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烟火》 第1页 [古装迷情] 《九月烟火》作者:聊聊一【完结+番外】 文案: 太子轩辕皓重生之后,致力于三件大事。 一、娶老婆。 二、生儿子。 三、死兄弟。 太子妃穆霜表示自己嫁了个精分的老公。 人人都道他娶她别有目的,但她却知道他是真的对自己好; 人人都道他兄友弟恭,其实她知道他暗戳戳地想要搞死兄弟们; 人人都道他是个孝顺儿子,他却天天盼着父皇早早归西,自己好早日荣登大位。 穆霜还知道太子一个秘密,他最怕看烟火,因为他说除了九月烟火,其它日子的烟火会要人命。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轩辕皓,穆霜 ┃ 配角:轩辕宇 ┃ 其它: 第1章 伤逝 二月初一,正是春寒料峭时节,今夜寒风一吹,倒比起腊月里来更冷上三分。这个时辰百姓们早早就上了炕,躲进热被窝里。 业国后宫,重重殿宇,绵延数里,飞檐翘角下的宫灯在风中明灭不定。 一队太监捧着朱红礼盒顶着寒风沿着宫道匆匆而来。为首的一人双手拢在袖子里,缩着脖子,望了望乌云蔽月的天,急着喝道:“快,误了吉时,都得死。”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唯有八人抬着一只一人高的红木箱落在后面,沉重的木箱即使由八人抬,一路走到这儿,也让人再也迈不快脚步了。 为首的见他们反而越走越慢,心里着急,待要提高嗓门再训斥,抬头便看到了灯火通明的那处,敞亮起来,到了,不由地松了口气。 这年月谁都不易,都是可怜人。生生将到嘴边训斥的话咽了下去。整了整衣衫,拂尘一挥,快步走到了队首。 近了隐约可见承恩殿内人影晃动,听得见那喜庆的鼓乐之声。 今日是得皇上盛宠安贵妃的生辰。他们奉命为在承恩殿举行生辰喜宴的贵妃送上生辰礼物。吉日吉时,一丝也容不得有误。 安贵妃出身于权倾朝野的太后母家国公府罗家,为国公府二爷的嫡女,一入宫便是专宠,三年间就从嫔升到了贵妃。 皇上未立后,安贵妃便是这宫中名副其实的第一人。 送贺礼的太监们停在殿前,肃然静候着。 不一会儿乐声止,殿门大开,一股子热意扑面而来。一冷一热瞬间让人起了个颤。大家不敢有丝毫懈怠,绷紧身子,奉着礼物,躬身鱼贯而入。 罗太后高高坐在正首位置,年近五十,眼角虽有了细细的鱼尾,但此刻凤眼张扬,握着身侧安贵妃的手,笑道:“晓兰,皇上给你送贺礼来了。还不下去看看?” 安贵妃闻言似有羞意,一双肖似太后的凤眼眼波流转似嗔非嗔,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多谢姑姑。”受的是皇上的礼,谢的却是姑母。 罗太后笑意更浓了几分,托着安贵妃的手,走下上座。目光所到之处,太监们纷纷揭开盖在礼盒上的红布,一时间殿内华光四射明亮了几分,珠光宝气花了众人的眼。 定睛看去,羊脂玉如意、九尾凤钗、血玉镯、罗丝锦……无一不是珍品。 这样的荣宠。让前来道贺的妃嫔命妇们倒吸了一口冷气。皇上莫不是把宫内的好东西全都给了贵妃? 最后的是由八个太监抬的一人高的红木箱。 罗太后缓缓踱步到木箱前,伸出戴着牡丹寿字指套的纤纤玉手。黄金千锤镂空雕成的指套,在烛火下闪着灼目的光。竟比这光华四射的生辰礼还耀眼。 玉手慢慢抚上木箱,手指微曲,尖尖的指套在木箱上留下一道显眼痕迹,所过之处封条尽裂,刺耳的刮划声伴着太后悦耳的嗓音,“晓兰,这是你多年的夙愿。” 嘴角扬起,笑意深深,一脸畅快。 “恭贺娘娘生辰快乐,千岁千千岁!”太监们齐刷刷跪下。 前来贺寿的妃嫔命妇们也纷纷行礼,“恭贺娘娘生辰快乐,千岁千千岁!” 恭贺声响彻宫闱。 先皇的三年孝期已满,可立后了。 业国无人不晓,业皇是安贵妃的表哥,自小青梅竹马,情深不倦。多年来心中唯安贵妃一人已,让她由嫔位入宫,已是大大地委屈了她。 安贵妃受着众人的礼,洁白修长的脖颈高高扬起,耳边迴荡着刚才姑母太后的低语,“晓兰,你要当皇后了。”嘴角眉梢的得意再也掩饰不住。 御书房。 “臣领命。” 年逾七旬的臣相王芮之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天空盖着厚厚地乌云,见不到一丝星光,一阵寒风吹来,王芮之感受不到半凉意 ,只觉得胸腔内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烧得他满腔热血快要沸腾了。 三年的隐忍,孙女孙女婿的仇明日便能云开日出了。 身为三朝元老,宦海沉浮一辈子,如今的心愿只余下这个。 三年前的阴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让它通通曝露在这昭昭日月之下。不然有何面目去这黄泉地下见那一干故人? 等办完了这最后一件事,他便携着全家回西北老家隐退。从此富贵浮云,平安是福。 王芮之抬手摸了把脸,感觉到脸上点点湿意。 第2页 “相爷,请留步。下雪啦。”太监刘栓拿着伞瘸着小步过来。 王芮之仰头望天,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飘起了雪沫子,落在眼里有着冰凉的湿意。 大伞在他头顶打开,遮挡了风雪,“相爷,奴才送您出宫吧。” 王芮之瞥了眼执伞的刘栓,夺过他手中的伞,不屑,“你的腿能比我好?”说完便自顾自走了。 哎,这老顽固。 边上两个机灵的小太监收到刘栓的眼色早就跟了上去。一个接过了王芮之手中的伞,一边为他撑伞,一边将手中提着的宫灯微微上抬照亮前面的路。另一个则小心地搀着他。 刘栓看着三人消失在宫道拐角处,才慢慢地转过身来,轻扣几下后,推开了御书房门。 轩辕皓闭目静坐在御案后,橘色的烛火映在他清瘦脸上,照不出丝毫暖意。五指紧紧压在一叠厚厚奏摺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撑得大大的,手背上青筋直暴。 “皇上。”刘栓轻声,“相爷已走了。” 见人依旧一动不动,刘栓像是习惯了,躬着身子,继续轻声道:“时辰已不早了,皇上早些安歇了吧。” 说完轻手轻脚退了出来,跨出屋门坎时,一只脚有些吃力,旁边有眼色的小太监忙上前扶了一把,才顺利跨过去。 这天突然变了,伤脚更不便了,刘栓想。 夜深了,御书房分外寂静,凝神听起来,还能听到雪沫子落在地上沙沙的轻响,刘栓加了件厚袄子守在门外,望着屋内久久不熄的烛火,心底嘆了口气,皇上今天怕又是要独坐一夜了。 “砰”地一声巨响,大地颤了颤,一团璀璨烟火飞上墨黑的天空,蹿入云层,在乌云中轰然炸开,露出一弯冷月,点点亮得耀眼的烟火透过云层往下飘落。在天空中拼出一个巨大的银色霜花,夺目的银光照亮了整个业都。亦照出了扬扬洒洒在空中的漫天细碎雪珠。亦梦亦幻。 “砰,砰,砰。”一下又一下,一团未灭又升起一团。银白、金黄、火红、亮绿、湛蓝、明紫、嫩粉,七色霜花伴着冷月一一呈现在黑绸般的天际。 “怎么了?!”在第一道烟火上天时,轩辕皓勐地打开门,当看到天空中那道璀璨的银色霜花时,瞳孔微缩,神色慌张,拔腿便朝宫门飞奔而去。 “是贵妃娘娘在庆贺生辰……”一位小太监话飘散在寒风中。 “快,通知禁卫军首领武大人!”刘栓直跺角。 烟火一下一下地在身后飞上夜空,将身后的路照得透亮,却让前方的路更昏暗不明。 轩辕皓的心一下一下地缩紧,用尽全力向前跑,跌跌撞撞摔倒在地,狼狈地迅速爬起,只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 正在宫中带队巡逻的武亮,只见眼前明黄衣角一闪,皇上已疯了一样向宫门口狂奔而去。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慌忙带队追去。 守宫门的侍卫远远便看见一人在夜色中飞奔而来,待看清来人,那人已到眼前,沉声怒斥:“给朕开宫门!” 侍卫们才把宫门开了一道口子,轩辕皓已跨上一边的骏马,马鞭一挥,疾驰而出。 烟火已落,稀稀落落探出头来看热闹的百姓也都已回了热被窝。 一切归于平静。 刚才那唯美的一幕,仿佛是深夜之中的一场梦境。 业都街道上漆黑空荡。 唯有“哒哒哒”的马蹄声如踩在人心头之上。 “霜儿,这是独给你的生辰烟火。” “真的吗?若有一天你为她人而放怎么办?” “小气鬼,那就任你处置!” “好,那若真有这么一天,我便死给你看!” …… 昔日的太子府离皇宫不远,如今却隔着千山万水。 两个太子府守门侍卫倚着门柱,裹着大袄已唿唿熟睡。 马匹的嘶叫声,把他们从梦中惊醒。 “给朕开门!”一声怒喝,只见来人双目赤红,面目狰狞,金冠微斜,鬓边掉了几缕散发,身着龙袍。 未等两人回神,轩辕皓见门已隙开一条缝,缰绳一紧,马腹狠夹。马儿一声嘶吼,前蹄一扬,后蹄一蹬,将门踢开,跃入府中。 顾不得去想为何锁会落在地上,封条为何会开,凭着记忆打马向正院奔去。 太子府比外面更森暗几分。不像是个府弟,倒似个寂寥的荒原。 杂草齐膝,枝蔓横生,几堵院墙塌了,瓦砾堆了一地。 马儿前蹄一屈差点被拌倒。 不知那里伸出来的枝桠一根根狠狠抽打轩辕皓身上,将龙袍抽出道道口子。他不在意,不躲不闪,一径来到正院。 正院隐没在黑暗之中,寂然无声,没有半点人气。 她定是不愿再住在那里了。 轩辕皓慌忙转身向侧院……。 若大的太子府绕了一半,不见半个人影,轩辕皓背上冷汗已湿透衣衫,万籁俱寂之中,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唿吸声与焦灼的心跳声。 马不停蹄地继续逡巡,终于看到西北角透出一丝微弱的烛火。 当他站在西北小屋门口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轩辕皓顿了顿才伸出颤抖的手推开了屋门。 第3页 满目的鲜血。 床上破旧的棉被上有着大团的血迹,血顺着床沿流到地上,蔓延开来,染红了整间屋子。 一只脚才迈进屋子便被鲜血浸透了鞋袜。 黏湿浓稠的感觉让他牙齿打战,落在地上的几块染血的碎瓷片散着刺目的冷光,让人头晕目眩,摇摇如坠。 恍惚间有人将一个浑身青紫的婴儿放入他怀中,那婴儿伸出小的可怜的手掌轻轻握住他的手指,不过抽搐两下便再无生息了。 心头升起无边的惧意。 窗外人影一晃。 “霜儿”轩辕皓追了出来。 “殿下,让小姐走吧。”不知从哪里蹿出一个衣摆染了大片血迹的布衣丫鬟,扑在地上扯住他的袍角。 轩辕皓用力扯回袍角,再欲抬脚,又被她死死抱住小腿。 “皇上,让小姐走吧。”那个丫鬟哭道。 眼看前面的人已离自己越来越远,轩辕皓心里一紧飞起一脚将人踢开,穷追不捨。 一追一赶,直到快到府门轩辕皓才拦住人。 轩辕宇手中抱了个人,用裘袄裹得严严实实。 “给我。”轩辕皓几步上前欲接过人。 “皇上,让我带她走吧。”轩辕宇双腿一曲,勐地跪下叩首,口中是哀求之语,脸上亦是哀求之色。 从小到大,轩辕皓未曾见过这样的轩辕宇,记忆中的轩辕宇总是一身傲骨,何曾如此低三下四求过人,哪怕是他。 雪不知什么时候已停了,乌云散开,皎皎月华伴着熠熠星光洒落下来,一切都那么清晰明了。 怀中的裘袄散开,露出一张青白的脸,双目紧闭,眼眶深凹,脸上的皮紧紧贴着颅骨,像是一个骷髅被硬生生地套了张白皮。瘦得都脱了形,早已不见以前的半分颜色。一只手垂下来,腕上缠着厚布条,布条还算干净,没有再渗出血来。长满冻疮青紫的手指跟惨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触目惊心。 轩辕皓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 “三叔。”轩辕宇抬起头来,向前膝行几步,含泪道:“求你,让我带她离开这里吧。” “给我。”轩辕皓眼眶微湿蹲身上前,伸手来接人。 轩辕宇不自觉地紧了紧双臂,果断地抱起人站起,转身跨步向前。 “她是朕的妻子。”轩辕皓伸出手截住他。 轩辕宇转眼看着他,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鄙夷,嘲讽道:“皇上的妻子,不应该是皇后么?三叔当了三年的皇上难道连这点也不懂了么?” 轩辕皓一张脸瞬间失了血色,身形晃动,几乎站立不稳,声音依然平稳,只道:“还给我。” “她如今什么也不是。业宫内的三千佳丽才是皇上的人。”轩辕宇越过他,急步走向府门。 “拦住他!”轩辕皓对着赶来护驾的禁卫军沉声吩咐。 “唰”禁卫军齐齐抽出带着寒光的佩刀。将人团团围住。面对皇上最亲厚的子侄,西北赫赫有名的将军,一时间谁都不敢先妄动刀剑。 轩辕宇脚步不停,迎着刀刃,抱着人向府门口迈,哽咽道:“三叔,她一直想回江南,我怕是来不及带她回去了,但至少别让她困死在这荒废的府院内。” 轩辕皓面色不动,泪却汹涌而出,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抱着人出了府。才走下太子府石阶半步,就见他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双臂紧紧扣住怀里的人,悲怆长啸:“穆霜!!” 轩辕皓在后面什么也看不见,唯见一角灰布裙据垂挂下来,枯黄的头髮迎风散开。 跌跌跄跄跑上前去欲看个清楚,眼前金光一晃,对上的是墙檐上一双充满恨意猩红的眼。 也好。 他停住脚步,阖上双目,只觉得胸口一震,剧痛和冷意同时在胸腔内扩散开来,所有的感官都渐渐消失……。 第2章 重生 轩辕皓看着眼前这个十六岁的轩辕宇,身形还未完全长开,一路从府门跑来,鼻尖上沁出了汗。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袱,露出一套诗集,《落云诗集》,整整五本。抽出最底下的一本,翻开第一页,指着上面的三个字“隐阁人”兴奋地道:“三叔,你知道吗?原来“隐阁人”就是先谢太傅的孙女穆家六小姐……” 一如多年前,整整和他叨念了一天,从女扮男装相识到识破身份。少年慕艾的情愫溢于言表,却犹不自知。 一脸信赖之色,毫不防备地对着自己这个适婚男子称赞着自己喜欢的姑娘。 轩辕皓闭上双眼,心里忍不住酸涩。 当年他心不在焉地听了一天,脑子里反反覆覆只记得“穆家六小姐。” 以至于第二日父皇问他想聘谁为妻时,他毫不犹豫脱口而出:“谢太傅的孙女,穆锋之女,穆家六小姐。” 尽管穆六小姐穆霜因一直养在江南连张画像也没有。 可是自己怎么能让呢,他吃尽苦头从地狱回到这人间,不是为了将心爱之人拱手相让的。 当初没有,如今更是不可能。 “阿宇。”轩辕皓打断他的话,温言道:“男儿当立一翻功业。” 轩辕宇脸有些红,祖父、父亲便是在战场上为了这大业捐了躯,自己不喜武,每日里只好吟诗作画,文不成武不就,做个甩手掌柜,着实有些不承祖业。 第4页 “可如今国泰民安,蛮夷早在多年前就已被打败,哪有哪有……”轩辕宇嚅嚅地说不下去了。“居安思危,未雨绸缪”一直是当今圣上对子侄们的训诫。 “改天三叔奏明圣上,你去西北军营歷炼吧。”轩辕皓道。 “我不去西北,要去就去江南。”轩辕宇惊得跳了起来,像小时候跟他讨糖吃一般,摇着他的胳膊,“好三叔,西北太苦了,我吃不了苦。让我去江南吧。” 怎么吃不了苦,前世的你可是在西北最寒苦的地方,待了足足四年,刚二十出头就成了大业朝的名将。 “不行。”轩辕皓不留余地道。更不可能让你去江南。 御书房内,父子俩难得的独处一室,轩辕皓站在御案一侧,一手执墨,一手轻挽衣袖,浓黑的墨汁在砚台里徐徐打着转儿,一如一圈圈的年轮,数也数不清。 余光中撇见轩辕政执笔的手微抖。暗衬,那时总以为父皇去得突然是因为急怒攻心,一下子得了急症。如今看来却是身子早已虚亏,受不得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悲痛。 轩辕政批完奏摺,放下硃笔,站了起来,起得太急,有片刻的晕眩,轩辕皓适时地扶住他。 这个儿子虽身为太子,却不是自己最喜爱的孩子。在一众皇儿之中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好在也算中规中矩没什么大的短板。能贵为太子,全因命好,托生在皇后的肚子里,到底比别的皇儿更名正言顺些。 看着这个已比自己高出半个头儿子,不知不觉这老三也二十了呀。 望着轩辕皓眼中毫不作假的关切之情,轩辕政难得地有了些闲情,问:“前些日子,听说皇后给你看了各家小姐的画册,可有中意的吗?” “儿臣意属穆锋之女,穆家六小姐。”轩辕皓退开一步,恭谨地行了个大礼,以示郑重。 聘穆霜为太子妃,父皇最初是有犹豫的,但最终还是会应下。 果不其然。 轩辕政的话有些冷:“穆锋夫妇久居江南早在三年前便已离世,留下这六小姐一人独居于江南。且这六小姐打出生起就未回过业都认过亲。” 言下之意,你若要借镇国公穆家的势,这六小姐怕不是好选择。 “儿臣以为,大儒先谢太傅之孙女,二十多年前业都第一才子穆锋之女定是德才兼备之人。堪为太子妃。”与那时一般无二的回答。 轩辕政坐回龙椅,思忖片刻已缓了语气,“这穆锋可是个不羁之人,当初抛家弃父,求朕去了他的世子位,跑到江南当上门女婿去了。这穆六小姐虽姓穆骨子里怕是姓谢的。” 轩辕皓不语,静静地听他继续回忆。 “当年穆锋还是朕幼年的伴读,打小这脑子就比常人活络三分,什么东西都学得快,尤其是画艺,可谓登峰造极,偏偏还傲得很,轻易不肯示人。朕若不是常和他混在一处,还真不知道他有这门技艺。 他母亲早逝,父亲宠爱继妻与继子,冷落了他,也浑不在意。娶了妻之后,却因为妻子在穆家受了气,一怒之下辞了官,舍了世子位,去投靠岳丈了。谢太傅向来偏爱他,真不知成了上门女婿后,是开心多还是糟心多。” 轩辕政不由地低笑出声。 “穆锋当年来求朕让他去江南时,朕本不想允的……”轩辕政适时截住了话头。 当年穆锋说,皇上,我走了这不正好么,穆家少了我这个文武双全的聪明人,你就可以好好收拾穆家了,藉机收回兵权。 这个人真是坏到骨子里了。但自己也确实被他说中的心思,于是痛快地允了。但世事终究难料,风云突变,兵权他至今还未及收回。如今太子求娶他的女儿……,“太子,穆家重兵在握,若再出太子妃,这皇恩怕是要过于浩荡了。” 轩辕皓清楚记得,那时的自己如此答“烈火烹油,也离油尽不远了。人走到最高处,才能摔得粉身碎骨。”当时自己猜中了父皇要清算穆家的心思,太子位初立,为巩固位置,顺应着父皇的心思,将自己的婚姻变成了请君入瓮的圈套。 如今却决不能如此了。 “穆六小姐从未来过业都,亦没有见过业都的穆家人,儿臣听闻,当年穆锋夫妇逝世时,业都穆家不闻不问。正如父皇所说,穆六小姐骨子里是姓谢的。”说着轩辕皓从怀中递出一本《落云诗集》最后一册,奉上,道:“父皇,这隐阁人便是穆六小姐。” 轩辕政接过册子,翻了几页,轻哼,“这字里行间倒有些她父母的风骨。” 看了一半,将册子还给轩辕皓,才道:“准了。” “谢父皇。”轩辕皓难得的喜形于色。 正要起身告退,便听见轩辕政道:“慢着。” 心里一顿,脸上喜色退了七分。 “那册子你是如何而来?朕记得穆家可是连穆六的画像都没送上来,只敷衍地报了个名字,你是怎么知道穆六的?”轩辕政沉声问,居高临下,眼里已有了疑色。 轩辕皓跪得笔直,道:“禀父皇,册子是昨天阿宇从江南带来的,也是他悄悄告诉儿臣隐阁人便是穆六。儿臣想娶个才女做媳妇。” 娶个才女做媳妇啊,轩辕政嘆了口气,当年年少的他也曾这么想过……。压下蠢蠢欲动的往事,轩辕政面有忧色:“阿宇,一天到晚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间东游西逛的,是该让他到西北好好磨鍊一翻。让他明日便动身。” 第5页 轩辕宇若成了纨绔子弟,他轩辕政怎么对得起十多年前在业夷大战中战死的同胞兄长和亲侄儿。 “父皇,让儿臣替阿宇去一趟江南吧。” “小小的盐船押运,何需太子亲往?” “父皇,儿臣想早些见见媳妇。” “养在深闺的小姐,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去吧,要去便早些起身,别等赐婚圣旨到了谢府,你人还在路上。” “谢父皇。” “顺便把人接来吧。你也不小了,早点完婚。” “多谢父皇。” …… 三月间的江南,正是风细柳斜斜,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的好时节。 早上淅淅沥沥的春雨已经停了,日头在云中探出半个脸来。 街道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双桂书坊的小二见路面差不多已晒干,起身收起铺在书坊台阶上的厚绒毯。小心的挂在一侧晾干,这小小的一块毯子可不便宜,花的银子够平头百姓人家吃上一个月了。 下雨天,客人们鞋上不免沾了水,倒不是怕他们污了书坊的地面,而是担心把湿气带进坊里。坊里有好多珍贵的书稿,沾了潮气可要坏事的。掌柜一咬牙便从波斯商人那里买了一块半丈见方的羊毛毯子。 小二晾完毯子,就看见店里来了三个熟客。 一个粉衣饼脸丫鬟,一个背着长弓的微黑少年。为首的一个不过十五岁,穿着一件宽大的蓝袍子,雪肤粉腮,一双杏眼如黑曜石,含着如春水般的三分笑意。 小二不敢再看第二眼,躬身上前招唿:“谢公子,里边请,掌柜早就等着您呢。” 书坊的薛掌柜听到声音,掀起帘子从内厅迎了出来,“谢公子,您要书已经找来了。” “哦,快带我去看看。” 谢公子一行人,与薜掌柜一起去了内厅。 半盏茶的功夫,四人从里面出来了。 丫鬟手里多了一本古籍。 谢公子心满意足笑着道:“有劳薜掌柜了,您忙去吧,我再在外间转转便回去了。” 薜掌柜一番客套后,回了内厅。 书坊内客人不过三三两两,都各自看着书,分外静谧。 “谢公子。”有人轻唤,声音微颤。 谢公子抬头便撞入一双黑潭般幽深的眼眸,潭面风平浪静潭底却暗流汹涌。眼神太过复杂,让人辨不清内里的神色。 “请问落云书院如何走?”那人微微俯身敛目,长睫如羽垂下,遮了一双动人心魄的黑眸,让人再也探究不了内里神色。 “你是何人?”背着长弓的少年上前一步拦在谢公子面前,心生警惕。 “小生从业都来,是徐知洲徐楷远的一位旧识的亲戚,刚才听小二说谢公子家在书院附近,故此一问。”声音疏朗润温,不急不徐。 长弓少年诧异,“姨父就是去业都了,你不知道么?” “业都到江南足有二十天的路程,一来一去怕是错过了。”那人不慌不忙地把手中的书册放回书架,答得滴水不漏。 长弓少年道:“不如你先跟我回府,我让姨母先安排你住下,等我姨父回来?” 那人抬眼静静地看向少年,不过三言两语便消了警惕,如今目光清澈,正真诚地邀他去姨父家小住。 心里嘆了口气,道:“我已和落云书院的院长约好,先在书院内小住几日。只是初来乍到不知书院在何方。” 丫鬟探出脸来道:“跟着我们走便成了,我们也去书院。”。 这两一个个都是这么不长心眼,毫无防人之心,真让人止不住的担心。 “公子贵姓?”谢公子在一边听了半天,忽地开口问。 那人一身月白儒袍,袖口处的祥云暗纹若隐若现,宽肩窄腰,身形硕长。闻言翩翩公子微微俯身前倾看着他,身后斑驳的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无限长,把人紧紧笼罩在他的阴影里。长眉似刀,目如寒潭,薄唇微启,“免贵轩辕。” 第3章 相遇 落云书院是先太傅谢远创办的。座落在望江县郊的青茵江畔落云山边。 书院在业国负有胜名,数十年间便出了五个状元郎。不少学子慕名而来,以能入得书院读书为傲。是以轩辕皓从业都来,不足为奇。 望江县城不大,穿过二条街就到了青茵江边。 江水浩瀚,江上波光粼粼,渔帆点点。江边桃红柳绿,春花烂漫,倒是个踏青的好去处。 “那便是落云书院了。”谢公子指着前方镶嵌在青山绿水之间的一片屋舍道。 轩辕皓抬眼看去,看得却是眼前的人,粉嫩的脸颊因长久徒步而染了些红晕,明眸皓齿,红唇微干。 一路同行而来,大家已熟识不少。轩辕皓举止有度,谈吐不俗,又刻意接近,不免让人心生好感。 “公子要上书院读书么?”谢公子问。 “不是,只是常听人提起江南好,便过来看看。” “公子这个时节来,真是来对了,三月间正是江南最美的时候。从书院上面的落云山看下来,可见到整个青菌江和望江城,是个看风景的好去处。”谢公子抬手盖在额间远远眺望落云山,言语间对家乡的美景颇有得色。 第6页 “时辰尚早,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便同上山一观?”轩辕皓相邀。 谢公子先有些迟疑,待看到长弓少年和丫鬟满眼的期盼之色后,道了声好。 四人一同上山。 落云山不高,山中古木参天,石阶边开满不知名的小花,不一会儿谢公子手中便摘了一大把,捧着花的小公子更是比花还娇俏上几分。 走上半山腰便听得潺潺溪水声,顺着山势而下在石阶边汇成三尺宽的小潭。溪水清澈透明,潭底的鹅卵石映着水光像宝石般发着光。 “有水了。”丫鬟春月欣喜地拿出一截竹筒,装满水奉给谢公子。 谢公子靠坐在一边的巨石上,微抿一口,甘冽的溪水顺着唇舌流入腹间,倒比名茶碧玉春还香甜上几分。不由地多饮了几口。 “轩辕公子渴么?”长弓少年刘越飞问轩辕皓。 轩辕皓看着眼前被泉水渐渐润泽的小嘴,喉结微动道:“不渴。” 刘越飞俯身双手掬了水便大口喝了起来,完了顺手抹了把脸,蹲在水边瞧着水下的色彩奇丽的鹅卵石。水波慢慢平静下来,上面清晰地映照出轩辕皓的神色,他忽地起身,双臂一展,挽起长弓……。 寒光一闪,轩辕皓只觉得胸口发凉,如临大敌下意识地跃向一侧,侧翻几下才站住脚跟。 利箭高高射向一边的树丛,不过须臾,从空中盪悠悠飘下一张青翠的树叶,刘越飞飞身而起,接过这巴掌大的叶子,将它捲成杯状,走到潭的上游,接满水递给轩辕皓,满脸笑容,“给。” 惊魂未定的轩辕皓着实愣住了。 装什么矜持,刘越飞腹诽:“还不快接着,刚才你不是渴得直吞口水么?” 轩辕皓闻言波澜不惊,慢吞吞地接过叶子,轻触一下后就不着痕迹地倒了。 刘越飞见他喝了水,嘟哝着:“就是瞎讲究,跟她一样。”说完还直直地看向谢公子,生怕轩辕皓不知道他说得是谁。 谢公子被两人直白目光看得有些着恼,居然朝两人做了个鬼脸,赌气道:“我偏这样,关你们什么事。”说完蹬蹬蹬向山上跑去。 这个鬼脸着实让轩辕皓心肝微颤,两世为人何曾见过她如此淘气无忧无虑的一面。 春月跟在后面跺脚大喊:“可不能这样,被张嬷嬷知道,会说是被我带的没规矩,要打死我的。” 四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费了好大功夫才上了山顶,此时已是夕阳西下黄昏时分。 山顶上有一间小亭,亭中石桌上放着一个琴盒,打开琴盒里面是一把棕黄色的百年杉木瑶琴。 站在山颠登高远眺,面前便是浩浩荡荡的江水,烟波浩渺处落日熔金,火红的夕阳己有小半个沉入江中,将江水染成金橘色,与天边的金色的落霞连成一片,长天与江水一色,将人的心胸也涤盪得高远辽阔。 在火红的夕阳中间,渐渐地出现了点点渔船,船儿沿金光灿灿的江水顺流而下,愈来愈近。 渔公哨子响起,此起彼伏,不少渔公撂开嗓门高歌起来,嘹亮的歌声远远传来,惊起了江滩边的白鹭,扑腾着双翅在江边盘旋。 原本的宁静被打破,水声,哨音,鸟叫,歌声……各种声音混杂一起,却无比和谐。 琴声响起,溢散开去,与此景此情融为一体。 轩辕皓微微闭目,透过这悠扬的琴音,也能看得到青茵江边日落美景,感受得到渔家满载而归的欢乐心情。 琴音嘎然而止,片刻后,变得断断续续,曲不成调起来。 刘越飞回头看了一眼谢公子捂着耳朵躲远一点。 春月干脆拿帕子把耳朵塞了个严严实实。 轩辕皓缓缓踱步过来,在谢公子身边坐定,伸手把他手下的瑶琴抽走,在他不解的目光下,抬手抚琴。 好听,刘越飞与春月心想,一模一样的曲子比刚才弹得要好听得多。看来曲是好曲,只是自家公子的琴艺确实不过如此。不过人么,怎么可能样样拔尖呢,人无完人么。公子能谱出这样好听的半首曲子已是当之无愧的神人了,试问这世上除了公子还有谁能在这样的年纪便能着书,谱曲了? 这么一想,刘越飞与春月对自家公子景仰之情如这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谢公子被惊到,只弹子一遍这位轩辕公子便能将这半首曲子分毫不差地弹奏下来。 那双抚琴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侧颜如玉,淡色的薄唇,高挺的鼻子,幽黑不辩神色的眸子,长眉斜飞入鬓,有一种凌厉的俊秀。 慢慢地,谢公子不止被惊到了,而算是被吓到了吧。 身侧的人居然无一丝违和地续了下去。 渔舟唱晚,日渐西下之后是月上树梢,江边静谧,千万年孤寂的江月悬在漆黑的夜空,年年月月日日孤单如斯。 谢公子呆呆望着轩辕皓,完全忘记了避讳,原来热闹之后并不是欢聚团圆,而是曲终人散无边的寂寥。怪不得自己总是谱不好下半曲。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只是这极致的冷清寂寞,透得却是无尽的哀伤,谢公子眼中泛起水色,忽然间觉得心口微痛。 一曲弹罢,轩辕皓看向身侧的人,原本乌黑的眼眸泛着水光,在漫天霞光下变成了浅浅的琉璃色,似一眼便能望穿。 第7页 四目相对,竟恍如旧识。 突然从石桌对面探出一张饼脸来,嵌在上面的一双小眼兴奋之中带着崇拜,“轩辕公子真厉害,竟然把下半曲给续了!”这位公子的才学举世无双,只是比自家公子稍差了那么一点点。 谢公子似被春月的大嗓门惊醒,慌忙移开目光,低头间耳根微红,顺着话音道:“是啊,公子乃神人,仅听一遍便能熟记曲谱,更令人惊嘆的是这曲续得极好。” 轩辕皓眸子发亮,最后却渐渐暗淡了,轻摇了下头,“当不起”,这绝不是一遍,而是数以千计个日夜。无数次的失信之后,总想能做到点什么,哪怕是不需要的。定定地看着他,问:“该叫什么曲名才好?” “江月夜,可好?”谢公子终于又抬眼看向他,眼里像洒满了星子,含着满眶的笑意与慕儒。 “江月夜。”终于有名字了。轩辕皓如品香茗,低语回味。展颜而笑,如月夜清辉。 这样的笑,让人不敢多看,谢公子绞着手指,不自在地别开目光,身子不着痕迹地向外侧了侧。哦,像是靠得太近了些。 “王大叔捕到青茵豚了!”刘越飞忽然跳了起来。 跳得轩辕皓的心肝也震了震。 江边停满了归来的渔船,各种吆喝声,若有若无传来。 谢公子忙不叠地向轩辕皓这个外乡人解释:“青茵豚是青茵江里独有的江豚,很难捕到,是难得的美味,捕到的人家要在桅杆上挂上红布。”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艘船上飘着红布。 “王大叔!”刘越飞一手微蜷在嘴也,运气高喊,“把青茵豚给我留着!” 余音盪气迴肠,飘扬在山间江边。 “好咧!”远远传来回音。 “快走。吃青茵豚去!”谢公子扯住轩辕皓的衣袖就往山下跑。 一口气跑到半山腰。 春月被甩落在后面,急得大喊:“小……公子,嬷嬷说你已过十五生辰了,可不能这么疯魔了。” “她就是嫉妒我们跑得快。别理她,我们赶紧下去,青茵豚出水便死了,越新鲜越好吃。”刘越飞带头跑在前面。 “不累么?”轩辕皓问谢公子。 “不会。”刘越飞回过头替人答道,“小时候他爹也让他习武来着,但他懒,又吃不得苦,所以荒废了,打架不行,这脚程倒还算利索。” “要你多嘴。”谢公子嘟着嘴,折了根树枝便向刘越飞掷去。 刘越飞不躲任树枝落在身上,对轩辕皓笑说:“这人跟他熟不得,一熟便疯魔了。” 轩辕皓笑得勉强。 三个人下山极快,不过盏茶功夫就已站在王大叔的渔船边了。 青茵豚还吊着半口气,被谢公子葱白的手指一戳,桔橙色的鱼腹微微鼓动,惹得他咯咯咯一阵笑。 王大叔连声说小心,小心。这么生嫩的指头可别被鱼啄了。 刘越飞付了银子,刚拎起青茵豚,变故横生,一位家丁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张嬷嬷坠车了。” 第4章 祸事 张嬷嬷今早去女儿家走亲戚,晚上回谢府时,马儿不知为何发了疯,连人带车翻倒在地,马儿倒咬断缰绳跑了个无影无踪。张嬷嬷摔断了腿,幸得路人好心带回瞭望江县。 谢公子一行人到家时,四十多岁的张嬷嬷已痛得昏厥过去。 大夫拿板子固定好腿,又开了方子,叮嘱一番后,才离开。 刘越飞送大夫出门时,见到轩辕皓提着灯笼正围着刚拉回的出事马车细细打量。见到刘越飞出来,指着断了的缰绳,皱眉道:“这怕是被人锯断的。” 刘越飞上前执起缰绳一看,果然。 两侧的缰绳断口虽都呈锯齿状,但不免太整齐些,两条断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绝不像是马儿在狂暴中自己咬断的。 刘越飞心惊,是什么人要害张嬷嬷呢?嬷嬷向来和气,从不与人结怨。当年随夫人陪嫁到穆府后又随夫人回了江南,由夫人作主在这望江县嫁人生子。去岁丈夫病死后,虽有些郁郁,但好在女儿为她生了一对龙凤胎,她时不时会地去邻县看望这对外孙,含饴弄孙,脸上笑容也多了。今日出事就是在这看孙儿回来的路上。 他当即叫来了帮张嬷嬷赶车的李小柱。 李小柱不过才十二三岁,却也算得上是府中老僕了。确切地说,谢府里的僕从都是老僕与家生子。李小柱便是八岁那年在街边乞讨时被老爷收留了下来。 他头上绑了厚厚的绷带,一张脸摔得鼻青眼肿,大夫刚给上过药,黑煳煳的膏药满脸都是。伤了一只胳膊,一条腿。 见了刘越飞哭道:“刘大哥好疼。” 被刘越飞嫌弃地瞪了几眼后,才抽着鼻子说起当时状况。 今日张嬷嬷吃午饭时便起身回来了。天很好,日头又暖,马又跑得慢,他就打起了瞌睡,等到他人惊醒过来,马儿已疯了一般在山道上狂奔。他跨上马背,拼命抽紧缰绳让它停下来。可无济于事。最后还被马儿甩下来,头撞上石头,昏了过去。再次醒来已在府内。 李小柱摊开手掌,解开束在上面的绷带,露出两道深可见骨的勒痕,憋着七分委屈道:“刘大哥,是我不好,不该打瞌睡害了张嬷嬷。” 第8页 刘越飞无视他的委屈怒道:“算你们命大,不然今天就得见阎王去了。还敢委屈叫疼?”说着轮起手便是一拳打在李小柱脸上,疼得他龇牙咧嘴,连嚎都嚎不出。叫你长长记性。 “还不去叫公子过来。”刘越飞眨眼道。 轩辕皓眼睛止不住地向门内眺望,不一会儿,便见府内影影绰绰走来一人,步履如飞,行动间身后的花草随风起舞,摇曳生姿。 眨眼间便到了面前。 谢公子看了马车与缰绳之后,长眉微蹙,道:“去看一下吧。” 转身与轩辕皓道了声谢,便与刘越飞领着三五个家丁带上李小柱打马离去。不过片刻一骑轻尘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个时辰山道上树枝乌色重重,灯影摇曳,寂然无人。不远处数十只飞鸟乍然惊起。 “小心。”刘越飞惊道。 话音未落,七八个黑衣人已悄无声息地落在面前,轮起尖刀便向人袭来。 “快走。”刘越飞抽剑护着谢公子往回跑。 跑出几丈远才发觉并没有追兵,回头再看。两人皆愣住,这刺客一般不都是冲着主子来的么?怎么到了这儿倒全都朝一个赶车的小厮去了。 刀刀皆是杀招,显然是来取命的。 李小柱连滚带爬,“救命!饶命!”乱叫一气。 “忒娘的,这都招了些什么人?”刘越飞低咒一声,待要上前去救人,看到身侧的谢公子却又犹豫了,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他的责任在于保护身边这个人。是自己对着穆叔叔发过誓,这一生都会护着她,以报当年穆叔叔救命之恩。 寒光一闪,一把尖刀迎头噼向李小柱,刘越飞急速挽弓却还慢了一步。 谢公子失声尖叫:“住手!” 没有人听他的,尖刀泛出的冷光,照亮了黑衣人狰狞的双眼。 千均一发之际,铮然一响,一抹幽亮,青冥宝剑挥过处将尖刀生生截成二断。 金光闪动,刘越飞的金箭已到,一箭封喉,鲜血喷涌而出,溅在黑衣人扭曲的脸上,一双眼直直地瞪着站在远处的谢公子与刘越飞,须臾便失了神采,灰败下去……。 谢公子吓得面如土色,腿抖得如筛糠,呆滞地看着那双不曾瞑目的双眼,挪不开眼亦迈不动步子。从小至大,何曾见过如此阴暗血腥。 几十名劲装侍卫涌了出来,像黑衣人悉数擒获。 尘埃落定。 轩辕皓将青冥剑收入剑鞘,抬脚走至谢公子面前,挡住他的视线,见他脸色发白,唿吸急促显然吓得不轻,皱眉温言道:“先回府再说。” 谢公子哆哆嗦嗦地问:“死了?” 轩辕皓知晓他问的是谁,低声嗯了一下,便伸手拉他上马车。 谢公子一双腿像是长在地上了,哪里还动得了半步,忽觉身子一晃,被轩辕皓拦腰抱起放入车中。 临时驾来的马车,布置得十分精緻妥帖。更贴心的是数颗鸡蛋大的夜明珠将车厢照得十分敞亮,软座,薄毯,茶几……全都一览无余,没有一丝阴暗之处,流淌着丝丝暖意。 帘子被撩起,刘越飞探进半个身子来,问:“你没事吧?”眼里是真真切切的关心。 谢公子轻抿了一口轩辕皓递来的热茶,茶水下肚,暖意从腹胸之间升起,这才活络过来,摇了摇头,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色,道:“没事。” 这才让刘越飞放了心,挂下帘子,跨步上马,紧紧跟在马车一侧。 车厢内极静,谢公子坐在软座上,头轻靠在车窗,眼睛微阖,耳边是“哒哒哒”刘越飞令人心安的马蹄声。 轩辕皓坐在另一侧,识趣地沉默不语,只是眼神时不时飘向谢公子,心情复杂。看到他煞白的小脸心疼万心,可他不仅要把他带回去,还想……。 回到谢府,不消多审,死里逃生的李小柱便一五一十地全招了出来。 李小柱今日早上不小心冲撞了一位贵人,摔坏了人家一件价格不斐的白瓷花瓶。那人要他赔二百两银子,不然便叫嚣着要报官。总共只有二钱银子家当的李小柱哪里来二百银子。争执间,那人道,曾与张嬷嬷有怨,只要李小柱帮他让嬷嬷倒次霉,便两清。于是两人便设计了让张嬷嬷坠一次车的计谋。 李小柱哭道:“我原本只想让张嬷嬷跌出车子摔一跤,可谁知马儿狂得厉害,根本控制不住,结果连马车也倒了,压断了嬷嬷的腿。” 谢公子想着刚才的行刺惊魂未定,白着脸道:“你怎么帮着外人害自家人?” 李小柱羞愧地说不出话来。 谢公子又问:“那些黑衣人后来为何还要杀你?” “不知道,小……小的从来未在外面惹过要命的事啊。”李小柱道。 “还说没有!”谢公子怒道,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差点要了嬷嬷的命!” 李小柱在这厅里再次见到早上那个“贵人”,而那人一身黑衣时,即便再蠢也明白,自己被人当枪使了,用来当作谋害张嬷嬷的刀子了。 他又悔又愧一手举在耳侧发发誓道:“小的对天发誓,小的并没有想害嬷嬷的性命啊。” 听完誓言,谢公子默了默后,眼眶微红淡淡地道:“你走吧,以后再不是这府中的人,从此再无瓜葛。”说完别开眼不再看他。 第9页 谢府之中断容不得害自家人的叛徒 “小……”李小柱刚吐出半个字,便被刘越飞捂住嘴,拖了出去,边走边恨声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能饶你性命已是网开一面了,还有何脸面再呆在这府中。换成我弄不好便一刀结果了你,免得你再去害人。” 处理好了叛奴,谢公子回身质问黑衣人首领:“为何?” 为何要伤人性命?是什么样的恩怨一出手便想要了二条人命? 黑衣人首领不语。 谢公子气急,不停地来回走动,大声质问被押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为何要害嬷嬷,杀李小柱?” 黑衣人一个个都横着脖子依旧不语。 谢公子气得涨红了脸,发白的嘴唇微颤,想要逼问,却不知该如何撬开他们嘴巴;满腔怒火想要泼口大骂,却词穷。 总算有了些生气,不復刚才的一言不发的沉郁。轩辕皓见状,被这鲜活的颜色染得脸上有了几分不厚道的笑意。心里又有丝心疼,没了家中长者的庇佑,单纯如他怎么能对付那些权谋算计,又怎么能猜得透那些叵测之心。 “交给我吧。”他道。 谢公子诧异地睁大眼望着他。是自己太麻烦他了?还是他太多管闲事了? 轩辕皓迎着他困惑的目光,自来熟地拉着他坐下,“这么晚没用膳不饿么?不如先用了晚膳,再作计较?”说完便自作主张地让下人们上膳了。 暗卫们识趣地把黑衣人带出了厅。 屋子静下来,回过神来,谢公子居然红着赫然低声道:“这是我的家。”这人怎么自说自话,自作主张。 反客为主的人低笑,凑近,柔声道:“嗯,你的家,你作主可好?” 闻言谢公子的脸蓦地通红,妍如娇花,低头不语。当人三岁小孩么? “容小生一餐可否?”声音靠得更近了。 谢公子只觉得耳边热气氤氲,倏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这是调戏么? 待要离开,看到那人神色如常,一本正经端坐在椅上,背挺得笔直,一手执茶盏,一手掀开茶盖,微微低头抿了一口,一派清雅端方的贵公子作派。 谢公子顿时疑心是自己多心了。静想下来今天承他帮了大忙,要不是他赶来,今日众人堪忧,弄不好一个个都没命了。这是救命之恩啊。这么一想,对这位救命恩人又有了些以小人之心踱君子之腹的歉意。思来想去最后悻悻地挪开了位子,坐在了轩辕皓对面。只是微红着脸再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一顿饭,两个人吃得极安静。 许是有了刚出水的青茵江豚,轩辕皓觉得这是多年来吃得最美味的一顿了,有滋有味,怡然自得,完全不觉得对面人的有些不自在。 用完饭,效率颇高的侍卫们也审出结果了,呈上了供状与一件刺着穆字的里衣。 谢公子见到里衣上的字,面上的一丝红晕退得一干二净,待看到供状一张脸更是白得如纸,颤声问:“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害嬷嬷,要让她死?”明明父亲说与他们早已毫无干系了。 轩辕皓看着他面色复杂,千头万绪,欲言又止。最终嘆了口气,道:“想来过些日子,便会知道了。” 第5章 圣旨 轩辕皓厚着脸皮不顾主人的意愿,在谢府前院住下了。侍卫们办完事,也被他打发走了。 谢家是江南世家大族,府第依山而建,一排排粉墙黛瓦掩映在一片高低错落的绿树红花之中。一眼望去,在这落云山的半山腰自成一景。 庭院中随处可见的百年大树高大葳蕤,深绿、浅绿层层叠叠铺散开去,像一卷浓淡相宜的彩墨画卷。彰显着这书香门第的百年底蕴。 可惜这百年世家如今血脉凋零。 谢家书房很大,不是一间屋子,而是连成一片的十多间屋舍,高低错落的马头墙将这白墙黑瓦的院落围了起来,数枝翠竹从墙内探了出来,随风摇曳,沙沙轻响。 屋舍大部分已经空置,自从创立落云书院后,谢府的大部分藏书已移至书院,供学生们观阅。 谢管家听闻轩辕皓想要看书房,虽然他觉得这空屋子无甚看头,但既然贵客要看,他便早早候在了院门口。 来人二十左右的年纪身姿修长挺拔,面容俊美,一双黑眸淡淡地扫来,让人无端地起了身冷汗,这威压比起老太爷来还要更甚。 谢管家抹了把汗。 轩辕公子看上去对书房兴趣颇浓,或者说对着谢府颇有兴趣,一连几天都在这府内四处游荡。 屋子一间间打开,即使是空屋子那位公子也要细细瞧上一番。 前院逛完,衣袍一闪,轩辕公子已转身跨入后院。 谢管家都来不及唤住他,其实也不敢。 后院用半人高的竹篱笆圈围自成一局,篱笆边嫩黄的迎春开得正旺。 推开最左边一间屋门,墨香扑鼻而来,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画案,屋子四周挂满了画作,都是人物画,栩栩如生。 细细看,每一副画都是都同样的人物。 先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几幅之后两人手中多了一个婴孩,二人画像成了三人,婴孩一年年长大,眉目长开,明眸皓齿,笑靥如花,画卷在未及豆蔻之年嘎然而止。 谢管家见轩辕公子站在画卷面前看得出神,不由自豪地道:“这些都是老爷生前的画作,一年一幅,老爷的画可是一绝,比起当今的玉虚子不胜了多少倍,就连小姐的画作也能胜上他几分。谢家的家风底蕴岂是那些沽名钓誉之辈可比的。” 第10页 一幅异域风情的画作在这众多的画卷中显得尤为醒目,上面的姑娘才十岁出头,穿着粉色的胡装,头戴坠满珠子和亮片的尖帽,拉着同样身穿胡服和父母的手,巧笑嫣然。 谢管家道:“老爷和夫人在时,总爱带着小姐出门游歷,天南海北没有不去的地方。小姐年纪虽小走过的地方却比我这老头子还要多。这是他们去西域回来后老爷画的。唉,可惜,老爷和夫人去得太早,这望江城内不少人的命都是他们救的,可惜,倾尽家财救了百姓的性命,自己却染了瘟疫早早地走了。” 谢管家说着抹了把眼泪,想到三年前的事,恨声道:“可恨那业都穆家,老爷和夫人的葬礼过了数月才派了个管家嬷嬷来。亏得张嬷嬷把小姐藏了起来,不然不知道还会出什么夭蛾子呢?” “怎么说?”轩辕皓沉沉地问。 自从三天前轩辕皓从黑衣人手底下救了小姐后,谢管家便把他当成大半个谢府人,衣食住行照料得无微不至不说,还有问必答,知无不言。 见他问便忿然回道:“张嬷嬷说,业都定是想把小姐接回去,待长大了好卖与权贵家。所以便把小姐藏了起来,让春月替小姐见了管家嬷嬷。那管家嬷嬷见春月长得实在太拿不出手,后又有徐知洲拿出老爷託孤的手书,这才作罢。” 谢管家说完才发觉轩辕公子有些冷怒,周身的温度都低了。猜测道:“会不会是业都穆家知道了张嬷嬷当年骗了他们,才来杀人报復?好抢小姐回去?” 并未听见有人答。 这时家丁来报,有客来访,谢管家见轩辕公子定定的站着,似在回忆着什么,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大有想去右侧小姐书房一观的意思,正想着如何开口劝他离开。轩辕皓大手一挥,“下去吧。” 谢管家出来了,才后知后觉,自己怎么就听他的了呢?明明是客,摆出来的姿态却是一家之主的样子。 轩辕皓踱步在庭院中,来来往往间只有僕役,几天都不见主人的踪影,是不是将他忘了啊。 他凭着当初那幅谢府春景图记忆,向后面的屋舍走去。 谢府春图如今看来是分毫不差,一屋一舍,一草一木纤毫毕现,神韵风貌一般无二。画的人定是将这一切深刻在脑海之中,日日思念。可悲的是到死也未能再回来,心底所有的愿望都未能实现。 还未转过影壁,便听得春月大喇叭般的声音,“张嬷嬷你说徐知洲去业都穆家了?” “可不是,如今小姐已及笄了,二月前又出了孝,该是时候议亲了。徐知洲与老爷是知交,老爷留有遗言,将小姐的终身大事托与徐知洲。怕穆家拿捏小姐的婚事,所以几日前徐知州拿着老爷的亲笔手书去穆家了。有了徐知州作保,穆家想要在小姐的婚事作妖便不那么容易了。”张嬷嬷道。 “小姐都没去过穆家,人都不认识,穆家凭什么管小姐的婚事?”春月忿忿不平。 “唉。”张嬷嬷长嘆一声,“不管怎么样,小姐总还是姓穆,□□母,祖父都还尚在。” 张嬷嬷想到日前的经歷恨得咬牙切齿,“内宅里的阴私龌蹉着呢,一个个都杀人不见血,心眼儿小得像根针眼,哪怕是一棵葱没分好,都能闹出人命来!” 一人咯咯笑出声来,不以为然:“张嬷嬷危言耸听了。这么说来这内宅倒比大业的边疆战场还兇险万分。” 张嬷嬷恨铁不成钢:“小姐这么不以为意,将来嫁了人要吃亏的。” “谁说我要嫁人啦?才不要。”声音娇若黄鹂。 春月听了小姐的话,颇有几分认同:“小姐在这里过得好好的,干嘛要上别人家受气去?不如招个上门女婿吧。” 张嬷嬷道:“这样也好,倒是便宜了穆家,姓了穆了。” 春月又道:“我看上次那个轩辕公子倒不错。” 轩辕皓听得心头直跳,屏声静气,竖起耳朵。 “谁?”张嬷嬷一副自家好白菜被猪拱了的语气。 春月道:“就是那个轩辕宇啊,他家中父母早逝,孤身一人,又与小姐兴趣相投,年纪相当最合适不过了。” 没有婆母小姑的男人是个宝啊。更何况轩辕宇人又长得风度翩翩,温文儒雅更是宝中之宝。 轩辕皓闻言额上青筋直暴,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不嫁!” 只两个字,便让轩辕皓的全身筋脉全都松泛下来。 “我不嫁人,不想成亲。”那小姐再次重申。 张嬷嬷急了:“小姐怎好有这等想法,这女孩儿家错过这几年花期,成了老姑娘可找不到好人家了。哪个女孩家不嫁人?” 春月笑道:“嬷嬷不用急,刘公子可是说过,若小姐太笨长大了没人要,他可以免为其难地娶一下的。” 小姐啐道:“十年前流鼻涕小孩的话也拿来当真!” 张嬷嬷有些气恼:“这刘越飞的话太可气,什么叫免为其难?咱小姐这样貌、品性、家世便是太子妃也当得,要不是念在他当时年龄尚小,童言无忌,定是一顿好打!” ……。 “太子妃”三个字让轩辕皓的心一下子高高悬起,吊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第11页 “小姐,不好了,来圣旨了。”谢管家急得满头大汗,迈着小短腿,从前院一路跑了进来,一双胖短腿竟也迈出了风火轮的味道。 “不好”和“圣旨”两字连在一起,让轩辕皓听得异常刺耳。 春月推门出来,里面传来张嬷嬷的喝声:“谢狗子,你老煳涂了,这样的话也能乱喊?!” 谢管家自觉失言,捂住了嘴,看到站在屋外的轩辕皓生生剎车,那人站在参天的榕树下,如利剑出鞘,目光冷肃,威仪天成。 谢府的主子如今只有穆霜一人了。前来正厅接旨的亦只有她一人。 礼部仪官杨栋一道长长的赐婚圣旨中气十足地朗声念完,“接旨”,俯腰躬身双手托着明黄圣旨,递向未来太子妃。 久未有动静。 余光中只见一人顶着一头黑鸦鸦的乌髮,跪得纹丝不动。 为什么还不欢天喜地地接旨?要知道太子可是比这业都第一美男子朔风还美上一分的少年郎。之所以没能登上榜首,是因为身份太过尊贵,众人不敢私议。如此有貌有才有着天下第一家世的贵公子,不应该争着抢着要么? 要知道,这圣旨一出,可是碎了半数业都小姐们的芳心。尤其是罗家三小姐,己抑郁成疾。 这穆小姐定是被这天大的馅饼砸晕了,杨栋是如此想的。“穆家六小姐”,他出声提醒被喜悦沖呆了的未来太子妃,快来接旨。 未来太子妃丝毫没有动静,头顶上的珠花蝴蝶连薄纱翅膀都未震动一下。 四十出头的杨栋仍然维持着躬身托举的姿势,先是腰酸了,再是肩膀和双手,渐渐的身子晃动起来。怕是还未等未来太子妃回神,自己先要摔倒失礼了。 作为经验丰富,有理想有抱负的三品大员他决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出错,坏了自己的锦绣仕途。 杨栋咬牙切齿地坚持着,谁来用力摇醒这位穆六小姐!四周静悄悄的,这诺大的谢府只有穆六小姐一个主子。 杨栋头上冒出了冷汗,费力抬头环顾,脑子里悲催地想着各种解围方法,突然一双黑色皂脚靴出现在眼前,顺着黑色云纹袍子再往上瞧,是一张俊逸淡漠的脸。 “噗通”杨栋腿一软,顺势五体投地俯拜下来:“臣参见太子。” 穆霜确实被这突如其来的圣旨砸晕了。不是喜悦是惊俱,晴天霹雳,这道莫名其妙的圣旨为她指了一道迷茫又叵测的前路。 “深宫内苑,远不及江边渔妇快乐逍遥。”这是幼时母亲说的一句话。此刻反覆萦绕在耳间。 皂脚靴停在穆霜面前,将她扶起,圣旨顺势塞入她手中。 圣旨像烙铁,烫得穆霜的手瑟缩了一下,一双骨节分明大手,裹住她的小手,替她用力地握住圣旨。 穆霜抬眼看向来人,背着光,面目模煳,那渡着光晕的身形却是熟悉的。 他们一起登山、弹琴、用晚膳……。 “轩辕皓。”穆霜有些恍惚。 轩辕皓低头凝视那张日日刻在心间的容颜,有多久没这么好好看她了,不记得了,太久远了。 在他的记忆里最鲜明的便是掀开红盖头那惊鸿一瞥,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她。他执着盖头直愣愣地看了她许久,直到喜娘嬷嬷提醒他该饮交杯酒了,才醒过来,慌乱中还将半杯酒水洒在了她身上。 兜兜转转终是又能站在一处了。 “嗯,谢公子,穆霜。”轩辕皓声音带笑,“我来接你去业都。” 第6章 业都 一向热闹喧譁的业都码头,今日显得冷清肃然。 卫兵们十步一岗哨立在码头。 有百姓、商户想进入,被卫兵们统统拦了下来,“今日码头不开。” “为何不开?”百姓、商户问。 卫兵们板着脸并不作答。 一些好事者便留在了街边,等着看个究竟。 原本能停几十艘大船的码头港湾早己清空,空空荡荡的码头边停着数辆马车。 镇国公府的二夫人郭氏领着府中三位小姐候在马车里。 四月间日头并不烈,但长久地晒着,让里面的人闷出了一身汗。 四小姐穆明月拿出铜镜照了一下,嘟着嘴对郭氏道:“母亲,再等下去,女儿的妆容都要化了。好大的架式,让人一等就是半天!我看她就是故意显摆来气人的!明明是老六偏要越过大家先成亲,还是太子妃,太可恶了!……。” 再要多说下去,被郭氏瞪了一眼,气恼的扔下镜子,但到底是不再多言了。 三小姐摇着扇子哼了哼。那个乡下来的丑丫头居然越过她成了太子妃。太子定是没见她画像,才会选了她。若真见了人,定会嫌她丑,而退亲的。家里何必上赶着接她回来。 郭氏此刻已无暇再去细细教导这两个让她操碎心的女儿了,她更担心的是,今日的能不能顺利把穆霜接回镇国公府。来时的六架马车,被太子府卫兵拦住只让进了坐人的一架,其余用来搬运行李的,都被拦在外头,这还是託了镇国公府的名头。她完全猜不出是什么情况,但心里隐约觉得,人怕是不好接的了。 “明如。”郭氏对缩在车角的穆明如道,“去问下你父亲,可有来船的消息了?” 第12页 穆明如应下,撩开车帘子,轻声吩咐守在车边的丫鬟,丫鬟得了信就跑去码头一侧的厅堂了。 镇国公穆诚儒共有四子,穆锋、穆涛、穆刚和穆珍。 穆锋为原配慕容氏所出,早逝,如今只留下穆霜一脉。 继妻夏氏生二子穆涛。穆涛有三子二女。娶妻郭氏,长子穆瑜军与穆明华穆明如三人皆为郭氏所出。大少爷穆瑜军年二十岁,已娶妻室。穆明华和穆明如,今年分别十八、十七,尚待闺中。 庶三子穆刚,有二子三女,长子第二女俱为嫡出。长子穆家二少爷穆瑜磊远在军中任职,二小姐穆明如年芳十八,已许人家,再过三个月便要出嫁了。庶长女前年己出嫁。庶幼女十五,与穆霜同年,月份上稍大,为穆家五小姐,穆五小姐也早早定了亲事。 庶四子穆珍,今年才十岁,可谓老来得子,宠爱异常。 厅堂里人也不多,只三三两两坐了几位前来交接盐务的官员。 穆刚在户部任职,仗着镇国公府的名头,假公济私地混在里面。听到丫鬟来问,看了看沙漏道:“快来了吧。” 一阵劲风吹来,河水激起波澜拍打着码头沿岸,发出“啪啪”的声响。风势过后河水却没有安静下来,波浪反而越来越大起来。 “来了,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大家纷纷从厅里出来,按官职在码头上站好。穆刚不远不近,正好站在中间。 女眷们也整理好衣衫,戴上围帽,候立在一侧。 抬眼望去,一船队缓缓驶来,不过半盏茶工夫,数十艘大船就己靠岸。 为首的一船船头上站着一年轻男子,容貌俊秀,玄衣金冠,如劲松傲然而立。 众人行礼,“恭迎太子。” 轩辕皓下了船并不走,转身看向后一艘船,舱门打开,出来一位身着鹅黄色纱裙的姑娘,戴着同色围帽,行走间纱裙扬起,裙间绣蝶纷飞,窈窕初现。 轩辕皓几步上了甲板,将人护送下来。 郭氏在一边候了半天,也不见那穆六小姐扫过一个眼风来,派去搭讪的嬷嬷也无功而返。眼见人要被太子扶上马车离开了,只得厚着脸皮领着众人上前,“臣妇,戍卫营副都督穆涛之妻,郭氏拜见太子。” 轩辕皓受了礼便避嫌走开了。 郭氏见人走开了,轻唿了口气,对着穆霜和气地道:“六姑娘,我是你二婶。” “二婶。”穆霜微微屈膝行礼。 众姐妹也纷纷相互见了礼。 郭氏笑道:“虽你没来过业都也与家人素未蒙面,但家中太夫人与父亲时常提起你,一直记挂着你,今天更是要让二婶和众姐妹将你接回家去。家里从接到圣旨那刻便忙起来了。” 穆霜道:“二婶客气了,父亲早年在业都的宅子都已打扫干净,等侄女安顿好后,再来拜访老太夫人与祖父。” 郭氏一惊,陪笑道:“自家孩儿怎可独居于外,这不是让人笑话么。家中从得到喜讯那刻开始,便忙个不停了。六姑娘五月就要与太子成婚了,如今已是四月,备嫁妆、过礼、拟宴……这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千头万绪,兴得外有父亲,内有太夫人家中才不至于乱了套,失了礼。” 穆霜淡淡地道:“无妨,那是父亲与母亲在业都时居住的院子,我岂有舍了自家住在别家之理?” 这话就有些刺耳了。 明华明月两姐妹同时沉了脸。 郭氏倒还绷得住脸上的笑容:“六姑娘上有祖父与□□母健在,这在穆府之外过六礼,怕是不合礼,也易招来非议,不如跟二婶回家去。 穆霜道:“二婶不必太过忧心,这五礼已在江南过了,由圣上派来的礼部官员与徐知洲主持……”。 话未说完,便被明月尖锐地打断:“家中长者尚在,你怎可如此不知礼数!私自定亲!” 这个罪名太大,简直就是打以书礼世家着称的谢家的脸面。 “你胡说!”穆霜闻言气得发抖,握紧拳头,才要开口。轩辕皓听闻动静,走了过来抢先沉声道:“有父皇赐婚圣旨在前,又有岳丈託孤手书在后,一切合乎礼法,何来私自二字?” 话语间已有了怒意。 穆刚见状赶紧过来,“太子息怒,臣下们岂敢有所质疑,实在是家中长者太过想念六姑娘,想接过去小住,亲近亲近罢了。” “胡说!这么多年来连封书信也没有,父亲病重去世时连个人影也不见,哪里来的亲近二字?” 轩辕皓嘆了口气,散了怒气,无奈哂笑,“霜儿,你何必全说破了。” 穆霜……说真话不行么? 候在街道两侧的百姓们翘首以待,终于在下午,看见一队马车从码头缓缓而出。 太子打马走在为首的马车边。 青布楠木马车无甚特别,是业都世家贵族常用的,不奢华更不寒酸。 不知是谁言道,马车里坐的是穆家六小姐太子的未婚妻。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太子是去江南把未来太子妃接来了,不日便要成亲了。先前坊间传闻太子己赐婚,五月间便要完婚了。众人只是口口相传。如今亲眼看到太子护送穆家六小姐回业都,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太子好事近在眼前了。 第13页 于是业都贵族小姐们的芳心又结结实实地碎了一把。罗家三小姐再次哭晕过去。 穆刚与郭氏无功而返,惹得镇国公穆诚儒“啪”地一下,将手中的茶盏砸了个粉碎,拍案怒起,“这丫头要反了么?没有镇国公府撑腰看她这个太子妃如何坐稳?像足了她那个不成器的爹,一身反骨,一样的不知好歹!” 想起那个早他一步走的儿子,一时气急,半口茶呛入嗓子,顿时咳得天翻地覆。 “老爷……”国公夫人夏氏赶紧起身,替他顺气。 穆诚儒好不容易缓过气,一记龙头拐仗当头打在了他肩上,夏氏躲闪不及也连累着吃了半记。 穆诚儒吃痛,一张脸涨得通红,不清楚是因为刚才咳得太厉害憋的,还是在众多儿孙面前挨打而羞的。 老太君已年八十有三了,除了腿脚不大利索其它地方都还灵着呢。她瞪着一双黄浊的眼睛,道:“再怎么也得让她认了咱们这门亲,一个太子妃可保镇国公府三代荣宠,这样的好事掉咱家门口了,叨也得把它叨回来。区区十五的小丫头,有多难哄?你一个做亲祖父的还有脸在我这老太婆面前摔茶盏?!她可是嫡嫡亲亲名正严顺穆家的骨血!” 夏氏闻言未语先泪,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母亲,涛儿……。” “闭嘴!”老太君厌恶地白了夏氏一眼。吓得她连眼泪都缩了回去。 这个虽说是自己的亲侄女,可从小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货。要不然当年也不会替穆诚儒另聘慕容氏。三岁看到老,可见此话不假,这都已是六十多岁当了镇国公夫人的人了,还这么动不动哭哭啼啼,一副小家子狐媚气。 要不是挂了个夏姓,看在自己亲哥哥的份上。她早把这个让镇国公府成为全大业笑柄、让穆家子孙不睦的祸水给弄死了。 一句穆家骨血倒让穆诚儒怒气去了一半,此刻倒忧心起来:“前些日子派去江南的那拨人全有去无回,张嬷嬷也跟着来业都了,那丫头怕是全知道了,恨上咱了。” 老太君急喘了几口气,看着镇国公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成天只知道打打杀杀,家里的一点小事也办不好,总弄得一团糟。缓了半天气才道:“也罢,知道了也无妨,反正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一个小丫头孤身嫁入皇家,若没有背后的娘家势力,能有何荣宠,又怎能站稳脚跟?时间久了,吃过几次亏,她便会懂了。多哄着点,哪里还会有过不去的事?” “母亲说的是。”穆诚儒慌忙哄道。 “太子那里可有消息?”老太君问一直候立一侧的穆刚。 穆刚行了个礼,道:“回老太君,今早已给太子下了拜帖,还无回信。今日在码头孙儿见太子对侄女多有维护,倒像是有一番情义。” “哼,一个在业都一个在江南,定下太子妃能有多少情义?”穆涛一张脸与穆诚儒有着三分肖似,听了穆刚的话,不置可否,冷哼道:“还不是因为穆家势大,才舍了罗家与穆家联姻。” 老太君倒也颌首称是。 几人商议一番,决定立马给穆霜下个拜帖。 老太君一脸戾气地道:“跟她说,若是一再忤逆把我气死了,她还得有个三年重孝要守,嫁不嫁得成到时得另说了。” “奶奶长命百岁。”十岁的穆珍伏在老太君膝头撒娇,稚嫩嗓音说出来的话让老太君暖在心头,沖淡了屋内的抑郁之气。 老太君轻抚着穆荣的背,“还是咱们珍小子最贴心,是奶奶的心肝宝贝。” 穆涛一脸不屑,穆刚眉眼微垂。 穆珍攀着老太君肩膀疑惑道:“既然那个江南的侄女如此不听话,让奶奶这么生气,为什么还要让她嫁太子?明华明月不是比她更好,更听话?” 半大孩子的童言稚语却听得老太君阴鸷地瞪了夏氏一眼。 第7章 说谁 轩辕皓把穆霜送回穆锋的宅院后就入了宫。 先觐见了轩辕政交了皇差。轩辕政惯例性地询问几句便打发他走了。 才要出宫,被罗皇后身边的太监叫住了,“皇后有请。” 罗皇后四十出头端庄秀美,一身正红的皇后袍服,端坐在正位上,见到轩辕皓进来,露出一抹笑容,细细打量一番后,道:“太子出了趟远门,几月不见,倒显得稳重了许多。” 轩辕皓撩袍坐了下来。 等宫女上了茶,罗皇后问:“刚见过你父皇,圣上可有教诲?” 轩辕皓道:“父皇未曾多说什么。” 罗皇后脸有笑意:“穆霜为太子妃不错,很合适。可见太子也是用心了的。原本也想为你指个穆家的女儿为侧妃,如此一来倒也不必了。你暂且好好待她,总会有用的。有了罗穆两家合力支持,那边已翻不了天了。” 不见轩辕皓搭话,罗皇后兀自继续道:“穆霜从小在江南,怕是缺少管束,本宫派李嬷嬷去教她些礼仪,免得将来失礼于人前。平时让她除了穆府就不要再出门了,业都人多口杂,她一个小姑娘家耳朵软,怪话听多了怕是不好。若她闷得慌,便让晓菊晓兰两姐妹多入府陪陪她。” “有劳母后费心了。父皇己派宫里的仪官去穆宅了。母后此刻再派人去,怕是不妥。穆霜若要出门,儿臣定会派人紧紧跟着。更不敢劳繁两位云英未嫁表妹相陪。”轩辕皓呷了口茶,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徐徐道来。 第14页 这话里话外是让她不要插手么?这个儿子从来就是个有自个儿主意的,从小就心思都藏在肚子里,不肯多言。可今天这一番滴水不漏的话却让她莫名觉得有些地方不同了。 罗皇后笑已不达眼底,“要成亲的人到底是不一样了。谢蓉的女儿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太子亲自去江南接人,可见对她的重视。谢蓉泉下若知道自己女儿会嫁与本宫的孩儿,不知该如何高兴呢!是不是和本宫一样的畅快?呵呵呵。” 轩辕皓轻轻扣上茶盖,不经意地问:“母后与穆家大夫人有旧?” 罗皇后一手抚过衣袖上的凤尾绣花,笑道:“谢蓉可算是本宫的好姐妹,本宫今日能坐在此全是她的功劳呢!好姐妹的女儿,自当好好照应,本宫已宣旨,明日便召她来见,自是期待。” “如此多谢母后,有母后关照,穆霜入宫定会无臾,儿臣与穆家的亲事定会顺利。”轩辕皓道。 罗皇后瞭然了,起身走到轩辕皓跟前,正色道:“放心,母后怎会拖你后腿。” 他的母后从来就清楚她自己要什么。 穆锋置办的宅院不大,是个三进的院落。这宅院有个大好处,便是地段上佳,离皇宫很近,离太子府更近了。 府院取名穆宅,额匾还是由穆锋亲笔所题。 太子府派来的下人们早己将院落打扫得干干净净,布置得妥妥贴贴。 掌灯时分,穆宅内来了位不速之客。 穆霜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诧异道:“你怎么进来了?”竞没人通报一下。 轩辕皓扯了扯嘴角,这满院的僕从侍卫都是自己派来的。她自己只带了春月、张嬷嬷和刘越飞。 他绕开一个刘越飞轻而易举,自然随时可以过来。但多说无益,便转口问:“这里可还合心?” “挺好的,谢谢了。”穆霜十分感激,有了轩辕皓的帮衬自己才不至于乱成一团。 尤其是在张嬷嬷一事上,他不仅帮忙查出了真兇,还特意找了擅长治伤的大夫随行,把嬷嬷也带来了业都。自己失怙,从小看着她长大,待她如亲孙女的张嬷嬷于自己来说是个亲人一样的存在了。 轩辕皓有些不耐地摇摇头,“霜儿,我们还有一个月要成亲了,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何需道谢。” 话语间不免有些落寞。 穆霜听到“成亲”二字有些羞涩,待听到“何需道谢”时惊觉轩辕皓因为自己话说得生分而惹他心生不快,又生了些愧意,一来二去脸红了个透,红唇微嚅,却一时词穷。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尤其是粉脸通红,又羞又急的美人。 轩辕皓的心软成一团,若不是怕吓着她,真想把人搂进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霜儿,忽然觉得这一个月好生漫长。”轩辕皓意犹未足嘆道。 穆霜却觉得一月太短了,这几天日日如坠梦中。不过月余,便有了突如其来未婚夫;来了这从未想过要来的业都;住在这父母年轻时住过的宅院里;站在眼前那个满目柔情的男子不久便会成为自己的夫君。 太快了,这对穆霜来说,太快了。似乎从在书坊遇到轩辕皓的那刻起,自己犹如风浪中的小舟身不由己随波逐流,来不及细想就已到了今天这样的境地。 镇国公府的拜帖己经迫不及待地送来了,在张嬷嬷对自己讲了那么多陈年旧事后,她已不能用平常心来对待他们了。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从来没人告诉过她,更没人教她。 还有,宫中的皇后娘娘要召见她。她从未入过宫,心中不安,不知道这位未来婆婆会不会喜欢她…… 烛火摇曳,原本日日相看的清俊容颜变得模煳起来。杏黄色太子袍服上的四尾五爪金龙张牙舞爪,活灵活现,唿之欲出。他不再是江南那个翩翩公子,而是太子了。身处在这大业旋涡最中心的太子,眼前的人变得陌生起来。 穆霜不由地后退了一步,突然间意识到,这一切跟她以前想的不一样,是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后脚跟还未着地,便被人快一步拉住。 轩辕皓似是明白她的想法,握住穆霜双肩道:“不要退。这次不一样。” “什么?”穆霜不懂。 轩辕皓靠近些,两人站得太近,穆霜只能仰头看他,只瞧得见他微扬的下巴和耸动的喉结。声音略沉却无比清晰,“穆家也好,宫中也好,所有的事都交给我,不要担心,更不要退怯,跟着我便好。我是你这边的。” 这次不一样,我是你这边的。再不需要费尽心机让你成为我这边的,这次我站到你这边来。 穆霜心间一片温热。 第二天穆霜便入宫谨见皇后。 出奇地顺利。 罗皇后很喜欢她,待她很好,对她赞不绝口。 回到穆府穆霜重重地松了口气,那毕竟是未来婆婆,轩辕皓的母亲。 晚间轩辕皓细细问了穆霜入宫经过,见她面露笑容,一派纯真。不由地锁了眉,心道了声“傻子”。 母后认为他是为了拉拢穆家,才娶的穆霜,现在自然会对穆霜千般好。 可后来,穆霜的遭遇让他明白,母后是深恨穆霜的。可眼前的这个“傻子”一直不明白,以为是自已做错了事,让母后不喜,为了他还委屈求全讨好母后。殊不知这恨可不是讨好能消的,唯一能让人消恨的便是让她受尽折磨而死吧。 第15页 荒凉的宅院、满地的血迹、瘦如枯骨血尽而亡的人,这一切轩辕皓心头如负千金,喘不过气来。定定地看着穆霜良久,陡然开口问:“你如今可知穆家为何对张嬷嬷下杀手么?” 穆霜闻言失了笑容,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答得有些不确定:“是张嬷嬷知道得太多了吗?” 轩辕皓看着她不语,目光锐利。 穆霜忐忑,这些天张嬷嬷对她说了不少旧事,试探着问:“这些事你也有所耳闻?” 轩辕皓坦言:“略知一二。具体的并不清楚。”穆家的那点事,业都贵族世家几乎都知道点。其实也算不得上大秘密。 穆霜问:“可我不明白,张嬷嬷说的那些陈年旧事不是刚知道的,为何早些时候穆家不动手?” “因为你会是太子妃了。”轩辕皓道,“以前你只是寄居在江南的小丫头,知道与否无足轻重,可如今你是太子妃便不一样了。他们若是想与交好,必然不想让你知道很多。更不想你有一个对他们的阴私了如指掌的人在旁提点。如此这般才能蒙蔽于你。试想,你若什么也不知,孤身来这业都,他们对你千万般的好,你会不会与他们为亲近?” 穆霜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也许会。” 是啊,前世不就这样么。在他与穆家合力蒙蔽之下,穆霜什么也不知,与穆家走得极近,视为亲人。穆家也成了自己夺位最大的后盾。 当年张嬷嬷坠马而死是穆家手笔。等穆霜发觉有异派人去查,却已被他抹去了痕迹,什么也查不到。这次为了让穆霜对穆家有所提防,他刻意地让张嬷嬷摔断腿活了下来。 穆霜看了轩辕皓一眼,犹豫了一下,才问:“你身处高位,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对穆家才对。” 问得小心翼翼,眼神却真挚明澈。她总是这么地为他着想,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人。 轩辕皓握着穆霜的手,手心发烫,“霜儿,我说过,我会站在你这边。” 手上的热意漫延到心头,有了热融融的潮意,穆霜突然间眼眶酸涩,庆幸自己要嫁的是眼前这个人,低头望头两人执在一处的手,良久才坦然道:“父亲让我姓穆,想来不是真让我穆家断了干系。但知道了那么多事后,虽说逝者已逝,却也没办法心平气和地与他们常来常往。多少还是有些膈应的。” “好。”轩辕皓答。这是最好不过了。这次再不让穆霜与穆家亲近,更不能让穆家最后还联累她。 “穆霜。”轩辕皓语气沉而慎重,“有时候一些人对你太好,也许他并不是真的对你好,可能有所图也可能是要利用你,最可怕的是有些人根本就是想了解你后再害你!” 有什么东西在穆霜脑中一闪而过,她勐地抬头定定地直视轩辕皓,见他目色如漆,黑沉沉地带着一丝莫名的愤恨与悲痛。 穆霜心中惊疑不定,他在说谁? 第8章 隐痛 穆霜于三天后,去穆府拜见了太老夫人与祖父。 临行前,张嬷嬷反覆交待让她小心,深恨自己腿伤未愈,不得同行。 镇国公府正门大开,穆诚儒亲自领着众人迎接这位素未谋面的孙女。 老太君领着众人齐聚在正厅,穆霜一一拜见。 一番客套的寒暄之后。 老太君拉着穆霜的手,细细打量,心中不免唏嘘。颜色过人,谈吐不俗。如枝头娇俏的嫩白梨花,自有一股清雅妩媚,难怪太子千挑万选定了她为太子妃。这容颜风度生生将业都一干小姐比了下去。 唉,可惜,这样的嫡曾孙女竟不是养在她膝下。 “六丫头。”老太君一脸欣慰道,“今日你能来见我这个太奶奶,着实让我高兴,如今我已八十有三了,亦没几天好活了,唯求一家团聚和睦。” 未等穆霜开口,老太君轻拍她手背,又道:“穆家对你亲祖母、父母确有亏欠,又让你独自流落在外,是为不该。可六丫头,往事俱已,人总要往前看。你父亲小时候是你祖父亲自教养的,也是他唯一亲自教养的孩子,如何能不疼?你父亲走的时候,你祖父整整卧病在床半年不能起身。他早已后悔,只是拉不下面子。如今你来了,他定会好好待你。将来你有什么委屈,镇国公府自当不留余力,为你撑腰。六丫头回家来住吧?” 老太君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想起嫡长孙穆锋,那个孩子她也是真心在疼的,只是后来事事不由人,不免有些心竭力殆,却还撑着精神等着穆霜开口。 屋子里人很多,突然就这么安静下来,众人神色各异。 八十多岁的老太岁混浊的眼里闪着老泪,轻颤着摸索着手里的佛珠串。 镇国公夫人夏氏垂目看着地上的绒毯;二老爷穆涛冷冷地看着穆霜;二夫人郭氏倒是一脸的期盼;三老爷穆刚夫妇目色柔和貌似一对和蔼的长辈;十岁的四老爷穆珍一脸懵懂;还有数十人和明华明月等小辈们远远地坐在一边,向这边观望。 镇国公穆诚儒神色茫然地看着窗外,远远看去,那是一角小楼,他定定地看了许久,待转回身来时,只觉得昏沉沉,乌压压一屋子人。怎么就这样了呢,最初那二个人都不在了。那个他这一生最用心的二个人都早早地走了啊,带着对他的怨恨走了啊。留下这个小的,抬着一双肖似慕容氏的眼,带着复杂的目光瞧着他。他也深恨他们母子来着,一个个都是那么决绝,不给他留半分余地。 第16页 穆霜终究没有答应回镇国公府住。 穆诚儒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失望之色,却难得地通情达理温言道:“想住外面就住吧,平常自己要小心。遇到事可来家说一声。祖父总是会帮衬着你的。”这祖孙三代的性子怕都相去不远,不能再逼了……。 穆霜留在府里与大家一起用了午膳,膳间有一道父亲最爱吃的点心,用虾籽做馅的小汤包子,包子皮很薄放了荷叶汁,嫩绿色带着清香。虾籽红红的,入口鲜香爽口。以前母亲在时偶尔父亲闹得凶了,也会做这点心给父女俩吃,后来人已不在了,她便再也没能吃到。穆府的这道点心做得很地道,穆霜怀着思念一口气吃了好几只。 膳后,穆诚儒带着穆霜去了一处角楼。 角楼在府中的北面,里面陈设器皿一应俱全,若不是积满厚厚的尘埃,倒像是有人在此居住一般。 祖孙二人走入里间,穆诚儒边走边道:“这是你祖母后来居住的屋子,你父亲当年走得急,有些东西没能带走,如今交给你吧。” 穆诚儒打开床闱一侧的木箱,箱子上扬起的灰尘引得他一阵咳嗽,咳得惊天动地,面色通红,几乎喘不上气。 吓得穆霜急忙上前扶住他,拍着他的背,焦急地叫唤:“祖父,祖父。” 穆诚儒抖着手从怀里掏出药丸,穆霜慌忙服饲他服下,才要去外面叫人,被穆诚儒挥手拦下。他也不管脏不脏,一下子坐在了床头,靠着床沿合目休息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悠悠睁眼,扶着穆霜的手看向箱子。 一箱子的首饰与契约。 穆诚儒有些恍惚,走了快四十年了吧,他觉得已经完全忘记她的模样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捧出一盒首饰,打开一件件地取出细看了良久,才有些不舍的交到穆霜怀中,“这是你祖母的东西,你全带走吧。” 阳光从窗楞中打进来,一颗颗尘埃在光线中飞扬。穆诚儒头髮已俱白,额角眉梢刻满了深深的皱纹,形容消瘦,佝偻着腰,喃喃自语:“只能给你了,你今天便全带走,一件都不要留。从此这镇国公穆府便再没有她留下的一草一物了,这样便遂了她心了。” 四十年前,穆锋依着母亲慕容氏遗愿,并未将她葬入穆家祖坟,而是葬在了仙寓山。而穆锋夫妇则是葬在了江南。如今除了穆霜,镇国公府便再没有了慕容氏的留下的痕迹了,而穆霜也要出嫁终究不会再住进来。 从角楼出来,穆霜遇到了笑吟吟候在路边的明如明华等四姐妹姐妹。 明华明月两人手拉手,上前亲热地对着穆霜道:“六妹妹,让我们好等。□□母让我们姐妹陪你去园子里逛逛。” 穆霜刚要拒绝,明月上前一把架起她胳膊往后园走去。 “哎,哎。我不去。”穆霜挣扎着,才要挣脱,明华上前又架起了她另一条胳膊,“□□母的吩咐怎敢不办好?” 跟随着的春月等丫鬟想去帮忙,倒被明如和五姑娘明瑶拦住,明如笑着道:“你们家小姐整天也没个玩伴,多冷清,难得来一次,和姐妹热热闹闹逛逛园子不是很好?你们跟着伺候便是。” 一群人吵闹着去了园子,路上还遇到了与侄女们混在一处玩的四叔叔穆珍。 穆珍手上举了个大风筝,大大的蜈蚣风筝比他的身子都长出二倍多,仗着自己小叔叔的身份,想指挥侄女们替他放,大他好几岁的侄女们一个个都不理他,气得他直嚷嚷。 倒是穆霜还从没见过如此大的风筝,很好奇,围着风筝转了一圈,拍着胸脯道:“我来帮你。” 穆珍见有人理他,朝着明华她们瞪了一眼道:“瞧,新来的六侄女对我好着呢。” 这蜈蚣风筝很大,线架也比平常的大上许多。穆霜拿起线架,穆明如最高,拿着蜈蚣头,明瑶捧着蜈蚣身子,最矮的穆珍托着尾巴。 一声令下,明如、明瑶、穆珍一齐放手,穆霜健步如飞奔跑起来,风筝缓缓地飞上了天。 “成了,成了!”穆珍跟着跑在穆霜身后,兴奋地大喊。 手中的线轮转得飞速,嗖嗖直响,身后的风筝愈飞愈高。穆霜眯着眼望去,蜈蚣头上拖着两条长须,在天上摇头摆尾活灵活现。 大家见风筝真的放上了天,都围了过来。 穆珍斜着眼对明月道:“刚谁说我这个是破烂货,放不上天的看我这不就把它放老高了。” 明月哼了哼:“不过是託了个尾巴的人,还好意思说自己放的?!” 穆珍咬牙道:“这个老姑娘,小五小六都定亲了,你老四连个相看人也没有!” 一句话戳了二房最痛处,明华明月也不顾长幼尊卑了,姐妹齐心一涌而上揍起穆珍来。 穆珍嗷嗷直叫,“我是你们叔叔,叔叔!” 穆霜看得目瞪口呆,转念便兴灾乐祸地哈哈直笑。乐极生悲,一阵劲风吹来,风筝吃力,勐得向上窜,此时线架上的线已用完,穆霜紧握线架,防止线架被扯落,连带着人也被带了好几步,歪风愈来愈烈,耳边尽是唿唿地风声,穆霜双脚拼命蹬在地上,大喊:“不行了,我要被吹跑了!” 明瑶离得最近,扑上去抱住穆霜的腰,高唤:“快来帮忙!” 第17页 明华明月见状,也不打了,扑上来抱住明瑶。穆珍嗷地一声,站在穆霜前面抵住。 穆诚儒陪着前来接人的轩辕皓才跨入园子,一抬眼便看到了飘荡在天空中的蜈蚣风筝。不由地神思飘渺。 曾几何时,他给幼时的锋儿买过一只近二丈多长的蜈蚣风筝。风筝实在太大,他便带着妻儿唤上众多家僕到郊外农庄中放风筝,众多家僕合力拉着半人高的线架,娇妻稚子全都围着他一人…… 劲风过处,那些人如烟云般就这么散了。 人便定定地站在了那里,直到身边的僕从低唤,才回神,见太子轩辕皓正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也不在意,只低声道:“孩子们怕是在园子放风筝呢。”说完作了个有请的姿势,两人顺着风筝走去。 转过几个小径,远远地就听到嘈杂的人声,轩辕皓转过一处假山,正巧看到了这一幕,几个人叫嚷着抱成一团,被挤在正中间那个穿着绿色琉璃裙的少女咬着牙关,死死抓着手中的线架,一张脸由于过度用力憋得通红。 “还不松手!”轩辕皓喝道。 穆霜听到熟悉的声音,手一抖,松了线架。眨眼间,连线带架飞了个没影。 “我的风筝!”穆珍扑在地上扯着嫩绿裙裾蹬着脚,哀嚎,“六侄女你赔我!” “穆珍!”陪同而来穆诚儒一声恼怒喝斥。 只见穆珍双股一颤,迅速爬起,习惯性地缩着脖子,躲到了众侄女身后,规规矩矩地站定。 轩辕皓三两步走上前,冷冰冰的脸色让人自动退避三舍。看着面色鲜活,脸上笑靥未褪的人,他心里郁闷了,说好了要疏离的呢。这才几个时辰,就跟人抱成一团了?难为他刚才还对镇国公冷言冷语的,看样子,这是要换副嘴脸了?变脸太快,即使是太子也是有难度的。 穆霜与轩辕皓吃了晚膳才回。 马车上,轩辕皓歪在软堑上,双腿伸值,双手叠在脑后,难得的坐没坐相,戏嚯道:“好玩么?” 穆霜回想了下,吃吃地笑道:“好玩,一起玩的人挺多。” 在江南只有刘梦飞与春月陪着她,但碍于身份,多少会拘着,没有这么放开着玩。 轩辕皓笑道:“如果我不说,你是不是即使被带上天,也要抓着线架不放了?” 穆霜拍拍自己的额头,嗔道:“我没那么傻吧,刚开始是没想到,等不行了总会松手的。” “是挺傻的,这一行,看来我又得改策略了。”轩辕皓伸出一指轻点穆霜额头。 穆霜抬眼看见近在眼前的俊脸,想起前日自己信誓旦旦的话,讪讪道:“他们一家子挺热闹的,祖父老了,看上去怪可怜的。今日还把祖母东西都让我带了回来。” “心太软。”轩辕皓点得更用力些,无奈道:“那便顺其自然吧。”亲情所至,怎能完全断绝,尤其是她那样的人。以后多护着,总归不让镇国公府再受人谄害拖累她便是了。 穆霜疑惑,这是在怪她?可也不像,见他慵懒地靠在堑上,酒意上头的眼里全是柔色,好像没有生气啊。是么?已是入夜,车内明珠光芒恍然变得不甚清晰起来,她伸手摘下一颗,拿在手中,身子向他稍稍凑近了些,便闻到一股淡淡酒味,俊脸褪了平日的冷肃,长眉挺鼻,薄唇染了红微张着喘着气,倒成了个妖娆美男了。随着她的靠近,那人的眼也变得迷离深遂起来。穆霜想看得真切些,大着胆子,将明珠举到了他额边,看向他的眼睛。那人忽地闭上了眼,穆霜扫兴,腹诽,怪人! “这是调戏?” 绝对没有!刚才绝对没有被蛊惑,差点扑上去亲一口。 “啪嗒”珍珠掉落,骨碌碌滚到了那人怀中,一只手如长了眼一探便把珠子抓在掌中,轻轻搓揉。穆霜脸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身子一下子缩到了离他最远的角落,结结巴巴地否认:“只……只是想看看太子醉了没有。” “醉了。”那人又忽地睁开眼,目光灼灼。 没醉,穆霜的心“砰砰”直跳,她抚着胸口,安慰着那颗受惊过度的弱小心灵,侧过头不敢再看,不自在地掀开窗帘,凉风吹来,散了几许热意。神思回归,哼,骗人,一点都没醉。 第9章 只有一人 飞了风筝的那日,一顿板子让穆珍颇为受用。在家将养的几日,听几个嫂子抱怨穆霜把个镇国公府的银子都拉去当嫁妆了。等回到学堂又有不少同窗听到风声,前来恭贺。恭贺他有了个当太子的侄女婿。最要好的一位还偷偷告诉他,他将来就是妥妥的国舅爷。 这可不得了啊,穆珍笑得合不拢嘴,六侄女这么给力,想来赔他个把风筝应该不在话下吧?若是六侄女敬重他这个叔叔,与他交好,便是父亲也不敢随意打他了吧?这么一想,课也无心上了,书包一扔,熘去穆宅了。 走在街上,飘过一阵”百宴楼”酱鸭的香味,穆珍吞了口水,颠颠干瘪的钱袋,进去挑了一只最大的,小心地用油纸包好,拎在手中。唉,足足花了他小半月的例钱,钱袋都空了。唉,当叔叔的怎好空手去看侄女! 不过走了几步,迎头遇上了明华明月姐妹俩。郭氏今日特意给了俩姐妹一笔银子,让她们去“珍宝斋”挑几样时兴首饰。 第18页 三人一聚头。明华明月当即决定首饰改日再买,先称上三斤糕点,与穆珍同去。 郭氏的话让俩姐妹犹言在耳:穆霜将会成为太子妃,日后也会是皇后,与她交好,两姐妹的便能仗着她的势找个乘心如意的好婆家。只这么一句话,让姐妹俩先前对穆霜那点小不龊语,小妒嫉打消了个干净。明华明月简直就是迫不及待想与穆霜交好,这可是关系终生一等一的大事。 穆珍一向与俩姐妹不对付,此时己深悔自己嘴太快,看着两个死乞白赖跟上来的人,气得嘟了嘴。待到了穆宅门口,他更不开心了,因为看到了罗家马车。 穆珍不知道马车里坐的是谁,不代表明华明月不知道。两人挑帘一看,见到两个与门房说话的丫头的脸,就明白是罗晓菊,罗晓兰两人。她们比穆珍更不开心,比不开心还严重些,生气了。 罗家双姝有才有貌有家世,却也迟迟不定亲,心思昭然若揭。业都无人不晓,罗家人盯上太子了。罗晓菊听闻太子已赐婚,甚至不知廉耻公然放出风声说已心仪太子。至于罗晓兰,据说在相阳父母已在为她相看婚事,可已看了二年了,罗晓兰都十七了,还没定婚,可见也是个心思叵测的。 狼子野心的罗家人来穆宅干嘛?自然是与穆家人一样,来探望未来太子妃的。明着探望,实则……谁知道打什么坏主意呢。坏了穆霜与太子的姻缘,也等于间接坏了明华明月的姻缘,这可绝对不行。 未来太子妃在宅子里其实己被关了好些日子,正闷得慌。想出门人生地不熟,又处于备嫁时期,按张嬷嬷的原话,“实在不宜出门上街乱晃。” 收到罗家姐妹拜帖,原想按轩辕皓嘱咐,女眷来访,便以忙着备嫁为由拒了;男客便让他们上太子府。 诸事都由轩辕皓与礼部打理,穆霜这个待嫁新娘什么都不用操心,闲得慌。接到帖后,一看又是待自己十分好的皇后的侄女,便有些蠢蠢欲动了。 正犹豫着,又有人来报,穆珍、穆明华、穆明月来了。 “快把人都请进来。”穆霜帖子往桌子一放,主意己定。 罗家姐妹带着礼盒先进的门。 送礼,穆珍可不愿落在后面,拎着酱鸭,一阵风似地撒腿跑在了她们前面。风中还带着一股子浓郁的酱鸭味,两姐妹嫌弃地捂了鼻子。 明月拉着明华紧跟在穆珍之后,状似无意地撞开罗晓菊的肩,越过两人,走了。 “二姐!你看!”罗晓菊捂着肩膀气恼道,三两步就想上前理论。 罗晓兰比她大上二月沉稳了许多,笑了笑:“你今儿不是来看人的么,人还没看到,跟不相关的治什么气。” “说得轻巧。撞的不是你自个儿,不疼是吧!”罗晓菊嘴上这么说,到底还是听进去了几分,没追上去理论。 穆霜坐在花厅里,先是闻到一股酱香味,接着一张圆圆的脸从门后探了进来,故意抬起胳膊高举手中的油纸包晃了晃,“六侄女,看,我给你带了顶顶好吃的百宴楼酱鸭……” 正说着明华明月从他身后,走了进来,扬着手中的糕点,“我们给你带了业都最好吃的糕点。” 二拨人同时将吃食放在桌上,明月撇了眼油纸包,特意补充,“女孩子家哪能吃酱鸭这么油腻的食物,吃糕点才显得……” 明月眼风扫过随后而来的罗家姐妹,突然拔高音量道:“矜持!” 罗晓菊跨入门槛的脚步一顿,当即黑了脸。 罗晓兰倒是毫不在意,满脸微笑对着穆霜柔声道:“今日晓兰姐妹冒昧来访妹妹,还请妹妹切勿见怪。” “哪里。”穆霜赶紧相迎。 罗晓兰让丫鬟们奉上两个礼盒。一个叫绿荷的丫鬟,将盖子打开,里面装的是一对白玉瓶,和一整套金饰头面。 “好贵重。”穆珍探过头来看了一眼,抽了口气,真有钱。 与明月站在一起的明华眼见明月利嘴要张,一把捂住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九字诤言生生被堵在口中。明华轻声耳语:“小六初来,怕是什么都不知道。” 明月这才想起:穆霜从江南来时,只带了一个嬷嬷一个丫鬟一个侍卫,这满宅子都是太子府的人,谁会去跟她嚼这舌根啊。真是憋屈。 罗晓兰莲步轻移,拉过已缓了脸色的罗晓菊,笑道:“这是我与晓菊的一点心意,贺妹妹不日便要大喜。” “多谢了。”穆霜闻言羞涩,脸色微红,让春月收了礼。 春月让人连同糕点与酱鸭一起收了下去,道:“小姐这吃食还热乎着呢。您早饭吃得早,合该乘热与众位小姐客人用上一点。” 穆霜看了一眼眼巴巴望着酱鸭子的穆珍道了声好。 众人围座在一起,热闹非凡,比之唱戏犹过而不及。 罗氏两姐妹与明华明月姐妹,真是多年夙怨,见面就争个不停。从头面首饰到衣着打扮,无一不争的。明争暗讽,话里话外夹枪带棒斗个不停。哪怕是上好的茶水吃食也堵不了四人的嘴。穆霜有心圆场,不过三句话,几人争了起来。真累,索性不管她们了。 穆珍端了一盘酱鸭坐在一边,不过片刻风捲残云已吃了大半只鸭子,吃得很带劲,满头大汗,满嘴满身油污。 第19页 穆霜无力地看着这一干人,此刻深悔放了这一干人进来,头都大了。 “穆珍,喝口茶水,解解油腻。”穆霜递过一盏来。 穆珍敷衍地喝了一口,继续吃鸭。 实在看不过眼了,穆霜又道:“别吃了,要吃坏肚子了。” “没事。吃坏了顶多在家多躺两天,还不用上学,多好。”说着穆珍受到启发眼睛一亮,看着穆霜。 穆霜被他看头皮发麻,果然不是好事。只听见他兴奋地说:“若是叔叔在你家生的病,自然得在你家养病。是吧,六侄女?”这样既不用回家更不用上学了,哈哈哈……。 “想得美。蠢货!”坐得离穆珍最近的罗晓菊闻言道。 她一脸看蠢猪样的鄙夷之色深深刺激到了沉浸在兴奋之中的穆珍,“怎么就想得美了?”他骤然起身,习惯性地用起了常怼明华姐妹话:“你们这两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这句话对罗家姐妹同样适用,一击即中,且中了最最要害处。 晓兰当即哭了,晓菊抡起半盘酱鸭,扣到了穆珍头上。 穆家人只有背后被人诽议的,哪有当面敢这么对他们的。 穆珍一头撞上晓菊的肚子,撸起袖起便干架。罗家丫鬟赶紧上来护住主子。可几个小丫头哪里抵得过一头刚吃饱的小蛮牛。 明华明月乐了,原来平日里与她们干架,小叔叔未下狠手。俩人迅速加入战局,明着劝架,暗地里把人从丫鬟中间拉扯到穆珍面前。多年的默契,甚至不用眼神交流,罗晓菊就已挨了两下。 罗晓菊吃痛,尖声怒叫:“穆霜,你居然指使人打我……” 轩辕皓得到消息急急忙忙赶来时,听到的是这么一句话,见到的是罗晓菊挨打的场面。 他一来,虽未言语,冷眼一扫,众人已早早自动歇了手。 “表哥!”晓兰、晓菊如看到救星,扑向轩辕皓,哭得梨花带雨。 此情此态,穆霜突然间如梗在喉,半句话也说不出口。晓兰晓菊人如其名,一个如谷空幽兰、一个如怒放秋菊,都是动人颜色。倏然明了两人来此目的,酸涩且愤懑,转身掉头便走。 “把人都给孤送回去!”轩辕皓侧身躲过两人,心里一沉,抬脚就来追人。 穆霜听到脚步声,穿过几个长廊站住,道:“我没有让人打她们。”没有回头,声音中已有了十分委屈。 “我也没有。”轩辕皓道。 穆霜闻言转过身,微湿的眸子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把自己抱入怀中。突然间委屈难忍,泪水夺目而出。 轩辕皓抱紧了她,道:“轩辕皓一直都只有穆霜。” 短短一句话,如烟火在穆霜心间炸开,所以的不愉一下消散干净,瞬间心花怒放。原来一个人能因另一个人的一句话就一下子开心成这样。得到承诺的穆霜笑出声来,心想他会是个好夫君的。 轩辕皓抱得更紧了,俯身将头埋在她颈间。天知道当他听闻罗家姐妹去找穆霜时多害怕。以为出了差错。一路赶来满脑子都是她一身是血昏死在床上。他抱着刚出生的孩儿,那孩子连哭都哭不出来,浑身青紫。他抖着手指试探孩子的鼻息,像是有感应,一只小手忽地搭在指头上,如羽毛般轻颤了二下,便再没声息了。他撕心裂肺,回头看到的是穆霜不知何时睁开的冰冷的眼。 心有余悸,好在如今怀中是鲜活的人,轩辕皓抱了许久才缓过神来道:“家里没有主事的长辈,不要让人随便进来。”这一次,终是自己太过自信了。没想到罗家人会找上门来。前世穆霜一到业都就被郭氏接去了镇国公府,自然没人敢去镇国公府滋事。那时自己对她也不关注。两人直到大婚时才初次见面。 “叔叔可以暂时借六侄女用几天的。帮忙接客,只需包吃住。”穆珍从一棵树后伸出个油脑壳,见两人闻声转过声来,面色怪异,讪讪道:“我是来借身衣服,梳洗……”话没说完被轩辕皓黑眸一瞪,吓得缩了回去,拔腿跑了。 第10章 刺杀 仙寓山半山腰矮树丛中墓碑前一人茕茕孑立。 墓已有些年头了,隐匿在杂草矮树之中,若不细看,怕是不好找。来人便在这山腰找了许久才找到。四十多年也是头一次见到了她的墓。灰色的碑已歪斜。碑上的字也不合规矩,显得怪异,“慕容歆之墓,子,锋敬立。”一笔一划都是幼年的穆锋亲手所刻。 穆诚儒驻立良久才缓缓弯腰靠坐下来,额头抵在碑上。 少年得意,他娶了慕容氏,第二年便有了穆锋。娇妻稚子,前程锦绣,无一不让人艷羡。唯一让他头疼的是慕容氏善妒。与同僚吃个花酒她会冲进来将他抓回去,害得他颜面尽失,被人嘲惧内;若是多看哪家小姐一眼,便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妒火中烧能将自己活活气死了。还真有那么一天,不过三月她便抑郁病逝了。 不过是想纳个妾,慕容氏便把她自己折腾死了。他恼她恨她,咬牙切齿,才过三七便干脆以妻礼迎娶夏氏,让她当镇国公夫人,甚至还将婚房按在了他们同住的正院。 宿醉之后第二天醒来看见身边陌生的脸,他吓了一跳,胡乱套上衣服便逃了出来,生怕被慕容氏抓到,生吞活剐了他。可慕容氏没有来,她己经死了,在二十多天前被他气死了。从此以后他可以和业都所有的世家子一样姬妾成群,将来会有无数的庶子庶孙。 第20页 他过上了身为镇国公该有正常生活,妻子温柔贤淑,不管他纳了多少妾氏都会温柔以待,有时甚至见他身边颜色不再新鲜还会特意为他张罗新人。他也从不亏待自己声色犬马,庶子庶女满满一堂。 但他茫茫人海再也找不到那一双只专注看着自己一人,满是深情的眼神。也再也见不到自己引以为傲儿子穆锋孺慕眼光。 他的这个好儿子,真是能干,所有的人都不及他,才八岁便能一招致人死地,让夏氏与她的子孙永远都抬不起头来。让他与镇国公府彻底成了业都笑柄。 镇国公府请封不了世子,即使穆锋自己求去了世子位,即使他己经死了,都牢牢地占着那位子。 穆诚儒记得为穆涛请世子位时,皇上那看笑话一样的语气“镇国公府穆家的宗亲旁支可允了?”。 他们怎么可能允? 穆锋和他娘一样霸道,从来不让人沾自己的东西。 而他早己被他娘俩摈弃了,所以怎样都无所谓了。你在这寂寥荒原,留我仍在红尘俗世,究竟是谁更孤独。 传来一阵人声,穆诚儒透过茂密的树枝往下望去,一男一女青葱年华,相协而来,白衣蓝裙衣袂相连。 那是他们留在这世上的唯一骨血,一样的倔强,一样的不肯回来。让他百种滋味涌上心头,又悲又恼,倏然转身,寻了另一条小路,拂袖而去。 “那是祖父么?”穆霜望着那疾步而去的人影问,得到轩辕皓肯定的答覆后,默然许久。 两人从山上下来已是日暮时分,候在山脚的侍从们一见轩辕皓便连忙告之,圣上传召。 轩辕皓命刘越飞带着一干侍卫护送穆霜回城,自己领了二个亲卫急驰而去。 见人已走远,穆霜才坐着马车慢悠悠地往回赶。 天色暗了下来,官道之上不见行人,四周也安静下来,用心聆听,还听得到尖尖细细的虫鸣。 虫鸣突然间便被哒哒哒马蹄声掩盖了下去。 刘越飞向前望去,只见对面行来十多匹大马,马上的人一个个穿着短打的布衣,衣服算不得整洁,有些还沾了乌渍油腻,头髮都用布巾草草包起。一身打扮倒像是城中流浪的混混。再扭头看太子府侍卫统领武亮,四目相对,手已扣上了腰侧的配剑。 两队人马相错之时,口中叨着一根茅草的人,突然茅草一吐,一声口哨,几人暴起抽刀向马车扑来。 尽管有所准备,刘越飞还是惊了惊,一边抽剑迎战一边心中暗骂,穆霜十多年来都无事,自从遇到轩辕皓不过几天便接二连三出状况,一次比一次糟,上次好歹是冲着李小柱,这次直接对上她了。这太子妃有什么可当的。 混乱之中一人一刀砍在马背上,马儿吃痛发了狂性,扭身朝山上奔去。 “走!”武亮一剑格开与刘越飞缠斗的混混,刘越飞会意,足尖一点,跃上马车。 见人要跑,三个混混亦同时跃上。 武亮心道不妙,但今日轻车简从,连他在内七八个侍卫被人缠住,早已分身乏术。 马车一路七颠八簸,车上的人亦颠来倒去。 刘越飞在车厢内拦在穆霜前面,一手执剑,一手用力抓紧门框。 那三个混混一人扑在踏板上,两个抱着车沿,已顾不上与人缠斗,生怕在急驰中被甩出去丧了命。 马儿一路向上竟奔上了山崖,月色下,清楚可见前面空旷一片,己无路可走,可马儿还在往前奔去。 几人都瞪直了眼。 穆霜失声尖叫,刘越飞抱着她正要跳车。 眨眼间鲜血飞溅,马头飞出,马身轰然倒下。 一个清矍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月光下满头华发。手执一把弯刀,弯刀之下,一地鲜血。刀刃青光闪烁,不沾半分红色。 穆诚儒忽地暴起,刀锋过处,三个混混一刀封喉。迎着月华,他踱步走到穆霜面前,反手递上穆氏定军宝刀,“穆霜可想抽身回江南?” 轩辕皓入宫,疾步来到御花园,远远地便看到水榭之内三个人影。 轩辕政与秦贵妃、轩辕泽。 父子俩正在对弈,秦贵妃坐在一侧一边为二人煮茶水,一边观棋。眼见儿子不敌父亲,终忍不住开口指指点点,母子合力胜了一局。 轩辕政气得扔了棋子,先是怪秦贵妃无棋德,不知观棋不语非君子。被秦贵妃呛“臣妾本就不是君子”。 碰了一鼻子灰,转头又训轩辕泽这么大个人下个棋还要母妃来帮。 轩辕泽嘻皮笑脸地一阵马屁,如父皇太过英明神武,如父皇从不输棋,能不能让儿臣赢上一回过过瘾,日后能在兄弟们间威风一下……。 不过三五个马屁,轩辕政便笑着道:“小泽,你三哥不出几日便要成婚了,你可有相中的姑娘,父皇给你指婚。 ” 轩辕泽嘴角勾起,待要开口求赐,转眼便见快步而来的轩辕皓,生生憋了回去。轩辕政顺着他的目光也见到了,道,“哦,太子来了。” 原也没什么紧急大事,不过是四王轩辕泽在离西北军营不算太远的地方发现了一大片适合种粮的荒地,特来求旨开荒,将来以供军粮。轩辕政允了,为表重视,还特意叫来轩辕皓让他尽快着手处理此事。 说完正事,轩辕政就打发兄弟俩出宫。自己携着贵妃游园去了。 第21页 兄弟俩本就是两看生厌,轩辕皓本不是个多话的,轩辕泽倒是个话唠,只是对着这个面上不阴不阳的兄长,再多的话也不想说了。 两人一路无语出了宫门,轩辕泽与太子行礼告辞,才走两步,突然回身道:“兄弟还未恭喜太子。” 指的自然是即将到来的太子婚礼。说完还拱手作了个恭喜的手势。 轩辕皓闻言倒不急着上马了,站定看着轩辕泽,等着他下面的话。只见他眉峰一挑,道:“太子婚礼,难得的兄弟们也能藉此一聚,只可惜阿宇远在西北,兄弟给他去了书信,告之太子即将与穆六小姐成亲,不知他快马加鞭能否赶来喝上一杯喜酒?” 话说完己面露嘲讽之色。兄弟几人唯轩辕皓与轩辕宇平日走得最近,太子看上去一向对这个侄儿也是十分维护,就连父皇也对此贊了声太子贤良。这贤良的太子将人赶去了西北,自己倒要娶了人心心念念的姑娘。 原本以为太子会娶个业都贵女,可意外地是他竟千里迢迢,去江南带回了穆家六小姐。这下可真让轩辕泽吃惊不少。太子即使娶穆家三小姐、四小姐都不会让他如此吃惊。 多日下来,也看出了些门道,穆六小姐到底是镇国公府正经嫡出的姑娘,打断骨头连着筋,穆家到底还是一门心思要修復与穆六小姐的关系。这样一来,反到让穆六小姐占了上风,只要拢住了穆六小姐,等于让镇国公府言听计从。这可不是娶那三、四小姐能办得到的,更何况从身份上来说穆六小姐与那两位可是天差地别,谁让人家名正言顺呢。 轩辕泽其实并不清楚轩辕宇是否对穆六小姐心仪,他只是在想不明白为何轩辕皓要娶穆六小姐时,查了一下。这一查发现轩辕宇与谢府来往密切,而这谢府如今只有一个小主人便是穆六小姐。诗画江南,花前月下,相交许久……,这不免让他想开了去……,是真是假,不出几日便有定论了。 是假也就罢了,若是真,轩辕泽在心里已笑开了,那可真会是一场好戏,他定会推波助澜一番。 他一双狭长凤眼眯起,眼光紧紧落在对面轩辕皓身上,不错过一丝一毫。夜色中那人依旧自若,难得地笑了笑,“孤也期待成亲那一天,能让兄弟们敬杯喜酒。” 除了喜,什么也看不出来,他真的开心么。坊间一直在传太子深喜穆六小姐,真的么?鬼才信是真的。轩辕泽拱手告辞,转身心中暗骂,别人不知,自己可是再清楚不过了。这个太子看似恭良,其实是个功利狠心之人,和他母亲是一丘之貉。 人不过一脚刚蹬上马车,便见一太子府侍卫落荒而来,青蓝色的侍卫服上还染了大片深色的污渍,像是血迹。 轩辕泽不由地将脚抬了回来,竖起耳朵倾听。 “遇刺……” 光这二字足以让他精神振奋。见轩辕皓一夹马腹要走,兴灾乐祸大喊:“三哥可要帮忙?!” 轩辕皓闻声回首瞪了他一眼,戾气横溢,像是恨了他几辈子。 轩辕泽被这一眼,吓了个透心凉,半天才回味过来,脚一跺,敢情他是怀疑坏事都是自己做的! 第11章 定罪 轩辕皓快马加鞭来到仙寓山,一番焦灼的找寻,才在山顶找到穆霜。意外地,除了穆霜与刘越飞,穆诚儒也在。显然他心情很差,面色僵硬,见到自己只潦草地作了个揖,告辞了。 刘越飞眼神向来直白,此时看着他是审视的目光。 倒是穆霜神情自若,像是什么事也没有。 送穆霜回家后,又加派了新的侍卫,细细叮嘱安排一番后,轩辕皓才出来,此时夜已深了。 踏着月色,寂寥的街道上一白髮老者当街而立,正是镇国公穆诚儒。 两人寻了一处清静的酒肆,坐了下来。 三杯两盏淡酒,穆诚儒开了口,毫不避讳直言道:“太子,镇国公府数代皆保家卫国,尽忠于这大业、尽忠于圣上。今圣上圣明,重嫡庶,并不会轻易乱了纲常,太子何需多虑?” “孤并未作过他想。”轩辕皓答。 穆诚儒单刀直入,轻哼,“太子想要镇国公府,一句话的事,老夫自当效力,何需联姻?” 说得轻松,轩辕皓默然,这只老狐狸若不是要娶穆霜哪有这么好拿捏。业都的人除了自己怕是无人知道,穆霜便是镇国公穆诚儒的七寸,他很早很早就知道了,曾经也将其利用得彻底。这一次却再不敢存半点利用之心。轩辕皓抬眸直视,顿了顿后道,“孤娶妻自当娶心仪之人。镇国公多虑了。” 装得倒像是真的,世间男子皆薄倖,尤其是这皇权当头轩辕皇家,穆诚儒虽然不信,口气却软了下来:“穆霜是老夫唯一的孙儿,太子与她相处多日,自当知晓,她冥顽不灵,并不适合嫁入皇家。老夫已老,时日无多,皆时她孤身一人,不过是空挂了个镇国公府名头。变数良多,许不能给太子带来助力。太子若想联姻,镇国公府几位适龄孙女哪怕为侧为妾都比穆霜更适合。穆霜一根肚肠一根筋,时日久了,怕会令人生厌。不如就此设计死遁!” 轩辕皓瞳孔微缩,“她可愿?”问的是穆霜。 那个孩子啊,自是不愿,穆诚儒想起刚才两人在山颠的对话。所有的他都已想好,只要她愿意离开,穆家私兵会保她无臾。 第22页 但她说:“若要让穆霜就此隐姓埋名,躲躲藏藏,不能坦荡活于世上,穆霜不愿。情愿一赌。”意外又不意外。 他再跟她细细诉说皇家无情,多存利用之心,她道:“圣纸已下,已无退路,且穆霜也心仪太子,不愿对未来虚无的假想妄加猜测。如真有祖父所说的那一天,皆时穆霜弃了他便可。” 此一言简直让穆诚儒气急败坏,“皇家是你说弃便能弃的!” “弃不了别人,便弃了自己。”一样的言之灼灼。 穆诚儒抬手便想给她个耳光,如此轻贱自己,可有想他的感受,都与他们一样的从未想过他,把自己逼上绝路,让留下来的他怎么办?可看到那双含泪的眼睛却再也不去手。 山下,灯影重重,已然找上山来…… 穆诚儒一口气自饮了数杯,再看向轩辕皓眼中已有了告求之色。 轩辕皓松了口气。 前世今生,唯有这个看似冷漠的祖父,真正为她思虑良多。可惜不到二年光景便走了。临走时,也是如此求他。只是那时灯枯油尽,以定军相赠,几近哀求,求他护好穆霜。彼时他收了象徵穆家军的定军,道“穆霜是孤的妻子,孤自当护好妻儿,责无旁贷。”如此说亦当真如此想的。 可恨他失信食言了。 多年精心设的局,已不是自己能掌握的了了,尤其是本就是当弃子在使的穆霜。 想到这这些心中酸涩,轩辕皓起身,行了个晚辈礼,再道:“祖父多虑了,孤娶妻自当娶心仪之人。” 穆诚儒长嘆,一个个都这么冥顽不灵,罢了。口风一转,神色如常地说起今日遇刺之事。 轩辕皓看着此刻己神情自若的的穆诚儒心情复杂。 镇国公穆诚儒戎马一生,多次救业于危难,乃业国当之无愧的战神。对于他的功绩无人敢质疑,但他的内宅却被人诟病。世子请封不下来,虽有皇家成心打压手笔在内,但终究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但他却一直不以为意,数十年一直戍守在边关,兢兢业业鲜少回京。都说穆锋抛父弃家,穆诚儒又何尝不是。直到三年前穆锋病故,他大病一场,才奉诏回京荣养。人虽回京,兵权却还牢牢控制在自己一人手中。 赐婚圣旨一出,最先动的不是他轩辕皓,而是穆诚儒。不仅派人去江南,还暗中调亲信入禁卫军,戍城军,虽然都是七八品不起眼小员,但三五年之后这些人一个个都会成为四五品军卫,撑控半个业都。 难怪父皇明知穆诚儒忠于业,亦不参加储位之争,却还心心念念要废了穆家。 趟若那个时候他还在,穆霜绝不可能落得如此下场。 想到这里,轩辕皓不由动容地道:“祖父当保重身体才好,穆家除了祖父,怕不会有人真心为霜儿着想了。” 咋一听这话,穆诚儒愕然,自己讲了半天,他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瞧他这脸色,情绪外泄似有深情。穆诚儒一眼瞥过,只当没看到,他连自己都不信,何况乎一个太子。 继续道:“太子,老夫听闻,当年罗家大爷曾有个姓伏的结义兄弟,出身草莽。今晚的匪人不论从外貌衣品,武功路数都可断定是江湖中的游侠,不知太子作何观?” “是罗家出的手。”轩辕皓坦言,“但与母后无关。” 不用多审,轩辕皓也能猜出□□,那位伏义兄收罗家大房女儿罗晓菊为义女,因家中四个儿子,无一闺女,对罗家三小姐罗晓菊宠得厉害,几乎言听计从。虽如此怕也是罗晓菊隐瞒了穆霜身份,才敢行刺。不然谁会冒着满门抄斩的危险帮她办此事?! “既然太子己明了,该当如、何?”穆诚儒最后二字咬着牙出来。 “孤来时已吩咐京兆尹以行刺之名将杨家围困,等天亮上朝便上奏父皇定罪。”轩辕皓道。 今日总算称心了一件事,穆诚儒露出三分笑意,“伏家人原就是亡命之徒出身,总有个把人仗着武艺高强要逃上一逃,孙兆尹这点拳脚如何能敌?不如让老夫派上五个府卫相助,让他们连只苍蝇也飞不出!” 见轩辕皓明知他派出的是以一敌百的高手也还点头,他呷了口酒又道:“为防罗家往各处通风报信,让太子难做。不如让老夫唱个黑脸,守在罗家门口,胆敢今夜出门的统统抓来教太子审问。” 轩辕皓挑眉,道:“好。” “罗家与穆家明争暗斗数年,老夫并不放在眼里,也不计较得失,可动了老夫的嫡亲孙女便是千不该万不该,谁的主意谁就得死。她才来业都几天,不杀一儆百,以后的日子哪得安稳?”话说着穆诚儒已淡了笑意,眼里生了战场上杀伐狠意。 第二天,朝堂之上,太子将伏家主与其四子以行刺之罪押上大殿。 行刺的是还有几日便要娶进门的太子妃;刺杀时太子刚巧被圣上临时起意召进了宫;太子平时出行的马车,被刀剑捅成了筛子。 这事深想了可不得了啊。 众朝臣危襟正立不敢多言,皇子们更是连大气不敢喘,生怕被此事沾染上。唯有镇国公穆诚儒跳着脚,求圣上给个公道。 案情似乎很简单。 罗家三小姐,心心念念想嫁与太子,谁知太子被赐婚穆霜,心有不甘,找来二义兄伏岩勇刺死穆霜。而伏岩勇只道是与义妹结怨的普通官家小姐,便找来了数十个游侠儿,在仙寓山附近行刺。 第23页 伏岩勇认罪,细细交待了前因后果,又道,此事乃他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干。 “好个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干!” 声音如沉沉闷雷砸得伏彪心里一沉,大着胆子微微抬头向上看去。只见龙椅上的那位脸色阴沉不定。二儿子做的事,其实他是知道的,只以为那是个寻常闺阁小姐,且已不是第一次替罗家做这样的事了。所以并不以为意,听之任之。可谁想到,要杀的人竟是太子未过门的妻子,镇国公的孙女。别说是太子,就是镇国公他也惹不起。这罗晓菊真是害人不浅。 满满一殿人,却安静地落针可闻。只有上方威严无比的声音,“洛尚书,你倒是说说,按律歷伏击太子车驾,杀太子护卫,该当何罪?!” 伏彪如被闪电闷雷击中,里嫩外焦,脑中已乱成一团。 一个清晰无比声音。 “刺杀储君按律当诛满门。” 怎么就成刺杀太子了?! 出身江湖的草莽之人不懂,可在场为官之人哪有不晓的:一来,伏击太子车驾,别说里面坐的是未来太子妃,便是个奴才,也够满门抄斩的,更别逞论还杀了太子府六个护卫。二来,凡是当皇上都怕刺杀这种事,今天能袭击太子,明日便能刺杀皇上。三么,皇上已上了年纪,太子立了不到一年,众皇子都已成年,哎呀,这事不能往深处多想。反正一来二来三来,妥妥的要杀很多人。 第12章 六亲不认 伏家人惊得张口结舌。此刻大梦初醒,竟是如此重罪,一群江湖汉子恐慌无比,俱软了手脚,哭天呛地。 伏岩勇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滔天大祸,重重叩首,额上鲜血直流,惶恐道:“都是小的一人所为,求皇上饶了他们。”反反覆覆只此一句,自己死不足惜,可不能连累的一家老小。 洛尚书又拿出一卷证供,上面罗列了伏家这几年作奸犯科的罪证,即使没有刺杀一事,伏彪与其三位成年的儿子也都该死了。 短短一夜之间,怎么会掌握了伏家所有罪证?刑部当然没那么神通,这些都是太子私下提示的,果然一问一个准,不过几个时辰,人证物证都俱在了?至于太子为何如此做,洛尚书不敢多想,全当太子喜爱穆家六小姐太过,为她出气。 轩辕政看着垂首站在一侧的众皇子,个个都面无表情,端得一副好架式,看不出一丝端疑。太子站在队首,头倒是没垂,神情自若,像是事不关己,看不出喜怒。 这些孩子一日日长大,心思也一日日沉了。 自己也是从皇子、太子一步步走过来的。岂会不知他们怎么想的,怎么觊觎,怎么窥探的。但也最怕他的儿子们这么想,储位之争,伏尸千里,也是国之衰像。 今日就要让他们看看皇家之威不容侵犯。天子之位,只有他给的,容不得半点觊觎! 待要挥手把人拖下去。穆诚儒再度跳出来。本以为他灭了伏家,又打算对付老对头罗家了,这老头一向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事若关己则不依不饶。 出乎轩辕政意料,这老头倒做起好人,替伏家求起情来。 “皇上,太子大婚在即,不宜大动杀戮,能少杀几个是几个吧。那十二岁以下的孩童和妇孺都没入奴籍,给条活命。” 伏四子伏岩荣跪在父兄身后,此刻已泪流满面,身子瑟瑟发抖,又怕又怒又恨。他今年恰好今年十一,还有不到三月时间就满十二。 伏家认清形势后,再不敢多言,生怕激怒皇上,连最后一丝血脉也不留。 多年来作为罗家爪牙,伏家为罗家干尽了私损之事,让他们风风光光干干净净。今日罗家却诓骗他们犯下灭门之罪。 伏彪最后被人拖下去时,说了一句话,“罗氏设局害我全家。” 虽声音算不得很大,却让人心头一震,轩辕政一双厉目当即扫向一言不发的太子轩辕皓,依旧一副眉清目淡的样子立在队首。见他看来,眉眼微抬迎上他的目光亦是平静无波,让人看不清深浅。 太子这几个月来,愈发深沉了。 轩辕泽心里乐开了。伏彪这话说得妙啊,这事定还没完,罗家这次可得好好褪一层皮了。现在,母妃该很得意吧,皇后母子多年来一直与他们不对付,处处打压。今日便藉此狠狠出口气,痛快!太子舅家刺杀太子,真是有意思,怎么着都是两败俱伤。 正这么想着,秦贵妃已让人呈上罗晓菊画了押的供状,不早不晚,掐着点,正好。 轩辕政看过,手一挥,供状己轻飘飘落在轩辕皓脚边。 轩辕皓弯腰拾起,黑眸一扫,和伏岩勇供的一般无二。 轩辕政见他看完后,仍然恭敬的立着,不说话?这可不行,罗家可是他舅家,总要有个态度,让人看出个端倪来。 “太子作何想?”轩辕政问。 语焉不详,在场的却都明白,问的是罗家。做刀子已斩满门,那使刀的人呢? 大殿突然间静默了下来,落针可闻。 轩辕政一个眼风,侍卫们已把人犯押了上来。 押来的是罗家大房父子等人。 昨晚见到穆诚儒亲自带人将府邸围困起时,还不知发生什么事。待要让人出门打听,哪里还出得门,穆诚儒见一个抓一个。深夜时分,圣令便到了,让罗家一干人禁足在府中,听候发落。 第24页 罗晓菊这才慌了,说出了让伏岩勇刺杀穆霜一事。罗家大爷几欲打死这个带累全家的祸头子。念在若是真的把人打死,就更说不清楚,反而坐实了刺杀皇族一事,这才留她一口气。 这么多年来罗家仗着太子,在业都十分有底气。这一回的篓子有点大。但谁人不知罗家是太子舅家,罗家刺杀太子简直就是笑话,任谁也不会信的。所以罗大爷上堂时,虽然察觉气氛凝重,但作为皇后的亲堂兄,太子的亲堂舅,罗家家主,忐忑之中还是略有胆气的。 可没逞想听到太子冷漠的话语。 “罪名坐实,应按大业律歷从重处置。” 伏家出身草莽,根基浅薄,在这朝堂之上无立足之地,自然不会有人为其说话。罗家可是截然不同,数年营碌,早已盘根错节。 听闻太子如此说,不少人站出来为其求情。无非是此事乃罗晓菊瞒着父兄一人所为;闺阁女子只是为了心中那点恩爱情仇,并不懂朝堂之事;且罗家乃太子嫡亲舅家,岂有伤害他之理? 太子轩辕皓闻言却难得地动了声色,勃然大怒,走上玉阶,立在君王之侧。 龙椅之侧正是太子之位。平日里为了以示恭敬,太子和众皇子一起立于阶下听政,如非圣上特意叫唤,并不上阶。 一向恭顺谦和的太子,还是头一次主动走上玉阶。 杏黄金龙袍服,金冠玉带,巍然昂立于阶上,居高临下怒目而道:“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况乎罗家?罗家一个闺阁女子就敢密谋袭击,杀太子护卫。置律法于何地,又置皇权于何地?” 轩辕皓一双厉目扫向求情众人,威压俱现:“案情属实,尔等还来求请,居心何在?” 众人冷汗直流,原本为罗家求情,就是为了讨好太子,太子非但不领情还大怒,这便罢了吧。于是乎纷纷瞌头请罪,表示自己被猪油蒙了心才一时煳涂为罗家求情;还表示太子一席话让他们受教非浅,己后再不敢了。 轩辕皓下跪请旨:“儿臣请奏父皇,下旨处置罗家。” “那便交由刑部依律定罪吧。”轩辕政道。目色有些淡,突然间觉得有些看不懂这个儿子了。 下了朝,轩辕政叫了轩辕皓去了御书房。 “太子,罗家可是你嫡亲舅家,你母后的娘家。”面对这个儿子一向都是自己先开口说话,都习惯了。 “儿臣明白。” “你这么做不怕伤了你母后的心?” “他们做出此行径时,可有顾虑过母后和儿臣?但凡想过绝不会如此做。” “此事乃罗晓菊一人所为,家中长者并不知情。” 轩辕政话音一落,便见轩辕皓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只听得他道:“她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却如此胆大包天,是谁给她的胆?她又是仗着谁的势这么做?” “罗家是国公府。他们的本意并没有要害你。太子也好,皇位也好,终究是要人支持的。”轩辕政这句话可谓语重心长。他本意也只想对罗家小惩大戒一番,罗家失势,太子少了助力,怕人心不稳祸乱朝岗啊。 话说到这份上,轩辕政再看太子,见他还是一脸坚定之色,不由地多想了想:难道是与穆诚儒说好了,舍罗家取穆家?这么想,轩辕政也这么直白的厉声问了出来。 轩辕皓迎着轩辕政凌厉的目光,长眉扬起,目光明澈,昂然道:“今日之倚仗,必是他日之牵制。儿臣自小在宫中受父皇教导长大,儿臣这太子位是父皇给的,这一身荣耀也皆因出自于皇家。何需倚仗臣子别家?” 轩辕政细细打量这个与自己长着同样眸子的太子。刚才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什么时候这个沉默寡言的人己经长成了? 不由地欣慰,连说三个好字。轩辕皓当得起这个太子位,自己也算是没看错人,不过立了一年,这孩子倒一下子成长起来了。 临了轩辕政忽道:“日后让穆六少进宫吧。” 轩辕皓明白,自是点头。又听得轩辕政长嘆一口气,戏嚯:“穆六无论是像她爹还是随了她娘,都不会是个懂得忍让的人。” ??不是圣旨上写着恭顺谦良、贤淑有德么? 那是朕随便写写,给臣子们看的。 刑部查出很多罗家的阴私罪行,召告天下。特别是大房一脉多年来横行无忌,犯下诸多罪孽。最后罗家褫夺封号,贬为庶民。罗家大爷与其子其女罗晓菊被判斩,二房罗皇后嫡亲哥哥一家与三房四房都被流放西北。碍于太子大婚在即,先羁押于天牢,等太子大婚后再行刑。 罗皇后于御书房外下跪求情无果后,便再无后话。 第13章 成亲 日子飞快,这就到了成亲的这日。一切都由轩辕皓安排的井井有条。 穆霜是由穆宅出嫁的。 穆老太夫人与镇国公穆诚儒两人作为娘家人来了穆宅操持婚礼、接待宾客。 太老夫人这一日精神也异常的好,四十年来穆家内宅被人垢病,如今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太夫人辈份品阶高,业都除了皇家女眷己少有人高过她了。人人见到她都得恭敬地道声“老太君”,贊她是这业国之内难得的福寿双全之人,这让老人家很受用,一整天笑得合不拢嘴。 第25页 穆诚儒几乎一夜未眠,一大早便立在穆宅门口恭迎宾客了。 来客意想不到的多。到此地来的都是穆锋的故友与谢府的宾客。 谢远门生满天下,轩辕皓又广发帖子,大家听说谢太傅孙女嫁与太子,纷纷从各地赶来,讨杯喜酒喝。不说穆宅连巷子口都挤满了读书人,比之秋闱之试还热闹上几分。 好在先前有所准备,包了几个酒楼才将人一一安顿下来。 穆诚儒穆宅酒楼几头跑,忙个不迭,好在镇国公的名头不虚,老当益壮起来,越发精神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穆刚、穆涛等人是作为宾客在太子府内赴宴,虽然是太子府,但作为穆家子弟,亲疏立见。两人笑不达眼底坐在济济一堂的人群中,都要怀疑被穆家驱逐了。 唯有十岁的穆珍没了老父亲的管束,兴奋异常,挤在前头看新娘子。人太小被挤了出来,他梗着脖子大喊,“我是新娘子的亲叔叔。”被人笑了一场后,倒底给让了个好位置。 鼓乐声中,新郎携着红绸牵着新娘缓缓由正门而入。 两人皆是一身大红喜服,新郎平日冷峻的眉眼,今日春风般柔和起来。 三跪九叩礼成之后,在众人的拥护下,一对璧人入了洞房。 穆霜被喜嬷嬷扶着在婚床上坐定,头上盖着红盖头,入目一片红色,周围是吵杂的人声,不时地夹杂着她所熟悉那个清朗的嗓音。 突然间静了下来,接着眼前一亮,盖头挑起,熟悉的气息逼近,没来由地紧张起来,连头也不敢抬一下,握紧了手中的玉如意。 不知谁笑喊了一声:“瞧,新娘子害羞了。” 大家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新娘。 新娘来自江南,面生的很,在场鲜为人见,乍然入眼,无不惊艷,是个难得一见的小美人儿。五官精緻异常,身姿窈窕,一张莹润如玉的俏脸微垂,此刻正灼得如三月桃花。 再想看个仔细,一道修长的大红身影挡在了面前。 感受到众人注视穆霜很没出息地头低得更低了。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她的手,将玉如意抽走,换成了酒杯。 穆霜分明能感觉到大手掌心中濡湿汗意,原来不是自己一人在紧张啊。心砰砰直跳,鼓起勇气,抬眸看去,新郎官一身红衣,退了平日的凌厉,难得地如春风拂面,一双黑眸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自己,波光潋滟柔情似水,晃得人头晕眼花。 在这样的目光下,穆霜整个人都晕乎乎地,晕乎乎地喝了酒,晕乎乎地再次被人扶到床上,晕乎乎地听完各种唱词……。 最后听到一个醇厚的嗓声,“霜儿,我去去便回。” 新郎出去敬酒了,来观礼的宾客也顺便被他带走了,屋子稍稍安静下来。 恍惚间很多丫鬟围了上来,穆霜被她们餵了小半碗饭,拆了凤冠,褪了礼服,推进了浴房洗干净后,人一个个都跑了个没影,连春月也走了。 这时才真正静了下来,穆霜独坐在婚床上愣愣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这是成亲了,和轩辕皓成亲了,满目的红色,便是他们的婚房,她坐在婚床上,等会儿便要……洞房了! 接下来要洞房了!穆霜心跳骤然加剧。想起昨晚张嬷嬷给她看的避火图,真是不忍直视,居然是那样的,一下子急得跳起来,肿么办?嬷嬷对她说忍忍就过去了,这事居然是要忍的,可见会有多疼,她觉得自己多半要去掉一条命。整整一天她都不敢去想接下来要完成的事。 站起来才发觉身上凉嗖嗖的,低头一看,该死的春月,居然只给她披一件红色睡袍,还是没扣子的,连件正经衣服也不给她穿。 正要去换件衣服,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人,此刻让她心惊胆战。 轩辕皓与宾客们饮了几杯酒,便急着回来。偏轩辕泽还不识相,拉住他死活不放,于是长眉一挑,拎起满满一壶酒,一饮而尽,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扬长而去。 绕过九曲十八廊,走进屋子已然酒意上头,见心心念念的终于又娶了回来,正俏生生地立在屋子里,瞪着眼看他,心痒难奈,栓上门,抓过人便吻了下去。 穆霜本打算和他好好说倒说倒,能不能等她熟了点再做那事,谁知上来便这样,她身子一下子僵硬了,鼻息间全是浓冽的酒味,脑子再次掉线煳掉。 轩辕皓吻了半天,一点也不满足,怀中的人一点也不配合,嘴闭得紧紧的也就算了,还瞪着一双明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倒让人有点下不去手。他恶趣味地搂着她的小腰,让她紧紧贴在自己身上,果然她小身板抖了抖,脸色苍白起来,吓到了? 昨晚教导嬷嬷拉出打死得了,都跟她说了什么,把人吓成这副样子。 前世床闱之间,她可是欢喜他的很。日日与他纠缠。 不过也没关系,他这次会让她更欢喜的。 挣扎出半丝清明,轩辕皓放开了人,捏捏她透着婴儿肥的小脸,直到捏出粉红的血色,才满意地道:“新郎官先去梳洗。” 说完赶紧转身去了净房,生怕一慢脚就移不动了,留下穆霜一人站在屋内凌乱。 浴池是用白玉精琢而成,池壁雕成各种奇异的形状,轩辕皓泡在温热的池水中,思绪翻腾……。 前世这池子是婚后他觉得得趣才命人而建,如今早早地建好了,倒可以早些享用。这次他可不会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上来就直接把人扑倒了,他会慢慢来,先让她适应自己…… 第26页 思及此新郎官身上燥热难挨,片刻也等不了了,扬声喊道:“霜儿,过来。” 穆霜闻声,心如擂鼓,磨蹭了半晌,才在浴房门口探进一个头来,身子还在外面,声音打着颤,“有事?” “过来。” 没动静。 声音发哑,带着一点不耐,“快,过来。” 半天人才挪到池边。穆霜只看到一个光裸的背影便觉得辣眼睛,才要背身而逃,脚像生根了一样,动不了了。 光裸美男突然从水中钻了出来,就这么只着一条比没穿更不好的大红亵裤,大大咧咧地站在她面前,目光所至是白皙胸前两个红点,再下是削瘦有力的劲腰,线条坚实流畅,一滴水从胸口流下,穿过腹间八块肌隐没……穆霜不敢再看……。 窸窸窣窣一阵动静,一个炙热的身体贴上了她,穆霜心里大惊,身子却一动不敢动,混沌的脑子纠结着. 耳边热气氤氲,“别怕……”,薄唇划过嫩白的耳垂,轻允了几下,才划过脸颊,落在唇上,温柔辗转,最后寻机登堂入室,火焰般炙热的气息汹涌而至,夺去了穆霜所有唿吸,神智昏聩……。 早上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的时候,穆霜就醒了,是被勒醒的。 睁开眼帘先看到是一个光洁的下巴,整个人被轩辕皓扣在怀中,稍稍挣扎开一些,抬起头,入目的是一张沉静无害的睡颜,眉目舒展,长长的睫毛在光影中随着鼻息轻颤。 才多看了一会儿,那人就睁开了眼,剎那间的茫然后,看见了怀中的人,顿时笑靥如花,抱得更紧了。 多少时间没踏实地睡上一觉了?她被关起来的那几年,他日日彻夜难眠,明明刻骨地想念,偏偏不敢去看她,甚至连提都不敢提,生怕那些人再惦记起她,联名上书让他杀了她。 耗尽心力筹谋三年,就前一夜,她还是自戕走了。九月霜降那天,盛大的生日烟火让她爱上了自己,五年后二月间的烟火却让她绝望而死。 他们夫妻五载,前二年,他为了皇位对她极尽宠爱。他以为都是做给人看的,自然要逼真些,做戏做全套,人前人后一如既往地对她好。殊不知这全套的戏法若换个人,便是片刻也演不下去。 相处一年多后他才明白,他爱上穆霜了,想和她做一辈子的夫妻。于是他筹划着名让她从局中脱身,但太晚了。他任由别人往她身上泼的污水,怎么也洗不掉了。穆家一倒,即使他做了皇,也护不了她,满朝文武都让他杀了这个祸乱朝岗的乱党余孽。 他把穆霜独自一人囚在太子府,让她自生自灭,再不提及,以期望大家忘了她,她能活下来,等着他来接她出去。可她终究没能等到。 而轩辕皓那一世再也得不到穆霜的原谅。地府炼狱数十载不过是想回到最初…… 轩辕皓笑着拥着穆霜,真好,这一次不一样了,一切都会变好。从此轩辕皓不会再是穆霜永不相见的魔障。 第14章 痛悟 新婚第一日早上,按规矩得入宫觐见。 小夫妻俩亲亲热热地用过早膳,就出门了。 一出府门,见到来人,轩辕皓见目色一沉。 “轩辕宇。”穆霜很吃惊,“你怎么在这儿?” 轩辕宇一步步走到她跟前,平常纤尘不染的白袍子沾了尘土,脸色苍白,头髮微湿。 “你怎么啦?病了?”穆霜问。 “没有。”轩辕宇喉咙嘶哑,眼光落在她髮髻上。没有一缕散发,悉数被高高挽起,束在象徵太子妃的的凤冠之内。不再是小姑娘了,她嫁人了,短短四个月不见,他还未来得及看明了自己心意,就被人娶走了。 “得风寒了么?”早上一阵凉风吹过,穆霜觉得轩辕宇如枯枝上的黄叶要摇摇欲坠了,伸出两指探向他额头,咕哝着,“是不是发烧了?” 手才抬到一半,一张大掌及时替她捂住了轩辕宇额头,“没,好好的。”轩辕皓收回手,搓了搓,不过是在门口站了一夜而己。 “三叔。”轩辕宇把目光移到轩辕皓身上,神色复杂。真想开口问问,他为什么就突然娶了穆霜,是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只是为了拉拢穆家坐稳太子位?其实带着目的联姻在世家贵族之间很寻常,皇家更是,几乎每一桩姻缘背后都是各种势力的角逐。他懂,都懂。可为什么偏要是穆霜,穆家那么多待嫁姑娘,为什么还要把她拖进这潭泥水。 当他听到穆霜要嫁太子时,心就这么被揪了起来,不顾一切地赶来。到业都时已是深夜,站在太子府门口看着高悬的喜灯,才后知后觉地心痛起来。 “三叔?!”穆霜吃惊,伸出一根手指指指轩辕宇,又指指轩辕皓,得到轩辕皓肯定眼神后,才指着自己的鼻子,对着轩辕宇,瞪着眼道:“那我就是你的三……”。 “穆霜!!”,话未说完,被轩辕宇一记惊天地动的跺脚打断。他红着眼,一副你若敢说出三婶二个字,他便敢当街大哭的架势。 穆霜自然是不敢,他这是怎么了? 轩辕皓拍拍轩辕宇肩膀,清了清嗓才明知故问:“偷跑回来的?” 轩辕宇默然。 “那该早些回去,孤派人送你,顺便替你跟李将军解释一下。” 第27页 轩辕宇直直地看向穆霜,穆霜见他看来,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等等,我去去就来。”说完风一般跑回府了,留下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良久,轩辕宇才道:“三叔,她什么都不懂。”那些后宅、宫闱之内的弯弯道道她都不懂,顿了顿又继续说:“她一副直肠子,气性也大,若惹三叔生气了,你别……” “轩辕宇,她是孤的妻子!孤自当知道如何对她!”轩辕皓脸色阴鸷,前世今生都听不得半点这样的话。 “知道、知道、我知道。”轩辕宇慌忙道。 …… 不一会儿,穆霜亲自捧着一个酒罈子跑来了。 轩辕皓见状,深恨自己昨晚自己太不卖力,只轻轻一回便放过了她,让她这么有精神。像她这样的就该有气无力地直接被自己抱上车,哪里来这么多么蛾子。 “瞧,这是你想要的烧刀子。”穆霜笑得灿烂,“我可是扒了三麻子家的酒窖才找到这么一坛的。原本想留在江南等你来了再给你的,可我要来业都了,等不了了,想着你家也在业都所以就带来了。想不到今天就遇上了,正好给你。” 说完递过罈子,轩辕宇接住,抱在怀里。心里一阵感动,头脑一热,对轩辕皓道:“三叔,我想和穆霜单独说几句话。” 轩辕皓黑眸一眯,平了平气息,到底是点了头,走开了几步。哼,不听也知道会说什么! 轩辕宇会说,“穆霜,我是安平王,王府离这里只有二条街,若是……若是有人欺负你,你来跟我说,我替你出气,我好歹也是个王爷。”接着还会给穆霜一块玉珮,说,“这是安平王的信物你拿着,我人要是不在,你拿着这块玉珮便能吩咐王府管家办事。” 这几句话从新婚伊始就像利刺一直扎在他心头,明明愤怒难当,却又要与穆霜装作恩爱的样子。满腔怒火无从宣洩,只好在床第之上变本加厉,她□□初承哪里受得住,一到晚上见了他便躲,可怎么能躲得掉。实在受不住便在他身下求着他轻点、慢点,不求还好,一求便能让他发了狂,更遭罪了。也合该是两人命定作夫妻,时日久了些,居然也能适应他了,于是便更得趣了,无时无刻不想……。 “哟!哟,哟……瞧瞧,这是谁回来了。”一辆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路口,上面下来一位年轻男子,一身降紫华服,凤眼上挑,执着一柄摺扇,是个风流倜傥的翩翩贵公子。 这位风流倜傥哥,先有规有矩向太子行了礼,三两步走到轩辕宇面前,摺扇一把敲在人肩头,惊喜状:“阿宇!你可回来了!只可惜差了一天,没赶上你三叔的婚礼!唉,都结束了哈!” 轩辕宇闻言刚缓过来的脸色又白了,垂头丧气唤了声:“四叔。” 四叔轩辕泽凑近轩辕宇仔细看了看,关心道:“阿宇脸色不好,不舒服么?受不受得住?” 完全不等人回答,又忙不叠地转向穆霜,作了个揖,道:“四弟见过三嫂。恭祝嫂嫂与太子新婚快乐!” 受到这个礼貌周到的四弟恭贺,穆霜有些羞涩,说:“多谢。” 轩辕宇见他转头与穆霜寒暄倒兀自松了口气了,四叔这话问得,让他不知怎么答。抱紧了怀中的酒罈,站在一边,想走又有些捨不得,穆霜成了亲住进了太子府,以后想见一面不知有多难。不走,总觉得这话里话外声声刺耳。 正纠结着,“叮!”地一声,摺扇一记打在酒罈上,吓了他一跳。 轩辕泽收回扇子,像是才发现这坛酒,迟疑道:“阿宇,莫不是昨晚没喝到喜酒,今儿特意带了一坛来,一醉方休?啧,啧,那你可要小心了,这太子爷可是个深藏不露的,昨儿一口气干了一整壶,吓坏兄弟们了,千杯不醉,谁还敢再灌他喜酒!” 没等面色又惨白了三分轩辕宇的回答,穆霜先一步讪然解释道:“这坛酒是我从江南带来给他的。上回他来江南时没能喝到,不巧被我访到,便带来给他了。” “哦,原来如此。”轩辕泽恍然大悟,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太子妃与阿宇相熟?” 第一次听唤她太子妃,穆霜不争气地羞了,红着脸道,“认识三年了。”三年前轩辕宇头一回去江南押运盐船便相识了。 轩辕泽瞭然,又拿扇子轻敲了几下酒罈,对着轩辕宇道:“你看,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太子妃多有心。知道你赶不及喝她的喜酒,还特意留了一大坛,谢你这个媒人!” 媒人,二字一出口,轩辕宇一张脸己全失了血色;穆霜讶异地瞪大了眼。 轩辕泽面有得色,摺扇一收,笑得人畜无害地道:“不是轩辕宇,轩辕皓怎知江南有个穆霜!”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身穿杏黄袍服的太子从车上下来,原本春风得意的脸上因早上这一出而显示一丝郁闷。这一路,在他状似无意的盘问之下,他的新婚妻子毫无隐瞒地告诉了他不少往事。他还是头一回听到! 比如穆霜与轩辕宇相识之初,正逢穆霜父母新丧,轩辕宇带着她去了海边盐场散心…… 又如此后每年轩辕宇借着押运盐务之机,都会来看她。轩辕皓粗粗算了一下,轩辕宇一年要运两趟,每次居然可在江南待半月之久。 第28页 更可气的是,轩辕宇之所以在四月前发现穆霜是个姑娘家,是因为她去年九月及笄后,身子如春天的抽条的柳枝一天天地疯长,再也掩饰不住,才被人看穿了。 轩辕皓瞄了一眼她的胸脯,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来又下不去。 轩辕皓下车后,回身撩开帘子,将穆霜迎了下来。太子妃是一身正红的烟罗绣裙。削肩丰胸,纤腰不堪一握,肌肤润如瓷玉,琼鼻小嘴,一双明眸似含了一潭春水,潋滟水光摄人心神。 守门的侍卫,只看了一眼,便低头不敢再看,却还是收到了太子冷冰冰杀人的目光。 轩辕皓与穆霜两人到后宫拜见帝后时,轩辕政才下了早朝,臣子上奏,边疆安稳如常,让他心情愉悦,又兼太子今日携新妇上茶,更让他心情大好。 两人进来时,男的英俊、女的貌美,衣袂相连,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叩过首,敬完茶,收完礼。 穆霜才敢抬头。 皇后雍容端庄,嘴角含笑,看人的目光却是冷的。 看到轩辕政,穆霜心里乐了,这不是老年版的轩辕皓么? 轩辕政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指着她笑道:“你与太子一样都长得像父亲。不过还好,你终究没全像了去,那副浑不吝的纨绔样倒没有,不然进了门也要退回去的!”心里暗道,举止风仪倒像足了她娘。 自小到大,人人都夸她父亲,到这里却成了纨绔。穆霜心里有些不开心,口上说:“父亲极好。” 轩辕政看着轩辕皓呵呵笑了,看朕说得对吧,是个隐忍不住的。 穆霜生怕轩辕政不信,又道:“父亲什么都会,样样都好,待我娘好,也待我好,上哪儿都带着我们。” 轩辕政笑道:“朕听说,你爹带着你们去了不少地方。” “是呀。”说起这个穆霜颇有得色,“天南海北,没有我们不去的地方。” “喔,倒跟朕说说,你们去了哪些地方?” 第15章 芙蕖宴 穆霜兴致勃勃一一道来,东海的无垠海域、北地的云海雪原,南疆的参天丛林,还有西北之外的西域诸国……。 轩辕政感慨:“他终究过得洒脱……,朕却困于此,还不如你这小丫头走的地方多。”说着有些黯然。 穆霜觉得这位皇上看似威严,说起话来却也和气,便自来熟地道:“父皇,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子们替您行遍天下,您坐于皇座之上,运筹帷幄岂不快哉?” 几句话说得轩辕政乐了,“瞧,你这口气,倒似了你娘,什么好听捡什么来说。” 一侧的罗皇后闻言捏紧了手中的罗帕。 穆霜红了脸,吶吶道:“臣媳说的全是真的。” 轩辕政抚着龙椅上的扶手,哈哈笑道:“朕也觉得是真的。” 一颗心也渐渐放下,未见过人便替太子定下正妃是有些冒险的。不过那时想着穆锋夫妇与太傅亲自教养出来的人必不会差的,既然太子一心求娶便应了。至于穆家那一档子事走一步看一步吧。人总不能十全十美的。穆锋若今日还在还不知作何感想,那时他言语中可嫌弃的很,可如今…… “呵呵,你小时候,朕还向你爹提过亲吶,你爹说等你长大了再说。” 穆霜看看轩辕皓,是他么? 自然不是自己,轩辕皓清楚的很。那时自己已记事。父皇不但想替阿宇定亲,还想把他送去。阿宇吓坏了,哭着让自己去求父皇别把他送走。后来不知怎的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轩辕政咳了咳有些尴尬。穆锋嫌皇家太复杂,自是不愿自己女儿来趟这浑水。于是退而求其次,他提了阿宇,但这个还是不肯轻易应下,推说孩子太小。小倒却实小了一点,那时阿宇三岁,穆霜二岁。 这么一来最后还是便宜自个儿子了。轩辕政略有小得,可惜人走得太早,不然倒可以藉机畅饮一番。 “兜兜转转,你还是嫁了过来。”轩辕政嘆谓。 大家正说笑着。 大皇子轩辕博夫妇、二皇子轩辕钥夫妇,以及四皇子轩辕泽都掐着点到了。 轩辕宇不知为何也被轩辕泽拖了来。 今日依礼是皇子们拜见新上任太子妃的日子。轩辕政待轩辕宇如同亲儿,甚至比亲儿还好上几分。如今轩辕宇偷回了业都,自当先来轩辕政面前请罪。如此一来倒也说得过去。 轩辕宏自幼身子单薄,大病小灾不断,平常都在自家府中养病,夫妻俩宛如隐形人都甚少出门。 二皇子轩辕钥浓眉大眼,身形健硕,据说学武成痴,成天在家忙于研习各种宝典,因此这一对夫妻夫唱妇随也宅在家中。 三天两头在外晃荡的便只有轩辕泽一人。他也是轩辕政最宠爱的小儿子。一把摺扇开开合合,一张嘴说个不停。逗得轩辕政眉开眼笑。 笑过之后,轩辕政沉了脸问轩辕宇:“你怎么跑回来了?”军营重地,岂可私离。 轩辕宇赶紧下跪请罪。 “还不是想喝太子喜酒才回来的,可惜,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儿臣就说嘛,喜酒赶不上没关系,三婶的茶敬上了也一样。”轩辕泽笑着替轩辕宇求情道,“太子与阿宇向亲厚,他一路赶来都不带歇的,这也是他的一番情谊。瞧,人也瘦了,脸色也不好。父皇,这大喜的日子,就别为这等小事不开心了。” 第29页 身为军士,私离军营可不是小事,轩辕政觉得轩辕宇这次任性得过了。 还未等他开口,轩辕皓开口道:“父皇,阿宇是与信使同来的。” 轩辕宇这马不停蹄的速度,跟八百里加急奏报也相差无几。好在这人还没浑到底,知道给上司留封书信。不然就是有心想给他圆过来也没办法。 说到信使,轩辕政倒想起了日前轩辕泽奏禀的种粮一事,顺便问了轩辕宇。轩辕宇倒答得井井有条,显然是用了心,没有混在军营做个甩手掌柜,心里对他的气消了七八分。 穆霜在一边听了个明白,犹豫一番后终开口道:“父皇,西北臣媳曾与父母一起去过。过了潼门之后便是绵延千里的黄沙戈壁,大业的戍边军营便驻扎在沙地之中。臣媳一家曾出关碍到过那里的龟滋国,龟滋国富足,金银珠宝随处可见,一袋米面便可换一斛珠。 娘亲曾问过父亲,为何西域诸国明显国力不如大业却要不惜跨过沙漠倾巢来犯? 父亲答,因为他们穷,却少粮食便是穷。西域之地缺水因而种不出粮食。他们要粮食除了拿钱财来换,就是抢了。数年前的业夷大战,血洗了潼门之外的村镇,从此潼门之外除了军营几乎已无百姓,这也使得蛮夷们无甚可抢。若要越过关碍行军千里之后再攻破潼门,他们还远没有此等实力。所以只好消停了,近来年老老实实以金银来买取大业的粮食。 所以臣媳想,若在潼门之外靠近军营之处开垦荒地,等于建了一个让蛮夷们觊觎的粮仓。大业将不得安宁。而大业也不可能出兵去灭了西域诸国,天外有天,国外有国,西域之外是如何?大业还没有使臣去过,无从得知也。”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默了默。 轩辕政看着穆霜露出欣慰之色。 轩辕泽定定地看着穆霜,张大了嘴。 轩辕宇仍安静地跪在地上。 罗皇后低头掩了神色。 轩辕皓不由嘴角扬起,都变了呵。前世穆霜身子不适,他自己心里有气,敬了茶后他便匆匆带人回府了,哪里来那么多话。这次他找到原因了,今后所有不好的事都不会发生了。 “太子以为如何?”轩辕政问。 “儿臣以为此事当与众臣们上议。”轩辕皓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掩不了得意之色。 开荒之事在朝堂上议时,几乎一边倒地支持开荒,反对的不过二三人,穆诚儒冷眼旁观,罗家一事之后,他再度成了隐形人。反对的人中其中一人是得高望重的臣相王芮之,所述理由与穆霜相差无己,圣上最终听取了臣相的意见。 太子大婚一月后,罗伏两家服刑。 罗家余下的老幼在流放途中,受到歹徒伏击。将其上下二十余口全部杀害,唯有二爷一家,因从相阳出发不是同路而免于一劫。 众人还没有从这场灭门惨案之中回过神来,乐仪长公主的芙蕖宴轰轰烈烈地来了。 芙蕖宴可以说是业都一场盛大相亲宴。受邀的大都是业都世家贵族小儿女们,借着这场宴会大家可名正言顺地相看意中人。 对于穆霜这个还未在人前露面新鲜出炉的太子妃,乐仪长公主自然顺应众人的见意请了她来。太子妃都邀了,太子那自然也得象徵性的邀一下。出了众人意料之外,太子竟也陪着太子妃来了。 以往单身汉时年年邀他,他都置之不理,成了亲倒来了。长公主不怀好意地猜测,莫不是开了荤后,食髄知味,念起女人家的好来,来相看侧妃了? 乐仪长公主是先帝长女,膝下无子女,驸马数年前过世后,她散了些钱财与驸马的妾室和庶子庶女,让他们出府自行过活,自己落了个清静。 闲时听曲吟诗,过得极自在风雅。 这长公主府座落在业都近郊之处占地极广,除却太子府第便是业都头一份了。 灼灼芙蕖碧波千里,碧波之中粉色的芙蕖已然盛开。出淤泥而不染,本是清雅出尘的花朵。在这六月的艷阳天,衣香鬓影之间,一朵接着一朵挤挤挨挨的浓郁粉色之花,竟也开出了妖娆妩媚之姿。 荷塘沿岸,凉亭之中,画廊之下,都是三五成群衣着光鲜的小姐公子。 穆霜是头一回参加这样的聚会。 长公主领着她,将一众贵女介绍给她认识。不一会儿她身边便围了一圈,个个娇妍如花,很是养眼,听她们软语奉承心情也颇好。 难怪有句老话,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原来听人恭维自己是那么地心情舒畅。呵呵,这全託了他夫君的福。 穆霜眼神不由瞟向不远处的水榭。正坐在水榭之中的轩辕皓同时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会心一笑。 远处走来一人,如众星拱月。走近一看,穆霜一惊,眉目之间竟与罗皇后相似。 直到长公主叫她端平,穆霜才水柱明白,这是五公主,端平公主。端平公主生母卑微,不过是个宫女出身的美人,生下她之后早早地去了。端平公主二岁时偶然在宫中遇到前来请安的罗夫人,夫人讶异,这孩子竟与小时候的罗皇后长得一般无二,便带到了皇后面前,罗皇后就此和端平结了缘。 端平现已二十出头,年长后相貌虽已不像小时候般和罗皇后神似,但罗皇后从小厚待与她,从小到大到除了了没有嫡公主名号,吃穿用度与皇后亲女一般无二。因而这五公主比一般公主更跋扈些。 第30页 端平驸马新丧,按理不应前来赴宴,但她还是一席白色银丝罗裙,脂粉略敷地来了。 在场贵女们心里虽不屑,却也没有谁敢表露出来。依旧笑语晏晏向她行礼问好。 端平与穆霜见礼后,便开口邀她去水阁同看芙蕖。 第16章 私会 众人才步入浮在湖上的九曲迴廊,便听见水阁中叽叽喳喳一片。 小姐们的闲话声堪比数百只鸭子,其中一只毛嗓鸭子道:“今日穆家只来了个胖墩小子,平日里上赶着来宴会的三姐和四姐倒都没来。” 另一只尖嗓鸭子声音:“她们哪里有空来!家里出了个太子妃,这两姐妹水涨船高倒有人上门提亲了。” 又一只鸭子凑上来道:“听说是东南那边的世家子。” 尖嗓鸭嚷道:“也只有乡下来的才会瞎了眼,去提这两丫头的亲。” 毛嗓鸭赶紧道:“她们好歹也是太子妃的姐姐,你这般说不好。” 尖嗓鸭声音又尖又刺:“怎么说不得了!穆家的人向来跋扈,这太子妃也不见得是个贤淑的。刚才太子独自一人在榭中,垂目而坐,周围那么多小姐他连眼风都不敢歪一下。可见这太子妃仗着家势有多彪悍!” “哼哼。”尖嗓鸭又大声道,“也不足为奇,太子妃的祖母当年不就是业都第一妒妇么!” 辱及先人穆霜闻言怒不可遏,快步上前,一手推开水阁大门,阁内冰盆子散出的凉意,也没能让她怒气消了半分,指着尖嗓鸭道:“你!哪家的?!” 尖嗓鸭见了来人,想起罗家的下场,整个人从头凉到脚,头昏成一团,双腿一软,朝着前扑倒,手中的半盏茶水悉数倾倒在穆霜的胸口,鼻尖堪堪触到她的裙据。 穆霜及时后退一步,才至于被她压倒,已气得说不出话来,捏紧拳头只想上前亲手揍人。 春月见状赶紧拖住她的胳膊。 主人家乐仪长公主见状慌忙来打圆场,“太子妃息怒,不如先去换身衣服,这里交给本宫便成,定不轻饶她!” 端平公主也应声咐合。 穆霜提着湿哒哒的纱裙,只好先压下火气,被春月半拖着带着众丫鬟,由公主府的丫鬟领路去更衣,临走时还不忘阴测测地瞪了尖嗓子一眼。 把尖嗓子吓得直打哆嗦。 轩辕皓坐在水榭之中,与人一起品茗。真的只是品茗,与坐在他对面的,相顾无言。那个能让他没话说,又能胆大地不主动和他攀谈的人就是四王轩辕泽。 轩辕皓端坐在榭中的椅上,一手执杯一手放于膝上,嵴背挺得笔直,眼睛时不时地朝远处身着粉蓝霓裳纱裙的少女瞥上一瞥。 轩辕泽往椅背靠了靠。腹诽,看自个儿媳妇都要偷着看,一天到晚端着、装着,累不累?他看着都累,掸了掸袖口,摺扇一合,起身要走。 “陪孤坐一会儿。”轩辕皓突然开口。今天来除了陪穆霜,还有么便是阻止轩辕泽娶王相的孙女王倚云。 依着他前世记忆待会儿王倚云会……,而轩辕泽便乘机……,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轩辕泽与王倚云成亲,得到了王相大力支持,几乎把他这个太子拉下马。 如今他绝不可能让这事再度重演。不管那次是意外还是设计好的,反正有他在决不会让轩辕泽如愿。他一早就安排了好替代人选。 轩辕皓抬眼静静看着轩辕泽,这人一心想让他与穆霜生嫌隙,那么他会让他娶不上媳妇,哼,哼。 轩辕泽确实有事,是大事,他打算放个大招,让面前这个假面人,脸变上一变,心痛上一痛。抬头看了看天,时辰还早。眯眼眺望,太子妃似乎被人哄着往对岸走去。一回头见轩辕皓蠢蠢欲动,似有跟上去的意思。脑筋一转,便立马又坐了回去,“太子有事?” 轩辕皓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闲闲地道:“阿宇今日可有来?” “不清楚,没见到人。”轩辕泽不动声色,“按往年,他是每年必来的。” “哦。”了一声,轩辕皓又没话了。 坐了一阵,轩辕泽忍不住,太闷人,抬脚又要走。 “下棋?”轩辕皓又突然开口,指指一边的棋。 轩辕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为弟臭棋篓子,不想下了。” 说完再不管他,行了个礼,便走了,是时候了。 轩辕皓看着他的背影,时辰倒还早些,但地方换了,应该遇不上王倚云了吧。 轩辕泽围着池边走了小半圈,便遇到急匆匆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人的轩辕宇,“阿宇,在找谁?” “四叔可有看到……穆……”轩辕宇顿了顿又吐出剩下几个字,“太子妃和太子。” 轩辕泽摺扇一收,指着前方一处僻静的屋舍,笑道:“刚才看到太子妃往那边去了……”。 听到答覆,轩辕宇赶紧走了。 那处屋舍看着近,走起来却七弯八绕费了些力气,轩辕宇站在空无一人的院门前犹豫了。 穆霜让人传话说请他一起喝茶赏花。但依她的性格必会大大方方找一处开阔之地,而不会找这样隐蔽之处。这里虽也临湖风景独好,但一路走来,不见一个人影,显然这是一处被主人家空置的楼阁。如此倒像是私会了……,轩辕宇心扑扑跳得厉害。 第31页 屋内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可是穆霜出事了?!轩辕宇不再犹豫快步走入院子,推开屋门。 “穆霜!” 轩辕宇唬了一跳,只见屋内除了穆霜并无他人,她正面色通红,伏倒在地。 刚要扶起她,人却赖在地上,抱着他的胳膊不松手,呢喃:“轩辕皓……”。 轩辕宇心头一窒,用力抽出胳膊,又被她扯住衣袖,只见她眼角微勾,神色迷离,一张艷红小嘴微启。 浓郁的香气袭来,轩辕宇顿时燥热无比,仅存的理智让他生生别过脸。当看见桌上的香炉时,暴怒,此时他哪里还能不明白那些是什么香?腾地站起,一脚连桌带炉踢翻。 抱起穆霜打算离开,推开屋门的剎那,手顿住了。 两个人如此出去,如何说得清。他是男子不过受些罚而己,但对穆霜却是致命。于皇室而言,出了这样的事,太子妃死不足惜。 这脚开始发软,跌坐在地,再也迈不出去半分了。 但这孤男寡女两人关在屋子也不行啊。 穆霜身子蜷成一团,蹭着前他的衣襟,一双眸子染了薄红,漾着春水,“难受。” 轩辕宇忍住身上的灼热,一手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冷声道:“知道我是谁么?” 穆霜摇头想要摆脱,那人更用力了,死死禁锢住她,痛意让她神思清明几分,睁眼看去原本眉目清秀的人,脸色如结了冰霜,厉声质问:“如今在你面前的是谁?” “轩辕宇。”穆霜看清了人,清醒了几分,带着哭音道,“有位姑娘把茶水倒我身上了,我来更衣,不知道为什么,春月和其他人都不见了。我……我就成这样子了。” 轩辕宇一眼瞥见她胸口前的大团茶渍,只觉得额间青筋直暴,“我去找太子来,你在这里等着。” 见她乖乖点头,起身要走,再次被扯住了衣袖,媚眼如丝的眸中露出惶恐,红得不像话的小嘴微启:“快点!” 轩辕宇一把扯过衣袖,逃也似的出了门。才出院门不过三步,又飞也似地回来了。她这副样子,若是闯进个别的男子来,怎么办?心被揪成一团。 这一局,他是无意间入的局,还是原本就是针对他俩的,尚不可知。布局的人定还有后招,留她一人在此,片刻他也放心不下。 也做不到。 关上屋门,轩辕宇嘆道:“我不放心,不知道他们还要怎么对你,我不能走。” 穆霜简直要哭了,“那怎么办?”她这副髮髻散乱,衣衫不整的样子也出不去啊。更要命的身上那愈来愈烈的渴望,直想浸入冰水,消消这热意。 抬眼看见,一侧窗户,脑中一闪,“这屋子临湖么?” “对!”轩辕宇也想到了,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穆霜长在江边,水性极好。 他才开口说了声,“小心。” 那人己打开窗户,“扑通”一下迫不及待地跃入水中,朝他招招手,顶着一头湿漉漉发,仰头看着他,“我游去西边的僻静处,你找人来接应我。”扒拉几下,灿然一笑,“若是被人发现,就说是不小心落水了,让轩辕皓来救我。” 说完一个深扎,潜入水中。 “好!”轩辕宇话音刚落,屋门便被人撞开了……。 轩辕泽眼见轩辕宇往楼宇深处走去,才施施然,回了水榭,太子还在,他嘴角微勾,状似无意道:“刚才看见阿宇往那边找三嫂去了。” 轩辕皓眉心一皱,放下茶盏,“四弟与孤同去找阿宇?” 轩辕泽闻言嘴张得如鸡蛋大,半天才合拢,“好,同去。” 本来他还准备一套说词,让轩辕皓带上他,这会儿全省了,如此干脆,真是太让人愧疚了。等会儿叔侄相争时,扇风点火的话,少说几句,全当是还了这人情。 轩辕皓岂不知他想做什么,不过是想让自己看到穆霜与轩辕宇在一起,让自己吃醋,与轩辕宇生嫌隙。当自己还如上世那般好煳弄,那般地无缘无故乱吃飞醋么?好。那便叫他同去,一路带着他,让他再没机会去救落水的王倚云。 轩辕皓看了看天色,心道,时辰差不多了,该起身了。 兄弟俩沿着弯曲小道向湖边小阁走去,身后的喧譁声渐渐远离,这一处静得可怕。轩辕皓不由地加快了步伐。 第17章 媚 前方闻到了人声,一位喝醉了的壮汉跌跌撞撞向小阁走去,口中不停地叨念着:“小美人,我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轩辕泽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身边颳起一阵劲风,轩辕皓已狂奔出去……。 轩辕皓一脚踢开屋门,只见轩辕宇一人站在窗边,惊愕地看着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闻到屋中不同寻常的香味,来人红了眼,“穆霜呢?” 轩辕宇被他这副吃人的样吓住。 “人呢?”轩辕皓跨步过来狠狠扣住他的肩膀,厉声质问。 轩辕宇吃痛醒悟过来,指了指窗外的湖,“跳下去了。” 果然,湖中露出一个熟悉的脑袋。轩辕皓一口气松了不过片刻,又提了起来,若是被人看到她浑身湿透的样子,名声就完了。没有人会比他更深切的体会过名声于太子妃而言有多重要。 第32页 回头看见后一步进来的轩辕泽,怒不可遏,一记窝心脚,飞身踹去。 轩辕泽侧身躲过。 剑光一闪,青冥出鞘,迎面刺来。 轩辕泽抬腿踢起矮凳来挡,“哗”地一下,矮凳于中间被噼成两段。 轩辕泽恼极怒涨红了脸喝道:“本王再不入流,也干不出这给侄嫂下药这种下三滥的事!太子倒要回宫好好问问你母后,这些不都是她最擅长的么?” 他一进来,看到屋内的情形,再见到轩辕宇的脸色便猜到了七八分。 轩辕皓闻言总算黑着脸垂下了剑锋。 隐约一声“扑通”,远处右岸树下一丫鬟失声尖叫,“哎呀,小姐落水了!” 轩辕泽莫名觉得声音有些熟,一头探出窗户,向外张望……。那不是王倚云的贴身丫鬟么?急得瞬间出了一头汗,撒腿向那边跑去。 湖水中的穆霜自然也听到动静了,救人要紧,奋力向王倚云游去。 “扑通。”又一声,依言等在岸边的濮阳候小公子朔风拦住了想去跳下去救人的家僕,大义凛然独自一人跳下水中,湖水中有些不明方向,亦看不清楚,只见到一团粉蓝在水中浮浮沉沉,便游了过去……。 轩辕皓脸如锅炭,看着越来越接近的两人,心间如打翻了调味罐,也辨不出是啥滋味了。 回过神来的轩辕宇也急了,这人一落水,那头便有人等着救了,显然是个圈套。于是运气大喊:“穆霜!别去!” 水中的人,哪里还听得到。 远处的赏荷的人倒听到了,纷纷看过来,只见太子与安平王轩辕宇,两人同在窗边,再顺着两人目光看去,湖中有一个粉蓝衣服女子。 不知是谁大叫一声:“太子妃落水了!” 可不是么,那边的太子急得喊声都变了,倒有些像安平王的声音了。 “小美人,在哪里?”醉汉晃悠悠迈进屋子。青光一闪间,不待人哼一声,青冥已穿胸而过。 抽出青冥,轩辕皓袍角一闪,已奔了出去。 看着慢慢倒下的人,这便是那些人的后招。轩辕宇心有余悸,性亏自己没有将霜穆单独留下、性亏自己凑巧先找到了霜穆。这世间哪有这么多凑巧?一桩接着一桩,一环扣着一环,不知背地里有多少只手。他心中一阵寒凉。 一声“太子妃落水”让很多人往那边围了过去,两位公主急得不行,赶紧叫人跳入水中救人要紧。 “扑通。扑通。”数人接连下水救人,闹哄哄,乱成一团。 此时再看向湖中,轩辕宇不由松了口气。穆霜的水性远胜朔风,已远越过他,从背后扣住王倚云,向一处无人岸边游去。而那个穆家的小胖子,正在站在岸边,脱了长衫拼命朝她挥,“这里!这里!” 穆霜将王倚云拖上岸,一条明紫色的小袍就披了上来。 穆珍光着膀子,脱得只剩一条长裤,眨着眼道:“被人看了不好。”谁说他什么都不懂?他可是上过学,什么不知道?学堂里的同伙有什么不教他的? 如果是别人嘛,他当然得挤上前多看两眼,可这个六侄女不同,宝贝着呢,这辈子飞黄腾达全靠她,怎能被人看去,让人非议,连带着坏了自己前程。 他挡在了穆霜身前。 穆霜的注意力全在溺水之人的身上。伏在王倚云胸口听了听后,用力按了几下胸口,那人还是没反应。扒开她嘴巴,正要凑上去时,一条长袍噼头盖脑地罩了下来,被人一把拎在了怀里,“你要做什么?!” 轩辕皓急怒攻心吼声几乎震天,穆霜心肝颤了颤,头蒙在袍子中,嗡声道:“渡气,这人没气了。” 忒娘的,自己还一屁股麻烦呢,倒有空坏事,管起别人来了?!还渡气,难道他防了男人还要防女人不成?! 轩辕皓怒目环视接二连三赶来的众人,在露着一身肥肉的穆珍身上顿了顿。 穆珍平白起了一身激凌,恐惧地摇了摇头,抱臂道:“她太老了,跟我不般配。” 轩辕皓的目光终于略过穆珍,指着王倚云的丫鬟道:“你来。” 丫鬟一头扑到她家小姐的身上,遮住了众人的目光,哭道:“我不会……”。 “我来!”朔风从左游到右,又从右折返回左,好不容易爬上岸,听个正着。机不可失,当即凑了上来。 如果眼风可以杀人,朔风就已死了上百回了。 朔风不明白为何太子会像看杀父仇人般看着他,还没等他想明白,胸口一痛,被赶来的轩辕泽当胸一脚踢进了湖中。坠湖那瞬,微风吹起了太子服袍角,露出一抹湿漉漉的嫩蓝。朔风终于明白了,他在湖中追了半天的人竟是太子妃,完全不对,他要娶的是王相的孙女啊! “我来!”轩辕泽亦是恬不知耻同样的话。 将在场的众人噼了个外焦里嫩,在一片惊悚的目光中,“咳咳咳”,王倚云适时的醒了。 …… 见人己醒,轩辕皓拦腰抱起穆霜疾步离去。怀中的人身子渐渐烫起来,看来中毒匪浅。 两人才上马车,穆霜便伸手攀住了他的脖子,玲珑有致的身躯紧紧贴了上来,“夫君……”。 第33页 轩辕皓握住她的小脸,颌下的指印,第一眼便瞧见了。这印迹不用多想便知道是谁留下的,如在他头放了一把火,熊熊燃烧。虽然清楚知道两人没有做出什么事,不然穆霜也不会现在这副媚毒未解欲求不满的样子,但也足够他怒火攻心,呕出一口老血。这忒娘的都成了些什么事了! “夫君是谁?”轩辕皓将人拉开些许,黑着脸问。 “轩辕皓。”三个字气吐如兰,唤得婉转缠绵,轩辕皓心尖颤了颤,又酥又麻。 穆霜早已不耐,用力扯轩辕皓的腰带,只不得法,怎么也扯不下来。也难怪,平常哪回不是他急色,为两人宽衣解带的。今儿穆霜破天荒头一遭主动,却让轩辕皓心间压了一把邪火,恨恨地咬了一口这不听话的小嘴。 可人儿吃痛,两颊盪着绯红的情潮,媚眼如丝,循着熟悉的气息一口吻在了轩辕皓嘴角,“夫君,难受。” 轩辕皓的一腔心火,轰然炸开,头一侧便加深了这个吻…… 马车依太子的吩咐,驶到了林间避静处,护卫们都站得远远地。难得老成持重的太子要风流一回,作为贴身护卫自然要识趣,一个个背对着马车,望向远方。 偷偷一路尾随的轩辕宇跟着车队停下来,眼睁睁地看着马车驶入了林子,他定定地站在那里,脚如生了根。 日头渐渐偏西,沉入林间,天地间一片黑暗。 弦月斜斜升起时,马车才缓缓从林间出来。 轩辕宇看着远去的车子,心里一片死寂。 轩辕皓用薄毯裹住穆霜抱在怀中,激烈的□□过后,并不像往常一般全身透着粉色,而是苍白如纸。人也已倦得昏睡过去,眼角还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 到最后一刻,媚毒已解,神思回归,她扑在自己怀中委屈地痛哭,将他的心揉成了酸涩一团。都是他不好,一直都是他害了她。 天色将明时分,忙了一夜的御医林修从太子府出来,才转过一个街口,就瞧见安平王轩辕宇牵着一匹马等在街边。 一人一马,驻立太久,已和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 轩辕宇是遗腹子,母亲在生他时难产走了,轩辕政怜惜他,他一满月便被封了王,抱入宫中与嫡子轩辕皓同住一宫室,一同教养。 林修便是照顾他俩的专属御医。他膝下无子,对两个孩子尽心尽力,早己视为子侄。 微光下轩辕宇脸色红晕未褪,唿吸比平时急促灼热,眼神却异常清冷。 林修一手搭上了他的脉。 “她可好?” 探了他的脉,林修哪还能不明白这个从小看到大的人问的是谁。 林修从药箱里取出药丸,看着他服下后,才据实以道:“已经无碍了。只是中毒太深,又拖得太久,到底还是伤着了,短时间是难以有孕了。” 轩辕宇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 “别担心,好好调理上二三月,过上一段时间还是会有子嗣的。”林修说,目光停在他身后的马匹上,马上挂了一坛酒,一个小包袱。 轩辕宇闻言吐出一口浊气,经此一事,无比明白,自己心底最隐晦的心思已被人看穿。在这人心叵测的业都,从此多看她一看眼都会给她带来不能承受的灾痛。 他摸了摸马鬃,双目黯淡,有些不舍地低语道:“林御医,我要去西北了,这一去怕是未有归期。” 这孩子终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林修瞭然,如小时候般拍着他肩道:“放心,我会给你写信,告之你这业都你牵挂的人是否安好。” “多谢。保重!”轩辕宇利落上马,一夹马腹走了。 城门口,轩辕宇遇到了同样出城的刘越飞,不由失笑。较之自己,她与刘越飞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更为深厚。轩辕皓容不下自己,又哪里容得下刘越飞。 “回江南?”轩辕宇问。 刘越飞笑而不答。他是去江南,但不回望江县。他听从了穆诚儒的话,去江南参军,参的是穆家私军,而这私军最终效忠的是穆家嫡枝穆霜。这也算不违背他对穆叔叔的承诺。 穆霜已成亲,他与她虽同处一府内,一个在外院,一个深居内院,几乎见不到面。轩辕皓有意无意地提过几次,要给他一个不大不小的六品的外放武官噹噹,还特意另赐了他宅院。他再蠢也明白了,这厮是小心眼了。 不过见到轩辕皓待穆霜上心,他倒也放心了,也知道他再也不合适如以前一般跟着她。 来了业都不过短短数月,骤然发现天大地大,心中生了无限豪情,男人自当在这天地间闯一闯,才不负这一生。 朝霞漫天,红日喷薄而出,两个年轻人一东一西,纵马而去。 第18章 皆成妄想 日暮时分的一场秋雨,给这深秋的夜晚带来了些许凉意。 嫩绿色的纱窗下,烛火通明,轩辕皓与穆霜正在用晚膳,一桌子菜都是特意从江南寻来的厨师做的,十分对穆霜的味口。 两人独处时向来随意,没有寝不言,食不语的规矩。 轩辕皓为穆霜夹了一块小炒肉,随口道:“武亮要去禁卫营当差了,任命状今日已下了。这太子府侍卫统领一职便空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正吃得两颊鼓鼓的穆霜,又道:“论才干与武功这统领一职应由刘越飞胜任……”。 第34页 穆霜闻言抬起头来看向轩辕皓,一双杏眼如清泉,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可刘越飞来太子府不到一年,资歷尚浅,怕是压不住这帮老油条。若是继续让他当普通侍卫,倒委屈了他。正巧江南盐船押运少了一名六品护卫武官,孤想着是不是让他出去歷练几年,回来再给谋个好前程?” 听起来不错,太子府侍卫统领也不过七品而已。 穆霜点着头,眼睛却暗淡下来,刘越飞要走了。天高海阔他理应有自己的一片天地,而不是像她这样困在一方宅院。 见穆霜应下,轩辕皓柔声道:“他到底是你从江南带来的人,不若你去跟他说?” “好。” 沉默一会,穆霜道:“今日又收到了长公主的请帖,说是上回芙蕖宴我没去,这回定要让我去赴她的秋菊宴。还说都是她相熟的好友,想介绍她们与我相识。” 轩辕皓一碗饭吃完,放下筷子,目光扫过她那张期盼的脸,道:“这些天孤都不得空,你一人独去,又不放心。不如等孤闲下来,再同你一起去拜访她。” 那又是一个遥遥无期的承诺。 看见她生了厌厌之色,轩辕皓起身坐在她身侧,抬手搂着她的肩,怜惜道:“在家闷了?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孤让人替你寻来?” 穆霜低头不作声。 一边小火炖着的补汤“嗤嗤”作响。轩辕皓轻车熟路掀开盖子,舀了一碗,吹凉了才递给她。 这日日要吃的补汤,让她厌烦得不行,一闻到便作呕,“这汤一股药味,能不能不喝了,我身体好得很。” 轩辕皓目色深了几许,“这是母后特意找来的方子。” 见他显然不快,穆霜不欲再争辩,反正从大婚那天起就已喝到现在,捏着鼻子往口中灌,才喝了一半,被人夺去了碗。 轩辕皓眼色如风中烛火明灭不定,半天才道:“胃口不好,今日便少喝半碗吧。” 说完将碗掷于桌上。 业都中流言四起。 “三叔,你明明知道穆霜对我并无私情,更没有私会一事,她整天都被你关在太子府,没有朋友,也不得出门,为何不替她澄清,任人背后诋毁她!你难道不心疼么?”书房内轩辕宇攥紧拳头眼眶微红对着轩辕皓道。 “清者自清。”轩辕皓手下运笔如行云流水,眉目不动,淡然道。 “人人都道,太子宠爱太子妃,为太子妃所媚惑,无有不从。九月太子妃生辰之日,更是寻遍能工巧匠,耗尽千金,制出霜花烟火为博一笑……。”轩辕宇定定看着眼前这张淡漠脸,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怒意退去,一阵悲凉,心如刀绞痛不可当,“好,我走,愿穆家永远权倾大业,太子今日所思所愿,皆成妄想!” 轩辕皓骤然睁开眼。纱帐内黑暗一片,他轻抬起一只手扯开了蒙在夜明珠的帕子。温润的光,洒了出来。 怀中的人正熟睡,小小的脸颊埋在他的肩窝处,一头青丝缠绕在他的臂弯。唿吸平稳,热哄哄的气息直往他脖颈处钻。 丝毯嫌热,被踢在一床角,露出凹凸有致的娇躯,贴在他身上。 唇色因几日前的中毒,而显得苍白,夜色中更为醒目。轩辕皓忍不住低头吮了一下,这才有了血色。 羽睫轻颤,揽在他腰间手紧了紧。 轩辕皓长眉一扬,热辣辣的吻铺天盖地而来,失而復得,只想感受那人真实的存在……。 芙蕖宴后,比这炎炎夏天日头更热的是,王相家的孙女王倚云和濮阳候家的小儿子朔风两人的婚约了。 业都第一美女和业都第一美男定亲,这可真了不得,美上加美,将来两人生的娃娃该长得多人神共愤啊。 其中最愤怒便是轩辕泽。 王倚云有貌有才,又有家势,娶了她便是自己不可多得的助力。 要不是轩辕皓当日出现在亭中,他早就让父皇下旨赐婚了;要不是那日被轩辕皓拖住,他也早下水救了王倚云,成就一段佳话。 哪里还会有朔风这档子屁事! 轩辕泽摺扇狠狠敲在桌上,面色狰狞,绝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几天后业都少了二个人。 其中一人是王倚云。 王芮之几个孙儿皆在外地当差,唯有这个孙女从小带在他身边承欢膝下。自是被老两口视作心肝。为保名节,王倚云的失踪被王相瞒得死死的,私下却找得抓心挠肝。连日寻找无果,他连上朝都精神恍惚。下了朝,出了殿就急匆匆地往家里奔,一个不留神,迎头撞上了前面一人的后背。 那人身手敏捷,还未等王芮之跌倒,就转身扶住了他,难得地和颜悦色,“相爷,留神。” 王芮之看清来人,赶紧下跪请罪:“臣冲撞太子……。” “欸,不碍事。“轩辕皓托起王芮之自谦道,“相爷何罪之有,也怪孤,急着去四弟府中探望,一时不察。” 又状似无意地嘆道:“四弟无缘无故已有三日未上早朝了……。” 王芮之闻言,脆弱的神经如过了电一样,全通了。孙女也是在三日前失踪的,他可还记得这个登徒子是抢着要给孙女渡气的。再想多探几句,那人已背着手,迤迤然走了。 第35页 正值酷暑,烈日炎炎。 太子府一队人马顶着滚滚热浪,兴致颇高地行在业都城郊官道上。 一向勤勉的太子破天荒头一回告了假,带着太子妃和一干仆众去城郊山庄避暑。 能离开业都,去山里玩上三五天,众人都是兴奋的。 “哒哒……”。 一骑疾驰追了上来。 来人是圣上亲卫李卫翔。 轩辕皓挑起帘子。 “圣上有旨,宣太子入宫议事。”李卫翔道。 轩辕皓皱眉。 发现轩辕泽出走后,为了避嫌,他才拖家带口地离开业都。免得父皇疑他乘机害自个儿兄弟,对这个小儿子父皇可是宝贝地很。 二个时辰前才告了假,怎么又宣了?难道是发现轩辕泽已不在业都了?可就算发现了,皇子私离府邸干系重大,父皇只会私下里派人寻找。 这到底会是什么事? 李卫翔故作高深一问三不知,只道让太子即刻回程进宫。 穆霜听了两人的对话,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轩辕皓,一副要回你自个儿先回,若要带她也回的话,便要发彪的样子。 轩辕皓吸了口热气,对她道:“你先去,孤晚点再到。” 好在山庄不远,快马一个时辰便到了。 穆霜点头,轩辕皓带了数名侍卫往皇宫赶去。 轩辕皓走了才盏茶的功夫,天气就变了,乌云密布,雷声轰轰,斗大的雨点瓢泼而下,打在人身上生疼。 穆霜坐在马车里倒还好,苦了那些骑马的侍卫和僕从们,于是当即决定,去不远处山间的一座废弃的寺庙躲雨。 侍卫和仆众们都站在檐下和正殿内。 一向不喜众人亦步亦趋跟随的穆霜只领着春月和刘栓到了内殿。 刘栓麻利地搬来了从府中带来的椅子让穆霜坐。穆霜亦让他俩不必拘礼,自行休息,有事再唤。 大雨愈来愈大,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今日出行,是太子昨晚心血来潮起的念头。春月与刘栓几乎是一夜未眠打点好行李,现在一停下来,自是打起了磕睡。 穆霜已在马车中小憩过,这刻正精神着。自来了业都出门次数一只手指都数得过来,忍不住想四处走走。 可惜内殿没有后门,熘不出去。 既然出不去,便好好看这内殿的。 内殿供的是几个天王,佛像已东倒西歪,积满尘土。 只一个前面,有几个湿脚印,一直绕到佛像后面……。 穆霜走到佛像后,大着胆子探过身子朝里看去,骤然四目相对,吓了一大跳,险些喊出声来,“李小柱!” 李小柱瞪圆了双眼,张了张口,并不发出声音,“小姐”。 他身上还背着一个与他一般大的孩子,衣衫褴褛,脸上一块黑、一块灰,脏得看不出原来样子。 双目紧闭,眉头深锁,伏在李小柱身上,像是十分痛苦难受的样子。 “他怎么了?”穆霜问。 李小柱像看到救星,“小姐,救救他。” 第19章 救人 一双眼里满是希望和祈盼,倒让穆霜有些不忍拒绝。 那个孩子是个逃奴,名叫小荣,因受不了主人家虐待而逃了出来,与李小柱相识,两个孤儿惺惺相惜,相依为命。前日,小荣又被主人家抓去,李小柱拼了命才将人救出。只是才一夜工夫人便被主人家折磨地不成样子了。 这里的动静,惊醒了刘栓与春月。 刘栓粗通医理,穆霜便让他给小荣查看伤势。 李小柱将人轻放在软堑上,刘栓伸出的手才碰到小荣的衣角,小荣便骤然惊醒,双手捂住腰带,拼命往后退,眼中是无比的恐惧与厌恶。 刘栓眼尖地看到,小荣裤上腿根部的血迹,及时地收回了手,淫浸在权贵之中的刘栓岂有不明白,权贵之中亦不乏亵玩娈童之癖好。 嘆了口气,寻来一盒膏药,递给小荣,和气地道:“别怕,小子,这是上好的伤药,哪儿疼上哪儿。” “刘公公,他怎么了?”穆霜问。 刘栓顿了顿,正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小荣别过脸冷冷地道:“不用你管。” “呵,你这小孩!真不讨人喜欢。才懒得管你。”穆霜道。 李小柱急得跪下求情,“小姐,求庇护一二,小荣他只是嘴硬心软,若离了此处,那些恶人定会再把他抓走,折磨他。小姐,奴才知道错了,不敢求小姐再收留,只求小姐能留下小荣。” 他素来知道小姐是个心软心善之人。 “谁让你替我求人了!”小荣捶着地大喊,眼泛眼光,挣扎着起身,向外走,不过几步支撑不住,向前扑去。 刘栓眼明手快,将人扶住,小荣却如同被蜂蛰了,突然暴起,奋力将刘栓推开,刘栓踉跄数步,被春月扶住才不至跌倒。 这一下穆霜也看见了他双股间的血迹。 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 不过片刻,武亮进来,看见多出来的两人,愣了愣才禀:“主子,临运伯府的人出来找小逃奴,遇上大雨,想在此避雨。” 临运伯,三个字明显让小荣身子抖了抖。 瞧,这都是些什么人呀,把一个小孩打成这样,都要打残了! 第36页 穆霜怒道:“叫他们滚!他们要找的人,我收了,告诉他们以后若再干出欺负小孩的龌鹾事,我便上奏父皇,治他们的罪!” 话音一落,殿内气息流动,武亮双目瞪着像铜铃,“谁?!”,右脚勾起一张矮登,向最末的一个佛像后砸去。 “啪!”短登砸在墙上,碎沫夹着厚厚尘土飞扬开来,模煳了众人的视线。 尘灰中,一人不慌不忙地踱步出来,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执着扇子直直指着武亮。 “咳咳咳……好个武统领,竟敢以下犯上,企图谋害本王!” 武亮暗道一声可恶,这人无缘无故失踪了三日,太子爷为避免沾染这个麻烦才放下公务,和太子妃去山庄,谁知道在这儿撞上了。真是个瘟神,躲也躲不掉。鬼知道他又想打啥主意,太子又不在……太子妃素来比较……。 穆霜见状,一步上前护在武亮前面,双目炯炯:“四弟,一声不吭躲在后头干嘛?” 轩辕泽眯起了狭长的丹凤眼,先恭敬地行了个礼,才不慌不忙地道:“刚才不小心在后头睡着了,不知三嫂来了,望恕罪。三哥呢?”说完,眼尾上挑四处张望找人,怎么不见? 信你才怪,穆霜心中腹诽,口上却实诚地答:“他有事进宫了。” 起身时轩辕泽己笑得人畜无害,露出白森森的八颗牙,由衷地贊道,“三嫂刚才好生威武,堪称毫杰!” 从小到大,还没人这么夸她,穆霜乐了,也露出了八颗白牙,眉眼弯弯,一张脸如风过的桃花林,生动起来。 轩辕泽愣了愣心道,笑起来这么鲜活好看,难怪轩辕皓当宝贝抢来。 “还有谁?”武亮握着刀柄,往佛像后走去。 “还不快出来,见见三嫂!”轩辕泽快步越过武亮,从后面拽出一个摸约十六七年纪的姑娘来。 穆霜睁大了眼:“这不是王姑娘么?” 王倚云头低得快抵住肚子了,脸红如血,私奔被人抓了现行,真是要命。 “你们怎么回事?”穆霜一双眼在两人之间巡循,心里泛着狐疑。 仗着知道些这位爷的尿性,武亮与刘栓两人猜了个七七八八,轩辕泽定是捨不得王倚云娘家的权势,所以抓了人家姑娘想煮成熟饭,届时王相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这门亲。 真是无耻。 看着王倚云红得滴血的脸,早先又听闻她已和濮阳候家小儿子定了亲,再想起轩辕泽那声惊天动地的“我来”。 穆霜也想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这俩人私奔了! 她扯着王倚云到一边的脚落里,摆着太子妃的谱,端得是嫂子的架子,一根手指戳在王倚云眉心,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疯了吗?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他离家出走,坏了名声,就算你和朔风退了亲,也嫁不进四王府了!父皇是不会让自个儿儿子娶一个名声有瑕之人为妻的。”而且还是最喜欢的儿子。 王倚云一下子落了泪,她当然明白。 可她心仪轩辕泽多年,两人也算两情相悦。她没等来圣上赐婚圣旨,冷不丁被祖父许了别家,当时死的心都有了。 祖父为官清正,恶于储位之争,不欲与皇家结亲,这些她都能理解。可当她真正面对时,万般不愿,心如死灰。 所以前日在七里亭偶遇轩辕泽,他不过对自己说了一句“可愿跟本王走”,她便什么也不顾了,躲开丫鬟僕人,孤身一人跟着轩辕泽出了业都。 事到如今,她也不后悔,只要日后能长长久久陪在他身边,即使为侧也甘愿。 多年的相交王倚云深知轩辕泽貌似风流不羁,实则清贵持重,他能开口让自己跟他走,哪怕目的不是那么地纯粹,对自己是有一番真情谊在的。这一点如烛灭时星火般的情谊也足够让她飞蛾扑火,也让她坚信轩辕泽日后不会亏待自己。 穆霜见王倚云一直流泪不语,露出不可至信地表情,惊言道:“你不会打算做侧妃吧?!” 王倚云泪流得更欢了。 嘿,还真有这打算,穆霜脚一跺,“侧妃就是个妾!等他娶了正妃就有你好看了。哪个当妻子会容许自个儿夫君有妾室的?!” 王倚云闻言泪突然停了,这话貌似不对啊。 轩辕泽走过来的脚步一顿,这话应该这么说吧,“哪个当妻子能不容许自个儿夫君有妾室的”,哎哟哟,怎么给忘了,这位太子妃的亲祖母当年可是轰动整个业国有名的悍妒之人。还有她娘亲也不逞多让,十多年无所出还霸着夫君,不仅不给纳妾连个通房也不给。 脑子里只过了一遍,他便真心替太子高兴了,正如父皇圣旨上所言,娶了个恭顺谦良的好妻子。 还是王倚云好,她貌美贤淑,不但不会独霸着他,自个儿还有当侧的觉悟。 轩辕泽是一心想娶王倚云的,她美貌有德,娘家又是莫大的助力。他自么能放手让她另嫁他人,让她娘家势力落于自己对头手中。别以为他什么也不知,濮阳候一家可是轩辕皓的亲信。这次定亲包括上次落水,哪一桩没有轩辕皓的手笔在? 今日趁他不在,自己定要借这傻三嫂的手,作实了与王倚云的婚事,气死那个假面人! 第37页 看见轩辕泽走来,穆霜像护小鸡一样把王倚云护在身后,面容稚嫩,比王倚云还小了二岁,却是一副护崽老母鸡的架式,“你别想带她走,她跟我去山庄,你回业都,今日就全当没这回事。” 轩辕泽忍俊不禁,筹谋这么久,就凭她一句话就算了? 不可能。 忽然间,外面响起了撕杀声。 轩辕泽厉目直刺被李小柱搀扶着的小荣。 小荣一阵瑟缩。 外面的来人似乎颇多,一个劲地往里闯。不一会儿殿内就进来了数个歹人,与武亮和轩辕泽缠斗在一起。 一个歹人从怀中掏出一枚弹丸,往殿内一扔,弹丸炸开,冒出白烟,散出呛人的气味。 “走!”轩辕泽见状大惊,就近握住穆霜的手臂,拉着她往外面跑。 外殿殿门大敞,狂风骤雨从外贯入。 三四十人的太子队卫与歹人打一片,一时间胜负难分。 王倚云等人也纷纷从内殿跑出来,轩辕泽与武亮几名侍卫围成一小圈将几人护住。 李小柱扶着小荣落在后面,李小柱吸入迷烟太多,晃了几下,带着小荣一道摔在地上。 寒光一闪,刀锋过来,小荣用尽力气,把李小柱推向武亮身后,与此同时自子身子一侧,偏身躲过。 须臾第二柄刀又至,小荣翻身一滚,已靠至墙角,退无可退。 眼见第三刀又要再至时,倏然出现一双纤细的手将他往一侧拉,冷冷的刀锋转瞬向那双手砍去…… 第20章 彩虹 轩辕泽心跳欲裂,从不离手的摺扇,毫不犹豫地向刀锋掷去,唯恐太慢……。 心惊胆战之际,“铛”一声,刀刃弹开,数个灰衣人从天而降,挡在穆霜面前,银光闪烁间,歹人已被料理干净。灰衣人又如潮水般退得无影无踪。 不消多问,轩辕泽也知道,这是歷代穆家家主身边的隐卫。 业国初立之时,穆家便是轩辕皇族手中利刃,仇家太多,一连三代家主都死于非命,因而轩辕氏特许穆家家主可养五名护身隐卫。 想不到,这精心培养的五名隐卫死士,穆诚儒倒全给了穆霜,好大手笔。轩辕皓也是好算计!人人都以为穆锋一脉已被穆家遗弃,想不到却是被穆诚儒视为己命。难怪轩辕皓千里迢迢,去江南把人接回,又千万的恩宠,不惜为了她把自己舅家抄没。 竟是如此! 轩辕泽愤然拾起掉在地上的摺扇,刚握在手中,“哗”一下,扇骨开裂,一根根垂挂下来;“嘶”地又一下,扇面破碎,连骨带面全掉在地上,手中只留下扇边的一根。 气不过,转身拿着这个扇骨抽打在穆霜手臂上,恶声恶气地道:“这还要不要了!” …… 这里离山庄不过三五里路了,大大小小的一行人先到山庄暂时安顿下来。 黄昏时分,风停雨止,彩虹弯弯从山庄一头直跨入湛蓝的天际,二门口一个粉紫纱裙的小姑娘倚着葱绿的篱笆,翘首以盼……。 不一会儿,蜿蜒小道上出现一道疾步而来修长的身影,火红的夕阳将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小姑娘看见那人,整个眉眼都活络起来,如一团发亮的流星,欢快张开双臂扑进那人怀中。 那人恬不知耻地一手抱住姑娘,一手在她身上下上摸索,生怕几个时辰不见便少了块肉。 轩辕泽蓦地关上阁楼的窗户,转身看见王倚云不知什么时候已在屋内,一双美目看着他神色复杂。 轩辕泽三两步上前把她搂入怀中,凤眼微眯,女子的体息沁入鼻端,算不得好闻,身子也僵硬。 哼!也不过如此! 明月当空,柔柔的月光,透过纱帐照入床闱。 轩辕皓轻轻放开怀中熟睡的人,蹑手蹑脚起身,套上衣衫出了门。 院门口,刘栓与武亮已候多时,再次细细将今日之事回禀后,三人一起去了前院。 李小柱与小荣己别关在两个屋子里。 小荣已上过药,梳洗干净,露出清秀的脸,正坐在床头髮呆。见轩辕皓进来,身子一抖,他可是清楚记得当日大殿里每一个人。 白日里轩辕泽一露脸他就认出来了,又听轩辕泽唤那位小姐三嫂,即刻明白,那位小姐便是为他家带来灭门之祸的太子妃。即便是他家受人蒙蔽主动招惹了人家,但因那小姐所带来的灾祸却是不容置疑的。 而现在进来的那人,是她的夫君,太子轩辕皓。 仇已报,不过一死,有何惧?伏岩荣镇定下来,依然靠在床头,目光迎上来人。 倒有几分胆色,轩辕皓寻了把椅子放在床边,坐定,冷眼看着床上的孩子道:“伏岩荣。” 小荣并不意外他能知道自己身份,扬头看着他,目光中已有了一分挑衅。 轩辕皓冷笑一声,懒得和一个孩子太计较,出言道:“伏家抄没处置后,伏岩荣发配临运伯府为奴。临运伯好娈童,你哄晕了他,偷了他数百两银子,逃出了府。拿着这些银子,你找到了你父兄在江湖上的旧识。出手阔绰,骗他们说,伏家的钱财都被伏彪偷藏了起来,交到了你手上,你愿拿这钱财换罗家人的性命。江湖匪类自是愿意做这大买卖,于是你们在罗家人流放途中下了毒手。事成之后,你无力付钱,他们便依江湖规矩要你的性命。为保命,你再次回了临运伯府。” 第38页 说到此轩辕皓一脸鄙夷:“一个伯爵岂能一而再地上你的当,一入府临运伯就……”。 “不要说了!!!”伏岩荣面容痛苦扭曲,失声哭喊,“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轩辕皓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到他失力地伏在被褥上,才冷言道:“既然她救了你,你便留在山庄吧,这里再没人敢欺你。” 伏岩荣讶异抬头,满脸疑色:“罗家可是你舅家。”你不该折磨我、杀了我,为他们报仇么?! “啪!”,烛花爆裂,烛火跳跃,明灭间轩辕皓眸色如黑漆暗夜不见一丝光亮,嗓音如千年寒潭,冷森中透着戾气,“朕的仇、朕的债自然会一滴不落的讨来,但不会如你这般蠢,拿自己重要的东西去换。” 在伏岩荣惊惧的目光中,只留下一句“别再想打她主意。”便走了。 轩辕皓离了此地,就去找轩辕泽。想到刚才穆霜臂上那道被扇骨打出的浅浅红痕,心里不由焦燥,他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脸面让轩辕泽在关键时候还想着嫂子安危,不管王倚云,倒救起穆霜来了。 他攥紧拳头,不愿再深想。 轩辕泽还未入睡,独自一人倚在阁楼的窗户上,黑暗中借着当空的月色,愣怔看着白日里那条小道,现在已空荡荡,寂寥寥。 忽然小道上出现数条人影,为首的一人端得的玉树临风,风华正茂。 轩辕泽冷哼。 不一会儿那人便上了阁楼,见了他肃着一张脸道:“今日父皇已知道你出走,命我来找你,将你带回去,明早就起身。” 公事公办,一个多余的词也没。 轩辕泽笑了:“今日太子妃好生勇勐,不单救了伏岩荣,还打算替本王瞒了私奔一事。哎呀呀……”。 他顺手作了个敲扇的动作,才发现没了扇子,只好以右拳击了左掌道:“她做事怎么就事事乘了本王的心,逆了太子的意呢?太子又要如何处置伏岩荣呢?” 夜色中轩辕皓与黑暗融为一体,若不是有气息传来,让几乎以为人已走了。 轩辕泽自顾自替太子盘算:“若是杀了他,可要惹你那小娘子不痛快了,毕竟是她捨命救下来的人。若是留下他,他可是杀你舅家的兇手,天理不容吶!” 忽又像想到什么,轻拍了一下嘴,啐道:“瞧,本王这话说得,错了吶。太子可是以国法为重,不循私情的,看着舅家灭门,也无动于衷的。一个伏家小孩子而已岂会放在眼里。” 轩辕泽脸色嘲讽,口中却是关切的语气:“可这么个小孩万一对穆霜说了不该说的,揭穿了你的真面目,可如是好?这样的一个性子,说不定会弃了你呢!” “明早回业都,孤自会进宫与圣上解释,并替你求赐王家孙女为妃。”轩辕皓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夏夜里无端地让人通体泛寒,“霜儿欲成全你与王家孙小姐,孤自当尽力。凡是霜儿想要的,孤都会满足她,谁让她是孤最爱的妻呢!” 说完转身就走。他真是昏了头才在半夜里亲自跑了这一趟。与轩辕泽斗嘴,口舌之快,自己从来都是被气垮的那个。 轩辕泽望着窗外凤眼蓦然变凌厉。阁楼外已围上了数百名侍卫,这是防着他跑?要押他回去! 从小到大,两人争斗不断,但他从来不嫉妒轩辕皓。 他有一个真心疼爱自己的母妃,父皇又最宠爱他。幼时,别的皇子生了病只能呆在自己的宫室由御医们照料,而他却有爹娘的看护。 轩辕皓封太子位时,他不服,父皇如此开解他:小泽你终究不够沉稳,在朝中亦无根基,冒然上位并不是好事。太子位看似风光,实则兇险,如覆薄冰,稍有不慎万劫不復。三皇子喜怒不形于色,又是嫡子。现今之势比你更为胜任。 他明白自己母家之势远不如罗家,真坐上这太子位怕也是会如父皇所说一般,却依然生气:儿臣不够沉稳,难道三哥就样样都对? 父皇凛然道:他若犯了错,朕自不会姑息! 所以二十年来,轩辕泽从不嫉妒轩辕皓。 可今日却心里泛酸。轩辕皓如今什么都是最好的。 穆霜半夜醒来,床侧已空了,纱帐外一片通明,天亮了么? 她撩起帐子,烛火刺目,不由地掩了双眼。 “醒了?”轩辕皓嗓音清淡。 适应了一阵,穆霜復又睁开眼。 只见轩辕皓一身黑色暗纹锦袍,穿得整整齐齐,侧着身,一手拿着火摺子,专心致志地点着烛灯,身后是一排摇曳的烛火,太过明亮,倒让眼前的人眉眼模煳起来。 “你怎么了?”穆霜起身,汲着软鞋,走过来亲昵地抱着轩辕皓手臂。 “想好好看看你……”轩辕皓不紧不慢地点完最后一根,放下火摺子,抱起穆霜入了床闱。 床帐高高撩起,一只玉臂挣扎着伸出来,欲放下帐子,掩了这一床春色,却被大掌拽了回去,禁捆在床头,衣物一件件被抛出来……。 烛火通明,纤毫可见。 细腻如瓷,洁净如玉的娇人儿,横呈在身下。 轩辕皓一口咬在穆霜臂上,将原有的红痕覆盖,留下深深齿印。 第39页 穆霜吃痛,还未来得喊疼,拔步床狠狠一颤,人几欲背过气去。 屋外的奴僕早己被打发走了,宽敞的院子里空无一人,任凭里面的人呜咽,求饶也没人理会……。 第21章 髮妻 穆霜醒来时,已在马车上,被轩辕皓抱在怀中,冰盒子散出来的冷气,倒让两人紧贴的身躯不觉得热。 轩辕皓神采奕奕望着她,看着她那又羞又委屈的小红脸,勿自沉沉地笑了,贴着她的耳朵,哑声问:“霜儿快活么?” 穆霜扭头扎进他怀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不回答! 轩辕皓岂肯轻易放过她,扣住她下巴,将脸扳出来,低头亲着红肿的小嘴,声音轻颤:“可我很快活。” 所有的抑郁,被这□□娱沖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内心深处柔软一片。 “太子!”轩辕泽不知哪里拾来一根木棒,敲着车辕大声道,“快入城了!” 这人自从抱着媳妇入了车后,就没再露面,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反正不管是什么,不让他搞成就对了。 禀着这一原则,轩辕泽不断地敲打车辕。 周围的侍卫们怒目而视,可太子不发话,他们对着这个熊王爷也毫无办法。 很快入了城。 穆霜带着王倚云回了太子府,对外只说这几天太子妃邀王小姐去山庄避暑游玩。 而轩辕皓则领着轩辕泽入了宫。 宫内御书房轩辕政早已等候多时。 见两人入内狠狠瞪了轩辕泽一眼,沉声问:“这些天浑哪儿去了?” 原本打算弄得人尽皆知的私奔事件,轩辕泽此刻突然间转了主意,梗着脖子道:“儿臣上郊外游玩了几天。” 鬼才信这话,轩辕政是头一个不信的,一摺奏折闷头砸下,将轩辕泽头上金冠打斜了三分,怒道:“一声不吭,无缘无故地就不上早朝了,是生怕别人不知你有多浑多不靠谱么?还游玩?!上外头跪着去,想清楚了再来与朕回话!” 轩辕皓面露不忍之色慌忙求情:“父皇饶了四弟吧,四弟昨日才受了惊吓,这大热天的跪在日头下,怕是要生出病来。” “怎么个惊吓?”轩辕政问。 “昨日四弟与太子妃在城外遇袭,当时情况兇险万分。” “什么?!”轩辕政唬了一跳,接二连三的遇刺事件让他心头隐隐不安。 轩辕皓细细回禀,只是当时他不在现场,有些地方倒是轩辕泽更清楚些。兄弟俩难得地配合了一把,把事情讲了个清楚。 包括轩辕泽拐了人家王小姐的事,被轩辕皓重点提了出来。 轩辕泽也不甘示弱,把轩辕皓将罪奴伏岩荣藏在山庄内的事也抖了出来。 轩辕皓道他只是个孩子,本身未犯罪责,为奴时又饱受摧残,着实可怜,所以将他囚在山庄为奴,既能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又能让他能安稳度日。 “歹人就没留下一个活口?”轩辕政听完后疑惑,这太子府的侍卫如此不会办事? 轩辕泽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父皇,当时太子妃差点被砍了双手,儿臣差点被捅了刀子,歹人还放迷烟。这样的情况下,拼死一博,杀一个安全一分,哪还顾得上留活口?” 当然不知是何心理,他隐瞒了穆家隐卫。也许轩辕皓也不甚清楚? “父皇,劳您下次千万别突然叫回太子了,每次他中途回宫,被他落在路上的人都得九死一生。”轩辕泽哭丧着道。 话音一落,屋内空气凝了几分,轩辕皓顶着轩辕政幽深探究的目光,额上青经直暴,思虑几下,才回道:“儿臣已将歹人的尸体悉数运回,那破庙也由严兆尹看护起来。虽四弟与王小姐是意外躲入破庙的佛像后,亦是意外与太子妃遇上,但此事毕竟干系到四弟,儿臣不敢擅自作主,望父皇彻查!” 轩辕政沉吟了一下,吩咐刑部接过案子,处理好后,再次回过头来,训诫轩辕泽,“朕听闻王小姐与和濮阳候家订了亲,你这又是唱得是哪出?” 轩辕泽语滞,深恨明明自己已改了主意,轩辕皓却又来唱反调将他与王倚云的扯了出来。面对父皇的质问,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回答。但有一点他是深知的,如果自己胆敢如实告诉父皇:他将人拐出来后,如今此刻,貌似好像有点后悔了。父皇定会打断他的腿。 轩辕皓岂容轩辕泽后悔?巴不得他早日成婚,有个厉害的婆娘盯着他,省得他胡乱肖想。而且在这样的情况下定的婚事,王相定是会恶了轩辕泽。再退一步,大不了跟前世一样,多斗上几回合,反正最后自己还是会当皇上的。于是清了清嗓道:“四弟与王小姐情投意合已久,王相不知情,才将王小姐另许他人,这次王小姐归家,王相明白后定会另作打算的。” 一番话下来,轩辕政已了解七八分,他是坚决不会承认王芮之是察觉小泽看上了他家孙女,也与穆锋一般嫌弃他的皇子们,才匆匆给订了亲事!哼,这个王芮之比穆锋更可恶! 可也有一点让他意外,今儿小泽吱吱唔唔,一副敢作不敢当熊样,似有悔意。倒是这太子言之凿凿,一副不成人之美不罢休的样子。 王相二代老臣,不说门生遍天下,且说他三个儿子皆是国之栋樑,连带孙儿也十分出息。这相爷一门实力不容小觑。 第40页 穆家如今子孙辈皆是庸碌之辈,后院不宁,毁了小辈三代。穆诚儒再能干也垂垂老矣,穆锋去后,身子更是一落千丈,就连自己对上这个老者,无故也不忍下手了。 日久年长,穆家不一定能敌得王相家。 这太子理应不喜小泽与王相家结亲,可为何今日如此出力。 作为一个帝皇,他作梦也不会想到,兄弟俩会只为呕一口气相互拆台唱反调。 “小泽心仪王小姐?还拉了人私奔?”轩辕政问。 轩辕皓难得放下太子架子“扑哧”笑了,“当日在芙蕖宴上,王小姐落水,四弟还与她家丫鬟相争,要给小姐渡气呢……”。 轩辕泽一向颇厚的脸皮不争气地红了,见轩辕皓还欲添油加醋地说道,张口作了“媚香”的口语,轩辕皓瞬间闭嘴。 这事传了出来,毁的是穆霜。 见下面的两兄弟眉来眼去,一个个都不知存了啥心思,轩辕政捏着额角,忙了一天,有些疲累,手一挥赶了两人出去。 小泽若是真看上了人家,必定来求自己,哭喊着让自己想办法把王小姐赐婚给他。自己何需操啥子瞎心,这还是别人家的准媳妇。这王小姐与人订了亲,还跟着小泽跑出来,可见也不是个心性贞定的。小泽不要也好,前朝后宫都免得有所波折。 太子日渐沉稳成长,看来对兄弟也友爱,如此这般下去也挺好。 这遇袭遇刺倒得好好查查,看来,对伏罗两家还是太过手软,不足以威摄。 数日后,罗皇后的寝宫。 业国皇后的居所金壁辉煌,尊贵大气不说,殿宇之后还有一个大的花圃,里面奇花异草,争奇斗艳。 宫人们训练有素,各司其职,来来往往人虽然多却井然有序。 罗皇后多年来积威慎重,无人敢其左右,宫内各妃嫔都规规矩矩,安守本份。 所以人之中年,儿子又当了太子,她倒闲了下来。侍弄花草成了她每日最大的消遣。 用过早膳,皇后打发掉前来请安的各宫妃嫔,与往日一般去了花圃。 花圃一片绿荫,倒比外面多了些凉意。 这个时节凌霄开得正烈,蔓延于花圃围栏之上,钟状的花萼倒挂下来,里外呈两色,花冠外是嫩黄色,内里却鲜红如血,两色相映灼人视线。 罗皇后此刻的视线却停留在一边的昙花上。葱郁的植株上的洁白花朵已含苞待放,唿之欲出。 她默默地盘算着开花的时间,想来也就这三五个时辰了吧。 一位稀客的到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轩辕政一路行来,心情复杂,罗皇后虽然为人狠辣,但不可否认数十年来这后宫被她治理得井井有条,从不让自己操心。 上位之人哪能不有些铁腕手段?! 身处帝位轩辕政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所以一直以来他冷眼旁观,可以说是纵容的,但这些都基于他能容许的范围,而以前罗皇后的手腕权术从没有触及这范围。 这一次罗皇后的手己伸到了皇嗣上,他最喜爱的儿子差点遭受不测,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 尽管轩辕政也讳忌被人说成薄情寡义之人,丝毫不念及结髮之情,处置完岳家之后又迫不及待地处置髮妻,但罗皇后确该敲打敲打了。 罗皇后见了来人,波澜不惊,依旧端庄温柔。轩辕政不说来意,她装作没事人一般便与他介绍各色花儿。 直到轩辕政忍不住问她:“为何要对穆霜下手?” 罗皇后瞪大了一双美目,讶然道:“臣妾娘家因她而遭不测,难道不应该给她些小小的教训?再说,以皇上之慧,定然知道这并不是臣妾出的手。” “你在太子身边安插亲信,窥探太子府行踪,当你把这些行踪告于歹人时,会不知这些会为穆霜带来杀身之祸。”轩辕政冷笑,“这岂是你口中的一些小小教训?再者太子行踪暴露会给他带来什么,你这当皇后会不懂?” 罗皇后温言道:“太子是臣妾的亲儿,当娘的想知道儿子去哪里,有何不可?难道皇上认为臣妾会害他不成?” “穆霜已是太子妃了,她受袭打的是皇家的脸。且罗家之祸是他们纠由自取!”轩辕政声音肃然。 这话听了,就是泥人儿也会起三分血性,罗皇后自然不是泥人儿,声音不由地尖锐起来:“若不是穆家不依不饶,怎会累及罗家满门!” “累及罗家满门的从来就是你们罗家大房沟壑难填的欲望!一个未出阁的闺秀便有这么大胆、这么大的能耐去刺杀太子妃?!这样舅家就是个祸害,即便朕不出手,太子也会出手。他若唯唯诺诺姑息纵容,朕都要担心日后外戚之祸了。这太子位也不介意换个人来噹噹。” 轩辕政的一番话让罗皇后心酸起来:“臣妾与皇上夫妻近三十载,皇上处置起臣妾的母家来毫不留半点情面,流放途中还让大伯与小叔一家丧了命。罗家败了,臣妾没有母家了……”。 罗皇后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扭身对着花墙嘤嘤而泣。 罗皇后的低泣声让轩辕政心头蓦地一软,他们乃是少时结髮夫妻。成亲之初,罗皇后身子并不好,一连三胎都未能保住。每次落胎都会伏在他怀里如此低泣。哭完了,依旧是那个端庄能干的好妻子。 第41页 她从来就是这样隐忍坚韧,这后宫之中唯有她是陪伴自己最久之人,也是将来与自己同椁之人。 轩辕政不由的生些柔情,扳过罗皇后的身子,将她搂进怀里,“蝶衣,朕会让你哥哥一家回业都来,品阶不变。只你以后莫要再插手太子的事了。他不是不知,而是顾及母子情份而已。” 两两相望,都已不再年轻,额上眼角都有了细细纹路。 满圃的各色花儿,开得热闹,轩辕政却只觉得冷清,仿佛能看到罗皇后日覆一日地与这些花草孤单作伴。 这个妻子,新婚之初,他怀着自个儿心事忽视于她,后来,各色美人进府,他留连于美人之间,从来没有好好待过她。 “蝶衣。晚间等朕与你一同赏花。” 轩辕政望着那盆欲开的昙花道,话音一落,便觉得突然间胸口濡湿一片,罗蝶衣靠在他怀里泪就这么汹涌而出。 第22章 九月烟火 九月霜降那天,是穆霜的生辰。 宫里、镇国公府、各王府……还有凡是和太子府攀上点的关系的,都送了礼。 就连远在江南的谢府,也千里迢迢地由谢管家送来了礼。 礼物堆满了库房。 可太子府一点动静也没有。 其实应该说,太子轩辕皓一点动静也没有。与往日一般早早起身上朝,然后当差,日暮时分才回府与穆霜一起用晚膳。 今日的晚膳按太子爷的吩咐比平日里略微丰富,除了多了两道她爱吃的菜外,还加了一汤盆长寿面。 长寿面盛在一个大汤盆子里,用鸡汤泡着,上面撒着绿色的葱花,香气扑鼻,看着十分可口。 穆霜刚想先夹一口菜,轩辕皓就开口让她先吃面,还瞪大了眼,借着通明的烛火,小心的挑出面头,夹给她。 穆霜这才发现一碗面都是整根的。 “这长寿面得从头吃到尾,中间万不能断了。”轩辕皓说得郑重,执着筷着,挑着面头,凑到穆霜嘴巴,一副你快吃呀,好好吃的样子。 穆霜无奈叨过面头吃起来,心道,好大一大盆这得有多少面哪。 小半碗后,她觉得吃完挺不容易的; 半碗之后,她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腮帮子酸得厉害,自暴自弃地用力吸面条,面条正好纠缠在一起,她速度一快,用力一勐,差点崩断。性好轩辕皓眼疾手快,伸出筷子替她捞起面条,自此也再不敢放手,一下一下帮她捞面。 大半碗之后,穆霜不仅腮帮子疼,肚子也撑了,轻摇着头,求饶似地看向轩辕皓。 这人正一脸严肃,目光如炬盯着她嘴上的面,是一副你若敢不吃完,就让你好看的威胁架式。 屈于淫威,穆霜揉着肚子,吃下了整盆面。最后连坐也坐不住了,苦着脸,由轩辕皓扶着去屋外散步消食了。 走了两盏茶功夫,穆霜才觉得好受些,有力气想别的了。 “夫君,可有为霜儿准备生辰礼?”穆霜扯着轩辕皓的手臂轻晃。她可是等了一天了,现在已忍不住主动讨要惊喜了。 轩辕皓瞪着眼道:“刚才不是吃过面了?!这可是整个大业做长寿面做得最长师傅的手艺!” 穆霜气急,一大盆差点撑死她的面居然就是生辰礼,做人夫君怎么可以这样! “上回你生日,我是花了足足一月时间给你绣了荷包!”穆霜指着他腰上不算精緻荷包道。 轩辕皓安抚性地拍着她肩道:“孤若是会绣,自然也会绣一个给你。” 说完又毫无廉耻地补充道:“别说一个荷包,便是成套的衣衫,也会帮你绣,可谁让孤不会呢?” 说着双手一摊,骨节修长的手,正反返转几下,强调自己确实不会。 穆霜想起祖父送来一人多高的血珊瑚、轩辕宇寻来的西域壁画彩色拓本……,再看一脸无赖样的轩辕皓,怒了。 这人除了一盆噎得死人的面,居然!真的!啥也没准备!难为自己足足盼惊喜盼了数日! 看到穆霜面有怒意,轩辕皓也不在意,笑得欢快:“这样不是挺好,咱俩安静地过,何必劳师动众。” 笑不过三秒,管家战战兢兢地来回跑禀:“主子爷,四王爷给太子妃送生辰贺礼来了。” 轩辕皓握着穆霜的手,忽略她一脸蠢蠢欲动的收礼之色,抬头望了望刚刚才升上来的月亮咬牙道:“这大半夜送什么事礼?让他回去,太子府不收!” 管家作为忠心耿耿的奴才,他向来对主子不敢有半句欺瞒之言的,人家王爷让他传的话,他必定分毫不差的传到,抹了把汗道:“回太子,四王爷说,不用收,让太子妃看着便成。” “呯”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轩辕皓的心也随之狠狠瑟缩一下,脸上血色尽褪。 随着巨响,一团烟火蹿入天际,巨大的银色霜花在夜空中散开,紧接一声接一声的响动,各色烟火同时在空中炸开,浓稠的夜幕如一副色彩斑斓的幻画。 “真美!”穆霜晃着轩辕皓的手臂道。 轩辕皓此刻身子已僵滞,任凭身边的人摇晃怔怔地不发言。 前尘往事汹涌而至。 太子妃新婚头一回的生辰宴轰动了整个业都,太子府内前来参宴的宾客络驿不绝,人满为患。 第42页 晚宴之后是太子特意准备烟火盛会。 业国人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大朵的烟火。这烟火是工部侍郎孟宝树命手下的能工巧匠新研制出来的,举国上下只此数枚,悉数都被太子一个大木箱运回太子府。 烟火上天的那一刻,众人无不惊赞。 穆霜亦是又惊又喜,直到宾客散尽,天空恢復平静,她还意犹未尽一瞬不瞬地望着天空。一双眼如烟火般熠熠生辉,光华四射。 “霜儿,这是独给你的生辰烟火。”轩辕皓执着她的手道。 “真的吗?若有一天你为她人而放怎么办?”穆霜收回目光,笑看着轩辕皓戏嚯地问。 轩辕皓微微俯身,自己的身影在她的眼里清晰可见,满满地全都是他一人,情不自禁地捏着她的小脸,动情道:“小气鬼,那就任你处置。” “好,那若真有这么一天,我便死给你看!” 一语成谶,轩辕皓痛得撕心裂肺。 片刻之后,美仑美幻的画卷散尽,天空变得黑暗深邃,皓月当空,月色静谧,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烟火味。 穆霜被震撼到了,张大了嘴,兴奋地用力晃着轩辕皓的胳膊,“太好看了,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 剧烈的晃动与兴奋的唿喊让轩辕皓回过神来,心中又是痛又恼,甚至还有一些不知所措的恐惧。 缩在一边的管家以多年的经验意识到,太子现在很不高兴,而太子不高兴是件很恐怖的事。正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开熘,身子一动便被太子发觉了。 “传令下去,把孟宝树抓起来,以……”轩辕皓思索了一下才道,“以钻营之罪让他在刑部大牢里待上几天!” 自己千避万避还是避不过这九月烟火,千算万算独算漏了这个孟宝树! 哼,烟火送到他这儿被拒收后,居然转身拿去讨好轩辕泽了。这烟火就不该示于人前,更不准在此时此刻燃放于穆霜的面前。真是罪大恶极,罪无可恕!这两天孟宝树最好求上天保佑千万别让他查出别的事来。罪上加罪,定重重处置。 这是□□裸草菅人命的啊! 管家点头哈腰领了旨意赶紧走,才迈出去半步,墙头传来喊声,让他脚抖了抖。 “恭贺太子妃生辰快乐!” 轩辕泽这个熊孩子,居然带着自家的侍卫,在墙外大喊。 “太子府收了那么多礼,居然连府门也不让人进!” 穆霜听闻想到一屋子礼物乐得笑出声来。 轩辕皓脸由白转黑,对着管家怒道:“王福贵,还不把人赶走!再让孤听到一句,便扒了你的皮!”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王福贵赶紧一熘烟跑了。 乒桌球乓一阵后,总算消停了。 一场烟火之后,轩辕皓的心情着实算不上好了,倒是穆霜喜笑颜开。 她抱着轩辕皓的手臂,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对上他泛着黑气的脸,“噗嗤”笑了,“太子爷,生气了?!” 轩辕皓别过脸,穆霜亦转过身再次对上他的脸,不厚道地笑道:“这是觉得自己的礼物不如别人的好呢?还是……” 话还没说完,轩辕皓就已肃着脸道:“咱俩安安静静过个生辰不好么,就图个圆满吉利,何必搞那么多事与他人看!秀得太过,谁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 穆霜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太子爷这是吃醋了吧!” 说东道西,鸡同鸭讲,这人完全不能体会自己的一番苦心。还说别人的礼物是最好的,殊不知自己可是日思夜想了无数日子,才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给她过生辰。不要名贵的礼物、不要奢华的宴会、不需他人假惺惺的祝贺、更不能有那惊心动魄的烟火。只有两人这么平淡淡的,如同日后长长久久地每一天。 这么大的良苦用心,居然被当作一坛醋,轩辕皓又憋屈又恼怒,板着脸,抽出手臂,转身就走。 不过数步,被追来的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夫君……” 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轩辕皓耳朵一热竟听出一丝床闱间特有的软濡。 “霜儿知道夫君才是这天底下最真的真心,嗯,穆霜最喜欢轩辕皓了。” 轩辕皓转过身来,眼睛黑得如一团化不开的浓墨,定定地盯着穆霜。 穆霜头点得如小鸡啄米,强调道:“穆霜独喜欢轩辕皓一人。” “呃……”,表白来得猝不及防,夜色掩了轩辕皓红透了的耳根,他站得笔直端方,半天,出口的话却是:“既如此今日便由霜儿伺候孤沐浴吧。” 话锋转变太快。 穆霜脸腾地红了,脑子却打结,“不是说好只一月一回地么?” “喔……”轩辕皓这才想起来,灼热的气息扑向穆霜,哑声道:“此等深情无以为报,日后便由孤天天伺候霜儿沐浴好了。” …… 第23章 沖喜 寒冬来临之际,穆家老太君病危了。 太子府马车一大早就载着太子夫妇二人去了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己是真真假假一片哀哀哭声。 老太君屋外院子里大大小小围了数圈人。 第43页 太子夫妇到时,正好穆涛与穆刚正从里面出来,细看之下,两人竟皆有些鼻青脸肿。 轩辕皓挑眉,这两人如当初一般,为了世子位在老太君病床前打起来了。痴人作梦,怎么可能让这两人如愿? 胖墩穆珍一见穆霜来了,哭着欲扑进她怀里,被轩辕皓一臂死死挡住,于是隔着一臂之距流着鼻涕嚎道:“六侄女,奶奶要死了……”。 明华明月一听到这个“死”字,顿时哭声震天。 两人好不容易定下亲事,结伴远嫁东南仕家大族,要是撞上守孝三年,变数良多。这对于一门心思急于嫁人的两姐妹简直是天大的灾难。 穆霜轻步走进屋内。 里面的人已经摈退,只留下一位伺候老嬷嬷。 室内瀰漫着沉荷的药味。 老嬷嬷见她来了,轻声唤醒老太君,老太君费力地睁开眼,看到穆霜的剎那眼神亮了亮,道:“六丫头啊,你能来真好。” 穆霜红了眼眶,“霜儿该常来看看□□母的。” 老太君摇头,望着帐顶道:“你们一家既然走了,不回来也好,镇国公府对不住你们祖孙三代啊。以前总嫌家里人丁单薄,不是福禄之相,如今如愿人倒多了,却个个打着自己的主意,总想着先害了别人,让自己多得点好处,任谁也不是真心为这个家。 将死之时才明了,自己终是托大了,没本事掌控那么多人心。齐家二字多有不易,岂是碗水能端平的?!而锋儿却是最为亏待的一个。” 一番话让穆霜握着老太君的手,泣不成声。 “六丫头,若有一天镇国公府不在了,退一步海阔天空,有委屈便忍忍,千万别把自己的路堵死了,更不能不把自个儿性命当回事儿。红颜白骨不过是让人唏嘘一场,又有谁会真的放在心上。” 说完已累极,闭上眼,颤着唇,不过片刻便又昏迷过去。 轩辕皓在镇国公府遇到了两表兄弟,吕子鸿与秦翊伦。 这两兄弟便是穆明华、穆明月定亲的未婚夫。皆是风度翩翩的世家小公子,虽承不了父辈的爵,却都是名门嫡子。 兄弟俩一样的都是今科的仕子,排名第七,第八。虽不是状元、探花,却是前十中最年轻有为,家世最好的。两人还同入了翰林院。 外来仕子又兼入的又是名声在外,实无实权的清水衙门,欲一展宏图的两兄弟初来驾到,自有一番不为人知的艰辛。自从与镇国公府定了亲后,才算是彻底在业都站稳了脚跟。 二人见了太子自是一番热络的见礼。 轩辕皓来之前,就己将这二两人的底细查清楚。他深以为在现今这样情况下这俩人着实是穆明华穆明月的良配。既是良配为了穆霜他也该添把柴加把火让这两姐妹尽早嫁人走路,省得以后守孝在家太过空闲三天二两头来缠穆霜,说些不着调的闲话,让他与穆霜生了嫌隙。 轩辕皓端坐在正厅主位上,穆诚儒带着穆家子弟正在守老太君院子里。厅里除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下人,就是他与那俩兄弟了,时机刚刚好。 呷了口茶,轩辕皓才不咸不淡地道:“听闻吕家祖母卧病在床?” 吕子鸿讶了讶赶紧点头称是,这太子好端端地怎地关心他祖母来了?难道太子不更应该担心后院那个快断气的老太君么? 又听得太子和颜悦色,面带微笑地说:“祖母生病作为孙儿自当尽孝……。”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吕子鸿心中一凛,凛在完全猜不透太子这话的深意。是指责他不孝?还是要给他升官把他外放去东南……。 蠢货!一点也不机灵,非要让他把话说明了么?轩辕皓收了笑容。 杵在一边的千年老蛔虫刘栓想起,今儿天未亮王福贵便去了喜铺,刚才又听到要被耽误婚期两姐妹的痛哭,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于是大着胆子低声嘟哝了一句:“王福贵的老娘病重,连看了几个大夫都说不成了,前日他侄儿娶妻沖喜,这病一下子居然好了,如今已活蹦乱跳能下地干活了。” 轩辕皓听了脸有些抽搐,太子府里谁不知王福贵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突然间蹦出个能下地干活的老娘,不知他是惊是喜。 这边却醍醐灌顶,两兄弟算是明白过来了。 秦翊伦抢先一步下跪道:“臣外祖母亦是久病不医,为尽孝道,臣愿娶妻沖喜。” 吕子鸿生怕落后亦紧随之。 媒婆的话三分真七分假,好在这三分真里那个最重要的“三小姐、四小姐与太子妃交好。”这一句是真的了。不然太子怎么会提点他们在重孝前娶了两位穆家小姐? 这样便已很好。 当初媒婆上门时,说是镇国公继妻的嫡孙女,长得花容月貌,又是极受宠的太子妃最交好的姐妹。两兄弟一听就心动了,赶紧书信一封回禀家中长者。数日后,长辈们来了,迅速为两人定下了婚事。 定了亲后,两人在业都待得久了,总有那么一二个知交好友推心置腹地告诉他们镇国公家的尴尬事。 两兄弟入了耳,又撞上老太君病危,心思开始有些活络。 今日来府探病,两兄弟在这厅上揣着心事呆坐了半天。这会儿听了这样的话,不但稳了心思,还隐隐生出急于求娶的神色来,早点顺了太子的意,坐实姻亲关系,也能早些找个实缺。 第44页 两人一表明心迹,就见太子面容怪异地笑了笑,道:“二位既有此孝心,便应早些与镇国公商量,万分火急,迟了怕是一场空了。” 两兄弟闻言一愣,同在想这老太君还能撑多久。 刘栓像知道了他们所想,站在太子身后,悄悄朝他们伸出了一根手指,又伸一掌对切一下。 一日,不对,才半日了呀。 两兄弟惊得从座上跳起,即刻起身要去找穆诚儒。 说曹操曹操就到,穆诚儒领着二个大儿子来了正厅。 还没等一屋子人虚头扒脑地晗暄完,两兄弟就一头跪在了穆诚儒面前,求他准予沖喜。 穆诚儒听完他们的话,原本不算好的脸色的更不好了,冷冷地朝轩辕皓投去一瞥。好能干的太子,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就哄得人要冲喜了。 穆明华穆明月的父亲,穆涛倒开心地笑了,嫁了好,这样他就不用担心家里留了两个老姑娘,让人背地里嚼舌根了。原本他还打算将两个女儿嫁个小门小户得了。但是媳妇可低娶,女儿们一个个都低、低嫁,尤其还不如穆刚那个庶出家的女儿,他便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生生把女儿留到了今日。好在借了太子妃东风,找了家世尚可的人家,心满意足。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老太君不行了,眼看又要耽误,这几天他可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眼下倒全解决了。 畅快。 穆涛不等父亲发话,就连道几声“好”。待穆诚儒冷眼风扫来,他难得地没有瑟缩,挺直了嵴背。 穆诚儒神色复杂地看了他片刻,终点了点头,对两兄弟说道:“事不宜迟。” 两兄弟得了允许,连忙出门打点婚事。可家中长辈已回老家,无人主持,两个毛头小子一时间千头万绪,手足无措起来。 幸而出了门不久便遇到了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拿着如假包换的太子府名牌,自称王福贵是太子府管家,特来为二位公子排忧解难。 王福贵带着两兄弟去了一间喜铺。 里面各色用品与人员都一应俱全,连现成的喜服都十分合身,像是早就做好了一般。喜铺还应了王管家要求,专门派了二十来个小厮丫头由王管家领着去两兄弟同住的府里帮忙操持。 王管家拍着胸脯道:“二位少爷放心,小的自会将事情办得妥妥噹噹,二位尽管当好新郎官,尽早把人娶回就成。” 这便是跟在太子身边的那位公公口中那个沖喜行家王福贵公公了。一回生二回熟,两兄弟放了心,“那便有劳了。” 吕子鸿想起老丈人刚才那张笑得合不拢的大嘴,趁着换喜服,找了个无人之机低声问秦翊伦:“莫不是镇国公府早已打了这沖喜的主意,不过是碍于脸面,等着咱俩先开口?” 秦翊伦此刻已穿上了喜服,照着铜镜边细细整理衣物,边小声道:“可不是,唉,管他呢,今儿太子开了口,咱就得应下。” 照完正面,又侧过身子照背面,瞟了眼关严实的屋门,再度压了压声:“看太子这热心劲,若不应了,不光没官升,怕还要招祸。哎,帮忙看看衣服可齐整?” 吕子鸿瞧了一眼道:“可以了。也对,反正咱想搭上的也就是太子府。太子这回能上心,目的也算达到了。” 秦翊伦点头。 这是业都有始以来最快的一场婚事了。 上午定下的婚期,下午新郎官就吹吹打打抬着花轿来娶亲了。 两位新娘半日之内峰迴路转,临行前欢天喜地握着穆霜的手,真心道谢。 穆霜听着她们的话,知道是轩辕皓出了把力,看着两张真诚的笑脸,心头一片温热。 吕子鸿与秦翊伦二人从喜铺出来不及回家就直接来迎娶了。 接了人回府后,两兄弟面面相觑,原以为家中长者不在,无人操持,这婚礼定是仓促潦草的,谁曾想,短短二个时辰,宅子已焕然一新,鲜花红绸铺地,宾客盈门,爆竹声声,热闹非凡,与他人相比不差分毫。 吕子鸿与秦翊伦目色渐亮,各自领着新娘,踏上火红大道,心中喜悦,一步一步走得极快,如踏上了步步高升之路,恨不得转眼就光宗耀祖,位及人臣。 若他们晓得太子素来给个甜枣后,会狠狠来一巴掌,怕是不会这么开心的。 第24章 心底殇 老太君隐隐听到鼓乐之声,睁开眼问:“谁在办喜事啊。” 穆诚儒一人静守在病榻之侧,闻言道:“是明华明月两姐妹出嫁了。” “嫁的可是东南的吕家秦家的嫡子,现翰林院的学土?” “嗯”,见老母亲神思清明,口齿也伶俐,穆诚儒心中一哀。轩辕皓带来的林修一剂药下去,母亲气息稳了起来。可他明白的很,这不过是轩辕皓怕母亲撑不到明华明月出嫁,下的吊命勐药。 这位太子动作颇多,不知按的是什么心,看不透,穆诚儒心中长嘆,看透了又如何,人心易变。于皇家来说手中权势远比人心来得可靠。 穆诚儒父亲早丧,母子俩相依为命,看尽人情冷暖。母亲竭尽全力将他带大,日子窘迫之时,自己节衣缩食,却从未减他分毫。 听着悠远的乐声,老太君目色渐迷茫,露出一丝微笑:“诚儿,娘仿佛看到了你当日成亲的样子,娘的诚儿是这世上最俊的新郎官。” 第45页 穆诚儒闻言有些愣怔,神思缥缈落在那个喜庆的日子里。 那张已模煳的脸骤然清晰起来,蛾眉皓齿,杏目飞扬,虽比自己小上二岁,却张口闭口的唤他“穆诚儒”,声过之处,如风拂阔叶沙沙作响,余音如丝韧绕在心间。 她每日与他一般必早起,痴痴地看着他运功练武。他办完差归家时,她必早早地等在院门口,屋内也早早地精心准备了可口的饭食。她熟悉他所有的口味爱好,衣食住行总是那么地妥贴如意。 她什么都迁就他,事事以他为先,只要求一点,他能对她一心一意……。 “诚儿!”老太君望着穆诚儒渐渐苍白的脸色落下泪来,挣扎着握住他的手道:“对不起,娘错了。那时娘以为诚儿喜欢娇妍明媚的女子,所以才舍了夏氏替你另聘了慕容氏,娘实不知你与夏氏有情啊!对不起,诚儿,是娘害了你。” 穆诚儒闻言拼命摇头,一手摭面,哽咽道:“母亲从来就是最了解儿子的,母亲没有错,错的是儿子……。”经年压抑的泪水就这么从指缝中倾泻而出。 …… 十月间红枫漫天之季,一群少年郎躲在树后偷看前来赏枫的各家贵女。 “哎,那不是才回业都慕容将军的女儿,慕容歆么?”一人惊唿。 青春年少的穆诚儒透过层层火红的枫叶看到了比枫叶更夺目的慕容歆。 长鞭舞得如龙飞鱼跃,一身绯红的衣裙在翩翩枫叶间炫然灼目,杏眼不经意望过来时,黑如曜石,亮如星辰。 穆诚儒一向沉稳有力心跳忽然间就那么乱了节奏。 回到家,母亲便问他“欲聘慕容歆为他妻,可否?” 穆诚儒只感觉全身的血液如快马般奔腾唿啸着涌入心脏,让他这颗已乱了节奏的心不堪重负,承受不住,几欲晕眩。 他低头嗡声“嗯”了一下后,逃也似地走了,生怕晚一步,自己便要失态晕在当场。 万事皆顺,天遂人愿。 不久穆诚儒与慕容歆就成亲了。 婚后两人琴瑟和鸣,如胶似漆。一年后便有了那个让他一生引以为傲的儿子穆锋。 人生得意,也不过如此吧。 那转瞬即逝的八年,是他最鲜活的岁月年华,浓墨重彩衬得以后的日子都失了色。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在听到同僚说自己“惧内”时,他心里便失了偏颇。鲜衣怒马,堂堂少年将领,御敌无数,无惧无畏,怎可被人如此嘲讽?! 穆诚儒有众多表妹,当有人告诉他,一位表妹倾慕他多年时,他实在是想不起是哪一个了。 但有那么一个人等了你近十年,说心里没有一点涟漪一点得意是假的。在一干狐朋狗友的推波助澜之下,为了争一口气,表明自己并不惧内,他私会了夏氏。 穆诚儒的运气实在算不得好,不过半盏茶功夫,慕容歆便长鞭飞扬杀到了。 许多许多年以后,穆诚儒才知道那是一个局,不过是那群人看不过他步步高升春风得意,于是找来夏氏找他的晦气。 夏氏也不若深情,这倒是新婚第二日穆诚儒便知道了,只单看夏氏看诰命文书比看他的眼神要亮上十分时,便知道了。后来查访到这人不过是欲订婚的前后两个对象都突然得急病去了,落了个克夫的名头,方耽搁了婚事,实与他不太相干。 被慕容歆撞见的时候用脚趾头也想得到,她必然大哭大闹,执着长鞭追着他打,无半点镇国公夫人风范,与乡野妒妇一般无二。 穆诚儒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恼怒异常,涨红了脸,指着夏氏对慕容歆怒斥道:“我欲纳她入门!你能奈何?” 慕容歆一张脸顿时血色尽失,终踉跄而去。 回去便病了。 穆诚儒憋着一口气,生怕心一软,慕容氏便又要不依不饶,非让他低头认错不可。因而对此不闻不问,独住在外院书房。 这一病月余不见好。 夏氏得知后,前来探病请罪。 穆诚儒生怕再度气到慕容歆,便从书房匆匆赶来。乍一进门就瞧见慕容歆对夏氏扬起了鞭子。 他大惊,只看母亲的面子,也不能让夏氏这个表妹在他房里受了伤。情急之下徒手挡下了鞭子。火辣辣的鞭痕从手背一直拖到肘部,汨汨溢出血来。 慕容歆含泪怔怔地看着他。 夏氏捧着他的手止不住地泪如雨下,慌忙扶着他去上药。 一场药上完,穆诚儒只觉得血气翻涌,昏聩中与夏氏成了事。 慕容歆当夜搬出了正院,住进了偏远的阁楼,从此大门紧闭再不愿见他。 穆诚儒着了道一时无措,又不甘愿低头认错,怕从此自己气焰全无,生生矮了她一头。于是凑着皇差出门了。 不曾想这一别便是诀别。 一月后,他收到家中秘信,道夏氏有孕。 多了子嗣,并未让他高兴半分,一想到慕容歆便头疼万分。索性不去管它,只当自己从未收到过信。 这一拖又是半月,直到家中再次来信,“慕容氏病危”,这才把他唬到了,披星戴月策马归家。 到家时,府门大敞,七岁多的穆锋一身重丧服正独自领人抬着棺椁出殡,见到穆诚儒只用红肿的双眼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不声不响依旧命人把棺椁往外抬。 第46页 “这是谁的?”穆诚儒指着棺椁颤声问。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相信里面躺着的人会是慕容歆。她向来身子康健,不久前还生龙活虎地往人身上抡鞭子呢!怎么可能会是她?! 穆锋只当没听到,催着人把棺椁往外抬。 “住手!”穆诚儒大掌按着棺椁狠狠往下压,棺椁应声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刚要挥手掀开盖棺,被一只小手豪不留情地挡住了。 穆诚儒气血上涌,狠心挥开小手,穆锋却整个人扑在了棺上,双眼似狼,散着从未见过的森然恨意,道:“母亲不想见你。” 穆诚儒此刻只想一看究竟,抑在心头数月的闷气,化成数股气流,在体内横冲直撞,他再没耐心,出手拎起穆锋丢在一侧,待要再去推盖板…… “住手!”,寒光一闪,穆锋持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袭来。 穆诚儒一个擒拿手就要夺下,只见匕首精光迴转,直刺穆锋自己的胸膛,穆诚儒惊出一身冷汗,还好剑尖堪堪在衣襟处顿住。 穆锋持着匕首抵在自己胸口,望着穆诚儒的目光全然是看陌生人的冷冽。 这是他手把手悉心教导出来的儿子么?如此忤逆!竟以死相逼。 生了怒意,穆诚儒再度出手,匕首入肉二分,渗出血来,在惨白的丧服中晕染开去。穆诚儒手顿住,僵在空中。 只见穆锋退后一步持刀抵着心口道:“你想看,便应母亲一事。” “好。”穆诚儒应得干脆,此时此刻便是千万件也愿统统应下来。 棺椁似在等着他来开验,并未封死,穆诚儒手一推,便露出那张熟得不能再熟,决不会错认的容颜。 脂粉未施,钗环未珮,一身素衣静静地阖目躺在那儿。 天旋地转,胸口闷痛难挨,双目欲裂,狠狠压下口中犯起的猩甜。伸手想去触碰,再次被挡住。 “母亲已故去,休要再去叨扰。”穆锋道。说完便命人将棺木盖死。 “住手。”穆诚儒出手用力抵着棺盖,心中怒极,这母子俩怎可突然间如此! 僕役们并不听他的话,十多个壮汉,生生将穆诚儒的手抵开,棺椁钉死。他这才发现这些都是生面孔,而镇国公府内的人一个未出,连老夫人也不见。 穆锋见他拧眉起疑,冷声道:“时辰不早了,见也见了,别误了行程才好。” 说完挥手命人起棺。 “要去哪里?”一阵心慌,穆诚儒双手扶住穆锋,赤红着眼问。 “仙寓山。” 听到回答,穆诚儒心头巨震,穆家祖坟并不在此。那不过是座人迹罕至的荒山,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她分明是不要他了。“不许!”他道。 门口的动静早已传入内院,夏氏先得了讯,由几名丫鬟搀扶着匆忙赶来,见了穆诚儒脸色苍白未语先泪,“表哥!” 穆锋直起身子,抬头直视穆诚儒,小小年纪个子不过才至父亲腋下,说出的话却如千年冰刃,能将人心肝剖开:“镇国公不是才应下一事,怎么这么快了忘了?母亲人已去,不会再言更多,这便她最后一桩事,生已不同衾,死又何必同椁!” 好个“生已不同衾,死不同椁。”穆诚儒全身的悲痛瞬间化为怒火,怒髮冲冠,不可遏,这母子俩说走就走,转眼间便同自己决裂。 “好,好,好,既如此……”他指着夏氏对穆锋恨声道,“半月后我便以正妻之礼迎她过门。” 穆锋剎那间泪流满面,僵硬着脸,一步步转身领着棺椁出了门……。 第25章 争位 烛灯初上,已是入夜。 老太君的目光也随着烛火渐渐明灭不定,声音微弱:“诚儿,若有机会,帮娘替他们母子上柱香,娘这一生最对不起便是他们,尤其是慕容氏。当年娘想让夏氏进门,可她偏不同意。于是趁她尚在病中,欺穆锋尚且年幼,便断了她的医药,将她禁在府中,不过想逼她同意,并不存要她命的心思。可哪想到慕容氏如此烈性,得知夏氏有了你的骨肉,不过二天人就受不住去了,当时楼内只穆锋一人守着她。一夜之间,锋儿像变了一个人,恨上了这镇国公府每一个人,持着刀剑,从六皇子府讨来侍卫,决意要将慕容氏葬入仙寓山,甚至连丧礼也不愿让穆家人办,说不屑穆家再惺惺作态,扰他母亲。” 说着浊泪肆溢,“我若入了地府是无颜再见他们了。造下的罪孽终究要还的,只愿入那十八层地狱,洗清这一身罪,来世清白……” 说着声音愈来愈低……。 老太君于当夜去世了,丧礼办得十分隆重,丧事之后,镇国公穆诚儒的身体如轩辕皓所料迅速垮了下来。 一死一病,世子悬而未决让镇国公府乱了起来。 病榻前穆涛与穆刚、穆珍三房儿子就世子一位争得头破血流。 穆涛自认继室嫡出,世子位理当归他。 穆刚一改平日温文而雅的作派,指着穆涛的鼻子大骂:“呸,不过是个野路子来的儿子,还好意思说什么嫡。这业都之人若都当你是个嫡,你那两个女儿为何嫁不进与镇国公府门第相当的人家!哼。”穆刚眼睛瞥向太子府方向,慢悠悠地道,“镇国公府嫡女合该配的是那样的人家。” 第47页 穆诚儒卧在榻上,静静地看着众人争斗不休,沉默,思绪却已飘了久远……。 慕容歆过世不到三七之日,他便娶了新妇,人人都贺他有情人终成眷属,得偿所愿,可他却浑浑噩噩,不喜不悲,不痛不痒,失了所有感观。 直到第二日,他才彻底清醒过来,自己妻儿已散,孤寡一人。 大醉之后次日清晨醒来身侧一张陌生的脸,吓出了他一身冷汗。慌慌张张地跑出来,生怕慕容氏长鞭一扬杀过来,他从正院跑到侧院,又从侧院跑到阁楼,转了整个镇国公府都不见慕容氏人影,凉风吹过,徒然警醒,她已不在了,从此阴阳两隔再也见不到了。 依家规,新妇第二日需在穆氏宗祠里拜见长者宗亲。在宗祠中,他见到了已消失多日的穆锋,一身素袍略略宽大,脸颊苍白清瘦了许多,眼里有了一股与年纪不相附的阴郁沉稳。 依礼,穆锋应向穆诚儒与夏氏叩拜,敬茶,认夏氏为母。 穆诚儒与夏氏并排坐于正位之上,望着七多的稚儿,突然间感观回归心中发涩,心生不忍,才要免了穆锋的礼。却见他抢先一步跪下,一盏茶高高举于头顶,奉了上来。一言不发,固执地等着他与夏氏取盏喝茶。 穆诚儒一颗心由涩变痛,怎么也伸不出这接茶的手。 倒是夏氏端着得体的笑靥率先接过了茶。茶盖一掀,浓重的腥味扑鼻而来,夏氏瞬间干呕不绝。 “你下毒?”老太君腾地站起,厉声质问穆锋。 穆锋剎那的愣怔之后,看向老太君却是一脸瞭然的嘲讽之色。未及穆诚儒阻止,他夺过茶盏一饮而尽,茶盏砸在地上,碎成齑粉,眸子一沉,双手击掌喝道:“进来!” 守候多时的数名禁卫军与一位嬷嬷,由门而入,大门敞开,不知何时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还没等在场各人反应过来,那位嬷嬷已搭上了夏氏的脉,一探之下,大惊失色,高声惊唿道:“这位夫人并非中毒,实乃已有孕月余!” 在场穆氏宗亲与围观之众皆譁然。 穆锋双目紧紧盯着穆诚儒,对身边的侍卫道:“请御医再探实了,莫要冤枉好人。” 早已候在一边的两名御医与一位穆氏医者上前一一探脉,皆道:“已孕一月余。” 做实了未婚先孕一事,穆锋再不管其它的了,木然起身出了门。 “此等未婚便与人苟且之妇不堪为穆氏宗妇!” “丢尽穆家列祖颜面。” “穆氏容不得半点血脉混淆之嫌。” …… 穆诚儒心中钝痛,满眼都是那个渐渐远离小人儿的背影,对于周遭那些质问声充耳不闻。什么都不重要了……。 之后的若干年,穆诚儒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穆锋的消息。 他投靠了六皇子轩辕政,成了皇子伴读。 他与轩辕政一同拜入太傅谢远门下,且长住谢家。 十七岁那年,他夺了文武状元,一举成名,成了人人艷羡男儿郎。 来镇国公府提亲的人络绎不绝,穆诚儒只是默然,他知道自己已失了作父亲资格,再当不得这个主了。 意外的是,穆锋回来找他了,虽然态度有些冷,但总算面子上认了他这个爹。 穆锋重新住进镇国公府,不外乎他欲与谢蓉成亲,想堂堂正正三媒六聘将人娶进门。 穆诚儒几十年来鲜有的受宠若惊,尽心竭力地操持好婚礼。 风风光光的婚礼一完事,穆锋便领了谢蓉出府另闢了穆宅。 那时的穆诚儒早不復当年,心中已生不出半点火气,唯有无尽的苍凉。 多年来穆诚儒一直自请戍守岭南边境,鲜少回府,他见穆锋的次数少之又少。偶尔在朝中相遇,每次都是冷眼相对,相顾无言。 没曾想,数年后他们父子也有联手抗敌之日……。 蛮夷来犯,西北边境失守,安平王父子牺牲于战场之上。 敌军逼近潼关,大业危在旦夕。 此时轩辕政已登基为帝,天子命穆锋为先锋大将,将穆诚儒调至西北,率穆家军相助。 父子间心有灵犀,所向披靡,短短三月便击退蛮夷,乘胜追击千里令其大败,元气大伤,至今不敢再来犯。 战场之上,生死之间父子握手言和,遥在业都的深宅后院却起了火,这场火烧尽了穆锋对穆家的最后一点眷恋。 …… 轩辕皓前来探望穆诚儒时,正值穆涛、穆刚,穆珍三兄弟大大出手之时。有那么一瞬,轩辕皓都怀疑自己走错了门,到了角斗场了。 兄弟扭打成一团,各自的儿女也下了场,各帮各爹。苦了穆珍最小,只有挨打的份。 见了轩辕皓进来,万分委屈:“太子,我若当不上世子,便要被哥哥侄儿们打死了。” 轩辕皓瞥着嘴心道:“当上了,一样也得被打死。” 好在这些人到底还敬畏他这个皇家太子爷。一个个悻悻摆了手,在轩辕皓凌厉的目光下鱼贯而出。 屋内只余轩辕皓与穆诚儒两人。 穆诚儒倚在软榻之上,双眼放空,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祖父,身子可好些了?” 第48页 听到这个不太熟的声音叫自己祖父,穆诚儒神思回归,转眼看向轩辕皓。 “哦,太子来了,臣参见太子。” 穆诚儒起身欲行参拜之礼,被轩辕皓一把扶住,“自家人,祖父何必多礼。” 既如此,穆诚儒也不再客气,靠回软榻,一双眼望向轩辕皓身后。 “霜儿未来。”难得太子爷肯解释一下,“更深夜寒,她早早睡下了。” 穆诚儒掩了失望之色,静静地等着轩辕皓往下说,心里非常明白乘夜来访,必是有话要单独跟自己说。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皇家孙女婿是来劝他分家的。 穆诚儒愕然,随后心里有了一丝怒意。自己确早有分家之意,但那时穆锋尚在,可如今镇国公府世子悬而未决这家如何分? 轩辕皓在榻边的椅上坐定,胸有成竹。镇国公府多年未立世子,从来不是因为没有信服的人选,被皇家压着而立不了,而是在穆诚儒内心深处,从始至终视为自己子嗣的只有穆锋一脉,他不愿意将慕容氏穆锋从他的生命中分割开去。所以前世最后一刻,为了穆霜他将穆氏定军交到了自己手中。而没了镇国公的府门终酿成大祸。 想到穆霜,穆诚儒千思百转,压下怒意,沉声道:“世子未立,这家要如何分?” 轩辕皓不答反问:“祖父欲立谁为世子?” 穆诚儒一口鲜血闷在喉咙,只觉得胸闷晕眩,整个人隐隐作痛。 轩辕皓递过一杯热茶,穆诚儒呷了一口,才透过气来,失力地靠在榻上软枕上。临老了,所有的伤,愈发痛了。 轩辕皓道:“祖父多年来一直戍边,无暇顾及家中子孙,他们亦少有约束,他们的行为虽无大错,却也不誉,无论从军或从文都是仗着镇国公府的势,踩着人头往上爬,都是些庸碌专营之辈。” 分家本不该由他提出,可实在等不及了,他得赶在穆涛穆刚愚蠢作死前,将穆霜摘出来。至于其他人,要作死的依旧让他继续作死好了,与他何干?反正前尘往事一个个都算不得无辜,也算是个报应。 看了看窗外浓稠的夜色,轩辕皓有片刻的失神,缓缓道:“将来这样的人只会连累霜儿。她何其无辜只因一个姓氏却要为这些人所带累。” 听出了话中之意,穆诚儒双目微阖,心里风浪翻涌,思量良久,才问道:“太子这是想散了镇国公府?” 第26章 分家 听出了话中之意,穆诚儒双目微阖,心里风浪翻涌,思量良久,才问道:“太子这是想散了镇国公府?” 说着倏然睁开双眼,看向轩辕皓,只见端方贵公子,稳稳坐在椅上,见他看来便直言道:“于镇国公府来说,没有名正严顺堪当大任之人,祖父无论立谁都不足以服众。世子未立便已公然争斗,若真立其中一位,祖父众多儿孙怕都要刀戈相向了。” 烛光下那人一字一句道来,年青如玉的脸颊半明半暗晦涩不清。 “于太子府来说,如今这太子妃娘家除了祖父您,满院的人没有一人能真心待穆霜的。不是所有旧怨都能化解的,做过的事,岂是说了便能了?说瞒就瞒得住的?即便岳父母已故,穆霜年幼不知细情,可总有人知道。若不然便不会有望江县山道之上的祸事了。尘年往事埋得久便是杀人之利刃。” 穆诚儒将手中茶盏放回桌上,目色渐沉。 轩辕皓顿了顿道:“当年双方各执一词,可祖父那时听得最多的怕是府内所言,今日孤把张嬷嬷带来了,祖父合该好好听听。” 穆诚儒目光一闪,变得锐利。 张嬷嬷一身藏青棉服,髮髻梳得纹丝不乱,干净利落,数月的将养腿脚已完好如初。 进屋行完礼后,才娓娓道来。 穆锋与谢蓉婚后不久,谢蓉就有孕了,可胎儿在二月间流失了。谢蓉因而伤了身,多年不曾有孕。 业都坊间一直传言,谢蓉不孕。 谣言初出之地便是镇国公府。当年老太君还与夏氏登门劝谢蓉为穆锋纳妾,道镇国公府世子岂可无后。 穆锋夫妇情深自是不予理会。 谢蓉再次有孕已是九年后,这一胎夫妻俩自是万分珍重。 偏巧夷敌来犯,穆锋领皇命出征西北。此时谢蓉已孕四月余。 三月之后,罗皇后召见,说是边关传来消息,召谢蓉进宫。 谢蓉进宫之后得到西北大捷之讯自是十分欢喜。 出宫回家的路上不知为何突发胎动,疼痛难忍有临盆状。 同来入宫听讯的老太君与夏氏见状,不由分说,一辆马车将人载进了镇国公府。 世子妃有孕镇国公府同样也早早备下了产房。回镇国公府生产原也无可非议。可坏就坏在生下了死胎。 所有人都说谢蓉生下的孩子落地便死了,唯有谢蓉一人拒不承认,哭喊着还她孩儿。 谢蓉与镇国公府众人各执一词。 穆锋回来后信了妻子之言,与镇国公府反目,自请去了世子位,弃府而出,带着谢蓉去了江南,从此天涯海角四处找寻失踪的孩儿。 再次听到这往事,穆诚儒依然心痛,抚胸顿足喘不过气来,当时他何曾愿意相信那是个死胎。 张嬷嬷说到此,一下跪在穆诚儒面前,泣声道:“当日夫人早产兇险万分,产子后便因大出血昏迷,奴婢只匆匆看了小少爷一眼,见他虽身量未足却气息平稳,便将他交给了卫、陈两位嬷嬷。自己则专心照顾夫人。天明时分夫人总算缓过气来,醒来后却被告之孩儿已死,这让夫人与奴婢如何能信。” 第49页 穆诚儒沉思良久,才落寞道:“早产二月余的婴孩能活的并不多。” “不是。”张嬷嬷泪流满面,“夫人并不是如老太君所言得了产后癔症而胡言乱语,当日跟在夫人身边的卫嬷嬷乃安平王府的人,是安平王世子妃派来照顾夫人与孩子的,她实则是位医者,每日为夫人探脉,都说夫人与孩子都十分康健。孩子生下时,她亦说孩儿虽不足月,但气息稳,无甚大碍。怎么会突然去了?” 穆诚儒道:“早产儿本就……”那日谢蓉产后血崩,危在旦夕,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投在了她身上,包括卫嬷嬷。后来还是卫嬷嬷与大夫一起把谢蓉给救了回来。卫嬷嬷那慌乱中的匆匆一瞥许是作不得数。 张嬷嬷摇头:“若是别的医者,奴婢尚且不信,但卫嬷嬷的话,夫人与奴婢都深信。她乃是一名神医。 西北失守,安平王父子战死,世子妃身中毒箭,回到业都产下孩儿不久便去世了,小王爷落地就带了胎毒,幸得卫嬷嬷救治才得以留下一命,只是余毒需一味雪山红莲才能清。 雪山红莲罕见,恰巧夫人曾服过。卫嬷嬷见到已有七月身孕的夫人大喜,道药性全在夫人肚中孩儿胎盘之上,于小王爷来说最为适宜,待夫人产子后取来胎盘给小王爷服下即可全愈。因而她一直跟在夫人身边,寸步不离。 卫嬷嬷也曾与夫人言,她腹中的孩儿得红莲庇佑比之一般孩儿更强健些。 同是七月早产小王爷中了胎毒尚能救回,一个婴孩是否有恙卫嬷嬷岂会看不出?若真有恙,胎盘之血已污,如何能治好小王爷? 所以夫人才坚信小少爷并未亡故。” 穆诚儒听罢,微微俯身,紧着嗓子问:“后来那孩子可有找到?” “没有。” “当时这些事为何不说?!”穆诚儒突然间起了怒意,沉声喝斥。 “老太爷,怎会不说,夫人与奴婢对老太君他们说了多次,可都被当成了癔症,不予理会,甚至以将养之名把人禁足在府中。直到老爷回来,才开始查找小少爷,可已过月余,镇国公府上下众口一词,无证无据之下,一个小婴孩哪里找得到。就连卫嬷嬷入宫救治小王爷后也不知所踪了。 事情十分蹊跷,那日夫人出门时身子还好好的,一出了宫便阵痛了,明明穆宅离皇宫更近,可老太君与夏老夫人说是镇国公府的嫡孙当在镇国公府出生,一路颠簸硬生生将人带回了府。当时府内虽设了产房,却没有产婆与大夫,后来来的产婆与大夫都是夏老夫人临时叫的,夫人血崩之时,两人都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幸好卫嬷嬷在,才保住了命。 说句诛心之言,她们这是要人性命啊,对待大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一个初出生的婴孩?! 事情的经过,十七年前夫人与老爷都已禀过老太爷,也与老太君和夏老夫人当面对过峙,老太君与夏老夫人说得有理有据,无可挑剔。” 说到此,张嬷嬷深深叩首下去,泣道:“但捨近求远,入府生产时又全无准备,镇国公府全然不把人命当回事,单凭这一点,怎能不让人怀疑大开方便之门后,有人乘乱下了黑手。” 夜色浓重寂静,只有穆诚儒剧烈的咳嗽声骤然惊起,脸色涨得通红,额上青筋直暴,轩辕皓慌忙叫来大夫,穆诚儒难受至极,一把夺过大夫手中的药瓶,头一仰悉数全灌进了肚里,这才好了些。 挥退了呆立的大夫,这才努力平着气息,红着眼看着张嬷嬷问:“穆霜可知?” 张嬷嬷道:“奴婢在来业都的路上己告知小姐。” 穆诚儒骤然失力地靠在榻上。 张嬷嬷又道:“老爷和夫人走前嘱咐奴婢,若有一天,小姐需回业都便将往事如数告之,但奴婢深知,老爷夫人生前选择隐瞒,定是不想让小姐因往事而心生怨恨。所以奴婢并未把先前心中猜测之言告之。” 穆诚儒沉默良久,又忽然问:“当年那孩子可有特徵?” 张嬷嬷答:“他肩上有一枚蝶形的褐色胎记。” 穆诚儒闻言抚肩愣征许久,倏然哈哈大笑。笑声过后,对轩辕皓通快道:“当如太子所愿那便分家吧。” 从镇国公府出来,夜色已深,上车辇时,轩辕皓忽地转身问张嬷嬷:“岳母为何会服雪山红莲?” “回太子,因为夫人中了毒。”张嬷嬷答。 “什么毒?” “银月夜。”张嬷嬷答完便觉得周遭冷叟叟的,气温骤降,抬眼看时,太子已转过身大步跨上马车,车帘落下,遮盖了一张神色冰冷的脸。 第二日,镇国公府便分家了。 穆涛,穆刚,穆珍三人统统出府另立门户。家财不偏不倚分成三等份,三子各执一份。 世子不立,穆家军依旧牢牢控制在穆诚儒手中。 三人自是闹腾不休,不愿分家。 其中闹的最厉害的是穆涛,因为穆诚儒一纸休书将夏氏也赶出了府。 穆涛领着家眷十余人跪在穆诚儒面前,求他收回休书。 穆涛道:“母亲自嫁进穆家,孝敬婆婆,打理府务,四十余年来,从未敢有所懈怠,何至于无缘无故说休便休了,让儿孙们的脸面往哪里放?” 第50页 穆诚儒双眼瞪得如铜铃,道:“你母亲能进这家门,不过是老夫一时昏蒙所致。乘如今尚有一口气在,自当退回去。” 一番话无情至极。 第27章 相聚 已是深冬时节,寒风凛冽,万物萧瑟。 穆霜意外收到了夏氏的拜贴,沉吟一会,便将拜贴退回。这是她最不想见的人,也是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午后时分,夏氏再次登门,言有要事需见太子妃。 管家王福贵对镇国公府的事向来关注,也清楚夏氏被休,镇国公府已分家。自家太子更是百忙之中不留余力地参了一脚,至于为何要参这一脚,资深管家自然不敢多想。作为人精但有一点他是感觉得到的,那便是太子夫妇对这夏氏是深恶的。不然也不会在促成沖喜之后,便把夏氏两位新孙女婿远远地打包发配到一个贫嵴之地当县令,连带着穆刚也要被发落到一处不毛之任个闲职了。依着太子的一向的脾性,这些人恐怕没个十年八年别想回来了。 他站在门房摸着圆脸,该是凶神恶剎将人吓走,还是连唬带胁把人轰走? 正这么想着时,门前来了一匹快马,马上少年一弯长弓背在身后英姿飒飒,长眉飞扬,目中含笑。 王管家讶得瞪大了眼,这不是被太子哄出业都太子妃的竹马刘越飞么?太子今日定然要不痛快了,糟心事太多。 刘越飞下马,拎起包袱,与王管家打了声招唿便往里走,像到了自己家一样。细想之下,也确实是,他以前不就是住这里的么? 王管家已顾不得夏氏,连忙跟上,扯着笑道:“刘公子来了啊。” “嗯,是镇国公爷叫我回来的。” 镇国公为何叫他回来?还没等王管家想明白,刘越飞一个包袱甩给他,让他帮忙带回屋,开口就问:“穆霜呢?半年多未见,还不知成啥样了,我去见见她。” 边说边往后院走。 王管家扯住刘越飞衣袖道,“这深宅后院都为女眷,刘公子实不合适说去便去。” 谁知刘越飞一听这话,眉毛都竖了,摸着身后的长弓,咬牙道:“太子是不是有小老婆了?这后院除了穆霜还有别的女人?” “没有没有。”王管家一颗胖脑袋摇得像波浪鼓,赶紧为主子以正清白。 “没有便好。”刘越飞放了心,想了想,到底还是指着前面的凉亭道,“我在那儿等,你叫穆霜来。” 太子府在接二连三的不速之客后,主子终于急忙赶来。 轩辕皓才踏上府门石阶,夏氏便深拜下去:“臣妇叩见太子。臣妇求太子帮忙说情,让镇国公收回休书。” “写下的休书便是泼出去的水,岂是说的就收的?”轩辕皓淡淡地道。 “有何不能?”夏氏道,“这天底下也只有太子能帮臣妇了。” 轩辕皓不语,脚步不停。 夏氏上前几步,嘴角不自知地扬起低声道:“银月夜乃是伏家献给罗皇后的秘毒。” 轩辕皓脚步只一顿,回过身冷冷瞥了夏氏一眼,便继续上阶。 夏氏急道:“太子若不相帮,臣妇便只能对太子妃与镇国公坦言了。” 轩辕皓回过身冷冷瞥了她一眼,袍角一闪已入了府。 守在门口的侍卫见状,十分有眼色地忙将夏氏赶离。 轩辕皓走进府才过二门便听得一阵笑声,抬眼看去,凉亭之下,一粉一青两人相对而立,看着光秃秃的树丫不知在讲些什么,不时地发出刺耳的笑声。 正欲抬脚过去,身后传来热切的唤声,“三叔!” 怎地才走不久就都回来了?说好的一去不回的,完全不按套路啊。轩辕皓脑筋直发抽。 轩辕宇一身黑裘跑了过来,半年多不见,人长高了也壮实了很多。看到亭中之人,眼睛亮了亮,越过他,喊道:“穆霜,刘越飞!” 亭中两人闻声同时转过脸来,一般无二的弯眉笑眼,看得轩辕皓沉了脸色。 三人完全无视他,久别重逢叽叽喳喳聒噪得很。 饭点时刻,轩辕皓的脸色沉到了极点。 轩辕泽抽风般破天荒地领着鲜少出门的轩辕博与轩辕钥登门蹭饭来了,美其名约:借太子府弟为轩辕宇接风。 天不遂人愿,一向清静的太子府今夜热闹起来。 跟随他们的还有一干女眷。 大皇子妃陈氏,二皇子妃钱氏,端平公主,王倚云和公主夫家的小姑子柳若幽。 柳若幽十六岁的年纪,人如其名,有空谷幽兰之色,行走间妖妖娆娆,如弱柳扶风。比之王倚云别有一番风流之态。 穆霜一向喜爱美人,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直贊:“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 柳若幽羞红了脸。 一干人落坐。穆霜左右手分别是大皇子妃陈氏和二皇子妃钱氏。大皇子妃边上是端平,柳若幽和王倚云。 陈氏眉目清淡,人也淡如素菊,话不多,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笑容。 钱氏与轩辕钥的粗犷不同,是位温婉秀丽的弱质女流。她显然与陈氏更相熟些,两人不时地论一些养育子女的经验。 陈氏虽未生养,但府中妾氏已为轩辕博育了一子,年方四岁,这孩子自小便养在她屋里,她事事不假他人之手,亲力亲为。相对于钱氏这个新任母亲,自是有一番育儿心得。 第51页 王倚云有些心不在焉,今日她是被端平硬拉过来的。平日里与端平并不相熟,端平冒然请她陪同赴宴实是有缺礼数,但极受宠的公主相邀,也不好拒绝,更何况今日那人也在。 距那日山庄一别己有数月,私奔一事,如轻风拂过不留踪迹,无人知道她曾与一个男人私逃了三天。 眼见婚期将定,那人却全无动静,自己送去的信也石沉大海。!若不是从他人处得知四王爷日日上朝,勤勉上进,王倚云要以为这个人已消失了。 从最初不安,心伤,到如今的些许心灰意冷,她再也不甘于等待,想借今日问个清楚。 柳若幽平日里没少被端平拉来赴这种不太熟的宴会,自成了一套应对之法,那便是少言静观。 眼前的太子妃明媚如娇花,一对眸子流光溢彩,含着如春风般的三分笑意,显然是将养在温室被人精心呵护着。同样的花季之龄,她却过得如此恣意。而自己却被迫时常抛露头面,与人待嫁而沽,不免落寞。 一张桌子上,陈氏与钱氏碎碎轻语,穆霜听得有趣,还不时地插上几句。 陈氏不由轻笑:“太子妃将来必是位好母亲。” 穆霜老脸一红,低头轻啄一口小酒。 “太子妃成婚也有半年多了吧,怎的还无消息。”寡居在家的端平已听得厌烦,忽地冷言出声,眼睛还不时地往人肚子上扫。 穆霜脸色一僵,到底还年轻稚嫩,一时语滞。 “不急,太子妃年龄尚幼,生产之事再过上两年也不当紧。”陈氏道。 端平冷哼:“不能生的即便到了二十五六也生不出来。” 话音一落陈氏白了脸色,执罗帕的不住轻颤。 穆霜轻拍陈氏手背,肃然道:“端平你无理了。” 端平一愣方知失言,嘻嘻一笑,大方地起身给陈氏斟满杯中酒道:“是端平失言,莫怪。” 陈氏饮了一口,自是作罢。 端平顺势走到穆霜前,亦是倒满酒道:“是端平错了,太子妃别怪端平口快,只是一时关心太过,才失言冲撞了二位。” 说完俯身对穆霜低语道:“芙蕖宴那天在一处楼阁内发现了含有“银月夜”制成的香,虽量微,但却能致人不孕,因想着那日来来往往女眷颇多,若有人沾了,便是罪过了,故此失言相问。” 银月夜?穆霜心头一跳。 端平声音更低了,耳语道:“当日在楼内还发现了一具莽汉尸体,这莽汉来路不明,被人当胸一剑刺穿而死。不知道那日楼内还有些个什么人?” 这事穆霜倒是知道的,轩辕皓跟她讲,那莽汉与人偷情,约人在楼内相见,怕人不从,就燃了灭人神智的媚香。而她与轩辕宇则是不小心误入,为保两人名节他不得以出手杀了莽汉。 至于春月几人为何失踪,轩辕皓道是她们太笨,九曲迴肠之路,将人跟丢。 对于轩辕皓的话,穆霜向来深信不疑。只是他究竟知不知道“银月夜”呢? 穆霜忽地想起,自芙蕖宴后自己便一直在服林修开的养生药丸。每晚轩辕皓总要亲眼看着她服下才歇息。 他是知道的,穆霜想:可为何瞒着她?难道是……,想到一种可能,穆霜瞬间凉到了脚,神色已变了数变。 这里的女眷因端平几句话而悻悻。 那头男宾们正畅饮。 刘越飞与轩辕钥同好武,两人讲起十八般武艺涛涛不绝,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轩辕博安静地侧耳倾听,偶尔也插上一二句。 “听刘公子口音像是岭南一地的?”轩辕博问。 “家中父母长住岭南,小时候在岭南长大。”刘越飞道。 轩辕博看了看刘越飞与众不同的手掌又问:“刘公子善弓”见他点头才又道:“听闻镇国公善弓,少年时有百步穿肠之美誉,刘公子莫不是镇国公的麾下的弟子?” 第28章 恍惚心动 刘越飞愕然,自己如今在穆家军中,这弓箭是穆锋教的。这些事虽不是什么大秘密,但对着不太相熟的人,总觉着合盘托出,似有不妥。 抬头便见轩辕皓黑眸扫来,神色很淡。这是让他不要多说? 虽然刘越飞打心眼里觉得轩辕皓为人不怎么样,但这人好歹也和自己沾亲带故不是么。看在他对穆霜还算好的份上,便听他的罢。 刘越飞挠挠头道:“镇国公还是借着送太子妃去镇国公府才得见到。总共才见了那么三四回。” 这便是表明不是了。 轩辕博为刘越飞斟上酒,浅笑,不再多问了。 轩辕皓勾勾嘴角,总算长点脑子了。 一边的轩辕泽与轩辕宇三五六喝,居然拼起了酒。轩辕泽得空还不时地往太子杯中倒酒,企图灌醉他,分明不安好心。 轩辕皓高冷地抬手盖住了酒杯,不欲再饮。 轩辕泽冷哼,也不再劝,大冬天地腾地掏出一把新扇,“嗖”地一展,唿唿扇了起来。 冷风与热酒交汇,让边上的人打了个寒战。 轩辕皓一眼扫过扇面后,执起酒杯,斟满,负气一饮而尽。 这群山叠翠图分明是出穆霜之手!而自己二世为人到如今却连个纸片也未曾捞到过! 第52页 一把破扇开了又合,轩辕泽终于等来了轩辕宇正中下怀的发问。 “四叔,这是太子妃画的么?” “自然。”轩辕泽将扇面从众人面前晃过,未等人看清,一合,收回后,开始细细与人讲扇子的由来。一张嘴开开合合,从破庙遇险到太子妃为谢他救命之恩而重新打制一把摺扇,还特意费尽心力画了这幅群山叠翠作为扇面。 一段故事讲得惊心动魄,尤其是对太子妃的救手之恩更是重中之重。 这说书的本事,比茶楼的先生还要胜上数倍。 在场的除了轩辕皓大家都听得入神。轩辕博轩辕钥两人面面相觑;轩辕宇满眼艷羡;刘越飞不齿,小时候她还下水摸鱼捉虾给他吃呢。 酒足饭饱之后,轩辕博言力不能支,起身告辞,轩辕钥自是识相要同行。 可轩辕泽与轩辕宇已烂醉如泥,趴在桌起不来了。 轩辕皓正待叫人护送两人回去。 轩辕博笑道:“这两人回府也就一人,年关当头未免也太冷清了,不如……。” 话未完,轩辕泽发起酒疯来,抓着轩辕皓胳膊大喊:“我不走。住这儿了。” “我也不走了。”轩辕宇紧跟。 两人各一句话说完,皆适时地不醒人事了。 刘越飞笑:“这下可热闹了。” 轩辕钥扶着轩辕博走得飞快。 这边穆霜送走了陈氏与钱氏,端平领着柳若幽、王倚云亦来和太子夫妇告辞。 柳若幽小酌几杯后,更添了几分媚色,站在王倚云边上两人各有千秋,皆是一等一的美人。 穆霜酒意上头眯着眼嘆谓:“梅需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这小流氓样不由地让站在身侧的轩辕皓失笑,抬手揉了揉她脑袋。 端平闻言哈哈大笑,得意道:“太子妃我这小姑子不差吧。” “甚美。”穆霜由衷地道。 “喜欢吧?”端平眼角一挑问道。 “如此美人自是喜欢。”穆霜道。 “喜欢便让她留下侍候如何?”端平笑道。 敢情是挖个坑让她跳啊,当她吃了几杯酒就分不清南北了? 穆霜瞬间敛了笑意,“不好”,借着酒意微醺拒得痛快。 轩辕泽不顾端平与柳若幽又红又黑的脸色,适时地醒了,发出一阵刺耳的暴笑。当几道目光回首来看时,再次倒在桌面上不醒人事。 送完客,夫妻两人缓缓踱步的往府内走。 “今日听端平道,那日的香中含有银月夜。”穆霜停住脚步,眼里有遮不住的忧虑,直言道:“我是不是以后不能有孩子了?” “胡说。”轩辕皓心里一惊,忙道,“你只是吸入了一些,又及时服了药,已无大碍。” 穆霜双目泛红道:“可我娘……” “霜儿,你娘最后不是有你了么?不告诉你便是怕你多思多想。”轩辕皓将人搂入怀中,手心贴着她的小腹,亦是有些伤感,“我保证,咱们的小豆丁定会来的。明年柳树抽条之时便会来。” “什么小豆丁?”穆霜问。 轩辕皓不语,只轻揉了一下她小腹。 穆霜明了,“真的?”,仰起脸看着他笑得灿烂。 …… 厅内轩辕泽已醉,透过窗楞迷离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外面已飘起了大朵雪花,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宫灯摇曵处,两人在雪中静静相拥,粉衣女子披着一袭紫貂狐裘,搂着男子的腰,长发微扬,笑靥如花,眼里散着细碎的星光,美得惊心动魄。凝视间,两人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之人。 “四王爷。”王倚云去而復返,出声唤道。 轩辕泽依旧望着窗外,许久才忽道:“本王有点想成亲了。” 王倚云怔怔地看着他,脸色渐苍白。 “你是个好姑娘。”轩辕泽终于转身看着她道,眼中恍惚,还映着窗外的景致。 王倚云落下泪来,转身出了门。 出了府门,便见一辆楠木马车静候在一侧,见人出来,车帘掀开,露出一张俊美的脸来。 朔风已候多时,见人出来,慌忙下车来扶,“下雪天,路滑小心。” 祖父真心疼爱自己,选的人自不会错的,王倚云心如针扎般刺痛。 大年三十的夜宴今年特别隆重,因为这一日也是圣上生辰之日。 虽然轩辕政一直说,朕之生辰切不可铺张。可圣上的五十寿辰,又有谁敢怠慢。大家在生辰礼上都揣摩着圣意,大费心神。 雪已连下数日,皇宫之中盖上了皑皑白雪,飞檐翘角之间挂上了长长冰愣,宫内青松红梅生机勃勃。 昏黄时分,宫宴如期举行。 轩辕政与罗皇后坐于正位,皇后侧首是秦贵妃。 帝后之下坐的是太子及众皇子,然后才是宗室大臣。 罗皇后的同胞哥哥罗鸿涛一家子赫然上座。 经歷风雨之后,罗家罗鸿涛官拜吏部尚书再次站在朝堂之上。 罗皇后復宠,罗家短暂的没落之后强势回归,太子之位牢不可破。 但当众人看到秦荣明坐在穆诚儒下首,便不那么地自以为了,细思之下,秦家短短一年,出了一位礼部尚书,一位飞卢将军。 第53页 无声无息之中,秦家已悄然崛起。 一番普天同庆的歌舞之后,众人开始精神抖擞起来,该献贺礼了。 不容置喙,第一位便是太子夫妇。 夫妇俩轻装上阵,各奉一枚画卷。 轩辕政展开画卷,猝不及防之下,险些眼眶微湿。 虽相隔经年,但笔触用色依然一眼便能识出。 画中的人正是三十多年前初登太子位的自己。一身杏黄的袍服站在玉阶之上,眉沉目稳,细微之处髮丝轻扬仿佛当日自己生生压抑着轩轩甚得之心。 画卷之侧一行小诗“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世人见我恆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多年来汲汲营营才有了今日,箇中酸涩多为不易。 第二幅画卷之上,那年轻人已生华髮,一身皇袍站在山颠之上,遥望山川,皇威俱现,手掌干坤。 穆霜见轩辕政先看第一幅,看完第二幅又拿起第一幅,便道:“第一幅乃家父所作,第二幅是臣媳画的,臣媳画功远不如家父,让父皇见笑了。” 轩辕政再次展卷细看第一幅,半晌才交给身后的公公,笑道:“看出来了,确实不如。你父亲在你这年纪这画功早己出神入化,无人能及,说声天下第一也不为过。只是他素来低调,画作不轻易示人,才不为人知。” 说罢便看见穆霜一脸得色,几要当众笑出声来,不由想挫挫她锐气:“哪像你,到处宣扬,就这水平也不害臊。” “哪有?”穆霜口中这么说,眼睛却看向轩辕皓,心里有些不确定,会不会是他在外面吹牛吹的。 毫无意外,遭遇了白眼,轩辕皓表示没有。 轩辕政指着摇着扇子轩辕泽道:“这不是么?” “扑哧。”轩辕宇笑了,“皇爷爷,太子妃初来业都哪晓得四叔一年四季摇扇子的。要晓得自然不给画扇面,免得招摇。” 轩辕政戏嚯道:“太子妃这扇赔得可有些亏啊,朕听闻咱大业太子妃的大作已值千金。” 穆霜俏脸已通红。 轩辕皓道:“这得多亏四弟,平日里无事执着新扇在王孙显赫中行走,人家自然要问上一问,看上一看,如此大家便知道这丝毫不逊玉虚子的画作出自太子妃之手。一来二去有价无画自是水涨船高,价值千金了。” “那太子府中定然有无数金啰。”轩辕政笑言。 “父皇,那是自然,富可敌国啊。”轩辕泽起身,狭长的眼晴微挑,笑盈盈地道。 “那是自然。”穆霜向轩辕政行了个礼道:“想那吴道风一手草书出神入花,一撇一捺都是金银,可他生前却穷困潦倒,死于饥寒。人死之后,那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方被肃顺王偶然得之,惊为天作,是为传颂,至此吴道风的字便成了神作。 臣媳的拙笔为人所识,不过因着是皇家儿媳,受人吹捧而已。若在民间怕是一文不值。 所以说这世上最值钱的便是父皇的威名,太子府千金万金全都仰仗着父皇。” “哈哈哈哈。”轩辕政朗声大笑。 这马屁拍得,轩辕泽只觉得牙疼。从此奉承拍马之活,他又多了个竞争对手。 皇帝一笑,底下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各自呵呵呵笑了起来。 第29章 驸马 太子夫妇献的寿礼自是最贴心意的,其他的便都显得寻常了,只是镇国公的比较特殊,在众人来看与他的孙女一般投机取巧,不花分文。让那些一掷千金的人情何以堪。 穆诚儒献上的居然是一支剑舞,舞剑的人让业都的王公大臣都觉得面生的很。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少年身姿挺拔修长,浓眉黑眸。一把龙游剑舞得如游龙穿梭,如飞燕盈飞,时而骤如闪电,时而轻若柳絮。 不由地让人贊声好功夫。 穆诚儒长驻岭南,甚少出席晚宴,偶有出席带的也是老太君与夏氏母子。如今老太君已逝,夏氏休离,众人正猜测他是否以病为托不来了,谁知道他竟带着一位面生少年来了。 有人好奇问他位是否家中子侄,毕竟镇国公府未立世子便分家,怎能不让人揣测。 穆诚儒只含笑不语,被人问得多了,眼睛一瞪,不耐烦地道:“这是穆家军中将领。” “如此年轻便为将,可喜可贺啊。”免不了被人赞嘆。 穆诚儒听了倒也高兴道:“那是自然。”看着刘越飞的目光越发温和起来。 一曲舞罢,轩辕政难得愣怔一下,才喊赏。 谁都不知道穆诚儒打什么主意。 轩辕皓突然间耳边响起那日穆诚儒“哈哈哈哈”的暴笑声,心头一跳,有些不安,前世今生什么答案似唿之欲出。 随着一份份贺礼奉上,众人觥筹交错,酒酣耳热,气氛也热络起来。 轩辕宇与刘越飞相熟,见他的剑舞得到赞赏,自是高兴,自个儿孤家寡人,独坐一桌十分无味,就想拉着他坐在一起。 刘越飞回头询问,得到穆诚儒颔首后,方才坐下。 轩辕泽坐在秦贵妃下首,秦贵妃与圣上是一家,他也算得上半个孤家寡人,见轩辕宇与刘越飞两人说得热闹,干脆端着酒杯人和他们挤了一桌。 第54页 轩辕皓看着侧身的这一桌,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废话,中间隔了个穆霜,也兴致颇高,不住地转过头与他们说笑上几句。几人自成一派,倒显得自己是多余的。 这三人,已在他家赖了几日了! 临至年关自己忙得团团转,他们倒好,在他家白吃白喝天天饮酒作乐不说,还趁他不在时不时地勾上穆霜一起玩。貌似四人还成了好友。 真是太过份了。 轩辕皓埋在桌下的手扯了扯穆霜的袖口,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怎么了?”穆霜问。 轩辕皓将她的酒杯收在一侧,倒了杯清茶递了过去。 穆霜接过茶饮了一口,袖口再次被扯住,“又怎么了?” 拽过袖口低头时,惊叫:“哎呦。”居然是一个白白胖胖的糰子。 糰子穿着大红缠金花袄子,扎着两只小髮髻,才一岁多的年纪,拽着穆霜的袖子,睁着乌熘熘的眼睛望着桌上的果子直流口水。 简直将人的心也要萌化了,穆霜拿起果子,问:“想吃?” 小糰子用力地点点头,张大嘴十分配合地将小脑袋凑过来。 穆霜执着果子正要往她嘴里送,手中一空,轩辕皓夺过果子,重新放回桌上,板着脸,淡淡地道:“脏了,吃不得。” 哪有脏?刚自己还不吃得好好的。穆霜望着桌上吃剩的果核愣怔间又有那么一点点因他态度冷淡而生的小委屈。 坐在一边的轩辕宇见状,抱起小糰子,“走,哥哥带找你父亲去”,直起身转过桌子将糰子放到了轩辕钥怀中。 不一会儿,钱氏过来,带着歉意对太子夫妇道:“太子,太子妃。臣妇出去更衣的这小会功夫,青青便趁人不注意前来叨扰望见谅。” “无妨。”轩辕皓面无表情只二个字。 穆霜替他尴尬,含笑道:“青青很可爱。有空可带她来太子府玩。” 一席话说得紧挨着一桌三人同时抬眼看她。 轩辕宇睁大了眼;轩辕泽眯起了眼;刘越飞纯粹是大家看她,他便也好奇地看过来。 穆霜瞪眼看着他们,怎么了? 一只杏黄的袖子,遮住了目光。 轩辕皓借着拿酒壶的机会,手从穆霜身后绕过,微抬挡住了她的脸,虚搅着肩膀,俯身小声问:“好看?” 穆霜警觉地回首看了他一眼,失笑,指着场中的人道:“这二位才好看吧,太子。” 场中翩翩起舞的正是罗晓兰与柳若幽二人,一曲霓裳舞,舞得身姿曼妙,妖娆多情。二双妙目不约而同地朝轩辕皓飘。 轩辕皓别过脸,神情再正经不过,呷了口酒道:“不及霜儿千娇百媚。” 腾地一下,穆霜脸红了个透。 上座的罗皇后看到这一幕,不由对轩辕政笑言:“太子夫妇感情甚好,想来不久皇上便能抱上嫡孙了。” 轩辕政眼睛不由地看向轩辕钥家的小糰子,再转向窃窃私语的太子夫妇时,一脸的慈爱。若有,于国于家都是极好的事。 “听闻上回芙蕖宴时,太子妃曾不慎落水,臣妾倒想要替儿媳向皇上讨要梅院正瞧上一瞧再调理调理,盼着早日抱上孙儿呢。” 听到罗皇后这么说,轩辕政侧头看了她一眼道:“合该如此。” 罗皇后坦然一笑。 秦贵妃嘴角微讽,怕是看镇国公府已散,想着换儿媳了。以梅院正的医术岂会看不出穆霜曾中媚毒? 望着底下热热闹闹坐成一堆的人,轩辕政对罗皇后道:“太子如今越发沉稳了,兄友弟恭不似以前那般冷清。” “是皇上教得好。”听到圣上夸奖自己儿子,罗皇后口上如此说,心里不免得意。 阶下罗晓月与柳若幽一舞终了,轩辕政看得高兴厚赏了二位。 罗鸿涛领着一家子慌忙上前叩谢皇恩,言辞万分肯切感恩。 轩辕政听了十分受用,让他无需多言用心办差即可。 端平拉着柳若幽也来谢恩,柳若幽舞衣未褪行走间长裙飘曳,如风中婀娜彩蝶。看得罗皇后对端平直道:“你这小姑子颜色如此之好生生地把晓月比下去了。” 一旁的秦贵妃插言道:“皇后过于自谦了,罗小姐一如皇后当年,颜色舞技丝毫不逊于别人,两人当平分秋色。今日这一舞名动业都,堪称业都双姝。” 听到“双姝”二字,罗皇后目光暗了暗,置于桌案下的手绞紧了帕子,笑言:“晓月可当不起,王相家的孙小姐才情容貌才是极致,可惜定了亲,不然配给四王爷倒是成全了他一片赤诚之心。” 说完嘴角一勾,已露嘲色。 秦贵妃面色不动,道:“王小姐极好,可惜与小泽无缘。” 端平听到婚配之语忙凑上来对着罗皇后撒娇道:“求母后为若幽赐一门好亲。” 罗皇后岂会不知她打什么主意,此刻当然不许,嗔道:“柳小姐年纪尚小不急,倒是你,守着也快满一年了,皇家公主尊贵非常,自是与民间不同,不用太过委屈自己,该为自己打算了。替别人求还不如替自己求才是正经。” “不错。”轩辕政闻言道。 端平饶是再厚的脸皮也红了。 第55页 罗皇后乃不放过她,非得把这事做实了的架式道:“这回你可得听你父皇的,再不许自作主张了。” 端平只“嗯”了一声。 罗皇后见轩辕政面含微笑忙道:“还不快给你父皇谢恩,让他好好给你挑个女婿。” “母后。”端平红着脸扭了扭身子后,当即跪下谢恩。 端平领了恩旨回到座位,再看这满殿的青年才俊眼神便不一样了。 以前是替柳若幽相看,自是不管有无妻室,相貌如何,年龄几何?只要有权势,利于自己便可。 现在可大大不一样了。 她清楚真正的豪门贵胃是不屑迎娶她这位新寡公主的。驸马爷说得好听是皇亲,实则不过是个断了仕途的虚爵。权贵家哪里捨得让一个有前途的嫡子尚了公主。 若是抛开家世,只看模样,倒也好选。况且这对于端平来说并不觉得难受,她平来就只爱美少年。 当年柳家公子便是少有的美人,端平一眼就看中了,不顾他体弱硬是求了赐婚。可惜新婚三年,倒有一年半病着,让初尝鱼水之欢的端平好生着恼。 这一回她定要一挑个身强力壮的,不枉她明的暗的寡居了二年。 端平一双美目热切地在大殿中逡巡,最终落在最为养眼的那桌人身上,目色灰了灰,都是姓“轩辕”的。 突然间目色又亮了,一少年头配碧色玉冠,肤色是健康的麦色,面目俊俏,脸上挂着明朗的笑。端平想起适才那一支遒劲有力的剑舞,少年的修长健硕的身姿在脑海不断盘旋,不由地气臊。 第30章 探脉 轩辕泽感觉到端平射来的灼得死人的目光,嘿嘿笑了几下,向后退了半个身子。这么一来刘越飞整个身子露在了端平目光中,他自己却犹未所觉依旧和轩辕宇高谈阔论。 穆霜感觉身旁气温骤降,抬眼便见轩辕皓冷嗖嗖地看着端平。而端平正不错眼地的盯着刘越飞,双眼闪闪发亮,如寻到了猎物的豹子。 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穆霜不厚道地笑了,朝刘越飞招招手,见他探过半个身子来,笑得露出一口森森白牙道:“刘家哥哥。” 刘越飞身上一阵恶寒,退回半个身子,扭头不理她。凭着从小到大的经验,此刻还是不要搭理的好,准没好事。 这样的躲避丝毫没有影响穆霜说话的热情,语不惊人死不休,“你要当驸马啦!” 轩辕宇一口酒喷出。 轩辕泽再次嘿嘿嘿笑。 刘越飞终于感觉到身上不同寻常的目光,慢慢地转过头,刚好对上端平,嫣然一笑之下,吓得他出了身冷汗。慌忙起身躲到了轩辕宇背后。 轩辕泽见状拿扇轻敲案桌佯怒:“本王的姐姐配不上你么?” 刘越飞此时微黑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说话也结巴了,“不……不是,我……我……前些日子在岭南看……看上了一位姑娘。这……这……不合适。” 语无伦次,大家倒也听懂了。 不约而同地“喔”了一声,一个个漫不经心样子让刘越飞心里没底,至于让他尚端平是誓死不从的。 刘越飞靠近穆霜,神色鲜少的郑重,恳求道:“穆霜,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俩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我为你摸过虾,抓过鱼,上过树,爬过墙,还干过架……,小时候你在外惹了祸哪回不是我罢平的?!我还打算好好照顾你一辈子呢!如今这紧要关头,你可不能给我掉链子,千万要劝住圣上,别赐婚喽。” 还没等人回声,轩辕泽已朝轩辕皓笑得前俯后仰夸张地道:“哎呦,当真是情深意厚呀,太子妃这忙定是要帮的。” 刘越飞目光灼灼看着穆霜,一脸的期盼之色让轩辕皓黑着脸,冷言道:“求她也没用,父皇若要下旨岂是别人三言两语便能阻的?端平还有一个月才守满一年。若真不愿当驸马不如趁这一个月把婚成了,不就没事了?” 刘越飞如醍醐灌顶连称“是啊,是啊”,双脚如被蚊叮咬,痒得厉害,恨不得抹上油立即回了岭南成亲去。 沉闷的钟声响起,又是新的一年。 轩辕政端坐于帝座之上,听了一番众人的例行朝贺,便挥手散了散了宴席。 闹腾了一夜,他已疲累至极,扶着公公的手回了寝宫。 到底是上了年纪,平常又太过操劳,竟病了起来,缠缠绵绵时好时坏,数月不见好。 随着他的病弱,人心亦浮动起来。 刘越飞在新年的第一天便迫不及待悄然地去了岭南,同行的居然还有镇国公穆诚儒。当所有人都以为穆诚儒在家养病时,他已和刘越飞站在了穆家军面前……。 初春的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楞,照在床帐之上,床上的两人已醒,拥在一处窃窃私语。 轩辕皓侧身拢了拢怀中的人,轻吻着她的发顶。明日便要奉命起程去云顶山代父皇祭天,这一来一去得十天。心里万分不舍,自从再相遇,他们还从未分别过,人未行,心已思念满溢。 吻绵延而下,拔步床轻晃,床帐颤动,如泣非泣之声似破了的琴弦时有时断。 “……” “轩辕家三哥哥……” 第56页 “嗯……以后不许再唤别人哥哥……” …… “三……三哥哥……” …… 日头高悬之时,床帐才被撩起,一只修长的手探出来,捞起床边寝衣。穿上之后,才从床上抱出人来,薄毯一裹去了净室。 白玉池中注满了温热的泉水,水气缭绕。不一会儿水浪翻涌,低吟喘息之声与浪花拍岸之声交织在一起,久久不歇……。 梅院正奉皇命替太子妃探脉。 用过早膳便来了,此刻坐在偏厅里已等候多时,眼见要到午膳时分了,还未见动静。 管家王福贵挂着笑脸已陪他坐了半天了。他几次让管家去通报,管家都是一脸惊恐之色,道:“太子明日便要出门了,难得沐休一天,不过是太过操劳起得晚了些,奴才怎么敢急吼吼地去叨扰。来,院正请喝茶,这可是上等进贡的白片,可香了。” 王管家又是端茶又是递水,殷勤周到。 梅院正望了望上了中天的日头,一口气嘆了半口,压在喉头,作为御医他岂敢得罪太子。 正月里圣上吩咐他去太子府为太子妃探下脉,看有何不妥,顺便给她调理调理以期能尽快怀上子嗣。 接着罗皇后又召了他去,话里话外都是对太子妃的关心。 他不敢大意,当即去了太子府。行至半路遇上了这位王管家。 管家一副推心置腹为你好的样子对他道:“太子向来钟爱太子妃,大人前去探脉必然得挑太子在家之时,若是趁他不在便去探脉,届时太子怕是会不愉。” 梅院正想想也对。作为人夫自然是想第一时间知道自己夫人身体状况的,尤其是有关子嗣的事。如此一来,这时不行,那时不在,左等右等,才等到了今日。 今日再见不到太子妃,他都要抓狂了。拖得时日太久,不定什么时候圣上和皇后要询问一番了,一问三不知,自己院正生涯也到头了。 梅院正在太子府用过丰盛的午膳,又在客房小辞了一会儿,总算被人请到了正院。 太子与太子妃同坐在软榻之上,两人低声说着话,太子妃一双眸子水光潋滟,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二人显然刚用完膳,桌上膳食还未收,其中一只碗里米饭只动一小半,鱼肉被嫌弃地扒在一边。 梅院正才行完礼,问完安,药箱还没来得及打开,便听得太子妃打了哈欠,太子关心地道:“累了,便去小睡一会儿吧。” 梅院正开药箱的手一顿,太子莫不是忘了今日是替太子妃探脉的,怎地让人走了? 太子显然没忘,道:“太子妃累了,院正改日吧。”看着梅院正欲哭无泪的脸,缓口气,颇存好心地提点道:“人已见了,总不至于什么也说不上来?!” 梅院正愣愕,光凭这一眼,作为孕育方面医术高明的院正,他的确是有很多话要说。 但太子已不耐烦听了,扶着太子妃转身往寝居走去。 梅院正抽了风,老着一张五十多的脸,脱口而出:“人伦之事当节制些才好……” 太子闻言回头冷嗖嗖地瞧了他一眼,吓得梅院正立马低了头,把接下来,“太子妃可能有孕”那句话生生冷在了肚中。完全没有看到太子夫妇二人染了胭脂的耳根和炸毛疾走的脚步。 这现在不说应该不要紧的吧?反正太子明日就要出门了,不存在那啥的问题了。此时凭他的经验太子妃月份应该还极小,即使探脉也不一定能探得出来,他也只是依着自己的经验猜测而已,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一旦不是那自己几十年的英名得毁于一旦了。不如十日后等太子回来再说,届时脉象也显了,是与不是对他来说都是交了差,一切皆大欢喜了。再说太子府里林修也在,还要自己瞎折腾啥,这太子明显是不太喜欢他来探脉,何必再凑上去,让人更厌烦。 如此一想他便心安理得回太医院了。 梅院正在太子府呆了大半天的消息宫里早就知道了。 轩辕政问得直接:“太子妃可是子嗣有碍?” “无……碍……。”梅院正答,这不八成是有孕了,还能有碍么。 “下去吧。”忽视了犹疑的口气,得到了肯定的答覆,轩辕政不再多问半句,挥手就让他退下了,这让梅院正满肚子的话闷在了肚子里。 很快梅院正又被罗皇后叫了去。 罗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院正可是探到了什么?” 这语气神情,像是心有成竹地认为太子妃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一样。 好像有些不同寻常,梅院正及时地嗅到了这气息,但他从不参和这些事。除了过人的医术这也是他从一名普通御医爬到院正的秘诀之一,从来是如实说。 “禀皇后,太子妃看上去有些疲累,所以太子打发臣回来了,并未探脉。” “噢?”罗皇后似有不悦,但梅院正的医术她是信得过的,这个人单凭察言观色也能诊出五分病情来,“院正去了后可有什么与本宫回的?” 梅院正犹豫了一下终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看上去太子妃似有孕了。只是臣未探脉不能完全确定,又兼日子太小,怕是一时还看不出来。究竟是不是还得再过上几天才能确认。所以臣并没有对太子多言。”其实他是还来不及细说便被人打发出来了。 第57页 罗皇后呵呵笑了,贊道:“院正好医术,不虚此行。” 这是高兴的吧,梅院正回到太医院还在想。 几日后,当梅院正看到四王爷轩辕泽抱着奄奄一息的太子妃跑进太医院,他意识到自己闯大祸了,对着该说的人不说,不该说的人自己偏偏又多嘴了,可谁会想到那人实则是个不该说的人呢。 第31章 不愿 轩辕皓出门后的第四天,太子府突然得到宫里嬷嬷传来的消息:罗皇后病重。 穆霜见罗皇后的次数并不多。每月只是初一,十五才进宫请安,而且还是由轩辕皓陪着的。说来自从成婚以后,她还没有单独和罗皇后相处过。如今她病了,而且还病得不亲,于情于理,她这个当人媳的都应该去看望一下,于是她领着春月和几个丫头进宫了。 罗皇后的寝宫里瀰漫着一浓重的药味,几欲让人作呕。 病榻前除了嬷嬷和宫女还有一位丽人,罗晓兰。虽是素衣素颜,但过人的容色让人不能忽视。 罗皇后被奴才们簇拥着,半躺在床头,见了穆霜未等她开口问候,便执着的手急切地问:“你可来了,前日听说梅院正上太子府给你看病了,怎么样,能治好么?” 听了这样的话,穆霜愣住,着实让人怀疑得病不是皇后,而是自己。 罗皇后接着又道:“听闻你中了银月夜,本宫十分忧心,据梅院正说此毒无解。”说着眼泪便留下来,轻拍着穆霜的手背,心痛道:“你将来该如何是好,一个没有子嗣的女人在皇家最是悽苦。” 穆霜摇头,心里却如江水翻涌,轩辕皓会不会是怕自己难过,才说毒已解的,实则不然。 罗皇后抹着眼泪,“如今看着你便想起了本宫年轻时,与皇上成婚后足足熬了七年才平安生下太子,那七年啊每日都如在炼狱。不光要面对妾氏们挑衅,还要面对她们明的暗的毒手。对宫务更是丝毫不敢怠慢,生怕一出错便让人找到由头废后。废后的下场不是赐死就是冷宫,若真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就怕死不了又活不了,行尸走肉地在冷宫中受尽欺凌,苟且而活生不如死。虽言是髮妻,可于皇位子嗣而言髮妻又算什么呢?” 哀哀话语竟让穆霜感同身受,心胸发闷,悲伤至极。 见她悲伤动容,罗皇后又道:“不说别人,单看大皇子府的陈氏就够可怜的。多年前她也是名满业都的贵女,人人都说一个病弱又不受宠无权无势的皇子能娶到她已是福气。本该被人捧在手心的娇女却因为子嗣艰难差点被休弃。成婚一年未有身孕,福气变了晦气,大皇子便再不进陈氏屋子了,日日歇在妾氏处。妾氏们一个个怀孕生子,陈氏度日如年,每日如履薄冰。好在她十分机灵大度,将一名妾氏生的大儿子抱了过来,以嫡子之名养在身侧,精心照料,使大皇子高看一分,如今倒也时常借着看儿子的名头去陈氏屋里转转。这儿子因是陈氏自小教养乖巧孝顺只认陈氏为母。” 穆霜听到此徒生狐疑。 正巧罗晓月端了茶来,低眉敛目直到她接讨茶盏才垂首立在一侧。罗皇后身子略动,她便利落地上前扶住,贴心地替她整好靠枕,盖好被子。 如果把罗晓菊比喻成乱咬人的疯狗的话,那么罗晓月便是只隐在暗处的毒蝎子。这只蝎子如此作态,不由地让穆霜心生警惕。 罗皇后靠上迎枕,舒服地嘆谓了一声,对着穆霜道:“这些天都亏晓月了。圣上染疾,本宫不光要照顾他,还要处理众多繁锁的宫务,着实把人累病了,性亏这丫头床头榻前的服伺。” 听到这穆霜不免赫然,解释道:“儿媳今儿才听闻母后病了,这本应该是儿媳尽的孝心,倒是有劳妹妹了。母亲这会儿可感觉好些了?”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应该不是病危了吧,想来是传话的人传错了。 罗皇后虚弱地点头,分外替人着想:“好些了,母后也知你府上事务繁多脱不开身,不必过于自责。” 一旁的老嬷嬷忍不住开口:“御医说是过于劳心劳力才致的昏厥,性好救得及时,才没酿成大祸,日后得好生将养,切不可再受惊动气了。” “母后如何地受惊动气了?”穆霜大惊,腾地一下从床前的绣凳上站起,“在这宫里还有谁敢母后气受?” 谁知老嬷嬷一下跪在穆霜面前,惊得她慌忙上前亲自去扶。嬷嬷是罗皇后的陪嫁丫鬟,伴了皇后一辈子,地位自是超然,莫名其妙的跪拜当真受不起。 嬷嬷双膝像钉在了地上,泪水不要命地往下掉,“叭嗒叭嗒”落在冰凉的地上,让人无来由的心慌气闷。 “回太子妃,皇后听闻太子妃中了银月夜再不能有子嗣,便当场昏了过去。” 穆霜脚发软,原来罪魁祸首是自己。可明明他说无碍了的,都是骗人的,自己生不了孩子了。天旋地转,得春月撑住才不至摔倒。 又听得嬷嬷哭道:“太子没有子嗣便是被废的下场,一位废太子哪有活路?!” 如响雷炸开,振聋发聩。 罗皇后亦低声抽泣起来。 罗晓月泪眼朦胧柔声安慰。 穆霜脸色苍白如纸,喘不过气来,胸腹之间隐隐作痛。 突然间罗皇后挣扎着起身抓住她的手,尖尖指甲嵌入人肉里,力量大的似要将他折断,哀求道:“好媳妇,你让晓月进门吧,日后她生下的孩儿统统归你,这孩子向来柔顺,断不会忤逆你,更不会夺你恩宠。且她是太子的亲表妹,知根知底断不会有异心的。” 第58页 穆霜如被毒蜂扎了一般,剎那间的剧痛让神思清明起来。这才是今天这一出的目的罢,真是好谋划。趁着轩辕不在如此逼她! 退开一步冷冷地看着这些人良久,才道三个字:“我不愿。” 罗皇后眼神瞬间凌厉,不復病弱,厉声问穆霜:“你居然置太子的生死不顾?!” “福贵在天,生死由命,太子若开口要纳,穆霜定无二话,自请离去便是。今日太子不在,若非要问我一句,便是不愿!” 斩钉截铁之言让罗皇后顿时气得脸色涨红,捞起床上的玉枕头便朝人当头砸去,“跟你母亲一个样,霸着男人不放手,一样的下作!” 穆霜侧身躲开。沉重的玉枕砸在手臂上的疼痛,远不及这句话带来的疼,“你胡说,你胡说!”已泪流满面,上前一步怒目而斥,“你凭什么这么说,身为皇后,作人婆母,却像个乡野泼妇般说出如此不庄重的言语,做出如此上不了台面的事,不仅让人刮目更让人不齿!” 嘴上这么说,眼前已昏然发黑。 春月与几个太子府丫鬟上前紧扶着她,才不至于跌倒。“小姐,回去吧。”春月道,再怎么样,那位也是太子的母亲不是么。说道一行人扶着穆霜便要离开。 从未被人当面如此说,罗皇后一时间血气上涌,双眼一翻,昏厥前还不忘指着穆霜高声厉嘶:“来人把这个大逆之徒给本宫压到殿前罚跪!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起来!” 宫内一阵混乱,宫人们奔走哭喊:“太子妃忤逆,将皇后气死过去。” …… 王福贵候在宫门口团团转,不知为何今早一起身眼皮便直跳,看着太子妃领着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去了皇后寝宫,久候不归,不详地预感达到了顶点。 皇宫禁地,太子府侍卫、暗卫均不得入内,派出去问讯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他就象只被关入蒸笼的苍蝇,嗡嗡嗡直转,察觉到危险来临却找不到出路。 今早闻讯太子妃要入宫探病时,本想劝她等太子来了同去。可一则太子妃去意坚决。二则婆婆生病媳妇去伺疾合情合理。三则若不去怕也会落人舌。这么一、二、三一来也就没再开口。 现在却悔得要死。 细细琢磨之下,太子竟是如非必要不会带太子妃入宫的。每月初一,十五也是向征性的带太子妃去皇后那走个过场。 最要命的是这回子才了觉,皇后赏来的东西太子居然是从来不给太子妃用的。那些珍贵的补药竟全扔在库房内发霉。 王福贵越想越心惊胆战。 “王福贵,今儿怎么在这儿啊。”轩辕泽从马车上下来,见王福贵领着一干人在冷风中生生急出一头汗,闲闲地问。 听到有人唤,王福贵冷不防打了个哆嗦,看清是四王爷后,脑筋一转忙跪下求救:“肯请王爷入宫传个话,便说府内有急务需太子妃处理,望太子妃早歇回府。” “冷不丁怎么就入宫了?”轩辕泽诧异。 “今早皇后宫里来传话,道皇后重病,太子妃便匆忙入宫探望了,到如今音讯全无,连传话的人也不见踪影了。” “傻子。”轩辕泽低咒一声,皇后当真重病,怎会一点声息都没有?疾步入了宫,边走心里边骂,这个看不清形势的傻子。 骂归骂,当他看到大冷天伏在阶前青砖上的人时,心从未有过地疼了起来。 第32章 银月夜 骂归骂,当他看到大冷天伏在阶前青砖上的人时,心从未有过地疼了起来。 皇后宫中的侍卫见他擅闯,立刻挡住了去路。 轩辕泽怒红了眼,一记杀招噼开了来人,抱起已半昏迷的穆霜便走,“本王奉太子令将人带走!而等若想阻,便是欺君,杀之!” 前来阻挡的侍卫纷纷被他如饮了血的双眸吓退。 这毕竟是圣上亲封的王爷。圣上四个皇子,除了太子外,这是唯一个封王的。大皇子二皇子至今还是皇子位。可见这四皇子地位之超然。 轩辕泽抱起人的剎那就觉得手中粘腻,血腥味扑面而来,抬掌一看满手的血。 “穆霜!”怀中的人只是轻哼了声“疼”,唿吸轻飘飘若有似无,心中痛极,脚下箭步如飞,向太医院狂奔。心如擂鼓,又有隐恐。 今日若不是正好撞上自己,亦或自己再晚来几步,人怕就这么没了! 梅院正呆坐在太医院发愣,怎么也想不明白,罗鸿涛怎么就无缘无故地邀请儿子全家去罗家作客呢。明明两家素无来往啊。 当看到轩辕泽抱着一身是血的太子妃闯入太医院时,他才明白为何,也知道自已闯下大祸。 望着屋里进进出出的宫女嬷嬷手上端出的一盆盆血水,轩辕泽浑身发冷;传入耳中那压抑痛苦的□□更让他如冰椎刺心。一把拉住匆忙走过的梅院正问:“她怎么了?” “腹中胎儿已然没了。”梅院正道,“人无事已是万幸了。” “那人怎么样了。”轩辕泽心里一沉,声音里有不自知的颤抖。 “挨过去便行了?” “怎么?都疼成那样了,她一个女子怎么挨?” 第59页 梅院正吐了口浊气,忽略了四王爷过于关切的异常,低声道:“用了止疼的药,日后有可能不易受孕。” “就让她这么……” 梅院正点头,“这也是她自己的意思。” 说完转身进了里屋。 许久,里屋才慢慢安静下来,宫女嬷嬷放轻脚步鱼贯而出。 最后梅院正也擦着额上的汗水出来了,一抬头差点撞上轩辕泽,怎么还没离开? “人怎么样了?” 梅院正道:“睡过去了,好在她底子好,等熬过这段后,再养上一段时日还是能与寻常人般怀上子嗣的。” 这样的答覆让轩辕泽松了口气,心却依然生疼。细细询问病情,把要注意的事一一记在心里。 又坐立不安的地等了半日,一位宫女来禀:“太子妃醒了,想见院正。” 不等梅院正抬腿,轩辕泽就已推门而入。 床上的人醒了,听到推门声,转过脸来,脸色白得可怕,一双杏目没有了往日的灵动,见人进来,好久才把目光凝聚起来,扫过轩辕泽落在慢一步的梅院正身上。 一声不吭,目色却渐渐冷洌起来,“以前曾听闻梅院正医术高明,可一眼便能看出病情,当时不可置否,如今却着实领教了一番。” 梅院正“扑通”跪下,冷汗如雨。 “梅院正当日在太子府察觉本宫有孕而隐而不报,想来早就料到今日了?”穆霜口气极淡,眼内却聚起雾气。 “不是,那日臣也不能完全断定,太子又……。” “闭嘴!”穆霜厉声打断,压回已在眼内迴旋的泪水,喝道,“我不想听你的那些千肠百转的理由!作为一个医者,我替你感到羞耻,看诊时不以病者为本,为着自已那点权位,弯弯绕绕地在权贵间游走,左右缝源。你!枉担了御医之职,脏了医者的清誉!” 梅院正一张老脸青红交错,无言以对。 穆霜指着他的鼻子怒问:“说!那日你从太子府回来,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梅院正伏在地上头磕得“咚咚咚”作响,老泪纵横,却说不出一句话。 “你对所有人都隐瞒了本宫有孕的事实,却独对皇后说了,是也不是?!” “不是,不是。”梅院正惶然开口拼命否认。 穆霜盯着他看了半晌,让人无所遁形,冷笑道:“好个不是。” 指着一边的一位宫女道:“去给皇后报个信,就说梅院正全招了。” 梅院正闻言,拼了命地磕头,血从额间蜿蜒而下,异常恐怖,哭呛:“求太子妃饶命,臣的儿孙皆扣在罗府啊。” 穆霜闻言泪终于落下,双手握拳,痛苦地质问:“你的孩子是一条人命,我肚子里的便不是了么?!” 说完伏在被上轻抽泣,到底还是没让人去报信。 轩辕泽在一边看得心酸,想要上前安慰,却词穷理屈,最后只结结巴巴地说:“别哭,别哭……。” 他觉得活了二十年,没见过比穆霜哭得更可怜的了。愣愣地站在床头,一愁莫展,别无他法,只反覆地说着“别哭”。 “我想回家。”穆霜哭累了,抹了抹脸颊道。 “好。”轩辕泽赶紧应下,命人抬来软轿,等她换好衣衫,略作收拾,就让一个强壮的嬷嬷驼上了轿。 王福贵看到被宫抬出来的丫鬟们,已慌乱到了极点。 丫鬟们都受了杖责,一个个去了半条命。要人命的是,未见她们的主子。 手忙脚乱地令人把她们送回府,便得到四王爷递来的消息,太子妃流产了。 石破天惊,王福贵惊过之后,简直要以头呛地,以死补过了。纵死千万次也不及太子妃腹中骨肉分毫。 这个胎儿是主子夫妇千盼万盼才盼来的,可没等人知道他的存在就没了,是怎样的心痛。 尤其是太子若是知道这桩事,怕是要疯了吧。没人知道太子是怎样期盼着这个孩儿的。有数次,他都远远地看见太子手中执着一件小衣,站在西北角一处僻静院子里的李树下,闭目祈求。 王福贵不敢想,等太子知道会怎么样,而自已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当他听到软桥中太子妃虚弱冷淡的声音,纵使游走于宫庭权贵之间四十年,看惯了各种生死,不由地也当场红了眼眶。 太子妃道:“送我回穆宅。” 走在一侧的轩辕泽闻言勐然抬头,只见王福贵只是身子一颤,并无二话,只挥手让人调转方向,一队人马向穆宅走去。 行出几步,王福贵忍不住问:“穆宅久未去住,奴才让张嬷嬷从太府带些用物过来?” 静默一会儿,桥内才出声:“不必了,只让张嬷嬷来就行,日常需用就现买吧。” 王福贵脚步一顿,含泪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桥子落在一处院落前。 扣响门扉,一老僕慢吞吞地开了门,一见来者,惊得呆在原地。直到嬷嬷背起穆霜越过他走进宅子,才恍然大悟:“小姐来……哦,太……太子妃来啦。” 老僕跟在穆霜后面,团团转,“小姐这是怎么了?病了?哎呀,今日菜也没买?小姐屋里炭炉还没生,春月上哪儿了,也不事先来打声招唿……。” 第60页 老僕的絮叨为这异常冷清的宅院添了丝活气。 为数不多的穆宅下人也在老僕吩咐中忙碌开了。 老僕一路跟到房中,看到穆霜白如锡纸的脸色,惊唿:“小姐病了?我这就去请郎中。” 穆霜躺在床上摇头:“谢管家,不必了,让人去请林修过来便行了。现在我想一个人歇歇。” “好。”谢管家转身便轰人出屋。 其中主要包括那个脸皮厚得可以擅闯女子闺阁的陌生男人。 轩辕泽还是头一回被人轰,本应识相走了的,可看到那双空洞灰败的眼睛,脚像生了怎么也迈不动了。 他生硬地对谢管家道:“我等林修来了再走!” 原来是个大夫,谢管家这么一想也就不再理会了,急匆匆地出门办事了。小姐突然间回家,他什么都还没准备呢。 人一走屋子里显得空旷宁静。 光影透过天青色的窗纱,投在檀木桌案上,把深紫色的案面割成一明一暗两部分,一书一砚隐在暗处。亮处,数支笔整齐地挂在光洁的青花瓷笔架上,轻轻晃动。 轩辕泽眉心一皱,伸手关严实了窗户,屋子里少了那晃动的光影似凝固起来了。静地只听得到自己的缓慢的唿吸声,不由转头看向帏缦深处的人,朦朦胧胧似真似幻,弱得像阵风便能把人吹得从他眼前消失干净。 淡绿色的纱缦随着身影的靠近,空气中起了涟漪,轻轻扬起。 “冷么?”轩辕泽小心翼翼地将刚燃的炭炉搬得离床更近些。总觉得她是冷的,尽管身上裹着厚厚的被褥。如今这副样子是禁不得半点寒气的。 “谢谢你。”穆霜道。 轩辕泽摆手,望着炭火出了小半伙神,忽地开口道:“这炭不若太子府的燃得快。” 闻弦歌而知雅意,答得出人意料的坦白:“可我不敢回去了。”声音一极轻。 轩辕泽凝神屏气才听清她接下来的话:“那人是他的亲娘,从小将他养大,太子府根深枝茂,没有他在也许会鬼魅纵生,我惜命,决不敢拿自己冒险。他不在我连半分自保的力量都没有,可以被人随意拿捏处置,这是我的悲哀。 那银月夜是皇后的吧?” 话锋陡转,几乎是肯定的语气。 第33章 夜诉 轩辕泽默然。 “夏氏来跟我说,我还不信,真蠢。现在想来如若不是她,那些事怎么可能就这么不了了之?!”轩辕皓怕是知道的,穆霜虽能体谅,但却不免失望。 “你该好好休息。”轩辕泽望着她身心皆伤的样子,心中难受,恨不得把那些事全都替她担了,而她仍然是那个不谙事世的明媚的少女。心里隐约升出一股恨意,是那个人没有护好她,才让她一夕之间痛苦成长。 “小姐”,谢管家哭喊着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这是造了什么孽,一个好好的娃娃没了,谢家本就人丁单薄,竟然又让人害了一个。老太爷您在天上怎么就不睁开眼管管呢。” 他一出门就撞见王福贵,这人一脸的如丧考妣样,拉住一问才知道小姐落胎了。可把他心疼坏了,这小姐从出生起便是谢府众人心头肉,嫁了人竟被夫家如此待!顿时竖起两条胖眉毛道:“小姐单单这时候回家来,定是婆家给你气受了!” 太子已出门好几天了,剩下的便是婆母了,真相后的谢管家一张胖脸愤怒扭曲:“这天底下的婆母就没几个好的,小姐定是受了天大的折磨才落了胎。等姑爷回来必得好好问问,他若敢不分青红皂白偏帮老娘,小姐便休了他,回江南重找一个入赘女婿!那落云书院的青年才俊一打打的,貌美的,有才的,有钱的……,要什么样的没有?偏要个麻烦一大堆的太子作甚?当年老爷几次三番拒了皇家的亲事,可他们欺老爷不在,一道圣纸把小姐强娶了!娶了还不珍惜,真是可恶。小姐别怕,若他们不给休书,我便把他们的恶行张榜公布在落云书院墙上,让天下的读书人怼死他们……。” “谢狗子!闭嘴!”急赶过来的张嬷嬷一声喝。 谢管家顿时缩了脖子闭口不语。 刚跨进屋门的林修与王福贵,包括屋内的轩辕泽都被这一番慷慨激昂的彪悍之语惊呆。 最先回过神来的轩辕泽,以扇击掌,扯着嘴角道:“说得不错,谢管家。”最好能付诸以实。 得到赞赏的谢管家不由地对这位年轻英俊的“大夫”另眼相看,十分热络,送出门时还不断邀他多来府中探病。 不负他所望,这位“大夫”一天三趟地往穆宅奔不算,无数珍贵药材还不要命地送来,看得谢管家目瞪口呆,原来做大夫的这么挣钱啊!早知道让小姐嫁大夫了! 轩辕泽入了夜从穆宅出来,就接到了圣上的急诏。 进了御书房,老太监反手把门关上,屋里就剩他与轩辕政二人。 灯火如豆,轩辕政面色阴沉。 在听闻皇后被太子妃气昏厥,太子妃又被皇后罚没了腹中胎儿后,气得几乎昏过去。又再听到好儿子轩辕泽闯了皇后寝宫,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一路将人抱到了太医院,就再也没法继续躺在病榻上了。 罗皇后那里已令人查清楚了。皇后欲为太子纳妾遭穆霜拒绝,两人发生口角,皇后被她的俐牙利齿气昏过去,仗责了一干跟随的奴才,罚穆霜跪于院中,导致于穆霜流产。皇后事先并不知她已有孕。 第61页 至于穆霜那处,她尚在病中,还未曾询问。 倒是这个儿子趁着太子不在,陪了人一天,求医问药,关心过甚。 轩辕泽一身袍子已在穆宅换洗干净,此刻正老老实实地跪在案前,等着听训。 冷不防一堆奏摺迎头砸来,抬眼便见轩辕政面色复杂地看着自己一会才问:“你与王相家孙女如何了?可要父皇替你操办?” 轩辕泽一下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好生生地问起了这个,这不都是八百年前的旧事了,父皇不是不喜王倚云么?再细看父皇脸色,一分惊二分怒,剩下七分竟是疑。 如一桶冰水当头泼来,心里惊凉至极,口中的话在喉间转了几圈才吐出口:“父皇可是疑我对太子妃有别样心思?” “上回在破庙你不顾生死救了穆霜,这回又为她闯了皇后寝宫!她给你下了什么迷药,让你这样的前赴后继?”轩辕政沉声厉斥。 轩辕泽闻言,竭力压住心中慌乱,缓缓摇头道:“今日若不是儿臣赶去,她便要死在那儿了!” “你要救人,可以先来找朕,或者是让你母妃去也成,用得着自己急吼吼地赶去?还将人抱去了太医院,这一路上有多少只眼睛在看!你又要如何与人解释?!”轩辕政怒极,抬脚踢在人膝盖之上。 轩辕泽身子不由自主晃了两下,几步膝行至轩辕政跟前,红着眼扯着轩辕政袍角道:“父皇,我若再慢一步,她便没命了。” 轩辕政一把扯过袍子,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看你是美色当头,昏了脑筋了,罗皇后是她的婆母,她又是穆家人,如何会要她的命!” 轩辕泽叩在轩辕政腿边,神色满是自责与懊恼,痛哭道:“父皇,儿臣有罪,罪行难恕,太子妃有今日之祸儿臣难辞其咎。不求别的只愿她与三哥今后子嗣丰茂,儿臣心里才能好受些。” 轩辕泽抹着眼泪道:“芙蕖宴那日,太子妃并不是不慎落水,而是被逼得跳了湖。” 轩辕政眼皮跳了跳,目光徒然凌厉。 “那日儿臣狼心狗肺,嫉妒三哥不但坐了太子位,还有个好媳妇,看着三哥与三嫂两人眉眼间皆是互慕之情,便气得不行。正巧端平来对儿臣说阿宇与三嫂相识已久,话语中颇有些未尽之意。于是儿臣心生一计,令人将三嫂一人带至僻静的阁楼中,又把阿宇骗了去,这才诳了太子去阁楼。”轩辕泽顶着头顶如刀般目光咬牙继续道,“原本只是想让三哥夫妇吵上一架,亦或让三哥对阿宇心生芥蒂……。” “哼,哼,朕的四皇子真真好算计!”怕是吵架是假,让叔侄俩反目他趁机渔翁得利才是真。轩辕政恨铁不成钢,随手抄起奏摺当头就打,“若能把这份心思用在当差上,这大业便是有十个太子位也全是你的。你若再敢把坏心思打到自己兄弟身上,便掀了你的皮!” 听得轩辕泽面色不显心头直跳,连唿“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等挨打挨完,生气的人气也出得差不多了,才郑重地道:“但绝没想到有人会在阁楼之中燃了含有银月夜的媚香!儿臣即便再无耻,也决不会行这样的下作之事!当儿臣与三哥一同赶到时,只有阿宇在,三嫂已跳了湖以示清白。三哥把她从湖中救起时,已然中了银月夜。林修化了数月时间才将毒解了。好不容易怀的孩子今天居然就这么被人折磨没了。 儿臣罪无可恕,若不是儿臣闹的一出,也不会让人有机可趁,算计三哥的嫡出子嗣。这是儿臣欠他们夫妇的。 三嫂有难儿臣怎能袖手旁观? 再者破庙一事,外人道是儿臣救了三嫂,实则是三嫂救了儿臣。那些人上来便是毒烟,逼向儿臣招招皆是杀意,一个个都武艺高强之徒,并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得起的。太子府侍卫哪里挡得住,最后还是穆家隐卫出手解决了。” 轩辕政忍不住插言:“难怪一个活口也没有,穆家五隐卫手下绝不留活口。穆诚儒对这个孙女倒大方。” “父皇……” 轩辕政看着轩辕泽一副欲言又止的腔调气不打一处来,“说!” “父皇,今日儿臣在太医院听到三嫂说:梅院正对她有孕之事隐而不报,只单告诉了母后。梅院正否认。可儿臣想这离梅院正去太子府不过才第五天,以院正的医术,该是能看出一二来了。 儿臣奇怪,当三嫂说要让梅院正去母后宫里对质时,梅院正连唿饶命,说他的儿孙正在罗府作客。” 轩辕泽偷瞄了一眼脸色已阴沉得滴出水来的轩辕政,吞了吞口水又道:“跟去了穆宅后,又听闻,夏氏曾对三嫂言银月夜几十年来一直为母后所有,是专门针对妇人,让人不孕之毒。儿臣又奇怪若夏氏说的是真的,母后怎忍心对自己的亲孙下手?” 月上中天,一缕白月光由窗外洒落进来,高洁而又静谧。 屋内静默良久后,响起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父皇,今日是皇后宫里的嬷嬷去太子府传话说母后病危,三嫂这才进的宫。后来冲撞母后是因为……”。 饶是轩辕泽与轩辕政父子相处二十年也被他此时狰狞的眼神吓住了。 “因为什么?!”轩辕政沉声问。 第62页 “因为母后说她母亲是个霸着男人不放的贱人!” 轩辕政唿吸骤然急促,额间青经直暴,手一翻案桌上的砚台笔墨奏摺通通洒了一地。若是真的还好,偏偏不是,这不是抽着鞋拔子照着他的脸面打么?! 轩辕泽被这滔天大怒唬住了,纵然被墨汁溅了个噼头盖脸,也一动也不敢动。最后被轰出来的剎那,听见轩辕政吼道:“查!给朕统统查清楚!” 第34章 山雨 穆诚儒随刘越飞悄然去了岭南,又悄然回了业都,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在穆宅养病时,人已怒气沖沖地站在穆霜面前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走了二个月回来,原本鲜活靓丽的孙女一下子变得病弱抑郁。 待听了事情的原委,简直就想立马杀进宫去,亲手斩了那人。 真是流年不利,诸事不顺。 还逗留在岭南那个臭小子,明明是他的亲孙儿,都不愿改姓,说什么刘家的养恩大于天,自己是刘家的一枝独苗,岂可背离。 逼得急了,眼皮一掀道:“凭着一块胎记就认作孙子,是不是太草率了?当年穆叔穆婶自己都尚不能百分百确认,镇国公何来如此肯定?我才不要当这个身世令人怀疑世子!别人只会以为我贪慕虚荣,冒名顶替的!再者我武艺好人又聪明能干,完全能凭自己实力挣功名。何必枉担那个污名。” “污名?”穆诚儒气得直跳脚,甩手回了业都。 一个个都不省心,此刻,眼前孙女半躺在床上,白着一张没有血色的脸,眼睛异常黑亮,对他说:“祖父,孙女想要定军!” 口气淡定笃定,像是在跟他要一罈子腌萝蔔。 穆诚儒仰天长嘆,这也好,一个不要一个要。总算有人知道定军的好处了,刚要开口答应,又犹豫了,心思在腹中转了几个圈,板着脸问:“可是替太子要的。” 男人皆不可信,她若是真是替太子讨的,烂掉也不给。 穆霜落寞摇头。 穆诚儒放了心,眼中欣慰之情溢于言表,摸着她的后脑勺道:“霜儿总算长大了。”总算开了窍,知道男人靠不住,关键时候还得手中握有权势。吃一堑长一智,只是这亏吃得未免忒大了点……,让人忍不得!心中盘算了一番才暂且摞开。 穆霜见他一身僕僕风尘,脸色也不大好看,透着一股子死气沉沉的疲惫。料他定是得到消息便赶来了,望着他的一头白髮,心中一酸道:“祖父不如在这儿歇歇。” 穆诚儒笑了:“还是女儿家贴心,不若那臭小子能把人生生气死。” 意料之中的事。穆霜也弯了唇,几天来第一次露了笑。 “祖父,刘越飞五岁时被父亲所救,亦被父亲发现了与他一模一样的胎记。可哥哥是在业都丢的,而刘越飞在岭南被刘家夫妇捡到,两地相隔千里,中间又无实证证明哥哥被人抱到了岭南。单凭一块胎记便让他认祖,父亲怕他今后在家中受委屈,更怕再次为他引来杀身之祸。才以刘家夫妇时常离家经商帮忙照看之名养在谢府。父亲还道:平安是福,姓不姓穆不重要,只要咱们视他为家人,他便是我的亲哥哥。再者刘越飞重情谊,与刘家夫妇感情深厚,刘家现如今也只有他一个孩儿,若让他改头换姓,打死他也不会愿意的。” 一番话并不能完全解了穆诚儒心头那口闷气,嗡声道:“又不是不让他再认刘家,不过是想让他冠以穆姓,将来仕途顺遂些。祖父当年在他这年纪时已是一方主将。你父亲更是成了文武状元,任兵部侍郎,正三品了。而那小子,如今还只是个新兵蛋子!” 自己时日无多,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帮衬他。 可笑他穆诚儒汲汲一生,有多少人依附于他,受他照拂,可本最该受他避佑的人却从未得到过他的半分好处。 穆霜见他神色黯淡混浊,开解道:“祖父不必为他担心,他有心上进,总能混出来的,再说……”。 穆霜拍拍胸脯:“有我呢。” 穆诚儒瞧着她正色道:“今后你们得相互扶持才对。” “当然。”穆霜道,“我不会置他于不顾,他也不会丢下我不管。” 穆诚儒这才心安些。 傍晚时分,下起了雨,天色也阴冷起来。 穆诚儒知会穆霜:明早一同上殿。 穆霜讶异。 “穆氏定军乃穆家数代人的心血,如今要交到你手上,自然得让天下人知道,骇他一骇。”穆诚儒在这阴冷的暮色中,面目有些狰狞,“这大亏咱不能闷声吞了。新帐旧帐总该算他一算。” “可……”穆霜张了张口,心里乱成一团,凝云纵生,眼前都是轩辕皓的身影,到嘴的话不知该如何表达,最后轻声说了一句,“她是他的娘亲。” 穆诚儒闭目片刻,颓然道:“但她不是你的娘亲,要紧时候总会帮着与自己血脉相连的骨肉子侄,你的命在她眼里不值什么。穆霜,你自己得立起来,在丈夫离家或背弃之时,要有自保之力,不然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雨势渐大,落在青砖之上,溅起一地水花“叭叭”直响。 屋内一时无话,良久才有一道苍老疲惫的声音幽然而起。 第63页 “祖父欠你们良多,如今想为你们多做点什么已来不及了。这怕是祖父最后能做的了……,只愿你们今后都能平平安安……。” 云顶山已连续下了数天的雨,初春的寒雨带着冬日的冷冽,在这山间有着入骨寒意。 祭天仪式为着这场雨已耽搁数日了,不知还要再等多久才能出个好日头。 轩辕皓站在窗前望着连绵不绝雨势出神……。 太子府廊檐之下成串的雨滴往下掉,象一副半透明的珠帘。朦胧中,又见她坐在廊下弹着琴,依然是那半阙“江月夜”,曲不成调,半弹半谱,咿咿呀呀。 不一会儿,一队色彩艷丽的裙裾纷飞而至,如颜料泼在了水墨画上,翻了这份静谧。二位不速之客罗晓菊与罗晓兰来了。 被人打扰,穆霜眉头微皱。 “真难听,别说是我便是我的丫鬟也比你弹得好些。”罗晓菊翻着白眼轻蔑地说。 “本宫自弹自的,岂有和卖艺与人的奴才相比之理!”穆霜神色淡然,让人收了琴便要离去。 罗晓菊指着她的背影恼怒地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人,居然连姑母的话也不遵了。枉她怜你终日独自在府中没人陪,让咱们姐妹来陪你说说话,你还敢给冷脸子瞧!” 穆霜脚步一顿,才要转过身与她们理论一番,突然间失了力气。 天色将晚,正是轩辕皓回府时分,这姐妹俩每日挑在这个点过来,她便是傻子也明白这些人的心思了。换作平日许还会再争执几句,可今日却觉得万分疲惫,实在没意思的很。不予理会,加快脚步直接走人。 “你!”罗晓菊三两步追上前去,刚要攀上人肩膀,却见穆霜走得太急脚下台阶踩空,身子向前跌了出去……。 轩辕皓远远地就听廊中争执之声,声音尖锐刺耳,却不见穆霜半句反驳,只是逃命似地躲开了。不知不觉中,人已被他搓磨得如此了,心头如被蚁虫狠狠叮了一口。下一瞬,瞳孔骤然紧缩,飞身上前把跌跤的人抱入怀中。 穆霜原以为自己定要摔个鼻青脸肿了,想不到被人接住了。 “哪里摔着了。”轩辕皓抱着她往她身上四下打量。 穆霜失笑,用力地摇头道:“没有。” 摇头过勐,眼前一片昏黑,晕了过去。 雨渐停,屋内响起喜悦的声音:“霜儿,咱们有孩子了。” ……。 大风扬起,吹得窗棱啪啪作响,冰冷的雨点顺势落进了屋里,飘在人脸上,冰凉凉地。轩辕皓抬手关窗,却见钦天监监正黄大人撑着一把老大的雨伞,顶着风艰难地往这边走来。 片刻之后,黄大人已站在屋内了。 轩辕皓望着汇在地上的小股水渍不由地皱眉,问:“何事?” 黄大人尴尬地扯了扯已被雨打湿的半片衣袍,冷意入骨,齿间打着战:“臣观天象,大风已起,雨云将散,明日便会云开日出。” “好。”轩辕皓道,“吩咐下去,速去准备,明日一早便举行祭天仪式。仪式完成之后即刻起程回业都。” 语气松快含着愉悦。 黄大人偷偷抬眼看去,只见太子难得地露出了一抹笑容,如月下睡莲,清冷又绝艷。心里暗道:难怪女儿家们都一心想着入太子府,哪怕为妾也甘愿,这太子长得忒好,这乍然一笑起来,颇有颠倒众生之色。 第35章 一脉相承 清晨,已病休数月的镇国公穆诚儒再次站在了朝堂之上,不由地让人多瞧了几眼,只见他虽然身体明显地瘦弱了,精神头却还不错,耳观鼻鼻观心,默默地挺直腰杆立在队首。 等到快要散朝之时,突然出列,“臣有冤要诉。” 轩辕政咯噔一下,终于来了。 一叠厚厚的状纸呈了上来,不假人手,直接呈到圣上手中。 轩辕政化了盏茶的功夫才看完。有些是自己已查到的,有些是自己猜测到的,还有些是不为人知的隐秘。 洋洋洒洒数十张,最早从穆锋新婚时说起,新仇旧恨一併说得明明白白。 开头第一行,便正中靶心,“银月夜四十年由伏家作为依附罗家的投名状献给罗家,在罗蝶衣出嫁时,作为秘药悄然纳入嫁妆。” 而后谢蓉十年不孕、早产的孩子失踪到芙蕖宴、破庙劫杀、再到今日穆霜之落胎,桩桩件件前因后果写得清清楚楚,每一桩都有罗蝶衣罗皇后的手笔在。 芙蕖宴时罗皇后与端平合谋,利用四王爷轩辕泽之手,在阁中燃起了含有银月夜的媚香……。 破庙里的黑衣人原是临运伯雇来抓逃奴伏岩荣回去的街头混混。雇时却被罗皇后调了包,成了刺杀轩辕泽的顶尖杀手……。 几日前更是丧心病狂,谋杀自己孙儿,还企图一尸两命……。 见轩辕政看完,穆诚儒沉声道:“臣上面所述,皆有证。” 这是今日定要讨个说法了。 轩辕政一手蜷起,捂着嘴轻咳了几声,道:“待朕彻查之后,定给镇国公一个交待。” 能不能别大庭广众之下说他的皇后是个杀人狂魔!这实在让他挂不住脸面。有话关起门来说,再怎么说两家也是姻亲不是么?你要公道朕自会给的。 第64页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自己吓一跳。这罗蝶衣还真是个恶毒的妇人,不光害别人家的孩子,连他的皇嗣们也害。自己后宫充盈,到如今健康长成的皇儿唯有太子与轩辕泽二人。且不说那些死去的,大皇子胎里带的弱症,二皇子的癫痫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穆诚儒听了轩辕政的话不应声,却提起了另一件事。 “臣老迈,已当不起岭南军主将之职。” “嗯?”轩辕政眼皮一跳,只见他跪叩于阶下,朗声道:“臣推荐刘越飞为主将。” 穆诚儒说得铿锵有力:“刘越飞虽年轻但年轻有为,骁勇善战,受岭南军上下拥戴。与臣一脉相承,堪当大任!” 殿中的大臣们,面面相觑,皆沉默。原本都在站在一边隔岸观火,打算看穆家与轩辕家开撕的。毕竟太子妃在皇后宫中受罚流产之事已算不得秘密。穆家出了名护短不肯吃亏的,轩辕家又是万万万的不好惹,这妥妥的一场大戏。 众人都伸着脖,等着看大戏呢。镇国公却只被圣上轻飘飘一句“待彻查”便不作声,还提起了军务,欲任命一个不姓“穆”的外人当将军,真心让人好生失望。 能立于这勤政殿之上的人都是精明人,还有几个精明人中精明人牢牢地听进了四个字“一脉相承”。 王相王芮之眼睑微抬,看了眼正跪得端正的穆诚儒,心道:便是穆涛他们也从未得过穆诚儒这四个字。 同样的,坐在龙椅之上的轩辕政一声嘆息,那孩子终是找回来了。那日岁末筵席之上看到那支剑舞他便有所感知了。刘越飞虽然长相与穆锋夫妇不甚相似,但那神情气度却与年少时的穆锋一般无二,只是前者少年不知愁滋味比自小经歷磨难的穆锋更疏朗些。 当年坐上龙位后,他一心怕穆家做大,对于穆家对穆锋的打压袖手旁观,甚至暗中还推波助澜希望穆锋永不归家。明知穆锋父子上前线后,后宅定会有所动作,也装作不知道,放任她们害了那孩子。 如今年岁已大,尤其在穆锋夫妇早逝之后,悔意渐生。那两人是他自小的知己,早早远离了他,留他一人,孤家寡人满腹心事无人能诉。 只是刘越飞既真是那孩子为何不认祖归宗姓了穆了,如此一来这孩子在军中威望必定更盛,这为将之路会更顺坦些。不若现在即使准了,他这主将之位也定然坐得艰难,那些兵油子岂肯轻易服人,他不光得拿出身家本事,战场之上更得一次次拿命去搏,才能得到认可。 刘越飞不正式认祖入穆家于轩辕皇氏来说未偿不是好事。日后不管刘越飞能奈几何,他穆家镇国公府终是散了,轩辕氏也算去了一隐患。想来层纸还是不捅破的好。 皇权之上,轩辕政终是忽略“一脉相承”,不再多问,在众臣目瞪口呆之下,只道了声“准”。 这件事办妥了,穆诚儒再次绕到了第一件事上,“臣肯请圣上准太子妃上殿。” 轩辕政直瞪眼,刚才不是很有默契的各自退让一步么?你给朕面子不再当朝揭发皇后,朕允你破格提拔刘越飞。要知道刘越飞刚到业都才只是个陪嫁侍卫!今日已是三品将领!这升官速度绝无仅有,何况还是个没战功的!朕如此给你面子,你却还不依不饶! 轩辕政生气了,“太子妃来作甚?” 穆诚儒不卑不亢,抖了抖袍脚,站得如苍劲老松,坦然道:“臣欲将定军传与孙女穆霜!” “准!请太子妃上殿。”轩辕政脱口而出。 刘越飞不归宗,太子妃接下穆家军。这于皇权来说是大大好事。太子妃将来也只会把这定军传给她的亲子,这不就是他的亲孙么。轩辕政想起日前落掉的孩儿直跺脚,若那孩儿还好好地在腹中,直接传与了他,此刻骁勇得能敌大业半壁江山的穆家军便可改称轩辕军了! 都是那个毒妇! 走上大殿的太子妃显然受了重创,短短几天人瘦了几圈,面色不復红润,只一双眼睛明亮坚定。一身与穆家军一般无二的男子装束。 穆霜当众从祖父穆诚儒手中接过定军,三跪九叩之后,高高托举着定军,出鞘的半圆弯刀青光乍现,泛着逼人的冷光,只见她面朝岭南,朗声道:“穆霜定禀承祖辈遗志,严谨治军,护我大业。” 穆家军数位高阶将领今日也到了朝堂之上,一熘烟地跪下,“臣们愿誓死跟随。” 这誓宣得……颇有……意思啊……。 定军数代传承,众臣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仪式。 王相再次掀开眼皮看了眼穆诚儒,见他一脸肃杀,隐有几分战场之上反杀伐之气。这老匹夫,哪里会轻易咽下这口气。 轩辕泽狭长凤眼看着立在大殿中央之人。褪了罗裙钗环,一身藏蓝色绵布骑装,乌髮高束,扎了男子髮髻,只用一支木簪子固定。 此刻正双手抱拳,与众将一一回礼。倒也是个磊落爽利的小将。 收回目光,抬眼看龙椅之上的圣上。轩辕政脸色少有的精彩纷呈。 可不是,下面热热闹闹的认主会。这十万岭南穆家军已悉数落入太子妃手中。但轩辕家媳妇禀承是穆家遗志;众将领誓死追随的,可没说是他们轩辕皇家。 第65页 偏也抓不出错来,太子妃禀的守护大业的遗志,这大业不就是轩辕家的么;众将可没明说只追随穆家。 一字一句皆有深意。到底大儒家出来的人说话滴水不漏,让人抓不住把柄。 轩辕泽心思一转,便明白了,镇国公这是拿这大业三分一的军权为穆霜撑腰,至此以后,别说罗皇后,便是父皇也要对她忌惮三分。 其实轩辕泽深以为父皇可以再无耻些,直接让太子以女婿的名义接管了不就成了么。 哦,这不成。罗皇后坏了事! 若在所有的事都没发生之前,舍下轩辕氏的老脸,赌天咒地说会善待太子妃,那么接下军权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穆诚儒也知道轩辕家已肖想多时,有道是:民不与官斗,官不与皇争。这千古真理穆诚儒不会不去深思。散了镇国公府,未偿不是保全穆家子孙一种方式。 可日前罗皇后的行径怕是彻底缴怒穆诚儒了吧。也让他不再信任皇家,所以才会当着众朝臣的面将定军交与穆霜。 这是□□裸的威摄。将来穆霜与她的子嗣若再有不测,刘越飞领着这十万军队随时会反了轩辕氏。反之人若安好,那么数十年后穆家军终将归于轩辕。 今日的朝会自然不可能让它就这么结束了。 果不出所料,一位穆家军老将魏筑出列启奏道:“皇后几次三番害穆家嫡系子嗣,作为一国之母实难为天下人之表率,肯请皇上处置!” 罗鸿涛身为罗皇后亲哥急了,忙道:“实属误会,皇后并不知太子妃有孕。若知高兴还来不及呢。” 穆诚儒轻哼:“梅院正儿孙在贵府可住得舒适?” 罗鸿涛一窒后道:“圣上,镇国公府穆家太过猖狂,咄咄逼人,今日在殿上众将誓死效忠的只是穆家,此等行径视皇权为何物?将轩辕皇家置于何地。” 轩辕政端坐在龙椅之上目光深沉,不辩喜怒。 “父皇。”穆霜道,“罗大人此言大大不妥。镇国公府已分家,亦不会再立世子,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将归还天家。穆氏定军由臣媳接掌,臣媳绝不敢有半点私心,定当遵循轩辕氏与穆氏两家老祖宗之遗训,保家卫国。何来猖狂、何来视皇权为无物?” “太子妃说得不错。”轩辕政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爵位既说明了还回来,可不能再要回去。 一向不多话的轩辕钥突兀地站出来言道:“母后几十年前害镇国公世子妃不孕不说,还与夏氏勾结,着人乘乱抱走了世子妃千辛万苦生下的嫡孙,至今生死不明,以致于镇国公府无人能继。日前又打落了太子妃腹中胎儿。这新仇旧恨父皇自应当为镇国公府好好伸张伸张,以慰他们一片赤诚丹心。” 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还不识相地给说破了,大殿内顿时一片死寂。 轩辕政冷冷看向轩辕钥,半晌才板着脸问:“依二皇子的意思,该作何处啊?” 轩辕钥慌忙跪下:“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就事论事,万不敢妄加断言。” 此刻倒谦逊了,不知是得了谁的令,要来这么一出。轩辕政眼风扫过一侧的穆家军,目色变厉。 “父皇。”眼见圣上有了怒气,大皇子轩辕博忙跪在轩辕钥旁边,“二弟从小受病痛折磨,还延及子嗣,自然对于子嗣传承比寻常人更感同身受,更敏感些。” 轩辕政听他说完,心思迴转,看向二人的目光中已带了疼惜之意。他的皇子们又有哪一个是不聪明的。这一个个自己身上发生的祸事,又岂会真的一无所知,懵懂不觉呢?怕是心中早知道了七八分只是碍于淫威闭口不言罢了。如今有了机会自然要扑上来咬一口,伸的自然便是自个儿的新仇旧恨了。 也罢,今日太子不在,省得他颜面挂不住,他这老娘,害了他兄弟不算,还害了他,也真是够了。日后就不必再出来奔哒了。 轩辕政当朝宣布,收了罗蝶衣皇后印鑑,终生禁足。最后还是顾及了太子,没有废后。 第36章 沉寂如海 处置了罗皇后,这后宫之中最春风得意地莫过于秦贵妃了。 “母妃总算熬出头了。” 轩辕泽望着把玩着皇后印鑑笑得如春花般的秦贵妃,闲闲地道。 秦贵妃扔下印鑑,嘆了口气:“这宫中的日子于你娘来说算不得是熬,小时候在秦家的日子才是真难过。今日开心,是因为那人总算是自食其果,得了报应!” 秦贵妃是秦家庶女,姨娘早早被主母搓磨死了,缺衣少食不算还常常挨打受罚。直到入了宫得了宠,秦家才开始重视起来。以前她心结难开,对秦家示好置之不理。后来随着轩辕泽的长大,她明白母家的重要性,这才散了心气,与他们日渐热络起来。 轩辕泽整个人摊在梨花木交椅之上,一手撑着头,懒散地问:“只是儿子不明白,母妃既早知那人恶行,为何不早点告诉父皇,也好早些处置了她,免得她四处害人!” 秦贵妃长长尾眼上挑,不屑地道:“本宫哪有这么蠢,去做这只出头鸟。这宫中中用的皇子也就你与太子,非此及彼,皆时皇后倒不倒另说,引得你父皇猜忌咱母子,哪还能像现在这般维护一二?如今倒真真好。” 秦贵妃笑开了,脸上酒窝深深:“窝里斗,一锅端,任谁也怪不到咱。”这太子倒霉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第66页 轩辕泽闭目失笑。 “在这宫中最要紧的便是耳聋眼瞎心明。小泽啊,你最近动作可有些多,换了个人似的。”秦贵妃俯身细细看他,不错过他分毫的脸色,蓦然地道:“她不是你能想的。” 轩辕泽面色不动,眼睫轻颤,依旧闭目轻声说:“没有。” 秦贵妃摇头,头上的点翠金步摇叮噹作响,再次道:“她不是你能想的,无论你立于何位。” 案桌上的翠色碧玉香炉上一缕淡蓝色的轻烟,裊裊而上,在画着纷繁复杂彩色图案的梁下散开,消失不见,只留下淡淡余香。 秦贵妃的话亦像这飘渺的烟雾。 “小泽啊,她们家都是些固执狠心之人,若不在心上,必视若草芥。你道你父皇为何对罗皇后那句话如此芥怀,因为这刺痛了他心底最隐蔽难堪的痛。 谢蓉与罗蝶衣当年并称为业都双姝,可在众世家小姐公子中谁不知双妹其实只一姝,无论才情相貌家世,罗蝶衣都不如谢蓉。这双姝之名不过是罗家沽名钓誉硬凑上去的。 先皇后在宫中举行百花宴,名为考教贵女们礼仪风范,实则为身为太子的你父皇选妃。 当大家都以为太子妃非谢蓉莫属时,谢蓉竟以万分不雅的姿势摔在了先皇后跟前,惹她不喜,当即为太子定下了罗蝶衣。 罗蝶衣与你父皇成婚后,两人感情淡漠,庶子庶女一个个地出生,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落胎。而谢蓉与穆锋成亲后如蜜里调油,两人恩爱有加。罗蝶衣渐生不愤。一日一位……” 秦贵妃扯了抹诡异笑,接着说。 “一位妙人,来跟罗蝶衣说,谢蓉那日根本就是故意跌跤,她早已和穆锋私下两情相悦,这个太子妃位是太子想给而谢蓉弃之不要的。 原本自认为能狠压谢蓉一头,扬眉吐气一回的人闻言怎能不气,以她那锱铢必较狠毒的性格对谢蓉和她的儿女出手不足为奇。” 轩辕泽睁开眼,屋外春日正盛,鸟鸣蝶飞;屋内暖意融融,余香盈盈,沉寂如海。 “争是不争,不争是争,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秦贵妃的口气淡如轻烟。 不用他们出手,只需看着就行了……。 风和日丽,春光明媚。 轩辕泽一身湛蓝绣纹锦袍,头戴白玉冠,执扇的手中勾着一鸟笼,晃悠悠地进了穆宅。 笼中一只略为肥硕的翠黄色鹦鹉,因着难得出一次门正仰着头好奇地上蹿下跳左顾右盼。轩辕泽抬起笼子,一指弯曲扣在笼上,“消停点,一会见了人,记得好好表现。若哄得人高兴了便让你留在这儿。” 穿廊绕院一迳入了二门。 忽地月洞门内传来一阵惊天动地地嚎哭声。轩辕泽一愣之后,慌忙跑进院内,待看到影墙下露出那一角玄色袍脚时生生顿住。 春风过处,一截湖蓝色穿蝶裙裾扬起,与玄色衣袍纠缠在一起。 哭声震天。 轩辕泽宫里宫外见过不少女人哭,无一不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哪有这样亳无形象,像个三岁小儿般纵声大哭的,闭着眼也能想像,必是眼泪鼻涕一大把,鼻红眼肿,令人不喜。 哭了还不够。 “对不起。”痛哭过的嗓子粗嘎沙哑,异常难听。 轩辕泽握紧了手中的摺扇,扇骨嵌入肉里。“穆霜,你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是他轩辕皓负你骗你,让你受这般痛,却还要跟他道歉,这是哪门子天理?!是不是若在心上,便会纵他宠他,他做什么都是对的,眼中除了他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扇骨捏碎,鸟笼掉落,轩辕泽转身就走。 轩辕皓听到身后的动静,后背僵硬,双手更是揽紧了穆霜,“不关你的事,都是我一人的错。” 不是成心要欺瞒,只是那样的事让他难以启齿,也怕有一天大白于天下之后,他会失去所有。 “霜儿,我不当太子了可好?”轩辕皓忽地道。 穆霜双手紧紧环住他后腰,埋在他胸口闷声道:“不好,废太子便是死,我不愿你死也不愿跟着你一起死。轩辕皓我会帮你,什么都帮。” “穆霜。”轩辕皓。 穆霜往他胸口深处蹭了蹭,“我若做错了,你骂骂便罢了,千万别丢下我一个人。” 轩辕皓连声道:“不会,不会。”瞬间心如针扎。 镇国公穆诚儒自那日大殿之后,便拒医绝药,于十日后悄然而逝。 如久远之前慕容歆一样,一口木棺几个家丁抬上了仙寓山北坡,一南一北两口孤坟相背而立。 众人直到御案上上了镇国公病逝的摺子,才知道,这位业国的战神终是去了。 穆霜正在屋里整理穆诚儒的遗物,镇国公的东西出乎意外的少,几件衣服,数本兵书,几件兵刃,装不满一木箱。府内空荡萧瑟,所有的家财全都悉数分尽。 轩辕皓望着光影中漫天扬起的尘屑,思绪又回到了前世那个灰暗的午后。 穆诚儒已灯枯油尽。 屋外三子三个阵营,男男女女上演了全武行;屋内穆诚儒将定军交在他手中,却迟迟不肯松手。 弥留之时,对着他道:“今将定军交与太子,一是穆家已无人能担此重任,穆家军世代守护大业,总不能因此而折了,让老夫成了这大业的罪人,遂交还皇家,望太子今后能择人而善用,扬我军威。二来,祈太子看在这定军份上,善待穆霜与她的子嗣。” 第67页 他接过定军,掩住心中窃喜,信誓旦旦:“镇国公放心,孤定当不负嘱託,护好妻儿。” 时值春盛。 王相家的王倚云与濮阳候家的朔风解了婚约,这对大业第一美女俊男分道扬镳,让人唏嘘不已。 人们的唏嘘声未落,四王爷轩辕泽已开始频繁出入王家。 据传,圣上已恩准轩辕泽与王倚云婚事,碍于王倚云刚退了亲便赐婚面上不好看,只待入了秋便给二人订下婚事。 也不过半年功夫了。 酷暑之季,烈日当空。 街上几无行人,茶馆中的小二椅着门柱正打着瞌睡。 突然。 “西北急报!”一骑战马沖入业都城门,留下一股带着汗腥味的尘土。 不过片刻朝中就得到了大队蛮夷来犯,西北急需增兵救援的消息。 “儿臣愿往。”轩辕钥出列道。 轩辕政皱眉不语。 “儿臣愿与二哥同往。”轩辕泽出列道,“蛮夷来犯,身为轩辕氏自当身先士卒。” 轩辕政目光投向立在队首的太子。依旧是面无表情。经罗皇后一事,这个儿子越发沉默寡言,小心行事,不多说一句,不多迈一步。心思沉得连他这个父皇也看不出半分端倪。肃然而立,倒隐隐有了几分帝皇之气了。 “请父皇恩准。” 轩辕泽的话将他神思拉回。这个儿子正仰头望着他,一脸期许之色,双目发亮,有着年轻人的一腔热血。 这孩子近日来不再吊儿郎当。认真做起来事倒让人刮目相看,凌厉果决,朝中上下对这四王爷颇有几分赞誉。 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他怎么捨得。 轩辕政正寻思着如何打消了轩辕泽的念头,王相出乎意料地替他说话了。 “皇子领兵自然士气倍增。” 接着便有不少大臣纷纷表示贊同。 “恳请父皇恩准。”轩辕泽与轩辕钥再度下跪请征。 轩辕政环视大殿,有半数以上的臣子都支持。太子脸色微白,薄唇紧抿,始终不置一言。别过眼,道:“封四皇子为平远将军,即刻起程增援西北。” 顿了顿又道:“二皇子便留在业都,筹备粮草。” “父皇。”轩辕钥急了,“儿臣也要同去。” 轩辕政朝他瞪了瞪眼。 “父皇。”轩辕博道:“二弟的病已数年未曾发作,御医也说病情已稳定。二弟一直尚武,如今业国有难,他自当报效。若不让他去,他怕是寝食难安的。” 接着又有几人一起为轩辕钥求情,道二位皇子同去,军威更盛,二人还能守望相助。 这么一来,轩辕政也就许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午修了下文,所以锁了半天,请亲们见谅,还亲们收藏。 第37章 朕要废后 四皇子与二皇子出征之后,一向勤勉的太子突然间病了。 少了太子分担政务,皇上撑了几天也吃不消了。好在大皇子近来身子康健,入宫侍疾,不仅让皇上的病有了起色,还分担了不少政务。 于是大臣们时常能在摺子上看到由大皇子代笔的硃批。 圣上寝宫之内,半人高的铜兽烛台上,烛火飘摇,重重明黄纱缦之后,轩辕政半躺在床上。 一旁的轩辕博正小声地为他念着西北前方的摺子。 一切安好,轩辕政的心重重放下,昏昏欲睡。 朦胧中见罗蝶衣款款而来,身着五彩皎纱裙,环佩叮噹,像是在唤他一同赴宴。 年轻时,他们人前是一对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罗蝶衣总是持着身份,穿着一等一精美的服饰,挽着他的手,居高临下地坐在达官显贵之上,这是她最开心的一刻。 岁月如流,已匆匆数十载。 “皇后啊……” “父皇。” 冷不丁,轩辕政打了个激灵,睁眼看时,来人居然是端平。 端平红了眼,“母后还在禁足呢。” 轩辕政缄默良久,想起那日岁末宴会答应过的事,忽地道:“端平可有心仪之人?父皇为你赐婚。” 转变太快,端平一时有些懵,反应过来后失落地摇摇头,刘越飞岁末宴会之后便成亲了,娶的是岭南军中一位副将的女儿。穆霜逢人便说,业都贵族圈已无人不晓。 端平低头掩去了眼中愤恨之色,柔声道:“父皇安心养病,儿臣的事不必挂心。” 轩辕政讶异,宫宴时这个女儿明明期嫁的,不过几天,倒像深井古水,无半点波澜了。 父皇打量的目光让端平头皮一阵紧似一阵,头低得快到腹上了。 轩辕博忍不住笑了:“父皇,端平岁宴之上看中了刘越飞,可人家宴会一结束就返了岭南,没过正月便成亲了。” 哦,轩辕政记起来了,穆霜仿佛也提过那么一嘴。现在想来那丫头巴巴地上他这儿来说这么一句,这是事先给打招唿,让他别赐婚呢。这心眼真多。 “无妨,大业的年轻才俊多的是,父皇重新为你选。” 端平抹了抹眼角,撅着嘴道:“多有什么用?惹了太子妃不高兴,再多的婚事也能给搅黄了。她就是见不得儿臣好。” 第68页 “端平。”轩辕政沉了脸。 端平仗着平日的恩宠大着胆子哭诉道:“太子妃就是见不得儿臣好,那日宴会上明明知道儿臣心仪刘越飞,她还催促下属把女儿嫁与刘越飞。父皇,你想若不是她插手,刘越飞岂会这么藏仓促就成亲?她定是记恨儿臣曾想把小姑送与太子当侧妃。这个悍妇,从不为太子想想,太子早过了弱冠之年,却连个孩子没有。自己生不了,还不许别人生,难道要绝了咱大业太子子嗣不成!” 一席话,听得轩辕政冷了神色。 轩辕博见状,忙放下手中的摺子,起身倒了杯热递给轩辕政,陪着笑脸道:“太子妃年纪尚小,自是娇气些,她家穆家军是大业之中流砥柱,有功于轩辕氏,太子宠爱她些也不为过……。” 轩辕博正劝着,一位老太监来报:罗皇后中毒了。 轩辕政匆匆赶到皇后寝宫时,只见秦贵妃领着一群人守在寝宫门口,见到他来,秦贵妃慌忙跪上前道:“皇上恕罪,人已让莫御医救下了。只是不知道这毒从何而来,望皇上彻查。” 秦贵妃带来的人全都立于宫室之外,传唤的御医也是平日里罗皇后素用的。宫里照顾罗皇后的皆是原来老人,一个都不曾换过。 轩辕政望着面有惶色的秦贵妃嘆道:“你何需如此。”过于小心了。 秦贵妃只低头请罪,并不多言。 这宫中若不小心,怎能活得久远,还孕育了健康的皇子。 轩辕政扶起她,见她头上只挽了个髻,脂粉未施,显然也是匆忙而来,拉着她的手往宫内走。 “皇上。”秦贵妃尴尬,“皇后此时怕是不太愿意见到臣妾的。” 轩辕政怔了怔,嘱咐秦贵妃先回去,这才背着手往里走。 宫人和御医一个个都远远地立在寝室门口,屋门紧闭,看得轩辕政直皱眉。 很快,当他推门而入时,就明白他们为何如此了。 罗皇后披头散髮坐在床上,抱着被子,正扯着喉咙直嚷:“是太子下的毒,他想杀人灭口!” 这话轩辕政是一个字也不信的。她做了那么多恶事还能活着全因是太子生母,而轩辕皓之所以能封太子全赖托生在皇后腹中,贵为嫡子。鱼赖水而生,水因鱼而活,太子怎会要她死? ! 听到开门声,罗皇后唿地一下从床上跃起,怀中不知何时多了个穿猩红罗裙的布娃娃,三二下蹿至轩辕政面前,唬得他向后退了一步,待稳了脚,便见罗皇后冲着他嫣然一笑,颇有些毛骨悚然地轻声道:“太子想本宫死。本宫偏不如他愿,要死也是他姓轩辕的先死!” “混帐!”轩辕政破口大骂,“你这个毒妇居然疯了也还想着害朕!” 罗皇后神智全失,已无半分顾忌,闻言顿时一手插腰,一手执着娃娃点着轩辕政的鼻子,全无平日里半点端庄之态,出口便是:“你他妈的才是混帐,你这个吃着碗里惦着锅里的负心汉!老娘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嫁了你这个谢蓉不要的货色!” 轩辕政气得抖如筛糠,“你,你”了半天,只觉得全身都汇到了脸皮之上,生生地要将脸皮炸开,最后粗红着脖颈大喊:“朕要废后!” 袖子一甩踉跄而出。 原本应在屋在的奴才们,早已退到了三丈开外。一个个低着头,在这夏夜之中冻得瑟瑟发抖。 轩辕政见状,心肝炸裂,眼前一花,扑倒在地。 “皇上!” 众人皆慌。 轩辕政悠悠转醒时已在自己寝宫内,新任院正胡院正,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见人醒来,重重吁出一口气。 一直守在病榻边的轩辕博挤身过来,担忧地问:“父皇可觉得哪里不适?” 轩辕政想起罗蝶衣的话便气息急促,轩辕博忙扶他起来,替他顺气。 胡院正藉机道:“怒火伤肝,皇上得戒怒戒躁好生将养才行。平日里多……”。 这一套轩辕政早已听烦,不让人说完就挥手让他退下。屋内清静下来,轩辕政气息却无法平復。 从出生至今,还头回被人噼头盖脑粗鄙漫骂。 轩辕博早已问过跟随的人,已知了个七七八八。那么大声,即便大家不想听也不行。 出言宽慰道:“父皇息怒,母后被人下了毒,损了神智才胡言乱语,莫要当真。” “损了神智?朕看这才是她的真面目。什么母后,朕看她根本不配为人母,害了别人家孩子不说,连自己亲子也害!” 轩辕博接过话:“母后虽然对儿臣与二弟淡淡的,但对端平和太子是真心疼的。小时候有一回,儿臣和太子一起看到母后为端平穿衣餵食,让人好生羡慕,太子还道,母后对端平真好,即便是他也从未得过她亲自伺候。有一段时间,太子每天午后都偷偷地趴在窗子上偷看母后与端平。儿臣想,母后口中所言未必是真,她只是气太子看着罗家遭殃而不顾,看着她被关而不求情,气得得了癔症,才言是太子下毒。太子又有何理由对母后下毒呢?” 轩辕政强撑着起身,皱眉道:“朕睡了多久?” “差不多一天一夜了。” 这么久,轩辕政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问:“那早朝呢?” 第69页 轩辕博立刻跪下请罪,“儿臣私自请大臣们先行回去了,让他们明早再来。” 轩辕政唔了一声,又问:“太子呢?” “在家养病呢,听说昨日病又重了,已在榻上睡了数日。” 轩辕政缄默了一会儿,问:“中毒之事查得如何了?” 轩辕博闻言如临大敌,跪道:“事关母后与太子,未得父皇吩咐儿臣不敢擅专。” 如此说着,便有人哭了进来。 是端平去而復返。 “父皇,求你别废母后,她被关着就已经够可怜了。” 望着端平那张哭泣的脸,轩辕政恍惚见到了当年的罗蝶衣。乍然惊觉,端平竟然跟年轻时候的罗蝶衣长得一模一样。 他费力地去记起端平生母的样子,那个怯生生柔弱的女子。 “皇上,刚才那个接生嬷嬷说臣妾这胎很可能是个皇子呢。” 轩辕政脑海中骤然掀起涛天巨浪。 ……。 第38章 血肉之躯 轩辕泽领军火速行军,不过十日便到了潼关,再往前二日路程便能到最前线的西北大营了。 在潼关接应他们的是左路将军申建业。申将军还带了二名小将,罗皇后的亲侄罗展鸣与穆刚之子穆瑜军。 轩辕泽来不及细想这二人为何同凑到了左路帐下,已被传来的军情烧得焦头烂额。 西北前线大营已失守,十二万大军已退居百里之外的二营。而前日右路再次失守,右路副将轩辕宇领兵撤回二营时遭袭,失了音讯。 轩辕泽不待休整,命留部分粮草在潼关,自己带着四万援军连夜行军至二营。 比他想的更糟,伤员遍地,十二万大军已折了四成,临时搭的营房根本不够住,除了伤患,大部分都露宿在外。 西北老将李荣达五十来岁,长满褶子黑紫的脸庞,花白头髮乱糟糟地塞在盔帽之中,一身战袍已污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素日坚毅脸上露出鲜有的痛色,“西域诸国听闻这里有良田可耕,便起了歹念,以龟滋为首数国联军来犯,分左右路包抄业国大营,打我军一个促不及防。他们这次有备而来,对这里的行军布局了如指掌,我军败北,节节退守,安平王负责右路断后,失联已有两天了。” “为何不如实以报!”轩辕泽厉目,如此惨烈,军报上只寥寥数语,只说败了,需援。不然他可以带更多的援兵来,业都不够,甚至可以去岭南调。如今只有区区四万,还不够填塞亏空的人马。 “未将绝不敢有半点欺瞒,蛮夷也只在四天前发起勐攻,先前并不知他们这次有如此多兵力。” “有多少?”轩辕泽心里一紧。 “五国联军,有十五万。”李荣达道。 轩辕泽咬紧了腮帮,下意识地去掏摺扇,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扇子已毁,自己再也不配扇了。 李荣达怎么也没想到圣上又会送二个皇子来,如今轩辕宇生死不明。若是这人再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即使打了胜仗怕也是要坐牢的,谁让大业轩辕姓的皇子娃娃金贵呢,一共才二个身康体健的。 李荣达苦笑,他该庆幸,还好,来的不是太子,最金贵的那个。 对于皇子们,一直远在边关的李荣达并不熟悉,印象中太子不拘言笑,四皇子风流倜傥,大皇子二皇子根本没存在感。 他心里有些发沭,这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四皇子可千万别像安平王,得在这儿磨上大半年才能有个当兵的样,虽然现在他已远超了自己的预期,可战况紧急,容不得人再化时间去适应。 这些王爷皇子们别拖后腿才好。 集结战鼓声突然间响起,敌军再次来犯。 地面上盛满水的大盆微盪起水纹,一圈一圈慢慢向外侧漾开。 “来人怕是不少。”李荣达看了眼盆子,顾不上与轩辕泽细说,转身跃上营台,高声大喊:“敌军来犯,除了伤员众人都随老夫出门迎敌!申将军领左路军打先锋,卓杭与聂树斌分别为左右路。” 说着他看向轩辕泽,见他颌首,便不客气地道:“四王爷领援兵在后增援,二皇子与罗展鸣留下撤营,带领伤员退居潼关。” 吩咐完便营门一开,众将奔驰而出。 短短一瞬功夫,已在离营十里的地方列好队。十万大军严阵以待,肃然而立如道静默的城墙。 苍茫的草原之上,碧草与蓝天相接之处,缓缓漫起一股尘烟,黄褐色的尘烟之下,出现一条黑色直线,直线迅速变粗,大地震动,嚣尘直上云天。 轩辕泽倒吸一口冷气。 李荣达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对轩辕泽道:“约有十万之众。幸好王爷来得及时,不然今日老夫怕是要血溅沙场,大业这余下的六万西北军怕是要被蛮贼给生吞了。几日战下来十二万大军折了四成,一万人马跟随安平王生死不明。蛮夷悍勇,善骑射,步兵身手灵活善用弯刀,是大业战马大忌,王爷于马上切不可让他们近攻。” 几句话简单说了下局势便递过一把红缨长矛过来。 李荣达拉着疆绳向前迈了几步,手中六尺余长的铁枪高举,回首对着众将士高声喝道:“今日得了朝庭来援的五万大军!” 第70页 在轩辕泽忽地瞪大的眼睛注视下,清了清嗓继续喊道:“五万大军加上咱们的六万,足以对上蛮贼来袭的十万。今日便是咱西北军一血前耻,为兄弟们报仇的日子!” “血耻!报仇!”众将士闻言热血沸腾。 震耳欲聋。 长矛,尖刀,在烈日之下分外刺目。 战马举蹄长嘶,一腔热血兴奋起来。 轩辕泽望着前方渐渐清晰敌军,身后是他们轩辕家的万里山河,眼眶微润。 …… 蛮夷之军为首的一名络腮鬍大汗纵马走在最前面。络腮鬍上身只着半件衣衫,露出一侧刺满青黑纹身小腿粗的猿臂,阔膀腰圆,眼如铃铜,透着杀戮。一马当先,领着身后黑压压如蚁虫般的兵士们席捲而来。 “迎敌!” 李荣达一声长啸,与申建业二人率先领兵沖了出去。 在号令下,一批又一批业军冲上前去与蛮夷绞杀在一起。 没有权谋,甚至来不及细细排兵布阵,就这么以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用血肉之躯去拼杀。 轩辕泽带领的四万援军日夜奔波,早已人累马乏,但此刻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红着眼撕杀着。 任谁都知道,此刻一旦失守,不论谁都会在这蛮夷的铁骑之下尸骨无存。西北主营己失,他们没有高高的城墙避护,身后是一马平川,一目千里的荒原戈壁,无处可逃无处可躲。不能胜便身死。每一个人都在搏命。 轩辕泽挑起一个蛮兵,甩了出去,忽地一阵腥风袭来,下意识伏身举矛去挡,长矛毫不费力地被宝刀截成两段。 “哈哈哈哈。业国皇子。”言语生硬,是个异邦之人。 抬眼对上的是蛮夷主将龟滋大将军的兀突术。 轩辕泽心中突地一下,不及细想,眼见第二刀已向他噼来,身形一则,伏于马背右侧,拔剑朝他腹部刺去。 “当”兀突术大刀被一支铁枪格开。 青光一闪轩辕泽的青芒剑已藉机刺入兀突术腹中。 兀突术眼睛似要喷出血来,一声长嘶,徒手拔出剑锋,马腹一夹向后退去数步。剎那间蛮兵如潮水般涌至,把他们的将军护在人群之中。 兀突术只草草用布条包扎了一下,就单手举着尺余宽的大刀,在空中比划着名转圈。这一剑之仇如何能让他忍得到他日再报? 蛮兵得了讯,“噢噢噢”怪叫着,压在后面准备撤退断后的兵力,全都沖了上来。原本只是试探兵力的偷袭,如今已演变为生死之战……。 “弓剑手!”李荣达一声令下,只见一名不起眼的灰衣将领背着长弓,几步上前侍立待命。 “可有把握?”李荣达问。 “稍远。”灰衣将领答。 李荣达略一思寸,绕到轩辕泽面前,看着前方的兀突术问:“四王爷可否与我一同为诱?”怕自己魅力不够诱不过来。 “好!”轩辕泽答得毫不含煳。 “你们几个一起去,护好你们王爷。” 轩辕泽听到李荣达如此说只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并不多言。 兀突术远远地就看到四皇子与李荣达一前一后在右路撕杀,腹部一阵钻心的疼,戾气横生,领着数名好手,向右路杀去。 一点点地靠近二人。 四皇子似有所觉,抬眼看了他一眼,狭长凤眼上挑,一副你是手下败将不屑神色。 要不是你们两人合力,老子岂会被偷袭成功?兀突术吐了口唾沫,有本事一对一单挑! 哼,怎么? 要跑? 一夹马腹跃上前,挥刀向轩辕泽后背砍去。 忽地前方银光一闪,他心里一惊,大叫不妙,身体只来得及本能地略偏一下,便觉得胸口一凉,人已往马下翻去。 “将军!” 一名蛮将见状,皮鞭一扬将兀突术卷回自己马背上,向后撒去。 主将重伤,生死不知,蛮兵明显乱了,且战且退。 一路被业兵追击几十里,大败之后,躲进了原来的业军西北军营城墙之内。 而业军经过一日一夜熬战,亦收回了二十年前荒废的西北小镇汤镇。 第39章 心思 汤镇显然是刚才突袭蛮夷临时住扎之地,建了粗糙的护城墙与壕沟,屋舍校场己作了潦草收拾,甚至还有少量余粮马匹。风餐露宿数日的业兵总算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李荣达经此一役对这位四王爷已刮目相看,他素来豪爽,不疑便是推心置腹。 “四王爷可曾看到蛮将身下的战马?” “与大业相比不差分毫。” 李荣达冷哼:“岂止不差,简直就同宗同源!” 轩辕泽瞳仁微缩。又听他道。 “西北大营之所以失守是因为兀突术对大营了如指掌,四王爷看看这汤镇,简直就是蛮人造的劣质西北大营!四王爷从业都来,脚跟都落地没多久,这兀突术便顷兵来犯,这点掐得如此之准,要说是老天爷帮忙,打死末将也不信。试想他若再晚一天,让援军休整一下,熟悉一下兵务,一鼓作气,今日之战定能夺回大营!” 李荣达毫不顾及轩辕泽越来越黑的脸色继续道:“如今只能苦守于此,再次等业都援军。若要拿这十万军士性命硬拼于蛮夷十五万大军,末将不舍。” 第71页 “业都之中无兵可调,岭南军从业都得令后过来也得月余。”轩辕泽道。蛮夷脑子坏了才会按兵不动一个月。若全军来犯,这里怕是半月也守不住啊。 李荣达凝视着墙上大业地图,握拳敲在岭南军营,“若那丫头与他祖父一般,这数万岭南援军现已启程。” 回头对着一脸不解之色的轩辕泽道:“穆氏定军可私调十五万穆家军。依穆家军军训,保家卫国,西北有难他们不会不管,依着老镇国公的性子,定是军士比皇命先行。” 李荣达见轩辕泽面色复杂晦暗,以为他不信,呵呵一笑,双手抱拳,颇有几分乐观:“那丫头定不会咱们失望的。十来岁时她还这儿小住过一段时间,看上去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被她父亲扔进营里倒也一声不吭抗得住。武艺烂得很,倒与她祖父一般射得一手好弓,她那张小弓,还是末将从蛮夷那里缴来的神器,当作生辰礼送与她。收到礼物时笑得像朵花一样,嘴甜得很,哄得人能把家当都掏给她……。” 想起那个招人欢喜的丫头,李荣达唠叨着说了很多,忽听得四王爷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阿宇有难,她定不会不管。” ……。 临近傍晚的一场夏日雷阵雨,为闷热的业都带来一丝凉爽。 穆霜推开纱窗,庭中的香樟翠涎欲滴,若有若无的清凉味夹杂着水气迎面扑来。 她竖起耳朵静静地听了一会,回过头,对着懒在榻上的人道:“怎么,现在倒听不见蝉鸣了?” 榻上的人“嗯”了一声,执着手中的书卷朝里侧了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看书。 “莫不是被刚才的雷鸣吓坏了?” “嗯。” 穆霜想了想,又问:“不会是被雨水沖走了吧?” “嗯。” “轩辕皓。”穆霜走到榻边嗖地一下夺过书卷,色厉内荏,“说,到底会不会?” 轩辕皓无奈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嗡声道:“先前你还嫌吵,要命人将它捉下来,现在怎么就又要让它叫了?” 穆霜撇嘴道:“谁又想它叫了,我只是在问它又为何不叫了?” “你怎么就和一个病人过不去啊。”轩辕皓说着从榻边茶几上一叠干净帕子中取出一块,擦了擦鼻子,扔进地上篮中,委屈地道,“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不消停的是太子吧。”穆霜扬着手中书卷,“这《清平游记》都第七卷 了,太子没日没夜地好生用功,想来不久便可以去当游侠了。” 轩辕皓适才正看到紧要处,不防备被人夺了去,心里正痒着,伸手就去夺。眼见情况不妙,穆霜赶紧抱着书卷往外跑,手还未触到门,便被人压在门上,夺了书卷。 得了书卷的人意得志满,重新倚回榻上,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黑眸得意地朝吃瘪的人飞了一眼后,重回书卷上。 穆霜气极,眼珠一转,慢腾腾地挪到榻边,趁人不备悄悄把一叠帕子塞入怀中,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边上盯着人看。 真好看,长眉、羽睫、挺鼻、薄唇,无一不恰到好处,情人眼里出西施,穆霜想轩辕皓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目光太过灼热,终于引起人注意。 抬眸看到这副花痴样的穆霜,轩辕皓心里软成了一滩水,放下书卷,伸手去抚她的脸颊,又嫩又滑,拇指情不自禁地抚到嘴角,又香又甜,让人气血不稳,鼻子居然也不合时宜地痒了起来。 轩辕皓一只手去拾干净帕子,拾了个空,低头一看,全没了。细细打量一脸无辜之色的人,忽地出手在穆霜惊唿中扣住她双腕。手腕纤细,足够他一只手便能握紧,腾出另一只手,朝人胸口摸索出一堆帕子,取了一块擦试了之后甩在一边。 “咯咯咯……”穆霜望着他微红的鼻子直笑,“太子好生有勇有谋,打人一个措手不及竟为了一块擦鼻涕的帕子。” 这下把轩辕皓嘴角勾起,邪魅一笑,心里隐隐带着一丝恶意,一把将人提熘过来,翻身挂在膝上,对准翘臀便是啪啪两下。 穆霜又羞又痛,蹬着腿呜呜地直叫“疼”。 “疼?” 下一瞬,股上一凉。 “揉揉?” 一只大掌带着如火般的热情,覆了上来……。 “太子,西北简报!” 刘栓硬着头皮,跪对着紧闭的屋门大喊。 老半晌才见太子阴着脸开门。 急忙呈上圣上传来的简报,见太子只匆匆一看,便神色不动地进了屋,慌忙道:“圣上来传,令太子妃即刻进宫。” “砰”地一下,屋门随着他的话音关上了。 “怎么了?”穆霜望着轩辕皓手中的简报问,“父皇为何传我入宫?” 轩辕皓定定地望了她许久,突然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带着十分的怒意:“不许去!” 穆霜一头闷在轩辕皓怀中,只听得他剧烈而又急促的心跳,双手怀上他的背,轻拍着道:“好。” 婵又鸣叫起来,霞光斜斜映入,屋内两人静静相拥。 气息变缓。 第72页 轩辕皓倏地失笑,放开穆霜,面色如常道:“圣上传诏怎好不去!” 刚才那句“不许去”仿佛是错觉。 刘栓被关在门外,摸摸鼻子,不敢走开,想了想退到院门口,候着。 候了半柱香时间,才见太子携着太子妃的手出来。 两人一径出了门,上了马车。 穆霜见轩辕皓也跟了上来,皱眉,“父皇只诏了我,你尚病卧在榻实不宜出门。” “病卧”两字还特意提高了音量,生怕他不明白。 轩辕皓握紧了她的手,声音却是极淡,“孤怎么再敢让你独自一人进宫。” 提起这个穆霜心中一阵难过,头埋进他怀中,轻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有孕了,不然我定会护好自己,更不会不听你的话,独自进宫去。当日听闻她病重,只想着为人子媳合该去探望……。” 轩辕皓看着穆霜眸色翻涌暗沉如夜,忽地打断她道:“她不是……”,话未说完,便被吻缄默,瞳孔骤然缩紧,整个世界像是寂静起来,又像是异样的耳聪目明,什么都能远远地听到,车轱辘依呀呀地转动,马蹄落在地面哒哒响,商贩叫卖声,甚至茶楼之中伶人的唱声……。 最后落在他心上的是穆霜带着心疼之音的喃喃低语“我娘亲连我皱一下眉都会捨不得”。何况乎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伤人。 ……。 轩辕政怎么也没想到几天前还好好的战局,突然间就变了。一想到初次上战场轩辕泽,心里一阵揪心。本只想让他去挣点军功,如今看来却是将人推入了生死边缘,刀剑无眼,战场之上岂分皇子平民? 他听取了轩辕博的建议,让穆霜领着岭南穆家军前去支援。 也许此时让她离开业都,是个不错的选择。即使穆霜不懂兵法也不打紧,只要给李荣达送去足够的兵力,他深信这位老将军绝不会让他失望的。 太子夫妇二人到御书房时,轩辕政正握着刚收到第二封战报,拧眉望着挂在东侧的大业地图。 万里江山,如今正被人觊觎。 他手里的这封战报由李荣达亲笔手书:业大败,折四成兵力,西北军营失守,已退百里,安平王失踪。速援……。 除却轩辕泽带领的四兵士,李荣达还求援四万精兵。 业都已分不出四万兵马了。现在这局势,皇城总要有兵士来守才让人安心。 如今能调动,又能打的军队,只有岭南穆家军了。可是岭南路途遥远,传旨、发兵,等援兵到西北需一月之久,届时怕是黄花菜也要凉了。 依轩辕博的意思是,从业都先抽出一万兵马由穆霜带领日夜兼程先去西北顶上一阵。穆家军得到出兵圣旨后,为了穆霜定会火速行军赶往西北,且全力以赴对付蛮夷。 这确实不失为一个暂解燃眉之急的好方法,也中了他内心隐晦的心思。 第40章 出征 这确实不失为一个暂解燃眉之急的好方法,也中了他内心隐晦的心思。 回头看见不光穆霜连太子也来了,眉拧得更紧了,几乎夹得死蚊子。 只是此刻军情紧急,己顾不上再去掰扯太子是否装病一事了,反正已后总是有机会的。 开门见山。 “朕欲派太子妃先领一万精兵去西北,待与穆家援军汇合后共抗蛮夷。” 穆霜愕然,觉得派轩辕皓去也比派她更不让人吃惊些。怎么就让她一个女子去? 很快圣上为她解惑了。 “你手中有定军可号令穆家军火速行军,战事吃紧,耽误不得。” “其……”穆霜嘴一张,便被轩辕皓捏得手腕疼,在他一脸不要多话的表情下,生吞了那句“其实已令五万穆家军启程”。 等她回脑一咀嚼这话,倒听出些不一样的味道来了,简报上所述:蛮夷有十五万兵马,业大败退守百余里,只剩十一万不到。 在蛮夷气势如虹的铁骑之下,她这区区一万兵士如云飞泥沉,如何能解西北之困? 这分明是拿她作饵,让穆家军全力以赴。 穆霜血液沖脑,心上寒凉,把一心以护国为已任的穆家军当什么了。嵴背僵硬,直挺挺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 “儿臣领旨。” 手上痛意传来,扭头对上轩辕皓深眸,才顺他的手劲顺势跪下道:“臣媳领旨。” 见他俩并无二话便接了旨,轩辕政一直紧绷的脸色,总算缓了缓,看着明显有些呆滞的穆霜和气地道:“别害怕,你要到了那儿,把军务全数交给李将军即可。” 穆霜道:“臣媳领旨。” “父皇,太子妃第一次出征,又担此重任,心中不免惶恐,容儿臣送她至栗溯县。”轩辕皓道。 栗溯县是离业都最近的一个县郡,摸约一天的脚程,不远。 轩辕政思忖片刻道:“可,但太子需尽快回来,西北战事吃紧,业都还有一大堆政务急待处理。” “儿臣明白,谢父皇。” 轩辕政摆手:“朕已命二皇子集结好兵马,二个时辰后便出发,你们回去准备一下吧。” 二个时辰后,校场之上,一万兵士已集结待命。 第73页 明明已是深夜,却亮如白昼,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了兵士们一张张年轻的脸庞。 穆霜站在高台之上,耳边还响着刚才轩辕皓的话。 这一万兵马是父皇训练多年的亲卫精兵之一,如今随霜儿出征,自当收服他们为已用,这样他们才会成为你手中利刃,令你所向披靡。 “将士们。”穆霜朗声道,“此次出征,圣上令本宫为你们的主帅,穆霜必当全力以赴,保家卫国,不负皇恩。望众将士也与本宫一心。” 穆霜声音变得沉厉:“穆霜既得皇命为尔等主帅,将士们能否听令于本宫?” 李卫翔率领将士高喊:“能!” 唿声震耳欲聋,令人心情激盪。 望着台下的兵士,穆霜抽出定军高举头顶,半圆的弯刀精光乍现,在这一片星星燎原的火把之中,泛着奇异的红光。 穆霜继续道:“既如此,出了这校场大门,尔等便听穆霜一人之令,军令如山,违令者斩!私作主张者斩!” 台下突然间静默下来。 “若有不服者,大可留在此地,本宫自会与父皇请罪,不会让他受半分处罚。是走是留全凭将士们个人意愿。” 说罢,人便跃下高台,打马率先往外走,太子轩辕皓抿唇紧跟在后,李卫翔微微一愣,即大步跟上。众人随后皆鱼贯而出。 整整一万兵士。 避开众人目光,穆霜不由地朝轩辕皓得意一笑。 一日功夫,大队人马就到了栗溯。 分别在即,轩辕皓给了穆霜一个黑玉制成的虎头。 “这是太子府三万私军的虎符。” 轩辕皓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穆霜失笑:“太子位兇险万分,孤总要有些私藏。” “总共多少?”穆霜问。 轩辕皓笑了笑:“三万。太子府太穷,再多养不起了。” 听到这答案,穆霜不安:“让我全带走?你怎么办?”一旦业都有变,他连保命的本钱都没有了。 轩辕皓点着她额头道:“孤也是大业子民,外敌入侵,自当全力以赴,岂敢藏私?” 穆霜明白,这或许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不放心,倾尽自己所有在保护她。 这三万藏在栗溯的私兵一旦曝光于天下,将会震惊朝野,父皇会怎么揣测他,言官们又会怎样弹劾他,说他造反谋逆也不足为奇。 心中感动,眼眶酸涩,摇头道:“你留着,在潼关附近,穆家军自会来接应,不必太过担心。” 轩辕皓苦笑道:“穆霜啊,蛮夷集几国兵力倾巢来犯,野心不小,必是想要一举灭了大业,刮分我大业江山。不作好万全准备,他们怎会冒然出兵。西北战事起,岭南又岂会安宁?一直对业虎视耽耽的黎国又岂会不来分一杯羹?若在平时穆家军对付黎国绰绰有余,可如今你分了五万出去,刘越飞又新任为帅缺乏实战经验与御人之术,这么一来,穆家军应付黎国便吃力了。” 望着穆霜渐暗淡下去的明眸,轩辕皓似是明白她所想:“不错,以穆家军之能,最后定能击退黎国,但亦会重创。依孤所见,岭南如今还未有动静,必是几国约定的时间未到,你日夜兼程去往潼关与穆家军汇合后,可令三万穆家军速回岭南,三万人不算多,但于两军鏖战之时,骤然增兵,不出三天黎国必大败而归。刘越飞经此一役定能坐稳这穆家军主将之位。” “那西北……” 轩辕皓将穆霜拥入怀中,姆指揉开她紧锁的眉心:“西北战事不用太担心,蛮夷迟早会击退。” 声音渐低,几是耳语:“若我所料得没错的话,除了退守外,西北已折四成兵力,阿宇失联,轩辕泽与李荣达困守汤镇。” 穆霜闻言反手握着他的双臂,焦急万分惊道:“轩辕宇他失联了!”战场之上失踪怕是凶多吉少了。 轩辕皓目光沉寂如海,手指抚上她光洁的额头,一头青丝尽数挽起,扎着男子的髮髻,髻上只包了块藏蓝色的布巾。身穿着穆家军服,短打的蓝色布衣外罩着银色软甲,身后背了一张金色小弓。脂粉未施,却更显得肤如琼脂,目如烂星。红唇微张,星眸瞪大,一脸的担心忧虑。 真是让人千万分的不舍。 “他没事,撒退时遭遇伏击,现领着万余人躲在关外一处戈壁之中伺机而动呢。”轩辕皓声音更低沉了三分,“霜儿这一去便是他的契机,你可与他里应外合,夺回西北大营。” 听到人没事,穆霜松了口气,问:“可茫茫戈壁如何寻得到他?” “半月之后的初一,你领着众人点燃狼烟攻城即可,他看到狼烟,必会从关外杀入。” 得退敌之法,穆霜嘴角高高扬起,眼里似撒了万千星光,一头扑入人怀中:“夫君真是厉害,什么都想周全了。” 轩辕皓摩挲着她颈后的肌肤:“此一去千万要小心,你身份有殊切不可轻易相信他人,有什么事找李荣达或阿宇便可,他们不会加害于你,对大业也是一片赤诚。前方战事与朝堂、与宫闱之争密切相关。” 在穆霜渐渐震惊的眼神中,郑重地道:“霜儿只需记得,你此去只是保家卫国,除却军务,其它冷眼旁观即可。若有万一,西北军营收不回来,先退守潼关,日后再图谋便可,切不可义气用事。” 第74页 接着又絮絮叨叨交待了不少事,吃穿住一,无一不细细叮嘱。 “轩辕皓今日你话特别多,让人好生不安。” “好啦,这不就说完了么。该起程了,他们都在外面等着呢。” “……” “别哭,这一哭,你先前立的威可得打半折了。” “我很快便回来。” “好,我等着霜儿凯旋。” ……。 轩辕皓默然看着穆霜往外走去,如玉般的手刚触及房门,便回头对着他灿然一笑,如春花齐绽:“轩辕皓嫁给你真好。” 轩辕皓心中一颤,三两步上前,在离她一臂之距时定住,目光微闪,忐忑问道:“那下辈子咱们再做夫妻?” 穆霜笑开:“什么浑话,咱们这辈子还长远着呢。”看着他乍然暗淡的眼神,忙又道:“当然。” “若我做错事,还能么?” 穆霜不以为意挑眉笑言:“那便依你所言,下辈子重来。” 轩辕皓闻言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勾着食指朝穆霜心口轻敲两下,道:“可得记着今日所言。”不然即使做鬼也不放过你。 说完着伸手打开门,笑着目送她离开。 穆霜在离栗溯县郡数十里后,十名戒装侍卫一一侍立于跟前。 她定眸一看,个个都眼熟的很。 “太子亲卫?!” “臣等奉命护送太子妃。” 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第41章 真的 穆霜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平復了情绪才回过身叫来众将领。 李卫翔一眼便看到了穆霜身边多了武亮和五个侍卫。每一个他都认得,这些都是平日里跟在太子身边贴身保护的亲卫。这五个侍卫武艺高强不算,还被特许能跟着太子出入宫闱。这样的人如今跟在太子妃身边让他吃惊不小。 作为圣上心腹,他多少隐约能猜到些许圣上的心思,倒有些替太子担心了。当他听到太子妃冷酷的指令时,更是惊得眼瞪如铜铃。 “太子从各县郡调来三万兵马相助,欲打蛮夷个措手不及,此乃绝密,若有泄密者斩。” 李卫翔略加思索就明白,这三万兵马是太子保命私兵。心中暗想,太子终不被圣上所喜,可嘆他对大业的一片赤子之心。 “李将军可能听令保密?” 听到太子妃点他的名,李卫翔心头一震,躬身忙道:“末将谨尊帅令。” 穆霜望着前方尘土滚滚的官道,静默片刻,蓦然侧首对着李卫翔道:“听闻李将士曾在西北服役数年,如今是深居庙堂高位。自当深知为将士者应以国家大义为重,出了这业都便是远离庙堂权谋,满心筹谋应为国而思,一腔热血当应为国而洒。这千万将士的性命不是蝼蚁,大业的国土亦不是别有用心之人翻云覆雨的赌注!” 远眺而去,烈日晴空之下,前方官道无垠。 当夜,月朗星稀。 栗溯与业都官道之上,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突然马蹄一屈,已折倒在地,马上的士兵还未反应过来,一把弯刀就已架在脖颈。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阴暗中缓缓踱出,面如冠玉,目若黑潭,威仪天成。 “太子……”落马的人瑟缩。 轩辕皓居高临下,淡声道:“拿来。” 持刀的黑衣人闻言,迅速探手从人怀中扯出一封信,递上。 “太子豢养私兵三万,现已跟随大军前往西北。” 太子只是展信睨了一下,便撕了个粉碎,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剑光霍霍,落马的林宇绝地一拼,不顾项上刀刃,骤然间甩出一道寒光直向太子后背。 “叮”飞刀被击落,四道魅影挡在轩辕皓身前。 林宇颈间一凉,血喷射而出。 “穆家五隐卫。”这几个字堵在喉间再出不了口了。 死不瞑目,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太子亲卫跟随太子妃西征,而穆家隐卫却护在太子身边。 轩辕政脸色煞白地盯着地上的血人,真希望她把刚才所说的话全数吞回,可理智告诉他,这些都是真的。 罗蝶衣果真偷换了孩儿,轩辕皓根本就是李美人的孩子。当年罗蝶衣生的女儿正是端平。难怪她对端平比轩辕皓还好,难怪端平与她酷似。 立嫡?名正言顺?哼哼,简直是笑话。若朝臣们知道,自已被皇后愚弄至斯,皇家脸面何存? 罗蝶衣这个毒妇,不仅抢了人家儿子,还害人性命。她在即将临盆之时,对同样快要生产的李美人下了催产勐药,使得李美人先生下孩子后又因下药过勐造成血崩,当夜便一命呜唿。 轩辕政死死握着椅上的扶手,问:“此事太子可知?” 应嬷嬷四肢怪异扭曲趴在地上费力的抬起头,正对上圣上狰狞的双眼,重刑已让她全垮了,那人要让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罢,只求能走得痛快些。 “太子知道。” 空气在轩辕政的急喘中凝固,胸中闷痛,眼冒金星,一头从椅上直直栽了下去。 “父皇。”隐在一边轩辕博惊唿。 “母亲,吃完早膳孩儿可与小毛球玩么?”四岁的轩辕明坐在大皇子妃陈氏怀中捧着手中香喷喷的小肉包仰脸问。 第75页 小毛球是一只刚满月的小奶狗,淡黄毛绒绒的一团,轩辕明叫它小毛球。 陈氏替上擦去嘴边油腻,笑道:“可以。” “那可不可给它吃肉包?” …… 母子俩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轩辕博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明明才清晨,却带进来夏日一股子闷热之气。 轩辕明人小眼尖,率先看到了父皇,扭头往陈氏怀中缩。陈氏抬眼看见来人,搂紧了怀中的孩子,露出得体的笑容问:“殿下今儿不入宫么?” 轩辕博瞥了眼露怯的儿子,若在平时定是一顿好骂,今日心情难得好,不予理会,挨着陈氏在桌边坐下。 一旁伺候的丫头赶紧为他斟上温凉的茶水,轩辕博呷了口茶,才道:“今日有圣旨,所以在家候着。” 声调上扬,得意难掩。 “哦?”陈氏笑道,“臣妾恭喜殿下,很快便能得偿所愿。” 轩辕博呵呵笑了,这陈氏又聪明又知情识趣,难得感慨道:“这些年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王不会亏待于你。” 陈氏亦呵呵。 轩辕明一头埋进陈氏怀中,一动不敢动,连脸都不敢探出来半分,生怕看见那个发起脾气来如罗剎般的父亲。毕竟才四岁的孩子,心思浅,忍着不动盏茶功夫竟睡着了。 醒来是被传旨的声音惊到了。迷迷煳煳地就看见大家跪了一地,脸上洋溢着喜气。 母亲也抱着他跪拜在地,看到父亲接过圣旨,笑言:“恭喜王爷。” 父亲已起身,拿着明黄圣旨,夸张的哈哈大笑。 “恭喜尊硕王爷。”一个不太熟的声音,真好听,有点像小毛球发出的声音,软软的,嚅嚅的。 轩辕明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喔,这是父亲前几天才纳新侧妃罗氏。 这位罗氏常来母亲房中请安,顺便带些好吃的好玩的玩意过来送他。她说这些全是父亲送给她的,她长大了,所以全让给他。 轩辕明自然是高兴的,但看到母亲冷冷的脸色后就不再高兴了。 轩辕博接了封王的圣旨,与传旨的官员寒暄一番后,来到了罗侧妃的偏院。 先前他虽然妾氏无数,却只有陈氏一个正妃,罗晓兰是他纳的第一位侧妃。 女人头微垂屈膝行礼,露出一截白暂秀颀的脖颈。 男人俯视的目光顺着那截白暂打了圈绕到了前胸。夏日衣衫薄而轻盈,春光乍泄。 尤物。 轩辕博收回目光,撩袍坐在雕花牡丹交椅上,一手轻扣桌面问:“首尾可做干净了?”。 罗晓兰为他奉上一碗解暑甜汤,道:“王爷放心,下毒的太监早已处理,无人知晓。罗皇后心智迷失,一心以为是太子下的,整日哭叫,整个后宫谁人不知。连皇上不也信了么。” 轩辕博推开汤碗,食指托住她的下巴,嘲道:“很快就没有皇后太子了。” 罗晓兰顺着他,低下身子,任他抬起脸颊,细细打量。 见她神色无殊,一脸柔顺,这才满意道:“你哥哥父亲那里吩咐好了没?” “一切都妥当,哥哥与父亲只听王爷的。” 轩辕博露出笑容:“那便好,事成之后应了你们的事本王自当做到。” “王爷。”罗晓兰大着胆子抚上了轩辕博的胸膛,气吐如兰:“妾不敢奢求,只愿能有一个孩儿。” 轩辕博摩挲着她的下巴,勾笑:“当真?” 这一笑与太子有着五分相似,罗晓兰有着剎那的惊艷失神。 “自然是真的。”见他不推开自己,罗晓兰脸颊菲红,玉手抚摸着男人的前胸,慢慢滑至腰间,轻轻扯开腰带,降红色的锦袍散开……。 一向冷淡轩辕博突然间被磨得有了兴致,抱起她入了内室。 一室荼蘼直到午后轩辕博才从内室出来。漱洗干净,袭深紫色直襟长袍,腰间束了条玄色金纹腰带,纤尘不染。 伸手朝袖口掸了掸本不存在的灰尘才往门口走。 “轩辕博!”罗晓兰裹了条薄毯从里间沖了出来,“为何如此对我。” 轩辕博望着一身痕迹累累的女人,嘲道:“这不是你求的么?本王不过想尽办法达成你心愿而已。罗晓兰,做人不能得得陇望蜀,贪得无厌,没了良心。” “你才没良心,我待你一片真心,与父兄一起如此助你,而你……”罗晓兰想起刚才,只觉得龌龊难以启齿。 轩辕博闻言戾色毕现,“不是罗氏贱人,本王焉能至此境地?!”迅速回身单手扠住罗晓兰脖子,直到人几乎断气,才将她扔至地上,向外唿道,“邵言。” 一位灰衣人推门而入,目不斜视,见怪不怪。迳自走入里间,利落地用随身带的布袋把躺在地上的男尸装好,扛了出来。 “邵言,罗侧妃想要个孩子。”轩辕博道。 邵言不能言语,只拼命点头。 “随你安排便好。”轩辕博淡淡地道,伸手推门。 “你这是混淆皇室血脉!”罗晓兰充血的喉咙声音嘶哑。 轩辕博手一顿,回身嘲讽道:“罗氏也配讲皇室血脉?” 第76页 说完推门而出,声音消散在灼烈娇阳之下。 第42章 魔怔 轩辕博从王府出来就入了宫。 侍卫们见了他毕恭毕敬地行礼,他再也不是那个受人忽视的病秧子大皇子了,而是大业最为尊贵的尊硕王了。 业国人都知晓他得神医救治,弱症已全愈。 厚积薄发,轩辕博自认当之无愧。 还未至圣上寝宫,轩辕政身边的老太监许桂远远地便迎了上来,低语几句,轩辕博脚步停住,思忖片刻,索性寻了个阴凉僻静之处静候。 寝殿之内,轩辕政已病体沉疴。他牢牢抓着秦贵妃的手,道:“朕要废了她,立你为后,速诏小泽回业都。” 秦贵妃动容,含泪道:“皇上当保重龙体,少思少忧,不日便会好起来。” 轩辕政长嘆:“好不了了,朕的身体朕自个儿知道。” 秦贵妃伏在床头大哭:“皇上是臣妾与儿子唯一的依靠,臣妾不能没有皇上。” “这些年你一直小心隐忍,委屈了。” 秦贵妃摇头,眼泪飞溅:“臣妾不委屈,自二十多年前入宫,皇上便一直护臣妾也护着咱们的孩儿。” “真快,转眼二十多年了。”轩辕政眼眸暗淡,望着头顶的帐缦,纷繁复杂的纹路看得人眼晕,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日百花宴。 他一身杏黄太子袍服,头戴金冠,正襟危坐,眉目低垂,手心却是一把汗水。 太监唱诺:“谢府谢小姐,李府……。” 终于来了,抬眸轻扫,见来人一袭绯红曳地长裙,装容珠环无一不精緻到极点,如此盛装而来,重视如斯,他的一颗心雀跃起来。 明明知道她与穆锋早已两情相悦,可偏偏不甘心。论相貌风仪,文才武略自己不输半分,更遑论家世出生,身份地位了。 他想世上没有一个女子会舍他而就他人,谢容许也不会例外吧? 这百花宴就是他求母后办的,为的是给她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让她名正言顺地被选为太子妃。只要她不出错,顺着他给的台阶而下便可。 她走在队首姿容无双,端庄得体向着他款款走来。 他心跳渐剧,甚至在想若是她为他妻,此生定当珍之爱之,将这大业最好的都统统奉于她面前。 天堂至地狱也不过眨眼工夫。 谢蓉竟然脚一歪直直扑倒在地,绯红的罗裙撕了道口子,极其不雅地露出了雪白衬裙,一只手更是搭在了母后的绣鞋上,粗鄙无理。 母后怒起,当众训斥于她,为他定下了别家小姐。 他僵坐在椅上一颗心冻成冰渣。 事后母后言道,“如今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怎可以没点心机手段,那么容易被人设计!” 他苦不堪言,谢蓉明明知道李小姐会踩她罗裙,自已明明巴巴儿地着人告诉她的,竟还是这样!将计就计这份胆魄心机足以以他并肩。是她不想啊,不要他。 最终他还是放了她。若强留她在身边,以她的脾气不定会怎么恨他呢,他不捨得让这样一个人恨自己。也捨不得穆锋这个为他的皇位所向靡的兄弟。 当他隐隐察觉罗蝶衣会对她下银月夜,只装作一无所觉,心中恶意地希望她不要诞下别人的孩子。 多年后她千辛万苦诞下的长子失踪,被软禁在镇国公府中,偷偷着人向他求助时,他的恶意滋长到了极点,他并未去寻孩子,一箭双鵰,既让穆锋与镇国公决裂,又满足了心里稳秘的恶意。 直到江南传讯来,他们夫妇为瞭望江县县城的疫症,出资出药,且亲力亲为,最后染病双双离世时,心痛欲裂。 轩辕博望着天边最后一丝光亮都被吞噬后,才见秦贵妃从殿中掩泪出来。 老皇帝活不久了,他们都明白,轩辕博糟心的是老皇帝脑子太清醒了。 入夜,依旧由轩辕博伺在左右。 他见轩辕政睡了一觉又服了药,勉强有些精神头,便开口道:“太子从栗溯回来之后一直在府中养病,要不要着太医去给看看?” “让他去罢。”轩辕政道:“这几日西北战事如何?” “未收到战报,算起来太子妃他们近日也应该到潼关了。”轩辕博宽慰道,“父皇好生将养,别过于担心,想来无碍。” 轩辕政默默盘算,急诏轩辕泽的圣旨现已传到了吧,再撑十多天,轩辕泽就会由秦将军护送回业都了。 轩辕博踌躇片刻后小心翼翼地问:“儿臣斗胆问一句,罗皇后那边该如何好。” 轩辕政混浊的眼光一投了过来。 见大儿子一哂道:“她不时地高声咒骂太子,实在有损太子名誉。” 这个太子心思的确够深,连他这个父皇都被他矇骗了。明明早就知道自己身世,隐忍不发,暗地里借力打力,灭了罗家消了罗皇后势力,最终不顾养恩还下毒要人性命,企图隐瞒身世。想到仙寓山遇刺一案他那番慷慨激昂言语,轩辕政只觉得牙酸。 小人行径不堪大任。 深嘆一口气道:“等等吧。” 灯火映出轩辕博神色不定的脸,轩辕政忍不住道:“有话快说。” 轩辕博吱吱唔唔道:“今日刘御使上折问,无缘无故禁卫军为何围了太子府?” 第77页 说着从案桌上抽出一道摺子递了过来,轩辕政只扫了一眼,折上密密麻麻的字,让他眼冒金星。闭目愤然道:“他母后日日在骂他的无耻行径这还不够?!” 轩辕博面上不显,心里失笑,罗皇后骂的最多可是他这个圣上。不过自己自然不会对他说,当然也不许别人对他说。 如今这寝宫,这业宫已落在自己手中。筹谋数年深埋在后宫、禁卫军之中的暗桩都已得用。 李卫翔离开后,禁卫军副统领邬广禄便是他的人。 “若太子妃与二弟四弟凯旋而归,看到太子被囚怕是会有一番波折。如今太子妃人在西北自是山高水远顾及不上,要是回来后看到自家夫君吃亏,以他们穆家人护短的性格岂会管有理没理怕都会不依不饶的。” 轩辕政望着轩辕博担忧的脸色陡然清醒,思忖良久,道:“明日让太子上朝吧。” 这一晚轩辕政服下药后,睡得特别深沉。第二天日上三竿时分,才在朝臣们千唿万盼中由轩辕博搀扶着上了朝。 朝臣们见到圣上心下都一惊,多日不见,衰老了不少,似有……之象。不敢多看,纷纷垂首而立。 在一片寂然之中,君臣之间没有一句惯例的寒暄,圣上立马下了废后的圣旨。 自从半月前罗皇后的同胞哥哥罗鸿涛被罢黜以后,此刻朝堂之上已无罗姓之人。 罗家几番起落,多行不义,太子又已和罗家撇清关系,以前和罗家交好的都明哲保身。 是以这道圣旨众人皆默。 第二道圣旨欲立秦语嫣秦贵妃为后,择期举行立后大典。 众朝臣闻言,看看太子站在众臣之首依旧是面瘫脸,丝毫看不出半分情绪;再看看王相神情自若,仿佛没有觉察到那个即将成为他孙女婿的人很可能会一飞沖天;最后看新贵尊硕王立在本应是太子之位玉阶之上,关切地望着圣上,对圣旨恍若未闻。 三大主角皆不动声色,众臣心下迅速站队亦皆默然。 前两道旨意都明晃晃写在九爪金龙绣纹明黄圣纸之上。 身为皇上的轩辕政只需略略抬眉,老太监许桂便照本宣读,诏告天下。 第三道旨意么?还未写圣旨,轩辕政打算当朝阐明原由后,看情况再下。毕竟这搞不好会动摇国之根本,当慎之又慎。 此刻的轩辕政只觉得一想起太子就气得不行,血液逆流,脑袋涨疼厉害。天崩地裂般一阵急喘咳嗽之后,满脑子只剩下痛快地将人骂上一顿才好,于是指着太子的鼻子开口就嚷:“竖子!混帐东西!阴险小人!卑鄙无耻徒!丧心病狂……。” 众臣都等着皇上给太子定罪,然后发落。等了足足半盏功夫,除了越来越难听不带重样的骂人之语啥实质性东西都没有。 如何的混帐?如何的阴险?如何的卑鄙无耻?又如何丧心病狂? …… 全没说。 原来平日里自持风仪无双的圣上,骂人也是一等一的词彙丰富,真让人大开眼界。 众臣越听越诡异,偷偷地抬头看骂得起劲的圣上。这一看全吓了一跳,个别胆小的还打了个哆嗦。 只见圣上,浑黄的双目凸出瞪得老大,放着异彩;一手指着阶下跪着的太子,手臂撑得笔直,手指不停地颤抖;发青嘴巴上下不停地开开合合。 这分明是魔怔的状态。 轩辕博也唬了一跳,这跟新鲜出炉的废罗后相去不远了。心下纳闷是不是昨日药下得过量了?明明想让人慢慢变痴颠的,怎么一夜之后变成这样的了。 这样的圣上,让众臣完全忘记了避讳,一个个瞪大了眼,看了个目瞪口呆。 在众人呆愣的目光中,骂得起劲的人忽地嘴角一歪,双眼一翻,人已瘫软在龙椅之上。 “快叫御医!”尊硕王最先反应过来,慌忙背起圣上退了朝。 第43章 废太子 众臣譁然,群龙无首,不约而同地朝跪在殿中央太子望去。 只见他慢吞吞地起身,掸了掸袍角,才往殿外走,不喜不怒,不悲不恼,一如既往地清贵端方,仿佛刚才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人并不是他。 圣上昏了,太子走了,众臣围到了王相身边,东一句西一句问个不休。 这可如何是好? 王相头皮发紧,推开众人,迈着老腿往外追去。 众人慌忙跟上。 直到宫门口,才见到太子。 “太子请留步。”王相急道,一路跑来已是满头大汗。 轩辕皓停步回身。 浩浩荡荡大队人马亦停步。 王芮之抹了把汗,也顾及不了许多,问:“太子欲往何处?” “回府。” 声音平静无波。 让一干追来的人倒吸一口冷气。这都什么时候了,怎还回府? 身为太子、皇位继承人,这时候应该留在宫内,随伺于圣上左右才对。 身为刚失了嫡子位又被圣上咒骂的太子,这时候更应该留在宫内,眼观六路,尽心尽孝,挽回圣心,以免被人诽议太子将被废弃。 “何故回府?圣上龙体不适,太子于情于理都应留在宫内侍疾。”王相忍不住开口道。 太子抬眼望着重重殿宇,道:“未经传诏,孤不能入内。” 第78页 众臣想:那是对他们这些寻常臣子而言,太子怎么可能和他们一样。如今圣上病得不醒人事,当家自该是太子,连进都进不了?这大皇子,哦,现是尊硕王怎地就出入自由了? 王相半信半疑。 瞧见众人神色,太子终于露出了今日头一个表情,一个极淡的笑。 五成人觉得那是个冷笑,另五成觉得是嘲笑。 轩辕皓转过身望向宫门,用清冷的嗓音道:“有人在等着:接孤回府呢。”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瞧去。 果然禁卫军副统领邬广禄一身甲冑领着全副武装的大队人马候着呢,见到太子,行礼道:“臣等护送太子回府。” 这些人不就是日夜围着太子府的那些兵卫么? 见到太子向外走去,王相惊觉,急了,抓着太子手臂问:“太子随侍亲卫呢?” 王相跺脚,怎么现在才发现,今日从入宫到现在太子都是孤身一人! 太子不答又是淡淡一笑。 神秘莫测。 众人都猜不出其中含义,唯有王相凭着数十年宦海沉浮一眼断定,这是个无可奈何悲伤的笑,那几个随侍亲卫怕已凶多吉少了。 望着被禁卫军重重“围护”太子的背影,众臣心思百转一番之后,断定太子已失势。 如此一来,再看向王相目光就有些变幻莫测了。王家很可能有个皇帝女婿了。满朝的人都知道圣上向来偏爱四子,想必等四王爷在西北赚了军功回来便是登顶之时。 少部分人望着巍峨的业宫陷入沉思,那里还一个异军突起,风头正盛的尊硕王爷啊,悄然间这皇宫似乎已由他当家作主了。 原本地位稳固的太子,短短月余风云突变已处于风雨飘摇的最弱势处了。 半月之后,一道圣旨由尊硕王从内宫传向前朝,洋洋洒洒数百字,无非就是一个意思:“废太子”。 王相与众臣大吃一惊,因为太子似并无大过,圣旨所述的下毒害废后,证据不过是疯子废后疯言疯语和一个已死嬷嬷的供词。至于太子并非罗废后亲生,而是早逝的李美人所出,这冒充嫡子这一罪名众人都觉得太子当得实在太冤。刚出生的婴儿如何能知道自己被人掉包? 全朝譁然之后,细想之下亦觉得还是有迹可循,圣上素来不喜太子,数日前竟当殿漫骂,事实证明不得圣心的太子哪怕再好也是没好下场的。 太子平日里虽然冷淡少语,但处事果决公正。众人此刻纷纷想起他的好处来,扼腕嘆息。 王相认为此举太过鲁莽,当场拦住了传旨的尊硕王:“王爷,臣等肯请觐见圣上。” “父皇病卧在床,不宜诏见各位,望王相体恤。”尊硕王一如既往的和颜悦色。 濮阳候是个年近四十美髯大叔,出言道:“废太子乃干系国本的大事,无朝臣奏议怎可轻易就废?!” “圣上乃一国之主,深思熟虑后下的旨意岂能容尔等质疑?”临运伯跳出来道。 “不见圣上臣等不放心。”濮阳侯脸一拧,直言道。 尊硕王闻言脸色僵了僵,冷笑道:“侯爷这是怀疑本王?” 濮阳侯哼了哼才说:“岂敢。” “你这个伪君子,心里明明不这样想。”临运伯偏要戳穿他。 “总比你这个龌龊真小人好。”濮阳侯不甘示弱。 “尊硕王。”临运伯指着濮阳侯龇牙道,“这个人与废太子一个鼠窝里的,定不是好人,王爷该奏请圣上好好审审才对。” 王相轻轻把手掌搭在临运伯伸出的手臂上,拍了拍,临运伯不甘地瞪了王相一眼,到底是两朝元老威势犹在,悻悻把指着人的手放下。 王相转身对着尊硕王道:“王爷,臣等有多日未见圣颜,心中自是忐忑,求王爷代为通报一声,让臣等觐见。” 说完二话不说领着一干臣子长跪于殿上,不见圣颜誓不罢休。 整整五个时辰之后,才被允见。 王相为首的数位臣子跪得去了半条命,相互搀扶着入了圣上寝宫,一见之下,心灰了大半,为太子默哀,圣上已不能言语只能嗯嗯嗯了。 王相心凉了个透。若大业最后真落到这个阴毒的尊硕王手中,怕休已。 尊硕王随伺在侧,当着一干人的面温声问圣上:“众臣问,太子该废?” “嗯”。 “废太子可是圣上的旨意?” “嗯……”轩辕政。 “按父皇旨意将太子终生禁于太子府?” “嗯……” …… 若不是被王相按着,濮阳侯简直要跳起来了,恨不能替尊硕王问圣上。 若他来问必是: “太子不该废?” “嗯”。 “废太子不是圣上的旨意?” “嗯”。 “圣上没将太子囚禁?” “嗯”。 “圣上恢復太子权位?” “嗯”。 如此一来,天下太平。 可惜,天不从人愿,世事往往反之。 众人心事重重,鎩羽而归。 有臣子一腔热血,愤然不平,欲闯太子府,企图让太子出来主持大局。结果被守在府门的禁卫军拦住,血染太子府门。 第79页 而太子被囚于庭院深处,怕是一无所觉吧。 太子被废,诏告天下。 三日之后,西北一封八百里急报,噩耗传来,二皇子轩辕钥,四皇子轩辕泽身死。 四位皇子两死一废。 业都乱了……。 第44章 生死 经过一天的鏖战守在汤镇业军挡住了蛮夷的进攻。 李荣达凝目眺望潼关许久,才回首对轩辕泽道:“快了,穆家军想必快到了。” 轩辕泽甲冑上还沾血迹,闻言不语。抬眼仰望天空,碧空暗沉,如血的残阳在天际尽头只露出小半个,很快天地将一片漆黑。 李荣达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思忖一番后又道:“若明日日落之前未到,便退守潼关吧。” “这怎么行!”轩辕泽瞪着充满血丝的眼,这千里沃土怎么能让给蛮夷。 “怎么不行?!”李荣达指着伤兵营,心痛地道,“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蛮夷今日已探我军虚实,休整之后定顷巢来犯,我军已不到十万之数,如何敌十五之众。若援军不至不如退守再谋。” 轩辕泽心有不甘:“怎可动不动就当逃兵?!身血将士自当热血守护国土。再者以寡敌众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胜算。”说完转身走至沙盘前,双手抱臂,皱眉凝视。 李荣达见状亦走过来默然片刻道:“我有一计,已思忖许久。” 轩辕泽挑眉。 李荣达回身令亲兵在屋外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这才关上屋门,对轩辕泽道:“先将我营军士五五分成,一半留在汤镇诱敌,一半撤埋伏于汤镇周围,待蛮夷来袭,埋伏的兵士切断他们的后退,里应外合打他个措手不及。” 轩辕泽听完,点头道好。 谁知李荣达竟跪下道:“此一计,若得来援的穆家军相助,前后夹击,定能大胜,一举夺回西北大营。若不得来援只有三分胜算,且胜也是惨胜。” 轩辕泽屈身慌忙将他扶起,垂目间见李荣达脸色愤恨又心痛,不甘又无奈。心下大惊:“将军何故?” 李荣达一拳捶在沙盘上:“西北大营失守疑处良多。老夫有疏忽不察之罪,至今未能查清。事关大业国土众将士性命,时至今日这内奸未除的情况下,怎敢拿将士性命去搏?” “所以将军认为若穆家军真能军士比皇令先行,定能出其不意夺回大营?”轩辕泽道。 李荣达虎目炯炯答:“是,而且出其不意之下,内奸定会露出马脚,皆时还望借王爷之威将其拿下后,拔出背后指使之人,此等卖国谋权之人当诛!” 轩辕泽扯过椅子坐下,老旧的木椅,咯吱咯吱地响,轻扣扶手思索片刻后道:“便依将军所言行事。” 月朗星稀,轩辕泽躺在矮墙之上。明日便是最后之期,他在屋内碾转难眠,干脆上了矮墙。一轮圆月静静地挂在天空,兵士们经过一场大战疲惫不堪,早已熟睡,只有守城卫队尚在巡逻,偶尔发出几声兵刃相撞的响声。 底色静谧,人却越发清醒。那人的音容笑貌如这天上的月亮般清晰可见,却遥不可及。 她会让穆家军来的。 即使没有丁点担心于他的念头,为了大业为了相助阿宇也会来的。 “悉悉索索。”几声轻响。 轩辕泽垂目看去,只见一个黑影绕过卫队向城墙边潜去。 想到日间李荣达的话。轩辕泽翻身跃下墙头,偷偷跟了上去。 那人一身黑色夜行衣,身形魁梧,行动间却异常灵活。 轩辕泽刚要张口喊人,那人身子一侧露出半张蒙着黑布的脸,这便足够让他心头勐然一震,愣在当场。 稍作愣神,黑衣人已搭上云梯,爬上算不得高的城墙。 轩辕泽醒悟过来,赶紧跟着翻过城墙。 黑衣人越过城墙跳落之后,向潼关方向跑去,轩辕泽一路紧追。 黑衣人不一会儿就跑入一人多高的草丛之中。轻哨响起,低低的二声,在寂静的深夜之中异样的刺耳。 马蹄轻响,从草丛内跑出一人二骑来。 一个面生的小兵牵着两匹马,从草丛中走出,显然是来接应的。突见跟随的轩辕泽目光一凛,飞身抽刀噼来。 轩辕泽侧身躲过,青芒寒光一闪当头迎上。 黑衣人回身发现两人相斗,才要来相助,轩辕泽两招便将人制服,一剑封喉:“二哥!” 这一声如魔咒,令轩辕钥如弹簧般跃上马背,飞速而逃。 轩辕泽跃上另一匹,穷追不捨。心中无数疑问。 一前一后行了十多里,轩辕钥速度慢了下来,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轩辕泽亦停下。 四目相对,轩辕钥扯下蒙面黑布。 “为何?”轩辕泽问。 “不甘。”轩辕钥答,“同为皇子,轩辕皓地位尊崇,你深得父皇喜爱,唯我与大哥自生自灭,受尽屈辱。” “为了这点不甘你便将这大业卖与蛮贼?”轩辕泽质问。 “没有!”轩辕钥如被蜂蜇了一口,“我没有出卖军情!” 说完诡异一笑露出狠戻,挥刀相向,“休想栽脏嫁祸!”我只是见不得你们过得好,要你们死现而已,你们都死了,我才有机会做人上人。 第80页 这一刀用了十足十的功力,轩辕泽不敢轻敌,足尖一点,从马上跃起,一招横扫,青芒已至。眨眼间两人已打得难捨难分。 忽地气流波动,数支冷箭唿啸而来,轩辕泽挥剑欲挡却被大刀封住去路,胸口一凉,利箭穿破皮肉,放大的瞳仁映着轩辕钥狰狞的笑,他收起刀,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轩辕泽安静地躺倒在地感受不到半点疼痛,只觉得身子慢慢变冷,渐渐失去知觉。 “轩辕泽!” 大地震动,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侧眼望去,模模煳煳有人向他奔来,唤声如此熟悉。 好了,不光穆家军,她自己也亲自来了。 轩辕泽心口一松,人已随轩辕钥飘浮出去。 一路跟随来到一处僻静处,只见两名兵士拿着长绳将马匹撂倒,还没等轩辕钥反应过来,十多名兵士一拥而上,将他砍死,临死之际轩辕钥还不可置信地瞪眼看着立在一边的罗展鸣。 “你怎么把人给杀了?”穆瑜军惊道,“不是只是引开皇子们,明日大战不让他们夺了咱们军功么?” 罗展鸣看向穆瑜军眼光带着止不住的鄙视:“这一引开,军功没了,皇子们会善摆甘休?你以为他们是那些任你搓扁的下级兵士??杀人灭口,不懂么?刚才横死在兵营之外的士兵乃你的亲兵,发箭也是你亲兵,你要如何解释?一旦知晓有人通敌,李荣达定会疑到你身上。你以为皇子会站出来替你澄清,你并没有通敌,只想贪了轩辕泽的军功,向太子邀功好让他将穆家军权交与你!” 穆瑜军一听,结结巴巴地道:“那……那现在怎么办?” “你将两人的尸身带走藏起来,待明日两军交战之时,偷偷放入战车之上,扔在战场便可,权当两位为国捐躯了。” “我人手不够,搬不了。”穆瑜军再蠢也知道这事闯大发了,不愿再沾手。 罗展鸣见他难得聪明一回,阴沉笑道:“不搬?等天亮叫人发现你的亲信与皇子死在一起,看业都会不会把你查个底朝天!你素日那些功劳怎么来的,定会大白于天下,皆时看你怎么办?别指望我会替你说话,要说我就说是你杀了皇子!” “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做的!” 罗展鸣双手一摊:“谁能证明是我,倒是我有好多人证明是你干的。”说着指着身边的亲兵,“看他们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穆瑜军看了罗展鸣一眼纵有不愤,却也骂骂咧咧地走了,“要不是祖父把定军交给太子,老子才不来这儿受窝囊气呢。可恨祖父从不把父亲放在眼里,穆家军宁愿交给外姓女婿也不传给穆家子嗣。等老子办成这桩事,替他除去心头患,定让太子好一顿惊喜,对老子刮目相看,让他把主将之位赏给我。到时你罗展鸣算个屁!” 轩辕泽满心疑窦跟着他再次回到了草丛,只见他将直挺挺躺在地上的自己搬上马匹。 下意识地去阻止,手穿人和马匹,环视四周,人中骤然发凉发痛,“原来她没来救他,他已经死了。” 天旋地转眼前黑幕落下,人事不知。 轩辕泽睁开眼时,已在他的王府内,周围一片素白,王倚云一身丧服抚棺哭得悲痛欲绝。 “怎么了?”他大声问。 没人回答。 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厅中央多出他这么一个人来。 “王妃,罗家人来了。”管家对王倚云道。 轩辕泽惊得张大了嘴巴,他什么时候娶的王倚云?所有的疑团一个个冒出来,定军为何会在太子手中?不是由穆诚儒亲手交给穆霜的么?他明明听到穆霜来了,为何又不见了? 惊疑之下,罗展鸣登堂入室,令人一阵恶寒。 只见他祭拜之后,痛哭道:“王爷走得冤啊。” 王倚云擦干泪水问:“将军何故如此说?” 罗展鸣道:“王爷胸口中的箭矢上刻闾字,乃穆瑜军亲卫闾勇专用,闾勇与其他一位穆瑜军亲卫同时曝尸荒野,穆瑜军亲口承认刺杀王爷。” “当真?!”王倚云。 “千真万确,穆瑜军已压至业都,供认不讳。圣上听闻王爷噩耗,承受不住当场吐血昏迷。案件已交由太子亲审,可太子顾及太子妃在人证物证俱全之下竞未曾当场发落穆瑜军,只说事关重大,疑点众多,需彻查后再作定论。”罗展鸣说着声泪俱下,“穆瑜军不仅害死王爷还通敌卖国,请王妃为西北将士们申冤,面见圣上亲口告之这些隐情,由圣上亲裁。” 第45章 心事 夜色深沉,王倚云执着一盏琉璃灯独自一人来到了王府书房。 当值的护卫下意识地出手拦人,“书房重地未得王爷允许不得擅入。”,抬眼对上王妃哭红的双眼,转念一想如今王爷已不在,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话语也压在了腹中。 王倚云推开门,入内后又随手将门关上,这才放下琉璃灯,点燃屋内的烛火。 她细细打量书房,胡乱翻看,睹物思人,心境苍凉。 漫步来到书房内屋寝居,一侧的衣架上还挂着常服,深红色的紫檀架子床,青色的帐缦,同色的薄被。 王倚云似乎累了,停下脚步坐靠在床头。屋内充斥着他的气息,这便是他日常起居之所。 第81页 呆坐许久,视线在墙边的衣柜上凝住。 起身打开柜门,衣物之间赫然有一尺余见方暗柜,上面一把精緻的小铜锁异常刺目。 她拿出带在身上的小锯,不紧不慢地锯了起来。 王倚云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要来书房,来了书房又为何找了把锋利锯子带在身上。她想或许是白日里罗展鸣的话刺激到自己了,虽然她并不太相信罗家人的话;又或许是自己太想他了,从此阴阳两隔,太过心痛了。 片刻,锁断。 柜门打开,里面一把玉竹摺扇孤独又安静地躺在那里。 王倚云伸手取出,光洁的扇骨透着入骨的凉意从指间传来。 打开扇子,一幅江南春景图令王倚云红了眼眶。 青山绿水,粉墙黛瓦,小桥流水,精緻的画功柔美的意境。 她执扇的手指尖泛白,手缓缓移至烛火处。 瞬间,火舌就蹿上了扇面。 “不要!”轩辕泽伸手去夺,手穿过扇子、火光,终是握不住感不到的虚无。颓然地看着扇面在火光中寸寸变灰。 “轩辕泽。”王倚云望着愈燃愈烈的火光,脸色半明半暗,阴晴难测,喃喃自语道:“可怜你这一番心思无人窥知,不如叫她来陪你,让你一偿夙愿可好?” 第二日天色未明王倚云便一身丧服跪在宫门口,声泪俱下,字字如泣,口口声声喊四王爷为穆家所害,请求面见圣颜为王爷作主。 围观的百姓与上朝的部分官员听闻都义愤填膺,纷纷与她一起跪在宫门口,请求为四王爷伸冤。 其间王相经过令王倚云回府,她不依,“王爷尸骨未寒怎可让兇手逍遥法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不过半个时辰,宫门口已跪了数百人。 终惊动了宫内之人。 轩辕政在被御医救治过来后,听闻此事,立即诏见四王妃。 轩辕泽一路似被牵引着入了寝宫,太子与太皇子与一干老臣都在,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向温婉善良的王倚云把罗展鸣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与圣上听。完全不顾父皇急促的喘息和渐渐变得死白的脸色。 “四王爷为穆家所害,求父皇为四王爷作主!”王倚云此刻已流不泪,只把头磕得咚咚响。 这声音如魔音让轩辕政浑身疼得撕心裂肺,无法再思考,他大喝:“杀害二位皇子,便是公然造反,来人!把姓穆的一干人统统抓起来,诛九族,即刻行刑!” 通敌叛国,杀害皇子,合该诛九族。 “父皇!”轩辕皓急道,“穆氏九族有四百余众,事关重大,当慎之,儿臣已命刑部彻查此事,自当据确凿再作定论。” 王相为首众大臣纷纷附议。 大皇子轩辕博却凉凉地道:“王妃所言有据有理,太子这是捨不得穆家,拖延之策吧。” 这一句话让处在颠狂边缘的轩辕政戾气十足地看着轩辕皓。 “儿臣不敢。”轩辕皓高高托起定军,跪道:“镇国公逝前已将定军交付儿臣,穆家军归与皇家,若真有不臣之心,岂会将这十多万大军悉数交出?” 轩辕政戻色稍退。 轩辕博冷笑道:“镇国公精忠报国不代表他的子嗣们不会谋逆,不代表四王妃会说谎诬陷他人。坊间传闻,太子被太子妃魅惑无有不从,现看来太子真是色令智昏了,竞拿军国大事娱以妇人。” 他这话一说完,临运伯马上接口道:“太子如此昏聩不堪大任,皇上三思啊。” 轩辕皓脸色发白,双拳紧握,对病榻上的轩辕政道:“太子妃无任何不当之处!儿臣只是觉得事关皇子与数万牺牲将士的性命,理应由刑部查清之后召告天下,再依律惩处。” 轩辕政望着床头帐钩上微晃的流苏,觉得自己的人都晃悠悠在水中漂浮,周围的水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水光晃得眼前昏花。他颤巍巍地指着一干老臣,吃力地问:“你们认为呢?” 王相道:“太子说得有理,臣肯请皇上准臣协助刑部。” 轩辕政呆看了王相了许久才想起四儿子是他的孙女婿,从进来一直跪在那里的妇人是王相的亲孙女,他的四儿媳。如此王相定会给四儿子一个公道的。 这么一想便颌首同意。 又转念想到往日那活生生的音容笑貌从此阴阳两隔,心中剧痛,悔不该让他去西北挣军功。自已乃一国之主,大位想给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可必为了堵悠悠众口让他犯险去立功呢!此刻看向太子目光已带上了嫌恶。 “父皇,四王爷尸骨未寒怎可让歹人逍遥法外!臣媳并未说谎!只怕夜长梦多,朝中内外不日便会是穆家的天下,到时还不定给个什么黑白颠倒的定论了,轩辕泽死不暝目!”说完王倚云在众人促不及防之下决绝地往柱子上撞。 轩辕泽大惊,飞身去挡,只见她穿过自已的身躯,在众人愣愕中一头撞柱上。 头骨迸裂,鲜血从头上蜿蜒而下,满脸满身都是,嘴角上勾,露出一抹恶毒的笑,张了张口无声道:“一起死。” 轩辕政眼睁睁地看着王倚云撞死在柱上,一双眼怀着滔天的恨意瞪向他,似在说:“死不瞑目”。 鲜血伴着脑浆在她身上汇聚成河,漫天鲜血仿佛是千里之外西北大业将士们被屠的修罗场,而他的皇儿们,他最宠爱的四儿子亦在一次又一次杀戮中倒下。 第82页 轩辕政突然间从床上蹿起立在殿中央,鲜血浸透了鞋袜尤不知,双眼凸出,跳脚暴喝:“诛穆氏九族,即刻行刑,为朕的皇儿们和将士们报仇!” 说完像个断了线的木偶,双眼一翻,一头栽倒在血泊之中。 这也是他此生最后一句圣令,谁敢不从? 一时间腥风血雨起。 轩辕泽飘荡在榻前,亲耳听见御医摇头嘆息,人已不行了,大恸。 现在屋里除了他这个鬼魂,还有轩辕皓与轩辕博。 “是你!”轩辕皓黑眸冷冽。 本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轩辕泽一番回想也懂七八。 “不错。”轩辕博有些得意,“罗家心大,誓做业国第一大族,自然看不顺眼你那妻族。偏你又不是真出自罗后,他们自然不放心,与龟滋合作,利用战机消耗掉穆家军,撑控西北大营。如今的罗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便是圣上与你也要惧上七分!” 轩辕博睨了轩辕皓苍白的脸轻声道:“罗家与你有杀母之仇,怎么可能真将大权全数交与你。杀了轩辕泽、王相老迈、穆家尽诛,这朝堂之上将会是罗家一家之言。而我将是他日罗家弃你之后的替代者,毕竟比起你来,我更听话更易于掌控不是么?” 真相在一番言辞中揭开。 “不错。”轩辕皓扯开嘴角冷笑,渐渐靠近,忽地抽出青冥当胸一剑,“我也可以让他们没有替代者!” 一剑毙命。 轩辕皓慢条斯理地擦干剑身,才开门对着侍卫漠然道:“大皇子欲刺杀圣上,已被孤击杀,你们去处理一下吧。” 神色自如,似里面死的不是一个人,而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 侍卫们面面相觑后依言处理,如今圣上已然没用了,怎敢不听未来天子所言。 这时李卫翔来报,穆家上下都已羁押。 轩辕泽见轩辕皓背在身后的手紧攥,骨节泛白,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一眼气若游丝的轩辕政,淡声道:“按圣意处斩吧。” 穆家上下因他而枉死,不知她会如何?轩辕泽想到王倚云那句“一起死”不寒而慄。心念转动间人已在太子府。 太子府十分宁静。 银红的纱茜下,那人一身宽大的烟翠色对襟儒裙,袖口用银丝线绣着八角梅,一双盈白的素手正卖力地缝着小衣,月白色的小脸神色温柔恬静。 “春月。”她一边缝一边问身边的丫鬟,“太子可回府了?” 春月摇头道:“太子妃小姐,早间太子就着人传话来说宫中事情太多,这几日怕是回不了府了。” “哦,可有听说是什么事?” “谁知道呢。”春月答,“太子让你万事莫管安心在家养胎。” 穆霜嗯了一声,手中针线不停。 春月看不下去道:“小姐,别缝了,多伤神哪。” “还好。”穆霜揉了揉眼道。 “哎呦,小姐呀,你看看你缝的,一只袖长一只袖短的能给刚出生的娃娃穿么。太子早让人备齐了衣物了,用得你这么操劳么?” “可我这当娘的总该为孩子尽点心意吧。” “好小姐,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好好将养身子,将来长长久久地陪着他就是最大的心意了。” 穆霜闻言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放下手中的针线。 春月扶起她:“坐了这许久,该出去走动走动。” 两人慢悠悠地出了屋。 穆霜一手托着腰,腹部高高隆起。 这怕有七八个月了吧,轩辕泽呆住。 第46章 梦魇 已是入秋,天阔云高,梧桐树枯黄的叶儿打着转儿飘落下来,小径边各色秋菊怒放,清香扑鼻。 穆霜深吸了一口气,回首道:“真香。” “小姐,讨人厌的臭屎壳郎来了。”春月望着二门口道。 “扑哧!”穆霜扶腰而笑,“春月好文采。” 春月嘟嘴道:“这罗家三小姐仗着是皇后娘娘亲侄女,三天两头来搔扰,这太子府卫都干什么去了,也不拦着!” “毕竟是母后爱重的亲戚,总拦着也不好,烦她们咱们不见便是。”穆霜说着拉着她往后院走去。 “穆霜!”罗晓菊远远地便见到了她。 穆霜二人恍若未闻,背朝她依旧向后院走。 “罗三小姐,请留步,太子妃今日不客。”管家笑着拦住了她。 眼见人快要消失在花木之中,罗晓菊高声大喊:“穆家诛九族了,四百余口全拉进菜市口处斩了。” 穆霜果然停住脚步,回身,脸色发白,双唇红润失色,抿成一条直线。 “小姐。”春月担心地扶着她,“别听她的。” “不信?!”罗晓菊得意地笑道,“随我去菜市口一看便知真伪,太子哥哥正在监斩呢。” 穆霜呆了片刻,忽道:“管家,备车!”说着快速向外走,心底已乱,步伐凌乱。 王管家吓得跪下:“太子妃身子重了,实不宜出门啊。” 穆霜放开春月,明眸变厉,看得王管家低头直言道:“太子出门前吩咐,太子妃需在府中安胎。” 第83页 罗晓菊呵呵一笑:“要出门还不简单,坐我们的马车即可。” 说着拥着穆霜往府门走。 王管家急了,追上她们,伏在地上,背上冷汗湿了薄衫,咬牙道:“太子令太子妃不得出府。” 穆霜目光微缩,心底发惧,身子发抖,不发言,直接绕开管家径上了马车。 府卫们看她面色不善态度强硬,想拦又不敢真的动手,眼睁睁地瞧着车夫马鞭一扬迅速载人离开,急得春月与管家在后跺脚大唿。 刚出门时穆霜心存几分不信,一路行来百姓们的话语让她的心从薄凉到了冰冻。 “穆家通敌卖国,罪该万死。” “穆家杀害二皇子四皇子,天理难容。” “穆家害死边关十多万将士性命合该血债血偿。” “穆家人死不足惜。” ……。 怎么会这样?经歷数代,穆家向来忠于大业,怎么会被人诟言至此! 马车一路颠簸来到了菜市口,那里早已人山人海,群情激昂,扼腕抵掌,高唿着:“为民除害。” 马车穿过人群停在了最前沿。 穆霜抖着手撩开车帘,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扼住咽喉让人窒息。 屠戮已经开始。 人站在车辕上,瑟瑟发抖,双脚被心底冒出的寒气冻住,双眸被眼前的场景骇住。 耳中“唿唿”大刀的起落声,与人头落地的沉闷声异常清晰,似乎还能听得到汩汩的血流声。 穆珍与穆家众人一般被绑得结结实实跪在刑场之上,口中塞了布条,不得言语,远远望见穆霜如见了救命神砥,原本绝望灰败眼神霎时充满期盼的光亮,耀眼得能灼瞎人。 不过是心脏跳动一下功夫,那双期盼的眼就失了光采,人头落头,血液喷涌而出……。 轩辕泽捂住她的眼睛,将人紧紧拥护在怀中,“不要看……。” 可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透过他的虚影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血色瀰漫。 一切都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天旋地转,怀里的人仰头从车辕栽下,黄色尘土伴着低低闷哼地扬起,身下缓缓地渗出血来。 轩辕泽惊叫,想抱起她,双手一次次无力地从她身体穿过。 “救命。”他吶喊,无人能听见。 周围涌上来的人漠不关心,无人上前扶她一把,都围着她窃窃私语。 “这不是姓穆的太子妃么。”不知谁这么说了一句。 谩骂声起。 “呸,也不是个好东西。” “听说与安平王有染。” “太子也是煳涂,拿这样的人当个宝。” “太子他哪里煳涂了?”罗晓菊扬着眉道,“表哥娶她不过是为了穆家军,权当在府内豢养了个美姬。大家试想若真当她为妻,又如何会任由他人败坏她名声?亲自下令诛杀穆家?如今穆家军权已归表哥,穆家已灭,自然不会再留下这个声名狼藉的贱人!” “她好像怀孕了。”一道声音里带着些许同情。 “那更好,省得她拿孩子作妖,大业容不得这样的女人为妃为后。” “是啊。” “是啊。” 这世上总有不少不明事理便恶言相向狠毒之人。 眼见她疼得躺在地上抱肚抽搐,双眼如血染般的红,泪水肆意横流。 轩辕泽眦目欲裂,心肝脾胃俱疼。 “小姐!” 追来的春月和管家连同数名府卫拨开人群一看,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把人抬上马车。 马车被激愤的人群拦住。 罗晓菊冷哼:“表哥巴不得她死了呢,要不然也不会许我入府带她来菜市口,让她看自己族人被屠!” 王管家红了眼,对着侍卫厉声喝道:“还不快开道回府,再怎么说她肚里怀的也是太子骨血,你们个个都活腻了,想背个残害皇家子嗣罪行不成!” 侍卫们不再犹豫,撩开挡路的人,一行人急驰而去。 太子府原本备好二个月后用的产房,兵慌马乱之中提前派上了用场。 产婆丫鬟来回进出不断,帘子盖得严严实实,看不到里面状况,听不到半点她的声音。 静得可怕。 林修诊过脉后出来,王管家赶紧上前询问,见他摇头道:“要赶紧让太子来作决断。” 王管家心里一沉,低声道:“太子吩咐过,若有不测保大人。” 林修嘆了口气,道:“尽力而为,还得劳烦让太子回府,要知道心灰意冷之人最难救治。” “已经让人入宫传讯了。” 林修闻言匆匆出去开药方去了。 过了足有一个半时辰,才见太子姗姗来迟,带着一股子暮秋的凉意,身形一闪挑帘入了内室。 许久才出来,双手紧紧将一个用小花褥包着的婴孩拥在心口。扣着花褥子指间止不住颤抖。 脸色死白一片,僵直地站着听林修说话。 轩辕泽隐约听到什么“受损严重……”,“不得再受刺激”,“需好生将养”之语。 林修说完就退下了,屋里的人红着眼眶凝视着帘后的内屋,僵站片刻之后,抱着婴孩出了屋。在西北角小院的柿子树下,将已然没了气息的孩子放入小棺中,深埋在了树下。 第84页 轩辕泽再次在屋内见到了轩辕皓,只见一向注重仪表的太子衫袍微皱,染了不少土渍,腰背挺得僵直,眼睛湿润,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怀中已不见了婴孩。 一步步走到帘前,挑帘的手停在空中半晌,终无力地捶在门框上,额头抵在墙上,一动不动。 “太子!”刘栓一瘸一拐跑来,腿上还有未干的血迹,显然是因为未经通传私闯圣上寝宫而受了杖责,“宫里传消息来说圣上快驾崩了。” 轩辕皓收回在门框上的手,只对王管家与林修吩咐了声“好好照顾她”便走了。 不久丧钟响起,轩辕政驾崩。 群臣入宫,尊先王遗旨奉轩辕皓为新皇。 第二日一早,先王丧未发,百姓们受到蛊惑集于宫前请愿,“处死穆霜”。 罗晓菊一身素色罗裙,手执一叠纸笺,蹍转于百姓之间,一一分发。 纸笺之上娟秀小字出自于曾经名动业都的才貌双全的四王妃之手。 浅显易懂,罗例了穆霜必死的二大理由。 一、穆霜出于穆家嫡枝,穆家被皇家诛九族,此恨不共戴天,怎能留此祸患在新皇身侧。 二、穆家军由新皇初掌,留下穆霜便留下了日后穆家军背叛的隐患。 轩辕泽如冰水淋头,透凉入骨,这时才深深体会到王倚云烧扇和当殿逼诛穆家的沉沉恶意。 未等众臣入朝奏议,宫内便出来一支数千人的卫队,为首的武亮阴沉着脸,领着人把太子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接着几百名侍卫持刀入了府,府内的一干人在侍卫的押送下,一个个出府。 待人都出来后,武亮依着花名册唱名,一个不落都已出府之后,他再次带队入府,细细搜寻,确保府内再无人后,出来便将大门关了。 春月这才惊觉,明白过来,扑上大门,恸哭:“小姐还在里面。” “她还病着!” “这等于要了她的命!” 并没有人理会她,一道明黄的封条煳上了紧闭的大门。 从此太子府被围困起来,寂寥荒芜,任何人不得出入。 当被囚禁在太子府穆霜的生死还未来得及成为人们饭后茶余必然谈资时,新皇的头一道诏书夺去了人们所有注意力。 新皇下诏充实后宫,四妃,六嫔,十美人……,不同背景,颜色各异的世家小姐入了宫,三宫六院满满当当,唯有后位空着,似有默契般无人再提。 痴恋新皇的罗家三小姐原为四妃之首,却在进宫的前夜莫名失踪了,后罗家二小姐罗太后亲侄女罗晓兰以嫔位顶替入宫。 第47章 伊人 轩辕泽蓦地睁开眼。 “醒了!”声若清泉,含着叮咚作响的喜悦。 轩辕泽闭眼,再度睁开。 眼前的人,眉如远黛,目如灿星,唇如四月间娇嫩的桃花,俏生生地站在面前,微微俯身:“四弟你总算醒啦。” 一言惊醒梦中人。 轩辕泽用力地甩甩头。 眼前的人呵呵直笑,一切都好好的,并未消失不见。 穆霜笑道:“还好,总算救回来了,你昏迷了整整一夜,天都亮了。如何感觉怎样?有什么不对付的地方么?” 眼里是真真切切的关心。 “穆霜。”轩辕泽几欲落泪,这一梦歷经生死,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伤得体无完肤,落得那样生不如死的悽惨下场,“都怪我。” 如今再次看到她如花的笑靥一时间情动不已,撑起身子,伸手去执她的手。 “四王爷。”一个方脸大汉挡在了前头,一把抓住轩辕泽抬起的手,装模作样的把了把脉后道:“王爷这一箭伤得着实兇险,若不是太子妃救助及时,怕如今已然没命。王爷需好好躺在床上休息才是。” 这人,老是趁太子不在时不时往太子妃跟前凑,太不要脸了。 作为不仅守职而且还万分尽忠的太子亲卫武亮不由分说地把人往枕头上按,牵动伤口疼得轩辕泽直龇牙。 “很疼么?”见他目露痛色,额间冒汗,穆霜担心道:“武大人,再替他仔细瞧瞧,怎么难受成这样?” 作为多年的太子亲卫之首武亮自是将这点伤不放在眼中,他瞄了把因一句关心之语而目光灼灼的轩辕泽,一阵心塞:“醒了便无碍了。四王爷身子好,没几天就能好。” 回头见太子妃一脸疲色,忍不住又道:“太子妃已守了一夜了,天亮后便将是一场恶战,该趁着这时抓紧时间休息才对。” 轩辕泽闻言心底有那么一丝窃喜的甜蜜,转眼看去,见穆霜侧身靠在了软榻之上,对着武亮点头道:“他没事,本宫便放心了,要不然圣上还不定怎么猜疑太子呢。” 轩辕泽的玻璃心顿时“咣咣咣”碎成渣渣。 武亮转身坐在了轩辕泽床前。 轩辕泽睁眼便看到他那铁塔般的黑壮身躯,穆霜被遮得严严实实,连个衣角都看不到。不由地闭上了眼,不是美人,看多了怕长针眼。 武亮见他识相地闭了眼,咧嘴道:“营里也就这么一间屋还能住人,原本是为太子妃准备的,她特意将这间屋让出来给王爷养伤。自己马不停蹄一路从业都赶来相助王爷,后又救治王爷都没来得及合眼歇上一歇。王爷便将就着在此养伤罢,休要再吵吵。” 第85页 最主要是要看在太子妃救了你一命份上,规矩点。 轩辕泽闻言嘴角微不可觉得上扬,有了穆氏的金创药,连胸口也不大疼了,闭着眼自得其乐一阵后,开始细细回想那场恶梦。 太过真实了,心有余悸。 蓦地睁大了双眼,狭长的桃花眼撑得如铜铃:轩辕皓! 出乎意料的赐婚;借仙寓山刺杀灭罗家二房;芙蕖宴未卜先知对他与王倚云设下圈套!若……若没有那一出那么王倚云必已是他的王妃了!借穆家之势打压罗皇后与罗家,铁面无私不念半分亲情,呵,哪有亲情,分明是入骨之仇! …… 桩桩件件令轩辕泽冷汗淋淋,心绪如潮,他会不会早就做了和自己同样的梦,这样的他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他向来阴狠薄情。 “武护卫。”轩辕泽问,“可有抓到善本王的兇手?” 武亮抱臂假寐,闻到问话,睁开眼嘆气道:“见到王爷时,歹人已跑了,太子妃命徐鲁增领着十多个兵士去追,不久他便带回了二皇子尸身与穆瑜军。经审问穆瑜军道,皆是罗展鸣所为。现营内戒备森严,各关卡都有重兵把守。” 事到临头他觉得自家太子真是深谋远虑,让镇国公弃爵分家,穆家那些那些个无能蠢货如今再怎么作死都不会拖累太子妃了。 再想到罗家,武亮对太子崇拜地汗毛倒竖,真乃神人,早早与罗家划清界线。不然罗家通敌卖国这罪行必定牵连到太子。届时,皇上如何决断,一切都不好说了。 武亮瞄了眼脸白如纸的轩辕泽,毕竟还有这位大难不死,圣眷深厚的四皇子不是么? 果然,轩辕泽一颗心沉甸甸的,望着窗外渐渐透亮的天气道:“本王欲与将军们同上战场。” 武亮虎躯一阵,又来了位先知? 轩辕泽扭头看着他:是你们刚才说有一场大战的。 武亮讪讪:“穆瑜军招供,罗展鸣已和突兀朮说好天亮便来袭营。” 他以拳击掌,愤恨道:“这罗家脑子里都长的是啥,作死作得一次比一次绝。”这妥妥灭族之罪啊,安安份份守着国丈家的尊荣不是挺好的么。 轩辕泽嘴角一勾露出嘲笑,两辈子都是为了权势。果然如此。 穆霜小憩片刻就醒了,醒来便听见轩辕泽要上场战的话,起身凑到他跟前,看了看的脸色,皱眉道:“四弟还是安稳养伤吧,二皇子走了,四弟可不能再出差错。” 轩辕泽哪里肯听,必得跟在她身边,见她一切安好才行,“刚才武大人说本王已无碍了。” 武亮嗤,从护卫抬举到大人了。 穆霜闪着一双明眸道:“放心,请功摺子上必定把四弟大名写于首位。”瞧瞧,差点丢了命。 “穆霜!”轩辕泽咬牙道,委屈得眼都红了,明明只是担心她。如今他不再是一道虚影,当她想涉险时可以拦住;当她掉落时可以拉回;当她受伤时可以抱起……,再不会眼睁睁看着,痛彻心扉,无能为力。 看到轩辕泽像只被逼急了红眼兔子,穆霜问明白只要不动手,光坐在马背上,不会有事后,才松口道:“那你得老老实实跟着我。” 轩辕泽抿唇而笑,下一瞬,琉璃心再次碎掉。 穆霜道:“你要是真出了事,父皇定会牵怒太子,所以你得全须全尾地回业都。” 随后与他说起这次的排兵布阵。 李荣达率西北军打前锋,轩辕泽的副将董少卿领着援军打左右埋伏,穆霜与轩辕泽领着三万太子府私与二万穆家军打增援。 轩辕泽诧道:“怎地只来了二万穆家军?”他倒不吃惊太子府有三万私兵,反正太子平日里善敛财又吝啬,这么多钱养个几万私兵以那人如今的所思所想不算啥。 穆霜道:“黎国来势汹汹,已在岭南挑起战事。太子提议以太子府私兵替上穆家军,如今三万穆家军已回援岭南。” 轩辕泽挑眉冷笑。 穆霜以为他担心战事,又道:“别太担心,太子道,这一仗咱们胜之□□。” “好算计。”轩辕泽道。 穆霜救下自己怕是意外吧。 穆霜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架马车,马车由四匹战马牵拉,车不大,只够坐一人,由檀木制成,寻常的流矢并不能击穿。 她让武亮架着轩辕泽坐了进了去。 轩辕泽怒道:“穆霜,你这是作什么?本王不带这么熊样的。” 穆霜一身蓝色布衣俏生生地站在火红朝阳之下,笑道:“待会儿等蛮兵过来,本宫领着你去露露脸,他们必以为里面住着了不得大人物,定会全力追击。” “哈哈哈哈。”她笑得张扬,双手相击道,“如此一来,请君入瓮便成了!” 轩辕泽瞅了瞅马车的布置,还算精心,厚厚的软垫,他的伤药整整齐齐放在一侧,软垫之下还摸索出一盒糕点。 穆霜笑如春花:“给你的,饿了垫垫飢。” 轩辕泽缓了眉眼,斜靠在马车内,抱着糕点淡然道:“还行吧。” 马车门被拉上,轩辕泽打开车窗,一眼就看到那个身穿银色软甲,背着小金弓的人,打马走在车边。 第86页 打开糕点盒子,挑捡了半天,才拿起一个放入口中,入口甘甜,吃完后意犹未尽,犹有不舍了如何是好? 穆霜行军速度不快,站在上坡之上,远远地便看到李荣达与副将董少卿率领的两路业军已蛮夷撕杀成一片。 蛮夷如虫蚁般一波又一波压上来,轩辕皓估得分毫不差,足有十五万之数。 好在加上她这隐在暗处的奇兵,数量上并不少很多。 穆霜有了底气,下令兵分二路,她领着五千人,鞭着那架马车,先去诱敌。 轩辕泽打开车门,对着前方的穆霜道:“悠着点,别沖在前头。” 穆霜抬手对着前方的李荣达董少卿与一指,不屑道:“前头的正在那儿。” 轩辕泽愣了愣又道:“逃跑时,千万别落在最后。” 穆霜手一挥,将车门关个严实,朗声道:“四王爷放一万心,本宫决不会把你落下。” “穆霜!”车箱里传来怒吼,为何总是曲解他的好意。自己是贪生怕死的人么?! 第48章 好演技 突然间大地震动,罗鼓声响彻天际,黑色的烽烟直冲云霄。 抬眼望去,两坡之间冲下来一队人马,明蓝色的穆家军旗在莽原之上分外鲜明。 兀突术大惊,穆家军怎地来西北了?难道黎国那边出岔子了?亦或是根本就是在耍他? 他沉住心气,问身边的一位老兵:“来了多少人?” 老兵趴在地在细听片刻便大喜:“不过五千骑兵!” 兀突术听罢指着一马当先的小将,对着夷兵高声大笑道:“不惧!不过五千人。”。 数盏茶后,果见五千精骑兵后再无援军。夷军上下军心大定。穆家军被黎兵拖住来不了了,这便是大胜业国最好时机。 兀突术挥舞着大刀,马腹一夹领兵迎了上去,大喝:“大家都跟着本将军杀他个痛快,今日便是西北军的末日!” 夷兵士气高涨,全军压上,业兵渐渐力殆,露出败相。 那队新来的穆家军见状,冲下山坡脚跟还未站稳便又回撤。小将还高喊:“撒退!” 随着他的号令,业兵开始且战且退。 兀突术心细,不久便发现业军最精锐的一队人马总是围在那小将与一辆马车周围,那小将身形瘦弱,只背着一驾小金弓,手无寸铁,在众人的护卫之下纵马面而行。即便是撤退,业兵们也将他护在军队中心最安全的地方。 兀突术记得清楚,那个据说是大业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上战场时,亦是沖在最前线,几乎与寻常将领无异。哪有小将这样的架式。 他对大业高官贵胄的了解全来自于罗展鸣。在有限的认知中,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位看似尊贵的小将来自何方,姓谁名谁。 一小队夷兵突破重重阻碍靠近马车,只见那小将大惊,勐地一拉缰绳,马儿纵身一跃,连人带马拦在了夷兵面前。吓得原本护在他身边的五名士兵,同时飞身而起,足尖轻点,越过数人,手起剑落。 兀突术还未看清他们的武功路数,那队近二十人的夷兵早已血肉翻飞,倒在血泊之中。 眨眼间五人已再次跨上战马,紧紧跟随在小将身侧。 热血沸腾,兀突术心道:这分明是大业顶尖的高手,他们护卫的定是比那如今早已见了阎王的四王爷更尊贵的人。比王爷更尊贵的,难道是太子?那唇红齿白的小白脸居然是业国太子?二十出头的太子居然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娘们。兀突术觉得自己真相了:难怪老皇帝一心想换太子。 兀突术越瞧越兴奋,这小娘们太子身手实在不咋地,骑术也一般,背了张小弓装腔作势。心里笑开,今日可顺了老皇帝的意,替老皇帝送他一程。 展望天际,透过飘荡在半空中的黑色烽烟,兀突术仿佛看到大业因太子与皇子身死而大乱,而他率军一路直捣黄龙,占领这千里沃土,成为西域最厉害的英雄。 一把大刀挥得虎虎生威,兀突术领着最善战的夷兵,像利刃般慢慢剖开业兵的防卫,向那位银甲小将靠近。 小将显然感觉到了来者不善,对上兀突术一双吃人的噬血虎目,吓得一个哆嗦,在重重护卫下,策马而逃。 “是条汉子就别逃!” 轩辕泽坐在马车中,闻言将车窗推开一条缝,正好看见穆霜回头沖兀突术笑了笑,逃得更快了。 不是汉子自然逃得飞快。 很快穆霜与业兵逃入山谷。 兀突术追至谷前,脚步慢了下来,望着两边的陡坡,与脚下五丈来宽的山路,迟疑了。 路倒是足够宽敞,易于行军,只这陡坡……。 穆霜见兀突术犹豫,敲着马车门道:“四王爷该你露脸的时候了。” 激他一激。 话音一落,只见拉车的其中一匹马,前腿一绊,险些翻了车。车门半开,露出四王爷一张惊慌失错惨白的脸来。 轩辕泽在狭小的车箱里被颠得七晕八素,甚是苦楚。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髮髻,此时已散落数缕,金冠也歪了。车箱在烈日炙烤之下闷热异常,又不能轻易开窗,他只好解了外衫,赤膊坐在车内。 车门促不及防地被人打开,他吓了一跳,素来清贵有礼的翩翩公子勐地衣衫不整地出现在人前,让他惨白的脸上慢慢透出一股子红晕。 第87页 兀突术的目光在轩辕泽脸上一扫而过之后,聚在了他的胸膛之上,那里缠着层层纱布。 居然没死? 兀突术真心遗憾:命真大。 罗展鸣办事忒不牢靠,最后还得他出手扫尾。 “兀突术!”穆霜高喊,“你的仇人在此,还不来报仇!” 兀突术闻言,腰腹隐隐作痛,但还是脸一拧道:“黄口小儿,休要激我。” “撤!”穆霜下令,她的五千人没了夷兵的追击,如潮水般快速向后撤,却只留下一辆马车。孤零零地立在夷兵与业兵之间。 十分的凄凉。 轩辕泽惊愕,哪里还敢再呆在马车之中,捂着疼痛难忍的伤口,顾不得半分仪态,连滚带爬地上了拉车的战马,青芒一挥斩断缰绳,追随而去。 穆霜稍慢,与轩辕泽并行,扭头朝他露出一个钦佩的笑容:“四弟好演技。”还能自由发挥,给自已加戏。 被贊的人毫不领情,青白着一张脸,冷哼。回头再看那马车,竟也飞速跟了上来。脸上顿时发烫。 武亮忍不住呵呵道:“王爷其实还是坐在车中更安全些。” 太子府不少人都不爱跟武统领说话,因为他实在是个乌鸦嘴。 话音一落像是应证了这说法,霎时箭雨如注,兀突术领兵追了过来。 好在太子府侍卫挡在前头,挡住箭雨,轩辕泽与穆霜并未遭罪。 穆霜驻足远观,从身后取出小弓,一尺多长的金弓给脸颊晕上了一层明润的光圈,指间是一根通体乌黑色的利箭。 黑眸紧凝,抓住箭身与弓弦的手指节泛白,却异常的稳。 口中喃喃自语,似在为自己打气:“刘越飞一张弓使得神乎其神,我即便不如他,也应该不太差吧。再者这可是天下间最难得的利器,弦月!弦月身长一尺二,紫衫木所制,涂上金漆,呈金黄色,以冰蚕丝为弦。更难得是整支箭为千年玄铁所浇铸,世间唯有三支而已。箭身中空,箭镞与箭身联为一体,此弓弦配此箭比寻常箭弩射程远上一倍!箭身还配有血槽。有刀名饮血,刀身轻薄,配有一指宽的血槽,刀入胸腹时,血便从血槽中喷涌而出,让人瞬间失血而亡……。弦月亦当是如此!” 轩辕泽不由地侧首定定朝穆霜看去,只见她红唇抿成一线,全神贯注,素手将弓拉满。 “铮”地一声,利箭唿啸而出,直向兀突术飞去。 只是一道黑影闪过,筷长的玄铁箭身已没入兀突术的胸腔,鲜血飞射而出,还没等众人看明白,兀突术已因瞬间大量失血而翻身落马。 等副将把他扶起,人瞪着双目已然没用了。 转眼间风云突变,无数业兵举着穆家军的军旗,从山路上急驰而来,天地震动,尘土遮天蔽日。 山路极宽,数万军士不过眨眼工夫就到了面前,与夷兵撕杀在一起。 夷兵失了主将,又中了埋伏,乱成一锅粥。本就是多国联兵,缺了一言九鼎统领之人,开始各自为政,分别跑路。 这一乱,让业兵士气如虹,如绞杀的机器般蚕食着夷兵,所过处血流成河。 血战一天,入夜时分,绝境中的夷兵终于撕开一道口子,往西北大营逃去。 业军一路穷追不捨。 至西北大营城门之时,夷兵已十之去五,只余半数兵力。 夷兵用蛮语大叫:“开城门!” 城门应声而开。 居然冲出一大队业兵来,看见夷兵分外眼红,举刀便砍。 轩辕宇骑在马上,看到气势如虹追击而来的大队业兵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终解困了! 他终于把困在戈壁荒漠之中的兵士带入了安全之地。 今早在被困一月之久,心力交瘁,几欲放弃之时看见烽烟。乌黑如墨浮的烽烟在朗朗晴空之中,让他想起西北临行时,三叔无意中的笑言“若有一天被困,孤将以烽烟为讯前来救援。”当时自己只是一笑而过。如今这烽烟却让他如见神砥,瞬间燃起了希望。 他大叫:“太子来救咱们了!” 轩辕宇令兵士们吃掉了最后的干粮,饮尽了小池中仅剩的一点积水,孤注一掷领着这一万兵士突袭被占的西北大营。 出乎意料,城门几乎不费多大劲便被破开。 这几乎是一个空营,守营的仅有千余人,见到业兵,跑的跑,降的降。 轩辕宇不费一兵一卒就收回了西北大营。 尽管收回营地,可一行人从主将到兵士皆不安,胜利来得太过轻巧,太过诡谲。 兵士们不停地巡防,丝毫不敢懈怠。 轩辕宇立在城墙之上,神经绷得紧紧的,一瞬不瞬地望着前方。 第49章 驾崩 当前方出现乌泱泱大片夷兵时,轩辕宇绝望的以为那十多万夷兵回营了,作好了以死守城的准备。 他下令将所有兵士集结在城门口,准备殊死一战。 不过半盏茶功夫,夷兵还没有接近城门,轩辕宇就看见了追击而来的业兵。 大漠、孤烟、落日之间,绛色的西北军旗,杏色的业都援军军旗,湛蓝的穆家军旗,迎风而展,他似能听到那猎猎之声。 上天终是厚待他与他的兵士们,一天之内两回绝处逢生。 第88页 城门大开,在关外荒漠几乎被困死的轩辕宇与他的兵士们此刻见了落荒逃来的夷兵杀红了眼。月余的少食缺水胆战心惊的日子让他们疯了一样发泄着对夷兵夺营围困之恨。 好在他们终于熬到了收復大营之日;亦万幸业国没有让他们失望,太子以烽烟为信救了他们这数万人的性命。 顽强倔强的夷兵在只剩三万人时,到底还是降了。 十五万的联军几乎倾尽了五国的兵力,这一仗折了近十二万,狠狠威摄了西域诸国,让他们见识了大业的强大,再不敢来犯。 而岭南的黎国亦同样大败,刘越飞趁胜追击,领着穆家军直打到了黎国国都附近,黎国降。 数年后当朝臣们记起这场大战,纷纷歌颂盛德帝奇谋远虑,决胜于千里之外时,他只谦逊的笑了笑便笑纳了。谁让他从来就是一个德厚行正之人呢! 西北转败为胜,而业都因为二位皇子的死讯,暗流涌动。 轩辕政在听到轩辕泽的死讯那刻,口吐鲜血,一头栽倒在病榻之上。 三日后,一直伺疾左右的尊硕王当朝宣布,轩辕政驾崩。丧钟响起召告天下。 随后又由许桂当朝宣读圣上遗旨。 立尊硕王轩辕博为新帝。 据尊硕王所言,遗旨由圣上亲口所述,许桂代笔,上面加盖了玉玺。真的不能再真了。 且象徵着皇权的玉玺已由圣上亲手交到了他手中。 翻云覆雨皆由尊硕王轩辕博一张嘴所述。 自然有人不服,有人质疑,有人曰:“鬼才信!” 新任禁卫军统领邬广禄带兵围了勤政殿,拥轩辕博先登位再发丧。 大大有失孝道,王相为首的一干人自然有异议。 双方人马争执不下。 轩辕博听得不耐,一步之遥,他再也忍不得。当即命邬广禄以违逆皇令之名将不遵遗旨的大臣收监。 邬广禄领着大队禁卫军沖入大殿。 濮阳侯不由地破口大骂:“好你个邬广禄,居然……” 他再也骂不下去了……。 剧情总是在最剑拔弩张的时刻反转! 邬广禄居然把支持轩辕博的人全押了。 “邬广禄你竟敢反了?”轩辕博惊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为人臣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怎敢助纣为虐?”一道久违的清朗之音,从殿门口传来。 轩辕皓缓缓入门而来,一身杏黄的太子袍服,头戴金龙发冠,长眉深眸,依旧是万年的面瘫脸。 但这张面瘫脸今日却让群臣们了有了久违的安定感。自从尊硕王上位后,政务、战事,都乱成一团。 尊硕王除了会点阴谋诡计外,朝政大事一窍不通,只一味地安插自己的人。而他安插人从来不管此人的德行能力,如临运伯这样臭名昭着的人居然也被破格提拔为礼部上书。 朝堂也被临运伯之流搞得乌烟瘴气。一干忠心老臣自是看不过眼,深深为大业未来忧虑。 轩辕皓的出现让他们有了主心骨。谁都心知肚明,尊硕王是乘着圣上病得人事不知设局废的太子,废太子不是圣上的真实意图。 王相这样的阴谋论者甚至认为圣上的病也是尊硕王作的妖。 尊硕王看到轩辕皓惊得几欲昏厥,伸着手指道:“你……你怎么跑出来了?!” 问出口才想到,復又大步跨到邬广禄面前,冷不防就是一记响亮耳光:“叛徒,枉本王养了你多年!居然卖主求荣?!” 邬广禄捂着半边红肿的脸道:“臣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轩辕皓冷哼道:“大哥,邬统领岂是能随意收买的?!”邬广禄既然能为高官厚禄背叛父皇被你收买,自然也能良禽择木为他人所用。 尊硕王执着圣旨向轩辕皓质问道:“父皇已将大位传于本王,三弟伙同叛徒邬广禄来势汹汹意欲何为?” 轩辕皓不可置否。 他復又一手托着玉玺,一手把圣旨展开,一脸戾色怒道:“你也想违抗遗旨?” 明黄的龙纹圣旨异常刺眼。 轩辕皓黑眸轻扫,一把将圣旨掸落,圣旨骨碌碌在地上转个不停。 群臣的目光也随着圣旨转动,直到圣旨滚到玉阶边才停下,众人目光顿住,只听得太子淡淡地道:“父皇尚在,何来遗旨遗言?”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勐地抬头望向太子,个个眼瞪得如铜铃,嘴张得如鸡蛋。 尊硕王红着眼大笑:“胡说!”他明明令许桂反覆探过鼻息的。 “不信?”轩辕皓对众臣道,“那便与孤一起去瞧瞧真伪。” 这么匪夷所思的事,众人自然要一看究竟的。 一群人来到了寝宫。 寝宫内秦贵妃正守在病榻之侧。见到尊硕王顿时厉目而视,疯了般抄起桌上茶盏便扔了过来,接着是,茶壶、茶罐,烛台……,凡是能抓得到都扔了过来。 “还我皇儿,你这个杀人兇手!”秦贵妃哭道。 众人还没有来得及看圣上,倒先看到了尊硕王狼狈地遭到秦贵妃的怒砸。 自然是不会有人帝尊硕王挡上一挡。他的忠实拥护者已被轩辕皓羁押,一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自从见到轩辕皓那一刻起,已识时务地自动站到轩辕皓那边。 第89页 “是你!为了大位与罗家勾结,利用小泽出征之际害了他!”秦贵妃痛骂,“你这个卑鄙小人,少时因贪色而被罗废后下了重药而绝了子嗣,你那个儿子,还不知道是哪个人的种呢!若真让你登了位,这大业岂不是要落入一干野种手中!” “咳咳咳。” 一阵咳嗽,众人的注意力终于从听到惊天大秘密的震惊中转到了床上的圣上身上。 果真没死。 一切再明白不过了。 既然圣上没死,那死必然是尊硕王了。众人不过脑便有了这样认知。 这尊硕王怎地蠢成这样,圣上还未断气,便当朝宣布他驾崩了,还弄了啥遗旨和玉玺。且不说四王爷和西北那挡子事,光今天这一事便足够蠢得作几回死了。连死没死都弄不灵清。 在一个蠢皇帝手下干活,实在是一件超高危险的职业。众大臣打定主意,决不让这样的事发生。 轩辕政一听到大业江山有可能不再姓轩辕,有如神助,从昏迷中醒过来,“咳咳咳”几下,倒神智清明起来,前所未有的明白,沙哑着嗓子瞪着轩辕博骂道:“畜牲!朕绝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大业是轩辕氏的!” 轩辕博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轩辕政死了又活了,是人是鬼,一时间吓得愣住。 “皇上!”秦贵妃哭倒在床前,指着尊硕王道:“是他害死了小泽!轩辕博不仅与罗晓兰勾结,给罗蝶衣下丧失神智的毒药,让她整日间辱骂皇上。还把此毒药用在了皇上身上,令皇上圣体受损,昏迷不醒。今日更是丧心病狂到要弒君蹿位,君未崩却敲响丧钟……。” 轩辕政岌岌可危的气息哪里还听得这样的话,狠提一口气,挣扎着直起半个身子,指着轩辕博横眉怒目,嘴唇一阵哆嗦,口还未开突然间失了力,就这么倒了下去,断了气息。 这回,在众目睽睽之下,轩辕政真的驾崩了。 大业的皇子只剩下太子一人了。众人自动忽略了昔日大殿之上那出废太子的对,且把这当成一场乌龙吧。太子依旧是大业的太子。 弯弯绕绕折腾了数月,折腾没了三位皇子,大位最终还是落到了太子身上。 太子仁义孝顺,德行兼备,众望所归,理所当然。 先皇的丧礼一过,太子并未急着登基大典,而是将政事託付给王相等一干老臣,任性地留了一句话,“孤去西北了。”就出走了。 虽然朝堂经太子一番雷厉风行的整治已肃清,政务亦清明。但大业这一根独苗离了业都去向不明,着实让王相为首的一干忠臣急得跳脚。 王相甚至怀疑,太子是正因为只剩了他这一位皇子才有恃无恐地去西北接媳妇去了,毕竟他这媳妇长得过于出挑了些,平日里关在府内无人得见,这回子当了主帅去了西北军营这样的男人窝,是得担心担心,万一见多了各色男子,太子在她面前失了宠可如何是好?他那媳妇毕竟握了大业的近半数兵权,得罪不得。 第50章 童养媳 轩辕皓一路向西,在半路遇到了武亮和一众护卫。 武亮一脸如丧考妣之色,见到太子快哭了:“太子妃被四王爷偷走了!” 西北大胜之后没多久,业都的消息终于传了过来,太子被废,囚于太子府。 太子妃急了,当即起程赶往业都。马儿在营门口被四王爷拦下。 四王爷先是阻止太子妃回业都,无果后,便道:“本王与你同回。也好替太子周旋一二。” 大伙儿都信了,于是就与他同行。 谁知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四王爷在半路上下药,迷晕了一干人,说好听是偷走了太子妃,其实是劫了人。 青云山暴雨如注。 位于山脚下的青云村地处偏僻,是个只有二十多户的小山村。这么大的雨,村民们都缩着脑袋躲在家中。 独门独院住在半山腰的李家奶奶望着如千万道银链般的雨幕,深嘆了一口气,这雨不知何时能停。 年纪大了越发喜爱大晴天,日头照在身上暖哄哄的,连带这清冷的小院也热闹一分。 不像现在整个屋子包括她这个人都从骨子散发着寂寥冷意。 李奶奶早年丧夫,儿子参了军已数年未回,原本还有个儿媳妇,但因为儿子久未归家,儿媳妇守不得这份冷清便于前年由李奶奶作主合离归家了。 李奶奶家在这青云村中也算殷实之户。这五间开的屋院当年由她的丈夫亲手所造,那时丈夫两只手分别拉着她与孩儿道:“这地儿清静。” 可人一旦不在了,就清静变成冷清了。 雨水顺着屋檐如断了的珠串落在青石板上“叭叭”作响。 几下不轻不重的“咚咚”声隐约夹杂在其中。 耳聪目明的李奶奶第一时间便听到了,心里纳闷谁会在这时候来啊。这么想着,手已利落地撑起伞,越过小院,打开屋门。 屋外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披着厚厚蓑衣,戴着一顶笠帽,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面目,声音听上去十分年轻,礼貌地问可否借宿? 天色将晚,阴冷灰暗。 黄豆大雨点密集地击打在年轻人帽檐上,帽檐轻轻震动。部分雨水沿着帽檐打到了脸颊之上,顺着脸颊汇到下巴处,一滴滴任它往下滴。 第90页 李奶奶移目,这才看到年轻人双手抱着一个大包裹,用身上的蓑衣盖得严严实实,自己的靴子与下衫已全部湿透。 李奶奶赶紧打开大门,把人让了进来。 年轻人在廊下除了蓑衣和笠帽,露出一张极俊美的脸。他跟着李奶奶入了屋,包裹散开,怀中抱着的居然是一位天仙般的姑娘。 姑娘一身蓝布短打,扎了男子髮髻,安安静静躺在年轻男子怀中沉睡。 李奶奶之所以一眼便认出这是个姑娘,是因为这姑娘长得实在太好,眉眼口鼻无一不是最好看的,肤如白雪,乌髮如墨,长长的睫毛随着平稳的唿吸如蝶翼般微微颤动,这般精緻娇弱的人,怎么会是个小子?! 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对神仙般的壁人。与年轻男子相反,姑娘身上十分干净,不见半点水迹。这一路被护得严实。 “好俊俏的小媳妇,公子好福气。”李奶奶道。 年轻人显得有些侷促,耳根泛红,紧了紧手臂,垂目片刻才道:“这是家妹。” 小泽与小霜是兄妹俩。虽然在李奶奶看来长得并不相像。 李奶奶利落将西屋的厢房整理出来给小霜住。把小泽安排到东头自家儿子未成亲时住的屋子。屋子虽然久未住人,但李奶奶勤快,打扫得干干净净,被褥也换上了全新的。 小泽去东屋换下了湿衣后就一直坐在小霜的屋里发呆。 李奶奶端了晚饭过来,见小霜还睡着,不免有些奇怪:“小霜怎地还在睡?莫不是受了寒病了?” 听到“病了”小泽有些担心,皱着眉头,连晚饭也没心思用了。 李奶奶凑近看了看小霜心道:怪了,没发烧也没痛苦之色,不像是病了,可就是怎么叫也不醒。莫不是得了疑难杂症?急道:“哎呀,这怎地是好,像是病得不轻啊。深山里也没个好大夫,别把人给耽搁了。” 小泽闻言脸色都变了,一拳砸在桌上,桌上的晚饭都抖了三抖。 在一阵“乒桌球乓”之声中,小霜长长吁了口气,睁开了眼,“这是哪里?” “终于醒了,可有不适?”小泽的脸瞬间晴空万里,声音温柔地让人汗毛倒竖。 李奶奶理顺了汗毛也松了口气,“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这么漂亮的姑娘病了多让人心疼。 …… 李奶奶人已站在屋外,都还没来得及跟小霜打声招唿说句话,就被小泽三言两语送出了门,随后屋门紧紧栓上。还说,妹妹初醒得好生休息。 夜雨连绵,小泽像在屋里生了根,大有留在屋里过夜的意思。 李奶奶左思右想总觉着有些不妥,孤男寡女同睡一屋,即使是兄妹也应该避嫌才对。更何况是两个越看越不太像兄妹的人。小泽看小霜的眼神哪里是哥哥看妹妹的眼神,隐忍而又热烈,分明就是看情人的。莫不是私奔出来的少爷小姐? 想到这个可能性,一向守礼的李奶奶哪里还坐得住,当即起身去西屋。 昏黄烛火在窗楞上映出了两个年轻人靠得极近的轮廓,男子饱含喜悦的声音:“你若喜欢,咱们便在此地住下。” 屋门被不合时宜地扣响了,待小泽不情不愿地打开门,李奶奶一眼便看到了小霜迷茫无措的目光,如同受惊的小鹿,让她一下子就怜惜地要命,狠狠地白了小泽一眼开口道:“这男未婚女未嫁的即使是兄妹也不应同住一屋。”那说话的语气根本不相信他们是兄妹,看小泽眼光如同看一个流氓。 小泽僵立在门边,如同煮熟了的虾,从头红到了脚,半天才吱唔道:“本……我只是担心她的身子,想陪着她而已。” 李奶奶错估了小泽的厚脸皮程度,话说到这份上了,红着脸的小泽还是不愿意去东屋睡,只愿意住在隔壁的小隔间。 这小隔间原本与西屋是一大间,用薄板隔出来作为放杂物之地。 不要说是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就算是李奶奶也能一指在这薄板上戳出一个洞来。 僵持许久,了胜于无,李奶奶妥协。 小泽自己架了张床抱来被褥算是就此住下。 小霜已睡了许久,此刻正清醒地要命,同时脑袋又如灌了浆煳亦煳涂地要命。居然忘了自己姓啥名谁,忘了家住何方,又有何亲人……。 对了有一个亲人,据说是从小相依为命的哥哥。这位小泽哥哥不仅人长得好,脾性也是一等一的,关键是看来对她特别的好。 她父母双亡,与小泽哥哥一起云游四海,不知怎地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就什么都忘了,失忆了。 碾转反侧,小霜直到天色将明才睡去。 第二日雨停了,太阳冉冉升起,露了半个脸儿。 李奶奶心中记挂着小霜,一大早就送来早餐。门虚掩着,推门便见小泽早就端坐在屋里了,换上了自己的月白云纹锦袍,气定神闲,风华无双。 见了李奶奶狭长的桃花眼微闪,露了三分笑意,率先开口,语气是真的不能再真:“昨个忘记告诉老人家一声了,小霜原是我父亲为我定下的童养媳,只因她年龄尚幼还未过门才以兄妹相称。”所以没必要太过避嫌,更没必要把他当色胚防! 原来如此,李奶奶下意识去看小霜。 第91页 只见小霜已惊醒,忽地坐起,眼睛瞪得老大,一副被雷噼了又噼的样子。 昨晚刚接受自己父母双亡只有一位亲哥的命运,今早一睁眼亲哥变未婚夫了,而自己还是个苦逼的童养媳。 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满是错愕,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小泽不禁俯身与她相视,笑得春花盛开,人畜无害:“没错,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靠得极近,鼻尖几乎相抵,温热的气息拂在脸上,小霜不自在地往后退了退,长睫落下,遮住了那双动人心魄的眼。 小泽眼中黯色一闪而过,依旧目光灼灼看着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毫不掩饰看她,他扬起嘴角,心中雀跃。呵呵呵,兀自笑开。 李奶奶一大早就被洒了大把狗粮,放下早餐就走了,还贴心地为两人掩了门。 李家的屋子,正屋是五间开间。中间是堂屋,左边两间是儿子与前儿媳的屋子;右边靠正屋一间李奶奶住,另一间如今住了小霜,里面的小隔间被小泽霸占了。 院子右边的矮屋是厨房,裊裊炊烟升起,日头暖洋洋,院内狗伏在地上打着瞌睡,几只鸡埋头啄着谷子。 小泽双脚伸得直直的,眯着眼坐在廊下。 小霜手里捧着一碗剩残羹,两只大白鹅正“嘎嘎”追着她不放,她沿着院子跑得欢,额上冒着细汗,脸红扑扑地,笑得欢。 敲门声响起,小霜顺手开了门。 第51章 花神节 来的是山下的吴婶和她的小儿子,吴婶小儿子推了辆独角车,上面堆满了李奶奶托他去镇上买的东西,数套新衣与日常用品,笔墨纸砚衣衫鞋袜一应俱全,且都是上好的东西。 临行前李奶奶特意关照吴家小子,这是租住她家的兄妹俩要用的东西,两个都是精细人,只管捡最贵最好的买,不差钱。 吴婶与儿子见到来开门的小霜愣了愣,随即一只大手将小霜拉到的身后,小泽问:“有事?” 两人即刻明了,这便是住在李奶奶家的俩兄妹吧。长得可真好,吴家小儿从来没见过如此水灵漂亮的姑娘,咧着嘴嘿嘿直傻笑,话也不会说了。 倒是吴婶还记得李奶奶交待的事,说道:“昨儿去镇上没有找到您要的料子,听那里布店的掌柜说这可是个稀罕物,即便去了业都都不见得买得到。” 吴婶瞧了眼正在翻看木车上东西的俩兄妹。 妹妹倒还好,哥哥一脸的嫌弃之色,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捻了捻衣料,直皱眉,随即目光移到了妹妹后颈的衣领处顿住,暗淡下来。 吴婶直起身子,陪笑道:“听说掌柜过几天会去县里採买,我与我家小子好说歹说,才让掌柜答应再去问问同行哪里有卖的,这不我把您给的那几根布料的线头留在布店里当样了……。” 吴婶与李奶奶唠着话,吴小子傻傻地站在木车边,看着小霜,一张粗黑的脸已涨成酱紫色。 直到小泽冷着脸喝:“还不快搬东西!” 这才手忙脚乱地把车上的东西往屋里搬。 吴婶起身回去时,正好见小霜低头摆弄着画画的颜料。 初秋的青云山还不冷,她穿着一身新布裙,像是李奶奶前儿媳的,略略宽大。低着头露出瓷玉般的脖颈,脖颈处因衣物生硬而擦出的红痕异常显眼。 吴婶心道:这么个娇人儿,难怪当哥哥要心疼了。不由地多嘴了一句:“姑娘要是嫌衣物粗糙,可以多浆洗几回就软和了。” “多谢。”哥哥挑眉笑了笑,替妹妹道了谢。 真是个知礼守礼的俊后生。 吴婶当即自告奋勇担当了浆洗衣物的重任。 自打吴婶接下这洗衣的活后,吴小子就时不时地出现在李奶奶家。 被小泽气场十足地瞪了几眼后,倒不怎么进屋了,成天在院门口瞎转,希望能来个偶遇。 可姑娘似乎从来不单独出门,总和那个哥哥在一起。 这天吴小子终于忍不住上前敲门,手刚抬起,门就开了。 小泽挡在门口,手执一把扇子,上面是一副烟雨山水图,吴小子不懂画,只觉得红红绿绿画得好看,比镇上画廊里挂得都要好看。 小泽面色不善地问:“鬼鬼祟祟作什么?” 吴小子下意识地把手中的东西往身后藏,鼓起勇气期期艾艾道:“大哥好……” “谁是你大哥?别乱攀亲,想死?”小泽“唰”地收了扇冷脸道。 吴小子以替人拉货为生,看惯了各色人的脸色,这点冷脸对他来说还能承受,况且还是姑娘的亲哥哥,他抓着头皮,嘿嘿嘿陪笑道:“明日想请小霜姑娘……” “小霜是你叫的么?” 再次被打断。 吴小子下定决心把话说完,鼓足勇气:“去花神庙看花。” “不去!”蛮横的哥哥当场冷脸替妹妹拒绝。 “这是给……”吴小子对上小泽冷峻的眉眼,不敢再说出那几个令小泽不愉的名字,别开眼才低声道,“的面具。” “拿来。”小泽伸出手掌。 气场实在大强大,吴小子乖乖地拿出了背在身后两副面具,放到了小泽手中。 小泽低头看了看,一只红色公狐狸和一只白色的母狐狸。冷笑了几声,“砰”地把吴小子关在了门外,冷嗖嗖的声音从门飘来:“以后若再敢来这儿骚扰,便打断你的狗腿。” 第92页 次日秋高气爽,风和日丽,倒是个秋游的好日子。 这日据说是隔壁山头花神庙里的花神娘娘的生辰,各家的尚未婚嫁的小子姑娘们都趁着今天去庙里求姻缘,据说是特别的灵。还有集市和篝火晚会,总之是这方圆几十里地的一年一次热闹的盛会。 小泽不知从哪里弄了匹马来,早早地载着小霜到了花神庙。 时辰尚早,人也不多,花神庙这一天也被包得花团锦簇,各种各样的花,凡是当季开的都被弄来挂在了墙头,远远看去像个五颜六色的大花球。 艷归艷,俗则俗,倒也应景。 两人困在屋内数日,这次出游兴致都颇高。 小霜苦思冥想了几天,到底还是什么也记不起来,无奈渐渐接受了事实。好在小泽对她极好,几乎是有求必应,如珠如宝,因而日子倒也不算难过,只是有时没了回忆,心底有些空落落怅然。 小泽把马儿拴在庙前的树桩上就与小霜一起入了花神庙。 庙里还没什么人,清清静静的。 两人一同入了殿,见一绿衣妇人趴在拜垫之上,许久才忽地直起身子,咬牙切齿咒骂道:“花神娘娘你若开眼便叫赵红梅那个贱人一尸两命难产而死,让秦翊伦这个负心汗这辈子都升不了官!” 一旁的丫鬟看了眼站在殿门口隐约晃动的人影劝道:“小姐小心被人听去。” 妇人回头看了两人一眼道:“怕什么,这一对狗男女敢做,我有什么不敢说的!他想让那个贱人当平妻?作梦!只要他敢把人迎进门,我便上业都告御状去,告他个贪污受贿狼心狗肺!” 丫鬟抽泣道:“咱们业都哪里还有人,穆家倒了,连带着老爷都罢了官,被太子厄令不得再踏入业都半步,老太太一把年纪还被收了监,听说用好药吊着呢,总归不让好好地死。” “若不是祖母咱们家何至于落入如此境地。她自个儿作的孽却要小辈们还,我爹一生郁郁不得志,始终未被穆家承认。”穆明月惨然一笑,“即使是祖父在心底也是厌恶他不把他当自个儿子的吧。当年在业都我与姐姐总以穆姓为傲,现在想来犹如跳樑小丑,人家背地里还不知怎么耻笑呢。难怪亲事总是那么难,但凡有点气性的人家怎会与咱们结亲!” “要不去找找六小姐吧。”丫鬟提议。 “找她?”穆明月摇头,“我祖母害得她家三代人早殇,只余她孤苦一人,她找我报仇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帮我?” 丫鬟嚅嚅道:“我觉得六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她不是,自然有人看不过眼,帮她出手。穆家罗家夏家哪家有好下场了?穆家散了,罗家灭了,夏家败落了。”穆明月苦笑,笑着笑着流出了泪水,“秦翊伦以为是攀上了太子这根高枝,如今醒悟自然要换个妻子了。” “姑爷他也没说要休了小姐。” 穆明月斜着眼哼道:“他敢,我再不济好歹名头上也算是未来皇后的姐姐,亲事也是由太子插手操办的,谅他再怎么样也不敢明目张胆做得太过份。那贱人若非要进门,必得朝我磕着头进来,敬一杯茶唤我一声主母。想与我平起平坐,除非我死!” 小霜与小泽冷不防大清早就听了一出狗血剧,小霜瞪着眼还意犹未尽,小泽一把把人拉出殿,晦气。 两人从殿里出来,来游玩的人已多了起来,三三两两,成群结伴,皆是年轻男女,戴着面具,手中拿着花儿。男女互赠花儿之后,两人便到庙后桂花林中摘下面具,互诉衷肠。 这分明是个变相的相亲会。 小泽小霜两人一位风度翩翩一个婷婷玉立,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这里的村民自然不像业都的公子小姐那么含蓄,看到喜欢的人,直接上前赠花相邀。 两人自是不会接受他们的邀请,花却也没少收。 相较于小霜的笑脸相迎,小泽每当有年轻男子上前赠花都会恶狠狠瞪上一眼,因而吓退了不少人。是以小泽怀中花比小霜多了那么几枝。 小泽不免有些洋洋自得,看着小霜嘴角眉梢皆是笑意:“小霜,哥哥还是挺受欢迎的,你得可劲地把哥哥看好喽。” 小霜别开脸,兀自看着路边集市。 花神庙前的集市都是些小玩意和吃食。 小霜一路逛得起劲,不一会儿,小泽怀中的花都换成了各色小玩意。 一大早出门,逛了半天,两人都饿了,小泽挑挑捡捡拉着小霜在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面摊坐下。 卖面的是的一对老夫妻,老太太利落地把老头煮好的小碗面端了上来。 面细细长长的,热哄哄的香气扑鼻,上面漂着深绿色的葱花。 老太太慈目善目笑言:“两位是外乡人吧,这是咱们这一带村里人生辰吃的面食,叫长寿面。今日是花神娘娘生辰,吃一碗也算沾了个福气。吃这面可有个讲究,这长寿面象徵长寿多福,得一口吃到底必不能中间咬断的。” 小泽倒吸了一口气,收了手中的扇子,为难道:“这可不易了。” 老太太笑了,指了指比日常的面碗小了几个号的碗道:“不难,面不多,公子与小姐都吃得下。只怕公子一碗还不够呢。” 第93页 小泽先尝口了汤,味道倒也清淡鲜美,抬眼看小霜愣住了……。 第52章 陌生人 小泽先尝口了汤,味道倒也清淡鲜美,抬眼看小霜愣住了,只见她早已埋头开吃,一碗面已汲熘地见了底,吃着吃着眼眶里蓄满了泪。 吃完面,小霜抹了把嘴,哽咽道:“小泽哥哥,我以前好像吃过这么一大碗。”她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圈子,“被人逼着吃,差点撑死。”恍惚有人坐在她跟前,誓必让她把面完整地吃完,目光灼灼面容却模煳不清。说着哇地一下哭了:“可我不记得是谁让我吃了!” 小泽的脸一寸寸阴郁了下来,“不记得便不记得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后没人会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吃了面两人逛到了桂花林,花神庙的桂花林占了大半个山林,金黄色的桂花都已盛开,林中飘荡着浓浓地香甜之气。少男少女们都一对对的在林中漫步,在树下窃窃私语。越往深处走,越安静,一些大胆的情侣隐在树荫深处相拥着,无声胜有声。 小泽走着走着脸红了。 小霜红着鼻尖低头苦思冥想那个逼她吃大碗面的人,总觉得那必是一个与自己很亲密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人。冷不防一只湿热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手指相扣,小霜唬了一跳,慌忙用力甩开,抬眼却见小泽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 小霜干咳了几声,揉了揉鼻尖,找好了说辞,刚要开口安慰……。 “小霜!”吴小子大喊。 他远远地就看到俩兄妹了。 尽管俩人戴着面具,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呵呵呵,因为兄妹俩的衣物无一不是他採买的。包括脸上那两张从他手中夺去的狐狸面具。 见到小霜他尤其高兴,兴奋地跑过来,摘下脸上的兔子面具,生怕小霜换了个地不认得他了,扬着脸凑近道:“是我,吴婶的儿子。” 小泽心中窝火,摺扇一展遮住吴小子的脸,道:“不认识。” 小霜嘿嘿干笑,叫了声“吴大哥。” 这一声如同点了炮仗,小泽抓起她的手腕就往走,走得急,几乎把小霜带倒。 “小泽哥哥,小泽哥哥。”小霜忙唤。 小泽回首,停下脚步面染薄怒道:“你哪来的哥哥?” 说完放开手,疾步而走。 小霜急了,生怕人生地不熟地被落下,紧紧跟着。 小泽漫无目的闷头走了一阵,忽地听不到身后跟随的脚步声,忙转过身来,却不见了小霜的踪影,心“腾”地一沉,脚步错乱地往回去寻。 这里已出了桂花林,到处是密林怪石,天色即暗,他似乎能感受到隐藏在深处的走兽勐禽。 惶恐剎那间涌上心头,这里没有侍卫,除了他没有人会护着她,若真出了事……不敢想……。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衣衫。 “小霜!小霜!”他用尽力气大喊,“穆霜!” 终于在不远处传来了弱弱唿声。 小泽跌跌撞撞跑过去,才发见小霜掉进了一个深坑里。身上头上都沾了不少枯叶,黑亮的眼里蓄了泪,一脸委屈地抬头望着他。 小泽伸手将她拉了上来,紧紧抱在怀中,反覆地道:“对不起。” 两人回到花神庙时,月亮初升,人却已散尽,庙前的马儿孤零零地栓在木桩上,见到他俩甩了甩尾巴。 秋月透亮,花神庙前一张告示异常醒目。明明白白告诉世人,业国皇帝已在一月前驾崩,国丧期间严禁歌舞嬉乐,是以今日的晚会取消。 小泽怔怔地望着告示,慢慢地流下泪水……。 两人深夜才回到李奶奶家,一样的碾转难眠。 “小霜。”小泽的带着悲伤的声音透过薄薄隔板传来,“我是家中庶子,从小父亲就偏爱于我,凡事都先护着我和我娘,让我能在那样的险恶的环境中平安快活地长大。可这样的父亲我却对他有怨言,怨他把最好的给了别的儿子……。” 沉默许久,薄门板轻扣,小泽轻声道:“小霜,离李奶奶家不远有一处宅院,六间开的屋子,院子颇大,篱笆上种满了蔷薇和迎春,想来春天时节必是一院的繁花似锦。你若喜欢我便把它买下来,咱们以后便一起住下。” 半晌无动静,在小泽以为不会再有答覆时,一声“嗯”透过薄门板就这样传了过来。 同样的夜晚,穆明月呆坐在正屋,手里揉了一团信纸,那是二姐穆明如的信,信中说:穆瑜军因贪没军功,参与罗家谋逆一案已被处斩。嫂子领着年幼的侄女回了娘家。二叔与二哥穆瑜磊受牵连已被迫辞官离开业都。 夜凉如水,呆坐大半夜,穆明月这才发现秦翊伦还未归家,已有数天不见人影了。如今他更是无所顾及了。 秦翊伦此刻正在外宅赵红梅处。 赵红梅是镇上商户家女儿,说不上家财万贯,但若真娶了她,那嫁妆定是不少的。而且赵红梅长得美艷为人精明,手中的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年的进项颇丰。 见赵红梅捧着一匹布料爱不释手,秦翊伦嗤笑:“不过是匹布,多大见识!” “这可是软罗锦!一寸软罗一寸金,大业一年也不过出那么五六匹,可是稀罕物。” 第94页 赵红梅的话秦翊伦却是不信,“这么好的东西哪能到你手中。” 赵红梅咂舌道:“有位贵人拿了几根线头让咱铺子寻访来着,正好店里的掌柜去业都,找同行一问居然被访到了,当即拿了一匹给了掌柜。” 秦翊伦直笑:“是呀,银钱也没收直接把这稀罕物给你了。” “当然。”赵红梅白了秦翊伦一眼,“那边的掌柜让咱先把软罗锦送至贵人手中,再收银钱。” 秦翊伦哈哈大笑,“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贵人,若真有我倒要去拜访拜访,让他多多提携。” 赵红梅闻言放下布匹,冷哼:“不如让你家里那个镇国公孙女提携提携?” 一这下戳中了秦翊伦的痛脚,如今想来自己简直就是被穆涛一家骗婚了,太子明摆着要惩处穆家二房三房,为太子妃出口气,当初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看不明白,一头撞了上去呢! 于是憋着脸道:“早晚休了她。” 赵红梅抚着已孕月余的肚子,哀伤地嘆了口气,“儿子啊,你这个名份,你爹不定给不给呢。” “红梅,不如……” 秦翊伦话还没说就被赵红梅厉声打断:“呸,休想!我堂堂正正的赵家嫡出姑娘,做妾?休想!我赵红梅宁愿随便找个人当个便宜爹也绝不与人为妾!” 秦翊伦指着她鼻子噎得说不出话来。 赵红梅眼一歪道:“还是你认为我找不到?” “本小姐有房有铺有钱财,没了男人照样过得好,倒是你……”赵红梅拍开他的手指,“吃我的用我的官场也靠老娘的钱财打点,如今还想让我去伺候你那个恶妇,作你的春秋大梦!当人傻子呢!” 秦翊伦软了口气,“我这就写休书。”反正她哥已处斩,她家这一脉再也立不起来了。天高皇帝远,穆家又再也入不了业都,哪里会知道,知道也未必愿意插手家宅内务替她出头个头。 秋风乍起,李奶奶家院角的老柿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柿子,家中反土狗摇着尾巴,围着树直转悠。 忽地张牙咧齿地狂吠。 小霜抬眼向门口望去,小泽买下了不远处的宅子,今日出门与主人家作房屋交割去了。看看天色,不早了,是回来的时辰了。 是他的话,狗也不至于叫唤地如此厉害。 小霜纳闷,大门叩响,李奶奶打开门,果然是个陌生人,一个十分英俊的陌生人。 这人越过李奶奶一眼就看到了她,如那狗看到了肉骨头,就这么勐地扑了过来抱住她,“霜儿。” 这怀抱气息熟悉地让小霜心肝颤了颤,她奋力推开陌生人,眨着眼问:“你是谁?” 闻言那陌生人的脸顿时冷得不像话,双手扳着她的肩,细细瞧着她,眼中血丝毕现,目光却如冰刀。 小霜的肩被他握得生疼,双手去掰开他的手,怒道:“放开!” 李奶奶吓坏了,居然来了个耍流氓的,抄起笤帚就打,“你这个欺负姑娘家的登徒子!” 陌生人抱起小霜躲开。 土狗看见主人家的动静,颇有灵性的扑上来加入战局,被陌生人一脚踹个半死,趴在地上“呜呜呜”直叫。 李奶奶见状气得发抖,口中威胁道:“姑娘的哥哥马上回来了,看不揍你。” “哥哥?你哪来的哥哥?”陌生人盯着小霜问。 小霜还未开口,李奶奶嚷道:“她哥哥打架可厉害了,有钱有势!你还不快走!” 陌生人揉着小霜脑袋被气笑:“有钱有势?穆霜你脑袋被驴踢了吧!”垂目看到她茫然地盯着自己,全然是看一个陌生人的样子,心头一紧,“怎么了?” 小霜摇头道:“我真不认识你。” 第53章 正牌 陌生人这回真慌了,“怎么了?”,“哪儿受伤了?”,最后捧着她的脑袋问:“伤着脑袋了?” 见小霜傻傻地一声不响,那人干脆上下其手将她从头到脚摸了个遍,最后停在脚踝处,脚踝有些红肿,还扎着绷带皱眉,“扭了?”。 说着便自来熟地俯身动手脱她的鞋袜打算查看一番。 小霜彻底呆住,也忘了躲闪,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 李奶奶见状,忍无可忍再次抡起笤帚,“叫你耍流氓!人家姑娘可是别人家未过门的童养媳,等人家未婚夫哥哥回来看不打死你!” 陌生人一听到“童养媳”、“未婚夫”立马红了眼,跺脚怒吼:“穆霜她还是我过门数年的媳妇呢!” 地动山摇,惊呆了小霜与李奶奶。 小霜分明记得昨晚小泽还焦急地唤她“穆霜”。 李奶奶缓了缓神道:“你说是便是了么?小霜怎会不记得自己夫君?” 轩辕皓拿出一副画,画面展开,画上一对壁人指相扣漫步于庭院之中,女子眉眼含笑,男子目色温柔缱绻。 笔触细腻色彩明丽。 小霜大骇,这画风运笔自己的一般的无二,而这画上的人分明是自己与这陌生人。自己在什么情况下会把两人画在一幅画上,且神态亲密无间?答案似唿之欲出。 第95页 李奶奶凑过来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两人,目瞪口呆。 拉过小霜,偷偷地问:“你不认识他怎么会与他在同一副画上?”若被小泽看到多不好啊。 小霜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那日到了这里醒来便全忘了,不记得了。” 李奶奶想起兄妹俩刚来的情形,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先前小泽你也不认得?” 小霜点头。 “小泽说你是童养媳,你明明不记得怎地也认了?”这个傻姑娘。李奶奶几乎戳着她脑门质问了:“女儿家家未婚夫啥的怎么能这么莽撞就认了!” 小霜无言以对,自己当时只觉得小泽面善,又对她的关爱真真实实,所以当着李奶奶的面没有反驳。 李奶奶再看轩辕皓倒觉得他并不像先前般可恶了。一身玄色衣衫映得脸色苍白;眼下有青色的黛影显然是许久未有好眠;嘴唇泛白干裂,起了透明的薄皮;嘴角边有个突兀的红艷艷水泡,这倒有几分像因丢了妻子而着急上火的汉子了。 那汉子一个劲的盯着小霜,生怕一错眼人又丢了。 小霜感受到那逼人的目光,连头也不敢抬一下,脑中乱成一团麻。那人渐渐走近,硕长的影子遮住了头顶的阳光,小霜整个人被罩在阴影里一动也不敢动,莫名地怕他生气发火,好在他没有生气,只轻轻地拥住了她,嘆了口气,又释然又哀伤:“整整一月,万幸终是找到了。” 这一月对他来说比炼狱更甚,怕她委屈受伤,怕她受到不好的对待,更怕自己永远也寻不着她了……。光想想就能让他心从胸腔里撕扯出来,又痛又慌,头晕眼花失了所有力气。 不敢大张旗鼓地寻找,生怕寻了回来后,穆霜这一段经歷会让世人诟病;更怕打草惊蛇,那人带着她躲得更深更远,深远到自己再不能寻着。 幸好,业都的管家王福贵传信来说,有人拿了样来欲买软罗锦。织软罗锦的布坊其实是太子府的秘密产业。软罗锦一年只出五匹布,全都拿来给穆霜做了衣物。 一路追查,听闻是一对借住在青云村的兄妹俩所求。两人深居简出,鲜有人见过,不知年龄容貌。尽管如此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迫不及待地赶来了。 幸好,老天欺了他一回再不会欺第二回 。屋门一开他便瞧见了朝思暮想的人,完好无缺站在那里,不由地眉眼舒展,低头与穆霜相视,见她仍疑惑地看着自己,微微俯身,薄唇紧贴着她耳畔,声音低低的,只两人可闻,吐字却异常清晰:“霜儿你爱吃鱼,善诗词画技,睡时爱踢被子,腰窝处有一枚拇指大蝶形胎记甚是可爱……”,说着一掌握住她的软腰内侧。 穆霜顿时脸皮涨得通红心跳如擂,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四处摩挲,一双眸子急急逡巡寻找李奶奶求助,却见大门一关,李奶奶被人架了出去。 欲哭无泪。 院子连鸡鸭狗都不见了,静得慎人。 那人沉沉低笑,声音更轻更飘忽,“你……床闱之悦到极致处爱……” 穆霜慌忙用手堵住他的嘴,羞得眼泛眼花。 “霜儿。”轩辕皓挪开她的手,薄唇轻触她眼眸,碾转而下,两人鼻尖相抵,气息交缠,“是真是假试试便知……”。 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穆霜身子一下子僵住,蓦地睁大双眼,四目相对,那黑如曜石亮如灿星的眸子终于与脑海中那双灼灼眼眸重合。 一颗心渐渐变得滚烫,胸腔中的空气几乎被他全都掠夺,身子发软,失力地靠在他的臂弯中仰着颈脖承着他炽热的情潮。 人已忘了,身子却还认得他。 许久,轩辕皓才微喘着放开她,道:“跟我回去。”玉色的指尖恋恋不捨地抚着她红肿唇,生怕她强着脾气不答应,又道:“别怕,我会治好你,届时你什么都能想起来。” “等小泽哥哥……”穆霜想再怎么地也得等小泽回来,不然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如何对得起他多日细心照料。 这口一开,轩辕皓的脸色立即冷若冰霜,“小泽哥哥”四个字从牙缝中蹦出,“人呢?住哪儿?” 穆霜从酷暑一下子跌到了严寒,大大的不适应,脑子也不好使了,指了指隔壁门道:“住那儿,今儿去买咱们的宅子去了。” 轩辕皓一脚蹬开屋门,回首道:“咱们?宅子?” 三两步跨到穆霜跟前,气得发抖,连连点头道:“今日我若晚来一步,你岂不是要和他独居一处了?!霜儿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最后一句竟带着悲伤和委屈。 穆霜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忙道:“不是,不是,他虽自己说我是他未过门的童养媳,但没有说成婚的日子,想来是不大作数的。”是以我和他还是守礼的。 轩辕皓再次被“童养媳”给刺激到,恨恨地一口咬住穆霜的嘴唇,疼得她“嘶嘶”直抽。强忍着一口将她吞入肚腹的欲望,舔舔带着牙印的唇这才放开她,转身入了屋。 穆霜捂着嘴愣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跟了进来,只见他已端坐在床头,四处打量。 各色器具倒也俱全,说不上精緻,倒还过得去,在这险山恶水之地能寻到也算用了十二分的心。 第96页 一想到这些是另一个男人用来讨她欢心的,轩辕皓顿时愤懑得很。那人几次三番勾引不成,居然还把人劫了,弄出个失忆把他这个正牌夫君给忘了不算,还慌称穆霜是他的童养媳!狼心狗肺,令人髮指,性亏他来得早,要不然……。 一拳狠狠打在床头,连屋子都震了三震,一侧的墙板“簌簌”落下尘土。 轩辕皓看向穆霜,见她站得远远的正眨巴着眼睛一脸心虚的样子,起身走到墙板前,伸出一根手指,一戳,墙穿了。再用掌一推,墙倒了。 尘埃中一张小塌紧靠着薄墙,天光敞亮,一扇门板倒地,上面印着的正是自己的脚印。 “穆霜!”轩辕皓怒吼。 穆霜心肝脾肺都被这吼声震了三震,结结巴巴道:“刚来时,我身体不好,老爱睡,头又疼,小泽哥哥,哦哦,小泽他担心我,所以住在了隔间,他说这样方便照看。” 轩辕皓耐着性子听她说完,脸已黑得如锅炭。再待不得片刻,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拆了人家房子。 才起身,便见扣门声。 穆霜以为小泽来了,瞄了眼屋中怒不可遏的人,正纠结着要不要让小泽先跑,就听见轩辕皓道:“进来。” 来的是一位中年人,看上去很和气,肩背一只大药箱,见到他俩先行礼,“太子,太子妃。” 穆霜吓了一跳,回头看轩辕皓,见他抿唇道:“林修,给她看看,怎么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又傻又蠢的,什么人都信!” 后又补充道,“还嗜睡头痛。” 穆霜听了对她评价,直愣愣杵着一动不动,脑中一片凌乱,她一直深以为自己与傻蠢是搭不上边的。轩辕皓过来一把抱起她按在了床上,穆霜想挣扎,但一看到这人明显不好的脸色顿时又怂了,任他搂着她肩散了她的发,让林修查看。 林修朝穆霜后脑勺细细看了许久,一寸寸按过,按到玉枕穴附近,穆霜直喊疼,皱着眉把了脉后,才瞭然地与轩辕皓耳语了几句。 轩辕皓听了额间青经直暴,转身看向她时脸上已满是心疼后悔之色,说话也是温和的不像话:“别怕,一会儿就好,等下霜儿便能恢復记忆了。” 这么快?穆霜呆愣,她以为自己会一辈子也记不起来了。 “来。”轩辕皓将她抱起,跨坐在他的膝头,头靠在他肩膀上一手固定住,另一只扣住她的腰背紧贴在他身上,让人丝毫不能动弹。 这个姿势让穆霜羞耻万分,还没等她表示抗议,就见寒光一闪,见那大夫掏出一把筷长的利刃正打算往她后脑勺比划。她失声尖叫:“不要,我不要恢復记忆了!” 这两人其实是来要她命的吧! 抗议无效,手劲加大,弄疼了她,她惶恐哭喊:“我不要,不要,小泽救命!疼!疼!” 那人唿吸一窒,稳了稳气息才道:“别怕,不会有危险,忍一小会儿便好了。”声音柔到极致,心却如磐石,不为所动冷硬得很。 穆霜能感觉到冰冷的利器剖开了自己后脑髮际上面的小块皮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的脑中抽离,先是一下一下抽痛,最后剧痛袭来,她瞬间失了神智,昏了过去。 第54章 失魂 夕阳夕下,炫烂的霞光为山林镀上一层金黄的光圈。 小间小道沿着山势蜿蜒而上,小泽收了房契,穿过青云村,兴沖沖地往回赶。抬眼望去山林间灰瓦屋舍依稀可见,稍近些的是李奶奶家,远些的即将是他与小霜的家。不知不觉嘴角微扬,柔了眉眼。 周遭渐渐静谧,鸟叫虫鸣皆不可闻,小泽加快脚步,绕过一片竹林,豁然开朗,石阶尽头便是李奶奶家,大门紧闭,静悄悄的。 忽地气息涌动,数人从树上落下,挡在阶前,为首的一人脸方耳阔正是武亮。 小泽心头一跳,面色不动,握紧手中摺扇,皮笑肉不笑地道:“武护卫,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武亮板着脸弯腰哼了哼:“四王爷。”,身后的太子府侍卫们个个与他一般的样子,心里都恨不能一拥而上,把这个不着调的王爷狠揍一顿。 自打被他从他们手中劫了太子妃,这一月来过得真是水深火热,跋山涉水四处找人还不算最苦,要命的是天天看太子那张阴得不能阴的脸,生怕他哪天忍不住让他们以死谢罪,性命不保。 四王爷真是个害人精! 亏得他们太子府还救了他,早知道甭救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坏人。 “免礼。”轩辕泽快步越过他们,径直往前走。 “王爷留步。”武亮出手相拦。 轩辕泽挑眉,眯眼:“想动手?” 武亮与一干侍卫同时捏了捏拳头,干巴巴道:“不敢。”手却依然挡着。 侍卫们都有默契地拦在了石阶上。 轩辕泽眼光变厉:“让开。” 众人纹丝未动。 “吱呀。”门突然开了。 一束细细的光忽地从门内直直地射出,轩辕泽一个迴旋,再次回身时,指尖多了根半指长的冰晶色的银针,一道血丝从脸颊缓缓流下。 轩辕泽捏着银针脸色苍白如纸,抬眼间,便见轩辕皓眼风如刀,负手肃立在院中。随意抹去脸上的血迹,抬腿走进院,这回倒没人拦了,所有的侍卫默然退去。 第97页 轩辕泽走进院子,眼风扫过倒下的屋门与薄墙,只稍顿了一下,便走入屋子。见穆霜正侧身躺在床上如之前般的昏睡,乌髮散落,后脑间的纱布白的刺目。 “你怎么能这么对她!”紧随而后的轩辕皓遏制不住怒气,突然出手抓住他前襟怒道。 “呵。”轩辕泽拂开他的手,扯了把椅子坐下,毫不在意地道,“她得知你出事非要回业都,做弟弟的想,三哥一向深谋远虑怎会真的出事,便欲拦下她,谁知道她一点也也不听话,不依不饶哭哭啼啼吵得很。” 轩辕泽双手一摊颇似无奈:“只好一针下去让她忘了这档子事。” 顶着轩辕皓骇人的目光,他小心的将冰晶色的银针收入怀中,继续漫不经心地道:“这失魂针可是稀罕物,一针下去她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乖乖傻傻的,说什么都信,不吵不闹出奇的安静听话。害得我都不忍心替三哥出手杀了她。” “唉”,轩辕泽长嘆一口气,掏出地契连同钥匙扔在桌上,道:“既然一时间下不了手,只好买了幢宅子,把她关在这深山老林让她自个儿自生自灭算了。不知道她能熬得过几年?三年?” 轩辕皓紧盯着轩辕泽,面色铁青,神色几变,胸腔起伏急促,见他起身与他相对弯着嘴角笑道:“弟弟帮三哥出手除了心腹大患,三哥不感激么?怎地这副样子?人前人后扮演恩爱夫妻三哥不累么?这个时候在弟弟面前又何必再装模作样?怎么?难道是不亲眼见她死,不放心么?” “要不要弟弟再帮你一回?”轩辕泽靠近轩辕皓轻声道,“没了穆霜,看穆家军还会不会臣服与你,那位子你能不能坐上?” 话音一落骤然出手一掌噼向穆霜,掌风凌厉,带起了轩辕皓的衣角。 促不及防地,轩辕皓大惊失色,慌乱之中,侧身挡在床前,胸口一震,已承了一掌,瞬间气血翻涌。 等第二掌再紧随而至时,青冥出鞘,直抵轩辕泽心口。 轩辕泽抽出青芒格开……。 利刃相搏“嗡嗡嗡”作响间五道灰影已落入屋内,将他团团围困。 轩辕皓站定拿出帕子擦干净嘴角边的血迹,冷眼看着轩辕泽目光如刃,似将人剖析了干净,半晌才倏然冷笑:“你赢不了我。” 说完回弯腰抱起穆霜在前唿后拥之中扬长而去。 一行人迅速撤离,屋子里得空旷死寂,唯残烛如豆,明灭不定。 轩辕泽独自站立片刻,忽然呵呵仰天大笑,出手打翻灯烛,火舌迅速蹿跃起来,燎上了围幔……。 渐渐地屋子所有的东西都覆在猩红的火光之下。 轩辕泽站在院中,出神地看着。 “哎呀!着火了!”李奶奶惊唿着冲进院子。刚才被人远远地架开,直到现才才放她回来,一进门就看到自家屋子起了火。连泼两盆水都无济于事,她急得直跺角,刚要跑下山去喊人,被人拦住了。 轩辕泽取出一张地契和数张银票,道:“老人家莫要去了,这个赔你,对不住了。” “这怎么行……”李奶奶话说了一半,被小泽脸上的神情骇住,沧桑之色竟比她这个老人家更甚。 大火烧毁了一间屋子之后奇蹟般地灭了。 轩辕泽站在屋前一动不动,秋风过处,吹起的菸灰脏了他的衣袍,还有星星点点落在了他的发间脸上。 李奶奶拧干一方帕子递给轩辕泽,他并不接,怔怔地望着黑漆漆屋子,忽道,嗓子似被烟燻得有些沙哑:“有人做了一个梦,梦中心爱的姑娘受尽委屈折磨而死,醒来后,他便拐了那姑娘。你说那人是可怜还是可笑?” 李奶奶如实道:“但凡事皆有因果,那梦境怕只是那人想要跟那姑娘在一起,而生的执念罢了。” 轩辕泽连连摇头。 李奶奶忆起先前的事,又道:“刚才,小霜……。”只说了几个字就卡在喉咙再也说不下去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气息骤变,身子立得笔直,狭长的眉眼微垂,冷睨着她,如看蝼蚁,转瞬间的肃杀之势与先前的小泽判若两人。 想起刚才架走那些大汉们和小泽适才的话语李奶奶心惊肉跳,莫非正如下午那个陌生人说的这般小霜并不是小泽的妹妹?而小泽是拐了人家妻人躲避于此处?她心里十分清楚无论是那陌生人还是小泽都不是自己和儿子能沾惹的,于是抖抖簌簌道:“老婆子什么也不知道,从没见过。” “如此便好。”轩辕泽点头轻嘆,似自言自语地道:“便就如此罢了,如此罢了。”慢慢踱步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穆霜睁眼便看到了轩辕皓一张放大的俊脸,有些懵,“你什么时候来的?”不是说在业都被父皇所弃而圈禁了么? 轩辕皓微愣,见她挑开马车车窗侧着脑袋往外看,回头瞪着眼诧异对他道:“这么快就要到业都了,不是前儿个才出的潼关么?” 轩辕皓张了张嘴,思绪万千,一时不知怎么答才好。 穆霜见他不语,脸上又有为难之色,扑过来抓着他手臂道:“你怎么了?受伤了?”上下打量一番后,随着轩辕皓游移的视线,復又摸上自己的后脑,大惊:“我受伤了!” 第98页 想了想才道:“莫非我昨晚从驿站楼梯上摔下来时摔破了头?” “你从楼梯上摔下来了?”轩辕皓问。 穆霜想起昨晚的事还心有余悸。“昨晚有刺客,四弟带着我往楼下跑,我不小心一脚踩空,然后……”她努力地想了想,“然后醒来就在这里了。” “刺客呢?抓到了没?”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轩辕皓只“嗯”了一声,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果然如林修所言,失魂针之所以名为失魂,皆因中针后能让人忘记前尘,拔针后恢復记忆的同时又让人失了中针后的记忆。她果然是忘了这一月的经歷。 片刻才眼睑微垂,低声道:“不是昨日,而是离那日已过去月余了。” 穆霜闻言嘴巴张得可塞下整个鸡蛋。 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轩辕皓徐徐道来:“那日你从楼上摔下时撞破了脑袋,昏睡一月了。” 轩辕皓长睫微颤,拥着她道:“好在现在全好了。” 穆霜抱着他明显消瘦的腰身,闷声道:“夫君定担心坏了吧。” “是啊,担心坏了。”轩辕皓道。 忽地,穆霜像想到了什么,从他怀中抬头,问:“四弟呢?” 轩辕皓咬了咬牙,面上一片云淡风轻:“他跟四王府中的人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最近有点卡文,也快完结了,打算过几天完结后,一齐全部更上来。 抱歉,亲们稍候几天。 第55章 完结(上) 轩辕皓带着穆霜回业都后的第三天,四王爷轩辕泽领着他那先后共五万援军亦回朝了。 西北岭南两大战事已平,外患已除,唯皇位一直悬而未决。这让朝臣们心生不安。 占了先机的那位似乎并不急于上位。后劲十足的那位却也不怎么来势汹汹咄咄逼人,只领着四万精兵安安静静地驻扎于城门口,不入不退,这一住便是三日。 业都城内人心惶惶,唯恐死而復生的四王爷一个不忿下令攻城,生灵涂炭。 几天内业都悄然兴起了一种说法,先皇废太子是想把皇位传与四王爷轩辕泽,不幸的是这道旨意未及颁布便遭了毒害。 这样的流言先是在关心家国大事天真的世家小姐如王倚云之类女流之辈流传。渐渐这种说法得到文人学子们的支持,再后来部分权贵官员亦参与了进来,分成两派,支持轩辕皓与支持轩辕泽的。 支持太子轩辕皓一派的自然是催促他赶紧举行登基仪式。纷纷捶胸顿足,若早在一月前就登基,哪来的这么多么蛾子!这回倒好悠哉悠哉出门一月,还跟回一个死而復生战功赫赫的四王爷来抢皇位。如今先前忽略被废的一段又被人重新提起,太子成三皇子了。 支持轩辕泽的一方,亦急得如无头苍蝇般团团乱转,皆因他们至今还未联络上四王爷,根本不知他心里如何打算。按他那位还未定亲的未来未婚妻王大小姐之言,四王爷仁孝不欲在城前与兄长兵戈相向,不过是在等一个契机,等民心之所向。论才干,人品,出身四王爷皆优于三皇子轩辕皓。哦,关键是出身。在业,素来子凭母贵,讲究出身。当年事事不如的四王爷的轩辕皓能被封为太子不过是鸠占雀巢诳了嫡子名头,好在先皇及时醒悟废了他的太子位。而四王爷却是贵妃所生,自小便深受皇宠,是如今大业出身最贵重的皇子。 初冬之季,万物萧瑟,窗外的梧桐已只剩下光秃秃灰色的枝干。 王芮之的书房,门窗紧闭,却阻不断内里的怒斥声。 “你私自煽动流言挑起皇位之争引起纷端,苦的是天下百姓,毁的是大业基业!”王相怒极忍不住一巴掌唿了上去,“一己之私,置王家歷代先祖于何地!” 王倚云生受了一掌,依然倔强地跪立,哭道:“求爷爷帮帮四王爷,四王爷才干出众,人品贵重,又礼贤下士,比那心思莫测的三皇子更担得起大位。” 王芮之望着窗外默然不语。 王倚云又轻声道:“爷爷其实清楚不是么?圣心所向一直是四王爷一人而已。先皇待王家不薄,王家岂可违逆圣意?” 窗外颳起一阵寒风,唿唿地风声拍打着窗棱,无处不在的风透过窗门间隙漏了进来,捲起了桌案上的一叠宣纸,带起了搁于笔架上的笔。饱蘸浓墨的笔眼看就要落在纸上,被王芮之及时地握住放回,又拿起镇纸压好宣纸,这才长嘆道:“如今王家已有口难辩,只乞莫要成为大业罪人才好。你的心思祖父明白,若四王爷有幸能登大位,王家便就此隐退吧。” “祖父……”王倚云惊道。 “出去吧。”王芮之拂袖而坐。 “祖父!” 王芮之提笔书写,听到叫声,只笔尖一顿,并不抬眼,失望地道:“终是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恣意妄为祸累全家。” 数日之后,在文子学子的请愿声中,业都主城门大开,轩辕皓领着业都中大小官员出城迎接四王爷得胜归朝。 与其说迎接,众官员不如说相求。再不来和这个看去和煦实则阴晴不定四王爷打个照面,问下意欲何为,他们都要犯心脏病了。原本以为先皇只剩三皇子一根独苗了,自然以他为尊,如今横空冒出个手握兵权死而復生的人,自然……自然有些尴尬有些不好办了。 第99页 濮阳侯用手肘顶顶边上的户部尚书,别忘了那三皇子的媳妇可是手握兵,即使如今西北军全都支持四王爷也堪堪只能与她打个平手。 接着又瞥一眼王相,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他就不明白了,那轩辕皓先前明明打得一副好牌,就差个登基仪式了,之前他明明是一直盯着皇位的,可怎么就事到临头,放下皇位无缘无故地跑出去一个月,还随后跟来了这么一号人物。 再看三皇子面对黑压压的数万大军,一副气定神闲,无所谓的样子。先前提议让他不管城外先行登基的主意,也被他一口否了,搞得如今在一群文人与改了心思的官员施压之下,出城来搞了这么一出。难道是他不要皇位,甘心相让当个闲散王爷了?濮阳侯不免多想了想。 莫名其妙。 兄弟相见,两方对峙,剑拔弩张,恰恰是两个当事人脸上挂着笑,虚眉假眼的相互寒喧了一番。 寒暄之后,一个请人入城,一个不愿,打起了太极。 在场个个都明白不就是为了大位么?可两位当事人含蓄地很只字不提,只一味了相请与婉言拒绝。弄了大半日,官员们被冷风吹得簌簌发抖,那两人却在背风处喝上了热茶,相对无语,却也都坦然自若。 数盏热茶过后,一眉清目秀的弱质文人忍不住站出来直言道:“肯请四王爷回城接任大位。” 众人心下一惊,终于有人出言说破了。 四王爷轩辕泽只抬眼看了他一眼,不置一词。 而轩辕皓更是连眼皮也未掀,低头抿了口热茶,呷下后许久才清了清嗓道:“当日……父皇确实并未有传位诏书……与……口喻立下下任新帝……。” 他逐字逐句说得极慢,似又在斟酌着下句该怎说。 “只是……”轩辕皓黑眸一抬,口风一转,却被刚才那位文人打断。 那文人朗声道,声音脆若黄鹂:“既如此合该按身份尊卑来继承皇位。犹记得先皇生前已废了太子位,三皇子亦非废后亲生。而四王爷自小封王,文治武功德行修养一直受先皇与朝臣们称赞,况且生母秦贵妃已由先皇当朝亲下诏书封后,由此想来先皇当时必是有意将大位传与四王爷。” 掷地有声,如敲在人心,似句句有理。 轩辕皓闻言唿吸一窒,被说中了心中最隐晦最不堪之处,脸色顿时挂了下来,冷冷地瞧着这位文人。 濮阳侯抬眼看了看轩辕皓铁青的脸色,轻哼,后悔了吧,让你不先行登基!再悄悄抬头看了看站在队首的王相,只见他佝偻着腰,垂目抿唇,似是没见过这朗朗开言的文人。怎地会没见过,这分明是……,暗自摇头。幸而婚约已除,不然他家可供不起这样的大神。 “当日废太子一事朝中半数大臣见证,先皇是在口不能言时,由逆臣轩辕博假传的诏书。”濮阳侯忍不住要驳一驳道。 “废了便是废了,后来大臣入宫觐见也没见先皇改了心意。”临运伯见濮阳侯说话,不由地开口呛他。 “先皇那时已然说不出话来了!你这个……”。 濮阳侯竖起眉毛,才要上前理论,被轩辕皓挥手制止。只见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枚碧色印玺置于桌案,道:“这是传国玉玺。” 众人一听,慌忙齐刷刷跪下,垂首听令。 说完将它轻推至轩辕泽面前,远远望向与自己一般站立的人,嘴角微扬对着轩辕泽又道,“四弟想要接下便是。我与霜儿可远走岭南。” 轩辕泽执杯的手青筋直暴,耳边听到突兀的脚步声渐近,声音是千万分的熟悉。 “四弟,多谢那日在驿站你救了我,你伤口没事吧?醒来时夫君告诉我你已和王府的人先行离开了。原以为你会比我们早到,不曾想反到是迟了数日。”穆霜像是见到了数日不见的老友般笑道。 于轩辕泽来说既亲切又疏离,果然如此……明明应了他在山中隐居转眼便抛置脑后了!手中的茶盏勐然炸裂,茶水四溅,他垂目掩下神色轻“嗯”了一声。 “四王爷!”穿着灰色长袍的年轻文人惊唿,忙掏出帕子起身帮忙擦试。 轩辕泽目光一沉,拂开,文人促不及防跌倒在地,灰色的学子帽滚落,露出了一头女儿家的青丝。 众人听到动静纷纷抬头,一个个瞠目结舌,这不是最近时常抛头露面游走于各家,誉满业都才德兼备王家的女儿么?怎么就无名无份地便插手立储大事了呢?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轩辕泽。这还不是她的夫呢,亦不是未婚夫,若真要牵扯,也只能算个准未婚夫呢!王相家真是出了个“好”女儿!若四王爷继位,这王小姐便是从龙的头一功。王家真是好算计。 王相却是心中一哀,这四王爷领兵驻扎城外必有相争之意。但有王倚云这一出,这位素来心高气傲的王爷哪里容得让一位不相干的妇人为他出力谋划。他更容不得日后世人诟他这皇位来之于一妇人。一向睚眦必报的三皇子任业都流言四散而隐忍不发,便是算准了这位王爷的心气。经此一事,最后无论谁上位,王家在业朝也不用再待了。 这位准未婚夫已勐然站起,满脸隐怒,目露厌恶,斥道:“本王之事何劳王小姐操心?!” 第100页 说罢手再次一拂,玉玺已稳稳地移至轩辕皓面前。随即转身而去,月色的袍子在风中猎猎作响,伴着低沉的声音,让这话声有些飘忽落寞,“本王自请戍守西北。” 第56章 完结(中) 数月后,西北大营营外三十里处。 夜凉如水,茫茫戈壁漆黑一片,天上却是银月如盆,繁星如斗。 远处来了一辆木轮车,一中年汉子推着车,车上坐着一老妪,老妪手中还抓着一大包袱。 木车“吱呀呀”地推来,打破了夜晚的静谧。 轩辕泽皱着眉不耐烦地起身,月色下突兀的人影,倒把路过的母子二人吓了一跳。 待中年汉子借着木车上的火把看清来人慌忙下跪,“未将参见王爷。” 轩辕泽瞧着中年汉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李保国?董少卿手下的?” 李保国忙道:“是,老母亲来寻亲,未将已向董将军请了半月假,打算将母亲送至潼关安置。因军中外人不得无故逗留便连夜赶路。” 轩辕泽闻言点了点头,“嗯,去吧。” 李保国转身手才搭上车把,只见老母亲手脚利索地从车上跳了下来,一张嘴便把他吓了个半死。 “小泽!” 轩辕泽太阳穴不自觉地跳了跳,他深信自己母亲大业的皇太后此刻确确实实承了新帝的恩旨在好端端的在汤镇自己王府之中。 “小泽。”李奶奶拿起火把照亮自己,一张颇有几分和气的老脸在火光中照了个敞亮,“在青云村你还在俺家住过一月呢!” 青云村?轩辕泽看着风尘僕僕却异常精神的老人家拧眉。 李奶奶直摇头,不过才四五个月这人便一副记不起来的样子。 “还记得不?”李奶奶侧眼看了下手中的火把,提了提声强调道,“临走时还烧了俺家一间屋。” 轩辕泽使劲地回想了一下自己究竟有没干过杀人放火的勾当,直到想得后脑隐隐作痛,才发觉杀人或许可能倒有,但放火烧屋这样没品的行为是自己是绝做不出来的。 听到老母亲控诉王爷烧了他们家屋子的话,李保国腿一软险些再次跪倒,还没等他捂住母亲的嘴让她千万别向王爷索赔,她老人家又开口了,“你的童养媳小霜呢?” 这回李保国撑不住“扑”地跪倒,他们那年纪算不得很小的王爷正经连个妃都还没有,哪来的“童养媳”?眼看王爷的脸色渐渐变得如天上的月亮般惨白,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闪着变莫测的冷光,李保国赶紧从地上爬起,将老母亲塞回车上,“未将告辞。”一熘烟跑了。 夜色沉沉,月华清冷。 轩辕泽定定站了许久,才伸手按了按后脑勺,一阵剧烈的刺痛袭来,面前隐约浮现一人疼得晕倒在自已怀中。缓了口气后,咧了咧嘴又自虐似的再按了下,顿时痛得双眼昏花虚无一片,心中却莫名不停叫嚣,“疼得好。” 失魂针。 早几个月前,他从西北大营醒来,便失忆了,胸口处藏了一封自己的亲笔信,言明这让人失了记忆的失魂针是自己扎上去的,至于原因也未曾说明。想来是自己中了那阴险小人的激将法,把眼看要到手的皇位拱手让了出去太过后悔而刺激地让他自己给自己扎了一针。 看着这熟得不能再熟确认无疑的笔迹,倒也释然了。忘了便忘了吧,做个逍遥王爷没了那么多束缚未偿不好。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一年。 临近年未,西北狂风肆虐,一出门冷风就能刮掉人半只耳朵。 轩辕泽坐在烧着银炭的阁中,望着光光秃秃寸草不生的院子,汲了口茶,倒念叨起他那好三哥来了。 据业都传言,那人过得好又不好。 好的是万万人之上,业朝的一切由他说了算。真真是他拧个鼻涕大地都要震三震。 不好的是,唔,那万万人之上的人有个异常兇悍的媳妇。这媳妇与这人上人一道参加了登基大典,几乎同时一个封皇一个封后。最要命的是这媳妇自己生不出娃来也不准那人与别人生,醋劲一上来,宫中连只雌兔子见了圣上都要跑的。一物降一物,是以圣上成亲五载,登基三年,连个子嗣都还没有。朝中日日有人哭丧着脸让圣上选秀纳妃。 按阿宇的话来说,“三叔快要被伤心死了。” 伤心?为何? 再打听,才知道。先前那媳妇怀过一孩子,被先废后给折腾没了,那一次差点连命都搭上了。 轩辕泽哂笑,这穆皇后运道不怎么样。 一来一去倒让他想去业都看看热闹了。 年未岁宴热闹非凡,是一年一度权贵朝臣们的盛宴。 今年的宴会未出阁的世家贵女几乎都来了,一个个装扮得花枝招展,让人目眩神迷。 殿里莺莺燕燕一片,轩辕泽一进门,还以为到了长公主的芙蕖宴。 这位大业第一黄金单身汉一入场,便吸引了半数小姐的目光。毕竟在兇悍的穆皇后手下讨生活想想便是极其不易的,哪里比得上当个位高权重的王妃来得逍遥自在。 轩辕泽被一群桃红柳绿围在中间,一张张俏脸都是那么地明媚可爱,他想起灰秃秃的西北心生怅然,都有些不想回去了。 第101页 “皇上皇后驾到!” 前唿后拥中,年轻英俊的帝皇轩辕皓身着明黄袍服徐徐而来,袍服上九尾龙纹纷繁复杂,栩栩如生。龙章凤姿,眸色如墨,不怒自威。 轩辕泽的目光不自觉地越过圣上往落后一步传说中的悍妇穆皇后身上瞧。 周遭顿失了颜色,只余这明艷艷的娇花一朵。 那娇花看到他眼睛亮了亮,“四弟!”,三两步越过人群走到他面前,老熟人般笑道:“好久不见。” 轩辕泽眯了眯狭长的眉眼,再想把花儿看个清楚,娇花被人硬生生拉到了身后,一堵明黄的墙挡在了前头。“四弟,你来啦。”轩辕皓沉声道。 “参见皇兄,皇嫂。”轩辕泽行礼,低头间只见明黄的袍角后露出一抹鲜艷大红裙裾,异常扎眼。 轩辕皓受了礼,退了半步顺手拉起穆皇后往玉阶上走,身姿挺拔,目不斜视,面无表情,步子是不急不徐。 倒是边上的穆皇后侧着脑袋,眨巴着清澈透亮的双眼,望着两人指指相扣的手歪着头“嘿嘿”笑了。头上的凤钗叮噹作响,宛若山间“咯咯咯”清脆的笑声。轩辕泽听得恍惚。 宴席之上歌舞昇平,各家小姐各显神通,俨然是数十年来水准最高的一届。 穆皇后看得目不转睛,津津有味,不时地鼓掌叫好。 一边的春月看不去,低声提醒:“皇后娘娘,不打赏么?”作为天下第一富的皇后,只叫好不打赏真的合适么? 穆皇后推开眼前的碗蝶,嫌弃地捂着鼻子哼道:“这得有多傻才会给这群企图勾引我夫君的妖精打赏?!” 轩辕皓为她夹菜的手一顿,侧眼看向她,却是敛了平里的肃然冷色,一脸如水般的温柔缱绻。 玉阶上帝后的鹣鲽情深岁月静好丝毫影响不了阶下小姐们的昂扬斗志。并且有越挫越勇之势,谁让穆皇后生不出孩子呢。 业都之中谁人不知,穆皇后早年被下了银月夜已绝了子嗣。甚至还有人悄然提议该废后了。这自然只能在心里提议提议,若真拿到檯面上来讲,先不说从来便是拿穆皇后当眼珠子看的圣上会如何的大发淫威,光是皇后的兄长穆家军首领刘越飞便能一刀结果了人性命,更别说还有一向与皇后交好的安平王与受过皇后救命之恩心思难测的西北荣王。 酒壮怂人胆,但凡好宴之上总有那么一个人要做些令人不快,说些令人不愉的话来破坏气氛。 有这么一位可爱的小姐睁着无辜的眼睛,借着参拜之机突然问:“皇后中的银月夜可有除清?” 自从几年前镇国公穆诚儒在大殿之上科普了银月夜之后,银月夜之功效业国无人不晓。 穆皇后闻言娇花般的脸色瞬间开败。 喧譁的大殿一下子静得连唿吸都听不到了。 “拖下去。”轩辕皓阴着脸道。 一边的侍从赶紧将人带下,那小姐边哭边喊,“皇后中毒匪浅是断不能再有子嗣的!” 余音裊裊,不绝于耳。 轩辕皓像被踩了痛脚般“嗖”地站了起来,失了仪态怒道:“妖言惑众,拖下去杖毙!日后若再有此番言论者,同罪!” 话音一落,只见随后站起来的穆皇后身形一晃,直直向前栽去。 “霜儿!”轩辕皓眼急手快一把将人扶住,慌忙打横抱起急匆匆地走了。“传林修!”这一声简直是打着颤发出来的。 皇后晕了,皇上走了,殿内一时间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轩辕泽斜靠在椅上呷了口酒,满眼都是刚才鲜红凤袍之中那张失了血色的脸。 原来穆霜闺名是“霜”。 醉意上头。 曾几何时,他抱着一血人在宫中奔跑,惶恐无措。 奄奄一息之时,急促的脚步向他奔来,他想抬眼看她一眼,却再也没了力气。 深山之中他背着人一步步拾级而上。 ……。 杯中酒一饮而尽,轩辕泽起身缓缓走出大殿,迎面刘栓满脸喜色的跑来,一张脸笑成了老菊花:“皇后有喜啦!” 满朝譁然。 空中飘起了雪沫子,冰冰凉地打在人脸上。 簌簌声中…… “你若喜欢我便把它买下来,咱们以后便一起住。”,那人轻声道“嗯”。 …… 轩辕泽出了宫,当夜便回了西北。 第57章 完结(下) 孙澄邈孙御使新官上任便给圣上提了个温和的奏议,该纳个妃了。 他话音一落殿内便死寂无声,连圣上也窒了窒。 好久没人敢冒着非死即残的危险干虎鬚上拔毛的这档子事了。 大家放轻唿吸,全当没听见这位英雄之言。 最后他的奏议无人回应,不了了之。 孙御使走在九曲十八弯的宫道上,心里开始发虚。前几日下朝他都是跟着同僚们同进同出,今日上了一折,待遇便大大不同了,居然有公公特意等在殿门口为他引路,虽然与大家走的不是同一条道,但也与有荣焉。可这路怎么就越走越小,人与屋舍也越来越少了呢? 四下无人僻静处,孙御使终忍不住开口问:“这位公公,这是要去哪儿?” 第102页 公公只道:“等着。” 说完便没了人影。 孙御使愣住,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天旋地转,一口黑色布袋当头罩了下来。 “救命!”孙御使奋力挣扎,袋子却越收越紧,恐惧中一稚嫩童音响起。 “大哥,抓到了!” 另一更嫩些的声音无措中含着无比的兴奋:“大哥,接下来怎么办?” “嗯……打!”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特别是这声“嗯”有点……有点……居然有点像圣上的口音。孙御使在漆黑的布袋中拼命摇头,不会,不会,圣上决不会因为他的一道奏议而在宫中行兇! 还没等他想明白,雨点般的拳头便落了下来。孙御使嗷嗷直叫,时不时地还突然间加高音量嚎上一声,抑扬顿挫,高低婉转,居然还有人用拧的。 他也算出身名门,自小未受过苦楚,哪禁得起被人如此拳打脚踢,一时间在袋子里痛哭流涕哭爹叫娘地求饶。 可行兇的人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 这边电闪雷鸣狂风骤雨,那边“踏踏”传来脚步声,一缺了门牙漏风的童音远远便惊叫起来:“大哥,不好了,父皇带着安平王往这里来了!” 最先前的那个“抓到了”老二闻言,直跺脚,“老三,这个蠢的,你都嚷父皇了,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咱们兄弟四个是吧?!”说着还腾出脚来又踢了一把。 缺门牙的老三愣住,伸出四指,这不全暴露了么?一个也逃不了! 最小的那个老四用尽吃奶的力气拧了最后一把,直起身子眼巴巴望着大哥又问:“大哥,怎么办?” 八岁的大哥,再次“嗯”了一下,搓了搓手,恨恨地道:“只好灭口了!” 老二顿时急得团团转,“刀上哪里弄去?是去练功室偷一把呢?还是扯个慌去侍卫那里骗一把来?” “杀人非得用刀子么?”老大拍了拍老二的肩,胸有成竹,阴森森地道。 “听说用带嗤也能把人勒嗤喔。”老三一副土匪窝里的狗头军师样,只是缺了门牙,吐字有些不清。 老四早已心领神会,提熘着裤子,递上裤带,“大哥,给。” 袋中的孙御使早已听得心惊肉跳,忍着痛急唿,“太子饶命,太子饶命。” 大哥闻言冷了脸,蹲下身子,拍着口袋嘆息道:“这么不开窍,看来是真留不得了。” 袋子一个哆嗦,醒悟过来,哭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臣什么都不知道,这就辞官返乡。”这官位哪有自已命值钱。 大哥一巴掌再次拍在袋子上,“如此一来便有人要嚼舌根,说朝中容不得鉴言了!” “好汉!”孙御使赌天发誓,“臣日后必定口不言行不动!只领皇粮不干活!” “你个猪脑袋!”大哥又是一掌,待要再说,脚步声近,老三尖叫:“父皇来了!” 这一声惊天动地,好似天上噼下的惊雷,让原本栖在树上的鸟儿,吓得四处逃散。 唯有老四提着裤子扭着屁股蛋跑不动,乱中哭叫:“我的裤子!” 良心老大回身一把把他扛在肩上,转身飞奔,老四再次哭叫撕心裂肺:“裤子掉了,我的裤子!” 老大淡定回答:“问起便道尿裤子了,顺便把裤子脱了。” 老二有些为难,“可那裤子没湿啊?” 老大继续淡定,“晒干了。” 转眼间人跑了个精光。 孙御使挣扎着从袋子探出头来,先入眼的是一双蟠龙长靴,心里一惊,伏在地上,龙威万千,再不敢抬头,“参见圣上。” 轩辕皓长身玉立,不辩喜怒的黑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奇怪他为何会在此,亦似没看到他这副鼻青眼肿浑身是伤的样子,人没死便好,“嗯”了一下,抬脚便走。 没几步,一条明紫色的小裤拦住了去路,边上还有条欲作兇器的同色裤带。 轩辕皓额间青筋突了突,俯身捡起。 安平王轩辕宇手中抱了个粉妆玉琢的小郡主,见状不厚道笑开了,“真可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 孙御使偷偷瞄了眼圣上,见他心情实在算不得好,低头瑟瑟发抖,缩着身子,尽量缩小存在感,什么都别问我,小的不想欺君。 圣上收好了小裤,再不置一词,大步离去。 “走,咱们找你那几个皮实的好叔叔们看热闹去。”安平王颠了颠怀中的两岁的小郡主,笑着紧随而去。 目送一行人离开,孙御使大大松了口气,总算是能全须全尾地回府了。 官场着实兇险。 圣上一家着实……。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从男神到男神经的蜕变》求收藏!!日更,完结,无坑。 第58章 番一 穆锋怎么也想不到轩辕政前脚说要结亲,后脚就把人给送来了。 他望着眼前这个小型版的轩辕政,头都大了,满脑子想得是怎么把人送回去,越快越好。 轩辕皓是本着凡是父皇给轩辕泽东西都是好的,都值得去争上一争的心态,在临上船的那刻挤掉了轩辕泽和轩辕宇独自踏上了去江南的船。 第103页 十岁的轩辕皓有着不同于别的孩童深沉心思。对于那很可由轩辕泽的童养媳变成自已小媳妇的这家的女儿抱着观望态度。先看看再说,若实在长得太丑回头再踢给轩辕泽也不晚,再不济哄轩辕宇收了也成。 “爹!” 脆声声地一句。 从屋外滚进一个粉黄的肉糰子。肉糰子立起,白嫩嫩的脸上有着一双水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摇摇晃晃地跑到他跟前,大眼睛盯着他滴熘熘直转,好奇地问:“爹,这是谁呀?” 一边说一边脑袋直晃,上面两只毛绒绒小髻上的七彩丝带在轩辕皓面前盪呀盪,晃得人两眼发花。 轩辕皓忍不住伸出两只手掌扶住她的脸颊,肉鼓鼓,又滑又嫩,不由地稍稍使力捏了捏,肉糰子的脸瞬间变形,一张红艷艷的小嘴嘟成一个小球,口齿不清地嘟哝道:“哥哥,你干嘛?” 一言惊醒梦中人,轩辕皓耳根发红,手像触电般缩回,他从来没摸过小姑娘的脸,这次也不算……,他只是……只是想让她别晃了,根本没觉得那嫩滑的脸蛋让人摸了还想再掐上一把。 这耍流氓行为让穆锋心生不悦,他臭着一张男神的脸,道:“霜儿,过来。” 肉糰子扭头颤悠悠地扑到了穆锋腿边,仰头又问:“爹,他是谁?” 当爹的顺手抱起女儿,答道:“别人家的孩子来作客,不过三两天便回去了。” 三两天,回去,这几个字还特意咬重了口音,生怕那正襟危坐孩子听不懂。 天光已变得大亮,清脆的鸟叫声隐隐传来,轩辕皓直挺挺地的躺在床上,望着天青色的帐顶发呆,来这里已经是第三天了,这家人对自已这位远到而来的尊贵客人真当不起父皇“好生招待”这道口喻。但也不是让人感到受了怠慢而难以忍受,因为……因为,他们自家唯一的小女儿也是这么……这么……,轩辕皓想了想决定用“放养”这个词,也是这么放养的。 每日吃过早膳,这家的夫妇便出门了。 男的月白锦袍碧色玉冠,利剑斜佩,俨然是一名除暴安良的风流侠士。但事实上他其实是落云书院的教书先生,首席教书先生。 女的跟在丈夫身边,同样的一身月白袍子,头上却带了个灰布的学子帽,一头青丝悉数扎进。帽子显然有些宽大,每当她歪着脑袋瞧她夫君时,帽子便会摇摇欲坠,好几回轩辕皓都想上前替她扶上一扶。 听闻她仗着自家夫君和老爹的势力在落云书院混水摸鱼弄了个习琴夫子当。可由于书院里原本已有一位习琴夫子,而她的琴技也只属中上,收学生时又有夫君把关,非天赋异禀者不收。因而几年下来,还没收到过一个学生。整日只能跟在她那个身为首席夫子的夫君身边充个端茶递水的书童。 两人皆是难得一见的好相貌,一颦一笑间一个颠倒众生,一个魅惑众生。所过之处无不让人艷羡。 轩辕皓想,他们的女儿长大了应该不会丑吧。虽然现在看起来貌似马马虎虎还可以。 这两人早上出门,黄昏才回。而自家女儿抛在家中“放养”。 日已上三竿,透过窗棱,轩辕皓似乎能看到日头的影子慢慢地爬上窗户。 在宫中时,每天天不亮他便得起床,穿戴整齐后踏着月色先上母后寝宫请安。那时母后定然还在安睡,为了不惊找她,自己只需在殿门前行个礼便可了。然后去学堂早课,直到天亮。 大哥和二哥因为身体不好早被母后打发出宫,自然是不用上学的。而那个只比自己小三月的四弟,据父皇说年纪尚幼,该睡个饱觉,因而免了早课。是以这苦逼的早课只他一人在上。 上完早课才是早膳,用完膳后,夫子便到了,先是考教前日功课,然后再让他自个儿练字。摸约到了父皇下朝时分四弟轩辕泽才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过来。夫子考教他功课,他时灵时不灵的。 若搁在轩辕皓身上,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母后定会狠狠罚他,处置他身边的近侍。 而轩辕泽总是找个藉口便能搪塞过去。父皇知道了也只是拍拍他头,嘴上警告一番,于轩辕泽来说不痛不痒。 在宫中自己总是那个被严格要求,又同时被疏忽那个。因而在这江南谢府看到同样被“疏忽”的这家肉糰子女儿穆霜,他诡异地生出几分高兴来。 “啪”地一下,窗户被打开,外面探出一张微黑脸庞,双目炯炯,“嗨,怎地还赖在床上?” 来的是七八岁的男孩儿,跟他一样,也算是这家客人,只是这客人长年住在谢家,更像是他们自家儿子,虽然他姓刘。 刘越飞双手一撑,便从窗户外翻身进来,拉着轩辕皓的肩膀嚷道:“该上学了。” 这声调明明白白地表示,上学是件苦差事,没道理他一人受罪而人家却躺在床悠哉悠哉。 轩辕皓被刘越飞拖进学堂时,老夫子谢远已抱着穆霜坐在长案上了。 谢远年近六旬,白髮苍苍,清瘦和蔼。见了来人,打量了轩辕皓一番,便笑着道:“坐。” 轩辕皓有些拘谨,这可是同时教过祖父与父皇的夫子,业国的大儒呵。听闻他可是严厉地很,众多皇子皇孙被他厉目一扫也都要抖上一抖,生平最恨学生偷懒不交课业背不出书。 第104页 眼前这个老人跟传说中的有些不一样,和颜悦色地可怕。 他细细问完自己的功课后,回头考教刘越飞的课业。 这姓刘的小子居然一问三不知,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连三字经还会背错!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位谢大儒丝毫不觉得收了这样一位不上进学生有失颜面,只白须一抖,道了声:“倒有些随了那个穆诚儒,不学无术的无耻之徒。”便撇开不管他了。 皆因这一句话轩辕皓在很长的时间对镇国公穆诚儒印象便是“草包”加“无耻”。 谢府书房很大,绵延几十间屋子,他们的这间屋子不是最大的,也不算小,三面都是书架,架上书经过精心挑选,几乎海纳百川,包罗万象,除了百家姓三字经一类的启蒙书籍,还有童言故事,有简易史志奇闻……。这些都是轩辕皓在宫中从未得见的。 教书的长案设在窗边,桌案比寻常的大了一倍。 谢远便让两个孩子直接坐在了教案边,与他面对面,他眼一抬便能看清两人的课业。 他给轩辕皓布置的是随意找本书来看,看完后写下心得便可,不拘时间;给刘越飞布置的自然是抄写三字经。 没几分钟轩辕皓便发现谢夫子十二分的偏心。他随意打发了两个小子后,便手把手地教自个儿五岁的孙女写字,写完字后又开始给她讲故事,完全不理会这么做会打扰到另外埋头苦学的学生。 刘越飞早已放下笔,撑着头听。而轩辕皓终也抵不过魔音绕耳,放下手中的书听他讲起奇闻异事来。 谢夫子讲到第三个故事时便有些精神不济了。穆霜一只手抱着外祖父,另一只手环到他背后,轻拍几下,唿噜声便起了。 刘越默契地递上软枕,轻扶着谢夫子的头让他仰面靠在椅上。手一挥示意大家可以熘了。 穆霜这个肉糰子要在不惊醒谢夫子的情况下从他怀里爬下来显然有些困难。 只见刘越飞爬到桌底下,探出半个身子,双手掐住穆霜腰,肉糰子向前一扑,扑进了他的怀里。 轩辕皓的手不由地蜷了蜷。 大功告成。 刘越飞抱着穆霜起了身,打开侧面窗户,瞧了瞧四下无人,翻身上了窗。骑在窗户上伸手出拉穆霜。 肉糰子此刻倒也利索起来,搬来一张小凳,踮着脚站在上面去够刘越飞的手。 忽地身腾空而已,肉糰子吓了一大跳差点叫出声来,原来是轩辕皓看不下去伸手抱起了她。已学武数年的十岁男孩倒底力气大许多。他直接抱着穆霜越过了窗户。 等站稳放下穆霜后,轩辕皓身子有些僵硬,用尽全力绷住脸色。就当刚才抱了一叠书,只不过这书大些软些香那么一些。 自己未来可能的媳妇还是自己抱好。 三人离开后,谢远便醒了,吩咐随侍:“再多叫些人跟着。” 刘越飞带着轩辕皓与穆霜从谢府的角门熘了出来。一径来到瞭望江县城。 望江县城内茶楼酒肆无一不全,行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谢家乃江南大族,是这望江县的一“霸”。 瞧那肉糰子从街头到街尾都不停地有人送吃食给她,肉糰子也来者不拒从肉包到果子、糕点、糖水……统统收下,吃个不停。 难怪这么胖,轩辕皓咬了口穆霜给他的果子,翻着白眼开始担心长大后自己会不会娶回一个大大的肉团来。 虽说谢家在此地声望极高,乡邻们无一不来交好,但也有例外,譬如和刘越飞一般大的熊孩子。 三人的面前站了三个半大的男孩。 为首的一个胖子居说姓黄,九岁了,穿了一身黄衣。但黄色只有帝王可着,是以这小子的黄衣其实是土色的,看上去像一团泥。 黄胖子扬着一把木刀领着二个跟班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想干什么?”七岁的刘越飞虽小了人二岁但个子蹿得高,稳压了黄胖子半个头,气势逼人。 “比试比试。”黄胖子昂头道。 “比什么?”刘越飞道。 黄胖子挥舞木刀晃晃悠悠来了一套八式刀法,逗得刘越飞直乐。 还没等人笑够,他刀法一收,挺挺肚子,蹦出三字“比尿尿!” 石破天惊。 连不着调的刘越飞也愣住了,还有这比法的? 黄胖子见状,被自己的惊人之语得意到,指着一边的空地,解释道:“就比谁尿得远。” 说完还生怕不理解,再度狠狠挺了挺肚子。 “好!”穆霜捏着根糖人豪爽地应下战来。见过比刀比剑比骑术还没见过比尿尿的。她舔舔糖人期待着看向黄胖子的裤腰,刘家哥哥这回不一定能赢呢。 黄胖子见有人应下,指着刘越飞道:“我跟你比。”随后从身后拎出一个瘦得跟竹子样的跟班,指着轩辕皓道:“你跟他比。” 在轩辕皓杀人般的目光下,指着最小的穆霜嘆道:“你……就算了。”好男不跟女斗,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轩辕皓被这无耻下流的比试气呆了,胸口急剧起伏,指着这一帮流氓说不出话来。 他呆了自然有人比他机灵。 穆霜早已扔了糖人,贴心地捡起石子替他们划了一道线,小脸涨得通红,声音无比激动:“就以这个为起点吧。” 第105页 她将刘越飞拉扯至线前,攥紧小拳头,闪着水葡萄般的大眼睛,兴奋地道:“刘家哥哥加油!” 黄胖子那边早已开始解裤子了,边解边催促道:“你们两个快点!” 眼看这几人的裤子快要落下,轩辕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穆霜的眼睛抱起她便跑。 他这大业未来的皇帝差点就落下了与人比尿尿的污名;而他这未来的小媳妇怎么能让她去看别的男人尿尿。 轩辕皓一口气把人抱到了江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怀中的肉糰子却瞪着眼,一脸严肃地对他说:“你这是临阵脱逃,算不得一条好汉!” 轩辕皓气得一把拧住她的小脸蛋,咬牙道:“你一个姑娘家也好意思去看!知不知羞?!” 小姑娘被她一说,似有臊意,却还红着脸梗着脖子道:“那是比赛。” 轩辕皓眼睛一竖,有了几分冷然,“那咱这就去问问你母亲,这算哪门子比赛!而你能不能……” 话没说完被穆霜的一双胖手捂住了嘴,她不怕外祖父不怕父亲,唯独怕母亲,因为母亲会揪着的她的小辫打她手心。 “轩辕家哥哥。”她眨了眨眼问,“你饿了么?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轩辕皓冷哼:“姓轩辕的哥哥多了去了。” “好哥哥?” 轩辕皓轻睨了一眼,不满意。 “皓哥哥。” 总算叫对了,轩辕皓长年板着的正太脸露出了一抹笑,如冬雪初融,春回大地。 “真好看。”肉糰子叭嗒一下亲了上去。 轩辕皓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却还淡定地抹了把沾在脸上的口水。 刘越飞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一向厚脸皮的人难得有臊意。见到来人轩辕皓原本温和的目光瞬间变厉,让刘越飞头皮发麻,挠着头髮,讪讪道:“我没和他们比。” 见到轩辕皓抱着人跑了,他才反应过来,似乎不应该带着一个姑娘家参加这种比赛。哦,不,是自己根本不该参加这种低俗脑残的比赛。赢了无处炫耀,输了更惨,被人耻笑一辈子。 若让穆叔知道他带着穆霜和人比赛尿尿,一顿藤条算轻的。 想到这他打了个寒战,迎着轩辕皓的冷眼,感激地笑了。 “那个……哥……”刘越飞无视轩辕皓冷得能结冰的气息,腆着脸自作主张地叫了声哥,“多谢了,幸亏哥抱走了穆霜,不然传扬出去她一个世家小姐就难嫁人了。” 见他一脸劫后余生的样子轩辕皓冷哼。 “唉……”刘越飞又长嘆了一口气,“那我便只能担起责任,让父母亲来谢府求亲了。” 闻言轩辕皓心头一震,重新打量起刘越飞来,这位到底是谢府的什么人? 据轩辕皓所知,刘越飞与穆锋夫妇非亲非故,因为一次意外落水被穆锋救起而相识,穆锋夫妇觉得与他十分投缘,便把他留在府中,悉心照料,与自家儿子一般无二。 原本以为刘越飞于穆霜来说是亲兄长一般的人,想不到他竞还存了求亲的心事! 轩辕皓不知不觉地咬紧了后槽牙。这让他如何放心。 穆夫人探了探轩辕皓的额头,着实灼手。转身问郭大夫:“这孩子昨儿晚饭还好好的,怎地今儿大早就病成这样了?” 郭大夫递上开好的方子答道:“怕是昨晚漱此时受了凉,再加上平日体弱和素日劳累过度,这风寒便来势汹汹了。” 穆夫人诧异:“一个孩子怎会劳累过度?” 郭大夫一时语塞,倒不是怀疑穆夫人质疑自己医术,而是这孩子平日里怎的一副情景,怕只有孩子自己和他的家人才知。 想了想才答:“夫人不如等孩子醒后问问他平日在家的生活饮食。” 穆夫人点头。 送走大夫,穆锋挑起帐缦看了眼床上烧得脸色彤红,嘴色发紫,正昏睡不醒的孩子,回过头对穆夫人道:“他是皇子,平日自是课业着紧。” 穆夫人取下搭在轩辕皓额上的冷帕子,才不过半盏的功夫,冰水浸过的帕子便热了,她皱着眉为他重新换了一块,道:“当年六皇子还不是该玩便玩,该睡便睡。” 穆锋长嘆一口气:“他如今是罗后膝下唯一的孩子。我听闻他每日天不亮便开始早课,过了子时才得安睡。” 穆夫人闻言冷笑了几声,才问:“圣上不管么?” 对上穆锋意味深长的目光才瞭然,“他素来偏心,这个儿子怕也是不得圣眷的。” 穆锋道:“他是罗后的孩子……。” “锋哥……”穆夫人道,“你知道的他不是……。” “阿蓉!”穆锋打断她,语气有些急,“即便是为父母所累,他一个皇子不仅享受尊荣亦应该有所承担。” 穆夫人悻悻:“可他还小无辜受累让人心疼,他母亲还帮过我,不然我怎能如此顺利与你成亲……”。 说到后来明显心气不足,声音低了下去。 闻言穆锋似是动了怒,颇有几分气急败坏地说:“是,当日百花宴她是提醒你李府小姐会暗算你,让你躲过一劫。可后来呢?她有孕你后冒着得罪罗后的风险,费尽心思找来神医为她保胎、探脉。可她还不是为了自身荣宠出卖了你,让你无端遭人嫉恨,最后还……。” 第106页 说到此眼见穆夫人伤心地嘤嘤而泣,穆锋突然间泄了力,慌忙搂着她肩膀低声安慰:“是我不好,不该提那些事的,如今都过去了,现在咱们一家不是好好地在一起么?” 穆夫人哽咽道:“可越飞终究姓不回穆了。” “嗨,这又算是什么事。姓穆有什么好的!还不定招来什么祸事呢!”穆锋替她轼去眼泪,“仔细想来,这么着对越飞来说倒未偿不是一件好事,他不用担负那么多东西,顺顺遂遂长大有什么不好?何必拘泥一个姓氏!难道他不姓穆便算不得咱们亲儿了?” 穆锋点了点穆夫人鼻尖:“便是霜儿也晓得的道理。” 良久穆夫人的目光再次转到轩辕皓身上:“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总让人心疼。” “皇家的孩子。”穆锋顿了顿,声音有些凉,“十岁的年纪,弯弯肠子比你还深呢,哪里算是孩子!他不知便有不知的好处,凡事无绝对,至少目前有了嫡子身份,在宫中谁敢欺侮他?若真养在那人手中,怕早就折了。” “阿蓉咱们好不容易离开业都,那边的事便忘了吧,是非对错,谁欠谁的都忘吧,今后咱们一家便在这过咱们的太平日子。” “好。”穆夫人道。 轩辕皓昏昏沉沉,却也没有完全失了神智,多年来的习惯,让他习惯性地时刻保持警醒,是以穆锋夫妇的对话他听得迷煳,却也是够让人心中地动山摇了。 原来自已不是母后生的。难怪她对自己那么疏离,有时看他的目光还隐隐带了嫌恶;从不关心自己的起居饮食,只一味地让他比过别的皇子;而她对端平千依百顺,看着端平总是嘴角带笑……。 原来如此。 轩辕皓不过略作思忖便信了。往日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轩辕皓喝了药,本该沉沉睡去,可闭上眼脑子却活跃的很,心酸愤懑惧怕,又有对前路的茫然,五味杂陈。 第59章 番二 窗外晴空万里,斑驳的树影透过窗棱投射进屋里婆娑摇曳,光影间细小的尘埃如同人心浮浮沉沉。 “吱呀”门开了,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探了进来,四下张望,待看到躺在床上的人时,笑眯眯地叫了声:“皓哥哥”。 穆霜跑到床前,趴着床沿,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轩辕皓,问:“苦么?” 半天轩辕皓才回神,原来她问的是药,这才点点头。 “给你!”穆霜郑重其事地摊开手,肉肉的掌心中躺着一颗糖,包糖的纸被揉得皱巴巴地,“这可是我藏了好久的。” 轩辕皓轻扫眼她缺了两颗牙的嘴,明白穆锋夫妇定是怕她蛀牙才不给她糖吃。 穆霜见他睁着眼一动不动,以为他病得没力气要让人喂,干脆剥了纸,拿着糖凑到他嘴边:“吃呀。” 轩辕皓望着黏煳煳的糖,心想着这不定被她藏在哪个犄角旮旯多少天了,面上不显,心里有几分嫌弃,嘴巴闭得紧紧的。 “它真的是糖。”穆霜看着手中快化掉的糖生怕轩辕皓不信,“这是过年时徐伯伯偷偷给我的,我都没捨得吃。” 闻言轩辕皓嘴闭得更紧了,算了下这摸约也有小半年了吧。 穆霜粉嫩的包子脸凑近细细打量了下轩辕皓,见他一张俊脸崩得紧紧地,再次强调:“真的是糖。” 说完生怕他还不信,伸出小舌狠狠地舔了下,好甜,口水瞬间挂了下来。 轩辕皓看得目瞪口呆,讶得张大了嘴……,忽地口中被塞进一个黏腻的东西,甜味在口中肆虐。他骤然意识到那是什么,拼命地想要往外吐。 穆霜见状整个人趴了上来,死死捂住他的嘴,脸上焦急与得意并存,“别浪费了,多甜的好糖。” 若在平时穆霜早就被他掀翻了,可如今他正病着,浑身无力。而那个肉糰子发起狠来,还真有几分蛮劲。 轩辕皓只觉得自己喉咙咕咚几下,那东西便不由自主囫囵吞了下去,直愣愣地看着房顶简直生无可恋! 穆霜咂咂舌,万分惋惜:“这糖得慢慢舔着才好吃。” 随后放开人,坐在床头叽叽咕咕如只聒噪的麻雀自言自语说了好一会,直到午饭时辰,才离去。 临走时,笑靥如花:“皓哥哥,我下午再来陪你,你早些好起来,咱们一起玩儿。” 大门合上,又是一室静谧。 轩辕皓心中的难奈却被她扰去了七八分。 如果可以,住在这儿倒也不错。 其间穆霜与刘越飞天天来看他。 一月后,轩辕皓再怎么地病也得好了。 病好后没几天,业都来人接他了。 来的是罗家大爷,罗皇后的堂兄。 罗家大爷到谢府时,恰好谢远抱恙不见客,穆锋夫妇一大早就如往日般去书院了。 是以罗家大爷在偏厅等了半日也不见半个主人来招待他。 最后还是谢管家将他引到了轩辕皓的住处。 比起冷清的偏厅这里倒十分热闹,三个孩子叽叽喳喳正在玩双陆棋。 难得的是一向沉默寡言的轩辕皓也夹在其中,不时地侧首与身边小胖妞说上几句。 罗家大爷一眼就看到了轩辕皓,不是说病了么,可面色还是白里透红,个子也貌似高了些,精神头十足,嘴角含着笑。 第107页 罗家大爷这一眼看得很糟心。罗皇后与罗家上下都为这小祖宗私来江南而乱了套。尤其是知道他去了谢府更是不安,穆锋夫妇可称得上是罗皇后的宿敌,谁知道他们会存什么鬼心事对付轩辕皓。他们万分担心,生怕失了这唯一一位将来能倚靠的皇子。 可偏偏这一位,全然不顾别人的担心,在这里过得舒心如意。 思及此,罗家大爷的脸色便不太好了,沉着嗓子道:“三皇子在此已时日许久,明日便随我回业都。” “这人是谁呀?怎么上来就训人?”刘越飞撞撞轩辕皓胳膊问。 轩辕皓想起那日穆锋夫妇的话,脸色也阴沉下来,闭口不语。 罗家大爷在业都向来猖狂惯了,在这里先受了冷遇,又被这半大的孩子甩了冷脸,心里憋得慌,口中带了三分薄怒:“你未经你母后后准许私自来了这里,久久不归,倒还有理了?!” 说着伸手来拉扯轩辕皓的衣袖,欲把人带走。将人带回便好。这可是出自罗家的嫡皇子,皇后再不能生育,他便是罗家唯一的法码。 “不要。”穆霜见状抱着轩辕皓的胳膊双眼瞪着罗家大爷大喊:“把这个人给我哄出去!” 话音一落数个护卫便出来将罗家大爷团团围住,大有你不自己走,便将人扔出去的驾式。 强龙难压地头蛇,况且罗家大爷实也算不上地头蛇。 罗家大爷面色极其难看,又不想就这么走了。被一个娃娃哄走,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好在管家还算晓事,笑着对穆霜道:“小小姐,这位是三皇子舅伯,是来请他回家的。” “真的是你舅伯?”穆霜问轩辕皓。 轩辕皓点头。 刘越飞撇嘴对着轩辕皓道:“你这舅伯对你不好,来了不问你身子好了没,反倒先板脸训人!” 罗家大爷闻言有些尴尬,更怕轩辕皓倔着脾气不跟他走,而想要在这谢府抢人……他环视四周,怕不大容易。 谢管家抬头看了看天,打了个圆场:“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大伙儿先用了午膳再说?” 有了个台阶下,罗家大爷立马跟着管家用膳去了。 用完膳他便琢磨着如何见上这家主子,谢太傅……额……那便算了吧,他称病不见人,自己硬冲上去,定讨不了好。要是惹得他怒了,被骂了被打板子了,即使告上大殿也是无用的,只会把自己的脸面丢尽。 想来想去还是见见穆锋吧,毕竟算得上是个同辈,虽然这人也不是好相与的。从他家里带人,总是得支会一声,不然以穆锋以前在业都的霸道作派若是不经过他的同意私自把人带走了,这半路把人劫了的勾当也是作得出来的。 于是罗家大爷问了谢管家后,去了落云书院。 穆锋果然在,只是还在授课。 他只得在廊下又等了半日。心里忿然腹诽,这穆锋的小书童长得讨喜,作派可真真可恶。连把椅子一口茶也不给,门砰地一关,就把人晾外面了,这一晾便是二个时辰。 在罗家大爷耐心告罄时,穆锋才姗姗而至。 罗家大爷按住火气,讲了由来,穆锋这回倒出奇的爽利,道了声“行”,便又踱着步子走了。 看来是真的忙,得了准信的罗家大爷心里的那点怨气瞬间消了。毕竟之前他俩可算不上有啥好交情。穆锋能不计前嫌痛快答应,算是老天照应了。 刚入夜,轩辕皓正望着整理好的行礼出神,明日一早便要起程回业都了,这一回怕是山高水长今后不知能否再来。 短短一个多月,却是他过得最舒心的日子。业都那一张张脸孔早已在他心里变了模样,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门轻扣三下,穆锋来了。 “行礼都收拾好了?”穆锋问。 轩辕皓点头,谢道:“多谢穆叔多日来的照料。” 穆锋笑了笑直言道:“我待你算不得热情。” 轩辕皓尴尬,毕竟自己是还想再多住几日的,奈何主人家不留客。 似是看穿了他的心事,穆锋道:“你是皇子,生而尊贵,自然要比寻常人更担些责任,终究不能长留此处。” 轩辕皓忐忑,很想问清楚那日病榻边听到的事,正犹豫着。 穆锋又道:“我与霜儿的母亲早已离开业都许久,在此安安静静地陪着二个孩子长大是我们余生之愿。” 于是轩辕皓一肚子的话闷在了肚皮里。 最后穆锋拍拍他肩,意味深长地道:“这世事本来便是福祸相依,今日之祸焉知不是明日之福?” 许是今晚是留在此地的最后一晚,轩辕皓辗转难眠。 夜色静谧,那微不可闻的动静,一下子让轩辕皓警觉,细听之下却是刘越飞的声音。 “轩辕皓开门。” 轩辕皓打开门,却见刘越飞带着穆霜站在门口,两人皆是一身寝衣,显然是瞒着大人偷偷来看他了,心中不免动容。 刘越飞牵着穆霜走进屋,三人相处月余乍然分别自是不舍。 第60章 番三 刘越飞牵着穆霜走进屋,三人相处月余乍然分别自是不舍。 “听说你明天要走了?”刘越飞问。 第108页 轩辕皓一点头,穆霜的眼泪就下来了,抱着他问:什么时候再回来看她。轩辕皓无从回答,这不是他说能来便能来的,见她哭得狠了,才道:“得空便来。” 刘越飞取出一本皱巴巴的书册递给轩辕皓:“这是武功秘笈,送给你。” 轩辕皓接过书册,略略一翻,里面都是些武者练功的图案。 “这可是我从书摊上淘来的孤本,上面画的是天下无敌的武功。虽然穆叔说功夫得过了三十岁才能练,但我想着不是先送给你吧,好歹你也比我大二岁,可以少等二年。” 刘越飞说得及其认真,一副你要好好保管的口吻。让轩辕皓不由的揣测等几年他会不会又来要回去。 穆霜送了他一罐子糖,给他的时候扒着罐子不肯松手,不舍地道:“皓哥哥,这是我全部家当,你别一下子吃完了。”最后轩辕皓从罐子里取出一颗给她吃了,这才松手。 三人东一句西一句说了很久的话,直到穆霜撑不住倒在床上已唿唿大睡,刘越飞才起身回屋,他搭拉着眼睛,含煳地道:“这小胖子太重了,我背不动,在你这儿将就一晚,明早来接她。” 说完睡眼惺忪地走了。 轩辕皓愕然,回头看穆霜,已一头扎进被窝里,睡得正香。 起先他还打算在外间的榻上将就一晚,无奈榻上太冷,万一他再生个真病,那可一万张嘴也说不清,大家都会以为他装的,徒生出好些事端来。 想来想去,只好爬上床,扯过半床被子盖好。身边有个胖乎乎的大火炉,被窝里早就暖意十足,折腾了一天的轩辕皓一头睡死了过去。 清早轩辕皓是被勒醒的,一双胖手紧紧箍住他脖子,被子被踢到了腰腹只盖了下半身,许是上半身冷了,攀着脖子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轩辕皓伸手掰扯挂在脖上的手,可又怕伤了人,畏手畏尾半天没给扯下来。只好暂时先把被子盖好。 被子盖好片刻,脖子上的手松了,胖糰子翻了个身,给还在好好打量她的轩辕皓一个嫌弃地背影。 这可恶地胖糰子还睡得很死。 直到轩辕皓起床,洗漱完,要出门时都无要醒的迹像。 轩辕皓抱着昨晚两人送的礼物,站在床边狠狠地跺了一脚,那胖糰子也只是吱唔了一声,一头蒙进被子唿唿大睡。 昨晚的不舍全是假的,他摔门而出。 半月之后,轩辕皓回到了业都。 先是受父皇好生一顿教诲,接着才来到业后的寝宫。 他进屋时,业后正抱着端平坐在榻上。 端平和他一般地大,却还靠在业后的怀里,张着嘴等着业后剥果子给她吃。 业后见到轩辕皓收了笑,冷冷地道:“先去院里跪着,想清楚自己错在何处了再来见本宫。” 轩辕皓看了一眼业后与端平两张极其相似的脸,默然出门受罚。 这次业后特意要让他长长记性,直让他跪到了晚膳时分。承了好一顿雷霆之怒后,才出了宫。 轩辕皓走得极其慢,膝盖处疼得厉害,心里却不似几月前那么难过了,猜测到了真相,反而平静下来。 走到宫门口,便见轩辕泽靠在树下,见了他笑得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似是哥俩好的样子,撞撞他胳膊笑问:“怎么样,南边好么?” 轩辕皓一下想到那张肉乎乎的笑脸,又看着了眼轩辕泽桃花眼,面无表情的道:“不怎么样。” “呀?你这不是白挨了么?” ……。 转眼数年。 轩辕皓从梦中惊醒。 他梦见胖糰子长大了,还嫁给了他,两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地生活了一辈子。转瞬之间,风云突变,他再次娶了胖糰子,可他心怀叵测,胖糰子死了,他骤然醒来,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却感同身受。 一身冷汗的轩辕皓看着窗边桌上放得那两样旧物。多年来,他们间音讯全无,他写去的数封书信都石沉大海。轩辕皓明白,这定是因为穆锋不愿意自己的儿女捲入皇家纷争,所以才隔了他们三人的讯息。 第二日穆锋夫妇逝世的消息传到了业都。 业皇收到奏报那日,正好刚立不久的太子轩辕皓也在。 业皇捏着手中的奏报,脸色苍白,愣怔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来。思忖片刻后叫来轩辕宇,命他去江南押运官盐,还特意嘱咐他私下去望江县谢府探望一二。 轩辕皓当即奏请替轩辕宇去。 轩辕宇好不容易有了个出门的机会,怎么肯让。 二人争执不下。 轩辕政见轩辕皓难得固执,又想到他小时候也曾在谢府住过一段时间,这回乍然听到穆锋夫妇去世的消息也定然伤心。于是下令二人同去。 十多天后,轩辕皓与轩辕宇二人站在了谢府的客厅之上。 轩辕宇瞪大了眼。 轩辕皓直接黑了脸。 上座右首位上已大大咧咧地坐了一个人,摺扇轻摇,锦袍如雪,腰间扣了一条稍宽的银蝶戏牡丹腰带,桃花眼轻眯,闲闲地呷了一口茶后朝刚进屋的两人笑得人畜无害,“来啦,这么慢。本王昨儿就到了,已在此歇了一晚了。” 谢管家赶紧为新来的两人上座,奉茶,万分抱歉道:“家里已无长者,小姐又恰巧出了门,望诸位别见怪。” 第109页 “你家小姐什么时候回?”轩辕皓问。 这位虽然有多年未见了,但少时的音容谢管家还记得。七年前的小毛孩如今已长成翩翩少年太子郎,谢管家有些眼热,故话多了些,“小姐如今孤苦一人,心情抑郁故往江边上去了。小的已着人请去了。” “哦,那孤便等等。”轩辕皓道。 这一等便是小半天也不见人影。 “莫不是那小丫头嫌咱们聒噪,躲着?”轩辕宇坐在轩辕皓边,瞥了一眼轩辕泽,忍不住轻声道。她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也快到了避嫌的年纪了,如今家里冷不丁地来三位年纪男子来拜访,故意躲着也是有可能的。 轩辕泽向来是个顺风耳,闻言咧嘴一笑:“可不是嫌了你们。昨儿她可是招待本王用了晚膳。小丫头人虽小倒也知礼。” 看着轩辕皓不大好看的脸色又凑过来耳语补充道,“长得也机灵有趣,比王家那谁要好看上许多。”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个人多年前这人抢了他的船来江南住了二月,现在腆着脸跟着轩辕宇一起来,聪明如己就是想猜不到这人的心思也难。这人定是打上了穆霜的主意,哦不,是打上了穆霜镇国公家嫡孙女的身份的主意。想娶回去当媳妇。 这可不行,这明明是他的。七年前父皇让他来江南,自然是想把穆霜给他的,后来被这人掺和了一脚,父皇便没了声响。这人抢了他的太子位,还想抢他媳妇?当他是死的呢?!作梦!即便那个丫头不是他的媳妇也该是轩辕宇的,有他轩辕皓什么事?! 这人原本是不讨父皇欢心的,可后来他脑子发抽疏远了罗后与罗家,又做了几件得人心的事,父皇便渐渐地对他刮目相看,对他好起来了。 没了罗后的撑腰,父皇眼见他可怜,竟立了他作太子,太可气了。 七年前这人花言巧语哄他下了船,这仇他还记得呢,这回非坏了他的事不可。想讨个趁心的媳妇,有他轩辕泽在,轩辕皓便是作梦。 轩辕皓对于轩辕泽的话置之不理,坐了片刻后便告辞离开了。 谢管家慌忙把人带到落云书院安置。谢府只有一小女主人,实在不方便留客。临走时言语之间还希望轩辕皓见到穆霜后能多劝慰,让她别再伤心。毕竟这二人小时候有着同住一屋的情份,终究与别人不同些。 黄昏时分,轩辕皓避开众人上了落云山,山顶的亭中果见两个身影。 刘越飞见到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高兴地揽着他的肩对穆霜道:“你看,谁来了。” 穆霜转过头看着来人,黑眸高鼻,长眉斜飞,身姿修长挺拔,行动间隐有华贵之气,不由地有些疑惑,一时记不起来是哪位。 四目相对,轩辕皓心里因她那看陌生人一般的疑惑目光而深感失望。 “哎呀,那是轩辕皓。”刘越飞替两人着急。 穆霜这时才退了疑惑之色,眼里有了久别重逢的热度,“是你呀。” 轩辕皓点头,走近了几步,在她身前站定。 多年不见人瘦了许多,儿时便精緻的眉眼越发显眼了,隐约有了自己梦中美人儿的轮廓,只是现在尚且年幼还未长开。 “霜儿”轩辕皓开了口,这两个字像已唤了千百遍,他紧了紧嗓子道,“你不记得我了……”。 “自然是不记得了,那时她才多大,哪里能记得住。”轩辕泽不知何时也上了山。 笑嘻嘻地对着穆霜道:“穆小姐,今儿我可是在府上候了半日。” 穆霜讶然:“不是早上才带王爷去逛了书院了吗?”怎么用了午膳又来了? 轩辕泽自然是不说,他听到风声轩辕皓要来了,这才又到了谢府,存心给那两人找堵来了。 “只是看到书院里学风严谨,想来问问穆小姐这书院能否收了本王这一个学生。” 穆霜先是又吃了一惊,继而想到父母曾有提及轩辕皓在业都读书颇为辛苦,从月落西山一直要苦读到月上中天,真真一年四季都没得睡上个囫囵。这么一想这皇子轩辕泽想赖在落云书院也不足奇了,毕竟书院里还是能让睡上觉的。 穆霜摇头实话道:“这我不知。”这怎么也得问问皇上的意思吧。 整个的傍晚都是轩辕泽在逗穆霜说话,轩辕皓都没能插上话。 看着轩辕泽一副你到哪儿我得跟到哪儿,你干什么我也干什么的架势,第二日,轩辕皓就告别穆霜与刘越飞回业都了,自然也顺走了轩辕泽与轩辕宇。 轩辕皓回到业都的第一件事便是向皇上求把穆霜赐婚于他。他已十七了,在大业已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罗后早就在为他张罗了。 轩辕政望了望在后宫之中忙着接见各家小姐的罗后,又想了想早逝的穆锋再想了想如今的镇国公府和岭南军,不出意外的允了。 第二日赐婚圣旨便出了。 毫无预兆,气得轩辕泽跺脚大骂。他怎么也没想到对于只见了几面的穆霜,轩辕皓竟然有勇气直接给定下了。居然也不好好相看相看,了解了解,简直不把自个儿终身大事当回事! 他甚至恶毒地想,穆霜将来会奇丑无比让轩辕皓后悔一辈子! 不过月余,穆霜在谢府又见到了轩辕皓,这次他是来传旨的,传的是他自己的旨,说是皇上已将他们两人赐婚了,等三年后再回业都完婚。在这期间,轩辕皓会在落云书院读书。 第110页 穆霜脑子有些乱,原来要来上学的不是轩辕泽而是轩辕皓,哦,是她的未婚夫轩辕皓。 谢管家欢天喜地,这家里总算又迎来了能管事的男主人。虽然是未来的,但人居于此地现在也能超前用上,更令人欣喜若狂的是,这未来的男主人身份够给力,能直接碾压那些镇国公府的鬼魅。 三年后,太子轩辕皓大婚,迎娶镇国公府孙小姐穆霜。 新婚夜,轩辕皓揭开盖头盯着人看了半晌,忽地紧紧搂住穆霜问:“霜儿,还记得我么?” 穆霜俏脸飞红,昨儿不是还见过么,“当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