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楚》 第1节 《娇楚》作者:小禾喵 文案 琥宝儿磕着脑门失忆了,养好伤就被家里嫁出去。 夫君是诸多女子心仪的夜玹王,英武不凡。 然而据说,这门婚事是她不折手段谋划来的,王爷根本不想娶她。 琥宝儿过了门,当晚独守空房,隔日就被挪去小院安置。 不仅见不到王爷,还被立下规矩,不得靠近半步。 她倒是想得开,吃好喝好,随遇而安,把自己养得白白糯糯。 陆盛珂毫无波澜,成亲无非是走个过场,对他的日常没有任何影响。 时机一到,他就会把这个碍眼的女人逐出王府。 他以为,她居心叵测。 直到有一日,他猛然察觉,似乎娶错人了。 琥宝儿一脸茫然:“这都能弄错,那我可以走了?” 陆盛珂面无表情,杵在玄关寸步不让:“嫁进来还想走?” 他是这么好商量的人? 琥宝儿哪都去不了,陆盛珂拢着这团软玉,得寸进尺,占为己有。 不仅如此,还要叫那些人,为这场愚弄付出代价。 1,双洁,先婚后爱 2,女主含香体质,没心没肺不动心,琥宝儿是乳名因为眼珠子琥珀色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阴差阳错轻松先婚后爱失忆 搜索关键字:主角:琥宝儿┃配角:预收《失忆后被死对头缠上》《宠上眉梢》┃其它:完结文《偏宠娇娇》《惹东宫》《穿书后和龙主he》 一句话简介:失忆后自有福报 立意:接受命运的赠与 第1章 失忆了 晨光微曦,屋外传来清浅的脚步声,隐隐还伴随着细碎的交谈。 琥宝儿睁开眼睛,独自在宽敞的大红床榻上爬起来。 金莲烛台,龙凤呈祥。 她一脸懵然,对着这满屋子红彤彤的喜庆之色发愣。 好半晌才想起来,昨日她成亲嫁人了。 从沈家一路吹吹打打,送进这个府邸。 礼成之后新郎官就消失了,一整晚没过来。 “娘子起身了么?” 月萝端着一盆温水入内,先抬眼瞧了瞧她的脸色,道:“该梳洗了。” 软糯可人的小娘子,面色红润眸底清澈,一整晚呼呼大睡,半点不知愁呢。 琥宝儿坐着没动,慢吞吞问她:“外面谁在说话?” 月萝当即蹙起眉头,回道:“夜玹王府排场大,连个嬷嬷都能大清早堵到门前来催促!” “催什么?”琥宝儿揉揉眼睛,天色还早呢。 “催着我们搬离正院!”月萝大抵是受了气,语气颇为怨愤:“娘子可不能容她这样放肆,就算嬷嬷是宫里头出来的,也没这道理,还能越过娘子这个王妃?王爷都不曾露面,就让搬到别处去……” 她连着说了一串,琥宝儿听懂了,王府给她们另行安排了住处。 这样仓促,与驱赶无异。 琥宝儿小嘴微张,对月萝此刻的气恼很难感同身受,哪怕自己是当事人之一。 实在是这些天,她稀里糊涂的,游离在故事之外。 大夫说她磕着脑袋失忆了,琥宝儿什么都想不起来,养好伤口婚期临近,就被嫁进夜玹王府。 全程如同一个旁观者。 月萝伺候她起身更衣梳洗,往脸上打了厚厚一层香粉,空气中弥漫浓重的胭脂香味。 琥宝儿打了个喷嚏,不是太喜欢,但月萝说她惯来如此。 未及收拾妥当,外头阮嬷嬷就推门进来了。 是个衣着体面的老嬷嬷,发髻一丝不苟,哪怕年岁不小了,也身姿挺拔。 她步入玄关转过屏风,两手秉持身前,道:“娘子可快些吧,何苦让我们久等。” 月萝对她贸然闯入的行为难以容忍:“王妃正在梳妆,府里是这等规矩?” “府里自然不是,”阮嬷嬷微微扯起嘴角:“只是王爷亲口吩咐,老奴按命令办事罢了。” 沈家大小姐又如何,为了嫁入王府大门,只能耍些不入流的手段。 王爷迫于名声迎娶,可不代表府中就该供着她这尊佛。 对外称作王妃,实则在这里是什么,全由王爷说了算。 这不,新婚之夜独守空房,天一亮就打发个小院落待着去,外头都笑掉大牙了。 主子的态度一目了然,沈小姐到底是年轻不知事儿,以为嫁进门就高枕无忧了么? 费尽心机,殊不知深宅大院里的门道多着呢,何况是王侯门第。 月萝这才注意到,阮嬷嬷唤的是‘娘子’而非‘王妃’。 她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这才过门第一天,就迫不及待给下马威了。 再看一旁没多大反应的琥宝儿,小娘子失忆了跟个小傻子没两样,脾气软和,全然指望不上。 往后这日子能有什么盼头? ******* 由不得琥宝儿发表任何见解,主仆二人就被阮嬷嬷一声令下,行囊嫁妆全搬到南边的小院子里。 那边实在是偏僻又狭小,穿过了偌大的庭院才到,跟正院遥遥不相见。 不仅如此,阮嬷嬷还说,女眷无事不得往前院走动,以免不慎冲撞了哪位贵人。 夜玹王乃是太子殿下胞弟,来往者无不是天潢贵胄金枝玉叶,磕碰不起。 阮嬷嬷冷着脸,一副刻薄相,说话也不客气,换做其他小姑娘,早就被吓住或者惹恼了。 琥宝儿浑然不觉,一手抚上扁平的小肚子:“饿了。” 她醒来没吃早饭,就给折腾着挪地方,真忙呢。 这好拿捏的软乎模样,把阮嬷嬷给看笑了,她并不掩饰自己眼底的轻视意味,随手指了个粗使丫鬟给她们: “一日三餐自去后厨提食盒,过点不候。” 放下这话,派头十足的老婆子领着一群人退了个干净。 小院子霎时间安静下来,月萝咽不下这口气:“夜玹王府欺人太甚,毫无礼数规矩,就不怕传出去遭人耻笑么?竟然这样对待王妃……娘子你还有心思吃饭?” 琥宝儿正在打量这个弄玉轩,地方不是很大,但胜在雅致,平日里有人洒扫,不至于破落。 估计王府里也挑不出几个破旧的建筑来。 她没有多大不满,一边回道:“不是说我犯错了么,所以王爷不想看见我。” 不见就不见,理亏的人哪有话语权。 “可是娘子已经嫁过来成为王妃……” 月萝还要说,琥宝儿面露好奇:“我原先,是争强好胜之人么?” “这……”月萝倏地噎了一下。 大小姐何止是争强好胜,还心高气傲呢。 但眼前这位…… 琥宝儿自己择了个凳子坐下:“住这里没什么不好的,你也知道,婚事是怎么来的。” 琥宝儿醒来后被告知她失忆前的言行,堪称胆大妄为。 她叫沈若绯,是沈家大小姐,爱慕夜玹王陆盛珂,为了嫁给他,生生谋划了一出落水。 本是筹谋两人一同掉下去,谁知陆盛珂身手不凡躲开了,她独自一人落水。 结果可想而知,声名尽毁。 即便如此,这门亲事还是顺利赖上了,沈大小姐清誉有损,夜玹王若是不娶,定会被御史台参奏。 陆盛珂上头兄长乃是太子殿下,温润仁善,他外祖许氏一族更是底蕴深厚的书香世家,秉持君子之风,这才被轻易裹挟了。 如若不然,换做其他人,大抵是不认的。 琥宝儿脑袋养伤期间,没少被沈夫人耳提面命,要安分守己,切莫闯祸累及沈家。 月萝清楚得很,沈家只想收拾烂摊子,就算得知娘子在王府受了委屈,也会让她息事宁人。 毕竟,这位又不是夫人捧在掌心的那个…… 阮嬷嬷留下的丫鬟名叫桐枝,腿脚还挺利索,去厨房没多久就回来了。 只是提回的食盒里,粥菜小点全都冷了,而且分量不多。 月萝摸了摸碗碟,春日里气候微寒,也不至于凉这么快,“别是被拣剩下的吧?” 桐枝摇头道:“奴婢没瞧见,只有这些了。” 第2节 琥宝儿自然是不喜残羹冷炙,她一手拿起筷子,不紧不慢的:“这门亲事是非结不可么?” 别说男方不乐意,她同样不情愿。 瞧这架势,不像结亲,倒是结仇来的,饭都不给好好吃了。 “娘子可别再说这种话。” 大清早开始,就没一件顺心事,月萝身为大小姐的贴身婢女,何时遭受过这种冷遇。 她不得不耐着性子安抚:“待午时再瞧瞧,厨房那边不知轻重,奴婢就去说他们。” “好,”琥宝儿听劝得很,一边点头一边认真提醒:“吃饭可是大事,马虎不得哦。” “……”月萝怀疑,要是一日三餐出了问题,这位主估计就不干了。 然而到了中午,月萝跟着桐枝一起去了厨房,拿回来的菜肴不尽人意。 不仅全都冷掉了,其中还有两道菜凑在一处的‘拼盘’,越看越像是剩菜。 显然是故意为之。 夜玹王府是何等地方,婢女小厮一应吃穿用度,都比寻常百姓要好得多,哪有谁拣剩菜吃的。 这种小伎俩也不可能是王爷的吩咐,无非是底下人落井下石罢了。 他们最擅长拜高踩低见风使舵了。 月萝跟厨娘吵嘴后回来的,碰了软钉子,脸上犹有怒容。 她知道这个婚事不被看好,没想到会做到这般地步。 小娘子不受待见,连带着她这个下人也受尽冷眼与讥讽。 桐枝放下食盒就躲出去了,弄玉轩内外静悄悄一片。 琥宝儿揪着小眉头,无法接受没有热腾腾食物的局面,想了想道:“不吃他们家大米了,月萝,你拿银钱出去买。” 总归这桩婚姻维持不了多久,少些攀扯,来日桥归桥路归路。 小院落偏僻,挨着一个侧门,偶尔都能听见街道上响亮的吆喝声。 她听不清楚是叫卖些什么,反正有银子就饿不死。 虽说婚事草率,但琥宝儿的陪嫁颇为丰厚,毕竟是抬入王府,沈家就是为了做脸面,也不能太过寒酸。 听她说要动嫁妆,月萝吓了一跳:“这怎么行呢……” “为何不行,”琥宝儿撑着小下巴:“那是我的银子。” 她有好多钱呢。 “可是……” 月萝被明确吩咐过,要替大小姐守着嫁妆……不过距离回门没两日,稍微用一点也无妨。 届时再把府里的情况禀报夫人。 ******* 王府不让随意走动,侧门倒没有拘束,琥宝儿解决了吃喝大事,放宽心就地躺下。 开始琢磨她丢失的记忆。 努力了不到一刻钟,便眼皮耸搭着,昏昏欲睡。 直到被月萝的惊呼声给吓醒—— “娘子,你的脸怎么了?!” “唔?”琥宝儿睁着迷蒙的双眼,小手揉上脸蛋。 月萝连忙拿了镜子过来,小小一面琉璃镜,清晰映照出她的面容,白皙肌肤上一颗颗红疹子极为惹眼,乍一看触目惊心,颇为吓人! 琥宝儿诧异的戳了戳红疹:“不痛不痒……” “为什么会……” 月萝心头猛然一跳,小娘子肤如凝脂,太过细嫩,别是因为她早上那盒香粉…… 这位身份有异,沈家生怕旁人细究她的长相,万一动静闹大了,可不是她一个小小婢女担待得起。 月萝不敢耽搁,连忙把桐枝叫起来,让她速速去请府医。 入夜了,桐枝有些不情不愿,但看那一脸红痘痘,还是听命去了。 郎中住在前院,与后院女眷不沾边,距离弄玉轩更是相隔甚远。 这一通动静,恰好被刚回府的陆盛珂撞上了。 成亲第二日被勒令搬到小院,还不肯安分,当晚就闹出寻医的戏码。 “看来本王对她太客气了,”陆盛珂冷冷一抬眸,步伐拐了个弯:“去弄玉轩。” 琥宝儿一脸困顿,巴巴等着府医出现,郎中还没过来,王爷先到了。 玄关处,桐枝躬身把主子迎入内,高大的身影转过屏风,生生把那架四扇折屏给衬得娇小了。 陆盛珂习武之人,高鼻深目,不怒自威,十足的震慑意味。 琥宝儿不是胆小鬼,但是识时务,握起圆乎乎的拳头,对比过后道:“还好我没有吃他家大米。” 这体格看着就不好招惹,哪里打得过。 她把自己粉白色的肉拳头藏了起来。 第2章 当不认识 这是琥宝儿第一次见着陆盛珂本尊。 第一眼被他颀长的身姿给震住了,人高马大的,估摸着她勉强到他肩膀处。 第二眼,才细细打量他的五官。 剑眉星目,俊美无俦,薄唇儿郎薄幸人。 显然上苍并不公允,给了陆盛珂尊贵无上的出身,又舍下这般英俊容颜。 香车宝马,佩剑轻裘,哪能不备受追捧呢。 琥宝儿认真打量,恍然大悟:想来失忆前她也难逃俗人的妄念,就为了这具皮囊不折手段了。 少不经事,真笨。 她直溜溜的视线不做掩饰,陆盛珂几乎都要赞叹她的胆大妄为。 “再看,本王就把你的眼珠子剜出来。”他撩起衣角,在主位落座。 并非恐吓,而是陈述句。 既然管不住眼睛,不妨他来代劳。 陆盛珂极少对哪个女子生出这么大的恶意,他不屑于去刁难妇孺。 可是企图用婚事裹挟他的愚蠢之人,心慈手软不是他的作风。 沈若绯该感到庆幸,还能活泼乱跳的活到此刻。 琥宝儿察觉到他的不善,抬手捂住了眼睛,背过身去,用屁股对着他:“那我不看了。” 有些人脾气古怪,不喜旁人视线,她乱看也不好。 琥宝儿好商量得很,陆盛珂却不会因此放过她。 “青序,把她的丫鬟关进柴房,三天。” 他进门就瞧见了,她脸上那醒目的红疹子,真是豁得出去。 琥宝儿转了回来,叉开手指,露出她琥珀色的大眼睛:“啊?” 要把谁关起来? 青序得令,一伸手就把月萝扭了胳膊扣住,“你们还是安分点吧,惹怒了王爷,有好果子吃。” 他笃定这主仆二人故意谋划这一出,可惜王爷不买账。 陆盛珂面无表情,道:“再有下回,直接发卖出府。” 青序听了直摇头,到时她连陪嫁丫鬟都没了,在府里可就孤立无援了。 月萝吓得脸色一白,两腿一软跪了下来:“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她不该为了贪图那点银钱,买的劣质香粉,谁知会起疹子呢! 这里又不是沈家,没有人护得住她…… 正这么想着,一旁的琥宝儿捏拳上来揍青序:“不许欺负月萝!放开她!” 她力气不算大,但是一拳把青序给打懵了,生平头一回被小娘子给打了…… 琥宝儿没能继续发挥,桐枝很有眼色的上来拦住她:“娘子你怎么能动手呢……” 琥宝儿不服:“是他先动手的!” “哎哟……”桐枝惊了,不是沈家的闺秀么,力气还不小? 琥宝儿还要挣扎,没提防陆盛珂过来了,宽大的手掌,一把握住她软乎乎的脸蛋。 微微施力,小姑娘嫣红的唇瓣像金鱼嘴似的嘟起来,配着面庞上红点点,滑稽又可爱。 “落水,失忆,发疹子。”陆盛珂无意探究她嘴里有多少谎言,只需告知她一件事:“本王的耐心不太好。” 深邃的眼眸,幽幽望着她,瞬息之间就让琥宝儿感受到了无声的威胁。 ******** 月萝还是被带走了,说她伺候不周,在柴房里一关就是三天。 府医来给琥宝儿看过脸,留了膏药,抹上去很快抚平红疹。 她身边没了贴身婢女,余下一个桐枝一日三餐提饭,都是些难以入口之物,变本加厉。 不仅厨房那边刁难,成亲后三日的回门之行,压根没有安排,无车马礼品,仿佛忘了这件事。 第3节 月萝被放出来后,嘀咕了几句,敢怒不敢言。 她吃了教训,不敢再借着香粉偷油水,换了一盒质地上层的,同时给沈家传递消息。 同在京城,月萝很快受到了指示。 沈家会想办法让夜玹王把回门礼补上,并且吩咐说守好嫁妆,不许使用银钱。 于是这日午前,琥宝儿被告知,今天不能外出买饭了。 “为什么?”琥宝儿趴在池畔的栏凳上看小鱼儿,“今天想吃八宝鸭和焖笋。” 菜谱都想好了呢,春笋正是应季,脆嫩可口。 京城繁华,各大酒楼餐馆,皆有小二跑腿送餐盒,到手都是热乎的。 “嫁妆是娘子傍身之物,本就不能随意动用。”月萝回道。 琥宝儿一点头:“我现在就很需要它傍身,不算随意。” “不行,”月萝依旧拒绝:“不能支出了,夫人知道该骂奴婢。” 琥宝儿闻言不解:“那是我的嫁妆,我娘还管着么?” 月萝只管拿话应付她:“便是出嫁,娘子也是夫人的闺女,岂会不管呢?” “这样么……”琥宝儿抿了抿小嘴,她未出阁那些天,娘亲确实没少唠叨,一遍遍叮嘱所有不能做的事情。 条目有点多。 “那她知道我每日吃不好,定然会赞同我的决定。”琥宝儿觉得是这个理。 但是今日月萝尤其强硬,她道:“一日三餐,天长日久的何时是个头?娘子的脸恢复了,想法子见见王爷才是要紧,不能动用银钱了。” 说完就撇下琥宝儿,抱着针线篓子进屋去了,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 琥宝儿扭头看她走掉,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的陪嫁丫鬟,好像不听她的。 早上打香粉那事儿,她说过几次不喜欢浓重的气味,偶尔还会打喷嚏,但是月萝依旧如故。 可能是想让她香喷喷的吧,都腌入味了,她身上一直很香。 但是用银子在外买饭食,月萝居然不同意。 这桩婚事,怎么可能天长日久呢,她在这个小院落足不出户窝了许多天,都快待不下去了。 真没意思呀。 琥宝儿不高兴了,琥宝儿撅着嘴。 偏这时候,阮嬷嬷从弄玉轩外面进来,冷着张老脸,言辞刻薄。 自从那天夜里王爷过来处置了月萝,阮嬷嬷就上了心,时不时溜达至此,巡视敲打,生怕这对主仆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她对琥宝儿身上的香粉很是看不惯,还没死心呢,光凭这个就想勾引王爷? 京城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忒不知天高地厚! “没一句我爱听的,”琥宝儿坐在原地没动,无情地点出她的错误:“说人坏话要避开正主,嬷嬷真是不小心。” “对娘子何须客气,”阮嬷嬷冷哼一声,道:“体面都是自己给的,娘子手段多,脸皮也厚。” 她来好几趟,就没看见琥宝儿生气着急过,显然是把旁人的讥讽当做耳边风呢。 “这话有点道理,都是自己给的。”琥宝儿拎着裙摆站起身:“你走吧,我不要听。” 她午饭都没着落呢,得自给自足。 琥宝儿不想应付阮嬷嬷,回到起居室内,也没瞧见月萝的身影。 桐枝除了提饭,大多时候跑去躲懒,这弄玉轩内外都安静得很。 她谁也不叫,自行换了身衣裙,从梳妆柜里挑一支金簪,揣上它就往外走。 弄玉轩虽说挨近侧门,却也要过两道小门才能出去。 王府后院,眼下没什么女眷,看门的婆子一个没少。 她们看琥宝儿眼生,但手里有腰牌,只以为是沈家的婢女,扫一眼就放行了,都懒得过问。 谁管沈家带几个婢女呢。 琥宝儿早就想出去了,她失忆后一直在养伤,好不容易伤口痊愈,婚期又到了。 一路赶鸭子上架般,走到今日这个局面。 身无分文,嫁妆婢女都不得支配,库房钥匙在月萝手里握着。 琥宝儿没上过街,但是她知道茶肆酒楼的价格,知道去当铺把金簪典当了换银子。 她还知道实心的金簪值钱,掌柜的看小姑娘脸嫩企图压价都没能得逞。 可见失忆前,她定是个精明的小娘子,不是那等一无所知的寻常千金。 换完一小包银子,琥宝儿打算去吃焖笋,半道被路旁的油炸山药糕给绊住了。 山药糕,比炸米糕还要香甜,香味着实勾人,半条街都弥漫了。 这是一对老摊主了,夫妇俩手脚麻利动作熟练,吆喝买卖还不忘跟食客们唠嗑,就连挑担子经过的货郎都能打声招呼。 人气,烟火气,和那僻静的小院落天壤之别。 琥宝儿模样生得讨喜,大娘夸了两句,把热气腾腾的炸山药糕用油纸包着递给她。 这东西要趁热吃,她道了谢接过,索性到一旁木墩上坐着,吃完再走。 春日里阳光暖融融的,不冷不热的时节,恰到好处。 边上坐了个瘦老头,广袖长袍,不拘小节。 “难得来这么一口,舒坦多了!”老头很快吃完,语气满足:“人怎能离开甜食。” 琥宝儿点头:“就是。” 老头一听有人应和,顿时来劲了,跟这小姑娘大吐苦水。 大致是说家里人管着不让他吃,日子难过,琥宝儿特别感同身受:“我也是。” 王府给的都是些什么呀,可过分了。 一老一小刚生出点共鸣,忽然一道身影杵到二人跟前来。 琥宝儿抬头看去,是位月白色锦袍的俊雅公子,他眉头微蹙:“祖父,你又偷吃了。” 老头否认的态度坚决又熟练:“我没吃!我就是闻闻味儿!” 琥宝儿睁圆了琥珀色大眼睛,悄声问他:“这就是你家的不孝子孙?” 陈佑卿都听见了,无奈一摇头:“姑娘误会了,我祖父患有消渴症,这才管得严。” (糖尿病) 琥宝儿似懂非懂,虽然不清楚消渴症是什么病,但身体有问题就要忌口呢。 “失礼了。”她不该顺着老头的话叫人家不孝子孙。 刚道完歉,便感知到有人在看她,琥宝儿循着视线回望,才发现这位公子身后,还有几个人。 那高大的身形颇为眼熟,已经走了过来。 琥宝儿辨认了一下:是坏坏夜玹王和他的可恶随从。 陆盛珂上来打了声招呼:“陈大人。” 老头被自家大孙子和友人当街抓包,自觉颜面挂不住,涨红了老脸,轻咳一声:“夜玹王也在呢……” 陆盛珂面上无甚表情,斜睨了一眼木墩上的琥宝儿,白白软软一团,一脸蠢相,窝在路旁吃东西。 或许,这个女人真的失忆了。 他有点相信了。 琥宝儿在他明晃晃的注视下,稍稍背过身去,只当不认识。 一口把手里剩下的炸糕吞掉,腮帮子鼓鼓的。 不给他闻到香味,以免便宜了他。 第3章 给你闻 “这位是……” 陈佑卿察觉到陆盛珂的目光,才认出琥宝儿是谁。 他自然是见过沈若绯的,不过宴会上男女分席,他无事也不会细细打量哪个姑娘家,只依稀知道沈大小姐是何模样。 眼前这位,脸蛋是能对上号,但给人的感觉天差地别,判若两人。 夜玹王的大喜之日刚过去没多久,新娘子失忆一事传开了,不少人暗地里嘀咕:这是沈家给自个儿扯的‘遮羞布’。 假借失忆,就想把做过的事情一笔勾销么? 哪有那么容易呢! 陈佑卿多少有些吃惊,看上去失忆确有其事。 都说人的眼睛最能直触灵魂,沈若绯眸底澈净,浑然一股天真娇憨,不像是能装出来的。 至少他不认为这位有这般做戏功底。 陆盛珂没有开口介绍的意思,他不会承认,这是他的王妃。 琥宝儿全然没有留意到他的态度,她吃完炸糕要走了。 难得出府一趟,好歹到周围认认路再回去。 琥宝儿起身离开,青序欲言又止,低声请示:“需要派人跟着么?” 他没瞧见王妃身边的婢女,似是独自出来的。 “不必。”陆盛珂音色冷冽,“过段时日再处理她。” 第4节 只要不犯到他跟前来,还能容忍在眼皮子底下。 至于往后——他可没有打算留个不安分的人在身边碍事。 沈若绯,乃至沈家,真以为那点伎俩管用么? 陈老敏锐得很,察觉到他们的眉眼官司,不由纳闷,正欲询问是否认识,陈佑卿抢先开口打断了。 夜玹王的家务事,哪容得旁人干涉,只做不知便好。 ******* 琥宝儿没有在外玩多久,只把挨着王府的两条街道走了一遍。 京城繁华,可惜不是她赏玩的时候,怕月萝在府里找人,溜达一圈就回去了。 琥宝儿回到弄玉轩,天色尚早。 月萝果然着急了,一中午没瞧见人影,又没在榻上午歇,能去哪里呢? 待到听闻她独自出府,并且把金簪典当之后,立即脸色一变。 “娘子,你怎么能这样做!” 月萝没想到她这样大胆,都失忆了,贸然就敢出府。 管着嫁妆不让动,就另辟蹊径,一举学会了典当? 这是寻常小娘子会做的事么? “我需要银子。”琥宝儿有问有答。 她歪了歪脑袋,两眼瞅着月萝,反问道:“若让你把库房钥匙交予我,你给么?” “不可。”月萝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未过门时,沈家划分这么多嫁妆陪嫁,她身为贴身大丫鬟,早就被叮嘱过这一条。 不让动嫁妆。 说白了,沈家无奈让这位顶替出嫁,可没打算将财物一并舍了。 琥宝儿对月萝的反应毫不意外,她也没生气:“你果然不听我的。” 跟她亲不亲,是不是一条心,日常里并非一无所觉。 所以她直接拿了金簪出府,没打算跟月萝商量。 琥宝儿很想找回记忆,可是她丁点都想不起来。 她还以为自己受尽宠爱,才敢捅下这么大篓子,夜玹王府的婚事都敢生生赖上。 但苏醒后一直到出嫁,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新娘子出嫁三日未曾回门,爹娘就不挂心不气恼么? 男方无视规矩礼仪,显然没把岳家放在眼里,可想而知新娘子能有什么好待遇。 更别说外头的耻笑,丢人呀。 “我好像被丢到这里自生自灭了,”琥宝儿坐到矮榻上,盘腿抱着脚丫子,抿唇道:“我当回来的银子,你不许拿走。” 月萝看她脾气温吞,行事总是不紧不慢的,谁知不如表面上那般好拿捏。 “瞧娘子这话说的,你一心想嫁入王府,才有这桩婚事,怎能叫自生自灭?” 当然是劝她收收心思,捱过眼下的困局,多跟王爷接触几次,扭转局面。 琥宝儿一摇头:“你说的是以前,失忆后我不想嫁了。” “姑娘家坏了清誉,不嫁就要送去庙里做姑子!”月萝皱眉,语气严厉起来:“娘子如今因为饭食就忍受不下去,还要动用嫁妆……” “那就去做姑子,”琥宝儿打断她,一手撑着下巴,面露好奇:“是在深山里头么?” 月萝猛然被噎了一下,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琥宝儿自顾自琢磨起来,道:“总不会做姑子也没饭吃?” 月萝吸了一口气,她跟着小娘子也有段时日了,大抵知道这脑袋瓜里的想法异于常人。 若是没吃没喝困在这里,指不定真闹着要去做姑子了! “……娘子多虑了,奴婢怎么会饿着你?” 月萝生怕她又做出些胆大行径,不得不暂且先稳住:“往后想吃什么,月萝自会打点好。” 原本奶娘该跟随过府,可她老人家辈分大,又得了体面,不愿跟来。 只月萝一人,都要管不住了…… ******** 沈家很快有了动作,夜玹王不占理,必须把回门礼给补上。 即便他不介意外界的风言风语,也该考虑是否会影响到太子殿下。 陛下垂垂老矣,眼看太子已到而立之年,他仍不肯放权。 不说臣子们心下嘀咕,就是民间都开始流传一些猜忌之词。 毕竟,皇后娘娘仙逝已久,而正蒙圣宠的柔妃风华正茂,她的年岁甚至比太子还小。 陛下要宠谁,旁人自然是管不着的。 柔妃年轻,本也碍不着什么,可近两年,旒觞帝屡次动了立她为后的心思。 再者,柔妃所诞七皇子已有十一岁,再过个三两载,那就是青葱少年郎。 老翁偏爱娇妻幼子,陛下也不例外,谁知道会不会一时糊涂,做出些动摇国本的决策。 太子一党自然不会放任事态,一边权衡一边约束自身,叫陛下挑不出半点错处。 夜玹王作为胞弟,就别想逃脱了去,但凡他哪里做得不好,就往太子身上扯。 毕竟这位从记事起,就一直受到兄长教导,陛下压根没怎么过问。 他的一言一行都打上了东宫的烙印,动辄就会有教导无方的罪名降下。 陆盛珂可以不把虚名当回事,太子那群家令官可不同意,不把回门礼补上,指不定能日日点卯过来哭嚎。 一把鼻涕一把泪,个个苦口婆心。 重锦是在书房伺候的,已经接待好几茬了,忍不住跟青序嘀咕:“你就劝劝王爷吧?” 沾上沈家实在倒霉,暂时是没办法,明面上糊弄一下得了。 “哪里需要我们开口,”青序摇头道:“主子自己明白。” 沈家女落水一回就能赖上他们王爷,之所以这么顺利,背后自然有人推波助澜。 柔妃的兄长做了大将军,掌十五万兵马,手伸得越来越长了。 毁掉夜玹王的婚事,无非是忌惮太子党羽过大,要知道,林家属意王爷已久,他们哪能坐视不理。 沈若绯嫁进来,眼见林家没戏了,还叫王爷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招不可谓不毒。 然而,光凭一个女人就想扼制夜玹王,想得也太简单了点…… 重锦和青序都没有去劝,陆盛珂吩咐了管家,把礼品备上。 像是临时起意,都巳时六刻了,才说要去沈家。 一声令下,阮嬷嬷步伐匆匆到弄玉轩通知她们,王爷即将动身,立马收拾了去前院。 月萝闻言,又惊又喜:“王爷要陪娘子回门了?!” 这么突然,眼看都快要午时了! “可不是?王爷到底是心善,还愿意搭理沈家。” 阮嬷嬷走了进去,面上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色:“人呢,贵在自知,小娘子可别不知轻重弄巧成拙才好。” 琥宝儿在窗台边看闲书,没听懂这莫名的话是什么意思。 月萝倒是一转脑子想明白了,不免一阵气闷。 阮嬷嬷管着弄玉轩,饭食难以入口,还能是谁搞的鬼? 这老虔婆是在敲打她们别多嘴多舌,回娘家就告状。 她有恃无恐,即便嚷嚷出去,也不怕主子降罪。 难不成王爷还会为了这点小事责罚自家嬷嬷?偏帮沈若绯? 迎娶沈若绯进门,已经是陆盛珂最大的让步了。 月萝也不是没有眼力见,沈家和夜玹王府都这样了,还能跟谁告状? 为了一日三餐闹大,指不定双方真要撕破脸。 这会儿还是回门要紧。 月萝没再理会阮嬷嬷,把琥宝儿拉起来梳妆打扮。 时间紧凑,换一身鲜亮的雪绢千水裙,再搭配一套色泽喜庆的海棠红翡头饰就够了。 小娘子肤如凝脂,唇红齿白,都不需要什么复杂的妆面。 只管把香粉补足一点。 琥宝儿扭头打了个喷嚏:“太浓了……” 月萝半点都不手下留情:“马上就好了……”待会要跟王爷同车,可不能露馅了。 琥宝儿皱皱鼻子,婢女根本不听她的话。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出门时差不多是个人形香囊了。 琥宝儿带着月萝到前院,正好比陆盛珂来得早一点,她们站定后,他刚从游廊那边过来。 身姿挺拔,宽肩窄腰,极为打眼的存在。 陆盛珂没给琥宝儿半个眼神,径自上了马车,月萝连忙搀扶着她匆匆行礼,紧随其后。 琥宝儿慢吞吞的,她不想跟这个人同车…… 第5节 她没有出口抱怨,反倒是马车里的陆盛珂冷冷一抬眸:“依本王看,你可以走着去。” 浓郁的香味,别说陆盛珂,就连一旁的青序都闻到了。 他怕王爷开口安排另一辆马车,提醒道:“主子,时辰也不早了……” 到了就该用午膳了,吃完马上打道回府。 “你嫌弃我。”琥宝儿也觉得自己太香了,但不代表她乐意被嫌弃。 “看来你还没死心。”陆盛珂轻嗤,失忆又如何,她是沈若绯,拙劣的把戏。 琥宝儿上车,故意到他身边落座,紧挨着他,一脸无辜:“那你忍一忍。” 今日便宜你啦,香味给你闻。 第4章 没法说 别说陆盛珂不喜欢这股浓重的脂粉香,琥宝儿同样闻不惯。 她决定这趟结束后,就跟月萝好好说说。 不能由着她继续了。 马车里很安静,两人没有一句话。 陆盛珂半敛着眼睫,面无表情。 身旁的琥宝儿也没贴着他,百无聊赖的自个儿玩手指,互不搭理。 直到车厢突然大力颠簸了一下,她整个人难以自控地摔了过去。 “唔……”琥宝儿闷哼一声,栽进陆盛珂怀里。 她下意识撑手,掌心贴在那硬邦邦的大腿上,紧绷的触感。 与之相反,陆盛珂这边是温香软玉搂满怀,圆鼓鼓的绵软难以忽视,他眉头一蹙,反应很快,一挥手就把人推开了。 琥宝儿愣了一下,被推得跌坐座位下,才回过神来。 仗着自己习武之人,应变神速,真是过分呢?她鼓起脸蛋,有点不高兴。 陆盛珂轻掸衣袍,挥不去的香粉萦绕周身,冷声问道:“外头何事?” 外头青序正在张望:“街角好像有一辆马车侧翻了,围了许多人。” 因为恰好在拐角处,视角盲区,车夫才闪躲狼狈。 琥宝儿没摔疼,利落的爬起来,马车外喧闹声一片,果然围了不少路人议论纷纷,她连忙掀起帘子,探出小脑袋看热闹。 “方才真是一声巨响,吓我一跳……” “可不是,车里人没事吧?” “摔个七荤八素,似乎还是位小娘子……” 围观百姓们七嘴八舌,一边说着,一边还看向琥宝儿。 这么大一辆马车,就在路中间,掀起车窗,路人难免好奇看过来,跟琥宝儿圆溜溜的眼睛对个正着。 越过她,车内的陆盛珂自然也露了脸。 他斜一眼过去,琥宝儿扭着身子往外看,腰肢纤纤,身段尽显,全无大家闺秀的娴静。 “坐不住就下去。”他冷声道。 “那我下车看看。” 谁知琥宝儿真打算下去,今天这回门礼,她是半点没上心,陆盛珂几乎要被气笑了。 青序麻利的打听了情况,低声道:“王爷,前面是林家小姐的马车。” 林姑娘从车里被搀扶出来了,受了点小伤,这会儿站在道旁,发髻微散,弱柳扶风。 青序是贴身伺候的,清楚林家原本的打算,这会儿虽说不成了,但也要看王爷的意思。 马车坏了,即便仆役回府知会,一来一回也要不少工夫,这期间让林姑娘路边干等着,或是走回去? “绕过去。”陆盛珂冷冷发话,截断了琥宝儿下车的意图。 青序明白了,让车夫立即启程,以免耽误了到沈家的时辰。 琥宝儿瞅着他一脸不善,不好相与的模样,偷偷撇嘴:脾气真坏。 ******** 沈家的宅子同在稷康坊,与夜玹王府隔了几条街,没多久就到了。 门房处骤然得知夜玹王陪同大小姐回门,慌忙跑着往里通传。 没有提前知会一声,连个帖子都无,可谓是打个措手不及。 沈宏光带着长子匆匆迎出来,王爷驾临,他可没脸摆老丈人的谱。 其中也存了拉进关系的心思。 可惜,陆盛珂全程冷着脸,琥宝儿更是不走在他身旁,两人半点不像一对新婚夫妇,看上去甚至不熟。 沈家势微,这会儿也不敢说什么问罪之词,只能奉上热茶好生招待。 陆盛珂由沈家两个爷们陪坐,琥宝儿进门就被沈夫人秦氏给挽去后院。 秦氏一早就做好迎接他们回门的准备,休息的居所打点得妥妥当当。 直接带着琥宝儿过去,到里头再细说。 考虑到夜玹王的身份,这个园子颇为宽敞。 琥宝儿对自己家陌生得很,没有记忆,一路进来花石造景错落有致,她一边看着一边问道:“为何单独安置园子?” 她的闺房涵秋阁,宽敞漂亮,回娘家带着姑爷落脚绰绰有余,这个姑爷又不会留宿。 秦氏顿了一瞬,笑着回道:“你妹妹她,不是才从庄子回来么,她喜欢那里,暂且让她住着了。” “把我的阁楼给妹妹?”琥宝儿倒是没所谓,只是不免郁闷:“娘亲连闺房都不给我留……” “你都嫁出去了,还跟妹妹计较这个?”秦氏觉得好笑。 什么她的闺房,涵秋阁就不是她的。 从一开始,秦氏就不同意女儿换人替嫁,一个谎言需要多少力气来掩盖? 外人只知沈家大小姐沈若绯,甚少人听说过,沈家生的是一对双生姐妹花,还有个二小姐沈知鸢,乳名琥宝儿。 二姑娘生来体带异香,当场把稳婆都给吓着了。 那年沈家诸事不顺,老太爷正当壮年骤然离世,老夫人也摔瘸了腿,都说二姑娘带有不详。 秦氏没少为此掉眼泪,自叹命苦倒霉。 沈家白事过后,老夫人便把二姑娘送走,还换了一批府中下人,大家三缄其口。 秦氏起初舍不得把二闺女养在庄子,但是别无他法,这么多年过去,也都习惯了。 这次让沈知鸢回来,是因为大女儿闯祸了,定下婚期又反悔不嫁,竟然出馊主意,姐妹二人对换身份。 也是赶巧,二姑娘失忆了,什么也想不起来,大夫说估计这辈子都找不回记忆。 在沈若绯的坚持下,没人拗得过,她不肯嫁,赖上夜玹王再悔亲,等同于戏耍皇室! 沈家没有那个胆子,只能配合着演了一出荒唐戏。 如此这般,二小姐沈知鸢抬进了涵秋阁,变成了失忆的大小姐‘沈若绯’。 做戏做全套,不止是闺房,连带着婢女奶娘都给了。 这些事情瞒着府里府外,瞒不过近身伺候的,月萝便是身负重任陪嫁去的。 沈知鸢以沈若绯的身份出嫁后,真正的沈若绯才搬回她住惯的涵秋阁。 秦氏现在是每日提心吊胆,生怕有一天露馅了,捅到陛下跟前去。 皇家儿媳妇,身份牌碟都造册了,往大了说就是欺君之罪。 可是大女儿信誓旦旦说没事,她一夜之间变了许多,不再满脑子嫁给夜玹王,还说做了预知梦,料事如神起来。 琥宝儿不知秦氏此时复杂的心情,在软榻上坐下来:“涵秋阁给妹妹,那我要是回来长住怎么办?” 不想过了,心思全写在脸上。 “胡闹!哪有出嫁女回娘家长住的?夜玹王妃是多少人求不来的位置,还想和离不成?” 秦氏决不允许,板起脸问道:“方才你跟王爷那样生分,平日里与他是如何相处的?” 她颇有点恨铁不成钢,机会送到跟前也不懂得把握! 瞧着就不聪明,果然,才几天就要搞砸了…… “娘亲生气了?” 琥宝儿想了想,是她硬要落水嫁给陆盛珂,眼下被刁难也怨不得谁,总不能闯了祸就不管不顾一走了之。 两家结亲,不止是两个人的事,夜玹王的父亲可是皇帝,并非寻常人,不能把婚姻当儿戏。 她抿了抿唇瓣,没敢说什么和离,只道:“我会乖乖待着,等个一年半载,风头过去了……” “你这孩子,就不能安生点?非要和离?”秦氏不禁气结。 外头都在看沈家笑话,越是这样,越不能和离! 沈若绯刚从外头进来,还没进门就听见了‘和离’字眼,她是丝毫不意外。 前世她兴高采烈的嫁进夜玹王府,沈知鸢经历过的事情她都清楚,一切只是刚开始呢…… 她面上唏嘘,提裙入内:“姐姐回来了?” 琥宝儿扭头看她,这是她的双胞胎妹妹,跟她长得很像很像。 两人面容相似,不过仔细一瞧,还是存在细致的区别。 沈若绯更清瘦些,眼角眉梢的神韵都与琥宝儿不同,没有那股娇憨,反而一脸精明相。 琥宝儿不算丰腴,肤色白皙细腻,软嘟嘟的仿佛会发光。 第6节 便是体态也更玲珑有致,又白又娇,那双圆眼水汪汪的,全然一副不知愁苦的天真模样。 两人站在一处,明眼就能辨别出不同。 但若只看琥宝儿一人,说她是失忆后性情大变的沈若绯,旁人也不会怀疑。 “姐姐怎么在说和离呢?”沈若绯问道。 琥宝儿鼓起脸颊:“娘亲和妹妹有所不知,王府不让我住正院,还给我吃剩饭。” 她握起小拳头,难以忍受。 原以为这两人该附和自己,接话茬骂骂陆盛珂,然而,她们哪里是不知道,早就接到过月萝的禀报了。 “无论如何,不许和离。”秦氏捧起热茶,道:“你跟王爷同一屋檐下住着,总能寻着机会。” “是啊,姐姐可别放弃。” 沈若绯垂下眼帘,想起前世的自己,铆足了劲头,使尽了手段,结果夜玹王连她的手指头都不碰一下。 那人冷情冷血得很,耐心耗尽后,把她独自撇在林子里,葬身兽口。 沈若绯重生了,绝不想再走那条不归路,“姐姐一旦和离,咱们家的名声是彻底捡不起来了。” 现如今她是沈家二姑娘,若大姑娘被王府赶出来了,她还怎么找好婆家? 琥宝儿不由茫然:“什么机会?” 秦氏瞥她一眼,放下茶杯:“当然是尽快圆房,怀上子嗣,下半辈子就稳妥了。” 琥宝儿不太懂圆房具体如何落实,慢吞吞道:“那你去跟王爷说吧。” “我又不是他娘,我怎么说?你自己学着主动点……” “我也不是他娘,没法说。”琥宝儿晃了晃小腿,“我要说是,他也不认呀。” “……”秦氏脸都绿了,这傻丫头到底谁生的! 第5章 臂力惊人 眼见着问不出什么新婚后相处的细节,因为琥宝儿压根就没和陆盛珂独处过,秦氏索性歇了心思,说起嫁妆。 丰厚的嫁妆是给沈若绯的,明面上不得不多随点,可不允许她胡乱用去。 “娘亲,我没有乱用。”琥宝儿替自己辩解,并且告状:“月萝还阻止我买饭,她一点都不听话。” 莫非这就是刁奴欺主? “是我让她管着你。”秦氏斜她一眼,道:“以免你失了分寸。” 虽说失忆了,但花钱还需要人教么,得了这么大批财物,挥霍一空怎么办? 琥宝儿不说话了,清凌凌的黑色眼睛看着秦氏。 她的目光直溜溜的,毫不遮掩,又似乎带着审视意味,叫秦氏感到不适,“你看什么?” 说过谎的人容易心虚,她生怕琥宝儿想起什么…… 不料,琥宝儿自顾自得出一个结论:“看来娘亲还在生气。” 因为她闯祸了,所以想让她吃吃苦反省? 得知她在王府吃剩饭也没多大反应,甚至都不责怪月萝的严苛。 月萝何止是管着嫁妆,她连任何一枚银子都碰不到好么…… 琥宝儿一手撑着下巴,像模像样叹了口气:“你说我失忆前怎么就看上陆盛珂了呢?自讨苦吃。” 反正这会儿她横看竖看也没觉得这个男人哪里好,后悔,就是后悔。 秦氏闻言沉默了一瞬,大女儿闯祸,反倒叫她承担了后果。 琥宝儿问她:“我每月可以用多少银子?” 沈若绯在一旁听着,轻哼一声道:“你身在夜玹王府,若时常点外食,只怕传出去不好听,姐姐得顾虑着些。” 那可是她的嫁妆,暂时存放沈知鸢名下罢了,是她所有物,怎能供着旁人吃香喝辣的。 琥宝儿张了张嘴,扭头看妹妹。 她都没饭吃了,还要顾虑名声? 这日子,真是处处不痛快。 她是一点都不想过了。 好在秦氏松了口,道:“每月给你支三两银子的月钱,随你拿去怎么用。” 琥宝儿还想讨价还价,但是外头,沈家大公子亲自把陆盛珂给送到园子休息来了。 岳家没有岳家的谱,女婿没有女婿的样,场面冷得很,在茶室属实是待不住了。 一听夜玹王过来了,沈若绯立即从后头小道饶出去,避开与他碰面。 怕这位一双利眼,阅人无数,瞧见她发现端倪。 这段时日,沈若绯用沈知鸢的身份待在家里,不仅以前的关系网全断了,就是那些个赏花宴都没敢露面。 碰着熟悉的人,容易露馅。 ******** 陆盛珂过来后,秦氏也不好久留,又叮嘱了琥宝儿几句,才起身离开。 陆盛珂径自入了内室,外侧间伺候的月萝很有眼力见,泡了一杯茶递给琥宝儿,怂恿她去上茶。 “我不要。” 琥宝儿不仅不去,还从屋里往外走。 “娘子?”月萝不由瞪眼。 园子宽敞,一汪绿水养了许多锦鲤,池畔立着个亭子。 月萝从后头追上来,皱眉道:“娘子切莫任性了,这是要去哪里?” 琥宝儿进亭子里窝着不动:“等开饭。” “看来我是管不住娘子了,”月萝不禁冷笑:“进了王府本该与我一条心,娘子不听劝,还在夫人跟前告状。” 琥宝儿回头看她一眼,慢吞吞道:“告不动,你和她才是一条心。” “娘子莫要胡言,别忘了,这桩婚事全是你自找的!”月萝仗着她失忆,语气严厉的指责:“如今自己不想办法扭转局面,长此以往有何盼头?” 反正她这个丫鬟是没有任何出路的! 琥宝儿抿唇,不说话了。 从她失忆以来,类似的话听了不少,她恬不知耻,她自作自受,她不能拒绝这桩婚事,也不能抱怨眼下的境遇。 因为她犯错了,无力辩驳。 她闷闷不乐,靠坐在朱红栏杆上,一抬眼,瞥见回廊那头,吕婆子正朝这边来。 琥宝儿立即站起来:“奶娘来了。” 吕婆子面带笑容:“老奴来给娘子请安,恭贺娘子回门。” 琥宝儿观摩她的神色,软声问道:“奶娘近来可好?身子好些了么?” 本来该随她陪嫁的,但是吕婆子说自己年事已高,想留在沈家颐养天年。 “劳娘子惦念,我这身子骨还凑合。”吕婆子看一眼月萝,道:“听说娘子与月萝生分了,这才来劝劝。” 琥宝儿闻言,轻轻一皱鼻子:“奶娘也要说我的不是么?” 她伸出小手去拉吕婆子:“前两日我还梦到你了,在一棵枣树下……” 她梦见奶娘抱着小小的她讲故事,怀抱温暖又安心。 吕婆子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多少觉得有点晦气,二小姐梦里的奶娘哪里是她? 人都死了好几个月了。 一旁的月萝撇嘴道:“娘子合该被念叨,还认不清现状呢。” 她瞧着,这位对奶娘的亲近之意,比夫人更甚,吕婆子说话好使。 吕婆子也正是为了稳住琥宝儿而来,当下跟月萝一左一右,把人给劝回屋里去。 重新泡上一杯热茶,让亲手呈给王爷,软化一下彼此的关系。 琥宝儿照做了。 她既然被说动,就不会摆出不情不愿的姿态。 瞥一眼闭目养神的陆盛珂,这人冷得很,五官深刻,长睫如羽,不动如山,似乎对外界的一切全然不感兴趣。 事实也是如此,陆盛珂到沈家,无非走个过场。 他不曾将这群人放在眼里,若自以为拿捏了他,显得非常可笑。 “王爷请喝茶。” 琥宝儿送上茶盏,把青序泡的那一杯给换下来。 陆盛珂缓缓睁眼,视线落在她身上,小姑娘一脸乖巧,似乎失忆后极其擅长装傻。 他面无表情:“谁允许你靠近本王。” 这还要经过允许?真是难伺候,“那你喝不喝?” “不喝。” 琥宝儿好商量得很,把茶杯收了回来,“行吧,那我把它拿走。” 她端着托盘走开,到另一边椅子上落座,自己喝。 干脆得很,半点没纠缠,陆盛珂微眯起狭长的黑眸,该赞她有眼色,还是故意的? 诡计多端的女人。 两人没在园子待多久,管家亲自来请去厅堂用饭。 第7节 夜玹王掐着点来的,正好午时,吃饭就走的心思昭然若揭。 不过沈家还是战战兢兢的招待了。 沈家祖辈有从龙之功,封侯袭爵,爵位传到沈宏光这一代已经没有了。 不过靠着祖上荫蔽,倒是比寻常人家好一些,他身上还挂了个四品闲职。 这些个异姓王侯的子孙,拧成一股绳,王室多少得给两分薄面。 但长此以往显然不行,沈家长子读书多年,好歹有一个秀才功名,正为着秋闱埋头苦读,若妹妹的姻亲能有所助力,自然是极好的。 沈若绯闯祸后,家里也责骂过,但对这门亲事乐见其成。 夜玹王于他们而言无疑是高攀了,这可是太子殿下的亲弟弟,从小便是殿下带大的,手足情深。 来日殿下登基,夜玹王的地位还用说么! 有了这么个乘龙快婿,谁知沈若绯这个始作俑者一夜之间反悔不嫁了。 如今弄成这个局面,沈家几口子是几忐忑又心虚,处处陪着小心。 席面上,最专心用膳的是琥宝儿,心无旁骛,埋头进食。 她吃得香,把一桌人都给看愣了,瞧着就是没有忧愁胃口好。 这是家宴,但沈若绯没有到场,秦氏解释说是庄子里住久了有些怕生。 主位上坐着沈家老太太,她跛脚多年,是被搀扶到场的。 神色淡淡,全程不看琥宝儿。 琥宝儿寻思她跟祖母许是不亲近,在娘家养伤那会儿,老太太就没来看过她。 还一个是她的嫂子李氏,沈家长媳,安静温婉的,总是避开她的目光。 原本琥宝儿不会注意到这个,只是偶然撞上眼神,嫂子立即就挪开了。 有点莫名其妙的…… 琥宝儿说不上来什么,人与人相处,微妙的气氛难以言说。 吃完饭,就随着陆盛珂回府了,没有多耗费半点工夫。 这一趟虽说有些冷场,但好歹双方颇为平和,了却一桩事。 琥宝儿一上车就开始打盹。 刚吃完饭,春风和熙,马车吱吱悠悠的,落她耳朵里无不是催眠曲。 她小鸡啄米一样,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陆盛珂的视线望了过去,光影从窗外洒入,照在她脸上。 他目力过人,都能看清脸颊上细细的绒毛,比粉白的桃子还要诱人,咬一口香软多汁。 “停车。”陆盛珂叫停了马车。 琥宝儿晃了一下,倏然惊醒,两眼迷蒙:“到了?” 陆盛珂见不得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呼呼大睡,“下车,你走回去。” 琥宝儿还有点懵,揉着眼睛拒绝:“我不要。” 她好困哦…… 谁知,这人突然伸手过来,圈住她的腰身,半夹半抱往车厢外去。 琥宝儿一愣,整个人被陆盛珂抱了起来,他身量高大,臂力惊人,单手就能将她托起,直接往马车下一放,动作行云流水,眨眼间她双脚落了地。 陆盛珂没下车,甩下帘子吩咐青序:“回府。” 月萝惊讶的看着小娘子被王爷抱下车,然后马车就走掉了。 “这……” 琥宝儿:“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第6章 你养猪 “王爷,王爷……”月萝向前追了两步,没能把马车给喊回来。 她回过头,眉间紧皱:“娘子又怎么惹怒了王爷?这才刚从沈家出来……” 琥宝儿一摇头:“与我有何干系。” 谁知道他怎么了,简直是难以理喻。 她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了,瞧瞧左右街道,此处还不是繁华的地段,路人行人寥寥。 她不认识路,趁机走走看也不错。 琥宝儿心大得很,是极少为旁人怄气的性子。 陆盛珂的举止她自然不满并且记仇,但不见得会因此跳脚。 本就是没有半点情分的陌生人,对方做出任何冷漠姿态,她也不觉意外。 谁还为不相干的人投注太多情绪呢。 月萝还想念叨,琥宝儿先一步开口问道:“我以前,会出来游玩么?我喜欢去京城什么地方?” 月萝直接被问住了,有些措手不及:“娘子怎的突然问这个?” “想听听看,指不定能想起什么。”琥宝儿随口一答。 事实上,她从旁人嘴里听到一些她以前做过的事情,已经逐渐对昔日的记忆失去探知欲了。 感觉也不怎么样,忘了就忘了罢。 月萝干笑一声:“无非是些香粉胭脂铺子……” 她又不是伺候二小姐的,哪里知道她喜欢些什么,何况,这位自幼养在庄子里,都没来过京城吧? 琥宝儿皱了皱鼻子,道:“往后我不喜欢香粉了,别弄那些。” “这怎么行,京城贵女哪个不是香喷喷的,娘子可不能落于人后。” 月萝知道她的体质,颇为令人惊奇,生来带有异香,怎么洗都洗不掉。 平日里闻着淡淡的,可一旦奔跑或者沐浴,便会逐渐浓郁,沁人心脾。 古怪得很!说是不祥之人呢…… “大家都这样?”琥宝儿先是诧异,眼睛都睁圆了,而后摸摸小下巴:“看来,贵女们的品味也不如何。” “……” “不学她们。” 月萝不接话茬了,香粉是为了给她掩盖香味,不用这个,那便改做熏香或者香露,一样气味浓郁。 她并不多做解释,以免言语有失。 琥宝儿在街上溜达,她精力充沛,半晌没喊一句累。 时下民风开化,甭管是未婚的姑娘,还是已婚的小娘子,都能随意走动。 每一条街对她而言都是陌生的,稷康坊远比她所想的还要广阔。 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主仆二人才回到夜玹王府。 府里早已有人在等着了。 ******* 琥宝儿才进门,就被老管家给请去了藕花汀,说是许家大夫人来了。 陆盛珂的外祖父健在,但年事已高不怎么管事了,家主是他舅舅,大夫人便是亲舅母。 皇后娘娘去的早,陛下的心早就放在柔妃母子身上,太子殿下和夜玹王兄弟俩与外祖家是相互倚仗。 许家是正经长辈,月萝一阵欣喜,新娘子进门后被挪出正院不说,都没好生认认亲戚。 眼下恰好是个机会…… 琥宝儿什么也没想,顺着引路就去了。 藕花汀里,不止大夫人在,陆盛珂也陪坐一侧。 这阵仗,似乎是有正事等着。 主仆二人一现身,他们的目光就望了过来,凉飕飕的。 大夫人蔺氏瞬时收起和蔼的面容,神色严厉地看着琥宝儿。 此女用不入流的手段嫁进王府,许家是体面人家,都没有怎么为难她,进来了却还是不安分。 琥宝儿不清楚发生何事,像模像样的行了晚辈礼:“见过夫人。” 蔺氏避开不受,拿起桌上一个小木盒,打开给她看:“这是你的金簪,没错吧?” 琥宝儿闻言,朝着敞开的盒子看去,一支簪子躺在里头,样式很是眼熟。 她记性还不错,点头道:“曾经是我的。” 她把它拿去当铺了,怎么会在大夫人手里? “曾经?”蔺氏要被这个词汇给气笑了,再看她理直气壮的模样,更觉可笑:“沈若绯,你是故意的。” 她属实气个不轻,好好的外甥,人中龙凤,倒了多大霉沾上这种搅家精? 这支簪子包括其他金首饰,是蔺氏亲自吩咐人打造的,就为了平息跟沈家的这些破事,下聘迎娶。 结果她身边的婆子,偶然在外头瞧见了它! 亏得发现早,没有让簪子流出去,否则来日必定有许多谣言冲着夜玹王府乃至东宫而去。 琥宝儿却是没听懂:“故意什么?” “你故意典当它,”上首的陆盛珂面无表情:“看来是不满这门婚事。” 他后一句就想接休妻之类的话,蔺氏太清楚了,扶着额头制止:“容时,此事舅母来处理。” 第8节 王府没有女眷,许多事情外祖家帮衬着,尤其是这种内宅之事。 这才成亲没几日,是绝不能休妻的,也不许和离。 即便蔺氏同样不喜沈若绯,暂时也得留下她。 蔺氏把阮嬷嬷叫了过来,并让管家喊上府内门房各处。 她不想探究沈若绯此举的用意,也不管她背后是否有人教唆。 “从今日起,王妃在后院修身养性,不许放她出府。” 免得以后又有什么物件给偷偷当出去,以此来中伤王府。 琥宝儿过门后,都没给她正式露脸的机会,更遑论训话,下人皆不认得她。 门房的婆子们点头应下,一边觑眼偷看这位有名无实的王妃。 阮嬷嬷暗自撇嘴,她就知道会这样。 月萝已经慌了,看到金簪的时候就感觉不妙,想要找由头应付过去,却想不出半点。 她总不能说是自己偷了去典当吧? “不让我出府?” 琥宝儿小嘴微张,先是看着大夫人,而后目光挪向陆盛珂,不太明白为何突然这样。 她彻底不想干了:“那还是送我去庵庙吧。” 说是惹了祸损失清誉的女子,会被送去静修,她一直觉得,这个去处不算坏。 好似骨子里就爱贴近山林,她一点都不怕。 “你说什么?” 蔺氏蹙眉,完全看不透眼前的沈若绯,若是在以退为进,不得不说比她所想的更为高明。 “现在知道后悔了?”陆盛珂冷冷一抬眸:“晚了。” 王府是她想抽身就能走的地方么? 他大可以把人困死在此,叫她付出代价,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王妃之位。 琥宝儿有点生气了:“你们真的好恶毒,不想娶就别娶,我做错了事声名狼藉是我的下场,可你们想把我饿死。” “圈在弄玉轩养猪,吃剩饭,真是坏透了!” 人怎么能这样坏呢! “你在胡搅蛮缠什么,”蔺氏气不打一处来:“还倒打一耙!” “谁胡搅蛮缠,”琥宝儿气呼呼的,“我又没吃你们家大米,凭什么关着我?” 这话给月萝提了醒,她连忙把阮嬷嬷的所作所为禀报给大夫人。 弄玉轩的饭菜根本没法入口,就是桐枝那个丫鬟,除了提饭啥也不干,成天躲懒见不着人。 大户人家御下森严,哪有这等磋磨人的规矩呢? 蔺氏原本正气着,闻言吃了一惊。 她出身名门,嫁入夫家后也是家风清正,自有一套管家的规矩,正经人家哪能容许府内下人踩低拜高沆瀣一气呢。 她瞧不上沈若绯不入流的伎俩,谁知王府里头也有这种风气? 陆盛珂听见了,他放下茶杯,头也不抬:“去把厨房的人叫过来。” “是。”青序应声就去。 一旁的管家和阮嬷嬷已经开始冒汗了,府里主子少,又没有女主人,王爷甚少打理庶务,可不意味着他好糊弄。 他一旦插手,就别想轻易了事。 阮嬷嬷没抗住,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厨房的人没来就开始求饶了。 哪还需要对峙。 她说自己一时糊涂,看不惯沈娘子欺王爷好性子…… 琥宝儿听得眼睛都睁圆溜了,指着陆盛珂:“他好欺负?” 可恶啊! “马车都不让坐,把我丢在路边,我还得自己购置车马……”她掰着小指头算了一下,一个月三两银子不够用。 蔺氏越听越荒唐,扭头道:“容时,她既已经入门,凡事无需算这么清楚……” 偌大一个王府,还能供不起一个人吃喝或车马费? “不必破费了,他自己留着养猪吧。”琥宝儿现在就想走。 一回头,发现陆盛珂正目光不善的盯着她:“你闭嘴。” 许是明日就要传出他小气的谣言来? 琥宝儿才不怕他:你、养、猪。 刚挑衅完,这人倏地站了起来,人高马大的杵到她跟前,一把扣住了她细白的手腕。 陆盛珂狭长的黑眸微眯:“你再说一遍?嗯?” 威胁,他在威胁她! 第7章 跟你绝配 有许大夫人镇着,到底没闹起来,琥宝儿也走不成。 厨房里的几人连带着桐枝都被叫过来,通通发落了一顿。 陆盛珂眼里揉不得沙子,这群人越过主子自作主张,王府不会留用。 阮嬷嬷和厨房的都被驱逐出府,桐枝调往别处洒扫,管家倒是留着,只被罚了月银,也是念在他跟随多年劳苦功高的缘故。 他是个聪明人,经过这一回敲打,明白要如何行事。 陆盛珂发落完了,蔺氏才开口说话。 这些个仆役,仗着上头主子宽和不管事,就会日渐大胆,需要紧一紧皮子。 以免把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风气都给带到王府来了。 王爷让王妃搬离正院,有他的原因,换做蔺氏也不放心沈若绯这个女人。 放小院落里让人看着就是了,别叫她钻空子闯祸。 至于起居方面,以短缺衣食去报复一个姑娘,可不是他们的作风,多小家子气。 眼下不过是暂时安置,落手心里还能蹦跶出什么水花,往后把人休了便是。 阮嬷嬷可是宫里头出来的,并非每个婆子都当得起嬷嬷这一称呼,王爷说发落就发落,底下人谁还不知道怕。 甭管是宫女亦或者女官,在王爷面前,都不值一提。 再敢自作主张,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蔺氏在夜玹王府留用了晚膳,她开口把琥宝儿也留下了。 这顿饭,自然不是家常便饭,意在敲打她安分,既然过了门,就好好待着过日子。 要是想着兴风作浪,那大家都别好过,王府有的是法子治住她。 有饭吃,琥宝儿并不拒绝,只把蔺氏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这是她第一次尝到王府厨子的手艺,不得不说,比外头寻常酒楼更加美味。 吃得差不多了,琥宝儿才抬起脑袋回应。 “夫人的话我明白,这会儿太多人盯着看笑话,不方便和离,不如和睦共处。”她说话直接得很:“你们不能关着我。” “你还知道外头人在看笑话。”陆盛珂轻嗤一声,恍若嘲弄。 琥宝儿咬了一口糖霜糯米糍,腮帮子圆鼓鼓的,慢吞吞道:“你不介意,现在和离也行。” 反正她的名声都这样了,人厌狗弃的,还有什么所谓。 琥宝儿说话语速慢,显得温吞,蔺氏没看她急眼过,瞧着比传言中要明事理的多。 她想了想,道:“过几日六郎要带人去储水庄踏青,你们不妨同去,不必与他们一道,遇着露露脸就够了。” 储水庄位于京郊,距离不远,一来一回一日足以,若是觉得仓促,在庄子里待一晚上也不错。 领着沈若绯见见人,就能消除一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语。 许家六公子是陆盛珂的表弟,平日里最爱呼朋引伴的,人多热闹。 陆盛珂却信不过沈若绯,淡淡道:“不必如此,不带她去。” 一旁的琥宝儿,扭头望了过来,踏青,她想去玩…… 她看着蔺氏,放软了小嗓音:“夫人,我自己去吧,我给他多说几句好话?” “就你这张嘴?”陆盛珂的视线落在她殷红的软唇上,信她就有鬼了。 “你们一起去,”蔺氏道:“容时,你也去。” 陆盛珂不置可否,他没答应,但也没当场回绝。 ******** 用过晚膳,蔺氏就告辞回府了。 陆盛珂自有事情要忙,不再搭理琥宝儿。 她们主仆二人溜达着回到弄玉轩。 桐枝被换了,阮嬷嬷也不在了,新来的管事不是婆子,而是跟随夜玹王多年的芠喜公公。 夜玹王还是小皇子时,尚未出宫建府,就是他跟随伺候,资历一点都不比管家低,且更适合处理内宅事务。 芠喜公公的身子不大利索,这些年不怎么管事了,这会儿是自告奋勇,来帮忙打点弄玉轩。 他拨了两个小丫鬟过来,名叫桃枝梨枝,比桐枝小一两岁,看上去活泼机灵,话也不少。 第9节 沈娘子好歹有王妃的名头,身边就跟个月萝,显得太寒碜了。 琥宝儿对这些无所谓,不苛扣她一日三餐就行。 新来的小丫鬟有眼力见,不像桐枝处处躲懒。 厨房那边被处置了几个,自有新的顶上来,没人敢怠慢。 甭管是谁住在这个小院,王爷没把人赶出府,那就该伺候着,轮不到底下人来踩一脚。 眼看着日子要安生了,谁知才入夜,琥宝儿的身上就发起了红疹子。 这次与上回不同,她是会痒的,越挠越难受。 月萝被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上次因为劣质香粉的缘故,娘子起红疹叫了府医,惊动王爷导致她被关了三天柴房。 月萝提心吊胆生怕香粉的问题被发现,这可不仅是她偷摸那点油水钱,稍有不慎泄露体香的秘密可就完了! 后面她再也不敢耍滑头,用的都是细腻粉质。 已经过了许多天,没有出现状况。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呢? 桃枝连忙让梨枝去请府医过来,她不知道月萝心虚,以为她慌了神,主动道:“我打水给娘子擦擦,姐姐先别急。” 说完就去阻止琥宝儿挠痒痒。 “我难受呜呜……”琥宝儿很难不挠,谁能忍住痒痒呢! 桃枝一边劝阻,一边皱眉,她没想到才刚到弄玉轩就遇上这种事情。 眼瞅着小娘子细滑的白嫩肌肤,问道:“娘子以前发过疹子么?可是吃错了东西?” 琥宝儿失忆了,她哪里知道。 月萝同样不知,她一门心思只怕异香暴露,到时身份就瞒不住了…… 梨枝很快把府医带来了,李郎中前段时日才来过,熟门熟路的。 上回是小娘子抹了什么导致脸部发红起疙瘩,不怪王爷气恼,处置了丫鬟。 这次他还以为又故技重施呢,谁知上手一诊脉,发现病因不同。 同是风疹,这回却是食物引起的。 李郎中捻着胡子问道:“娘子可有忌口之物?” “这……”月萝小心回道:“没有吧,此前都不曾这样……” “那她夜间吃了什么?”李郎中又问。 月萝想了想,把晚膳那一顿全给报上,都是寻常可见,王爷和许大夫人吃了都没事。 琥宝儿整个人蔫蔫的,她有点害怕:“我会死么?” 陆盛珂刚从玄关跨入,就听见了这一句。 他施施然入内,皮笑肉不笑的:“死得了么?” 状况百出,诡计多端。 本想再奚落她几句,不料靠近床边一看,琥宝儿那张娇俏的小脸蛋都已经浮肿了。 要不是下午才见过她,几乎要认不出来。 陆盛珂抿直了浅淡的薄唇,问道:“怎么回事?” 李郎中正在琢磨呢:“应是误食忌口之物,但婢女说没有……” “奴婢……”月萝背后冒汗,她又不是打小伺候二小姐,上哪知道她的忌口? 李郎中也没继续追问,收了手起身道:“我开个方子,再配一罐膏药,用过便无大碍了,往后须得注意着点。” 琥宝儿用小指头偷偷挠痒痒,一边看陆盛珂:“你来看我笑话。” “嗯,丑死了。”陆盛珂深邃的眼眸盯着她,微微俯身凑近,低声道:“本王还以为你有什么中毒的戏码呢。” 才跟舅母吃了饭,回来就叫府医。 结果他过来一看,似乎高估了这个女人的脑子。 琥宝儿瞪眼跟他怄气:“丑得好,你活该娶个丑婆娘,跟你绝配,天生一对!” 一旁的桃枝欲言又止,这是什么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骂人手段? 陆盛珂冷笑。 琥宝儿还在挠,她根本忍不住,衣袖滑到臂弯间,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细腻如玉,上头的红疹显得触目惊心。 便是这时,陆盛珂闻到了一股香。 淡淡的,若有似无,有别于那些香粉,稍微一动鼻子就能辨别出二者之间。 琥宝儿一无所觉,回来就换了衣裙,桃枝打水给她擦过脸,香粉早就洗掉了。 她正在照镜子,睁着圆溜溜的水润眸子,委屈巴巴的:“果然好丑。” 第8章 骑马 风疹不是什么大毛病,瞧着来势汹汹,在李郎中的诊治下,很快就好了。 不过他说要找出忌口之物,否则下回不慎吃了,恐还会再犯。 此事只能问月萝,因为小娘子失忆了。 然而月萝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桃枝不由唏嘘,陪房婢女怎的这样不上心。 日常饮食口味,时日久了哪有不知道的? 而且前不久脸上才冒过疹子,可见是小娘子肌肤细嫩,更要注意着些。 此事不了了之,琥宝儿身上痕迹消退后,顿时好了伤疤忘了疼,生龙活虎的,筹谋着要出去玩。 大夫人提议去储水庄踏青,不是说说而已,随后两日就遣人给琥宝儿送来一套衣裙头面。 因为有过典当的前科,怕她手里没银子又打上那些金饰的主意。 琥宝儿有点意外:“大夫人给我送东西?” 她知道陆盛珂那一边的人没一个喜欢她,因为她主动招惹,堪称死皮赖脸。 她也不强求任何,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桃枝看了看首饰,是一对珊瑚花穗钗,芙蓉玉耳坠,还有鎏金缠枝镯,红的粉的色泽亮丽,适合新婚小娘子。 她忍不住多嘴:“大夫人性情和善,娘子不妨多亲近些。” 王爷也没几个女性长辈,舅母虽说不是婆婆,但分量可不低。 琥宝儿附和一点头:“她真好。” 大夫人不喜欢她,但还是安排了这些,哪怕是为了维持夜玹王府的脸面。 而她的娘亲,对嫁妆严防死守的,笼箱钥匙乃至库房钥匙,全在月萝手里。 要出门游玩也没见拿出首饰给她佩戴。 琥宝儿倒不是想挥霍嫁妆,也并非为了穿金戴银,只是自己的所有物,不能随意查看接触,越是拦着便越是在意。 她都怀疑月萝居心不轨了,娘亲却似乎更信重这个婢女。 琥宝儿对月萝的意见日渐增大,出门这日,拿来的裙子都不想穿。 她打了个喷嚏,鼓起脸颊表示不满:“不要,不要熏香。” “娘子,你就穿上吧,其他衣裳也熏过了。” 月萝经历了两次红疹担惊受怕,不敢用香粉了,改用熏香,每天都很认真的把所有衣裙熏一遍。 桃枝梨枝见了也不好拦,只以为惯来这般。 琥宝儿没得选,不好耽误出发时辰,只能从中挑一件穿上。 弄玉轩较为偏远,她去前院时,陆盛珂已经等着了。 此人器宇轩昂,本就是习武之躯,今日穿了身窄袖骑服,更显英姿勃发,气势天成。 他精韧的腰间佩了一把长剑,剑鞘工艺精湛,在阳光下泛着银色冷芒。 琥宝儿一下就被吸引住了,难掩好奇,不去看陆盛珂面无表情的俊颜,偷瞄了长剑好几眼。 看上去好威风,真厉害。 她好像,还没碰过什么武器呢…… 陆盛珂骑马出行,琥宝儿独自坐车,她提着裙摆踩上脚踏,小腰纤纤,娉娉袅袅。 木兰折枝溜边长裙在她身上极为合适。 他的视线匆匆掠过,翻身上马。 琥宝儿挨着窗边的位置坐定后,才瞧见陆盛珂在前头骑马,还是一匹矫健漂亮的白马! 她顿时看得挪不开眼,脖子都伸长了。 一边问月萝:“我会骑马么?我以前有没有骑过?” 月萝和桃枝二人随车出行,这会儿也透过窗子看到了外面的王爷。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估计走在街上,会惹来许多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 月萝随口回道:“娘子甚少骑马,不太会。” 琥宝儿趴在窗子上,满眼的羡慕:“我要骑马,我很喜欢它。” 她失忆了,但感觉是喜欢马儿的,心脏在使劲鼓动呢。 “到储水庄就有机会了。”桃枝笑着说道。 ******* 第10节 储水庄是许家的庄园,位于京郊,挨着一片广袤的草地,一直蔓延到山脚下,成为一个天然的跑马场。 无疑是春日踏青的好去处。 许家六郎许砚安昨日便带着友人去了,陆盛珂故意慢了一天,为的不是跟那群人一道游玩,而是露露脸。 他带着琥宝儿抵达时,庄子里管事的又惊又喜,一叠声让人安排房间休息。 一边禀报说六少爷带着诸位公子小姐一早就进山了,午时不定能不能回来。 还提了一嘴萧阳公主,这位尊驾也来了。 “萧阳也在?”陆盛珂一挑眉。 管事的笑着点头:“说是得了太子妃允许才出宫的,昨日就跟六少爷一起到了。” 萧阳公主年纪小,母妃位份不高,陛下的恩宠都在柔妃身上。 不过萧阳从小跟东宫走得近,虽是异母妹妹,但感情亲厚,连带着许家都被她混成了半个外家。 跟许砚安如同亲的表兄妹。 陆盛珂没有多问,跨步入内。 管事的知道夜玹王新婚,给他们安排了个独立的院子,不与其他人挨着边。 他嘴皮子利索得很,顺道报了中午的菜品,都是农庄里自产的新鲜果蔬,有春笋山菌等物,还有佃户特意送来的半扇獐子。 陆盛珂让他看着安排,进了院落就把琥宝儿撇下了,不让她跟自己同室。 “本王嫌你气味重。” 直言不讳,恶语伤人!琥宝儿皱皱鼻子,自己到亭子里待着去。 桃枝下去泡茶,月萝寻思着难得在同个院子落脚,道:“娘子和王爷出来了,方才说想骑马,不如让王爷教教你?” 这一来二去,不就接触上了么? “他才不会教我。”琥宝儿都不必问,也不想找陆盛珂。 月萝笑道:“娘子放软了态度,说说好话……” “不要,我不说。”琥宝儿直言拒绝,不过骑马是可行的:“我自己去马厩看看。” 这么大个庄子,肯定有人会教骑马。 而且不知怎么的,琥宝儿隐隐觉得她自己会骑,虽说想不起任何记忆…… 琥宝儿坐不住,也不需要喝茶歇息,当即去了马厩。 这些个小家伙们,各自饲养在栏棚里,个头大,但脾气温顺,不贸然去惹怒对方,什么事都不会有。 琥宝儿拉进距离,一点都不怕,伸出小手去摸摸马脸,接了草料喂它。 她歪了歪脑袋,略微疑惑茫然但又莫名笃定:“我会骑马。” 即便什么也没想起来,但一些事情仿佛刻印了一般,自然而然,顺手拈来。 月萝在一旁没应声,她想了想,二小姐自幼养在庄子里,可以说是长在山野,指不定来了这里感觉到熟悉了呢。 时日越久,她越害怕出现纰漏…… 琥宝儿没有多想,在马厩里帮忙喂草料,从中选了一匹心仪的马儿,偷偷在荷包里拿出一颗糖果给它吃。 马儿嗜甜,很快就被收买了,跟她亲热贴贴。 庄园里的午膳备得周到细致,菜品多样,但分量不大,不至于铺张浪费。 许砚安那群人果真没回来,大抵是在山中野炊,寻些野趣去了。 琥宝儿跟陆盛珂对坐而食,这是两人头一回在没有第三方的情况下吃饭。 陆盛珂懒得搭理她,谁知这人同样一声不吭,埋头吃得认真。 琥宝儿吃东西时很专注,速度不慢,但举止绝不粗俗,给人一种落落自然的感观,看她吃得香甜,不自觉也能多用一些。 陆盛珂看她一眼,“你吃这么多?” 成婚前,他听说沈若绯失忆,只当个笑话看。 这会儿倒是相信了,他不认为眼前的蠢女人能做戏到这种程度。 虽说不清楚原本的她是什么性子,但绝不是现在这样。 琥宝儿闻言,倏地抬起头来,两个圆眼睛望了回去,难以置信:“王爷舍不得你家大米?” 陆盛珂察觉自己失言,微一抿唇:“本王并非那个意思,随你怎么吃。” 只是他不怎么与年轻小姑娘同桌进食过,以萧阳为例子,似乎她们都吃得很少。 而琥宝儿方才吃的几乎与他一样多,所以略为诧异。 仔细一看,她嫩呼呼的小脸蛋长了些肉,看上去又乖又软。 实则,与乖软无关,是个会亮爪子的小猫。 琥宝儿理直气壮:“下午我要去骑马,自然多吃些。” 她每天都吃不少,但是也没长胖,腰带一寸都没增呢。 就是小衣日渐变紧,需得松一松尺寸。 琥宝儿低头,瞥一眼圆鼓鼓的前胸,决定最后一块香酥排骨不吃了。 ******* 饭后稍作歇息,琥宝儿如愿以偿地从马厩牵出她选中的马儿,跟在陆盛珂身后骑行。 月萝对她会骑马一事半信半疑,亲眼目送她跑远才彻底信了。 二小姐果真会骑马。 琥宝儿穿着裙子,不是太方便,但骑得慢一些,不算碍事。 她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看着前方绿草茵茵延绵至山脚下,心胸无比畅快。 前面是陆盛珂的马,他坐下良驹,挺拔迅速,雪白的毛发实则太漂亮了。 琥宝儿在后头追赶,一边眼热。 她决定,回去就想办法弄出嫁妆,给自己买一匹好马! 跑了好一阵子,眼见着接近山脚下了,天边忽然一记春雷闷响。 山间阵雨来得快,陆盛珂立即吩咐重锦寻找地方避雨。 重锦和青序分头找,赶在雨水落大之前,躲进一个猎户家里。 猎户的家乡在山的那一头,特意在这边搭建小木屋歇脚用,因为逮着猎物从这里进城更方便,有时候还能直接卖给储水庄。 眼下正好方便了陆盛珂一行人。 小木屋此刻没人,他们进去躲雨,屋内物件一概不动,阵雨过后,留一小枚银疙瘩便可。 琥宝儿好奇,四处看看,顺手帮忙把窗台上的小竹篮收了进来,“他们晒了药草茶。” 青序就倚在门边,看到了那一把干草,不由问道:“娘子怎知这是茶?” 琥宝儿一愣,对哦? 她挠挠脑袋:“可能我喝过……” 雨水很快停了,太阳重新露了脸。 他们不在此久留,立即就走。 琥宝儿出门抬头,雨收云散,蓝天一碧如洗,天边还挂着一架彩虹桥。 “真好看。” 她感慨完,就发现她的马儿不见了。 “我的马呢?”琥宝儿张了张小嘴,她的马儿去哪了! 重锦四下看了看,巴掌大的地方,藏不住一匹马:“许是自己跑回去了。”琥宝儿愕然,那么大一个马儿,说没就没,还吃了她的糖果! 实在是太过短暂的情分! 少了一匹马,她还怎么回到庄园? 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陆盛珂。 陆盛珂已经坐在马背上了,居高临下望着她,面无表情:“本王为何要帮你?” 琥宝儿对白马眼馋得很:“求求你了。” 小嗓音软得不行。 陆盛珂:“……” 没想到她这么能屈能伸。 冷着脸向前一搭手,道:“上来。” 琥宝儿连忙走过去,借着他的力道上马,坐上自己心心念念的马背。 她忍不住,偷偷伸手抚摸白马飘逸油亮的鬃毛。 果然很漂亮,很威风! 高大的马背上,奔驰起来更是不一般,马儿四肢矫健,马蹄响亮而有力,所有的一切都让琥宝儿很满意。 “再快点,它还能更快点。” 她扭头催促陆盛珂。 陆盛珂充耳不闻。 怀里拥着个香香软软的小姑娘,她身上是他不喜的熏香味,但也不知是否习惯了,没有一开始那样难以忍受。 琥宝儿的小爪子蠢蠢欲动,想自己抓过缰绳。 然而她的手才刚搭上陆盛珂的手背,就被他躲开了。 因为两人贴得很近,这么一躲,他的手背直接挥打到了什么。 饶是冷静如陆盛珂,都不禁愣了一下,软弹摇晃的绵绵触感,是…… 第11节 琥宝儿吃痛,捂住身前,都不敢用力喘气:“你你……” “闭嘴。” 陆盛珂截断她的话,面色沉沉勒停马儿,恼羞成怒:“你自己走回去!” 第9章 梦非梦 “什么?” 琥宝儿不敢相信,这人温热的嘴里能吐出如此冰冷的话语。 他们骑马跑出来的,这边靠近山脚下,靠着两条腿走回去,路程有点远。 她才不走呢! 琥宝儿直接趴下,两手抱住了马脖子,企图把自己焊死在马背上。 可惜这招对陆盛珂无用。 他翻身下马,探手揽过那截细腰,宽厚的大掌左右掐着她腰身,把人托举起来抱下马。 陆盛珂太高大了,仗着体型差距,做这个动作轻而易举,琥宝儿落他手里就跟没重量似的,哪里有挣扎的余地。 “你放开我!你打到我了都没道歉,我都没骂你……” 琥宝儿使劲拍打他手臂,硬邦邦的,丝毫不动弹。 陆盛珂听不得这话,“你是故意的?” 她要不是胡乱伸手,他又怎么会打到她胸前?成天费尽心思熏香,暗戳戳的什么小算盘? 后边青序与重锦二人骑马赶上,他没有明言,不好叫旁人听见。 一松手直接丢下琥宝儿,陆盛珂面无表情:“本王不带你,他们也不许带。” 说完便调转马头,纵身离去。 两个侍从面面相觑,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主子发了话,只能默默跟随上。 “等等……” 琥宝儿张了张嘴,眼看着三匹马逐渐跑远。 陆盛珂真的很过分,喜怒无常,又丢下她了。 果真是如一眼看到的那般,不好相与。 高高在上的王爷,太子殿下亲弟弟,只怕这辈子不曾受过气,只有给旁人受气的份。 琥宝儿决定,以后再也不跟他一道出门了。 反正两人迟早要和离,左右不过是忍耐些时日,互不接触,井水不犯河水才好呢。 这荒郊野外的,琥宝儿倒是不怕,从地上捡了一根枯树枝拿在手里,晃着玩。 她依稀记得来时方向,往前走了一小段,又拎起裙角跑起来。 迎面而来的山风,带着草木清新的味道,不冷不热的时节,还挺有意思。 跑了没一会儿,琥宝儿回头看去,看她的身边,空荡荡的,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她频频回头,减缓了步伐,越来越慢,直至停下。 琥宝儿并不怎么喘,好似她曾经许多次,这样自由的奔跑撒欢,一切都很熟悉。 只是她的身边,少了些什么,应该还有…… 还有什么呢…… 她迷茫不解,似乎就要想起某一个画面,后脑勺隐隐作痛起来。 琥宝儿抱住了脑袋,手里的枯树枝落了地。 她蹲在地上,小半晌,什么也没想起来。 抬起头时,忽然发现不远处的树底下,蹲着一只毛茸茸的动物,悄无声息,也不知看了她多久。 琥宝儿讶然,定睛看去,与它四目相对。 她辨认一番:“小狗。” 琥宝儿起身,朝着那棵树走去,也不知哪来的野狗,个头不大,看着才从幼崽蜕变过来,一身灰色皮毛,油亮有光泽。 它半点不怕人,看她走近也不闪躲。 琥宝儿靠近了蹲下来,才发现它的眼珠子泛着绿光,像翡翠一样透净迷人。 “你不是小狗,是小狼。” 她一脸新奇,问道:“你咬人么?你可别咬我。” 小狼嗷呜了一声,围着她来回转悠,动着小鼻子。 琥宝儿看着它毛茸茸的可爱模样,后脑勺又疼了起来,她忽然感觉好难过。 “我可能,养过一条狗?” 是了,是小狗没错,每日热情陪着她玩耍,外出奔跑,寸步不离。 像是她的小影子小尾巴,时时刻刻给予她回应。 但是她想不起它的模样了,也不是很确定自己有没有养过狗。 沈家允许养狗么?没人提起过。 仿佛一切都是她的臆想,说不定没有这回事。 琥宝儿越想越难过,“我撞坏脑子,我想不起来了。” 小狼似乎对她没什么兴趣,转身朝着林子里走去。 “你要去哪里?”琥宝儿抬步跟上。 小狼开始小跑,可能是想甩掉她,琥宝儿拔腿就追,在林子里乱窜。 可是她跑不了多远,脑袋一直在疼,而且人的两条腿如何能跑过狼的四条脚。 一眨眼,小狼就消失在密林中,不见了踪影。 琥宝儿停了下来,气息不稳,她环顾左右,后知后觉:好像已经迷路了。 索性席地而坐,在绵软的青草地上,歇一口气。 坐了没多久,方才走掉的小狼又回来了,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瞅着她看。 “嗷呜~” 它嘴角带血,看样子已经饱餐了一顿。 琥宝儿爬起来,朝它走去,小狼扭身就跑。 没一会儿,一人一狼来到一棵果树下。 树上长满了野果子,吸引来许多小动物觅食,显然,这里也是小狼的捕猎场所。 看地上的痕迹,它大约是吃了小鸟或者松鼠一类的。 琥宝儿这会儿还不饿,不过看着那长相喜人的野果,连忙踮起脚尖去摘。 她用裙摆兜着果子,留着待会儿饿了吃。 大部分熟透的都给鸟儿啄了,挑挑拣拣剩下也没多少。 小狼又走了,它到山间溪流里饮水。 清澈甘冽的山泉,从高处石缝流淌出来,蜿蜒而下。 琥宝儿把果子洗了一遍,摘几片大叶子包裹住,她顺道洗了把脸。 身上的香薰味,经过一下午折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它没有那样持久的留香。 小狼又凑了上来,轻嗅她的气息。 琥宝儿趁机偷偷摸一把它的脑袋,毛绒绒的,手感极佳。 “我香香的,对不对?” 小狼喝过水,那点血迹早就冲刷干净,野外的动物,自有一套保持整洁的本领。 它们的皮毛蓬松柔软,很是漂亮,才会激起那么多人的贪念。 他们最后去了一个树洞,宽敞干燥的树洞,是小狼的地盘。 琥宝儿今天走了不少路,已经不想走了,趁着天还没黑,往里头铺上干枯的落叶。 她做这些事情,一点都不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再迟钝的人,多少也察觉到不对劲,琥宝儿累了,吃几个酸甜的野果,躺下就睡。 ******* 陆盛珂那边,骑马回到庄子,回想起来还满脸不悦。 手上那绵软弹跳的触感,仿佛黏上了,挥之不去。 主子不发话,青序有眼力见,叫管事的派一辆马车,捎上月萝桃枝两人去把王妃接回来。 月萝没想到他们出去骑马,还能单独把娘子给落下。 她们也没胆子问,立即随车一路找过去。 谁知,马车顺着山脚边来回转了三圈,不见半个人影。 反倒是准备回去时,恰好碰到许砚安一行人。 许砚安带着萧阳公主以及其他几位,身边跟了不少随从,呼啦啦一群人,清早进山下午回,玩个尽兴。 遇着赶车的,听说表哥来了,许砚安很是开怀,立即就想往庄子里赶。 被问及有没有看到沈娘子,个个摇头说没见过。 月萝顿时着急了,车夫也隐隐觉得不妙,必须快点寻人,否则耽搁下去天就要黑了。 第12节 许砚安听得稀里糊涂,连忙追问几句,得知夜玹王妃走丢了,众人无不惊讶。 “她怎么也来了?”萧阳一脸震惊:“皇兄带她来的?” 不是吧?沈若绯和皇兄的婚事是怎么成的,谁还不知道呢。 许砚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顾不得问那些旁枝末节。 他调转马头道:“你们先回去,把此事禀报表哥,我先去找找。” 不论沈若绯是什么人,储水庄是许家的,人在这里走丢总不是个事儿。 一个小娘子跑不了多远,骑马跑一圈就能把人找回来。 其余的,之后再说也不迟。 萧阳公主几人本就要回庄子,便由他们带话,车夫驾着马车带俩婢女,跟在许砚安马后继续寻找。 消息很快递给了陆盛珂。 他面色沉着,一掀眼帘:“没看到人?” 萧阳跟东宫走得近,可以说是在太子和三皇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但是在三皇兄面前丝毫不敢放肆。 “人可能溜达一圈就回来了呢,她真是不懂事……”她小声抱怨。 陆盛珂抿直了薄唇,她似乎总是如此,状况百出。 他旋身向外走去:“备马。” 这是要亲自出找人了,青序得令,立即去把王爷的坐骑牵出来。 而且看主子这脸色,这回真动了怒气。 可不要再生波折才好…… 琥宝儿一无所知,在树洞里面睡得香甜。 夜幕降临,山风被隔绝在外,小小的树洞,静谧而又安宁。 小狼不跟她挨一块,趴在外侧,竖着一对尖尖的耳朵。 它警觉得很,附近有声响靠近,还相隔十几丈远,便即刻站立戒备。 动静在朝着这个方向,逐渐靠近,小狼一溜烟从树洞里钻出,回头看了一眼,纵身窜进密林消失不见。 琥宝儿做了个梦,与白天很相似的场景。 林间草地里,她在前面跑,恍惚间身后伴随着狗叫声,它就在她身边,脚步近在耳畔,吐舌头的呼吸声那样熟悉。 只要一个回头,就能看见—— 琥宝儿猛然被人拎了起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视野内是昏暗不明的火把。 一旁蹲着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仔细一看,是陆盛珂。 她睡懵了,小脸蛋红扑扑的:“你怎么在我屋里……” “你可真厉害,沈若绯。”陆盛珂简直要被气笑了。 谁能想到这个黑乎乎的树洞里面躺着个人,要不是火把扫了一圈,就能错漏了。 她居然还睡得着? 琥宝儿逐渐醒了神,才想起自己置身林中,她连忙扭头去寻找那只小狼。 陆盛珂已经耐心耗尽,一伸手把人抱起往外走,脸上黑得能滴墨。 “你干嘛?”琥宝儿挣扎:“我自己走。” 她被送上马背,陆盛珂紧随其后,修长的手臂牢牢圈着她。 健硕温热的胸膛贴上琥宝儿后背,他冷声道:“回去再跟你算账。” 第10章 嫁给你哥受苦 琥宝儿被带了回去,陆盛珂大抵是生气了,全程不跟她说一句话。 夜间山风有点冷,琥宝儿无意识的往他怀里缩了缩,暖融融的…… 她打个呵欠,抬手摸上小肚子:“饿了。” 陆盛珂冷哼一声,不言而喻的嘲讽意味。 琥宝儿道:“以后不跟你出门了。” “这是本王该说的话。” 陆盛珂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人了,有时候真想捏死她,但是她会毫不挣扎的啪叽死在他面前。 确信她的脑子坏掉了,难以用常理去揣摩。 回到储水庄,已经过了戌时,管事的心下着急,看到人被安然带回才松口气,连忙派人去通知六少爷,把寻找的人都给召回来。 琥宝儿这才知道,为了找她劳师动众。 她乖乖给管事的道了谢,顺带表达歉意,无端给人家添麻烦。 都怪陆盛珂。 原本他们没打算在庄子里留宿,中午用过饭,出去骑马溜达一圈,差不多下午就能赶回京城。 然而一场阵雨扰乱了计划。 许砚安他们也是在山中避雨,才天黑前回来。 晚膳自然是一块用的,得知夜玹王到来,要在他跟前露露脸,以免失了礼数。 再说,萧阳公主都等着她皇兄一道吃饭,其他人怎么好先吃。 储水庄迟来的晚膳颇为热闹,厨娘们精心准备了一桌鲜美鱼宴。 此庄依湖而建,庄内有多个水车,灌溉数倾良田,故名储水。 挨着水源,自然不缺鲜活鱼虾,甚至是一些脆嫩的水草,管事的介绍说是仅限春日可食用。 琥宝儿头一次在婚后以夜玹王妃的身份出现。 这些人心里不管怎么想的,不会蠢到明面上表现出来,这不是给沈若绯没脸,而是让夜玹王难堪。 相互之间平平无奇见了礼,依次落座。 大郇王朝的男女大防并不严苛,有的宴会无需男女分席,今日这般场合,也就不讲那些虚礼,只管同桌就坐便是。 月萝提醒琥宝儿认认人,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她自然是不甘心,王妃之位形同虚设,既没有进宫拜见陛下和太子,就连许家那边的亲戚也没介绍。 琥宝儿饿了,一门心思想吃饭,勉强抽出心神留意了一下萧阳公主和许砚安。 夜玹王的妹妹和表弟,一个偷偷给她甩眼色,一个压根不看她。 也没什么好认的,就算大街上遇着,估计也装不认识。 琥宝儿端起碗吃饭。 贵客来临,庄子里的厨娘下足了功夫,每道菜都合胃口。 琥宝儿吃起来心无旁骛,无暇他顾。 边上的萧阳,把眼刀子使给瞎子看,一通白费劲。 许砚安正在央说陆盛珂留下多玩两天,“表哥明日一早带我们进山打猎如何?” 他很清楚陆盛珂的身手,但凡是出现在他视野内的猎物,一个都别想逃脱。 实在太想让他露一手了。 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喜欢招猫逗狗的时候,许砚安别提多佩服了,要是换做他有这一身武艺,谁还着家呀? 可惜陆盛珂与他的心灵半点不相同:“明日回京。” “这么快?” 不说许砚安觉得失望,萧阳同样如此,她越看琥宝儿越不顺眼,三皇兄该不会就为了带这个女人出来玩吧? 陆盛珂淡淡斜了一眼过来:“怎么,你很闲?” “哪能呢,”萧阳立即怂了,拉过手边的林芊蔲道:“这不是林姐姐的生辰快到了,就出来散散心。” 林芊蔲忽然被提及,抬眸看了陆盛珂一眼,轻笑道:“我没关系的。” 林家是太子妃的表亲,与夜玹王乃至许家同一阵营,惯来亲近。 两年前林芊蔲的生母去世,祭日不幸撞上她生辰,此后就不过了,只私下跟小姐妹玩一玩。 许砚安连忙提议道:“不止是狩猎,还能效仿草原民族弄个篝火,吃一回石桶烧。” 萧阳没吃过这个,不由笑问:“何为石桶烧?” “便是把烧到滚烫的石头放进铁桶,以滚石炙肉。”许砚安觉得挺有趣,当然,重点还是打猎的过程。 他新近得了一把弓,今天都没玩过瘾呢。 琥宝儿在一旁听着,也想尝尝看。 不过她没开口,这群人又不是她朋友,留下来也玩不到一块去。 她忽然疑惑,失忆之前她没有闺蜜小友么? 谁都不曾给她下帖子,更遑论约见。 ******** 一顿饭吃完了,许砚安还在磨着陆盛珂,想请他多待一天。 琥宝儿自己先回休息的院子,在庭院拐角处,她就被萧阳公主给堵住了。 萧阳面色不善的瞪着她,全然没有在陆盛珂面前那种嬉笑讨喜的模样。 “你还敢出现在本公主面前?真以为我不敢打你么!” 琥宝儿指了指自己:“打我?为什么?” 第13节 萧阳冷笑一声:“听说你失忆了,你觉得我信么?耍再多花样又有何用,给我林姐姐提鞋都不配!” 琥宝儿一脸无辜,瞧着她跟自己有过节,还牵扯了个姓林的,问道:“我做了什么事情?” 这人可是公主,即便不受陛下宠爱,但有太子撑腰,金枝玉叶哪是寻常人敢磕碰的? 萧阳气得不行,抬手就想打她:“本公主没跟你算账,还跟我装傻!” 琥宝儿见势不妙,扭身就往回跑。 她可没有什么女子理应娴静恬雅的包袱,跑起来速度快得很,萧阳压根追不上。 就连月萝都赶不上了。 往回跑没多远,迎面遇上了陆盛珂和许砚安。 琥宝儿都懒得告状了,好嘛,到处都是他们自己人。 她一脸倒霉样儿,决定另寻一条道,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陆盛珂伸手就把人扣住了:“去哪?” 她是没看见他这么大个人么?居然视而不见,企图错身而过。 宽大炽热的掌心,虚虚拢握住那截细白皓腕,肌肤如玉,光滑细腻。 似乎在一瞬间,某些记忆中的触觉就要随之复苏。 恰好这时,萧阳追来了,她就像见着猫咪的老鼠一样,瞬间息了气焰:“三皇兄。” “你们在做什么?”陆盛珂缓缓一抬眼皮。 萧阳支支吾吾:“没什么……” 琥宝儿有话直言:“她要打我。” 许砚安一摇头:“萧阳太傻了,谁还明着说出来。” 陆盛珂面无表情盯着她们俩,一下就把萧阳给看哭了。 她眼眶一红,泪珠啪嗒掉下来:“三皇兄我错了……从一开始就是我害了你……” 她被沈若绯欺骗利用,才得以顺利接近三皇兄,用落水暗算他。 事已至此,明知道皇兄顾全大局不得不娶,她再闹腾又有什么用,全是意气用事罢了。 萧阳哭得伤心,琥宝儿看这架势,偷偷的小声问月萝:“是我对不起她么?” 月萝神色复杂,她能怎么说呢,都是大小姐干的…… 显然,冷硬的夜玹王不擅长安慰哭泣的妹妹,他让许砚安把萧阳送回去。 琥宝儿平白遭受这一切,心里也不快活,她都想哭了。 抽抽鼻子道:“有因必有果,我以前做错事,所以才会嫁给你哥受苦,以后的苦还多着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你这样想可能就开心一点了。” “?”萧阳愣愣抬头,眼泪都忘了掉。 “什么?”许砚安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盛珂眯起他狭长的墨色眼眸:“沈若绯,你再说一遍。” 他看她是皮痒了。 第11章 无法无天 萧阳公主被许砚安送回房去,琥宝儿则被陆盛珂领走了。 今晚他们要在同一个院子里休息,两人自然是不在一个房间,饶是如此,琥宝儿还是接收到了警告。 让她安分一点,别胡乱打什么鬼主意。 琥宝儿听了,一双葡萄眼扫视他英俊的面容,微鼓起脸颊,不无失望:“看来我真是糊涂。” 失忆前才会被陆盛珂吸引,不管不顾的用婚事把自己绑死了。 至今都没想起为何会喜欢他,他一副生怕她赖上去的模样呢。 “你这是什么眼神?”陆盛珂一把握住了她小巧的下巴,语气可不温和。 琥宝儿躲了下没能躲开,拍打他的手背道:“你松开松开……” 这人的手掌怎么这么大,轻易就能捏住她的脸。 陆盛珂半敛着眼睫,不仅不松手,指尖还故意按压她的腻白软肉,低声道:“招惹本王,有得你后悔。” 琥宝儿气鼓鼓的,很想说她早就后悔了,要是时光能重来,肯定回去把失忆前的自己打醒呀! 陆盛珂并未多言,倏然松开手,后撤一步,冷着脸转身进屋。 留下琥宝儿捧着自己可怜的脸蛋,白皙面庞都给捏红了。 “他真是可恶,有朝一日可别犯在我手里……”她肯定要报仇的! 琥宝儿回屋还在记仇呢,月萝和桃枝两人正打开她的笼箱,拿出洗换衣物。 出门在外都是要带衣裳的,便是去赴宴都得另备一套,以待不时之需。 琥宝儿见状,走了过去,要把自己的衣饰交给桃枝负责,她看向月萝,道:“我不要熏香。” 月萝立即变了神色,小娘子已经提过几次了,她一时找不出更好的理由去说服她。 索性直接甩下脸色:“娘子这是有了更得用之人,就不想要月萝伺候了。” 她放下衣裙,走到边上去了。 琥宝儿解释:“我不喜欢熏香……” 月萝冷哼一声:“娘子自幼身子不大好,不用香料夜里会遭梦魇,否则我一个奴婢哪敢违背主子的喜好。” “竟有这事?”桃枝讶异,她信了大半,否则月萝为何因此跟主子顶嘴呢,用点香也不是多大事儿。 “梦魇……”琥宝儿没做过噩梦,不过她在树洞里好像梦见了狗。 这会儿顺嘴问道:“我身体不好么?经常生病?” 她还感觉挺不错呢,无病无痛,吃得香睡得好,跑起来也快,她还会骑马。 月萝都是胡诌了,只为了镇住她乖乖听话,毕竟对调身份不是小事。 她道:“此事夫人也知晓,没有夫人开口,我哪敢贸然停用熏香?” “娘亲怎么不跟我说……”琥宝儿瘪瘪嘴,又问:“我以前养狗了么?” “什么?”月萝不由心头一跳,盯着她问道:“娘子可是想起了什么?” 她是大小姐的贴身婢女,哪里知道二小姐在庄子里过的什么日子,但是听说二小姐失忆那天,她的大黄狗死了,脑门都被砸烂了。 庄子上的人说是最近来了一伙偷狗贼,许是不慎被惦记上了。 大概二小姐目击那伙偷狗贼,双方起了争执,结果狗死了,小姐额头受了伤。 也幸亏庄子上的人听到动静来得快,才没有酿成其他灾祸。 琥宝儿慢吞吞一摇头:“我没想起来。” 她连狗的模样都没梦见,只依稀觉得有它陪在身旁跑着,那声音太熟悉了。 可惜还没回头看一眼,就被陆盛珂给吵醒了。 “娘子与奴婢离了心,一些事情就不必来问我了。”月萝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轻飘飘道:“沈家不允许养狗。” “看来果然只是一场梦。” 琥宝儿在矮榻上坐下来,瞅了她两眼,不难猜出她的意思,道:“嫁妆我不动,熏香继续用,这样总不是离心了吧?” 月萝这才露出点笑来:“娘子听劝便好,夫人总不会害了你。” 琥宝儿听明白了,月萝就是得了她娘的吩咐,才这样死守着嫁妆,跟她意见相左也不肯退让。 她从月萝这里下手,不一定有用。 幸而许家大夫人来过一趟王府,整治了歪风邪气,弄玉轩的饮食已经恢复正常。 有芠喜公公盯着,琥宝儿的衣食用度不再短缺,她不需要一个劲打嫁妆的主意。 暂时便抛之脑后。 ******** 桃枝一声不吭的伺候琥宝儿沐浴,她被调到身旁已经好些天了,多少也能瞧出这对主仆的情况。 月萝看上去主意大的很,许是因为小娘子失忆,整个人透着一股天真懵懂的气息? 桃枝身在夜玹王府,自然听说过沈大小姐的所作所为,可以说府里上下没一个人喜欢她的。 但是看着眼前的小娘子,她却讨厌不起来。 琥宝儿生得貌美,一双翦水秋瞳,脸颊就跟那褪了壳的鸡蛋一样,颇有点肉嘟嘟的,很是讨喜。 光是第一眼就不会排斥,更别说日常接触下来,说话温吞,从不发火不急眼,又不失灵动可爱。 桃枝都想不出来,沈娘子竟敢大胆算计王爷。 再看她这玲珑有致的身段,不盈一握小蛮腰,似乎吃下的食物全长到胸前去了…… 桃枝不无感慨,若不是先前种种,以沈娘子的品貌,岂会跟王爷形如水火? 而且她身上香得很,也不知是否香露用多了…… 琥宝儿就睡在偏房里,跟陆盛珂的卧室不挨边,两人坦坦荡荡的分房睡,并不避忌庄子里的下人。 夜玹王在新婚之夜就让王妃独守空房,这事早就传开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都在私底下议论,没人敢跑到正主面前嚼舌根。 琥宝儿睡得很好,大清早就醒了,丝毫没有考虑过外界的看法。 在她的小小世界里,无非就是吃和玩,好奇她的梦境,她的记忆,以及她何时可以自由。 卯时六刻,春末的天亮得越来越早。 琥宝儿刚从内间探出小脑袋,就被庭院里陆盛珂练剑的身法给震住了。 第14节 她见过他那把漂亮的佩剑,就悬挂在他腰侧。 而今它脱离了剑鞘,银白色剑身化作一道锋利白芒,像月牙,如寒冰,盛气凌人。 琥宝儿忽然想起,在沈家待嫁那会儿,听闻夜玹王掌令三军一事。 太子习文他习武,打从一开始,就是要成为左膀右臂的。 且因为皇后娘娘去得早,陛下又偏心柔妃母子,夜玹王小小年纪就展露了他稳重的一面。 天生将才,武艺超群,还有不凡的率军能力,甚至能扛住大他一辈的荣奎大将军。 即便太子坐稳了东宫的位置,许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荣奎大将军手握兵权扶持柔妃,光是圣意就存在变数了。 陆盛珂及时站出来夺得一部分兵力,才避免东宫陷入尴尬困局。 琥宝儿不懂那些,听得稀里糊涂,此刻亲眼见着陆盛珂的剑法,才从心底加深了某些认知。 不好惹,别轻易招惹这人才好。 亏得他没有打她。 “出来。” 陆盛珂一早就察觉到了她明晃晃的视线,明目张胆的偷看他。 琥宝儿乖乖走出房间,刚用井水洗过脸,什么都没擦,晨光里整个人白净似玉。 她身上春衫轻盈,裙裾如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 “见过王爷。” “今日倒是知道礼数了?”陆盛珂淡淡一抬眸。 琥宝儿垂首,小鹌鹑似的,捏着自己的细白指头,暗自嘟囔:“……识时务者为俊杰。” 谁还不懂得及时认怂呢。 不过昨天记的仇无法抵消,只是暂时压下。 陆盛珂朝她走近,颀长身姿足足高她一个头,居高临下望着她:“本王还以为,失忆后你更加无法无天了。” “谁?”琥宝儿一脸无辜,大受冤枉。 “昨日树洞里,你和一头狼呆着?”陆盛珂问道。 琥宝儿小嘴微张:“你看到它了?它额头上有一簇白毛。” “没看清,”远远的他还以为看错了,事后回想才发现没错,“该说你无知还是无畏?” “我不怕,它没有伤害我。”人有时候比野兽可怕多了。 陆盛珂不语,修长的手指捻上她软嫩面颊,轻轻一揪就红了。 琥宝儿瞪眼捂脸:“你掐我干什么?” 陆盛珂收了手:“看你太蠢,想掐就掐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第12章 打起来 琥宝儿看不透陆盛珂,这人喜怒无常的。 她也不旁观他练剑了,躲回屋里去,连早膳都分开吃。 月萝见不得她这样‘不思进取’,道:“难得住在一处,正是让王爷对娘子改观的好机会,不妨主动一些。” “我不去。” 琥宝儿背过身去,不听。那人欺负她,她又不能打回来。 主要是打不过。 月萝说了一句,后面不再劝,跟着这样傻乎乎的主子,当真是没有任何盼头。 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大小姐身边。 明面上,所有人皆知她是沈若绯的婢女,好端端的总不能换到‘二小姐’那里去。 月萝心里权衡利弊,琥宝儿一概不知。 才用过早膳,许砚安就过来缠住了陆盛珂,眼下时节正好,不去林子里狩猎,入夏后天气炎热谁还有这心情呢,估摸着要等到秋季去了。 琥宝儿在庭院的另一头支起耳朵偷听,得知陆盛珂被拖着多留一日,立即开始盘算自己要去哪玩。 她没打算跟那群人一起,谁知,临出门前,陆盛珂要把她捎带上。 琥宝儿不想去,摇头道:“我自己玩。” 这个庄子里有好几个巨大的水车,在水力作用下日夜不停的旋转,挺有意思,她都没好生逛逛。 陆盛珂面无表情驳回她的决定:“本王没工夫替你收拾烂摊子。” 言下之意,就是怕她独自待着会闯祸。 比如说,被野狼给勾走。 琥宝儿很不服气:“我才不需要……” 她的意见没有被采纳,桃枝听王爷的,月萝同样认为王妃跟去彰显一下存在感比较好,林家贵女不是也在么? 林家与夜玹王的事情,只是街头巷尾捕风捉影。 但林姑娘秀外慧中,素有美名,旁人都觉得她当夜玹王妃很适合。 陆盛珂让青序去给琥宝儿找来一匹马,昨天那一匹没灵性跑了,今天断然不会如此。 琥宝儿倒没有不情不愿,随他们一起进林子,看看是怎么打猎的,也不是不行。 她翻身上马,驾轻就熟,举止不像是初学者。 一旁的萧阳见了,不由气闷:“敢情以前就在跟本公主装呢,尽是谎言!” 她是在宴席上认识的沈若绯,遇见次数多了,对方有意套近乎,逐渐就拉近了关系。 沈若绯矫揉做作,怕风怕晒也不骑马,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听说还学了几年画画。 如今一失忆,可算是原形毕露了。 琥宝儿眨了眨眼,一夹马腹跑前头去了。 她不记得萧阳,无意与她发生争端,避开最好。 免得毁了外出游玩的心情。 陆盛珂没带弓箭出来,许砚安赶忙把自己的给他,他有备而来,带的可不止一两套。 一行人趁着日头尚未升高,策马进入山脚密林。 ******* 月萝不擅骑马,跟着琥宝儿的是桃枝。 林中有树木遮挡,无法快行,她能够跟上。 许砚安在前边带路,没一会儿就穿过林子,到了山谷中的一个小湖边。 奇峰逶迤,湖泊碧绿,山花烂漫,这就是昨日许砚安他们驻留过的地方。 今天他们带上弓箭,打算在附近打猎,然后就地架起篝火。 萧阳和她的小姐妹不参与打猎,太多人跟着脚步声就会惊走猎物,她们带着婢女随从在此等候,捡些柴枝煮茶喝。 骑射好的几个陆续离开,陆盛珂一马当先,没入林子不见身影。 琥宝儿两边都不沾,下了马在湖边转悠。 那几位蒋氏罗氏贵女,以萧阳公主和林芊蔲马首是瞻,眼角余光留意着琥宝儿,私底下少不得议论几句。 “新婚夜独守空房,全京城只此一人吧?” “还好意思跟出来,真拿自己当夜玹王妃了?” 她们语气轻慢,言辞都不客气,昨晚同桌吃饭,碍着夜玹王的面,可憋了不少话。 林芊蔲不掺和她们的对话,只安静听着。 几人说得差不多了,她才道:“旁的便罢了,利用萧阳纯善的性子,最是不可原谅。” 提到这点,自然是个个义愤填膺。 萧阳本就一肚子火气,当下便坐不住了:“我非得给她点颜色瞧瞧。” 林芊蔲拦住她:“王爷顾全大局,你切莫冲动。” “放心吧林姐姐,我自有分寸。”萧阳昨晚追着琥宝儿,她皇兄都没惩治这个女人,就看明白了,明着刁难可不行。 她神神秘秘的,招来个小太监一阵耳语。 小太监没少跟着公主外出,知晓她的脾性,机灵一点头:“殿下请放心。” 他一躬身就下去照办了。 几人见状,又是好奇又是看好戏,嬉笑着询问。 萧阳摆摆手:“她都过门了,我还能如何?” 无非是吓唬吓唬罢了。 琥宝儿蹲在湖边,手里握着根棍子挖蘑菇。 湖畔土壤湿润,晨露又重,生了不少菌子。 她挖出来的给分作两堆,其中一堆是有毒的。 桃枝在一旁不由讶异:“娘子怎会认得这些?” 琥宝儿也不清楚,慢吞吞道:“有人教过我。” “好厉害……”桃枝一脸钦佩。 琥宝儿揪着眉头想了想:“也不知我的夫子是谁?” 第15节 琴棋书画她是想不起半点,这些个‘旁门左道’却知晓不少…… 她埋头挖了不少,正沉迷其中,忽然旁边路过一个小太监,不慎绊倒在琥宝儿面前,手里捧着的东西尽数倾洒在她脚边。 琥宝儿和桃枝两人一愣,低头一看: “啊——” 桃枝放声尖叫,一堆黑乎乎的蚯蚓落在草地上,每一条都乌黑油亮,软趴趴四下蠕动。 它们爬行时能把身躯拉得细长…… 桃枝花容失色,整个人蹦了起来,琥宝儿却是被她的叫声给吓一跳。 再看不远处,那几个贵女吃吃笑弯了腰。 这确实是无伤大雅的小作弄,即便传出去了,也只说萧阳公主调皮不懂事罢了。 琥宝儿圆溜溜的葡萄眼望了过去,“她们故意的哦。” 湖泊这么大,小太监能从这里路过? 桃枝回过神,面色都被吓红了,拍着胸口舒出一口气:“娘子快随我离开此处。” 琥宝儿不走,她瞅着这些蚯蚓,怪恶心人的,但是她没有那么怕。 不敢用手抓,拿木棍挑着倒是可以。 琥宝儿当即摘了一片生长在河边的野荷叶,用手里的棍子把蚯蚓都给扒拉进去。 黑黑软软滚了一圈,把桃枝看得头皮发麻。 琥宝儿自己都在强忍着,揪着小眉头,捧着手里的荷叶给她们送过去。 “你们要的东西,可别乱丢了。” 众女眼睛都瞪直了,难以置信,下意识后退两步,眼看着琥宝儿过来,把手里那张大叶子往前一扔——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小姐丫鬟四下逃散,场面一时混乱。 “哎哟!” 还有人不慎摔倒了,差点没哭出来。 胆子大的小厮连忙过来救场,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各位娇客,惊魂未定,只琥宝儿一人最是淡然。 她无疑惹来了众怒。 再一看,林芊蔲跌坐在草地上,小脸煞白,捂住她的脚踝。 她身边小丫鬟焦急道:“我们小姐受伤了!” 萧阳气得很,顾不上跟琥宝儿算账,先去搀扶林芊蔲:“林姐姐没事吧?” “我无妨……”林芊蔲勉力一笑。 大概是崴了脚脖子,这会儿在外头也不好脱鞋袜查看伤情。 虽说大郇民风开化,年轻小辈可结伴而行,但不意味着能衣衫不整,大庭广众,更应守礼。 萧阳扭头瞪着琥宝儿:“沈若绯,过来给林姐姐赔罪道歉!” “你们是一伙的。”若是捉弄她的计策林姑娘也有份,那她就不道歉,琥宝儿想了想道:“公主先给我道歉吧。” 她认出来了,那小太监就是公主的人。 “你敢?!”萧阳一手指着她:“你放肆!” 一旁的蒋姑娘冷哼一声:“沈姑娘好大的口气,让公主殿下给你赔罪?” “什么沈姑娘,过门嫁了人该叫沈娘子,”罗姑娘掩袖嗤笑:“哪怕是有名无实。” 琥宝儿看了她一眼,道:“嫁了人就叫沈娘子,你们怎不尊称王妃?” 她指了指萧阳:“我还是你嫂子呢。” 蒋罗二人不说话了,按理是王妃没错,可没人当回事。 “嫂子?你也配?”萧阳实在太生气了,抬手就去撕扯她:“伤了林姐姐还耀武扬威,看本公主今日不教训你!” 萧阳早就想教训沈若绯了,无奈一直困在宫里。 沈若绯闯祸后闭门不出,说是失忆养伤,任何宴饮不见人,她是全然寻不着机会。 昨晚还想着顾全大局,容忍她一二,可这会儿实在是忍无可忍。 萧阳是个直性子,伸手就打,身旁小太监小宫女劝阻都来不及。 然而琥宝儿反击了,不仅不让着萧阳,她还占据上风打赢了。 坐在人腰上,两手按住了胳膊,叫萧阳彻底翻不了身。 琥宝儿看上去温吞软乎,实际上动作颇为敏捷,从她的骑术就能窥见一二,她不是那等弱不禁风的女子。 甚至,从白里透红的气色来看,她身子骨很好。 周围闹哄哄一圈人,愣了一瞬,才一哄而上把两人拉扯开。 “还不放开公主!” “别打了别打了……” 暗中也不知道谁下黑手,用指甲尖给琥宝儿抓了几道红痕,从下巴顺到锁骨。 她双拳难敌四手,属实是吃亏。 正闹得不可开交,陆盛珂骑马赶回。 “住手!” 他黑沉着脸,翻身下马。 众人早在听见马蹄声时就不敢继续了,面露羞愧,纷纷收拾自身。 全无体统,这要是传出去多丢人! 简直是有失体面! 萧阳和琥宝儿还揪着彼此,陆盛珂大步向前,把她们拉扯开。 低头一看,萧阳哭得稀里哗啦,但身上还好。 反观琥宝儿,钗发乱糟糟的,白嫩脸上被抓出指痕,锁骨到胸口,衣襟都给扯坏了。 日光下一眼就能瞥见醒目的丁点软白。 陆盛珂眉头一跳,脸色更黑了,伸手把人抱起来,抬眸环视众人:“青序重锦,你们留下善后。” “是。”两个随从都不敢胡乱抬眼。 这么多个小姐形容不整,有眼色的太监和婆子早就让小厮给背过身去了。 这之后,自然少不了敲打噤口。 琥宝儿晃着小腿挣扎:“我自己走。” 她气鼓鼓的,刚才好多人趁机偷掐她,她就不是吃亏的性子,当然是奋力反击。 这才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衣衫不整,圆鼓鼓的胸团上下起伏,陆盛珂面色不善:“顶着夜玹王妃的身份,本王非罚你不可。” “什么?” 琥宝儿很不服气,这会儿承认她是王妃了? 和离,马上和离! 第13章 幽香 琥宝儿被陆盛珂强行抱上马,一路疾驰回到储水庄。 他没带披风出门,抵达后也解不出外裳来裹住她,索性全程拦腰抱着,从大门口步入小院。 过程自然惊呆了不少眼球,管事的一边收起讶异,一边挥退了看热闹的人。 “都管好嘴巴,主子的事儿不是你们该议论的!” 许家御下有方,哪怕是庄子上伺候的人,也不准嘴上没把门。 更何况这位主可是夜玹王,谁敢多言? 琥宝儿起初挣扎,但陆盛珂的怀抱宛如铜墙铁壁,撼动不了分毫,二人的力量差距,使得她这点力道完全不够看。 她心有不满,还是乖乖窝着不动了。 眼看这人脸不红气不喘地抱着她走了一路。 不愧是习武之人,体格真叫人羡慕。 琥宝儿道:“我若是像你这般,方才叫她们好看。” 那她就不会吃暗亏了,现在想想还心气不顺。 陆盛珂简直要气笑了,半敛下眼眸看她:“你还想如何,不妨说说看?嗯?” 琥宝儿对他的不悦并非一无所觉,动了动小嘴:“……我不说。” 说了有什么用,他又不是来帮她的。 说出口指不定激怒这人,更加要找她茬了。 月萝没有跟着去,突然瞧见王爷抱着小娘子回来,又惊又喜。 陆盛珂面无表情的放下琥宝儿,道:“收拾好来见本王。” 月萝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的指甲痕迹,红肿一条,有的甚至见了血丝。 “这是怎么了?”下这般狠手,是恨不能把人抓毁容么? 月萝一眼就感知到了某种恶意,连忙去拿带来的伤药。 第16节 出门在外有备无患,这些必备物都有捡拾。 她可不能让娘子毁了脸。 琥宝儿没有多么担心自己的脸,只是害怕上药时的疼痛。 月萝询问她事由,她简略提了一下,哎呀一声站起来:“不知道桃枝怎么样了,她没有挨打吧?” 方才闹哄哄的,她依稀听见桃枝的叫喊,冲进来捞她了,但估计被人拦堵够不着。 然后陆盛珂就来了,她都没来得及看一眼桃枝。 月萝听了,呵呵笑一声:“桃枝才来多久,娘子这般挂心她呢?” 琥宝儿看她一眼,不紧不慢回道:“她方才帮了我。” “奴婢难道没有为娘子筹谋么?奴婢可巴不得娘子入了王爷的青眼。” “那你别听我娘差遣,把嫁妆由我支配。” 月萝被她的执着噎了一下,还在嘴硬:“并非奴婢听令于夫人,这都是为了娘子好,嫁妆是女子在夫家傍身财物,哪能轻易动?” “我想买一匹好马,我还想买一柄宝剑。”琥宝儿手里玩着衣带。 她只是暂时不想惹娘亲伤心,所以跟月萝商量。 若是硬夺,那可就难看了。 月萝不无诧异:“马儿就算了,宝剑?” “宝剑斩坏人。” 琥宝儿换过衣裙重新梳发,又生龙活虎起来了。 陆盛珂在厅堂坐着,耳力过人,把她天真的话语给听了进去。 “过来。” 他发了话,琥宝儿磨磨蹭蹭的朝他走去。 陆盛珂掀起眼帘,打理她这张娇俏的小脸蛋,雪肤玉肌,那几道红痕更醒目了。 被指甲刮过红肿一条痕迹,抹药也不能立时消下去。 “看来你不担心自己的容貌,不惜变丑也要打架。”陆盛珂是真没想到,看上去软软一团的小姑娘,脾气这么大,一人对一群人。 他用脚想都知道,今日在场的小姐丫鬟,定是偏帮萧阳。 还用得着猜么? 琥宝儿脸上还火辣辣的疼呢,抿着倔强的小嘴:“我才不会变丑,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她失忆以来,没少听见难听话,若只是动嘴,她寻思自己理亏,也就受着了。 反正她不会往心里去,随便旁人怎么说,权当耳边风。 可是今日朝她丢蚯蚓,那明天后天又会如何? 难不成还任由打骂了?她又不是傻蛋。 “脸被抓破了,变丑还由得你?”陆盛珂冷哼一声,问道:“谁先动的手?” 这个不需要琥宝儿回答,青序和重锦落后了几步,赶回来禀报,他们查明了过程。 夜玹王的随侍审问,小太监小宫女哪敢隐瞒,一五一十全说了。 事情说大也不大,萧阳想要捉弄琥宝儿出一口气,有所顾忌就选了蚯蚓,吓人但不伤人。 可谁知琥宝儿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她一反击,一来一回的,这才闹起来。 陆盛珂听完,处置的法子也很简单。 “事情因萧阳而起,罚她三戒尺,送回宫去,禀报皇嫂禁足管教。至于其他女眷的婢女,以下犯上,各罚三戒尺。” 戒尺是打手心的,小惩大诫。 萧阳公主也就罢了,兄长管教妹妹天经地义,还要把太子妃搬出来呢。 至于其他林蒋罗几位,夜玹王男女有别,也不是长辈亲族,绕过其家人责罚小姐于理不合,他也不至于为此就去找几位老大人告状,只好落在婢女身上。 饶是如此,也是极为不给面子的行为,她们羞愧难当,简直抬不起头来。 回去后自然是三缄其口,息事宁人,不约而同的把此事揭过。 突然发生打架变故,什么狩猎篝火都取消了,许砚安几人听说后惊讶得很,立即带着猎物往回赶。 各家贵女也被安然送回客房,午饭都是各自屋里吃的。 琥宝儿没能逃过责罚,陆盛珂说她失忆后性子跳脱,行事莽撞,需要好好磨一磨脾气。 “回去后本王给你找个绣娘,在弄玉轩待着,无事不许出门。” 琥宝儿听完懵了,让她学刺绣? 还不给出门,莫非这也是禁足? 琥宝儿张口就想拒绝,想了想又闭嘴了,反正…… 他派人来是他的事,她可以不学。 ******* 当天下午,一行人打道回府。 陆盛珂打马先行,琥宝儿主仆在后边的车里,晃晃悠悠回到府里,时辰正好。 动手之后她再没见着萧阳她们,短时间内估计碰不到一起了。 梨枝留守弄玉轩,眼看小娘子和桃枝都带伤回来,少不了一番询问。 桃枝是劝架护主的,不小心被抓了几下,看上去还好,没有琥宝儿那般‘凄惨’。 指甲印跟猫抓似的,夜间沐浴洗脸时,碰着热水才知道疼呢。 青序过来了一趟,带着一罐花颜白玉膏,说是王爷吩咐,并给芠喜公公传达了禁足的命令。 小娘子无事不得出门,至于多久后才准许出去,主子没说。 琥宝儿哪能答应,她不服。 被桃枝好说歹说给劝住:“先把脸养好,过几日王爷就忘了这事儿呢……” 这话有点道理,她暂时也没想往外跑,到时再说也不迟。 琥宝儿乖乖到矮榻上窝着去了,月萝打水入内,把她脸上的药给擦掉,换上花颜白玉膏。 这过程自然是疼的,琥宝儿揪着小眉头,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月萝见状,想把人叫醒,桃枝给拦住了:“这时节,夜里也没多冷,盖一床厚点的被子就是了。” 矮榻比不得软床舒服,但也不是不能睡。 看娘子这样,多半是累了。 桃枝原本也是不喜欢这位,都说她进了王府,怕是要搅和得永无安宁,但今日上午在湖畔,那么多双手欺负这一个小姑娘,她看了都不禁心软。 琥宝儿睡得早,做了个梦。 她清楚知道那是梦,因为她变得小小一个。 阳光明媚的林间草地里,她摔破了膝盖,流了不少血,太疼了。 她委委屈屈的,有人抱着哄她上药,温暖而又略显粗糙的双手,特别熟悉…… 琥宝儿倏然睁开眼,懵懵的坐起来。 是奶娘…… 她伸手摸自己膝盖,安然无恙,一点都不疼,倒是脸上木木的,青序送来的膏药见效快,已经不疼了。 琥宝儿睡不着了,她爬下矮榻穿好外裳,透过棱窗看去,院子里满片银辉。 更深露重,恰逢月圆,静谧而又清冷。 琥宝儿朝外走去,自行离开小院落,所有人都睡了。 她朝着侧门的方向走,一路并不昏暗,虽说没有灯笼,但月光足够照亮脚下。 本以为那里有门房处的婆子守着,谁知侧门夜里并不留人值夜,直接一把大锁扣给锁上了。 琥宝儿出不去,她被困在这里了,也见不着奶娘。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陆盛珂深夜才从宫里出来,面色不虞。 青序和重锦二人默不吭声,不敢打扰。 晚间陛下生怒,为一点小事当众责骂太子殿下,半点不顾及东宫的颜面,王爷进宫后差点就起了冲突…… 陆盛珂已经不想忍了,他忍了太久。 “皇兄举棋不定,有些事情,不妨本王替他动手。” “王爷打算如何?”重锦一点不觉意外,他早就生气了。 前段时间,还发生过小皇孙意外落水的事情,发落了一群人,但到底还是没动柔妃那边。 太子殿下不想对七皇子下手,幼弟无辜,可小皇孙难道不无辜么? 陆盛珂淡淡道:“大将军府太安宁了。” 重锦瞬时顿悟,这是要从荣奎大将军这边下手。 是得给他们找点事,否则成天盯着别人,连王爷的婚事都暗中拱火。 主仆三人转过游廊,鼻翼间忽然嗅到一股香气,沁人心脾。 青序动了动鼻子:“是什么香味?” 不曾听说庭院里栽种了异香花草。 陆盛珂步伐微顿,一抬眸间,瞧见了琥宝儿的身影,小小一团坐在廊下的石阶上。 她是故意等在这里? 今日的香倒是比以往那些厉害。 第17节 陆盛珂走了过去,越是靠近,气味越发浓郁。 寻常香薰,太浓了惹人生厌,琥宝儿身上的却是不同,不仅不觉得过犹不及,反而吸不够一般,越发想要贴近。 “你在做什么?” 陆盛珂垂眸打量她,月光下,瓷白色的肌肤吹弹可破,她的睫羽像一把小扇子,阖在眼睑上。 琥宝儿没应答,仿佛睡着一般。 陆盛珂这才发现,她是靠在栏杆上坐着,也不嫌台阶脏。 “沈若绯。” 陆盛珂的耐心极其有限,伸手就去揪她小脸。 不料指腹才触摸上,惊人的热意传了过来。 她浑身发着高热,幽香萦绕不散,就像是从骨子里被生生灼烧出来的一般。 第14章 一抱还一抱 照枫院忽然传唤了府医,李郎中睡梦里被叫醒,连忙穿上外袍挎着药箱赶来。 夜深了,还以为王爷是突发疾病,没料到入内一看,竟然是王妃躺在里头。 王妃进门短短时日,李郎中就看她三回了,对这位的传言他身在王府岂会不知。 这会儿也没敢胡乱揣测,拿出脉枕往床前一坐。 甭管怎么回事,都是王爷的家务事。 李郎中一上手便知琥宝儿是感染了风寒,脉浮而紧,邪寒入体,这会儿发起高热,需要趁夜散温才好。 李郎中当下开了药方,说了些退热的法子,青序立即接过,去命小厨房把药先给煎上。 同时,还打发人去弄玉轩把婢女叫来,也不知是怎么伺候的,主子夜起竟然没人发现? 陆盛珂换了身常服,坐在一侧饮茶,问道:“她有体弱之症?” 李郎中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摇头否认:“回王爷,并无。” 陆盛珂放下茶盏,“那还三天两头看大夫?” 他就没见过比她还娇气的。 “王妃许是易发疹子的体质,”李郎中道:“像是桃花廯,闻着那些花香果木就能发疹子,或是有忌口之物。” 李郎中见陆盛珂在听,索性多啰嗦几句:“王妃脉搏强而有力,日常身子应是不错的,人的脉象与心境也脱不开干系,心怀磊落,恢廓大度,自然双目明亮气色红润。反之,若是郁结于胸……” “本王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 陆盛珂不想听,可别说进了他王府就郁结于胸了? 他看她每日开怀得很,一张嘴就挺气人的,还学会了动手打架。 跟林子里的那头狼崽子没两样,明明弱小,但不肯示弱。 李郎中刚走,外头月萝就赶来了。 她和桃枝负责近身伺候,梨枝会忙活些院里洒扫琐碎。 今夜桃枝不守夜,月萝没想到她在外间似乎没察觉动静,娘子自己就跑出去了! 她连忙入内谢罪,因祸得福能进入王爷的照枫院,指不定是娘子的造化呢。 月萝心下想了不少,然而尚未靠近床边,她的脸色陡然一变。 香,满屋子的异香,是二小姐散发出来的…… 月萝以前听说沈府二姑娘生来体带异香,还觉得稀罕好奇,直到后来接触到了,她顿时明白为何老夫人容不下二姑娘。 这香味太好闻了,有别于花香,更不输于那些精心调制出来的香料。 正是因为好闻,才叫人心生恐惧和忌惮。 府上说她是不祥之人,别是什么妖精鬼魅转生来的? 寻常人都没有,就她有,她便是异类。 再说,当年沈家接连不顺,老太爷去世时还很年轻,老夫人摔了腿,这么多年一瘸一拐的,都不爱出门参加宴饮。 这些确有其事,才把二姑娘给送走了。 月萝强装镇定,道:“天色不早,王爷去歇着吧,奴婢在此守着娘子。” 她生怕他看出什么,都不敢抬头。 落陆盛珂眼中,就是偷懒心虚的表现。 “看来关押柴房,还真罚对了。” 那次他以为是这对主仆二人唱双簧,故意弄出红疹,闹出动静引他过去。 若非如此,那就是这个婢女的问题。 沈家如此宝贝这个女儿,纵容得无法无天,陪嫁就随了这么个蠢笨丫鬟? 实在寒酸得很。 月萝已经跪下了,脑门磕在地上:“奴婢知错,奴婢一定会更加上心……” “你无需对本王认错,你的主子是她。” 陆盛珂不想干预沈若绯的任何事情,冷声道:“明日她醒了,立即回去。” 说罢转身出去。 这是把自己的卧室让出一晚的意思。 人走了好一会儿,月萝才敢大声喘气。 王爷没有发现端倪,定是因为每日香粉和熏香的缘故,他估计以为是换了某种香露。 有此做掩盖,寻常人也不会往体香去想,毕竟太罕见了。 再说,二小姐平日里香气没有那么浓,这会儿是因为发热,才这样明显。 说来说去,都怪她大半夜不睡觉四下乱跑! 差点就惹出祸事! ******** 琥宝儿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她深夜被摇醒灌了药汁,脑袋晕晕乎乎的没留下印象,喝完药倒回被窝就陷入昏睡。 睡得沉,体温降了下去,身子恢复得很好。 一觉醒来,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如李郎中所说,琥宝儿的身子骨不弱,莫约是吹了山风才染上风寒,没有什么大问题。 她打量照枫院里陌生的摆设,全然想不起昨晚有出现过陆盛珂这人。 “是王爷带我到这的?他还叫府医给我看病?” 琥宝儿多少有些意外,这是陆盛珂会有的举动么? 月萝为了将功折罪,守了她一晚上,这会儿精神不大好,回道:“是王爷没错,他恰好遇着娘子……你深夜乱跑,莫不是为了这个?” 她都不信她有这般心机城府,故意去‘偶遇’。 “我没有乱跑,”琥宝儿抿了抿柔软的唇瓣,低声道:“我想奶娘了。” 她又梦见了奶娘,奇怪的是,看不清面容。 但是她很想她,非常想,尤其是昨日夜里。 月萝的神色复杂起来,二姑娘在庄子里是柳婆子带大的,她即便失忆了,心里惦记的人也不会是夫人…… 可惜这人都死了好几个月了。 “吕婆子能得娘子这般惦记,真是好福气。”她笑了笑,道:“只是她不愿意陪嫁到王府来……” 琥宝儿鼓起脸颊,有些失落,奶娘不愿意跟着她,用年纪大做借口留在沈家了。 月萝怕她琢磨下去想起过往,当下话头一转:“王爷搭救了娘子,咱们不妨想想如何致谢?” 琥宝儿不懂:“要做什么?” “炖汤送小食估摸着王爷不吃,不若就缝个荷包香囊?”月萝寻思,小物件随身佩戴,指不定能睹物思人呢。 她这么一提,琥宝儿就想起陆盛珂说要给她安排绣娘,当即摇头道:“我不想做,我嘴上道谢不行么?” “这也太没有诚意了,”月萝道:“王爷既然亲自抱着娘子住进照枫院,便是生出亲近之意……” 琥宝儿唉了一声打断她,撑着脸颊慢吞吞嘀咕:“可见平日里他有多糟糕,昨夜没有见死不救,就感天动地了。” 换做她,就算是遇到萧阳,也不会因为记仇就任由她昏倒在外头。 这难道不是生而为人该做的么? 琥宝儿这话把月萝给噎住了。 陆盛珂从外头进来,好巧不巧听个正着。 高大的身影自屏风后转了过来,他轻嗤一声:“醒了就快些离开,本王不需要你致谢。” 她当他稀罕?他还恐她借此由头图谋不轨,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你又不高兴了?”琥宝儿歪着小脑袋打量他,“我没说不感激你,就当欠你一回,下回你生病了……” “你在诅咒本王?” “不是,”琥宝儿改口:“那下次你受伤了我就……” “沈若绯,闭嘴。”没有一句陆盛珂爱听的。 “哦。” 琥宝儿不说了,瞅着他那不好相处的冷脸,好声好气道:“改日你懒得走路了,我也给你扛回屋,如何?” 第18节 “什么?”陆盛珂不明白她这小脑袋瓜是怎么长的。 琥宝儿:“一抱还一抱哦。” “……”陆盛珂上前两步,杵到她跟前,健硕的身躯几乎笼罩住娇小的她,“就凭你?” 第15章 穿成这样 琥宝儿看陆盛珂也不急着收取她的‘感激’,收拾好自身,带着月萝告辞离去。 半点没拖沓,余下满屋馨香。 她发热刚退,后续还需养一养,回到弄玉轩由桃枝接手照看。 李郎中来诊过脉,让保持饮食清淡,餐毕继续喝药便好。 琥宝儿听从医嘱,乖乖待着。 她忘不了那个梦,让月萝给娘家递信,叫吕婆子过府来看看她。 这等小小要求,总不会遭到拒绝吧? 恰好,月萝也有些时日未与沈家通消息,当即把这些天的遭遇禀报给大小姐。 隔日就收到了回信,沈若绯正好有事要交待。 沈若绯仗着自己重生,用预知梦的说法把家里人都给哄住了,这才同意将婚事推给琥宝儿。 否则替嫁这么大事儿,对方还是王爷,沈家哪敢轻易答应。 而这次,重生带来的好处,确确实实落在了沈若绯身上。 她依稀记得这段时日,传出过花雅夫人上香遭遇意外一事,说是被毒蜂蛰伤,来不及送上解药,耽误太久导致半只胳膊坏死偏瘫。 那毒素可怕得很,但只要及时服下解毒丸,便可消肿止痛。 沈若绯暗中派人盯梢,她就在开元寺守着,结果不出所料,顺利遇到了花雅夫人。 她身上带了解毒丸,一举成为花雅夫人的救命恩人。 沈若绯早在对调身份时就决定用沈知鸢的名字过完余生,外界许多人都不知道沈家有个二小姐。 她既然成为二姑娘,少不得替自己造势,并且顺利进入贵女的圈子,往后才好说亲。 否则谁都不认识,她还怎么筹谋布局? 沈若绯选中花雅夫人,此人出身名门,知情识趣,在众多夫人中可谓是长袖善舞。 若能得她一句好,胜过旁人十句夸。 她的计划非常顺利,花雅夫人得救后无比感激,不仅待她亲近,邀请她一同出席赏花宴,甚至想把她的‘姐姐’给捎带上。 夜玹王才刚完婚,花雅夫人自然听说过沈大小姐的所作所为,这会儿是得了二小姐的恩情,想帮帮这位大小姐,以免善良无辜的妹妹受到牵连,耽误了议亲。 她一番好意,‘善良无辜’的沈若绯不好回绝,只能通知琥宝儿一块出席。 趁着还没被休弃,好歹还有王妃的名头唬唬人。 请帖顺着回信递了过来,月萝为之欣喜:“娘子,二小姐一心想着你呢,去参加花宴与你同去,正好能露露脸。” 成为王妃之后,别说不曾进宫拜见,亲戚一概没认,就连其他府邸都不约而同的忽视,半个帖子都没见着,属实是窝囊得很。 能去宴会,在月萝看来很重要,女子成家后,她的身份就不再归属于娘家那边,不是沈大小姐,而是夜玹王妃。 琥宝儿对这些浑不在意,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被挠的指甲痕迹刚消退。 她问道:“与我有过节的人多么?” 要是去被人排挤,那就没意思了,不去也罢。 月萝意会过来,笑道:“娘子多虑了,大家闺秀岂会那样没轻没重。” 与萧阳公主走得近那几个,除了林娘子,都有些缺心眼。 年岁小才会冲动行事,也不懂掩饰情绪,最后闹得大打出手,实在有失体面。 琥宝儿想了想,一点头:“行吧,我们去宴会玩玩。” ******* 花雅夫人行事周到,自然不会只给夜玹王妃下请帖,陆盛珂那边也收到了。 她分别送来两张,以防王爷不带上王妃,陷入尴尬局面。 陆盛珂才下令给琥宝儿禁足,这会儿也没说不能去,只是他有条件。 青序领着绣娘,亲自给弄玉轩送去。 “王爷说,王妃想解除禁令,就要跟绣娘完成每日任务。” 琥宝儿万万没想到,陆盛珂这般狠毒,不仅勒令她每天坐着绣花,居然还安排了任务。 “你说吧……我听听看。”可不一定照做呢。 青序笑道:“王爷希望王妃能在一个月之内,绣成一方帕子。” 琥宝儿心里的小算盘打了起来,“一个月嘛?” 这期间如果能自由出入府邸,也不是不行。 反正没说交上去的帕子需要何种手艺? 琥宝儿答应了,小小的弄玉轩又添一人,绣娘云芹住了下来。 她今年新寡,拥有一手精湛的刺绣技艺,听说王府这边招绣娘,立即就来了。 原以为进府后是给女眷裁衣裙做绣活,谁知是来指点夜玹王妃的。 对云芹而言,再没有比这更轻松的活计了。 琥宝儿这样‘乖巧顺从’,陆盛珂听完回禀,一挑眉:“她没顶嘴?” 小姑娘看上去温吞软糯跟小白兔似的,实际上是带了爪子的小猫。 青序摇头回道:“没呢,沈娘子失忆前应该学过女红,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本王觉得未必。”陆盛珂想起琥宝儿那颇为娴熟的骑术。 寻常闺阁女子,便是学些皮毛,也要接触一下琴棋书画和女红,她似乎不同。 忽而忆起她落水那次,在他面前矫揉做作的姿态,陆盛珂拧眉冷哼:“缺乏教养,狗胆包天,忘了也好。” 青序不说话了,这些时日王爷对王妃的印象有所改观,但一想起当初,只怕又是心生厌恶。 没几天,便是花雅夫人邀约的日子。 月萝早早就给琥宝儿打点好了衣裙首饰,她得了沈若绯暗中吩咐,把那套滚边金彩绣绫裙从箱底拿出来。 此裙华美且昂贵,裙边绣了精致金丝,妍艳浓盛,是沈若绯一惯的喜好。 只是和琥宝儿对调身份后,她就不好继续穿以往的裙子,甚至怕被人认出来,必须改一个截然相反的风格。 沈若绯的衣饰大半便宜了琥宝儿,这次花宴自然让对方艳丽,而自己准备了素淡的叠纱紫仙裙,以免两人同时露面,叫以前认识之人给一眼看破。 月萝得了主子吩咐妆点二姑娘,衣裙华丽,再配上一对金雀钗,穿花连珠步摇等贵重首饰,胸前还挂了个红梅金丝镂空璎珞…… 一整套下来,琥宝儿俨然是盛装出席了。 桃枝见了忍不住劝说:“只是一个赏花宴,娘子年岁轻,不妨清雅一些……” 满头珠翠恐落了俗套,再加上那浓郁熏香,怕是要被那些夫人小姐觉得轻狂招摇? 不过,琥宝儿是能压住这身装扮的。 她雪肤花颜,身段玲珑,寻常人看着艳丽的装扮落她身上恰到好处,只觉丰姿冶丽,挪不开双目。 娇俏的小脸蛋颇有点肉嘟嘟的,并非那等尖瘦苦相,俨然一朵被娇养的人间富贵花。 盛装华贵,有时会给人盛气凌人之感,但琥宝儿的神态恰好能冲淡这一点。 她圆溜溜的眼眸,清澈水润,就跟那林间小鹿一般纯粹,目光直接,不闪不避,天然一股娇憨之态。 不仅不觉艳俗,反而讨喜得很。 桃枝一面觉得好看极了,一面又怕小娘子招惹口舌嘲讽。 便是高门贵妇,嘴碎起来和街头婆娘也没两样,无非会觉得琥宝儿是为了彰显自己王妃的身份,才这般穿金叠翠,生怕被看低了去。 殊不知这样只会惹来更多的轻蔑不屑。 月萝有意如此,回道:“娘子穿什么都有人说,只管漂漂亮亮出门便是。” 大小姐怕露馅,姐妹二人的衣裙风格必须迥然不同。 今日娘子越是明艳越好。 琥宝儿对穿衣打扮不上心,只要别弄过分的熏香害她打喷嚏,其余都好商量。 她就这样出门了。 夜玹王头一回携带王妃赴宴,于情于理都不能分车前往。 陆盛珂尚未走近,一抬眼就瞥见了前面那道醒目的窈窕身姿,他薄唇微抿,在那紧束的腰封上一扫而过。 本就纤细,还系得紧,把那圆鼓鼓的胸形和腰线勾勒得一清二楚。 “谁让你穿成这样的?” “我不要跟王爷同车。”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陆盛珂面无表情盯着她:“你再说一遍。” 琥宝儿知道他不高兴了,但还是复述一遍:“不要与你同车……” 他闻言,冷冷一挑眉:“那你就不用去了。” 说罢,便要独自上车不理会她。 琥宝儿在后头道:“我自己备一辆车马。” 出行方便,免得还有半路被他丢下的风险。 她原先就打算这么做,只是被许家大夫人给打消了念头。 第19节 陆盛珂转回身来,轻嗤一声:“你在威胁本王?” 又是吃外食,又是当金饰,还自行购置车马,惹来一些被王府苛待的风言风语? 她难道不知,这些于他而言构不成多大困扰,只她一人会成为京城的笑话。 琥宝儿没听懂,她何时威胁他了? 陆盛珂没有耐心跟她耗下去,长臂一伸把人揽过来,抱着三两步踩上脚踏进入车内。 他一把将琥宝儿抵在窗壁上,面上似笑非笑的:“故意穿成这样给本王看,还说要划清界限?” 琥宝儿懵了,这人动作太快了,力气还大,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一拍他按在她腰侧的手背:“你松开……” “又熏香了?”陆盛珂几乎习惯了她身上变幻的气味。 半敛下眼帘,望着她那双琥珀色清亮眸子:“拙劣的把戏。” 第16章 赴宴 青序本以为,王爷王妃闹起来要分车走,或是王妃被留在府里不去赏花宴了。 没想到王爷亲自动手把人带上车,干脆利落,没一会儿马车就启程了。 看样子,主子对沈娘子的容忍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大大提高。 花雅夫人的府邸同在稷康坊,马车驶过几条街就到了。 陆盛珂的出现,叫许多人又惊又喜。 相比起太子殿下的温润文雅,这位王爷的脾气冷硬许多,不好亲近,更兼府上没有女眷,下帖子的名目都不好找。 今日他到来,好些人一边感慨花雅夫人面子大,另一边又嘀咕,别是故意带上王妃来走个过场吧? 无论夜玹王是何目的,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笑颜以待,对琥宝儿的态度也稀疏平常,半点没有展露自己看热闹的心思。 如月萝所言,高门大户自诩体面人,即便私底下听闻了什么热闹,面上也是粉饰太平,假做不知。 尤其是位高权重的夜玹王,谁敢明摆着凑他家热闹? 琥宝儿没有遭受任何刁难,不过明里暗里不少眼神瞄了过来。 这般朱唇皓齿,尽态极妍,叫不少人讶异:沈家大小姐似乎变得更美了。 原先也是这张脸,但更清瘦些许,且神色大不相同,给人感觉变化颇大,美人有形而无魂。 可如今,她依旧是锦衣华服,却像是被注入一缕娇滴滴的花魂一般,灵动惹眼起来。 琥宝儿到场就被花雅夫人身旁的大丫鬟给请去茶室。 大丫鬟被授意给她透底,笑道:“陈家杨家白家几位夫人都在,皆是亲切随和之人,王妃一同饮杯茶吧。” 说是饮茶,实则是想介绍一番,给拉近一下关系。 能得花雅夫人这份苦心,自然是沾了沈家二姑娘的光。 夫人有心给二姑娘说媒呢,怕她姐姐干的荒唐事影响她的姻缘。 这才想帮这位王妃一把。 不说改善风评,至少被诸位夫人接纳了,后面就好说得多。 琥宝儿对朝堂一无所知,陈杨白三家是谁不太清楚。 桃枝在一旁小声提点:“王爷与陈家二公子乃是至交好友。” 琥宝儿哪里知道陆盛珂的友人是谁,她又没见过……不过,好像那日在街头是遇到了陈大人的孙子,与他一起? 陆盛珂没有介绍,她不认识,也不感兴趣。 反正对她和善的,她便和善,无所谓对方是哪家。 琥宝儿进去时,沈若绯已经在茶室里了,花雅夫人挽着这位小恩人,与几位关系亲厚的夫人围桌笑谈。 她甫一露面,几人齐齐望了过来。 只一下,就能看出这两人是孪生姐妹,五官太像了。 但绝不会有人弄混她们,模样相似,却生生让人觉得天差地别。 堪称稀罕得很。 花雅夫人笑着请琥宝儿入座,听闻她失忆,重新介绍了一番。 几位夫人都是年长者,琥宝儿给行了晚辈礼,她们避开不受并回了礼,哪敢让王妃这样客气。 沈家祖辈有从龙之功,不过这些年日渐式微,与各家才少了接触往来。 大多人还是见过沈家大小姐的,却不知还有位二小姐。 今日瞧见姐妹俩,不由问了几句。 二小姐看上去一派温婉,知书达理,而这大小姐,想来失忆确有其事,她当真是变化不小。 琥宝儿话少,旁人不问她就不张口,安静坐着喝茶吃点心,一边瞥了沈若绯几眼。 她的妹妹在装乖哦,跟家里完全两个模样呢。 沈若绯的眼角余光也在看她,没想到她的衣裙首饰在琥宝儿身上这般合适,简直是艳压群芳了。 再看她自己,为求清雅,发间只一枚光秃秃的玉簪,素净得跟大丫鬟没两样。 不过,琥宝儿生得再美又有何用,嫁给陆盛珂就是守活寡的命。 要不是前世沈若绯曾经下过药,几乎以为夜玹王身怀隐疾! 脑海闪过自己用药后没得逞的下场,沈若绯恬美的神色扭曲了一瞬,那个冷血无情的男人……此生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稍微寒暄了几句,一杯茶喝完,几人就挪步到园子里赏花,还有其他来客需要花雅夫人打声招呼。 她卖个面子,大家自然赏脸,沈家姐妹出现得并不突兀,没人会在这种场合管不住嘴。 何况,夜玹王也来了,这王妃再怎么有名无实,如今这名还挂着呢。 ******** 琥宝儿很满意,带着月萝桃枝登上半山亭,倚高望远,欣赏园林景致。 “体面人真好,”她往嘴里塞一枚果脯,腮帮子鼓起来:“不像萧阳那般幼稚。” 公主那几个小姐妹,明里暗里甩眼色,当真是闲得很。 月萝却觉得她这个王妃受到了冷遇,“此处太清静了,娘子怎不下去与夫人们凑趣说说话?” “说什么?”琥宝儿吃完了一颗,又塞一颗,“像妹妹那样么?” 她看到妹妹全程随行在花雅夫人身侧,正努力融入其中。 之所以说‘努力’,是因为她清楚,妹妹就不是那种本性。 估计装得还挺累。 月萝是沈若绯的贴身婢女,哪能不清楚大小姐的脾气,笑了笑道:“二小姐是个聪明人。” 清楚自己要什么,为之图谋。 她实在不明白,为何要姐妹对调身份,把这嫁入王府的大好机会给推了。 苦了她不得不跟着这位,半点没有进取之心! 琥宝儿没有把月萝的唠叨听进去,她眼尖得很,忽然发现稍远处的假山遮掩之间,有个老头在偷吃东西。 琥宝儿正无趣呢,眨巴着两个眼睛盯着瞧。 看了一会儿就发现有些眼熟,似乎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陈大人? 方才她还跟陈夫人一起喝茶呢,可真是巧了。 “你们在此等我。” 琥宝儿留下月萝与桃枝,径自从半山亭下去,转入堆积的假山奇石群中。 她步伐轻巧,沿着石子路转了一圈,探出小脑袋一看,果真是患有消渴症的陈大人。 定然是郎中不让吃甜食,跑到这儿偷吃糕点来了。 琥宝儿揣着她的果脯走了过去,把陈岩柏吓了一跳。 “是你?”她模样生得好,陈岩柏记性不错,还有印象。 事后他通过夜玹王的眉眼官司,猜测到了琥宝儿的身份。 “你偷吃哦。”琥宝儿打量老头胡子上的饼屑。 难怪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么大个人跟稚童似的。 陈岩柏手里捏着甜滋滋的糕饼,正犹豫是否要往袖兜里藏,索性也不遮掩了:“你是夜玹王妃吧……” “暂时是。”琥宝儿点头承认,坐到他旁边,问道:“你这个病一点甜食都不能吃么?” 陈岩柏含糊着没细说,只沉重一点头。 琥宝儿见状,无法想象有这般可怕的疾病:“那可怎么办,人生乐趣岂不减半。” 陈岩柏闻言乐了,“惜命和贪吃,大家都选择惜命。” 琥宝儿想了想:“我也选择惜命。但挺没意思的。” “可不是,民以食为天,口腹之欲的重要不言而喻……” 不然世上能有那么多老饕呢。 两人齐齐叹了口气,忽然,假山后头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二少爷……老太爷许是先行回府了……” 陈岩柏倏地爬起来:“不好,我那孙儿寻来了,还请王妃替我挡一挡!” 琥宝儿一愣,便见他动作娴熟,把糕饼揣袖兜,拔腿就溜了。 瘦小老头敏捷得很。 第20节 突然受人所托,都没来得及拒绝,没一会儿,便见月白锦袍的公子和他的随从转了过来。 主仆二人没料到这里有人,还是个盛装的大美人。 饶是陈佑卿,都有几息的愣怔,才拱手见礼:“夜玹王妃。” 琥宝儿站起身,回了他一礼:“陈公子。” 她动了动小嘴,欲言又止:“你……” 两人不算认识,点头之交都够不上,陈佑卿本要就此别过,听她有话要说,一时站着没动。 琥宝儿想不出用什么话把人拦住,慢吞吞道:“你等一下。” “嗯?”身后的小厮一脸莫名。 陈佑卿聪慧过人,起先确实不解,而后立即想通了。 他不禁摇头失笑:“王妃莫不是见着我祖父了?” 先前就看到过他们在路旁吃炸糕,也不知是如何认识的。 “你怎么知道?”琥宝儿没想到他这么快发现了,她可没有出卖陈大人。 陈佑卿一脸不出所料。 他忍不住多看了琥宝儿两眼,祖父为人风趣,想必她不似传言中那样…… 身为夜玹王的知交好友,他还感慨过,容时被沈大小姐给误了姻缘,但这两次短暂接触下来,感观已不相同。 他略一思索,道:“不如王妃告知我祖父去向,作为交换,在下可透漏王爷现在何处。” 若没看错,方才是林姑娘去了水榭那边,指不定就遇上了。 琥宝儿一摇头:“我不找他。” 她半分犹豫都没有,倒叫陈佑卿顿了一下。 琥宝儿又坐了回去,清凉干燥的石面,金丝滚边的裙摆如花般绽开。 “你自己去找陈大人,我也不拦你。” 陈佑卿本没打算插手旁人之事,尤其是容时,但这一刻不由自主道:“王妃还是去看看吧。” 她这般一无所知,显然是蒙在鼓里。 林姑娘的心意虽说没有明言,但也不算什么秘密,以容时的聪慧,定然心中有数。 琥宝儿往嘴里塞了一颗蜜饯,腮帮子鼓起一团:“我不要。” 陆盛珂有什么好看的,她不看。 陈佑卿望着她天真无忧的模样,显然已经放下过往,轻笑道:“王妃心境开阔,叫人艳羡。” 这样的女子,想来不会被后宅琐碎困扰,倒是他多言了。 第17章 我不会怪你落水 陈佑卿没有久留,带着小厮作别离去。 他才刚走,右侧的假山就转出一个人来。 琥宝儿瞥见忽然出现的男子,不得不感慨,这块地可真热闹。 还是个认识的。 许砚安脸上是惊疑不定的神色,朝她问道:“方才那人是谁?你竟敢在此幽会男子?!” 此处庭院山石林立,一左一右皆设有半山亭,站得高看得远,不过因为假山遮挡,他在亭子上也没瞧清楚。 许砚安匆匆赶来,不想那个男子已经没了踪迹。 琥宝儿在他眼里,有重大嫌疑,毕竟这人敢落水暗算他表兄,还敢跟公主动手打架。 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琥宝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质问她? 她皱皱鼻子,压根不想理会,起身就走。 许砚安一伸手,拦住她的去路:“回答我!” “你敢拦我?”琥宝儿抬头看他。 十六岁少年郎,身着紫罗衫,腰系缠珠带,举止无礼跟个小纨绔似的,难怪和萧阳玩一起呢,他们是物以类聚。 许砚安也在看她,想了想把拦着的手放下来,万一她动手打人,好男不跟女斗,他岂不是要吃亏? 他哼了一声:“此事我定会告诉表哥,你不守妇道!” 琥宝儿不太明白他从哪给她找的罪名,不过告状嘛,她也会。 “那我告诉大夫人,你对我不敬,还胡言乱语。” 许砚安听见这话直接气笑了:“你行为不检点被逮着了,还想我如何敬你?叫小嫂子你敢应?” “有什么不敢的,”琥宝儿回道,紧接着轻叹一声:“不过,你叫了我也不想认这个表弟。” 许砚安被生生噎了一下,震惊道:“想不到你这般厚颜无耻!” 竟然真把自己当表嫂了?! 琥宝儿不擅长与人做口舌之争,何况跟他争赢了也没用,这些人先入为主对她产生了不好的印象,说什么都是白费。 “随便你吧。”反正她也不是很介意自己的名声。 失忆前做的事情无法否认,往后她跟这些人不牵扯便是。 然而许砚安自以为揪住了她的把柄,可不会轻易就这样算了。 见琥宝儿要走,连忙抬步跟上去:“你孤身在此,有意撇开了身边婢女,还敢说不是与外男私会!” 他就没瞧见她身边人! 时下年轻小辈结伴游园没什么,不过前提是丫鬟婆子跟随,否则孤男寡女容易招惹非议。 “和你有关系么?” 琥宝儿往来时路走,桃枝和月萝还在亭子里等着。 私会这个词听上去就挺匪夷所思的。 许砚安气恼她的理直气壮,“你胆敢让我表哥蒙羞……” 从假山群里转出来,便是一池绿汪汪的荷塘,小道清幽,他怕隔墙有耳,不得不压低了声音:“你且先说说,那个男子是谁?” 是不是误会他自有判断,但她为什么不肯说? ******* 琥宝儿走在前头,逐渐减缓了步伐,越走越慢,直至停下。 她回过头来,朝着小荷塘对面示意,道:“这位表弟,那人像不像你表哥?” 许砚安抬头望去,视线越过她和池塘,果然瞧见一个高大身影,还真是他表兄。 他大抵也是恰好路过,身躯魁伟,闲庭漫步,与身旁的秀丽佳人自成一景。 琥宝儿一手点着自己的小下巴,语气略带几分迟疑: “不见夜玹王的随从,他对面那位是林姑娘吧?也没有婢女同行,这孤男寡女的……” “住口!住口!”许砚安知道她想说什么,立即打断道:“我表哥行事坦荡,林姑娘大家闺秀,你休得胡言!” “这样么。” 琥宝儿兴致缺缺,半点没有与他争论的意思,径自从荷塘边过去。 对比起她的气定神闲,许砚安的前后话相互矛盾,偏偏这人浑不在意,甚至都不反驳他。 明明什么都没说,可怎么这样气人呢! 许砚安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禁不住自己涨红了脸。 陆盛珂早就发现了池塘对面的两个人。 他瞥了林芊蔲一眼,淡淡道:“萧阳应该受到约束,林姑娘无需多言。” 自从在储水庄打过架,萧阳回宫就被太子妃给罚了,不仅仅是禁足,还安排了个管教嬷嬷。 必须让她长长记性,免得行事不过脑,沉不住气。 既然碍于舆论迎娶了沈氏女,对外她就是夜玹王妃,是萧阳的嫂子,明面上针对排挤,简直是小孩子脾气。 无非是给外人看笑话罢了。 陆盛珂只需要把沈若绯拘在王府小院里,她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待到时机成熟,解决这段荒唐婚事便可。 他本人未曾放在眼里,东宫乃至许家也没当回事儿。 都不需要如何刁难,成婚至今,无人找沈若绯敲打或是警告,全然对此不上心。 只萧阳太年轻,当了真,而且还经受不住旁人拱火。 “是我多嘴了……”林芊蔲面色微红,绞着手中丝帕低下头。 长嫂如母,太子妃娘娘的决定谁敢反驳,即便她与公主情同姐妹,到底隔了一层,亲疏有别。 陆盛珂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未作停顿,没几步就到了许砚安跟前。 许砚安非常懂得先下手为强,毫不犹豫选择了告状。 因为这事儿不宜大张旗鼓,他把嗓门给压低了:“表哥,方才我亲眼撞见她鬼鬼祟祟的,与一年轻公子约在假山后面……” 琥宝儿这个当事人,就隔着几步远,把他的‘小人行径’尽收眼底。 陆盛珂听了,眉梢微挑:“哦?” 许砚安以为,这种关乎男子颜面的大事,定要好好询问一番,不料—— 陆盛珂道:“本王有事在身,立即回府。” 这句话是对着琥宝儿说的。 第21节 她一点头:“那就早点回去吧。” 琥宝儿也觉得没意思,虽说这里的宾客都是体面人,明面上没有给她难堪,但仅此而已。 旁人冷落无视,自然不好玩了,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许砚安看不懂了,左边的琥宝儿一脸无辜,不见半点心虚或者慌乱;右边的陆盛珂面无表情,听了他的话毫无反应。 只临走前侧目望来,道:“谨言慎行。” “表哥??”许砚安非常不解,沈若绯这种女人怎么能够信任呢! 陆盛珂一掀眼帘:“她费尽心机嫁给本王,岂会轻易看上其他男子。” 许砚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是这样没错! 琥宝儿:“……” 等到打发走了许砚安,陆盛珂长臂一伸,扣住琥宝儿细白的腕子,把人拉到跟前来。 他仗着体型优势半笼罩住她:“沈若绯,你若不安分,就可以提前滚出王府了。” 琥宝儿一眨眼:“还有这种好事?” 陆盛珂半眯着黑眸,修长的指尖捻上她白腻软嫩的脸颊:“是休弃,你以为本王会给你和离书?” 休弃便是下堂妇,她总不会连这个都不懂? 琥宝儿被揪了脸蛋,眉头都皱起来了,小手拍打在他手背上:“你说话就说话,捏我做什么?” 陆盛珂盯着她:“捏了又如何。” 温热的指腹,仿佛贪恋那软糯的触感,不自觉就动手了,嫩生生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破宝儿颇为不满:“男女授受不亲。” 陆盛珂闻言冷笑一声:“现在知道授受不亲了,也不知是谁故意落水赖上本王。” 琥宝儿顿时像小鹌鹑似的,不说话了。 她揉着自己可怜的小脸蛋,觉得理亏,又有些气不过。 想了想,指着不远处的荷塘道:“那不然……你现在跳下去,我不会怪你落水的,你也别翻旧账了,咱们就此扯平?” 陆盛珂把他浅淡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谁教你这样扯平的?” 第18章 你很敢想。 琥宝儿跟月萝桃枝会合后,还有点自叹自怜。 若世间有后悔药就好了,她定然不会在陆盛珂面前落水,省得总被这人欺负,把她脸都揪红了。 赏花宴才开始没多久,夜玹王饮下一杯薄酒便要告辞离去,花雅夫人听闻下人通禀,连忙要去挽留一番,如若不然,也该亲身相送。 沈若绯一直跟在身侧,这会儿寻个由头避了出去,谨慎起见,不想接触陆盛珂露了馅。 只是她运气不大好,刚穿过镂空洞门,迎面撞上了蒋家和罗家姑娘。 这两人向来跟着林芊蔲,与萧阳公主玩到一处,储水庄那事儿,让公主直接禁足了,她们回家自然也难逃长辈责骂。 都是十几岁大姑娘了,哪能不知轻重,不阻拦公主惹事,反倒跟着掺和上了。 那夜玹王的妻子,寻常人敢插手么?还上手挠人家脸蛋! 事后她们也有些后悔,萧阳是妹妹也就罢了,她们正面对上属实是不讨好。 眼下是不敢跟琥宝儿闹矛盾了,也要给花雅夫人一个面子,不宜生事。 不过心里那口气,实在咽不下去,别提多憋屈了。 高门贵女,爹娘疼宠,何曾受过这等气。 蒋罗二人寻思,该怎么暗地里找回场子,只要不在明面动手,谁还会帮沈若绯? 抬头这就遇上了她的妹妹—— “这是沈家二姑娘吧?” 蒋文兰直接堵在沈若绯跟前,上下打量她:“叫什么名字?” 沈若绯以前接近过萧阳公主,自然认识她们,这会儿佯装腼腆的低下头:“二位姐姐好,我是沈知鸢。” “你们姐妹长得真像,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蒋文兰觉得,若不是大姑娘失忆后变化许多,她们姐妹就该一模一样了。 沈若绯小声回道:“幼时身子不好,在庄子养病……” “原来是个病秧子,”罗思晴笑了笑:“我还以为是你姐姐闯下大祸,这才把你叫回来呢。” 蒋文兰跟着掩唇一笑:“既是孪生姐妹,也到说亲的年纪了吧,现如今沈氏女谁还敢惹?” “确实是惹不起。”罗思晴与她一唱一和的。 若真是二姑娘沈知鸢,指不定心里会埋怨被姐姐拖累了名声。 但沈若绯不是,她才是那个始作俑者,并且她还死过一回。 如今的局面,于她而言已经好了太多,因为她知道未来几年会有哪些变化,她一边等着一边布局。 “小女蒲柳之姿,不敢劳动二位姐姐费心。”沈若绯哪里不知道她们的坏心眼,才懒得多说。 “我看你也不是不介意吧,”罗思晴挤眉哼笑:“不然怎么巴上了花雅夫人?” 分明是想给自己寻一门好亲事。 蒋文兰接过话茬:“巴上也无用,身份悬殊,门不当户不对呀。” 沈家的下坡路有目共睹,无非仗着祖上荣光罢了。 侯爵世袭三代到这一辈已经没了,陛下对昔日勋贵的安抚极其有限,每年不过打发些银钱赏赐,不落人口实,还能搏点美名。 这沈家二姑娘还是养在庄子里的,与乡间村姑何异? 沈若绯可不是逆来顺受的脾气,听见这些嘲讽,气得都快装不下柔弱了。 她心里暗恨,迟早叫这两个嘴碎的死丫头付出代价。 便是这时,陆盛珂与琥宝儿过来了。 沈若绯被这么一耽误,没能及时避让出去。 三人连带身边婢女全站在洞门旁,打眼得很。 琥宝儿直接走上前去:“你们在做什么?” 她圆溜溜的眼睛看向蒋罗二人,前不久才动过手,此刻非常怀疑这两人在欺负她妹妹。 陆盛珂的出现,叫她们局促了一瞬,连忙行礼:“见过夜玹王。” “……见过夜玹王妃。” 该给琥宝儿的礼数也没落下。 不说蒋文兰和罗思晴局促尴尬,她们的婢女同样不安,在储水庄被夜玹王罚了戒尺抽手心。 这才过去多久…… 就遇着正主了。 沈若绯不想抬头的,她怕被察觉出端倪,陆盛珂洞察力过人,她不能冒险。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去看他一眼,这个她费尽心机也没能拿下的男人…… 重生之后,一次都没见过他,他依旧是印象中的模样。 身姿挺拔,剑眉星目,鼻峰高直,那双薄唇,何等的冰凉薄幸。 前世沈若绯用了不少手段,她嫁进王府,一心想跟他圆房,从一开始的试探,到后来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但她全都失败了,把自己闹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最后还死于非命—— 陆盛珂眼皮微动,侧目朝她看了过来,黑沉沉眸子带着审视。 人对视线不会无知无觉,沈若绯饱含复杂情绪的目光,有别于寻常的打量探究。 而沈若绯,心间猛然一跳,慌忙低下头去,心虚地不敢再多看一下。 “你没事吧?”琥宝儿感觉她怪反常的。 失忆后这个妹妹时不时来一趟,在娘家时可不是这种态度。 沈若绯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无事的,姐姐……她们与我说笑呢……” 蒋罗二人自然点头附和,顺着她的意思把这茬揭过。 陆盛珂没说话,也没有继续留意沈若绯。 他对沈家的事情,一概漠不关心。 不过重锦还是会把一些讯息禀报给他,沈家从庄子里接回一个二姑娘,有提过此事。 今日一看,孪生姐妹果真是相似,这个沈家二小姐,和失忆前的大小姐如出一辙。 ******* 回府路上,陆盛珂与琥宝儿同乘一车。 琥宝儿是坐没坐相,半点不像大家闺秀那样娴静端庄,她扭着半个身子,偷看车窗外。 他们离开较快,这会儿时辰尚早,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着呢,恰好是西市赶集日。 琥宝儿方才吃了些点心茶水,肚子不饿,趴窗边纯粹是看路人。 还别说,今日赶巧遇着街上有姑娘抛绣球招亲。 这种喜事,路人最爱围观,里三层外三层把路都给堵住了。 大家伙不光看,还七嘴八舌讨论这家人的家底。 通常是富有资产的商户女,会这般招揽良婿。 第22节 琥宝儿就差没把脑袋伸出去了,她视野受限,都看不见那栋楼,更遑论二楼上的小姐。 她回过头来,正想问自己能不能下车,冷不防撞入陆盛珂深邃的眼眸中。 琥宝儿愣了一下:“你作何一直看着我。” 陆盛珂:“你失忆后,似乎变得更蠢了。” “?” 怎么会有这种人,一开口就骂她! 琥宝儿顿时气鼓了脸颊,竖起眉头道:“我要下车。” 她要去看姑娘抛绣球招亲,谁要跟这人一起回去啊? 陆盛珂不允许,扬声吩咐外头的青序:“改道回府。” 青序和车夫正有此意:“这条街过不去,这就回头。” 琥宝儿瞅着陆盛珂,道:“我晚点再回去,放我下车。” 陆盛珂不为所动,“街上拥挤,你这小身板,能给你挤扁了。” “胡说,”琥宝儿反驳他:“我又不傻,一个劲的往前凑?” “你是如何失忆的?”他好像没有问过。 琥宝儿两手扒在车窗上:“我要下车……” “回答本王。” 她扭头看来,还在那儿气不顺:“你问这个做什么?” 事情都过去多久了,现在才问,莫不是要关心她脑门上已经痊愈的伤疤? 陆盛珂望着她气呼呼的小表情,耐心耗尽,一伸手,宽大的手掌托住了她小巧的下颚,轻轻拢握住。 琥宝儿都没反应过来,软糯的脸蛋又落入魔爪,被他给轻易拿捏住了。 陆盛珂挑起眉尾:“说。” “你干嘛?” 琥宝儿顾不上扒拉窗口了,两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企图把这魔爪拉下来。 两人几乎没有过任何肢体接触,这么一对比,显得她的手非常娇小,五指纤细。两只一起上也撼动不了陆盛珂分毫。 在习武之人的体格与力道面前,她完全就跟小猫崽一样。 甚至她整个人都半笼罩在他怀中,背部贴在马车内壁上。 琥宝儿深知自己打不过他,心里气不过,面上乖乖回道:“从阁楼上摔下来磕着头,就失忆了。” 真是可恶啊,这人不让她下车,她就不能下车。 她还必须听从,谁让人家是王爷,还是很能打的那种。 琥宝儿又羡慕又嫉妒,也不闹着要下去了,心里暗暗决定,迟早有一天要过上这种人生。 好,下辈子轮到她当王爷了。 陆盛珂很少这样近距离看着这张脸,先前是一眼都不想看。 小姑娘有点小脾气,那双琥珀色眼眸亮得惊人,她眸色比寻常人浅一些,像是璀璨宝石一般。 指不定心里怎么骂他呢,一点都不肯掩饰。 陆盛珂垂下眼帘,扫视她光洁的额头,肤白胜雪,细腻如玉。 仔细一看,有一块色泽较粉的地方,估计就是几个月前受过的伤。 瞧着还是不小的伤口。 琥宝儿在忍耐,她很不习惯,与一个男子挨得这么近,近到能嗅着他身上清淡的气息,甚至彼此的呼吸声就在耳畔。 真是喜怒无常,那次马车颠簸,她不小心撞他身上,一下就被推开了,差点摔个屁股墩。 她眉目灵动,陆盛珂问道:“你在想什么?” 琥宝儿老实得很:“想让你摔个屁股墩。” 他轻嗤一声:“沈若绯,你很敢想。” 琥宝儿:“还行吧。” 第19章 “我要走。” 琥宝儿回到王府,还有点闷闷不乐。 难得遇上有人当街抛绣球招亲,陆盛珂不让她下车观看。 这小小的弄玉轩,实在无趣得很。 更可恶的是,绣娘云芹见她闲着,抱着针线篓子要来教她一二。 琥宝儿半点都不想学:“他说只要绣一条手帕,便可自由进出王府。” 她现在哪里自由了? 梨枝端着酸甜的杨梅饮子进来,笑道:“娘子今日不是出去过了么?” “这个不算,前后加起来才一个时辰。” 况且那赏花宴,也没什么好玩的,一群女眷凑在一起说些客套话罢了。 明明天色还早,陆盛珂有事可以自己先行回府,偏偏要带上她。 琥宝儿怀疑他是故意的。 月萝闻言,皱眉道:“娘子别耍小脾气,把这绣活练好了,手帕正好送给王爷。” “送给他?”琥宝儿摇头:“他不稀罕,我也不想送。” 她扭头看向月萝,问道:“我应了花雅夫人的邀约,奶娘怎么说?” 叫月萝给娘家递信,让奶娘过来,结果人没来,回信里提的都是此次赏花宴一事。 这会儿事情都结束了,奶娘总该来了吧? 月萝没想到她这样执着于此,随口回道:“奶娘年事已高,自家就有不少事儿,娘子不妨多多体谅她。” 吕婆子是把大小姐奶大的人,她在沈家那么多年,该有的体面一点都不少。 她自己不愿跟来王府,并且,大小姐也没打算把奶娘给出去。 说到底,这位只是个冒牌货罢了。 梨枝听见这话,不禁觉得稀奇:“月萝姐姐,哪有让主子体谅下人的?何况娘子也没让这位年事已高的奶娘做些什么……” 故意提岁数,未免太过刻意。 是打量小娘子年纪轻又心软,好拿捏? 婢女对着主子说这种话,沈家便是这般家风? 月萝顿了一下,察觉失言,连忙解释道:“这可冤枉,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娘子不敬,只是奶娘确实不方便过来,王府又不是没有得用之人……” “算了,”琥宝儿打断她,“奶娘自己不想来。” 总不会是娘亲拘着个老婆子,舍不得让她来? 琥宝儿做过梦,梦境里充满温暖与慈爱,可是她并没有看清是否那人就是奶娘。 或许,是其他的长辈,比如说……她的祖母? 脑海中跃出沈老太太那张脸,琥宝人一摇头,立即否定了,感觉都不像。 此事最终不了了之,琥宝儿苦巴巴的跟着云芹学刺绣。 每日都得抽出点时间,不过三天,白嫩的手指头就被扎了好几个针眼。 就在她觉得这日子属实过不下去时,芠喜公公来告知她,下月初是七皇子的生辰,宫里准备办一场庆生宴。 琥宝儿点了点自己:“我也要去?” 芠喜回道:“柔妃娘娘指名请王妃到场。” 七皇子是柔妃所出,今年才十一岁,年纪小庆贺生辰办个家宴就差不多了,但陛下决定大办。 不仅把皇室宗亲等人邀请进宫,就连那些大臣官眷也没落下。 这般重视,无疑昭显柔妃母子圣宠正浓,甚至风光盖过了太子殿下。 东宫生辰宴,都一切从简,免得被指摘奢靡无度,铺张浪费。 而之所以特意提及夜玹王妃,自然是柔妃故意为之。 她没能登上皇后宝座,也不是王妃正儿八经的婆婆,平白无故想召人进宫,都不好找名目。 眼下机会不就来了么? 沈家女能顺利赖上夜玹王,背后可有她的一番助力。 听说失忆了,也不知是个什么样,指不定能闹出不少笑话。 芠喜是从宫里出来的,他身子不好,不代表脑子不好。 都是千年老狐狸,柔妃那点小心思,还用得着猜么? 但凡能在夜玹王妃或者东宫的脸上踩一脚,他们一定会出手。 当下,立即暂停了琥宝儿学刺绣一事,在府里挑了个嬷嬷过来,指点礼仪。 到时,带着这个嬷嬷和婢女一道入宫,全程有人盯着,以保万无一失。 宫里自有太子妃接应照拂。 芠喜安排这些,是禀明过陆盛珂的,两句话的功夫,事情已成定局。 琥宝儿万万没想到,七皇子过生辰,结果受罪的是她。 嬷嬷非常严厉,开口闭口都是规矩。 第23节 太苦了,自从她嫁进王府,就没有一天好日子。 琥宝儿终于忍无可忍,决定偷溜出去一趟。 她没胆子离家出走,可是偷懒一回总可以吧? ******** 晌午过后,日头正烈。 春末夏初之际,天气日渐炎热起来。 嬷嬷和月萝去用饭歇息了,琥宝儿支开桃枝梨枝,自己拿了小荷包,大摇大摆从侧门出去。 守在侧门的婆子,可没收到过禁止王妃出门的命令,这位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王爷明摆着扔在小院自生自灭呢。 琥宝儿很顺利就溜了出去。 夜玹王府位于稷康坊建春街,此处大多是深宅大院,街道上不算多热闹,不过会有不少货郎挑着担子沿途叫卖。 琥宝儿出门次数寥寥无几,但也知道京城里广乐坊最为繁华,别的没有,就是人多。 只是稷康坊太大了,要去广乐坊,靠着双腿得走到何时去? 琥宝儿在路上犯愁之际,后边吱吱悠悠驶来一辆马车,为了车厢内通风,竹帘高高卷起。 车窗边的陈佑卿一眼便瞧见了琥宝儿。 娉娉袅袅的女子,身着鹅黄萝裳,颇为惹眼。 “好像是夜玹王妃。”他喊停了马车。 另一侧坐着陈岩柏,连忙探身一看,顿时乐了:“还真是王妃!” 琥宝儿抬头看去,与祖孙二人对个正着。 她抬手招呼,有几分意外,直言问道:“陈大人,方便搭个便车么?” 陈岩柏与她只有两面之缘,但印象很好,看着就是纯粹讨喜的小姑娘。 他毫不犹豫点了头:“王妃若不嫌弃,就上来吧。” 陈佑卿想阻止都来不及,他面露无奈,问道:“王妃为何一人在此?准备去往何处?” 祖父难道就不想想么,一个女子,出门没有车马就算了,丫鬟也没跟着。 琥宝儿已经利落登车了,在车内一侧乖乖坐好,才道:“你们打算去哪?路过热闹的地方将我放下就好。” 她也没打算一定要去广乐坊,下次有机会再去不迟。 陈佑卿听见这话便觉不妥,她孤身一人? 陈岩柏乐呵呵道:“我们约了许大人一同去钓鱼,王妃若是无事,也可同往。许大人你该叫一句外祖父呢,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陈岩柏知道夜玹王这桩亲事徒生波折,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或者流言夸大其词。 在他看来,这个王妃不如传言中那样不堪。 “许大人?是那位老太爷么?”琥宝儿知道他,陆盛珂的外祖父。 她摇头道:“我不曾敬茶,与夜玹王迟早要和离的,还是别胡乱攀亲戚了。” 小姑娘心直口快,有话就说,陈岩柏才刚端起茶杯,就一口喷了出来。 “咳咳咳……年轻人啊,慎言,慎言!” 陈佑卿听不下去了:“婚姻大事岂非儿戏……” “所以不能勉强,要及时回头。”琥宝儿一脸认真。 “这……”陈佑卿抿唇望着她,他总能在她身上看到‘表里不一’的一面,明明是这样娇俏的一张脸。 未曾接触,只怕会以为是娇气任性之人。 陈岩柏拿着帕子擦了擦,一边笑了起来:“人生没有回头路,要及时回头,需要莫大的勇气。” 她难道不贪恋夜玹王府的一切么? 地位尊贵,还是绝无仅有的一位,且陆盛珂仪表堂堂,光是他这个人,就招惹了京城多少小姑娘。 琥宝儿却不想多说,她出门游玩,又不是为了找人吐苦水。 正好马车行驶到一个巷子口,她要在此下车。 陈佑卿略一犹豫,朝陈岩柏道:“祖父,孙儿也在此下车。” 陈岩柏太了解他了,守礼周到,有时显得不干脆,“你打算派人通知陆盛珂?” 他一点头:“沈娘子瞧着容易轻信于人,孤身外出属实不妥。” 陈岩柏爽快放了人:“你要插手就随你去,反正跟我们两个老头子钓鱼也挺没意思。” “祖父……” “走走走。”陈岩柏示意车夫启程。 陈佑卿笑了笑,叮嘱随从道:“别让祖父乱吃东西。” 陈岩柏顿时吹胡子瞪眼的,他是老鼠么?成天偷吃? 琥宝儿没料到陈佑卿也下车了,不仅如此,还让他的小厮去通知陆盛珂。 她睁圆了一双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芝兰玉树的年轻公子。 痛心疾首:“瞧你一派斯文,没想到竟如此小人。” 陈佑卿拱手赔罪:“是陈某擅自猜疑了沈娘子。” 他猜她是偷偷跑出来的。 被猜中的琥宝儿大感失策,这人是陆盛珂好友,当然是向着他的。 “你别跟着我。” 琥宝儿扭身步入巷子,陈佑卿轻咳一声,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她先是快步走,而后疾走,最后不管不顾,提起裙角就跑。 “沈娘子……” 陈佑卿蹙眉,一时不解,局面怎么会变成这般。 路上行人见他追随一个姑娘,纷纷用奇怪的眼神看了过来…… 忽然,斜侧方一个推着板车的小贩拐了过来,上面堆满了黄橙橙的枇杷。 自以为能跑掉的琥宝儿躲闪不及,硬生生避让开,整个人栽了下去。 今日出门不吉,她自己扭了脚。 ——接到告知的陆盛珂来得很快,远远的就瞥见小茶馆里头,坐着琥宝儿与陈佑卿。 方才那一板车的枇杷无事,陈佑卿把琥宝儿搀扶到这里稍坐。 小姑娘蔫了吧唧的,也不跑了,放弃挣扎。 她面容姣好,肌肤莹润如玉,惹眼得很,更遑论身旁还坐着个陈佑卿,让稀疏平常的破旧茶馆都明亮了起来。 陆盛珂不动声色的走近,陈佑卿还在苦口婆心的劝说。 他这个友人,面上温和,实则谨守分寸,并不胡乱管闲事。 看样子,有些关心,在悄然滋生…… 陆盛珂双眸微眯,弯腰俯身凑在琥宝儿肩膀上,低语:“该怎么罚你呢?” 琥宝儿吓了一跳,回头看去,这人一脸不善。 “我才刚出门,何错之有?”她非常不服气。 陆盛珂不与她多言,一伸手揽过那细韧的腰肢,将人打横抱起,朝陈佑卿道了谢,立即带她回府。 毫不拖泥带水。 走这么快,琥宝儿的热茶都来不及喝一口。 陆盛珂抱着她塞进马车里,若说平时是面无表情,今日可算是面覆冰霜。 琥宝儿知道惹他生怒,她同样不高兴:“我不想进宫。” 明知道柔妃来者不善,她还要送上门去。 再说,本来失忆前就得罪过不少人? “怎么,现在后悔嫁给本王了?”陆盛珂冷声道:“全是你自作自受。” 琥宝儿被他一句话给噎住了,委委屈屈鼓着脸。 自作自受。 是的,她感觉到的一切不舒服,却很难反抗,也不知道该冲谁发脾气。 因为都是自找的。 她没得选。 一路无话。 回到王府时,陆盛珂率先下车,琥宝儿不要他抱:“我自己回去。” 不想看见他这张脸。 “由不得你。”陆盛珂黑着脸,侧过身去把人拉到背上。 背着走,琥宝儿想了想,勉强接受了,乖乖趴在他宽阔的背上。 倒是陆盛珂步伐一顿,肩膀僵硬。 身后有青序跟着,他暂且忍下,快步进入大门,行至无人处,才沉声道:“谁让你靠着本王的?” “什么?”琥宝儿一愣。 陆盛珂抿着唇角,背部两团绵厚的软糯触感,如云似绵,难以忽视。 宛如一个烫手山芋,他只想把人原地丢下。 “你自己坐直了,不许碰我。” 第24节 他好凶,琥宝儿‘哇’的一下就哭了,泪珠啪嗒啪嗒落下来。 她挣扎着从他背上下来:“我要离开王府,我不想待在这里……” 陆盛珂一蹙眉头:“你哭什么?” “我要走,我要找奶娘呜呜呜……” 琥宝儿好伤心,她好想奶娘,可是奶娘不愿意见她,她每天还要学刺绣学规矩! 因为她失忆了,所以奶娘不要她了。 第20章 看来你是皮痒了 “奶娘?” 陆盛珂几乎要嗤笑她如同三岁稚儿没有长大,但看她泪眼婆娑,眼眶红通通的小可怜模样,又忍住了。 他轻捏眉心:“说吧,你想怎么样?” “我要回家……”琥宝儿想下地自己站着。 “别乱动。”陆盛珂一手抓着她,转过身来,直接把人抱起。 轻轻软软一团,哭起来更显得傻乎乎了。 他怀疑这人是故意来折腾他的。 青序二人见王爷步伐匆匆背着王妃进府,很有眼色的故意慢行,落后好几步,拉开距离。 谁知前头两位主子忽然停了下来,二人赶上后,发现王妃哭了。 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王爷沉着一张脸,把人径自抱往照枫院,丢下一句请府医的吩咐。 他们面面相觑,立即跟上。 这是琥宝儿第二次踏入照枫院,她抽抽噎噎的,哪里知道自己被陆盛珂带到了何处,也顾不上去打量周围。 失忆之后,她明里暗里受到过不少嘲讽指责。 也察觉到娘亲和身边婢女并不想着她,日子说不上舒畅,但是没所谓,她没有多么在意。 可是奶娘不同样,琥宝儿梦到过她两次。 梦里的一切太美好了,仿佛刻入骨血,便是再无情之人,也会不由自主生出贪恋。 梦中的温暖,与清醒后造成的反差,让琥宝儿很难过。 她不明白,她好像失去了一切。 难不成梦里都是虚妄,欺骗了她么? “别哭了。” 陆盛珂可没有哄小姑娘的经验,把人放在矮榻上,托起她的小脸蛋,出言命令。 萧阳在他面前哭,一句话就能止住,琥宝儿显然不行。 她拍掉他的手,背过身去抹眼泪。 陆盛珂也没着恼,在她身旁坐下来,弯腰抓住她那条受伤的腿,“这么大个人了还哭鼻子,腿断了么?” 琥宝儿吓了一跳,一时忘了哭,下意识想把自己的脚给解救出来。 然而陆盛珂宽大的手掌,轻易就握住了她的小腿,掀起裙摆撸起裤脚,褪去鞋袜,动作一气呵成。 “你放手。”琥宝儿睫毛上挂着泪珠,小鼻音一点都不清亮。 陆盛珂抬了抬眼皮:“除了本王,谁还方便给你治腿?你欠了人情可别想抵赖。” 琥宝儿白生生的脚丫子,就跟她的手一样娇小,常年不见光,细腻如羊脂白玉。 那圆润的指甲盖都是粉色的。 陆盛珂垂眸,太脆弱了,他掌下稍稍用点力,就能给她折断了。 “我不用你看。”琥宝儿抽抽鼻子,就知道他没安好心,还欠他人情? 她想抢回自己的脚,被陆盛珂一手镇压:“那你想给谁看?” 李郎中可没胆子给女眷看腿。 看上去是轻微扭伤,陆盛珂把他炽热的掌心贴上去,完全包裹住那截细白的脚踝,来回轻揉她微微泛红的伤处。 “疼么?” 琥宝儿的眼泪都要再次冒出来了,怎么可能不疼。 “只是脱臼了。” 陆盛珂话音刚落,托着她的脚踝‘咔嗒’一声,极其利落地给复原了,完全是趁其不备。 琥宝儿一声惊呼,泪花忍不住涌了上来,手指揪住了矮榻的绣垫。 那一下好疼! “又哭了。”陆盛珂微微抿唇。 她两手撑在身后,坐在矮榻上,朝他露出一截白生生小腿,这般浑身轻颤的模样,又娇气又委屈。 他望着她,缓缓倾身向前,低声道:“鼻尖都红通通的呢……” 琥宝儿直觉受到了嘲讽,她也不掉眼泪了,用那双水润的琥珀眼,气鼓鼓瞪着他。 陆盛珂距离很近,并未立即抽身离去,无需低头,便能嗅到了她身上那抹幽香。 “腌入味了。” 哭泣也是个力气活,这样温暖的时节,琥宝儿感觉有点热,经他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自身香味逐渐浓郁。 而眼前这个男人,俯身在她跟前,几乎呼吸交融。 琥宝儿抬手去推他,手心搭在他健实的胸膛上,使了点力气,没推动。 “你离我远点。” 他干嘛趴在她上方,像个大狗狗,不,应该说更像一头狼,或者其他猛兽。 琥宝儿感觉有点奇怪,她从未与男子这般贴近过,也无从辨别此刻的气氛。 “你用的什么香?”陆盛珂偶尔也会佩戴香囊,书房有熏香,但他对香知之甚少。 视场合而定,由青序或重锦准备,他甚少过问。 这话把琥宝儿问住了,她比他更加一无所知。 卧房外,青序敲了敲门,李郎中过来了。 陆盛珂没有传唤他们入内,起身过去开门,问他要了一瓶药油,以及绷带竹片。 他拿了东西返回内间,琥宝儿正在努力穿袜子。 陆盛珂一挑眉:“你想成为跛子?” “我才不会变成跛子。”琥宝儿反驳,回头看到他手里的药,迟疑了起来。 他要替她上药? 陆盛珂正有此意,过来一伸手就把她的小脚丫给抓住了。 脚踝脱臼,复位后还稍微有点红肿需要抹上药油再用竹片固定包扎,不出几日便可痊愈。 药油凉丝丝的,但只一瞬,就被他的掌心给捂热了。 竹片光滑,乃是特制,为了骨折一类外伤所备。 绷带缠紧后就不好扭动了,避免脚踝再次错位。 陆盛珂一声不吭,手上动作颇为娴熟,把琥宝儿给看愣了,一时忘了拒绝。 她瞅着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指节分明,问道:“你怎么会这个?” “本王有什么不会的?”他一掀眼帘:“你以为我每日在做什么?” 自幼习武,四个字说来简单,但确实日日夜夜坚持下来的。 功夫需要与人切磋,势必会有磕碰,再者,他还要带兵练兵,这种粗浅的包扎,人人皆会。 他这么一提醒,琥宝儿想起他那柄无与伦比的银白色佩剑。 这会儿哭过了,理智回笼,整个人又怂了起来。 幸而这人刚才没打她,否则她都经不住他一下,指不定已经半身不遂了呢。 琥宝儿抱着自己的小腿,偷偷噘嘴。 “怎么,不敢说话了?”陆盛珂斜她一眼,哭红的鼻尖在那张莹白小脸上,又是滑稽,又显娇憨。 “本王还以为,你打算一哭二闹三上吊。” 琥宝儿听了,小嘴微张,一副‘你怎么这般傻’的模样:“在乎我死活之人,这招才有用。” 现在,谁管她呢,寻死觅活给谁看。 况且,她想离开这里,是为了过得更好,而不是去走绝路。 琥宝儿的小脑袋瓜想不了太多事情,但是她认真考虑过庙宇清修的后果。 大户人家的女眷,犯了严重错误,会被送到那里去,那里可不是出家人的清修之地。 有的只是一群被放弃的女子,过着清苦的日子,悔恨余生。 琥宝儿犯的错没有那样严重,但是她使计赖上夜玹王的婚事再反悔,等同于愚弄,蔑视皇权。 沈家为了赎罪,势必会重重惩治她。 死倒不会死,不过多半是要送去尼姑庵,与世隔绝。 琥宝儿喜欢热闹,向往繁华之地,与世隔绝估计挺难受的。 但是,她同样喜欢苍茫山林,无边荒野。 世间哪有万全之选,二择一自然要牺牲掉一些。 第25节 只可惜了她没能触碰到的那批嫁妆。 可是,娘亲似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嫁妆给她,不然为何安排个守财奴一样的月萝看着呢。 本就不是属于她的东西。 琥宝儿一脸的深思熟虑,慢吞吞道:“我们趁早和离吧,罚我去庙里清修,也不耽误王爷的姻缘。” 她不清楚陆盛珂和林姑娘是什么关系,或许当真被她横插一脚给破坏了。 当真是罪过。 她在王府过得也不轻松,着实是两相折磨了。 陆盛珂黑眸一眯:“沈若绯,何时和离由本王说了算。” “那你说,我听听看。”最好别拖太长时间。 夜玹王府并非她的归宿,在这里耗上一两年,可就太久了。 陆盛珂不语,只无声望着她。 ‘在乎她死活之人才管用’,听上去就好像,她无人在意一般。 被骄纵的沈家大小姐,说出这种话? 陆盛珂站起身,道:“想和离没那么容易,你哪都去不了。” 他扯过矮榻上的薄毯子,盖住她包扎后的脚,去了外间叫打水进来。 青序猜到王爷要给王妃擦药,早有准备,当即端着热水入内。 陆盛珂在红木架前净手,一边吩咐道:“去沈家把她的奶娘请过来。” 免得为了要见个奶娘就哭鼻子。 寻常人家姑娘,出嫁时奶娘是一同陪嫁的,为了让她在夫家有得用之人,还能帮忙拿拿主意,她倒好,带了个蠢丫鬟就过来了。 一点都不顶事。 青序闻言颇为意外,王爷最近对沈娘子当真是改观许多。 他不好多问,也不敢揣摩主子的心思,应了一声去外边找个小厮跑腿。 里头的琥宝儿伸长了脖子,问道:“你要替我请奶娘?” “可是她不想来。”她不禁为此犹豫。 陆盛珂不清楚沈家什么状况,头也不抬道:“本王让她来,她就得来。” 琥宝儿想了想,没有反对。 一时又觉得难过,想问问奶娘缘由,但是却怕勉强了她。 只问一次就好了,就一次。 琥宝儿脚上绑了竹片,不好套鞋袜,她一手扶着榻上矮桌,单脚站了起来,“我要回去了。” 月萝桃枝还不知奶娘要来,可以提前准备点心。 陆盛珂侧目瞥她一眼,道:“你暂时在这待着,免得故意不让腿脚恢复,躲避进宫。” 琥宝儿先是一愣,而后悟了:“这也是个法子……” 可恶,她都没想到。 陆盛珂面无表情:“本王盯着你。” 她闻言,苦着一张脸:“你果真是狡诈之辈。” 何至于此。 “你乖乖进宫,本王叫你看一出好戏。”陆盛珂道:“如若不然,本王就罚你。” 琥宝儿听见罚这个字,眼睛就瞪直了。 陆盛珂朝她走了过来,指尖在她肩膀上轻轻一点,单脚独立的琥宝儿本就站不稳,跌坐回矮榻上。 他低声道:“抽你手心,怕么?” 琥宝儿直面威胁,偷偷把手心藏了起来。 过分,这人真的很过分。 “……我必须去么?”她哼哼哧哧问道。 “是。”陆盛珂给予肯定答复。 “你一定是准备干坏事了。”琥宝儿眨巴着眼睛,脑袋瓜转得很快:“那你欠我一个人情。” “可别抵赖才好。”她补充一句。 “看来你是皮痒了,不怕抽手心,”陆盛珂似笑非笑:“那就抽你屁股。” “!”琥宝儿难以置信,下意识两手护在身后:“你敢?” 陆盛珂垂眸:“本王有何不敢?” 第21章 暂住 看来这宫里是非去不可了。 琥宝儿不想去,而非不敢去。 她提前招呼道:“那位柔妃娘娘若是要伤害我,我是不会束手就擒的,到时王爷可别怪我闯祸。” “她能怎么伤害你?”陆盛珂扬起眉梢。 琥宝儿挠头:“她不是与你们不对付么?” 这是街头巷尾稚儿皆知的事情,只陛下不知。 “与我们不对付,又不是与你,说不准还会拉拢你。”陆盛珂面露轻嘲,对柔妃的伎俩早已熟知。 无非是唯恐天下不乱。 琥宝儿得知不会对付自己就安心了,接着又好奇起来:“拉拢?” 是让她帮忙做坏事么?在夜玹王府兴风作浪? 这种事情会以重利诱惑吧? 陆盛珂面无表情的戳破她的妄想:“柔妃一旦接触了你,就会放弃拉拢。” “什么?” “因为你缺心眼。” “……”这人讲话真是气人,没一句她爱听的! 琥宝儿背过身去,是半点都不想说了。 桃枝和月萝很快赶到照枫院来。 陆盛珂让管家罚了半个月月银,再有下回让琥宝儿落单溜出去,可就不仅仅如此了。 王府自有一套规矩,桃枝梨枝呐呐不敢言,月萝则心里隐隐窝着火气。 她随着二姑娘进入王府以来,跟以前的日子属实是差远了。 在沈家,她是大小姐贴身婢女,随进随出,底下哪个小丫头不敬着她? 便是那些年岁大的老奴,也都要给她几分薄面,好吃好玩的紧着她。 到了夜玹王府,这些通通没有,挨冷眼便罢了,还三天两头挨罚。 不是关柴房就是扣月银! 这位还不听话不安分,拒绝熏香,惦记嫁妆,喜欢出府。 若是有的选,月萝是万般不愿换主子的,这会儿积累了不少的怨气。 一旁的桃枝见月萝神色不对,用手肘顶了她一下。 这是被罚了月钱不高兴呢? 桃枝到弄玉轩有段时日了,在她看来,沈家的婢女有时候太没有规矩。 她处处管着沈娘子,一些事情,甚至要她点头方能做。 虽说小娘子失忆了,显得有些懵懂无知,但她能够自己拿主意,怎能叫一个婢女越俎代庖。 桃枝已经好几回听见嫁妆二字,似乎全捏在月萝手中,实在匪夷所思,这不是刁奴欺主么? 再说平日里的言行,月萝就不像是真心奉她为主…… “罚她们做什么?”琥宝儿皱眉道:“她们没有错,我也没有。” 陆盛珂看了过来:“怎么,你不服气?” 桃枝连忙劝道:“娘子别说了,奴婢们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王爷说一不二,岂能这样当众被驳回命令? 琥宝儿接受不了:“是我把你们支开的……” 她想了想,她有错,错在于想要出府。 “我把我的银子补给你们,但是我只有二两哦……” 琥宝儿抠抠搜搜掰着小指头一算,或许只剩下一两多点了。 她没钱。 好穷。 陆盛珂在一旁看着,忽然想起刚完婚那会儿,沈若绯去外头当了金饰。 那时他和舅母都以为此女故意为之。 若是没有及时发现,王府金饰流露在外,还是当铺那种地方,大有文章可做。 届时便能煽动一波舆论。 第26节 再给御史台透个气,出现在朝堂折子上也未可知。 罪名便是东宫教导无方,夜玹王苛待女眷,致使倚靠典当苟活。 当时陆盛珂算不上怎么气恼,只是觉得毫不意外沈若绯这个女人会做这些伎俩。 她就是那般的惹人生厌。 但随着几次接触下来,他对她的部分认知,已经很难再保持当初的感观。 ——她莫不是真的缺钱? 陆盛珂的视线,挪到了月萝身上。 月萝自觉失态,冷汗唰的下来了。 恰好这时,青序在外禀报,已经把沈家吕婆子带到。 ******* 吕婆子进来时,心下不无忐忑,好端端的夜玹王派人来请她? 直至入内,看见矮榻上坐着的琥宝儿,才知是怎么一回事。 “奶娘……”琥宝儿巴巴的望着她。 吕婆子笑了笑,先给陆盛珂行礼,再传达了沈家老爷夫人的问候。 王爷派人去请,可谓是劳师动众的,就连沈家老夫人都知晓了。 她也不是空着手过来的,即便匆匆忙忙,还是带了不少东西。 吕婆子话说了一连串,足见沈家想要亲近的诚意。 陆盛珂却没多大反应,在主位捧茶而坐,喜怒难辨,不露端倪。 沈若绯这般惦记自己奶娘,他一时也没瞧出这老婆子有何厉害之处。 陆盛珂没有待太久,起身去了书房。 留下室内琥宝儿和吕婆子可以说说话。 吕婆子拿了白玉梳过来,给琥宝儿梳头,“娘子怎么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因为我出去了一趟。”琥宝儿乖乖回答。 又是跑动又是崴脚,还哭过一场,发髻已经不平整。 “前段时间得娘子念叨,本该早早来一趟,只是老奴家里不平静,”吕婆子叹气道:“儿孙不争气,总是惹祸。” “怎么了?”琥宝儿不太清楚她家里状况,记不得了。 吕婆子拿话搪塞她的,怕她跟王爷开口把自己要到王府来,面上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家长里短的,哪能入娘子耳朵。” 琥宝儿并非听不出来,奶娘年岁大了,要顾着自己家,不能陪她。 她也没想勉强她,只道:“那天我又梦到你了,我小时候,是奶娘带着我么?” 吕婆子拿着玉梳的手微微一顿,压下那点不自在,承认道:“是我不错,娘子从小乖巧听话,好带得很。” “那我娘亲呢?”琥宝儿不解。 她一次都没梦到过娘亲,也生不出多少亲近之意。 “夫人那会儿忙呢,”吕婆子道:“娘子幼时,恰好是大公子私塾启蒙,老爷夫人指望他好好念书考取功名,为此费了不少心力。” 这话不算谎言,沈家确实早早给大公子选私塾,择名师,尤其因为老太爷去得早,少了老一辈帮忙维护关系,沈家的状况一日不如一日。 不过,当时大小姐是带在夫人身边的,吕婆子这个奶娘,反倒落了清闲。 琥宝儿一概不知,只以为是娘亲顾着兄长,才把她给旁人带着。 倒也说得过去,大多人家,较为重视家中男丁。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以沈家的状况,更是非读不可。 琥宝儿没有过多纠结于此,留了吕婆子在王府用饭,赶在天黑之前,把人好生送回去。 吕婆子回到沈家,面色凝重,赶忙去求见了沈夫人。 她已经是第二回 听琥宝儿提到梦境,虽说没有怀疑到她身上,但万一要恢复记忆了,可怎么办呢? 秦氏正要询问夜玹王府的状况,听见这话不由蹙眉:“她想起来了?” “没有,”吕婆子回道:“只是做了梦。” 她不跟着陪嫁,一来不愿,二来也怕接触多了露馅。 二小姐长在庄子,她的奶娘在心里分量可不一般。 “郎中说这叫失魂症,许多人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秦氏不是怕琥宝儿想起来,只担心她沉不住气戳破此事,“让月萝看紧一点,别捅了娄子。” “怕什么,用不了多久,夜玹王就会提出和离。”一旁沈若绯也在,她手里拨弄着干果,道:“与他断了瓜葛,解决后顾之忧。父亲已经搭上承恩侯,假以时日,必能得到重用。” 秦氏闻言,露出一丝笑来:“但愿如此。” 承恩侯是太子妃的父亲,来日太子登基,太子妃一家自然显赫。 何况这位侯爷是有实打实功绩在身,多少人攀扯不上。 沈老爷能有此造化,自然离不开沈若绯的‘预知梦’,仗着重生,为自家牟利。 吕婆子照顾大小姐这么多年,从不知道她会什么预知梦。 可是许多事情皆有应验,再加上当年二小姐出生后说是不详,带来厄运,她越发笃定沈家人自带些灵通在身上。 当下心里念了声佛号,犹豫着道:“夫人,那柳婆子是急症去的,当时二小姐失魂落魄,会不会是她有意托梦,提醒二小姐……” “胡说!”秦氏吓了一跳,出声喝止:“这青天白日的,神神叨叨……” “外头天黑了,夫人……” 吕婆子原本也没多想,但是大小姐都有神通了,而且二小姐天生一股古怪的异香,还屡屡梦见奶娘…… 她实在是心里发毛。 秦氏不说话了,家里老夫人信佛,执意把二女儿送走,谁说得清当年是否赶巧。 沈若绯嗤笑一声:“就凭一个柳婆子?她活着没多大能耐,死了又能怎么样?” 她就没把琥宝儿放在眼里,待她为父兄铺路,寻得如意郎君,这个妹妹沾了家里的光,要二嫁不是简单得多? ******* 琥宝儿在照枫院留宿,桃枝几人把她的被褥用具全给带来了。 那架势,不似暂时落脚,倒像是准备长住。 陆盛珂把寝室让给了她,自己去了书房。 他的书房是个独立小院,闲杂人等免进,琥宝儿是没参观过的。 她的脚伤不严重,但是不宜落地,需要静养才好得快。 这就把琥宝儿生生困在矮榻上了,她无聊得紧。 月萝见状,道:“娘子这回跑不了了,正好跟云芹好好学刺绣。” 瘫着的琥宝儿立即坐起身:“我不要。” 她就不喜欢针线活,枯燥乏味,那小小的绣花针还给她指头戳好几个针眼,疼死了。 月萝无视她的拒绝,去弄玉轩把云芹叫来。 学刺绣可是王爷的吩咐,让亲手做一条手帕,机会都递到眼前来了,岂有推却之理。 琥宝儿拒绝无效,云芹很快就来了。 她不是王府婢女,王妃不学绣活时不会传唤她。 这会儿也是头一次到照枫院来,巧得很,刚进入庭院,迎面就撞上了陆盛珂。 云芹头一回得见府里男主子,慌忙低下头去行礼,手里的针线篓子一抖,线团咕溜溜转到了陆盛珂脚边。 “……王、王爷恕罪!” 陆盛珂瞥了一眼径自跨过。 主子没有责罚,他走后,月萝盯着云芹,衣裙鲜亮,腰带系得紧紧的,勾勒出妙曼身姿。 云芹是寡妇,较为年长,她的身板可跟清汤寡水的小丫鬟不一样。 月萝率先进门,见琥宝儿趴在矮桌上,还翘着个小嘴,一脸不乐意。 她不禁心下冷笑,这位还傻乎乎的呢,跟活在梦里似的。 索性把准备开口的话吞下去,不妨拭目以待,若是王府里有了侍妾,二小姐还能这样无知无觉? 省得她在一旁白操心,也不见讨着什么好处。 第22章 适可而止。 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时间仿佛成倍变慢,无限延长。 琥宝儿捏着绣花针,整个人都蔫了。 云芹轻声细语,说得很细致,时不时纠正她的针法。 但是她笨手笨脚的,总能戳到自己。 琥宝儿纳闷了,扭头问月萝:“我以前是不是没学过绣花?” 失忆是不会把一切都忘干净的,比如说骑马,她不记得,可身子自动适应,很快就上手了。 月萝否认:“娘子是沈家大小姐,怎么可能没学过女红呢。” 大户人家姑娘,琴棋书画和刺绣是必学的,可以不擅长,但必须会。 否则传出去了,名声不好听,人会说缺乏教养。 不过二小姐嘛,在庄子长大,每天吃饱了到处撒野,瞧她那一身骑术便可窥见一二。 第27节 读书认字倒是有安排夫子,女红估计糊弄过去了。 “看来我是忘光了,才要从头开始学。” 琥宝儿晃着脚丫子,为了养伤,她当真是不着地,跟个半身不遂一样,如厕都不方便。 云芹一早就过来了,见状笑道:“长时间对着针线伤眼睛,娘子不妨用些点心歇一歇。” “好哦。”琥宝儿就等这句话了。 自从许大夫人来过一趟,厨房那边都长了记性,不敢短缺王妃半点。 何况现在人住在照枫院,更是有求必应。 倘若不被迫学刺绣学规矩,琥宝儿就会快乐得像小猪。 月萝去把点心呈上来,云芹也有份,跟着用一点。 今天吃的是莲叶羹,采摘了刚冒尖的嫩莲叶做成,翠如碧玉,清甜可口。 琥宝儿一边吃着一边惦记夏日荷花:“天热了,荷花也可以做成小食。” 大厨们可厉害着呢,甭管什么花花叶叶,都能变成美味佳肴。 云芹悄悄打量着她,这个小姑娘,没心没肺的,日子过得没有半点成算。 她看一眼外侧,问道:“娘子不给王爷送一份去么?” 云芹虽是后来到的弄玉轩,但不消多久,就弄清楚了这位王妃是怎么一回事。 成亲当晚独守空房,隔日被腾出正院。 大多下人不叫她王妃,叫沈娘子。 即便偶尔以王妃称呼,那也是有名无实,没有圆房。 这样的主子,谁还当她是主子?若不是许家大夫人过来敲打,更兼王府自有规矩,指不定人人都要踩上一脚。 现在便是被晾在一旁的局面,可小娘子瞧着是半点不着急的。 都住到照枫院来了,竟然任由王爷在书房过夜? 到底是没有成过亲的小姑娘,未经人事,不懂得如何出手。 云芹长得还算清秀,在她看来,琥宝儿这雪肤花貌,一身细皮嫩肉的,不知多讨男人喜欢,她却不会加以利用。 但凡男人尝过荤,他自觉的就食髓知味……再也按捺不住。 琥宝儿对她的打量一无所觉,摇头道:“他要吃自己会说。” 人可是堂堂王爷,哪里需要她来送吃食点心? 云芹不禁笑出声来,“娘子这是还没开窍呢。” 多么鲜嫩的年纪,呵…… 云芹的前半生颇为坎坷,从小就被家里逼着做绣活补贴家用,好在她有些天分,出手的绣品胜过身旁所有人。 后来长大成婚,没过几年安生日子,丈夫就病故了。 她膝下无子女,夫家翻脸不养闲人,把她给赶走了。 靠着一门手艺,她饿不死自个儿,也没急着找人再嫁,生怕去过苦日子。 俗话说否极泰来,她靠着一手绣活进入王府,接触到了以前难得一见的贵人。 焉知不是时来运转呢? ******** 午膳之前,芠喜公公不知打哪寻来了一根拐棍,给琥宝儿暂用几日。 有了这根光滑有力的棍子,单脚拄着它,就不至于寸步难行。 “公公真是个好人。”琥宝儿两眼亮晶晶的。 这才不过两日,她已经难以忍受,继续坐下去整个人都快长蘑菇了。 只有伤过腿脚之人,才明白个中滋味。 有了拐杖,琥宝儿的午膳不在屋里用,挪到了临水的亭子里,好景致,好凉风。 便是饭后,她也不肯回去窝着,靠着这根棍子,时不时换个地方坐坐。 这么一逛,才察觉出照枫院有多大。 它虽称为[院],实则已经是[园]的规模。 琥宝儿磨磨蹭蹭挪了半晌,都没能走完它的一半,另一半是陆盛珂的书房方向,桃枝不建议贸然靠近。 对比起来,弄玉轩属实是蜗居了。 外头风和日丽,索性把那恼人的绣活也搬到这里做,池畔游廊,垂柳依依。 琥宝儿着手准备要交差的那一方绣帕,因为要给陆盛珂,选了男子常用的鸿鹄纹。 一只小白鸟。 琥宝儿一通发挥:“哪里需要一个月,我两天就可以绣完了。” 桃枝在一旁看着,欲言又止:“娘子别贪快,好歹是给王爷用的,不妨细致一些?” 这豪迈的针脚,她无法想象王爷看见后会是什么反应。 琥宝儿瞧了瞧自己手中的绣绷,来回欣赏:“挺好看的呀,换做我都舍不得用。” 平白便宜了陆盛珂那厮。 谁都劝不住,一下午的时间,琥宝儿就把鸿鹄绣帕给强行完工了。 期间,芠喜公公带着缃韵纺的人来给她量尺寸,为了进宫那日的着装做准备。 缃韵纺是京城有名的成衣铺子,服饰精美细致,许多夫人小姐喜欢在这里裁衣。 眼下裁衣时间有点赶不及,便挑选几件成品衣裙,依照琥宝儿的尺寸略作修改。 缃韵纺的人把裙子带来给琥宝儿过目挑选。 皆是上层用料,华贵精美,金丝银线半点不吝啬。 她们看琥宝儿这般神仙玉骨,一气推了好几套,人生得标致,淡妆浓抹总相宜,哪一件都合适。 琥宝儿耳根子软,她们说好的几件全收了,在她看来都差不多。 并不怎么挑剔,一副软乎好说话的模样。 美服华裳,谁人不喜,云芹可算是开了眼了。 在芠喜和缃韵纺等人退去后,还在怔怔出神,她越发定了决心,不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机会来得很快,没过多久,听闻前边王爷外出回来的动静。 此处是他去往书房的必经之路,恰好,桃枝刚把用过的茶具给收走了,暂时不在。 四下无人,只她和琥宝儿。 云芹眸光微动,一抬胳膊生生撞上琥宝儿。 “啊!” “呀?” 两人同时惊呼一声,摔到了一处。 云芹趁机在自己衣襟上扯了一把,肚兜露出了小半,隐隐还能瞥见一抹雪白,欲露不露,做出意外的假象。 琥宝儿本就站不稳,一只脚绑了竹片,稍微一撞就往下倒。 好在没有摔着哪里,她一脸懵的撑手爬起来,低头便瞅见云芹衣衫不整。 她吃了一惊:“你……你没事吧?” 云芹反过来急急忙忙问她:“娘子可有伤着?” “衣服,你衣服……”琥宝儿抬手提醒她。 但是紧接着,后面的脚步声已经靠近了过来,正是陆盛珂和他的随从。 在后头看两人摔成一团,他眉间一拧,走上前来:“怎么,还想摔第二次躲避进宫?” 琥宝儿顾不上自己被冤枉,单脚巍巍颤颤站起来,回身就往陆盛珂身上扑。 为了保住云芹的名节,她扑上去还不够,努力高举手臂去遮挡他的视线:“非礼勿视!” “可不能便宜了你这家伙!” 陆盛珂才刚过来,也没有看云芹,尚未发现她身上的不妥之处,倒是琥宝儿这样生猛的动作,叫他眉头直皱。 下意识扶住了她的腰侧,“你在做什么?” 话才出口,后边的青序和重锦已然怒喝一声:“放肆!胆敢在王爷跟前行为无状!” 他们也不好多加打量,只伸出胳膊护在陆盛珂面前,隔绝开云芹。 王爷遭受过的诡计属实不少了,不说远的,眼前这位王妃就是这样硬生生赖上来的。 只一瞬,陆盛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沉下脸,抱起琥宝儿转身,冷声道:“问清楚再来回话。” 云芹满面委屈,还没来得及梨花带雨,人已经走远了。 琥宝儿还在挣扎:“等一下,她摔倒了……” “她怎么摔的?”陆盛珂问。 琥宝儿老实回答:“她撞到我,就摔了。” 他冷哼一声:“很好,你也是她的帮凶。” “什么?” 琥宝儿被扛回了寝室,路上她渐渐安静下来,再回想一遍,不难发现问题。 她时而蹙眉,时而惊讶,抬头去瞅陆盛珂,落他怀里抱着,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线条坚毅的下巴。 她一摇头,老气横秋的口吻:“你可真是个祸水。” 第28节 招蜂引蝶,叫人前仆后继,简直不安于室。 “哦?” 陆盛珂把人放在椅子上,伸手一把揪住她脸上软乎乎的肉肉,“从明日开始,你不用绣花了,改练字。” 琥宝儿睁圆了眼睛,当然不能答应:“说好的绣帕,我都绣完了,你才说这话?” 这不是耍赖么! “绣完的拿出来看看。” 陆盛珂压根没指望她做些什么,只想寻个由头叫她安分待着,磨一磨性子,省得整天往外跑。 琥宝儿晃着小脚丫:“我的拐杖忘了捡。” 陆盛珂上午外出,还不知她用上了拐杖,低头扫一眼:“娇气。” 青序重锦二人很快就叫管家处理了云芹。 这样不安分的女子,王府当然留不得。 管家过来赔罪,头都抬不起来了,他当时只管挑个家世清白绣工出众的,不料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看走了眼。 太多眼皮子浅的,见了大户人家里头的事物,从而生出歪念。 云芹不是奴籍,王府只给予驱逐处理。 不过还会传出风声,京城里得知她被夜玹王府辞退,往后想仗着手艺跨进谁家府邸,就很难了。 月萝没想到,她发现云芹有问题才过去一两日,这人就自己撞南山,被解决了。 她瞅着琥宝儿无知无觉的模样,不得不感叹这位好命,没心没肺不做提防,结果王爷没有添上侍妾,还准许她进入书房了。 真不知是不是傻人有傻福…… ******* 第二天,琥宝儿赖在床上不肯起,被桃枝梨枝硬生生‘拔’了出来。 “娘子别让我们为难了,王爷亲口吩咐的……” 梨枝拧了干净的热帕子过来,往她脸上轻轻擦拭,用湿乎乎的热意醒醒神。 “他为何一大早就找茬?”琥宝儿刚睡醒的小嗓音软软的。 天才刚亮,就吩咐婢女把她带到书房练字? “这会儿也不早了……”桃枝轻声安抚:“王爷很早就起来上朝呢,下朝后还练了一套剑法。” 琥宝儿见过陆盛珂练剑,确实非常厉害。 她没话说了,任由桃枝二人帮忙梳洗,用了些早点,拄着拐杖慢吞吞朝书房去。 琥宝儿只知陆盛珂习武,却不知他书房有这么大,里面呈列了好几个书柜,塞满了书籍。 他这人瞧着不声不响的,没想到有这么多藏书,更别说那些悬挂起来的字画,洋洋洒洒,无一不精。 琥宝儿忽然疑惑,他莫不是文武双全? 平日里脾气冷硬如同顽石,半点不讨喜,还真没看出来呢。 她的座位被安排在陆盛珂旁边,他非常不客气地挑了一本最厚的书籍,“抄完为止。” 琥宝儿才不抄书呢,她有备而来,拿出昨日完成的手帕。 摊开了:“我说话算话,你可别食言。” 陆盛珂垂眸,在那绣帕上扫了一眼:“它是什么?” “鸿鹄哦,”琥宝儿小指头点着它:“你看看,多白的一只小鸟!” 陆盛珂勉强看出点鸟样来:“它也能算绣帕?” “怎么不算?我亲手绣的。” “那你自己用吧,”他一抿唇:“任何场合,带上这块破布。” 琥宝儿粉白的小拳头都握紧了,气鼓鼓的:“你别太过分!” 她在椅子上侧过身来,拿着绣帕塞过去:“反正我完成了,你收下了……” 不料陆盛珂动作敏捷,往后一躲,她手上扑了个空,柔软的掌心直直按了下去,在他腿根处。 两人皆是一愣,陆盛珂顿时紧绷起来,撑在他腿上的琥宝儿很难不察觉。 硬邦邦的腿部,似乎蛰伏了一大团未知的危险,她茫然无措,连忙把手收了回来,后撤缩进椅子里。 陆盛珂隐隐有些咬牙切齿:“沈若绯,适可而止。” 琥宝儿一脸无辜,道:“凭什么每次都是我听你的……” “你不是想走么,”陆盛珂幽深黑沉的眸子撒落下来:“半年,半年后本王与你和离。” 琥宝儿一愣,半年后和离?“真的么?” 陆盛珂:“本王无意与你说些废话。” 第23章 一场愚弄 琥宝儿就像是被一根胡萝卜吊住的驴,陆盛珂允诺了和离,她便乖乖听话,磨墨抄书。 剩下时日也不多,彼此多忍耐着就过去了。 琥宝儿不记得自己失忆前读过多少书,她的字迹秀气,方方正正,小小一个。 誊抄完一页纸时,还挺有成就感,好歹比刺绣更能坐住。 陆盛珂见她安静不闹腾,也就去处理他手头的事情。 他握着一支军队,十万兵马,其中五千骑兵,平日里除了营地操练,也没有其他事情,还在吏部挂了个职。 这是前两年,陆盛珂为了与荣奎大将军抗衡,自己争来的,但远还不够。 因为谭震贺手里的兵马比他多一倍。 柔妃受宠后,一步步提携了她的兄长谭震贺,到如今多年累积,这对兄妹已经不容小觑。 陆盛珂孩童时,母后逝去没多久,旒觞帝就动过册封柔妃为继后的念头。 当时遭受朝堂上诸多反对,阻力重重,遂而作罢。 而今过去近十年,七皇子将要长大成人,柔妃貌美依旧,她的兄长登上大将军之位,旒觞帝又动了心思。 朝中老臣必然不会同意,东宫之位乃是国之根本,地位稳固,方能国泰民安。 否则众臣中党派纷争,相互攻讦,内斗内耗,岂不是祸乱的开始? 再说,七皇子尚且稚气未脱,如何与儒雅稳重的太子殿下相比? 陛下偏爱便罢了,权柄一旦递了太多,恐怕会埋下祸根。 要知道,在大位面前,人的贪婪是永无止境的。 但要打压柔妃母子,却不能急于一时。 谭震贺掌权多年,那二十万兵马被他收着,又非一朝一夕。相比起来,陆盛珂还太年轻了。 而且他不得圣心。 小小年纪失去母后,由太子殿下带着长大的,与旒觞帝的父子情分可想而知。 “主子喝杯茶歇歇眼睛吧。” 重锦给琥宝儿送了茶水,才敢顺势打断陆盛珂。 平日里王爷一忙起来就不管不顾的,这下可好,有个小娘子在身边,就跟枝头的鸟儿一样,时不时能说上两句。 陆盛珂抬头看去,琥宝儿窝在椅子里,已经吃上了。 她吃东西总是一脸专注,无暇他顾,似乎在给手中的食物最大的尊敬。 腮帮子圆鼓鼓的,活像护食的小松鼠。 陆盛珂拿过她抄写的纸张检查,随意一翻:“太丑了,看来让你多练字是正确的。” 琥宝儿听不得这话,“开口就说人字丑,你太失礼了。” 他撇她一眼,伸手执起她那支毛笔,在白纸上一挥而就。 形飞神逸,磅礴大气,便是不懂书法之人,也能一目了然的觉出它的漂亮。 琥宝儿被这一手给震住了,他不是自幼习武? 一旁的重锦难得看见王爷有这般‘爱现’的时候,忍笑解释道:“主子三岁就开始抓着毛笔练字了。” 比习武还要早些,并且因为太子殿下的缘故,一直没有落下读书写字。 琥宝儿用圆溜溜的眼睛瞅着陆盛珂,“好厉害……” 或许,她误解了这人。 一开始,对着这张不好相处的冷脸,只以为他高高在上目中无尘。 也曾羡慕嫉妒过,含着金汤匙出生,金枝玉叶,上天还给了一个英俊的好皮囊。 但现在看来,这位王爷,从小到大恐怕没有她所想的那样无忧快活,顺风顺水。 皇子们启蒙早,甭管长大后学什么,小时读书练字是一定要的。 并且为了在陛下面前多表现,嫔妃也会严厉督促子女,望子成龙。 陆盛珂拥有这一手好字,不定多少个夜晚伏案桌前。 还有他那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术,骑射一绝,日日早起? 琥宝儿技不如人,拿回自己的纸张,“我不跟你比。” 明知对方优秀,还上赶着比较,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陆盛珂一挑眉:“好好练。” ******** 第29节 这招很有效,在琥宝儿脚踝痊愈的这几天,都被绑在书房练字。 她除了偶尔拄着拐杖在庭院里溜达,哪都没去。 憋了好几日,终于迎来拆掉竹片的日子。 本就不是多严重的脱臼,复位后固定静养,现在已经能够下地走动。 李郎中不方便给她看脚,只嘱咐了些注意事项,可以熬点骨汤猪蹄汤补一补。 琥宝儿在照枫院住得舒畅,这么大个园子,就连净室都比她那边大一圈,沐浴用的不是木桶,而是建了一个小池子。 宽敞又光滑,浸泡其中的滋味很是美妙,她乐不思蜀,不想走了。 然而陆盛珂已经不想继续睡书房,当天就把人提溜了赶回弄玉轩去。 琥宝儿没办法,包袱款款的回到僻静小院,又惦记上了那批嫁妆。 好想买大宅子,拥有属于自己的宅子。 陆盛珂说半年后和离,六个月时间,其实还挺快的。 她顺利结束与夜玹王府的关系,瓜葛两清,家里自然不能送她去庙宇受罚。 年轻时犯的错,便就此揭过。 那她往后要做什么呢?琥宝儿暂时没想再嫁,她担心的是,嫁妆被收回去。 琥宝儿不聪明,但也不是傻子,她怀疑这个担忧极大可能会应验。 她娘安排了月萝这么守着嫁妆,现在不给碰,离开王府后还能给她? 陪嫁之物,本是娘家给闺女安身立命的倚仗,同时也是打点脸面的东西。 沈家若是抠抠搜搜,不仅会被人看轻,还会被讥笑是个破落户。 与夜玹王府的亲事备受瞩目,这才抬了许多进来。 可是家里装点完脸面,似乎不想把东西给她。 琥宝儿揪着小眉头,一脸凝重,这是给她的嫁妆,她自然视为己物,并且本能捍卫。 总不能和离之后一无所有? 没有时间琢磨太多,转眼间到了月初,七皇子的生辰宴。 这日一大早,桃枝和月萝就给琥宝儿打扮上了。 今天这种场合,桃枝坚决不同意月萝使用熏香,说什么也不好使。 宫里规矩重,人人谨言慎行,万一气味冲撞了哪个贵人,徒惹事端。 月萝被一番警告,心里也怕事,便没有坚持。 这要是二小姐的熏香出了什么事,首当其冲被责罚的当然是她,沈家那边可不会出来护她,也完全保不住。 桃枝给选的裙子是苍葭水绿罗丝裙,绿色乃是吉色,任何宴席都不会出错。 且极为衬托肤白,本就白皙的琥宝儿穿上它,简直是雪堆玉砌,透亮一新。 臂腕间戴一对蓝晶琉璃珠串,晶莹璀璨,不见一丝杂质,适合年轻小娘子。 今日不仅有柔妃太子妃,还有其他妃嫔到场。 琥宝儿的辈分较低,年岁又小,穿金戴银满头珠翠落了下层,水晶宝石以及舶来品琉璃,恰如其分。 再说她这张脸,翦水秋瞳,朱唇皓齿,不开口的情况下,实在招人得很。 桃枝越看越满意:“娘子生得好,随便打扮都好看。” 琥宝儿照着镜子,抿着小嘴甜甜一笑。 谁不喜欢被夸夸呢。 进宫的马车里,陆盛珂闻到了琥宝儿身上浅淡的幽香。 他闻到过两三回这个味道,不过隔天她就会换一款难闻的气味。 他道:“你既喜欢熏香,便定下用今日这个,免得改来改去,祸害旁人的鼻子。” 琥宝儿闻言,扭头软声反驳:“我今日没有熏香,而且我也不喜欢。” 都是月萝说什么她小时候体弱,不能离了香。 陆盛珂没有把她说的不喜欢当真,女子总爱口是心非,如若不然,她何必日日不落的熏香。 他转而说起其他:“先去东宫,给皇兄皇嫂敬茶,过几日有空,再带你去许家。“ 琥宝儿听着,这是想把成亲后的礼数给补全么,带她去见长辈亲人? 她没什么所谓,点头道:“好。” 时辰尚早,他们可以在东宫多逗留一会儿。 马车抵达后,陆盛珂熟门熟路入内,都不需要小太监通报。 琥宝儿头一次进宫,一双琥珀眼打量了一圈,宫殿巍峨,金碧辉煌,但庭院内花石造景,与王府中也大差不差的。 两人步入堂屋落座了,陆启明和袁绰才得知弟弟带着媳妇儿过来敬茶,都没提前招呼一声,属实是仓促。 陆启明不禁摇头:“待会儿孤要好好说一下容时。” 袁绰莞尔一笑:“他本就随性,何况这门亲事从一开始就没按照礼节来。” 好人家的闺女,谁是靠着落水成婚呢。 倒是搅合了她表妹的一片芳心,林家与夜玹王府,估计是难成了。 不过人都过门了,此番来敬茶,该有的都不能少。 袁绰一早就准备了见面礼,只是没机会送出去,容时不把人带进宫,她犯不着主动去见沈氏女。 这会儿命人去取过来,正好用上。 二人打点好,携手出来,把这个晚了许久的敬茶礼给补上。 袁绰面上笑意盈盈,不着痕迹地扫视琥宝儿。 估计大多数人,对沈若绯的印象不会太好,因为她做过的事情,因为外界的传言。 但亲眼见了之后,忍不住会迟疑一瞬。 清丽的水绿色身姿,眉目灵动而清澈,小脸蛋肉嘟嘟的,很难会讨厌这样的小姑娘。 琥宝儿从宫女手中接过茶盏,和陆盛珂一起,规规矩矩的给太子和太子妃先后敬茶,叫皇兄皇嫂。 她落落大方,既不扭捏害羞,也不胆小生怯。 陆启明和袁绰受了茶,各自给了一份见面礼。 “容时也成家了。” 陆启明而立之年,温润儒雅,此刻略有些触动。 他看着这个弟弟从丁点大,一步步长大成人。 倘若母后还在,倘若父皇慈爱,倘若他迎娶了心爱的女子,今日这场敬茶,不知该有多圆满。 然而种种假设,皆是虚渺,只叹造化弄人。 一些话陆启明不便说,袁绰代为开口:“你既做了容时的妻子,当放下过往,好生过日子。” 她不说什么开枝散叶的话,也不清楚这段婚姻能维持多久,只希望沈若绯安分守己,大家相安无事。 其余的也没有多言,陆盛珂自己会看着办。 琥宝儿只管点头应了。 她一直都很安分,反倒是陆盛珂比较喜欢找茬呢。 宫宴的地点在探星楼,莫约还有半个时辰,由柔妃一手操持,全然用不着太子妃帮忙。 袁绰乐得清闲,他们踩着点到场即可。 陆盛珂带着琥宝儿过来敬茶,顺带托付太子妃,多看着点她,以免闯祸。 失忆后傻乎乎的,实在是一脸蠢相。 袁绰瞧着琥宝儿的神色,笑道:“这有何难。兴许,她失忆还是件好事。” 忘却前尘,想来就改过自新了,不必揪着以前的错事不放。 不过性子虎得很,要不然前段时日能跟萧阳打起来? 陆启明看袁绰对琥宝儿的印象还不错,把陆盛珂叫到一旁去说话。 “王府在你把控之中,她嫁进去也生不起什么风浪来,女子势弱,你身为男人,莫要过于苛责。” 他太清楚容时的脾气了,又冷又直,气恼沈若绯的所作所为,肯定甩了冷脸过去。 陆盛珂否认苛待的说法,面无表情道:“我只嫌她碍眼,才把她丢到角落去,眼不见为净。” 从一开始,他就没找沈若绯算过账,也没准备在其他方面为难她。 区区一个女人,对他的日常乃至人生,有何影响? 即便她不折手段,在陆盛珂眼里也是不够看的。 至于一个月前,确实是他失察,导致底下人跟风,拜高踩低,落井下石。 这才短缺了弄玉轩的饮食。 “你知道分寸便好。”陆启明拍拍他的肩膀,转而说起其他事。 他惯来絮絮叨叨的,陆盛珂一挑眉打断他:“皇兄,我们该过去了。” “时辰是差不多了。”陆启明也不说了,给身旁随侍递个眼色。 柔妃和荣奎大将军屡屡挑衅,今日他们谋划了一出好戏。 是陆盛珂的主意,他睚眦必报,岂能叫对方的日子过得太安逸。 ****** 四人一道去往探星楼,里面已经到场不少人。 这座楼是专属于七皇子的,乃是陛下特意为他所建,楼高七层,请了开元寺的佛陀镇守,赐名探星。 第30节 陛下的拳拳爱子之心无可指摘,但以许家为首的一干臣子,对此还有其他说法。 太子殿下大名启明,众所周知天上有一颗启明星,这座楼是给七皇子的,竟然毫不避忌东宫,扬言‘探星’又是何意? 先是探星,往后是不是该摘星了?! 当时劝谏的折子上了好几道,无一例外,被旒觞帝给丢了回去。 圣意如此,谁人也阻止不了,探星楼终究是落成了。 可想而知,柔妃母子会有多得意,隐隐的压了东宫一头。 这里一点那里一点,天长日久,不就一步步蚕食过来。 宴席尚未开始,柔妃早早到了,与几位夫人坐在茶室说笑,加以招待。 她不是今天的主角,但一袭艳丽的牡丹裙,华贵雍容,眼角眉梢还描了花钿,风情万种。 圣宠多年,自是一般人比不过的。 主要还是年轻,十五岁入宫,而今不到三十,比太子还小两三岁。 袁绰带着琥宝儿过去见礼,柔妃与她们不是正经婆媳关系,但辈分摆在那儿。 两人先后见了礼,几位夫人也起身朝她们见礼。 这么一番下来,才各自落座。 好几人在看琥宝儿,柔妃笑了一声,朝她招手:“夜玹王妃,过来本宫瞧瞧你,这小脸蛋,可真招人疼。” 琥宝儿乖乖过去了:“娘娘万福。” “坐我旁边,何须那些虚礼。”柔妃拉过琥宝儿的小手,抚过她细滑的手背,全然是慈爱亲切的模样。 靠近过来,琥宝儿就嗅到了她身上的香,淡雅绵长,幽幽袭人,仿佛润物细无声,不觉突兀,只有舒适。 必然是很昂贵的香料。 柔妃同样闻到她的,但没有多问。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堪称赏心悦目。 柔妃风华过人,宛如盛开的牡丹,她不是皇后,从不做什么端庄打扮。 对比起来,太子妃显得素寡许多。 但琥宝儿在她旁边,是截然不同的气质风格,竟是没有被压住。 就跟初夏刚刚露头的荷苞一样,饱满鲜嫩,色泽粉润,光是看着便觉脆嫩水灵。 豆蔻年华,天生娇俏。 尤其是琥宝儿那双琥珀色眼睛,直溜溜的,似是林间小鹿,尚未被凡尘污浊。 不知忧愁,就不会染上颜色。 “夜玹王妃多大了?”柔妃细细端详她,真是年轻呀,“可有小名?” 琥宝儿抬眸看她:“娘娘,我十六岁了,乳名琥宝儿。” “宝儿宝儿,真是个好名字。”柔妃轻笑,问道:“听说你失忆了,什么都记不得?” 下首的袁绰接话道:“有看过郎中,已经没事了。” 柔妃看她一眼:“这伤了脑袋可不是小事,还是太医稳妥一些,琥宝儿,本宫替你传唤如何?” 这话说的,好像夜玹王铁石心肠,连个太医都不给传。 袁绰笑了笑:“娘娘仁慈,今日七皇弟生辰日,还大张旗鼓给琥宝儿传太医。” 一些人家瞎忌讳,大好日子不兴问诊。 柔妃笑意一敛:“太子妃所言有礼,也不急于一时。” 她今天要把儿子的生辰宴办得漂漂亮亮,还不是找茬的时候。 柔妃撒了手,放琥宝儿回去坐着。 边上晴昭仪和周夫人,一人一句很快把话题拉回七皇子身上。 翻着花样的夸,再拉出自家不成器的孩子数落一顿,把柔妃听得心花怒放。 琥宝儿轻搓了下被摸过的手臂,果然如陆盛珂所言,她没有被为难。 倒是想借用她来给夜玹王府难堪。 两人没有在此久留,稍稍陪坐一会儿就退了出来。 太子妃有她相熟的夫人小姐要打招呼,全程叫琥宝儿跟着,不让她乱跑。 期间还看见萧阳了,她被勒令禁足,在袁绰面前乖得跟小猫没两样。 只在没人瞧见的时候,偷偷瞪琥宝儿。 今日的探星楼很热闹,申时开宴。 陛下圣驾到场后,把宾客请到二楼入座,这个位置不高不低,趁着日光明亮,观看楼下的杂耍艺伎。 七皇子年纪小,当然不会对戏台子感兴趣。 柔妃请来三个京城有名的班子,各有绝技,保管叫人大开眼界。 酉时是正宴,看完杂耍登上五楼用膳,高处景观好,恰逢日落黄昏,伴着美酒佳肴,红霞满天,景致一绝。 而天黑之后,则有六楼的茶宴,加上烟花和戏法热闹助兴,把皇城的万点灯火尽收眼底。 这么一座楼,挪了三个场地,需要的杯盏碗碟以及桌椅安排,可要费不少工夫。 更别说轮番上来送茶倒酒的小宫女们,排成一长串,宛如游龙。 再一个是入口之物,茶点鲜果到鱼脍,无一不精,柔妃为了七皇子下足功夫,排场甚大。 有几个老臣,心里一把算盘噼里啪啦开始走账。 十一岁的生辰,小小年纪,就越过了东宫,甚至要去比肩太后娘娘的寿宴? 这一晚上花钱如流水,山珍海味,实在是太过张扬。 那荣奎大将军,身为国舅爷,直接送了一头小豹子给七皇子, 更离谱的是,席间七皇子给陛下背了几首长赋,就被一群拥护者吹得天上有地下无,活像个小天才! 可见在老父亲眼里,幼儿做什么都是讨人欢心的。 堂上人心思各异,皆有自己的考量。 只琥宝儿专心享用了这一桌盛筵,她吃饱了,才看向一旁不动声色的陆盛珂。 凑过去低声问道:“你说今日有好戏?” 还没开始嘛? “嗯。” 陆盛珂应了一声,垂眸看她,稍微靠近一点点,她身上的香气就飘了过来。 这会儿大家推杯换盏,满桌佳肴,充盈着食物的香味,竟然还掩盖不住她的? 而且留香当真是持久。 要知道,香料不论是何种形态,最难的就是留香,越久越贵。 琥宝儿满脸好奇,小声道:“你偷偷告诉我,是什么好戏?” 陆盛珂:“你自己看。” 琥宝儿不好继续追问,只能拭目以待了。 也没让她等太久,这个庆生宴,注定不会圆满落幕。 在即将换场去楼上之际,太监总管匆匆从楼下爬上来,气喘吁吁给旒觞帝禀报好消息:“恭贺陛下!岚妃娘娘有喜了!” 这话惊了在场一大群人。 陛下年事已高,皇宫都多少年没有喜脉了,就指望东宫多生几个。 须发皆白,竟然得了个老来子?! 旒觞帝惊喜得很,连忙细问,太监总管可不敢乱传这等大事,岚妃娘娘实打实的有喜了。 当下龙颜大悦,开口叫赏,在场沾光的太监宫女喜不自胜,跪了一地,臣子们也齐声恭贺。 旒觞帝急着要去看望岚妃,生辰宴的后半段就不参加了。 柔妃无法阻拦,眼睁睁看着圣驾离去,烟花都还没放,在她最志得意满的时候,宛如当头一棒。 她笑颜略微勉强,也要让今夜圆满收尾。 谁知,事情还没完。 因为陛下的突然离席,自以为御花园空荡荡的谭震贺被撞个正着,他抱着个小宫女纠缠不清。 原本红光满面的旒觞帝,瞬间脸都绿了。 竟然敢在御花园里,秽i乱i宫廷! 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男人风流一场罢了。 旒觞帝重重呵斥了谭震贺,身为大将军,国舅爷,如此不知稳重! 不止是挨骂,还把人罚去了西北,待三个月才允许滚回来。 一切都太过赶巧,谭震贺万万想不到陛下会提早离席,而且御花园里半个行礼的人都没有,他安排望风的那个也不见了。 还用得着想么,他情事败露,被加以利用,望风的小太监估计已经是具尸体了。 探星楼里的人可不知道御花园发生的一切,要等宴席散去,他们才会逐步收到谭震贺挨罚的风声。 这些伎俩,对柔妃兄妹而言,远不至于伤筋动骨。 陆盛珂纯粹是给他们添堵,就当做他们暗中干预他婚事的回报。 沈若绯落水后,御史台那群人口诛笔伐,说太子殿下教导无方,夜玹王不负责任,任凭姑娘家声誉受损。 现在,该轮到谭震贺尝尝其中滋味,他的行为过分得多,逾越皇权。 皇宫之中,所有女人皆是陛下的,包括宫女,他胆敢染指,视陛下为何物? 第31节 可以给御史台发挥的空间,非常广大。 ******** 琥宝儿对陆盛珂口中的‘好戏’多少有点失望,就这? 宫里谁怀孕了,柔妃娘娘是否面子受损,都不是她所关心的事情。 不过生辰宴的表演很好看。 街头杂耍最是有趣,牢牢抓住看客的每一个呼吸,惹来阵阵惊呼,掌声不断。 别说七皇子喜欢,就是大人也看得津津有味。 晚上的烟花也不错,探星楼很高,宫灯星星点点,烟火璀璨,心情澎湃。 这趟赴宴,琥宝儿还挺开心。 然而即将散席之际,她浑身痒痒起来,顿时就快乐减半了。 “陆盛珂……”琥宝儿第一次叫他名字,连名带姓地喊,伸出手去,揪住了他的衣袖,满脸求救。 她不是第一次痒痒了,这样熟悉的感觉…… “怎么?”陆盛珂回头,发现了她的异状。 他拉过她的手,从探星楼退了出来。 “你又怎么了?”他皱眉问道。 琥宝儿正在挣脱他,一手往自己身上挠:“我好痒……又痒又疼,要起风疹了……” 她身后跟着的桃枝吓了一大跳,当时见识过风疹的模样,这会儿定睛一看,小娘子白净的脸上已经冒出红疹子。 陆盛珂第一时间怀疑了柔妃,只一瞬就否决了。 这个女人,不会傻到选择这种场合动手,何况对象是并不重要的沈若绯。 他一手抓住了琥宝儿细细的腕子:“不准挠,传太医。” 陆盛珂把人带去了东宫,青序快步去太医署把人带到,双方正好一前一后抵达东宫。 琥宝儿被强行抱在怀里,时不时磨蹭一下,她忍不住,她好想挠! 但是这些风疹,不仅仅只是痒,还伴随着微微刺痛,火辣辣的,额角冒出一层薄汗。 好在太医来得快,陆盛珂按住琥宝儿,伸出她的手腕让人把脉。 钱太医医术高超,经验丰富,诊脉时问了几句,今晚接触了什么,吃的什么。 桃枝连忙把晚宴的菜肴给他报上。 琥宝儿难受得泪眼汪汪,问道:“是绝症么,不是头一回这样了。” 怎么老是犯呢? 钱太医的说辞却跟王府李郎中差不多:“王妃这是误食了忌口之物,这才引发风疹。” “什么忌口之物?”桃枝连忙问道。 钱太医琢磨着:“或许是花生,这是较为常见的忌口之物,王妃今晚吃了四喜烤麸,其中用料有香菇黄花菜、木耳烤麸花生米等物……” 琥宝儿抽抽鼻子:“我吃了,吃了不少花生米。” 花生米好香。 “花生?”陆盛珂拧眉。 桃枝的记忆好得很,她才刚去弄玉轩不久,就撞上了娘子发红疹,“上一回,娘子吃了糖霜糯米糍,是花生馅的,也起疹子了!” 只是那次没能排查出来。 钱太医一点头:“应该就是它了,王妃若是忌用花生,日常中理应避开,倘若不慎食用过量,后果不堪设想。” 起疹子算是轻微,严重的能撅过去,甚至危及性命。 钱太医留下一瓶膏药,嘱咐说日后不慎误食,也可以用它消除红疹。 再开了一贴药剂,助她更快康复。 桃枝留下给琥宝儿擦药,陆盛珂起身去了外面。 突然传唤太医,自然惊动太子和太子妃,需要解释一二。 陆启明和袁绰听闻里头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琥宝儿很难受,恨不能满床打滚,她委屈巴巴的:“怎么会有人不能吃花生?” 桃枝不让她乱动:“仔细抓破皮了留下疤痕。” 这细皮嫩肉的小娘子,怎就这么遭罪。 不过……“花生也不算啥,奴婢还听说有的不能吃鱼虾,还有患了桃花廯的人,闻闻花香就起风疹。” “什么,闻一下花香都不行?那他还活不活了?” 琥宝儿面露同情,泪眼汪汪。 “怎么不能活,仔细着点规避开就是了。” 桃枝给她来回翻个面擦药,过后把衣裳穿回去,等出宫回府后再沐浴更衣。 陆盛珂缓步走了进来,让桃枝出去。 琥宝儿趴在床上,像一条毛毛虫蠕动,她理智上是不想抓的,可是不磨蹭又难受,还疼。 他在床边坐下,低头打量她,小姑娘眼睫毛湿漉漉的,这会儿没哭,但是刚才偷偷掉眼泪了。 “沈若绯。” “唔?” “你失忆了?”陆盛珂问。 琥宝儿不明所以,就好像有一天走在路上,冒出一个人问你吃了没。 真是莫名其妙。 “回答本王。” “你那天不是问过了么?”琥宝儿把脸埋在被窝里,声音闷闷的。 陆盛珂又问:“你不知道自己不能吃花生。” “我失忆了我当然不知道,”琥宝儿扭过脸去看他,“你真傻。” 陆盛珂倾身下来,健硕的身躯笼罩在她上方,趴着的琥宝儿仿佛被拥抱住了一般。 他垂眸望着她软糯的娇颜,浮起好几个碍眼的红疹,道:“依本王看,你才傻,又丑又傻。” 他清晰的嗅到了她身上的香,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沁人心脾的味道,跟她用过的那些香粉全然不同。 “你失忆了,丫鬟也失忆了?” 琥宝儿正要骂回去,居然敢说她丑,听见问话又纳闷了:“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可别找茬!” 否则这半年是过不下去了。 陆盛珂冷笑一声:“你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花生?这么常见的忌口之物,贴身婢女不知道。” 她不是傻蛋是什么。 哦,或许还有人,把他也当成了傻蛋。 孪生姐妹花。 一场愚弄。 第24章 笨笨的 小宫女拿着钱太医开的药方下去煎药了,两人还得在东宫逗留一会儿。 陆盛珂生了疑心,若有所思地盯着琥宝儿。 琥宝儿感觉他怪怪的,指不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没一会儿,外头通报萧阳公主来了。 这位公主本就时不时往东宫跑,入夜过来也不稀奇。 探星楼的晚宴才散,宾客陆续离去,宫里走动的人多,正热闹着。 她是听说沈若绯请了太医,过来瞧瞧。 今晚发生了不少事,岚妃娘娘有喜是其一,陛下在御花园撞见荣奎大将军,狠狠骂了他一通把人罚去西北是其二。 萧阳早就看谭震贺不顺眼了,一把年纪家里几十房小妾,私德不修! 这时听身边宫女说夜玹王妃匆匆离席,传唤太医,多半又是在作妖。 萧阳要进来,陆盛珂也没拦着她。 门外桃枝依令放行,她提着裙摆,施施然入内。 原本怀疑沈若绯无病呻吟兴风作浪,不料进了内间,远远就瞧见了脸上的红疹。 在那白皙的肌肤上,简直不要太明显。 萧阳顿时乐了,毫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沈……” 本打算直呼大名,但看三皇兄在一旁坐着,她生生把称呼憋了回去:“你这是怎么了?大晚上被蜜蜂叮了?” “御花园的蜜蜂可真厉害呀~” 琥宝儿皱了皱鼻子,道:“不是蜜蜂。” 萧阳当然知道不是蜜蜂,她就是故意这么一说。 走近了打量琥宝儿,装模作样的轻掩双唇:“女子的容貌何等重要,你不会毁容吧?” 琥宝儿听她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就知道是来看笑话的。 她眨了眨眼,在人过来后,忽然伸手去,一把抓住对方手臂。 第32节 “这是一种传染症呢,但凡被我触碰,不出半个时辰,便会全身长满疹子。” 琥宝儿用最无辜的脸,一本正经吓唬人,成功把萧阳给吓住了。 “你说什么!”萧阳仿佛被烫了一样,跳着甩开琥宝儿,连连后退好几步。 她惊疑不定,生怕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轮到琥宝儿笑了,眉眼弯弯:“怕了吧!” “……”陆盛珂面无表情,这两人蠢到一块去了。 萧阳气得很,经过那次在储水庄两人交手,她事后回忆,越想越气。 首先是琥宝儿的武力值,比她预想的能打,力气大,那会儿一群人围过去,她都能把她给推倒。 其次是禁足的惩罚,本就没什么机会出宫玩,这些更难了,就连去许家都不允许! 但眼下这个场合,显然不宜过度挑衅,若是把三皇兄给惹毛了,指不定会是怎么后果。 萧阳见好就收,临走前还要小声骂一句麻子脸,一溜烟就跑了。 琥宝儿不以为意,她不会为容貌焦虑,何况是会痊愈的,这种骂词的杀伤力太低了。 陆盛珂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留意她,原先没有发现,她许的多反应与寻常女子不一样。 换做其他闺秀,容貌受损羞于见人,哪怕是用丝帕,也得遮一遮。 琥宝儿却不,从一开始,她就坦然展露脸上的红疹,不论是面对婢女小厮,府里郎中,亦或是他。 不闪不避的。 这率性的一面,倒是符合庄子里长大的特点。 沈家突然冒出个二姑娘,说是自幼体弱,在庄子静养,陆盛珂对沈家的事情没有丝毫兴趣,所知道的仅此而已。 那日在花雅夫人的赏花宴,倒是瞧见了二姑娘本人。 匆匆一面,他也没留下多大印象,因为不曾对此上心。 看来,很有必要调查一番。 ******** 琥宝儿在东宫喝了药,赶在宫里落锁之前,两人打道回府。 马车里琥宝儿斜靠在车窗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她今天吃好玩好,再加上夜间突发风疹折腾一场,消耗了不少精力,这会儿身上的痒意消退,不难受了,立即感觉昏昏欲睡。 陆盛珂就在她左侧,两人并排而坐。 他出其不意唤道:“沈知鸢。” 琥宝儿还没睡着呢,勉强睁开一只眼:“……你叫谁?” 她一脸茫然,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似乎是喊了妹妹的名字? 陆盛珂没说话,无声的与她四目相对。 人对自己的姓名很敏感,常年伴随,如影随形,几乎刻入骨血与灵魂,那一刻下意识的细微反应,很难骗过人。 显然,她不是那种特意为此受过训练之人。 要么她忘得太彻底,要么,沈知鸢不是她的名字? 陆盛珂不急于下定论。 回到照枫院,便让青序把虞河叫来,吩咐他去查一查沈家,事无巨细,他全部都要知道。 虞河与青序不同,并不贴身随侍,更多时候在外跑,为人机灵,进退有度,且口风严谨。 他没有多问,领命而去。 倒是青序觉得纳闷,低声问道:“主子,可是沈娘子有什么不对?需要告知芠喜公公一声么?” 若是不对,自然需要把人看紧点。 “不必。”陆盛珂制止,淡淡道:“此事不急,无需特意知会芠喜。” 他倒要看看沈家在弄什么把戏,又是谁借的胆子。 青序不知底细,想了想一点头:“芠喜公公成日的睡不好,那就不叨扰他了。” 陆盛珂道:“让李郎中多顾着点。” “主子放心吧。”青序当然知道。 芠喜是跟随王爷的老人了,如今身子骨不好,落下一堆小毛病。 照枫院早就不需要他伺候了,也没让他管事,在王府颐养天年即可。 不过前段日子因为阮嬷嬷,他还是主动揽了弄玉轩。 好在事情不算费神,当做他日常溜达了。 弄玉轩里,月萝对陆盛珂的起疑一无所知。 她正听桃枝说,花生是娘子忌口之物。 即便桃枝敦厚老实,这会儿也忍不住话里话外指责月萝,对小娘子未免太不尽心了。 月萝哪能承认这个,她当然要替自己狡辩,一口咬定大小姐从未患过风疹,以前花生照吃不误。 失忆又称离魂,许是这次意外,改变了什么体质。 桃枝不清楚有没有这个说法,一时间也不好继续指着她。 只能作罢。 倒是琥宝儿,唯有她一人真心实意的悼念离她而去的花生。 花生加在菜肴点心里,绝对是锦上添花之物,真的很香…… 风疹来得快,消得也快,隔日琥宝儿的脸就恢复如初了。 桃枝管着不让挠,抹上药膏抚平红疹,肌肤又是褪了壳的鸡蛋般嫩滑。 瞧着半点影响也没有。 梨枝一大早就去跟厨房那边打过招呼,往后弄玉轩的餐饮,一律不得使用花生。 日常隔绝了,想来风疹不会再犯。 回来的时候,她还顺带捎了一张门房处递来的信件。 这帖子是给王妃的,梨枝带着它回到弄玉轩,道:“娘子收到了金家的信。” “金家?”琥宝儿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她没听说过是谁。 一旁的月萝面露诧异,金家四姑娘乃是大小姐的闺中好友。 自从沈家弄出姐妹互换身份的戏码,第一时间就把昔日友人给处理了一下,以免与熟人接触漏了陷。 这也是为何,琥宝儿失忆后,没有任何一个小姐妹过来探望。 金蔓就是被处理的那个人之一,沈若绯失忆后,沈家给她写了信,说是伤着脑子不宜刺激。 叫她暂时别见面别联系,且缓一段时间看看。 今天这封信便是来自于金蔓,琥宝儿打开一看,四姑娘说昨日在宫宴上看到她了,但是没有贸然过来打招呼,询问是否方便见一面。 “她要见我?” 琥宝儿对这个友人没有印象,扭头去看月萝。 月萝下意识想拒绝,不过转而一想,同在京城,不可能永远不接触。 而且都失忆这么长时间了,即使四姑娘觉得沈若绯变了许多,也不会往其他方向去想。 月萝道:“金姑娘与娘子相识多年,见一见也无妨。” “相识多年?我们是好朋友么?”琥宝儿双眼一亮。 “这个……”月萝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解释。 金家有钱,同样是在京城中走下坡路的人家,小辈大多经商去了。 金蔓的父亲开了京城最大一家马场,时常租给有需要的达官贵人,其中一个场地更是固定了十日一场马球赛,博i彩下注者甚多。 堪称日进斗金。 而沈若绯,与小姐妹好的时候和和气气,不好的时候又爱相互攀比…… 月萝没有说太详细,只说玩得不错。 金家本就很难跟沈家比,士农工商,都不爱跟铜臭味太重的人接触。 何况现在沈家大小姐一举嫁入王府,四姑娘估计是偃旗息鼓了。 难得冒出一个友人,琥宝儿颇为好奇,立即写了回信,与她约在明日相见。 地点选了广乐坊,她早就想去一睹京城繁华。 ******** 琥宝儿光明正大出门去,带着桃枝和月萝,芠喜公公给安排了马车和车夫。 有车子代步无疑非常方便,去广乐坊也用不了太久。 琥宝儿把马车的竹帘给卷了起来,一览窗外的热闹街市。 稷康坊紧挨着皇城,夜玹王府座落于此,这里多的是高门大户,俗话说掉一块砖就能砸着贵人的脚。 但要论繁华,还得看广乐坊。 和金蔓约在了蜀香楼,马车停到了门口,琥宝儿才下车,就有店小二迎到门前牵马。 她的眼睛却被蜀香楼侧边跳舞的胡人姑娘给吸引住了。 细腰款款,当街旋舞,裙摆散开像一朵花儿,惹来一群行人驻足。 “几位小娘子快请进!“店小二见琥宝儿对这个感兴趣,很有眼色地给安排了二楼临窗的位置,保管瞧得一清二楚。 桃枝赏了几枚铜板,让上一壶热茶,回头瞧着琥宝儿兴致勃勃,不由笑道:“娘子怎的对此这样兴奋。” 第33节 琥宝儿撑着脸,道:“美人跳舞,谁不喜欢呢,你看周围那些窗子,大多是读书人哦。” 二楼窗户敞开,临窗而坐很容易被看个正着。 桃枝扫了一圈,还真是坐了不少学子。 也是因为今年乃科考大试之年,才刚入夏,京城就逐渐涌进各地秀才。 山高路远,趁早出发,到了京城寻找安静舒适的落脚之地,安顿下来方能苦读。 早到有,晚到无,客栈和小院租赁都紧凑起来了,街上随处可见年轻书生。 蜀香楼附近热闹,到此凑趣不下少数。 不过…… 桃枝低头道:“斜侧面那个书生,似乎一直在打量我们娘子。” “谁?”月萝循声望去。 那屋里人多,一群年轻秀才,皆穿着青竹纱衫,闹哄哄的,瞧着像是在文斗。 仔细看时,人已经挪开视线,恍若是错觉。 月萝当即撇嘴道:“能在这里看胡人跳舞的,见着漂亮小娘子就管不住眼睛了。” 桃枝一点头:“咱们多防范着,倘若他们不守礼,可不给他们留脸面!” 读书人,就不信有谁不爱惜名声。 不过,也正是因为好名声,这种文斗,太多年轻气盛的学子,逞一时风头。 一群人在意气风发的年纪,非要辨个甲乙,那嗓门可不小,依稀能听见什么‘江兄韩兄’之流。 琥宝儿一脸茫然,没有发现异状,扭过头去继续看楼下,恰好见着一辆马车停下。 月萝也瞧见了,道:“是金四姑娘到了。” 车上下来一个圆脸的姑娘,被店小二引着请上楼,果然带到她们这一间来。 琥宝儿看着金蔓,金蔓同样来回打量她:“你还记得我么?是不是想不起来了?” 琥宝儿老实一点头:“想不起你哦。” 金蔓毫不意外,这人好端端的怎就失忆了呢? 她过来挨着琥宝儿坐下,道:“昨日在探星楼,我看到你几乎都不敢认,沈若绯,你变得更好看了。”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一戳她的脸蛋,果然就跟视觉上那样软糯。 金蔓几乎忍不住酸溜溜了:“许多女子怕长肉,圆乎乎的显笨拙,你这张脸有点肉肉,反而更娇艳了。” 这是什么道理呀,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莫非就是天生丽质? 琥宝儿没料到她突然上手,来而不往非礼也,她同样把爪子够上金蔓的脸。 然后捏了一手珍珠粉。 金蔓不乐意了,嘴巴一噘捂住脸颊:“你别动手啊,当谁都跟你一样呢?” 她身后的婢女连忙捻着帕子,上来轻轻按压她的脸颊,消去手印。 琥宝儿不知道她敷了厚厚一层粉,一时愣住。 金蔓也没怪她,一看这就是全都忘光了,她脸上有雀儿斑这种小事,怎会记住。 她好奇得紧,沈若绯嫁进王府之后的日子如何。 这些,桃枝和月萝代为回答,她们不约而同地不提从正院搬走一事。 桃枝怕传扬出去,外人指摘王爷的不是,而月萝,纯粹是不想跟着主子一起丢人。 成亲后没圆房也好,分居也罢,在夫家没能把女主子的架势摆起来,属实是有失颜面。 两人在蜀香楼用膳,一边听金蔓单方面叙旧,时不时感慨一声琥宝儿的变化。 都不爱掐尖了,脾性一夜之间软乎起来,实在稀罕得很! 饭后,二人不急着回府,也不在这干坐着,决定去万珍阁转转。 在楼梯口,下去之际,恰好碰见另一个雅间散场,正是书生文斗的那个。 琥宝儿刚走出来,胳膊肘就被人撞了一下,力道很轻,几人齐齐扭头看去。 不慎碰着她的那个学子,高瘦俊秀,白衣朴素,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两手握着折扇,拱手作揖赔不是。 “韩某唐突这位娘子,实在是抱歉。” 桃枝连忙上前一步,挽着琥宝儿的胳膊,把人牢牢护着。 其他几个书生,乍一见这样貌美的女子,齐齐一愣神,纷纷数落起这位‘韩兄’。 七嘴八舌,楼梯口都给堵住了。 琥宝儿摇头道:“没关系。” 不小心碰到,她也不疼。 琥宝儿和桃枝率先下楼,金蔓扫了他们这群人一眼,才拎着裙摆跟上。 书生们自然是给她们让路,在后头慢吞吞依次而下。 韩末宁落在最后,偷偷抬眼时,视野内已经失去了琥宝儿的身影。 她不记得他了,完全不认识。 韩末宁紧了紧手中折扇,若有所思。 他打听过了,沈家二姑娘离开了庄子,被接回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然而那天,还是被他撞见过一回。 二姑娘不认得他。 明明是相似的样貌,但看他的眼神与陌生人无异,神色言辞也与他见过的略有不同。 便是这时,韩末宁听闻刚刚出嫁的沈家大姑娘失忆了。 这一切都太巧了不是么? 没有失忆的二姑娘,怎么就不认识他了? 而今日,他终于得见沈家大姑娘,已经成为夜玹王妃的她,分明就是那位二姑娘,他不会认错的。 韩末宁不禁眸底微闪,他掌握了一个不错的秘密。 ******* 万珍阁的外形金碧辉煌,整座楼巍峨大气,毫不掩饰它的财大气粗。 进去一看,琳琅满目的饰品,珍珠玉石,金银玛瑙,无一不落。 琥宝儿被金蔓挽着,熟门熟路,看样子两人以前没少来。 “想添几支金簪了……”金蔓正要吩咐掌柜的,话已出口,又忽然改了:“算了,不要金簪,拿点通透好玉过来。” 金蔓的丫鬟不由纳闷:“姑娘向来不爱玉饰,怎么就改了?” “你知道什么。”金蔓轻哼,挥手让掌柜的快去。 “好嘞!两位娘子请稍坐。”掌柜的从业多年,练就一双利眼,看到她们就知道生意上门了。 店小二沏了两壶好茶送上,一边笑着询问琥宝儿想看些什么。 她指着金蔓道:“我与她一起看看玉饰。” 琥宝儿没想买什么,主要是没钱。 有些人穿得光鲜亮丽,但是荷包瘪瘪的呢。 琥宝儿抬眼去瞅月萝,月萝理直气壮回视,半点没觉得她有哪里不妥。 金蔓凑过来,吃吃笑着问她:“你猜,我为什么不买金簪了。” 琥宝儿慢吞吞道:“这有什么为什么?” 金蔓斜她一眼:“你是已经出嫁了,婚事有着落,我的相看对象还不知在哪呢。” 金家很有钱,不缺夫婿,但是,金家想往官吏人家挑,却是不容易。 琥宝儿眨着圆眼睛瞅她,没有听出言外之意。 金蔓是发现了,这人现在笨笨的,索性直说了:“方才在蜀香楼,我发现学子还挺多的……” 一个个年轻斯文的,寒窗苦读,全赶到京城来了。 榜下捉婿,历年来发生过不少,尤其是那些尚未成家的举子,抢手得很。 门第高的或许看不上他们,但是金家肯定是求之不得。 只要有功名,那便是双赢,金家在京城多年,尚且有不少人脉,自然能养出个好姑爷来。 琥宝儿恍然大悟,听懂了。 再看金蔓的打扮,好大两朵红梅累丝金钗,好看是好看,不过她估计想换一种装扮。 掌柜的亲自捧着几个托盘的玉饰送上来,从耳环手镯簪钗等等,琳琅满目。 正在这时,万珍阁门外又进来几个姑娘,身旁跟着丫鬟婆子,一群人浩浩荡荡。 显然是能买的主儿。 两边人一对眼,还是认识的。 为首的是林芊蔲,她身后蒋罗二人有如小跟班。 看到琥宝儿,自发就走了过来。 “沈娘子竟然出门了?”蒋文兰盯着琥宝儿,企图从她脸上寻找出‘麻子’的踪迹。 可惜是一无所获! 萧阳公主人出不来,但给她们写信了,幸灾乐祸的说沈若绯脸上很多疹子,要变丑了! 她若能就此烂脸就好了。 琥宝儿不紧不慢的:“随便看看呢。” 第34节 “文兰,”林芊蔲把蒋文兰拉回来,示意她别闯祸,一边低头看向托盘上的玉饰,轻笑道:“这玉不错。” 掌柜的可算逮着机会插嘴,连忙把这些上等玉饰给夸了一遍。 “可不敢拿些俗物糊弄几位。” 掌柜的把目光投向金蔓,看她介不介意这三位姑娘一起看。 有的顾客不乐意如此,生意讲究个先来后到。 金蔓没说话,这几位都是官家小姐,她哪敢明着与她们唱反调。 再说,这么多首饰,她也不能全部买下。 金蔓不介意,掌柜的当即滔滔不绝,挨个介绍起来。 只希望这几位主儿能多挑几件。 林芊蔲三人还真留下看了,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琥宝儿没怎么理会她们,视线扫到一支白玉鹤羽簪时顿了顿,雪白的鹤羽雕刻得栩栩如生。 这个有点像她绣的大白鸟。 蒋文兰一弯腰,拿起她看的那支白玉鹤羽簪,笑道:“这京城,还有哪个女子比林姐姐更适合用玉呢。” 她两眼看着琥宝儿,把玉簪递给掌柜的,“我要这个,送给林姐姐。” 掌柜的喜不自胜,连忙接过。 蒋文兰本以为琥宝儿怎么都该看她一眼,谁知她就那样挪开视线,去看另一边的玉蝉了。 琥宝儿问金蔓:“这只蝉白白胖胖的,你感觉如何?” 金蔓下意识捧住自己的小圆脸,她和白白胖胖的玉蝉绝不相配! 然而还没开口,玉蝉就被林芊蔲拿起:“来而不往非礼也,文兰乳名婵儿,正好相宜。” 这时候,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三人是故意的。 掌柜的连忙赔笑,心下忐忑,他人微言轻,可别在这店里闹起来,坏了生意。 琥宝儿却没闹,甚至没有展露气恼神色,圆溜溜眸子瞅她们一眼,继续看其他去了。 她越看越起劲,一时摸摸这个,一时碰碰那个,蒋文兰和罗思晴二人,把她看中的全都抢走,很快就选了七八件。 最后还是林芊蔲适时制止,笑意盈盈道:“今日买得开心,也尽够了。” 蒋文兰和罗思晴对视一眼,掩唇笑道:“确实尽兴。” 说着瞥了琥宝儿一眼,就知道这个有名无实的王妃,支取不了府中银钱。 琥宝儿催促:“你们结账吧。” 她看完结账再走。 蒋文兰和罗思晴回过神,心下一抽气,这些饰品玉质上层,可都不便宜,她们一气挑了这么多件,肯定是要回家里向母亲支银子…… 更不妙的是,万珍阁的二楼,陆盛珂和陈佑卿倚栏而立,也不知默不作声看了多久,他们旁边,还跟着楚相爷。 “夜玹王……” 林芊蔲的指甲尖掐了一下自己,生疼。 这么巧,今天这场斗气被瞧见了。 她苦心经营的形象,怕是有所受损。 可是她忍不住,就是嫉妒,沈若绯这样的女人,凭什么能嫁给他? 第25章 能不能借个人? 林芊蔲多少有些懊悔,跟个沈若绯这般怄气,属实是不值当。 可是,再怎么不把这个女人放在心上,还是要眼睁睁看她顶着夜玹王妃的身份,现身于各个场合。 有如前日的宫宴,即便众人私底下如何议论她,面上还是得尊一声王妃。 她堂而皇之地坐在陆盛珂身边,名正言顺。 林芊蔲已经十六岁了,花期何其短暂,她没有太多时间去等待,她无法不在意,何况…… 陆盛珂那样冷漠,不肯迈进一步,更遑论其他承诺…… 不过这等场面被瞧见,其实也没多大事儿。 往小了说,就是一群小姑娘互相置气。 只是,那毕竟是夜玹王妃,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 又显得有点太过了。 林芊蔲抿唇不语,金蔓双眼一亮,偷偷用手肘顶琥宝儿:“你的夫君来了。” 琥宝儿没多大反应,金蔓悄声问她:“王爷会给你撑腰嘛?” 她多少也知道,沈若绯对夜玹王做过的事情。 琥宝儿不解:“为何要撑腰?” “你不生气么?”金蔓出身不高,可没胆子去替她说什么公道话。 琥宝儿一摇头:“本来就没打算买玉饰,因为我没有钱。” 金蔓听完傻眼了,她说没有银子? 沈家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么? 蒋文兰和罗思晴对视一眼,抢先一步给三位见礼,一边干笑着解释,此番恰好偶遇,一切皆是凑巧。 楚相爷两手拢在宽大的袍袖中,在一旁做壁上观,只当自己不存在。 陈佑卿望着琥宝儿,欲言又止,沈娘子失忆后,看上去太好欺负了。 而陆盛珂,缓步从楼上下来,扫了一眼掌柜的:“她买了什么?” 掌柜的耳力好,方才捕捉到了夜玹王字眼,知道这群人非富即贵,更加小心伺候。 谨慎回道:“这位娘子……尚未挑中……” 他没说错,琥宝儿看了不少,但没有开口说她想要。 陆盛珂闻言,淡淡一抬眼:“既如此,本王替她挑,再去拿一些出来。” 掌柜的收到这话,是又惊又喜,连忙吩咐店小二,去把阁里的上好玉饰通通取来。 琥宝儿指了指自己:“为什么替我挑?” “因为你的眼光不如本王。”陆盛珂这句回答毫不迟疑。 琥宝儿疑惑,不解,微微瞪眼。 发现陆盛珂是认真的,他很随意地出手,挑菜一样捡了几个玉镯子,再来是玉簪玉佩,干脆利落得很,让掌柜的包起来。 琥宝儿不由迟疑,这些当真要买来送给她? 他没事吧? 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而金蔓蒋文兰几人眼睛都看直了。 夜玹王在帮沈若绯? 或许也说不上帮,仅仅只是维护颜面? 但这么一个举止,已经够了。 陆盛珂一个大男人,不至于亲自出面去刁难蒋文兰几个小姑娘,他也没有言语责怪。 只是选用了与她们相同的方式,财力打压。 陆盛珂一口气买下二十几件,大大小小算下来一千多两白银,掌柜的手里拿算盘都要打出火花来了。 一千多,便是养了仆役和车马的大户人家,也够取用一年时间,还是半点不抠搜的那种。 万珍阁今日遇上大主顾,掌柜的也不吝啬,当即赠送了一个玉雕小白马,权当结个善缘。 琥宝儿一脸懵然的接过他送来的小白马,扭头去看蒋文兰三人。 她们挑了好几件,统共加起来也要小几百两,这对小姑娘而言,自然不便宜。 要知道,五两银子就够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嚼用,未出阁的姑娘,家里安排给的也就五两十两不等。 突然支出一笔‘巨款’,她们理智回笼,自然心痛,就是咬牙给了,回去后还得跟家里人解释解释。 琥宝儿不由乐了,看来她们也没多少银子,却要以此来斗气。 陆盛珂未作久留,也没有多留意林芊蔲三人,他就像是偶然路过,稍作停留挑了些玉石,然后转身离去。 过程短暂,像是心血来潮,一点都不耽误工夫。 陈佑卿和楚相爷紧随其后,莫约是有其他要事,三人很快消失在万珍阁。 人走了,金蔓才拍拍心口,舒出一口气。 “这夜玹王,近距离接触还挺吓人的呢……” 他本就生得挺拔,又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还是习武之人,再来个面无表情,那气势真把人给压住了。 金蔓简直要佩服沈若绯了,竟敢算计这样的男子做夫君。 难怪她从小总是比不过,就大胆这一块,她便输了!脸皮也没她厚! 琥宝儿煞有介事一点头:“他很凶的,人也不好。” “什么?”金蔓回身看她:“你家王爷给你买了这么多玉饰……” “我不要哦,”琥宝儿慢吞吞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半年后就要和离了,到时候还欠着他的? 金蔓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是在拒绝吗?” 到底在说什么话呢! 第35节 琥宝儿才不会透露出与陆盛珂的口头和离协议,故作高深道:“你不懂。” 金蔓翻个白眼:“我确实不懂。” 从万珍阁出来,蒋文兰她们早已气焰全无。 屡次朝沈若绯找茬,就没讨着好。 那回在储水庄,是萧阳先出手的,她们凑上去帮忙,趁机挠了沈若绯,但随后身边婢女都被罚了打手心。 这打的哪是手心呀,是她们的脸! 这次更是被当众压一头,同样丢死人了! 琥宝儿懒得管这三人,万珍阁给她送了好几个雕花木盒,每样玉饰稳妥地存放其中。 她也不去其他地方逛了,带着桃枝月萝,作别金蔓,打道回府。 ******* 马车上,最高兴的人当属月萝。 方才那几位小姐如此不客气,她们身为下人不好插嘴,只觉面上无光。 谁知那么巧,遇到了王爷,王爷还代为出面了,一口气买下这么多莹润细腻的玉饰。 “看来王爷对娘子有所改观,”月萝这会儿还在惊叹:“一千多两白银,说给就给……” 这么多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琥宝儿也觉得好多钱,尤其是她一个月只能用三两的情况下。 月萝道:“娘子再给王爷送一条帕子吧?或是荷包也可以……” “我不要,”琥宝儿一摇头:“不要绣花,这些玉还给他。” “什么?”月萝一脸难以置信,这是多好的机会,相互赠礼,一来二去,还愁不能圆房么? 桃枝对此也是规劝的:“王爷既然买了,娘子尽管收下便是。” 琥宝儿并不争辩,她自有分寸。 月萝见她如此,只觉得不可思议,世间怎会有这么傻的人? 便是蚂蚁都知道往树上爬呢,依她看来,这个二姑娘大抵是在庄子里养废了,蠢人一个。 若不是大小姐与她调换身份,何德何能踏入王府? 这种机会一旦错过,此生再难遇上。 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竟然还有人往外推,半点不知道争取。 月萝索性也不说了,以免好心当成驴肝肺。 反正她不是二姑娘的丫鬟,若有一日和离了,她就求大小姐把自己要回去。 月萝的心是向着沈若绯的,没忘记她的嘱咐,回去后就要把今日王爷态度上的转变一五一十告知沈家。 一行人回府没多久,陆盛珂就到家了,还派小丫鬟来弄玉轩跑腿,请她到照枫院用晚膳。 这会儿差不多是饭点了,不过还有些微早。 琥宝儿寻思,陆盛珂有话要说,才会与她一同用膳。 正好,她把这几盒玉饰给捎带过去。 因为月萝太啰嗦,琥宝儿不带她一起,图个耳边清静,指了梨枝同去。 进了照枫院,陆盛珂在藕花汀里。 石桌上摆了个泥炉,正用一个大肚陶罐熬着牛骨汤,琥宝儿尚未走近,就清晰闻到了浓郁的香味。 他还真是请她吃饭的。 “见过王爷。” “坐。”陆盛珂一指对面。 琥宝儿乖乖坐下了,大眼睛悄然扫一眼桌面,有几道她爱吃的菜。 陆盛珂在看着她,她的注意力却已经进入陶罐里了。 他修长的食指轻敲桌面,“跟萧阳打架的时候不是很能耐么?今日怎么哑巴了?” 他指的是万珍阁一事。 “谁哑巴了?”琥宝儿不认,并且回身一指梨枝手里垒起来的几个盒子,道:“你买的东西,还给你。” 陆盛珂轻嗤一声:“你既然顶着王妃的身份,就不该由旁人爬到头上来。” “什么?”她歪了歪小脑袋。 “本王不允许。” 琥宝儿动了动小嘴,明白了他的意思,回道:“就为这个呀?万珍阁又不是我开的,她们爱买就多买点。” 她没有觉得生气,也不认为掉面子。 陆盛珂面无表情:“你倒是看得开。” 琥宝儿有什么看不开的:“即便我通通买了,她们也不见得高看我一眼,何况,我本就没打算要买。” “买了就给你,本王还不至于吝啬这点东西。”陆盛珂道:“你在外一言一行影响王府的颜面,允许你去库房支取银钱。” 琥宝儿闻言,多少有些意外,他竟然允许她花王府的银子? 刚过门那会儿,连顿正常的饭菜都没有呢,虽然不是陆盛珂的吩咐,但前后差异确实挺大。 没有人不爱财,琥宝儿也是,她疯狂心动,想了想还是忍痛拒绝:“算了,以后我不跟她们待一块。” 都说好半年和离的,她总不能还欠着前夫的银子? 这门婚事一开始就是她招惹来的,能好聚好散别结怨就成,其他的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大抵是陆盛珂生平头一次被人拒绝,还是给银子花被拒。 他很怀疑,这个女人不是失忆,而是脑袋磕傻了。 倘若她不是沈若绯,指不定失忆的缘由另有隐情…… “随便你。”陆盛珂半敛下狭长的眸子,道:“反正你有嫁妆。” 他好似随口一说,眼角余光却在留意着琥宝儿的反应。 她不曾在他面前提过银钱之事,不过,能把金簪典当了的人,估计手头拮据。 沈家大小姐前后的巨大改变,以及沈家对她的区别对待,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因为她不是沈若绯,沈家估计舍不得这份嫁妆。 琥宝儿纯如白纸,脸上根本藏不住事,抿着柔软的唇瓣没接话。 她对娘亲的做法颇有不满,自然不乐意事事被一个月萝管着的。 但是她暂时还不想因为此事与娘家闹起来,她没想好要怎么做,也不知道别家小姐会如何妥善处理。 没有人教她,也没有人帮她。 在家里养伤期间,老夫人一次都没来过,她和祖母的关系似乎不太好,也可能因为祖母腿脚不便,所以不爱出来溜达。 父亲和兄长同样很少露面,以及她的嫂子,或许都在忙着带小侄儿? 似乎亲情淡薄。 最常来的是娘亲和妹妹,跟她说一些失忆前的事情。 以及重点交待,嫁入王府后需要如何安分,如何谨言慎行。 若是她把嫁妆拿过来自己管着,娘亲会生气么? 陆盛珂基本已经笃定了,不过凡事讲究人证物证,且其中调换的内情也不得而知,需要时间探查,他不急于一时。 他让虞河去盯着沈家,不仅仅是沈家老爷夫人,那个‘二姑娘’也没落下。 最近沈家可谓是过得顺风顺水。 ‘二姑娘’有花雅夫人带着,许多人对她风评不错,说她知书达理,温婉贤惠,弹得一手好琴,还擅长煮茶。 而沈老爷一面与承恩侯相交,一面替自己的大儿子走动关系,捞了个五品小官。 虽说品级不高,也不是什么要职,但京城这么多勋贵子弟,僧多粥少,哪有那么容易那么恰好。 ******* 琥宝儿在照枫院用了饭,回去时把玉饰又原路带回。 陆盛珂不收给出去的东西,她只能拿着了。 想了想没有一再拒绝,计较太多嫌麻烦,就占他一回便宜好了。 弄玉轩里,梨枝给琥宝儿试了试手镯的大小,要是不合适,还能拿去万珍阁换一款。 没想到三个玉镯子,竟然都合乎她的手腕大小。 梨枝不禁掩唇笑道:“王爷好像知道娘子的手多大。” 琥宝儿肤白,腕间套上一圈圆条白玉素镯,相互映衬,细腻莹白,日光下极其惹眼。 另外两个镯子,分别是芙蓉粉霞蚕纹镯和金丝祥云纹玉镯,也都刻纹精细色泽亮丽,不显沉重,适合时下年轻小娘子。 除去这三样,其他便是玉簪玉钗、几对耳饰、几个玉佩,还有一条玉腰带。 编织了青玉葫芦和红玉石榴,系在琥宝儿的细韧腰肢上,长长垂坠,琼佩叮咚,漂亮又好听。 就是月萝都不得不承认,二小姐明明五官与大小姐相似,却感觉她更加娇艳。 眼角眉梢的神韵,唇畔盈盈的浅笑,浑然天成的娇憨。 瞧着就很好骗。 月萝一摇头,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京城何时缺过美人了,不够聪明的女子,在深宅大院能讨着什么好? 她要是跟夜玹王和离了,往后的人生指不定过成什么样,要么嫁做商人妇,要么就寻个乡绅做土财主? 月萝才不愿意跟着二小姐,只等来日大小姐把自己要回身边去,眼下正是需要她好好办事的时候。 她把万珍阁的事情禀报给沈若绯,第三天,沈若绯就给琥宝儿递了帖子,邀请她出来饮茶叙话。 第36节 “妹妹找我?”琥宝儿打开帖子看了眼,上面没说什么事。 月萝笑道:“自从花雅夫人的花宴后,过了好些天,二小姐想与娘子说说话吧?” 琥宝儿马上应约:“换衣服,我们这就去。” 她就不喜欢在王府待着,弄玉轩小小一个,无趣得很,她一点也不想练字绣花。 而且妹妹难得找她,当然要去。 那次见过吕婆子之后,琥宝儿再没有梦见奶娘。 她寻思,跟家里人多接触接触,或许能想起来一些。 陆盛珂没给琥宝儿禁足,她要出门无人敢拦,吩咐一声就备好了车马。 约定的茶馆就在稷康坊,转过三条街就到了。 沈若绯来得很准时,她头戴白纱幂篱,身穿素绢丝裙,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被搀扶着下来。 显然,这种风格跟她前世很不一样,但是这段时间装着装着也就习惯了。 而且她发现,世人以弱,更好接近对方,降低对方的戒备之心。 沈若绯牢记自己的‘体弱’,被丫鬟搀扶入内,一进门就对上琥宝儿乌溜溜的眼眸。 她捧着茶杯,两个大眼睛瞅着她,跟看猴似的。 沈若绯在她跟前没必要装,挥开了婢女,径自到她跟前落座。 “看来你最近过得很不错?” 瞧瞧这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 “还行吧。”琥宝儿有来有往,抛出她的问候:“妹妹在家可好?爹娘兄嫂怎么样了?” “我们有什么不好的。”沈若绯打量着她,“你还有梦到以前么?” 听月萝说金蔓去见她了,沈若绯不怎么担心,因为金蔓也没多少脑子,不会往旁的方向去想。 琥宝儿摇头说没有,她的脑袋不痛不痒,想不起来估计也没关系。 沈若绯见她没有恢复记忆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打听自己想知道的。 “王爷去姐姐屋里留宿过么?娘亲颇为担心呢。” 琥宝儿没有对外说和离一事,但对家里是不能瞒着的,她道:“他不会来的,我们说好半年后和离。” “你们说好的?”沈若绯不意外会和离,但没想到两人还有商有量,她瞥着琥宝儿:“姐姐可会舍不得?” 后者一脸莫名,如实摇晃小脑袋。 舍不得?何出此言? 沈若绯细细留意她神色,发现她还真是个榆木脑袋,对陆盛珂没有丝毫留恋。 前世,沈若绯很喜欢很喜欢陆盛珂。 不仅仅因为他是王爷,他拥有的一切,还有他这个人。 她也同琥宝儿一样,被丢到弄玉轩,但是她不死心,花了不少银子拉拢王府下人,吃的用的小物件买了许多,见效甚微。 沈若绯一边耍些小伎俩收买人心,一边无所不用其极地接近陆盛珂。 她看见过他练剑的模样,惊鸿一瞥,也目睹过他在马背上的英姿,气宇轩昂。 还有他更衣时,半遮半掩的健硕胸膛,以及……他中药之后,陡然急促的呼吸,凌厉如刀的黑眸—— 沈若绯微微一抖,原本泛红的脸色瞬间刷白,想起自己彻底惹怒他被丢在林中,临死之前的惊惧。 她为了跟陆盛珂圆房不折手段,结果什么都没得到,早早死于非命! 沈若绯现在是又爱又恨,咬牙切齿,难以原谅。 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陆盛珂却只当她是一场无妄之灾! “……你怎么了?”琥宝儿拿起一个茶饼咬一口,腮帮子鼓鼓的看着她。 “没什么。”沈若绯收整了面上神色。 她多少有点诧异,陆盛珂这样冷血的一个人,会为琥宝儿撑腰? 哪怕在万珍阁买玉饰这点钱夜玹王不放在眼里,但他从来都不肯做。 他不愿意的,丁点小事也别想让他出手。 前世她都被外界嘲笑成什么样了,林芊蔲在暗中捣鬼,驱使蒋文兰和罗思晴出面。 沈若绯想起来就满腹怨怼,陆盛珂对她不闻不问。 现在却给琥宝儿当场砸一千多两买玉? 她的心里就跟猫爪子挠过一样,刺痛,微痒。 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姐姐都已经嫁人了,不圆房怎么行?” 琥宝儿问道:“圆房是和陆盛珂一起睡觉么?” 她直白的话语,差点叫沈若绯一口茶喷出来。 “姐姐向来这样讲话么,”她抽出绣帕轻捻,“莫非动作也一样生猛?” 琥宝儿一口把茶饼吃干净,慢吞吞道:“我不跟他睡,我喜欢一个人睡。” “你真知道圆房是怎么一回事么?”沈若绯看她好像一个傻子。 琥宝儿一歪小脑袋:“你知道?” 她顿了顿:“妹妹尚未出阁,是怎么知道的?” 沈若绯被问住了,难道说她前世苦心专研过此道? 她轻哼一声:“我可是为了姐姐的名声着想,要是嫁过人还完璧归赵,传出去可非常难听。” 琥宝儿略为茫然,完璧归赵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很在意:“反正已经没有好名声了,也不差这一条。” 沈若绯被噎了一下,撇嘴道:“外人何止骂你,沈家女眷都要被贬低得一无是处!” 成亲嫁人,丈夫连碰一下都不愿意,是何等的侮辱! 她前世饱尝苦果,太清楚其中的滋味了。 原以为琥宝儿会感同身受,跟她一样气恼,改变主意去出手,最好把王府搅合个不得安宁。 谁知,她还在那吃点心! 琥宝儿:“为什么说我完璧归赵,不说陆盛珂?” 沈若绯两眼一瞪,他一个男子,他才是破璧那个人好嘛? 琥宝儿一握拳:“为了保住沈家女眷的名声,到时我们不妨先下手为强,说他完璧归赵。” 沈若绯要被这个蠢蛋气死了:“这茶你自己喝吧!” ******** 姐妹二人的茶话会,散得不算愉快。 回去路上,琥宝儿挠挠脸蛋,回想妹妹的怒容:“妹妹因为我不跟陆盛珂圆房,生气了。” 方才两人谈话,支开了身边婢女。 桃枝可不清楚沈若绯的坏心眼,她道:“想来沈二姑娘是关心娘子。” “是么?”琥宝儿迟疑。 “她定是希望娘子和王爷圆房,早日稳住脚跟,名正言顺,开枝散叶。”桃枝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人之常情。 琥宝儿晃了晃小腿,道:“她说我不圆房,沈家女眷会被人耻笑,那是不是还会连累娘亲?” “这……娘子别想太多了。”桃枝起初也跟外人一样,不喜欢这个王妃。 但是这么些天下来,已经渐渐改观了。 失忆后的小娘子如此纯善,却要遭受许多不一样的眼色和冷遇。 “她们果真会挨骂么?”琥宝儿看桃枝的反应,就猜到外界对沈家女眷传言不好。 所以那次花雅夫人约她出去,是想通过她,改变一下沈家二姑娘的境况。 不然还没与男子相看,一提名字,那些个大户人家就拒绝了。 琥宝儿不是个纠结的人,没有犹豫多久,就拿定了主意。 回府后,直接去照枫院求见王爷。 原先陆盛珂亲自开口把人打发去弄玉轩,不允许她在府里四下走动,更不准来找他。 但是这期间琥宝儿来过几次,甚至还住里头养伤,小厮哪会拦着她,立即入内通报。 琥宝儿被放行进去。 陆盛珂恰在中庭坐着,擦拭他那把银白色长剑。 他头也没抬,道:“找本王何事?” 琥宝儿朝他行礼,然后靠近过来,挪到他脚边蹲着。 她两只小手放在自己膝盖上,蹲得一脸乖巧:“想问问你,能不能借个人?” 陆盛珂闻言,缓缓掀起眼帘,“谁。” 他心下猜测,或许是她想借他之手,夺回嫁妆的掌控权…… 琥宝儿竖起一根葱白似的指头:“借你一晚,跟我睡觉。” 第26章 明目张胆 陆盛珂拭剑的动作停住了:“你说什么?” 他目光炯炯,盯了过来,琥宝儿不由迟疑,“太为难了么?” 第37节 都说男女授受不亲,即便他们现在有名义上的夫妻关系,但躺在一处睡觉,属实是太亲昵了点。 换做她,估计也不会轻易答应。 何况陆盛珂与她的关系并未亲近至此。 “为何突然提这个?”陆盛珂放下白色帕子,倾身迫近她:“你想睡本王?” 琥宝儿先是一点头,而后摇摇头:“也不是很想。” 但是她妹妹生气了,为了沈家女眷着想,睡一下也不是不行。 这是什么话?陆盛珂把他的长剑入鞘,道:“无人问你想法,也不准惦记本王。” 看来,不论她是不是沈若绯,所求的都差不多。 坐上了夜玹王妃的位置,就开始贪图更多,沈家还在垂死挣扎。 她莫不是还想生下他的子嗣? 陆盛珂正这么猜测着,琥宝儿已经站起身:“那就算了。” 他既然不乐意,那就不勉强,和离之后会带来怎样的影响,到时再说也不迟。 陆盛珂双眸微眯:“站住。” 他一伸手就把这个企图溜走的人给拎回来,“你来找本王,就为了此事?” “对。”琥宝儿老老实实一点头。 他薄唇浅抿:“这就回去了?” “是。”她继续点头。 “你倒是放弃得干脆。”陆盛珂轻嗤一声。 琥宝儿满脸无辜,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那不然呢? 陆盛珂双手环臂,问道:“今日沈二姑娘找你了?” 琥宝儿才从府外回来,都没提过这事儿,不清楚他怎么会知道的。 “她怂恿你了?” “什么怂恿?” 琥宝儿话音才落,小脸蛋就被一把揪住了,陆盛珂捻着她暖呼呼的软肉:“如若不然,你跑来对本王大放厥词?” 竟然敢说要睡他。 琥宝儿稍稍吃痛,眉头都皱起来了:“不睡就不睡,你别掐我呀!” “松开,你松开……”她凶巴巴的,拍掉他的大掌,道:“因为我做错事,连累了妹妹的名声,想借助你来扭转局势,是我不厚道,你拒绝就是。” 陆盛珂顺着她的动作,收回他的手,“这么轻易认下错事?” 看她这一脸蠢相,是半点没有怀疑犯错的另有其人。 到底是谁连累了谁呢? 琥宝儿揉着自己可怜的脸蛋,决定躲开他:“我要回去了。” 谁知陆盛珂忽然改了口,面无表情道:“若你表现好,本王不是不能成全。” 成全?琥宝儿微微一愣,他答应与她一起睡了? ******** 沈若绯是被琥宝儿气跑的,感觉跟她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 她这个妹妹从小在庄子里待傻了,脑子就不正常。 她忙着呢,哪有时间浪费在这人身上。 沈若绯想找一门好亲事,照着前世的记忆挑挑拣拣,为此忙活了不少日子,却很不容易。 即便她换了身份,成为沈家二姑娘,但是出身太低了,高门大户够不上,在矮个里头挑她又不乐意。 如若可以,她想寻一位文质彬彬的世家公子,如同陈佑卿那样。 大郇朝一陈一许,两姓皆是书香传家。 许家的年轻小辈大多已经成婚,只剩下个不继承家业的许砚安。 沈若绯不考虑此人,成天招猫逗狗的,哪比得上陈佑卿。 陈佑卿乃是陈家长孙,来日必要承担祖业,成为一家之主,而且还是个读书人。 不过,他这般文采出众,秋闱夺魁的风流人物,来年春闱竟然被人压了一头…… 沈若绯一时想得出神,没提防马车忽然嘎吱晃了一下,赶车的车夫急忙勒紧缰绳,把马儿给拉住。 车停了下来,沈若绯吓了一跳,身边婢女已经在骂了:“是怎么赶车的!” 车夫一脸晦气:“哪个丧良心的,在大街上放这么大一枚铁疙瘩,惊扰了二小姐。” 他说着弓腰把人请下马车,这铁疙瘩又硬又锋利,需要检查一下车轮再走。 “怎么回事?”沈若绯面露不悦,让丫鬟搀扶下来。 车夫被丫鬟一顿骂,苦着脸不断道歉。 沈若绯嫌吵,转到另一边去,便见路旁一个高瘦的白衣书生正在看她。 是在看她么? 沈若绯挑眉,两手顺着发梢,一时有几分自得,一时又怪他目光无礼,没见过漂亮姑娘么。 不成想,那人略一犹豫,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沈二姑娘。”韩末宁抬手作揖,面带微笑:“许久不见,险些没认出来。” 他认识琥宝儿?沈若绯一手扶住脑门:“我近些日子总是忘事,请问公子是……” “在下韩末宁。”他笑意未减,彬彬有礼,看上去并不介意她不记得自己。 “韩末宁?!”沈若绯的嗓音陡然拉高了些许,他是韩末宁?! 刚才还在想着来年春闱,陈佑卿突然被人压一头,生生夺走了状元之位,而这人,便是韩末宁。 没料到这会儿就碰见了。 果真是白天不念人,念了就出现。 沈若绯察觉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收起惊讶神色,回以一礼:“韩公子。” 她并不多话,以免多说多错。 不过没想到,她的好妹妹这么早就认识了韩末宁,难怪前世中秋过后他会来提亲。 上一世,琥宝儿失忆后被接回沈家待着,一来要养伤,二来爹娘准备给她寻个婆家,总不能一直养在庄子里。 中秋节琥宝儿外出赏灯,出了点小意外,被韩末宁所救。 过后韩末宁就到沈家提亲了,当时秋闱早已放榜,他名次不靠前,但年纪轻轻榜上有名。 沈若绯记得,爹娘都觉得不错,虽说是寒门学子,但举人娘子好过那些商户夫人。 但是琥宝儿没有点头答应这门婚事,沈若绯不清楚具体细节,只知道第二年春闱,原本不起眼的韩末宁一举高中状元,在京城风头无两。 那会儿爹娘自然懊悔莫及,估计琥宝儿也在被窝里含泪呢? 沈若绯知道韩末宁,但前世她嫁在夜玹王府,没见过此人。 这会儿偷眼打量他,身形高瘦,虽说没有陆盛珂或陈佑卿的英挺俊秀,但胜在五官端正。 且白色布衣整洁清爽,即便出身寒门,也不是那么普通。 韩末宁似乎就住在万舟山那个方向,沈家的庄子恰在那里,所以才认得琥宝儿? 韩末宁说他住在城东,与其他学子一样,早早在城内寻好落脚点,专心读书。 秋闱在即,沈若绯自然要祝他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车夫很快就检查完了马车,请二小姐回到车上。 两人没能多说,浅浅交谈几句,便各自作别。 临走前,沈若绯回头看了韩末宁一眼。 前世中秋过后,他上门提亲求娶沈家二小姐,今生也会如此么? 或许,她可以考虑成为状元夫人? 韩家亏在门第不高,但是没关系,京城多少勋贵人家往上追溯几代都是泥腿子。 只要他有本事,年纪轻轻步入仕途,不愁没有青云直上的一天。 前世状元郎一出来,多少人家想捉他为婿。 沈家现如今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沈若绯即便跟在花雅夫人身旁,给自己抬高一点身份,但大户人家挑媳妇,大多还是不会考虑她。 名门闺秀那么多,而她是‘庄子里长大的病弱二姑娘’。 沈若绯重生后,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放着王妃不做,自然是为了过得更好。 她这辈子,不仅要荣华富贵,还要长命百岁,可不能早早死了。 韩末宁不知道自己被纳入了夫婿候选人之列。 他目送马车远去,收回嘴角的笑意。 笃定沈家姐妹二人互换身份了,没有失忆的二小姐,竟然不认识他了。 他先前做的种种努力,岂非又要重头再来? ******** 宫里近些日子的气氛很是微妙,陛下不再一天到晚往柔妃那里去,而是抽空出来给岚妃娘娘。 岚妃也是宫中老人了,比柔妃大几岁,但一直无子。 现在一举怀上龙胎,不说她自己小心翼翼,就是皇帝这个年纪,也颇有感触。 年轻时候的想法都是会变的,以前感觉稀疏平常的一件事,老了之后却会生出诸多情绪。 他也不是没有孩子,但即便不缺子嗣,这个年纪突然冒出一个血脉,心里就软乎了。 第38节 宫里眼见着风向都不一样了,好东西一水的紧着岚妃那里,源源不断送过去。 柔妃倒不至于被冷落或者失宠,不过心里添堵是难免的。 岚妃有孕后,脾胃娇弱,夏日到了,她怕热胃口更加清减。 旒觞帝本就打算去行宫避暑,见状索性把日子提前了。 原定是端午过后动身,现在想节前离京,留下太子代为监国。 圣意已决,临行前在通光殿摆了一场家宴,是旒觞帝为岚妃办的,以庆贺她肚子里的小生命。 岚妃的胎儿尚未坐稳,本不想这样大张旗鼓,免得惊走了它,但陛下兴致高昂,只能依着他了。 陆盛珂一早收到了风声,东宫那边早已忙了起来。 说是太子监国,但陛下不肯全然放权,不过是加重了太子每日的政务繁忙程度罢了。 好在这次避暑之行,不仅岚妃会去,柔妃和七皇子同时伴随圣驾,少了这几个人,夏天想必能清静一些。 家宴琥宝儿也要去。 芠喜公公对这些个宫里宴会再熟悉不过了,早已给她准备了好几套夏日衣裙。 出门总要多带点,以防不时之需,能及时更衣。 晌午时候是最热的,现在才刚入夏,但在太阳底下多走一段路,必定要出汗。 桃枝说什么都不准月萝给衣裳熏香了,这要是出了汗,只怕气味不好闻。 到时候如何面对王爷或后宫妃嫔? 月萝的压力很大,因为这个熏香问题,她简直是一人对抗好几人。 琥宝儿就不爱熏香,桃枝来弄玉轩待久了,也开始劝她。 她千方百计找来各种借口,但还是很难做到每次出门都弄上熏香,改成香囊佩戴,又压不住那股异香。 但看这些近身伺候的都没有起疑心,月萝也就不再一味坚持。 她若顽固抵抗,只怕更会招来疑惑。 桃枝对月萝的退让非常满意,逐渐接手了服饰这方面的事情。 给准备了清薄的月莲青纱裙,这个色泽很浅很淡,似白非白,说青不青,朦朦胧胧。 既透气又轻巧,再搭配上前些日子买来的玉饰,最合适不过了。 琥宝儿的小腰被系上玉带,琼佩叮铃,身段窈窕。 比那池中刚露头的白荷还要娇俏,冰肌玉骨,雪肤花颜,桃枝越看越是赞叹。 “娘子别嫌奴婢多嘴,”桃枝笑道:“依我之见,娘子和王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琥宝儿一摇头:“我不跟他一对。” “谁家新婚夫妻没有的摩擦磕碰呢,关上门不让外头人知道罢了,都是一步步走来的。”桃枝替她抚平衣角皱褶:“奴婢瞧着娘子进府后,气色越来越好,可见是与王府相合宜。” 合宜的夫家,才能过得顺遂,一顺百平,后无坎坷。 再说了,王府没有其他妾室女眷,王爷一心忙着外头的事情,对女ii色这方面似乎不上心。 绝不是那等容易被女子迷住眼的多情男子。 多情人,往往身边会招惹来诸多桃花,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身为正妻,只怕没少为枕边人操心。 琥宝儿一双圆眼看向桃枝:“我身体好,心宽体胖。” “娘子可不胖。”桃枝帮忙给系的玉带,能不知道那截小腰多大一点嘛。 不过心宽这一点确实是,烦愁不萦绕于心,心宽才能养人,养得白里透红,不抹胭脂都娇艳明媚。 琥宝儿收拾妥当,去前院等候陆盛珂,才发现今天他也系了一条玉带。 男子的玉饰刻纹与女子不同,他那条是白玉夔龙丹珠腰带,乍一看跟琥宝儿的尤为搭对。 琥宝儿注意到了,也没说什么,只往那枚红艳艳的丹珠瞥了一眼。 倒是陆盛珂,眸光留意到她那截细腰,薄唇微抿:“进宫后别乱跑。” 琥宝儿不解:“怎么?” 他面无表情的:“免得被疯狗咬了。” 疯狗,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 陆盛珂带着琥宝儿直接去了通光殿,并未去东宫。 他们来得不早不晚,进去后没多久,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就来了。 索性给琥宝儿省事了,那几位皇叔皇姑,一个都不必招呼。 原先宫宴,大家位置分开,没坐到一块还好,这会儿家宴,来的皆是皇室宗亲。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见了面就得行礼。 陆盛珂踩着点来,与琥宝儿在挨着太子那一桌落座。 皇帝是跟岚妃、柔妃一起到场,岚妃因为怀孕脸面不上全妆,模样倒是清丽,不过被身旁柔妃一比,显得有些灰扑扑。 柔妃一如既往的偏爱红色,这次不是牡丹也不是红梅,而是芙蓉,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一簇一簇拥在丝罗裙摆,雍容雅步。 柔妃宠冠后宫多年,自然是妍艳过人。 只今天乃是陛下特意给岚妃办的家宴,她还有意如此,便显得很不客气。 岚妃与她同在宫中这么久,太了解彼此了,当下也没打算客气。 各自行礼落座之后,岚妃一抬眼,注意到了琥宝儿。 “这位……是夜玹王的妻子?” 琥宝儿突然被点名,不得不站起来,规规矩矩的:“见过岚妃娘娘。” “这孩子,长得可真好。” 上次七皇子生辰宴,岚妃没到场,现在见着了,不免为之惊叹:“当真是月里娇娥,掩映生姿。” 多么鲜嫩的年纪,浑然天成的娇态,柔妃还好意思把自己往十八岁去装扮? 她明晃晃的朝着柔妃递了个眼神过去。 柔妃当即笑了起来,花枝乱颤的:“岚妃姐姐这是喜欢小姑娘?那自己生一个,正正好。” 肚子里揣着的,就是个姑娘吧? 一句话,隐隐不对味起来。 岚妃却是不以为意:“生个小公主也不错。” 她往旒觞帝身旁一靠:“陛下,臣妾都三十岁了呢,上苍垂怜,才赐予我这个孩子,都说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漂漂亮亮的多讨喜呀。” 她可不像某些人,贪婪得很,尽知道惦记旁人的东西。 人东宫位置稳固,有她肖想的地儿嘛? 旒觞帝闻言,顺着岚妃的话脑补了乖乖软软一小团,点头道:“甚好,朕喜欢小公主。” 连带着,他看沈若绯这个儿媳都顺眼起来,道:“容时府上冷清,你也该给他添点人了。” 旒觞帝顺嘴催生,并吩咐身边的公公,给赏赐了一个玉盘红石榴摆件。 公公乐呵呵应了,立即叫人取来,当场呈给琥宝儿。 沉甸甸的一个红翡玉雕摆件,看上去剔透又喜庆,石榴多子,寓意多子多福。 这是来自长辈的祝福,琥宝儿不能推却,只能低头谢恩。 那边,老来得子的旒觞帝,已经被岚妃这句三十给触动了,更加生出怜爱之心。 柔妃再说什么都只会落个下层。 开宴后,琥宝儿吃得挺开心。 冬日的宫宴大多是冷盘,不好入口,而夏日是最能发挥出御厨手艺的时候。 每一道精致菜肴都恰到好处,恰如其分。 陆盛珂斜睨她一眼,那丰润柔软的唇瓣吃得红艳艳的,“怎么,收到石榴很高兴?” 她想与他生孩子? 琥宝儿吃了不少,清拌鸡丝儿、红油肚丝儿,或是鲜嫩鱼脍,她暂时放下筷子。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陆盛珂淡淡一挑眉:“本王从不听假话。” 琥宝儿就知道他会这样,凑到他耳边,小小声道:“其实也不是很高兴,御赐之物,不好出手。” 这个红石榴玉摆件,只能留着当传家宝了。 “谁问你这个了?”陆盛珂双眸微眯,“看来你很缺银子。” 他可以考虑,让管家给她多支点月银。 夜玹王府没给王妃发月银,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按照规矩来。 成亲后第二天,没有召集下人拜见主母领取赏银,也没有给她该有的院子和配备多位下人伺候。 更别说带去宫里拜见父皇以及其他亲戚。 成亲那天,倒是许多人到场喝喜酒,不过都没去后宅看新娘子罢了。 当时是故意的冷落,明摆着做给沈家看: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自己做出有损颜面的事情,就别想得到尊重。 陆盛珂从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一切都是沈若绯自找的。 但是这会儿,他看着琥宝儿独自乐呵的模样,又觉得……似乎苛待了她。 这于他而言是一种陌生的情绪。 第39节 他身上从未有过这种怜惜,对一个碰瓷来的女子,生出不忍? 那是妇人之仁。 不过,或许琥宝儿是代人受过。 她什么都不知道,这场姐妹互换的骗局,多半是无意识为之。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琥宝儿歪了歪小脑袋,一手摸上自己脸颊:“沾油花了嘛?” “没有,”陆盛珂撤回目光,道:“本王可以给你月银,你需要多少?” “啊?”她不由愣住。 话题转得很突然,怎么就要给她月钱了? 府上每个主子都有月钱,她当然也要有,这不算欠陆盛珂的,和离后也不算欠。 琥宝儿顿时小脸一肃,朝他试探性的伸出一根食指。 “一百两?” “不是,”琥宝儿摇头:“十两。” 陆盛珂闻言:“真是寒碜。” 十两可不少了,她张嘴要反驳,他已经自顾自决定了:“给你一百两。” 这么多? 琥宝儿马上算了一下,半年能存个六百两,对比起来,娘亲支给她的银钱真是少得可怜。 大户人家的一等婢女,一个月都有二三两呢。 ******* 暖意融融,御花园里繁花似锦。 桃枝看琥宝儿乐颠颠的步伐,忍不住笑着问道:“娘子遇到了什么喜事?” 琥宝儿一抬小下巴:“得到一笔横财。” 六百两买不起大宅子,但是足够去添置一个小院落了。 桃枝以为她说的是陛下赏赐之物,连声恭喜。 琥宝儿一摇头,把陆盛珂的话转告给桃枝,王爷金口玉言,说要给月钱,肯定错不了。 “这钱我要自己管着,不给月萝。” 桃枝明白了,皱眉道:“娘子才是月萝的主子,她真要事事听从沈夫人的么?” 从未见过闺女出嫁后,当娘的还这样掌控她的嫁妆。 琥宝儿猜想娘亲或许有她的顾虑,这会儿没有多着急,端午节或许她可以回娘家一趟,当面问问。 两人行至莲花池畔,一个小太监过来传话:“王妃娘娘,夜玹王被陛下请去了,请王妃到偏殿稍候。” 桃枝问他:“王爷准备回去了么?” 小太监笑着一点头:“应是快了,王妃请随奴才这边走。” 两人被引到偏殿休息,小太监周到的安排了热茶糕点。 “是七巧果,”琥宝儿看一眼不同颜色的馃子拼盘,道:“我妹妹很喜欢吃这个。” 沈家厨房经常做,在外却不太常见。 小太监听见这话不由下心讶异,他们得到的情报,分明是沈家大小姐喜欢。 琥宝儿不挑,随手拿了个紫色的咬一口,甜丝丝的。 这偏殿就在通光殿侧旁,距离不远,主仆二人不疑有他。 不一会儿,外面太子殿下被引了进来,她们也没察觉不对。 陆启明入内见到琥宝儿,眉头一皱:“怎么是你们,可见到了太子妃?” 琥宝儿一摇头:“没见着。” 太子随侍在宫里走动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当下觉着不好,立即回身朝外赶去,但是太迟了,偏殿被人从外面落了锁。 “殿下!”太子随侍脸色一变。 显然,这是一场明晃晃的陷害了。 太子和夜玹王妃,皇兄与弟媳之间,即便身边各自带了人,但若发生个什么,八张嘴都说不清,带了人也无用。 他们只会说都是自己人,作证也不算数。 陆启明的脸色也不好:“柔妃这个龌龊手段!” 把他和弟媳放一起,就算不能引得兄弟间反目成仇,但足够恶心人。 这种宫中秘闻,越是否认,越会传出些什么。 她肯定安排了后手。 陆启明朝着琥宝儿看去,快步上前拿起桌上的点心:“你吃了这个?” 桃枝已经意识到事情不简单,急得脸色发白:“娘子吃了一个,这怎么办呢……” 琥宝儿挠头:“那我……吐出来?” 太子随侍掰开七巧果闻了闻,猜测道:“不是致命毒物,多半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琥宝儿的反应很快,已经感觉一股燥意,“我想喝茶。” 太子随侍四处查看其他出路,他会一点功夫,打算背着殿下翻墙,不能坐以待毙。 “不可,”陆启明走来走去:“我们一翻墙,外面就有人等着嚷嚷起来。” 会立即有一群目击者,进来看到夜玹王妃的异状,到时候怎么编故事,就随人发挥了。 他即便不考虑沈若绯姑娘家的名声,也要顾虑容时的脸面。 不管两人有没有被抓到一处,柔妃都是不吃亏的。 “殿下还是随我走吧!”随侍恨得很:“没想到小安子竟然是柔妃的人!” 自己人传话,又是在通光殿这么近的地方,才疏忽大意被引过来。 琥宝儿感觉很不舒服,这个药性来得很快,她燥热无力,只想躺下去,躺在清凉的地方。 “有人要害我们……” 她不能被得逞,她本来的日子就很艰难了,好不容易才好过一些。 外面那么多人说她不好,不知廉耻,要是跟太子扯上关系,真的要去家庙了…… 琥宝儿一低头,看到桌子上那碟花生酥。 桃枝都要急死了,她就是王府里一个小丫鬟,哪里见过宫里这种手段,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简直太放肆了! 便见琥宝儿伸手去够,拿了花生酥塞进嘴里。 “娘子?” 第27章 解药 偏殿的锁很快被人打开了,掐准时间,悄无声息。 用锁扣拖延了里头药效发挥,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收走,没人知道太子是被故意关到这里。 然后这时,沁华公主被宫女搀扶着,引到这边休息。 她是旒觞帝的八皇妹,一身富态,比旁人丰腴许多,更为怕热。 才刚入夏,就已经团扇不离手了。 与沁华公主一起的还有梁王侧妃,两人有说有笑的,正要进入偏殿,迎面便见太子随侍跑了出来。 “怎么了?这样匆匆忙忙的?”沁华把人叫住:“里头有人占用了么?” “见过沁华公主,”随侍连忙站住,利落回道:“是太子妃和夜玹王妃在里面,王妃不慎误食了花生,脸上生出许多红疹,正要去请太医呢。” 沁华听见这话,连忙让他快去。 一边朝着梁王侧妃道:“方才岚妃娘娘还夸她好看呢,这就长疹子了?” 吃了花生还能这样?她们当然要进去瞧瞧。 琥宝儿吃了好几块花生酥,吃完后面色更红了,因为故意多用几块,红疹见效颇为迅速。 沁华公主和梁王侧妃一进去,先是被迎面袭来的香气席卷,紧接着就被那张脸给吓了一跳,涨红的脸色比醉酒还严重,一个个疹子鼓起了包。 看上去不是小问题。 琥宝儿窝在椅子上掉眼泪,她很难受,又热又痒又痛,脑门上细细一层薄汗,狼狈不堪。 桃枝心下着急,也不敢给她喂这里的茶水,只不让继续吃花生酥了。 沁华公主和梁王侧妃既然进来了,哪能看完就走,两人不远不近的说几句客套话,以表问候。 她们方才在殿上才见过琥宝儿,娇俏的小娘子一转眼变成这模样,冲击力可不小。 完全没留意到后面太子妃是何时出现的,只以为她本就在偏殿内。 袁绰来得很及时,不着痕迹的混入其中,走上前来,用帕子给琥宝儿擦汗。 她给沁华公主赔不是:“她这般模样不好出去,劳烦八皇姑另寻一处休息。” “凡事先来后到,你们待着就是。”沁华摇着手里的扇子,决定去水榭那边转一转。 太医很快被请来了,同时到的还有乌泱泱一群人。 陆盛珂闻讯赶来,沉着一张脸,他本就生得人高马大,高鼻深目,如今未显怒容,却已经把沁华吓了一跳。 “容时,”沁华叫住他,小声提醒道:“这是在宫里。” 不慎吃错东西才请太医,小两口本就风言风语,可别在宫里闹起来。 第40节 沁华以为陆盛珂摆脸色是在怪罪琥宝儿多事,陆启明适时出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笑着回道:“八皇姑放心,他有分寸。” 陆盛珂一点头,抿唇不语。 沁华这才放心,幸好太子在场,不然她真怕这个习武的侄子动手,怪吓人的。 旒觞帝岚妃柔妃也赶到了,把外间都给挤个满满当当。 柔妃既然计划这一出,就是为了让东宫丢脸,以报复她兄长被罚去西北的仇,当然要寻个名目引来一群目击者。 琥宝儿一脸的红疹就这么露在众人面前,若是换做其他爱惜颜面的小姑娘,指定是不乐意的,说不准还要哭鼻子。 但是她不怕显露丑态。 柔妃见状,手心微微一紧,她安排的药,怎么会变成风疹? 特意命人查过的,沈家大姑娘爱吃七巧果,她应该是吃了,可症状完全不如预想。 太子妃分明是后面赶来的,偏殿里最开始只有太子和弟媳,可沁华公主和梁王侧妃完全没发现。 琥宝儿脸上的疹子不好看,在场之人却没有谁觉得她丑,反而因为对比她原先的美貌,这会儿更加不落忍。 “天可怜见的,”岚妃一摇头:“好好一张脸变成这样。” 旒觞帝也道:“让太医好好瞧瞧,去把焕颜膏拿来。” 御赐的焕颜膏,效果无需说,此物珍贵,据说毁容的脸抹了它都能复原。 琥宝儿的风疹当然没有这样严重,只是看着可怕罢了。 太医院的大夫医术了得,一上手诊脉就察觉出夜玹王妃不仅仅误食花生那么简单。 但在宫里任职,谁没八百个心眼子。 这种事情沾惹了就倒霉,多嘴了更倒霉,他们只当没发现,当做风疹来治疗,帮忙掩盖了过去。 事已至此,柔妃不好自己跳出来,太打眼了,也太傻了。 她只能含恨放弃未遂的计划。 给这群人见识过琥宝儿的疹子,破了柔妃企图兴风作浪的心思,陆盛珂便开始送客。 偏殿里的人退了个干净,太医开了药方,青序去抓药煎药,全程盯着。 桃枝则到外头领赏,陛下叫人送来的灵药,可得好好收着。 ******** 内间榻上,琥宝儿被塞进被窝里,她浑身汗湿了,怕被瞧出异状,也不能显露不雅的一面,所以一直被捂着。 她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难受,先前是误食,这次是故意为之,还怕它没效果,多吃了些。 她很热,香汗淋漓,屋子里的香味弥漫飘散,沁人心脾,方才一群人闻到了也没有多问。 陆盛珂却生出疑惑,一次两次可以不上心,但是他这么多回闻到这个味道了,再怎么留香持久,也不对劲。 只见过时间越久香气越淡的,从未听说会猛然浓烈起来。 似乎她越是出汗,香味越浓。 陆盛珂上前,掀开了薄被,低头看她:“为什么故意吃花生?” 他是在明知故问,他知道她在想什么,看上去白兔儿一样软乎,实际上藏着猫爪子,不服输,不认命。 琥宝儿被闷坏了,掀开被子骤然感觉凉快不少。 她的疹子痒得难受,之所以没有在被窝里蹭,是因为浑身绵软无力,爬都爬不起来。 身上的月莲清纱裙早已紧紧贴合,曲线毕露,那蜿蜒的腰线,圆鼓鼓的胸脯,勾魂夺魄。 陆盛珂的问话她无法回答,琥珀色的大眼睛,雾蒙蒙一片。 她快要意识恍惚了。 他见状,索性也不再多废话,拧了干净的帕子,给她擦拭降温。 梨花带雨,可怜兮兮。 “本王和东宫欠你一个人情,”陆盛珂温热的指腹,缓缓抚上她唇瓣上自行咬出的齿印:“本该皇兄解决此次危机,倒是你急智,不惜牺牲自己。” “呜呜……” 他的指尖,对燥热的琥宝儿而言,竟然也算凉爽。 “你的香味是天生的么?” 陆盛珂从未遇见过这种奇闻,以前不会往这个方向想。 他缓缓俯身,她就像是一个暖玉,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好香……” 或许,沈家把闺女送去庄子,并非病弱,另有缘由。 桃枝去给青序帮忙,很快就把药熬好了呈送入内。 她一进来,抬头便见王爷在亲力亲为照顾王妃,尚未喝药不急着换衣裳,见人来了立即把被角掖得严严实实。 半点肌肤都不肯外露。 桃枝要上前伺候,陆盛珂伸手接过:“去把她的衣裙取来。” “是。”桃枝走得不是很放心,一步三回头的,担心王爷不擅长喂药。 她本想让娘子喝药了再拿衣裙更换,因为不放心宫女,打算自己去。 陆盛珂没有给谁喂过药,但是做得像模像样,一手把琥宝儿捞起来,圈在怀里,方便喂药。 她浑身烫得吓人,软乎乎的,仿佛被人抽去了骨头。 这碗药,不仅仅治疗风疹,重点在于退热。 是袁绰亲自跟太医嘱咐的,她没让太子出面,这种事情,太子妃身为长嫂开口处理,最合适不过。 以免洛人口舌。 至于之后如何与柔妃清算,不急于一时。 日子还长着呢。 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夜玹王妃满脸红疹,谁还敢跳出来嘴碎传谣? 只怕谣言还没散播,跳出来的那个人就成为众矢之的了,谁都不是傻子,暗中引导便罢了,明目张胆的往其他方向扯,无疑是小丑。 陆盛珂喂药很顺利,并非他动作体贴熟练,而是琥宝儿有意识地吞服药汁。 她想快点好起来,她备受煎熬…… “别乱动。”陆盛珂拧眉。 温香软玉在怀,他非草木山石,岂会无知无觉。 琥宝儿没听进去,她哼哼唧唧的,早已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彻底沦陷在药效之中。 解药灌下去,没法立即生效,她要不是没有力气,指不定扭成什么模样。 但正是因为不能蹭,所以更加难受。 陆盛珂见她出汗不止,怕她缺水,又多喂了两杯白开水。 外面袁绰已经吩咐人安排好香汤送来,这次全都是自己人盯着的,绝不会再出现差错。 通光殿不是王府,也不是东宫,凡事都要谨慎些,谁知道哪个人是被安插的钉子呢,只在关键时刻反水。 防不胜防。 许是看多了她长红疹的模样,这会儿脸上斑斑点点,陆盛珂竟然不觉丑。 “瞧你这委屈样。” 他拭去她眼角的泪珠,敛眸凝视,两眼不错。 桃枝捧着衣裙进来,乍然撞见,心头一跳,总感觉……王爷看娘子的眼神大不寻常。 琥宝儿还难受呢,陆盛珂并没有折腾她,送水进来后,便起身出去,让桃枝伺候她沐浴梳洗。 他去另一边,见了陆启明。 陆启明正在叹息,柔妃是冲着他们兄弟二人来的,结果连累了沈娘子不说,还要她用这种法子解局。 他对沈若绯的观感已经完全推翻了,不论她失忆前如何,现在已经忘却前尘改过自新,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这般斤斤计较。 说什么也要把人当成真正的王妃,给与基本的敬重。 陆启明正要对陆盛珂唠叨一番,不料,尚未开始殷殷嘱咐,陆盛珂率先张口:“皇兄不必多言,我原就打算带她去祭拜母后。” 许家也要去的,只是还没成行罢了。 “理应如此,”陆启明一点头:“给母后上香那日,孤也同去。” 陆盛珂想与他谈论的,并非琥宝儿,而是柔妃。 陆启明生怕他一气之下提剑砍人,无奈苦笑道:“是为兄不争气,才会陷入这等局面。” 他三十岁了,从记事起就是太子,这么多年,他参与过许多政务。 大大小小的祭祀,上拜天地,下告祖宗,年复一年,眼下父皇还不肯完全放权。 甚至他要提防着十一岁的七皇弟,过个几年他羽翼丰满,恐会威胁到自己。 世间怕是难寻几个这等窝囊的太子爷。 陆盛珂冷冷一抬眸:“旁的不必管,解决掉谭震贺便是。” 柔妃母子的威胁来源,不是皇帝的偏爱,而是谭震贺手里的兵权。 旒觞帝垂垂老矣,他偏心于谁已经很难像当年那样左右朝政。 官员只会认准太子殿下一人。 目前的隐患还是在谭震贺身上,太过轻易把兵权给了出去,便是给了柔妃张牙舞爪的利刃。 她若是哄着皇帝立下诏书,大郇不见得就落他们手里,不过因为那二十万兵马的存在,少不得内乱一场。 这是东宫和许家都不愿看到的局面,一来无意内耗,二来也不想兄弟阋墙,最终要对七皇弟下手。 若真到那个地步,已经由不得陆启明想不想或者愿不愿意。 第41节 他身后站着太多人,他谁都不能辜负,大局为重,注定要踏着鲜血登上宝座。 而眼下,只要把兵不刃血地把荣奎大将军解决了,随便皇帝如何爱护娇妻幼子,谁又在乎? 陆启明对这一切心知肚明。 不过要争夺兵权,说来容易,实际上无从下手。 他的父皇心中防备东宫,许家是文臣,这么多年积累了不少门生,毫无疑问这群人皆是太子的拥护者。 要是再给了兵权,身为皇帝还有何威严权柄? 这些年来说不上严防死守,但若逼急了惹恼了,便会被寻个由头降罪,致使处境更加艰难。 陆盛珂道:“此事我来做,皇兄别管了。” “你意欲如何?”陆启明蹙眉,“容时,莫要冲动。” 弟弟就是他一手带大的,他太清楚他的脾性了,冷硬利落,倘若不是被东宫的名声给裹挟,只怕会不管不顾。 倒是他这个兄长,没有成为他强有力的后盾,反而让陆盛珂在许多时候不得不妥协。 好比沈若绯落水一事,要不是怕御史台把矛头对准东宫,他根本不会迎娶。 柔妃同样如此,陆盛珂早已忍耐多时。 此刻不是长谈的时机,兄弟二人浅聊几句,陆启明就被请走了。 太子先行离去,太子妃没有急着走。 她安排了身边人到御花园各处打点,今日躲过一劫,但她不希望有人看到太子进入偏殿,徒生枝节。 而且要把琥宝儿好生送出宫去,今天才算圆满。 经此一闹,夜玹王妃不能吃花生的事情,怕是要传开了。 往后身边人需得仔细些,以免遭受暗算。 ******* 琥宝儿吃了药,桃枝服侍她沐浴更衣,洗过澡再给红疹抹上一层薄薄的药膏。 恰好汤药生效,双管齐下,很快脸色便恢复了些许。 桃枝拿着干帕子替她绞发,松口气道:“娘子方才吓死我了……” 琥宝儿整个人还蔫蔫的,没力气,嘴里咕哝道:“我也不想这样……” 可是她不想让坏人得逞。 失忆后遭受诸多口舌与白眼,如今好不容易改善了境况,凭什么还要走回头路呢? 再说,即便她再怎么对朝堂一无所知,也明白一点,一国储君不能轻易出事,否则牵扯太大了。 桃枝很是自责:“是奴婢没用,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就那样着了道。” 以前她还想过,成为那些贵人身边的一等婢女,该是何等风光。 仆役之间,实则也分个三六九等,贵人身边的大丫鬟,谁不尊着敬着? 现在看来,所经受的指点不同,能力不同,眼力同样存在区别。 今天教导娘子礼仪的宫廷嬷嬷没有跟来,否则以她的谨慎,肯定不会让王妃随意食用糕点。 琥宝儿抬头去看她:“我没事的。” 桃枝虽说在她身边伺候,但不属于她,身契都在王府。 可她尽心尽责,一点都不比月萝差,甚至胜过了月萝。 今日之事,终归是人祸,千防万防,也防不住有人使坏心眼。 桃枝也没多言,给琥宝儿绞干一头青丝,重新梳妆。 尚未收拾妥当,外面萧阳公主闻讯赶到,想入内来瞧瞧。 “公主怎么又来了?”桃枝一摇头,这会儿宫宴都散了,他们在此耽误才没离宫,萧阳公主未免太闲了。 琥宝儿手里拿着琉璃镜,慢吞吞道:“让她进来吧。” 不就是想看她的笑话么? 门外很快放行了。 萧阳上次见识过琥宝儿脸上的疹子,但她不知晓缘由,这会儿听说是因为花生,立即跑来近距离乐呵几句。 琥宝儿若无旁人地照镜子,红疹没那么快消退,但总算是不痒了,而来燥意和热度有所降低。 整个人还是无力状态,但没有先前狼狈。 萧阳进门就被满室馨香给笼罩住了,她不由皱皱鼻子:“你这是花了多少银子,能淘到这等好香料?” 宫里柔妃对调香颇为钟爱,她身上时时刻刻都是香的,为此每月要花费许多银钱,这么多年早已不是秘密。 桃枝回道:“公主,我们娘子刚沐浴涂药,没有用香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跟着疑惑起来:“娘子洗澡越洗越香,属实稀罕……” 怎么会这样呢? 琥宝儿刚才出了许多汗,一时半会儿这香味是淡不下去的,若问她这个当事人,她是一问三不知,无从解惑。 萧阳不是冲着这个来的,也就没有继续纠结于此,不过她疑心沈若绯这人还没死心,给她三皇兄吹了枕边风。 不然能在万珍阁替她出头? 她正考虑要如何言辞警告,陆盛珂几乎跟她前后脚进来。 他面无表情看了过来,问道:“萧阳,你有何事?” 还没来得及发挥的萧阳,立即收起气焰乖顺起来:“见过三皇兄,我不过是前来探视一番……” 她还要解释,陆盛珂一摆手:“无需探视,我们要出宫了。” “这么快?”萧阳也想出宫,但是她出不去。 宫宴散了就没有热闹了,又不能去许家玩,无趣得很。 陆盛珂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但半点没有帮她的意思,反而道:“你再敢胡闹,出嫁之前都别想离宫了。” “什么?”萧阳连忙喊冤:“三皇兄,我真的没有!” 她现在对沈若绯多客气呀! 陆盛珂不再多言,径自走向床前,琥宝儿差不多都收拾好了。 “要回府了么?” 她张嘴想问她怎么出去,这会儿没力气,不料他有备而来。 陆盛珂的臂弯里挂着一件斗篷,轻轻一抖,把她从肩膀裹到脚尖,娇娇小小一团,再把兜帽戴上,彻底看不清了。 “咦?”琥宝儿的视野骤然一暗,整个人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捞了起来,落入陆盛珂怀里。 他打横抱着人,朝外走去。 不说当事人意外,就是桃枝和萧阳都愣住了,还以为王爷准备让轿子过来接,谁知是他纡尊降贵,亲力亲为。 这样最好不过,桃枝知道小娘子身上中了药,两腿没力气,外人却是不知,起风疹就要在宫里乘轿,未免太过招摇。 而萧阳一脸的难以置信,沈若绯真是好手段,对她皇兄使了什么迷i魂计? 竟然伸手去抱着她?! 琥宝儿自己走不了,没有拒绝陆盛珂的‘举手之劳’。 不过……“可以把兜帽拿下来么?” 她什么都看不见,很不习惯。 “不可以。” “我很丑么,你怕丢人?”琥宝儿在兜帽底下偷偷撇嘴。 她一个姑娘家都不怕丑,他倒是怕上了。 陆盛珂淡淡道:“你脸皮厚无所顾忌,本王却想给你留点颜面。” 这一路出宫会遇到不少宫人,若是个个都瞧见她未消退的红疹,不出几日,就会传出五花八门的说法。 以讹传讹,有时会很离谱。 “好吧。”琥宝儿也不喜欢丢人,她要面子的呢。 想了想又问道:“你抱着我走累不累,不如换成背着走?” 那她趴在他背上,脸藏在兜帽里面,不至于完全被遮住视线。 陆盛珂无情的拒绝了她。 琥宝儿消停了一会儿。 只是视觉被遮挡,听觉和嗅觉不自知就灵敏了起来,她小脑袋搭在陆盛珂健实的胸膛上,耳朵紧贴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第一次知道,人的心跳能这样吵。 “别乱蹭。”陆盛珂垂眸,这人被斗篷兜住了还不安分。 “我没动,我没力气。”琥宝儿替自己辩解:“我感觉现在好虚弱,方才我差点就死了……” “死不了。” 马车到了,陆盛珂抱着人上去。 琥宝儿被放在软垫上半躺着,车内宽敞,不觉束缚。 她小嘴叭叭的还在问:“我何时能恢复力气?喝完药都快半个时辰了。” 陆盛珂在右侧落座,眼皮都没抬一下:“什么灵丹妙药,能即刻见效。” “这是御医开的,怎么不是灵丹妙药呢?”寻常人估计都接触不到这样厉害的医者。 陆盛珂不说话了,幽黑深邃的眼眸无声望着她。 她似乎真的不明白?还是装出来的? 第42节 那种催ii情ii药物,哪有那么容易解开,能迅速散去她的燥热与浮红就很了不得了。 至少在宫里掩盖了过去,没有惹人生疑。 “你想立即恢复,本王就是最好的解药。” 第28章 补上礼数 “你?”琥宝儿没多大反应,她压根就没信,只当他随口一说。 人怎么会是解药,哄三岁小孩还差不多。 陆盛珂看着她,小姑娘靠在窗台边,暖融融的日光穿过竹帘倾洒在她脸上,细腻如玉,甚至能瞧见那层绒毛透着光。 比粉桃还要诱人。 她这般反应,显然是没开窍的,对自己所中的药物一知半解,根本不清楚它所造成的后果,更遑论解法。 否则前两日才提出要圆房,现在为何不趁机再提一次? 眼下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陆盛珂拿起矮桌上的茶水,浅浅抿了一口,不动声色问道:“那天你说要与本王同房,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琥宝儿圆溜溜的眼睛与他四目相对,“你答应了嘛?” 陆盛珂一挑眉:“答应后你会如何?” 还能如何,她如实回道:“床榻分你一半。” 难不成还会让他堂堂王爷打地铺么? 琥宝儿也是不喜欢与人同寝的,没有这个习惯,但偶尔为之,不是不能忍受。 她自己不在意外界骂名,但若是可以,不想连累家里人。 妹妹幼时在庄子长大,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总不能耽误了她。 琥宝儿想得明白,自行说服了自己,一抬眼便见陆盛珂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你很为难么?”她不解。 陆盛珂不答,对着她这双剔透纯澈的琥珀色眼睛,疑心沈家没有教导过她。 “你出阁之前,没有婆子指点?你的奶娘呢?” 他记得她心心念念,还把那个吕婆子给请来了。 提及奶娘,琥宝儿的嘴角瞥了下来,梦境带给她深刻的印象,挥之不去。 但一切似乎是一种错觉,亦或是臆想。 她出嫁之前,娘亲和奶娘都嘱咐了不少,回想起来,都是约束她的言辞。 让她安分守己,听从月萝的安排。 琥宝儿现在已经跟月萝离了心,日常中桃枝让她感觉更顺手些。 不过这些她没有跟陆盛珂说,只道:“我有时候,很想找回记忆。” 她不太清楚自己想找回怎样的画面,但心里隐隐有这个声音,在催促着她。 陆盛珂基本已经笃定,琥宝儿是被沈家哄骗着嫁过来的。 若她是配合的知情者,有意互换身份,不至于如此。 她才是沈家的二姑娘,自幼在庄子长大,她会骑马,认得花草茶,恐怕,还有一些他不知道的能力。 虞河去万舟山查过,沈家有个农庄在那里。 庄园在村镇上,有不少农户,其中一部分是沈家的佃户,他们都知道沈家二姑娘,模样俊俏,性子讨喜。 几个月前,二姑娘的奶娘柳婆子忽然染上急症,很快就去了。 当时二姑娘伤心不已,给操办了一场很大的葬礼。 附近佃农都说她们比寻常主仆感情深厚,因为二姑娘从牙牙学语开始,就是奶娘带大的。 这一点,就能解释琥宝儿为何不想念母亲,反而亲近吕婆子。 她便是失忆了,也喜欢自己的奶娘,把吕婆子当做了柳婆子。 意外发生在柳婆子死后不久,那段时日,村里的狗屡次失窃,说是来了一伙偷狗贼。 有一天,沈家二姑娘不慎撞见了那伙偷狗贼,她养在身边的狗横死当场,受到了极大惊吓。 沈家得知后,便把她接回京城居住。 以上是虞河打听到的,事实当然不会那么简单。 琥宝儿的失忆,必定跟那伙所谓的偷狗贼撇不开干系,而沈家把人接回去,隐瞒二姑娘失忆一事,反而声称大姑娘失忆。 就这么李代桃僵,移花接木。 琥宝儿的奶娘死了,发生意外后沈家迁怒她的贴身丫鬟,直接寻个由头把人发卖。 虞河正在追寻这个婢女的下落,她必定知道更多事情。 ******* 马车吱吱悠悠回到王府,陆盛珂先行下车,回身去抱琥宝儿。 这会儿天色不早了,日头西斜,渐渐把天空染做橙红色。 她脸上的疹子消退不少,只余下浅浅的印痕,不必再用兜帽盖住。 陆盛珂抱着人直接走向照枫院,琥宝儿晃了晃小腿:“你走错路了。” “没走错,”陆盛珂头也不回:“先在照枫院待着,明日叫管家给你另寻住处。” 弄玉轩太远了,懒得去。 “要给我换住处?”琥宝儿问道:“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陆盛珂一抬眼皮:“你喜欢弄玉轩?” 琥宝儿想了想,一摇头:“说不上喜欢。” 弄玉轩太小了,不过距离偏门比较近,出门还算方便。 不过,“那就换吧,哪天你决定与我同房了,方便过来。” 后边,落后好几步的青序差点平地里绊倒,简直要为自己的听力过于灵敏而苦恼。 好在听见的是喜事,指不定过段时日,王府就该添丁了呢。 算上这次,王妃留宿照枫院几回了,主子也不是第一次抱着她进家门,看样子发展良好。 都已经在谈论同房事宜,王爷也决定把人从弄玉轩挪出来…… 青序这么想着,悄悄放缓了步伐,主子抱在一块的时候,下人还没眼力见怎么行? 而琥宝儿,腰侧被陆盛珂轻掐了一把。 “再乱说话,本王对你不客气。” 她嘴里的同房睡觉,不就是两人并排躺着,相安无事过一夜? 她不明就里,还堂而皇之挂嘴上,却不知旁人会作何感想。 陆盛珂当即决定:“明日到书房来。” 琥宝儿突然被掐有点不高兴,听见这话眼睛都瞪圆了:“叫我住照枫院就是为了抄书?” 那她马上就走,把梨枝月萝都叫上,抬着也能回到弄玉轩。 陆盛珂否认,抿着浅淡的唇瓣轻嗤一声:“本王给你补课。” 免得她在外犯傻,口无遮拦。 “什么?” 琥宝儿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补课……? 晚膳是在照枫院用的,与陆盛珂一起。 琥宝儿在宫里吃了药,如今一两个时辰过去,四肢总算恢复了点力气。 拿碗筷之类的不费劲。 不过,她在看到陆盛珂的动作时,不免还是生出羡慕之意:“你今天抱着我走了不少路,一点都不累么?” 那双手,这会儿稳稳当当端着饭碗,一丝颤抖都不见。 陆盛珂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就你这点分量?” “我这么大个人。”琥宝儿指了指自己,说得好像她是纸糊的一般。 陆盛珂闻言,在那圆鼓鼓的胸团上一扫而过,“你最近长肉了?” 她原本就是这样惹眼的身线么?束腰是不是太紧了,成何体统…… 陆盛珂并没有意识到,他在打量琥宝儿的身躯,以前他懒得多看一眼,哪会去留意对方体态如何。 琥宝儿一无所觉。 通常情况下,她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长胖的,但是近日确实小衣变紧了,劳得梨枝给她重新量尺缝制。 她一手撑着脸颊嘟囔:“吃不了你家多少大米……” 又道:“若有一日,我健步如飞力大无穷,不知是何种滋味?” 陆盛珂缓缓一牵唇角:“今夜早点安歇,可以在梦里试试。” “……”琥宝儿狠狠咬一口鱼丸:“我力大无穷了,先给你试试过肩摔。” “嗯,”陆盛珂面无表情:“本王等着你。” 轻飘飘的语气,却感觉充满不屑与挑衅。 琥宝儿笃定,她一定是被小看了! 饭后没多久,桃枝被芠喜公公领走了。 第43节 他瞧着殿下对王妃日渐上心,这桃枝就不能再跟以往一样,还当自己是王府小丫头,得多教着些。 不只是她,梨枝月萝也不例外,真要在王妃身边伺候,往后出入各家府邸后宅乃至后宫的机会不会少。 要是一直好糊弄不经事,关键时候只怕会捅出篓子。 这对桃枝梨枝而言,是一个极佳的机会。 在此之前,她们跟王府里其他丫鬟没两样,王爷身边有芠喜公公和几个随从,向来不需要婢女。 而现在,她们分配到王妃身边,只要抓住机会不被换掉,日后就是一等体面的大丫鬟。 桃枝梨枝二人乖乖听芠喜公公训话,他老人家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 而月萝,心里也跟着活络起来。 琥宝儿在王府过得好,她才能跟着沾点光。 但若琥宝儿当真坐稳了这个王妃之位,甚至日后诞下皇家血脉——那大小姐怎么办?她会不会后悔? 王爷前些天才买了玉饰,现在又给换住处…… 月萝不敢耽误,连忙写了一卷纸条,趁着傍晚出府,通过中间人递给沈若绯。 殊不知,她的信件半道被虞河截了下来。 虞河拿着通风报信的小纸条呈送给陆盛珂。 陆盛珂丝毫不觉意外,这个丫鬟从一开始就露了不少破绽。 进府第二天让琥宝儿脸上长疹子,对花生要忌口一无所知,日常伺候也不尽心。 因为她另有主子。 虞河两手抱臂,啧啧称奇:“一个小小的沈家,竟然如此大胆,咱们是不是应该查一下它?” 在他看来,婚事是沈若绯主动招惹,死皮赖脸求来的,婚期临近突然换人替嫁,听上去很不寻常。 又不是王府非要娶她。 而且这段时间留意了沈若绯乃至沈家的动向,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就像是背后冒出一个高人指点似的。 毫无预兆就开窍了,时来运转。 “还查到了什么?”陆盛珂问道:“比如一些传闻?” 他觉得,琥宝儿身上那股香味并不常见。 宫廷秘香都没有她的厉害,不仅持久,某些特定时候还更加浓郁。 比如说她出汗的时候…… 陆盛珂没有明言香味一事,不太想跟虞河谈论琥宝儿的气息。 虞河却是收到了点风声:“沈家对这个二姑娘三缄其口,似乎她幼时不是因为体弱多病才送去庄子。” 但具体缘由,还没打探出来。 哪户人家没点深埋的阴私,当年就换掉了不少知情者,而留下来的老人,这么多年早就跟沈家一条心了,要撬开嘴巴需得费点工夫。 这并不难,有钱能使鬼推磨。 “继续查。” 陆盛珂眸底幽冷:“本王倒要看看,沈若绯有什么秘密。” ******** 隔日一早,陆盛珂上朝去了,旒觞帝即将前往行宫避暑,东宫忙碌,连带着他也不得闲。 管家收到吩咐,收拾一个新的住处安排给琥宝儿,大清早就忙活上了。 一行人从弄玉轩挪了出来,住到滦纱苑里。 此苑位置极好,不论是去前院还是通往正院都很便利,它有一个拱圆大窗口,正对着王府里的那面湖泊。 绿水幽幽,春冬之际湖面烟气升腾,袅袅如烟雾,似薄纱。 景致没得说,地方又宽敞,夏日临水还凉爽得很,琥宝儿很满意。 她停了药汁,身体已经没有任何异状,不过出于稳妥起见,李郎中还是过来诊脉。 琥宝儿身体底子好,恢复快,当天就生龙活虎的。 陆盛珂下朝回来,她已经搬着小板凳,坐到湖边钓鱼晒太阳去了,也不嫌热。 之前被禁止在王府四处走动,如今算是彻底解禁,哪里都拦不住她。 陆盛珂走上前,往竹篓子里头瞥一眼,一条收获都没有。 他把人拎起来,没收她的渔具:“中午去许家用饭。” 他下朝后特意打过招呼,准备把礼数补上。 要出门做客,琥宝儿不得不结束她短暂的钓鱼体验。 换了身衣裙,随陆盛珂去往许家。 两座府邸同在稷康坊,距离却不算近。 马车转悠了好几处,才赶在午时之前抵达。 大夫人蔺氏听说容时要带琥宝儿过来,早就张罗上了。 她接触过后就对琥宝儿有所改观,觉得这般性子的小姑娘,属实很难讨厌起来,结果不出所料,容时这是放下过去的恩怨了。 许家今天很热闹,几位老爷都在,大老爷有三个兄弟。 三位老爷膝下各自有孩子,按照排序顺溜下去诸位少爷少夫人,还有外嫁的女儿,有空的也回来了。 琥宝儿被陆盛珂领进门,一脸懵的接收了一大群亲戚,叫她见识到什么是大户人家。 先给许家老爷子敬了茶,这是外祖父,再来是几位舅舅舅母,表哥表嫂表姐…… 好在其中大多是熟面孔,在宫里见过。 琥宝儿是陆盛珂自己带来的,他们即便心下好奇,但是接受良好。 没有人敢为难她,何况,看大夫人的态度,显然也已经接受了这位王妃。 还能轮到旁人说什么呢。 琥宝儿收到一箩筐的见面礼,一阵眼花缭乱。 外头又报太子殿下携太子妃出宫驾临,同行的还有萧阳公主。 这下子,人基本凑齐了,许家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家宴,纷纷恭贺陆盛珂这对新人,比他们成亲当天要真心实意得多。 到此,便算是把新妇入门后的礼节补全了。 至于已故的许皇后,陆盛珂会带她去祭拜一番。 陆启明此次出宫,吃饭凑热闹之余,饭后免不了去书房,谈及柔妃在宫里的挑衅举动。 下三滥的手段,许老爷子很不屑,但是又气恼,万一被得逞了,无疑非常有效。 到时可不是沈若绯一人之事,东宫只怕会污名缠身,这辈子都别想洗干净。 尤其是民间,对这种宫廷秘闻最为津津乐道,还是兄长与弟媳之间,属实龌龊歹毒! 要知道,谭震贺如今已经臭了名声。 他在御花园和宫女牵扯不清,被陛下当场撞破,当时目睹者众多。 陛下虽说没有严惩,但也把人罚去了西北。 御史台得知后,哪有不做文章的。 往小了说是男子一场风流账,但往大了说: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就能蔑视皇权么? 竟敢在御花园如此行事,可见心里是何等逾距!不惧皇威! 柔妃别提多恨了,若是往常,她吹吹枕头风,软软磨个几天,估计就把兄长调回来了。 但恰好岚妃有孕,皇帝经常抽空去她那边。 这般局面,心里憋着火气,才想出那等恶心人的毒计。 而陆盛珂,决定以毒攻毒。 “找人写几本戏文递给戏园。” 内容便是那种古稀老头风流不死,四处沾花惹草,冷落家人结果发现子嗣是别家的故事,以丑角为主角。 这种荒诞戏文,只为逗人一笑。 至于影射了谁,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陆启明被他这招以毒攻毒给惊了,不由失笑:“这是要谭震贺登上戏台子了?” 陆盛珂一手捧着茶托:“身份便是老账房,做账之人没有不偷的。” 许大老爷都被逗乐了:“这是告诉旁人,他吞军饷呢?” “自己做过的事情,哪有不透风的墙。”陆盛珂已经逮到了谭震贺的狐狸尾巴,就看他们还能蹦跶多久。 几个大老爷们去了书房,琥宝儿被留下喝茶。 蔺氏怕她感觉无趣,也不拘着她说话,叫九姑娘把她养的狸奴抱出来给琥宝儿解解闷。 九姑娘年纪小,才八岁,养了一只猫儿爱不释手,郑重其事的介绍给琥宝儿。 她给去了名字,叫雪儿。 猫如其名,正是一身雪白皮毛。 萧阳转着眼睛溜达过来,“猫有什么意思,一点都不高大威猛。” 琥宝儿扭头看她:“那你说,什么有意思?” 萧阳张口欲言,想了想又忍住了,扬起下巴哼声道:“叫你看见,能吓死你!” 琥宝儿一脸不信。 萧阳气了,压低嗓音道:“你要是保证守口如瓶,本公主带你去瞧瞧。” 第44节 “你有什么吓人的东西?”琥宝儿狐疑。 别又是想捉弄她,真是幼稚,还愚蠢。 萧阳冷笑:“是一头小豹子,怎样,你敢么?” “小豹子?”她居然饲养猛兽,琥宝儿有点好奇:“要去哪里看,太远我不去。” 她才不会被骗呢。 谁知,萧阳说就在许家,用不着去外边。 她偷偷摸摸,带琥宝儿走了幽静小道,仗着对许家地形的熟悉,溜到一处院落。 “这是哪里?”琥宝儿左右张望。 “是许砚安的住处,我们进去。”萧阳道:“我听说,在储水庄那次,你睡过狼窝?” 她才不信,这个女人,看到真正的猛兽,一准能吓哭! 琥宝儿没想到,许家六郎真的在院子里笼养了一只小豹子。 是纯黑色的,短毛油亮,一双鎏金兽瞳,明亮锐利,满是杀气与警惕。 这是许砚安跟人打赌赢来的‘三天饲养权’,给小豹子喂了泡过蒙汗药的生肉,用木箱子锁着抬进府,偷偷的关在院子里。 许家大夫人自然不知情,就连他的兄长都没敢告诉,只说给萧阳听。 谁知道这个大嘴巴,转身就带了个人进来,当场成为共犯之一。 许砚安气得骂了萧阳一顿,萧阳也觉得自己冲动了,她应该保守秘密的,万一琥宝儿去告状怎么办? 琥宝儿没打算告状,她在笼子外面看着小豹子。 一头疲倦的困兽。 “它累了,陌生的环境,肯定没有好好睡觉。” 琥宝儿蹲下来瞅着小黑豹,它很警觉,所以不敢休息。 看上去也不是很大,就和她见过的那头小狼一样,是刚脱离父母独立没多久的小兽。 萧阳顿时觉得没意思:“你就一点都不怕?” 这个沈若绯怎么回事,跟以前判若两人,没有丁点相像之处! 琥宝儿不怕,圆溜溜的兽瞳,毛茸茸的躯体,她很喜欢。 野兽或许比人简单好动,它们的目光从不骗人。 讨厌你就示威,叫你远离,喜欢你就示弱,盼你心软。 琥宝儿伸手,细细白白的小指头,越过笼子间隙,落在小黑豹的脑袋上。 萧阳惊了,许砚安更吃惊:“你怎么做到的?!” 怎么小豹子突然就温顺了,要知道,他们喂食都不敢靠近,它不断从喉咙里发出低吼,充满威胁。 琥宝儿没有回答,她的眼睛看着小黑豹,又似乎没有在看它。 后脑勺阵阵发疼,耳朵已经听不到许砚安说了什么。 她好像听见了哭声,是谁在哭? ……是幼时的她,哭得非常伤心。 奶娘抱着安慰她,她不是不祥之人,她的香气动物们很喜欢,她有很多朋友,小猫小狗,乡野间的小牛,还有林间小鸟…… 琥宝儿抱着脑袋哭了起来,她的头好疼,耳朵都在嗡嗡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她骤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陆盛珂沉着脸,把她抱离笼子旁,先是检查她一双小手,发现光洁如初,毫发无损。 一旁许砚安都快跟着哭了,纯粹是被吓的:“表哥!豹子真的没咬人!” 萧阳大难临头,连忙附和:“她自己突然哭的,我们真没欺负她……三皇兄,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 这突然间人就蹲在那里掉眼泪,偷养豹子的事情还漏了陷,三皇兄那眼神比豹子还可怕!全完了呀! 第29章 不动声色 琥宝儿被带去了客院,陆盛珂吩咐请御医,青序立即往宫里跑。 这么大动静,想要不惊动长辈是不可能的,许砚安这只豹子是彻底藏不住了。 蔺氏气得很,当场就要狠狠罚他。 许家门风清正,子嗣里不论男女,皆是早早启蒙。 不指望他们学识渊博,只盼能知书达理。 前头几个孩子都规规矩矩的,不会太出格,唯独这个六郎,自幼调皮贪玩,没有继承家业的责任,也不打算考取功名。 平日里玩就罢了,长辈们念他年纪小,睁只眼闭只眼,可现在都开始饲养猛兽了。 都是那群小纨绔折腾出来的花样,斗虫养鸟还不够,什么小老虎小豹子都敢招惹,逞能斗勇出风头! 还有萧阳公主,许家不是她的外祖,不好责备,但袁绰可以,她是太子妃,也是长嫂。 上一次给她禁足,并安排嬷嬷教导约束,如今看来,还是没有学聪明。 萧阳特意带琥宝儿去看小豹子,显然还存了吓唬人的小心思。 这次就是陆启明也不会帮忙说话了,他知道萧阳压不下自责,沈若绯利用了她,才能顺利跑到容时面前上演落水。 萧阳不死心的针对沈若绯,无非是记仇的小孩脾气。 钻了牛角尖,全然不看人失忆之后的转变,一味的想要挤兑她。 身边这么多人对沈若绯改观了,就连许家老爷子都在陈大人那里听见了不一样的说法。 人都是向前看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总不能一直揪着小姑娘过去的事情不放。 萧阳这个脾气,来日嫁作人妇,与深宅大院的女眷们打交道,肯定是要吃亏的。 就拿储水庄的事情来说,那群贵女都指着她这块公主招牌才敢惹事。 她没有半点警惕性,还自己主动站出来,甭管闹出什么意外,当然是她来扛着。 陆盛珂没有理会身后那群人,抱着琥宝儿进入客院,暂时谢绝了旁人的探访。 她像只猫崽儿似的,蜷缩在他怀里,又娇又软。 因为脑袋疼痛,额角一层薄薄细汗,香味萦绕,挥之不去。 陆盛珂已经确定了她体带异香,沈家估计是因此才把人送去庄子养着。 这种事情,说来匪夷所思,从未听闻还有谁像她这般…… 毫无疑问,她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而世人,总喜欢把不一样的东西判定为‘异类’,排除异己。 “宝儿,琥宝儿。”陆盛珂用帕子擦拭她光洁的额际,第一次唤了她的乳名。 他不想再叫她沈若绯了。 “我的头好疼……呜呜……” 琥宝儿捂着脑袋,若不是被他禁锢在怀里,指不定要在榻上打滚。 一阵一阵的钝痛,在她脑子深处,难以忍受。 太医院那边要过来没有那么快,蔺氏先把许家的府医派过来,给琥宝儿诊脉。 然而郎中一上手,什么也诊不出来。 小娘子的身体没毛病,就是伤过脑袋也早就痊愈了。 而且琥宝儿的头痛并不常发作,郎中过来后,她逐渐平静下来。 躺在纱帐里两眼直愣愣的发懵:“我没事了……” 脑袋不疼了。 郎中看不出什么,陆盛珂也没勉强他,挥手让人下去。 虞河尚未查出琥宝儿失忆的真正原因,恐怕……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什么摔下阁楼的说辞,他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宫里御医被请来时,琥宝儿已经从床上爬起,稍微收拾了妆发,不必躲在纱帐后方。 御医不仅诊脉,还要看一看她的头部。 陆盛珂在一旁坐着,问道:“她能恢复记忆么?” “这个……”江太医可不敢保证。 人的脑袋极其复杂,病理不尽相同,医者兴许耗尽一辈子也研究不透。 更何况这离魂症,千奇百怪,有的是因为刺激,有的是因为意外,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它就好起来了。 还有人,失忆一辈子也想不起来。 若想尝试,可以用一下针灸,但结果如何,无人敢笃定。 琥宝儿第一个拒绝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在我脑门上扎针。” 想想就很可怕。 陆盛珂也不同意,人的头部何等重要,岂能轻易尝试,她本来就不聪明,要是更傻了可怎么办? 看来恢复记忆是急不得了。 ******* 琥宝儿无碍之后,两人辞别了许家诸位,回到夜玹王府。 她没事了,但精神不怎么好,脑海中太多东西一闪而过,她抓不住,也不能去抓。 仔细一想就会头痛,无异于自讨苦吃。 第45节 琥宝儿心大得很,立即把一切抛之脑后,只惦记着那只小黑豹:“我可以帮帮它么?” 黑豹不属于许砚安,与她更加没关系,只是,看它成为人的阶下囚,宛如笼中鸟,彻底被折断了翅膀。 好可怜。 “怎么,你想管闲事?”陆盛珂斜睨她一眼。 琥宝儿一摇头,慢吞吞道:“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我没有这个能力。” 大户人家不缺银钱,估计她用金子去买,对方也未必割爱。 主要是她没有这么大的脸面,致使对方让步,愿意给她这个面子。 陆盛珂倒是可以,不过,他肯为了这点小事出面么? 琥宝儿才这么想着,便听他道:“它太弱了,弱者不落到人手里,也会死在其他猛兽口中。” 她听着这话,眼睛都睁圆了:“你说得……很对呢。” 可恶,小黑豹太小了,它们还没来得及成为强者。 而且……“就算很弱小,也会拼尽全力的。” 难道弱者全都认命了么,不战而败,才最为可耻。 琥宝儿鼓着小脸蛋,道:“我总觉得我以前养过小动物。” 但是月萝说没有。 陆盛珂停下步伐,这个小傻子,此刻还被蒙在鼓里。 不过,他没打算太早告知她真相,就她这个脑子,想太多又要头痛,一群郎中束手无策,可别把自己折腾成小傻子。 他淡淡开口:“就这一次,本王可以替你把豹子要过来。” 琥宝儿跟着停下,回身去看他:“你决定救它?” “不是救它,而是帮你,”陆盛珂一挑眉梢:“你欠本王一个人情。” 换言之,若不是看在她的份上,他没打算插手小黑豹的未来。 琥宝儿一下就答应了,小脸满是认真地承诺:“你把它救出来,我欠你一个人情。” 至于之后怎么还,那就看陆盛珂要她做什么了。 她尽力而为。 回到滦纱苑休息,桃枝和梨枝小心翼翼伺候着,把琥宝儿当成个瓷娃娃。 “娘子这两个月实在是多灾多难,改日去开元寺上香,求一道平安符吧?” 又是风疹又是头疼,看上去全是些小毛病,但是这都多少次了。 “平安符?”琥宝儿皱皱小鼻子:“那么多人排队等着神明保佑,我这点小事就算了。” 神明们已经忙不过来了。 不过去庙里玩一下倒是不错,哪天可以抽空去一趟。 陆盛珂答应的事情,隔日就办成了。 他亲自出面交涉,对方很爽快地就把豹子赠送给他,分文不取。 陆盛珂却没打算白要人小宠,吩咐重锦给了一份回礼。 小黑豹关在笼子里,用一层不透光的黑布蒙着,一路板车押送到了夜玹王府。 琥宝儿接手后,立即把黑布扯下来。 为防止猛兽伤人,它的脖子上还扣了一条重重的锁链。 才一天不见,精神头就不如之前了。 送来的人说这豹子不听话,警觉性太强,一脸凶恶,甚至拒绝人投喂的肉块。 给过鸡肉羊肉牛肉,带着血很新鲜,它却不怎么吃。 这样下去,只怕是养不长久。 琥宝儿听了,叹一口气:“要是把我关在弄玉轩不给出来,我也会被影响胃口的。” 谁能受得住牢笼呢。 月萝看到黑豹吓了一跳:“娘子,你该不会要在滦纱苑养这小畜生吧?” “你干嘛骂它,”琥宝儿回道:“我不养,把它送回山林。” 月萝多少松一口气:“这种野兽养不熟的,都是白眼狼,娘子可别一时贪玩闯下大祸。 话音才落,小黑豹就冲着月萝发出喉咙里的低吼。 琥宝儿瞅一眼月萝:“你骂它,它不喜欢你。” 月萝微微一撇嘴:“谁要一只豹子的喜欢?” 她往后退去,觉得它危险又可怕。 琥宝儿并不勉强一个人去喜欢甚至接受一只动物,不过月萝这种反应,最好别让她接触小黑豹。 免得把小家伙给激怒了。 琥宝儿让人准备了马车,带着桃枝梨枝出城,尽快把豹子放归山林。 撇下月萝一人在府里待着,她顿时不乐意了。 “娘子,奴婢不会再说它半句不是,让奴婢一起去吧?” 月萝不蠢,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地位正被桃枝一点点取代。 现在就连梨枝这个小丫鬟都跟随外出了,独独留下她? 琥宝儿拒绝了她,“我们很快就回来了,它也要上车,你不怕么?” 小黑豹仿佛听懂了这句话,立即朝着月萝示威低吼。 月萝见状,哪敢跟它同车。 琥宝儿挑了一辆宽敞的马车,日常里是陆盛珂使用的,四匹骏马并驾齐驱。 她和桃枝梨枝坐进去,再把黑豹的笼子搬在一侧,通通装下了,半点不觉拥挤。 “这小家伙真有灵性,趴娘子脚边就不闹腾了。”桃枝还以为它被搬上马车又要炸毛一番。“难道知道我们准备放了它?” 梨枝一点头:“万物有灵,还真说不准……” 她胆子小,也害怕黑豹,万一它像对月萝那样吼她,她真的会吓死! 小豹子很安静,马车吱吱悠悠出了城,驶向琥宝儿选定的方向——紫溪山。 那里群山峻岭,延绵不绝,村落较为稀疏,除了砍柴的樵夫和采药的医者,几乎没什么人往山里去。 听上去就是野兽们的绝佳栖息地。 这小黑豹并不蠢笨,琥宝儿相信,放走了它,会努力自己活下去的。 它又不是猫狗,野性难驯,与人难以融洽,还是回到属于它的地方更合适。 紫溪山还挺远,马车足足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抵达。 笼子抬下去后,平放在山脚下,没人敢贸然打开它。 怕猛兽脱离笼子,一个反扑就伤人。 他们正在那犹豫踌躇,琥宝儿胆子大,直接过去解开了黑豹脖子上的铁锁链。 桃枝梨枝拦都拦不住。 而小黑豹,没有像他们所想的那样报复伤人,它一个健步就冲出了笼子。 被困在里头好多天,估计是留下心理阴影,这辈子不想再进去了。 而且在牢笼之外,一改笼中的颓丧低迷,它重新精神抖擞起来。 黑豹的速度很快,一眨眼就跑远了去。 在没入林子之前,它回头看了琥宝儿一眼,紧接着就窜入林间,消失不见。 “它走了。” 琥宝儿目送它离去,它从此自由了。 不过,她如今也挺自由,陆盛珂没有拘着不给出府,城外这么远的紫溪山都来了,她还有哪里不能去呢? 琥宝儿很快放下了小黑豹,上车回城,问问桃枝二人,京城有哪些好玩的。 她都失忆了,便等于通通未曾去过,任何一处都是新鲜的,必须去走一走。 梨枝给她打着扇子,摇头道:“天气越来越热,娘子是半点不怕。” 琥宝儿靠在窗台上,笑靥如花:“我不怕太阳,我喜欢太阳。” 梨枝瞅着她白生生的小脸蛋,娇俏的小娘子,就连阳光都偏心她呢。 琥宝儿不急着回去,马车经过一处桃林时,正好赶上附近农户采摘桃子,她连忙叫停。 挨着官道,偌大一片桃林,主人家请来不少帮手,正拿着筐子摘桃子,忙得热火朝天。 入夏了,正是各色水果成熟的好时节,那些个草莓李子桑葚,一个个都逐渐开始叫卖了。 桃枝看这桃子果大饱满,拿着钱袋子去买了几篮子,带回去还能给照枫院送些。 农户卖了几提桃子,乐得合不拢嘴,还送了一小桶清水过来,给他们当场洗刷干净桃子上的细绒毛。 洗完后人手一个,琥宝儿下了车,让车夫也先歇着去。 她就在路旁长满绿草的田埂坐下,一边吃桃子,一边看他们采果子。 陈佑卿便在此时经过,夏日里车窗的帘子都是卷起通风的,他一眼就认出了夜玹王府的马车。 着眼看去,就见到画卷一般的明媚画面。 道旁绿草茵茵,坐着个吃桃的小姑娘,她笑看前方,那里硕果累累。 陈佑卿的心头猛然跳动,他发现,他很难不去看她。 似乎只需要一眼,就能感染到那份轻松无忧。 第46节 陈佑卿下了车,朝着琥宝儿走去。 他刚上前,梨枝就捧着桃子过来了。 方才洗了好几个,还没分完,正好陈佑卿主仆来了,也能尝尝鲜。 琥宝儿见到他还挺意外,问道:“你祖父能吃桃子么?” 陈佑卿不由失笑:“祖父能得王妃这般惦记,他一定很开心,消渴症要忌口之物颇多,桃子可以浅尝半个。” “我遇到他几次了,都是缘分。”琥宝儿递了一个给他:“那就给他吃半个吧。” 陈佑卿本是路过,这会儿也不急着走,同她一起,幕天席地坐了下来。 还别说,风和日丽,桃肉清甜,在这满山苍翠之间,别有一番趣味。 陈佑卿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淡下去。 那边摘桃的农户,看见又来了一位贵人,本想上前来瞧瞧是不是还有一笔生意可做,见着他们这样,顿时笑了。 “小娘子的夫君来接了?二位郎才女貌,真是登对极了!”主人家越看越顺眼,当场就夸上了。 琥宝儿梳的是已婚发髻,不怪他这样误会。 桃枝梨枝听见这话,眼睛差点瞪出来,连忙摆手摇头的解释:“误会误会!绝非如此!” 琥宝儿已经把自己的桃子吃完了,用帕子擦着手道:“老伯,我的夫君不是他。” 农户没想到会是这样,两拨人确实前后脚来的,像是偶遇,他胡乱多嘴,乌龙一场。 他哎哟一声,连忙赔礼道歉。 只是一抬头,发现小姑娘没有羞赧神色,倒是这个月白衣袍的公子,飞红了耳朵。 这……?? 琥宝儿没有察觉,她看了风景,吃完桃子,打算回去了。 倒是陈佑卿的小厮,眼明手快的,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少爷,咱们不妨再坐一会儿?” 安桂也怀疑自己瘸了眼,居然看到他家公子这么不对劲! 公子向来守礼,即便路上遇着相熟之人,世交家的小娘子,也只会打声招呼再走。 他根本不会下车,还一起坐在田埂上! 而且这老农误会一场,主子这反应怎就那么奇怪呢! 安桂想拦住人,不让同行,但是陈佑卿道:“我们也准备回城了。” 这么一句话,自然是两辆马车一同启程,返回城内。 好在无缘无故,是坐不到同一辆车上去的。 安桂一边松口气,一边愁眉苦脸的爬上马车。 一抬头,就对上了陈佑卿审视的目光。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陈佑卿一手捏着折扇,正色道:“我不会对不起容时。” 安桂听着他这样直白,毫不犹豫就承认了那点心思,轻咳一声道:“少爷,那位是王妃,咱不如瞧瞧京城里其他女子……” “等她和离之后再说。”陈佑卿看向窗外。 “什么?”安桂给吓了一大跳:“少爷,少爷你是认真的?” 她可是沈若绯,多少人说她恬不知耻赖上夜玹王,名声都不好听! 虽然现在整个人变了许多,但她已经成亲嫁过人了,居然还想等她和离? 陈佑卿道:“她说会和离。” “那、那也是二婚……” “住口,安桂。”陈佑卿眉头一蹙:“不可对沈娘子不敬。” 安桂不敢说了,怕惹怒了主子,只是在他心里,主子是陈家长孙,怎能不选择大家闺秀? 而且那还是夜玹王的王妃,以主子和夜玹王的关系…… “容时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容时,他们对彼此无意,也不合适。”陈佑卿现在还记得,那天在万珍阁,看到琥宝儿遭受刁难。 他知道姑娘家私底下会有斗气之举,就跟儿郎没区别,拉帮结派的。 那林芊蔲就是故意踩琥宝儿的脸面。 这种事情,男子不好插手,他看到容时买了一堆玉饰,便是维护之举。 那一刻,陈佑卿也很想帮她。 可是他凭什么去帮忙呢?他们没有关系,没有名分,名不正言不顺。 容时可以光明正大地护着她,送她礼物,给她买任何东西,而他不可以。 就是那时候,陈佑卿察觉到了自己内心深处,尚且不起眼的意动。 而今天,他在道旁偶遇,毫不犹豫就想下车,去靠近她。 哪怕只是吃一个桃子,都觉津津有味。 她失忆了,她不是以前的沈若绯,她的世界纯粹又简单。 理所当然的会吸引许多人。 他遭受吸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 两辆马车进入稷康坊就分开了,琥宝儿带着几篮子水蜜桃回府,给大家都分了分。 她觉得好吃,晚饭前又啃了一个,一边又对消渴症嘀咕上了: “世间竟然有如此歹毒的病症。” 不让人吃甜食,比起不让她吃花生要痛苦许多倍呢。 琥宝儿接触的人当中,就陈大人是这样的,老头瞧着清瘦得很,多半是饿的。 陆盛珂过来时,恰好听个正着。 “你又遇到陈大人了?”他一挑眉:“他在外祖父面前说了你不少好话。” “陈大人夸我了?”琥宝儿没有想到,一边回道:“我今天没遇到他,不过让陈公子帮忙捎了半个桃子。” 只能吃半个,估计要馋死哦。 陆盛珂双眸微眯:“你遇到陈佑卿了?在哪碰见的?” 他对友人的了解,并不逊于安桂,除此之外,还有一分难以言明的天然警觉。 琥宝儿不疑有他,实话实说在路边遇到,又说那桃林有多大,果子有多重…… 小嘴叭叭的说了不少,侧旁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握住她莹润小巧的下巴,把她的脸给转了过去。 “唔?” 毫无预兆,琥宝儿被捏着下巴,正脸对准陆盛珂。 他半敛下眼睫,与她四目相对:“琥宝儿,别忘了你的身份。” “什么身份?”什么意思?她一时茫然。 陆盛珂道:“有夫之妇的身份。” 这又是从何说起,琥宝儿去推拒他的大掌:“你别捏我……” 说话就说话,做什么要握她下巴? 烦人的手指,不仅不肯退去,那温热的大拇指指腹还毫不客气地揉了上来。 重重捻在她殷红的软唇上。 唇肉丰润,还沾着湿漉漉的清甜桃汁。 陆盛珂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喉间生生冒出一股干渴之意。 第30章 “你啄我。” 琥宝儿白纸一样,看不透陆盛珂幽深的视线意味着什么。 她凭借着小动物般的直觉,感知到那股未曾言明的侵略性,悄悄往后缩去。 陆盛珂并没有对她做什么,揉捻了她软乎乎的唇珠,指尖便撤了回去。 琥宝儿抬手,抚上自己一双唇瓣,不解道:“你做什么?” 在她看来,这人奇怪得很,谁会在说话的时候,突然触碰对方的嘴巴? 他莫不是想撕烂她的嘴?? 陆盛珂不想提醒她陈佑卿的心思,就她这个脑子,跟瞎子也没两样。 有他在一旁盯着,谁也别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不过,话虽如此,胸腔里的不悦却是挥散不去。 就像是被人觊觎了属于他的东西,油然而生一股受到冒犯的感觉。 陆盛珂瘫着个俊脸,拿出一张帖子给琥宝儿。 是沈家派人送来的,就在今天下午,让她回娘家一趟。 “本王与你一起去。”他如此决定。 琥宝儿拿过帖子一看,说是让她回去吃一顿家常便饭,估计有话要说,因为上次她给妹妹透漏了要和离。 正巧,她也想跟娘亲谈一谈嫁妆的事情。 不过,“王爷也要去?” “嗯,”陆盛珂淡淡回道:“你我成亲后,本王对岳家多有疏忽,此番随你走一趟。” 琥宝儿听见这话,动了动小嘴:“不像是你会说的……” 第47节 对岳家多有疏忽,难不成他还会反省自己? 琥宝儿不信,陆盛珂当然是哄她的。 实际上,他打算过去瞧瞧,沈家在上演什么好戏。 ******* 第二天下朝后,陆盛珂带着琥宝儿前往沈家做客。 沈宏光对王爷的到来颇为意外,还记得上次回门礼,陆盛珂全程面无表情,跟琥宝儿全无交流,他还以为,这人不会再踏入沈家一步。 没想到这次竟然主动陪同。 而且瞧着两人的相处氛围,不再是那种陌生与冷然。 沈宏光笑容满面地把陆盛珂迎进去,一边打量了琥宝儿一眼。 这个闺女,从小没有养在身边,自然是很难消弭陌生感。 她自幼模样好,英雄难过美人关,指不定是美人计生效了呢。 只是又听说他们打算和离? 陆盛珂这次是带着探究的心思而来,从下车后就不动声色的留意沈宏光父子一言一行。 他和沈家大公子,对琥宝儿客套有余,亲近不足。 若说因为闺女成为王妃就拘束起来,显然说不过去。 而进入厅堂之后,沈家老夫人坐在里头,她辈分大,又腿脚不便,自然不会起身相迎。 陆盛珂与琥宝儿去给老夫人见礼,老夫人脸上也是挂着笑,不过一直没有正眼看孙女,只请人落座,奉上茶水。 虞河调查所知,沈老夫人这个瘸腿,恰好是在双胞胎姐妹出生那一年,看来也非常凑巧。 陆盛珂带了些补品送上,中规中矩的,挑不出差错。 一屋子人不尴不尬的坐着,大眼瞪小眼,主要是没想到他会过来。 沈家从沈若绯嘴里听说,琥宝儿打算和离,但现在也不好对着陆盛珂这个当事人询问。 好在,夜玹王公务在身,把琥宝儿送到娘家,陪着喝杯茶就起身离去了,他会在下午申时过来接人。 沈宏光和秦氏双双赞扬王爷有心,竟然特意接送妻子回娘家,简直叫人受宠若惊。 陆盛珂一走,他们就关起门来,大有三堂会审的架势,让琥宝儿说说是怎么回事。 沈若绯这时才从后头出来,她有意避开了与陆盛珂的碰面。 看向琥宝儿道:“姐姐别怪我跟家里人告状,和离可是大事儿,绝非儿戏。” 琥宝儿捧着茶杯,圆溜溜的眼睛看了他们一圈:“我不能和离么?” “不能,”沈老夫人是最为反对的那一个,“和离之后你打算去哪里?还能找到比夜玹王更好的?” 她可不允许这个不祥之人回到娘家来。 况且,要不是姐妹互换身份,她能找到什么样的夫家? 琥宝儿猜到了他们不会同意,只是:“婚姻是勉强不来的呢。” 这个道理她都懂,他们年长的怎么就不懂了? 沈家现在是舍不得放弃夜玹王这个女婿,即便双方关系不亲厚,但名义上还是女婿。 外人势必要给两分脸面。 最关键的是,沈若绯尚未定亲,不允许影响了她。 不过,几人反对的态度并不强硬。 让这两人早点和离了不全然是坏事,因为从一开始它就是个骗局。 只有琥宝儿顺利从王府离开,才能让这个骗局神不知鬼不觉地结束。 否则,一旦泄露了,就是个欺君的大罪降下,秦氏可没少为此担惊受怕。 再一个,沈若绯已经有了相中的对象。 她经过这段时日的深思熟虑,尤为看好韩末宁。 沈若绯已经跟爹娘提过了,沈家立即去调查了韩末宁的底细。 他是读书人,尚未娶妻,模样高挑,称得上一表人才。 只不过出身贫寒,家里有一片果园,勉强算是衣食无忧。 沈家起初都不同意,他们家再怎么样也不能把女儿嫁给农户。 但沈若绯信誓旦旦,韩末宁是未来的状元郎,来年春闱甚至压过了陈佑卿。 沈若绯的预知梦很准,几乎好几件大事都被她说中了。 如今不仅沈宏光和秦氏对她的话深信不疑,老夫人更是认她做神明使者,必定是上苍看到她吃斋念佛多年,赐下给沈家,保佑沈家时来运转的! 老夫人这么笃定,还有个缘由,那就是双生子相生相克的说法。 上天是公平的,既然安排了个不详之人,当然要再来一个气运之子,去压制她的邪性与霉运。 她坚信,沈若绯就是镇压琥宝儿的克星。 沈宏光没有老夫人这样神神叨叨,他不急着松口答应。 只等待秋闱放榜再看,如今距离科考也没剩下几个月,韩末宁是否能像沈若绯说的那样,到时一见分晓。 沈若绯声称做梦,这次韩末宁的排名并不靠前,在众多学子中,不算多么亮眼,但年后春闱,他就会一鸣惊人,夺得魁首。 若真如此,沈家自然要趁早与之结交,雪中送炭是恩情,锦上添花就落了下层。 而且等到他成为状元,其他人家望风而动,榜下捉婿抢人的戏码每一届都有上演。 沈家要是能有个状元郎女婿,就不必巴巴的去被其他人家挑挑拣拣。 来日韩末宁当上权臣,还愁家里没有倚仗么? 对沈尚宇的仕途必定会有所扶持。 种种考量,沈家不会跟琥宝儿细说,只是告知她:“成亲没多久就和离,传出去外人怎么看?明年三月之后再说。” 倘若秋闱之后就定下了韩末宁,估摸着婚期就在明年初,最好是安排在春闱之后,来一个双喜临门。 到时必然羡煞旁人,轰动京城,哪能叫琥宝儿的和离给影响了喜事。 琥宝儿听见他们给定了个期限,伸出小指头掰着一算:“现在到明年三月,就超过半年了。” 那怎么行呢,她和陆盛珂约的是半年,最多到今年年底。 秦氏眉头一皱:“婚姻大事,你怎么自己拿主意?” “可是娘亲,日子是我在过。”琥宝儿鼓了鼓脸颊,明知没有结果,却还要在那里耗费时间么? 她都已经跟陆盛珂谈妥了,两人早些结束,也算是两不耽搁。 即便她不急着二嫁,那夜玹王不是要娶妻?她在这里占着坑算什么事儿呢。 琥宝儿两个眼睛,瞅着秦氏拧起的眉头,问道:“娘亲,你为何反对?” 这个婚事不是她闯祸惹来的么?如今她跟陆盛珂达成协议,王府不会再追究沈家,外界的流言也逐渐平息。 为什么她好像不盼着自己回家…… 她的目光直溜溜的,如同稚儿不做遮掩,仿佛有直击心灵的力量。 秦氏被看一眼几乎要心虚起来,厉声道:“就是以往太纵容你了,你如今才丝毫不考虑妹妹。” “妹妹怎么了?”琥宝儿扭头去看沈若绯。 沈老夫人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接话:“下堂妇回娘家来,当然会影响自家姐妹的名声。” 琥宝儿不喜欢下堂妇这个称呼:“祖母,我又不是被休。” 她想了想,道:“我的嫁妆里有农庄田产,我可以去那里待着。” 至于和离的风声,可以暂时捂着,想必陆盛珂不会介意这种小事。 “你的嫁妆?”沈若绯听不下去了,那可都是她的,琥宝儿这是理所当然据为己有? 她连忙去扯沈老夫人的衣袖,“祖母。” 老夫人不由一顿,当初替嫁的时候,当着全家人的面,明说了嫁妆暂时给琥宝儿。 这是他们长辈答应沈若绯的,不可反悔。 当即开口道:“嫁妆是给外嫁女的,你既然和离回来,那便不再属于你。” 沈宏光一直没说话,不过听见这种说辞,觉得有点太过了,好歹这也是自家血脉不是? 他轻咳一声:“母亲,可以留一点给她……” 老夫人不听,手里捻着佛珠道:“你别不服气,你的一切都是家里给你的,生你养你,还给你安排婚事。向来只有子女欠父母的道理,沈家可不欠你。” 这话颇为决绝,但老夫人一直这样认为。 她把琥宝儿视作不祥之人,她年纪轻轻失去丈夫,瘸了腿脚,当年没有把这个体带异香的婴儿给掐死就不错了。 她信佛,没狠下心对琥宝儿下死手,把人养在庄子这么多年,难道不是仁至义尽了? 她无愧于心。 琥宝儿一时迷茫,张着小嘴说不出话来。 她一开始就预感家里不给嫁妆,不然月萝不会那样大胆管着她。 如今应验了,不觉得有多意外。 只是她有点难受,祖母的话听上去,好像不是她的亲祖母,吝于温情,说沈家不欠她的。 ……她不是受宠的沈家大小姐么? 浓重的违和感涌来,琥宝儿嘴笨,也说不出具体滋味。 她喝不下茶水了,缓缓站起身:“爹娘确实不欠我的,祖母也不欠。你们不想给,又何必一抬抬往王府送?我不需要这个做脸面。” 是怕她没有嫁妆出门遭受耻笑么?还是他们自己害怕没脸? 这个做法很小家子气,传出去沈家要沦为京城笑柄。 第48节 秦氏知道老夫人对琥宝儿意见大,没想到这么快就忍不住了,强笑着把人拉住,道:“你祖母今日心情不好,别跟她顶嘴了,其余事情以后再说……” 她怕琥宝儿管不住嘴,叫王府的人知晓了,那真要贻笑大方了。 琥宝儿有点难过,她也不贪恋不属于自己的嫁妆了,“我会尽数归还,我要走了。” 她又不是傻子,人与人的相处很微妙,即便娘亲笑脸对她,她也感觉不到对方的偏护。 一丝都没有。 还有她的爹爹,是她看不懂的表情,她的兄长,冷眼旁观,神色同样复杂。 所有人,都带着她看不懂的一面。 琥宝儿不开心,要走了,秦氏和沈若绯连忙阻止。 多少有点埋怨老夫人沉不住气,话说出口了,都不知道要怎么把人给哄住。 现在时机不对,可不能露馅…… 秦氏当即掏出手帕哭穷:“不是家里舍不得这笔银钱,实在是每况愈下,日渐艰难……” 说着就开始列数府里的各项开支。 她是当家主母,老夫人早就不管事了,府里逢年过节各项开支再清楚不过,巧舌如簧,简直能把沈家说破产。 琥宝儿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拍拍她的肩膀道:“放心吧娘亲,嫁妆会还给你们的。” 秦氏要的可不只是这个:“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情不能传出去……” “好吧,我不说。”琥宝儿没有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因为她不知道能跟谁说。 说出去又怎么样呢,她需要同情或者安慰么? 她需要帮助么?帮她跟家里人撕扯,争夺财物? 家里不愿意给的东西,死乞白赖的要,想想就没意思。 就如同老夫人所言,向来只有子女亏欠父母的份,长辈们不欠她的。 但是即便道理都懂,琥宝儿还是感觉难过。 并不为银钱,而是他们的做法…… ******** 琥宝儿本想与奶娘说说话的,但最终她没有见吕婆子。 她不想见她,因为预感到自己的期待会落空。 她企图从奶娘身上得到什么,结果必定会失望。 梦里的温暖,吕婆子不肯给。 陆盛珂过来接人时,一眼看穿了琥宝儿的低落。 小姑娘清凌凌的眉眼,压根遮掩不住她的情绪。 “你怎么了?” 马车上,他率先问出口。 琥宝儿趴在窗子上,望着车窗外的街道,小嘴高高撅起:“人很会说谎。” 到底是谁说沈家大小姐备受宠爱的,都是谣言呢,真是可恶。 “你发现了什么?”陆盛珂疑心是沈家露出马脚了。 演戏二字说来容易,但言辞之间,甚至一个眼神,都可能出卖它的真实心境。 琥宝儿摇了摇脑袋,没说话。 她答应了不外扬,那就不说,而且她猜到了,家里人害怕陆盛珂,不得不陪嫁那么多嫁妆,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说白了就是打肿脸充胖子。 可见,人的不简单,会导致事情随之复杂起来。 琥宝儿掰着手指头算了下她手中的银钱,竟然全都是陆盛珂给的月银。 他给的每个月一百两,就是她的全部了。 她再看向陆盛珂的眼神,已经亮晶晶了:“王爷,你真好。” “?”陆盛珂一抬眼皮:“有话直说。” 她竟然在他跟前开始有所隐瞒? 琥宝儿有所对比才发现他的大方,软声道:“我回去后,给你重新绣一条手帕,你不喜欢鸿鹄,换个花样如何?” 虽然她绣活不好,但是重在心意。 六百两,足够买下一个小院落了。 陆盛珂不置可否:“随你。” 他没有多问,回到府里进了书房,虞河自会把沈家的一举一动包括这次谈话内容报上来。 他既然盯上沈家,哪有不监听的。 陆盛珂很快听完了虞河的汇报。 虞河跟在王爷身边时常在外走动,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了,偏心眼的父母很常见,上至帝王家,下到贩夫走卒,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很少有一碗水端平的。 可是这样对待沈家真正的二姑娘,却实在匪夷所思。 尤其是沈家老夫人,看她对大孙女的宠爱,不是那等厌恶女娃的老虔婆,可竟然极为不喜二孙女。 “主子,或许是和王妃的异香有关。” 虞河查明老夫人信佛,不是一般的信,这种人的想法与寻常人会有点不一样。 牵扯上神神叨叨的,她们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沈家祖辈有从龙之功,爵位世袭,已经富了好几代,没听说出过败家子,怎么可能会没钱。 再一个是姻亲之间的帮扶互助,沈家老夫人、夫人、少夫人祖孙三辈的外家,在京城也不是无名之辈。 世家之所以可怕,便是因为如大树般盘根错节,让皇帝都不得不给点脸面。 但是这样一个沈家,对二小姐竟然吝啬至此,连个嫁妆都计较到这种地步。 果真是没有养在膝下,半点情分也无。 沈家大公子如今生了两个儿子,估计都给下一代留着呢,抠抠搜搜的。 虞河等着主子示下。 陆盛珂无需多想,心里已经有了章程。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厚道的人,“既然沈家舍不得这笔钱,本王就让他们出出血。” 虞河闻言来劲了,点头道:“敢欺瞒王爷,当然不能轻易算了!” 陆盛珂道:“他们利用琥宝儿,叫她背负了沈若绯的骂名,还用那么多嫁妆给自家做脸,想把东西收回去,等同于吃白食。” 世间可没有这等好事。 “王爷打算如何?”虞河躬身问道。 陆盛珂的法子很简单,琥宝儿身边没有可用之人,那他就给她这个人。 “寻个由头把月萝逐出王府,”他道:“把鸿蒙派过去,替她打理嫁妆。” “鸿蒙?”虞河颇为讶然。 他正经跟账房先生学过的,做账管事皆有一手,要打理嫁妆简直是手到擒来。 看来,主子是真想让沈家放放血,顺道帮助沈娘子立足。 有了嫁妆傍身,往后和离了,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 月萝还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她正拦着不让琥宝儿喝酒。 小娘子从沈家回来就闷闷不乐,她知道她在愁什么。 月萝在沈家接收到两个指令,一是看紧琥宝儿,不能太早就闹着和离; 二是嫁妆,和离后这批嫁妆要归还大小姐,她得把东西看好了,半点都不准少。 这意味着,她跟随琥宝儿在王府,是彻底没有指望了。 只盼能早点结束了,回到大小姐身边,跟对了好主子,吃香的喝辣的。 琥宝儿心情不好,也不知跟谁学的要饮酒,月萝怕她喝醉了管不住嘴,所以不给喝。 她的态度颇为强硬:“姑娘家喝酒像什么样,旁人见了,该质疑沈家没有教养了。” “什么教养,”琥宝儿瘪了瘪嘴角,抱着玛瑙银盏酒壶背过身去:“我不要听。” 家里人好冷漠,她不喜欢。 和离后回去,是不是又要被嫁给另一个人? 或许,她不能回去。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处,能去何处。 琥宝儿的小脑袋瓜,就没想过这么长远的以后。 但是她不得不趁早打算,所以感觉有点烦。 桃枝梨枝是被沈家人支开的,不清楚她发生何事,这会儿拉住月萝一摇头:“娘子想喝酒,我们会盯着的。” 不会叫她喝多了。 月萝拉着个脸,怕琥宝儿坏事,但眼下不好强行拦着。 琥宝儿抱着酒壶去了临湖的窗边,不让她们跟着,自行往酒杯里倒满。 她尝到了酒水的滋味。 第49节 一张软糯的小脸皱巴成小包子:“真难喝呀……” 到底是谁说的借酒消愁,这也是个谎言。 琥宝儿很快撇开了玛瑙银盏壶,望着窗外的湖面发呆,陆盛珂过来都没有察觉。 直到脑门上被他指尖轻弹,她呜了一声,一眨眼,才发现他在旁边。 “有什么要对本王说的么?”陆盛珂撩袍端坐矮桌前,脊背挺直。 他无疑是个很好的诉苦对象,朝他告状,他能给她解惑。 但琥宝儿像个锯了嘴的闷葫芦,原地又趴了回去:“没有哦。” 陆盛珂斜睨她一眼:“看来,你还不够聪明。” 就那么听沈家的话?还是不信任他? “你才不聪明呢,”琥宝儿鼓了鼓脸蛋,她打过他的主意:“王爷,你急着娶妻么?” “何意?”陆盛珂一时没听懂。 琥宝儿两手撑着矮桌爬过来,小嗓音软乎乎的:“王爷,我现在觉得半年和离太快了,还能再往后挪挪么?” 就是他要晚点迎娶新王妃,还要……给她多发几个月银子。 她多攒些银钱,日子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呢。 陆盛珂伸手一掐她暖呼呼的脸颊,双眸微眯:“本王的价值何止这些,若一直不和离,你能得到更多。” 琥宝儿一脸老实的摇头摆手:“那样对你太不公平了,不好,不好……” “榆木脑子。” 陆盛珂终于忍不住了,指尖顺着她的脸颊下滑,一把捏住了精致小巧的下巴,他俯身低头,在那红艳艳的唇瓣上咬了一口。 带着惩罚意味,留下一枚他的浅浅牙印。 琥宝儿一愣,抚上自己的软唇:“你咬我?” “这是咬么?”陆盛珂似笑非笑地低声询问。 她想了想,改口:“你啄我。” 有点疼呢。 第31章 偷偷嗅 “本王是鸟么?”陆盛珂疑心,这个小呆子连这种行为都一知半解。 “你知道本王在做什么?”他低着头,薄唇与她的若即若离,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互相交融。 琥宝儿被困在矮桌和他的胸膛之间,立即感觉拥挤起来,她伸手推了推他,没推动。 “我当然知道,”她回道:“男女授受不亲,这是夫妻才能做的事情。” 夫妻之间没有界限,可亲,至于是何种亲昵,她却不是很明白。 因为不曾见过,也没人细说。 “你知道便好,不许拒绝本王。” 陆盛珂不再与她废话,以口封唇,抿着她的唇肉轻轻吮吻,舌尖不客气地探了进去。 琥宝儿傻愣愣的睁圆了双眼,下意识朝后蜷缩。 然而她躲不过,陆盛珂的薄唇一触即分,再触再分,很快从惩罚意味转变做其他,一路紧追不舍,无处可逃。 甚至她哼唧的气音都被吞没,后腰横了一只手臂,紧紧禁锢,把她完完全全揉入怀里,圆鼓鼓的胸团都挤扁了。 琥宝儿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整个人混乱不堪,呼吸困难致使脑袋一片混沌。 而嘴上被厮磨充血,略微疼痛,她感觉自己要被一口吃掉了…… 陆盛珂与她相拥,矮桌都靠不住了,几乎把人扑倒在软垫上。 他的唇齿间,尽是她的香甜,呼吸中嗅到的,是她独一无二的气息。 松开了这张小嘴,整个人还笼罩在上方,不肯离去,用挺直的鼻尖轻触她细腻的脖颈。 “好香……” 琥宝儿用力喘息,一双琥珀色眼眸水润润的,直愣愣瞅着陆盛珂,看上去有点傻。 她在他眼里,就是傻乎乎的,又乖又软。 被人按住吻了也只会哼哼唧唧。 而在外头受到委屈,连告状都不会。 陆盛珂不是心软之人,他见识过太多不幸,世人各有各的不幸,即便是他自己,身为皇子,也有求而不得的东西。 那就是情。 孩童时期,懵懂幼儿,对父亲的孺慕之情与生俱来,他也曾渴望过得到父皇的注视与问候。 他最终没有得到,有些事情强求不得,逐渐长大后已经不稀罕了。 陆盛珂的缺失,跟许多人比起来不值一提。 但是天家无情,他除了亲兄长,与其他兄弟的关系连陌生人都不如,甚至相互倾轧陷害,也不罕见。 陆盛珂从不认为,家里这点事情有何值得同情之处。 人生在世,所要经历的风浪何止千万,目光放长远些,这才哪到哪。 可不知为何,对琥宝儿他忽然又心软起来。 所谓感慨,皆是出于怜惜。 “求我,我可以帮你。” 他伸出舌尖轻舔,惹来她阵阵颤栗。 琥宝儿扭开头去,手心紧紧揪着他的衣袖:“你要帮我什么?” 陆盛珂抬起头来,幽深的黑眸凝视着她:“你说呢?” 琥宝儿一脸茫然,她怎么会知道? 她自己坐在床前看风景,这人突然过来了,没说两句就开始亲她。 讲话就跟打哑谜一样。 陆盛珂见她没有对自己坦诚并且求助的意思,轻哼一声,把人拉起来坐好。 “无妨,为时尚早。” 他还没找到自幼伺候她的丫鬟,还不是收拾沈家的时候,可以让他们多蹦跶几天。 丫鬟被卖到人牙子手里,一离开京城就很难追寻了,茫茫人海,全无方向。 而这段时日监听下来,沈若绯确实有些秘密在身上。 陆盛珂迟早能把它挖出来。 并且顾虑到琥宝儿,她触及回忆容易头痛,所以不急。 他有的是耐心。 ******* 琥宝儿的酒壶被没收了,陆盛珂把人拎到书房,放在一旁的书桌上练字。 她不喜欢抄书,不过,身边有个人陪着,小脑袋倒不容易想太多。 她很快就把沈家那点不愉快抛之脑后,开始寻思明天吃什么玩什么。 琥宝儿就不是多思多虑的性子,情绪消散的速度叫人惊叹,陆盛珂不着痕迹瞥她一眼,开口叫茶。 平日里,是重锦进入书房,伺候笔墨和茶水。 今天不同,故意让月萝进去了。 月萝捧着托盘上茶,才刚靠近书桌就膝盖一哆嗦,脚下一个趔趄,手里的茶水生生飞了出去,尽数泼洒在桌案上。 “啊!” 月萝吓了一大跳,脸色刷的全白了,慌忙跪下求饶:“王爷恕罪!” “怎么回事?”重锦冲了进来,大为震怒:“笨手笨脚的!这可是蜀中紧急送来的信件,王爷还没处理呢!” 只见桌上一叠纸张,瞬间被茶水晕透了,湿漉漉的模糊了字迹。 月萝慌乱得很,连忙扭头去看琥宝儿。 琥宝儿走了过来,书案被泼了热茶一片狼藉,她皱眉道:“月萝不是故意的……” 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补救了。 琥宝儿怕陆盛珂狠狠责罚,这人却没有显露怒容,只吩咐重锦把茶水收拾干净。 一边着眼打量月萝,淡淡开了口:“沈家的婢女,本王不罚,送回沈家去便是。” “什么?”月萝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这是要把她给遣送回去?! 陆盛珂道:“本王记得你,之前就办事不力,毛手毛脚的,从哪来就回哪去,有问题么?” 后半句,目光挪到琥宝儿脸上问的。 月萝当然不能答应,不断摇头,去拉扯琥宝儿的袖子:“娘子,奴婢不能离开你啊!” 琥宝儿顿了一顿,小脑袋瓜开始思索起来:“王爷不罚她?” 若是只把人送回沈家,似乎没什么不好的? “不罚。” 陆盛珂让重锦把管家叫来,立即安排将月萝送回,并且重新指了个人给琥宝儿。 “他叫鸿蒙,可协助桃枝给你看管库房。” 鸿蒙一脸憨厚模样,面上看不出是个擅长管账的,规规矩矩给王妃见礼。 第50节 因为一切有备而来,事情的发展非常迅速,琥宝儿一愣一愣的。 月萝不肯走,扯着她的衣袖尖声叫嚷起来:“哪有夫家把娘子身边人清空的道理,娘子,没人帮衬你以后可如何是好?!” 桃枝和这个鸿蒙,都是夜玹王府的人,按照常理,哪个王妃会把嫁妆交到他们手中呢。 被合起伙来欺瞒糊弄都不知道,当然是要知根知底的人最好。 但是琥宝儿情况特殊,月萝不是她的人,她也不傻,现在是跟月萝拆分的最好时机。 倘若不是陆盛珂出面,由她自己来,并非不可行,只是她还未曾决意与娘家割裂,所以一直留着月萝。 然而经过昨日之行,琥宝儿对娘家亲人的眷念与忍耐,早已被削弱了。 琥宝儿没做声,任由管家把月萝处置送走了。 她不担心月萝回到沈家的日子,既然是娘亲的人,终归会有去处。 月萝闹腾不过,她想不到娘子还没和离,先把她给处理了。 大小姐交待她的事情都还没办好呢! 这往后没有她在王府盯着,谁还能及时汇报府内的状况? 陆盛珂对琥宝儿的决定很满意:“看来你还没那么糊涂。” 他示意管家,把鸿蒙桃枝梨枝的身契给了她。 “往后,他们就是你的人。” 这年头,仆役如同田庄商铺一样,也是财物之一。 尤其是知根知底的、可信任有能力的仆役,非亲非故谁会舍得给出去。 沈家给琥宝儿的陪嫁就舍不得,只安排了个月萝。 这会儿陆盛珂这样大方,叫她一时有些无措。 琥宝儿两眼望着他,问道:“我可以收么?” “你在犹豫什么?”陆盛珂反问。 琥宝儿想了想,道:“王爷富有这偌大的王府,但是与我并无亲缘,我们不过是将要和离的关系……” 他那么大方,她就可以一味的占他便宜么? “你为何要与本王和离?”陆盛珂两眼一眯:“决心和离还与本王亲嘴?” 这话宛如控诉,把琥宝儿给震住了。 她抿着柔软的唇瓣,慢吞吞回道:“……是王爷要和离的,也是你过来亲我。” 他怎么倒打一耙呢? 陆盛珂一伸手,扣住她细白的腕子,把人拉到近前来,他的语气轻飘飘的:“这三个人给你,要还是不要?” 他力气大,随便一扯,琥宝儿就跌坐他腿上了。 与他四目相对,她没怎么纠结,小脑袋一点:“我要。” 脸皮不厚不行的,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桃枝梨枝很好,是她赚到了。 ******* 滦纱苑少了个月萝,没生出什么波澜,气氛更加融洽了。 桃枝梨枝原本是暂时被支过来伺候的,这会儿对于自己身契的移交丝毫没感觉意外,她们心甘情愿。 芠喜公公把身契给琥宝儿,两人给她磕了头,正式认主,此后她们不再属于夜玹王府,而是王妃的人。 她们都很高兴,最开始同其他人一样,不承认沈娘子的身份,但过去这么些日子,早就打从心底把她看做王妃了。 而且在王妃身边,她们是一等侍女,月钱待遇各方面皆有提升。 芠喜公公不怎么管事,院里事宜大多她们经手决定,小娘子脾气又和善,这么几个月下来,桃枝变化许多,待人接物都跟以前有所不同。 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没有人会不喜欢好的转变。 至于那些不看好王妃的说辞,桃枝和梨枝没往心里去。 王爷和王妃平日里的相处,言行之间的转变,皆是有目共睹。 好事多磨,不好的开始,未必不能迎来圆满的结果。 日子可都是人过出来的,往后之事,谁又知道呢。 月萝是由王府管家派人送回沈家的,打发个婢女回去,说起来没多大事儿,不过沈家上下心里有鬼,当然要反复询问。 月萝之前被罚关柴房三天,她没敢跟大小姐说,因为是自己贪了香粉的油水,才导致那种结果。 这会儿管家可不会替她隐瞒,给沈家解释明白了,屡次照顾不周,王妃都叫过几次郎中了,粗心大意,所以王府不留用。 沈家听说她过往种种,这次还毁了陆盛珂重要的信件,哪敢出言包庇一个婢女,只能赔礼道歉,并把月萝收回来。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沈家不敢闹。 月萝在王府没有露出马脚,他们松了一口气,但是她离府,琥宝儿身边没人盯着,那嫁妆怎么办? 沈若绯算了算时间,道:“等他们和离,堂堂夜玹王府不至于吞这点嫁妆,她回来后再拿回便是。” 和离后琥宝儿还能去哪,自然是回家。 她跑不了。 “她看着就不聪明,别闯祸才好!”秦氏皱眉道:“我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 小时候没瞧出什么,长大后那脾性,就跟寻常人家姑娘不一样。 “娘亲你就别担心了,”沈若绯掩唇笑道:“咱们只管等着秋闱便是。” 她一心要做状元夫人,来年春闱,就是她大展风头的时候,谁还在意什么琥宝儿? 前世背负了太久的臭名,她实在是受够了,她不做王妃也可以过上众人艳羡的日子! 沈若绯是骄傲的,她是沈家宠着的大小姐。 农庄里养大的妹妹,没有丁点能与她相比,她从未把琥宝儿放在眼里。 这是一种轻视,一种习惯性的无视,她甚至没有怀疑月萝是被故意送回来的。 冷情如陆盛珂,怎么可能为琥宝儿做这些。 月萝办事不力,沈家没敢要说法,便想把吕婆子送去琥宝儿身边,不盯着点不放心。 但是王府那边直接拒绝了,琥宝儿的嫁妆尽数移交给了鸿蒙。 册子上的物件一一对上之后,库房钥匙给了琥宝儿一份,而他所要做到,是替她接手那些田庄。 琥宝儿根本没管过,庄上的管事何人,账目几何,一概不知。 鸿蒙出去跑了几天,很快就帮她处理妥当。 这些产出进项,全都落进琥宝儿口袋里,有人盯着,底下才不会藏猫腻。 沈家那边收到了风声,是敢怒不敢言,暂时拿琥宝儿没办法。 琥宝儿的小日子骤然明媚起来,一有空就带着桃枝梨枝出府游玩。 去京城里有名的酒楼尝鲜、到备受欢迎的戏园听曲、往游客络绎不绝的湖泊泛舟,每天都有新鲜玩意儿,好不快活。 至于沈家人的态度,她早就忘了。 有些事情,看淡了也不是很重要。 夜玹王妃频频外出游玩,王爷是半点也不管,三番五次的总有被人撞见的时候,很快,京城里的风向就有所改变。 原本以为王妃有名无实,在王府难易度日,只怕夜里以泪洗面,结果发现并不是这样。 娇俏爱笑的小娘子,到处玩乐开怀得很,哪有半点难过的样子? 从这件事,也能看出夜玹王的态度,一来不管,二来大方,可把一群看热闹的人给羡慕坏了。 车马银钱随之取用,谁还说沈娘子有名无实? 那些心仪夜玹王的闺秀们,没少暗中撕扯手帕,嫉恨他对沈若绯这样好。 这种英俊宽厚不管事还不记仇的夫君,怎么就偏偏便宜了她? 可别日久天长之后,夜玹王真叫沈若绯给拿下了? 人家小两口是不是怨偶,关起门来又没人看得见,还真说不准! 外界对两人的关系生出许多探究之心,说法也轮番转变,琥宝儿是一概不知。 这天,在杨柳堤上,她又偶遇了韩末宁。 这个书生,已经撞见过几回了,倒是彬彬有礼的,但不知为何,琥宝儿不喜欢他。 今天的韩末宁很不一样,他身边跟了一只小黄狗。 毛茸茸的黄狗,一身温暖色泽,四只腿脚又短又肥,摇晃着小尾巴,绕着主人来回转悠。 琥宝儿一眼就看到了,她停了下来。 “小狗。” 小黄狗的目光又黑又亮,纯善憨然地专注于主人,时时刻刻都等待回应,给予回应。 琥宝儿很难不心动,她梦到过狗狗,兴许是前世养过。 韩末宁嘴角一翘,带着小狗过来了:“沈娘子。” 琥宝儿没看他,蹲下来轻抚小黄狗的脑袋,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取名哦,”韩末宁笑着一打折扇:“沈娘子可有见教?” 琥宝儿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不是她的小狗,她取名有什么用。 韩末宁的眼角细细留意着她,忽而轻叹:“原先我是打算叫凝腊,但觉得不顺口,不好不好……” 琥宝儿忍不住接话:“必须要顺口嘛?” 他笑了笑:“寻常小名好养活。” “那叫蛋黄?大橘?”琥宝儿轻挠它的耳朵:“听上去就很好吃。” 第51节 韩末宁却道:“琥珀如何,琥珀非玉,但丝毫不逊于玉石的瑰丽。” 琥宝儿还没开口,一旁的桃枝率先反对:“不可以,还请韩公子另想一个名字。” 韩末宁微微一顿:“这是为何?” 桃枝道:“用字与我们娘子的乳名重合了,倒不是我们霸着字不给用,倘若不知便罢了,公子问到跟前来,才这么一说。” 韩末宁闻言,连忙拱手赔罪:“竟然冒犯了沈娘子的乳名,实在是抱歉。” 桃枝一摆手:“韩公子不知者不过。” “琥珀极美,韩某甚是喜欢,”韩末宁望着琥宝儿,道:“用在小黄狗身上就可惜了,它配不上。” “一个名字,有什么配不上的。”琥宝儿揉了揉狗脑袋,没有继续与他探讨取名。 她不想接触太多,带着桃枝梨枝上别处去了。 韩末宁适可而止,目送人离去。 直到瞧不见小娘子的身影了,才垂下眼帘,盯着小黄狗:“看来,你的吸引力还不够。” 琥珀琥珀,本该是独属于他的美玉。 韩末宁认识琥宝儿有几年了,虽说见面次数寥寥无几。 最开始,他是为了攀上沈家,有心接近这个不受宠的二小姐。 但后来,他所要的,已经不止是沈家的背景。 起初他不明白,直到最近,沈若绯在若即若离地吊着他。 韩末宁很快就猜到了,沈家也想榜下捉婿,多半是选中了他。 他从一开始就想成为沈家的女婿,此举不谋而合,正中下怀。 由原先不受宠的二小姐换做大小姐,反倒更妙了。 可是,韩末宁与沈若绯接触过几次,心里的欣喜逐渐退去。 这个女人,连根头发丝都比不上琥宝儿。 光有些小心机,还胆大包天弄出姐妹互换身份的戏码,可实际上脑子并没有多聪明。 她拙劣的勾引伎俩,跟他比起来差远了。 沈若绯知道那些寒门学子为了结识高门贵女背后所付出的艰辛么? 她不知道。 攀高枝说来简单,实施却不容易,首先这人选就不能太离谱。 韩末宁一开始选中琥宝儿,出于多方考量,一来沈家的门户不算高高在上,二来她是被忽视的二小姐。 哪像沈若绯,不管不顾瞧中夜玹王,就跑到他跟前去上演落水。 愚蠢至极。 她事后反悔,没有能力收拾烂摊子,还把自己妹妹推出去承担后果。 韩末宁需要沈家的扶持,他势在必得。 但是他不想娶沈若绯。 他该得到的人,是琥宝儿,在所有人都不认识她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她。 她理应属于他。 …… ………… 从杨柳堤离开,桃枝已经对韩末宁生出了防备:“这个韩公子,秋闱在即未免也太闲了点。” 偶遇几次了,实在是巧。 一个书生,不埋头苦读,成天在外头晃悠啥呢? 他们关系不亲近,桃枝没有出口询问过,只是心里犯嘀咕。 琥宝儿今天玩得差不多了,坐马车打道回府。 她没管韩末宁,只想着那只小黄狗,扭头问道:“你们说……王爷会允许我养狗么?” “娘子何不自己问问王爷?”梨枝笑道:“奴婢觉着王爷会答应呢!” 最近府里安宁和谐得很,王妃虽然没有住在照枫院,但王爷时不时会过来。 或者让她去书房里,一人处理公务,一人抄书写字。 他们一同用餐的次数也增加不少,关系平和,再不是最开始那般两相生厌了。 桃枝梨枝都很看好,只等着哪天把洞房花烛夜给补上。 然而马车回到王府,恰好与一辆车擦肩而过,梨枝眼尖,认出了林家的家徽。 下车时,她便顺嘴问了门房处:“是林大人来了?” 门房却回说不是林大人,车上是林姑娘。 主仆三人进入滦纱苑,梨枝想了想,低声提醒:“林家一直不死心,娘子还是抓紧些的好……” 原先这些话不该她们多嘴,但现在她们已经是王妃的人了,自然要为小娘子多做打算。 “林芊蔲么?”琥宝儿直率得很:“我不喜欢她。” 桃枝解释道:“林姑娘是太子妃的表妹,王爷与她也算青梅竹马,相识多年……” 她刚要细说,便见一道高大的墨色身影从苑外进来。 梨枝连忙轻咳一声:“王爷来了。” 琥宝儿刚准备进屋换一身裙子,这人就到了,索性先坐下喝杯茶再换衣裳。 “去哪玩了,现在才回来。” 陆盛珂瞥一眼琥宝儿红扑扑的小脸蛋,就知道她闲不住。 “去杨柳堤了,”琥宝儿有问必答,心里还惦记着小黄狗:“王爷,我看到了小狗,我能养么?” 桃枝梨枝两人也不急着伺候更衣了,退下去准备茶水,不打扰他们说话。 人一走,陆盛珂的长胳膊就探了过来,圈着琥宝儿的细腰,道:“不准养狗。” “为什么?”她没想到才张嘴就被拒绝了。 陆盛珂抱着人,微微俯首,半张脸埋在她颈畔间,香气萦绕。 琥宝儿察觉到他的鼻尖贴上来,有点痒痒,她缩了缩脖子:“你喜欢偷偷嗅我,你怕我染上狗味。” 什么狗味,陆盛珂真想往这洁白的天鹅颈上啃一口。 他嗓音低哑:“闭嘴。” 第32章 失礼 自从那个亲吻过后,陆盛珂的肢体触碰就变多了。 他亲手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界线,再想退回原地,似乎没有那么容易。 温香软玉抱个满怀,他的手臂仿佛拥有了自主意识,不断收紧,把琥宝儿揉入怀里。 琥宝儿多少有点不习惯,挣扎着道:“你松开我再说……” 她晃了晃离地的小腿,陆盛珂太高了,随便一抱她就踩不着地面。 更别说,腰间像是被箍住了铁臂一般,动弹不得分毫。 陆盛珂不松手,他想做的事情,不过是顺从心意,有何不可? “我们本就是夫妻。”他理直气壮。 甚至,他已经在考虑圆房一事,这一点原先没有想过,但此刻不排斥琥宝儿,他可以接受。 “目前确实是夫妻……”琥宝儿顿了顿,问道:“王爷不打算和离了么?” 陆盛珂侧过脸来,轻吮她的小下巴,半敛着眼睫:“你觉得呢?” 想等他嘴里说不和离么? 陆盛珂缓声道:“本王从不承诺任何。” 即便他对她动了欲i念,心猿意马,那又如何? 在夫妻关系续存期间,他可以碰她,这人傻乎乎的,一些事情,在力所能及之内,他也可以帮她。 但不意味着他此后非她不可,更不会主动做出承诺。 琥宝儿失忆了,被沈家调换塞到王府来,始作俑者不是他,他没有丝毫的亏欠或愧对。 “本王不会勉强你,”陆盛珂在那软乎乎的腮边落下一吻:“你自己选。” 琥宝儿一脸懵,她怎么选? 她没太听懂他的意思,到底是要不要和离呢? 她知道陆盛珂没有一开始那样厌恶她了,甚至,还有点喜欢她……的身体? 他一直在亲她,但是双手还算规矩…… “什么意思?”琥宝儿直言问道。 陆盛珂掀起眼皮,与她四目相对,淡淡开口:“本王考虑与你圆房。” 圆房? 琥宝儿对这事一知半解的,大抵明白它是‘夫妻间才能做的亲密行为’。 原本她想要完成此事,以免牵连娘家女眷的名声,但是这会儿她已经不想顾及那么多了。 而且…… “我要好好想想,”琥宝儿细白的小手搭在陆盛珂的大掌上,慢吞吞道:“我脑子笨,不能太快做决定。” 第52节 她觉得,要是再不阻止,衣襟都要被他给蹭开了。 陆盛珂的双眸已然暗沉幽深起来,他忠于自身感观,厌恶的直接推开,而面对意动之人,磨着后牙槽,只想把她一口叼进嘴里。 “你可以考虑,”他低声轻笑:“但是,本王不希望听见拒绝。” 放下这句话,他松开琥宝儿,转身离开了滦纱苑。 “王爷怎的走那么快?”桃枝刚沏好茶进来,人就走没影了。 琥宝儿揉了揉腰侧,他力气真的好大…… 她步入内间换衣裳,一边道:“他是来问我要不要圆房的,桃枝,你觉得呢?” 琥宝儿说话直接,从来都不吞吞吐吐,桃枝差不多习惯了。 但这会儿还是被她说出口的词给惊到了:“王爷决定圆房了?!” 这毫无疑问是个好消息! 桃枝先是感觉惊喜,紧接着看琥宝儿面上没有欣喜神色,不由收敛了笑容问道:“娘子这是怎么了?” 琥宝儿身边没有可商量的人,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桃枝进来伺候她更衣,帮着把外裙脱下来,换一件柔丝轻薄的夏裙。 她细声道:“娘子有何顾虑,不妨直言。” 琥宝儿瞅她一眼,把和陆盛珂的口头协议说出来。 她之前没告诉桃枝,是觉得没有必要,只跟家里人透了口风。 这会儿倒是无需隐瞒。 当时两人说好半年后和离的,原本就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妻,现在要成为一对真夫妻么? 琥宝儿感觉茫然。 桃枝一直以为两位主子即将修成正果,不成想竟然约定了和离期限? 她颇为惊讶:“王爷把我和梨枝送给娘子,做了这么多,竟然打算放你走么?” 这两日,她渐渐回过味来,疑心王爷是故意赶走月萝。 月萝一直管着王妃的嫁妆,而且心里也不向着娘子,这样的婢女,谁家愿意留着她? 小娘子脾性软,王爷代为出手,一下就弄干净了,还杜绝了沈家闹腾的后顾之忧。 而且还给了三个可用之人,虽说对于一个王府而言,这不算什么,但难得的是王爷替娘子考虑到的这份心意。 若是心中无她,怎么会这样周到? 王妃来日不管去了哪里,身边有人扶持,免得被人哄骗欺负了去。 “为什么不放我走,他一开始就不愿意娶我。”琥宝儿整理好袖摆,扭头问道:“他喜欢林姑娘么?” 这个问题,她从来没问过,因为事不关己。 “这……”桃枝眉头微蹙,回道:“奴婢不知王爷的心意,不过林姑娘是喜欢王爷的。” 甚至林家一家子,都有意与夜玹王府结亲。 估计太子殿下那边也是同意的…… 可以说,若非半路杀出一个沈家女,林姑娘极大概率会成为王妃。 琥宝儿移步到矮榻上落座,陆盛珂没来得及喝的茶水,便宜了她。 她嗅着茶香,嘟起红唇嘀咕道:“难怪林姑娘看我不顺眼,他们青梅竹马,我才是那个坏人。” “娘子……”桃枝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因为她原先也觉得沈娘子是那个坏人,可是接触之后,又不忍心这样想。 这样纯善的小姑娘,已经忘掉一切,改过自新了。 琥宝儿很快想通了,“这门亲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林姑娘估计等不了那么久,王爷给我发那么多月钱,于情于理我都不该耽误他呢。” 前两天,她确实萌生了私心。 因为家里人的态度,她自觉前路迷茫,不知道和离之后该去向何方,她甚至想在王府待久一点。 有吃有喝还有银子拿,日子真是太美了。 可这一切不是属于她的,她迟早要走。 “娘子当真要和离么?”桃枝伸手拉住她,低声道:“人都是为自己打算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娘子并非没有机会……” 依她看,王爷对王妃的态度软化至此,大可以继续过日子,眼下正是个好机会,圆房后笼络住王爷,趁早怀上子嗣…… 琥宝儿被点化了,听得一愣一愣的,小手抚上自己平坦的肚子:“给他生孩子?” 她眼睛都睁圆了,这一点从未想过。 桃枝点头,道:“甭管外人怎么说,娘子的身份是在陛下跟前过了明路的,有了孩子,更是谁都撼动不得。” “可是他不喜欢我怎么办?”琥宝儿想了想,道:“他可以让我住在滦纱苑,也可以把我赶回弄玉轩,连我的孩子一起。” 弄玉轩真的好小哦。 桃枝闻言立即摇头:“娘子这般娇俏可人,王爷怎会不喜欢?” 便是京城美人如云,也找不出几个这等雪肤玉肌身段玲珑的女子来。 再者,除了相貌,她的性子也极好相处。 脾性相合者,甚至比容貌的吸引更为长久。 如今不过时日尚短,王爷已经对娘子改观,再过段时间,指不定就爱死了呢。 琥宝儿不信,抿着茶水道:“说好和离我又反悔了,害得他娶不得林姑娘,他一气之下,可能会把我关起来。” 在弄玉轩里不准外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桃枝答不上来了,她哪敢笃定的说王爷不喜欢林姑娘。 琥宝儿已经想明白了:“我想赖在王府不走,无非是贪图荣华富贵,我太穷了。” 居然打算用孩子去把陆盛珂给绑住,彻底霸占王妃之位。 “……娘子,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桃枝面露无奈。 琥宝儿一手放下茶杯,像模像样地叹了一口气:“你不懂。” 原先她把嫁妆视为己有,所以很硬气的说离就离。 但是失去这部分倚仗之后,她犹豫了。 财帛迷人眼,都难以免俗呢。 桃枝并不替她做决定,只低声提醒道:“娘子若是决意和离,就不能圆房,万一怀上孩子……” 到时就是一笔糊涂账了。 琥宝儿喜欢桃枝这一点,若是换做月萝,肯定不管不顾的一味劝她留在王府。 荣华富贵虽好,但凡事皆有取舍。 她不怕苦日子,之前连深山老林里清修都考虑过,眼下再怎么样也比当时好得多。 ******** 陆盛珂没想到,他松口要圆房了,琥宝儿却不愿意。 并且她还坚持和离的决定,害怕圆房后怀上他的子嗣。 陆盛珂简直要气笑了,他什么时候允许她生孩子了? 她以为随便一个女人就能生下他的孩子么? 他都还没考虑这件事,她先一步就给拒绝了! “既然她不愿意,本王也不稀罕。” 陆盛珂心下不悦,连着好多天不见琥宝儿。 旒觞帝带着妃嫔以及几位年幼的皇子公主,浩浩荡荡去了行宫避暑。 太子代为监国,夜玹王也颇为忙碌,只要他想忙,就会有做不完的事情。 大多时候早出晚归,不见人影。 谭震贺要回来了,上个月触怒圣颜,被罚去了西北。 如今端午都过去了,夏日炎炎,陛下不在京城,他灰溜溜的跑回来。 京城里已经传遍了他的风言风语,经过戏台上的丑角表演,俨然把人说成了不正经的老不修。 谭震贺自然是窝了一肚子火,但却不急于找东宫麻烦,而是想法子让旒觞帝息怒。 他这次回京,把军中历练的儿子带回来了。 十七八岁,已经到了为朝廷效力的时候。 不仅人回来,还献上苦心寻来的一匹宝马,直接送去了行宫,柔妃在一旁代为说话,哄着陛下展颜。 旒觞帝还是当众把谭震贺给骂了一顿,自己做错事不敢来见他,打发儿子过来赔罪送礼。 不过,谭凌越一身悍勇,堪称虎父无犬子,柔妃说她这个侄子自幼离家,几乎是在军中长大的,就为了有朝一日能上报天家。 旒觞帝被说动了,来回看着,还算满意。 对谭震贺的火气,一个多月早就散得差不多了,旒觞帝借着谭凌越递上的坡,顺势下来。 不仅赞扬了他,连送来的宝马都很喜欢。 京中的风向立即有所转变,就说柔妃兄妹受宠,不会那么容易被陛下厌弃。 换做其他臣子在御花园言行无状,指不定就被革职砍了。 谭震贺只被罚了一个月,就轻而易举回来了。 虽说名声受损,但只要脸皮厚一点,谁还当回事儿呢。 左右御史台的人是弹劾不动的。 不仅谭震贺全须全尾回来,他还摩拳擦掌,准备给他儿子寻个好亲家。 第53节 这天,陆启明把陆盛珂叫了过来,他收到消息,谭震贺看上了林家。 林家与太子妃袁绰是姨表亲,林夫人和袁夫人乃是一对亲姐妹。 同在京城,来往自然不少。 但涉及政事以及儿女婚事,莫约会显得复杂一些。 林大人原先想让女儿嫁给夜玹王,最终没成,现在林芊蔲婚事没着落,来了个大将军之子,陆启明恐会生变。 现如今楚相爷年迈,林家大概率是下一任丞相。 谭震贺正是看中这一点,才会选中他家闺女。 这是企图用姻亲手段,生生从东宫阵营里夺人。 陆启明并非为了自身根基就要牺牲陆盛珂的婚事,他直言问道:“容时对林姑娘作何看法?” 陆盛珂坐在圈椅里,眼皮都没动一下:“没什么看法。” “此时没有外人,你实话告诉孤便是。”陆启明道:“依孤之见,她明显有意于你。” 那次储水庄,萧阳回宫后被袁绰罚了禁足,事情前后一了解,不难看出林芊蔲的小动作。 平日里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见心上人被迫娶妻,急眼了,就坐不住了。 陆启明对有点手段的女子没有意见,世道对女子尤为艰难,没点心机城府傍身,只怕会更难。 虽说林芊蔲利用了萧阳,但他和袁绰都没有点明。 “皇兄意欲如何?”陆盛珂挑眉,把问题丢回给他。 陆启明摇头道:“你要是喜欢,就娶了她,若不喜欢,孤自会安排旁人来娶。” 总归林家是不能与谭家结亲的。 他想了想,又问:“沈娘子何时离府?” 这件事一开始兄弟俩就讨论过,迎娶沈若绯不过是权宜之计。 当时舆论逼迫,还有御史台虎视眈眈,左一个太子殿下教导无方,右一个夜玹王没有担当,今日敢毁人清誉,明天就能当街强抢民女…… 有人煽风点火,有人浑水摸鱼,最终东宫一群家令官跪求陆盛珂把人娶了,风头过去再和离。 一早就说好的,陆启明问话时没有想太多。 在他看来,事情已成定局,就不要苛待人小姑娘,让她当一年王妃,再安安生生送走便是。 谁知,他的弟弟沉默不语。 “容时?” “皇兄,”陆盛珂站起身,抿唇道:“要不了多久。” 他丢下这句,转身便走。 “容时?”陆启明一顿,话还没说完呢,他怎么就走了? 既然沈娘子就快出府了,那林姑娘他到底是娶还是不娶? 人叫不住,一溜烟就没影了。 陆启明摇摇头,问身边随侍:“他到底什么意思?” 太子随侍在一旁安安静静奉茶,不过耳朵都听着呢。 想了想,回道:“王爷可能不喜欢林姑娘?殿下说要安排其他人迎娶,他都没多大反应。” 陆启明闻言拧眉:“那他打算娶谁?” 沈娘子一旦离开,王府就没有王妃了,难不成他还打算孤家寡人。 太子随侍欲言又止,张了张口,最终没说。 他觉得,夜玹王未必会跟王妃和离。 那次在通光殿的偏殿,太子殿下和夜玹王妃被设局,当时紧急而惊险,事后他回忆起来,竟然还记得王妃的绝艳之色。 扉颜腻理,就是他这个阉人都难以忽视。 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身旁,夜玹王能无动于衷么? 陆启明已经自顾自决定了:“林芊蔲喜欢容时,过门后自会贤淑知礼,好好照顾他,夜玹王府总不能没有王妃。” 要是错过了林家,并非没有合适的,不过这份心意可就不一定了。 太子随侍听了没有反驳,殿下有此考量,是因为以王爷为先,当真是长兄如父,只想找个贴心人去照顾他。 陆盛珂不知道陆启明的一番好意,他打马出宫,回到王府直奔滦纱苑而去。 然后扑了个空。 芠喜公公说王妃今日一早就去开元寺上香了。 开元寺就在京城,位于永郢坊,远近闻名,香火旺盛。 平日里香客如云,若是遇上初一十五,车马上山都得排队。 不过最近没有那么多人,正值盛夏,外头实在太热了,大多怕热的夫人小姐全都躲屋里,不出门。 况且不年不节的,算是寺庙的‘淡季’。 琥宝儿显然是精力充沛,大夏天的才会跑去开元寺,不过她清早出门,路上也不至于太晒。 陆盛珂瞧着外头天色尚早,迈步朝外走去:“备马,去开元寺。” 青序重锦没有二话,按吩咐办事。 主仆三人才从宫里出来,喝了半杯茶润喉,立即又出门去了。 他们不禁心下嘀咕,看来不仅是王妃精力充沛,王爷同样如此。 分明没有紧急之事,但是他还特意去开元寺接人。 ******* 日光晴好,琥宝儿约了金蔓赶早进山,去开元寺上香求平安符。 自从上次万珍阁一别,就没见过金家四姑娘,两人凑在一起,倒是不尴尬,反而像是新认识的朋友。 金蔓很意外她会约自己,沈若绯以前特别怕晒黑,夏天都不肯出门半步。 现在看她在外跑得欢,听说经常到处玩,白生生的小脸是半点没变色。 “你好像不怕晒了?”金蔓简直怀疑她脸上用了什么宫廷秘方。 琥宝儿手里拿着一柄团扇,道:“别走太快,也没有很热。” 金蔓摇头:“我站着不动都热死啦,没有你兴致高昂……” “因为我失忆了,京城任何地方都好像没去过,”琥宝儿抬头看向巍峨的山门,问道:“我来过开元寺么?” “自然来过,”金蔓回道:“估计全京城的人都来过。” 要不怎么说它是香火最旺盛的那个呢。 琥宝儿显然是没有印象的,不过没关系,“我今天来了,以后就记住它。” 原本是祈求神明保佑健健康康,不沾花生。 然而人进了寺内,跪在蒲团前,一下子就贪心了起来。 琥宝儿双手合十祈祷,让她发一笔横财比什么都好使。 两人中午在开元寺用斋饭,厢房里纳凉,还别说,山内比京城凉爽一些,不怪那些人避暑都要进山。 金蔓拉着琥宝儿去求姻缘。 她直言不讳,说要找个读书人做金家的女婿,要求还不少:既要模样好,又要学问好,还得年轻未婚配。 琥宝儿好奇:“难找么?” “不好找,所以才要求神拜佛。”金蔓一脸的虔诚,求完签就去添香油钱。 她一边问琥宝儿:“你求什么?” 琥宝儿毫不犹豫:“求财。” 话音才落,不知打哪飞了一颗小小的野果子,正中琥宝儿的脑门。 太突然了,她哎哟一声,下意识抬手捂住了。 “娘子!” “是谁啊!暗箭伤人!” 桃枝梨枝连忙上前查看,一边四下寻找乱丢之人。 就在不远处,始作俑者是个小姑娘,莫约七八岁,高高噘着嘴,把两手背在身后。 她身边跟着个高个男子,肤色黝黑,正毫不留情地训她:“就你这个准头,光会闯祸。” 谭凌越双手抱臂,一抬眼,瞥向被果子砸中的琥宝儿,目光不由一顿。 树荫下,夏日纱裙无风自动,娉娉袅袅,那一双翦水秋瞳雾蒙蒙的,着实叫人挪不开眼。 琥宝儿突然被砸,还挺疼的,小嘴都抿了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哥哥还笑话人家!”谭礼娴一脸不乐意。 她瞅着前面那几人,朝身后一招手,吩咐道:“春梅,赔银票给她们。” 后面跟着的侍女应声,面无表情捧着一百两银票送上。 琥宝儿松开手,白皙的光洁额角,红通通一块,估计一会儿就能肿起来。 她不无郁闷,方才说求一笔横财,没成想在这里应验了? 金蔓看得直摇头:“还好没有毁容,这也太过分了……” 女子容颜何等重要! 桃枝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小姑娘岁数不大,不小心闯了祸,就该给我们夫人赔礼道歉。” 都伤着脸了,难道还是小事? 哪有人直接递银票过来的,谁稀罕她这一百两! 第54节 “春梅回来。” 谭凌越上前阻拦道:“怎能如此失礼。” 他两眼不错地看着琥宝儿,视线灼灼:“我甚少回京,不知姑娘是哪家的?” 第33章 他心跳如鼓 谭凌越的眼神太明显了,瞎子才会看不见。 桃枝梨枝上前半步挡住他,对这兄妹二人彻底没了好脸色:“我们还想问问你们是哪个府上的,竟能无礼至此?” 一个管不住手,乱丢东西砸了人也不道歉,另一个更离谱,眼睛都管不住了。 大郇虽说男女大防并不严苛,走在路上看来看去也是正常,但这样当面盯着女子,实乃下流之辈,无耻之徒! 谭凌越闻言,不得不挪开了目光,轻咳一声:“抱歉抱歉,无意冒犯……是我唐突了。” 桃枝瞅着他一身黝黑肤色,更加戒备了。 寻常人家小公子,谁能晒得这般黑?这人显然就不太寻常,可别是什么小纨绔? “我们哪里失礼了?这可是一百两!” 春梅被叫了回来,谭礼娴很不服气,换做其他人被打到,能得个三五两赔偿就不错了。 她也是看对方衣着不俗,恐怕三五两打发不了,才用了银票。 没想到这么不知好歹,给了好脸色就摆架子! 金蔓听见这话忍不住插嘴:“这位妹妹,一百两也没多少。” 对寻常人家而言,一百两很多,就是蒋文兰罗思晴这等清流文臣,家里也不会给女儿这么大额的花销。 而金家,身份排场不高,就是钱比较多,拿这个压人,可就错了。 “你!”谭礼娴气得瞪眼。 她是谭家幺女,上头几个兄长,就她一个姑娘家,一群人宠着。 以往在外遇着事,无不是用银票摆平的,不成想今天踢着铁板了。 她正要报出家门,谭凌越先一步把人给拎开了。 “我看家里是给你宠坏了,哪来那么多暴脾气?你道歉一下会死么?” 谭凌越在军营多年,难得带妹妹出来玩,本不想教训她,但属实是看不下去了。 就这个臭脾气,要是在营地里,一准吃足了苦头。 姑娘家倒是不用被丢去历练,不过,她又不是公主,难保以后不会栽跟头。 谭礼娴在谭凌越的按压下,不得不给琥宝儿道歉。 “对不起,这次是我错了。”七八岁的小豆丁,个头不高,语气却很大:“能得到我的道歉是你的福气!” “后面这句是多余的。”谭凌越在她脑门上轻弹一个脑瓜崩。 谭礼娴气死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兄长,以后不跟你出门了!” 就知道偏帮外人!她重重一跺脚,扭伤就走。 谭凌越在后头轻哼:“正巧,我也不会再带你出来玩。” “……”金蔓几人目睹了一场‘兄妹反目’的画面。 她忽然拿手肘一顶琥宝儿,凑过去低声道:“我怎么觉得……那个小姑娘有点像荣奎大将军家的?” 她不确定,一来金家跟谭家相差太多,没有丁点的往来。 二来小姑娘岁数不大,还不到参加各种宴饮的时候,不是同龄人一般撞不上。 不过这种牛脾气,还能随随便便掏出一百两银票的小女孩,在京城也没多少个。 金蔓听说过谭家小千金,俨然一个小霸王。 而小千金身边这位,就是刚回京的谭家三少爷谭凌越?特征是能对上的。 近些日子,谭家正处于风口浪尖,一方面议论谭震贺的言行无状,一方面好奇他从军队回来的儿子,到了说亲的年纪…… 虽说排行第三,没能占个嫡长,但谭家的家业多半是要落在谭凌越身上。 幼时他的文识武学天赋就优于两个兄长,即便不是长子,谭震贺也耗费了诸多心力培养他。 臣子们不满旒觞帝把兵权交给柔妃兄妹,可不意味着荣奎大将军就是个草包。 谭家想为家族做长远打算,舍得下心肠送孩子去西北。 谭凌越回京说亲,有适龄女儿的人家,已经在一旁观望起来了。 矫健小将做女婿,感觉也很不错。 金蔓结合了她知道的讯息猜出来,琥宝儿对京城各家知之甚少,是一问三不知。 谭凌越还在探听她的底细,想代替妹妹亲自登门致歉。 琥宝儿一摇头,不紧不慢道:“不必给我道歉了,你好好教导妹妹便是。” 这次她是小伤,没有多大妨碍,小姑娘没礼貌,但是年纪小,她不计较。 不过若是不改,指不定哪天就伤人眼睛什么的,而且一天天长大定了性,可就不好更正了。 琥宝儿拒绝这笔横财,然而谭凌越步伐一转,堵着路不想让她轻易离开。 “姑娘额角都肿了,怎能就这样算了?” 他一低头,望着她圆溜溜的浅色眼眸,如林间小鹿般清澈,他在西北乃至京城,从未遇过这样的。 有时候眼缘,总是这样说不清道不明。 白白软软的女子,看上去好欺负极了。 谭凌越一阵心痒,哪怕家里让他娶林芊蔲,他也不是不能找个自己喜欢的…… 桃枝听见金四姑娘对此人身份的猜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她一手拦着人,冷冷道:“这位公子甚少回京,连夫人的发髻都看不出来了么?” “夫人?”谭凌越这才注意到,她梳的是已婚发髻,已然名花有主了。 桃枝哼了一声:“我们夫人和善,不与你们计较,赔偿就不必了,烦请让一让。” 桃枝少有这等严厉面孔,她要是不板起脸来,软糯的小娘子就要被人看轻了去。 谭凌越再不让开,真要被当成登徒子对待了。 他心有不甘,只能挪开步伐,不过视线却还落在琥宝儿身上。 金蔓大为惊讶,听说西北民风彪悍,这个谭三公子莫不是把那一套也学回京城来了? 明知是有夫之妇,依然收不住心思?! 金蔓心里嘀咕着,一扭头,猛然瞧见陆盛珂的身影,她微微抽一口气:“夜玹王?!” 他怎么也在开元寺?而且正好撞上这个场面,属实是巧! 苍翠的竹丛旁,杵着陆盛珂高大的身影。 他惯常穿深色墨色袍服较多,今日却是一身银鳞暮山紫衣,腰系玉节带,头戴金蛇缠珠冠,剑眉星目,玉山倾颓,着实打眼。 金蔓几人连忙行礼,谭凌越转头看见他,同样意外。 在跟陆盛珂对上眼的那一瞬,不由迟疑,这位姑娘该不会……是他的女眷吧? 实在是陆盛珂的神色,不像是互不相识…… 谭凌越一拱手,率先问道:“夜玹王怎么有兴致到开元寺来?” 陆盛珂没应声,面无表情走了过来,只看着琥宝儿:“他是谁?” 他才刚到,不知前因后果,但是这个男人的眼神,是不是有点太过明目张胆了? 琥宝儿张了张小嘴:“不知道。” 双方不曾互通姓名,她也不关心这人是谁,不过金蔓猜测他是谭家人,她并不确定。 陆盛珂对谭家那一亩三分地没兴趣,他没见过谭凌越,全然不认识。 谭凌越同样只是远远见过他,当下便做了自我介绍。 但是陆盛珂没听,他拧起眉心,发现了琥宝儿脑门上的小鼓包,一把拉过人:“怎么磕到的?” 桃枝可算是逮着告状的机会了,快言快语把方才的小意外禀报于他。 着重描述了对方婢女甩来一百两银票的行为。 陆盛珂闻言,皮笑肉不笑的:“谭将军家真是好威风。” “这……”谭凌越理亏,否认不得,只道:“王爷请别误会,小妹无心之失……” “不必多言,”陆盛珂抬手打断他,“本王的妻子等着谭家上门赔礼道歉。” 言罢,带着琥宝儿径自离去。 金蔓见状,连忙快步跟上,一边偷偷去看后头谭凌越的反应。 双方本就不对付,谭家小千金这次是踢到铁板咯! 而且,夜玹王替沈若绯出头,还亲口说是‘本王的妻子’,看来这王妃之位是坐稳了。 金蔓说不清是高兴还是羡慕亦或者微微泛酸,心里属实是复杂得很。 琥宝儿的下山之旅,不得不跟金蔓分开了。 陆盛珂骑马来的,但是返程堂而皇之钻了她的马车。 一上车就把人扯了过去,两手牢牢困住她,面色不善:“你到底要招惹多少人?” “什么?” 琥宝儿一脸无辜,小手拍了拍他肩膀:“你别挨着我,热……” 他习武之人,矫健的身躯本就体温不低,马车外还艳阳高照,因为离开比较急,都没来得及安排冰盆。 第55节 陆盛珂却像是不怕热,故意收紧了双臂,把人按在自己腿上坐着。 “琥宝儿,你最好乖一点。” 他意有所指。 他给她选择权,不是为了让她拒绝。 “我又哪里惹你了?”琥宝儿一知半解的,不知从何说起。 她一手捂住脑门:“今日是我倒霉。” 好端端的就被砸了。 陆盛珂着眼望她,一低头,炙热的薄唇轻触她的小鼓包:“疼么?” “你别碰,别碰……”怎么可能不疼呀! 琥宝儿向后仰着闪躲,偏偏他的手还横在她背后,细韧的腰肢折出柔软的弧度。 陆盛珂眸色微暗,手腕微一使力,就把人给揽回怀中,“本来就不聪明,可别更傻了。” “你做什么一张嘴就教训我?”琥宝儿一脸不高兴。 “难道不是么?”他一挑眉梢:“你看不出他居心叵测?” “不知道,”琥宝儿鼓起脸蛋:“我觉得王爷居心叵测。” “嗯?”他眯起黑眸。 她有话直说:“你干嘛老是抱着我……” “我的胸那么大你感觉不到么?之前还说不准触碰你……” 琥宝儿的控诉没能说完,她的后脑勺就被一只大掌给扣住了。 陆盛珂以口封唇,彻底堵住她的聒噪与不满。 “……唔……” 双方体型差异颇大,力量更是悬殊,琥宝儿的挣扎就跟挠痒痒似的。 她气呼呼的,这人居心叵测,还不让说! 正想狠狠咬他一口,琥宝儿的小手忽然被抓着,游移到他硬实的胸膛上。 陆盛珂磨着她的软唇含糊,嗓音低沉:“本王给你轻薄回来,如此便公平了。” 琥宝儿一愣,柔嫩的手心下,他心跳如鼓。 第34章 你娶错人了 琥宝儿说不出话来,她一张嘴,小舌头就不再属于自己,被他卷住了一顿欺负。 直到她晕晕乎乎,喘不过气来,陆盛珂才大发慈悲地放过这张嘴。 意犹未尽。 琥宝儿双唇红肿,尤其是唇珠,被吮得湿漉漉的,娇艳欲滴。 一双大眼睛弥漫了水雾,瞧着好不可怜。 “琥宝儿……”陆盛珂低声唤她,并不松手,“为何拒绝本王?” “……”她趴在他胸膛上轻喘着,抬起头,触及他深邃的眉眼,不由一顿。 这人……看上去很在意能否圆房,那幽幽眼神,活像是要吃了她。 琥宝儿有一瞬的迷茫,她知道圆房就是跟陆盛珂睡觉,可是他对此事的态度,又似乎不仅仅是睡觉那么简单。 好像存在一些她不了解的行为。 这种感知,随着他的拥抱以及落下来的吻,来得愈加强烈。 她挪了挪圆臀,道:“我也是认真考虑过的。” “哦?”陆盛珂替她抚顺额角的发丝,看上去略有几分漫不经心:“你得出什么结论?” “我不想耽误你。”琥宝儿一脸认真。 这人之前虽然挺过分的,但是细究起来,并没有对不起她。 婚事是不得已,双方好聚好散就是了,她不能为了月钱就赖着不走呀。 而且圆房会怀上孩子?她害怕。 “耽误?”陆盛珂以为她不愿,却不知这个词又是从何说起。 琥宝儿已经掰着手指头算过了:“林姑娘已经到了婚配年纪,她等不了太久。即便王爷不娶她,也该考虑自己的岁数,你都这么大了……” “扯旁人做什么,”他轻捏她的软腰,问道:“你知道我多大?” 琥宝儿怕痒,往旁边躲了躲:“别捏,你别捏……” 陆盛珂的大掌扣着她,紧贴她后腰蜿蜒的曲线,“别乱动。” 琥宝儿察觉到屁股底下有一团热乎乎的巨物抵着,他的眼神……甚至呼吸都有点奇怪,不同寻常的…… 哪怕是一知半解,但种种不对劲,让琥宝儿警惕起来。 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瞅着他,小声问道:“你……你怎么了?” 陆盛珂不答,只无声望着她。 他不得不承认,确实对这个傻乎乎的女人萌生了欲i念。 起初并不起眼,像是心血来潮,可是多触碰几回,它日渐汹涌。 还没和离呢,她就被旁人觊觎上了。 谭凌越之流,够不上威胁,他没有放在眼里,但是陈佑卿呢? 此人乃是多年知交,陆盛珂信他为人,不会做出不合礼数的逾越之举,但是他会等,等琥宝儿和离,即刻出手。 光是设想,已经叫陆盛珂感到浓重的不悦。 他没有吃到嘴的肉,要便宜了谁呢? 说不清是占有欲在作祟或是其他什么,他不想深究,松口道:“你若想晚点和离,本王依你,不必牵扯其他人,跟本王没关系。” 听上去他是在否认和林芊蔲的关系,琥宝儿无意追问此事,她一摇头:“为何要晚点和离?” 王府不是她的归宿,她终究要趁早做好打算。 “你确定么?”陆盛珂沉下脸来,眉峰蹙起。 琥宝儿知道他不高兴了,可是他们不是一开始就说好的么? 他自己说不会勉强她,王府也不留她。 陆盛珂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几个呼吸间便平复了异状。 他斜倚在靠背上,一字一顿:“琥宝儿,你可别后悔。” “好。” 琥宝儿皱皱小鼻子回他一句,自己到马车另一边坐好,整理略为凌乱的衣襟。 她一手抚平衣摆,想了想又扭头去看陆盛珂的反应,他方才挺奇怪的……当真没事么? 乌溜溜的大眼睛,不闪不避,直愣愣落到那紧窄的腰腹处,夹杂着一丝好奇一丝探究。 她分明感觉到他藏了个大家伙…… “你在看什么?” 陆盛珂掀开眼帘,一下就逮住了她偷看的目光。 他一股凶狠意味,吓了她一跳,她缩起脖子,决定不问了:“没什么……” 琥宝儿窝到边上去不吭声,活像个小鹌鹑小哑巴。 陆盛珂盯了她好半晌,才冷哼一声,撤回视线。 马车回到王府,两人先后下车。 陆盛珂迈着大长腿,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把琥宝儿抛在身后。 这下子,就连桃枝都看出来王爷心情不佳了。 琥宝儿慢悠悠走着,也没管他,返回滦纱苑,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 时隔多日,琥宝儿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中没有奶娘温暖的怀抱,也没有绚丽的阳光。 她漫无目的,四下游走,一时出现在田野上,一时又在山林间。 梦境断断续续,恍惚间她听见了狗叫声,循着声音找了过去,然后亲眼目睹鲜红刺眼的一幕: 偌大一滩血泊,正中间躺着一只大黄狗。 琥宝儿呆愣住了——这是什么? 她的心脏猛然跳动起来,又骤然收紧,就像是被揉捏在谁的手心里,疼痛且窒息。 她从来不知道,一只狗身上能流出那么大量的血液…… 梦里的琥宝儿有一种认知,这是她的狗,这一定是她的。 曾经无数次跟在她身边奔跑,如影随形。 她极为震怒,那一刻复杂的情绪齐齐蔓延上来,传到她的四肢百骸。 琥宝儿眼泪奔涌而出,生生把自己给哭醒了。 她恍然睁开眼,似乎还沉浸在悲痛之中,一种难以割舍的痛苦…… 她抬手,按在自己的心脏上,她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这是她第一次清楚梦见大黄狗的模样。 第56节 为什么是这个毛色?因为之前在韩公子那里看到过小黄狗,所以带入了梦中? 琥宝儿说不清,可是她越来越觉得,她曾经拥有过一位忠诚的小伙伴。 月萝说她没有养狗,是不是骗了她? 琥宝儿不相信月萝,只是家里人也否认狗狗的存在,那……多半是她前世养的。 “娘子,你怎么了?” 守夜的梨枝睡在外侧间,听见动静进来查看,发现小娘子醒了,还爬起来坐着。 “天色尚早,还没亮呢。”梨枝入内,把油灯拨亮堂些。 琥宝儿皱皱鼻子:“我梦见前世了。” “什么?”梨枝还以为自己睡迷糊了,两个耳朵幻听。 “是我的前世,我养了一条大黄狗,威风凛凛,然后它死在我面前……” 琥宝儿说着,嗓音渐渐小了,嘴巴一瘪眼泪啪嗒落下来:“它死于非命……” 正常的狗狗老死病死,怎么会有那么大一滩鲜血呢,触目惊心的画面,她忘不了。 梨枝连忙过来安慰她。 琥宝儿很快收了泪水,她不爱哭。 眼下是睡不着了,她闷声道:“你先去休息,我自己坐一会儿。” “那不成,怎么能放娘子一人,”梨枝伸了伸懒腰,道:“都已经醒了,也不好入睡,等午歇时候再休息不迟。” 主仆二人起了个大早,琥宝儿洗完脸,不觉困顿,也没有一味的沉溺梦境,看起来神采飞扬。 梨枝这就放心了,给她沏一杯热茶,要稍晚些才去厨房提早餐。 她道:“这个点是王爷晨起练剑的时候,娘子若是无事,可以去瞧瞧。” 琥宝儿听了,颇为敬佩:“他日日如此?” 梨枝一摇头:“奴婢听说王爷幼时如此,现在剑法学成,倒不必每天早起,不过养成了习惯。” 本来上朝就早,稍微提前一点活动筋骨,一整天的状态都不一般。 梨枝让小娘子过去,是想着消弭两人之间的矛盾,也不知为了何事,昨天回府王爷就在摆脸色。 原以为琥宝儿会赌气拒绝,谁知她一点头:“练剑挺好看的,我们去看看。” 那语气,就跟上街看热闹没两样。 梨枝觉得自己多虑了,但凡闹不愉快,都是双方有气,可瞧着小娘子的神态语气,哪里是有气的模样。 莫非……是王爷单方面在气恼? 琥宝儿喝了茶,带上梨枝一起出了滦纱苑。 自从搬到这里,不论是出府还是到照枫院都很近,几乎是挨着的。 如今王府内外,她是来去自如,没有谁会阻拦。 琥宝儿顺利入内,青序猛然见着她,颇为意外,没想到她会来这么早。 “见过王妃,”青序压低了声音行礼,道:“主子正在练剑……” 他以为她特意过来,是有要事求见王爷。 谁知,琥宝儿一摇头,自顾自在庭院内的石桌旁落座,“你去忙吧,不必管我。” 她是来看练剑的,顺便蹭一杯陆盛珂的早茶和糕点。 青序见状,迟疑着退到一旁。 琥宝儿的视线落在陆盛珂身上,剑气凌厉,身法飘逸绝伦,来回翻飞之间,卷起一地枯叶。 流畅自如,赏心悦目。 武学和文学一样,都是荒废不得,一旦放下,不进则退。 琥宝儿撑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感觉待会儿早饭能多吃半碗。 她一个门外汉,品不出什么门道来,不过这人手长脚长,每一个招式都能入画一般。 真是叫人羡慕的体魄。 若不是怕惹恼了陆盛珂,她都要拍手叫好了。 旁边来了个那样打眼的观众,陆盛珂怎么可能一无所觉。 他很快收了剑,侧目望来,不冷不热的:“寻本王何事?” 琥宝儿一脸老实:“我随便看看……” 梨枝机灵,发现王爷眉头蹙起,斗胆插话道:“娘子是做了噩梦,才起得这么早,惦记着过来陪陪王爷。” 陆盛珂听了,缓缓一抬眼皮:“你这样的人,也会做噩梦?” 他还以为,没心没肺的呆子只知道每日瞎乐呵。 琥宝儿一鼓脸颊,不太确定:“你是不是在讽刺我?” 没一句她爱听的,她都不想与他继续对话。 梨枝无奈得很,生怕两人吵嘴,更加闹个不愉快,忙道:“王爷,娘子梦见狗了,说是什么前世,兴许和她的失忆有关系呢……” 之前就脑袋疼,指不定就是快要恢复的迹象。 陆盛珂闻言,果然收整了神色:“前世?” 他微一抿唇,这人到底是什么脑子,竟然怀疑到了前世?这是寻常人会想到的么? 他觉得,不能再放任她这样糊涂下去了。 “随本王进来。” 陆盛珂把剑交给重锦,抬步往屋内走去。 “我嘛?”琥宝儿挪了挪脚尖,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她想回去等吃饭了。 陆盛珂回头斜睨一眼:“进来。” 琥宝儿无法,只得跟他进了寝室。 青序已经备好朝服在里头,他换过衣裳会稍微用一些早点,便去上朝。 陆盛珂把人挥退出去,留下琥宝儿一人,朝她伸展双臂:“过来替本王更衣。” “哦……”所以是让她进屋伺候他? 琥宝儿乖乖过去,虽然不怎么了解男子服饰,但看上去并不难。 她伸手去解他的腰带,指尖触碰到男子的腰身,举止坦然,没有一丝忸怩。 陆盛珂垂眸,瞅着低头在他胸前的小脑袋瓜,怀疑她压根没有把他当一个男人看待。 “琥宝儿,”他唤她乳名,“你失忆后,忘记了自己名字。” 她抬头看他一眼:“我叫沈若绯。” “是旁人告诉你的,”陆盛珂面无表情的:“你就不曾怀疑过么?” “啊?” 什么意思? 她略微愣怔,继而迷惑,张着小嘴傻眼了:“我、我应该怀疑什么?” 琥宝儿的手停了下来,指尖轻颤。 “你自己想一想。”陆盛珂也不要她来解了,自行解下腰带,褪下外袍。 琥宝儿确实没有怀疑过,不曾往离谱的方向去想。 但是她并不傻,陆盛珂点她一下,她的脑子立即运转起来,很多奇怪的地方,变得通顺起来。 从月萝到嫁妆,还有奶娘,甚至是家里人微妙的态度。 无不在说着一个问题——她鸠占鹊巢,并非原主。 她现在得到的一切,不论好坏,都是属于沈若绯的,而她不是沈若绯。 所以婢女奶娘不会心向着她,所以娘亲的亲切流于表面,所以爹爹生疏祖母冷漠,就连嫁妆都舍不得给。 以及出嫁后被转给妹妹居住的闺房——分明是妹妹住惯了,又忍不住搬回去吧? 琥宝儿眼珠子都瞪大了,一手揪住陆盛珂的衣袖:“王爷,我是谁?” “你是沈知鸢。”陆盛珂给予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眼角余光留意她的神色,看来并没有大受打击,也没有嚷嚷头疼。 不过一脸蠢相罢了。 陆盛珂自己把朝服穿上了,不需要她伺候,道:“有事等本王下朝后再说。” 他赶时间。 琥宝儿没有摇头也没点头,一脸难以置信:“可是,为什么呢?”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陆盛珂轻嗤。 他一手扶上她细细的腰侧,微微俯身凑在她耳畔:“沈知鸢,你不妨仔细想想,谁能帮你。” 他不是什么大善人,沈家这样愚弄于他,当然要付出代价。 只是顺道,给琥宝儿讨回公道。 他掌心炙热,气息喷洒近在咫尺,琥宝儿娇小的身形几乎全然笼罩在他怀抱中。 她琥珀色的眼瞳望了过来,告诉他:“王爷,你娶错人了。” 第35章 本王不介意 琥宝儿几乎被陆盛珂的反应给弄糊涂了。 第57节 他什么时候知道她不是沈若绯的?他得知自己娶错人之后,竟然这样冷静? 即便不生气,也该快些把人换回来,各归各位才对吧。 可是这人……他还亲了她?! 琥宝儿想到这个,连忙拍掉他拢在她腰间的大掌,后退两步:“你先去上朝吧,可别迟到了。” 她要好好想一想,突然得知这等大事,脑袋里已经一团乱了。 陆盛珂留意到她的动作,面色一沉。 很好,看来她比他所预想的还要毫无留恋。 不论是对夜玹王妃这个位置,还是他这个人。 青序在卧室外,不敢贸然入内打扰,不过连着敲门好几次,提醒主子时辰不早了。 陆盛珂整理好朝服,步出外间,吩咐青序把早膳呈上。 琥宝儿就在照枫院与他一同用了,餐桌上,两人没有过多对话,他进食速度很快,吃得也不多。 没一会儿便先行离去。 “等本王回来。” 临走前,陆盛珂丢下这一句。 琥宝儿慢吞吞咬着牛肉饼,细嚼慢咽,胃口没有受到影响,只是精神有些恍惚。 梨枝见她这般,小声问道:“娘子与王爷发生口角了?” 好不容易逐渐融洽,她生怕两人起了什么争执。 “没有。”琥宝儿摇头否认。 突然知道了一件大事,坐下来越想越觉得离谱。 家里人不仅欺骗了她,还有王爷太子等等,骗了外界所有人。 甚至说是欺瞒陛下也不为过。 虽然陛下不怎么过问夜玹王的婚事,但王妃之位非同小可。 琥宝儿抬手摸摸脖子,感觉有点危险。 用完了早膳,她返回滦纱苑,一路都在想这件事,也没敢贸然跟梨枝桃枝商量。 可不能泄露风声,柔妃那群人虎视眈眈,巴不得挑出错处,哪能自己递把柄给他们发挥。 估计陆盛珂也是有此考量,才没有急于声张? 她不清楚他想做什么,一时间脑袋里思绪繁杂。 她梦到过的狗狗和奶娘,若是真的,他们去了哪里? 她的奶娘是哪一位呢?不是吕婆子,另有其人…… 倘若梦境是真实的,那她的狗狗岂不是死得好惨…… 桃枝已经起来了,正在井边洗漱,看到她们从外头回来,不无惊讶:“娘子这么早就出去了?” 梨枝解释说是因为做梦,天没亮就起身了。 这会儿日头刚刚升起,晨露未晞,王府的下人才陆续起身呢。 照枫院每天要上朝,会比旁人早一些。 桃枝笑着问道:“娘子今日想去哪玩?正好趁着时辰早,可以动身。” 这些天琥宝儿朝外跑得勤,她们都习惯了。 小娘子每天开开心心的,又没人管着,倒也挺好。 “不出门了,”琥宝儿耸搭着眉眼往里走:“我等王爷下朝。” 她有许多事情想问清楚。 桃枝瞧见她这般神色,不由诧异,这是怎么了? 梨枝也不知底细,只道:“絮西亭景致不错,不若就到那里坐坐?” 琥宝儿吃饱没事干,随她们安排。 只是到了亭子里,面对夏日里郁郁葱葱的庭院,却是兴致缺缺。 她不是能隐瞒住情绪的人,也不是能够若无其事等待的性子,脑子里一时回想起温暖的怀抱,一时又是狗子倒在血泊中。 太难熬了。 琥宝儿不想等了,扭头道:“桃枝,我们去万舟山。” 两个婢女面面相觑,问道:“娘子不等王爷了么?” 琥宝儿抿嘴道:“先不等了,我们出去一趟。” 桃枝梨枝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不过她既然要出门,那就去吧。 很快吩咐了车夫,备好马车与一应茶水小食,万舟山比较远,怕车内闷热,还抬了一个冰鉴上去。 桃枝准备得很妥当,琥宝儿回卧室换了一套衣裳,让梨枝挑选朴素不起眼的,还要带上帷帽。 出门时瞅着王府的大马车,临时还给换了,“换成小马车,不要被发现与王府有关。” “这……” 主子发话,她们不好多问,只能照办了。 把东西都挪到小马车里,主仆三人坐进去稍显拥挤,不过有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意,好歹不觉得热。 马车上,梨枝忍不住好奇:“娘子打算去万舟山何处游玩?” 她想了一圈,没听说万舟山有什么出名的寺庙或者山川湖泊,对比起来,京城其他地方更有趣味。 琥宝儿看看她们俩,忽然小脸严肃起来:“你们是我的人,不管看到什么,切记守口如瓶,否则……” “否则我让陆盛珂罚你们。” 反正那个人出手,肯定要狠得多。 “娘子何出此言?”桃枝立即接话道:“我二人原是王府中人,如今是娘子的人,绝无可能生出二心。” “好哦。”琥宝儿是信她们的,不过丑话说在前头。 再者也让她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她要去万舟山看看,据说,沈家二姑娘自幼体弱多病,养在庄子? 琥宝儿觉得自己身体很不错,绝非体弱多病,她为什么会在庄子长大,又是怎么失忆的? 她不能冲动跑回娘家去质问一番,便去万舟山瞧一眼。 兴许,会记起什么。 ******** 马车一路吱吱悠悠,坐惯了宽敞的车子,换做小的一时还有点不习惯。 便是俗话说的由奢入俭难。 万舟山还挺远,大清早出发,将近午时才抵达。 韩末宁就是这边人士,为了赶考不匆忙,必须趁早在京城租赁小院或客栈,否则路上耗费太多时辰,来回奔波。 琥宝儿说是来看看,马车进了小镇,当真只是看,并不让打听沈家庄园。 她怕自己贸然的举动打草惊蛇。 几人在镇上用了午饭,琥宝儿怕这边有人认得她的脸,要了个小包厢,全程戴着帷帽。 桃枝梨枝猜到她不想暴露身份,言辞也都谨慎得很。 饭后,马车驶向了沈家的农庄。 万舟山田地广袤,这里有小镇村落,还有不少大户人家的田庄。 小马车不打眼,没有引起什么人特别留意。 琥宝儿让停在距离沈家庄子不远处的道旁,车夫原地午歇,而她们下车走走。 周遭的景致,对琥宝儿来说,是陌生的。 她想不起来任何。 站在田埂上,琥宝儿多少有些失望。 这会儿的稻田绿油油的,已经开了稻花,再过一两个月,就会金灿灿一片,迎来夏季的丰收。 风景还挺不错。 只是,沈家二小姐,好端端是为什么要与家人分开,在这里成长呢? 若非姐妹二人容貌很相似,琥宝儿几乎要怀疑自己是抱养的。 然而从面容五官上,就否决了这一点。 受宠的沈家大小姐,才会有底气有胆子落水,暗算夜玹王。 那些闯祸之人,大多是有人在身后撑着,给了胆气。 明媚张扬,毫不怯懦。 那二小姐又是什么性子? 琥宝儿捧着小脸蛋,觉得自己多愁善感了起来。 这时,道旁的另一头,走来一个布衣姑娘。 她迟疑着打量主仆三人,开口问道:“琥宝儿,是你么……” 琥宝儿一惊,她头上戴着帷帽,这人竟然认出她了? 对于熟悉之人,光看身形站姿就能辨别,姑娘走上来,一脸欣喜:“琥宝儿,我是婉君呀,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的。” “婉君……”琥宝儿没有印象,她略一犹豫,掀起帷帽:“好久不见……” 刘婉君见到她很高兴,打量她的脸色,笑道:“果然是富贵人家养人,瞧你气色更好了,身子好些了么?” 第58节 她听说二姑娘被那伙偷狗贼给吓坏了,沈家才把人接回去。 为此,附近加大了排查,可惜最终没有逮着偷狗贼,不过那伙贼人不敢再犯,估计去了别处。 琥宝儿不擅长演戏,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接:“不太好,病了一场,晕晕乎乎的。” 刘婉君非常理解:“你还惦记着琥珀吧?琥珀和琥宝儿,亲如家人,它在天上也会保佑你的。” 她出言安慰,琥宝儿不由怔愣,琥珀,是大黄狗的名字么? 还真是巧,那天遇到韩公子,他还准备给他的小黄狗取名叫琥珀。 “你在沈家过得好么?”刘婉君欲言又止。 她是农户女,从小不能说跟琥宝儿一同长大,但也是看着她在庄子里这么多年,多少知道些沈家的状况。 大抵是家里人不待见,才把那么小的姑娘丢给奶娘。 虽然,沈家庄子再怎么样条件都比农户优渥。 只是爹娘手足之亲,却是弥补不了。 刘婉君有时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同情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是琥宝儿失去了奶娘和琥珀,自幼相依为命的亲人,还不知道回家后怎么样呢。 琥宝儿不好说自己嫁人了,她低头道:“我会想起奶娘和狗狗。” 她既然梦到了,说明骨子里是想的,只不过她失忆了没想起来。 “你考虑再养一只狗么?”刘婉君道:“你爹娘允许么,估计也找不到琥珀那么聪明的。” 她语气惋惜,琥珀是非常聪明护主的狗子,附近人家都要夸一句的。 刘婉君想了想,低声问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何事?真是偷狗贼么?” 她有点怀疑。 琥珀很厉害的,曾经在山林里叼回不少猎物,寻常人未必对付得了它,而且偷狗的怎么会丢下狗狗尸体就跑了? 他们大多是兜售狗肉的,可不会在乎死活。 现场一大滩血迹,当时把大家吓坏了。 刘婉君甚至怀疑,那伙人是冲着琥宝儿去的,但是狗儿忠心护主,才被残忍杀害。 若非有人听见动静及时赶到,指不定沈二姑娘怎么样呢,毕竟这么如花似玉的…… 这是刘婉君的猜测,她没有证据,大家都说是偷狗贼失手了。 “我……”琥宝儿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的狗果真是死了,还是惨死……她也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何会失忆。 刘婉君以为她心里难受,连忙摆手道:“我们不说这些了,你难得回来看看,咱们去河边走走。” 她在前头领路,琥宝儿闷头跟上。 而桃枝梨枝二人,起先听得一头雾水,后来回过味了,不由心下惊涛骇浪。 在沈家庄子长大的是二小姐沈知鸢,不是大小姐沈若绯!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怪今日小娘子这样反常,马车上还言辞警告了她们……而且听上去,王爷也是知情人。 桃枝梨枝二人有分寸,平日里不够机灵没关系,仆役最要紧的是管好自己的嘴。 主家任何事情,听在耳里,烂在心里。 河边不远,很快就到了。 刘婉君说琥宝儿走后,她就没来这里放过风筝,听上去以前二人常到此游玩。 琥宝儿看一眼河岸边,绿树成荫,水草肥美。 她一时恍惚,忽然想起那个不甚清晰的梦境,她在奔跑着,身旁有一只狗伴随,她没看到狗狗的身影,但是脚步声、吐着舌头哈气声,恍如真实。 似乎就是在这里。 刘婉君不知她所想,也没觉得她突然安静有何奇怪。 毕竟她的人生,发生了挺大的转变。 是呢,每个人都在改变,除了她,还在原处。 “琥宝儿,你见过韩公子了么,他入京赶考了。” 刘婉君有段时间经常遇到他,少女怀春,她还曾幻想过,做秀才娘子。 但是琥宝儿走后,韩公子一次也没有出现在这个河边。 而且进京赶考这事儿她还是从邻居口中听闻,他连跟她提一句都不曾。 刘婉君也不笨,明白自己跟韩末宁绝无可能,指不定他一开始就是冲着琥宝儿去的。 是因为她说漏嘴,就时不时到河边来…… 如今他们都在京城了,他们会定亲么? 突然提到韩公子,琥宝儿还没反应过来,倒是桃枝吓了一跳:“韩末宁?” 此人认识沈家二姑娘?! 那他屡次偶遇,假装不知,难道是没认出来? 不,桃枝不信,原本她就疑心这个书生出现次数过多有点古怪,加上这会儿得知,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 桃枝心惊肉跳起来,她们今天才知道王妃是二姑娘,殊不知韩末宁早已察觉? 这属实太危险了,必须尽快禀报给王爷才好! 刘婉君见她的婢女都知道这人,追问道:“你见到他了?” 她其实想问他们会不会定亲,但是未出阁的姑娘,直接说出嘴有些难以启齿…… “我见到了……” 琥宝儿蹙起小眉头,她不喜欢这个人,没由来的,全凭喜好。 她以前就认识他? 那他肯定认出她了吧,果真是诡计多端。 然而眼下,琥宝儿只对自己的狗和奶娘充满求知欲,哪里有功夫去理会什么韩末宁。 她拉住刘婉君问道:“偷狗贼抓到了么?” “没有,”刘婉君恨恨一摇头:“他们许是转到别处去了,我二大爷家的黑狗也被偷了呢!” “那岂不是不能给琥珀报仇?” 它会怪她么?她这个主人全然忘掉了它。 琥宝儿感觉很难过,昨晚梦见的画面再一次跃然脑海中。 虽说是梦,但宛如身临其境,所带来的冲击非言语所能表述。 她很想回忆起来,隐隐觉得很重要,可越是用力,越是一片空白,直至后脑勺阵阵发痛。 “娘子?”梨枝发觉她又要头疼了,连忙阻止:“你别再想了!” 桃枝怕引起刘婉君怀疑,跟着搀扶起琥宝儿:“这位姑娘,这会儿太阳有点晒,我们想去马车上歇一会儿。” 刘婉君抬头看了看日头,晌午刚过,确实晒。 她不好意思一挠头:“我自己晒惯了不怕,差点忘了琥宝儿身子不好,快去歇着吧。” 以前琥宝儿身康体健,看来果真是病了才被接回家去。 桃枝梨枝谢过她体谅,一左一右搀扶着琥宝儿往回走。 刚离开河边,便见路边的小马车旁又停了一辆大马车,正是王府的。 “王……”桃枝硬生生吞下了后半句称呼。 来人正是陆盛珂,下朝后发现人不在家,不听话,驱车寻过来了。 他大步上前,看到琥宝儿光洁的额际冒出一层细汗,眉间一拧,揽过她的腰身把人抱起:“怎么了?” 桃枝解释说无事,一扭头瞥见刘婉君惊讶的神色,又大声道:“这位是我们大少爷,姑娘的兄长。” 刘婉君恍然大悟,依稀听说沈家是有个长子来着。 没想到这般高大英挺,一过来就抱着妹妹,看上去对她还不错。 陆盛珂把琥宝儿塞进自己车内,桃枝梨枝则上了那辆小马车。 作别了刘婉君,立即回京。 他们走得及时,没有被人发现异状。 车内,琥宝儿已经蜷缩了起来,窝在陆盛珂怀里。 他的大掌托住她的脑袋瓜,低声问道:“有多疼?” “很疼……”琥宝儿很难受,用脑门去撞他的胸膛。 陆盛珂垂眸,这人是把她的脑袋当成棒槌了么? 他两手覆盖上去,轻轻揉捏,道:“别想了,总会查清楚的,不需要你的记忆。” 但凡是人做过的事情,必会留下痕迹,别妄想什么风过无痕,没有这种可能。 “可是我想记得他们,”琥宝儿眼眶泛红,小声道:“我什么都没有了,那天回娘家,他们说要把嫁妆还回去。” 她第一次吐露家里事,陆盛珂反应平淡:“我知道。” 琥宝儿仰着小脸看他:“王爷怎么会知道。” 他的指腹轻抚她的眼尾,道:“漏洞百出。” 拥有这样一双眼睛,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沈若绯。 陆盛珂从小到大,并不陌生女子爱慕的目光,有的大胆,有的含蓄,遮遮掩掩。 而沈若绯的意图,他一清二楚。 图他这个人,图他这个身份地位。 第59节 琥宝儿不同,她别无所图,甚至宁愿去家庙清修。 以前陆盛珂会以为她在胡言乱语,现在却觉得,这人她干得出来。 然而,沈家会让她清静么?估计不会。 倘若和夜玹王府没瓜葛了,沈家会把她再次嫁出去。 嫁给其他的男子,彻底地拥有她。 她这个直率性子,不被欺负惨了都难说…… 陆盛珂没发现,他眼中的琥宝儿又娇又怜。 他低头,薄唇贴上她微红的眼睑,若即若离:“本王可以帮你,你不会一无所有。” 琥宝儿后知后觉,往后躲了躲:“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娶错人了,你还亲我?” 她挣扎起来,不能继续与他肢体接触,“我们这样不对。” “本王明媒正娶,有何不对?”陆盛珂挑眉,理直气壮的。 “你为何帮我?”琥宝儿质疑,世间哪有这等好事? “因为本王好心?”陆盛珂说出这种话,自己都不信。 他是这样富有同情心的良善之辈么? 陆盛珂半敛着眼睫,不肯离去,轻啄她的粉腮,及至唇角,“琥宝儿,谁说你一无所有,你可以拥有本王……” “我拥有你做什么用。”她嘟囔一句,听上去兴致缺缺。 他闻言,彻底失去耐心,捕捉到这张恼人的小嘴,吮吻她的唇肉。 琥宝儿微怔,失神片刻,都忘了脑袋里的不适。 陆盛珂不是第一次亲她了,原先毫无章法,这会儿却是抿出不一样的滋味来,但一样的横行霸道,卷着她的软舌贪求不止。 他在索取。 陆盛珂没有亲多久,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嗓音低哑道:“别想了,用不着你恢复记忆。” “我没有继续想。” 琥宝儿的唇瓣红艳艳,亲都亲了,再阻止也来不及。 而且他抱着她压根不松手,甚至埋下头在她颈畔间。 陆盛珂道:“车里全是你的香气,闻到了么?” 他这样一提,琥宝儿跟着点头:“有些奇怪……” 香味再怎么腌入味也不至于这般如影随形? 她沐浴时都散不去。 “沈家对外隐瞒了,二小姐生来体带异香。”他挺直的鼻尖轻触她细嫩的肌理,“他们那群蠢货,把你送去庄子。” “什么?”琥宝儿这才知道,外人言‘体弱多病去休养’是怎么一回事。 她连忙抬起胳膊用力嗅自己,一脸不可思议:“天生的?我好厉害……” 瞧她这一派乐天的反应,陆盛珂一扬眉梢:“是本王多虑了,还犹豫是否要全部告知你。” 大多数人,得知自己异于常人会难以接受,尤其是家里因此忌讳。 索性,他不再隐瞒,把沈家的态度一并告诉她。 琥宝儿也不是无动于衷,她颇为茫然:“因为我香香的,所以家里人讨厌我?” 她终于明白,祖母以及父兄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尤其是老太太,她对不详之说深信不疑,几乎已经到了克制不住的地步。 她厌恶她,压根没有把她看成自己的孙女,反倒像是降生沈家来索债的邪灵一般。 说是沈家不欠她的,撇得干干净净。 琥宝儿低头,额际抵着陆盛珂的胸膛:“生养我一场,确实是仁至义尽了。” 她还能奢求什么呢? “怎么,伤心了?”陆盛珂抬手,抚顺她细微凌乱的发丝。 “有一点点,”琥宝儿顿了顿,抬头去看他:“王爷你不怕么?” “怕什么?”陆盛珂显然是不屑的:“生前就窝囊,死后便生出能耐成为恶灵了?何况你是个活人。” 琥宝儿立即被这个说法说服了,她一捏拳头:“我要是有能耐,马上严惩偷狗贼!” 给她的琥珀报仇! 陆盛珂伸手,一把包裹住了她的小手,连拳头都肉肉的,能顶什么事? “最近不许你胡乱去打听消息,容易露馅。” 他尚未查明沈若绯的古怪。 “天热了,香味藏不住。”琥宝儿这才知道月萝为什么非要她熏香。 她这么想着,没提防拳头被陆盛珂抓了过去,一张嘴就在那白皙的手背上啃了一口。 她见状下意识往回抽手,结果没能抽动。 琥宝儿不由瞪眼:“你果真不介意我的香气。” 看上去还随时想咬一口? 陆盛珂不答。 车窗外的日光投射入内,倾洒在她身上,细白的脖颈,每一寸肌肤白到晃眼。 圆鼓鼓的胸团就抵在他身前,难以忽视。 他从未用这样细致的目光打量过谁,以往见过的女子就跟阿猫阿狗没两样,不曾上心,无需留意。 现在却像个登徒子,每时每刻都在被鼓动。 就连她的指尖都想啃一口,更遑论别处…… 陆盛珂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他无法容忍,把这样的琥宝儿让给旁的男人。 他不同意,也不允许。 或许,自己不是原先想的那样可有可无。 而是势在必得。 “你为什么不说话?”琥宝儿感知到某种不可明言的危险,她想爬起来,“你是不是想咬我?” “嗯。” 后腰一个力道不轻不重落下来,她立即跌坐回他腿上。 他承认了! 琥宝儿还没来得及出声讨伐,就被一手按在马车内壁上,陆盛珂倾身迫近:“本王不介意,哪里都能下嘴。” 第36章 你且等着 琥宝儿听见这话,一抬手就捂住了自己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润双眸,企图叫他无处下嘴。 陆盛珂看着她这天真的举动,似笑非笑:“你能挡住什么?” 她只被亲过嘴唇脸颊和眼皮,怕是不知道其他位置是何感观? 陆盛珂也不知道。 他很想试试。 但是这会儿在马车上,而且琥宝儿的头疼才刚过去,他不至于这么心急。 他已经决定不会轻易放她离开了。 “你我有的是时间。” 在陆盛珂幽深的注视中,琥宝儿一阵心慌,小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他不介意她体带异香,她还挺高兴的,可是为何语焉不详的,总感觉有些不妙…… “到时你便知晓。”陆盛珂无意在车上替她解惑。 后撤了身位,端坐一旁整理衣摆。 琥宝儿摸摸自己柔软的唇瓣,轻哼一声:“你别再亲我了,你明知娶错人了还亲我?” “我能。”陆盛珂截断她的话头,侧目望来,颇有几分虎视眈眈。 琥宝儿一愣,这时才意会到他的心思:“你想与我圆房?” “是。”他给予肯定答复。 “可是……” “没有可是,”陆盛珂一伸手,轻轻捏住她的小下巴,微一抬起:“本王明媒正娶,你既已经过门,那就将错就错。” 琥宝儿给听迷糊了,终身大事非同小可,还能将错就错? “如若不然,你想去何处?”陆盛珂道:“沈家对你一点也不好。” “我不回去,”琥宝儿早前就盘算过了:“王爷给我的月钱,可以买一座小院子。” “金稷坊再小的院落,至少千两起步。”陆盛珂不是那等不知民生的王爷,外头物价他基本都了解。 而琥宝儿,一开始对京城一无所知,但是这段时日她经常外出游玩。 游玩过程中增长的见识,岂会白费。 她道:“金稷坊靠近皇城,当然很贵了,我可以选永郢坊。” 金稷坊住的大多数达官贵人,府邸大多聚集于此,而广乐坊最为繁华热闹,商贾富户层出不穷。 永郢坊较为偏远,地域广袤,许多大户人家的田庄都在这里。 第60节 相对而言,宅院价格自然就低了。 四百两就能买一个小院落,还附带小块田地。 陆盛珂闻言,黑眸眯了起来:“你还真打算离府?” 他并无掩饰自己的不悦,琥宝儿动了动小嘴:“那总不能一直赖着不走……” 人心贪婪,她何尝不是为了王府的月钱心动过,吃好喝好,车马仆役随行,都想留久一点了。 “为何不能?”陆盛珂扣住她细白的腕子,握在掌心,明确告诉她:“琥宝儿,本王不打算和离了。” “什么?”她有点意外,但又不是特别意外。 从他亲吻的举动来看,他就没有初始时候那样厌恶她了。 未必是喜欢,但起码不排斥。 琥宝儿一时有些茫然,她从未想过自己继续当王妃的可能性。 或许是因为过门后接连冷遇,以至于她不想勉强待在王府。 外面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处。 陆盛珂斜睨她一眼,语气轻飘飘的:“本王不是在与你商议,而是通知你。” 他的态度陡然强硬起来,琥宝儿鼓起脸蛋:“这和最初说好的不一样。” 然而这人明摆着就是不跟她讲道理,捏着她软白的小手,道:“本王不答应和离,你哪都去不了。” 若是放她出去,这样娇艳好欺负的小姑娘,不知要招惹来多少狗子惦记。 倒不如,他来做那只恶犬。 琥宝儿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吞吃入腹,陆盛珂已经磨着后牙槽挑选从哪里下嘴了。 她颇为犹豫:“我需要想想。” 没有记忆的人,就像没有根系的浮萍,身边又没有亲友相帮。 她不知道要怎么做。 ******** 回到王府,管家立即上前禀报,说是太子殿下来了,这会儿正在藕花汀喝茶。 自家兄弟,让他等等也没事,管家已经安排了茶水糕点,还吩咐厨房晚膳拟了菜单。 陆盛珂过去时,陆启明偷得浮生半日闲,在听重锦抚琴。 重锦自幼便是书童,琴棋书画都跟着学了点,其中弹琴最有天赋。 陆启明是爱乐曲之人,得知后还赏了一把琴给他。 可惜跟随在陆盛珂身边,他几乎从不听琴,倒是浪费了重锦的琴技。 这会儿陆启明捧着茶,瞅着陆盛珂姗姗来迟,问道:“你出城所为何事?” 他脑子里思索一遍,暂时没想起需要亲自出城的差事来。 “一些私事,或许与皇兄的来意有关。”陆盛珂在他对面落座,已经猜到了兄长的打算。 他一挥手,摒退左右,准备把沈家这对孪生姐妹花的掉包行为告知他。 陆启明直言笑道:“今日是为着林家而来,需要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谭凌越回京数日,谭家正在给他筹备婚事,风声瞬时就传开了。 偷偷摸摸接触了林家人,自以为掩人耳目。 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之常情,这林芊蔲已有十五六岁,耽误不得。 若是容时能给个信物,双方便可确定下来,待他尽快和离,迎娶新妇进门。 林家想必不会介意沈氏女,都知道是怎么个由来。 陆盛珂瘫着张脸:“我不会娶她,林家若要择谭家为姻亲,随便他们。”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谁是明主,有脑子的自会判断,无需旁人多言。 “怎么?孤以为你不讨厌她才是。”陆启明先前就问过,他虽说没有表示出想娶的意愿,却也不曾反对。 “皇兄,我不想和离了。” “什么?” 这对陆启明而言颇为意外,他不由好奇:“发生了何事?沈若绯缠住你了?” 同为男子,他自然不会无视此女的魅力,被这样软乎的小姑娘缠上,只怕百炼钢都能化作绕指柔。 然而陆启明难以苟同,他自幼当做储君培养,最忌讳心无大局,贪恋女色。 在他看来,弟弟也不会被这些萦绕于心。 “她不是沈若绯。” 陆盛珂一张嘴,就把陆启明给震住了,简短解释一番,近些日子虞河所查到的情况。 “姐妹二人互换,全家皆是知情者。” “沈家好大的胆子!” 陆启明眉头一皱,第一时间怀疑背后是否有人指使,比如说柔妃或者谭家? 陆盛珂摇头否认了:“沈家与他们八竿子打不着一处,谭家也不会将这等小棋子放在眼里。” 要是从一开始布局,谭家没有理由选择沈家,京城多的是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 而且在虞河调查下来,沈家蝇营狗苟,反而心思在别处。 陆盛珂道:“真正的沈若绯,身上藏着秘密。她自己对花雅夫人有恩,前不久她的父亲结交了承恩侯,而就在昨日,沈家长子又恰好帮了鲁国公的一个小忙。” 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但属实太巧了,为沈家结下诸多善缘。 当然,这些结果,对夜玹王府乃至东宫都不相干。 沈家如何钻营,陆盛珂没兴趣过问,只是觉得,沈若绯有些古怪。 陆启明也没把这些小动作放在眼里,只问道:“王妃既是沈知鸢,你打算留下她?” “嗯。”陆盛珂应了一声,眸光微动:“那些事情都不是她做的,她不曾亏欠,倒是本王……” 王府一开始理亏在先,他有所猜忌,有所迁怒。 琥宝儿清清白白嫁过来,来日姐妹二人各归各位了,她也要落个二婚的名头。 再者,他不愿意让她二嫁。 是的,一切缘由,皆是以自身意愿为前提。 陆启明在一旁瞅着,多少看出来了点:“看来你对她挺满意,否则再多亏欠,也有的是补偿法子。” 金银财宝,权势地位,他们可以补给沈知鸢,然而容时却要用王妃之位许给她。 而且始作俑者是沈家,又不是他们害得沈知鸢沦落至此。 两人没有就这个话题谈论多久,很快绕回谭家身上。 避暑行宫有怀孕的岚妃分宠,柔妃很难像以前那样吹枕边风,鼓动旒觞帝下达各种利于己方的旨意。 但是此举无非是拖延时间。 陆盛珂意在夺权,已经掌握了一部分谭震贺私吞军饷的证据,可是只有这些还不够。 失态若不够严重,旒觞帝即便怒气滔天,也可能小惩大诫,狠狠罚谭震贺的俸禄,或是支使去做苦力,未必会收回兵权。 这般结果,不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而且—— 陆盛珂淡淡一抬眸:“父皇对我有天然的防备,他绝不会将兵权交给我。” 旒觞帝深知这兄弟俩一条心,夜玹王与东宫同一阵营,怎么可能撒手放权。 恐怕为了两相权衡,对谭震贺气恼不已,都不肯轻易收回兵权。 这便是帝王心术。 这个顾虑,东宫的谋士们已有提过。 陆启明看向他道:“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陆盛珂说到这点,心中早有对策,“我手中有一人,武力不凡,识文断字,颇懂谋略,还很年轻。” 陆启明不由一笑:“容时的意思,是想给父皇送人。” 皇帝生怕底下老臣们被东宫拉拢了去,若有个年轻才干出现,他一定会抓住,收为己用。 此计甚好。 “皇兄别高兴的太早,”陆盛珂瞥他一眼:“他与皇嫂青梅竹马,幼时曾言非卿不娶……” 陆启明:“?” 他一咬牙:“潘子安?!” 这人比袁绰年幼好几岁,小时候就是个跟屁虫小尾巴,算什么‘青梅竹马’呢? 陆盛珂一点头:“还要皇兄与他演一出不和的戏码,才好消弭父皇的戒心。” “容时,谁让你出这种馊主意?” 陆启明无语了,他都这个年纪了,和袁绰的孩子已经那么大,还要给自己弄个小好几岁的‘对头’出来? 不过童言无忌,潘子安小时候确实总在大人面前嚷嚷要娶袁绰…… 陆盛珂面无表情:“我这也是为大局着想。” 恰好管家前来请示,是否该传晚膳了,陆启明起身甩袖:“孤不用饭了,你和你的王妃自己吃去吧。” 他都不想勉强弟弟接纳林芊蔲,这人倒好,要把潘子安送跟前来。 太子殿下走了,管家知道他没有生气,把眼睛看向自家王爷,“这晚膳……” “去滦纱苑用。” ******** 第61节 琥宝儿回来出了一身汗,沐浴更衣后,在廊下晾干了一头青丝,整个人清爽得很。 她折腾这些,就半个多时辰过去了。 衣裳整洁出来时,恰好桃枝入内禀报,厨房那边要传一大桌菜,王爷也会过来用餐。 琥宝儿方才就听说太子殿下来了,所以厨房才备下这么许多。 “他为何要来?”不陪太子一起吃么? 桃枝笑着回道:“殿下已经回宫了,王爷就来找娘子呢。” 一起吃饭也没什么,甚至多个搭子胃口更佳。 不过……琥宝儿抿着小嘴咕哝道:“他最近有点奇怪。” “这是从何说起?”桃枝不解。 琥宝儿一时也解释不清楚,全然是似懂非懂的状况。 若要准确形容,那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被盯上的感觉。 陆盛珂是换过衣服才来的,一踏入滦纱苑,鼻翼间便是属于她的馨香。 没了月萝这个碍事的,沈家别想探听王府的消息,琥宝儿的香气也无须隐藏。 远远的,他瞧见她的衣着,广袖月白细纱裙,又薄又软的料子,适宜夏日在家穿。 微一抬手,袖子就滑落了,露出半截白生生的藕臂。 陆盛珂道:“怎么不戴玉镯。” 外出赴宴才见她戴过一次,平日里两手素净。 琥宝儿已经坐下来等开饭了:“嫌麻烦,睡前还要取下来。” “可以不取。”陆盛珂在她左侧落座,“磕碎就买新的。” 琥宝儿一摇头:“碎了多可惜,而且财不外露。” “谁教你的这句话?”她看着就不像是有戒心之人,还知道防范呢? 琥宝儿有问必答:“是朱济街的赵大娘,这可是人生智慧。” 陆盛珂听着,她是接触了一些市井之人。 不期然想起那一次,当街撞见她,跟陈大人并排坐在道旁吃炸糕。 沈家大小姐绝不会如此,只有二小姐,才率性而为。 “有本王在,没人敢惦记你。” 不论是她这个人,还是属于她的财物。 陆盛珂一手斜支在桌上,道:“你不需要顾忌旁人的想法,是穿金戴银或者……” 他话没说完,脑门就贴上了琥宝儿温热的小手。 柔嫩的掌心按在他额际,她眨巴着圆溜溜的琥珀眼,一脸认真:“你莫不是生病了?” “嗯?”陆盛珂一挑眉梢。 “突然转性了。”她颇为费解。 陆盛珂拿下她的爪子,拢在手里,道:“女子喜欢首饰,你不喜欢?” 琥宝儿没有不喜欢,亮晶晶的谁不爱呢,她不解:“王爷为何对我好起来了?” “这就算好了?”陆盛珂捏着她的指尖,“身外之物,一些公子哥随时可以一掷千金,算什么好。” “你和他们一样么?”琥宝儿不太明白。 “不一样。”陆盛珂道:“本王可以给你很多,免得你在外被人哄了去。” “可是你为什么要给我很多,”她只知道一件事:“天上不会掉馅饼。” “本王乐意。” “不行,我要不起,”琥宝儿一脸老实:“怕不是要肉偿了。” “……”他听到了一个什么词? 陆盛珂一抬手,揪住了她软乎乎的脸蛋:“又是从哪学来的?” 琥宝儿微微吃痛,眉头都皱紧了:“你别捏我……是赵大娘养的猪崽拿去换米酒了……” 陆盛珂真想咬她一口,低声道:“这法子不错,你且等着。” 会让你肉偿的…… 第37章 会让你遭殃 晚餐非常丰盛,王府里主子少,厨房备菜都是小而精,每样一小碟,就算没吃完也不至于太过浪费。 琥宝儿的胃口很不错,并没有因为下午的冲击就郁郁寡欢。 反正她已经失忆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咋的呢? 小娘子看得开,桃枝却不能像她这样不当回事,她从刘婉君口中得知了韩末宁的存在,必须要禀报给王爷。 这人既然察觉了姐妹二人互换一事,却没有声张,反而佯装偶遇,肯定是心怀不轨。 而且终归是个隐患,万一他早早宣扬出去,恐怕会让王府陷入被动局面。 陆盛珂平日里给琥宝儿出去,并没有派人盯梢她。 她带着两个丫鬟,王府里的车夫也会点拳脚功夫,基本足够护她周全。 这会儿才听说,在外【屡次偶遇】一个书生? 他扭头望来,面无表情:“下次再有这种人,立即禀报。” 桃枝不由汗颜:“是奴婢们疏忽了,那韩末宁一开始就知娘子已为人妇,偶然碰上,对方举止还算守礼,便没有多想……” 谁知看上去斯文有礼的书生,实际上这般诡计多端! 秋闱近在眼前,他不用心苦读,竟把心思放娘子身上,可见是蓄谋已久。 怕不是在万舟山时就动过念头? 聪慧如陆盛珂,稍一思索同样想到这一点,任凭一个阿猫阿狗都能惦记她,这让他极为不悦。 当即把虞河叫了过来,让桃枝将韩末宁的特征来历说清楚。 “派人盯着他。” 心术不正者,迟早会露出马脚。 琥宝儿在一旁瞅着,陆盛珂三两下就处理了此事。 她欲言又止:“这个书生,爱慕于我?” 他冷冷一掀眼皮:“怎么?” “他干嘛不早说,”她摇头晃脑叹一口气:“我马上就能拒绝他,省得煞费苦心,白白耽误了工夫。” 琥宝儿率性又坦然,与寻常姑娘家大不相同,谈及情爱之事,也是落落大方。 换做其他人,指不定会有些不好意思,羞于启齿。 陆盛珂道:“媚眼抛给瞎子看,他确实是白费功夫。” 桃枝在一旁偷笑:“小娘子还没开窍呢……” 她笑了两声,渐渐止住了,眼神偷偷留意王爷,没开窍不止挡住了外边的桃花,家里这朵岂不是也意会不到? 桃枝和梨枝都留心到了王爷的改变,一个男子是否愿意对你好,属实是掩盖不住的。 从一开始,嘴上协议和离但却爽快给了三人身契,让小娘子有可用之人,这份考量,若说无心,谁信呢? 她们俩自幼在王府长大,自然是希望王妃能留在府里,与王爷恩爱有加和和美美,那才叫皆大欢喜。 琥宝儿不明白何为开窍,只道:“我不喜欢他。” 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没缘由的。 当然,无缘无故的她不会对当事人吐露自己的感观。 可是那天韩末宁带着一条小黄狗让她看见,再结合刘婉君的话,他显然是故意为之。 竟然还打算给小黄狗取名琥珀,这让琥宝儿有点生气。 陆盛珂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道:“上次你说想养狗,本王可以答应。” 他松口让她在府里饲养小宠,本以为琥宝儿会欢天喜地,谁知,她的脸上不见欣喜。 琥宝儿拒绝了:“我曾经拥有过狗狗,虽说现在不记得,但是也不想要新欢或者替代品。” 琥珀只有一只,而它死了。 陆盛珂见她这样惦记,道:“新的狗无所谓是珍珠墨玉,不叫琥珀,不算替代品。” 黑狗白狗多得是,不买黄狗不就行了。 然而琥宝儿自有一套道理:“不养了,人可以拥有无数猫狗,但在它们的世界里,主人就是唯一。我也要琥珀做我的唯一。” 这话听上去极为天真,估计三岁稚儿才会有这样纯粹的情感反馈。 按照陆盛珂以往的性子,估计会忍不住面露嘲弄,太傻了。 但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他最终管住了嘴巴。 “随你。” ******* 琥宝儿得知了自己的身份,日子还是照常过,她没有丁点恢复记忆的迹象。 因为有过几次头疼,陆盛珂请了御医上门诊治,结果也没能说出确切的症结所在。 人的头颅病理复杂,尤其是失忆这等没有外伤的症状,难以下手。 只是嘱咐莫要刺激太过,顺其自然便好。 第62节 陆盛珂不准她再动脑子去回想,他派人盯着沈家,出不了什么纰漏。 只一个小小沈家,他分神看顾,兴不起多大风浪。 而原先伺候琥宝儿的那个婢女,虞河已经有了点眉目,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找到她。 这个丫鬟也是坎坷,这般年岁被主家发卖,正经用人的府邸不想要她,一来年岁大怕不好调教,不如五六岁的小丫头。 二来疑心她在前任主家犯了严重的事,才被发卖。 十几岁的年纪,只怕会被人牙子弄到脏污之地,几经转手,不易追寻。 估计是沈家不信任她,怕她知晓姐妹互换的秘密,管不住嘴舌,所以把人打发走。 像是月萝,从小跟在沈若绯身边,她不仅被留下来,还参与其中,这便是区别。 琥宝儿对此一无所知,她收到了来自沈家的请柬。 是沈老夫人的六十大寿,邀请夜玹王夫妇前来赴宴,就在下个月初。 这老太太明显是不喜她的出现,但估摸着于情于理,孙女和孙女婿都该到场,所以才发了请柬过来。 “娘子要去么?”梨枝在一旁替她摇着扇子。 外头正值三伏天,可太热了,这种天气外出,得多带几套裙裳方便更衣。 “要去的,”琥宝儿一点头,鼓起脸蛋道:“我要瞧瞧他们打算怎么骗我。” 这次可不会像之前,这群人说什么她都信。 原以为至亲之人,不会蒙骗自己,没想到反而不如外人。 “娘子别往心里去才好。”梨枝都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 这样乖巧可人的小姑娘,怎么会有人舍得那样对待呢? 小小年纪离了父母养在农庄,做姐姐的闯祸了,这时想起有个妹妹,推出来顶包。 人心生来是偏的,也不能偏成这样吧! “我不会,”琥宝儿道:“我不在乎,嫁妆也可以还给他们,两不相欠。” 梨枝闻言,想了想道:“王爷派了鸿蒙跟随娘子,代为管账,估摸是别想还回去了。” “啊?”琥宝儿不曾想过这个。 鸿蒙确实有一手,他接手了嫁妆账册之后,外头几个田庄商铺每月盈利额皆有所上涨。 可见陆盛珂给了一个能做事的人过来。 “娘子就没想过把嫁妆留下么?”梨枝皱皱鼻子,道:“沈家那样欺骗你,趁你失忆哄着替嫁,幸而是嫁给了王爷,万一是什么乌七八糟的夫君,娘子这一辈子都毁了。” “再者,他们抬出这么多嫁妆,全京城看在眼里,给他们自己做了脸面,完事还想全部收回去?这不是欺负人么。” 凡事皆有代价,沈家把事情做绝了,却不想付出任何,一句‘父母不欠子女’就想打发了。 既然舍不得财物,就别贪图名声,又要且要,属实令人不齿。 “我要霸占它么?”琥宝儿不禁苦恼。 “王爷可不是好欺负的,他不会轻易算了。”梨枝猜测,沈家是别想把出阁的物件要回去了。 他们要是有脸开口,那就当着全京城的面试试。 梨枝知道她心软,掩唇笑道:“娘子只管交给王爷处理便是,绝不会叫你吃亏的。” “他已经帮了我很多。”琥宝儿不能否认,倘若嫁给其他男子,指不定会是怎样的境况。 梨枝听她这样说,好奇问道:“娘子还打算和离么?” “我不知道。”琥宝儿一摇头,这对她而言不是一个轻松的选择。 因为没有记忆,就像是失去了过往。 她不清楚自己以前是怎样一个人,也不确定内心想过的是何种日子。 最重要的是,留给她走的路又有几条呢? 娘家不能回去,她还能去哪里? 琥宝儿只纠结了一小会儿,就自行想通了。 她的道理简单通俗:“他对我好,我就留下来,若有一天不好了,我就离开。” 梨枝不禁微微一怔,后宅女子,有几人能这样洒脱。 要离开的时候,真的会走么? 不过……“奴婢也觉得娘子留下更好,王爷不像那些嘴甜会哄人的,胜在身边清静。” 这么多年,不是习武就是办公,闲时看书,连个侍妾都没有。 府里但凡有生了心思的婢女,丁点不规矩就会被管家处理,许大夫人偶尔也会过来敲打。 留下的老人皆是乖顺本分,只做好自己的事。 王爷性子冷硬了点,避开了外头大部分的狂蜂浪蝶,前仆后继。 饶是如此,也还有好几个姑娘芳心暗许。 其中最明显的就是林芊蔲。 梨枝就怕这个林姑娘甘愿做侧妃,也硬要进入王府。 她不清楚王爷的心思,但太子殿下多半不会拒绝林家。 就看林姑娘有没有那等毅力了。 琥宝儿失忆前也不曾经历过内宅女眷的日常,她没什么感想,只觉得:“男子三妻四妾,还挺热闹的。” 不然这么大一座宅邸,就两个主子,属实空旷了些。 梨枝闻言,便知她是不明白三妻四妾的弊端,立即劝道:“此事娘子切莫松口,也不要主动提纳妾。” 琥宝儿似懂非懂:“好。” 晚间,陆盛珂又到滦纱苑用饭了。 他来得越来越勤,大有把一日三餐都挪过来的意思。 而且吃过晚膳,也不急着离去,逗留时间明显增长。 要是换做其他小娘子,察言观色也该知道挽留王爷夜宿,口头问一句都好。 可惜对琥宝儿,一切没有直说的事,明示暗示通通不好使。 她吃得香玩得开,陆盛珂没走,就拉他一块玩五子棋。 陆盛珂猜想她琴棋书画缺乏造诣,幼时莫约学过,但只懂皮毛。 他有心让她重新接触,看看对哪个更感兴趣。 琥宝儿却是个贪玩的学生,复杂难学之事都不喜欢,看了琴谱棋谱就瞌睡,五子棋倒是玩得不错。 陆盛珂不是来陪她玩这个的,按捺了几日,这天终于出声:“本王要在此留宿。” 琥宝儿一愣,低头看向棋盘,心中暗恨:“你还要杀我几回!” 她怎么次次都输呢! 简直可恶! “不玩了。”陆盛珂修长的指尖轻弹,丢下棋子,“你以为,本王留下与你下棋?” 琥宝儿这会儿反应过来了,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瞅着他:“你要留下睡觉,跟我圆房?” “只是睡觉,不圆房。”陆盛珂瞥一眼她傻乎乎的样子:“省得说本王欺负人。” “什么?”琥宝儿没太听懂,在她的理解当中,男女授受不亲,只有夫妻能一起睡觉,睡觉不就是圆房么? 可他似乎把二者区分开了。 边上伺候茶水的桃枝偷偷一笑,脆生生道:“奴婢这就去铺床。” 她退了出去,找梨枝一块商量,这可是王爷头一次与娘子一同过夜,不能把洞房花烛夜补上,好歹换一床正红鸳鸯被褥。 琥宝儿问道:“你不圆房,为何留宿?” 陆盛珂抬了抬眼皮:“若不留宿,给你八百年也没有进展。” “你这个语气很容易得罪人呢。”琥宝儿指出他的不对,非常瞧不起人! 陆盛珂把人赶去净室:“话太多了。” …… ………… 琥宝儿很快沐浴完毕,整个人香喷喷的出来,穿着丝薄的雪色寝衣。 她怕热,一热便香气浓郁,桃枝在内室摆了两个冰盆,屋子里清凉得很。 灯烛只留了两盏,温暖的橙光,极为凸显帐边那道婀娜身影。 陆盛珂着眼的瞬间,生出了悔意,或许他该早点与她同房。 但在视线触及她微敞的衣襟时,锁骨处肌肤细腻如白瓷,柔软的两团呼之欲出,他又反悔了。 就不该太早留宿。 “你要睡里面还是外面?”琥宝儿扭头问他。 头一回与人同榻,感觉有点新奇。 陆盛珂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道:“本王睡外面。” “哦,”琥宝儿准备上床,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身问道:“要替王爷宽衣么?” 这是一个妻子必须做的,她记住了。 “不必,”陆盛珂拒绝了她,“你不要碰到我。” 这又是什么规矩? 琥宝儿纳闷,却没多问,在床边褪下鞋子,朝着内侧爬。 她屈膝跪趴,背对着陆盛珂,纤薄的背部蜿蜒的腰线一览无余,甚至是那翘起的圆臀…… 第63节 琥宝儿动作快得很,一下子就窝进去了。 陆盛珂却感觉那匆忙一瞥在眼前无限放慢,还有回放的趋势。 他抬手轻捏眉心,若不是对她有一定的认知,估计要疑心她故意为之了。 “你怎么了?” 琥宝儿伸长了脖子张望。 陆盛珂眸色沉沉,嗓音微哑:“睡觉老实点,不准触碰本王。” “碰了会怎么样?”她迟疑着回想,不确定自己睡觉是否老实。 都睡着了,谁知道呢。 “会让你遭殃。”陆盛珂一扬手,放下银钩挽起的床幔。 朦朦胧胧,只透出微凉的烛光。 第38章 推翻 琥宝儿不太明白陆盛珂是怎么想的。 听上去同榻而眠不是圆房,他亲口说的暂时不圆房……可为何要留宿呢? 还警告说不准触碰…… 好在床榻足够大,两人躺下也不觉得拥挤。 琥宝儿平躺着,没有紧挨陆盛珂,但明显能够感觉到身旁不远处的热源。 习武之人体温高,冬天或许就是人形暖炉,夏天离得近了指不定多热。 还有就是气息,他身上淡雅的味道,是她不曾闻到过的,一时间无从形容。 难以忽视,身边多了个人。 桃枝梨枝给挂了红纱帐,被褥枕头皆是龙凤呈祥,鸳鸯戏水,喜庆得很。 琥宝儿对此没有什么感想,两眼瞅着床顶,红烛透进幽幽光线,道:“有点不习惯。” 因为怕碰到他,害得她束手束脚的。 陆盛珂同样不习惯,与一个女子,这样亲近的距离。 太香了,在她就寝的地方,香气尤其浓郁,哪怕是崭新的被褥,也被逐渐侵染。 再加上他耳力过人,耳畔浅浅的呼吸声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你迟早会习惯。”他淡淡接话。 琥宝儿听了不由好奇:“你要经常留宿么?” 陆盛珂轻哼一声:“夫妻本就该睡在一处。” “你要与我做夫妻?” 天真如琥宝儿,也知道外界许多人不认可她的身份。 认为她有名无实,算不得夜玹王妃。 原先在府里,很多下人也没把她当做王妃看待,他们叫她沈娘子。 就连从侧门出去,守门的几个婆子都不带理会她,不约而同的冷落无视,被放养在王府的人罢了。 “你想不想与本王做夫妻?”陆盛珂不答反问。 这话把琥宝儿给问住了,想不想?她老实巴交一摇头,道:“我不曾想过这个。” 一开始又没有给她选择权,谁在乎她的意愿。 陆盛珂扭头朝她望来:“你现在不妨考虑一下。” 他黑黢黢的狭长眼眸,目光灼灼:“好好想。” 琥宝儿白天才跟梨枝谈过此事,她可以留下来,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若有一天待得不顺心了,她就离开。 她张嘴欲答,陆盛珂先一步开了口:“你没有拒绝本王的权力。” “啊?”不是他在问她么? 陆盛珂侧过身来,健硕的身躯落琥宝儿眼里如同半堵墙,猛然逼近了距离。 他道:“现在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让你适应,从同床开始。” 她和寻常姑娘不同,她失忆了,怕是许多事情忘个干净。 陆盛珂不想让她稀里糊涂丢了身子,如若有一天清醒过来,怨他趁人之危。 他可以拿出本就不多的耐心,多给她点时间。 但不意味着他不出手,这块肉叼在嘴里,他非吃不可。 陆盛珂看似询问了琥宝儿的意愿,实则并不在乎她的答案。 改变不了他已经决定的结果,堪称蛮横霸道。 琥宝儿抿了抿柔软的唇瓣:“我没说要拒绝。” “在哪不是过日子呢,有什么好挑挑拣拣,”她的语气慢吞吞的,道:“除非我很不开心,我就会离开。” 就是弄玉轩那个小小的院落,不限制她出门自由的话,她也能呆得住。 甚至连深山老林里清修的日子都设想过,眼下显然比那般境地要好得多。 陆盛珂给她换了住处,临湖而建的滦纱苑,视野开阔,景色宜人。 允许她出门游玩,他从不过问,还能支取银钱。 京城这么大,每一个去处对琥宝儿来说都是新鲜有趣的,她很喜欢。 她得到了这么多,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沈家说不欠她的,那陆盛珂非亲非故,更加不欠她。 最重要的是,他或许还能帮她找回记忆。 琥宝儿脑子不聪明,却也知道抓住稻草的本能,身边除了这人,没谁能帮她了。 她非要甩开一切四处碰壁,岂不是太过不知好歹? 不过她需要弄清楚一件事情。 琥宝儿眨着琥珀色的大眼睛,与他四目相对:“王爷说我留下来会得到许多,那我要付出什么?我该如何回报你?” 陆盛珂指尖微动,原本克制着不想触碰她,但终究没忍住,长臂一探,把人揽到近前来。 “成为本王的妻子,替本王生儿育女,便不存在回报一说。” 琥宝儿忽然扑进他怀里,一抬手,撑在他胸膛上,小脸懵然:“生儿育女?” “有问题么?”陆盛珂一挑眉:“不出意外,本王很能生。” 既然他打算留下她,她身为王妃,迟早要替王府开枝散叶。 他的孩子,难不成还庶出?他不允许。 这个话题对琥宝儿来说跳跃太快了,她撑着手肘爬起来,才刚刚想到一件事:“我们一起睡会怀孕的!”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太快了不好吧? 陆盛珂对她这个呆呆的反应已经不觉意外,手腕微一施力,就把人拉了回来。 琥宝儿一下跌回他怀中,软弹的雪球都压扁了,触感惊人。 陆盛珂低声道:“不会让你稀里糊涂怀孕,我们还没圆房。” “……”琥宝儿撞得有点疼,她想偷偷后撤些许,然而腰间的手臂紧紧禁锢。 她不由纳闷:“方才你不是说不能触碰?” 哪有人这么快改变主意的呢?她属实搞不懂这人脑子里是何想法。 不过陆盛珂的意思她听懂了,生儿育女,就是成为一家人,哪有父母双方生分的呢,不存在什么回报与亏欠。 琥宝儿还想跟他谈谈,可是陆盛珂的啄吻已经落了下来。 薄唇轻轻含住这张小嘴,他低低的嗓音含糊不清:“本王不想碰你……” 只是没忍住。 琥宝儿说不出话来,口舌被堵得严严实实,不仅后腰的手臂收紧,她后脑勺还搭上他另一只手。 大掌按压着,将她彻底揉入怀抱,仿佛下一瞬就要完全吞噬。 夏日的寝衣丝滑纤薄,清凉透气,轻柔贴身。 可似乎太薄了,薄到琥宝儿明明白白感知到陆盛珂的胸膛与自己有何不同。 以前对男女有别这个词的认知,大多停留在身高体格上。 陆盛珂很高,对比起她的娇小,堪称壮硕,琥宝儿羡慕过这一身的力量。 而现在,她触摸到他微鼓的胸膛,垒块分明的腹部,因为用力硬i实起来,整个人出于紧绷的状态。 这种紧绷,像是某种忍耐的后果。 琥宝儿喘不过气,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糜艳又昳丽,她浑身轻i颤着,因为这个与众不同的亲吻。 陆盛珂亲得很用力,光是唇i齿相接,就能叫人发抖,颤i栗到感觉可怕的地步。 “用鼻子呼吸。”他含i咬i她细白的颈畔,怀疑自己继续下去,小姑娘会陷入昏厥。 只是一个吻而已,不过比之前每一次都持久,他已经不满于浅尝辄止。 琥宝儿被吮得舌尖发麻,整个人软成一团,心跳过速,热乎乎的。 她呜呜咽咽道:“我、我很奇怪……” “哪里奇怪?”陆盛珂饶有兴致地询问。 第64节 话音落下,薄唇辗转到她耳根处,抿上那玉白色的耳肉。 琥宝儿抖了一下,哪里知道哪些地方碰不得,她的指尖死死揪住被子,“你别……” 她别开脸想往后躲,可惜落在人掌控之间,无处可逃。 “你好香……” 陆盛珂深知,他该停下来,否则说过的每句话都将成为空谈。 可是内心无不在鼓动着,尝遍她的每一寸肌肤。 他轻而易举就能把这个傻乎乎的人给一口吞掉。 他越发觉得自己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怎么能把这样的琥宝儿拱手让人呢? 琥宝儿颤i栗着被嘬i出一枚粉色印子,在她看来,平平无奇的脖子耳朵,到了陆盛珂嘴下顿时不一般了。 她实在招架不住,伸手去捂住他的唇。 她眼瞳都瞪大了:“你的嘴除了吃饭说话,竟然这么厉害?” 她简直要疑心被戳中了穴位,才会那般……似痒非痒。 “嗯。你反应很大……” 陆盛珂薄唇微启,湿i软的舌尖i触上她的指缝。 他不知道其他女子是何模样,无从对比,反正对琥宝儿给予的‘反馈’很满意,身子是最诚实的。 琥宝儿吓了一跳,就像被蛇咬了一样,慌忙抽回她的小手。 然而迟了一步,皓腕被大掌扣住,已然落入魔爪。 陆盛珂含着她细白的指尖,半抬眼睫:“你觉得本王厉害?” 这还不厉害?琥宝儿鼓着脸颊颇为震惊:“你这么大个人了,还吃我的手?” 实在是太离谱啦! 陆盛珂觉得,他时刻都在推翻前话的边缘处摇摆不定。 低声道:“吃个手算什么,其他的本王也能学。” 有些事情,男人生来无师自通。 “……你可真是好学?” 琥宝儿敷衍一句,把自己的小手收了回来,偷偷藏在被子底下,谨防它被捉去吃了。 “你应该夸本王厉害。”陆盛珂纠正她。 “我什么时候夸你了?”琥宝儿摇头,一脸实诚:“我是因为非常惊讶……” 她话未说完,陆盛珂倾身过来覆在她上方,黑眸微眯:“非要叫你知道厉害是不是?琥宝儿?” 第39章 “谁不会?” 陆盛珂放完狠话,也没把琥宝儿怎么样。 凭借着自己强大的自制力,松开了她,躺回他的那半边床榻。 琥宝儿轻喘着:“我好热……” 本就是夏夜,被按住一顿亲,她的心跳都被提上去了。 琥宝儿感觉自己仿佛生病了一般,抬手抚上那枚被嘬出来的印子,这里火辣辣的,不能说是疼痛麻痒,但就是不同寻常…… 陆盛珂斜她一眼,面如芙蓉,粉若丹霞,好似骨子里就是娇媚的。 他哑声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本王会经常这么做。” “经常?”琥宝儿一阵心慌,皱皱鼻子道:“你好没道理,能不能别再咬我了。” 她真怕他没控制住力道,给她生生啃出一个伤口来。 而且这样亲昵的接触了,竟然还不是圆房么? 陆盛珂没有答应,“本王自有分寸,睡吧。” 他喉间涌起一股干渴之意,非得吃点什么才能解去躁动。 琥宝儿也没继续同他理论,她困了,平复下心跳,小小打了个呵欠。 没一会儿就眼皮子打架了。 心宽之人,脑中的繁杂思绪不多,入睡便很迅速。 就跟小孩子一样,他们玩累了散去精力,总能沾床就睡。 琥宝儿半阖着眼睑,意识逐渐迷离。 丢下一旁清醒的陆盛珂独自入眠。 感知到枕边人呼吸均匀,沉入美梦,陆盛珂才动了动,伸过手去,温热的指腹按压她红肿的双唇。 看着就是刚被人欺负过的模样,她还这般没心没肺,在他这个始作俑者面前呼呼大睡。 缺心眼。 琥宝儿迷迷糊糊做了个梦,屋檐下那株山茶花突然长出了藤蔓,她从旁路过就被卷住了,死死缠绕,叫人透不过气来。 这便罢了,藤蔓的根部还会自燃,她见着了,是又热又着急,四下呐喊,张开嘴却发不出丁点声响。 琥宝儿豁然睁开眼,生生把自己急醒了,脑门上一层细汗,热得不行。 她刚一动手脚,才发现整个人被陆盛珂这厮给抱在怀里,埋头捂在他胸前,能不难受么? 琥宝儿努力把脖子往后仰,大热天的谁挨着火炉睡呀。 然而她才一动,陆盛珂的手就自发缠了上来,“别乱蹭。” 他尚且闭着眼,嗓音夹带了初醒的微哑。 琥宝儿瞬时察觉到,有什么热烫之物,直直杵在她腿根,硌人得很。 “你松手,我不舒服……”她眉头皱起,这人身上每一块肉都硬邦邦的,自己说不要碰他,但是没一个做到。 害得她都没休息好。 陆盛珂缓缓掀开眼帘,指尖攀上她的脸颊,轻轻一掐:“娇气。”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大大方方展示了他的晨起正常现象。 帐篷属实是太过醒目,琥宝儿很难看不见。 她揉揉眼睛:“你藏了什么东西?” 琥宝儿只是纯粹疑惑,没有震惊或者羞赧等情绪,因为她压根不知道支棱起来的具体是何物。 扭头朝窗外看去,还是暗蒙蒙的,不过估计距离天亮不远了。 陆盛珂要去上朝,琥宝儿也不打算继续睡了,利索地爬起来更衣。 她才刚动作,侧边那人忽然欺近,一手攥获她小巧的下巴,落下他的吻。 “唔……”琥宝儿的闷哼被堵在嘴里。 眼睛都睁圆了,他干嘛呀,莫名其妙的…… 陆盛珂没有耽误多少时间,这个吻也不是深吻,他很快放下琥宝儿,旋身去了净室,让婢女进入内室。 桃枝梨枝端着两盆温水进来,便见小娘子双唇红艳艳的,让人瞩目。 她们对视一眼,轻笑着上前伺候。 本以为昨晚该水到渠成修成正果了,不过一收拾床铺,便发现什么凌乱痕迹都没有。 梨枝瞥向小脸蛋红扑扑的琥宝儿,不由诧异:“……王爷怎么忍得住?” 这温香软玉在怀,真就生生躺了一夜? 桃枝笑着回道:“总归是个好的开始,也不急于一时。” 嘴巴都嘬成这样了,可见是忍不久的。 “也对。”梨枝跟着一点头。 琥宝儿来回瞅着她二人,问道:“你们知道怎么圆房么?” 她说话直接,双目清凌凌的,一下就把两个婢女给问住了。 梨枝微红了脸:“娘子成婚了,还来问我们?” 琥宝儿一挠头:“我以为一起睡觉就是了,但似乎不止如此?” 男女大防,没有拜堂成亲是绝不能有肢体接触的,更遑论睡觉了。 同塌而眠还不够亲昵么? 桃枝轻咳一声:“此事本该娘子的奶娘或者沈夫人派婆子教导,看来沈家是疏忽了。” 可惜她们两个也不太懂,原是王府的小丫鬟,府中没有女主人,也没人指点这方面的。 其他人家的大丫鬟,多多少少要学着点,因为要入内室伺候,不能一窍不通。 桃枝不太懂,但是知道一物,“奴婢去问芠喜公公要一本册子如何?” “什么册子?”琥宝儿问道。 “就是一些敦伦之术,据说宫里有不少秘戏图,还安排了画师专门弄这个。” 这是小丫鬟私底下偷偷闲聊说到的,桃枝有所耳闻。 琥宝儿没想到还有这玩意,当即一点头:“给我来两本,我要知道。” “我瞧着娘子这是要开窍了,”梨枝拿着湿帕子给她擦脸,低声道:“咱们既然要留下来,就趁早做些打算。” 对一个女子,最稳妥的方法便是尽早诞下子嗣。 孩子不仅是夫妻二者的关联点,还是一个会哭会笑的小生命,带来许多热闹。 第65节 琥宝儿一摇头:“我是怕他不会,我看着点。” 对她啃来啃去就是圆房嘛?可别欺负她不懂。 从净室回来的陆盛珂听见了她大言不惭的话语,眉头一挑:“谁不会?” 她到底哪来的自信? ******** 转眼便是月初,沈家老夫人的六十大寿,邀请来不少人。 这一次颇为热闹,以往宴请或许前来赏脸的没有那么多,但沈家有了夜玹王这个女婿,对外界而言明显不一样了。 虽然一开始大家是以嘲弄的姿态看待这门婚事,可是最近,沈若绯时不时的外出游玩,看上去已经坐稳了王妃之位。 一旦得到夜玹王的承认,旁人自然见风使舵,要给沈家一点脸面。 大多数尚且处于观望状态,到老夫人的寿宴来瞧瞧,今日陆盛珂是否会亲自到场。 他若不来,可是会让岳家下不来台阶了。 琥宝儿对此行早有准备,也没管陆盛珂来不来。 不过,他还是抽空与她一同赴宴。 两人带着贺礼,到得不早不晚,被门口的沈尚宇迎了进去。 “兄嫂最近过得好么?”琥宝儿问道。 沈尚宇微微一顿,笑了笑:“家里一切安好……” “哥哥怎么不问我过得如何?”琥宝儿扭头看他。 沈尚宇留意着陆盛珂,嘴上回道:“妹妹在王府,定然是好的……” 其实他也拿不准如今这二人的关系如何。 大妹妹闯了祸,让二妹妹替嫁了,二妹妹啥事不知,心思又浅…… 日子能过成什么样,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沈尚宇避开了琥宝儿直溜溜的视线,只想把这两人送到座位入坐。 琥宝儿道:“我在王府也好,比家里好。” 她偷偷一努小嘴,什么兄长,其实跟路上陌生人也没两样。 她从小被送去庄子,跟着奶娘,估计家里人都没有把她看做沈家一份子。 不同于沈若绯,她和哥哥一起长大,十几年了,多少个春秋日夜,点点滴滴。 有句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可见相隔太远,血浓于水也未必好使。 还不如隔壁邻居来得亲近呢。 琥宝儿不曾期待过,这会儿也说不上失望,她只是,随口问问。 而陆盛珂,什么也没说,一伸手握住她的,走在沈尚宇的前头。 他们刚到场,一抬头,就发现了两拨稀客。 陈佑卿和谭凌越竟然都来了。 这两人跟沈家可没有交集之处,这会儿身边围着几个好奇的人,颇为打眼,陆盛珂随便一扫就发现了。 他是陈佑卿好友,却没听说他要来,陈家跟沈家哪有什么交情。 就不知,他是在给他面子,还是为了琥宝儿? 再说谭凌越,刚回京没多久,风头正盛,巴巴的跑来给沈老夫人贺寿,叫好些人摸不着头脑。 甚至有人猜想,莫不是沈家二姑娘要跟这位相亲了。 来者是客,沈宏光自然是殷勤招待。 沈尚宇把陆盛珂带进来,他立即过来赔罪,分身乏术,没能亲自到门口迎接。 陆盛珂摆手说无碍,哪有让岳丈迎接女婿的道理。 琥宝儿在一旁瞅着他们虚与委蛇,她这个爹爹,看上去是个老实人,没想到内心还挺冷漠,女儿都不要了。 或者说,只对她冷漠而已。 这会儿得知了真相,再到沈家来,目光全然不一样的,心境更是天差地别。 沈家宴席设在水榭里,因为是夏日,挨着池畔不仅风景好,还能吹吹风,散去闷热。 加上四处放置冰盆,不至于叫宾客们大汗淋漓。 沈宏光被琥宝儿给看得汗都冒出来了,好在陈佑卿走了过来,一下就解掉这微妙的气氛。 “还以为容时不打算过来了。” 陈佑卿一落眼,瞧见陆盛珂握着琥宝儿的手。 这是故意做给外人看么?便是寻常恩爱夫妻,也很少在人前这样亲密接触。 陆盛珂淡淡回视他:“本王倒没想到你也来了。” 陈佑卿轻咳一声,道:“我是代替祖父到场的,他有诸多忌口,不便赴宴,所以……” “原来是陈大人,”琥宝儿问道:“他好些了么?” 陈佑卿一摇头:“太医说消渴症是慢性病症,于日常没有太大妨碍,不过需要长久忌食甜物。” 琥宝儿不禁唏嘘:“陈大人太不容易了……” 陈佑卿两眼看着她,心下触动:“祖父得你惦记,定然心怀甚慰。” 其实,他是自己要过来的,想提前在沈家跟前露个脸,搭上话也好。 否则来日她和离了,他贸贸然上门提亲,未免有些唐突。 陆盛珂面无表情,拉着琥宝儿坐下。 他没有当众拆穿友人的心思,也无意在外人跟前上演什么争夺的戏码。 他只是心中不屑冷哼,属于他的人,旁人怎么惦记都没用。 他们绝无机会。 陈佑卿很是了解他,见这脸色便知不悦,只以为他不乐意陪同琥宝儿回娘家,心下多少浮起焦躁。 若非于理不合,他都想劝友人早些和离了。 陈佑卿过来寒暄,另一边的谭凌越却没动,端坐在位置上喝茶,偶尔回两句旁人好奇的搭话。 他们都在探听,谭家莫不是瞧中了沈家。 二者八竿子打不着一处,叫许多人匪夷所思。 不过沈二姑娘近日在花雅夫人身边,确实传出了娴静淑德的名声…… 不止这些人纳闷,随从同样不解。 低声劝道:“少爷喝杯酒水就走吧,老爷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要生气……” 谭家正在跟林家接触,怎么能这个节骨眼传出沈家姑娘什么事儿呢? 谭凌越远远看了琥宝儿一眼,低声道:“我听说她有个孪生姐妹,且瞧瞧长得有多像。” 在开元寺,他确实眼前一亮,琥宝儿这个人,尤其是她的双眸,他尤为喜欢。 嫁作人妇也就罢了,西北那边二娶二嫁遍地都是,可惜她的夫君偏偏是陆盛珂。 谭凌越倒不至于因为一个不错的初始印象就多么执着,但若就此放弃又有点可惜。 他今日前来,意欲一睹沈家二姑娘是何模样。 以沈家这等门楣,讨回去做妾也差不多。 若真的得到这个妾,事情可就有意思了,他与夜玹王成为连襟,夜玹王妃的姐妹做了他的妾室。 呵…… 第40章 血气方刚 沈若绯搀扶着今日的寿星沈老夫人出来了。 老夫人当年摔坏了腿,跛脚多年,行动倒不能说不便,只是不大美观,她已经很久没有掺和热闹的宴会。 大多时候足不出户,只在府里待着,逢年过节自家乐呵一下。 今天不同,是她的六十大寿,不说有夜玹王这尊大佛到场,就连意想不到的陈家谭家也来人了,外加她娘家好些侄孙小辈,属实热闹。 沈家许久没有迎来这么多客人,甚至比琥宝儿出阁那天还多。 自然是身份水涨船高,旁人才这般赏脸。 因为沈若绯的预知梦,沈宏光父子二人都有了新的结交,沈尚宇还拿下了一个不错的好差事。 老夫人对这个孙女再满意不过了,福运加身,兴宅旺家。 只是叹息,若前几个月阻止替嫁,一身福气的孙女与夜玹王这等金龟婿作配,岂不是皆大欢喜? 可惜事情没有后悔药,老夫人不解沈若绯为何把这个好姻缘推给琥宝儿,只当她太过善良。 怜惜的同时,对琥宝儿生出诸多嫌恶,这个不详之人到沈家就是来讨债的。 偏偏她还不能彻底远离,生辰宴还要请人回来参加。 外人跟前,沈老夫人不至于摆脸色,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而沈若绯,笑得也有点勉强。 她更改了自己往日的穿衣风格,以前总喜欢鲜艳俏丽的,当上二姑娘之后改头换面,多是素净为主,如此反差,才不会被人认出来。 可是,明明容貌相似的姐妹二人,同时现身时却愣是被比出个高下来。 琥宝儿杏脸桃腮,粉妆玉琢,整个人透着一股水灵,容光焕发。 沈若绯也没觉得自己怎么清瘦憔悴,但状态各方面就是比不过,一目了然。 第66节 宾客们也留意到这一点,悄声讨论着,没有明着挂嘴上,他们在嘀咕,看上去很像,其实挺好分辨她们的。 绝不会有人把这对孪生姐妹给弄混了。 甚至认识沈若绯的人都不禁感叹,大小姐失忆后变化颇大,否则定会跟这位二小姐很相像。 金蔓便是拥有这个想法的人之一,她家里和沈家有些来往,她自幼和沈若绯走动,沈家长辈见过许多次,当然要来贺寿。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沈知鸢’,上一回远远的也没细看。 这会儿凑过来跟琥宝儿说话:“你这个妹妹,跟失忆前的你太像了,我们认识十年,你也没提过有个妹妹。” 尤其是眉眼间的神韵,谁敢说不是一家人。 琥宝儿瞥了沈若绯一样,能不像么,现在的‘沈知鸢’跟失忆前的沈若绯是同个人。 她问道:“我们认识十年?你不知道我有妹妹?” 金蔓回过神来,感觉有点尴尬,摆手道:“定然是你妹妹体弱,家里不愿提起……” 她递了个台阶给琥宝儿。 不管怎么说,她算是常来沈家的那一撮人了,都没听说沈家有个二姑娘,可见藏得有多深。 这要用养病来解释过去,金蔓是不大信的,寻常送去庄子静养,哪会当成没这个人呢? 不过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属于沈家的阴私,她不便刺探。 金蔓这么想着,便见沈若绯柔柔弱弱地挨着沈老夫人坐下,不禁偷偷一撇嘴。 瞧着这二姑娘挺会来事呀。 沈若绯一连装了几个月的娇弱,已然日渐娴熟。 一开始还觉得别扭勉强,也不敢随便出来见人,尤其害怕接触以前认识的人。 但许多行为,下定决心去改,变成习惯后就手到拈来了。 殊不知,落在某些人眼里,十足的矫揉做作。 陆盛珂匆匆扫一眼便撤回目光,挪到琥宝儿面上,他道:“你们一点都不像。” 眼瘸才会觉得像吧? 琥宝儿对沈若绯没有嫉恨的情绪,就连羡慕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否因为没有记忆,得知真相后全无波动。 她只等着开席吃饭。 然而时辰未到,倒是不少人上前来跟陆盛珂套近乎,闹哄哄的。 同样看不入眼的还有谭凌越,他打量着沈若绯,不无失望:“看来就算是双生花,也不见得一样娇艳。” 随从忍不住接话道:“少爷可别被西北的女子给带坏了,京城大多是这样的,举止文雅。” 他是贴身伺候的,能看不出来这位对林姑娘兴致缺缺么? “这种文雅欣赏不来,看来我是个粗人。”谭凌越摸摸自己黝黑的脸,眼睛看向了斜对面琥宝儿那桌。 他就喜欢这种乖乖软软又不乏率真的…… 冷不防,谭凌越对上了陆盛珂的视线。 这个男人感知敏锐,在他窥视的第一时间,就侧目望来,抓个正着。 陆盛珂眸光冷冽,堪称凌厉。 谭凌越笑了笑,朝他举杯示意,以茶代酒。 陆盛珂面无表情,没有反应,更不领受。 随从不由嘀咕:“夜玹王这般不给面子,对其他人也是爱答不理,好大的架子!” 沈宏光在不远处陪着,挠头抓耳地接话,颇为局促。 不能相谈甚欢,当然是其中一人不配合了。 谭凌越远在西北,但搜罗了不少京城的消息,他不像父亲那样暴怒,也不会轻视:“夜玹王可不止是出身厉害。” 父亲总以为是东宫和许家施力,才叫他年纪轻轻握住了一部分兵权。 随从道:“御史台不少人说夜玹王太过冷硬,不通人情世故,傲慢无礼……” 谭凌越一摇头,低声道:“他是太子殿下胞弟,倘若长袖善舞,陛下该对东宫忌惮到何地步?” 反而我行我素,不搭理那群老头子,不仅过得随心,还不打眼。 随从闻言咋舌:“少爷怎么还夸起他了……” 谭凌越哼了一声:“我等着他什么时候和离。” 从开元寺回来,他就打听了一耳朵夜玹王的婚事,这二人成亲,没有一个看好的,听说王妃随时会被休弃。 随从的眼睛都睁大了:“少爷,你该不会还没死心吧?” 他一阵懊恼,就说这沈家的寿宴不该来凑热闹! “回头老爷问起,怕不是要打死小的!” “跟父亲在宫里闯的祸比起来,我这又算什么呢。”谭凌越浑不在意。 谭家有许多姨娘,他的庶弟庶妹一堆。 风流成性,指不定就是遗传的呢。 随从不敢接话了,宫里的事情,关乎陛下,谁人敢妄言? 不过老爷属实是大胆,被罚也不冤,亏得陛下年岁大了,没有把宫女们看在眼里,这才小惩大诫。 ******* 寿宴很快开始了,隔着水榭,对面搭起了戏台子,唱一些仙灵献寿的戏曲。 秦氏身为操持的那一个,忙得分身乏术,就怕哪个环节出错,闹出笑话。 不能让宾客渴着,也不能热着,冰盆换了一轮又一轮。 因为是夏日,大家换衣裳勤快,还腾出好几个客院,供人更衣。 琥宝儿有专属的回娘家落脚的园子,吃了点东西,带上桃枝梨枝走向园子。 行至假山旁,好巧不巧,远远瞧见了一个清瘦书生。 “是他?”桃枝面露惊讶。 方才宴席上人太多,她们都没发现韩末宁竟然也在! 她第一时间思索起来,韩末宁知道姐妹二人互换,怎么会出现在沈家?莫不是拿捏了秘密上门讨要好处? 不对,沈家不可能这么客气,奉为座上宾…… 琥宝儿反应很快,趁着对方背对这边,连忙拉着桃枝梨枝躲进了假山缝隙里。 以视角隔档,不让韩末宁发现她们。 假山那边过来的人,果真一无所觉。 韩末宁的身后,还跟着沈若绯,她捏着帕子,一脸愁苦:“不知谭公子为何前来,祖母非常高兴……” 她边说边递了一眼给身边这人,暗骂他榆木脑袋。 接触韩末宁有段时间了,但是他似乎没有意动的模样,言行举止恪守礼数。 那入秋放榜后,能顺利来沈家提亲么? 虽然,谭凌越的出现她非常意外,甚至颇为惊喜,但沈若绯可是重生之人。 如今是谭家得势,大将军手握兵权,还有个柔妃娘娘,但是没用。 最终是东宫登基,七皇子被划了个偏远的封地打发走了。 她当然不能目光短浅,她要做状元夫人,还要让韩末宁步上权臣之路。 沈若绯感觉良好,前世没有谭凌越什么事,今生为何不一样,是因为她这个二姑娘。 沈二姑娘的名头渐渐在京城传开,再不是无人知的状态,自然会有青年才俊,跑来偷偷看她。 “二姑娘不必忧虑,”韩末宁笑了笑道:“谭公子自幼在西北,家里必然是让从军的,老夫人不舍得。” 西北安宁还好,若有动乱,谭凌越肯定要去,姑娘家嫁鸡随鸡,怎么也得跟去西北。 韩末宁只是随口一说,其实,他心里认为,谭家把人召集回来是为了跟陆盛珂争权的。 而且短时间内大郇不会起战事,谭家也不舍得把个宝贝儿子继续丢军营。 他抚慰沈若绯,堪称敷衍,因为不觉得谭凌越会娶她。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且不说谭家绝不会与夜玹王做连襟,就沈二姑娘的身份,谭家眼高于顶怎么看得上? 京城是没有其他贵女了么? 沈若绯揪着帕子低下头,背过身去:“你说什么呢……即便我婚事未定,也不见得这般胡思乱想……” 韩末宁见她否认,连忙拱手赔罪:“是韩某失礼了,这就给二姑娘赔罪。” 躲在假山缝隙里的琥宝儿支起了耳朵,然后一脸无趣。 他们在干嘛呢,真没意思。 韩末宁也没多做逗留,此处随时会有人路过撞见。 他临走前,跟沈若绯约了中秋夜相见。 沈若绯心下暗喜,面上半推半就道:“中秋还早着呢,乡试在即,韩公子好生备考,我便答应你。” 两人做了口头约定,先后散去。 假山这边很快恢复安静,没人撞见这场短暂的幽会。 梨枝眼瞅着空隙,连忙搀扶琥宝儿离开。 直到走远了,才敢啐一口:“这书生真不是个好东西,故意跟娘子偶遇,还搭上了沈大姑娘。” 读书人说是骨子里清高,实则也有攀龙附凤之辈。 琥宝儿看不懂他们各自在谋划什么,一脸的兴致缺缺:“随便他们吧……” 第67节 陌生的沈家,反正她也不打算回来了。 桃枝附和道:“知道这里不好,就不想了,左右远着点,接触也不多,娘子安生待在王府就好。” 她是越看沈家人越不顺眼。 梨枝噘了噘嘴,朝着园子门口一努,低声道:“他们可不会消停,派奶娘来打听消息了。” 吕婆子正等在那儿,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上去也是个体面婆子。 可惜,她是沈若绯的奶娘,心里向着谁还用得着说吗。 琥宝儿竖起眉头小脸严肃:“放心,我不说实话。” 主仆三人进了园子,吕婆子跟随入内,她笑容满面,说是过来给王妃请安。 月萝被打发回来后,沈家就很难获取琥宝儿的境况,秦氏很担心她恢复记忆。 吕婆子就是来套话的,还上手帮忙,伺候琥宝儿更衣。 “娘子可还觉得热?需要添个冰盆么?” 琥宝儿不热,不过吃了东西,衣裙容易沾染气味,换一套干净的更清爽。 “奶娘,我不热,你坐下吃茶吧。” 她倒要看看她想问什么。 吕婆子告了罪坐下,果然开始询问了,她觉得琥宝儿失忆后脑子太过简单,都没有怎么拐弯抹角。 “娘子跟王爷圆房了么?” 京城好些人说夜玹王夫妇日渐融洽…… “圆了,”琥宝儿张口就来:“他每天晚上都找我圆房。” “什么?”吕婆子意外一瞬,了然笑道:“以娘子的容色,想必没有男子会不喜欢。” 方才更衣,冰肌玉骨清凉无汗,还自带异香呢,还不迷死夜玹王? 她又问道:“王爷可有与娘子同吃同宿?” 若是留下过夜到天明,那才是真的如胶似漆,琴瑟和鸣。 琥宝儿一摇头,反着来说:“没有,他不跟我一起吃饭,也不一起睡觉。” “那是行过敦伦之礼,立即离开?”岂不是跟对待泻火的妾室一般? 吕婆子想了想,即便这样,也有可能怀上孩子:“王爷通常做了几次?” 琥宝儿与她四目相对,也想了想:“就……十几次吧。” “哎哟!”吕婆子禁不住抽口气,这还是人嘛?! 莫不是习武之人血气方刚,都这般勇猛? 恰在此时,陆盛珂不声不响的从外头进来。 他杵在屏风边上,似笑非笑的:“王妃谬赞了。” 第41章 侧妃 陆盛珂来了,吕婆子再想问些什么都不合适,连忙告退出来。 她对这位王爷心里犯怵,威严不可冒犯,哪有胆子留下打扰,也忒没有眼力见了。 桃枝梨枝也不留她吃茶,沈家的人搭理多了纯属浪费时间,只管重新沏一杯好茶奉上给主子。 吕婆子从园子出来,没有急着去拜见秦氏,待晚上夫人得了闲,自然会传唤她问话。 她先行一步去了涵秋阁,沈若绯的住处。 沈若绯一直觉得,陆盛珂一定会跟琥宝儿和离,或早或晚的事情罢了。 然而最近京城的各路风声,都在说夜玹王妃已经坐稳了位置。 琥宝儿时常出府游玩,去的地方不止一两个,总会有人看见。 这等好兴致,且王府全然不过问,外人便认为这是她‘受宠’的证明。 沈若绯不以为意,她甚至觉得琥宝儿是故意这样高调。 大热天的还精力充沛到处跑,难道她不知道身为王妃有不少人在暗中瞩目么? 怕不是急于巩固自己的地位? 吕婆子带着刚套来的消息告知于她,梳妆台前的沈若绯难以置信,手里的桃木梳瞬时握紧了:“奶娘此话当真?不可能!” 她绝不相信! “姑娘,这是她亲口所言,还说厮缠了一整晚呢……”吕婆子没在沈若绯跟前提次数,免得污了未出阁姑娘的耳朵。 她撇嘴道:“一个女子,最快抓住男人的法子,可不就是那几样?” 不然王府怎么突然对她好起来了? 新衣裳新首饰添了不少,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不可能,”沈若绯不信,“她在说谎。” 前世她为了跟陆盛珂圆房,做过多少努力,可是这人就跟和尚转世一样,压根没渴求过鱼水之欢! 起初沈若绯不甘心的同时,极为伤自尊,她生得貌美,在他眼里就那么差劲么? 后来,她发现陆盛珂也没瞧上其他女人。 可见问题不在她身上,而是他这个人有毛病,就不爱弄这些! 现在说跟琥宝儿厮缠一整晚,听上去也太假了,漏洞百出! 吕婆子不太明白沈若绯为何言之凿凿,她道:“只要她安生做王妃,甭管是不是有名无实,别耽误了姑娘说亲就好。” 沈若绯的心情却要复杂得多,她把梳子往妆奁里一丢:“过两天,我亲自问问。” 这会儿府上人多眼杂,显然不合适,而且陆盛珂也在。 “也好,可别让她坏了姑娘的大事。” 吕婆子就盼着沈若绯能挑个好人家,一举登入高门。 最好是比夜玹王还好,否则这么好的夫婿白白让出去,说多少次她都要惋惜的。 ******* 另一边,陆盛珂趁着更衣离席,带着琥宝儿直接走人。 在祖母的寿宴上早退,说起来有点失礼,不过他能来,已经是给了面子。 按照他的脾性,没有早早揭穿沈家的谎言,还要配合做戏?未免也太蠢了。 方才桃枝朝他禀报了庭院里撞见的一幕,瞧着沈若绯似乎跟韩末宁有点眉来眼去。 她觉得纳闷,这个沈大姑娘为了攀上王爷不惜策划落水,现在突然转性看中个穷书生? 陆盛珂面无表情的听完,没什么反应。 盯梢的虞河早就禀报过这一点。 沈若绯在故意勾着韩末宁,她没由来的非常看好此人,就好像——提前知道他会有一番作为一般。 而韩末宁,被王府的人一同盯上,细究之下才发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书生也不简单。 他是农家子,但家境还算殷实,能供养读书人的都穷苦不到哪去。 但是他自幼过得很苦,因为有个继母。 俗话说,有了后娘便等同于有个后爹,韩家便是这样,对前头妻子留下的孩子,百般苛待。 一直到韩末宁十一岁,他的继母死了,忽略已久的韩父歇了再娶的打算,把大儿子送去拜了先生,他才正儿八经开始准备科考。 此后韩末宁的读书之路没有继母的妨碍,顺遂许多。 而因为幼时的遭遇,他很是擅长察言观色,性子也圆滑会钻营,这一点完胜许多只会埋头读书的学子。 韩末宁显然早早就为自己铺路了,他的功课很不错,时常拿下甲等,但仅限于万舟山一带。 而科举之路,不仅要与全京城的书生对比,还有外地各处,全天下的学子。 再优秀之人,也抵不过人外有人。 前两年韩末宁接触了琥宝儿,这是在万舟山他仅能靠近的大户人家之一,还有一个富户小姐,也通过‘偶遇’留下不浅的印象。 俨然就是广撒网。 现在对沈若绯依然如此。 虞河还觉得,韩家的继室似乎死得有些蹊跷。 他没有证据,只是一种出自于办事多年后的直觉。 十一岁的韩末宁还很瘦小,自幼受到苛待唯唯诺诺的,继母一直企图阻断他的求学之路,而父亲完全听从继室的决定。 她是意外摔下山沟,脑门磕着石块死的,听说当时死不瞑目,发丧后韩末宁也性情大变。 就像是被打压的杂草,见风迅速长成小树苗。 陆盛珂只让虞河盯着,没吩咐做些什么。 他眼下对沈若绯的怀疑更重,此女处处透着古怪,还敢声称自己[预知]? 但是确实被她投机取巧,拿下几个结交的契机。 拭目以待,总会露出马脚。 “我们就这么走了,还没跟四姑娘道别。”琥宝儿晃了晃小腿。 金蔓是沈若绯的朋友,但是她接触几次,感觉人还挺好相处。 陆盛珂一伸手,把人抱到自己膝上安置,道:“不乐意去沈家,可以不去。” “但是外人要说我们两个不好,”琥宝儿小手轻推他:“你别挨着我,热……” 她的尾音,被陆盛珂一口吞了。 第68节 两人同床共枕好些天了,像是这类亲吻,随时随地有可能发生。 清早他起床练剑之前会亲一下,下朝回来,或是午后书房、凉亭之中,每晚睡前更是要亲到她衣衫凌乱为止。 陆盛珂接吻的技术突飞猛进,没一会儿琥宝儿就迷糊了,忘记挣扎,乖乖被拘在他怀里,仰着小脑袋,无力承受。 一开始她不喜欢这种事情,也不理解这个行为意义何在。 后来多试了几次,还挺舒服的……就随他去了。 原来人的嘴巴,除了吃饭说话,还能这样相互纠缠,酥酥麻麻。 甚至有一种牵一发动全身的感觉…… 琥宝儿就像是贪欢的小猫,她极为诚实,高兴了就迎合,不舒服就推开反抗。 陆盛珂半敛着眼眸看她,薄唇擦过她的唇瓣,低声道:“你应该闭上眼睛。” 琥宝儿没有照做,反而用她那双色泽浅淡的琥珀眼朝他发出疑问: 为什么要闭上眼睛。 他似是轻笑了下:“专心感受我。” 马车从沈家回到夜玹王府,一路用了时间,琥宝儿下车时,双唇已经红肿得不宜见人。 陆盛珂不知从哪抽出一条丝巾,给她临时充作面纱。 青序桃枝几人只装是睁眼瞎,什么都不知道。 陆盛珂与琥宝儿一同回了滦纱苑,他近日吃住皆在此,自己的照枫院待得最多是书房。 重锦已经等着了,他接到宫里递来的消息,正要禀报。 陆盛珂没有特意避开琥宝儿,看向他问道:“有什么事?” “方才太子妃派人来了一趟,王爷不在,留下话就走了。” 重锦笑着一拱手:“恭贺王爷!太子妃想给王爷安排一位侧妃呢,正是林姑娘。” “林芊蔲今日进宫了?”陆盛珂一抬眼皮。 他的皇嫂并非那等随便拉红线的性子,林芊蔲是袁绰的表妹,拉的还不是正妃之位,她不会主动开口。 除非是林芊蔲自己甘愿,太子妃才代为出面,派人来询问。 重锦回道:“太子妃的意思是让王爷速速给个回应,拖久了恐生嫌隙。” 林家原本看中的位置是王妃,这会儿眼看着是不成了,却还愿意妥协,屈就侧妃。 这般退让,显然很有诚意。 在重锦看来,林姑娘称得上是痴心一片。 她定然是因为突然冒出个谭凌越,所以等不下去了。 “侧妃?”琥宝儿瞅着他们二人。 她摸摸下巴,前不久她还觉得后院多点女眷热闹,但是经过桃枝梨枝的提点,已经不会那么天真。 所谓人多是非多,还是多女共事一夫。 将来各自有了孩子,利益争夺会更加激烈。 而且林芊蔲这个人,她接触过几次,很不喜欢。 侧妃也不是寻常的妾室,她若进府,只怕是没有安宁日子。 琥宝儿看着陆盛珂,直言道:“我不同意。” “这……”重锦张了张嘴,王爷喜迎侧妃,还要经过王妃同意么? 恐怕就是太子殿下这个兄长,都不敢左右王爷的决定。 “本王知道了。”陆盛珂挥退了重锦。 明天下朝后,他会去一趟东宫。 人退出去,他才侧目望向琥宝儿:“过来。” 琥宝儿刚坐椅子上歇口气,问道:“过哪儿去?” “到本王腿上来。” 青天白日的,陆盛珂语气轻缓,从容不迫,半点没觉有何不妥。 琥宝儿皱皱小鼻子,乖乖走过去,才刚靠近,就被握住腰肢,按着坐他腿上。 她就知道这人的双手闲不住…… 陆盛珂虚虚拢着她,垂眸问道:“不同意侧妃进门?” 琥宝儿慢吞吞回道:“不同意,我不要。” “你有何想法,不妨说来听听。”他靠坐在圈椅上,姿态闲适。 琥宝儿有话直说:“我不喜欢林姑娘。” “本王的侧妃,似乎不需要你来喜欢?”他眉梢微扬。 “才不是,都在王府住着,我可能每天都会看见她。”琥宝儿又不傻,林芊蔲肯定会找茬。 “还有呢?”陆盛珂示意她继续说。 琥宝儿:“没有了。” “所以,就是你不喜欢?” “对。” “那若是你喜欢的女子,就可以成为侧妃?”陆盛珂抿唇。 琥宝儿自有一套道理:“被我喜欢的,肯定是好人。” 紧接着她软乎乎的脸蛋就落入陆盛珂掌控之间,他轻掐着:“本王还以为,你突然开窍了呢。” 看来是高估她了。 “唔?”琥宝儿捂住自己的脸颊,略为不满:“你别老是揪我。” 这人怎么老是捏她。 陆盛珂轻哼一声,已经不满足于指尖滑腻的触感,他低下头,轻轻咬了她一口。 “今晚教你别的步骤,你做得好,本王就不纳侧妃。” 他骗她的,林芊蔲此人,他也不想在府里日日瞧见。 “什么新步骤?”琥宝儿嘟着软糯的唇,总感觉他又摸又咬的好像要吃人。 陆盛珂确实忍得辛苦,嗓音低哑:“你总说本王藏了东西,今晚给你看看它的真面目。” “你打算掏出来了?” 她一边问一边微微抽了口气,低头一瞥,陆盛珂极为不客气,一手抱着她,一手已经攀上了圆鼓鼓的水蜜桃。 大掌收拢,仿佛要生生揉出桃汁一般。 他道:“你别被吓到才好……” 第42章 陷入呆滞 琥宝儿没有被碰过这里,以往陆盛珂紧紧抱着她,不过是相贴相挤。 他的双手克制着,只在她腰背间徘徊。 但是今天,似乎有更进一步的意思。 无辜的软球被捏得不成形状,隔着夏日轻薄的衣裙,他的掌心热i烫。 琥宝儿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下意识往后躲去,然而陆盛珂的另一只手臂,正圈在她腰上。 她的唇i舌再次被堵住,恶狠狠地肆意入侵,索求她的全部。 琥宝儿接连失守,被欺负了个彻底,没多久就软成一团,只有张嘴努力呼吸的份。 她琥珀色的眼眸弥漫了水雾,又润又迷蒙。 心里半是茫然半是惊诧,陆盛珂的手仿佛拥有魔力,所过之处,惹来一阵颤栗。 尤其……尤其是前面…… “我的心快要跳出来了……”琥宝儿细声细气,一身热意。 陆盛珂轻笑一声,大方给她解惑:“有些地方碰不得,比如说这里……” 他含吻她的白玉耳肉,她果然一阵微颤。 薄i唇顺着细白的脖i颈,路过锁i骨,一路望向,衣襟微敞,雪色沟壑俨然掩盖不住了。 “我怎么那么多地方碰不得?”琥宝儿恍然大悟,小手撑住他结实的胸膛,用力一抓:“那你呢?” 陆盛珂低头,瞥一眼她毫无章法的爪子,“你不行。” 话音才落,不服气的琥宝儿已经把手探了进去,全然是好学的姿态:“我也要试试。” 她模仿他的动作,他身前虽然没有这样两大坨圆鼓,但肌肉饱满,抓了两把:“手感不怎么样?” 琥宝儿瞅着陆盛珂的神色,没能发现他出现与她相同的反应。 不由觉得纳闷:“你的穴位藏在哪里?” “谁告诉你是碰到了穴位?” 陆盛珂一看琥宝儿就知道,她这小脑袋瓜在胡乱猜测,“本王听说,你让芠喜去弄秘戏图了?” 他说不是穴位,琥宝儿半信半疑,皱皱鼻子道:“我确实托了芠喜公公,我要知道圆房的法子,免得你总欺负我不懂。” 她倒要看看,两个人还能亲密到何种地步。 又亲又抱津液交融,竟然还不是圆房。 不过几天过去了,琥宝儿什么都没收到。 第69节 她不由对陆盛珂生出怀疑:“是你截走了么?” “是,”他供认不讳,“明明本王才是你的夫子,怎可去别处学习?” “?”琥宝儿多少被他给震住了:“也没教什么,就自称夫子……” 真是太敢了。 “不听话的学生。”陆盛珂托举着琥宝儿站起来,他力气大,她落他臂弯间仿佛轻飘飘。 一抬手便拍了一掌在那圆臀上,“别太放肆了。” 琥宝儿先是一愣,后知后觉的:“你……你打我?” 到底是谁在放肆啊,可恶得很! 琥宝儿气鼓鼓的,陆盛珂却视若无睹,径自抱着人,迈出大长腿,朝着内间的床榻走去。 他亲自教学,非要做她的‘夫子’不可。 ******** 滦纱苑里一片安静,眼看着夜幕降临,主子没有传唤晚膳,但无人敢敲门催促。 桃枝梨枝只管各自吃了东西,然后要两碟瓜子茶点,在外间安静守着。 小厨房温着菜肴,备了热水,就等里头传出动静了。 桃枝细心,还让厨娘另外煲了一盅小粥。 娘子若被折腾惨了,喝粥开胃,夜间也不易积食。 她们都听见了,隐隐有哭音传出来,那可怜巴巴的小嗓子,多招人疼惜。 就不知做到了何种地步? 两人等了不短的时间,茶水都灌了半肚子,怕是继续喝下去晚上睡不着了。 这时才听到里头传唤热水,桃枝梨枝连忙安排送上。 屋里颇为昏暗,因为傍晚过后无人入内掌灯,只内室燃了一小盏。 一人送水一人点灯,各自忙活起来。 陆盛珂不需要她们沾手,自行拧了湿帕子,把床内侧的琥宝儿给挖出来。 他先擦拭她红彤彤的眼皮:“这么能哭?”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人怎么样了呢。 实际上也没有到最终那一步。 琥宝儿瘫着不动,只当自己死了一样。 不止是双目通红,鼻尖和充血的唇瓣也是糜红之色,瞧上去好不可怜。 陆盛珂让婢女备水沐浴,抬热水期间,让把温热粥菜送上,且先吃些垫垫肚子。 在王府,王爷从未在卧房内进食过,这里不是餐厅,容易留下气味。 但是今天破了例。 琥宝儿想去洗澡,可是肚子饿了,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陆盛珂端着温热的鸡丝鱼骨粥过来,直接喂到她嘴边。 她没有犹豫,嗷呜一口吃下。 陆盛珂难得这样纡尊降贵,亲力亲为地伺候她,可见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琥宝儿一边与他置气,一边用了两碗才停下。 陆盛珂也没吃其他的,同样简单用了粥,让撤下碗筷,一把抱起琥宝儿去净室沐浴。 “我不要你,我要桃枝……” 琥宝儿微哑的嗓子还带着鼻音,一路被抱走,声音逐渐远去。 显然,陆盛珂没有理会她的诉求,直接进了净室,非要亲自帮她洁净不可。 后边的桃枝梨枝对视一样,都不敢开口,只管把食物撤下,再将一片狼藉的床榻收拾干净。 梨枝笑道:“想来用不了多久,府里就有好消息了。” 王妃性子和软,是阖府上下的福气,她们有幸得以近身伺候,自是盼她越来越好,身边人跟着水涨船高。 “不急于一时,”桃枝铺平了被褥,道:“娘子是有福之人,咱们顺其自然就是。” 梨枝一颔首:“是这个道理。” “不过娘子初次,被折腾狠了,怕不是要气恼王爷?” 桃枝闻言迟疑:“没看见落红,或许……” 她们也不太清楚,不过这落红是芠喜公公交待的,得给宫里交差。 虽说现在没有皇后娘娘管着,但还有太子妃这位长嫂,新妇细则还是要按照规矩来。 两个婢女手脚麻利,很快收拾好了卧房。 然而净室里足足过去大半个时辰,王爷才抱着王妃出来。 小娘子被从头包到脚,半点香肌不外露,只一头长长的乌黑发丝垂坠。 亏得这会儿是夏日,热水不容易凉,否则耽误这么久怕是要染上风寒了。 陆盛珂准备就寝了,不需要她们伺候,一挥手就把人遣退了。 琥宝儿被团着放到床榻上,他怕她热着,没人了就把薄被掀开。 露出她娇艳欲滴的面容,每一寸肌肤都泛着漂亮的粉,还有斑斑点点的红梅。 琥宝儿完全没力气指责陆盛珂了,她遭受了三场漫长的‘奴役’! 从上到下被吃了个遍不说,双手还长时间劳作,现在还火辣辣的疼,手心都快磨出火了! 特别的累人! 琥宝儿心里有气,陆盛珂都不必猜,对她的情绪一清二楚。 他宽衣在她身侧躺下,道:“你不必一脸幽怨,本王亲自用嘴伺候了你两回。” 他不过是合理收取报酬。 “你坏,我都说了不要……”琥宝儿抽抽鼻子,她刚才哭了。 水蜜桃被揉得长大了一圈,布满红指印,那桃尖尖生生被嘬肿了,反复蹂躏。 更别提其他地方,他的嘴又狠又可怕呜呜…… 琥宝儿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吸走了。 “你欺负人,你故意不让我看册子……然后骗我说还没圆房。” 她是半句都不信,陆盛珂肯定在骗人,都这样了,做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还说不算。 圆房了不承认! “本王有欺瞒的必要么?”陆盛珂一挑眉。 头一次彼此坦诚相见,没有直接做到最后,这还能说他欺负人? 循环渐进,再没有他这样的了吧? 确实是不算圆房,她偏不信他所言。 琥宝儿不想听,翻身背过去,用屁股对着他。 口中小声嘀咕:“难怪留我做王妃呢,原来这么累……” 身后那人欺身上来,一手轻揽,埋首嗅她香气:“本王是为你好,你还不领情……” “我不信,你别挨着我。” 琥宝儿一想到自己哭鼻子就丢人,更过分的是他不肯住手,反而见了她的泪珠变本加厉。 她身上这么多痕迹,没一块好肉了! “你别不信,”陆盛珂也不嫌热,就要挨着她:“你不是亲手丈量了么?” 他的大家伙。 小姑娘才十六岁,若不按照步骤来,恐怕会有撕裂的危险。 陆盛珂虽是皇子,金枝玉叶,但却不是不知世事的糊涂蛋。 他自幼不得圣心,母后仙逝,父皇疏于过问,全靠东宫庇护抚养。 他自己选的习武之路,也浸淫军营多年。 在军营一群糙爷们可不像大臣那样斯文,以实力说话,只为强者折服,大多数人说话直,好些荤话他都听过。 也不仅是荤话,还有某些军士会谈及自己的风流账。 权力,女人,美酒,无非是围绕这些。 许是双亲的缺失,陆盛珂从小就比同龄人沉稳许多。 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看似金尊玉贵,但若不手握权柄,随时会有被颠覆的可能。 东宫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有太多人盯着它,觊觎它。 而他身上,和东宫几乎是一体的。 大位只有一个,他和皇兄都没得选,若是不守,只有死。 陆盛珂知道他的前路是什么模样,很小时候就明白。 他在父皇身边见过各种各样的女人,耍着不同的心机。 他的父皇一生没少沉湎女色,五岁那一年甚至差点被哄着,将他给某个妃嫔抚养。 皇后的正统嫡系,认嫔妃叫娘,简直是笑话。 若不是许家极力阻拦,指不定父皇就被吹了枕头风。 谁都不能对天子不敬,哪怕身为儿子也不行。 但陆盛珂对旒觞帝嗤之以鼻,那人好像没有长脑子。 第70节 区区几个女人,就能左右于他。 陆盛珂觉得自己绝不会成为这种人。 女人? 然而在琥宝儿身上,他似乎有瘾。 理智不断地叫自己适可而止,循环渐进,可骨子里已有一股按捺不住的急不可耐。 甚至他的脑子自动联想起在军营听到的那些荤话与花花事迹,原以为他没记住,却还能从中提取出不伤害到她的法子…… 初次会见血,他不想让她撕裂。 肯定要哭哭啼啼的…… 陆盛珂垂眸,望着琥宝儿的后脑勺,道:“即便圆房了,本王也不会需索无度,过犹不及,七日一回便可。” 这话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琥宝儿听到什么七日一回,回过头来瞪着眼道:“你又骗人,你今天三回。” 她鼓起脸蛋,有一肚子话想要控诉:“你的力气太大了,捏得我好疼……” 方才沐浴,她分明瞧见了好些痕迹。 她肤色雪白,红痕简直触目惊心。 “本王言而有信,”陆盛珂微一抿唇:“没有怎么用力,是你太弱了。” 他分明已经极为克制,是她没有骨头一样…… 怎么会有人连脚丫子都是软的?肌肤太过细嫩的缘故。 琥宝儿跟他没法说,只心里暗暗记仇,再有下次,她可就不客气了。 他不断嘬疼了她,那她就咬回去,一口把他的红豆咬掉…… 琥宝儿太累了,气了一会儿就嘟着嘴睡去。 一夜沉眠,第二天醒来时,外头天光大亮,身边早就没人了。 陆盛珂何时起来更衣上朝,她完全不曾察觉。 琥宝儿睡懵了,坐起来时忘了疼痛之处,下意识‘嘶’了一声。 被寝衣刮蹭到的脆弱地方,丝丝的疼。 “娘子起来了?”外间的梨枝听见了细微声响。 床帐内的琥宝儿没吱声,皱眉低头,拉开衣襟一看,巍巍颤颤的雪团,指印未消,赫然是陆盛珂的行凶证据。 尖尖肿大如珊瑚珠,过了一晚上更疼了! 他还说这不是圆房,难不成……他给她用刑了? 琥宝儿忽然陷入呆滞。 第43章 不讲道理 桃枝梨枝二人进来伺候,也就这时,挽起纱帘才瞧见小娘子的娇弱模样。 昨晚王爷全程亲力亲为,压根没让婢女动手,她们只知道两人折腾几番直接就寝。 这会儿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娘子眼皮浮肿,可得用冰块敷一敷。”桃枝心下微叹,这嘴看上去也得冰敷,估摸着是不舒服的。 琥宝儿经她这么一说,手指抚上眼角,才感觉到不适。 昨晚她哭哭唧唧的,在陆盛珂面前丢人了。 她直接把自己的寝衣一掀,露出一双雪玉:“这里也要敷一敷。” 婢女时常伺候沐浴,在她们跟前压根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何况琥宝儿本就不是会害羞的性子。 一下就把桃枝梨枝给镇住了。 她们瞧见了被吮吸过度的痕迹,甚至还挂着浅浅的牙印,不免耳朵一红。 软糯的小娘子,双眸清澈,动作坦率,全然不知自己是个多么诱人的姿态,又纯又欲的,别说是男子,她们看了都一阵脸热。 王爷怎么可能忍得住。 所以,没见落红是因为没有做到最后,但是他该占的便宜是半点没少占。 这才把人给生生欺负哭了。 往后要是水到渠成,还不知会做到何种地步呢? 桃枝梨枝连忙去拿了软膏来,即便是夏日,也不能用冰块往胸前捂呀。 这细嫩之处,寻常的药物怕是不行。 两人去问了芠喜公公,他在宫中见多识广,当即做主取了一瓶宫廷秘药送来。 “这东西哪里都能抹,一小瓶价值千金。” 梨枝回来时,琥宝儿已经梳洗妥当,上了药才到外间坐下吃饭。 一看庭院里的日头,都快晌午了。 青序打发人回来传话,王爷下朝后去了东宫,中午暂时出不来。 “应是为了林姑娘一事吧,王爷会纳她为侧妃么?” 桃枝梨枝作为近身心腹,昨天的事情,她们也知道。 王爷就差没有把书房搬到滦纱苑了,这个院子如今早就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入内。 她们不提,琥宝儿一时都没想起来,林芊蔲意图成为夜玹王侧妃。 她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道:“我让他拒绝。” 桃枝不由诧异:“娘子已经同王爷说了么?” “对,”琥宝儿一点头:“我不喜欢,我不同意。” “那王爷是何态度?”梨枝问道:“与林姑娘自幼相识,该不会存有什么情分?” 以前她们没有在身边伺候,并不清楚王爷的交际情况。 琥宝儿抿着筷子想了想,忽然发觉自己上当了。 “他没说要不要拒绝,只让我好好表现。” 做得好就不纳侧妃了。 可恶啊,要是他把人弄回来,然后说她做得不好……? 陆盛珂的信誉值在琥宝儿这里已经大打折扣了。 他对她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情,然后声称尚未圆房。 他也大可以说她做得不好,反正全是他片面之词,惯会哄人…… 这个人很坏,肯定会故意如此。 桃枝有点担心,王妃跟王爷才刚好上,这节骨眼侧妃进府,怕是要横生枝节。 琥宝儿小脸严肃:“等他回来,我要好好质问一番。” “质问……”梨枝欲言又止:“娘子口气缓和些,切莫因为一个林姑娘与王爷发生口角才好……” 琥宝儿不听:“是他不对,他坏。” 桃枝拉住梨枝,不让继续说:“娘子心思浅,王爷再清楚不过了。” 她觉得这两人是吵不起来的,小两口自会解决。 ******** 饭后,琥宝儿没能等陆盛珂回来,自己先行去应了沈若绯的邀约。 昨天老夫人的寿宴才刚过去,就这样迫不及待的,肯定是听了吕婆子的传话。 琥宝儿心里门清,但还是打算去见见她。 反正眼下无事,去瞅瞅沈若绯的花样,就跟看戏似的。 闲着也是闲着。 两人约在茶楼里,琥宝儿进去时,里头正热闹。 因为秋闱近在眼前,这段时日甭管是否夏日炎炎,茶楼酒馆的生意总是火爆的。 琥宝儿挺喜欢热闹的,在二楼靠近栏杆处挑了个位置坐下,瞅着人多喝茶都更有滋味。 今年的中秋节将会特别盛大,因为京城涌入许多外来学子,他们大多会过完节再归乡。 琥宝儿点了两壶茶,让桃枝梨枝和车夫坐旁边那桌,刚落座没多久,茶馆一楼突然闹哄哄地吵了起来。 一群人七嘴八舌,琥宝儿伸长了脖子听得一两句,好像是有人玉佩丢了,当场逮着个嫌疑人。 被指责是扒手的书生气得涨红了脸,不断辩解,他拒绝搜身检查,认为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此等争执,市井闹市或许每日都在发生。 不过今天遇着事的是一群书生,个个能言善辩口齿伶俐,还会引经据典,把琥宝儿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好厉害的样子……” “书生便是这样,凡事喜欢争论高低,意气用事的也不少。” 桃枝瞅着他们,都争得脸红脖子粗了。 不过好端端的若是被污蔑成小偷,当事人自然气恼,咽不下这口气。 好在底下也没有闹多久,站出几个人主持公道,顺利调解。 说服了那个书生自证清白,玉佩不在他身上,扒手另有其人。 琥宝儿目睹了一场‘断案’,就着茶水看得津津有味。 第71节 忽听左侧方有人嗤之以鼻:“近些日子替自己造势之人越来越多了,沽名钓誉之徒!” “周兄此话何解?”他身旁人问道。 周泽淮摇着折扇,笑道:“这哪是什么抓小偷,分明是做戏给旁人看。” 他用扇子遥遥一点,所谓的旁人,就是某个雅间里的楚相爷。 每年科举都有许多学子大出风头,大多是在诗画会上,亦或者这类茶馆里。 有的是时势造就,而有的,显然是人刻意安排。 他们生怕籍籍无名,被淹没在众多优秀的学子当中。 若能在京城贵地得到赏识,指不定就仕途顺遂,青云直上了。 要知道,中举于仕途而言,不过是一个开始。 周泽淮侃侃而谈,一顿分析,有理有据,冷不防一扭头,对上了琥宝儿圆溜溜的大眼睛。 这个喝茶的小娘子,显然在支着耳朵偷听呢,瞅见什么都觉得稀奇一般,目光尤为直接大胆。 周泽淮朝她礼节性一拱手,闭嘴不说了。 桃枝轻咳一声:“沈姑娘迟到了。” 约好在此碰面,热闹都看完了,人还没来。 沈若绯没出现,因为半道上遇见了萧阳公主出宫的车驾,她被半道拦截不说,还给赶了回去。 萧阳一脸的怒气冲冲,得知这对孪生姐妹有约,当即把人赶走,自己代为赴约。 她摆出公主的架子,一脸的来者不善,沈若绯没有怎么犹豫就选择了避让。 公主是要去找琥宝儿麻烦,她才懒得管。 萧阳很快抵达了茶馆。 她急匆匆出来,原本打算杀去夜玹王府,中途撞见沈家二女,直接到这里来堵人,可省了功夫。 萧阳是来给林芊蔲出头的,在东宫听到消息,她已然按捺不住怒火。 昨天林芊蔲进宫与她说过一些小话,完全没提自己的婚事。 今天才得知,林姐姐不惜屈身侧妃之位,就为了嫁给她三皇兄。 林姐姐的好姻缘被沈若绯给生生搅和了,如今委曲求全,没想到还遭遇阻拦! 这还有天理嘛!她是不是太过分太嚣张了! 萧阳脾气冲动,身边的小宫女一看她这样,纷纷劝阻。 但是谁也拦不住。 她上了二楼,一扭头就找到了琥宝儿。 “你真是好兴致,约着妹妹出来饮茶?” 萧阳拎着裙摆快步过来,脸上冷笑连连。 “怎么是你?”琥宝儿感觉莫名其妙的,遭受了她的情绪攻击。 萧阳压住脾气环视茶馆,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一抬下巴道:“跟我来!” 琥宝儿坐着没动,慢吞吞问道:“你有什么事?” 萧阳磨着后牙槽:“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本公主使唤不动你?” 琥宝儿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很突然……” 话没说完了,她的手被拉住了,萧阳非要扯着她下楼回府。 桃枝梨枝和小宫女连忙各自拦着,但是萧阳一股牛劲儿。 萧阳很生气,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利用她,还学会了排除异己,这样折辱林姐姐! 留在皇兄身边,当真是后患无穷!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公主的身份不够用,不能立即发落了沈若绯。 就该拉下去狠狠掌嘴,再打几十个板子!皮开肉绽才解气! “我不要跟你走,你是不是又想打架了?”琥宝儿挥手挣扎。 眼看着这公主就不是心平气和的状态,定是来找茬的。 傻子才跟她走呢。 大庭广众之下,两个小姑娘拉拉扯扯起来,都在暗中使劲。 萧阳在储水庄就见识过琥宝儿的力气,这会儿当然是使出了十足的力道对付。 而琥宝儿手腕吃痛,更加用力挣扎。 她那么一推,萧阳跌了出去,她自己也在力的作用下倒向身后。 “啊!” 一阵短促的惊呼,两人同时摔倒,琥宝儿的脚踝咔哒一声,刺痛传来。 而被推开的萧阳也没好到哪去,她好巧不巧地跌坐在隔壁不远那桌的周泽淮身上,他们一时愣住。 就坐他怀里! 周泽淮没想到,一楼的热闹散了,二楼来个小姑娘,气势汹汹的,似乎也有热闹可看。 然后他这个路人,突然被天降‘横祸’,一个姑娘家跌到他怀里来? 周泽淮傻眼了,连动手搀扶都不敢,完全不敢触碰。 还是小宫女,惊吓过后反应快,把萧阳搀扶起来。 公主的一张脸已经涨红得不行,她气得发抖,指着琥宝儿:“沈、沈若绯,咱们走着瞧!” 丢下这句,她带着人扭身就走,把周围的看客们抛在脑后,哪里顾得上被她坐到的路人是圆是扁。 满是落荒而逃的意味。 “娘子没事吧?”梨枝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呀……” 琥宝儿觉得自己才是无妄之灾,她前不久才脚踝脱臼过,现在又伤着同一处了。 她难道不是受害者么?萧阳还冲她放狠话? 另一边,周泽淮回过神来,人已经跑没影了。 他一手扶额,过来给琥宝儿见礼,“这位娘子认得那位姑娘?” 他叹了口气:“周某失礼,方才没能赔不是,还望娘子代为传达。” 是他被吓着,反应不及,没有立即道歉。 虽说是姑娘自己跌过来的,但这种事情,他身为男儿不妨碍什么,就怕姑娘家清誉受损…… 琥宝儿的脚疼得很,摇头道:“我帮不了你,她是来与我打架的。” “打架?”周泽淮从未见过这样彪悍的姑娘。 她们真的会打起来么? 桃枝准备立即回府看郎中,道:“这位公子别放心上,若有什么,自然有人来找你。” 看他模样也是个读书人,宫里要找个书生还不简单么? 不过没人知道公主的身份,这种意外也不至于到处宣扬,估计是要不了了之。 琥宝儿顾不上他们,苦巴着一张脸下楼回府。 她回去就跟陆盛珂告状! 午后申时,陆盛珂从宫里出来了,他还不知道萧阳的任性举动。 琥宝儿到家就一顿说,气鼓鼓的:“你这个妹妹和你一样坏,我下次对她不客气!” 好端端的就来找茬! 是不是以为她好欺负! “怎么回事?”陆盛珂拧眉。 把人按在矮榻上坐着,低头查看她的腿脚。 一旁桃枝从头到尾解释一遍,她口齿清晰,就连萧阳公主跌坐书生腿上这件事也没落下。 说白了,就是一人要拉着走,一个不肯走,然后发生了意外。 陆盛珂要被她们气笑了:“你们今年几岁?” 就这点小事,还能造成这般局面,腿骨又伤着了。 看来萧阳的倔脾气是改不掉了,需要他出手。 琥宝儿的脚丫子不方便给李郎中看,还是陆盛珂来负责医治。 他不顾她的痛呼,细细摸骨检查,断定没有伤及骨头,才敷药包扎。 “至少半个月不许下地。” “这么久?”琥宝儿顿时垮下小脸。 “你又不是头一回受伤,”陆盛珂抬了抬眼皮,冷声道:“一个部位重复受伤,容易留下病根,当心往后刮风下雨就酸疼。” “不行不行。”琥宝儿一百个不乐意,她不要病根。 “现在知道怕了?”陆盛珂在盆里净手,“这段时间安分点,萧阳由本王来处理。” 琥宝儿已经记仇了:“你处理你的,我处理我的。” “哦?你打算怎么做?” “你是她兄长,我不告诉你。” 琥宝儿喊来桃枝梨枝,她在茶馆喝了好几杯,现在要去净室。 她的诉求被打断了,陆盛珂一把抱起她,挑眉道:“若没记错,本王还是你夫君。” 第72节 说着,朝净室走去。 “?”他想干嘛? 琥宝儿迷茫了一瞬,伸长的小手紧紧扒住门框不放:“桃枝,桃枝……带我去净室……” 陆盛珂单手就足够抱住她,另一手掰开她的指头:“本王带你去。” “我不要,我不要……” 琥宝儿就跟上岸的鱼儿一样,没有腿脚,有心无力,恨不能一尾巴甩开他,然后蹦跶回水里去。 她吓坏了,这人越来越不讲道理,还可怕得很! 第44章 “听我的。” 陆盛珂强硬起来,琥宝儿说什么也不好使,他非要非要,她行动不便,还能怎么办呢? 从净室出来后,便是粗枝大条如琥宝儿,也蜷缩着手心,红了耳尖。 她觉得不好意思,感到羞耻不解……还有气愤! 她实在是气不过,一口狠狠咬在陆盛珂的肩膀上,用了力道,印下她的齿痕。 陆盛珂一身武力,皮糙肉厚,半点不为所动,抱着她步伐平稳,送回矮榻上。 “解气了么?”他倾身凑近,用挺直的鼻尖轻蹭琥宝儿:“嘴巴也给你咬?” “谁要咬你,走开!”她别过脸去不想碰他。 陆盛珂却握着她软嘟嘟的脸颊,给转过来正对自己,覆上他的薄唇:“本王让你咬。” “唔……”滚! “其他地方也可以。” 他音色低沉,一下子就提醒了琥宝儿,所谓的其他地方具体有哪些……全都是昨晚他亲自动手示范过的。 琥宝儿立即不干了,挣扎推拒:“你坏!你坏!” 她非常怀疑他:“你是不是对我用刑了?” “胡言乱语。”陆盛珂真不知道她这小脑袋瓜在想什么。 琥宝儿有理有据:“我疼得要死,伤处红肿都要抹药膏了!” 她希望他反省一下,知错了嘛? 然而,陆盛珂双眸微眯:“此事本王可以代劳。” “你伤害了我,再来上药有什么用?”琥宝儿难以置信,这人的态度尤其可恶! “这不是伤害,”他顿了一下,道:“下回本王轻一点。” “还有下一回?”琥宝儿的眼睛都睁圆溜了。 她的小肉拳已经握紧了:“你说我们不算圆房,偏偏做出这么多奇怪的举动,意义何在?” 真不是故意在耍她么? “急什么,”陆盛珂伸手,一把包裹住她的小拳头,“你需要适应。” 这么娇娇弱弱的,他都没怎么品尝,就呜呜咽咽掉眼泪了。 真到了那一日,指不定要怎么骂他呢。 琥宝儿的腿脚不方便,陆盛珂抱着她出去用膳。 为方便她之后一段时日的静养,他让青序去找了个带轮子的木椅过来。 一些腿骨有伤病或者不良于行的老人,都用的这种椅子。 琥宝儿颇为高兴,虽然不能出门,府里台阶多也不好走,但是她不至于寸步难行。 都说她同个部位经历二次损伤,需要多加上心,好好静养,以防留下病根。 她当然是不想成为小瘸子。 饭后陆盛珂去了书房,琥宝儿也被捎带过去,陪着他处理公务,自行写写画画或者玩玩棋子。 陆盛珂拒绝了林芊蔲,太子和太子妃都有些不解,和林家结亲并非必要,但却是好上加好。 男人通常不会讨厌一心爱慕自己的女子,他居然不要? 不过,陆盛珂拒绝也没什么。 林家单方面有意愿,夜玹王就得配合迎娶么?他们的脸面还没大到这种地步。 陆启明最终没有多问,尊重了弟弟的喜好。 而袁绰,稍稍一转脑子就猜到了,沈若绯失忆前什么样她不清楚,但失忆后娇憨可爱,又白又软的。 与这样讨喜的小姑娘日夜相对,不仅很难厌恶她,只怕还会不断被触动。 甭管她原先性情如何,至少目前而言,还是担得起王妃之位。 容时自己觉得欢喜,他们做兄嫂的有何不能支持。 林大人是袁绰的姨父,她亲自去了一趟林家宽慰,婚姻之事讲究缘法。 两个都是好孩子,但缘分不够,就不必强求。 至于之后林家会如何选择,无人干预。 料想有脑子的也不会轻易瞧中谭凌越,柔妃一系就是一艘迟早会沉没的大船。 萧阳在东宫听见了此事,今天才急匆匆出来。 她和林芊蔲自幼相识,成为闺中好友,虽说隔着一道宫门,但萧阳很重视。 她在宫里也没有什么同龄人可以做玩伴。 以前陆盛珂只觉得这个妹妹不聪明,傻乎乎的,行事不过脑,现在看来,还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他决定亲自教训她,不仅如此,还要给她挑选驸马嫁出去。 “重锦,”陆盛珂把人叫进来,吩咐道:“去查一下,今日茶楼里那个书生是何人。” 重锦一挠头:“王爷这是打算……” 他得知道主子的意图,打听起来才有侧重点。 “萧阳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陆盛珂淡淡一抬眼皮:“没有人会帮她。” 且不说林芊蔲值不值得她掏心掏肺,在她决定为了闺蜜顶撞嫂子的时候,就该受到教训。 还是在茶馆里,众目睽睽之下,言行轻率。 重锦稍稍惊讶,王爷该不会要把公主就这么许配出去,以此‘惩罚’她吧? 不过也可能只是吓唬一下,把书生的户籍生平送上,足够她们在宫里提心吊胆了。 重锦领命而去,一旁的琥宝儿撑着小下巴,开始思索自己该如何惩罚萧阳。 陆盛珂要怎么做是他的事,不代表她的意愿。 她必须让公主知道怕了不可! 陆盛珂一看她那遮掩不住的小表情,就知道是在琢磨着小算盘。 他也没问,随她去,这么个软乎的性子,能闹腾出什么来? 陆盛珂开始处理手头的事务。 他要用潘子安,眼下这个人已经到父皇跟前去了。 毫不起眼的随着队伍去了避暑山庄,然后在某个合适的时机,秀出他百步穿杨的箭术,一鸣惊人。 潘家乃是京城旧日勋贵,父辈往上三代文官,早年一个叔伯走了武将之路,自请去了外地。 旒觞帝对潘家有印象,看这个后生虎目灼灼,雄姿英发,不禁龙颜大悦。 把潘子安留在身边问了几句,这么一接触,发现谈吐也颇为不俗。 当场便点了他进入羽林军。 有这么一手箭术,瞧着胆识也好,他无疑非常满意。 尤其是之后听了一耳朵潘子安幼时闹的笑话,童言无忌,言之凿凿要娶袁绰,京城好些人知道。 倒没人会把孩童的稚气当真,这会儿也是一笑了之,旒觞帝也不过听个热闹。 他不见得因为这么个小插曲就彻底记住了潘子安,但是人在跟前晃悠了一遍,向前迈进一大步,往后还愁没有表现机会么? 旒觞帝年迈,越来越向往年轻有力的体魄。 看到矫健男儿驱马驰骋,扬臂拉弓,只有在自己做不到之后才会意识到可贵。 失去的东西,总是好的。 潘子安既然安插过去,不急于一时,他的下一个行动时机,是秋闱过后的秋狩大会。 盛夏过后,圣驾就该启程回京了。 ******** 琥宝儿养了两天的腿伤,即便木轮椅送来也感觉无趣得很,她哪都去不了。 桃枝提议,可以邀请金家四姑娘过来小坐,陪着吃茶说话,还能聊聊腿伤怎么来的。 这是公主闹出的意外不错,但是跟沈姑娘没有干系么? 沈姑娘的车马半道偶遇出宫的萧阳,她毫不犹豫就爽约了,直接打道回府。 甚至都没派人来说一声。 这要说畏惧公主强权,可说不过去,萧阳还没霸道至此,分明是躲到后边看戏去了。 别说是亲姐妹,就是朋友之间都显得很不厚道。 桃枝的意思是,沈若绯如今顶着二姑娘的身份,使劲给自己营造名声,估计很怕传出什么不好的来。 第73节 琥宝儿听完桃枝的解释,欣然同意:“就这么做。” 于是一张请帖,把金蔓给请到夜玹王府。 金蔓欢欢喜喜就来了,其实她早已对王府好奇,不过没敢贸然提出。 夜玹王府上以前没有女眷,从来没有弄过宴会。 王爷自己也不设什么生辰宴,大多在宫里太子殿下代为操办。 可以说府邸颇为冷清,就连许家人都没走太勤,因为陆盛珂不喜欢。 金蔓得以入内一睹,同时也想看看,友人过得如何。 外头风言风语,她听了不少,不过亲眼瞧见几次,又觉得王妃之位是坐实了。 今天她便来一览王妃的排场。 滦纱苑有客人要来,芠喜公公得知后,亲自打点了一番。 而管家那边收到消息,是半点不敢怠慢。 阳奉阴违擅作主张的人,早就被驱逐出去了,现如今还有谁质疑王妃的地位呢? 王爷大多时间与她同食同寝,俨然与寻常夫妻无二样。 金蔓到来后,一应精致茶点准备齐全。 琥宝儿就在滦纱苑招待,她的木轮椅不太方便出去。 金蔓没想到,才短短几天没见,沈老夫人生辰宴后,她就伤了腿脚。 当然是要问候一番。 琥宝儿嘴笨,桃枝代为转述了扭伤的由来,三言两语就说清了。 金蔓颇为差异,这里头有萧阳公主的事儿,还有沈家二小姐? “你妹妹就那样回去了?” “可不是。”桃枝叹了口气:“可怜我们娘子二次负伤,伤筋动骨的……” 金蔓听了忍不住想嘀咕:“你妹妹和你是真像啊……” 她指的是失忆前的沈若绯,就是这种性子。 她与之相交多年,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以前虽说是友人吧,但实则没有多亲昵,她们也有攀比斗嘴的时候,哪像现在这般和睦。 金蔓一下就想到了花雅夫人对沈二姑娘的赞扬,“她该不会是那种擅长在长辈面前装乖讨巧的吧?幸好你出嫁后才把人接回府,否则你与她一块待着,估摸着少不了是非。” 一家子姐妹,不见得就有多亲近。 这些个小心机,利益争夺,在大户人家并不少见。 琥宝儿没有跟姐妹相处过,也说不上什么,她只觉得,亲情单薄,沈家于她而言,同那些个赵钱孙李的人家并无不同。 宛如路人。 因为腿脚有伤,也不能带金蔓四下观赏庭院景致,她坐了半个多时辰,就告辞离去。 人走后,琥宝儿靠在椅背上努努嘴:“下回不跟妹妹见面了,我去看热闹,人当我是傻子。” 沈若绯干的事情,她都还没算账呢,真当她无所谓不记仇么? 不过因为没有记忆,那份情绪没有预想的高昂罢了。 “娘子不去也好,”桃枝回道:“她盘算那么多,谁知哪天又生出什么念头。” 主要是怕被暗算,心机深沉之人,且心术不正,瞧着都可怕。 琥宝儿决定先不去管沈若绯,她掰着指头算算日子:“幸好我在中秋节前就能痊愈。” 否则甭管萧阳是不是公主,她都要拿马鞭去抽她不可。 陆盛珂从外头回来,还没进入屋里,就在廊下透过窗子听见了她的嘀咕。 他施施然入内,转过屏风,问道:“中秋有何安排?” “你回来啦?”琥宝儿抬头看去,抿唇道:“自然要上街游玩。” 她出去时候会跟大爷大娘搭话,有时候听说到一些盛景。 比如湖上游船,船娘就告诉说中秋节的画舫如何如何精美,京城的河流全都灯火璀璨,沿河两岸游人络绎不绝。 顺带还会提及各种美食美景,甚至是美人。 广乐坊美人甚多,每年能传出不少佳话。 陆盛珂听她说,再看一眼她这个腿,就知道她是闲不住想出去玩了,无奈不能成行,所以脑中畅享。 他走了过来,弯腰俯身,把人从椅子里捞起来。 就像抱小孩似的,手臂绕过她的背部搂住,大掌稳稳捧托圆臀。 琥宝儿顿时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明日休沐,想去哪里,本王带你去。” “你带我去?”琥宝儿一怔,很快点头同意:“你可别骗我。” 这人总是忙碌,就算是休沐,也没见他怎么闲散过。 她确实是等不及中秋节了,想出去玩。 “我行动不便,可以带我骑马么?” 琥宝儿喜欢骑马,但是桃枝梨枝说夏日太晒,不建议骑。 所以从储水庄回来至今,都没去骑马,外面挺热的,要是踏着夕阳余晖,想来会好一些。 陆盛珂抱着她,步伐缓慢,半敛眼眸:“可以去,不过你全部要听我的。” 琥宝儿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他有话要吩咐? 陆盛珂低声补充:“床上听我的。” 她闻言,小嘴微张,开始回想并且犹豫。 这是能够轻易答应下来的事情么? 第45章 旧情未了 夜深人静,滦纱苑却灯火明亮。 大热天的,琥宝儿出了一身汗,从头到脚湿漉漉的,宛如从水里捞起来。 陆盛珂带她去净室,里里外外给收拾得干净清爽了,才回到榻间就寝。 这么一番折腾,时辰已经不早了,估摸着再过不久就能听见鸡鸣声。 琥宝儿一脸困顿,还不忘用微哑的小嗓音提醒他:“别忘了要带我去骑马……” 她眼睛都睁不开了,整个人粉扑扑的,白里透红,被滋润得娇艳欲滴。 经过这段时间的适应,差不多已经习惯陆盛珂的各种举动。 琥宝儿从一开始的疑惑抗拒,到半推半就躺平享受。 只要他别太过火,她大多时候,没有什么不适之处,更遑论疼痛。 相反,陆盛珂的唇i舌,会带来灭顶的快意…… 琥宝儿就跟餍足的小猫一样,交代完最后一句,两眼一闭立即沉沉入睡。 陆盛珂一手松松揽着她,黑眸幽幽。 他这般徐徐图之,她似乎一无所觉。 方才,他的指节探了进去,她哼哼唧唧的,没有哭鼻子。 温水煮青蛙,被吞进肚子里估计都不怎么挣扎。 琥宝儿可不清楚陆盛珂在想什么,她呼呼大睡,安然无梦,一觉到天明。 被消耗过一部分精力,睡起来格外香甜。 她的想法非常简单:不要让她疼痛就好。 经过再三抗议,可怜的红珠再没有肿胀到穿不得小衣的地步,陆盛珂探知她的底线所在,拿捏了分寸。 琥宝儿对这个结果相对满意,第二天爬起来,高高兴兴就要去骑马。 桃枝梨枝在身旁伺候,这会儿完全无从得知两位主子是否有圆房。 更换被褥时一片狼藉,看小娘子这模样也不像无事发生,可偏偏就是不见落红。 而且——王妃每天起床后生龙活虎的。 两人是完全摸不清头脑了,若去询问琥宝儿,她这个当事人对圆房都稀里糊涂,全然是一知半解的状态。 琥宝儿是个贪欢之人,从不会去纠结那些太过复杂的事情。 具体有没有圆房她也懒得管了,反正她没什么损失,感觉很舒服,日子就继续过吧。 陆盛珂信守承诺,休沐日果真带着她外出骑马。 虽说不能行走,但上下马车由他抱着,抵达马场后与他共乘一骑,倒是没有怎么不便。 仅有一天时间,他们没有走太远,就近去了许家的马场。 陆盛珂道:“你既喜欢骑马,本王给你一个马场。” 他十五岁出宫建府,得了封号与宅邸,还有田产庄园若干。 皇兄送了个马场给他,如今闲置多年,没有怎么维护,需得派人重新打理。 马厩也要多补充一些好马。 琥宝儿闻言,眼睛都睁圆了:“给我?” 第74节 “嗯,连地契一块给你,它此后属于你。” 陆盛珂很少用到马场,他进宫上朝,时不时还要往返于营地,待在马背上的时间并不少,但不会往马场去。 之所以强调把地契给她,是因为琥宝儿心里界限分明。 给她使用,但不属于她,只有地契递过去,才是完全归属她的东西,是她的地盘。 果然,小姑娘双眸亮晶晶的,一手揪住他的衣袖:“给我一个马场?” “很喜欢?”陆盛珂轻笑,明知故问。 她的反应总是不遮不掩的,就连床笫之间也是如此。 坦诚地流露出喜好或愉悦。 他颇为欣赏这种直率,太多女子被教导得委婉羞赧,要也不敢说,好也说不好。 口是心非。 陆盛珂把琥宝儿抱上马背,自己紧随其后,跨坐在她身后,两只胳膊圈着她。 双腿微微一夹马腹,马儿便撒开蹄子奔腾而出。 他很喜欢这个动作,娇小的身躯陷落他怀中,一种极具占有欲的姿势。 那日下朝,陈佑卿与他浅谈了几句。 这段时间,两人外出的次数减少了,陈佑卿或许是听到京城流传的一些消息,他问他是否秉持当初的决定,与沈若绯和离。 陆盛珂头一回直面友人的小心思,他毫无犹豫回答了对方: “不会。” 这个答案,想来陈佑卿有所预料,不会怎么意外。 他们自幼相识,算下来二十几年,颇为清楚彼此的脾性。 陆盛珂希望他知难而退,趁早死心。 否则,即便是知交好友,他也不会客气的。 陈佑卿知礼且守礼,既然知道他和自己的王妃走到一起,没有分开的打算,他就该管住那一颗躁动的心。 否则,将害人害己。 君子所不齿。 陆盛珂没有与他明言,双方就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纸窗户,相互知晓,但又心照不宣。 只琥宝儿一人,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骄阳似火,广阔的马场上凉风徐徐,马儿疾驰起来,不觉得有多热。 这是琥宝儿第二次乘坐陆盛珂的坐骑,他那一匹漂亮矫健的白马,威风凛凛。 在马背上,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逐渐兴奋。 对比起几个月前,两人对彼此的认识早已大不相同。 陆盛珂很清楚琥宝儿的胆量,她就不是个胆小的女子。 这次便高高扬起马鞭,叫她见识一些真正的速度。 白马像一道闪电窜了出去,驮着两个人,它却好似轻若无物。 马蹄声响亮,背上平稳,仿佛连山风都为之让道。 琥宝儿大开眼界:“它好厉害!” 太快了,她一张嘴,那风都要灌进肚子里。 陆盛珂带着琥宝儿跑了一大圈,没多久就返回茶室休息,天气热,需要多喝点水。 茶室里摆了冰盆,凉丝丝的,还有几盏撒满碎冰的杨梅乳盅,酸甜可口。 琥宝儿非常喜欢,一口气连吃两盏。 要不是桃枝怕她凉着小肚子拦住,只怕三五盏都吃得下。 梨枝给琥宝儿检查了一下脚踝,没发现有用力磕碰之处,这才放心。 多亏的王爷体谅王妃的心情,特意带出来游玩散心。 否则以小娘子这闲不住的性子,半个月一个月的,怕不是要把人给憋坏了。 陆盛珂不爱听,只吃了点冰,坐在一旁纳凉。 他常年习武骑马,跑完一圈下来就跟热身无异,脸不红心不跳的,反观琥宝儿,周身香气浓郁。 随着她运动,尤为浓烈霸道,便是入口的果香奶香,也无法与之较量。 近身伺候的都是心腹,没有人会议论琥宝儿自带的香气,王府其他下人,无事进不得滦纱苑和照枫院。 两人歇了没一会儿,管事的就来禀报说,六少爷过来了。 陆盛珂听了,淡淡一抬眼,让人进来。 许砚安就跟狗鼻子似的,一听说表哥来了马场,立即闻着味赶来凑热闹。 他还不知道萧阳闯祸一事,不过听管事的说表哥亲自带着王妃来玩,俨然一对新婚燕尔小夫妻。 若是不重要的女子,哪个男人这般好兴致呢?许砚安心眼一转,顿时不敢像以前那样放肆了。 他过来,规规矩矩给两人见礼,唤琥宝儿表嫂。 这个称呼,在琥宝儿被带去许家的时候就叫过了,现在倒没有多么难以启齿。 陆盛珂一点手边的位置:“坐。” 许砚安一屁股坐下,迫不及待就想约陆盛珂秋狩的时候同行。 夏末陛下就会回京,京城里已经开始安排了,虽说要秋闱后才会张罗狩猎事宜,但许砚安主张一个先下手为强。 一怕表哥不答应,二怕他被别人先约走了。 要是陈佑卿要与他一起,表哥指不定随口就答应了,那他岂不是没戏? 许砚安喜欢跟着陆盛珂,无奈没什么机会。 陆盛珂瞥他一眼,不与他谈论秋狩,道:“前年听说你的赤月生了一匹小马,现在养得如何了?” 赤月是几年前陆盛珂搜罗来的名贵宝马,千里良驹,温顺的血统,送给了当时年幼的许砚安做生辰礼。 这个马种,适宜一些小娘子或少年人骑行,它的脾气可以说是马儿当中最好的了。 “赤月?” 许砚安没想到表哥还记得前年他分享的喜悦,乐滋滋回道:“小马驹两岁了,跑起来速度很快,再养一年就是健壮大马!” 陆盛珂闻言一点头:“看来你没有把它送给哪位妹妹,本王用另一匹马与你换,雷豹如何?” 许砚安一听,都要坐不住了:“表哥,你真打算把雷豹给我?” 雷豹性子烈,以速度称著,若论耐性韧性有所欠缺,但爆发力十足。 竟有这等好事! 许砚安的反应很快,看一眼琥宝儿,顿时恍然大悟,笑道:“原来表哥也是会讨人欢心的,是特意换给表嫂的吧?” 赤月极好,不过他已经长大了,自然希望能拥有更加矫健如风的好马。 陆盛珂要跟他换,许砚安有什么不答应的,这绝对是他占了表兄的便宜。 当即吩咐身边小厮,今天就能把小马驹从许家送到王府去。 事情很快说定了,琥宝儿后知后觉:“是给我的马儿?” 她挠挠脸蛋,今天是怎么回事,又是马场又是马儿的,天降横财一般。 琥宝儿收获不少,稍作歇息,陆盛珂又带着她上马,继续出去跑一圈。 许砚安在一旁长吁短叹的,他手痒脚痒,就想跟着表哥一起! 但是眼瞧着表哥带上表嫂,哪有他跟随的余地呀! “唉……” 好在今日没有白来,换了一匹雷豹。 ******** 日头西斜,黄昏余晖将影子拉长。 琥宝儿玩了一下午,有点累了,才尽兴而归。 一行人正欲离开马场,忽然从外头进来一个头戴幂篱的姑娘。 她直直冲着陆盛珂这个方向过来,青序重锦见势不对,抬手拦下。 “这位姑娘有何贵干?” “让我过去,我要拜见王爷。” 隔着帷帽,看不清她什么模样,但是声音却有点耳熟。 青序眉头一皱:“你……” 他听着是林姑娘的声音,但不太确定,细究起来有些不一样。 林芊蔲没有继续隐藏的意思,一抬手,直接取下头上的帽子。 她容颜憔悴,双目红肿,直直看着陆盛珂,嗓音还微哑,显然这几天过得非常不好。 青序重锦杵在她跟前寸步不让,眉头已经死紧了:“林姑娘这是何意?” 林芊蔲半垂下眼眸,低声道:“我乔装打扮出来,无人瞧见,只想问王爷一句话。” 两个小厮一动不动,回道:“林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林芊蔲嘲弄一笑:“你们不必如此防范我。” “以王爷之能,身边人自然口风紧实,况且……林家……也不允许我做些什么……” 她说着,斜了琥宝儿一眼,她被拒绝了,她当如何?她能如何? 难不成还学沈若绯一样,不管不顾,硬生生死皮赖脸的黏上去么?! 第75节 林芊蔲自己跑出来的,她的父亲叫她死了这条心,林家丢不起这个人。 可是她不甘心,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她不信,给他做侧妃他还不要。 她非要从陆盛珂嘴里听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不可! 只一瞬间,林芊蔲就红了眼眶,梨花带雨,倔强如风中一抹坚韧小白花。 她两眼不错望着陆盛珂:“容时,你我相识至今,连说一句话都不愿么?” 桃枝梨枝几人都看傻眼了,心中咋舌,这林姑娘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这般豁得出去。 不过她本就有些胆识,王爷一张冷脸劝退了多少姑娘,就她坚持下来了。 再说,能把萧阳公主收为己用,又岂会是简单人? 青序和重锦也是有所顾虑,才一直拦在跟前。 怕林芊蔲耍什么花招,横生枝节。 琥宝儿觉得不对劲,圆溜溜的大眼睛来回瞅着他们,一锤手心:“你们背着我旧情未了?” 她在戏台子看过类似的桥段,姑娘就是这般殷殷哭泣询问公子,那个公子是负心人! 话音才落,她软乎乎的腮帮子就被陆盛珂掐住了。 “满口胡言。” 第46章 搅和 陆盛珂让琥宝儿在原处坐着等候,他与林芊蔲挪步到不远处交谈。 两人没有脱离几人的视野内。 便是如此,林芊蔲也已经生出无限的希望,双目含情,欲说还休:“容时……” “林姑娘僭越了。”陆盛珂面无表情,道:“林大人乃是大郇的肱股之臣,廉洁奉公,所以本王站在这里。” 他是给她父亲面子,可不意味着她就能随意唤他表字。 “我……”林芊蔲确实是故意的。 他的字在她嘴里早已反复念叨过千百遍,可她从来不敢在他面前叫出来。 而如今,她再不做些什么,就彻底失去机会了。 林芊蔲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暗中等候这么久,有意无意挤兑走那些对陆盛珂动了心思的姑娘,她林家最为堪配。 所有人都认为她会成为夜玹王妃,明明她才是那个呼声最高的那个人。 可偏偏被沈若绯给横插一脚。 碍于外界舆论,陆盛珂娶了沈若绯。 林芊蔲很生气,但是人已经嫁进王府了,此事在陛下跟前过了明路,她什么都做不了。 也没关系,她还能等,风头过后他们自会和离。 到时便瞧瞧,沈若绯会如何自食苦果,落得何种下场! 然而几次接触下来,林芊蔲发现,一切都不如她预想那般。 对所有人冷漠的陆盛珂,似乎在不断为了沈若绯让步。 种种举动,无不叫人心惊,她无法相信,无法理解。 最终,发生了更加让林芊蔲接受不能的事情,她做足了心里准备,退让至侧妃之位——没想到还被拒绝! 但凡让她进府,她迟早能把沈若绯那个女人解决掉,从而坐上王妃宝座,可是就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 林芊蔲的肩膀在发抖,她泪眼婆娑:“王爷为何如此绝情?瞧不上我一星半点儿?” 林家难道不比沈家好?她还比不过落水赖上的沈若绯? 光是她屈居侧妃这一点,就能想到京城里众人会如何议论耻笑了。 她所做的还不够多么? 陆盛珂不为所动,突然就被对方的脉脉深情给缠上了。 但若想以此裹挟他,显然远远不够。 “本王于林姑娘无意,若你想听这句,可以解惑。” 林芊蔲倏地抬起头来,紧紧盯着他:“敢问王爷对谁有意?” 沈若绯么?她不信,她不信! “此事无可奉告。”陆盛珂淡声道:“天色不早,林姑娘早些回去,以免家人着急。” ‘家人’二字是提醒,也是警告。 事情到此为止,还能留有余地,给彼此保持体面,继续撕缠不休,他没有那么多功夫与闲心。 林芊蔲今日所为已经足够出格,若是传出半句,必然牵连整个林家的风评。 大家会说林家管教无方,她这么多年的名声会毁于一旦。 冠了林的姓氏,自幼沾得荣耀,便不能任意妄为。 再说,陆盛珂经历过沈若绯一事,极为厌恶自己跟女子绑在一起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林芊蔲要是犯糊涂,他绝不客气。 陆盛珂不欲多言,丢下这句,转身回到琥宝儿那边。 他让青序派人暗中盯着,提防林芊蔲做出一些蠢事,但不能在明面上,王府不与她有任何牵扯。 青序一点头:“小的明白,绝不叫有心人做文章。” 林芊蔲虽然是带着幂篱来的,但指不定身后跟随了其他尾巴呢。 还得排查一番,以防万一。 陆盛珂抱起琥宝儿上车:“回府。” 琥宝儿伸长了脖子去看远处的林芊蔲,黄橙橙的霞光中,瞧不起神色。 “你们说什么了?” “无关紧要之事。” 琥宝儿在座位上坐好,一手整理裙摆,一边抬眼瞅着陆盛珂:“看来她真的很喜欢你。” 眼神骗不了人,被拒绝的林芊蔲容颜憔悴,肯定在家哭鼻子了。 琥宝儿多少有点好奇:“她为什么喜欢你?” 陆盛珂面无表情,兴致缺缺:“不知道。” 琥宝儿道:“你那么凶,十天半个月不见几回笑,而且力气大,仗势欺人不讲道理……” “嗯?”他黑眸一眯,脸色不善:“本王没听清,你细说一遍?” 琥宝儿并非没有眼力见,而且也不能在当事人面前一味的贬低对方,多失礼呀。 她立即改口:“你生得好看,俊逸不凡,嘴巴又厉害……” “知道就好,”陆盛珂一抿薄唇:“独独便宜了你。” “……” 林芊蔲的大胆行为,最终被不声不响地遮掩了过去。 夜玹王府暗中提防,林家那边得知后也不会坐视不管,他们哪能任由自家沦为笑话。 婚姻之事你情我愿,陆盛珂既然拒绝,还去问为什么? 真要闹开了,不知有所少人等着看热闹! 林家那边迅速约束了林芊蔲外出的自由,关起门来管教闺女。 陆盛珂只让青序留意,并没有透露任何风声,保住了林芊蔲的清誉,就此揭过这一茬。 他仁至义尽,袁绰听闻后,对这个表妹多少有些失望。 袁绰知道林芊蔲的心意,若是可以,她当然想成人之美。 但是阴差阳错,容时已经有了王妃,且他们的感情日益融洽,这种情况下,她屈居侧妃之位还不能成事,就该知难而退及时止损。 这样一番深情错付,收不到任何回馈,还纠缠不休,不仅闹得双方难看,未免也太蠢了。 袁绰身为太子妃,她是以一府主母的心态看待。 倘若林芊蔲成为夜玹王府的女主人,以她这副心肠与痴情,王府就别想出现第二个女人。 一旦容时有了其他妾室,必定后宅不宁。 把心都放在男人身上,她都已经不是自己了。 夫妻情深,是世人所求,但若只有一方情深,那会成为一对怨偶。 ******** 夏末的日头依旧猛烈,旒觞帝一行人班师回朝。 太子监国几个月,一切有条不紊。 做了那么多年的储君,毫无疑问,他已经具备一个帝王应该有的能力。 但是朝堂中没人敢夸半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陛下不服老,多嘴几句就会把人惹毛了。 俗话说老小儿,年纪越大,脾气就越是无常。 旒觞帝最近的心力都放在岚妃身上,几个月的肚子已经显怀,圆鼓鼓一个,是他看着长大的。 以前年轻的时候,忙于前朝,后宫里又美人环绕,即便哪个嫔妃有了身孕,他也很难专注只看她一人。 如今老了,倒是突然体会了一番。 旒觞帝非常期待新生命的降临,他的老来子。 第76节 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哪怕孩子如今只是个胎儿,日日看着那也不一样。 岚妃一时间风头无两,甚至能跟柔妃一较高低。 不过柔妃也没有因此失宠,她聪明得很,带着七皇子一起,等候这个小皇子或小公主的出生。 她捧着岚妃,俨然是以旒觞帝的态度马首是瞻。 柔妃又不傻,都这个岁数了,争宠的意义何在? 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儿子铺路,甭管岚妃或是谁,生几个都好,他们来得太晚了,构不成丝毫的威胁。 相反,这些人都会成为七皇子表现自己的踏板。 旒觞帝一看爱妃幼子如此懂事,一同期待弟弟妹妹的到来,当下龙颜大悦。 他高兴了,柔妃就高兴。 七皇子到底岁数还小,她很需要时间,只希望陛下能更加长寿一些。 哪会因为一个岚妃就跟陛下置气呢,那也太傻了。 万一把陛下气出个好歹来,还有谁护着她母子二人? 避暑行宫里,至少在表面上看来,是一派其乐融融。 一行人回宫后,柔妃的贤惠大度都快传遍了,旒觞帝又动了立后的心思。 这不是小事,一旦她成为皇后,未来便是太后,死了还与帝王合墓。 许家是绝不会同意的。 陛下回京,朝堂顿时失了平静,暗流涌动。 立后一事暂且搁置,而秋闱在即,需得定下一位主考官。 朝臣自然是提议了太子殿下,年轻人才的输入,到太子手中,过个几年他们自会成长起来。 但凡旒觞帝有点心,他都不该拒绝。 可是这个提议被驳回了,如同三年前一样,半年没打算替东宫铺路的意思。 旒觞帝直接点了楚相爷为主考官,相爷年事已高,就这一两年打算告老还乡。 这个决定,也指摘不出什么,无人敢反驳圣意。 秋闱即将开始,整个京城都陷入热烈的氛围,到处都有人押题探讨。 沈家与韩末宁的走动密切起来,连着给他送过好几回东西。 消息被虞河递给陆盛珂,琥宝儿也在书房里一同查看。 她一脸呆滞:“我那个姐姐,真的喜欢书生?” 不像,她还真不信。 但是沈若绯的种种举动都透露了这个讯息,她最近连花雅夫人那边都减少走动了。 似乎没打算从别处寻觅良缘,就认定了韩末宁这人。 陆盛珂淡淡道:“因为她笃定,韩末宁会考中状元。” “什么?” “她的预知梦告诉她的。”陆盛珂微微眯起眼眸,预知? 虞河终于探听到了沈家为何如此听信沈若绯的原因。 莫约半年前开始,沈若绯突然提出要和妹妹互换身份,她不嫁王府了。 起初沈家人自然没有一个同意,这个婚事费这么大劲才拿下,而且外头都骂成什么样了,已然没有退路。 更何况欺瞒绝非小事。 沈若绯能顺利说服家里人,就是因为预知梦。 虞河禀报道:“莫约那时候起,她就在替家里人出谋划策了,不过她的梦估计存在不确定性,当时为了及时搭救花雅夫人,早早就派人去开元寺打听过行踪。” 也就是说,沈若绯知道花雅夫人会出事,但无法获得其他具体细节。 怕不是暗中踩点好几回? 这便是投机取巧之辈,也不是真心想搭救花雅夫人,她只为了能够获取一份所谓的恩情。 这么一解释,就能明了,沈家这半年来确实有一种‘开运了’的际遇。 陆盛珂略一沉吟,问道:“她可曾说过,嫁给本王有何后果?” 让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王妃之位? 虞河摇摇头:“此事尚不清楚。” 光是[预知梦]这三个字,还是他派人蹲守许久才捕捉到的,听上去属实匪夷所思。 琥宝儿一脸惊叹,信以为真:“她、她好厉害!” 她忍不住追问道:“能够预知以后的事情么?这不是神仙吗?” 陆盛珂瞥她一眼,似笑非笑:“神仙?” “本王不信神。”他冷哼。 当即吩咐虞河派暗卫去盯着,什么都不要做,切莫打草惊蛇。 沈若绯的秘密已经泄露端倪,她藏不了太久。 琥宝儿感觉很不可思议,不仅吃饭的时候琢磨,夜里就寝时间,还在思索这个问题。 “沈若绯真是我的姐妹吗?她怎么那样厉害,而我完全不会。”她就没点‘神力’么? 琥宝儿鼓了鼓脸蛋,低头看自己一双手。 下一瞬,细软的小手被陆盛珂拉了过去,按在他腰i腹间。 垒块分明,温热i硬实,他的寝衣不知何时解开了。 “不要管她,管管本王。” 陆盛珂倾身凑近,侧过俊颜,轻抿她的白玉耳垂。 “可是我很羡慕神力,”琥宝儿缩了缩脖颈,道:“要是我也能预知,那我……” “你待如何?”陆盛珂问道。 就她这个小脑袋瓜,怕不是比沈若绯还早露出马脚。 琥宝儿噘嘴道:“那我肯定不让狗狗死掉。” 她没有恢复记忆,也没有继续梦见琥珀,说不上多么难过,但是偶尔想起来,总是胸口闷闷的。 陆盛珂垂眸,轻吻她粉桃般的软腮,这还是个会为了一条狗耿耿于怀的小笨蛋。 人越成长心越冷硬,谁还这样天真的,真情实感呢? “别再想了。”陆盛珂一手抱过她,以口ii舌封唇。 琥宝儿上道得很,乖乖靠在他怀里,微启贝i齿,接受他给予的欢i愉。 直至舌ii根i酥i酥i麻i麻,心跳不止,才会被放开。 然后,他会吻i遍她身上每一寸肌ii肤。 这些都是琥宝儿不排斥的,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她基本已经清楚陆盛珂想要做些什么。 但今晚——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的呼吸声,比以往每一回都要明显而沉重…… 琥宝儿略为无措的水润双眸,与陆盛珂幽黑的眼睛对个正着,沉如渊海。 他额际一层薄汗,竟然是一副隐忍模样。 “你干什么……”她细白的小指头揪住了被褥。 他为什么……? “你说呢?”陆盛珂饶有兴致地反问。 “这一次,本王不会再忍了。” 陆盛珂饥i肠i辘i辘。 其余的方式,早已经喂不饱他了。 第47章 她拒绝 夏日骤雨毫无预兆地降临,伴随着狂风,来势汹汹。 粉白的桃子在枝头被打得巍巍颤颤,淋雨湿漉漉,硕大的果实独自散发着幽香。 此情此景,哪里禁得住那等贪婪之辈的采撷。 琥宝儿跟做梦一样,被高高地捧上云端,恍惚间又从云间坠落,生生被劈了一道似的,仿佛裂成两半,叫她痛到泪眼汪汪,哭出声来。 琥宝儿疼得一抽一抽,好半晌才缓过一口气,雾蒙蒙的眼睛,满是难以置信:“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呜呜呜……” 明明这段时间以来,两人一直都好好的。 她已经适应了陆盛珂的行为,他今天突然变卦,施与痛楚。 之前哪怕是被捻至肿胀的珠子,也没有这么疼! 琥宝儿一脸的控诉,谁知,抬眼去看陆盛珂,他的反应似乎也不太好。 双眉紧蹙,薄唇微抿,坚毅的下颚线稍稍抬起,他整个人处于一个紧绷的状态,隐隐有汗珠渗出。 “绞疼我了。” 他的嗓音,低哑的可怕。 琥宝儿自顾自哭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这人作为‘施暴方’,狠狠伤害了她,好意思自己喊疼?! 可恶啊,这还有天理嘛! 第77节 琥宝儿被气得不行,胸脯剧烈起伏,一片晃目的雪色。 攥紧了小拳头要给陆盛珂一下,然而太疼了,根本没有力气去揍人。 “你受伤了。” 陆盛珂眉头紧皱,呼出一口热气,不得不强行停下来,“今天到此为止。” “你对我动用私刑……这次你别想否认……”琥宝儿还在哭,一边哭一边骂他,小嗓音细细的,她光是前面就耗费了诸多体力。 又是恍惚又是哭泣,出了一身汗不说,还在忍痛挣扎。 “……用刑?” 陆盛珂并不好受,他自认为做了完全的准备。 然而实际操作起来,会发现状况与预想有所偏差。 她见血了,还哭得那样凄惨。 …… ………… 桃枝和梨枝二人被唤入内伺候,陆盛珂自行去了净室,没有带上琥宝儿,让她窝在床上冷静一会儿。 好不容易把人哄得不哭了,两个婢女询问之下,才发现闹了什么乌龙,顿时哭笑不得。 琥宝儿大哭了一场,眼皮红通通的,小鼻头也跟着哭红了。 她停下来后还在抽抽噎噎,好不可怜,其中一半是疼的,另一半是被吓到了。 在她的认知里,陆盛珂突然翻脸不认人,前不久还亲她嘴巴,下一刻就出手伤人。 琥宝儿不太清楚他具体怎么做的,反正她受到沉痛一击,疼的要命,他这个习武之人,轻易就叫人受了‘内伤’! 琥宝儿又惊又怒,还有点害怕。 夜玹王位高权重,谁能制裁他呢? 他莫不是就是那种关上门殴打妻子的人?她在坊间听说过有这样的人,外头议论起来可难听了,人所不齿的行为! 呸! 桃枝没料到小娘子竟然想岔了,连忙替王爷解释两句。 她挽唇笑道:“对王妃而言,可是喜事。” 两人终于圆房了,好消息还会太远么? 至于初次疼痛那都是常有之事,这段时间她和梨枝可是补了不少这方面的认知。 梨枝把榻上的元帕给收起来,宽慰道:“娘子别担心,后面肯定不会像今天这样……” 她话没说完,琥宝儿摇头打断:“我不信。” 她抽抽鼻子,道:“你们不许伙同他来骗我。” 什么圆房,之前她和陆盛珂那样亲昵,他吃她嘴巴,到处吮吻,结果说不是圆房。 而这一次,她好痛,也没有半点舒服之处,却说它就是? 琥宝儿的认知里,房事就是夫妻间最最私密的行为了。 只有合乎礼法的夫妻才能这般行事,未出阁的姑娘,就连听一耳朵都不允许。 难道他们前些天还不够亲密么? 琥宝儿心中愤愤,陷入了一种‘我挨打了但是我没有证据’的局面。 陆盛珂从净室出来时,一抬眼便撞见她这气呼呼的倔强模样。 俨然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桃枝梨枝好说歹说,也不能消去她心中的怀疑。 陆盛珂一挥手,让婢女去把她沐浴之物备好,他缓步过来,要带琥宝儿去梳洗。 琥宝儿躲开了,咬着自己红艳艳的唇瓣道:“我的脚可以下地走路了,我自己来。” 绷带和竹片早已经拆了,李郎中只说让静养,没说不能走路。 陆盛珂见状,长臂一探,就把人给拢到怀里来,就着薄毯包裹,打横抱起。 “腿脚没事了,其他地方不疼?” 他得亲眼确认有没有受伤。 “我不要,你放开我。” 琥宝儿寒毛都竖起来了,连忙抗拒挣扎,然而动作稍微大一点,还真是会牵扯到痛处。 更过分的是,陆盛珂一掌盖下来,轻拍她的圆臀:“你躲有什么用,本王若想揍你,用得着遮遮掩掩骗你?” “这!” 这话还真有道理………… 琥宝儿一口气噎在胸腔,不上不下的,瞪圆了一双琥珀眼。 陆盛珂要是想伤害她,还真不需要找什么理由。 对一个位高权重的王爷来说,未免也太迂回了,他大可以明着叫她凄凄惨惨。 琥宝儿也不傻,稍微一转脑子就能想明白。 她不禁微微抽一口气,很难相信:“我们……我们真的圆房了?” 就这?这就是夫妻之间的敦伦之礼? 不得不说,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琥宝儿被抱进净室,放进浴桶满满的温水之中。 陆盛珂弯腰,轻掐她软糯的脸蛋:“再敢污蔑本王动用私刑,就要罚你。” “唔?” 琥宝儿是一百万个不服气,拿掉他的大手,道:“我以后不会那样说了,也不跟你圆房了。” 陆盛珂手上沾了水,用水珠弹她脸颊:“初次如此,下回就不疼了。” “你胡说,”琥宝儿才不信呢,“你自己用大棍棒捅进去试试?” 她方才晕晕乎乎在他身底下,没太明白他具体做了什么。 不过现在一回想,前后便了然了。 琥宝儿可没少被迫手动劳作,自从她知道了男女有别的具体地方,就逐渐知晓了能让陆盛珂高兴的方式。 不仅形状大小清清楚楚,就连持续状态都熟记于心。 那会儿是万万没想到,那个一手握不住的大家伙竟然是用来对付她的。 琥宝儿大叹失策,同时还觉得残忍,她好好一个人,被生生往里怼,这还不算刑罚么? “娇气。”陆盛珂拧了湿帕子,覆在她目前还泛红的眼皮上。 他凝神思索,道:“本王与旁人略有不同,你会辛苦些,但是不用怕,熟能生巧。” 军营里的男子都是一群糙爷们,大大咧咧的,虽说军纪严明,但有时候还是会瞧见一些。 大男人看见了也没什么,但无形之中会存在攀比行为。 陆盛珂以前没有怎么留意过这些,如今回想起来,确实存在大小差异。 他们把这叫做天赋异禀。 这种事情,话里话外听上去……不是越大越好么? 琥宝儿此刻被敷了眼睛,是瞧不见某位新手脸上的神色,她只管慢吞吞的拒绝:“我不想来了。” 陆盛珂垂眸:“这可由不得你。” “为什么?”她不解。 明明原先两人成亲就没有圆房,甚至都不住在一处,感觉也不存在多大影响。 “因为你是本王的王妃。”陆盛珂即答。 琥宝儿不由迟疑,也没说身为王妃就必须做这些呀,他们又没有事先评定如何。 不过府里确实需要子嗣…… 正这么想着,陆盛珂低头补充了一句:“因为本王想要。” “想要你。” 第48章 很快会腻 琥宝儿的脚上几乎已经痊愈,桃枝和梨枝尤为上心,李郎中交待了不少注意事项,日常饮食也滋补为主。 虽说是小问题,却也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 大半个月过去,琥宝儿终于能够自己出门了。 这期间,沈若绯给她写过一封信,大意是解释了那天茶楼相约为何没来。 她是一句道歉也没有,只说下次另约时间。 似乎觉得她一开口琥宝儿就会赴约一样。 琥宝儿已经不想去看沈若绯的热闹了,得知她有什么预知的神力,她哪还敢往前凑。 甭管她找她何事,都不打算理会。 这期间,宫里的萧阳也失去了安宁日子。 袁绰递了几个人选给她的母妃,准备从中挑选驸马,其中便有茶馆撞上的那个书生,周泽淮。 萧阳的生母分位很低,她是当年许皇后怀孕后,提了身边人给旒觞帝的。 许皇后故去,她才生下公主,升了昭仪,而后在萧阳十岁那年,旒觞帝又给她提了萱妃。 虽说有了个妃位,但她早已无宠,全然是看在公主的份上,母凭子贵。 第78节 宫中有生养的老人无多,其中也有陆启明出的一分力。 萧阳的婚事,旒觞帝会过问,却不怎么管,萱妃没有多少主见,就指望东宫和许家能帮帮忙。 这会儿周泽淮的册子送过来,萱妃一看萧阳闯下的祸,气得在一旁掉眼泪。 若非她出自许家,沾了皇后娘娘的光,且太子仁善,爱护弟弟妹妹,她们母女二人上哪去寻求靠山? 无宠的妃子,娘家又无权无势,哪怕她得了个妃位,宫里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 一年下来全靠那点月例,却要支出那么多个红白宴席的礼品。 光是陛下太子和柔妃七皇子的生辰,就省不下这笔大额开销。 更遑论其他人情往来,一些个大太监还不给她面子呢。 萱妃不敢跟旒觞帝哭穷,更没脸在太子跟前泄露半点,只盼着萧阳能倚靠东宫,寻个好婆家。 这往后,太子殿下登基了,婆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敢对萧阳不好。 可是萧阳,她实在太傻了。 “惹恼了你三皇兄,我看你怎么办。”萱妃开始后悔,自己脾气太软,才纵出萧阳的性子。 “母妃你别哭了,我去给三皇兄赔礼道歉,我让他抽我手心……” “你这个脑子,还要闯祸多少回?” 萱妃上一次哭,是因为沈若绯利用了萧阳达成目的,直接落水赖上了夜玹王府的婚事。 那一刻她觉得天都要塌了,但是后来,萧阳被小惩大诫,东宫不曾迁怒于她们。 这事本就是沈若绯的算计,不能全赖萧阳轻信于人。 之后储水庄打架,也是有前因才生出这般后果。 在萧阳看来,她对不起三皇兄,所以想要弥补些什么,更想狠狠的教训沈若绯寻仇。 但是,“你企图干预夜玹王的婚事,那是大错特错!” 萱妃无法理解萧阳是怎么想的:“你三皇兄的性子,他决定之事估计太子都无法改变,他要是想娶谁,用得着你来出头么?” “你真以为一个沈若绯能拿捏他?除非是他自己甘愿被拿捏。” 萱妃没有多聪明,不过看东宫和许家一开始的态度便知道,他们根本没有把沈若绯太当回事。 林姑娘的婚事没成,问题只会在陆盛珂身上,跟沈若绯无关。 萧阳却偏要上赶着去给人当枪使。 “母妃,母妃我错了!”萧阳也不笨,稍微一点就通了,趴到萱妃腿上:“皇兄该不会真要把我嫁给穷书生吧?” 周泽淮的来历都已查明,他是丰州人士,家底还算殷实,父兄大都踏上经商之路,他本人也是颇有这方面的头脑,机灵且通透。 “你去给你三皇嫂道歉,与我说了也没用。”萱妃收了眼泪,叮嘱道:“往后不许对她不敬。” “可是她……” “她再怎么样都是过去的事情,人要往前看。”萱妃只在宴席上远远看过琥宝儿,不曾接触,想了想道:“人若不好,那么多比你聪明的早就发现了。” 现在情况显然不同,不说夜玹王态度转变,就连太子和太子妃都没有反对。 结果还用得着说么? 反正是轮不到她们母女俩反对的,人就是正儿八经的王妃。 萧阳的气来得快消得也快,被一顿骂,早就蔫吧了。 她没有继续倔下去,决定中秋节宫宴那天,给琥宝儿道歉。 ******** 万众瞩目的秋闱结束了,有人欢喜有人愁。 酒楼客栈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中举的学子一片欢欣,而落第之人伤心黯然,各种饯别宴后陆续离京返乡。 陈佑卿乃是京城案首,在学子之中的呼声甚高,他不负众望,顺利夺下了乡试头名解元的称号。 消息迅速传开,恭贺的人络绎不绝,陈家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 陈佑卿早已到了婚配年龄,但因为家中原因,至今尚未定亲。 他本就出身名门,如今有了这解元的身份,京城媒婆闻风而动,恨不能马上挤进去用红绳给绑死了。 前来陈家道贺的亲戚也是一茬又一茬,为他高兴的同时,免不了从陈岩柏口中探听他的意向。 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成家立业缺一不可。 原以为身为长辈,该替孙儿操心一下婚事,谁知陈岩柏这瘦老头两手一拢袖兜,全然是不着急的模样。 嘴里还唉声叹气的:“这小子的姻缘,怕是坎坷啊……” 这话把一干亲友给听糊涂了,陈佑卿在京城是妥妥的青年才俊,年轻小辈之中,有这等能力魄力的才几个? 要说最出众的,当属陆盛珂,他武艺高强骑射一绝,虽说性子冷冽,但人家是王爷,落在长辈们眼中反而是沉稳的表现。 而陈佑卿与陆盛珂是两个性子,斯文俊秀,温润如玉。 这样一个人要说姻缘坎坷,那其他人都不必活了。 陈岩柏却只是摇头不语。 经过这么几遭,他隐隐察觉到了孙儿对夜玹王妃的特殊之处。 作为祖父,看着孩子长大的,能不了解他的脾性么? 陈岩柏是个随行乐呵之人,他不像其他大家长那样死板严厉。 对于琥宝儿的结识始于意外,他颇为欣赏这个直率讨喜的小姑娘。 要是能做他孙媳妇,叫孙儿得偿所愿,倒是极好的。 至于二婚二嫁之类的名声,外人不过凑热闹说说嘴,过不了多久就淡去了。 日子是自己的,关起门来,外人哪有兴趣瞎掺和太久。 陈岩柏不讨厌琥宝儿,也没要求要给陈家娶一个怎样优秀的宗妇。 可问题就出在夜玹王身上。 王爷与王妃实际上的相处情况,无人得知,然而眼瞅着他们是越来越好了。 哪还有孙儿插足的位置? 若是小娘子不和离,他孙儿还眼巴巴惦记着,那可就糟了! 君子成人之美,读书人能做出那等无耻之事么,觊觎他人妻子?何况夜玹王还是友人的身份! 陈岩柏有些犯愁,话里话外点了陈佑卿。 陈佑卿自幼聪慧,他听懂了祖父的言外之意,他的回答是:他什么都不会做,他想继续等等看。 不给夜玹王府添麻烦自然是好的,但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陈岩柏还想尽快抱曾孙呢。 这点心思,是祖孙二人互不点破的秘密,宣之于口不光彩,就连陈佑卿的父母都不清楚。 亲友问及婚事,都被好言挡了回去,只说不急。 陈佑卿拿下头名解元,陈家没有急着大摆宴席庆贺,显得太过张扬,后面还有春闱呢,明年二三月份定下最终名次,再宴请不迟。 陆盛珂带着贺礼去了一趟陈家,回来后就知道了陈佑卿对待娶妻的态度。 毕竟太多人惦记这位新鲜出炉的解元,乃是当下京城的热门消息。 陆盛珂略有不悦,陈佑卿还没死心。 不过以他对友人的了解,有主见之人,确实不会轻易死心。 他倒没有因此就动怒或者责怪,然而心底的不悦是实打实存在的。 偏偏陈佑卿不做任何举动,他只是暂时不肯与其他姑娘相看罢了。 琥宝儿对此一无所知,陈佑卿榜上有名,她替他和陈大人感到高兴,不过他们的交情不至于她特意备下贺礼,蹭着陆盛珂那一份就够了。 她更多的关注点在韩末宁身上。 此次韩末宁也高中了,名次不怎么靠前,但是能在众多学子之中脱颖而出,毫无疑问有点本事在身上。 可见他的学问确实很不错。 琥宝儿想到了沈若绯的‘预知’能力,莫不是真把未来的事情给梦到了,所以不介意韩末宁的出身,想要嫁给他? 沈家与韩末宁的往来还不少,如此表露善意,可见是全家都没有太反对。 这未免也太厉害了! 琥宝儿一脸敬佩,几乎对沈若绯的预知梦深信不疑。 陆盛珂却不这样认为:“真那样笃定,怎不把人早早定下来?” 沈家之所以没有在秋闱前定下婚事,估计也是给自己留了个观望的余地,万一梦境不准,韩末宁落第了,还能有反悔的可能。 陆盛珂不相信沈若绯有那样的能耐,她何德何能,承受上苍赐予这等神异,怕不是无福消受。 再说韩末宁此人,根据调查结果来看,虽有些才华傍身,但不见得足以力压众多优秀学子,甚至越过陈佑卿夺下魁首。 状元宝座只有一个,而科举之所以艰难,就难在每三年一回,汇聚天下读书人,层层筛选。 堪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谈何容易。 虞河探听得知,沈若绯笃定韩末宁会成为新科状元,沈家这才对目下一无所有的书生递出橄榄枝。 没有现实依托的梦境会成真么? 他可不像是藏巧于拙内秀于心之人。 就韩末宁的性子而言,倘若才高八斗,必然高调显摆出来,成为他博弈的筹码。 陆盛珂对他的能力持怀疑态度,要是突然被钦点为状元郎,那才有古怪。 琥宝儿听完他的分析,恍然大悟:“你说得很有道理哦!” 预知梦真有那样神通?把一个不够厉害的人,变成第一名? 那便不止是预知,应该叫做改命。 陆盛珂可不信有谁这般能耐,他派人盯着,迟早会抓到狐狸尾巴。 第79节 到明年春闱,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呢。 ******** 中秋节宫里准备热闹一场,芠喜公公给王府招入几个绣娘,专门给王妃做衣裳。 之前她的一些衣裙,是外头成衣纺所制,虽说绣工精良,但到底不如府里自备绣娘来得方便。 原先府中没有女主子就罢了,如今王妃地位坐稳了,一些该配置的人手都得添上。 陆盛珂不一定会细致考虑到衣食住行各方面琐碎,这时芠喜公公站出来,代为张罗。 招来的绣娘,与教导琥宝儿女红那次不同,管家找的是小打小闹,就跟陪同小娘子打发时间一样。 而芠喜公公请来的,都是出自宫里尚衣局,不仅有一手绝佳绣艺,还能规避掉一些宫廷中较为忌讳的花样之类。 有她们的到来,琥宝儿增添新衣的速度变快了,陆盛珂听了芠喜的禀报,同意绣娘入府,且开了库房给她。 里头存积了许多上好料子,价值千金,任君挑选。 琥宝儿没怎么管这些,衣饰方面都交由梨枝打理。 梨枝原是小丫鬟,边做边学,如今待人接物方面,成长显而易见。 她打理着衣柜笼箱,一边偷笑:“娘子今年长开了许多,彻底是大姑娘了。” 琥宝儿闻言看了过来,道:“我本就是大姑娘。” 她都十六岁了,怎么可能今年才变成大姑娘。 桃枝听了在一旁笑着接话:“是说娘子变化不小呢。” 她们得知了王妃的身世,沈家把二小姐丢山庄养大,虽说不缺衣食,但精细程度就无从保证了。 到了王府,除去最开始那半个多月,后面是吃好喝好。 小娘子本就是心胸开阔之人,无忧无愁的,白白糯糯,气色绝佳。 医师都说人的心境能影响面貌状态,再加上饮□□细滋养,琥宝儿不仅是白里透红,身形也逐渐长开。 梨枝想说是就是这个,王妃的小衣由她二人帮忙缝制,这尺寸可是放宽了好些。 算不上珠圆玉润的体态,毕竟腰肢纤细,可那两个雪团可是越来越圆鼓了。 琥宝儿察觉她二人带的话题,下意识低头凝视自身,小嘴一抿:“你们不懂,是我承受了太多,他很可恶。” 恰巧陆盛珂从屏风后转出来,听个正着,他眉头一挑:“又在编排本王的不是?” 琥宝儿正坐在矮榻上吃藤萝糕,一双杏眼乌溜溜的,理直气壮:“没有编排,我向来实话实说。” 陆盛珂迈步朝她靠近,一挥手让婢女退出去。 桃枝梨枝放下手中衣物,非常有眼力见地下去了。 通常王爷与王妃独处,肯定少不了搂搂抱抱的,小娘子软乎如暖玉,眼看着都要爱不释手了呢。 果然,人一离开,陆盛珂就伸手,把琥宝儿揽了过来:“说给本王听听,都是些什么话。” 琥宝儿没有什么不敢说的,她老老实实告诉他:“小衣又要重做了,全都是因为你,把我捏肿了。” 哪里经得住每天每天这么揉i搓呢? “这也怪本王?”陆盛珂有时颇为好奇,这个小脑袋瓜到底是如何想他。 琥宝儿却已经有所长进,“自然怪你,成天厮缠我,都不知道万恶婬为首!” “你再说一遍?” 陆盛珂双眸微眯,不成想有一天他还能被人说[婬]? “难道不是么?”这句话是琥宝儿从外头新听来的,说书先生讲的,她认为非常有道理。 陆盛珂要被她气笑了,俯身含i住她的唇i珠,低声道:“你多虑了,本王很快就会玩腻。” 不过是刚开始贪了些,因为器物不太适配,他没能放开手肆意妄为。 他从不认为,自己会沉湎女i色。 强健的臂膀扣在琥宝儿身后,她的腰都快被折断了。 琥宝儿不仅被禁锢了身躯,嘴巴也给狠狠堵住了,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人所言…… 似乎没有多大可信度。 第49章 意欲如何 转眼便是中秋夜宴,今年宫里有喜事,旒觞帝老来得子,即将喜迎麟儿,大肆庆贺,与民同乐。 大臣和官眷们皆在受邀之列,琥宝儿随同陆盛珂,一早就进宫了。 他们先去了东宫。 萧阳早就到太子妃跟前认错来了,袁绰见她认真悔过,便安排她在东宫等着,好生给琥宝儿赔个不是。 是萧阳不对在先,一再的对嫂子不敬,事不过三,不可纵容。 这段时间她估计没少被人念叨,大抵是知道怕了,规规矩矩地给琥宝儿敬茶道歉。 原以为事情能就此揭过,谁知琥宝儿避开不受:“道歉有用的话,我还养伤半个月做什么?” 萧阳没想到她这般不客气,暗中一咬牙:“你别得寸进尺……” 琥宝儿瞅她神色,就知道她心里不服气,问道:“你替林姑娘出头,她向你道谢了么?” 萧阳愣了一下,林芊蔲再没有与她联系,估计是在家里伤心呢。 “她给你写信了么?”琥宝儿追问。 袁绰瞥了萧阳一眼,摇头道:“她若心里记挂你,就不会只顾着自己伤心。” 朋友之间的付出也是相互的,明知道友人这般维护自己,出手相助,还能不闻不问么? 虽说林芊蔲是袁绰的表妹,但是这个表妹的心思,她很清楚,自幼与萧阳如何相处,也都看在眼里。 以前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举动,林芊蔲心眼较多,可他们还犯不着去管两个小姑娘之间的情谊。 然而琥宝儿出现后,林芊蔲许是急了,开始利用萧阳为自己出头。 储水庄那回大打出手,说是小打小闹,袁绰也没怎么敲打林芊蔲,但事到如今,不能继续看着萧阳犯傻。 只怕放任不管,林芊蔲会得寸进尺。 这会儿萧阳被这么一说,不免有点难受,噘嘴道:“林姐姐性情温婉,对三皇兄痴心一片……” 她一方面是喜欢林芊蔲,另一方面也是为皇兄着想,妻子对自己一往情深,难道不好么? 琥宝儿没多大波动,在一旁撑着小下巴接话:“我还惦记万珍阁的好呢,它能不能属于我?” 中意哪个,哪个就得给她么? 一厢情愿的人那么多,世间岂有这等好事。 萧阳一瞪眼:“你这人,感情如何能与那些俗物相提并论?” 琥宝儿不懂情,也没多大兴趣去了解,只道:“反正我不原谅你。” “……那你想怎么样?” “这个嘛……”琥宝儿想了想,朝她伸出三根手指:“原本打算报复于你,现在可以给你机会,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什么?”萧阳难以置信:“你想差遣本公主?” 琥宝儿一点头:“差不多吧。” 其实她还没想好要让萧阳做什么,倘若她今天没有道歉,她肯定要动手揍回去的。 萧阳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顿‘毒打’,碍于皇兄皇嫂在场,不得不瘪着嘴答应下来。 夜宴开始,整个皇城被宫灯点缀得灯火通明。 先在秦霄殿摆了大宴,美味佳肴推杯换盏,君臣同乐,用完膳食后才步入御花园参与夜游赏灯会。 御花园里呈设了一座高高的灯塔,效仿民间的‘点灯’活动,武力高强者,能轻松把顶上的灯笼点着,名次越高奖品越丰富。 武将们一个个摩拳擦掌。 而文官那边,各色猜灯谜对对联的游戏,自然少不了。 个个都能一展风采,尤其是今年秋闱高中的人家,带着儿子进宫露脸,恰是好时机。 琥宝儿凑在灯塔前看热闹,高耸的塔尖,仰头望去,亲眼见它被一盏盏点亮,尤为有趣。 她忽然想起陆盛珂,扭头问道:“你不参加么?” 这人跟个旁观者似的,瞧着没打算去掺和一脚。 陆盛珂不答,反问道:“你想要哪盏灯。” 琥宝儿多少知道,他不是爱出风头的性子,她只是好奇:“最高那一盏你能做到么?” 虽然不太清楚他具体有多强,但是她总觉得,他可以做到。 “第一盏不行,”陆盛珂低声道:“给潘子安留着。” 潘子安?琥宝儿不认识,尚未张嘴询问,他已经走上前去,接过小太监手里的火引子,足尖轻点一跃而起。 在众人一片哗然之中,把第二盏灯给点亮了。 现场惊呼声整齐一片,这夜玹王,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就把灯笼点燃了,还是高高在上的第二盏! 他是故意留着第一盏么?还是说没有信心? 不论如何,现场气氛都跟着灯盏被一同点燃了,大家兴致高昂掌声雷动,并伴随着议论纷纷。 都在夸赞说虎父无犬子,连带着把陛下也称颂了一遍。 旒觞帝倒是挺高兴的,当场就命人把设立的奖品呈上,亲手递给陆盛珂。 他点亮的灯,会在结束后取下,送到夜玹王府。 周围恭贺不断,陆盛珂面无表情的受了礼。 这般宠辱不惊的架势,自然更得几声好。 第80节 夜玹王当众露了这么一手,给后面的人带来不小的压力,一时间竟然无人敢上前挑战。 过了好半晌,潘子安才站出来试试。 说是试试,但若对自己的身手没有信心,就不会在这么多人瞩目下挺身而出。 潘子安上去点第一盏灯,同样游刃有余。 他爽朗爱笑,一派落落大方,显然比起冷面王爷要好亲近得多,不少人乐于与之搭话结交。 紧接着琥宝儿发现,陛下更高兴了,龙颜大悦,一连赞了几句好。 同样是把奖品亲手递给潘子安,还拍了年轻人的肩膀,以资鼓励。 陆盛珂故意不点第一盏灯,似乎就为了眼前这一幕。 琥宝儿的小脑袋瓜思索了一会儿,似懂非懂,不得不感叹人心复杂。 身为父亲,难道不盼着自己亲儿子越优秀越好么? 方才陛下的高兴是真,此刻做派也是真。 只能说,陆盛珂与东宫一体,他在陛下面前除去父子关系,还多了一层君臣。 似乎就被划分到对面阵营去了。 旒觞帝不见得因此仇视自己儿子,然而他垂垂老矣,两个儿子年轻力壮,他感觉到了权力更迭过程中的威胁与难以言说的落寞。 臣子们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小算盘,早早为自己铺路,一些小动作,他看在眼里,尤为不喜。 他不高兴。 琥宝儿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想通这点,不由回想她过门后这半年时间,陆盛珂与宫中的走动甚少。 陛下也不怎么召见他,就连家宴都没摆几次。 陛下用膳时大多与岚妃柔妃七皇子等人一起,他膝下几个成人的孩子,似乎都不怎么亲近。 足见天家父子亲情淡薄,厚此薄彼太常见了,可没有一碗水端平之说。 琥宝儿瞧着,陆盛珂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他无动于衷,早已习惯了。 小手忽然落入一只大掌中,陆盛珂察觉她的视线,借着袍袖遮掩,轻捏她肉乎乎的手心。 “看什么?” 琥宝儿凑过去,小声道:“本想让你别难过,但仔细一想,你还有个哥哥。” 沈家的做法不是比陛下过分么?她都没有哥哥站在身边呢。 他有兄弟扶持,又有外祖许家的庇护,有什么好同情的。 就连陛下多少都忌惮许家的存在。 陆盛珂听懂了琥宝儿的言外之意,不由心下微动。 他半敛下眼睫,低声问道:“心疼本王了?” 他的掌心逐渐收紧,裹住她的手彻底不肯放了。 琥宝儿皱皱小鼻子:“才没有。” 陆盛珂轻哼不语。 此前,他对她生出怜惜之情,明明见过许多更加坎坷更加可怜之人,但偏偏,就是对她一人心疼。 这是一种不由自主的心软,源于某处独特的在乎。 潘子安点亮了灯塔第一盏,正式跃入众人视野内,老一辈人喜欢念叨过去,免不了又把他儿时的趣事拿出来说。 小时候的他,成天跟太子妃身后,可是在宴席上当众说非卿不娶,当时笑倒了一群大人。 这会儿打趣,倒不会对太子妃的名声有碍,大郇民风开化,不见得迂腐至此,用无知童言去裹挟女子。 何况两人还差着好些岁数,皇长孙都十岁了呢。 潘子安已经送到旒觞帝跟前,在合适的时机,就会出来彰显一下存在感。 会不会用他,就看圣意如何裁决了。 谭震贺在这种节骨眼把谭凌越叫回来,美曰其名为陛下分忧,无非是想争权。 但皇帝手里的东西,不肯给东宫,难道会塞给谭家父子么? 灯塔底下的人群很快散去,聚集到猜灯谜那头。 文人多于武将,个个巧舌如簧文思敏捷,比斗起来精彩程度可不输灯塔。 那边叫好声不断,琥宝儿正想过去瞧瞧,却被陆盛珂一把拉走。 她不解:“你不看看陈公子的表现么?” 她好像听到了,陈佑卿也参与其中。 陆盛珂面无表情回道:“没什么好看的。” 琥宝儿闻言,慢吞吞嘀咕:“没想到你对朋友也如此冷漠。” 陆盛珂轻嗤一声,他对陈佑卿已经足够仗义,换做其他男人不议亲暗戳戳等着他的妻子试试? 哪怕陈佑卿什么都不做,但在他这里,就已经是错。 琥宝儿迟钝得很,一无所知。 她甚至不知道,在秦霄殿席间,谭凌越打量了她好几眼。 陆盛珂心下不悦,他派人留意谭家的动向,不难猜出谭凌越的心思。 这个长于西北的小将,颇有些荤素不忌,西北女子彪悍泼辣,不能说粗俗,但至少是率性的。 他多半更欣赏张扬明媚的性子。 林芊蔲面上温婉,心思又多,弯弯绕绕的,只怕不得其意。 那谭凌越看上谁了呢? 陆盛珂心底冷笑,他毫不怀疑,若非有他镇着,就琥宝儿这样的,能叫那群有心人连皮带骨给吞了。 嫁作人妇又如何,一旦萌生觊觎之心,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自幼在庄子里几乎无人识,都能招惹上附近的书生韩末宁。 总有人会闻着味,盯上她。 琥宝儿被带到環西阁,说是待会儿观赏烟花的绝佳地点。 青序命宫女摆了酒水月饼等吃食,显然早有准备。 琥宝儿哼哧哼哧爬上阁楼,一扭头,便撞见陆盛珂脸上神秘莫测的神色。 她不由停下步伐:“你在想什么?” 陆盛珂缓缓掀起眼皮,不答。 他心下已有主意,谭凌越既然不喜欢林芊蔲,那他给他安排个对象好了。 ——就挑那种让谭家无从拒绝的。 陆盛珂径自入内落座,琥宝儿提着裙摆亦步亦趋跟随他:“你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她一眼都看透啦。 “嗯,”陆盛珂应了一声,“但是本王不告诉你。” “是什么秘密?”琥宝儿有点好奇。 桃枝梨枝端水上来给两人净手,方才吃了点东西,这会儿正好再添一些。 陆盛珂把白玉酒杯推到她手边,“斟酒,本王心情好了可以考虑告诉你。” “其实我也没有很想知道。”琥宝儿这么说着,配合地拿起酒壶,给两个杯子都满上。 環西阁静谧,清冷的银白月光倾洒,给御花园覆上一层朦胧面纱,将喧闹声阻隔在外,正是赏月的好去处。 此情此景,琥宝儿来了兴致,学别人对月畅饮,好像很是洒脱。 一连两杯下肚,她就头晕目眩坐不住了,月饼都没吃几口。 陆盛珂斜睨一眼她的酒杯:“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 琥宝儿察觉不对劲,一手扶住额头:“不好……芠喜公公说,在宫里饮酒容易闯祸……” “有本王在,你没机会闯祸。”他看着她喝的。 这话听上去非常可靠,琥宝儿趴在桌子上,朝他竖起一根食指:“那我、我再喝一杯?” 陆盛珂垂眸,纤纤玉指,嫩如水葱,他一口衔住:“小酒鬼。” 琥宝儿一张小脸蛋懵懵的,连忙把自己的爪子藏起来:“你做什么咬人……” 她才不是小酒鬼,只不过是学了旁人罢了,谁知以前没喝过酒,这么容易醉。 “偏要咬你。”她身上有哪个地方是不可口的么? 陆盛珂伸手,没收了她的酒杯,再喝下去就别想看烟花了。 琥宝儿眨巴着一双水润圆眼,思绪逐渐变得迟缓,想起他平日里是如何咬她的。 她揪着秀气的眉头,问道:“你是不是想快点玩腻我?” 陆盛珂不知道她这小脑袋瓜想了些什么,尚未接话,她又道:“下回轮到我动嘴了,先发制人,快点玩腻你。”这才不亏。 “……” 陆盛珂的幽幽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她柔i软i唇i瓣上,喉间微动:“你意欲如何用嘴?本王可以成全你。” 第50章 机关算尽 琥宝儿最终没能看到烟花。 起初,她的脑子还余有清醒,嘴巴也跟陆盛珂絮絮叨叨。 但是之后,是越来越晕乎,答非所问,不知道自己讲了些什么,直至彻底栽在桌面上。 第81节 就连自己是怎么出宫回府的都没印象。 这是琥宝儿头一回喝醉,闷头呼呼大睡,展现她良好的酒品。 陆盛珂确实可靠,在宫里失去意识也没有她闯祸的机会,将人安生带回家中。 不过……是否完好无恙,就不能保证了。 隔日,琥宝儿宿醉醒来,脑袋发懵两眼失神。 桃枝问她头疼不疼,说是昨晚王爷给喂了醒酒汤,今天应该能好受点。 琥宝儿逐渐清醒,身上的感知逐一回笼,她一手捂住胸口:“我的头不疼……” 但是骨头好像要散架了。 都不必看自己身上的痕迹,昨夜之事,她也不是全然没有记忆。 琥宝儿依稀记得,她被按在陆盛珂怀里,呜呜的哭,可是那个男人,嘴上温柔亲吻,实际动作却是半点不留情。 这会儿她眼皮浮肿,有些不舒服。 梨枝正要拿冰块用帕子包着给她敷敷眼角,始作俑者从外头进来了。 昨日中秋节,今日休沐不上朝。 陆盛珂手里提着个鸟笼,施施然入内,随手将笼子悬挂在窗台前。 “睡醒了?” 琥宝儿朝他看去,先是被鸟笼吸引了注意力。 里头是一只凤头百灵鸟,小眼珠灵动,高高竖起的羽冠很是可爱。 它没有其他鸟儿的绚丽色彩,但身形小巧,鸣叫声清脆悦耳,乃是天生的歌者。 琥宝儿看了两眼,一转头瞥见陆盛珂副神清气爽的模样,不由一顿:“……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的记忆断断续续,连贯不起来,只告知她一件事,她被吃干抹净了。 之前因为疼痛,她说什么都不肯与他行房,只要不做到最后那一步,其他的好商量。 可是这家伙,昨晚上是不是趁人之危了? 琥宝儿感觉自己吃亏了,鼓起脸蛋,颇有点算账的意思。 陆盛珂挥手让婢女先下去,坐到床前来回答她:“本王已经掌握渐入佳境之法,你并未受伤,以后也不会疼痛。” 遭受过狂风骤雨催打的花瓣,湿漉漉软乎乎的,瞧上去可怜兮兮,但它绝非就此凋零,反而被滋养地更加娇艳芬芳。 引人入胜。 再凶狠的恶兽,都得低下它矜骄的头颅,俯首称臣。 甚至是缴械投降,化身乖顺的猎犬。 琥宝儿半信半疑:“我真的没事?” 她主要是记不清细节,但似乎,是真的没有受伤。 “那我为什么哭了?”她抬手抚上眼角,现在还肿着呢。 “你说呢?”陆盛珂拧了帕子擦拭她的眼皮,似笑非笑道:“有些泪水并非源自于痛苦,或许是来自欢愉。” “……”琥宝儿不信:“我把自己高兴哭了?” “无妨,本王会让你想起来的,”陆盛珂把人拉起来,“你不许拒绝。” 琥宝儿让他拉着被迫起床,腿根传来一阵酸软,打着哆嗦站不住。 她险些栽倒,被陆盛珂的臂膀稳稳扶住。 她的心情极为复杂,此时此刻,这种腿软的状态能叫‘没事’么? 陆盛珂陪着琥宝儿用了一顿早午饭,下午,让管家从外头购入好些烟花,用板车小心地押送进府。 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晚同样可以赏月对饮,还能把她昨晚错过的烟花给补上。 琥宝儿玩性大,听闻后自然欣喜。 且不说她失忆了,就算没有失忆,在农庄长大,估计也没有过这样热闹的节日。 晚膳不止他们二人,许家年轻小辈也过来了。 琥宝儿只跟许砚安稍微熟悉点,他的兄长姐姐,几乎都没怎么接触过。 上次见面,还是陆盛珂带她去许家认亲,双方才客套几句。 这一回,他们对琥宝儿比先前还要真诚些,笑容也多了,减少了疏离与尴尬,算是彻底承认了她的身份,尊着敬着。 夜玹王府难得热闹,来客们是陆盛珂同辈的表兄表姐,一应虚礼全给免了。 他们年长,皆已成婚育有子女,三四岁的小娃娃跟随来到王府,一跑一闹,气氛立即不一样了。 管家准备的烟花有很多,足够这群人玩个尽兴。 琥宝儿也挺开心的,若只有她一人放烟花,确实不够意思。 这其中,最会来事儿的是许砚安,早上陆盛珂手里提着的凤头百灵鸟就是他送的,也是他组局,喊上哥哥姐姐到表哥家里来玩。 这中秋节过去了,秋狩可不远了,他今年是打定主意要跟表哥一同行动。 陆盛珂这人,性子清冷,朋友也不多。 他跟外祖家走动不少,但不怎么邀请人到王府来,就连陈佑卿这个友人,上门做客的次数也寥寥无几,可见一斑。 今夜热闹一场,烟花咻咻上了天空,不仅整个王府,就是周遭人家都能一睹它们的璀璨绚烂。 芠喜公公颇为感慨:“府里主子多了,才有人气。” 他这些年身子不好,心里不足,以前可是一心指望三皇子尽快成家立府。 可惜主子封王后搬出宫,连着多年依旧孤家寡人,真是好事多磨。 好在兜兜转转,他还是遇到了令他心喜的姑娘。 琥宝儿胆子大,不仅近距离观赏烟花,还敢自己拿过火引子去点燃它。 寻常小姑娘,估计都会点怕,她属实虎得很。 许砚安原本跟萧阳公主同一战线,但经过这么多次相处,他早已经对琥宝儿改观了。 甚至还有点钦佩。 “那次你不怕小黑豹,我就觉得不一般,现在看来,你跟表兄简直是绝配!”许砚安一脸深以为然,并且好奇问道:“听说表嫂的骑术绝佳?” 会骑马不稀奇,骑得好才是真本事。 何况除去这些,当初在储水山庄,貌似还听说她与一头小狼同窝。 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么?! 许砚安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眼无珠,竟然胆敢刁难这样一个女子,幸亏她没有跟他一般见识。 琥宝儿不太清楚他的心理活动,只道:“我喜欢骑马。” 眼下入秋了,不再暴晒炎热,她定要多带着马儿出去溜达溜达。 正好,她的坐骑就是陆盛珂从许砚安手里换来的,一匹温顺宝马,可以尽情驰骋。 许砚安一拍手心:“那么秋狩时,表嫂就与我们一同行动吧!” 虽然男儿们喜欢在秋狩时摩拳擦掌一争高下,但狩猎从来不止是男人的事情。 大郇的开国皇帝兴起这个先例,意在与臣民同乐,连带着女眷一起,而非纯粹的竞技争夺。 再说,女子当中也不乏马背上的好手,骑射一绝。 琥宝儿一愣:“我可以跟着么?” 她没有想过这个,因为不太清楚秋狩是怎么个场景。 许砚安一点头:“以表嫂之能,定然可以跟上我们。” “那我要去。”琥宝儿还挺感兴趣的。 在陆盛珂这个当事人之一没有表态的情况下,他们一人一句就把事情给定好了。 亏得萧阳没在,不然看许砚安态度转变这么快,一口一个表嫂的,指不定要怎么讥讽于他。 ******** 乡试放榜后的热烈氛围,随着中秋节结束,渐渐落下帷幕。 琥宝儿被许砚安的数次描述给勾起了心思,对秋狩之行的期待值顿时拉高。 府里早早给她缝制了好几套骑服,窄袖收腰,绣丝马靴,英姿飒爽。 这一趟要去皇家围场,至少在行宫里住五六天,方能返回。 外宿游玩,对琥宝儿来说就已经足够有趣,更别说还能看陆盛珂打猎。 她见过他舞剑,过目难忘,拿起弓箭是何等气势,就想不出来了。 她甚至好奇,陆盛珂杀人的时候,面上是否如同往常一样淡定沉着。 对比起她的玩心,陆盛珂这一趟有正事要办。 凡事他都不喜欢太过被动,与其等着谭家挑挑拣拣、盘算筹谋,倒不如他先发制人,给谭凌越配一个新娘。 他所选定之人,就在这一趟秋狩的名额中。 皇家围场坐落于盘锦山脉一带,此处有广袤无垠的草原,还有人迹罕至的密林,是野兽们天然的巢穴。 建立行宫并且圈地之后,闲人免进,围场内物种丰富,壮硕肥美,自成一个平衡。 这里的景致充满山野趣味,光是多呼吸几口,都觉心旷神怡。 琥宝儿已经迫不及待了,骑上她的专属坐骑,片刻都不肯待在马车内。 虽说已经入秋,但昼夜温差大,白日的太阳依旧颇为猛烈,她却半点不怕晒。 陆盛珂也不拦着,看她那般神采飞扬的模样,与她一同骑马前行,并驾齐驱。 桃枝梨枝两人给收拾了不少衣物笼箱,堆了满满一马车。 她们两人单独乘坐一辆小马车,透过窗子就能看到前头两位主子骑马赶路的身姿。 第82节 梨枝不由摇头:“我怎么觉得,王爷越来越纵着王妃了?” 基本是小娘子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没有意见,全然由着她去。 这秋老虎的日头,她都怕王妃给晒黑了呢。 再一个是,同行队伍中,除了王府的人,前头是圣驾与东宫,后面有嫔妃以及其他皇子的车马,属实有些打眼。 王妃身段玲珑,穿上骑装坐在马背上,那一幕属实是赏心悦目,不适娇俏与飒沓,简直要挪不开眼了。 果然,这一对神仙眷侣似的般配身影,很快被乘车之人给注意到了。 柔妃身旁伺候的嬷嬷呵呵一笑:“英雄难过美人关,老奴瞧着,这夜玹王也不例外。” 当初沈若绯是怎么达成目的的,她们心知肚明,要不是有谭家在背后做了推手,哪能顺顺当当成为王妃。 谁知道这样荒谬的方式缔结婚姻,结果现在两人好上了?! 柔妃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坐了一天,脸色不太好看,瞥一眼外头,道:“以色侍人,就看她的本事了。” 这句话没少用在她身上,她入宫十几年,当时陛下已经当爷爷了。 如今她的孩儿十一岁,她自己也才二十七,得到了许多,还想要更多。 倘若有朝一日她成为太后娘娘,还有谁敢说以色侍人不得长久么? 嬷嬷听见这话,忙道:“便是美人,也该分个三六九等的,夜玹王妃这脑子城府,属实太浅了。” 柔妃附和了这一句话,不过…… 她轻弹指尖,淡淡道:“只怕有些人机关算尽,也抵不过一句命好。” “再好哪能好过娘娘,”嬷嬷笑了,放低声音:“娘娘可是凤命……” “嘘,”柔妃竖起食指,微微牵起红唇:“是不是凤,不妨拭目以待……” 她嫌外头日光耀目,叫嬷嬷放下帘子,一边道:“夜玹王妃用的香颇为特别,你派人去收一份香方。” 这点小事,嬷嬷一口应下。 第51章 不得不承认 队伍足足走了将近一日,才抵达皇家围场。 盘锦山脉地势广阔,延绵数千里,行宫坐落于此,哪怕建筑巍峨,在无垠山川之中都像一粒小石子。 视野被打开了,顿觉出人的渺小,顷刻间就能影响观景之人的心境。 琥宝儿感觉大开眼界:“难怪会有人不辞辛苦游历山河。” 这番美景与喜悦,足以洗去舟车劳顿的疲惫。 旒觞帝以及随行的几个妃嫔,住进了最为宽敞的正殿承宣殿,太子入东边麒麟殿,夜玹王则安置在西边飞铭殿。 其余各位主子,以及大臣官眷,都各有去处,一行人忙着归置行囊,行宫内外各个角落都热闹得很。 这是暂时入住,狩猎开始后,会去山脚边安营扎寨,体验一番帐篷与篝火。 盘锦山太大了,即便是从行宫到山脚,距离也不近。 因着这些原因,众人收拾好的笼箱都做了区分,方便明日动身转移,以防手忙脚乱丢三落四。 夜幕降临,飞铭殿内,琥宝儿早早的爬上床歇息。 她骑行半个下午,消耗不少精力体力,这会儿正好眠。 闭上眼睛呼呼大睡的速度叫一旁的陆盛珂略有不满,小猪似的贪玩贪睡,只顾着自己快乐了,全然不看他一眼。 琥宝儿可是提前警告过陆盛珂,这几天都不准碰她。 她要参与骑马狩猎,就算拿不了沉重的弓箭,那也能来回跟着跑一趟,便是不虚此行了。 陆盛珂没答应,但是也没反对。 这点小事他不至于拦着不让,但作为被‘警告’的一方,心里属实不太高兴。 一翻身,健硕的身躯就撑在琥宝儿上方,一脸不善地逼问:“你莫不是以为拿捏了本王?” “唔?” 琥宝儿睡意朦胧,困得不想睁眼。 然后嘴角就被咬住了,柔软的唇瓣遭受反复碾磨,在她意图挣扎抗议的时候,他倏然撤离。 陆盛珂一抹嘴角,道:“王妃既要修身养性,本王岂会不答应。你可别后悔。” 琥宝儿没有把这人的话听进去,挥开耳边恼人的吵杂,侧过脸去立即入睡。 一觉无梦到天明,神采奕奕地爬起来,婢女都已经打好水等候梳洗。 今日要去安营扎寨,整个行宫没有谁晚起的。 陛下这么多年早朝早已习惯了清早醒来,何况上了岁数觉少,要多睡也睡不着。 谁又敢起晚了迟到呢? 一行人用过早饭,立即出发。 山脚那边的帐篷早就打点好了,圣驾降临,底下人都小心谨慎着,来回检查许多遍。 不过上午还是显出点忙乱来,一问之下,昨天夜里西南方向竟然无端燃起山火。 好在山脚驻守了不少人马,发现后立即派人扑灭,才没有酿成大祸。 但即便如此,不少人还是一头冷汗。 陛下才刚抵达行宫,夜里西南山就起火,这多叫人扫兴,万一火势没有被及时发现,扑灭晚了后果不堪设想! 这种事情瞒不住,不一会儿就传遍了。 旒觞帝没有责问,狩猎流程继续。 前往山脚的路上,大部分人骑在马背上,只有一些嫔妃或文弱臣子乘坐马车。 又走了小半日,才抵达山脚下。 琥宝儿大开眼界,昨天远远眺望盘锦山脉,明明觉得行宫就在山脚了,可实际上从行宫出来,还是走了许久。 这便是人们所说的‘望山跑死马’,人的眼睛有时候会欺骗自己。 到了地,琥宝儿一脸的跃跃欲试,她身上这股兴奋劲儿,与那些年幼孩童如出一辙。 萧阳溜达了过来,直言她还不如皇太孙稳重。 琥宝儿扭头看皇太孙,小小年纪,言行举止就跟个小大人一样,甚至因为东宫这么多年来的不易,他身上没有半点骄矜,反而透出一股不符合年龄的稳重。 琥宝儿看着看着,眼睛就斜到陆盛珂身上了。 觉得他这个侄儿,以后怕不是不像父亲,像皇叔。 再看年纪相仿的七皇子,显然性子与皇太孙南辕北辙。 他大抵是被骄宠着长大,这会儿骑着名驹宝马,从身上的骑服到座下马鞍,无不精致闪耀。 俨然像个珠光宝气的小纨绔,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张扬。 所有的懂事,都是需要代价的。 琥宝儿不懂事,皱着鼻子道:“我没来过这里,没见过这样的风景,高兴一下还不行?” “那你不看看,多少人盯着你,”萧阳小声轻哼:“堂堂夜玹王妃,这般没见过世面。” 琥宝儿一脸老实:“我确实没见过。” 不说她失忆了,即使记忆还在,庄子里长大的,许多事情不曾经历,感觉都新鲜得很。 “出来玩还要顾及这么多,世人皆是被面子所拖累。” 琥宝儿心下叹气,从荷包里偷偷摸出一颗糖塞给皇太孙。 把皇太孙给惊着了,一拱手:“婶婶这是……” 琥宝儿把他的手压下去,眨巴着眼睛:“含在嘴里没人看见。” 她就是不聪明,也能看出七皇子过得比皇太孙要快乐,不需要压制孩童天性,肆意潇洒得很。 来这么美的地方骑马,都还要端着言行举止,对大人来说就罢了,可苦了孩子。 看七皇子那张扬模样,也没人说他不好,但换做皇太孙,一身行头价值千金,指不定又要被人做文章。 可对着七皇子,谁敢指摘? 一旁的柔妃年轻貌美,娇艳欲滴,陛下带着自己的爱妃幼子,龙颜大悦。 不长眼睛的才会去触皇帝眉头。 琥宝儿在后方做塞糖小动作,前头不期然传出好大一个响动,远远听着,是马儿嘶鸣的声音,尖锐刺耳。 许多人连忙仰头看去,琥宝儿离得远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没一会儿,就听见叫嚷,说是惊马了。 而那匹惊慌的疯马,谁也控不住,在一叠声的护驾之中,冲开众人朝着西南方狂奔而去。 一遭小小的意外,但狩猎队伍才刚抵达,接连发生这种不愉快,旒觞帝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身边人办事不力,跪了一地请求恕罪。 更多的人在窃窃私语,又是西南方——那边有什么? 琥宝儿听见了,扭头问陆盛珂:“他们在说什么?” 身旁这男人,仿佛游离在外,事不关己,不过,嘴角赫赫然噙着一抹嘲讽冷笑:“愚蠢的把戏。” 琥宝儿一头雾水。 不过她没有糊涂太久,事情就被一步步引导显露端倪。 这皇家围场的西南方,也不知怎的就跟皇陵牵扯上关系了。 如今陛下尚在,皇陵里躺着的是元后许皇后,只她一个,恰好方位对上了。 不仅如此,林子里还躺倒了一只色泽明艳的红腹锦鸡,死去多时。 它头顶金黄色华丽冠伞,上背浓绿,羽缘绒黑,细长的橙黄尾羽优雅雍容,形似凤凰。 第83节 这一切也太巧了!众人哗然。 这一趟秋狩,注定热闹得很,才刚住进帐篷,就事故频发了。 ******** 时人对鬼神敬畏有加,甭管信不信,一些事情总不能胡来。 接二连三的指向,不得不让人慎重以待,是否真的许皇后在黄泉下有话要说? 帐篷不如行宫,大家虽说分散居住,但要打听消息,实在太过简单。 或许是有人在刻意传播,琥宝儿很快就听闻了许皇后相关的细碎流言。 她很是震惊:“王爷的母后显灵了?!” “怎么可能?”桃枝才不信呢,“世间哪有那么多子虚乌有之事,定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小娘子也太容易相信了。 琥宝儿却是想到了沈若绯:“我那个姐姐都有神通了……” “这不一样,”桃枝一摇头,低声道:“奴婢瞧着太子殿下脸色不好,估摸着是动怒了。” 太子殿下多么温厚一个人,鲜少动怒,也不会直接把情绪摆在脸上,但这次用过世的许皇后做筏子,着实触他逆鳞。 琥宝儿很快就想通了,会扯着凤凰说事的,无疑是最关注凤凰的人。 如今除了柔妃成天盯着那个虚空的凤位,还能有谁呢? 就像朝中一部分臣子暗中辱骂的那般,妖妃不得偿所愿,就会不断的兴风作浪。 闹出这些事情,不说旒觞帝作何感想,琥宝儿都觉得扫兴了。 凡事牵扯上朝政,还有什么意思。 “就我是冲着骑马打猎来的,他们都不爱玩。” 自己不玩还要搅和掉旁人的兴致,属实可恶。 琥宝儿心里骂骂咧咧的,跑去看陆盛珂有没有被影响。 ……她完全是多虑了,陆盛珂这人冷情冷血的,就这点事情不至于动怒。 那亡故之人做幌子,算什么本事。 早在来之前,他就计划好了给谭家下套的步骤。 “你准备怎么做?”琥宝儿问道。 陆盛珂让青序把他的坐骑牵出来,回道:“先带你进林子打猎。” “什么?”琥宝儿瞅着他脸色,还有心情打猎呢,果真不受影响。 不过……“你不参加么?” 陛下设了珍贵的奖品作为彩头,狩猎如同比赛,要较出一二。 但凡有些身手的武将,都在跃跃欲试,是极好的表现机会。 夜玹王倒不需要表现什么,可作为皇子,他竟然不参与? 陆盛珂缓缓一抬眼皮:“本王不想输给潘子安。” 既然不愿与他争夺风头,那最好就不参加。 至于这个行为会不会惹来旒觞帝不悦,他并不在意。 本来就不喜欢他这个儿子,也不差这点小事。 陆盛珂说走就走,挎着箭袋,带上琥宝儿的坐骑往浅梳的林子里去,身边只跟随青序重锦二人。 如他这般也不是个例,文臣不参与狩猎,也会带上妻女或是年幼的儿子,从另一个方向进入林子。 猎场分了左右不同方向,深野密林与外围浅林,危险程度猛兽差异皆不相同,走这边的武将一个也没有。 不远处,萧阳看到了,眼睛都瞪大了,但是她吸取了教训,一句话都不敢说。 倒是赶来的许砚安,锤着自己的手心难以忍受:“表兄竟然陪表嫂去了!” 他一早就筹谋着,秋狩时候跟随在表哥身旁,开开眼界蹭蹭猎物,要是打着鹿或是狼,甚至是虎熊……那该多风光! 许砚安没少畅想,谁知道结果竟然是这样!夜玹王一身功夫不施展,带着王妃跑浅林去了! 其他人也瞧见了,有的认为夜玹王这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才这般娇宠王妃。 也有的,猜测他是被西南角皇陵的说辞影响了心情。 柔妃是巴不得他不参加,不给陛下面子,父子间只会越发疏远,心存芥蒂。 这是她惯常的伎俩,不过,这招对付年幼的皇子有用,而羽翼丰满的东宫乃至夜玹王府,早就无用了。 他们早已摒弃了圣心,即便陛下心里偏得彻底,又能怎么样呢? 旒觞帝可还没昏聩到不管不顾的地步,他要是敢无故废太子,史书上昏君骂名是跑不了的。 他不敢,他爱惜名声,也没那么糊涂。 即便宠爱幼子,也不会硬扶他入主东宫。 琥宝儿没有他们想得那么多,拿了一把小弓箭跟在陆盛珂身后。 她骑术很不错,射箭却不曾练过,一点准头都没有。 她合理猜测,农庄里估计没人会射箭,所以没人教她。 比划了几下,她的弓箭只有惊走猎物的效用,最终不得不放弃,免得给陆盛珂添乱。 浅林里的树木较为疏散,只有少数的野兔鸟鼠一类,大只野兽是瞧不见的。 即便如此,琥宝儿也开了眼界,陆盛珂挽弓射箭,信手拈来,看上去游刃有余,就跟他的剑术一样,熟稔精湛。 “你好厉害!”她小嘴微张,两眼亮晶晶的。 陆盛珂斜过来一眼,眉梢微扬:“现在才知道?” “就是你这个性格……”琥宝儿欲言又止。 “怎么?”他黑眸微眯。 琥宝儿不说,免得给他[惩罚]自己的机会。 陆盛珂脾气不好,我行我素,比起陆启明要洒脱得多。 他可以不参加狩猎,太子却不行。 即便陆启明因为柔妃的举动心里不悦,却还是作为表率,骑马进入林中。 他才不会气着自己,朝身后一招手,便见重锦拿出一枚竹子雕刻的小哨子,吹响便是鸟叫声。 琥宝儿见状不由稀奇,尚未开口询问,陆盛珂架起弓箭:“噤声。” 她会过意来,闭嘴不言。 眼睁睁看着那弓箭离弦而去,倏地射中猎物。 从半空掉下来的,正是颜色鲜艳的鸟儿,还有点眼熟。 是红腹锦鸡。 林中窸窸窣窣,又有一只窜了出来,显然是被竹哨声给吸引的。 红腹锦鸡飞得不算太高,但速度很快,有的则在树丛掩映间奔跑,但无论是在地上或半空,只要现身就别想走了。 陆盛珂的箭从不走空,堪称百发百中。 在林中转悠半晌,已然收获颇丰,他就逮着红腹锦鸡抓了! 琥宝儿反应慢,想了好一会儿,瞅着重锦手里的竹哨子,才想明白:这厮是有备而来。 陆盛珂没有否认,面无表情道:“既然那么喜欢‘凤凰’,不妨多来点。” 不止如此,他还给柔妃安排了其他惊喜。 琥宝儿不得不承认,他认真起来,实在狡诈得很。 第52章 反击 陆盛珂的箭袋都快射空了,所获取的猎物以禽类居多,其中大部分由着油光滑亮的艳丽羽毛,乍一看去很是打眼。 他有意挑选红腹锦鸡,在竹哨子的引诱下,几乎无往不利,手到擒来。 带着琥宝儿返回时,马后捆扎的猎物,不出意料地引来诸多人瞩目。 这么多‘凤凰’?!众人心下不禁嘀咕起来。 同时又觉得上午林中见到的那只死鸟不过是意外,巧合,这林子有这么多红腹锦鸡,死个一两只,就能扯上许皇后么? 林深路远,参与狩猎的人尚未归来。 许大夫人迎了上来,一看陆盛珂这个架势,就知他是故意跟那所谓的‘凤凰’二字较劲。 蔺氏张了张口,也没说什么,笑道:“容时是回来最早的。” “舅母,”陆盛珂翻身下马,问道:“怎么不见舅舅?” 许家都是文臣,秋狩向来没什么发挥余地。 蔺氏叹了口气,道:“你舅舅放心不下,跟着太子进林子了。” 许皇后去时,容时太过年幼,但太子却已经记事。 有关他母后的一切,只怕会更为动容,明知柔妃有意为之,还是忍不住气恼。 蔺氏命人捧了蜜茶过来给两人润喉,面上不显,心里却有几分忧虑。 秋狩才刚开始,又是山火又是惊马,连个死鸡都要摆出来,还不知道柔妃还有什么后招。 她不就是想当皇后么? 柔妃对后位觊觎已久,要是叫她爬上去了,哪怕有朝一日帝王驾崩,她的七皇子也能占个嫡字,有一争之力。 她眼下是丝毫没有把怀孕的岚妃放在心上,可谓是目标明确。 第84节 琥宝儿刚落座,桃枝梨枝就拿着帕子过来了,眼下秋高气爽,倒没有出汗,只需擦净双手即可。 桃枝告诉琥宝儿,方才柔妃那边遣了个嬷嬷过来,直言问她们要香方。 都知道柔妃娘娘喜欢用香,寻常人被问了,哪怕心里不情愿也不好拒绝。 然而桃枝可拿不出这种东西,嬷嬷注定无功而返。 “奴婢觉得,待会儿柔妃可能会自己开口。” 桃枝给琥宝儿提了个醒,万一是当众索要,她们哪有理由拒绝? 偏偏小娘子这是自带的香味,从哪去拟一张方子? 琥宝儿闻言,鼓起脸蛋:“她真烦人。” “嘘,”桃枝连忙摆手:“小心隔墙有耳。” 这种帐篷,大家住得挺近,隔音效果很差,就是那些巡逻的侍卫,都不知是谁的眼线。 好在,琥宝儿没有烦恼多久。 前往密林参与狩猎的人陆续回来,柔妃很快就自顾不暇了。 携带猎物回来之人,都要到一旁登记,不论多寡,结束后决出头名。 武将们三三两两,其中有不慎受了轻伤的,立即有太医上前,毕竟丛林危险,难免会发生意外。 这时,一个腿脚利索的侍卫飞快窜出,带来一个消息,说是七皇子和潘公子于林中遭遇狼群,情况危急! 这人奉命回来禀报,并要带上随行的御医前去支援,若有外伤方可紧急止血。 柔妃一听狼群二字,猛然抽了一口冷气,又惊又怒,一叠声地追问。 然而侍卫也说不清楚,他为了报信跑得匆忙,当务之急是把御医送过去,以防万一。 柔妃顾不上多问,瞪圆一双美目:“还不速速接应我皇儿!” 侍卫领命便走,她急得坐立难安,恨不能亲自去把儿子给平安接回。 没过多久,林子深处隐隐传来动静,遭遇狼群的几人安然无恙的骑马返回了。 是潘子安派人通知御医做好准备,他没有搬救兵,便表示当时已经控制住了局势。 果然,放眼望去,主仆几个全须全尾的,只身边的随从受了伤,也不算严重。 柔妃猛然松一口气,快步上前查看七皇子有无外伤。 “我可怜的皇儿……” 她倒是一副慈母心肠,谁知竟被一下子躲开了。 七皇子没有受伤,但脸上神色属实不平常,青白变幻羞恼交加,极为难看。 “怎么了?”柔妃眼瞅他这反应,顿时着急:“伤着哪了?” 她眉头一竖就要问罪,叫这群没用的东西护不住主子! 一旁的潘子安轻咳一声,拱手道:“七皇子受了惊吓,娘娘不若随后再问。” 他半句不提,然而一阵微风拂过,现场挨得近之人明显嗅到了一股尿骚味。 围上来的人正惊疑不定,不知道从何处传来此等不雅气味,便见七皇子一把推开了柔妃,扭身就跑。 他这个举动,让原本没有怀疑他的人一下子就把目光对准了。 众人惊诧不已,心里偷偷吸一口气:莫不是七皇子被吓尿了?!! “这……” 饶是柔妃这等反应极快之人,回过神来也不知作何应对,深吸一口气,后牙槽都快咬烂了。 她气得发抖! 她的皇儿,竟然遭遇了这等委屈! 事情太多人知道了,不说潘子安,还有二人身旁的随从,如今营帐的几位大人都瞧见端倪。 要想掩人耳目,谈何容易。 遮遮掩掩反而会叫此事更加广为流传。 可她什么措施都不做,这群人私底下也是要嘀咕的,简直是进退两难! 柔妃的脸色堪称狰狞,周围臣子只当自己睁眼瞎,没看见。 啧啧,十一岁少年郎,已经不是三岁稚童,这脸丢大发了!七皇子还是金枝玉叶,真龙子嗣! 如此心性,何堪大任? 臣子们对柔妃的野心一清二楚,本就不可能支持她母子,出了这种事,大家更是避之不及。 陆盛珂耳目通透,第一时间就接到了禀报。 他听说后,面无表情,没有半点的意外神色,似乎都在预料之中。 琥宝儿忍不住凑上前去,小声询问:“你做了什么?” “不过是让他多喝了点甜梨汁。”陆盛珂轻描淡写的:“本王还能做什么?” 他要给柔妃添堵,不至于去对一个小孩下死手,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七皇子是自己弟弟。 陆盛珂还特意交代了潘子安,务必要让他七皇弟毫发无损。 如同计划的那般,他好手好脚的从狼群里脱险了,不过是尿裤子,也没多大事儿。 但显然,柔妃不会这样认为,她只怕已经气死了。 事情还没完,携带猎物的人陆续回来,眼看着将是截止的时辰,还不见谭凌越的身影。 旒觞帝刚打发人去安抚了七皇子,也不会特意等他,一声令下,便命人清点猎物。 猎杀狼群的潘子安轻轻松松地拿下第一名彩头。 旒觞帝对他的印象已经很深了,当下问了问与狼群搏斗的细致经过,也没对七皇子的行为表态,倒是另行赏赐了潘子安。 毫无疑问,潘家儿郎已经正式入了陛下的眼,想来不日就会有任令下达。 而柔妃接连失策,没一件好事,手心里的指甲都快嵌入肉里去了。 她不能接受这种结果,非常怀疑谭凌越是在林中遭遇暗算,有人不敢让他来争夺第一! 柔妃无凭无据,不确定是陆盛珂或潘子安谁的手笔,一边遣人去寻找,一边暗中留意。 人倒是没丢,不过找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在密林里发现了谭凌越的踪迹。 他果真发生了意外,才没能赶上狩猎比赛。 谭凌越自幼在军营长大,晒得皮肤黝黑,身手不凡,从他回京起就迎来诸多赞赏。 本以为此次秋狩他将会是潘子安最大的对手,不料这个矫健小将马失前蹄,竟然被一条毒蛇给咬伤了。 那花斑蛇毒性不小,好在并不致命,只让他头晕目眩全身麻痹,不仅动弹不得,眼前还出现阵阵幻觉。 幸而他躺倒后及时获救,才没有在密林里遭受二次意外。 那个救了他的人,乃是大郇赫赫有名的金牌侍女——狄琼。 说是侍女,狄琼的来头可不简单。 她的主子是华世公主,旒觞帝最小的妹妹。 先帝在时便宠爱这个女儿,因她年幼多病八字轻,所以找来一个八字重的小宫女伴随长大。 狄琼从小展现出学武天赋,虽是宫女,但练就一身好武艺,且为人机敏。 华世公主出宫自立府邸后,她跟着脱离宫闱,成为贴身侍女。 由先帝亲自钦点的名头不算什么,倒是后来,旒觞帝登基后她曾经两次救驾,被赏赐金银良田,还赐予免死金牌。 这时的狄琼已经胜过太多人了,有钱有田,华世待她亲如姐妹,在公主府说一不二。 所以才叫做[金牌侍女]。 大郇绝无仅有独一份。 谭凌越能得她相救,倒没有什么瞧不起女子的自尊心作祟,只是他的脸色属实谈不上明媚。 因为毒蛇咬在他大腿上,狄琼亲自替他放血,男女有别,亵裤都给划破了,她为救他被坏了‘清白’! 发生这种事情,华世公主定然要给狄琼撑腰的,正好,她这侍女云英未嫁,谭大将军家的公子未婚,也不算辱没了她。 而柔妃听闻林中搭救的前因后果,她侄儿不仅发生了意外,还要被迫送上婚事,整个脸都绿了! 华世这个侍女可不是善类!她的彪悍京城里谁不知道啊? 说是尚未婚配,可是公主明目张胆送过她好几个男奴,哪来的什么‘清白’?!听说她喜欢鞭笞他们…… 这样一个女子要嫁入谭家? 柔妃实在受不住接二连三的刺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现场一片忙乱,旒觞帝也觉得头疼,挥手让人把柔妃带下去休息。 臣子们议论纷纷,其中太子一党是喜气洋洋。 狄琼这个来头,又手握免死金牌,谁敢把她当做侍女看待? 只怕娶回家里也得供着。 这种供,又与高门大户家的贵女不同,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的‘供’! 第53章 哭什么? 晚间,陆启明来找了陆盛珂,他白天心中郁结的那口气,可算是疏散出去了。 在今天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弟弟给谭凌越安排的这一出。 “亏得你能想到狄琼。”陆启明无奈一笑。 换做任意一家闺秀,只怕都压不住谭凌越。 陆盛珂一手把玩着茶杯,道:“那日遇到小皇姑,听闻她正在替侍女烦心婚事,狄琼有两次救驾之功,理应配一个好夫婿。” 第85节 正好谭家是武将,多般配。 “你何时是这般热心之人?”陆启明调侃他一句,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孤差点就沉不住气了。” “皇兄不必如此,”陆盛珂缓缓垂下眼睫,道:“若有鬼神,以母后的功德早已转世投胎享福去了,谁还在乎跳梁小丑的蹦跶。” “你说得对……”陆启明低头苦笑,而后看向他,“没想到容时也学会了安慰人,看来身边有个小姑娘不是坏事。” “跟她有什么关系?”陆盛珂否认。 “你说无关便无关吧,”陆启明不与他争辩下去,只道:“众人无心狩猎,之后几天想必能清静一些。” 果不其然,后面几天无人搞事,狩猎场和谐安宁了不少。 柔妃在第一天就搞那么多小花样,手段层出不穷,但七皇子和谭凌越接连失利后,她彻底安分了。 谭震贺正火急火燎地想办法,绝不能娶这么个儿媳妇。 然而华世公主岂是好欺负的,她年纪轻,但辈分大,先帝驾崩前唯恐自己幼女依靠不上旒觞帝这个哥哥,给了她许多尊荣。 大多公主招婿,也难免住进婆家做人儿媳,华世却是一直定居公主府,反而她的驸马一家子跟着被搬到府里来。 跟娶了个‘男妻’没两样,谁都别想给她气受。 狄琼背后有个硬气的主子,她自己又有免死金牌傍身,哪怕是谭震贺这个大将军,都不敢轻举妄动。 那么多人等着看笑话,他要是做的不对,御史台立即会参奏他一本。 当初谭家暗中推波助澜干预夜玹王的婚事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难受。 回旋镖打在自己身上了,无异于架在火上烤! 至于七皇子,尿裤子不是多大事儿,就是丢人! 现场那么多知情者,早就传遍了,十来岁少年郎正是爱惜脸面的时候,他直接给整自闭了,关起门来谁也不见,还在里头摔东西发脾气。 近身伺候的小太监,没有一个讨着好。 这场秋狩,历时几天,明面上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潘子安了。 他抓住机会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现了一番,得到赏识平步青云,任令下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潘家顿时迎来了一群人的善意交好。 琥宝儿玩得还算愉快,柔妃和谭家被事情绊住了,后面几天就没有不长眼的人来招惹她。 可见朝堂上要是剔除掉这个兴风作浪的家伙,日子会平和许多。 ******* 班师回朝后,华世公主立即行动了,非要问谭家给一个交代,他们就是这样轻慢自己的救命恩人? 谭家就是想厚着脸皮拖延时间都不成,公主咄咄逼人,要他们立即给个说法。 这要是否认了,那谭家在京城是彻底颜面扫地,贻笑大方。 柔妃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结果,跑到旒觞帝面前掉了两回眼泪。 她嘴里不断夸赞狄琼的好,果敢大方,善解人意,只是谭凌越年纪比她小,算命的说他断不能娶年长的姑娘。 没错,这就是谭家匆忙下摆出来的说法,至于有几个人相信,就见仁见智了。 可是这种事,皇帝也不好管,臣子家里小辈的婚配,还跟他皇妹牵扯上了,他能说什么? 难不成下旨勒令华世不准把狄琼嫁出去? 救命之恩是事实,人姑娘都亲自用嘴帮忙吸ii毒了,不是没有牺牲。 旒觞帝不想掺和,柔妃哭哭啼啼也没用。 迫于多方压力,谭震贺还没表态,谭凌越自己站出来应下了婚事。 “不就是娶妻么,我娶还不行?” 于是,众人所瞩目的谭家小将的婚事,突然落下帷幕,定亲对象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金牌侍女狄琼。 琥宝儿跟着时事看热闹,约了金蔓到茶馆小饮一杯。 金蔓还记得那一次,在开元寺遇着谭家的小姑娘,小小年纪骄横无礼。 她低声道:“谭家的家风可想而知,换个寻常小姐,都镇不住。” 金牌侍女多能耐多厉害啊! “再说了,谭凌越那么黑,听说西北那边荤素不忌,再彪悍的女子都能拿下,想来他不会介意。” 琥宝儿听了,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听说的,”金蔓翘起嘴角:“早都传遍大街小巷了,就你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琥宝儿慢吞吞道。没人会在她耳边乱嚼舌根。 金蔓还要说什么,忽然捂住小嘴惊呼一声:“白日莫说人,你瞧瞧街角那人是谁?” 琥宝儿闻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她们议论的主人翁谭凌越来了。 两个小娘子直溜溜的目光,一下就引起谭凌越的注意,他看了过来。 她们再想若无其事地扭开脸,已经太迟了。 金蔓有点心虚尴尬不自在,琥宝儿却是面不改色,琥珀色眸子直直望去,不闪不避。 这种直接与纯粹,是那样特殊,哪怕是在人头攒动的热闹街角,也是极为鲜明的一抹。 谭凌越朝她们走了过来。 他在看着琥宝儿,眼中染上一抹深意。 寥寥数次碰面,他每一次都会加深对她的印象,由此而来萌生某种惋惜。 发现她的新奇之处,惋惜她已经被人先摘了,那个男人还是他不好擅动的。 “你盯着我干什么?”琥宝儿有话就问,半点没觉得不妥。 若是其他小娘子,为了避嫌,心有疑问也不会堂而皇之当面说。 谭凌越在她面前落了座,笑了笑道:“王妃,如今我与你是一类人了。” “哪一类?”琥宝儿不解。 他回道:“身不由己那一类。” “这话可别乱说,”金蔓出声提醒:“王妃现在好着呢。” 谭凌越不信:“有些婚姻,一开始就是错的,焉能长久?” 夜玹王的婚事跟他的有区别么?一样的广为人知,受到舆论裹挟。 琥宝儿一手撑着小下巴,道:“何必纠结那么多对对错错,自己开心就行。” 反正她现在王府待着挺好的,哪一天不高兴了,以后再挪窝。 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叫谭凌越笑出声来。 他稍稍低头凑近了一点点,打量她细腻的娇俏脸蛋:“你很适合西北,云朵自由散漫,连风都恣意洒脱,你一定会喜欢那里。” 金蔓听得头皮发麻,这是什么话啊,他难不成企图拐走有夫之妇? 宝儿可是夜玹王的人!他怎么敢的啊! 琥宝儿没离开过京城,想着有机会去见识一下。 不过……“不用你跟我说。” 她站起身,不想和谭凌越呆一块儿,这人的视线叫她不喜欢。 金蔓生怕惹来祸端,看她要走,当然是忙不迭的立即离开。 临分别前,还再三保证,今日所见的一切,她都会烂在肚子里,绝不外泄半句。 免得瓜田李下,传出什么不利的谣言来。 然而,琥宝儿回到王府后,当晚就遭受到了某个男人不悦的拷问。 陆盛珂这厮手眼通天,外面发生的事情基本逃不过他的耳目。 尤其是他安排了人护在琥宝儿身边,外出时候绝不会距离太远。 他一回府,就从忠心耿耿的暗卫那里获取了详细对话。 陆盛珂不动声色,跟琥宝儿一起用了晚膳,看她饭后去净室沐浴。 等到人洗得干干净净面泛红晕的出来,他才发作。 琥宝儿被一双长臂捞了过去,整个人落入他宽阔的怀里,温温软软抱满怀。 陆盛珂半敛着长睫,用挺直的鼻尖轻触她软乎乎的脸颊,低声问道:“还有人在觊觎你?” 他帮忙解决了谭凌越的婚事,没想到还不安分,呵呵。 “你干嘛……”琥宝儿对人的情绪感知颇为敏锐,觉得这人有点冷厉,往后躲了躲。 陆盛珂哪里容许她退缩丝毫,掐着她的细i腰把人按下来,“本王很多天没碰你了,你说要干嘛?” 从秋狩开始就没有,他本想看看她要多久才能意识到问题。 现在想来太蠢了,以她的脑袋瓜,一个月都不会察觉,照样吃好睡好,只有他一人难受罢了。 陆盛珂半眯着眼,终于忍不住,俯身咬上她红i艳i艳的唇i珠,反复厮磨。 焦渴的旅人,饥肠辘辘,长途跋涉寻得白桃,肥美多汁,只想汲取它全部的甘甜汁液。 琥宝儿都不用问,已经知道这人想做什么了。 她微i喘i着,晃动细白小i腿,道:“不要这里……” 细细的抗议声没有被采纳,陆盛珂听见了,他充耳不闻,偏要在这里。 让她整个人挂在自己身上,全部重量压下来,承受他全无保留的给予。 琥宝儿一下就哭了,呜呜咽咽的小嗓音支离破碎,被颠得泣不成声。 凌乱的发丝黏在额角,狼狈不堪。 “哭什么?”陆盛珂的音色低哑得可怕。 他故意停缓,听她回答。 第86节 琥宝儿得以喘一口气,红通通的泪眼控诉:“撑死了……放我下来……” 陆盛珂怎么可能放,他臂力惊人,单手就能捧托她,炙i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无情的告知:“本王积攒的要全部给你,一滴都不许浪费。” 他边说,边往内室走去,每一步,都让琥宝儿深陷一寸,她浑身轻颤,连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了。 晕晕乎乎之际,陆盛珂给她渡了一口酒水,“时辰尚早,王妃需得打起精神来。” 第54章 妖怪 后半程,琥宝儿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分不清是因为醉酒或其他。 她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只觉得……陆盛珂多半是疯了,在她身上使劲发疯。 第二天恍惚醒来时,琥宝儿眼皮红肿,无处不难受。 她的头好痛,伴随着其他位置丝丝的疼,错过早膳的五脏庙也在发出抗议。 桃枝梨枝两人早有准备,端着温水入内伺候洗漱,还给她敷眼睛消肿。 白白嫩嫩的小娘子,这会儿看上去颇为凄惨,鼻尖泛红,可怜兮兮的。 琥宝儿想骂陆盛珂一顿,然而嗓音沙哑,一点气势都没有。 桃枝为这二人的相处叹气,怕她不明白,主动解释道:“王爷是因为谭家那个较劲呢,再加上又憋了太多天……” 这开过荤的男人怎么能憋呢,迟早要出事的,尤其是王妃这样娇滴滴的小身板,太让人上头了。 桃枝瞧着,王爷都恨不得把人嚼碎了吞肚子里去。 “谭家?”琥宝儿反应慢,这会儿才恍然大悟,昨晚她遭罪都是因为谭凌越? 陆盛珂果然是有毛病!太过分了! 她立即气鼓鼓的,非要找他算账不可。 恰好临近午时,陆盛珂下朝回来,给她带了个消息。 他派出去的人找到了她曾经的婢女,在沈家农庄里,被转手发卖掉的小丫鬟思冬。 人海茫茫,要找个小丫鬟还真不容易,尤其是沈家怕她再次出现,下了不少功夫。 沈家在决定对调孪生姐妹的身份时,第一时间就是要处理亲近之人。 沈若绯的丫鬟奶娘都被收买,她们本就是家生子,沈夫人不仅熟悉了解,还拿捏她们的家里人。 而琥宝儿的奶娘,不久前死了,剩下个小丫鬟就不必留着,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正好那时琥宝儿被偷狗贼所伤,脑门磕出个大窟窿失去记忆,沈家立即借此发作,追究思冬护主不力,把她发卖出去。 他们暗中给牙婆塞了钱,说是这个丫鬟不安分,主家娘子不忍心杖毙,把她卖得越远越好。 牙婆收钱办事,把思冬带到偏远的西南城镇卖掉,那边不如京城繁华热闹,这样水灵灵的大丫鬟不常见,正好能卖个好价钱。 谁知思冬被卖掉没多久,她的新主家带她行商路上遇着劫匪了。 虞河派人一路查到西南,彻底断了线,打听搜寻了许久,才终于找到踪迹。 思冬命运坎坷,她几经流转,落到一个小山村里,给一个庄稼汉做了媳妇,才终于有了安身之所。 虞河找上她的时候,她以泪洗面,以为二小姐终于想起她了。 她对沈家的作为一无所知,只当被发卖是源于犯错。 思冬被虞河秘密带回,见着琥宝儿的面就扑过去跪地求饶。 她泣不成声:“小姐!奴婢知道错了,求求二小姐别不要奴婢呜呜呜……” 说起她被卖掉的这一路,不过大半年光景,却恍若隔世! 琥宝儿被思冬黑瘦的模样吓了一跳,虽然她不记得这人,但大户人家的婢女,很少会是这般形态。 “你先起来,你肚子饿么?” 思冬一愣,泪珠挂在脸上:“啊?” “多吃点就会好起来了。”琥宝儿说道。 思冬并不怎么狼狈,她被带去洗漱一番才传唤进来。 黑瘦是因为颠沛流离吃了太多苦,嫁给农户后还要下地干活。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夜玹王府,虞河全程盯着人,乘坐小马车进府。 进来后就别想出去了,在这件事解决之前,不会踏出半步。 思冬只有一个想法,说什么也不能离开她家小姐,她在沈家这么多年,即便是在农庄,日子也称得上养尊处优,哪里干过什么重活。 更别提还要被迫伺候男人。 从商户匪徒到庄稼汉,后面那男人家有老母,整天盯着她的肚皮,还不给吃饱饭! 思冬有着说不完的委屈,泪眼汪汪的,一听琥宝儿说没有恢复记忆,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她忙不迭就要往地上跪:“小姐,你别不要奴婢……别不要奴婢!” 琥宝儿被扒住了腿,想把她拉起来都拉不住。 她软声道:“你别怕,虽然我不记得你,但会把你留下来。” 琥宝儿尚且不清楚思冬的经历,但看她这反应就跟惊弓之鸟一样,被外头吓坏了。 “谢谢小姐,”思冬抹着眼睛,道:“我以后一定誓死护好小姐!” 她在外滚一圈,已经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蠢笨丫头了,“小姐你回到家里,一切都好么?” 思冬不是没有担心,二姑娘脑子摔坏了,独自一人被接回沈家,无人帮衬,会怎么样。 她从不看好沈家人,能把亲生闺女丢在农庄十几年,太狠心了。 琥宝儿尚未回答,陆盛珂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他是特意让琥宝儿先单独跟思冬见一面,看这个丫鬟会不会说些什么。 结果看来,她是真的被蒙在鼓里。 思冬乍然看见屋里走出一个高大的男子,吓了一跳:“这……” 她连忙挡在琥宝儿跟前,问道:“小姐,他是何人!” 这里是姑娘家的住处,怎么会藏着个男人! 琥宝儿看了陆盛珂一眼,迟疑道:“他……暂时是我的夫君。” “暂时?”陆盛珂面无表情,要被这个词给气笑了。 琥宝儿却是不怕他冷脸,抿着小嘴警告他:“你对我不好,我们就要散了哦。” 昨晚他可嚣张可过分了,充耳不闻埋头猛干呢。 思冬满脸惊愕:“小姐出阁了?这位是姑爷?” 等到她弄清这大半年所发生的事情,表情十分的精彩。 没想到她被发卖的真实原因竟然是沈家要互换双生子! “真是丧良心的,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小姐!” 好歹是亲生骨肉!思冬再一想自己辗转遭受的苦难,不禁悲从中来,太可怜了…… 这要是小姐嫁得不好,她们主仆的后半生一起被毁了。 曾经思冬以为自己会随着主子陪嫁,最终成为某户宅子里的得用婆子。 为此,奶娘没少教导她,谁知一切变故来得那样突然。 思冬很想痛哭一场,但是此刻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她清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王爷!”思冬当场给陆盛珂磕了个头,道:“您派人寻找奴婢,奴婢就是最好的人证。” 她家小姐没有记起她,如今是夜玹王派人处理此事,才会大费周折把她找回来。 思冬既然回到京城了,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离开。 她身在奴籍,孤苦无依,根本不可能好好活下去。再一个,她与小姐相伴长大,除了她,还有谁能真心为小姐着想呢,沈家人能不顾女儿死活,可见是没有心的…… 陆盛珂打量思冬,黑瘦的脸庞隐隐有一丝坚毅,看来,再蠢笨的乡野丫头,经过一些事也会聪明起来。 他开口问道:“奶娘是怎么死的,从头细说。” 虞河查过柳婆子的死因,虽然年纪不小了,但一直以来没有病痛,去的有些突然。 说是因为急症,农庄的赤脚大夫却不太清楚具体病症。 “她?”思冬有点意外,凝神回想道:“没有什么特殊的……柳婆子突然就病了,我们都不懂,郎中把过一次脉说是肠胃不适……然后当晚就……” 思冬边说边想,实在想不起有什么可疑之处。 万舟山那地方偏僻,村镇的农户不多,其中多半是大户人家的佃农,以沈家为主。 平日里有些小吵小闹,总的来说是个宁静地方,思冬在那里待了十几年,自认为很熟悉。 “为什么要问奶娘的死因?”琥宝儿觉得不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道:“和我失忆有关系么?” 陆盛珂没有急着回答,慢条斯理道:“确实有那么几个偷狗贼,闯下祸事逃之夭夭,不过,时间线有出入。” “什么意思?”琥宝儿没听懂。 按照沈家所说,以及农户里所有人知道的情报来看,琥宝儿是因为目睹爱犬的惨死,遭受不小刺激,因而失去记忆。 琥珀死后,那群偷狗贼自知闯祸,早就远走他乡去了,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而沈家恰好需要琥宝儿来替换沈若绯,人又没有受多大伤,事后没有投入多少心里去追究那伙偷狗贼。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意外,虞河一开始也以为是,然而细查之下,却发现时间对不上。 偷狗贼确实是逃走了,却早在琥宝儿失忆前的一个月,据酒馆老板说,他们神神秘秘的,似乎拿到了什么‘大货’,出手后立即远走。 这群街溜子,见着什么都能偷,并不单单偷狗。 琥宝儿的小脑袋瓜转得还挺快,听懂后立即攥起她的小拳头:“你是说有人假冒偷狗贼,杀死了琥珀?还有可能奶娘也是被害死的?” 陆盛珂没有否认,幽黑的目光沉静望着她,道:“前者是肯定的,后者还欠缺证据。” 第87节 他只是凭借敏锐的感知与猜想,认为柳婆子死的有点巧合。 思冬的嘴已经合不上了,脑门渗出汗珠,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她仔细思索,磕磕巴巴的:“那段时日因为有偷狗贼,柳婆子都不让小姐去河边玩了……这偷狗贼还会害人性命?” 已经超出小偷小摸的范围了,多危险啊! “我经常去河边么?”琥宝儿两手捧着脑袋,道:“我梦到过那个林子,还有我的狗。” 可是她想不起来了。 万一错过了有人害死奶娘和琥珀的线索,她真是……想狠狠揍自己一拳! 向来心大的琥宝儿隐隐着急起来,满脑子都是这个事儿,晚膳都没吃好。 陆盛珂无声看着,冷不防一伸手,揪住她软嫩的脸颊,轻轻一捏。 掐出红指印来,他才满意收手:“本王已有方向,不出五日就会有结果。” 琥宝儿听见这话,都顾不上追究他的可恶,好奇道:“是什么结果?” “想知道?”陆盛珂扬起眉梢,修长的食指一点自己薄唇,朝她示意。 琥宝儿皱皱鼻子:“这么大个人了,还喜欢吃人嘴巴……” “你确定本王只喜欢吃嘴巴?”他似笑非笑,恍若轻嘲。 “哦,还吃我下面。”琥宝儿越发怀疑:“你的前世定是吃人的妖怪。” 陆盛珂的脸皮厚得很,一手圈过她,一口承认:“那你就是献祭给我的新娘。” 第55章 夜归 天气越来越冷,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京城一夜之间就入了冬。 许家早早给王府送了一批上好的皮毛,说是大公子认识的一位商户手里拿到的,成色手感极佳。 蔺氏亲自带着人送来,顺道还约琥宝儿一同定做首饰。 许家女眷多,都是自家亲戚,可以多多走动,讨论讨论时下的新花样,过年佩戴正合适。 蔺氏深知陆盛珂的性子冷,王府没个长辈,许多事情全靠老管家提点。 秋冬府里要更新的物件他们都清楚,也做惯了,但今年有了王妃,一些细致之处还得人教一教。 年轻小夫妻,尚未有子嗣,这被褥什么的,当然要成双成对。 原先成婚那会儿,冷落琥宝儿许多,这些小事陆盛珂肯定顾不上。 蔺氏过来一趟,里外给打点妥当了,就连廊下悬挂的灯笼都要换成一对,她叮嘱了桃枝梨枝,过年全给换新了。 到时候又喜庆又漂亮,王府焕然一新,才有女主人的模样。 琥宝儿是随和的性子,有人带她玩,她就跟着去。 到了许家,和表嫂表姐们喝茶说话,也不觉无聊。 很多人对她改观了,以及许家的表嫂都膝下有孩儿,对琥宝儿纯善的脾气还挺喜欢。 只要不是失忆前那种搅家精,大家乐得相互客气些。 陆盛珂由着琥宝儿四处玩乐,她爱去哪里都行,只除了沈家,但凡那边递来的帖子,都需要他同意方能行动。 这天,沈家有了动静,邀请夜玹王夫妇登门观礼,沈若绯要跟韩末宁定亲了。 琥宝儿接到了帖子,挠挠小脸蛋:“她喜欢韩公子?” 自称有神通的沈若绯,居然选择了韩末宁么,她难道不知道这男子分明三心二意,不堪良配。 桃枝却不信:“奴婢瞧着不尽然,她顶替了二姑娘的身份,又是搭救花雅夫人,又是与各家女眷交好,不就是为了婚姻铺路么?”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爱上穷酸书生的人。 “可是他们要定亲了。”琥宝儿想起秦氏那张脸,道:“娘亲肯定要唠叨了。” 桃枝轻笑道:“他们各有盘算,凑一对岂不正好,省得去祸害旁人。” 思冬听见韩末宁此人很惊讶,以前在河边遇到过两回,没想到来了京城,他居然跟大姑娘牵扯上了。 不对…… “韩公子分明认识小姐,他还会把大姑娘认成小姐么?” 思冬长大后就没回过沈家的宅子,不曾见过沈若绯什么模样,说是双生子,能像到什么地步? “他才没有认错,他是故意将错就错。”桃枝从第一印象就不喜欢韩末宁,果然后来发现了问题,就更加警惕此人,心术不正,心眼太多。 琥宝儿对两人的定亲没有看法,只道:“我们要吃席了。” 有好吃的,还有热闹可以看。 思冬却没有那样轻松随意,她不解道:“小姐不换回自己的身份么?” 明明是二姑娘沈知鸢,被迫做了大姑娘沈若绯,平白挨了多少骂名。 尤其是思冬得知夜玹王府的亲事由来后,不难想到,初时在王府会有多艰难。 好在王爷明察,知晓了一切,还百般善待小姐,才避免落个凄惨境地。 琥宝儿想了想陆盛珂说过的话,慢吞吞道:“时机未到哦。” 沈若绯身上有秘密,她谨慎小心,从不对外人言,哪怕是至亲之人也没告诉。 所以虞河暗中盯了这么久,发现许多不对劲的地方,但愣是没有戳到关键点。 琥宝儿也不着急,左右她都已经挨过骂了,现在日子好起来,不差那么点时间。 她就继续当沈家大姑娘好了。 “王爷有成算便好。”思冬放下心来。 思冬留在夜玹王府,就在滦纱苑待着,根据她的回忆和描述,虞河能暗中展开更多调查。 桃枝梨枝二人得知她的境遇,都非常同情,对她很是照顾。 而思冬在摸清夜玹王府的状况后,不由自主地感到庆幸。 小娘子是有福气之人,才没有被沈家那群家伙给糟践了人生。 要是被稀里糊涂嫁给什么上了年纪的老爷,真是没处哭去! 幸好遇着夜玹王,年少有为,英武不凡,是他帮忙彻查农庄一事,还想帮助小姐恢复记忆。 若非如此,思冬觉得自己这辈子都离不开那个山沟沟了,跟着个乡野懒汉和恶婆婆过一辈子的苦日子。 她家小姐心地善良性子软和,合该配得良缘。 思冬才来不久,也没有抢着到跟前近身伺候,她就在一旁瞧着。 王爷对小姐稀罕得紧,嘴上虽然不说,可这每餐都赶回来用膳,夜夜合宿,净身穿衣亲力亲为,怎么看都是面冷心热之人。 只不过……她看着小娘子似乎没开窍。 晚间,重锦回来传话,说王爷在外有应酬,回来许已夜深。 琥宝儿还挺高兴,早早往床上爬:“今晚我自己睡,把门锁起来。” 思冬想了想,道:“小姐不吩咐小厨房,备一碗醒酒汤?” 琥宝儿头也不回:“重锦会安排的,他很细心。” 重锦和青序自幼跟随陆盛珂,内外大小事全包揽了,况且照枫院那边还有老管家,都周到得很。 “小姐安排的岂会一样,”思冬笑道:“这是小姐的一番心意。” “那么多人伺候他,不缺我一个,”琥宝儿躺下了,“而且他酒量好,不会轻易醉。” 思冬愣住了,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听上去……小姐是半点不想着王爷呢。 思冬不由无奈,感情一事如人饮水,旁人都不好插手。 她只说起自己刚被卖到富商手里那会儿。 “小地方的商人虚荣,他觉得有个京城大户人家出来的婢女做妾,颇长脸面,外人跟前一副对我宠爱有加的模样。” “可实际上,衣食用度都不给我好的,遇着匪徒还会第一时间把我推出去。” 琥宝儿的小眉头竖起来,满脸不高兴:“他好坏!” “因为他并非真心喜爱我,疼宠不过嘴上说说。”思冬哼了一声道:“就连山野汉子都是如此,一面由着他老娘苛待我,一面好话相哄,却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多给我。” 信了的人才是傻子,不该听男人怎么说,而看他怎么做。 思冬被虞河找到的时候,不确定对方的身份,贸然配合入京对她来说是一个新的冒险,可是她还是跟着虞河走了。 琥宝儿爬了起来,“所以我们手里要有银子才行,思冬你放心,我有钱,我们都不会饿肚子。” 饿肚子可难受了,她受不了这个苦! “我相信小姐,”思冬趴在床边,道:“我哪都不会去,只想一直跟随小姐。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小姐怜惜我,是想提醒小姐抓住良人。” “什么?”琥宝儿歪了歪脑袋,面露茫然。 思冬掩嘴一笑,道:“王爷替小姐夺嫁妆,给小姐得用的管事,还帮忙寻找记忆,可比那些口蜜腹剑的伪君子好多了。” 柳婆子早早教了思冬管账,叮嘱她日后陪嫁一定要看好主家的嫁妆财产,防止夫家惦记。 一些人家看似高门大户,关起门来里头多少龌龊事儿,丈夫甚至婆婆谋算嫁妆的也不是没有,厚颜无耻。 思冬学了本事,也听了些故事,对未来做好应对,经历发卖一遭,更是见识到人性之次。 因此思冬看到鸿蒙递上的账本时,非常吃惊。 小娘子一看就傻乎乎的不管事,王爷直接给打点好了一切,她坐着收钱就行。 而王爷做这一切,也从不挂嘴上邀功,面上还冷着呢! 思冬道:“若奶娘还在,定然希望小姐能觅得佳婿,和和美美。” 琥宝儿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你说这么多,是想让我守着等他回来?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表达小姐对王爷的关怀。”思冬回道。 第88节 琥宝儿闻言,虽然一知半解,但爽快的答应了:“那我偶尔表达一次,如果他需要的话。” 于是,陆盛珂回来时,发现寝室不仅留了灯,矮榻上的小桌还趴着个小人儿,双眼迷蒙,脑袋瓜一点一点的。 在打瞌睡呢。 他回府天色已晚,铜锣敲了二更,这个时辰以往琥宝儿早就入睡了。 陆盛珂在外间用温水洗手洁面,转过屏风踏入里间,一把捞起一脸睡意的琥宝儿。 “这就撑不住了?”他抱着人离开矮榻,往床边走,低声道:“有事可以让人通知本王。” 他以为她特意等着,是有事要说。 谁知,琥宝儿揉揉眼睛:“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喝醒酒汤……” “等我?”陆盛珂挑眉,朝着外间扬声:“醒酒汤端进来。” 他本没打算喝的,因为根本就没有醉意,身上也没多少酒气。 桃枝很快呈着托盘入内,也没多嘴,放下小碗就退了出去。 这时,琥宝儿已经清醒了许多。 她坐在床上,晃着细白小腿,看陆盛珂把醒酒汤喝完。 陆盛珂一饮而尽,侧目望她:“就这样?” 琥宝儿一点头,小小打个呵欠,完成任务道:“可以睡觉了。” 陆盛珂不睡,一手放下碗,一手把人抱了过来,宽大厚实的胸膛拢着她:“你无事寻本王,想尝尝醒酒汤的滋味?” 这根本不是一句问话,琥宝儿一栽他怀里,就被封住了双唇。 他自上而下,低头亲吻,大掌还按在她后脑勺上,不容逃脱分毫。 琥宝儿果真尝到了醒酒汤的滋味,软i舌被反复碾i磨吮ii吸,缠绕侵占。 这是一个不掺杂欲念的吻,陆盛珂没想折腾她,却也不肯轻易放过她。 只看她守在屋里,窝在矮榻上的模样,就心底痒痒,非得做些什么。 直至把人亲懵了,看她乖软一团,如此好欺负,心里那阵痒意似乎更加剧烈…… “琥宝儿,叫我的名字。” “唔?”她晕晕乎乎的:“陆盛珂?” “另一个名字。” 琥宝儿反应了好一会儿,“容时……” 尾音都没落下,她微启的唇瓣就被含吻住,他捧着她的脸蛋,嗓音低哑:“多叫几遍。” ……要求还真多,琥宝儿被堵住了嘴,只能发出细细的哼唧声,她困了,想睡觉。 第56章 奉陪 沈家的喜事,于情于理夜玹王府都不能缺席。 陆盛珂让管家准备了一份贺礼,在这初冬的吉日里,带上琥宝儿前去赴宴。 这天沈家很是热闹,三姑六婆全来了。 因为沈若绯重生的缘故,她替父兄出谋划策占据先机,如今沈家的人脉与以前大不一样。 沈氏父子搭上了太子妃的娘家承恩侯,大姑娘还是夜玹王妃,虽然这桩婚事开头备受争论,可这段时日眼看着王妃的小日子如鱼得水,外头都说她受宠! 这些个亲戚自然而然变得热络起来,一有风吹草动就赏脸来观礼。 虽然还没成亲,但给足了脸面,明里暗里捧着沈家。 外人跟前,秦氏对琥宝儿的态度亲昵了不少,挽着她的手笑容满面。 俨然是一副母女情深的架势,可把琥宝儿这个老实孩子给不习惯的,细白的小指头都要蜷缩起来了。 琥宝儿没在前头陪她滞留,很快转身去了后宅。 沈老夫人不喜欢她,不需要她请安,她索性去看看今日的主角沈若绯。 一路上有不少亲戚打招呼,琥宝儿不认得,全靠桃枝提点。 听到了不少有关沈若绯的夸赞,顶着二姑娘沈知鸢的名字,说她有多么温婉娴良,养在别庄人未识,淡雅如菊。 还有人替她惋惜,以沈家的门楣,配个穷酸书生,属实是低嫁。 琥宝儿竖着耳朵听了零碎几句,不得不承认,沈知鸢的名声被营造地很好。 想来,沈若绯是得偿所愿了。 谁知到了涵秋阁,原以为的欣喜或者得意并没有看见,沈若绯的脸上颇为平静。 既没有憧憬,也不见兴奋。 “你来了。”沈若绯坐在梳妆台前,侧目望向琥宝儿。 她刚上完妆,脸颊两边涂抹了粉霞样的胭脂。 年轻的面孔,与琥宝儿肖似的五官,她们本该非常相像,但实际上的视觉感官却差别甚大,绝不会有人将二人认错。 沈若绯甚至觉得,她就是没有琥宝儿娇俏可人。 沈若绯直溜溜盯视的目光,颇有几分渗人。 琥宝儿被看了好一会儿,不禁好奇:“你在看什么?” “我昨晚做了个梦。”沈若绯答非所问,“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她梦见了前世,在夜玹王妃那个位置上苦苦挣扎,求而不得,落个凄凉下场。 如今一切重来,她手里握着主动权,把傻乎乎的妹妹推出去,她不再奢求陆盛珂冰冷的爱,她只愿成为人上人,荣华富贵平步青云。 在沈若绯看来,一切都很顺利,她调换身份后非常隐忍,哪怕是韩末宁有诸多叫她不满之处也能够忽略…… 只是定亲前夕,她居然做梦了。 梦境里还是那样的绝望无依,陷在王府的深宅大院里,她用尽各种手段都靠近不了王爷。 沈若绯是被吓醒的,然后第一时间想起今生,外头传来消息,说她那个失忆的傻妹妹过得很好。 沈若绯起初是不信的,陆盛珂这人根本就没有心,他甚至都懒得配合谁做戏。 多半是东宫或者许家的主意,让琥宝儿外出走动,做出备受宠爱的假象,以欺瞒世人。 实际上关起门来怎么相处,谁人知晓? 可是……沈若绯这样说服自己没有用,她但凡接触到琥宝儿,就能从对方那张不会说谎的脸上窥见端倪。 这般肤色红润,焕然光彩,显然她在夜玹王府过得很好,绝无虚言。 沈若绯以前怕琥宝儿吃不了苦闹起来,破坏自己的计划,现如今她发现,这人过得太好——也叫人那样难受。 琥宝儿站在屏风前没动,她再迟钝,也隐隐察觉沈若绯的眼神不善。 “你为什么不开心?”她歪了歪脑袋,不解道:“这些不都是你想要的么?” 趁她失忆,夺走了她的身份,她都还没算账呢。 “谁说我不开心?” 沈若绯笃定自己是未来的状元夫人,父兄仕途前景光明,势必成为人人艳羡的存在。 她无需为了一个梦境影响心神。 坚定的声音,仿佛在说服自己一样。 琥宝儿听她这么说,一时没接话,自顾自寻了个椅子坐下来。 她的家人对她不厚道,不是什么好人,她才懒得管对方的婚嫁如何。 反正今天就是来凑热闹的。 相比其他,琥宝儿还是对沈若绯所谓的[神通]更感兴趣。 一个人突然变得神神叨叨,肯定不对劲。 正好,沈若绯挥手遣散了婢女到门外候着,说是要讲几句私房话。 桃枝梨枝二人对她不放心,但明面上没有阻止,退到外间门边,屋里动静稍大她们就能及时察觉。 “姐姐,你平日里和王爷是如何相处的?” 沈若绯坐到琥宝儿身旁,姿态亲昵:“能与妹妹说说么?” “唔?”琥宝儿慢吞吞的往嘴里塞了一块枣糕,粉白的腮帮子鼓起来:“问这个做什么?” 沈若绯瞥她一眼,笑道:“我今日定亲,韩家人都来了,自然是想取取经。” 琥宝儿吧唧吧唧吃枣糕,不说话。 沈若绯又拿手肘轻撞一下:“姐姐何必藏着掖着?” 琥宝儿摇头,一脸老实:“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每天就是吃饭睡觉的,有什么好说呢。 况且……“韩公子与王爷不是同种人,不一样。” 琥宝儿指的是韩末宁那个性子,工于心计,日常怕不是有许多弯弯绕绕,累得很。 沈若绯却多心了,冷笑一声:“我确实不如姐姐有福气,当上了夜玹王妃,多么响当当的名头。” 眼前所得算什么,就看有没有命享受到最后了! 琥宝儿抬眸望着她,就知道她嘴里喊姐姐不是诚心的,变脸速度也太快了。 琥宝儿没生气,她一点都不在意沈若绯,自然不会被牵动丝毫的情绪。 只是她不明白,沈若绯似乎心中存有满腔怨怼,没人招惹她,都能生气。 沈若绯的情绪,大概只有重生的她自己能够体会。 她很快平复下来,缓声开口道:“外头人都说王爷宠爱姐姐,姐姐御夫有术,你是怎么做到的?” 第89节 “你们肯定圆房了吧?” 沈若绯以为自己释怀了,然而前世用了各种伎俩,陆盛珂就是不愿意碰她,她两辈子都忘不掉! 如今是琥宝儿顶着沈若绯的名字成为王妃,陆盛珂为什么不拒绝她? 凭什么区别对待呢? “御夫有术?”这是琥宝儿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越想越觉得有点厉害,“是在夸赞我么?” “呵,”沈若绯瞥一眼她鼓鼓囊囊的圆胸脯,轻哼道:“以色侍人,焉能长久。” 想也知道,无非是些下作伎俩,用这白白软软的模样去勾人。 琥宝儿反应慢,但还是听出这不是好话。 她皱皱小鼻子,道:“王爷是你姐夫,你不能这样说他。” 沈若绯怀疑她在跟自己装傻,“我说的是你。” “你说他好i色,”琥宝儿眨巴着眼睛,“虽然他确实如此,但由你来说太失礼了哦。” “哈?” 沈若绯要气笑了,她什么时候说夜玹王好i色了,他分明是人尽皆知的不近女色! 下一瞬,她就听出了琥宝儿的言外之意:“是他主动弄的你……他怎么好i色了?” “……” 琥宝儿不想告诉她,两人的关系也没有好到能分享这等闺房私密的地步。 沈若绯一脸的惊疑不定,掩着朱唇试探:“姐姐何必拿话糊弄我。” 对外人有用,她才不信。 琥宝儿便是再迟钝,也听出她话里话外对陆盛珂的在意。 此事并无令人讶异之处,夜玹王妃的位置是沈若绯赖下的,她当初胆敢行动,自然是因为存了心思。 可也是她自己反悔不嫁,莫非至今尚未死心? “不想陪你说话了。”琥宝儿站起身。 “这是怎么了?”沈若绯不解。 琥宝儿鼓起小脸蛋:“你在小瞧我,没把我放在眼里。” 所以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在她跟前都懒得遮掩了。 觉得她傻,她不聪明,还没脾气,不足为惧。 但凡换个人,沈若绯敢这般没有边界? “什么?”沈若绯大为意外,一撇嘴道:“好端端的,在我面前置气?” 见琥宝儿要往外走,她连忙伸手阻拦:“姐姐,有话好说。” “不好说。”琥宝儿摇头。 “你如今脾气见长,就这么不给面子?”沈若绯没有问到她想要的答案,心里不虞,但不能就这样放琥宝儿走了。 她转身道:“今日我定亲,韩家有女眷前来,姐姐说什么也该帮忙招呼一下。” 韩末宁出身微末,他家里母亲姐妹就是一群粗鄙乡妇,沈若绯厌烦的很,压根懒得去应付她们。 琥宝儿没想到,她过来凑个热闹,就被抓壮丁了。 根本来不及拒绝,院子外头,大丫鬟已经把几人引了进来。 尚未开席,沈韩做了亲家,两边都该打个照面认识认识。 沈若绯自然早就见过她们,琥宝儿倒是初次会见,这里头她地位最高,韩家人忙不迭的行礼,举止都很客气。 韩母红光满面,尚能绷着个脸强装镇定,韩家大女就显得局促了。 她是商人妇,弟弟能攀上这等好亲事,一跃与夜玹王成为连襟,以前做梦都不敢想! 沈若绯在一旁好险没有翻白眼,这是她未来婆家里的人,一个个对着琥宝儿婢膝奴颜,叫人好没脸! 不过,这等人家,来日她过门了也好拿捏。 沈若绯心气高,前世铆足了劲要做王妃,要踏入高门大院。 这辈子虽然不甘低嫁,但能成为状元夫人,拿不出手的婆家似乎也没关系了,至少没人能够欺压于她。 她受够了在深宅大院里叫天天不应的滋味。 琥宝儿耐着性子陪坐一盏茶时间,寻个间隙就跑掉了。 她带着桃枝梨枝转入后花园,躲开沈若绯主仆的视线。 桃枝知道她要不耐烦了,笑道:“王妃不妨在此稍坐,前面差不多该开席了。” 今天来的客人也不是很多,主要是亲近些的三姑六婆,一旦露面少不得饮茶寒暄,显然小娘子不擅长这套交际。 再一个是沈老夫人在场,即便她辈分大也压不过王妃的地位,两人同处一室,属实尴尬。 稍微有眼睛的都能瞧出不对劲来,不如避开。 琥宝儿努努鼻子,道:“吃完饭我们就回去。” 她对沈若绯所谓的神通已经没那么好奇了,这人浑身矛盾,太没意思了。 不喜欢韩末宁,也不屑他家里,却点头同意婚事,明明心里惦记陆盛珂呢…… 琥宝儿都懒得看戏了。 主仆三人到亭子里躲闲,好巧不巧,竟然迎面遇上了今日喜事的另一位主角。 韩末宁穿了件干净的蓝袍,身姿还算挺拔,一副清俊学子打扮。 不得不说他的外形给他加分不少,不知底细者,容易被糊弄了去。 “王妃这厢有礼了。” 韩末宁拱手见礼,动作中规中矩的,挑不出毛病。 只是那双眼睛,别有深意地凝视着琥宝儿。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万无一失,然而在知情者桃枝梨枝眼里,早已经是破绽百出。 谁会用这种无礼的目光,简直是放肆! 桃枝正要发作,琥宝儿先一步开了口:“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 这般直愣愣的,半点都不迂回,叫她二人连并着韩末宁为之愣怔。 “王妃何出此言……”韩末宁当然是否认,只是对上她那双纯粹透净的琥珀色眼眸,话头一转,又道:“王妃面善,想来是因为与二姑娘相似。” 谎言,他明知道她姐妹二人身份互换,却佯装不知。 今日这定亲宴,里里外外都是虚假。 韩末宁叹了一口气,忽然提起他那只小狗:“还记得琥珀颇得王妃眼缘,可惜它不见了,夜里遭窃,无迹可寻。” 小狗?琥宝儿想了想,很快记起它讨喜的模样。 她眉头微蹙:“小狗丢了?” 桃枝忍不下去了,冷声道:“自家的狗当有看护之责,韩公子是读书人,可别不把猫儿狗儿当回事。” 韩末宁忙道:“姑娘误会了……” 桃枝不想再听:“退下吧,王妃在此赏景,不喜叨扰。” 两个婢女把韩末宁给打发了。 梨枝满心膈应:“他还好意思提琥珀,就是欺负我们娘子软脾气……” 琥宝儿不是没有脾气,只是反应慢,这会儿开始气恼了:“他知道我以前的狗狗死掉了,还故意弄个相同的名字,真是太可恶了!” 而且还把小狗弄丢了,多么无辜的小狗,落在这种人手里! 琥宝儿全然不记得琥珀了,但因为梦境太过深刻,想起来就很难过,来时的那点兴致已经消失殆尽。 琥宝儿回到前院,陆盛珂跟座大佛似的坐在主位上。 他赏脸前来,沈家父子都很乐呵,愿意配合颜面有光,免得叫外人流言蜚语猜忌。 要知道琥宝儿刚嫁去时,回门礼都推迟了,沈家糟了多少笑话。 陆盛珂一抬眸,就看出琥宝儿不高兴了。 “怎么?”他淡声询问。 琥宝儿压根不擅长掩饰情绪,鼓着个嫩生生的小脸蛋,气呼呼道:“韩末宁跟我提琥珀。” 不提她还不至于生气。 “你见着他了?”陆盛珂微微沉下脸:“他想刺激你的记忆。” 韩末宁很清楚失忆的人是沈二姑娘,她和琥珀的感情,别庄的人都看在眼里。 一旁的桃枝低声道:“就是打个照面,他确实是有意提及琥珀。” 便是如此,才感觉更加膈应。 陆盛珂伸手,抓过了琥宝儿绵软的小爪子,拢在手心里,道:“既然不耐烦,那就不奉陪了。” 什么意思? 琥宝儿来不及询问,有人靠近主位,不得不暂时终止这个话题。 陆盛珂没有继续往下说,缓缓站起身,牵着琥宝儿离席。 沈宏光瞥见他这架势,眼皮一跳,连忙上前询问:“王爷这是……” 陆盛珂道:“本王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厅堂里霎时安静了一瞬,沈宏光眼睛都瞪大了:“这、这还没开席呢!” 陆盛珂迈步往外走:“改日再吃也无妨。” “什么!王爷……贤婿!”沈宏光当然是伸手留客:“贤婿这是怎么了……” 他简直是一头雾水,还不忘朝琥宝儿使眼色。 第90节 琥宝儿一脸懵,被陆盛珂带着往外走。 秦氏听见动静速速赶来,后牙槽都咬紧了:“沈家好歹是王妃娘家,王爷竟这般失礼,作践于她?” 来了不上桌,没给个说法就要走,传出去不叫人看笑话?! 陆盛珂侧目斜她一眼,道:“便是因为王妃,本王才不欲久留,夫人难道不知?” 这又是从何说起?旁人听来只觉突然,莫名其妙。 琥宝儿被带离沈家,坐上马车后还没搞明白,“为什么又不吃席了?” “不想吃就不吃。”陆盛珂回答的理直气壮。 “可是……”她歪歪脑袋。 “本打算他们成亲后再揭穿这个闹剧,叫沈若绯彻底栽入韩家,但现在本王改变主意了。” 陆盛珂轻轻抬起琥宝儿的下巴,低声道:“本王不想让他们好过,有的是法子。” 他决定,尽快让琥宝儿拿回她自己的身份。 至于沈若绯,机关算尽挑选了韩末宁,当然要让他们顺利定亲绑住彼此了。 按照原计划,最好是两人成亲后再捅出来,到时才叫木已成舟,板上钉钉。 琥宝儿不太理解:“他们成亲,算是惩罚么?” “当然,”陆盛珂面无表情道:“你那个姐姐可了不得,她笃定韩末宁会成为状元,待希望落空那日,想必会非常精彩。” 琥宝儿小嘴微张:“你要陷害韩末宁落榜?” 这不好吧,就算是王爷,也不能科举舞弊,以权谋私。 陆盛珂闻言,毫不客气的俯身在她嘴角轻咬一口:“污蔑本王。” “唔,”琥宝儿冥思苦想:“那怎么办?” 这个人有学无德,要是金榜题名,来日为官做宰,指定危害一方。 陆盛珂挺直的鼻尖蹭着她白腻肌肤,道:“韩末宁四处钻营,走的是邪门歪道。” 他分别派人盯着他们,可不就揪住狐狸尾巴了。 琥宝儿听出言外之意,眼睛都瞪圆了:“他要作弊,然后成为状元?” 陆盛珂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恐怕不仅如此。” 虞河派暗卫密切监视沈若绯半年,总算有了新进展,这个女人所说神通是假的,她分明是‘预知’! 更甚至,有些事情她早就经历过一遍,所以才能及早规避,做出决策。 这个消息,不说虞河有多震惊,陆盛珂也是闻所未闻。 他很快回想起沈若绯落水后的种种差异,性情大变,投机取巧,从花雅夫人到承恩侯,都被迫承了人情…… 再蠢之人,倘若有了先知,也能设法捞些好处。 如此一来,一切诡异之处都能得到解释,沈家莫名时来运转,皆是因为沈若绯。 她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给自身来带好处。 韩末宁也不例外,她愿意低嫁,是提前知晓他一定会成为状元。 陆盛珂在察觉韩末宁暗地里的小动作时,立即联想到陈佑卿如今的处境。 都知道陈佑卿与他交好,而陈家老大人虽然带病,但依然□□在朝堂中。 陈家一旦冒出个新科状元,毫无疑问,是对太子一党的莫大助力。 只怕柔妃那边很难坐视不理,她那边推一手,再加上韩末宁这头赶上,说不准还真能叫他们得逞,害陈佑卿错失状元之位。 毕竟目前而言,他是京中呼声最高的考生。 也就是说,沈若绯所掌握的‘先知’,并非空穴来风,没有依据。 诸多条件叠加下,某些可笑的结果会成为事实。 春闱在即,陆盛珂骤然得知此事,岂会坐视不理。 他一面加派人手盯着,一面暗中推波助澜。 捉贼拿赃,让一切推论成为事实,一举锤死他们。 这是陆盛珂原定的计划,等沈若绯和韩末宁米已成炊,后悔莫及。 他这人睚眦必报,没打算轻易放过沈若绯,她对自己孪生妹妹都能这般坏心眼,合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但这会儿又改变了主意,琥宝儿既然不开心,便没必要继续奉陪了。 他准备在二人定亲后立即揭穿,让双生花姐妹各归各位。 琥宝儿替沈若绯承担的骂名,通通还回去。 第57章 大结局 夜玹王夫妇骤然离席,也没耽误沈家的定亲宴。 不过流言蜚语随着陆盛珂的离去,瞬间席卷而来。 原本外界传言王爷宠爱王妃,众人半信半疑,这会儿纷纷改了口,笃定是逢场作戏。 如此不给沈家面子,可不像是珍视王妃的模样,这无异于当众甩脸了! 沈家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暗地里把陆盛珂给骂了一通。 而沈若绯悄悄松了一口气,她窥见了真相,琥宝儿怎么可能被宠爱。 一切轨迹从未改变,还跟前世一样,夜玹王妃岂是那么好做的。 此刻她陷在深宅大院里,被管家嬷嬷看住,怕是没有半天的舒心日子。 沈若绯对此深信不疑,似乎这样坚持,能让她的日子快活一些。 然而…… 她并不知道,自身最大的秘密已经泄露,即将大祸临头。 ******* 许大夫人听闻了沈家订婚宴的闹剧,立即走了一趟夜玹王府。 这段时日,她已经看明白了容时对琥宝儿的心意,甭管两人当初如何不愉快,往后安生过日子便是。 容时公然失礼于岳家,会叫琥宝儿遭受非议,也让更多人把王府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蔺氏当然是不赞同这等做法,同时心里又觉得他不是那种冲动外露的性子,所以才前来询问。 她先找了琥宝儿,以为小两口吵嘴闹矛盾了。 谁知,临近午时,娇娘梳洗迟,瞧那慵懒的小模样,人比花娇,怎么都不像是置气之中。 蔺氏身为过来人,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年轻人不知节制。 琥宝儿的双唇都是红肿的,赫然是遭受反复吮磨的结果,一时半会儿的消不下去呢。 舅母不是外人,梨枝桃枝并未特意给琥宝儿掩饰妆容。 蔺氏也未多说其他,只是笑着打趣一句:“看来是好消息将近了。” 按照小两口这个黏糊劲儿,给王府添丁添喜,是迟早的事。 她转而询问起沈家那边是怎么回事,“容时不曾考虑到你?” 琥宝儿摇头,乖乖回道:“事出有因。” 她不傻,也不笨,或许对其他外嫁女而言,娘家是至亲是倚仗。 可是对于失忆的她,稀里糊涂就被更改了命运,遭受欺骗与摆布,她才不会把自己跟娘家人捆绑在一起。 二者剥离,陆盛珂对沈家的态度,不等于对她的态度。 蔺氏打量琥宝儿的神色,既无愤怒也无怨怼,心里放下一半,道:“即便事出有因,也不必将自身置于风口浪尖。” 常言道,人言可畏,本来他们的婚事来路就遭受诸多议论,比旁人更容易引来各方猜疑。 公然给沈家难堪,什么难听的话都冒出来了,属实横生波折。 一旁的思冬,是初次得见许大夫人,原还有些自己的挂虑,听见如此一番话,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大夫人这是打从心底接受了小姐,才会这般吐露关怀。 思冬知道王爷要让二小姐回归身份,最担心的就是东宫以及许家对此的态度。 万一他们恼怒于这份戏耍与愚弄,勒令二人和离,把沈氏女给退回去呢? 东宫的分量自不必说,王爷和许家是亲舅甥,平日里也亲厚,倘若长辈干预,结果如何尚未可知。 思冬是绝不想看到小姐回到沈家的。 陆盛珂即将揭穿沈家无耻的换人行径,当事人琥宝儿没心没肺的,吃好喝好,还吩咐了梨枝,让厨房那边准备着,好好招待舅夫人。 午膳摆在洞门轩,四周镶嵌了大扇的透亮琉璃窗,采光明媚又挡风。 气候愈发寒冷,于洞门轩内用膳再合适不过了。 蔺氏瞧着侍女们进进出出,好一通张罗,心下满意:“府里还是需要一位女主人,这才有生气。” 往后有了子嗣,更加热闹。 以前她时不时过来照看夜玹王府,有什么事都吩咐管家去办,很少留饭。 容时本身寡言少语,蔺氏又是女眷,有心照拂也多有不便。 如今倒好,有了家室,外祖那边才放心些。 此时蔺氏还不知道有个大消息等着她。 陆盛珂回来用了午膳,他在没有特别忙碌的情况下,基本不会缺席与琥宝儿的用餐时光。 蔺氏安安生生吃了一顿,食不言寝不语,等席面撤下,捧了饭后茶上来,才开口询问对沈家作何想法。 “舅母今日不来,我也打算请舅舅过府一叙。”陆盛珂道:“东宫那边已经知会了。” 第91节 所以他上午才没在。 蔺氏闻言,一手放下茶盏,问道:“发生了何事?可要遣人去请你舅舅?” “不必,转述与舅舅便可。” 陆盛珂轻描淡写的,把沈家干的荒唐事给捅出来。 蔺氏起初还听着,而后眼睛越睁越大,彻底坐不住了。 她嚯的站起来:“这可是欺君之罪!” 婚事本就在陛下跟前过了眼的,王妃还上了身份碟册,一笔一划记录下的姓名是沈若绯。 此刻竟说是沈知鸢?! “小小沈家,他们怎么敢!”蔺氏眉头紧皱,震惊又气恼:“莫非背后有人指使,专门给夜玹王府设套?” 他们自己清楚,这欺君之罪是沈家犯下的,倘若有人歪曲事实,说是夜玹王不满沈大姑娘,所以偷龙转凤? 事实如何有时候并不重要,就看陛下的心偏向哪一边。 若是陛下认定夜玹王说谎,再多证据和解释都无用,疑心一起,降下责罚。 蔺氏一时间想了很多,她不得不想,自从许皇后故去,太子兄弟二人便如履薄冰。 不得帝心,不被偏爱的孩子,总是成长的艰难些,每一步都小心谨慎。 陆盛珂一开始对这门婚事的态度人尽皆知,京城百姓都知道他厌恶沈若绯。 大婚敷衍,新婚夜叫新娘子独守空房,就连三日回门礼都拖了许久。 掉包一事说出去,柔妃那边一定会抓住这点,栽赃夜玹王心怀不满,参与此事欺上瞒下,对父皇不尊不敬。 蔺氏来回踱步,突然扭头看向琥宝儿:“她真的失忆了么?” 莫不是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陆盛珂缓缓一抬眼皮:“本王倒是希望她有这个能耐。” 蔺氏瞅着这孩子剔透纯净的大眼睛:“……” 琥宝儿后知后觉,她又被人小瞧了,真是叫人生气呢! 就因为失忆,沈家随意掉换她,沈若绯与她相处时许多细致之处都懒得遮掩。 这就很过分。 小脸蛋正要鼓起来,下一瞬便落入‘贼手’。 陆盛珂轻捏她腻如白玉的脸颊,对她的脾气了如指掌:“不高兴了?本王替你教训他们。” 琥宝儿拍掉他的手,“还有你。” “嗯,你也可以教训本王,”陆盛珂垂眸,低声道:“咬我?” “咳咳!” 蔺氏板着个脸瞪他,端起长辈的威严,以免被视若无物。 她还在这呢,容时就这样欺负人家小姑娘。 可见关起门来会有多过分。 蔺氏是又好气又好笑,没有逮着这点不放,道:“此事非同小可,回去后我让你舅舅过来共同商议。” 沈家这新仇旧怨积攒了不少,她算是明白了容时的打算,不过还是出言提醒:“没有完全把握,切莫冲动行事。” 在以前,‘冲动’二字几乎与陆盛珂不沾边,谁人看着他这张冷俊容颜能觉出他冲动来。 但现如今,怕不是要怒发冲冠为红颜了? 蔺氏考虑完夜玹王府切身相关事宜,才想起琥宝儿的不容易,沈家对外胆大妄为,对自己闺女也不地道。 显然是完全顾着沈若绯一人,把妹妹当成弃子来使用,失忆后给孤身一人推出去承担一切。 蔺氏为刚才那一瞬间对她的怀疑感到惭愧,临走之前还道了歉:“你是个好孩子,我们定然保你安生。” 受害者要是跟着背上欺君之罪的罪名,那将何等的不公。 琥宝儿并未气恼,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乖乖一点头:“好。” 许家人对她改观没多久,下意识疑心她参与欺瞒,也是情有可原。 相识至今才多少时日,谁敢笃定深信对方的为人。 ******* 此后几日,陆盛珂忙碌起来,缜密布局。 他先是知会了东宫,而后与许家通气,就是为了在保住琥宝儿安然无恙的同时,惩罚沈家,甚至以身做饵吊住柔妃。 在第一场雪降落之前,陆盛珂不声不响的,把沈家双生姐妹互换身份一事透露出去。 荣奎大将军府立即捕获这一消息,他们本就密切盯着夜玹王府,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会上心。 不出所料,谭震贺上钩了。 一个明晃晃的把柄递到手上,谭震贺毫不迟疑,即刻奏到御前。 甭管小惩大诫,只要陛下对夜玹王心生不满,他们左右都不吃亏。 自秋狩过后,潘子安一跃成为御前红人,陛下吩咐他办事,彻底忘了谭凌越。 原本这个角色,是谭震贺为谭凌越安排的,可惜被搅和个稀碎。 再说七皇子,狩猎场上尿裤子,丢人闹笑话,如此不经事,自身立不住,柔妃都抬不起头来。 她沉寂了一阵子,急需一场翻身仗。 柔妃巧舌如簧,在旒觞帝跟前一顿说,火上浇油,惹得龙颜大怒。 “他一个大男人,身怀武艺,自己惹下这桩婚事,朕赐婚替他圆了过去,不说反省,竟还心怀不满?!” 旒觞帝一抬手丢了墨玉镇纸,‘咚’的一声磕在桌案上:“他在对朕不满?!” “陛下息怒,”柔妃连忙捧了一杯热茶上去,轻声道:“孩子大了难免会有自己的想法……” 旒觞帝冷笑一声:“是啊,他们早已长大成人,朕老了。” 一个个都有注意,是想越过谁去呢? 帝王一怒,处置自己儿子也绝不心慈手软,夜玹王被勒令禁足,不得踏出王府一步。 不仅如此,他手中的二十万兵马,正被谭震贺虎视眈眈。 谭家将儿子从西北召回,就是为了替柔妃助阵,谭凌越有过多年的率军经验,正适宜接手。 然而谭震贺的野心未必能如愿,因为半道冒出一个潘子安,犹如拦路虎。 陆盛珂一遭禁足,沈家也跟着被围剿,老老小小捉拿问罪。 欺君之罪,非同小可,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不出两日便飞遍了京城大街小巷,众人哗然。 此前,所有人都说沈家高攀,沈氏女不知廉耻,落水也要赖上夜玹王。 本以为这已经足够大胆,未曾想到,一个小小士族,竟然还敢犯下欺君之罪! 他们好大的胆子! 有人就纳闷了,怎么陛下把夜玹王也一起罚了。 随后,夜玹王参与甚至策划了这一出偷龙换凤戏码的谣言迅速传开,乍听之下都觉得有理有据:因为厌恶沈家大姑娘,所以换成妹妹替嫁。 合乎情理! 不过这王爷可就要倒霉咯,皇帝显然是生气了,婚姻大事绝非儿戏,岂能这般弄虚作假。 一时间,街头巷尾热闹得很,有人唏嘘有人惊叹,无不津津乐道。 此事还影响到了朝堂,这样一个明晃晃的把柄递出去,太子一党不说头疼,但确要拿出一个说法来。 最好的当然是把沈氏女给送回去,摆出姿态划清界限,本就是沈家肆意妄为,怎好意思拉旁人下水? 谭家企图借题发挥,趁机夺权,实属无耻行径! 夜玹王府里,陆盛珂落了闲,正在整理他的兵器库。 可能武将或多或少都会有收藏刀枪剑戟的爱好,这屋里他也摆放了不少,琳琅满目。 琥宝儿捧着青瓷梅碗喝花蜜,窝在一旁看他动作,慢吞吞问道:“你会没事么?” 陆盛珂手里拿着洁白软帕,头也不抬:“怎么,担心本王?” 琥宝儿摇头,又点点头:“王府要是被抄家了,我没银子养你。” 她虽然不管事,但在府里生活这么久,大致也知晓一个府邸每月开支有不少。 衣食住行、仆役车马还是小事,陆盛珂还养着自己的亲兵暗卫,她那点嫁妆要是使用起来,估计没多少年就会见底。 “养我?”陆盛珂侧目望来,丢了软帕一手握住她细白腕子:“你想过此事?” 琥宝儿骤然被捉拿住了,微一抿唇,这人总是这般,说没两句就动手…… 她道:“陛下不喜欢你,柔妃视你为眼中钉,我当然要打算着……” 话音未落,人就被他揽到怀里去了。 陆盛珂厚实的大掌钳住她细韧腰肢,低声轻笑:“看来本王伺候的不错,便是一朝落难,王妃也不离不弃。” 琥宝儿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此人言辞轻佻戏弄她,她也不害羞,砸吧一下花蜜道:“还行吧……” “这是何评价?”陆盛珂显然并不满意,挑起眉梢逼问:“说。” 琥宝儿实诚得很,道:“一开始又胀又疼,蛮冲直撞,我并不喜欢。” 她总感觉自己要被活活捅死,后来嘛……他好歹是有进步了,让她尝到了甜头。 “……”陆盛珂黑眸眯起,轻抬起她的下巴,颇有几分放狠话姿态:“本王今晚便让你收回这句。” “与其担心王府被抄家,不如想想别的。”他说着,掐一把她腰侧。 琥宝儿怕痒,被拘在怀中躲都没地方躲,“什么别的……你别弄我……” 她差点就把手中的青瓷梅碗给丢出去了。 陆盛珂精准拿捏她身上的每一处弱点,倒没有故意继续痒她,低头在那红润的唇瓣上咬了一口:“你这张嘴不会说话,警告你莫要招惹本王。” 第92节 琥宝儿瞪他,推拒的力道跟小猫似的,哪能挣脱这欺上来的大狼狗。 她不肯张嘴,陆盛珂也不着急,反复吮吻她又甜又软的唇瓣,待她憋不住气了,迅速席卷而入,卷走齿间所有花蜜的滋味。 没两下琥宝儿就招架不住了,软了腰身气喘连连,手中空碗早已不知去向。 陆盛珂的眸色黑沉,握住她的手腕,轻啃那腻白肌理:“你不是本王的对手,乖一点?” 馥郁的香气笼罩在二人身边,是独属于她的迷人气息,每当这时,陆盛珂都会怀疑,这人不是小白兔,而是佯装无害的小狐狸。 是否所有人都会迷醉于此? 这注定是个没有答案的疑问,他不会允许其他人享有这个香气。 ******* 陆盛珂被禁足,外界翻了天,王府里是琥宝儿被来回翻。 她是发现了,但凡自己出现,不论在做什么,总能被那厮逮住不放。 被折腾狠了,琥宝儿疲于应对,开始盼着陆盛珂尽快结束禁足的日子。 她不禁询问身边侍女,事情何时能够落幕。 禁足了四五日,起初人们的关注点在夜玹王那里,没两日就转移到沈若绯身上了。 这位可是自行落水捆绑了婚事,而后顶替妹妹身份重新出现的人! 之前二姑娘沈知鸢的名声被经营得越好,此刻就越凸显出沈若绯的虚伪,小小年纪,心机深沉。 趁着妹妹失忆,两人对换身份,她怎么能心安理得的让无辜之人顶替自己挨骂? 最初那会儿,夜玹王妃可是名声坏透了。 可见这个做姐姐的,是多么丧良心!街头大娘都忍不住唾她一口。 大抵旁人对琥宝儿都心生同情,就连王府里,老管家都不免怜爱,郑重其事的向她道歉请罪。 王妃刚过门那会儿受到冷遇,他身为一府管家,即便不亲自约束后院,也不会一无所知。 他当时确实不喜,认为沈氏女配不上主子。 随后发落了一个管事嬷嬷,他也吃了教训,如今想来,对失忆的王妃而言,真是一场无妄之灾。 琥宝儿对事不对人,当初欺负她的人早就被处理了,现在哪还有什么仇需要记着。 自然是让老管家别放心上,自从芠喜公公过来帮着她,便无不舒心之处。 外头人在猜,虚凰假凤如何自处,只有王府里的人知晓,以王爷这个热乎稀罕劲儿,甭管王妃是大姑娘或者二姑娘,都不可能送回沈家的。 这段时日,东宫和许家的人都没出现,陛下气头上亲口命令禁足,他们不至于上赶着去触霉头。 琥宝儿想破脑袋瓜也想不明白,为何陆盛珂如此淡定从容,优哉游哉,还满肚子心思的欺负她? 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布的又是怎样一个局? ……甚至兵权都要被收回了。 朝堂上各种声音愈演愈烈,终于在夜玹王被禁足的第九日,他被剥夺兵权,由潘子安接手。 谭震贺铆足了劲争取,却也无可奈何,陛下心里不喜东宫势大,同样不会让他这个大将军手里握住太多兵马。 谭氏父子削尖了脑袋,也不及一个潘子安,对旒觞帝而言,他是更为合适的人选。 陛下此举,不无叫人感叹天家无情,对待自己儿子都能冷血至此。 或者说,他早就想找个名目来削弱太子的势力,如今正好得逞。 柔妃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即便他们没有得到,但只要东宫损失了,那就是大快人心。 不枉她当初费尽心力暗中促成这门婚事,原以为让陆盛珂陷入舆论胁迫就够了,没想到沈若绯还给她这么大的惊喜。 一己之力毁了夜玹王的姻亲助力,还有欺君之罪呢? 柔妃嘴都笑歪了,殊不知,陆盛珂顺水推舟,施展了一番苦肉计。 人向来不喜欢听辩解,最相信自己亲手剥离的真相。 所见便是真。 沈家被问罪后,倒没有诛九族那么严重,他们被发落一通,再想被任用就很难了,本身沈氏父子无大才,沈若绯的名声更是一落千丈。 甭说承恩侯等不愿结交,就连花雅夫人都避之不及。 她夸赞已久的二姑娘,贤良温婉是假,这不仅是在利用她,还等同于大庭广众之下打脸。 识人不清,妥妥一个大傻子! 据悉花雅夫人一气之下病倒了,闭门谢客,估计得躲到除夕年宴才会再次露面。 而刚定亲的韩家也闹了起来,他们原本被人说高攀,如今喜事变笑话,自诩清高的读书门第,哪能迎娶沈若绯这等女子? 原先在韩母面前羡慕说酸话的亲友,纷纷落井下石,讥笑不断,把她气得不轻,片刻都不想等,便要退亲。 沈若绯浑身发抖,她难以置信,事情居然这么快捅出来。 农庄的人早就被秦氏给处理了,要么遣送回乡,要么送到偏远之地。 好端端的,谁会去寻找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 沈若绯第一时间怀疑琥宝儿恢复记忆了,可失态发展太过迅速,全然不是她一人能够做到。 沈若绯未曾想过把一个谎言隐瞒一辈子,此乃异想天开,她重生的节点在定下婚约之后,当初别无选择。 她也不怕被拆穿,琥宝儿都出嫁半年了,米已成炊,再没有更改的可能。 她终究走上了与前世不同的道路,选择了韩末宁,说什么也不能退亲,状元夫人她做定了。 沈家拒绝与韩家退亲,不仅仅因为沈若绯的坚持,韩末宁同样不同意。 这个节骨眼,皇城内外瞩目此事,他一个读书人公然背信弃义,难免要被中伤。 何况,他本就是知情者之一,相比外人,并无多少惊讶,更论不上被欺骗。 韩末宁要娶的是二姑娘琥宝儿,他原打算在定亲后成亲之前把两人换回来,眼下虽说时机不对,但于他而言,不过提早了些。 他的反应很迅速,在母亲上沈家退亲被拒哭哭啼啼回来之后,立即站出来制止此事。 声称自己不能拜高踩低,做那等践踏誓盟的小人。 有韩母这个短视妇人做陪衬,可显着他了,韩末宁不仅不退亲,还想按照婚书迎娶沈家二小姐,叹其造化,怜其无辜。 他以为,夜玹王失去兵权,势必容不下琥宝儿这个‘灾星’,东宫和许家也会勒令把她送回沈家。 如此一来,倒成全了他的‘大义’之举,既得到了人,也成就了名。 这番姿态外传,果真引来各界人士褒贬不一的说法。 韩末宁不愿将错就错,甚至不介意二小姐曾为人妇,坚持履行婚书,多少让人高看一眼。 不过是彻底得罪了沈若绯,这般嫌恶唾弃她,踩在她头顶上给自己经营名声,可把她给气坏了。 沈韩双方各有私心,拉扯了一场大戏,好不热闹。 谁知,韩末宁蹦跶了几天,夜玹王府风平浪静,不见任何把琥宝儿遣送归家的迹象。 他仿佛在唱独角戏。 这独角戏也不是白唱的,他越是表明按照婚书迎娶琥宝儿,沈若绯就越愤怒。 她早已把自己的路走绝了,此时已然腹背受敌。 之前投机取巧装模作样,赢得花雅夫人的青睐,一经反噬,不仅好感荡然无存,还平白拉了好些仇恨。 对比前世,如今讨厌她的人变得更多了。 她唯一指望的就是选择不同的婚姻,开启另一番人生,此事不容有失。 或许这世间最能理解沈若绯这份决心的人,是知晓她重生的陆盛珂,一旦揪住人心,便能洞察一切。 他吩咐虞河,把韩末宁近日与姜永柱的往来证据暗中送给沈若绯,其中不乏贿赂。 姜永柱是谭震贺的姨父,谭家老太爷的连襟,陆盛珂推算过后得知,在沈若绯的前世里,这人或许成为了会试的主考官,让韩末宁得以在殿试前一举跃入头几名。 这是个绝无仅有的巧合,两人早有交集,比沈家更早。 想必沈若绯立即就能想明白,前世的韩末宁跟沈家没有关系,与夜玹王府更是八竿子打不着边儿,他搭上了姜永柱。 那个所谓的状元来头,内里大有猫腻。 别无选择的沈若绯,忽然得到这么一个把柄,自当用它拿捏韩末宁,令他就范。 ******* 天气越来越冷,又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白棉覆盖人间。 琥宝儿一早起来就奔着积雪去,半点不怕冷,小脸蛋红扑扑的散发着热气,被陆盛珂一把拎进暖阁,才强行结束了她的快乐。 “我很热乎的,我想出去玩。”琥宝儿眼巴巴瞅着琉璃窗外。 陆盛珂面无表情:“看来你是忘了自己来癸水的日子。” 琥宝儿一时间还真没想起来,这人记得比她还清楚,莫约就在这几天。 又听他道:“冬至后带你去北庄泡温泉,山顶积雪不化。” “北庄是何处?”琥宝儿立即来劲了,“可是,陛下尚未解除禁足。” 陆盛珂缓缓抬眸,道:“马上就能解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铺垫许久,差不多也该是收网的时候。 陆盛珂只需吩咐虞河一声,暗中派人对沈若绯动手,叫她感受到来自于韩末宁的杀意即可。 她出于自保,抑或恼羞成怒,选择反咬一口,自行将事情给捅出去。 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何况陆盛珂此举也不算陷害韩末宁。 这般心术不正之人,焉知没有萌生过杀机? 沈若绯的日子属实不好过,可谓是一落千丈。 原先倚仗着预知的名头,受到爹娘祖母的信任,父兄还因此得到了好处。 可在被陛下问责之后,沈家在京城遭尽冷眼,处处受制,什么前程都断绝了。 第93节 捧在手里的福星,仿佛一夜之间变成灾星。 沈宏光和秦氏倒还好,自幼膝下疼宠养大的女儿,埋怨几句便罢了,不论如何都是自家闺女。 沈老夫人却不尽然,她不仅信佛,还信虚无缥缈的鬼神。 家里厄运连连,她一时疑心是琥宝儿这个祸害致使,一时又哀叹沈若绯的福气不再。 她到底是什么命,中年丧夫跛了腿脚,临到老了还要遭此家族变故! 老夫人厌弃了沈若绯,彻底不想再看见她,而沈家的少夫人李氏,也忍不住给这小姑子甩了冷脸。 一人闯祸累及全家,公公和丈夫指望不上了,她还有孩子呢,未来的日子黯淡无光,岂能不怒。 各方压力如同闷在瓮中的火星子,悄无声息的憋出一团火焰。 夜玹王被禁足将近一个月,旒觞帝气头过去,将要吩咐解禁之际,事情出现了转机。 沈若绯发现,她选的道路错得彻底,韩末宁不仅不想娶她,还企图杀她以绝后患。 这样的男人,即便成为他的状元夫人,余生也没有保障。 谁还能防得住枕边人的恶意? 沈若绯彻底冷了心,她是做不成状元夫人了,那么韩末宁也休想落得什么好下场。 她把自己手中掌握的证据给捅了出去,任何一个前程似锦的学子,沾上这些污点,都将永不录用。 家长里短定亲退亲的事儿,忽然扯出了姜永柱,被揭露来往过密,京城顿时哗然。 这几出戏,你方唱罢我登场,还有什么后续? 众人拭目以待,还真发现了不一般的内情。 会试于年后进行,这会儿朝堂已经有主考官的提案,这位姜大人赫然在列。 平头百姓还在唏嘘看戏,朝堂上立即出现了斥责结党营私的折子。 姜永柱跟谭家沾亲带故的,暗中培养自己的门生,谁还看不出来呢? 再往下一查,韩末宁是万舟山学子,巧得很,沈家农庄也在此处,二姑娘自小便养在这里,年初那会儿发生意外失忆了。 时机未免过于巧合,在夜玹王对王妃人选不满之际,正好出现了一位容貌相似的‘顶替之人’。 陆盛珂早在这等着了,预埋了手笔,很快就将万舟山那伙偷狗贼带入人们的视野内。 偷狗贼弄死了沈二姑娘的爱犬,致使她受到刺激失忆,乍一看是个意外。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是韩末宁一手策划的‘意外’。 事后偷狗贼自知闯祸,怕惹了大户人家没有好果子吃,纷纷遁走,韩末宁慷慨解囊赠与一笔银钱,助力他们离京。 说是避避风头,往后有机会再回来。 实则他们刚走出京城没多久,就被姜永柱杀了。 这故事前后一连串,简直叫人细思极恐,竟是这般早早铺线,为了给夜玹王下套么?! 孪生姐妹花互换身份,再指认说夜玹王对婚事不满,犯下欺君之罪。 促成此事的,分明有韩末宁的参与。 难道不是谭家故意陷害,意在图谋兵权么? 至此,陆盛珂才算演完了全套的苦肉计,在旁人眼中,他只是个无奈被掉包了王妃的无辜之人,不仅被蒙在鼓里,还倒打一耙说他谋划这一切。 仔细回想,经不起推敲。 其一,最开始无人知晓沈家还有个二姑娘,偷偷藏在农庄无人知晓,想必涉及家族阴私。 夜玹王从何处知晓的她,又凭何认为换做二姑娘当王妃能更舒心呢? 在他眼里,沈家上下一丘之貉,是哪个姑娘能有多大区别,何必去掉包新娘。 其二便是王妃过门后,他毫不掩饰的冷落姿态,回门礼都是后面补上的,失礼之处人尽皆知。 连做戏都懒的,当初惹来那么多流言蜚语,不似作假。 倘若他心知肚明不是沈若绯,冷脸又摆给谁看。 再说了,致使沈知鸢失忆的偷狗贼和韩末宁姜永柱有牵扯,除了谭家还能有谁。 是他们故意将二姑娘送进夜玹王府的。 这个反转,就跟戏文似的,叫京城百姓津津乐道,也在第一时间上达天听。 旒觞帝听完了过程勃然大怒,他此生最恨底下人玩弄心计,企图左右他的决策。 很不巧,这回谭家撞上了。 朝中本就在提议考官人选,旒觞帝第一个考虑的不是姜永柱,但是就在前日,柔妃刚在他耳边说姜大人年事已高,莫约年后告老还乡,回家颐养天年。 这是个暗示,姜永柱确实资历老,熬了许多年,临走前不妨给些体面,并且他与谭家有姻亲,还能稍稍制衡一下楚相爷。 旒觞帝自认为有自己的考量,不想却被柔妃等人揣摩个一清二楚。 怎能不叫他恼怒! 这般环环相扣,他也成为其中一环,是要把韩末宁给塞进来? 御书房里,这回可不止丢了镇纸,旒觞帝把一座青金石砚屏都给碎了。 “放肆!简直放肆!都以为朕好糊弄!” 旒觞帝很生气,自从他坐上这个位置,所有人都在算计,无一例外。 他一手捧起来的爱妃,如今是越发大胆,把手伸得那么长。 谭震贺获封荣奎大将军,大将军的府邸和兵权还满足不了他们?连夜玹王手里的二十万都想一同网罗? 宫人跪了一地,旒觞帝怒不可遏,当场降下口谕,把柔妃打入冷宫。 这是他头一回这样严厉惩治柔妃,或许,也会是最后一次。 传旨的公公不敢抬头,应声爬了出去。 陛下老了,精力不济,发完一场火便气喘吁吁,好半晌才能缓过神来。 柔妃受宠多年,终于到了被厌弃的那一天,岚妃早已取代了她解语花的位置,不仅不争不抢善解人意,怀里抱着的奶娃娃还是比七皇子小很多的乖巧幺儿。 许多东西,帝王愿意给,但不允许强行要。 况且旒觞帝再怎么不喜东宫壮大,也还没老糊涂。 这个江山,终究是要交给太子的,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他很清楚。 七皇子的年龄阅历大不如太子夜玹王,心性尤其如此,根本没有一争之力。 不过,处置了柔妃,旒觞帝并未立即将兵权归还夜玹王。 年纪大了越发敛权,握在自己手中,他感觉更加安心。 陆盛珂对此不以为意,从前他帮着皇兄争,不是为权,是要父皇的一个态度。 如今既然发落柔妃,其余人再也蹦跶不起来。 哪怕父皇再怎么模糊对东宫的态度,百官也不敢不敬。 这便足够了。 至于其他,不是他想管的。 陆盛珂是丝毫不眷恋权柄,王府解禁后,吩咐管家安排车马,要带琥宝儿去北庄泡温泉。 兑现他的承诺。 至于柔妃以及谭家的喊冤,无人在意。 琥宝儿的失忆是意外,当初韩末宁心怀不轨,企图借偷狗贼遮掩强行搭上这个沈家二姑娘。 一旦坏了她的名声,他便能顺势迎娶,不料狗狗忠心护主,到死的那一刻都不肯退让,而后农庄其余人闻声赶来,韩末宁藏匿逃脱,计谋未能得逞。 但事实真相不重要,只要他跟姜永柱有来往,陆盛珂就能添油加醋,把一切打成事实。 柔妃谭家不得不背负罪名,他们勾结韩末宁利用沈家二姑娘,替换了王妃人选,继而栽赃夜玹王罪犯欺君。 这就是公布出来的实情经过,虽说不是什么大案,但里头每一个人,都难逃问责。 姜永柱被罢黜,韩末宁仕途无望,就连他乡试的成绩都将被取消。 而沈家,彻底乱成一窝粥,什么都没了。 陆盛珂带着琥宝儿远离这些纷纷扰扰,逍遥散心去了。 他早已吩咐,沈家的任何拜帖抑或求见,通通拒之门外。 随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沈家当年送走二姑娘的原因再也遮掩不住,广为流传。 就因为沈知鸢生来体带异香,且那年沈家老太爷去世,老夫人又意外摔了腿,便将一个不知事的婴孩打做不详之人。 认为所有的不幸源自于她,丢在万舟山的农庄里,由仆役抚养长大。 没有亲人伴随,只一个奶娘为其打算,就连附近随便一个农家子都能打她主意,说出去怎能不令人唏嘘。 接触过琥宝儿的人,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眸,还有直率娇憨的性子。 不禁生出一种‘原来如此’的感慨,那样的成长环境,才造就今日特殊的她。 她与留在沈家被娇宠的沈若绯相比,属实是天差地别。 沈家作风不正,才会养出不成器的子孙,接连闯祸累及全家。 要不是沈若绯企图攀附夜玹王,哪有后来的种种。 琥宝儿没有恢复记忆,问她是否怨恨。 她不曾在意过,何来怨恨。 只是有时候会因为梦境中模糊的奶娘身影与琥珀而难过。 从始至终,她的至亲就是奶娘和狗狗。 如今又多了几人,思冬回来陪着她,还有梨枝桃枝等人,以及……陆盛珂。 有陆盛珂镇着,沈家不敢来打扰她,之前给出手的嫁妆也休想要回去。 外人议论也好,同情也罢,都无关紧要。 第94节 琥宝儿最大的烦恼,是挑选一处地方,重新建一座庄园,在里头供奉奶娘和琥珀的牌位。 让她们不至于没有归处,总有那么一个地方,是属于她们的家。 琥宝儿把最重要的人忘掉了,总觉得有些遗憾和愧疚。 陆盛珂听着她的想法,没有反对,不过…… “你构建的家里,有本王的一席之地么?” 马车吱悠吱悠地驶向北庄,琥宝儿怀抱宝蓝盘锦铜炉,道:“你有那么多园林别苑,还缺地方落脚?” 奶娘不同,沈家的农庄才不会供着一个仆役。 “把本王算上。”陆盛珂理直气壮的要求。 琥宝儿没有犹豫,点头道:“你若要来,我自然不会拒绝。” 在她看来,这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无需拎出来单说。 可是,陆盛珂却揪住不放:“王妃此言不妥,本王又非你的客人。” 琥宝儿没料到他这般难缠:“嗯?” 不过是马车内闲聊,提及如何安顿祭拜奶娘,才萌生了想法,她自己可以弄一个‘娘家’。 沈家那边多半是很难来往了。 陆盛珂道:“你理应主动算上我,而不是等着我来问。” “为什么?”琥宝儿圆溜溜的眼睛与他四目相对,正在企图理清这其中的前后逻辑。 陆盛珂手执茶盏,轻哼一声:“自然是因为父凭子贵。难道你没发现,你月事来迟了?” “……”琥宝儿愣住,开始回想。 之前下了一场大雪,她很想玩,被制止了,之后确实没有来癸水。 而她,忘得一干二净。 “桃枝也没说啊……” “侍女或是有所期许,没有贸然开口,”陆盛珂缓缓掀起眼帘,视线落在她嫩生生的脸蛋上:“本王亦有所期许。” “什么?”琥宝儿反应慢,才意识到他说的父凭子贵是什么意思。 她月事来迟便是坐胎嘛? 正琢磨着,小手被陆盛珂给擒住了,“沈知鸢,本王有件事要与你说清楚。” 这个名字,琥宝儿怪不习惯的,但还是安静等着他说话。 陆盛珂冷俊的容颜一如往常,那双漆黑的眼眸却亮若星辰,道:“如今世人皆知王妃是二姑娘沈知鸢,本王没送你回去,以后也不会有那一日。你与我孕育子嗣,可就别想轻易抽身了。” 琥宝儿这次也没机灵多少,一知半解的:“什么意思?” 陆盛珂直言:“不准和离的意思。” “这和我们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琥宝儿企图争辩,下一瞬就对上男人不善的目光。 “怎么?你还考虑过带着嫁妆自己独过?”陆盛珂欺身上前,抿起浅淡的薄唇:“玩弄过后始乱终弃,我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琥宝儿缩了缩脖子,不承认自己曾经的想法,只道:“你一直对我好,我就不走。” 陆盛珂扣着她细白的手腕:“那就说定了。” “嗯,要拉钩么?” “呵。”他不屑。 然后勉为其难,伸出了小指头。 琥宝儿笑了笑,琥珀色眼睛弯起似月牙,与他拉了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