萧琴又道:“师父,师祖桌上的那些医书,你若现在不用,能否先借我一阵子?我瞧师祖那有好多治眼疾的书,说不定能找到些妙方。” 冯秀清却面有难色,“琴儿,不是师父小气,只不过你来晚了一步,那些书已经被别人要去了。” 第335页 萧琴奇道:“是谁?” “是游惊魂。” “什么?游惊魂?他要那些书做什么?” “恐怕他的目的和你一样吧。” “……” 萧琴想不到游惊魂竟还挂念着自己的眼睛,心中一阵慌乱,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南宫乙也有些动容,沉默半晌,长出了一口气。 冯秀清对这几个年轻人之间的事情虽不甚了解,但也看出些端倪。她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多言。 *** 第二日清早,南宫乙和萧琴打算拜别师祖,离开扬州。 二人在师祖道人的坟前悼念了一刻钟,起身正要离开,却见游惊魂走了过来。 “要走了?” “嗯,回洛阳。你呢?” “晚两日回太原。” “……” 萧琴和游惊魂似乎没有别的话可说。 “那就此别过了。” 虽然如此草草分别有些遗憾,但萧琴想到师父说的“来日方长”,既然日后还会回太原,说不定还能相见,便沖他粲然一笑,同南宫乙离开了湖畔。 游惊魂看着二人并行的背影,忽然大声道:“你还回太原吗?” 萧琴转过头来,道:“会回的,到时候定会登门拜访。我还欠夫人一次赴约,但恐怕到时候没有办法再‘看见’你了。” 游惊魂知道萧琴是什么意思,不管“到时候”是何时,她恐怕已经双目失明了。 他没再说什么,望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身影,脑海中浮现出萧琴临走前的嫣然一笑和那双十分灵动的眼睛,忽然间胸口隐隐作痛,一脸怅然若失。 就这样呆立了半晌,游惊魂忽然察觉到墓旁的大树后似乎躲着一个人。 “是谁,快出来!” 果然,从树后跳出了一个黄衣姑娘,笑着来到了游惊魂身边。 “千千?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和冯师叔去四川了吗?” “我又不想去了,所以就回来了。” 一大早便和冯秀清一同启程的千千竟又出现在了这里,游惊魂颇感意外。 “那冯师叔呢?” “师父一个人去了,我说我嫌路途奔波,想在这竹里馆休息一阵子。师父也没有勉强我,便放我回来了。” “你真的要在这待着?” 千千摇头道:“当然不是了,我一个姑娘家,和江师叔待在一起,成什么样子。” 游惊魂皱眉道:“那你要去哪?” 千千不答反问:“游师兄要去哪?是不是要回太原?” “是又怎样?” “带我一起去吧。” “什么?” 游惊魂没想到千千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也想去太原,我们正好同路,一起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你去太原做什么?萧姑娘又不回太原。” “谁说我要去找琴儿姐了,何况琴儿姐和南宫乙在一起,我怎么会那么不识趣去打扰他们。说来我也算是孤苦无依了,又不想跟着师父行走江湖,如今唯一的靠山就是大师姐了。” “你要去仙乐教?” “对呀,我在那待过一阵子,很喜欢那里。” 游惊魂一时无语,他想不到千千竟想去仙乐教。 “仙乐教可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你师父会答应吗?” 千千嘆了口气,道:“无家可归的我又怎会挑三拣四呢?对了,听说游师兄府上也有不少姐姐妹妹,如果你觉得我去仙乐教不妥,那你府上能不能收留我呢?” 游惊魂听她问的天真,冷笑一声,拂袖边走边道:“你愿意去仙乐教,我管不着。不过我不愿与人同行,我们各走各的。” 千千跟着他身后,道:“那我走在你后面,不过路上我要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还请游师兄到时候一定要出手相助。” “你的事又与我何干?还有,不要叫我游师兄,我听不惯。” “那我叫你什么?游大哥?游少主?是了,琴儿姐就叫你游少主,我以后也这样叫你。” 听到千千提起萧琴,游惊魂顿了片刻,没再说话。 千千见状,试探问道:“游少主喜欢琴儿姐吗?” 游惊魂一怔,涨红了脸道:“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琴儿姐又漂亮,又聪明,又厉害,我喜欢的紧呢。” “呵,我的喜欢又怎会跟你一样。” “啊,那你还是喜欢喽?”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 游惊魂一阵心烦,停下来道:“你若想跟我回太原,一,不许提你的琴儿姐。二,不要跟在我的后面走。三,不……” 一时间却想不出第三个“不”来。 千千开心一笑,道:“遵命,游少主。” *** 上元时节,夜色下的街道灯火通明。 火树银花之下,南宫乙和萧琴手挽着手走过一条花市。天气虽冷,但萧琴不想错过街上的灯火,她知道今年元夜过后,恐怕再也看不到这月色灯山的光景了。 第336页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是上元节呀。” 南宫乙摇了摇头,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萧琴一时怔住,“你的生日?你从未说过……我们相识这么久,我居然连你的生日都不知道,真是……” “这有什么关系,现在你不是知道了吗。” “可是,我来不及为你准备什么。” 萧琴另一只手摸到了箫尾的双獾挂坠,这是她去年生日时南宫乙送给她的,但她却不能在他的生日当天做出回应。 “就算你早就知道了又能怎样,你已经不能再给我什么了。” 萧琴神色微黯,“你为何什么说?” 南宫乙笑着在她耳边说道:“因为我已经拥有你的全部了。” 萧琴脸色大红,握着南宫乙的手却更紧了。 “我们回客栈吧。” 又行了一段路,萧琴忽然小声说道,抬眼看向南宫乙的眼神,多了些许旖旎之色。 南宫乙嘴角微挑,心照不宣地笑了。 “先去买两坛酒吧。” “买酒做什么?” “自然是陪我喝酒喽。” “你能喝这么多?” “我想餵你喝。” 南宫乙神秘一笑,他回想起在仙乐教的第一夜,想再见一次醉酒的萧琴。 萧琴虽不知他的心思,但也猜到他一定“不怀好意”,心里却想:“他想做什么就由着他好了,也不知今夜过后还能不能再‘看见’他。一向都是他主动,今夜趁我还能看得见……” 还未敢多想,萧琴便被南宫乙拉进了一家酒肆。 *** 良夜欢度,雨散云收。 并未沉睡的萧琴悠悠转醒。 眼前尚黑,难辨昼夜。 但她心里清楚,无论此时是深夜,是破晓,还是白日,她都再也无法用眼睛分辨了。 萧琴摸到身旁熟睡之人,尽管目光暗淡,心中却十分踏实。 手臂环过南宫乙的前胸,赤/体相偎,她又闭上了眼睛。 明天该如何跟他说这个事实呢? “君意,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今后就要麻烦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