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船》 第1节 破冰船 作者:是辞 简介: 那时宋慈常说:回来吧,东北的白山黑水能够治愈一切,北风无情,却把所有的事都抚平了,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林凛不以为然。她只是没想到,有生之年会与宗遇扯上关系,毕竟他们的故事早在十年前就该是废稿,没有开篇,没有结局。 第01章 快递员迈着沉重的脚步上了四楼,左边的那户房门敞着,屋内乱糟糟的,堆满了纸箱和杂物,用来背重物的绑带被他随手丢到地上,他则靠着墙喘粗气,寒冬时节,额间已经挂满了汗。 放眼望去瞧不见人,他像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一副商量的口吻:“美女,要不今儿先寄这么些?我骑小车来的,还有别的件儿得取,明天我开辆车来,保准儿全给你拉走。” 林凛最后把胶带转了一圈,用力扥断,才从“包围圈”中站起身,冷淡回话:“行,地上有水,你自己拿。” 他连着跑了有三个来回,林凛住的是个没电梯的老小区,楼层偏高,挺累人的。 快递员没跟她客气,脚边不远处就是一箱矿泉水,没剩下几瓶了,像是也在彰显着这里即将人去楼空。快递员灌了一大口,借着歇脚的工夫和林凛攀谈:“打算回老家啊?” 林凛“嗯”了一声,显然不想和他多聊。 “回家好,再干两年我也打算回去了,诶?咱俩还老乡呢,你知道不,我是蒙东的,通辽,也是东北的,可多人不知道,以为东北就东三省……” 早在他进门看到堆积成山的纸箱时脱口而出一句“我去”,林凛从口音就听出来他是东北人了。她依旧“嗯”了一声,敷衍作答,那快递员看出她不搭理人,低头看了眼手机,语气讪讪的:“那我先走了啊。” 林凛走向门口,倒不是为了送他,而是打算把门关好,顺便问了句:“那我还用再下个订单吗?” 快递员定住脚步,想了想,点头说:“再下个吧,今天这些我先给你发走,你自己心里有点儿数儿,到了让你家人点点箱子数儿对不。” “好,谢谢,我一会儿在app上给您点儿辛苦费。”林凛微动嘴角,客套的笑容一闪而过。 “哎呀,客气啥,咱老乡么。”他忍不住多瞄两眼林凛,本就一汪热心肠,面对个气质出众的美女立马又涌了起来,站在原地不挪位,“那个……你寄这么多东西,快递费不老少呢,你有app是吧,我帮你领个券儿,能便宜十块钱……” “不用。”林凛果断拒绝,语气甚至有些凶,立马带上了门。 她平时真不是这么“没礼貌”的人,从小的家教就是不能让话落地上,今天实在是心情不好,懒得应付陌生的善意,正所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是林凛一以贯之的名言,可如今这种节骨眼儿上,回东北是铁定的了,临走之前在北京的最后一笔消费,她怄气似的非要“全款拿下”。 送走那个快递员的时候天刚要黑,大概正是吃饭的点儿,楼上爱吃饺子的大姨又在剁馅儿,林凛把中午吃剩的半盒沙拉打扫了,转头又投入打包箱子的工作,再回过神来,已经是半夜了。 门口的鞋柜旁整整齐齐码出十来个箱子,都用胶带封严实了,另外单独有个敞口的箱子,装着打算丢掉的东西。林凛回到沙发前坐下,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十点二十五,微信有十几条未读消息,晦气地一眼看到最不想看到的那个人发来的,于是她咣当一声把手机扣在茶几上,眼不见心不烦。 脚下这间一居室她住了四年,一毕业就在这儿了,房东好说话,除了中间涨了一次房租,几乎就没打过照面。长期积攒下来的东西实在是多,她擅于整理归纳,却始终做不好断舍离,坐在这儿发呆了十分钟,她得有二十次想上那个箱子里再掏出来几件留下,要不是收拾了一天眼下还真觉得有点儿累,她早行动了。 手机又响了一声,是微信的提示音,林凛恨不得把那块黑色的板砖盯出个洞,肚子这时候叫了,她想着给自己叫个宵夜,才抓起手机。 屏幕还停留在微信的界面,最新的一条消息居然来自个被她冷落许久的群聊——高中两个班级的同学群。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就是,她当年所在的一班班主任和三班班主任是夫妻,两个班因此关系密切,除了自己的班级同学群,多事的文艺委员又拉了个两班的群。 就在去年,两个班还一起搞过个同学聚会,估计因为一个班能去的人实在太少。据说还因此撮合成了一对儿姻缘,林凛没什么兴趣。 她当然在被拉进群时就立刻设置了消息免打扰,之所以还是发出了通知声是因为有人在群里艾特全体成员。林凛随手打开,发言的人没改备注,也并非她的好友,微信名就一个字母“z”,头像黑黢黢的,她一下子想不出来是谁。 z:后天去北京办事儿,开车,当晚回来,要搭车的吱声。 z:@全体成员 看清消息的瞬间,林凛正要切出界面的手立马停下了。她心想怎么有这么巧的事儿,她刚辞职,正打算回老家,虽然几乎全数的东西都打包成快递寄回,但有的东西是不方便快递的,她到底舍不得扔,正愁怎么带回去,比如面前茶几上的那个乐高树屋。 去年父母以为她就这么在北京扎下去了,好几次提出给她买车,她一想北京那个路况,果断拒绝。这两天收拾行李难免后悔起来,想着这时候要是能搭个顺风车就好了,可从北京回东北的顺风车上哪儿找去。 林凛回过神来,正打算问闺蜜宋慈这个“z”是谁,没想到宋慈在群里说话了,夹在几条插科打诨的消息中间。 赵天宇:上北京干啥去?你咋不周末去呢,我就跟你去溜达溜达。 冯玥:你要来北京?要不约个饭? 冯玥:我说再叫几个同学,咱同学在北京的不少。 宋慈:哇,你开什么车?能装吗?@z 朱裕民:冯玥,直接把你们这些北漂儿都一车拉回来得了,省得同学聚会凑不齐人。 孔雪晴:你别逗了,开公交车啊,还全拉回去。 不断有人出来发言,林凛隐约似乎猜到那个“z”是谁了,并非因为“z”艾特了全体成员,以往别人可没这号召力,千呼万唤中,消息滚动了上百条,“z”才慢悠悠出来答话,却只回答了宋慈。 z:@宋慈 你要搬家?我开suv,肯定能装。 赵天宇:她早就回东北了,不在北京。 林凛赶紧要切出群聊,跟宋慈说千万别提她,可她还是低估了宋慈的手速,没等关上界面,已经看到自己的大名出现在屏幕上,她又痴心妄想还能撤回,毕竟刚刚群里聊了那么久“z”才出来回复,结果“z”又秒回了。 宋慈:不是我,是林凛。 z:行啊。 她低声念叨“行个屁行”,宋慈的电话已经过来了,她连“喂”都没说出口,宋慈已经热烈地告诉她:“盼盼,你昨儿不是跟我说犯愁乐高怎么弄回来吗?现在有个现成儿的司机,你快看高中那个大群……” 林凛垂死挣扎般问她:“那个‘z’是……不会是……” “宗遇啊,你不会连他都忘了吧,咱们那届,不,咱们高中那些年,全校最帅的男生,你肯定记得,现在还风韵犹存。就文科班男生那仨瓜俩枣,虽然他在隔壁的隔壁班,但没事儿走廊遇到那也赏心悦目啊……” “你怎么不说他也是全校最浑的男生?迟到早退,打架旷课,哦,还是咱们一高的‘扛把子’。”林凛兴致缺缺,说到最后三个字忍不住小小翻了个白眼,实在是太幼稚、太羞耻的称呼了,她不想跟这种人扯上任何关系,“机票我都买好了,不好快递的东西能扔的也都扔了,乐高又不是不能拆,你别操心这个了。” “他又没进过监狱,早从良了,你怕什么?而且这不现成儿的吗?你还别扭上了,去年跨年同学聚会,你不是还跟宗遇一起来的?” “那是碰巧遇上了,他停车叫的我,那条路禁停,我不上不行。” “他说你俩聊挺好呢。” “谁跟他聊挺好了?”林凛盯着眼前的乐高树屋,几乎立刻下定决心,今晚不睡觉她也要把它拆了,一起快递回去,同时给宋慈解释,“真没聊什么,我就上了车,客套几句,也离饭店不远了,下车直接就进包厢,我跟他有什么好说的啊,根本不认识的人。” “这回搭个车不就认识了,你知道他现在开酒店,你也要回来了,柳城屁大点儿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个朋友总有用得上的地方……”她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立马收住了话茬,语气有些无奈,“林盼盼,你这人就是太爱端着,我有时候真想揍你一顿,再稀罕你几口。行了,咱是求人帮忙的,你不乐意,他还能上赶着不成,那你就赶紧拆乐高吧,我也要干活儿了。” “你少大半夜干活儿,不知道的以为你做什么的。”林凛嘴上阴阳怪气一句,实际也是在关心她。 宋慈在电话那头狠狠亲吻了两声,掐着嗓子说:“那奴家就沐浴更衣,在家等您回来宠幸哟。哦,还有一只小、猫、咪……” “少膈应人。”顿了两秒,林凛还是又重申了一遍,“我怕猫。” 电话挂断,手机界面依然是同学群,短短几分钟已经热聊了几百条,林凛没兴趣一一查看,直接把群聊关了。正准备审阅半天没理会的未读消息,她赫然看到通讯录的选项上亮起的红点,右眼皮怦怦直跳。 点开一看,果然是宗遇。 他还真上赶着来了。 第02章 偌大的客厅,宗遇像是找不到个落脚的地方似的,反复挪动位置,最后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手机倒是一直没放下过,死死攥在手里。 宗俊霞从楼上下来,整理着刚穿好的貂绒大衣,脸上化着浓艳的全妆,一副收拾齐备的样子,远远瞧见他那副样子就面露嫌弃,先是低声骂了句“死出儿”,才朗声问道:“你怎么的?身上长蛆了?四米长的沙发装不下你半米的腿啊?” 宗遇划拉两下手机,看着毫无变化的界面发出疑问:“你这宽带是不是该换了?网不好啊。” 宗俊霞懒得和他废话,催促道:“赶紧的,起来,我要出门了,一帮人等我呢。” “你走你的,我回去的时候给你把门带上不就行了。”一听他的语气就能看出心不在焉,宗遇幽幽接上了一句打趣,“怎么,你还怕我偷你珠宝首饰啊?不至于,我这等消息呢,不方便开车,一会儿就走。” 宗俊霞提起些兴趣,阴阳怪气地说:“几个亿的项目啊?让你眼巴巴地等着。” 宗遇嗤笑一声,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坐起来,眼睛还是没离开手机,煞有介事道:“你不懂,我现在要坠入爱河,解决人生大事。” “你怎么就总能坠入爱河呢?你一出门都是水,东北遍地是河……” “什么叫‘总’?你儿子可没干过缺德事儿,这两年你见我谈过对象吗?” “这两年是没有,架不住你启蒙早啊,忘了高中时我被你班主任请去了,因为啥你心里没数?我还寻思什么好事儿,结果劈头盖脸给我一顿教育,你犯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打娘胎出来咱俩就各是各了……” 微信迟迟等不来通过好友申请的新消息,耳边又是宗俊霞的唠叨,宗遇的耐心告罄,不愿想起高中时的破事儿,答道:“行了,那酒局就等你呢,没你敢开席?我在这儿等你儿媳妇消息,你去赚大钱,咱俩互不干预。” 宗俊霞站在鞋柜前选鞋,忍不住再寒碜他一句:“我儿媳妇知道她是我儿媳妇吗?净听你在这儿放狗屁。” 宗遇吃瘪,正愁无话反击,微信终于蹦出来一条新消息,他像是落定了什么大事,猛拍了下沙发,大掌打在皮料上发出一声巨响,那头宗俊霞刚套上一只高跟皮靴,吓得险些崴脚,厉声骂他:“小王八犊子,你要吓死你老娘,赶紧继承遗产是不是?” 宗遇正对着空荡荡的聊天框思考怎么潇洒又不失礼貌地和林凛打招呼,难免冷落了老娘,下意识生起弥补的心思,快速说道:“你快走吧,都等你呢,要结束你跟我说,我去接你,再给你买份儿陈升记的羊汤,五个火勺,安安稳稳给您送回家,这安排到位不?” 几句话已经哄得宗俊霞抿嘴直笑:“我大儿子有了媳妇还没忘了娘呢?” “能忘吗,不想着您也想着您那财产呢……”宗遇面对宗俊霞还能做到游刃有余,漫不经心地开着玩笑,面对手机那头的林凛就拘谨慎重得多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开口,眉头都皱了起来。 宗俊霞又骂骂咧咧了几句,总算是千辛万苦地摔门出去,一声巨响后留给了他清净,他也终于找好了说辞,慢吞吞地、标点符号齐备地打字:hi,林凛,好久不见啊。听宋慈说你打算回来,正好我要开车去北京办事,搬家总有些东西怕磕碰,我捎你回来,你看你时间,我肯定都…… “行”字和句号还没打完,林凛的消息先一步发送,宗遇停下手指,定睛一看。 lynn:抱歉,宋慈嘴快,我机票已经买好,东西全部寄回,就不麻烦你了。 她这话说的,表面是不麻烦他,实际上是不需要他,让他别来沾边儿,宗遇又不是情商低的傻子,况且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吧。他僵在那儿得有半分钟没动,感觉就像浑身脱光只穿了条泳裤,本打算一头扎入爱河,跃出去的瞬间被她抽干了水,砸坑里了。 他又原地僵了半分钟,起身直奔门口,手机丢进羽绒服的口袋,羽绒服也没穿,抓在手里就出了门。车停在院子里,距他五步之遥,他身上就穿了件薄t恤,带上门的瞬间被冷风打了个激灵,还不急着上车,就杵在原地,像是作践自己泄愤,或者说是真正地冷静。 不出三秒,他低声骂了句脏话,冷得原地跳脚,赶紧套上羽绒服窜进车里。 车子启动后,暖风慢悠悠供热,他经过刚刚冷风一吹,似乎觉得林凛的话也没那么冰冷了,区区零下二十度而已,他又觉得自己行了,当即回复林凛。 z:你没麻烦我,我又不是为了接你去的,顺道的事儿,你过于客气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凛正吃着宵夜,收到宗遇的回复后忍不住多想,宋慈刚说过她这个人太爱端着,宗遇最后那句在她看来,难免不觉得是在点她太拿自己当回事,像自作多情宗遇特地来接她回去似的。 这下林凛确实不知该怎么回,干脆放到一边,先把外卖吃完。 柳城不大,宗俊霞住的独栋别墅区有些偏远,而前两年有个位置不错的新小区交房,宗遇全款买了一套,开车回去也不过二十多分钟的车程,一路上手机倒是响了两次,他知道是微信的消息,故意没着急看,想着晾一晾她,直到进了电梯他才打开看,发现不是林凛的回复差点吐血,恨不得再冲出去吹吹冷风——合着他才是被晾的那个。 电梯停在十五楼,门开了宗遇没动,又按了下去,到十楼轻车熟路地找到门,也不按门铃,拍了两下。 余泽慢腾腾地从里面开了门,不管他脸色如何,先看他双手,空荡荡的,面露不悦:“不是让你在小区门口给我带份馄饨上来吗?” 宗遇心想一个个的都是大爷,冷笑着说:“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我故意没给你带,要吃自己下楼买去。” 话落,他潇洒转身走向电梯,余泽立在门口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骂道:“陆宗遇,你他妈有病就去治,抽风?” 宗遇猛戳了两下电梯按键,自认这个帅耍得很不到位,大半夜的都这个点儿了,谁把两部电梯都给按下去了?至于余泽的呼唤,他置之不理,懒得开口纠正。 那头余泽一直没关门,电梯快到的时候,余泽已经套上了羽绒服,踩着双厚重的棉拖鞋就出来了,立在宗遇旁边,宗遇瞥他一眼,纳闷道:“你干什么?” “我下楼买馄饨啊,刚做了个难搞的手术,我也才到家,本来打算直接睡了,饿得睡不着,你个孙子……” “得了。”宗遇推他回去,一并挤进了门,“叫外卖吧,外面贼冷,保准给你冻得腿打颤。正好吃完我还得去接我妈,她刚赴了个局。” 第2节 “这都几点了,宗姨才出去?” “饭局她没去,那帮人续摊儿,又上ktv了,非得叫她,中年人的夜生活丰富吧。” 余泽推了下眼镜腿,认真点头,不得不服。 宗遇直接打电话叫了个小区附近的烧烤,大冷天的不如夏天那么多人,送来得倒是快,余泽从冰箱里拿出两听啤酒,回到沙发前才想起来他还得开车,就自己喝上了,宗遇则没什么食欲,随便吃两口。 看出他心情不好,脸都臭成什么样了,余泽还是等自己吃饱了才开口问他:“你怎么了?谁欠你钱了?还是病了?我给你瞅瞅。” 宗遇嗤笑,恨不得拿烧烤签子戳他:“你一兽医,给我看病,骂谁呢?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 余泽不急不忙道:“没毛病啊,我看你这病啊,绝个育就好了,绝育手术简单……” 宗遇直接动手,俩人从小打到大,眼下都二十六七的人了,非要推搡几下才能消停。 他不说心事,余泽也不追问,更不知道他是生意上遇到事儿了还是为情所困,想起什么就说了:“昨天下午你不是去我那儿坐了会儿吗?” 宗遇“嗯”了一声,余泽则想,那哪是坐一会儿,在他诊室的沙发上睡了俩点儿,看病的狗叫那么老大声都纹丝不动,幸亏没打呼噜,丢不起这个人。 “上个月新来了个实习的小医生,还给你拿饮料的那个,跟我打听你,你有印象吗?要你联系方式我给还是不给啊。” 余泽现在在燕江新区经营着一家宠物医院,招的几乎都是女员工,宗遇骂他不怀好意,他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只说女生心细,对宠物更有爱心,说多了就是“你懂个屁”“滚犊子”这两句。 宗遇压根不记得自己还在医院喝过什么饮料,眉头微皱,面露烦躁:“你可别拿我开涮了,我哪儿敢泡你医院的人啊,况且我现在烦着呢。” “行。”余泽答得也干脆,“那我就跟她说,你喜欢男的。” “你直接告诉她我喜欢你呗?”还是没忍住,宗遇加上了某傻字开头的称呼,温柔送给他。 “你别说,这两年你安分下来,我倒是有点儿害怕,你不会真的……” “滚滚滚。” 余泽眼尖,问道:“你一直抓着手机干什么?等消息呢?命根子似的。” “没抓你命根子,你管我?”说着他把手机丢到沙发上,人也瘫了下去,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啥事跟哥说,哥帮你参谋参谋。” 宗遇不愿跟他多说,只想自己冷静冷静,烧烤也吃不下,起身要走:“我先去唐朝等我妈,那帮人八成都喝多了,唱不了多久,赶紧把老佛爷送回家,我也能消停上床睡觉。” 余泽看一眼时间,暂且不急着清理茶几上的狼藉,说道:“你等我换个衣服,挺晚了,我陪你去一趟呗,省得你打盹儿。” 宗遇脑子活泛,灵光一闪,嘴角随即挑起,拍了拍余泽的肩膀:“没事儿,你爸爸开长途都不带打盹儿的,放心。” 车子驶入唐朝ktv的停车场,管理员大爷跟他早就混了个脸熟,俩人同时抬了抬下巴,算是打招呼,随后宗遇找了个离电梯口近的车位停下,车没熄火。 一路上手机安安静静,显然宗俊霞的局还没结束,林凛也没有回复。宗遇一改刚刚便秘似的臭脸,随着蓝牙音乐哼着什么“艾蜜莉”,副歌结束了才解锁手机,再次标点符号齐备地给林凛发去消息。 z:刚刚没好意思说,我送我妈去北京,但自己开车回来,我这人开长途最容易犯困,想着能有个伴儿就好了,不至于出事儿对吧。说这些没别的意思,你就考虑考虑呗。 事出紧急,他只能胡诌宗俊霞要去北京了。消息发完再看一眼左上角的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他想着林凛八成得一觉睡醒再回复,陈升记凌晨两点打烊,打算给店里打个电话,让留碗羊汤,看到聊天框弹出的消息时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林凛居然回复了,她还答应了。 lynn:好。 第03章 彼时不止宗遇一个人在那儿悄悄地兵荒马乱,林凛面对着拆解进度缓慢的乐高树屋,也有自己的乱局难以解决,要不是宗遇的消息来得及时,她可能就心一狠,直接把乐高丢了,或是留下不带走了。 她憋着股气,否则也不会那么爽快地答应宗遇,属于是脑子一热的冲动行为,要说没后悔是假的,但既然已经答应了,她也没矫情,老老实实跟宗遇交代了时间安排。 lynn:你后天几点到北京?确定当天回去么?我看了下地图要九个小时的车程。 lynn:后天上午我等房东过来收房,中午去趟公司取个东西,但我公司离家就两站地铁,很快就能回来,你怎么安排的? lynn:我要带回去的东西不多,不会占太大地方。 她认真汇报了半天,那头的人跟死了似的,明明她秒回的,打字也算迅速,合着鱼钓上钩了,他开始摆谱了。 等了半天,林凛实在想不到他在搞什么名堂,但她其实撒了个谎,机票她压根没买,眼下并非出行旺季,柳城也并非什么旅游城市,飞邻市的机票价格很是稳定,她就算当天买都贵不过四位数。可现在这个上赶着的顺风车她是搭定了,于是干脆地给宗遇又发了个定位,特地定在了离她那栋楼最近的一个小区门,想着能少麻烦他一些。 发完定位,林凛放下手机,钻进洗手间洗漱睡觉。 她也是真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她还抵抗了下社畜的生物钟,九点多彻底苏醒时,宗遇还没回复,忍不住纳闷他到底还捎不捎她回去了?这人到底靠不靠谱? 宗遇一觉睡到了十一点,中途倒是短暂醒了好几次,但实在没心思拿手机,眼睛总算睁开的瞬间,满心满脑“喝酒误事”四个大字,手机一堆未读消息和未接电话,还是第一时间看林凛的消息,瞟到九个小时车程那几个字的时候,脑子嗡的一声,心想咋就九个小时呢?那么远? 他也打开地图看了看,确定还真是九个小时,才慢悠悠回复林凛。 z:你公司在哪儿啊?地铁多挤,我到时候带你去。 半夜那会儿,他看到林凛的一个“好”字,也脑袋一热,上了电梯就进了宗俊霞在的包厢,那些老叔叔们喝酒不是宗俊霞的对手,转过来围攻他,他也有点儿得意得找不着北了,来者不拒,结果就断片了。 更别提什么羊汤火勺,车都是代驾开回去的,人也是代驾扶上楼的,他就留宿在宗俊霞那儿,眼下浑身都疼,合理怀疑宗俊霞趁他醉倒踹了几脚。 一想九个小时车程他就更头疼,当天去是铁定来不及的,再当天回来,他开车开得腰都得散架。宗遇赶紧起床,冲澡的时候顺道洗脸刷牙,然后一脚油门回自己的家,顺便安排了下生意上的事儿,和经理说他要出门两天。 他一路战斗似的速度,最久的时间耗费在衣帽间,匆匆到了停车场,打算上车就直奔北京,没等打开车门,远处传来一声口哨,宗遇扭头一看,是和他比起来穿得极为潦草的余泽。 “你怎么才去上班?”宗遇先发制人,问道。 “我今天晚班,上午没事,你要死啊?”余泽反问。 宗遇扫了一眼自己的打扮,再瞥余泽,满眼嫌弃:“你自己穿得恶心,有脸骂我?没见过立整的人啊。” “相亲去?捎我上班呗。” “不顺路。” 余泽就知道他有事,故意打岔:“咋还换了辆车开呢?我离老远看到,还以为有人要偷你车。” “你管我?车多,爱开哪辆开哪辆,赶紧上班去,大人的事儿小孩别跟着掺和。” 余泽开车先走了,宗遇上了车则收到林凛的回复。 lynn:不用麻烦你,真的没多远。 宗遇看她一口一个“麻烦”,发出声嗤笑,回复后手机丢到副驾,出了停车场就是一脚油门,恨不得立马飞到高速公路上似的。 z:问你公司在哪儿,净说没用的,定位发我。 那头林凛看到消息,也嗤笑,心想他搁那儿演霸道总裁呢?可惜打字都能闻到东北味儿,正所谓莫斯科不相信眼泪,东北也不相信霸道总裁。 她下意识打开定位,发送之前才察觉到不对,不能惯他这脾气,凭什么他让发她就发?于是她还是拒绝,仿佛公司地址是什么机密似的,绝对不能跟他说。 lynn:你知不知道北京堵车多严重?我自己去取,你直接到我小区门口接我就行,你明天几点到?打算几点回去? 她想着如果是下午出发的话,到家恐怕得半夜了,开夜车更煎熬,那么长的车程,路上也不是不能休息,甚至可以中途找地方住上一宿。她思虑周全,不禁埋怨宗遇不知轻重缓急,什么打算都没有,她不过去已经辞职的公司取个东西,他偏要掺和一脚,早知道就不该跟他说这么详细。 宗遇并没立即回复,趁着一分多钟的红灯,一边抓自己半干的头发,一边打开了林凛的朋友圈,按捺着好奇心没点开那些生活照,直奔主题地寻找线索,很快便划拉到几条广告,他就说打工人的朋友圈怎么可能没有广告,他朋友圈全是广告。 去年同学聚会他跟林凛根本没说上几句话,眼下通过朋友圈才知道,她在一家香薰公司上班,几条广告都是推出什么新品,知道了公司名字,位置自然也就好找了,不用她说。 红灯变黄,宗遇赶忙按下语音键,直接发语音回复,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我啊,我明天上午,不,中午,反正下午之前能到,我这边没事儿,可着你来,你说几点回去咱就几点走,一秒不带差的。” 他自觉这话说得一点儿毛病没有,他多包容大度啊,全听她的,林凛肯定舒服。 林凛只觉得无语,扭头就跟宋慈发语音吐槽:“宗遇这人真是不靠谱,太不靠谱了。” 宋慈明显刚醒,脑子还不清楚,回道:“他把你扔高速上啦?” 林凛更无语了,没和宋慈多说。 宗遇心潮澎湃的,人家是归心似箭,他是“去心似箭”,开了四个点儿瞌睡都没打,路过服务区停下吃了点儿东西,又在冷风中抽了支烟,闲得无聊去撩闲林凛。 z:真不让我陪你去啊? z:你取什么东西?多不多?重不重? z:我给你当保镖啊。 林凛很快就看到了,没爱搭理他。 他等不来林凛的回复,伴着北风闻到自己身上似有似无的香味,憋不住笑,又去找余泽闲扯。 z:中午在停车场,你闻到什么没? 余泽:闻什么?春天的味道啊?早着呢。 z:我还喷了香水。 余泽:……你是真疯了,咋了啊? 宗遇嘴角噙着坏笑,正想把手机锁屏揣进口袋里,准备继续出发了,不成想余泽又立马发过来一张图片,宗遇打开一看,是他诊室里放着的一块小黑板,再仔细看,上面记录着主人给猫狗预约的绝育时间排表。 余泽:明天下午还有时间,给你安排上? z:滚犊子。 余泽:轻点浪,立冬都过了,你真要死。 宗遇不拿余泽这个兽医当回事,上车嚼了粒口香糖继续出发,可他忘了兽医也是医生,快出山海关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身上的香水味儿越来越淡了,起先他还以为是开了车窗的缘故,香味被风吹散了,嗓子也开始疼,他又归结为那支烟抽得不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真感冒了。 肯定是昨天晚上没穿羽绒服就窜出家门的缘故,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心想这怎么以完美的面貌去见林凛?别在人姑娘面前鼻涕流出来了。 他要开车,也不能吃药,手机在音乐app上找了个摇滚歌单,打起精神来。而林凛对这些一无所知,始终没回复宗遇的消息,吃了粒褪黑素早早上床睡觉。 等他到了北京,就在林凛公司所在商业区的附近找了个酒店下榻,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他也是真觉得累着了,脑袋昏沉沉的,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倒头就睡,临闭上眼之前定了个上午十点半的闹钟。 第二天闹钟响到将近十一点他才醒,北京气候太干,他觉得比东北还干,嗓子疼得冒烟,也可能是感冒加重了。叫了个酒店的早午餐送到房间,他草草垫了两口,又梳洗打扮了一通,对着镜子捯饬自己的头发,随后手里摆弄着车钥匙,退房去蹲守林凛。 开出酒店不过两百米,车停在林凛公司的楼下,他看着时间差不多,再一扫微信,发现林凛居然还真不搭理他了,正想着稍微正经点儿问她现在在哪儿、在干嘛,或是撒个谎说自己刚进城,马上要到了,余光透过前挡风玻璃就扫到个熟悉的背影。 林凛的背影,他绝对不会认错,高中三年没少见过她那高傲的后脑勺。 她打扮得有些随意,穿了件中性款的黑色摇粒绒外套,颈间围了条厚重的围巾,头发则松松垮垮扎在颈后,看出来没涂口红,那就八成没化妆,包也没背,双手插着口袋径直进了大楼,很快又退了出来,盯着手里的手机,似乎在与人沟通,更没注意到停在不远处的宗遇。 他猜测想必是她已经办好了离职手续,眼下进不去公司,只能等人来接。她很快揣起了手机,立在门口胡乱张望着,张望得宗遇心跳加快,既希望她发现自己,又想自己跳到她面前吓她一跳。 他这个人就是欠,看她老老实实等在原地的样子有点可怜,又生出戏弄她的心思,一看手机才发现她刚给自己也发了消息,他就贱嗖嗖地回复。 lynn:你到哪儿了?我房东家里孩子出了点儿事儿,要下午才来收房,可能得耽误一会儿了。 z:我起来晚了,还没出门呢,要不我不过去了,给你订个机票?我报销。 他坐在车里清楚地看见,林凛听到声响再掏出手机,看到消息后明显怔住几秒,肯定满脑袋问号,随即唇齿轻启,他不懂唇语都能辨别出来,她骂了句脏话,四个字:你大爷的。 宗遇坐在车里笑得胸腔直颤,还盯着和林凛的聊天框,指望着她做出什么反馈,比如用最脏的脏话招呼她,别光嘴上骂啊。 结果林凛直接不回复了,似乎看到了相熟的同事,快步进了大楼,取东西去了。 宗遇继续在楼下等,一秒钟看八次时间,掐着手指头数她上楼待了多久,足足有二十分钟,还不出来,他这才知道着急,心想她公司不是还有什么后门狗洞吧,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能溜了,林凛总算出来了。 第3节 她手里多了个便利店的塑料袋子,里面装了点儿东西,同时掌心托着一盆巴掌大小的盆栽,另一只手则拿着手机发语音,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快走到宗遇的车旁都没注意到那不寻常的柳城车牌。 宗遇哪里知道她是在跟宋慈骂自己,连打了个两个喷嚏,赶紧照镜子确定自己状态还算完美,帅得很是客观,旋即打开车门,长腿一迈,开口叫她:“林凛。” 林凛瞬间心跳都漏了一拍,按住屏幕的手指一松,转过身去,只见路边那辆黑色的揽胜下来了个男人,北京这几天降温,她那件摇粒绒外套里面还穿了件羽绒服内胆,而他却只穿了件黑色的长款大衣,露出里面白色毛衣的高领,走到她面前极为顺手地接过了塑料袋子和盆栽,她一副见鬼的表情,都没敢认。 他这是在干嘛?跟她演韩国偶像剧呢?帅得确实过于客观了,去年同学聚会匆匆一见,她的记忆都模糊了,对宗遇的印象还是高中时吊儿郎当的样子,没想到拾掇起来还真挺像个人。 宗遇见她半天不说话,心想合着她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忘了?太伤人了。表面并没表露出不满,淡定说道:“杵着干啥?不冷啊,上车。” 他贴心地帮她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恭迎她上车,林凛“哦”了一声,坐上车后暗下结论:他还是不开口的时候比较帅。 第04章 帮林凛关上车门后,宗遇还原地立定了几秒,林凛以为他在看车子,回想刚刚没见他车子有什么磕碰,正要把车窗放下问他,他扭头睨了一眼巍峨的大楼,从车头转到驾驶位上车。 “你公司几楼啊?”他系着安全带,随口问道。 “十八楼。” “哦,挺高。” 至此,短暂的交流结束,宗遇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打开手机导航找她家的位置,林凛自觉跟他不熟,气氛尴尬极了,尴尬得她想跳车。 足足沉默了有十分钟,中午的路况还是有些堵,接连都是漫长的红灯,当真是度秒如年。林凛想着总得找点话说,刚准备开口,他低咳了一声,抢先一步:“北京也挺冷啊。” 合着也是没话找话,他能就穿那么点儿,能不冷吗?一上车她就觉得热了。 “立冬前刚下了场雪,这几天正化呢。”林凛干巴巴地回道。 “路是挺脏的。” 对话越来越干巴,林凛都接不下去了。可她心里有个疑问,问道:“你怎么找来我公司了?” 宗遇干笑两声:“我正好住……不是,我往你家去,路过这边,一看办公楼挺多的,没想到还真碰上你了,你说巧不巧?” 林凛心想信他就有鬼了,开口还是说:“是挺巧,正巧你来北京,正巧我要回家。” 他假装听不懂她话里的阴阳怪气,但这话题是绝对不能继续下去了,眼看着渐近她小区门口,宗遇张望了一圈,锁定了个超市,打算掉头过去:“我有点儿渴,下去买瓶水,你喝什么?” 林凛低头一瞥,见他扶手箱处放着一瓶矿泉水,虽没看到商标,但瞧着像是酒店特供的那种,一般超市并不常见,她正要伸手去拿,说道:“你这不是……” “喝完了。”宗遇赶紧把瓶子抓了起来,甩手丢到后座的地垫上,生怕她看到似的。 “我家有水,那你跟我一起上楼吧。” “行,都听你的。” 她给他指着方向,宗遇便开进了她小区的门,跟在她后面上楼,到了四楼发现门是敞开的,林凛知道肯定是房东来了,她早上把门锁密码告诉了房东,想必是房东自己进去了。 没想到宗遇已经进入了保镖的角色,大步迈到她身前,做出副护着她的样子,说实话那一下是挺迷人的,毕竟他生得实在是盘正条顺,但一切尽在林凛的掌控之中,见他又像在演谍战片,林凛按下他的手臂,无语陈述道:“房东。” 幸亏她嘴收住了,否则还得加上一句“上一边儿去”。 房东大姨听到动静走到门口,笑呵呵地跟林凛说:“回来了啊,真不好意思,家里孩子在学校出了点事儿,我这处理完就赶紧过来了。” “没事,您看看吧。” 林凛带上了门,转身发现那房东心思根本不在检查房子上,先是瞅瞅她,又去瞅宗遇,那瞬间她和宗遇倒是想一块去了,寻思这大姨八成要开口打趣他俩,说宗遇是他男朋友,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么。 林凛脸皮薄,提前羞耻起来,寄希望于房东可千万别多嘴,只会让她和宗遇相处更尴尬。宗遇没脸没皮的,倒是在那儿暗自期待,嘴角噙着笑。 门口那箱矿泉水还剩最后两瓶,林凛递给宗遇一瓶,另一瓶则给房东了,俩人同时拧开盖子喝水,宗遇嗓子疼,一口灌了半瓶,房东就抿了一口,瞧着宗遇说道:“小伙子长得挺高。” 宗遇咧个嘴直笑,不着急答话,林凛则受不了沉默,敷衍接话:“是吗,还行吧。” 这回答宗遇自然不满,但想着房东下一句肯定要打趣他们俩了,他像个等待老师表扬的小学生,看着房东开口。 哪成想房东转头跟林凛说:“这你哥吧?兄妹俩挺像,长得都漂亮。” 宗遇手里的矿泉水瓶都捏变形了。 林凛则笑了出来,摆手道:“不是,就是同学。” 宗遇已经不想跟房东说任何话了,找了个角落坐下,等着林凛一声令下,他们赶紧走人。 房东和林凛不常见面,总算见到了,无话可说也要找出点儿话来,等她总算给林凛退了押金,宗遇那一瓶水已经喝光了,还投了个三分球丢进垃圾桶里。 “那我就先走了。”林凛和房东说。 宗遇就等这句话,站起身来,指着鞋柜旁的东西问:“就这俩?” 林凛“嗯”了一声,她就留下了一个装着化妆品的行李箱,还有一件羽绒服塞进了个黑色旅行包里,除此之外就是茶几上那个放在罩子里的乐高树屋了。宗遇两手正好把行李箱和旅行包拎起,见林凛捧起了乐高,他就先下楼了。 他把东西放到后备箱,发现林凛跟在他后面,打算把乐高也放这,正想让她放到后座,瞧见玻璃罩里面的光景,下意识问道:“你这屋子怎么塌了啊?” 他是怎么做到每句话都能让她无语的?林凛尴尬回道:“本来想拆了,太费劲了。” “放后座吧,你再给它系上安全带,上个保险。” 林凛照做,顺便解了脖子上的围巾,也丢在后座了。 房东这时急匆匆地跑了下来,俩人同时转头看过去,合着是特地给她送那盆公司取回来的盆栽的。那个塑料袋子里装的是办公的杂物,被她塞进了旅行包,盆栽随手放在鞋柜上,确实给忘了,但忘了也没什么,她只是不想把东西留在公司,留给下一个租客完全可以接受。 房东一片好心,林凛接了过去,连连道谢,宗遇等她一起上车,又吹了会儿冷风,鼻子彻底塞住了。 她拿着盆栽上了副驾驶,打算就那么捧着,宗遇指了指扶手箱放水瓶的空位,示意她放那儿,她无声比量了下,显然不能全放进去,只能虚虚卡着,宗遇就直接接过去了,并非故意,手指擦着她的手背过去,触感凉凉的,林凛赶紧缩回了手,阻止道:“你非要放那儿,土洒到里面怎么办?” “洗车的时候清理下就行了,多大点儿事儿,就让它在这儿待着吧,我开车稳。” 林凛没再矫情,“嗯”了一声,也算解放了双手。 他多瞟了两眼那株盆栽,瞅着挺讨喜的,绿叶红果,划拉着手机开始导航,顺道问她:“这小东西叫什么?” 林凛愣了两秒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是这株盆栽的品种,答道:“小盼菩提。” “小、盼、菩提。”显示屏已经开始导航,车子也动了,他盯着眼前的路况,咀嚼着林凛说的话,似乎还低声闷笑了下,“小盼。” 林凛听出来他有点儿感冒,声音低哑又深沉,车里面再宽敞也就那么大点儿地方,他像是在她耳边叫她似的,耳根子不争气地发烫。她小名叫盼盼,从小爹妈就这么叫,少数时候也会叫“小盼”,养这株盆栽也是因为名字。 眼下这种情况她只能装作耳聋,左手揪了揪泛红的耳朵,偏头看向窗外,看着北京繁华又老旧的街景渐渐远去,路边的雪尚未完全融化,有些脏兮兮的。 蓝牙音乐继续放着他来时听的摇滚歌单,林凛欣赏不来,觉得像鬼叫,碍于是被捎带回去的,不便开口说什么。宗遇自己其实也并不享受,林凛不说话,车里安静,就显得音乐特别吵闹,他把音量调低,继续和林凛没话找话,贼心不死地要打破僵局。 “我记得高中的时候听人说,你爸在长春路开了个西餐厅,叫什么来着……” “叫盼达,就是英文的panda。”她没多嘴说自己的小名,还自信地以为宗遇不知道,至于那间西餐厅,在十年前的柳城实在是没有客源,维持三年亏了不知道多少钱,在她高中毕业后不久就彻底关门大吉了。 宗遇显然知道西餐厅黄铺的事儿,接道:“现在长春路那边热闹起来了,要是晚几年开就好了,你爸审美还挺不错的,我还记得那会儿从店门口路过,那个大落地窗,擦得倍儿亮,窗边还有布置,拍照肯定好看。” 林凛被他带入回忆,想起自己那时候每逢周末都喜欢去店里,因为客人不多,她经常坐在窗边写作业,或者看书,午后的阳光打在脸上,爸爸还会给她泡一杯红茶拿铁,整个人都暖暖的。也是在那时,她下定决心大学毕业后不会返回东北,而是去更为发达的城市,过梦想中小资的生活。 现实自然是一败涂地。 车子过了高速公路收费站,上京哈高速,宗遇也不计较她突然不接话,自顾问下去:“你这次回老家,打算做点儿什么?考公务员?” 林凛摇头,那不是她想过的日子,她本来不想跟宗遇多说,可想起来宋慈说的,宗遇现在在开酒店,那就是做生意,柳城上档次的酒店屈指可数,生意上的事她是外行,他则是内行,林凛就说了。 “我初步想了下,打算开个咖啡店,你觉得可行么?” “行啊,店面我帮你找,保准是位置好的,装修啊什么的都不用你操心,你提要求就行,我肯定都给你落实……” 林凛说这话的本意只是问他可行性,毕竟当年西餐厅的冷清景象刻在她脑子里了,绝对不是向宗遇开口寻求帮忙。 “我是觉得会没客人。” “这你放心,柳城确实没什么有名的咖啡厅,但现在回老家的年轻人也不少。我酒店那些客人多半都是有头有脸的,我再帮你宣传宣传。” 他这下倒是靠谱得让人过于安心了,林凛甚至觉得惶恐,一直看着窗外不好意思面向他,低声有些敷衍地回道:“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随口说说。” 就说开店的资金她就还没落实,父母也未必肯支持她。 宗遇通过后视镜偷偷瞥她两眼,一时间也有点儿拿不准主意,心想自己也没说错话啊,态度咋就冷下来了。摇滚乐放完一首又一首,正好跳出来首难听的,他心烦得冒火,又忽然恍然大悟,他都受不了,林凛肯定忍很久了,不好意思说呢。 手机放在扶手箱上没锁屏,他直接划拉了一下,切到音乐app的界面,往林凛面前一递:“你换个歌单,可你喜欢的,我这来的路上自己开,随便找了个闹腾的,我也不爱听。” 林凛不敢在高速上跟他推来推去,顺从接了,翻看歌单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他刚刚那句话,语气疑惑:“你自己来的?不是送你妈……” “对。”宗遇赶紧找补,“是送我妈啊,但她睡了一道儿,我跟自己开有什么区别?” 下午这会儿阳光正盛,林凛穿得又多,暖风吹得正犯困,听他这话眼睛顿时清明了些,想着自己一个蹭顺风车的,要有点儿自觉,可别睡着了。 宗遇正搁那儿偷偷瞟她呢,瞧见了她瞪眼的小动作,抿嘴忍笑,接道:“没事儿,你要是困就睡,大白天的,我不至于打盹儿。” 林凛并未立即答话,手上滑动歌单的动作却停了,想他今天肯定是天还没亮就起床出发,俩人碰面后也没让他休息休息,立马又踏上回程路,他嗓子都哑了,时不时轻轻抽下鼻子,肯定挺难受的。 她这才第一次把头左转,看向宗遇,宗遇知道她在看自己,险些脱口而出“瞅我干啥”,想着她一直说着标准的普通话,连忙刹车重启,柔声问:“看我干什么?” 林凛酝酿了半天才逼着自己开口:“宗遇,你是不是感冒了啊?” 宗遇可以确定地说,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高中三年可谓是几乎全无交集,去年跨年同学聚会在路边碰到,她像是连他名字都叫不上来,尴尬应付,这一声“宗遇”的意义可太不一样了。 他正觉得心潮涌动呢,林凛也等着他的回答,车内摇滚乐骤止,忽然发出刺耳的铃声,催命似的,显示屏和手机屏同步,宗遇看显示屏,林凛看他的手机屏,是微信的语音邀请,来自冯玥。 冯玥,林凛有些印象,和宗遇同班的一个漂亮女生。 第05章 经历过那年高考誓师大会的同学,恐怕没有人会不记得冯玥,也一定对宗遇印象深刻。 林凛早有耳闻宗遇的名声,临近高考倒计时前夕,他不知道又犯了什么事儿,总之逃不过打架斗殴、迟到旷课那些,誓师大会上她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宗遇也算和她站过同一张演讲台了。 誓师大会顺利进行,结束后年部主任先行送走了校级的领导,学生和老师都还坐在原位,主任厉声批评了一些近日发现的不文明行为,被点名的都是年级出了名的坏学生,宗遇自然是重中之重。可说到宗遇的时候,主任又变得言辞闪烁,故而周围的同学都在小声议论,说他肯定是早恋被主任抓到了。 作为坏学生代表,宗遇拎着检讨书上台,脸上绷不住笑,主任下台时狠狠剜他一眼,提醒他端正态度,又冷眼扫射窃窃私语的台下。 礼堂内的气氛霎时变得严肃,宗遇独自朗读起检讨书,仍旧没说自己犯的是什么大错,竟被作为代表拎出来当众做检讨。 检讨书写得极为官方,林凛当时听得昏昏欲睡,直觉浪费时间,不如早早散会回去自习。 就在这时,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宗遇正说到:“今天在此,在诸位老师同学的见证下,我对我犯下的错误供认不讳,日后必会用漫长的时间为此检讨,约束自己,克制自己……” 说得跟婚礼誓词似的,果然,“新娘”也跳出来了。 台下忽然传出躁动,坐在末排的是宗遇所在的高三三班,中间有个一看就化了妆的漂亮女生,忽然推开凳子站起身来,愤愤不平地瞪向主任,全场同学的目光自然聚焦于她。 那可真是个轰轰烈烈的大场面,绯闻男主角站在台上遭受批判,女主角勇敢认爱,与之一起违抗世俗。这下全都知道宗遇是因为和冯玥早恋被主任抓到了,周围的同学纷纷发出“我去”“我靠”的感叹,或是赞叹冯玥威武勇猛…… 当时宋慈坐在她旁边扯着脖子看热闹,一副磕到了的样子,情绪激动,林凛默默抽出自己被她抓痛的手臂,只觉得如坐针毡。 第4节 当天晚自习开始前,林凛到班主任的办公室取批好的试卷,还有定期交给老师审阅的错题本,从办公室出来她状若无意地扫了一眼隔壁主任的办公室,宗遇和冯玥还在那儿罚站,主任的批评声半条走廊都能听到。 如今这种节骨眼上,林凛快速回忆了下当年宗遇的风光事儿,想着两人至少是绯闻男女友的关系,宗遇的手机变成烫手山芋,她赶紧塞回到宗遇的怀里,头向右一扭看向窗外,恨不得变出副耳塞把耳朵也塞住。 宗遇显然也想起那码子事儿了,尴尬咳了一声,手指戳上显示屏,大大方方把冯玥的语音接了。 整个车子里都回荡着冯玥的撒娇声,林凛想不听都难。 “宗遇,你干嘛?来北京就真打算一声不吱是吧?和我吃顿饭能毒死你不成?” 宗遇镇定回道:“我着急回去啊,开夜车受不住,哪有闲工夫和你吃饭,你自己不会吃啊。” “你可真行,你是多恨我呀,就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是吧?” 林凛心想,这俩人看来是真有过一段,更觉得尴尬得想跳车,呼吸声都变得更轻,生怕冯玥听到她喘气似的。 “说这些干什么,过年你回老家,我做东请大伙儿吃饭行吧?别絮叨了,开车呢。” “林凛在你车上是不是?她坐你车了?” 林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怎么就点她名了?都怪宋慈在群里多嘴,把这茬给忘了。 宗遇分神看了她一眼,见她半个下巴缩在外套的衣领里,只露给他个后脑勺,也不嫌脖子酸,用力地看向车窗外。他感觉到林凛的局促,跟冯玥说话便有些没好气:“是,我手机连着蓝牙,整个车里都是你的鬼叫,你再大点声,我把车窗放下来,你在高速上广播呗?” 那头明显沉默了下来,半天才开口:“等我回东北再找你算账。” 宗遇连戳了两下显示屏,却还是被冯玥先行挂断了语音,他就顺道把音乐暂停了,车内总算恢复了安静,只有行驶在道路上发出的沙沙声。 林凛还在那儿扮鸵鸟,后脑勺就没动过地方,一言不发,宗遇烦躁地叹了口气,憋了半天,捞起手机又往林凛那边一塞:“你继续。” 林凛扭头看到屏幕上的音乐app界面,“哦”了一声,随便选了个华语歌单,手机则放在扶手箱上,没递给他。 宗遇感觉火更大了,嗓子疼得冒烟,其实并不想多说话,还是提起精神来跟她说:“你别管她,当年……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他以为林凛会追问,乐于给她解释,可林凛就像恨不得立马和他划开界限似的,冷淡搭腔:“没事。” 他心想没事个屁啊,这误会可大了,他不是没长嘴,但这事儿解释起来还真有点费劲,得从头道来,他现在精神状态不对,又开着车,说错话就完了,而且更怕唐突了林凛。 于是他也沉默了会儿,车里安静得只有音乐声,阳光灿烂的午后,华语情歌倒是不闹腾了,悠扬的旋律又有点儿催眠,林凛歪着脑袋不禁打了个盹儿,立马睁开双眼,想起冯玥的语音打来之前,她问他是不是感冒了那一茬。 宗遇也想起来了,打算卖个惨,故意吸了吸鼻子,又是低声咳嗽,才开口说道:“我好像是感冒了,有点儿难受。算着时间,估计晚饭点儿能到山海关服务区,到时候在那儿对付一口,晚上你看你要是饿了的话,咱们随时再停,得半夜才能到家了。” 林凛听着他的安排,才知道他一切都心里有数,昨天似乎错怪了他,贴心说道:“你要是觉得累了,多停下休息休息也没事,我还挺能熬夜的。你现在困吗?没吃药吧。” “哪儿能吃药,吃药了敢让你坐我车么。小感冒而已,我都不吃药的。没事,你困了就眯着,不用担心我。” 林凛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正觉得他靠谱,他就掉链子了。宗遇则想到人倒霉喝水都塞牙缝,或者肯定是冯玥诅咒他了,他隐约看到了路上有颗石子,挺明显的,前面的车也特地变道绕开了,应该是生病的原因,他反应就慢了半拍,压着石头开了过去。 车子明显微微一震,林凛警惕地问他:“怎么了?” 他还在那儿“没事”“没事”,等着车子的安全系统发出警报,淡定答道:“应该是左前胎爆了,刚有块石子。” 林凛无奈:“你看到了还开过去?” “太小了,我没当回事。” 林凛正担心还能不能顺利回家了,他还在继续往前开,瞧着表情倒是毫不担心,问道:“你不在应急车道停下看看吗?” 他听出林凛语气里的焦急,赶紧安抚林凛:“你别怕,问题不大,它不是砰的一声就炸了,我开到前面服务区,你顺道去个洗手间或者买点儿吃的,我有备胎。” 他还有心思给她绘声绘色地形容砰的一声,林凛实在没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是我忘了,你当然有备胎。” 宗遇听着这话怎么这么像埋汰他呢?干笑两声缓解尴尬:“吓着你了啊,真没事,换个胎很快的。” 刚开进服务区他就把车停下了,下车后脱去身上累赘的大衣,弯腰检查车胎,林凛也跟着跳了下来,看他只穿着那件白得发光的毛衣就觉得冷,下意识问道:“你不冷啊?” 宗遇鼻尖都红了,还要嘴硬:“还行,轮毂没事儿,我把备胎拿出来换了,你晃悠晃悠抽颗烟就完事了。” 他就是想着让她找点儿事儿做打发时间,脱口而出后才觉得不妥,万一人家不抽烟呢,这话说的。 林凛果然反问:“你抽烟?” 宗遇被她轻飘飘一问,竟然顿时觉得有点儿汗流浃背,随手想要撸袖子,右手刚按上左臂就停下了,反手把右胳膊的袖子撸起了点儿:“偶尔,不频繁。” 简直鬼话连篇,高三那年她就亲眼见过他在校门口抽烟。于是她说:“我没有烟。” 宗遇那叫个大方,立马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给她,林凛接了,他就转身要到后备箱去取备胎,林凛盯着他白花花的毛衣,再低头瞅瞅自己穿的,开口阻止道:“你等会儿。” 宗遇扭头一看,她哗啦一声就去拉自己的外套拉链,顺便打开后车门,命令道:“你先上车。” 宗遇喉结微动,咽了口唾沫,哪儿敢上车,车门就跟盘丝洞口似的,沙哑问道:“你要干啥?” 他想他可是正经人啊,林凛再邀请他也不行,更何况这还在路边儿呢。 林凛不知道他满脑子装的什么脏水,看他冻得鼻子耳朵都泛红,表情又像被她调戏了似的,无奈道:“你先穿我这个外套,我脱给你。” 宗遇都上手去帮她拉拉链了,闻言收了回去,“哦”了一声:“不用,你别冻着了。” “我里面还有件羽绒服内胆,包里也有件厚羽绒服,但那件你穿不了。”她身上这件特地买大了两号,还是男女同款,穿她身上十分宽松。 宗遇怎么可能不想穿她衣服,虽然这想法似乎有点猥琐,见状没再推辞,跳上了车,俩人同时坐在后座,中间隔着罩在玻璃里的乐高树屋。 林凛把外套脱了下来递给他,他快速穿上,倒是正好,林凛又捡起了自己那条围巾,重新系在脖子上御寒:“其实我有句话想说一道了。” “怎么了?说。”宗遇摆出副耐心倾听的样子,没急着下车。 “你车里空调温度特别高,你没发现么?” 宗遇还以为她是嫌热:“你早说,自己去调,我随便开的,没注意。” “不是。”林凛看向他,特别认真地盯着他,“我意思是,宗遇,你可能发烧了。” 宗遇一愣,没反应过来,或者说难以相信,看着林凛搓动双手,像他小时候去医院见到的漂亮医生,慢慢把手探到他额前,不带一丝私情的。 触上去的前一秒,她还要划清界限地解释一句:“我看看你热不热啊。” 看吧,随便看,随便摸,宗遇就差把脑袋热情地塞她面前了,那只细手总算覆了上去,她又用另一只手去摸自己的,眸色复杂,柔声得出判断:“真的挺烫的。” 宗遇却扑哧笑了出来,林凛赶紧收回了手,身子向后靠,无形中和他拉开距离,莫名其妙地问他:“笑什么?” 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指着她身上那件灰色的羽绒服内胆:“对不起啊,我看你这样,想起我姥姥了,她有件跟你这个挺像的。” “……”林凛半天说不出话,那一刻就是真的很想揍他一顿。挺帅的一个男的,怎么就长了张欠揍的嘴啊。 第06章 对于宗遇来说,逗弄她一番简直比吃药还见效,嘴贱这么一句之后,他在林凛的无语中潇洒跳下了车,撸胳膊挽袖子开始换胎,林凛也下车立在一边看着,身后不远就是个垃圾箱,他倒是贴心,早就选好抽烟的地儿了。 一路上车里热得林凛直打盹儿,就抽出一支吸着,宗遇听到打火机的声音,扭头一看,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烟,缓慢地吸上一口,呛得直咳嗽——那动作更像他姥姥抽烟了。 他抿嘴憋笑,手上动作倒是利落,林凛嫌他的烟劲儿太大,捏在手里没继续抽,又不好意思直接扔了。 宗遇分神跟她闲扯:“你不抽烟啊。” “几乎不抽,有时候加班会蹭同事的,他们的都没你这个劲儿大。” 宗遇快速把车胎卸下来,手蹭脏了,转身小心翼翼抓了过去,林凛怕烟头烫到他,没敢动,他直接把烟丢到了垃圾桶上面,语气满不在意道:“那就丢了,还捏着干什么。” “多浪费啊。”林凛嘀咕了句。 “这点儿浪费得起。” 林凛双手插进口袋,虽然对换胎一窍不通,也能看出来他挺熟练的,仿佛三两下就快要弄好了,随口接道:“你这快赶上修车工的技术了。” 宗遇“啧”了一声,头也不回,语气中却能听出调笑:“夸我还是损我呢?” “当然是夸你。”林凛认真道,“我还以为今天肯定回不去了。” “这么不信任我?” 这话林凛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只能沉默,等着他把车胎换好,再把工具收起来,他两只手掌都脏兮兮的,从后备箱找出条干净的毛巾,却并非擦手,而是拍打着身上那件林凛的外套。 林凛赶紧解释:“没事,这件衣服也穿两年了,我这几天收拾东西都穿这个,早就脏了。” 宗遇应了一声,接道:“那去洗手间吧,我洗个手,然后上超市买点东西?” 林凛点头,他又使唤她去车上拿车钥匙:“在我大衣的口袋里,你去掏吧。” 林凛打开车门捞起他的大衣,有些长,掏口袋的时候才嗅到大衣上的香水味,顿时有些忍俊不禁,没成想宗遇还挺精致,一路上倒是真没闻到。 摸到车钥匙的时候,林凛显然愣了一下,想着宗遇还在一旁等着,赶紧把车门关了,按下锁车键,扭头看向宗遇。她是想跟他确定车子锁好了,目光还有点儿探寻的意味,宗遇低着头看她,却觉得她那副样子可爱,虽然穿着小老太太似的棉袄,样子却是和他要表扬的小朋友,他那心窝子顿时就软了。 “真聪明,不用教就锁上了。”宗遇夸赞了句,双手始终端着,用手腕虚虚碰了下她的后肩,非常礼貌的动作,示意她往洗手间方向走。 林凛则想把他刚刚说过的话原样送回去:夸她还是损她呢?车钥匙就那么几个按键,谁会看不懂那个锁头的标识啊。他身上穿的是她的外套,她最清楚口袋在哪,把车钥匙塞进口袋之前,她摇晃了两下,尽量语气自然地说:“你这个熊猫玩偶挺好看的,女朋友送的?” 他的车钥匙上就挂了个熊猫样子的毛绒玩偶,林凛没见过的熊猫形象,但一看就是特地设计过的,毛绒的手感也极好。她直觉那不像男生会专程买的东西,也算是突然提醒了她,心想他要是有女朋友,她虽说不能硬气地立马拿东西走人,可他身上的外套是必须得脱下来的,就是让他发烧烧死,她也不搅这趟浑水。 宗遇的情史,她实在是不敢探究。 “想什么呢?”宗遇嗤笑着,屈起手指,十分自然地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酒店做的,我就随手拿了一个,你喜欢给你,或者我给你拿个新的。” 这下轮到林凛尴尬了,但总算松一口气,干笑着把钥匙塞进口袋,转身闷头就向前走,恨不得立马钻进洗手间锁上门。 宗遇大步一迈,不方便用手碰她,就伸出胳膊在她面前一挡:“你跑什么?等会儿。” “我,我去洗手间啊。”林凛自觉十分有理。 “你把兜儿给我拉上啊,车钥匙丢了怎么办?咱俩腿儿着回去?” “你早说。”林凛快速把拉链拉上,没好气地问他,“行了吧?” “行。” 余光瞥到他欠揍的笑容,林凛小声嘀咕了句:“哪就那么容易丢。” 快到洗手间的门口时,宗遇在她身旁幽幽开口,郑重的语气中又带着明晃晃的不正经:“林凛,我觉得你可能不太了解我……” 林凛立马快走了两步,和他在洗手台处分道扬镳:“我内急,你赶紧洗手吧。” 她特地在女厕里磨叽了会儿,慢悠悠地出来,又慢悠悠地洗手,宗遇双手还挂着点儿水珠,立在一旁守株待兔。 她洗完了手没好意思抬头看宗遇的表情,却不小心注意到宗遇的手臂,刚才换胎的时候她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那会儿宗遇撸起了右边的衣袖,露出胳膊,左袖却始终放着,偶尔露出一截儿手腕她也没看清,眼下他因为洗手把衣袖都撸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放下,她便清晰地看到左手臂异样的颜色,瞧着像是文身,面积还不小。 宗遇发现她注意到了,手还没干就放下了袖子,叫她一起去隔壁的超市:“走吧。” 林凛没多嘴,默不作声地走路,快他半步。 他慢慢跟在后面,那张嘴闲不住,又开腔道:“我今年二十六,周岁虚岁都是,天蝎座,11月11号生日,b型血……” 林凛脑子都要炸了,超市这边人不少,他声音不大不小,路过的听到了都忍不住多看他们两眼,定然觉得奇怪,她在心里骂了他上万句,断定他有病,狠狠用眼神剜他:“你别说了行不行?” “我把情况跟你交代一下啊,省得你不放心。”他立马又继续说下去,“现在单身,单两年了,身家清白,无外债,车房都有,哦,身高……” 第5节 林凛实在受不了了,踮脚去捂他的嘴:“闭嘴,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宗遇在那儿奸计得逞似的闷笑,呼出的热气打在她的手上,激得林凛赶紧收了回去,又怕他继续大放厥词,抬着手随时准备再按上他的嘴。 幸亏宗遇没再多说,而是问她:“你真不想知道啊?” “不想,把你的嘴闭上。” 说完她赶紧推门进了超市,宗遇跟屁虫似的,也挤了进去,欠揍地接道:“那咱们上车再继续说。” 她那瞬间就是真的很想跑路。 宗遇并没有什么想买的,拿了两瓶矿泉水就跟在她身后,林凛却几乎把整个超市都逛了一圈儿,宗遇问她:“你要找什么?我去问问。” 林凛其实是在找药,虽然她没报希望超市会卖药,快到服务区之前她用手机搜了,这个服务区没有药店,超市也没有,那就是买不到药了。 她没跟宗遇说这些,恶狠狠答道:“我找502,把你嘴黏上。” 宗遇就跟在她屁股后面嚣张地笑。 她便随便捡了几样零食和三明治,并非嘴馋,只是预备着。她挑零食的时候,宗遇注意到货架上的饼干,忽然叫林凛:“你看这个。” 林凛扭头一看,他指着的是一款小熊饼干,还捆绑着个奥特曼玩具赠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宗遇是什么意思,老实问他:“你喜欢奥特曼?” “没有。”宗遇见她没懂他的意思,也没解释,但还是拿了一盒饼干。 林凛又拿了两罐咖啡,宗遇直接掏出手机付款,几十块钱的事儿,她也没客气,想着搭他的顺风车回去,少不了要请他吃顿饭,她打算请他吃柳城最贵的,绝对不小气,这几十块钱就没必要矫情了。 从超市出来,正是落日时分,两人回到车前,竟都没急着上车,宗遇把那袋子吃的放到了后排座位,语气有些支吾,像是做什么事还得经她批准似的:“那个,我抽根烟?”又欲盖弥彰地给自己找补,“我不是有瘾啊,是怕一会儿开车打盹儿,提提神。” 林凛心想他抽烟关她什么事,轻飘道:“你抽呗,把后备箱打开一下,我找个东西。” 宗遇照做,然后走远了点儿,才点了支烟,他确实不是烟瘾犯了,又是感冒又是发烧的,嗓子都冒烟儿了,他哪有闲心抽烟,纯粹是怕困,借烟吊着。 林凛就在后备箱把她那个行李箱打开了,翻找了半支烟的工夫,不知道拿了什么出来,塞进了口袋,宗遇礼貌地不多问。 她把后备箱关上,又拿了罐咖啡,靠在车上喝,顺便仰头欣赏晚霞,说实话,有点漂亮。 那场景也挺浪漫的,但要忽略身旁的宗遇长了张嘴,他哑巴的时候非常赏心悦目,穿她那件摇粒绒外套很是合身,并不显得可爱青葱,还是坏坏的,带着点儿侵略性。 一支烟熄灭,他又点了一支,似乎想把这段安静相处的时光延长一些。盯着她的侧颜,他忍不住开口,鲜有的正经语气:“你看过一部韩国电影没?汤唯演的,好像叫《晚秋》。” 她看着天空魅惑的紫霞,耳边听他富有磁性的嗓音,态度也变得不自觉的柔和:“看过,怎么了?” “我感觉你跟她在电影里的样子特别像。” 林凛却没听出来这是句夸赞,睨他一眼:“你真看过这个电影吗?她穿的是风衣,不是你姥姥的棉袄。” 宗遇又缺德地笑出了声:“我看过,没看完,看睡着了。她不是也系个大围巾吗?头发像你这样扎着,乱糟糟的,但好看,我是说你跟她一样美,不,你比她还好看。” 林凛真是一点儿也不想搭理他,看他那支烟要抽完了,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刚刚从行李箱拿出的东西,不由分说地塞到他手里:“吃一粒,退烧的,接下来的路我开。” 她显然单方面地做好了决定,宗遇沉默地抓着药片的铝板,怔怔看她,心想:好霸道,好喜欢。 林凛以为他在质疑自己,陈述道:“我有驾照,在那个旅行包里,科目一到科目四都是一次过的,只不过拿了证之后几乎没开过车,更没开过你这么大的suv,所以你还是不能睡觉,得帮我看着点。” “行。”宗遇爽快答应,指着驾驶位问,“那咱们这就出发?” 林凛说:“你先把退烧药吃了吧。” 她坐上驾驶位,先调节了座位,宗遇又带她熟悉了一遍操作,可她到底太久没碰过车,坐下之后才开始打怵,宗遇看出她紧张,给她吃定心丸。 “你别怕,其实高速好开,你根本不用怕碰到谁,一个个跑得比驴都快,躲着你呢。” 他这话说的,林凛冷眼看他:“驴很快吗?” 宗遇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女生,顿了两秒,转身把后座那袋子吃的抓到怀里,林凛还以为他要拿水吃药,没急着启动车子。 他却先把放在袋子里的小票掏了出来,林凛又想,他不会是要让她报销或者aa吧? 他大拇指按在小票上,递到她面前给她看,林凛低头一看,还是那盒小熊饼干,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宗遇点了两下,点在名目后面的价格上:“你看这数儿。” 小熊饼干(赠奥特曼玩具)x1单价:18.7元 林凛把那一排从前往后读完,还是不懂有什么亮点,疑惑看向他。 他老实说了谜底:“这是我身高。” “……”林凛已经在思考揍他一顿的可行性了,满心的紧张顷刻间荡然无存,“你身高18.7厘米?” “分米,我一米八七,确切地说,是一米八七点儿五,没穿鞋量的。” “好,知道了,你可以闭嘴了,吃药。” “张嘴吃行吗?” 林凛饶是再不解风情,也看出来他在故意逗她了,一时间忍无可忍,果断给了他一拳,他倚在那儿笑得更猖狂了,显然,很享受。 第07章 再度驶上高速之后,宗遇已经服了退烧药,本想摆出副娇夫的姿态狠狠休息一番,可看着一直上不来的车速,他有点儿替自己这辆车委屈,寻思全世界又有几辆路虎受过这种委屈? 林凛认真看着前方的路况,那样子像极了高中时一丝不苟地上课自习,或是在讲台上给全班同学讲题,和宗遇记忆里的模样百分百重叠,他实在忍不住开口打断:“你知道高速公路为什么叫高速公路吗?” 林凛知道他在嫌弃自己开得慢,拿出理论反驳:“高速公路限速一般是60到120公里每小时,我现在的速度刚好过60,符合交规。” 宗遇顿时没辙了,只觉得明明近在眼前的山海关,可能这辈子都过不去了。 从北戴河服务区到山海关服务区,以宗遇的车速半个小时都要不了,林凛开足了一个小时。刚刚换胎的时候天才要黑,吃饭有点儿早,想着到山海关服务区正好,也算半只脚进关了,眼看着山海关迟迟不到,宗遇饿得开始吃那盒小熊饼干。 拜那粒退烧药所赐,他这一个小时话少了许多,瘫在座位上直犯困,饿了也默默地把饼干往嘴里塞,林凛耳根子清净了不少,她开车还是挺稳的,只不过有点儿紧张罢了。 远远看到山海关服务区的路牌时,宗遇都要热泪盈眶了,出声提醒她:“前面要下高速了。” 林凛瞥了一眼显示屏的导航,接道:“好,那我减速靠过去。” 宗遇脑瓜子嗡的一声,无奈道:“祖宗,你不用减速,你这个速度够安全了。” 林凛懒得理他,稳稳当当地往服务区开,车都进服务区了,她兜里的手机响了,人却充耳不闻,宗遇还以为她没听到,提醒了句:“你有电话。” “听到了,开车时不能接电话,你驾照怎么考的?” “都进服务区了,还差这一会儿吗?” “都要停车了,还差这一会儿吗?” 宗遇还真说不过她,车一停稳就跳了下去,把刚才没打完的搜索给打完了,他搜的是:吃完退烧药多久能开车? 搜到的答案也是真不靠谱,半小时到二十四小时的答案都有,他脑袋确实昏沉沉的,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认命地收回了手机,林凛已经锁好了车子,也在看手机,想必是回刚刚那通电话。 电话是宋慈打过来的,从北京出城三四个小时,宋慈给林凛发了不少微信,林凛始终没回,她就直接打电话了。林凛的回电她也接得极快,兴冲冲地问:“你咋了啊?!我还以为你被他拐跑了,一直不回我消息。” 宋慈的视角看待二人的见面则有些暧昧,她吃完午饭看到林凛的微信消息,四条六十秒的语音都是在吐槽宗遇,说是吐槽都过于文明了,简直是辱骂,说什么宗遇临时放鸽子,又让她买机票自己回去,骂声正盛的时候却戛然而止,打断的是不太清晰的呼唤,男声叫着“林凛”,除了宗遇还能有谁。 林凛赶紧把听筒音量调低,瞥了一眼宗遇,低声回答宋慈:“我能有什么事?一直在高速上,我不得应付他啊,你不知道他多难对付……” “你俩开车呢还是干架呢?还对付上了。” “一半一半吧,等我回去和你细说,反正这一趟实在是让我阳气大损……” 宋慈嘻嘻笑着,知道她不方便多说,正色问道:“那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家啊?想着和叔叔阿姨说一声。” “估计得半夜十二点左右了,我开车慢,等会儿吃饭就跟他们说。” 宋慈自然要问:“怎么是你开车呢?” 林凛看向站在车边无聊踱步的宗遇,宗遇也时不时地打量她两眼,目光对上,宗遇挑了挑眉毛,显然在催她去吃饭,林凛看他那副样子就觉得欠揍,声音响亮了些,看似回答宋慈,也是在埋汰宗遇:“他又是发烧又是感冒,不行了,只能我开。” 宗遇眼睛一瞪,刚脱口“不是”两个字,林凛已经快速挂断了电话:“好了,先挂了。” 宗遇大步迈向她,林凛撒腿就跑,山海关服务区不大,有点旧也有点儿脏,设施一目了然,正中间就是写着“餐厅”的牌子,林凛钻进餐厅,低声提醒宗遇:“大庭广众的,你注意点。” “谁先起头儿的?你刚说什么了。” 林凛仰头看他,其实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确实有点儿在装傻,眼神像在故作可爱,语气无辜地反问:“我说什么啦?” 宗遇盯着她得有五秒没动,忽然低咒了句“靠”,喉结也滚动了两下,转移视线并转移话题:“吃什么?” 他刚刚那五秒钟内就是觉得有点儿渴,再混账的想法就不方便说了,服务区里要是有警察,肯定得把他抓走。 放眼整个餐厅其实也没什么好吃的,林凛要了份牛肉面,宗遇直接说“两碗”,一起付了钱。那牛肉面并不好吃,林凛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宗遇倒是不挑,也可能是真饿了,吃光了整碗,不到十五分钟就结束了晚饭。 没等林凛说回去请他吃饭,两人一起往外面走,他先开了口:“晚上到柳城我给你安排顿宵夜,你喜欢吃什么菜?辣的还是甜的?或者西餐、日料?我打电话订座。” 林凛语气客套:“不用,到家也很晚了,咱俩都赶紧回家休息吧。而且应该请客吃饭的是我,等回去了你看你什么时间有空,和我说,我来安排饭店,请你吃饭报答你。” 她这番话说得可谓礼数周全,宗遇听着却满心不是滋味,换任何人一个说要请他吃饭他都是受用的,你来我往才叫人情,一来二去的,朋友都是这么处上的。可林凛不一样,她要请他吃饭,只是还他这趟顺风车的情,包括让他吃退烧药、帮他开车,再请他吃顿贵的,这微薄的情债就彻底了了,可以说他再想请她吃饭绝对比登天还难。 夜幕降临,北风飒然,简陋的服务区内已到处都是乡音,东北话此起彼伏,远处还能看到连绵的山脉,覆着层雪,明明是挺美好的场面,他却觉得心怎么那么凉。 他措辞了许久也没措出来什么,自嘲开口:“林凛,你就非要跟我这么生分,还那么远的路,现在就急着划清界限了?” 风声越来越紧,林凛沉默许久,没有丝毫委屈,反倒是对“罪名”供认不讳,丝毫无法辩驳。 她想,她之所以跟他生分,急于划清界限,只是因为,她对高中时荒唐又麻木的宗遇印象太深。 那瞬间纷纷浮上脑海的画面,并非他在校门口眼神凶狠地聚众打架,也并非他一次次泰然自若地在走廊罚站。而是他牵着女生的手、揽着女生的肩,就连她假期收到和宗遇认识的男同学询问作业的电话,都能听到他和“女性朋友”的调情声。 高中时明明他们不算认识,林凛却不敢说与他毫无交集、素未谋面。而且那些屡次目睹的,都并非同一个女生。 如今都是心智成熟的成年男女,短短半日宗遇的主动林凛怎么可能全无察觉,她得将一切都扼杀在萌芽,回到柳城后,桥归桥、路归路,他们各过各的。 更何况,林凛分外冷漠又清醒地陈述:“宗遇,我们确实不熟。” 将来也不会熟,她默默在心里加上这句。 宗遇冷笑一声,被噎得半天接不上话,晚风又冷,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视线变得模糊,将要看不清林凛。看不清也好,反正也是张冷淡的面庞,虽然好看得要死。 林凛挂记着他生病,正要开口催他上车,继续踏上归程,却见他忽然把手抬了起来,有些狼狈地揉着眼睛。路灯过于明亮,她清楚地看到他眼角的泪光,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有点儿觉得莫名其妙,心想宗遇怎么看也不像爱哭的人啊,她也没有说很过分的话吧? 林凛缓慢地挪近几步,看他还在用力地揉眼睛,眼睛都揉红了,她歪着脑袋向上看,轻扯宗遇的衣袖,语气里总算有点儿惊慌:“哭了?不至于吧……” 宗遇闻言立马放下了手,瞪着一双红眼看她:“谁他妈哭了,我迎风泪,上车,加个油再走。” 林凛这才放心:“哦,好。” 加油的时候林凛还想和他抢一下付钱,宗遇一言不发,薅着她后脖领就把人拽了回去,她想她身高好歹有一米六七,在东北姑娘里不算高也不算矮,可在他手里就像个小鸡仔。他把她拽回去还不够,又亲自把她押到驾驶位,塞进了车里,随后才大步过去付钱。 林凛哪儿敢说什么,怕他又哭了,惹不起。 接下来的车程里,宗遇安静得不像话,林凛也不是只敢开六十迈,毕竟许久没开过车,到山海关那一个小时车程里她主要为了找回开车的感觉,眼下夜路车少,她自然敢提速了。 第6节 宗遇看在眼里,寻思她肯定是为了早点儿到家,赶紧逃离他,心情更糟。 两人各怀心事,车里只剩下音乐和导航的声音,在林凛看来,他坐在副驾驶像是睡着了似的,但她知道他没睡。遇上车道多且有分叉路的时候,导航播报的不够清楚,林凛一时间有点迷糊,他必会找准时机开口提醒,亲自指点她开哪条车道最为合适。 或是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宗遇也都看在眼里,立马把最后那罐咖啡打开,递到她手里,林凛喝了两口,他又伸手接回去,随时等着伺候她似的。 真是个贤惠的哑巴新郎。 正赶上有一段路几乎没有其他的车,林凛忍不住悄悄瞥他一眼,他头发被风吹成了顺毛儿,脸色有点儿白,看起来病恹恹的,鼻梁优越得能在上面滑滑梯,眼皮有条细微的褶皱,看来他是内双,双眸正盯着前方的路况,又像在发呆。 林凛很快收回了目光,耐着尴尬不去打破沉默,虽然这样的夜晚似乎就该是沉默的。殊不知他只是在专心贪恋外套上的余温,似乎还能从上面捕捉到她的味道,有种他叫不出名字的香气,可惜要散了。 他确定接下来的一段路十分安全,无需提点,睫毛缓慢扇动了两下,收回目光看向车载显示屏,正放着一首歌,歌词有些应景地撩动他的心。 当我想起你/任念头生长/我明白有一天我们终会再见 第08章 从十八岁高中毕业,到去年二十五岁,跨年夜同学聚会,七年的时光里,宗遇一直以为高考结束那天就是与林凛的最后一次见面。 起先他完全不知道和林凛的考场是同一个学校,考生那么多,两人也没打过照面。都是第二天了,8号中午考完文综之后,他偶然碰见刘一舟,两人就随便在学校附近找了个饭馆吃午饭。 刘一舟和林凛是同班同学,也是高中三年经常跟着宗遇鬼混的几个小跟班之一。闲聊时刘一舟说起,昨天考数学和林凛在一个考场,可惜座位离得太远,没能抄到什么。 他常在宗遇面前说起林凛,起先宗遇还以为他暗恋林凛,但用他自己的话说,林凛这种女神级别的人物,谁不愿意多看几眼,多注意注意,他又一直谦卑地用“女神”代指林凛,几乎不叫林凛的名字,三年来更是毫无追求的举动,宗遇就确定了他没什么不轨的心思。 那时知道与林凛在一个考场,宗遇没什么波动,敷衍应了一声,话题也很快转到了别处。 吃完午饭时间尚早,刘一舟打算钻进网吧开台机子玩一个点儿,邀请宗遇一起,宗遇没什么兴趣,直接把自己的会员卡赏他了,让他自己去,宗遇则在校门口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着。 于是他就见到了林凛。 高考日考场外堵车堵得要死,宗俊霞本来打算开车接送他,让家里的阿姨给他做好吃的,保证他以最好的状态迎战高考,他倒是对自己的水平门儿清,声称考不了几个分儿,折腾来折腾去的图什么,宗俊霞显然也只是客气一下,见他还要点儿脸,又给他丢了张卡就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林父开着一辆有些老旧的比亚迪,不知在路口堵了多久,总算停在校门口的车海之中,林母准备充分,先是急匆匆地下车,打起遮阳伞,脖子上还挂着个电动小风扇,天热,她举着风扇就要往林凛手里塞。 夫妻二人都是很普通的长相,宗遇不禁撇了撇嘴,在心里缺德地想,他俩是怎么生出来林凛的? 那天林凛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几近及腰的长发没再像上学时那样扎着马尾,披在背后,看着有点儿热,不知道在跟父母说什么,无外乎是拒绝的话,顺便扫了一圈凌乱的路况,催促父母赶紧回家。 看着林父林母恋恋不舍地开车走了,她便头也不回地迈进学校大门,宗遇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寻思开口叫她一声,竟然有人先他一步,耳边传来清晰的呼唤:“林凛!” 林凛蓦然回首,先是一愣,很快展露出笑容,小跑着迎向那个叫她的男同学,相偕走远。 宗遇杵在原地眯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那个面相斯文的男生叫什么,但他有印象这么个人,因为他们高中那届的文科状元是林凛,理科状元就是那个男生,导致他一直觉得那个男生长得很欠揍。 后来,他的高中生涯,或者说整个青春期的句点划得实在是轰轰烈烈。 距离开考还有一个小时,他在校门外跟人打了一架,惊动了警察。考生陆续开始进考场,警察只能草草规劝几句,先让他们进去考试。被打的男生负伤考完最后一门英语,宗遇看着冷清下来的校园,忽然就不想迈进去了,直接缺考一门,仿佛至此和那些象牙塔里的好学生分道扬镳。 再之后,他准备出国的事宜,因脸上不慎中了一拳,挂了彩,散伙饭便没去。 即便他知道,两个班级选择了同一家酒店的大宴会厅一起操办,非常热闹,也非常催泪,完美谢幕,但都与他无关了。 电话铃声骤响,回荡在整个车厢,林凛提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开车,也被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宗遇睁开双眼,有些迷茫,就看到林凛正胡乱地戳着显示屏,显然视线不敢挪开前方,又一直戳不准拒接的按键。 他实在耐不住药劲儿的副作用,倚在那儿眯着了,不知睡了多久,乍一苏醒,张口竟没立马说出话来,嗓子更疼了。 电话是余泽打来的,宗遇接听之后就后悔了,他和余泽二十来年的发小儿,交流起来什么难听的都说,势必要脏了林凛的耳朵,于是他先发制人,哑着嗓子质问:“你谁啊?” “我余泽啊,陆总儿。咋?听动静感冒了啊,我说啥来着,让你轻点儿骚。”余泽的幸灾乐祸不要太明显。 宗遇立马咳了一声,本想暗示余泽注意言辞,余泽没听出来,笑得更欢:“咳上了啊,没咳死你呢,你出门不看天气预报?打扮自己……” “你有屁赶紧放,没屁别在这儿搁搂嗓子。”话一脱口而出,他恨不得给上自己两巴掌,真是什么难听他说什么啊。 余泽欠揍地笑了好几声,语气才正经了点儿:“你怎么不在家呢?我今天下班儿早,寻思请你下馆子,敲半天门,进去才发现没人。” “我在高速上,乖儿子有孝心,明儿再请我吃。” “开夜车啊?哥们儿陪你唠两块钱儿的,正好我也没事儿。” 宗遇看了林凛一眼,脑袋嗡嗡作响,确定余泽是没事找事,作势要挂电话:“别烦,赶紧滚蛋。” “怎么的,车上有别人?” “有你姥姥,挂了。” 林凛没忍住,抿嘴笑出了声,宗遇刚睡醒还带点儿傻气,呆呆地问:“你笑什么?” “你刚叫他儿子,又说车上有他姥姥,那你是我什么啊?” “占我便宜呢?”宗遇反应过来,扑哧也笑了,捞起矿泉水灌了半瓶润喉。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眯着的了,看一眼时间,九点多,问林凛:“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不到半小时吧。” 宗遇“哦”了一声,沉默许久才再度开口:“我刚刚还做了个梦,正好梦到高中时候的事儿了。” 他以为林凛会问他什么事,不想林凛的脑回路和他不一样,调笑中带着点儿不解:“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做梦,就没梦到过现实发生过的事儿,宋慈你知道吧,我闺蜜,她就能,你也能,所以我真的好奇你们是怎么梦到的,那又是什么感觉。” 宗遇也被她问愣了,憋了半天蹦出一句:“能什么感觉啊,做梦不都一样,乱七八糟的。” 林凛依然不好奇他梦到什么,说到宋慈,她随口问宗遇:“你和宋慈认识吗?” 宗遇心中立马敲响警钟,答道:“不算认识,微信都没有。” 其实林凛一直有些疑惑,但又不好意思问,她总觉得宗遇并非那么凑巧地要来北京送人,这话实在是不好说出口,容易显得她自作多情。况且高中同学她也就和宋慈保持着联系,宗遇即便是故意为她而来,也无从知晓她要回老家的打算,说不通。 宗遇警惕地追问:“怎么了?” “没什么,随口问问。”她暂时放弃了探究这个问题,继续专心开车。 宗遇打开手机划拉了下地图,擅自把导航的目的地改成了凌海服务区,然后告诉林凛:“前面服务区停一下吧,我洗个脸。” 林凛也开得有点儿累,点头答应。 下车后两人都去了趟洗手间,进去之前宗遇把车钥匙要了回去,林凛没多想,出来后在洗手台没见到宗遇,掸着手上的水往外面走,发现宗遇已经回到了车前,车里亮着灯,他则站在冷风里抽烟。 他一点儿也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林凛看得忍不住蹙眉,提醒了句:“你头发上还有水,上车抽吧。” 她要上驾驶位,宗遇杵在原地没动,朗声说道:“你坐副驾驶,我一脚油门就到家了。” 她心想他可真能吹,二三百公里呢,得多大一脚油门啊,他怎么不一口气蹦外太空去。 “你能行吗?” “我很行,没事了。你放心,我自己不怕,也不能不把你安全当回事儿。” 洗了个脸他算是彻底清醒了,药劲儿也过了,虽然他自己摸了摸脑门,感觉还是发烫。 林凛没再跟他推辞,想着接下来的路上她加倍小心就行了,咖啡算是白喝,这么马不停蹄地赶路,她也又累又困的,摸上车门没打开,而是走到宗遇面前,伸手要烟。 宗遇看出她的意思了,还装傻:“要钱啊?自己掏大衣兜儿去,我身上没有。” 林凛无奈表明:“我要支烟,怕一会儿睡着了。” “困就睡,又没不让你睡。” “你给不给?抠门儿上了?” “就抠。你抽不了几口,又说浪费。” 林凛被他逗得一肚子火,仰头瞪他,正打算转身上车,狠狠摔上车门,宗遇嘴角一挑,噙着坏笑,他指间的那支烟快燃尽了,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捏着在她面前晃了晃,语气写满引诱。 “这么着,咱俩打个商量,这根儿烟你抽两三口解个馋,然后给我,我把它抽完,行不行?给句话。” 林凛立在那儿像被点穴了似的,连咽了两口唾沫,双唇却抿得紧紧的,她清楚地感知到宗遇在勾引她,手里捏着的不是香烟,而是什么能把人迷倒的毒药,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绝对不能靠近。 谁要跟他间接接吻?林凛又迟钝地意识到这一点,连忙打开车门往上爬,冷声回他:“谁馋烟了?不给拉倒,你赶紧抽完上车。” 宗遇笑着看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跑,又垂眸看向指间不被选择的那支烟,出神几秒。至于另一支,已经烧到头儿了,他丢到垃圾桶上,果断上了车。 第09章 那天夜里到底没能在十二点前回到柳城,进城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林父的电话打来时,林凛刚用宗遇的手机改了导航的目的地,直接导到她家小区,精确到楼栋,宗遇知道那个小区,有些年头了,就是位置好,离长春路不远,想到她家之前的西餐厅就开在长春路,八成这十年来没搬过家。 林凛告诉他:“小区没门禁,直接就能开进去。” 宗遇没绷住,嘴角直往上挑,心想没门禁好啊,这谁还能拦住他,低咳了一声,语气正经地问:“你爸妈都睡了吧,我帮你把行李搬上去再走。” 林凛想了想,后备箱一个行李箱、一个旅行包,还有后座的乐高树屋,虽然都不重,但她就两双手,还得爬楼梯,靠自己确实拿不上去,于是便没跟宗遇客气,礼貌道谢:“那麻烦你了。” 宗遇哼了一声,显然并不受用,林凛的手机这时响了。 起先宗遇还没想到是她爸爸,林凛把电话那头的人数落了一通,训狗似的,他哪儿能猜到是岳父大人啊,还在那儿听热闹。 挂断电话前,林凛告诉那头:“导航显示还二十多分钟到家楼下,那我提前五分钟给你打电话,你再下来。” 宗遇暗道不妙,间接接吻计划失败就算了,登堂入室也要泡汤,他岂不是要安详出局了? 他开车又快,进城后一路绿灯,街上连个鬼都没有,十五分钟就进了林凛家的小区,林凛也不瞎,渐近长春路的时候就给林父打电话,贴心叮嘱了两句:“你多穿点儿,外面冷。” 宗遇又给了一脚油门,总算抢在林父下楼前停稳了车,咧嘴和林凛说:“让你爸别下来了,我给你送上去。” 话音刚落,一楼的楼道照明灯亮了,单元门被推开,林凛叫了句“爸”。 她也暗自松口气,比起麻烦宗遇,她显然更愿意使唤自己亲爹。 林忠知道林凛是搭朋友的顺风车回来的,特地换上外衣外裤,没直接穿棉裤下来,第一眼自然不会注意司机,瞅着女儿笑得脸上挤出皱纹,“诶”了一声,回叫:“大闺女到家了!” 宗遇从小就通人情世故,并非在林凛面前出风头,没等林凛介绍,大高个子就凑到了林忠面前,先把“岳父”咽了下去,朗声叫道:“叔!” 林凛真想甩他个白眼,大半夜的,在她家楼下军训呢? 林忠虽然想让林凛赶紧上楼进家门,碍于礼貌还是没急着去拎东西,而是看向宗遇,小伙子长得人模人样的,林忠不禁眼前一亮,面色更加和气:“就是你捎盼盼回来的啊?太谢谢了,累坏了吧。” “多大点儿事儿,就半天的路,林凛还开了不少。”他应付这种场合那叫个游刃有余,立马自报家门,“叔,我姓宗,祖宗的宗,单名一个遇,您怎么叫都成。” “好,小宗,叔叔感谢你照顾我们盼盼,今儿太晚了,改天有空来家里吃饭……” 林凛眼皮直跳,许是累的,闻言连忙插话:“爸,我肯定会请他吃饭啊,你做饭口味淡,他不一定吃得惯。” “吃得惯,我不挑,叔你喝酒不?” “能喝点儿,酒量浅。” 第7节 “那正好,改明儿我带瓶好酒过来,尝尝您手艺,白的您行吧?” “行啊,那敢情好……” 林凛听着他俩在冷风中聊得有来有回的,满心无语,再次插话打断:“爸,你姑娘要困死了,你先把行李给我拿上去行不?” 林忠一向娇惯她,自然听她号令,应了一声就往后备箱走,宗遇还极有眼色地在林忠面前表现,拎个轻飘的箱子都要帮忙搭把手,嘴上还说着:“叔你慢点儿。” 林忠两手拎起行李,问林凛:“就这俩?” 林凛点头,催他先上楼,林忠知道她还有话和宗遇说,识趣地答应,又一步三回头地偷看,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提防。 等林忠进了单元门,林凛才跟宗遇说:“你别管我爸,他就爱嘚瑟自己那点儿厨艺,以前干伙夫的,你有时间和我说,我请你在外面吃。” 宗遇倚在后车门上,让她没法儿拿后座的乐高,他个子又高,脑袋都不用抬就能看到楼道灯一层层亮起来,同时云淡风轻地和林凛打趣儿:“我倒是想问你,你爸说的‘改天’是哪天啊?” 林凛看着他这副毫不遮掩的不要脸的样子,险些忍不住笑,勉强绷住了脸,把话题岔开:“真的挺晚了,你折腾一天,快回家休息吧,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她以为宗遇还会“刁难”她,不想他爽快地让开了位置,还帮她把后车门打开,让她顺利把乐高拿了出来。 林凛还有些难以置信,支吾着说:“那,我上楼了。” “嗯,天儿冷,回家暖和去吧。” 单元门锁也跟个摆设似的,林凛双手捧着乐高,却并非无法开门,手指一勾就行了,不想宗遇欺身压了过来,直接帮她把门打开,目送她上去。林凛有点儿不习惯他这么老实的样子,正打算回头看他一眼,人直接把门给带上了,还挺干脆。 半天下来,她确实是累了,懒得再去琢磨,宗遇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好琢磨的,还差一顿饭,请他吃完了了人情,今后也不会再有交集了。这么想着,林凛快速地倒腾脚步上楼,林母已经睡下了,想必早就为她铺好了床,她只想赶紧洗个漱钻进被窝睡觉。 宗遇依然倚在车旁,又在看楼道灯,和林忠上楼时一样,灯亮到三楼就不亮了,答案了然。他这才绕到驾驶位,上车后放下车窗,没急着开走,去掏兜里的烟,点上一支慢慢地抽。 那会儿林凛叫他上车抽烟,估计还以为他是洁癖的人,不肯在车里抽,其实他没那么讲究,车子总是要洗的,他几辆车都有车载烟灰缸,家里也没小孩儿,不在乎这些。只不过想着,车里空间密闭,开窗冷风一吹,别把她吹感冒了,不开窗的话,烟味儿又大,她肯定也不喜欢,所以肯定是不能在车上抽的。 领口有些挡住下巴,他把拉链拉下去一点儿,忽然意识到,他自己的大衣丢在后座,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摇粒绒外套,等等,是林凛的外套,他扑哧就笑了,忍不住琢磨,她是真忘了还是故意的。 故意的可能性也不小吧? 一支烟抽完,他还有点儿素质,转身找车载烟灰缸,眼睛扫到中控扶手箱,又是一愣——这小东西怎么也在他车上呢? 昏黄的灯光下,绿叶红果,巴掌大的小玩意,跟林凛似的,名字都一样。 宗遇笑意愈深,顿时确信,林凛绝对是故意的,故意在钓他。 回去路上他又是哼歌又是吹口哨,心情不要太好,可能顺道还想了下和林凛的孩子名字叫什么。 凌晨一点半进家门,车钥匙往鞋柜上一丢,衣服从门口脱到卧室,冲了个战斗澡,顺便刷牙,五分钟的工夫腰间围着浴巾走了出来,直接又去客厅找全身镜。 他在国外那几年没少去健身房,回国后先是在北京待了一年,才回到柳城,忙活开酒店的事儿,健身也就此耽搁了,不如早年勤快。盯着镜子里的身材,宗遇有点儿皱眉,显然不够满意,正寻思着健身还得日上日程,突然就打了个喷嚏,打断了他自恋的欣赏。 宗遇原地愣了两秒,本来在想药箱放在了哪儿,找点儿药吃,看到左臂上的文身,思绪立马就跑偏了。他左边的整个小臂是半个月前彻底纹满的,新加上的还没恢复好,去北京一趟他险些忘了这茬,自己糙点儿没关系,他显然还算在意手臂这片肌肤,转身又进了浴室,找出凡士林软膏涂上,随后立马倒上了床,早忘了吃药的事儿。 第二天中午,林凛被饭菜香唤醒,从床上坐起来,一眼瞥到挂在椅子上的那件羽绒服内胆,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宗遇说他姥姥也有这么一件。 她猛拍了下脑袋,险些发出尖叫,昨晚她实在是太困太累,借给宗遇穿的那件外套彻底忘在脑后了,现在满心后悔。 赶紧捞起手机看微信,确切地说是看宗遇有没有发消息过来,他自然一句话没说,死了似的。林凛不像他那么自作多情,想着他肯定也马虎,比她忘得还干净。 于是她慎重措辞,主动给宗遇发微信。 lynn:我刚睡醒,才想起来外套忘记拿了,你不用帮我洗,等我请你吃饭顺道带来就行。 lynn:你看你哪天有空? 消息发过去后她才放心,认为补救得非常及时,宋慈显然也已经醒了,发消息约她出去,说要给她接风洗尘,林凛对着屏幕露出轻松的笑容,一并回复。 lynn:我爸肯定在厨房做大餐呢,你吃了么?要不来我家蹭顿午饭,然后歇一会儿,咱俩出去搓澡去。 宋慈秒回了个ok的表情,林凛就起床洗漱了。 她饿了半宿,等不及宋慈到了,率先上了桌就开吃,林母郑家敏听说宋慈要来,板着脸打她动筷的手:“你等宋慈到了再吃不行?饿死鬼托生啊?” “是要饿死了,你跟她见外干什么,先让我吃几口。” 林忠也好脾气地帮腔:“宋慈又不是外人儿,你让姑娘先吃能咋的?咱俩谁也别吃,我陪你耗着。” 林凛在自己家里,豪爽得有些不讲礼貌,闻言依旧没停止动筷,连吃三块锅包肉后,一抬头发现父母一左一右,坐在那儿瞅着她。 依照她往常回家的架势,再判断父母的眼神,林凛知道,要开始盘问她了。 果不其然,郑家敏打头阵,试探开口:“你那个对象,和你一个公司的那个……” “早分了,五一回来你不是问过?没和好。” 郑家敏老神在在地“哦”了一声,林忠紧跟着开口和稀泥:“我姑娘条件这么好,追的人肯定不少,轮不到咱老两口操心。” “马上二十八了,处一个分一个,你不着急我着急。”郑家敏白了林忠一眼,又看向林凛,目光挂着殷切。 林凛一直听不得她说这些,抢在她开口之前反驳:“谁二十八了?我下个月才过二十六周岁的生日,你总给我加上两岁,我今年三十八,行吧?” 郑家敏不好糊弄,自顾往下说:“那北京是大城市,年轻人都没定性,男孩儿晚熟,更不靠谱儿,你这回回来,妈妈有几个朋友的儿子和你年纪差不多大,可不是让你相亲啊,咱家不搞相亲那一套,就见个面认识认识,多个朋友……” 林凛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以前她一直在北京,虽然放假时常回来,郑家敏催上几句,也不至于让她跟本地人相亲,这下她算是羊入虎口,怕是逃不掉了。家里又一向是郑家敏说了算,林忠半个不字都不敢说,她可谓是孤立无援。 “好说,先让我把饭吃了,今后日子长着,我可劲儿让您磋磨。” 东北话一出口,语气总没有普通话那么温柔,林忠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捅了她一下,林凛全当没感觉到,一门心思填饱肚子。 可郑家敏的招数显然还没用尽,和林忠短暂对视,又去围攻林凛:“昨儿晚上我先睡了,听你爸说,是个小伙子捎你回来的,那是你中学同学还是高中同学?” 林凛敷衍作答:“高中的。” “模样不错,家里条件怎么样?”她说完似乎意识到有点儿过于上赶着,连忙找补,“没别的意思,这不吃饭呢嘛,话赶话的,瞎唠。” “你见到了吗?就说模样不错。” “你爸见到了啊,别打岔。” “我爸看谁都觉得不错,审美不行。”林凛陈述事实。 郑家敏却觉得这话在寒碜自己,林忠审美不行,她算什么?语气顿时严肃了点儿,却也不够严肃:“怎么说话呢?现在想跟你聊几句都不行了是吧。” 林凛那一刻就是真的很想拿手机,质问宋慈怎么还不到,她需要被解救,在宋慈面前郑家敏也能收敛点儿。 眼看着家门没有响起的架势,林凛转了转眼珠,语气老实,实则半真半假地作答:“他啊,家里条件特别好,父母之前好像搞房地产,我们高中同学都听说过,燕江新区好些高层都是他家的,肯定不差钱。” 林凛顿了两秒,偷偷打量郑家敏复杂的表情,那表情让她心惊,想必又是担心齐大非偶,又是认真考量,总之很可怕。林凛继续往下说:“他模样确实不错,身高一米八七……点儿五,有车有房,和我同岁,目前单身。” 真的说完了,该说捕风捉影的了,于是她话锋一转,“但他这个人作风特别有问题,私生活不检点,高中早恋闹得全学校都知道,那会儿就换了不少女朋友,和女生开房什么的更别说了,坏事没少干,高中毕业后就不知道了,但肯定也胡闹。你知道他高一开学的时候,开辆保时捷来上学的,虽然就开了那么一次,但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尤其男生,你肯定知道,都乱着呢,咱们跟他扯什么关系呀,对吧?妈。” 林凛这么一席话下来,郑家敏的态度立马冷了,人也清醒了,甚至握着林凛的手抚摸,赞同地猛点头:“妈懂,妈就是担心你,离这种人远点儿。你也别怪妈妈,妈妈就是闲的,瞎打听几句,那谁知道他长得人模狗样的,玩儿这么花……行了,不说他,送你回来的人情咱请客吃顿饭还了,今后不跟他扯,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林忠也附和道:“我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白瞎长那么好看了。” 郑家敏瞪他一眼:“你又知道了,就你能耐,早上怎么跟我夸人家的,做顿饭工夫忘干净了?” 林凛顿时都有点儿负罪感了,干笑两声道:“就是长得帅才玩儿得花嘛……别说他了。” 宋慈到的时间正好,再多一秒林凛都撑不住了,一边敲门一边叫着,林忠犹带余惊地起身去开门,林凛确定关于宗遇的话题算是彻底了结,松一口气。 与此同时,宗遇在家里床上连打了五个喷嚏。 第10章 林凛和宋慈下午出门,柳城的气温比北京要低上个七八度,两人穿着臃肿的羽绒服,脖子上系条厚围巾,林凛还是被冷冽的空气冻得耳朵疼。 宋慈帮她把围巾往上拽了拽,尽量遮住耳朵,笑道:“我妈说要跟你妈去佟二堡看貂儿,她嚷着要买一件,嚷了两年了,到时候让你妈给你买个狐狸毛的耳包。” “多俗,我现在倒是能接受金子,看着顺眼了,貂绒还是过几年再说吧。” 两人打了辆车,前些日子的初雪积得挺厚,马路上倒是清理干净了,天儿又好,司机一路疾驰,林凛感受着车速,真是受不了,她就没见过开车稳当的东北男的,即便是林忠那种性格老实的,开了十几年车,也是这德行。 她又想起宗遇,连忙晃了晃脑袋,心道想他干什么,手却去掏兜里的手机,扫了一眼微信,还没回她,都下午三点多了,居然还没醒。 出租车停在温泉宫门口,牌匾富丽堂皇的,宋慈摊手介绍:“呐,咱柳城目前最上档次的洗浴中心,今儿保准给您伺候舒服了。” 林凛扑哧一笑:“温泉宫,华清池啊,今天我也当把杨贵妃。” 宋慈俏皮道:“得嘞,娘娘您请。” 两位女宾领了手牌进去,什么汗蒸、红酒搓、奶浴,全都安排上,彻底洗干净了身子换上统一的粉色浴衣,上二楼,又是头疗又是足疗的,林凛躺在那儿闭着眼,发出餍足的叹息,昏昏欲睡,跟宋慈感叹:“舒坦……” “楼上还有棋牌室,等下休息一会儿,打个八圈儿再回去?”宋慈提议道。 “你这在家呆了两年是不一样,真会享受啊。不过有人打麻将吗?凑不齐人吧。” “放心,我一嗓子就叫来人了。” “打两圈儿得了,八圈儿太累……” 按完摩后,两人先去自助区拿了些零食饮料,再到休息区找了个空位,打开电视随便放了个电影,老港片,国语配音,林凛把音量调低,听个动静,心知肚明和宋慈有说不完的事儿要聊,看不进去电影。 宋慈双颊塞得跟仓鼠似的,自然要打听她这一路和宗遇一起回来的经历,林凛草草带过,听起来毫无异样,就像在叫车软件上打了个顺风车似的,对宗遇的态度比顺风车司机还冷漠。 “什么啊。”宋慈显然失望,“就没发生点儿什么?孤男寡女,开了半天的车,高速公路上就你俩,那可不干柴烈火……” 林凛无语:“高速公路我家开的,还就我俩?什么干柴烈火,我俩在高速上就抱着亲啊?你言情小说不要看太多。” 宋慈略微正色,凑近林凛,神秘兮兮的:“其实我高中的时候就寻思过,感觉宗遇对你有意思,”她看着林凛立马要反驳,连忙补充,“你听我说完,他肯定是什么都没做,也没追你,但你记不记得,他那时候总被罚站,站着站着就站到咱们班门口了,还有放学之后,轮到你做值日,我不是等你嘛,每回都能见到他,他怎么就那么爱在咱们班门口站着呢?还正好都是你值日的日子……” 林凛毫无波动,钝刀子戳破她脑子里的粉红泡泡:“首先,他那么不服管的性格,走廊那么长,我敢说每块地砖他都站过,不光咱们班门口,两个班中间就隔了个一个班,你当然总看到他罚站啊。其次,你忘了咱们班那个男生,个子挺高,但特别特别瘦,叫什么来着,刘舟一?他总跟在宗遇屁股后面转,我记得值日表他就是跟我一个组的,怎么就不是等他呢?每次他们那帮混子都是一起走的。还有啊,你忘了咱们班有个女生,追过宗遇,可能俩人还在一起过,怎么就扯我身上了。” “刘一舟,我之前还在北京碰到过他,说了几句话,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林凛对绝大部分的高中同学都没兴趣,闻言耸了耸肩,满不在意的样子:“就是他。每次收作业都要跟我耍贱,借别人的抄。” 宋慈对刘一舟的印象显然比林凛要深,学着刘一舟贱嗖嗖的语气往她身上蹭:“女神,女神——求你了,让我抄一下吧,三分钟就好……” “你可闭嘴吧。”林凛白了她一眼,顺道把话题岔过去,“你捡的那只猫呢?怎么样了?” “体重已经翻了一倍,长势喜人,前几天刚带去打了疫苗。” 林凛对养猫养狗一窍不通,接道:“打完疫苗就没事了?不会传染给人什么疾病吧?” “哪就那么容易传染,疫苗好几针呢,算着日子,还得去打的。”说起去宠物医院打疫苗,宋慈猛拍大腿,想起一茬,“我正要跟你说呢,你猜我在宠物医院遇到谁了?” 林凛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不会又是宗遇吧,寻思了两秒才否定了这个想法,宗遇一看就不是会养宠物的人,况且如果真的是宗遇,宋慈不可能憋到现在才说。她怔了好一会儿,才问宋慈:“遇到谁了?” “跟我一个幼儿园大班的男生!” “……”林凛这回的沉默是因为无语,敷衍地笑了两声,“哈,真巧,幼儿园的男同学你还记得。” “我揍过他,能不记得吗?” “你这么点儿的小豆子,还有那么威武的经历呢。” 第8节 “去你的。” 宋慈一直自称身高一米六,林凛对此持怀疑态度,又长了一张幼态的脸,皮肤白白净净的,常年留着短发,夏天偶尔穿穿jk,冬天偶尔穿穿汉服,衣柜里有不下十条背带裤,说是永葆青春也不为过。 夸张到什么程度呢,去年年初春节期间,林凛脑子一热烫了个大波浪卷发,多少有些增加年龄感,有次和宋慈一起出门,又化了个浓点儿的妆,买东西付钱的时候,宋慈人来疯,大声说了句:“妈,你快付钱呀。”她和收银员同时表演瞳孔地震,在宋慈的拉扯中惊魂未定地扫码付钱,收银员反复打量了她俩好几眼,憋了半天,扭头跟宋慈夸奖林凛:“我还以为姐俩儿呢,你妈保养得真好。” 那收银员显然是信了。林凛气了好几天,宋慈就笑了多少天,她也很快就把头发拉直了,再跟宋慈出去,几乎不化妆,反正肯定不化浓妆,惹不起这个气。 宋慈显然也想起这回事儿了,缺德地笑,干了最后一口冰可乐,给她讲起这个幼儿园的男同学:“我以前就问过我妈,我小时候有没有什么青梅竹马,我妈说没有,我怎么就把他给忘了呢。那会儿我俩互相起外号,我叫他‘大水泽’,他叫我‘糖屎’……” 林凛忍不住发问:“为什么是‘糖屎’?” “因为我叫宋慈,唐诗宋词,所以是‘糖屎’。” “这个外号很适合你诶……” “呸,你怎么不问他为什么叫‘大水泽’。” “哦,为什么?” “因为他都读幼儿园大班了,午睡的时候还发大水,尿床,老师悄悄收拾,被我看到了,全班就都知道了。” “幼儿园大班就不能尿床了吗?小孩儿尿床挺正常的吧。” 宋慈自豪地说:“我就不尿了啊,你还帮他说话!” 眼下都是快奔三的人了,说起幼儿园的事,实在是幼稚,林凛无奈地问:“为什么你俩要互相起外号?意思确实都不好听。” “好像是六一儿童节,老师给我们全班拍照,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玩具。” 林凛点头:“我在你家相册上好像看到过。” “就是那张。我要拿我总玩儿的一个红色布娃娃,他先拿走了,他一个男生,抢女生玩儿的洋娃娃干嘛?” “话不能这么说。”林凛打着哈哈,“现在不像以前了啊,男生可以玩洋娃娃,女生也可以喜欢奥特曼,你怎么这么狭隘。” “那我读幼儿园也不是现在呀,那是二十年前,我肯定不答应,我俩抢了起来,老师当然帮我,可他就是不给,我就把他打了,那会儿我和他差不多高,说不定比他还高点儿。” 林凛忍笑:“那现在呢……” 宋慈想到顺利窜到一米八以上的成熟男人,扁嘴命令林凛:“闭嘴。” 林凛猜到答案,笑出了声:“没事,你跳起来一样能揍他。” “他现在还戴眼镜,长得跟斯文败类似的,肯定一肚子坏水。” “他在宠物医院工作?” “对啊,我怀疑那医院就是他开的,他办公室最大,墙上不少锦旗也都是点名感谢他的,完蛋了,你说他不会虐待我的猫吧?” 林凛给她吃定心丸:“不至于,小猫是无辜的,不行你换个医院呗。” “那是离我家最近的、规模也还不错的医院。” “那你现在讨好他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宋慈瘫倒下去,像个尸体似的平躺着,陈述道,“因为我没认出来他,是他先认出我的。” 大概半个月前,宋慈家院子里挤进来一只小流浪猫,估摸着体重两斤都不到,牙还没长齐。她之前在北京养过一只猫,生病死了,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养猫了,喂了那只流浪猫一周左右,有点儿心软。 正赶上东北开始大幅度降温,初雪说来就来,下了半天,她就彻底忍不住了,把瑟瑟发抖的小猫找到,抱回家了。家里就她和妈妈两个人,住一栋二百来平的小别墅,房子是她买的,所以也没和妈妈商量。 她妈宋萍还算有爱心,但看着脏兮兮的小流浪猫还是满脸嫌弃,哇哇乱叫,吼着让她赶紧送医院检查检查,确定没病了再带回来。她抱着猫,像被赶出了家门,费老大劲才叫到一辆出租车,导航找到个离家最近的宠物医院。 下雪的缘故,医院里静悄悄的,她先在一楼前台登记,前台让她上二楼找医生。到了二楼,她扫了一圈都没见到人,只有几个住院的病猫病狗,在阴天的室内也分外沉默。 “你好?” 她朗声一叫,最大的那间诊室才发出点儿动静,一个人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显然在午睡,被叫醒后伸了伸懒腰,腿脚像不好使似的,磨磨唧唧地起身,应道:“什么毛病?” 这话听着就不顺耳,像在骂她。宋慈快速打量了一下那人,看穿着确实是宠物医生,只不过头发睡得有点乱,眼睛微微眯着,看起来年纪又不大,工龄一定不长,下意识就觉得不靠谱。 他从桌子上先抓起口罩戴上,又杵在原地愣了几秒,不知道在想什么,才出来迎向宋慈, 眯眼瞥她怀里那一坨,了然道:“捡的猫啊。” 宋慈答道:“嗯,刚捡的,想做个检查,看看有没有毛病。” 他走到宋慈面前停下,宋慈以为他在看猫,猛然抬头才发现,他在看她,她顿时更觉得这医生不靠谱,把猫往他怀里塞:“你看看。” 他没急着接,先按了一泵免洗洗手液,洗干净了手才把猫抓了过来,给她讲了下体检套餐:“那我给它做个幼猫的基础体检,包括皮肤、粪便,腹部心脏什么的触诊、听诊,然后就是血常规,还有猫瘟弓形虫这些,就够了。价格是一百五,能接受吗?” “行。”宋慈答应得很爽快,顺便提出请求,“我粗略看了一眼,它耳朵里挺脏的,能麻烦你帮忙处理一下吗?” 他答应得也爽快:“行。我先给它量个体重。” 于是宋慈就杵在一旁,全然没有搭把手的机会,看他动作熟练地把小猫翻来覆去检查一通,正因动作熟练,总感觉手法有点儿粗糙,宋慈忍不住皱眉,几次开口想要提醒他别把猫弄疼了。 这时有个女护士从外面回来,匆匆上楼,他头也不抬,朗声使唤人:“小雨,那个输液的狗你去看看,我好像听到机器叫了。” 那位小雨应了一声,他又接道:“然后你帮我找下眼镜,中午做完手术忘记放哪儿了。” 小雨显然没少帮他找眼镜,直接进手术室,很快拿着眼镜出来,递给他:“赶紧戴上,别给人看岔了。” 宋慈就在那儿静静地看着,看他把眼镜戴上,虽然口罩遮挡着脸,但明显还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于是宋慈更加认真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虽然她不懂宠物体检,只是实在不放心这个睡神医生。 抽完血后就是粪便检查,他扭头看了一眼小雨,见小雨把输液的狗处理完了,招手叫她:“粪检,你来。” 小雨摆手推拒:“不行,粪检我总弄不好,这猫太小了,我别把它捅疼了。” 他闻言轻笑了一声,也没强迫,轻描淡写地说:“那你总得练吧?有什么难的,过来看着。” 小雨过来轻轻按着小猫的上半身,宋慈看着他手里那根挺长的棉棒,提前替小猫疼了起来,心想捅进肛门总是要叫的吧。 可他不过抚摸了两下小猫的屁股,随手提起尾巴,棉棒就像滑进去似的,小猫想必还没来得及叫,棉棒又在里面滑了两下,慢慢抽了出来,就完事了。他把棉棒直接递给小雨:“查去吧,然后给客人建个档,我可真困,还得补觉。” 小雨拿着棉棒去做检查,宋慈则重新抱起害怕的小猫,他本来转身就要走,迟钝地意识到小雨也走了,还是得他跟宋慈交代,原地转了一圈,一边伸手抓凌乱的头发,一边跟她说:“你随便找地儿坐会儿,等结果,半个小时吧。” 宋慈“哦”了一声,就看着他回到自己的诊室,随手丢开眼镜,重新躺回了沙发…… 半个小时后,小雨进诊室送打印好的报告,他躺在那儿扫了一遍,才起身去找宋慈,告诉她:“都挺好的,啥事没有。” 宋慈有些焦急,不免抢白道:“那现在能给它驱虫吗?我妈爱干净,怕它脏。” “先带回去,观察个一周,注意它进食排便还有精神状态正常不,七天后再来驱虫。身上是有点儿埋汰,用干毛巾擦,别洗澡,让它自己舔吧。” 宋慈本来还想再争取一下,想着驱过虫能放心些,可他显然已经做了决定,甚至有点没礼貌,不知道是不是对所有的宠主都这样,话说完了,转身就走,又去躺着。 一周后,也就是四天前,宋慈按时带着猫去了医院。她当然想过换一家医院,但一个是考虑到离家近,再者说,他那间医院规模虽不算大,也不算小,肯定不会只有他一个医生,那天是下大雪,医院里没剩下几个人,这回天已经放晴,她就算赌一把,势必要换个医生。 老天爷肯定是听到她的祈求了,迎接她的是个温柔的女医生,年纪也较长些,看病嘛,难免觉得年纪大的医生资历更深。 听闻她带宠物来驱虫,医生简单询问了几句小猫的状况,又看了看它的精神头,便叫护士来做,那会儿医院里人确实不少,偶尔能听到看病的猫狗发出哀叫。 宋慈不过接了个电话的工夫,林凛打来的,听闻她定下归期,心情更好,驱虫也很快就结束了。护士查看了下档案,又让她一周后再来打疫苗,可这次却顺耳得多,总比那个态度冷淡、总爱躺着的人强。 她笑呵呵地和护士道别,下楼付钱,前台的姐姐也温柔,她这回发现了,整个医院的医护人员都是红花,就他一片绿叶。前台还和她聊了几句,问道:“这回起好名字了呀。” 上次来得仓促,她还没给猫取名,建档也不过留了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这次才添上。宋慈笑着答话:“我想了一周呢。” 就在这时,她听到后面渐近的脚步声,随便转头看过去,发现正是那片绿叶,他没在楼上看诊,自然也没戴口罩,眼镜挂在领口,还是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宋慈看着真想揍他。 可他跟她对视,却笑了,挑着嘴角,笑得还挺含蓄。 宋慈立马收起恶念,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回之一笑,主动搭话:“是你呀,我今天带猫来驱虫。” 他的笑立马就收了回去,表情变得疏离,宋慈还以为他忘了自己,傻傻地补充:“我捡了个流浪猫,上周来做检查,你不记得我了?” 他的脸色变得极快,听了宋慈的话竟有些复杂,像是在忍笑,又像仇视她,冷淡作答:“忘了。” 那一瞬间宋慈笃定地认为他说的是假话,或许因为看出他在忍笑。 这时楼上传来呼唤声,听声音是那个温柔的女医生,叫道:“余泽!赶紧上来,磨蹭什么呢?” 他最后留给宋慈一抹冷笑,转身戴上眼镜,匆匆上楼。 宋慈则杵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打车回家的路上她都难以置信,甚至怀疑自己听错,或是重名,打开点评app搜索医院的名字,很容易就能找到宠主送锦旗的评价,她知道楼上有一面墙上挂着不少锦旗,只是上次担心着小猫,无心细看,这次又来去匆匆,也没注意,看到评价赠送锦旗的图片,她悬着心是彻底死了。 锦旗上赫然写着:赠余泽院长,医术精湛,救我狗命。 评价还大肆夸赞了一番余泽是如何的尽职尽责、温柔体贴、耐心十足,她算是知道了,他对别的宠主一定十分礼貌客气,只是故意怠慢她,她也不配让他温柔对待而已。 幼儿园打他那顿真是打轻了。 宋慈躺在休息区的榻榻米上愁得直打滚儿,一会儿又掏出手机搜索家附近的宠物医院,似乎打算给自家小猫“转院”,林凛听完这些事儿,却觉得有意思:“你不是一直想要个青梅竹马?从天而降的竹马来了。” “他算个屁竹马,谁家竹马就一起念个幼儿园大班,我可是二十年没见过他。” 林凛也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扫一眼微信,见宗遇还没回复,很快放下了,回宋慈道:“这不妥妥的小说情节?你赶紧写一个,不是灵感枯竭两年了吗?他就是来给你送灵感的。” 宋慈还在北京工作时,利用闲暇时间在网上连载小说,许是她运气不错,写完后很快就顺利出版,并且卖给了影视公司,赚了一笔大钱。于是她选择返回老家,几乎花光了版权费,给她们漂泊多年的娘俩购置了一套小别墅,柳城的小型别墅价格本就不算贵,虽然她买了之后房价就一直在跌。 她本想回家安心写作,手头剩些存款也足够在柳城坐吃山空个几年,更何况宋萍也有工作赚取家用。只是没想到,她的写作事业开始即巅峰,这两年也有连载新的小说,却一本都没写完,想要通缉她的读者绝对不少。 宋慈声称她的自我介绍是:二十多岁的无业游民,都幻想自己是个作家。 如今林凛也成了无业游民,想起这句话来觉得有些好笑。 宋慈还在那儿唉声叹气,林凛没再继续写作的话题,问她:“说点儿轻松的,你家猫叫什么名字?” “富贵儿。” “……”林凛拍拍屁股起身,“还是打麻将去吧。” 宋慈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两人直奔棋牌室。 棋牌室倒是有十几个人,不算吵闹,有两伙在打扑克牌,还开了一桌麻将,想必都是认识的,她和宋慈俩人,斗地主都打不了,更别说还得找俩人打麻将了。 这几年流行mbti人格测试,她和宋慈都测过,宋慈能在大庭广众下叫她“妈”,自然是e人,她也是e人,只不过没有宋慈比例差距那么大,何况有句话说,东北不养i人。 但宋慈实在是太吓人了,她一看棋牌室抓不到麻将搭子,转身出了门,朝着休息区就叫了一嗓子:“有没有打麻将的啊?二缺二!” 休息区的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林凛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下意识居然又想起宗遇,绝不是想念他,只是觉得,他和宋慈是志同道合之人,她真豁不出去这个脸。 而且她自有一番解释,她确实一直在想宗遇,因为惦记着要请他吃饭这一茬,对于她来说像个任务,希望尽早解决。尤其宗遇今天实在是奇怪,竟然一直没回复她的消息,难不成是饭都不吃了,就此分道扬镳?够痛快。 很快,人群中有个女生举起了手,回应宋慈:“我这正好俩人!” 宋慈赶紧招手叫人过来。 那是一对情侣,和她们俩年纪相仿,坐上麻将桌后聊了几句发现,竟然还是和她们一个中学的学妹,小她们一届,也都是闯荡的人,并不内向。 洗浴中心的棋牌室自然禁止赌钱,每桌都准备了贴脸上的纸条,林凛没想到,萍水相逢,倒还真玩儿到一起去了,气氛融洽,笑声此起彼伏。 四人打了两圈麻将都觉得有点儿饿,又一起去吃自助晚餐,吃饱了回来继续打,不知道打了多久,肯定是深夜了,脸上都贴了不少纸条,看着对方就要发笑。 笑声覆盖了手机发出的微信消息提示音,林凛的手机放在一旁,有几个小时没看,直到传来语音邀请的铃声,林凛知道绝不是父母,她和宋慈出门之前就说过了,要晚些回家。 第9节 铃声响了一会儿,正当林凛拿起手机打算接听的时候,铃声停止,她慢腾腾地打开手机,发现是宗遇,无人应答的语音邀请上面还有一条语音消息,林凛一看时间,两个小时前发来的,那时她正在享用晚餐,和宋慈还有新认识的朋友谈天说地,笑语连连。 因为还在打牌,她就没把语音转换成文字,直接点开把手机拿到耳边听,就这么一念之仁,她听到宗遇的声音就后悔了。 “我发烧了,烧了一天才退,你那个退烧药怎么一点儿用都没有,昨天半夜我就觉得冷,脑袋疼,现在还有点儿低烧,躺床上不想动,真没法儿出门。你现在干嘛呢?眼巴巴等着跟我吃饭?” 二十多秒的语音,林凛听得双颊越来越烫,明明他说的不是什么调情的话,但那个声音实在是犯规了,比昨天听着还要沙哑,想必离手机话筒特别近,像在她耳边低语,又有点儿撒娇,说话就说话,还要哼唧两声。 林凛毫不怀疑他烧了一整天,都烧出气泡音了,不,他不是发烧,而是发骚。 第11章 宋慈坐她对家,见她听完语音,满脸嫌弃地把手机丢了回去,好奇问道:“谁啊?蒋佑文?” “不是。” 小情侣中的男生坐她上家,慢悠悠地丢出张牌,提醒她:“抓牌了。” 林凛麻将打得不错,可能因为她从小数学就好,本来局势尽在掌控,被宗遇这么搔首弄姿地一搅和,别提什么算牌,她脑子都空了,随手丢出去张二饼。那么明显的三张二饼挨着放,她打出去的还是正中间的,丢出去就后悔了,真是招臭棋。 正好给下家放了个炮,打了一晚上,那女生就没从林凛手里吃到什么好牌,见状连忙把牌一撂,笑道:“我胡了。” 林凛也把自己那手好牌一推,三人扯脖子瞅了瞅,女生笑眯了眼,忍不住问:“蒋佑文是谁啊?姐你直接自爆了啊,这么好的牌。” 东北人大多性情坦率,想什么就直说,林凛知道她并非故意打探人隐私,何况也不算什么隐私,没等开口宋慈已经说了答案:“她前男友。” 林凛补充道:“他是前男友,但不是因为他。” 小情侣都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显然表示怀疑,但也礼貌地并不刨根问底。 自动麻将机洗牌快,很快又开了一局,林凛用余光瞥了一眼烫手的手机,心道,再让他烧一会儿吧,晾着他是为他好,让他降降温。她不算久经情场,但也不是愣头青,看得出来他在故意撩拨她,才不能上套。 没想到宗遇就是个瘟神,林凛确信,过年家里打麻将,他绝对是手气最臭的那个,臭得离这么远都能传染她。她连着点了好几把的炮,更是雨露均沾,三个牌搭子都照拂了一遍,宋慈知道她打麻将的水平,还以为她是故意的,每把都凑过来看她的牌,难以置信:“真臭啊这牌,你咋了,手气用完了?” “撞上瘟神了,我应得的。” 强劲的对手一败涂地,三人打得也无趣,林凛一双臭手,自然也不享受,再看一眼时间,都凌晨一点多了,休息区渐渐恢复安静,留宿的宾客开始睡觉。 四人都是本地人,宋慈打算去林凛家借宿一宿,问了那对小情侣的住址,不顺路,四人就在温泉宫门口分道扬镳了,分手时还互相加了微信。 林凛这一天过得倒是舒坦,宗遇在床上躺了一天,得生了半天的气。 林凛的消息发完半个小时左右他就醒了,脑袋嗡嗡作响,是真疼,看到她礼貌疏离的请客邀请更疼,丢在一边没理会,而是给宗俊霞打了个电话,要死要活地叫:“妈,你儿子要死家里了,你想着过来收拾啊,我这脑门烧得要着火了……” 宗俊霞自然把他骂了一顿,挂了电话。 不到一个小时,诊所的医生带着吊瓶上门,一量体温,都烧到三十九度以上了,连忙把针给他扎上,吊瓶挂在衣帽架上正好。他算了下吊瓶打完的大概时间,又问余泽今天几点下班,瞧着时间够,就让医生回去了。 宗俊霞还算是亲妈,午饭是让酒店的人给他送来的,清粥小菜,养病必备,他也没吃几口,继续躺床上瘫着,顺便把林凛的朋友圈看了一遍,发现有关她前公司新品的那几条广告都不见了,不知道是删了还是隐藏了。 他左等右等,也等不到林凛的新消息,当时还没意识到自己拥有了更加磁性的嗓音,特别适合勾引人,括号,不说东北话版。他左思右想,仰头看到挂在衣帽架上的吊瓶,心思一动,拍了张照发朋友圈,仅林凛可见。 然后直到天黑,他就一直等着朋友圈的动静,还真什么都没等到,他怀疑林凛瞎了。 虽说他不是因为去北京才得病的,可他好歹拖着孱弱的病躯把林凛送回了家,心想这个女人真是铁石心肠,对此就能做到无动于衷,哪怕是句礼貌地关切都没有,素质也不行。 林凛那时正忙着享受,哪里知道被宗遇批斗个彻底,宗遇最后断定,林凛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实在是太坏了。 直到余泽下班回家,顺便给他带了晚饭,上门来帮他拔针,他问余泽给自己带的什么,还是逃不开粥,可他明明闻到了火锅味儿,还是红油汤底,余泽缺德地说:“那是我吃的啊,正好在你这儿吃火锅,省得我家都是味儿。” 宗遇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躺在床上像要病死的老头,面对自己不孝的儿子。 余泽何等人也,和他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被他骂爽了,立在门口笑着说:“你别说,你这病入膏肓了,嗓音真是……迷人,陆总儿,赶紧起来,开上你的保时捷,上外面浪一圈儿啊。” 他那辆保时捷是第一辆车,年轻不懂事,高调得像个二愣子,早就卖了。知道余泽是在故意埋汰人,宗遇一句“滚犊子”送他去餐厅吃火锅,还得大声叮嘱一句:“你他妈吃完给我收拾干净了。” 但余泽的话倒是提醒了他,说干就干,他立马打开手机给林凛发语音,不就是撒娇卖惨,他挺熟练的。语音发过去后,他就像钓鱼撒了个饵,静静地等待鱼儿上钩。 可钓鱼佬总是要颗粒无收的。 那条语音石沉大海,两个小时过去,林凛半点儿动静都没有,他急了,打语音过去,没人接,他心态崩了,手机一扔,有点儿想寻死。 然后他就昏睡了一个小时,醒来已经凌晨一点了,余泽想必见他睡着,也下楼回自己家了。 宗遇一直觉得自己也算半个情场老手,面对林凛就变愣头青了,撒泼打滚,死皮赖脸,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她不理他,那他就主动贴上去呗,这有什么。 正对着聊天框寻思是给她发文字还是发语音,他随手点开她头像,发现资料页显示了新的朋友圈照片,宗遇一愣,打开朋友圈,气个半死。 她不回他消息,却发朋友圈,太坏了。 那是张四个人的合照,都穿着洗浴中心的粉蓝浴衣,三女一男,脸上贴着彩色的纸条,中间是麻将桌。好家伙,这是去洗浴中心泡了半天,脸上灿烂的笑容他昨天半天也没见到过。他竟然还觍个脸问她是不是在眼巴巴地等着跟他吃饭,她不要太潇洒,可能连他叫什么都忘光了。 于是他脑子一热,根本没措辞,就给林凛发语音,他说:“林凛你太坏了,你这个人真的太坏了,”坏得他不止心痒,浑身都痒,文身更痒,“我在这儿病了一天,你说要请客谢我,我不用你请,你好歹礼貌关心我一句,亏我自己病倒了,还担心你不好意思,差点儿穿衣服出门,寻思哪怕零下三十度我也得跟你吃这顿饭,省得你愧疚欠我个人情……” 林凛那会儿正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深夜安静,她怕旁边的宋慈听到,自己也不是很想听他那副动静,于是把语音转换成文字看了,接着打开天气app,看了一眼此刻的温度,哪里就零下三十度了。他语气夸张,她的回复也撒了个谎。 lynn:我在洗浴中心待了半天,手机放衣柜里了,才看到,抱歉。你退烧了吗? 宗遇心想这还差不多,又发了条语音:“还行,没死,死之前也惦记着你那顿饭呢。” 林凛从未这么感谢过语音转文字的功能,不听他的声音果然好多了,而转换出来的文字则显得他说的话很欠揍,让林凛更没什么愧疚之情,想他一定活得好好的。 她随口问宋慈:“柳城有什么上档次的江浙菜吗?” 她想着江浙菜口味清淡,宋慈却泼了盆冷水:“我浙江朋友自己都不乐意去江浙菜馆,他们本地的也就那样,你还想在东北找?四位数吃一顿,当冤大头啊。” 林凛又问:“那粤菜呢?” “你要请人吃饭?在东北开粤菜馆子,比你家西餐厅黄得还快,没有。” 林凛两个想法都被堵了回去,实在想不到能请宗遇吃什么,只能问他,他说吃什么就吃什么。 lynn: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请你吃。 z:我现在就想吃黄桃罐头,生病吃什么嘴里都没味儿,你不得带俩果篮来看看我啊? 他这回倒是没再发语音,而是一条文字,林凛看得无语凝噎,心想她哪儿敢上他家去看他啊,怕是个“粘包赖”,甩都甩不掉。 她犹豫了五分钟,出租车停在家楼下,和宋慈一起上楼,进家门脱了外套才想到说辞,父母都睡了,她们悄声回到林凛的房间,林凛才回复宗遇。 lynn:明早我叫个外卖,给你送黄桃罐头和果篮,你把地址和手机号发给我。 她还想说,饭还是会请宗遇吃的,一码归一码,没等发过去,宗遇已经回复了。 z:你就这点儿诚心?我发烧,不是手脚断了,自己还不会叫外卖啊? 林凛把手机一摔,心里骂了他几句,确定他就是个“粘包赖”,跟高中时一样混蛋,一般人制服不了。 宋慈已经换上她的睡衣,见她把看了一路的手机丢了,打听道:“谁啊?大半夜的,一直给你发消息。” 林凛沉默几秒,语气恼火,答她:“一病号儿。” “病号儿去医院啊,找你看上病了?” “谁知道,找死吧。” 那厢宗遇见她迟迟不回复,等得闹心,忽然想起那盆小东西,猛地从床上跳起来,走到门口鞋柜前,发现有几片叶子居然黄了。他没敢放车里,怕冻着了,带回家后感觉土面有些干,就加了点儿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看着也有点蔫儿。 他把盆栽拿到卧室,放在床头柜上,拍了张照给林凛发过去。 z:叶子怎么黄了?不会被我整死了吧,你赶紧接回去,我伺候不了这玩意。 林凛觉得他更想整死的是她,摸不到她就拿盆栽撒气,她也才想起来,盆栽居然也忘了,那天实在是太晚,困得都迷糊了。 对着手机屏幕深呼吸了好几下,林凛认清局势,他把盆栽当人质,赎金是黄桃罐头和两个果篮,她就走这么一遭,顺道把自己那件外套拿回去,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于是她冷淡地回过去两个字。 lynn:地址。 宗遇在床上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爽快发过去个定位,顺便补充上具体的门牌号。 z:1501,我这一层两户,东边的。 z:果篮就不要了,我不爱吃水果。 lynn:黄桃罐头不是水果做的? z:那不一样,吃了病才能好,凑合吃吧。 z:也别买别的啊,没跟你客气,家里什么都不缺。 z:几点来啊? z:睡着了? z:你行,睡挺快。 林凛确实很快就关灯上床了,但也没睡那么快,宗遇的消息都看到了,只是没回。 后半夜的时候她起来去了趟洗手间,开着手机的手电筒照亮,从洗手间出来,又到客厅坐下喝了口水。周围静悄悄的,她忽然想起打麻将时听宗遇那条语音,耳朵又有点热,也是贱的,手不听使唤,打开微信往上翻,把他那两条没听的语音给听了。 她只是想确定一下,不是自己鬼迷心窍,猪油蒙了心,听完之后得出结论,沙哑的嗓音是挺好听的,并非她发花痴。 人啊,深夜里总是容易寂寞。 第12章 第二天又是中午起床,宋慈独自回家继续她艰难的写作大业,临走前还和林凛说,下月初要去给富贵儿打第二针疫苗,叫林凛陪她一起去,林凛自然不会拒绝,让她记得提前一天再说一声,宋慈就打个车回去了。 林凛洗完漱本来想化个妆,又一想,上坟化什么妆,恨不得脸色惨白地去才好,于是涂了个水乳就完事了,只是可惜昨天洗了头,头发还不够油。 林忠中午特地回来给她做的午饭,吃完见她要出门,随口问了句:“上哪儿去呀?宋慈不是才走,还找她去?” 她的交友圈实在是简单,父母能记住名字的也就一个宋慈。 林凛哪儿敢跟林忠说要去探病宗遇,林忠即便再老实怕是也得抄把菜刀给她护法,她就随便应付了句:“有点事儿出去一下。” 林忠又问她回不回来吃晚饭,说要炖酸菜,林凛虽然是东北人,对酸菜却并不感冒,更爱吃里面的粉条,但即便再不喜欢酸菜,她也总不可能留在宗遇那儿吃晚饭,回林忠道:“回来,我马上就回来。” 林忠没再多问,林凛就怀着上坟的心情打车,告诉司机去春山城。 宗遇说让她别买果篮,她乐得省钱,黄桃罐头哪个超市没有,她在小区门口下车,就在小区把门那家超市买的黄桃罐头,仅存的善良是买了真心牌的,并非因为她缺乏真心,只是她觉得真心的黄桃罐头最好吃。 大瓶的才二十块钱,她先拿了两个,感觉有点儿便宜,就说在山海关休息区加油的油钱也不止这些,于是她叫老板过来,直接搬了十瓶,心想宗遇不撑死也得齁死,把他接下来五年生病的黄桃罐头都备足,她简直不要太善良。 老板用最大的塑料袋装,又多套了两个袋子,怕袋子破了,热心搭话:“这么爱吃啊,买这么些屯着。” 林凛回道:“给病人送的。” 第10节 老板还以为她是小区的业主,要去医院探病:“住院了啊?也不能多吃,放屋里暖和暖和的,不然你一路带过去,冻得拔牙。” 林凛懒得解释,“嗯”了一声,低声接了句:“病入膏肓了。” 十瓶罐头很重,走十几步到小区门口,托宗遇的福,林凛在柳城也算是见到有穿着制服的门卫把守的小区了,大门紧锁,她敲了敲保安室的窗户,门卫开窗后就开始盘问她:“来找人啊?” 林凛点头。 门卫又问:“业主知道吗?楼栋和门牌号多少?” “知道,9栋1501。” 门卫推过去个本子:“登下记,写真实信息啊,每条都得填,落了不能让你进。” 林凛把罐头放在脚边,认真填写登记表,本就缺乏的耐心没等进小区就要告罄了。那门卫则趁着她填写信息的工夫打电话,听到他叫那边“宗先生”,林凛都惊了,觉得他们小区真是要死,老鼠进去恐怕都费劲。 宗遇几乎没带朋友回过家,有什么事也都是去酒店找他,他自己也不知道小区门口防范那么严,听到电话那头说:“门口有位林女士要来拜访您……” 他都在心里骂脏话了,想说拜访个屁,那么大个媳妇儿就被堵门口了,他等得急死,赶紧将对方打断:“你让人进来啊,别废话了,你们物业就这么干的,你等着,我明儿就找李长贵唠唠……” 李长贵是小区的开发商,经常和宗俊霞一起喝酒,宗遇见了面也得叫声李叔。 林凛听不清电话里面在说什么,只看出来宗遇可真话多,和门卫都能聊上几句。 挂断电话后,门卫没再废话,爽快开了小门让林凛进去,林凛拎着十瓶罐头锻炼肱二头肌,感觉自己跟西天取经似的,小区绿化做得过于好,那叫个乱花渐欲迷人眼,隆冬时节没有花,全是枯枝,她左拐右拐才找到宗遇所在的楼栋,坐在楼下的休息椅上歇了能有十分钟,也算做一番要应付宗遇的心理准备。 宗遇在家则感觉火烧火焰山了,他昨天半夜退了烧,精神就好了大半,挂了电话后在客厅刷了几百步,走得眼冒金星,猛地一看镜子才发现自己还光着膀子,就穿了条睡裤。家里就他自己住,也就余泽没事过来,宗俊霞都不爱来找他,他没有穿上衣的习惯,成套的睡衣总找不到上半件。 在衣帽间翻了半天总算掏出一件衬衫款的睡衣,和裤子也不是一套,只能凑合穿,他又对着镜子犹豫了下,领口那两颗扣子开还是不开…… 总之过了得有半个小时,对他来说可能半天都过去了,还是没人按门铃,他想着电梯也不用刷卡啊,难不成进了小区还迷路了? 殊不知林凛跟个外卖员聊了起来。 她坐在楼下歇脚,正好有个外卖员来宗遇这栋楼送外卖,下来后站在电动车旁抽烟。林凛就跟他搭话,问道:“哥,他们小区挺难进的吧?” 外卖员咧嘴一笑:“不难进啊,打声招呼就让进了,外卖员管得松,但得赶紧出去,我这抽颗烟就得走。” 林凛语塞,心想她还不如外卖员能够出入自如,又慰问了宗遇一通,外卖员轻松搞定的事儿,他非要折腾她,真是其心可诛。 心理准备做足,林凛深呼吸一口气,没想到又被堵在了楼栋的门禁外面。 手指狠狠戳上1501的按键,宗遇应答得很快:“林凛?” “开门。” “哦,开了开了。” 林凛叹口气,又问:“电梯用刷卡吗?” “不用,快上来。” 林凛这才进去,按了电梯上楼,宗遇已经门户大敞地迎接她了,率先开口:“怎么这么慢?你爬过来的啊?” 林凛也气不打一处来:“问你们小区物业去,防贼似的。” 宗遇看见她拎着罐头的手臂坠得肩膀都塌了,连忙接过,发出一声惊呼:“你干什么玩意?上超市打劫去了啊,买这么多。” 林凛冷哼一声:“怕你不够吃,管够。” 门被带上,宗遇把罐头放下,给她从鞋柜里拿了双簇新的拖鞋,蓝灰色,大码数,他生怕林凛瞎似的,还专程提醒:“男拖鞋,我这儿都是男拖鞋,没买女式的,凑合穿。” 他像在邀功请赏,暗示林凛他这儿没来过女人,林凛嘴角微动,心想,他自己就是开酒店的,开房不要太容易,还省得自己或者请人打扫战场,多方便。 宗遇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把人迎了进去,还学着电视剧里那样,礼貌问了句:“你喝水还是喝茶?” 林凛不给面子地戳破:“你这儿有茶吗?” 宗遇大笑,老实答道:“没有。”他还有后招,立马补充道,“你爱喝茶?爱喝我备着点儿,送人倒是送了不少,自己没预备,你爱喝什么?” 林凛怕他认真的样子,赶紧老实解释:“我不喝茶,开玩笑的。” 他拿了瓶常温的矿泉水给她,脑子动得也快,记得她要开咖啡店,接道:“我知道,你喝咖啡。” 林凛正想说咖啡也不用弄,幸好没说,因为他先开口:“咖啡也没有,下回,下回就有了。” 林凛心道哪有什么下回,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拧开那瓶矿泉水,意思意思喝了几口,宗遇克制地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盯着林凛看,越看越顺眼。林凛一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拧瓶盖的手就顿住了,这才打量起他来,墨绿色的丝绒睡裤,彩色线条涂鸦的丝绸睡衣,新式混搭,顺毛儿,无害乖巧,领口开了三颗扣子,露出一片胸肌,勾栏样式。 下一秒,她脱口而出:“你还发烧呢吧?” 宗遇没听出她在内涵,愣愣地回答:“没啊,昨儿半夜退烧了。” “退烧好,罐头给你买了,外面拿回来可能有点儿冰,你放一会儿再吃。” 宗遇乖乖“哦”了一声,要不是林凛提起,他都忘记罐头的事儿了,谁要吃黄桃罐头,齁甜齁甜的。 林凛见他不提,挂记着自己来这一遭的动机,主动说起:“我盆栽呢?还有外套。” 宗遇起身回卧室,出来把盆栽放茶几上,推给她,问道:“叶子怎么黄了?” 他像个好奇宝宝,林凛则觉得他是个弱智,答道:“你水浇多了。” 他又抬杠:“你怎么知道多了呢?它不爱喝水?” 她把盆栽拿起来,就近去了开放式厨房的水槽,见宗遇坐在沙发上扯脖子看,她朝他勾勾手指:“过来啊。” 他就跟个狗似的过去了,还是条赖皮狗,不叫不动地方。 林凛把盆栽倾斜四十五度,巴掌大的陶瓷花盆,倒出去不少水,她都怀疑烂根了,扭头看宗遇,无声问他:这还不叫多? 宗遇憨笑两声:“这小花盆还挺能藏。” 藏什么?藏水吗?林凛对他无语极了,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说:“泡了一天,有可能烂根了。” “烂根?死了?” 他怎么就总想着蹂躏这盆小东西,林凛陈述道:“半死,没死彻底,我回去再看看。” “哦,要是真死了你跟我说,我得赔你,给你买个大的,这玩意最大能长多大?” “能长一地,南方绿化带就用这玩意。” “那我就给你整个绿化带。” 林凛实在太想走了,赶紧走,立刻走,回家,吃酸菜。她再度重申:“我衣服呢?” 宗遇再迟钝也感觉到她的去意了,哪儿肯给,撒谎草稿都不打:“忘了放哪儿了。” 林凛盯着他,眼神像高中时窗外的班主任,仿佛在说:我就静静看着你撒谎。余光扫到他领口若隐若现的胸肌,老脸一红,更想逃了,她意识到自己并非西天取经到了大雷音寺,而是进盘丝洞了,又在这儿勾引她,他怎么见到个女生就发浪呢?无耻。 宗遇干巴巴地给自己找补:“真忘了,不是忽悠你,你不还欠我顿饭吗?我洗干净带给你,不用跟我客气。” 谁跟他客气了,林凛沉默了足有半分钟,又叹了口气,眼睛向下盯着黑得发亮的地砖,似在回避与他对视,语气分外正经,正经到严肃的地步:“宗遇,你这样没意思,真的。” 第13章 又是漫长的沉默,宗遇一直觉得哑口无言这四个字和他扯不上关系,眼下头一次感觉到无力和慌乱,几次张口都不知道怎么接林凛的话,一度怀疑发烧把嗓子烧哑了。 他强扯出来一抹笑容,眼神带着探寻,就像高中生向老师询问数学题的解法:“怎么就没意思了?什么没意思?” 林凛深吸一口气,蓄足了全部的冷漠,抬头与他对视,就那么用眼神剜他,一切的指责尽在不言中。她想他又何必明知故问?高中后的八年间他如何荒唐她确实无从得知,可他高中时是怎样的,同届的同学都心知肚明,他哪里来的自信她会多看他一眼? 遇到漂亮的女生就起色心,起了色心就死缠烂打,死缠烂打的过程中再动用一下自己的“钞能力”,请客送礼,妞儿就这么轻易地泡到手了。三两天过了新鲜劲儿,再换一个,仍旧如此,鬼打墙似的。 猛然想起那么一件往事,或者说是宗遇的风流事,林凛忽然觉得眼前的人真是恶心。高中文科班每班总共就那么几个男生,青春期躁动,看黄片、开黄腔,说起上周末去宗遇家玩儿,男生们还在客厅打游戏,宗遇和女生在房间里,传出的叫声好多人都听到了,当时正值课间休息时间,她被迫倾听,忍不住向那几个男生投过去个嫌恶的冷眼,男生立马闭嘴,却发出猥琐的笑…… 林凛一下子就不想要自己那件外套了,反正也没几个钱,穿回本了,就当丢到了垃圾箱。她骤然松一口气,捧起盆栽,走到门口换鞋,打算走人。 宗遇先是被冷箭伤了那么一下,她又不继续给个痛快,居然说走就走,宗遇也有些迷糊了,这回是真笑了出来,疑惑问她:“说清楚啊,跑什么?” 林凛把鞋换好,最后甩他个冷眼,宣判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衣服不用还了。” “再见”她都没说,生怕一语成谶跟他再见似的,宗遇杵在原地看着她摔门离去,气得直笑,头发都抓乱了,还是觉得莫名其妙。 回过神来他抄起手机给林凛打语音,发现被拉黑了,好一招卸磨杀驴,他真是被杀得干干净净。宗遇一股火起来无处发泄,只能对着手机喊话:“饭呢?不是还欠我顿饭?牛逼。” 林凛是卸磨杀驴,他则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懊悔起来衣服还她又能怎样,至少还有顿饭能吃,这下好了,一朝回到解放前。 手机震动个不停,他微信的消息就一直没消停过,想着别打扰了他和林凛独处,就把手机静音了。拿起手机一看,还是酒店的经理,他接了挺没好气儿的地问:“又啥事儿?” 对面默了两秒,礼貌问他:“病好点儿没呀?” 宗遇就知道有事,表面问他病好没有,其实是在问他有没有时间去酒店处理事情,他答道:“我半个小时到。” 对面的语气明显变得欢快:“好嘞,我等着您。” 工作上的事情确实耽搁好几天了,他本以为短短几天就能自信地拿下林凛,不想结果这么难看,感冒明显还没好,少不了要个一周,但正事实在是不能耽搁了。 扔了手机他就开始脱睡衣,钻进衣帽间换了身衣裳出门开车,顺便带上了林凛的那件外套。 先去了小区外面的一家干洗店,自然是洗林凛的外套,付了加急的钱,要尽快。老板照例掏了一遍口袋,空空如也,唯独翻出来一根烟,没忍住笑了:“咋还有颗烟呢?” 宗遇也是一愣,反应了两秒,是他在休息区撩拨林凛不成的那支烟,随手扔兜里了,有些皱。他把烟接过去,出门点着了,抽完才上车去酒店。 他开的酒店位于市区边缘,平时人流并不多,周围清净,占地面积也大。眼下渐入深冬,花园的室外宴会厅已经暂停使用了,婚宴的预约电话却没停过,前几天他看花园里实在是有点儿荒凉,不好看,就让经理请人来布置,今天顺便审查下。 楼上楼下转了好几圈,最后跑到后厨试菜,经理接了个电话过来告诉他:“霞姐在酒廊和几个朋友谈事儿,叫你没事过去坐坐。” 宗遇许久没感冒发烧过,这次病势来得汹涌,味觉都像失灵了,也尝不出什么味道,闻言点了点头,直接上楼找宗俊霞。 宗俊霞是猛虎一样的女人,还是头东北虎,宗遇看着她游刃有余地跟人应酬,头疼,坐在吧台前和摸鱼的调酒师闲聊。 “随便给我倒个什么果汁喝喝。”宗遇提出要求。 调酒师听出他的鼻音,笑道:“感冒了,嘴里没味儿?” “我心里苦,喝点儿甜的。” 调酒师已经倒了一杯鲜榨西柚汁,闻言不知道该不该给他:“这玩意有点儿酸,我给你加点儿糖浆?” “你给我整勾兑的啊?不要。” 调酒师也没浪费,很快利用那杯西柚汁调了杯颜色粉嫩的鸡尾酒,推到他面前:“喝点儿?” 宗遇睃了一眼面前的酒杯,推了回去:“你自己喝吧,没心情。” 调酒师觉得有意思,故意讨嫌道:“咋了啊?这酒你瞅着不眼熟?去年要和我学调酒,第一个不就教你的这个。” 宗遇怎么可能没认出来,只是一看到就想到林凛,火气更大。 那杯鸡尾酒叫破冰船,果味浓、酒味淡,颜色又漂亮,适合女生喝。当时他也是闲的,和这个调酒师认识挺久了,有空的时候来酒廊坐一会儿,就说要跟他学调酒,先从简单的开始学,他看了一下酒单,觉得破冰船这个名字有意思,就学了下,实在是简单。 没想到的是,他学完就用上了。跨年夜同学聚会,先是在外面的饭店吃晚饭,饭后去唐朝ktv唱歌,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忘了谁提议的,吵着要看烟花,宗遇想着他们酒店倒是个很好的观景位,不管城里哪处放烟花都能看得真切,就请他们去了酒廊,酒水管够。 第11节 他记得林凛在唐朝的时候就想走,宋慈爱看热闹,哪里肯错过,显然安抚了林凛一番,反正时间也那么晚了,不差一时半会儿的,林凛就留下陪宋慈,他也松一口气。 酒廊的一大片落地窗确实很适合看烟花,大伙儿边喝边聊,跟土匪似的,差点把柜台洗劫一空,林凛却整晚滴酒未沾。宗遇觉得,她一看酒量就不差,不喝只是因为不想喝,更高傲的原因则是,她不愿意跟他们这些人喝酒,想必参加同学聚会都是被宋慈抓来的。 他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思,进了吧台调了一杯破冰船,放了十分钟都没给出去,毕竟他还有点儿自知之明,他送给林凛的酒,林凛敢喝就怪了。于是他又调了一杯一样的,让酒廊的侍者给林凛和宋慈送过去。 老同学见他还会调酒,男男女女都凑到了吧台前,围得水泄不通,他装傻充愣,把酒胡乱往雪克壶里倒,笑说:“我哪儿会这玩意啊。” 最后也不知道她喝了没有。 宗遇自认不是什么浪漫之人,他更习惯直白的,毫无惊喜的。以前谈恋爱也是主张要什么就说,他给,贪得无厌点儿也没事,次数太多了就散了,反正从未搞过什么浪漫的惊喜。 但他那时就是觉得,破冰船这个名字挺浪漫的。记得小时候宗俊霞带他去俄罗斯旅游,摩尔曼斯克港,科拉湾上,核动力破冰船碎开厚重的冰面,人类和事物都变得渺小。他想林凛再冷也冷不过冰面,只不过早该在十年前出港的破冰船迟了些许。他愿意做永恒屹立的不冻港,等待冰层散开的那一天。 宗俊霞送走了朋友,踩着高跟鞋走到吧台前坐下,宗遇发觉身边忽然蹦出个人,吓了一跳,宗俊霞看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骂了句脏话,不算温柔地摸了下他的脑袋:“我大儿子咋的了?发烧烧傻了?来,让妈摸摸,退烧没有。” 宗遇扭头躲开她的手,没接话。 宗俊霞拿起那杯破冰船鸡尾酒,瞅了两眼,一饮而尽,吧唧了两下嘴巴露出嫌弃的眼神:“啥呀?甜水儿似的,唬小孩儿啊。” 宗遇还是没说话,宗俊霞一猜他就是在姑娘那儿吃瘪了,立马幸灾乐祸地笑,跟那个调酒师说:“给他来杯威士忌。” 调酒师嘴甜,接道:“霞姐,遇哥生病呢,喝不了。” “他是心病。那个叫啥来着?相思病。”话锋一转,宗俊霞又命令道,“倒酒,纯饮,一点冰碴儿都别给他加。” 宗遇烦得要死,总算开口:“烦着呢,失恋了,你想寒碜我改个日子行不?” 宗俊霞笑得更大声:“前几天还不还坠入爱河呢吗?这么快坠机了,不像你脾性啊,我就说咱们这儿哪那么多河让你坠……” 宗遇无话可说,坐在那儿生闷气。宗俊霞见他是真哑巴了,瞧出些门道来,但还是有点不相信,她这个儿子什么尿性她最知道,三分钟热度,感情上没有长久的,于是试探地问:“怎么回事?跟妈说说,你妈年轻时那对象可没断过,这方面绝对是高手……” 那杯威士忌都进了宗俊霞的肚子,宗遇则被迫又倾听了一遍宗俊霞的风流情史,他也不接话,就让宗俊霞自己唱独角戏,宗俊霞说着说着自己发现跑题了,凑近些拍拍宗遇的脸:“哎哟,我好儿子都病瘦了,啥姑娘呀?死缠烂打都追不到?你给人送礼物了吗?处对象可不能抠,尤其你是男孩儿。” 宗遇都听笑了,心想他哪里还算是男孩儿,闷声答道:“没到送礼物那步呢,我就被踹飞了。” “谁啊?谁敢踹我儿子?我找她唠唠。” 宗遇忽然想起高中时宗俊霞被请到学校那次,抿嘴一笑:“别说,你还见过一次。” “我还见过呢?不是唐朝ktv里的吧?” “说什么呢,高中那会儿,你在老师办公室挨骂,我在走廊罚站,就有个可漂亮的小姑娘了,去办公室取作业,你有印象不?” 宗俊霞脸色一冷,兜头给了他一掌,骂道:“你他妈上学的时候净想着这些,我不挨老师骂就怪了!” 宗遇受了一掌,无奈道:“咱别提那事儿行不,不想提,你记不记得她啊?” “不记得,我一肚子气,哪像你有闲心看哪个小姑娘漂不漂亮?” “她不一样,她特别漂亮。” “滚蛋,你哪个对象不漂亮?” 宗遇感觉聊不下去了,越描越黑。宗俊霞总算把时间线从过去拨到现在,继续问道:“咋?又遇上人家了啊?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癞蛤蟆就不能有个远大点儿的志向啊?” “那你这个癞蛤蟆不就是没吃上吗?有志向有啥用,我志向还嫁给梁朝伟呢,你不也没姓梁?” 宗遇破罐破摔道:“你想让我姓梁也行,今后我叫梁遇。” 宗俊霞被逗得直笑,母子俩越聊越没边儿,勉强把话题扯回来,宗俊霞看他这副忧郁的样子实在想揍他,故而才出谋划策:“别在这儿瘫着了,走吧,咱上省城,给姑娘买点儿礼物,别不舍得钱,你给人送过去,再看看有没有机会。” “不是这么回事,她不一样,不是那样的人,送礼物我不会啊?她肯定不收,我再把人吓着了。” “那你就光死缠烂打不要脸啊?人要真图你钱,这事儿还好办,什么都不图你,你就彻底没机会了。” 宗遇陈述现实:“我就是彻底没机会啊,她油盐不进,受不了,白瞎长那么好看,话都不说明白。” “就因为长得好看,人家才有资本矫情。” “你儿子不好看?我也没矫情啊。” “你算个屁,你还矫情上了,瞅你那损样儿。” 他从小就是被宗俊霞骂大的,多脏的话他都能做到平静面对,眼看着宗俊霞只会帮倒忙,他起身要走,抓紧时间回家养病,宗俊霞把人拽住,一惊一乍的:“你头发是不是有点儿长了?挡眼睛了都。” “早晨洗头没吹,有点塌,吹起来就好了。”宗遇解释道。 “你去剪个头,我把我卡给你……” “我自己有卡。” “你上哪儿去啊?” 宗遇感觉要被宗俊霞折磨死,语气无奈道:“我剪头去!现在立马去,全剃了,我从头开始。” 宗俊霞看着他捞起外套走远,总结道:“栽了,活该。” 当晚天黑后,宗遇顶着个寸头从理发店出来,北风一吹,脑袋有点儿凉,但心更凉。 那时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从十一月到十二月,半个月过去,再也没见到林凛。他也在煎熬的相思期中摸出了门道,林凛并非把他拉黑,只是单方面删除了好友,他自信地认为,林凛也没有那么讨厌他。宗遇一向擅长人情世故,以防太过频繁遭人嫌弃,保持着每天一次的频率发送好友申请,又自信地不写验证信息,结果自然是石沉大海。 柳城又下了一场大雪,冬日愈深,十二月初的某个中午,宗遇刚忙完酒店的事,晚上还有个应酬,不抱希望地看了眼手机,发现一条新的好友申请,转机似乎出现了。 是宋慈。 第14章 那天林凛陪宋慈一起去宠物医院给富贵儿打疫苗,前台显然对宋慈印象深刻,想了两秒很快就叫出名字来:“富贵儿!” 宋慈“诶”了一声,林凛险些笑出声来。 前台用电脑查询信息后说:“该打疫苗了是吧,昨天停了会儿电,然后电脑就出故障了,没给你打电话通知,我这正要打呢,你就来了。” 宋慈凑到柜台面前,神秘兮兮地问:“那个女医生今天在不在啊?就不戴眼镜的那个。” “你说巧巧姐?她在呀,不过你就是打疫苗,护士就行,巧巧姐做手术呢,你直接上去吧。” “哦,那就好。” 宋慈拎着猫包,林凛跟在她身后一起上楼梯,幽幽说了四个字:“欲盖弥彰。” 宋慈立马扭头瞪她:“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今后见到他我都绕着走。” “人家也未必会搭理你。” “他不搭理我最好!” 楼上人声鼎沸的,那天正好是周末,非工作日,看病的都一股脑来了,宋慈说给猫打疫苗,护士忙中抽空回应她:“您坐会儿,我处理完这个上药的就给你扎,今儿人有点多。” 宋慈点了点头,林凛已经找沙发坐下了,她也坐了过去,两人闲聊着解闷。 林凛问她:“你姐结婚,我随多少礼啊?” “半年后的事儿呢,你这么早就开始合计,三百五百的就行呗。要不我跟她说,让她把你也请了当伴娘,三百你都省了。” “算了吧,伴娘我干不来。” “你是干不来,往那儿一站,喧宾夺主了啊,你这辈子别想当伴娘了。” 林凛一笑:“那你给她当伴娘,谁还分得清伴娘和花童?不是,你结婚我也不能当?感情真淡了。” “我去你的。我结个屁婚,你抱二胎了我保证还是母胎单身。” “我去你的,你才抱二胎。你别说,我妈要给我安排相亲,匀你点儿配额?” “谢谢,我躲你妈还躲不过,幸亏我妈不催我。所以说原生家庭不好也是有好处的,因为我爸,我妈现在视所有的男人都是洪水猛兽,巴不得我永葆处子之身……” 林凛赶紧捂她的嘴,虽然没人听到:“我真佩服你们没脸没皮的人活得有多自在,这种话还是人少的时候说吧。” “我们?还谁啊?” 林凛噤声。 宋慈自己摸索出了答案,和正确答案大相径庭:“蒋佑文啊?” 林凛“啊”了一声,含糊应付过去。 没想到峰回路转,宋慈又说:“我还想跟你说个事儿呢。” “说。” “我姐打算明年五一办婚礼,这几天要把酒店定了,她那个老公家庭条件还不错,那肯定要找档次最高的,咱们这儿档次最高的三家,市中心的嘉逸、城边的璞宴,还有燕江新区的水月湾,水月湾这个名字不吉利,嘉逸设施有点儿老,还没花园,我姐想要花园婚礼……” 眼看着正确答案逐渐清晰,林凛不死心地问:“水月湾怎么就不吉利了?我听说去年刚翻新过,也有花园,很合适啊。” “大姐,水月,镜花水月,人小两口新婚呢,当然不吉利。” 林凛语塞,无话可说,紧接着“宗遇”两个字就跳到了耳朵里。 “我本来就推荐她定璞宴,虽说我和宗遇不是同班同学,那班主任是两口子,就是一家人呀,说不定还能给个折扣,不过宗遇接手璞宴之后,说他们酒店婚宴一直挺难定的,我还没跟他开口,先跟你说说,你觉得这事儿有谱吗?” 虽说此事跟她无关,但林凛的不情愿都写在脸上了,皱眉问宋慈:“非要找他吗?正常打电话问或者去酒店定不行吗?” 宋慈不解:“我和他也算认识,有人情关系为什么不用啊?” “可咱们都跟他不熟啊,为什么要麻烦人家?反正要是我我不会找他,我也不建议你私下找他。” “去年同学聚会他自己说的,结婚生孩子要办酒的,提前跟他说,能安排的都给安排,我也不是非要帮我姐要个‘骨折价’,就希望能定上五一的好日子,也没有很麻烦吧?你知道吗,明年五一那几天好日子可不多。” “我觉得很麻烦。” “哪儿麻烦了?”宋慈话音刚落,瞧见护士走了过来,要给富贵儿打疫苗了,她起身居高临下地审视林凛,“你干嘛?他又不是你前男友,是你前男友我肯定不带搭理他的。还是你俩现在在暧昧?我避避嫌?” “你想象力真丰富。”林凛顿时有点儿如坐针毡。 “你回来也快半个月了,和他又见过没啊?”宋慈单纯好奇。 “没见过,没联系,不认识。” 宋慈啧了一声,抱着猫包和护士一起进处理室,没再多说。 林凛独自坐在那儿等待,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抗拒宋慈去找宗遇,她似乎怀着有些霸道的心态,不仅自己不想和宗遇扯上关系,也不喜欢最好的姐妹和宗遇扯上关系,总之逃避着不希望宗遇再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心想都怪宋慈,又提起宗遇,愿意找宗遇就去找好了,关她什么事,距离上次送黄桃罐头已经过去半个月,第二天他叫了个跑腿把衣服直接送到她家,已经洗完了,套着带干洗店logo的防尘袋,跑腿还敲错了门,幸亏她听到动静到门口看了一眼,拿回了自己的衣服,如今她觉得都快把这号人忘了。 原地出了会儿神,林凛这才打量起这间宠物医院的二楼来,大厅的中间是个圆形的柜台,里面放着些简单的仪器,周围分成了大大小小的房间,什么诊室、手术室、处理室、药剂室和住院区,一应俱全。沙发旁边的一面墙挂着好些锦旗,她仔细看锦旗上的内容,不是感谢孙巧巧就是感谢余泽,上回宋慈只说了大水泽,最后也没告诉她大水泽到底叫什么,如今看到余泽,她就对上号了。 她记性不算差,心里默念了几遍余泽,总觉得这个名字耳熟,虽然不是什么罕见的名字。 富贵儿很快打完了疫苗,宋慈又抱着猫包原样出来,护士叮嘱观察半个小时再走,宋慈自然不愿意,跟人拉扯几句,到底拗不过,悻悻地抱着富贵儿回到沙发前坐下,告诉林凛:“再坐会儿吧。” 第12节 这时余泽从诊室出来,随口安抚着焦急等待的宠主,径直走向宋慈,宋慈脑袋都要钻猫包里了,念叨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林凛无语至极,抓着她后脖领把人薅了起来,余泽带着丝笑意,先瞥了一眼林凛,愣了下,才跟宋慈说:“糖……宋慈,你加我微信,今后有毛病可以随时跟我说。” 宋慈讨价还价:“我能不能加那个女医生啊?我社恐,更怕见男人。” 余泽跟没听到似的,直接把手机掏出来递过去,让她扫二维码,随口说道:“怎么的,我吃人啊?” 他没明说认出来宋慈,宋慈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认命地扫了二维码,加上他好友。余泽这才满意地点头,又开始赶人:“十分钟看着没事儿就带走吧,今儿生病的多,呆久了反而不好。” 宋慈点头答应,谦卑地说:“您忙,您忙。” 余泽转身就走了,林凛始终一言不发,也是福至心灵,她想起来了,高速上,宗遇睡着那会儿,骤然响起的电话,宗遇就叫那个人余泽,声音听着也像。她险些跟上去问余泽认不认识宗遇,忍住了,随即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宋慈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估计又是婚礼的事儿,结婚的是她表姐,她爸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宋萍有个亲姐姐,也是单身母亲,姐俩都是独自拉扯闺女长大,宋慈和表姐感情也好,对此是实打实的操心。 林凛却打开了手机,快速地翻看通话记录,找出那天和宋慈的一次通话,指着时间问她:“那天我跟你说确定了哪天回来,打算订机票,你还跟我骂了蒋佑文几句,记得不?你当时是不是在宠物医院?” 她觉得自己像福尔摩斯,马上就要破案了,宋慈这个华生显然还没进入角色,对着屏幕上的日期和时间皱眉头:“我上哪儿记得啊?昨天晚上我吃啥了都不记得,你还问我半个月前的事儿。” 林凛又去拿她手里富贵儿的疫苗本,幸亏驱虫有记录,翻到驱虫那页找到了时间,正好对上了。林凛沉重地叹了口气,捋顺了事情发展的概况:首先,宋慈带富贵儿来余泽的医院驱虫,她正好在这个时候给宋慈打电话,告知回家时间,宋慈复述确认,要么是余泽听到了告诉宗遇,要么就是宗遇恰好来医院找余泽,总之宗遇也知道了她回家的时间。然后,也就是第二天晚上,宗遇在两个班级的同学群里发言,说要去北京办事,可以顺道捎人回柳城,至于所谓的送他妈妈去北京,或真或假,存疑。 她不禁感叹自己真是太聪明了,识破了魑魅魍魉的诡计,宋慈见她老神在在的样子,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咋了?像要跳大神似的。” 林凛一脸正色地和她对视,吓唬她:“我是想跳一个,宋慈,你撞鬼了你知道吗?” 宋慈从小怕鬼,立马打了个哆嗦:“你少来!我行得正、坐得端,一身阳刚之气……” 林凛无奈摇头,心里的话没说出来,她想着宗遇就是最可怕的鬼,宋慈撞上了还不知道,竟然要主动找人家。她又神神道道地和宋慈说:“你知道吗?属牛的今年犯太岁,我掐指一算,宗遇就是个小人,你躲着点儿吧,让你姐去找他得了。” 宋慈沉默了好久才开口,念道:“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林凛朝她假笑:“随便你。” “好啦,你放心,我不找他了,行了吧?” 林凛这才松一口气,想着又解决了一桩麻烦,她可真棒。 两人从宠物医院出来的时候才十一点多,宋慈带着富贵儿自然得回家,本想着叫林凛一起回去,林凛拒绝了,说是回去有事和父母商量,两家小区不顺路,就各打了一辆车散了。 周末林忠和郑家敏都在家,林凛最近正试探他俩的口风,研究开咖啡店的事儿,她在北京工作四年,没攒下来多少钱,目前存款有个四万多块,就算四万,在柳城开个咖啡店她估计得有个至少十万的启动资金,少不了要靠父母帮忙,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支持。 那头宋慈刚坐上出租车,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两个班的同学群,搜索字母“z”,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已经给宗遇发送了好友申请,验证信息写道:我是一班的宋慈,想找你问问婚宴预定的事儿。 至于刚和林凛说过的不找宗遇,她心想她曾在大庭广众下叫过林凛一声妈,那她必然要做林凛最叛逆的女儿,怎么可能乖乖听妈妈的话。 宗遇很快通过了好友申请,开场白客套了几句,俩人嫌打字费劲,直接语音说。 “我还以为你要结婚了,原来是你姐啊。”宗遇笑道。 “我结婚是不太可能,帮我姐问的,表姐,她知道你们酒店不好定,人又脸皮儿薄,我不是寻思正好跟你认识,就先来问问你。”宋慈也并非厚颜无耻之人,补充道,“现在定还来及吗?我知道五一结婚的人多,你那边要是都定出去了,不用不好意思啊,拒绝我也没事儿。” 宗遇觉得她这话说的就外道了,嘴角的笑就一直没散过,心想宋慈和林凛十几年的交情,宋慈表姐结婚,宋慈跟着帮忙,林凛不能闲着吧? “来得及,有什么来不及的,那你姐不就是我姐吗?保准给你安排上,我这不巧刚从酒店出来,晚上还有事儿,这么着,你跟你姐对下时间,不用管是不是周末,然后告诉我一声,直接来酒店,我把经理叫上,咱当面一起聊。我再给你打个折,六折怎么样?算白送了啊,别的同学没这待遇……” 宗遇热情得让宋慈摸不着头脑,她想过沟通会很顺利,但这顺利得怎么有点儿诡异,并非自作多情,也正因为不涉及男女之情,她直白地质问道:“宗遇,你不会是想泡我吧?” 此话一出,电话两头的人都沉默了,宋慈尴尬得抓耳挠腮,恨自己这张嘴快,说的是什么话,宗遇则觉得有种被人戳中脊梁骨的感觉,他确实不是想泡宋慈,但他想泡宋慈的姐妹,这话也说对了一半。 “那个……我开玩笑的……”宋慈赶紧打破沉默。 “知道,没有的事儿,你别瞎想。”她是开玩笑的,可这种情况下,宗遇断不敢再开玩笑了。 宋慈也不傻,话锋一转,仍是玩笑的语气:“但有什么说什么啊,你泡我行,泡林凛不行。咱都算是朋友,对吧?” 宗遇一直觉得自己够直白了,没想到遇到个更直白的宋慈,把他堵得没话说,只能干笑:“是,都是朋友,不用跟我客气。” “我和林凛不管谁结婚,只要在柳城,肯定也在你们酒店办。” 宗遇感觉无形之中被捅了好几刀,心在滴血,彻底笑不出来了。他特别想跟宋慈说差不多得了,开口赶紧调转了话头:“那你姐婚宴的事儿,先这么着了啊,我这还得开车呢。你找好时间,带你姐过来,也可以带几个朋友,”他生怕暗示得过于明显,找补道,“人多能帮着出出主意嘛,肯定给你们招待好了。” 宋慈自认为这招一箭双雕使得极好,同时又对宗遇生起些好感,心想肯定是能成大事的人,她都这么说了还能忍着好脾气。她又谢了几句,宗遇受了,电话随即挂断。 宋慈当晚就给他发了消息,特地选了个工作日,虽然酒店也没什么工作日和非工作日的区分,约了个周二下午见面。 宗遇当时正在ktv的包房里,被个怕媳妇的老叔叔薅起来唱一首男女对唱的情歌,他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周二下午林凛一定会跟着来,已经提前开始期待,接了话筒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声情并茂地对着老叔叔唱“我对你有一点动心,却如此害怕看你的眼睛”。 第15章 周二下午,宋慈准时前往璞宴酒店,一行五个人正好坐满一辆车,表姐开车,准婆婆坐在副驾驶,后排则是宋慈、宋萍,以及宋慈她大姨。 宋慈身材纤瘦被挤在中间,坐得腰疼,还在跟林凛讲电话,几个长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秒钟八个想法,不想林凛那边比宋慈这边还吵,春运似的,宋慈便问:“你在哪儿呢?” 林凛冷静答道:“我在客车站,要去镇上要债。” 宋慈大惊,没想到到她如此雷厉风行,昨天正说到,林凛跟父母借钱开店,林忠和郑家敏愿意支持,可家里的存款大部分存了死期,要给林凛当嫁妆的,本来还有张卡有个十万块钱,用作日常周转,结果大头借给了林凛她二大爷,林忠的一个堂兄,两年还没还上。 林忠是个性子软的,又说要去跟别的兄弟借,又说让郑家敏把死期的存款取出来,被郑家敏骂了一通,险些吵了起来。 “你就自己去了?没找个保镖啥的呢?” “我上哪儿找保镖去?” “你叫我啊,我陪你去。” “你跟我一起去,咱俩谁给谁当保镖?” 俩人调笑了几句,宋慈到底放心不下,车都停了还在叮嘱林凛:“那你随时跟我说啊,到了先跟人家好好说,别吵起来了,更别打架,我想找人去帮你都来不及……” 林凛正要说自己是去要钱,不是要命,就听到了宋萍的声音,宋萍刚一下车就去薅宋慈:“到地方了,你先别跟盼盼唠了,赶紧问问你那个……” 宋慈赶紧伸手捂宋萍的嘴,告诉林凛:“我在这陪我姐她们看酒店呢,先挂了啊,你记得隔一会儿和我说句话,让我放心。” 林凛不疑有他,答应后挂断了电话,客车也发车了。 宋慈一进酒店大厅就瞧见宗遇了,虽说他正在角落里跟人说话,并未立即注意到她们。他今天穿了身西装,外套脱了,领带还系着,酒店里确实有些热,黑色的衬衫袖子被他挽了起来,露出一小截手臂,左臂还有挺大一片文身,头发也剪短了。 宋慈本来想叫他,张嘴后一下子没发出声,总觉得他不像什么酒店的老板,像个黑社会,尤其生得又人高马大的,想着表姐她们不会觉得她这人脉不靠谱吧? 经人提醒,宗遇扭头一看,把手里的文件递了过去,很快放下了袖子,上前招呼宋慈她们:“来了啊,宋慈。” 宋慈把人轮番介绍了一遍,宗遇那叫个望眼欲穿,满脑袋问号,寻思林凛哪儿去了?他好不容易穿了次西装,她也不来饱饱眼福。和经理一起迎着人进去坐下喝茶,宗遇到底没忍住,问了句:“林凛没来啊?” 宋慈不解:“林凛来干嘛啊?” 宗遇干笑两声:“你上次不说,她结婚也要在我这儿办吗?不提前来考察考察?” 宋慈一副看破不说破的眼神,敷衍应和道:“她有事忙,也不爱来凑热闹。” 经理在给表姐她们介绍酒店概况,宗遇这个老板就跟老同学堂而皇之地开小差,低声问道:“忙什么?咖啡店啊?” 宋慈这才对他眼前一亮,纳罕道:“她要开咖啡店这事儿,还跟你说了?” “那当然。”宗遇一下子就硬气起来了,“肯定得和我说啊,我还能帮衬帮衬。” 宋慈的眼神又挂上怀疑,话题说转就转,声音更低:“你胳膊上文的啥呀?中毒了似的。” 宗遇是一点儿都笑不出来了,重新审视起宋慈,想他过去还真小瞧了她,个子不高,跟植物大战僵尸里的豌豆射手似的,豆子说吐就吐。 想起那天应酬结束,余泽就在他家客厅等他,说白天见到林凛了,他倒是不怎么惊讶,之前在医院偶遇宋慈,他猫在诊室里睡觉,宋慈没瞧见他,如今林凛回了老家,陪着宋慈一起去再正常不过,只是他短时间内是不敢去那儿跟林凛偶遇了,殊不知谎言早已穿帮。 除了见到林凛,余泽还说了宋慈,宗遇也没想到宋慈就是那个在幼儿园揍了余泽一顿的人,联想宋慈现在的小个子,他没忍住笑了,余泽恼羞成怒,差点跟他打起来,还怪他怎么一直不说,宗遇也冤枉,他只是知道那么件事儿,又不知道小恶霸就叫宋慈。 如今面对宋慈,宗遇保持沉默,毕竟再能言善辩也不能跟宋慈硬碰硬,他忍,同时在心里下定判断,真是个恶霸,打小就看得出来。 今天她表姐带着妈妈和婆婆过来,主要就是为了参观下酒店,和初步了解下情况,宗遇一直陪着,时不时插上句话,致力于给个“骨折价”。一行人楼上楼下逛了个遍,就差进人家客人的房间去看了,宗遇也看出门道来了,这个表姐没什么主见,凡事不是问这个就是问那个,在酒店待了一下午,给老公都打了三遍电话,他也陪累了。 宋慈也喊累,她显然了解自己这个表姐的脾性,眼看着酒店的概况都已知道,宗遇真诚地给抹去了许多收费,就说婚庆公司,璞宴有自己合作的团队,都是年轻人,表姐的婆婆却想找个本城老牌的公司,那宗遇这边就理应收取进场费,宗遇看着表姐犹豫不决,爽快地说进场费也免了,她乐意找外面的公司就找,只要提前跟酒店做好沟通。 人都这样了,表姐还是没下定决心,也不是说非要今天把合同签了,但好歹给个积极的意向,宋慈也是个急性子,最受不了这种模糊的态度,急得直用手扇风。转头对上宗遇的视线,宋慈扁了扁嘴,小声和他说:“她有选择恐惧症,你多担待,据我对她的了解,肯定定你家。” 宗遇不在意地笑了笑,心想这种客人也挺难伺候的,要不是宋慈的表姐,他早跑了。 他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想着今天又是白等一天,见不到林凛了,正要跟宋慈打听打听林凛具体在忙什么,宋慈手机响了,他无意偷窥,视线没来得及收回,瞥到个“盼”字。 宋慈防备地扫他一眼,他差点举起双手投降,走远了几步,宋慈才接了电话,还故意掐着嗓子,他就算有心想听也听不清。 没想到她掐着嗓子没说几句,林凛不知道怎么了,她立马变得激动,分贝也控制不住了:“你现在在哪儿呢啊?回家没?我上你家找你去,什么人啊,真不要脸,老混蛋……” 宗遇知道肯定是出什么事儿了,宋慈挂断电话就去跟她妈说自己有事先走,他给经理使了个眼色,跟了出去,在门口叫住宋慈:“上哪儿?我捎你。” 宋慈下意识拒绝他的好意:“不用,我打个车就行。” “这会儿正好下班点儿,这边出租车也不多,你不信就等着。” 宋慈扫了一眼冷清的路况,认清形势,转身看向宗遇,发现他身上还是那件衬衫,外套都没来得及穿,礼貌关切了句:“你要不回去拿件衣服?” 宗遇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掏出车钥匙指了个方向:“车上有衣服,走吧。” 都冲进冷风中了,他才想起来自己大病初愈,赶紧快跑了几步,没等宋慈,先上了车。宋慈随后,上车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给他导航:“我找林凛去,她家在……” “我知道,不用导航。” 宋慈反应了两秒,想起林凛就是坐他车回来的,他自然知道。 十来分钟的车程,眼下刚到下班时间,路况还不算太堵,柳城也就每天晚上会堵车了。宗遇闲得直敲方向盘,假装不经意地开口:“她咋了?你着急忙慌的。” 宋慈正犹豫跟不跟他说,忽然想起他那花臂文身,心思一动,虽是玩笑,语气却一本正经地问:“我有个问题啊,只是好奇。” “你问。” “你有没有什么黑社会的关系啊?” “……”宗遇直接无语了,半天才答话,“你说什么呢?法治社会,我也守法经营,不干这事儿。” “你现在看着不太像守法的样子。” 豌豆射手又开始喷豆子了,宗遇冷哼一声:“我谢谢你,就当你夸我了。” 他寻思维护一下自己形象,哪能想到答案不是宋慈想听到的,宋慈闷闷地回道:“那算了。” “咋就算了?啥算了?啥事你说行不,找黑社会干嘛?她摊上事儿了啊。” “不是,就是家长里短的,不好和你说。” 宗遇再追问下去,宋慈也不肯说,毕竟涉及林凛的家事,她不好外传的。车再次停在林凛家楼下,宋慈急着去找林凛,给他留下句话就跑没影了:“谢谢你啊,下回请你吃饭。” 宗遇坐在那儿发了半分钟的呆,编排她们姐妹俩都是烹饪技校毕业的,擅长烙大饼,个儿高的那个还欠他顿饭不打算还了呢,个儿矮的又许下一顿饭,他也不想和宋慈吃什么饭,就想问问她,能不能让林凛把他微信加回来。 车子驶离小区,他本打算回家,并不路过长春路,不知怎么的,心思一动,就拐了过去,这边已经开始堵车了,他也不急,慢悠悠地向前挪动。 进了长春路,路过林凛家开的那个西餐厅的位置,近十年过去,店面开过烤肉店,开过铁板烧,现在变成了一家日料店,老板是谁他一下子想不起来了,但应该认识。 第13节 宗遇本来想进去看看,随便对付一口,虽然他不怎么喜欢吃日料,下车后发现,马路对面新开了一家罗森便利店,蓝白色的招牌,簇新簇新的,路边的休息椅上坐着个人,拿着一杯关东煮慢吞吞地吃,面前萦绕着热气。 他觉得那身影眼熟,仔细一看,笑了,心情像中彩票似的。过了马路,宗遇停在她面前,招呼也不打,直接问道:“不是说回家了?怎么在这儿?” 林凛嘴里还咬着一块萝卜,闻声抬头看向来人,眼神有些呆愣,发现是宗遇,更愣了,半天没说话。 宗遇在看到她那张脸的瞬间,笑容却立马散了,后槽牙倒是咬紧了。她鼻头有些红,估计是坐在外面冻的,可眼睛怎么也红了?显然哭过,像个挨欺负的小兔子。 第16章 宗遇本想直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她肯告诉他点儿细枝末节,他保准帮她摆平了。可又一想起她高中时候就总端着副高傲的样子,保准是个要面子的人,他直接问了,不就把她被欺负了这个事儿摆明面上了,让她面子挂不住,他肯定没好果子吃。 他一直不说话,站在那儿跟自己后槽牙较劲,话都嚼烂了,总算蹦出来句:“你也迎风泪啊?” 林凛把那口萝卜咽下去,看他的眼神像看弱智,敷衍地“嗯”了一声,低头用签子戳纸杯里的关东煮。 这会儿天刚要黑,小北风凉飕飕的,他穿了件麂皮外套,还是觉得从脖子开始灌风,这几天都在酒店打转,他西裤里面连秋裤都没穿,跟她在这儿耗着肯定要冻得腿打颤。 宗遇也没着急,还是先坐在了她旁边,那木质的休息椅冰凉冰凉的,要不是为了颜面,他就跳起来了。 沉默许久,还是宗遇打破沉默,没忍住问她:“行了,拥护啥啊?跟我说说。” 林凛不理他,却觉得心窝子被人戳了下,眼睛又有点儿红,扭过头去不让他看见。 宗遇看出来这是真受委屈了,那叫一个心疼,手都抬起来了也没敢摸她,怕她打电话叫警察。他不知道别的姑娘或者说大部分的姑娘是怎样的,只是看着林凛不说,无形中放大了她受委屈的程度,凭空生出呵护的心思来,更不敢开口催促,双腿都快冻僵了,就闭嘴在那儿乖乖地等着,等她想讲的时候。 林凛确实要面子,把哭意彻底压制下去后,嘴硬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被欺负了?没有的事儿,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跟我在这儿耗着。” “嗯,你没被欺负,那眼睛怎么红了?总有个原因吧,我带去你医院看看?” “你才有病。”林凛没忍住骂他一句。 宗遇也反应过来刚才在车上宋慈为什么问他那些话了,想着说些让她放心的话:“宋慈说我看着像混黑社会的,她还真说对了,所以你有什么脏活累活可以交代给我,我帮你办利索了,保准料理干净。”他越说越离谱,“就算我被抓了,牢我坐,好处你拿,你放心,哪怕严刑拷打我,我也不会泄露你半个字,怎么样?靠谱不?” 对于宋慈还是去找了他的事,林凛并没有什么反应,毕竟她确实无权干涉,宋慈和宗遇,她哪个都管不了。林凛就是觉得他应该去看脑科,轻蔑地扫了一眼他的穿着打扮,冷笑道:“她小说看多了,我倒是觉得你像卖保险的。你别抖腿行吗?” 宗遇冤枉死了:“我没抖腿啊。不是,哪家卖保险的有我这么帅?哪个公司聘得起我?” 林凛陈述事实:“你就是在抖腿。” 宗遇明白过来:“我靠,我是冻的,真没抖腿,抖腿穷一辈子,我从小就信。” 林凛盯着他黑色的西裤下细微的颤动,盯了足有半分钟,扑哧笑了,赶紧又把头扭过去,心想他是光腿冷吗,大冬天剪短头发,脑袋不冷? “你冷就赶紧走吧,我不冷。” “你吃着热乎的呢,肯定不冷啊,咱进便利店里坐着行不?你还欠我顿饭,给我买点儿关东煮吧,正好我还没吃。” 林凛想着欠他顿饭是事实,虽然用关东煮还有点儿小气,但她坐了许久,确实也有点儿冷了,于是率先起身进便利店,宗遇在后面跟着。 两人进了便利店,总算有点儿热乎气儿,宗遇搓了搓手,选了几样关东煮,一点儿没有自己结账的意思,林凛果断把钱付了,俩人又到窗户前坐下。 宗遇觉得那关东煮真是难吃,但也不挑食、不浪费,一串接一串地往下吃,林凛看着,震惊这么难吃的东西他是怎么吃得下的,心想猪就是好养活,什么都能喂饱,闹饥荒也饿不死。 宗遇吃着东西还不问她:“说说吧,怎么了啊?” 林凛觉得有必要跟他解释清楚,否则他还真以为她那么柔弱,被欺负了就在大马路上嗷嗷哭:“我真没被欺负,你觉得我是很好被欺负的人吗?我和两个男的吵架,把他们怼得哑口无言,不算输吧?” “嗯,不算。”宗遇点头附和,旋即话锋一转,“那还哭了呢?眼睛红得像小兔崽子,不是,小兔子。” 她不知道自己那副样子看起来有多好欺负,宗遇都想手贱地拍她两下。 “我吵架没输,可是你知道你们男的有多恶心?讲道理讲不过,就开始抬杠,抬杠又抬不过,就开始开黄腔,我装听不懂,话就越说越脏,装都不装了,我跟这种无赖扯什么?浪费时间。” 宗遇作为男的,一下子被扫射了,赶紧把自己拎出去:“我不这样啊,不信你跟我吵架,我肯定吵不过你,认怂可快了。”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是因为吵架输了在这儿哭,而是觉得他们胜之不武,讲话难听,侮辱我。” 一想起来林凛还觉得生气,泪腺不争气地开始分泌泪液,咬牙才能忍住。她那个老混蛋二大爷自然不至于跟她开黄腔,但每句话也不离脏字,一点儿道理都讲不了,老混蛋教出来小混蛋,论辈分也算是他的堂兄,满嘴脏话不提,吵不过她就开黄腔,林凛头一次觉得要脸皮是件坏事,她又太看重面子了,当时脸色涨红,只能仓皇逃离。 她想过跟父母说,可林忠本就不赞同她去讨债,今天去这一趟也没告诉父母,林忠性子软,不是典型的东北男人,她若是说了,林忠依旧软弱,她定要对这个爸爸失望,可林忠要是真挺起腰板抄起菜刀去给她找场面了,那也不是她想见到的,思来想去,不能说。 宗遇认真消化了一遍她的逻辑,慎重地点头:“我明白,真明白,所以他们还是欺负你了啊,谁啊,名字告诉我,卸胳膊还是卸腿?” 林凛被他认真的语气吓到,警惕地看着他:“你别吓我。” “我吓你干嘛?我吓他们。”他把袖子撸起来点儿,吝啬地没把文身的全貌给她看,很快又放下了,“看到没,我这花臂白文的?往那儿一立,话都不用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林凛不说话,不知道说什么,虽说动了心思叫他一块去讨债,可也只是动心思而已,不能付诸实践的。 宗遇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儿,只能自己乱猜,兀自说下去:“先说好,我不是瞧不起你,也不是瞧不起女的,但你得承认,有些事还是男的好解决,尤其遇上那种老流氓,你一个小姑娘,受了委屈,那我……那你家人知道能不着急吗,急死了都。所以你能不能听点儿话,赶紧的,告诉我啥事,我在这跟你絮叨半天,都渴了。” 林凛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罐雪花啤酒,放到他面前:“喝吧。” 宗遇看出来了,这是还要喝酒买醉呢,幸亏没喝,他怕她喝,打开赶紧干了。他喝啤酒的工夫,林凛则在出神,忽然间意识到,她之所以会哭,其实并非因为这一件事,自从回老家之后,她一直都不算开心,就连回老家这件事都是不开心的,她已经忍很久了。 宗遇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个倾诉心事的合适人选,可看着他豪迈地喝下那罐啤酒,林凛就觉得他似乎也没那么坏,不管高中时作为全校出了名的坏学生,罚站写检讨都是家常便饭,还是这几次见面,他像是从来没有烦心事,随时都能傻乐。 犹豫许久,她终是开了口,幽幽说道:“你说,以前的同学知道我回老家了,是不是会在背后笑我?” 说完她就后悔了,看起来太在意别人的想法,不是她的作风。 她正要把话题带过去,宗遇已经接话了:“想什么呢?谁敢笑你?笑你干嘛?” 林凛觉得他不懂,她也算高中时的风云人物,成绩好、样貌佳,211知名院校毕业,毕业后留京,本应该前途一片大好,总之不该在二十六岁就返回东北,定是混得不好。 宗遇又冷笑着补充了一句,语气极其认真:“谁笑你我揍他啊。” 后面的话林凛说不出口了,她回老家的契机也是那么的难堪,年初她和前男友蒋佑文正式分手,分手的原因是蒋佑文剽窃了她的营销创意,并且因此升职,蒋佑文觉得她不过是在闹脾气,大半年过去一直在求复合,她自然拒绝。结果就是男人恼羞成怒,把她踢出了项目组,她在公司举步维艰,头顶还有个前男友上司,干脆辞职,同时觉得疲累,累得想逃避、想回家。 谈过的数任男友里,蒋佑文毫无疑问是最差的一位。 宗遇见她久久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她在寻思什么,剩下的关东煮都放凉了,啤酒也喝光了,还是渴,他不知道该怎么哄她,耐心其实也要尽了,早就要尽了,苦苦支撑着。这时手插进外套兜里,摸到一盒没拆封的玉溪,他又想出逗她的法子了,显摆着那盒烟给她看。 林凛冷淡提醒:“这里不能抽烟吧,你有点儿素质。” “知道,不抽。”宗遇给她解释这盒玉溪的来历,“前两天有个结婚的,路过给我塞了盒喜烟。” 林凛自然没什么兴趣,看着他把那盒烟拆了,包装纸放在桌子上,他抽出一支,又在她面前晃,林凛煞风景地再次提醒:“不许抽。” 宗遇爱死她这种霸道的语气了,咧嘴直笑,告诉她:“看到没,新开盒的第一支烟,许个愿。” 林凛想说无聊,同时心思一动,答非所问:“宗遇,你陪我一起去讨债吧。” 就当再欠他个人情,以后但凡他有事她能帮得上忙,她一定尽心尽力,责无旁贷。 宗遇一愣,同时变得释然,心想原来就是讨债这点小事,接着把那支烟反过来插进烟盒:“那就许愿林凛讨债成功,等我把这盒烟抽完了,最后抽这支,你的债肯定要回来了,信不信?” 林凛并非不信,但也绝不相信,对此不置可否。 宗遇话一出口则就后悔了,暗骂自己哄小姑娘哄昏头了,讨债成功许什么愿,他一出手肯定能把外债要回来,他应该许愿林凛把他微信加回来,顺便卖个惨,这才是实际的。 他在那儿懊悔之际,林凛的手机响了,她也没背着宗遇,掏出手机来看,宗遇想也想得到,肯定是扑空的宋慈。想着和宗遇挨着坐在窗前,接电话宗遇肯定听得到,林凛就没接,挂断后给宋慈发了条微信,告诉宋慈自己马上到家。 宗遇也知道坐不下去了,主动说道:“走吧,送你回家,我车停在对面。” 过马路的工夫,宋慈又来电话,不知道急个什么,林凛正犹豫是否接听,宗遇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宋慈发了条微信。 z:别打了,小电灯泡,消停点儿行不。 林凛还没来得及接听,电话铃声就停了,宗遇嘴角噙起满意的弧度,同时收到宋慈秒回的消息。 宋慈:????????????? 宋慈:妖孽,滚远点儿! 林凛也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他直接回了条语音过去:“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别跟着掺和。” 他正要开车门,林凛脚步一停,绕了过来,眼神审视地打量他。 他还以为自己偷偷使阴谋诡计被发现了,有些心虚:“祖宗,又怎么了?” 林凛真想甩他个白眼:“你开车过来的,我给你酒,你还喝?” 宗遇这才明白过来:“啊,我忘了。” 林凛抓着他衣尾把人薅走,认命地打算上驾驶位,思忖着难不成还要把他送回家,她再打个车回来?真是费事,同时不禁懊悔自己刚刚手贱,给他啤酒喝干什么。短暂出神的工夫,发现宗遇仍旧立在原地没走,她微微侧过身去,见宗遇歪着脑袋,正低头看她,她刚要开口问他看什么,他先发出命令道:“别动。” 林凛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话地没动,只见他伸出了手,轻轻拨开她披在肩头的长发,指尖蜻蜓点水一般触上她的脸侧,林凛下意识向后躲,似乎他的指尖带着静电,被触碰过的肌肤泛起温热。 他的动作极为坦荡,并非为了揩油,还把手指递过去给她看,脸侧附着的泪珠滚到了他的指尖,他们在冷冽的夜幕下对视,他的声音温柔得不正常:“喏,小金豆儿被我捡到了。” 林凛瞬间觉得喉咙发干,半天说不出话来,可她觉得自己在说话,在跟宗遇无声地交流,她想没有人能抵抗这样的宗遇,她真的好想警告他,不要再散发魅力了。 第17章 那种氛围有点儿暧昧,林凛正在心中推卸责任,想着宗遇肯定又在故意撩拨她,忍不住骂他几句,宗遇倒是说收就收,帮她把车门打开,还催促道:“上车啊,不冷?” 他腿都快冻抽筋了。 林凛上车后先调节了座位,系好安全带,宗遇也到副驾驶坐下了,林凛却没急着启动车子,而是问他:“我先把你送回去?我再打个车回家。” 宗遇想了下,觉得太折腾她了,尤其这会儿市中心又堵车,眼看着都到饭点儿了,她父母肯定在等着她开饭,他倒是无所谓,家里也没人。 于是他摇了摇头:“不用,你直接开回你家,我叫个代驾,现在就叫。” 林凛稍微愧疚了那么半分钟,也没跟他客气,算是让他长个记性,开车在外的,一点儿抵抗力都没有,别人给他酒他就喝,要不是她提醒一句,他还真打算上车自己开了。 林凛家小区离长春路实在是近,堵了十分钟已经是极限,很快开进了小区,停在楼下。宗遇双腿刚暖和起来,仍想着下车送她,都到单元门口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送的。林凛赶紧制止:“你在车上坐着等代驾吧,别下来了,我直接上去了。” 宗遇“哦”了一声,把车窗放下去,看着她走到门口,讪讪接了句:“快回家吃饭吧。” 林凛回头瞥他一眼,没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就把单元门带上了。 宗遇就坐在车里等他的“代驾”,忽然拍了下脑袋,才想起来忘了正事儿,说好了陪她去讨债,微信都没加回来,他也没有她手机号,咋联系啊? 这时候倒是想起宋慈来了,他想着舔个厚脸皮让宋慈传个话,虽然宋慈这个豌豆射手是个黑心肠的,未必靠谱。他拧着眉头拿起手机,刚一打开微信,发现聊天框蹦出来条新消息——林凛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总算把他加回来了。 他像收到了北大的录取通知书似的,他什么档次,北大都给他发录取通知书,当即又把车窗放下,得意地点了支烟,嘴角翘得烟都要叼不住。 家里烟火四溢,宋慈也留下一块吃晚饭,林忠生怕饭做得不够,非要再煮一小盘饺子,宋慈撒娇说爱吃煎的,林忠非说煮的更好吃,郑家敏嚷着骂他,让他少废话,赶紧把饺子煎了开饭…… 林凛立在窗前向下看,看那辆车一直没动,没人上车,也没人下车,屹立得有些孤独。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慈悲了那么一瞬,打开手机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直到郑家敏催她上桌吃饭,林凛从窗前收回目光,他的车子还没动,天已经彻底黑了,小区里的路灯都亮了。 等她们家吃完晚饭,宋慈拉着林凛回房间说话,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庆幸眼睛没那么红了,给宋慈避重就轻地讲了下,宋慈自然主张陪她去讨债,势必要展示下自己惊人的爆发力,林凛真怕她跳起来去打她二大爷,双拳难敌四手的,怕是要闹到警察局。 正如宗遇所说,脏活儿还是交给他,想起宗遇,林凛踱到自己房间的窗前,不着痕迹地往下看了一眼,车子居然刚开走,同时不禁腹诽,他叫的什么不靠谱的代驾,让客人等这么久。 第14节 宋慈看着她立在那儿出神,顿时敲响警钟,提醒道:“你不是吧?你跟宗遇干什么了?你俩亲嘴儿了?” 林凛双颊一烫,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碰见宗遇了?” “我开天眼了!你清醒一点啊,我让你跟他交个朋友,以后能搭把手什么的,你可不能跟他亲嘴儿啊,一起吃亲嘴烧还行。” “谁要跟他亲嘴啊?不是,我跟他一起吃亲嘴烧干嘛?”林凛差点儿被宋慈逗笑,又觉得莫名其妙的,宋慈的脑回路她一直跟不上。 宋慈也厉声问:“那你要干嘛?林盼盼,你照照镜子,一脸花痴。” 林凛立马绷紧了脸,沉默几秒,用毫无感情的音调陈述:“就是一瞬间的多巴胺分泌,马上就下去了。” “那不就是上头了?你俩到底干啥了?还说没亲嘴儿……” “……”林凛感觉跟她解释不清。 与此同时,那头宗遇的车堵死在市中心,他心情倒是不错,听着音乐,恨不得拿麦克风高歌一曲似的。 “代驾”毫无素质地送他句脏话,看着眼前拥挤的路况,烦得直敲扶手箱。 宗遇缺德地笑:“咋了啊?不是看你上一天班挺累的,让你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余泽甩他个白眼:“你给我打电话是这么说的吗?你说宋慈请你吃饭,就你俩,叫我过来吓唬她,人呢?” “楼上林凛家里呢啊,让你上楼你不是不敢吗?又赖我。” “你敢上楼?让我当出头鸟,把你那嘴闭上吧。” “咱俩都不敢,所以灰头土脸回家啊,小区门口停,我请你吃馄饨。” 余泽才不稀罕那一碗馄饨,面露嫌弃:“死抠死抠的。” “你懂个屁,不得攒钱娶媳妇?” “地基还坑坑洼洼的呢,就想着交房的事儿了。” 宗遇装听不懂,语气得意:“我婚房都备好了。” 余泽送他两个字:“傻逼。” 当晚宋慈回家之后,林凛本想和宗遇说明天就去讨债,并非出于心急,只是后天不太合适,正犹豫怎么跟宗遇开口的时候,宗遇先发来了消息,约的就是后天,说是明天安排了事儿,实在没空。 林凛早就后悔跟他开那么个口了,看他主动跟自己约时间更觉得不好意思,她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富贵闲人,而她如今好歹是个无业游民,不应该推三阻四的,只好答应。但还是跟宗遇确定了下具体时间,说自己后天也有点儿事儿,晚饭之前得回家。 宗遇就说中午前出发,他开车,肯定比客车快,天黑之前就回来了。 他说得成竹在胸,好像讨债不过是探囊取物的事儿,林凛安心不少,虽然也更苦恼该怎么谢这番人情,一顿饭肯定是不够了,不行就多请他几顿,或者咖啡店开起来了直接让他永久免费白喝。 一晃两天过去,第二天他似乎确实很忙,没时间给林凛发消息演什么孔雀开屏,夜深人静时林凛却忍不住琢磨一番,心想自己难道真的误会了宗遇,他就是个热心肠的东北老大哥而已,顶多不太正经、嘴贫了些,他对所有的老同学一定都是这样的。 比如宋慈,听说了宗遇给宋慈表姐的“骨折价”,林凛觉得他像个冤大头,是一点儿钱都不想赚,璞宴那么大个酒店,这样下去怕是很快要黄…… 到了约定的日子,宗遇出门前给她打语音,告诉她等他到她家楼下了叫她,她再下楼就行。林凛想着少麻烦他点儿,估算着从他家过来的时间,提前出门在小区门口等,天越来越冷,幸亏她穿得多,耳包也戴上了,全副武装。 宗遇差点儿一脚油门开进了小区,幸亏扫到了路边那抹白色的身影,赶紧调转车头停下,放下车窗叫她,语气有些冲:“怎么就这么犟呢?不是让你在家等着?赶紧上来。” 林凛打开车门上车,冷气和暖气一冲,鼻子敏感地吸了吸,宗遇忍不住瞪她,见她正要把耳包拿下来,他一本正经地制止道:“你等会儿。” 林凛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扭头怔怔地看他:“干嘛?” 他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把车子开上马路,笑说:“别摘了,戴着吧。” 林凛觉得他有病:“我在车里戴耳包干什么啊?” 宗遇自有他的道理:“挺好看的啊,跟那个锦毛鼠似的。” 林凛赶紧拽下耳包,恨不得往他脑袋狠狠砸上几下,反问道:“那你是什么?猪八戒啊?” “猪八戒是不是喜欢那个锦毛鼠?小时候看的,记不清了……” 林凛赶紧调转话头:“我给你导航。” 宗遇也没纠缠,摇头拒绝:“不用,莲台镇是吧?我知道路,进镇了你告诉我在哪儿就行。” 林凛“嗯”了一声。 从市区到莲台镇,坐客车要一个多小时,开车则四十分钟左右。林忠就是莲台镇人,但很早就去了市区做厨师,爷爷奶奶倒是住在镇上,逢年过节父母会回来探望老人,林凛却是能拒绝则拒绝。 她和爷爷奶奶并不亲厚,小时候老两口因郑家敏只生了个独女颇有微词,几次劝说再生个二胎,林凛记事早,对爷爷奶奶的印象就一直不好。 镇子的东边有好几条火车轨道横穿过路中间,一直没拆,弃用的就依然横亘在哪儿,开车路过像是踩到了减速带,目前只剩下一条还在使用,离老远就立着警示的路牌,还设置了拦路的铁网门。因附近有不少工厂,老式的蒸汽火车负责运货,大概每个月最多两次,铁网一拉,道路一拦,运气不好的时候碰上,至少得堵个二十分钟。 林凛因为不怎么回来,也可能是运气好,从小到大碰上也不过三次,早想不起来上次是什么时候了,差点儿忘记这一茬。可她忽略了身边这个倒霉蛋,在高速上都能碰到石子爆胎,撞上火车通行算什么。 宗遇开车快,抢出来的十来分钟车程全都交代在这儿了,林凛语气无奈:“所以开那么快干什么?” 宗遇倒是没有路怒症,对此毫无波澜,把车熄火停下,悠哉地跟她说:“不开快点儿,怎么当第一啊?” 堵了整条路的长龙,他确实是龙首。 林凛也算发现了他一个优点,情绪稳定,虽然不知道他高中时为什么那么爱打架,可能是现在年纪上来了,不方便动胳膊动腿了。 宗遇戳了几下显示屏切歌,又跟她没话找话:“你今儿穿了一身白,我穿了一身黑,咱俩这叫啥?” 林凛心想他不会要说什么雌雄双煞吧,无聊。 宗遇自问自答:“黑白无常啊。” 林凛冷笑,真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所以说,咱俩一出马,那阎王小鬼都得退散。” 他先把牛吹出来了,林凛当时还真信了,甚至好奇他要怎么讨债,她也学着点儿,指不定以后能用上。 等火车的过程中,他一直在戳屏幕换歌,忙得乐此不疲,总算能通过的时候,林凛感觉胜利近在咫尺,从未那么信任过宗遇。哪成想他居然是个软柿子,还是个累赘,拖后腿的,让她大失所望。 到了二大爷家门口,宗遇把林凛拽到身后,一副护着她的样子,倍儿有安全感地说:“我来。” 然后林凛就看着他礼貌地、温柔地敲了三下门,林凛都迷惑了,寻思不该狠狠砸门才对? 门敲了半天才有人开,二大爷穿着个厚棉裤,把两人堵在门外,轻蔑地瞥了一眼后面的林凛,嗤笑道:“咋的?上回没要到钱,这回还找个伴儿啊?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主意倒是多,咋不叫你爸来?你老子都不跟我要,你急个鸡毛?林忠还没咽气儿呢,轮得到你?” 林凛当即就跟个斗鸡似的要上前骂他,打算再战一场,宗遇费老大劲把人拽住,觉得眼前情景实在是好笑,是不是搞错了?高中时最爱打架的校霸不是他吗?林凛可是高不可攀的女神,现在女神都要上去薅人头发了。 宗遇叫不出口二大爷,林凛的这个便宜是占不到了,赶紧开口拉架:“叔,咱先进去说?在门口闹得不好看,叫人看笑话。” 他可真是太斯文了。 二大爷则觉得他白长这么高个子,认为他是个怂包,身子一让:“进来吧,蹭顿饭行啊,要钱没有,你当我不想还,那不是做生意赔钱了吗?” “没钱你儿子还用一万块钱的手机……” 林凛又要和他辩驳,宗遇赶紧把她按住,她还以为他有什么计谋,暂且按耐住看他表现。 结果他从兜里掏出烟就给二大爷发,然后俩人就开始话家常,二大爷说这几年多生意多不容易,折本了多少买卖,宗遇眼神真诚地点头附和,甚至还用自己朋友买卖黄了的事儿安慰二大爷。 林凛看得云里雾里,狠狠剜两眼二大爷,又忍不住瞪宗遇,甚至偷偷用手捅了他腰两下,宗遇就跟没事儿人似的,还在那儿唠,唠得二大爷沏的廉价的茉莉花茶都要喝光了,一中午也过去了。 直到二大爷发问,他以为是明知故问:“小伙子,你是个实在人,姑娘家儿拎不清,哪里知道咱们男人的不容易,你是他对象?” 宗遇正要将计就计地“嗯”上一声,林凛立马冷声否定:“不是,他是我哥。” 大哥怎么不算是一种哥。 宗遇立马瞪眼瞧她,显然对这个兄妹关系很不情愿,还怼了她一句:“谁是你哥?我没你这么大妹妹。” 二大爷在那儿哈哈直笑,林凛气得要死,直给他使眼色,让他认清现实,他们是盟友,不要内讧,要同仇敌忾。 这回轮到宗遇油盐不进,跟她四眼相对,表达对她刚刚那句话的不满,林凛实在是无计可施,伸手就要撸他袖子,心想让他那条花臂亮个相,震慑一下二大爷,她知道这种想法有点天真,至少能证明宗遇真的是他大哥而不是对象。 宗遇就跟个贞洁烈夫似的,死死拽着衣袖,俩人倒是差点儿打起来,真是一场闹剧。 颗粒无收地踏上归程,林凛始终一言不发,在那儿生闷气,宗遇百般挑逗她都无动于衷,一点儿笑脸都不给。 宗遇只能自言自语:“真生气了啊?要债这事儿你不能急,那刘备还三顾茅庐请来的诸葛亮呢,咱们这才去一次……” 林凛冷淡地纠正:“我去两次了。” “对,两次,那不还有一次机会吗?你别回去就又把我拉黑了啊,要拉现在拉,然后我就把你丢在道边儿,不加回来不让上车。” 林凛又不傻,才不会当面就拉黑他:“他算什么诸葛亮?臭皮匠他都不配。” 宗遇却有自己的考量,好脾气地给她解释:“你以为我跟他说那么久白聊的?我看出来了,他是真没钱还,一屁股外债,就算要还你那八万,不也得给他点儿时间去借么?” “你还真信他说的话,谁知道几句真几句假?”林凛依旧语气不善,虽说她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去责怪宗遇,但就是忍不住生气。 “我又不傻,听不出来真话假话么,他儿子我没见到,但他真不至于到坏的程度。不是帮他说话啊,他骂你的事儿我记得呢,不能忘。就是不想你因为这点儿小事生气,犯不着。” 林凛克制着最后的礼貌,说道:“你别说话了,让我自己安静一会儿。” 宗遇哪儿敢说个不字,回到市区后太阳刚要下山,时间正好,他感觉到旁边的人一直不太高兴,羽绒服都像要充气了似的。等红灯的工夫,他从扶手箱翻出来一盒糖,有时候在超市结账他就会顺道买一盒放车里,抽完烟吃两粒,散散烟味儿。 他直接把一盒都递给林凛,也不说话,林凛看得莫名其妙,开口也没好气儿,问他:“干啥?” 他不张嘴,嗯嗯啊啊的,林凛听得想揍他,命令道:“说人话。” “让你吃个糖开心开心,你不是不让我说话吗?”他还挺委屈。 “你是我孙子啊,这么听话?” 话一脱口而出林凛就发觉失言了,人在气头上就是这样,即便告诫自己不要迁怒,还是忍不住出言伤人,虽然她这句话只是一句玩笑。 红灯都变绿了,宗遇还没开走,她还以为他要生气了,正打算开口道歉,后面传来催促的鸣笛声,他说的话不够清晰,林凛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说:“不是,我是林凛小姐的狗。” 林凛瞪大眼睛扭头看他,只瞧见了他没来得及收回的坏笑。她心想这个风骚的人又在勾引她,没接话,晾着他。 她本以为他会直接送她回家,快要到长春路的时候,他却直接拐了过去,没等林凛发问,他主动解释道:“等一下,我去取个东西。” 林凛当时心里咯噔一声,心跳也有点儿快,心想他不会要取花或者生日蛋糕吧,并非她自作多情,只因她确实生了一副不错的皮相,从小到大也没少招桃花,追求者更是不少。但她还是以自作多情平复了心跳,想着宗遇不可能知道今天是她生日。 看到宗遇大步进了一家装潢华丽的蛋糕房,林凛心跳又起,甚至有点儿无所适从,等他拎着个生日蛋糕出来后,林凛已经开始向苍天祈求,一定是宗遇有朋友过生日,碰巧而已,和她没关系。 结果他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让她拿着蛋糕,一个字都没说回到驾驶位,开车,送她回家。 林凛被架在那儿不上不下的,艰难开口问他:“这什么?” “生日蛋糕啊,没见过?”宗遇都被问笑了。 林凛看了一眼蛋糕的款式,绿色为主的莫奈油画风,点缀着真花,一看就是年轻人喜欢的,甚至是女生,肯定不是送长辈。她便问:“你有朋友过生日?” 宗遇语气有些无奈:“别装了,今儿不是你生日?给你的。” 林凛语塞许久,车子都到家楼下了,她才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宗遇压根没理会,率先下了车,林凛拎着蛋糕怕碰坏了,下去得慢了些,刚一站稳就看到他打开后备箱,招手叫她过去。 这次她是一点儿都没设防,宗遇就从后备箱变出来了一束花,挺大的一束,他就用单手抓着,草率地递给她,见她愣着不接,他才催促道:“拿着呀,都给你的。” 第15节 她当时的情绪非常复杂,诗意地形容一番,可能就是年少时路过肩头的蝴蝶又飞了回来,似乎难以置信的情愫更多。而她沉默许久,唯有发出年少时没有答案的疑问:“宗遇,你在追我啊?” 他也被问得一愣,很快回过神来,强势地把花塞到她怀里,双手冰凉,心却热得沸腾:“这么明显啊?” 第18章 林凛的表情顿时变得为难,犹豫如何开口接话,抱着鲜花的手紧紧攥着上面的丝带,凉凉的。 宗遇看出来了那抹为难,猜她肯定要说拒绝的话,于是赶紧抢白道:“赶紧上楼吧,家里肯定做好吃的等你呢,什么追不追的,送个蛋糕、送束花就算追了啊?那追你也太容易了,你好歹提高一下入场要求。” 林凛也笑了,语气有些无奈:“追人有什么要求啊?说追就追了,还得买门票啊?” 她说的是追求这件事,而非追求成功。 宗遇分外正经地说:“追你就是得买门票啊,还不能便宜,不然多不尊重你。” 林凛被他整得无话可说,三两句话的工夫,双颊那股热意也散了,她干脆将计就计,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接道:“你说得对,那这个就不算你在追我了,谢谢,我上楼了。” 委婉地拒绝别人也算她的拿手好戏。 宗遇看着她一溜烟儿进了单元门,伸手开门的动作灵敏得不像拿着蛋糕和鲜花,愣在原地忘了上车,同时很快反应过来林凛那句话的意思,皱个眉头满脸不解,心想难不成他这是被发好人卡了?不,她没说他是个好人,应该不算。 关上后备箱上了车,宗遇又戳了几下车载显示屏,总算切到了一首歌,是阿信的《happy.birth.day》,他本来想放给林凛听,特地藏在了一个混乱的歌单里,点了一路的切歌,居然一直没播到,如今人都回家大团圆去了,只剩下他自己听。 他不信邪地打开手机翻看歌单,发现这首歌并没有在很靠后的位置,思来想去,总算琢磨出了一个可能性,他戳太快了,八成把这首歌也一起切了,现在是歌单又放了一遍,他才听到。 好不容易整了回惊喜,还玩儿脱了,宗遇往座椅上一靠,抓了抓头发,突然余光扫到副驾驶上一抹白色的毛绒绒的影子,拎起来一看,笑了。 林凛带着蛋糕和鲜花回家,宋慈也在,郑家敏已经给她买了生日蛋糕,老式裱花的那种,虽然俗气,但最近又稍微有些流行起来,林凛挺喜欢的,毕竟从小吃到大。 见林凛又带回来个生日蛋糕,还有花,郑家敏的雷达一响,厨房的菜都不端了,瞪个眼睛盘问她:“又处对象了?” 林凛鞋还没换,定在门口地垫上罚站,正想含糊地应付过去,宋慈一声大叫:“啥呀?姨,我送的!当然是我这个冤大头,不然谁送她花?” 郑家敏自然不是那么好骗的,但也顺着台阶下了,说宋慈乱花钱,林凛赶紧把花拿到卧室,蛋糕则放在了饭桌上。 至于那个真正的冤大头,立马给她发来微信,林凛很快打开手机看了,没回。 z:锦毛鼠,你耳朵落我车上了,下来拿。 林凛进厨房看林忠都做了什么好吃的,洗完手顺便抓上两口试菜,手机又响了,宗遇见她不回消息,车还没开走,给她打语音。 她把手机静音,就让它那么响着,寻思只要她不接,宗遇肯定就作罢了。没想到他牛脾气上来了,八头驴都拉不回,铃声停了又给她打,手机在兜里震动得都骨传导了,林凛暗骂他不解风情,接了,蛮横质问:“你干嘛?催命啊。” 宗遇还在那头傻笑:“你耳包落我车上了啊,你下来拿还是我给你送上去?” 林凛隔空甩他个白眼,许久没接话,忍不住质疑他这个情场浪子真是浪得虚名,这点儿小手段都看不懂,今天不是什么赶高速的深夜,她脑子清楚,怎么可能把东西忘在他那个虎穴,看不出来她是故意的?不落下点儿东西,怎么有下次见面的契机,霸占她衣服不还的是他,上赶着给她送耳包的也是他。 他见林凛一直不说话,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手指摩挲着耳包上的绒毛,声音也夹起来了:“怎么不说话?嗯?不说话我可上去了啊。” “你真是活爹,等着,我这就下去拿。” 说完林凛就把电话挂断了,赶紧披上外套换鞋下楼,宗遇还下车迎她,听到沉重又快速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林凛破门而出,一把抓过自己的耳包,谢都不说,扭头就要走。 宗遇察觉到她好像有点儿不高兴,还贫嘴逗她:“不就折腾你爬个六楼,我说给你送上去你也不答应啊。” 林凛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单元门拉开了,他又追问:“不是,我怎么成你活爹了啊?” 咣当一声,门被带上,宗遇吃了一口冷风,同时立在冷风中凌乱,最终得出结论,女人心、海底针,学无止境,他就可劲儿钻研吧。 东北家庭的饭桌上总有聊不完的话题,遑论那天还是林凛的生日,宋慈又最会活跃氛围,一顿饭吃了好几个点儿,总算下桌的时候都快晚上九点了。 郑家敏看时间有些晚,想留宋慈在家里住一宿,宋慈说富贵儿天天钻她被窝跟她一起睡觉,还是要回家,林忠就开车送她,家里暂时只剩下母女二人,郑家敏就进了林凛的房间,眼神频繁地扫向桌上的那束花,再看林凛,撅个屁股跪在那儿翻箱倒柜,忍不住插嘴:“你找啥?我给你找,看你那费劲的样儿。” “不用,你不知道在哪儿。”地砖热得发烫,林凛就坐在地上,停止了翻找,警惕地看向郑家敏,“小敏,啥事啊?” 她有时候也喜欢逗郑家敏,姥姥姥爷都叫郑家敏小敏,她也这么叫。 郑家敏笑得像个小女儿,搓了搓手:“没事就不能跟你唠唠啊?” 林凛心中了然:“相亲对象找好了?你先把微信推给我吧,我一会儿就加。” 她最是了解郑家敏的性子,猫儿似的,只能顺毛摸,越是反抗她越来劲。 郑家敏脸上的笑顿时就没了:“我上周就把人小伙子的微信发给你了,你还没加?我正要问你跟人聊怎么样呢,合着你在这儿忽悠你妈,你忘了怎么答应我的了?” 林凛暗道失策,干笑道:“那什么,名片应该过期了,你再发我一下,我肯定加。答应你的话没忘,那钱我还没要回来呢呀,我帮你俩去讨债,还得答应你要求,你就算是周扒皮也得让我喘口气吧。” 郑家敏叹了口气,估计觉得林凛这话也占些理,转身打算出门,嘴里念叨着:“我还以为花儿是那小伙子送的,想夸你动作挺麻利,不是,闺女,花儿谁送的啊?我瞅瞅,上面有卡片儿没……” 林凛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挡在她面前:“就一个同学,确实要追我,但我瞧不上,你肯定也瞧不上,完全没谱儿的事儿,你打听什么呀?” 郑家敏依然抱着怀疑的态度,目光如炬地审视林凛,可她毕竟没干过翻林凛小时候日记的事儿,还有点儿微薄的分寸感,叹了口气出去了:“行,我这就拿手机去,你赶紧加人家啊,我明早再问你。” “奴才遵命。” 总算把郑家敏送出去,林凛关上房门,顺道扭了下把手,锁上了,又继续翻床底下的柜子。 那会儿和宗遇分开的时候,她猛然间想起了高中时的一个插曲,晚饭过生日一打岔,险些忘了。床底柜最里面的角落里,她总算找到个盒子,有点儿落灰,毕业后她回家的次数并不多,忘记什么时候放到床底下,得有好些年没碰过了。 她抽了张纸擦了擦,拿着回到桌前坐下,还读书的时候,她没事儿想起来倒是会打开看看,盒子里面都有什么早就烂熟于心了,但东西的来历还是个谜。 红色的盒面印着品牌的logo,中间是字母jr,打开后,上面放着两张卡片,应该是证书和简单的说明,然后就是东西本尊——一个蛋,和蛋托。 蛋是珐琅质地的,小巧精美,整体金色为主,缀着绿色的镶边,上面还有浮雕的飞鸟,边上有个发条,与其说是蛋,更像是个八音盒,扭动后的音乐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 记得好像是高三上学期,冬天,她过生日。生日的前一天下了场大雪,晚自习就停了两天,正好她能回家过生日,运气不错。但生日当天又轮到她做值日,少不了要晚上一刻钟出校门,一起值日的同学都嫌天冷,自己的活儿干得差不多了就跑,她每次都是殿后的,因为是班长,她也懒得计较。 放在门口的脏水桶倒是知道倒了,桶却没涮,桶底还有点儿黑水,林凛扫视一圈教室的卫生情况,确定值日工作做完了,拎起水桶去水房涮上两遍,然后回去放好桶就背书包走人了。 虽然林凛心思早熟,那时到底是个刚满十七岁的小姑娘,书包里放着几个小礼物,包括宋慈送的,还有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女同学,毕业后也断了联系。那时候朋友之间互相送礼,都是在礼品店买的小玩意,几十块钱不等,超过五十块的都不多,包上包装纸,打上丝带,充满了吸引力,林忠开车回家的路上她就偷偷拉开书包看了好几眼,还是忍到了回家才钻进房间拆开看。 高一高二的时候,倒是有男同学送过她生日礼物,包括别的班的,甚至教室不在一个楼层的,大摇大摆地给她送来,她自然用最冷漠的态度拒绝,到了高三那年,已经没有男生敢来碰钉子了。 几件生日礼物里,唯一一件对不上号儿的就是这颗蛋,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是谁送的,什么时候掉进的她的书包,想还都还不回去 高中时网络虽然已经发达,还是比不过现在,百度也不靠谱,她搜过jr,搜索结果是日本的铁路公司。后来都上大学了,她才想起来那张证书,仔细研读了上面的英文,得知jr的全名是joan rivers,社交软件也变得丰富,她得到答案,原来这东西叫法贝热彩蛋,这款似乎还挺罕见的,并非她高中时以为的那样,是礼品店里能卖八十八块的假冒外国品牌。 也是在那时,她才意识到送礼物的人怕是不怀好意,但高中时代早已远去,不管当时还是后来,她总不能在同学群里吼一嗓子,问这玩意是谁送的吧,何况还有可能是外班的人,所以这份礼物就被她放到了床底柜的最里面积灰。 而今天,宗遇送她的生日蛋糕恰巧也是绿色的基调,虽然和彩蛋上的绿并非同样的绿,她难免怀疑到宗遇头上,又赶紧拍拍自己的脑袋,警告自己不要太自作多情,反复回忆高中时宗遇混账的形象,总算把这种想法抛出脑海。 桌面乱作一团,像她此刻纷乱的心情,估计因为回想了太多次高中时的宗遇,她看那束明媚的花都不顺眼了,一把薅下了用别针卡在上面的卡片,翻看一看,龙飞凤舞的字迹,没什么惊喜的祝福。 生日快乐。——z 第19章 林凛一直觉得自己气性挺大的,就是装得好,因为睡前回想了高中的事儿,做梦都梦到宗遇。 她早说过自己梦不到现实发生的事儿,梦自然都是假的,天马行空,她梦到高中时宗遇对她死缠烂打,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她送花,卡片上还写着老土的“我爱你”,结果自然一起去了老师办公室罚站,她可从小就是优等生,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冲上去就给了宗遇两个大嘴巴子,掌心发麻的感觉分外真实,宗遇就立在那儿让她打,办公室里的老师纷纷上来拉架…… 她像是把对二大爷的积怨都施加在了梦里的宗遇身上,猛然睁开眼睛,一看床头的时钟,还不到六点,天都没亮,赶紧倒头继续睡。 这一觉彻底睡醒都是中午了。今天是工作日,郑家敏在市三中当历史老师,林忠则在一家饭店当二厨,两人都去上班了,只有她自己在家。 她洗了个漱,又翻了翻冰箱,剩菜倒是不多,想必父母早晨打扫了一番,冰箱里占地面积最大的是两个生日蛋糕,都剩了不少,她刚起床,看着就觉得腻味,也没心情吃。 在家里游荡了一圈儿,林凛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想着出门去长春路走走,吃个东北brunch,然后去银行了解一下贷款政策,全当有个备用方案。 正在洗手间对着镜子化妆的时候,手机响了,林凛拿起来一看,是宗遇,她想他不会又要叫她去讨债吧,可饶了她吧,早在昨天回城的路上她就放弃这个不靠谱的队友了。 她一接通语音,宗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在哪儿呢?” 她把语音外放,手机放在洗衣机上,对着镜子继续描眉毛,冷淡答话:“在家。” “正好,来长春路,就昨儿我取蛋糕那家店旁边,秋桐咖啡,给你整块儿小蛋糕?” “我今天有事,没时间跟你吃蛋糕。”昨天吃了不少蛋糕,今天还吃,齁死了。 宗遇不死心:“赶紧的,有好事儿,得了,没几步路,我去你家楼下接你。” 林凛十分怀疑他能有什么好事找自己,想着开车过来五分钟都不用,走过去也就十分钟,她也没矫情,赶紧说:“不用,那你等着吧,我得十五分钟。” 说完她就把语音挂了。 宗遇等了半个点儿,度秒如年,但也学到了新知识,女生说的时间都是保守估计的,他得自己学会翻倍。 林凛一进了咖啡店的门,就看到宗遇在窗边坐着,朝她招手,她先到前台看了眼菜单,有些简餐,她就叫了个鸡肉沙拉,外加一杯dirty,才到宗遇对面坐下。 宗遇想必吃过了早饭,面前放着一杯最简单的柠檬红茶,都快喝完了。 看到林凛走近,他嘴角没绷住笑,一副欣赏的样子,说:“今儿化妆了啊?” 这几次见面她就没化过妆,宗遇倒不会觉得女生化妆是为了男人化的,但那一瞬间就有点抑制不住的得意,总觉得自己被重视了似的,人要是长尾巴,他的尾巴肯定翘得飞起。 林凛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陈述道:“别笑了,不是为了你化的。” “我也没说你是为了我化的。”他还嘴硬,又赶紧补上一句夸奖,“好看,不是,你化不化妆都好看。” 林凛对这些夸奖早已免疫,直接问他:“你叫我干什么呀?” 宗遇从自己旁边的椅子上拿了个东西,是个红色的塑料袋,里面像是放着板砖,幸亏他没敲她脑袋上,而是放到桌上推到她面前:“看看里面是啥。” 林凛没防备,红色的塑料袋又起到了一定的遮挡作用,她扒开一看,好家伙,八块小砖头,红彤彤的,都是新钞。她也是俗人,感觉宗遇帅出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抿嘴笑了。宗遇见状凑近桌沿,想将她克制的笑容看得更真切,语气依然欠揍:“哟,笑了?看到钱就是开心是吧?” “你哪儿来的啊?”林凛立马问道,旋即意识到什么,没等宗遇回答就又追问,“你自己的?” “什么我自己的,不是你二大爷欠你的?八万块钱,一分不少,给你要回来了。” 林凛也不傻,脸色绷紧了些,审视宗遇:“胡扯,就是你的吧,你当我是小孩儿,好忽悠。” “谁忽悠你了?我今天起了个大早,又去镇上找你二大爷要的,钱还没捂热乎呢,就给你送来了。” 林凛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表演,演得跟真的似的,宗遇向后一倒,靠在椅背上,满脸委屈:“不是,真不是我的,我哪儿有钱啊,兜儿比脸干净。酒店的钱我妈攥着,我就是个法人,担事儿的,别说八万块钱,你现在让我给你拿八千都费劲。” 见她怀疑的眼神变得犹豫,但显然还没全信,宗遇都坐立不安了,椅子上像有针似的,又说:“得了,你给你二大爷打电话行吧?我一个屁都不放。你也不用觉得我跟你二大爷串通好了,没那个闲工夫,我也挺忙的好吧?” 咖啡店的服务生过来送餐,林凛把装钱的袋子系上放到一边,看着那杯长得像拿铁咖啡的dirty,不抱希望地喝了一口,果然味道也在意料之中,放下杯后她开始吃那盘沙拉,语气淡淡地问他:“你怎么要回来的?昨天不是还跟人话家常么?” 就他昨天那个表现,能要回来钱就怪了。 宗遇把自己那杯柠檬红茶喝得一干二净,笑着说:“能怎么要?我把他儿子抓来打了一顿呗。” 林凛无语,把钱往他面前推了推:“你认真的?你这是要被拘留的知道吗?跟我没关系,我也不会去保释你。” 宗遇深深笃信那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遇到大难各自飞,毕竟家里总得留个人不是。他也不觉得林凛冷漠,特别大男子主义地说:“不是早就跟你说了,牢我坐,好处你拿,放心,我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他说得真诚,搞得林凛都不知道接什么,手机忽然来了电话,没有联系人备注,她却知道是谁,没等她给二大爷打电话,二大爷主动找来了。 第16节 林凛直接当着宗遇的面儿接通电话,二大爷语气不善,没等她的“喂”字出口,已经抢白道:“钱拿到没啊?我告诉你啊,收条儿就不用打了,你想着把欠条儿撕了就行,这事儿就算了了。” 二大爷那副大嗓门,林凛听到动静的瞬间就调低了手机音量,但坐在对面的宗遇显然还是听到了,也不插嘴,就噙着笑看她,动了下眉毛,仿佛在无声问她:这回你总信了吧? 林凛懒得跟二大爷浪费口舌,蛮横地回了句:“收到了,你不放心的话,欠条儿我给你快递过去。” 二大爷大吼一声:“不用!我们家门脸儿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小丫头片子,今后别让我看见你!” 林凛正要再讥讽他几句,对面直接把电话挂了,她只能在心里骂一句“老混蛋”。抬头对上宗遇积极的视线,他明显动了动肩膀,像是在等她夸奖,林凛也挺爽快,当即跟他道谢:“谢谢你啊。” “小事儿。”他立马就开始得意忘形,语气吹嘘,“昨儿你在我不好发挥,那到底是你二大爷,虽然不是你爸亲哥,我也不能对人不太不尊重不是?” 将来怎么说还得做一家人呢,虽说林凛家和二大爷家往来不多,他小心点儿总没坏处。 林凛这下知道担心他了,盘中的沙拉已经吃完一半,味道也是无功无过,她放下叉子,分外认真地问宗遇:“我知道二三十年前开酒店开饭店的都难免有点儿背景,现在开酒店还是这样啊?” 她的话说得委婉,宗遇听懂了,她是觉得他璞宴的背后有黑社会撑腰,不禁觉得她傻得可爱,摇头道:“不逗你了,没有的事儿,你放心,我不会进派出所,钱是正经方式拿回来的。” 林凛松一口气,又想起来个传言,声音不自觉地放低,跟他打听:“你听说过么?都说唐朝ktv的老板是那什么,还坐过牢。” 宗遇用力忍笑,故作惊讶地说:“啊?真的假的?我头回听说啊。” 林凛并非喜欢八卦的人,也是逢年过节家庭聚会上听长辈唠的,还以为宗遇知道什么内情,见他跟个傻子似的,她就把自己知道的跟他说了:“就是那么传的,不过我也没怎么去过唐朝,不知道真假,说是里面还有那什么……” “那什么是什么?”宗遇明知故问。 林凛四周望望,一副防备的样子,又神秘兮兮的,摇头不肯说了。 宗遇一直盯着她,看得直想敲敲她那个小脑袋瓜,看看里面都装的什么,解释道:“你别瞎想了,唐朝是我哥开的,我妈经常去,我也不少去,没有那什么,真的,不然他高低得给我叫俩吧?” 最后一句话一出口,他就无形中给了自己一巴掌,又说错话了。 林凛脸上的表情确实也僵住了,半天才尴尬问道:“你还有个哥啊?” “我妈她妹妹的儿子,我小姨结婚早,算表哥?比我大十岁呢,我还上学那会儿,他有辆保时捷911,车牌儿特牛逼,我那时候觉得帅呆了,自己的第一辆车就买的保时捷,没两年就卖了,开不出去,太扎眼。” 宗遇随口说着表哥的事儿,林凛却想起来那么一茬,宗遇就是在高一开学报道的时候开了辆保时捷出名的,如今细想,高一时他才十六岁,驾照怕是都没有,怎么开车?嘴角微动,林凛忍不住发出一声低笑,宗遇看到就问:“笑什么?太幼稚了是吧,那谁没幼稚过啊,我晚熟。” 林凛在心中反驳他晚熟个屁,但保时捷的事儿似乎并非传闻中的那样,她心思一动,直接问他这个当事人:“你知道高中同学都怎么说你吗?说你高一报道那天开保时捷去的,特别高调。” “屁啊。”宗遇冤枉死了,他倒是知道不少男同学这么认为,私下里说到他也解释过,没想到谣言传到了林凛耳朵里,为了自己的形象,他赶紧解释,“报道我那天睡过头了,正好我哥在我家,就说送我,他开车快,那跑车一脚油门肯定快啊,我踩着点儿进学校的,一路跑到教室,还帮我们班女生搬了教科书,学雷锋这好事怎么不宣传我呢?” 他的众多黑料之一倒算是洗白了一件,但也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件,林凛的表情没什么波动,不着痕迹地跟他打太极:“嗯,你是雷锋,所以帮我要债。” 宗遇觉得这话是个陷阱,反应了两秒赶紧摇头:“不是,我感觉我不算是雷锋,我素质可低了,过马路我都不扶老太太,真的。” 林凛对此不置可否,看了一眼时间,本来她出门就为了两件事,吃饭和去银行了解贷款,现在外债要回来了,她自然也就不用去银行了,虽说没什么必要的事儿,可和宗遇就这么相对坐下去,还不如回家躺着。 宗遇看出她有心要走,坐这么一会儿,她微信一直有新消息,只不过她没打开看,他正打算学个绅士那样主动开口送她回去,给自己提高点儿印象分,没想到她微信又连着响了好几声,看林凛冷漠的态度,对方肯定不是宋慈,那能是谁?八成是个男的。 嘴动得比脑子还快,他承认自己有点儿不高兴,虽然没什么妒忌的资格,强势问道:“谁啊?一直给你发消息。” 林凛眼神闪烁,还把手机扣了过去,又拿了起来,打算起身去结账:“我还有事,得走了,改天再一起吃饭吧。” 她欠他的,应该的。 宗遇还在心里琢磨,拎起那袋子钱跟了上去,长臂一伸抢先出示了自己的付款码,收银员自然优先扫他的,虽说在东北的餐馆随处可见抢着付账的情景,林凛却是干不出来的,幸亏也就几十块钱,林凛没说什么,揣起了手机。 出了咖啡店后,他没把钱递给她,主动说道:“我送你回家?没多远,然后我回酒店。” 林凛摇头拒绝:“刚说了我有事,先不回家。” “那你就带着八万块钱到处走啊?我怕你被抢了,要不再给你当会儿保镖?” “谁知道我这塑料袋子里装的是钱啊?前面不远就有个银行,我直接去存了,没事。” 宗遇恋恋不舍地把袋子递给她,心里烦得要死,敏感地察觉到她肯定是要去见男人,她嘴巴倒是严,一点儿也不说,礼貌道别后就走了。他站在原地看她走远才上了车,没急着开走,越想越气,也不知道他这爱情革命到底是向着好的方向还是坏的方向发展,都打算跟踪林凛了。 只见她很快从银行出来,到路边打了辆出租车,他就犹豫了那么两秒,觉得跟踪人实在是不太好,他还在艰苦地刷印象分,别一下子掉沟里了,结果那辆出租车跟火箭似的,嗖的一下就窜出老远,宗遇坐在车里都觉得吃到了尾气,又愣了两秒,拍方向盘泄愤,发出两个字的感叹:“牛逼。” 灰溜溜地回到酒店,刚一进大厅前台就叫他,他走过去,问是什么事,前台告诉他,昨晚入住了个客人,说是他同学,让帮忙传话,找他呢。 前台递过来登记表,宗遇没接,直接问:“叫什么啊?” 前台指着表格上的一栏,答道:“姓刘,刘一舟,我们看时间太晚,不方便找您确认,就没给他升房,住的是普通大床房,房间号514。” 宗遇一愣,很快想起来了,念道:“他啊。” 第20章 刘一舟这个人在宗遇心中的定位其实算不上朋友,充其量就是个玩伴。 宗遇的爸爸陆庆德还在的时候,搞房地产,宗俊霞在九十年代就开饭店,都是人精,饭局上走一圈儿就知道对方是人是鬼,表面上和谁都是朋友,其实心里门儿清着,真正算得上哥们儿姐们儿的极少。 从小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下,宗遇也养成了这种少时觉得虚伪的性子,自己变成这样后,倒觉得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大大降低了被坑的风险。 高中那会儿,刘一舟跟他不在一个班级,却总喜欢给他当跟屁虫,可以说是最忠实的小弟之一。为人情商不算低,嘴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总喜欢念叨林凛怎样怎样了,专捡宗遇爱听的说。家里条件不好,少不了跟宗遇蹭吃蹭喝,宗遇从不计较这些,就是专程请个陪玩还得付钱吧?遑论刘一舟也挺有意思的,总能找到柳城最好的网吧和台球社,去ktv或者聚会更是擅长活跃气氛。 虽说那时候他也没少借着宗遇的名头狐假虎威,在校外惹了不少事,但高中生即便是打架也很少闹得过于难看,小事上宗遇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整体相安无事了三年,高考最后那天宗遇还直接把自己剩了一千多块钱的网吧会员卡给他了。 毕业后宗遇出国,在美国呆了四年,水了个文凭,实在待不下去了,在同龄人毕业那年的冬天回了国,先在北京呆了一年。 那一年他就是纯混日子,也不是故意不振作,就是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干点儿什么。宗俊霞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他想做什么她自然都会支持,正因为选择太多了,不知道选什么,像个没有时针的钟表,转得不知今夕何夕。 刘一舟则是混了个大专毕业,在学校分派的厂子干了没俩月就跑了,跑到北京,开始他的“逐梦之旅”。不知道从哪个老同学那儿听说宗遇在北京,辗转联系上了宗遇,继续给宗遇当陪玩,半年的时间里都是夜店的常客。 宗遇是谈过一些女朋友,但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他不约炮、不搞一夜情,有时候甚至很有良知,遇到一看就很单纯的小姑娘,他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看多了混乱的男女关系,他还觉得有点儿恶心,虽说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 让他决定回柳城的导火索是那么一件事,刘一舟傍过几个富婆,辗转也算认识了些人脉,玩儿得多花的都有,有天带他去了个私密性极好的会所,说玩儿个新的,宗遇直觉有点儿不对,但他从小和胆小俩字不搭边,寻思就算接受不了走就得了。 进包厢之前,刘一舟随口说起前几天在国贸那边碰到了宋慈,还说林凛现在有男朋友,宋慈正要去见人家俩人呢。宗遇一下子就挪不动脚了,立在包厢门外,闻得到里面难闻的味道,他就在心里骂自己:宗遇,你他妈可真混蛋啊,活该人家看不上你。 刘一舟在后面叫他,他头也不回就走了,在家躺地上发了三天的呆,又出去跑了二十公里,想法越来越清晰,虽然前路的方向仍旧未知,但他十分确定的是,自己不能这么玩儿下去了。 就那三天时间里,刘一舟从警察局出来,上门找他,他才知道那天晚上出了事,那些人之后又去了个别墅开party,其中一个嗨过头了,从阁楼的小窗跳下去,一脑袋扎进了泳池,死了。 刘一舟吓得魂儿都跑了一半,抱着他大腿就开始哭,跟找不着妈了似的,宗遇发了点儿善心,把人骂了一通,其实是在好言相劝,玩儿可以,讲究个尺度,玩儿过头了就是傻逼行径,找死,他一直分得很清。 刘一舟哭着说:“遇哥,你说得都对,我听进去了,不跟他们一起混了,我爱马仕的皮带都不系了,今后我老老实实当个孙子。” 宗遇正觉得他还不算无药可救的时候,他吸了下鼻涕,话锋一转:“遇哥,送佛送到底,救人救到西,上个月我在澳门欠了五十万,你拉我一把……” 宗遇忘了那天是怎么把他扔出家门的,反正他不是走着出去的。 一晃三年过去,刘一舟为了躲债换过不少手机号,宗遇跟他自然也没再联系过,如今也不知道他欠的钱到底还上没有。 回过神来,宗遇又问前台:“他房费付了吗?网上订的还是直接开的房?几晚?” 前台一一作答:“付了,昨天半夜十一点多,来前台开的房,还是现金付的房费,掏了个钱夹出来,挺露富的。目前订了两晚,他说还会再续。” 宗遇应了一声,旋即用笔在登记表上划了一道,告诉前台:“514这个房号儿不吉利,给升个套房吧,再送瓶酒上去。” 前台继续和宗遇确定:“免除他的房费吗?具体住几晚呢?” “他付了的就收着,你跟他说年底房源紧,最多住一周,七天,放心,七天不到他肯定就走了。” “好,那您要去见他吗?他昨天说想见您。” 宗遇嗤笑一声,拿着签字笔虚点了那美女前台两下,举止有些不自觉地勾人:“他想见我我就得去见他啊?想见我的多了去了,见不过来,送酒的时候顺道把我名片给他吧,让他联系我。” 前台笑着答应,旋即压低声音,有些抱怨地说:“老板,您别在这儿开屏了,我又不喜欢男的,上一边儿去吧。” 宗遇的笑容顿时僵住,许久才发出一声冷哼:“知道你不喜欢男的,我锻炼一下发散魅力不行啊?” 这会儿没什么来客,前台就多跟他打趣了两句:“您这样啊,女生容易觉得油腻,清爽点儿行不?” 宗遇正想跟她再贫上两句,手机响了,他故意把来电显示的备注给前台看了一眼才接通,前台一看是经理,仿佛人就在监控室盯着似的,赶紧做出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继续摸鱼,宗遇也没多耽搁,挂了电话就去后厨。 璞宴目前有个小餐厅闲置着,宗遇打算做地方菜,定期更换,目前方案定下的是先做湘菜,东北人口味重,虽不嗜辣,稍微改良下就行。 钻进后厨继续试菜,主厨是宗遇相熟的,从璞宴开业就在这儿干了,宗遇闲着无聊跟他开玩笑,问他:“胖哥,你说我油吗?” 胖哥是人狠话不多那一类的,只爱做菜,不负责为老板提供情绪价值,答道:“啥玩意油不油的?你要炒菜啊?” 宗遇碰了一鼻子灰,接道:“行,年轻人的词儿你不懂。” 胖哥还追问:“咋的?那剁椒鱼头能不油吗?挑刺儿呢啊?” 宗遇惹不起躲得起:“没说你这菜有问题,行了,就这样吧。” 他心里还惦记着林凛去见了什么男人,嘴上就收不住,总想说话,看着红艳艳的剁椒,宗遇心思一动,赶紧离开厨房给林凛发微信。 z:你爱吃辣吗?我这儿要卖湖南菜,来尝尝? 等了五分钟,林凛没回,估计忙着跟男生唠嗑呢,宗遇越想越窝火,又来电话了,不认识的手机号。 正如他所料,是刘一舟,来得还挺快。 刘一舟这回回柳城,没回自己的家,反而来住酒店,宗遇就觉得有点儿不对了,电话那头热情地邀请他晚上一起吃饭,宗遇等不到林凛的回信儿,就应了。 宗遇问刘一舟吃啥,知道刘一舟那个人好大喜功,保准想去个有档次的地儿,果不其然,他说要吃日料,宗遇胃不好,享受不了生冷的食物,日料又都那么点儿,柳城也不像大连,日本人多,日料店就没有开长久的,烧鸟哪有烧烤好吃。 刘一舟点名了长春街的那家日料店,正是林凛家原来西餐厅的店面,宗遇正想不起来那家老板是谁,就说自己来安排,刘一舟答应了,声称买单他来,宗遇也没跟他客气,说自己还有事儿要忙,晚上叫他。 快到饭点儿的时候,宗遇在酒廊跟调酒师闲聊,随手刷了下朋友圈,发现宋慈三分钟前发了一条动态,饭馆的宣传套路,让客人发朋友圈送菜,宗遇定睛一看,城北铁锅炖,心想宋慈还挺识货,柳城最好吃的铁锅炖就是这家,位置在城北,所以店名就这么叫。 他生怕错过了,特地点了林凛的微信资料看她朋友圈,林凛没发,也不知道是没和宋慈在一起还是宋慈发了她就没发。他想着去碰碰运气,当即就给刘一舟打电话,催他出门。 一见到刘一舟的穿着,宗遇就知道这人死性不改,东北人是好面子,但他这样的也算极品了。刘一舟看他开迈巴赫,眼睛都亮了,跟高中时一个样儿,垂涎地说:“遇哥,又换车了啊,我开呗。” 宗遇把钥匙丢给他,乐得找个免费司机,接道:“我妈的,我偷的。” 上了车他直接给刘一舟导航,刘一舟一看是铁锅炖脸就垮了,眉头皱了起来:“咋吃铁锅炖啊?” “我就想吃口热乎的,日料我一吃就吐。” 他语气强势,刘一舟也会察言观色,知道这顿日料是甭想了,认命地开向城北铁锅炖。 路上宗遇就给余泽发微信,把余泽也叫上,自从前几天让余泽代驾只请余泽吃了碗馄饨,余泽就一直骂他“抠儿逼”,他寻思刘一舟不是要请客吗,让余泽吃个够本。 z:下班没?城北铁锅炖,好儿子,爸请你下馆子。 余泽:滚犊子,刚加班做个绝育,也不知道急啥,你这样的都不着急绝育呢。 z:赶紧的,别废话。 余泽:不去,别磨叽。 z:宋慈在,你把她吓跑,林凛归我。 余泽:我缺心眼儿被你骗第二次。 z:你有她微信没?看朋友圈,十分钟前发的,热乎着呢,人肯定没跑。 第17节 余泽:等着。 宗遇觉得自己真是聪明,一箭双雕,林凛和宋慈在一起总能喝点儿酒,余泽负责解决宋慈,他就能当护花使者,万一她喝上头了,要轻薄他,他肯定假意拒绝一下,然后顺势从了,感情立马升温,她想甩他都甩不掉,必须得让她负责,长个教训。 那头城北铁锅炖店内,宋慈背对着进客的门口,林凛面对着,正给宋慈激情吐槽中午见过的相亲对象,宋慈笑个不停,间或吐槽两句。林凛突然话音骤止,看着门口进来的那抹出挑的身影,眼皮直跳,还有点儿头疼。 宋慈还在催她:“继续说啊,然后呢?他怎么接话的?” 林凛右手撑在桌面,掌心挡在额前,低头小声提醒宋慈:“别回头……” 宋慈立马回头,看到宗遇双眼一瞪,俩人明显对视了一秒,宋慈赶紧转了回来,林凛和她同时开口,各说各的。 “猪队友。”“冤家路窄。” 林凛没想到的是,率先冲过来打招呼的不是宗遇,而是宗遇后面的刘一舟。看到林凛的瞬间,刘一舟心头一动,下意识瞅了宗遇一眼,接着直奔她们俩这桌,热情叫道:“林凛?!” 刘一舟刚才被宗遇挡住,林凛没注意到,以为宗遇自己来的。她一下子有点儿叫不上来刘一舟的名字,只能打量来人,“北面”的羽绒服敞着,露出里面阿玛尼的t恤,裤子是古驰,脚踩一双lv的老爹鞋。 并非林凛熟知各种奢侈品牌,而是他穿的都带logo,真让人受不了。林凛向宋慈投过去求救的视线,宋慈显然比看到宗遇还惊讶,替她喊出了名字:“刘一舟?你回来了啊。” 第21章 宗遇慢悠悠跟上来,也不急着插话,就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审视林凛,林凛莫名有点儿心虚,已读不回人家的微信消息,结果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太尴尬。 刘一舟从林凛陌生的眼神中看出她把自己忘了,眼中的不悦闪瞬即逝,带笑和林凛套近乎:“我刘一舟啊,你忘了?高中时候你总让我抄作业呢,对我可好了。” 林凛只是记不起他的名字,事儿倒是有印象,闻言干笑两声,不情愿地和他客套着:“好巧啊。” 转头和宋慈对视一眼,交换的心声不言而喻,两人都想,可千万别跟他们拼桌。 下一秒刘一舟就说:“要不一起吃?我请。” 林凛悄悄环视一周,这会儿正是饭点儿,店内已经人满为患了,这家铁锅炖又根本没有小桌,装潢都是划分出一块又一块的小区域,一面敞着方便上菜,也好加座位,另外三面则都能坐人,位置极其宽裕。 路过的服务员也过来添一把火,显然眼熟宗遇,语气熟络道:“来了啊,老板在那边儿忙呢。这是认识?认识就一起坐吧,不然还得等,排号儿了现在。” 宗遇还杵在那儿,用眼神扫林凛:“人不发话,我哪儿敢坐啊。” 服务员闻言发笑,看向占据着两边不动的她们:“俩老妹儿,咋的呀,不乐意让人坐?那就轰出去,上门口领号儿,擎等着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刘一舟也打算开口央求,林凛和宋慈就跟被敌人包围了似的,屁股粘在炕上往中间挪,直到肩膀碰在了一起,认命地去拿自己的餐具,毫无诚意地邀请:“坐,都坐……” 宗遇长腿一迈,先刘一舟一步坐下,挨着林凛,刘一舟抿嘴在那儿笑,宗遇已经跟服务员加菜了:“再拿三份餐具,她们是笨鸡?加个三人份的,再拿个菜单过来。” 笨鸡锅就笨鸡锅,非说她们是笨鸡,林凛无声冷笑,瞪他一眼。 听宗遇说加三份餐具,宋慈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单纯地问宗遇:“你还有朋友要来呀?” 宗遇一肚子坏心眼,忍着坏笑:“嗯,还有一个马上到。” 宋慈又开始给他捅刀子,说:“你朋友么?长得帅不帅?高不高?给林凛介绍介绍?” 刘一舟猜到八成是余泽要来,高中时也一起玩儿过几次,不过余泽是好学生,跟他们不太一样。他就给宋慈帮腔:“挺高的,也挺帅的,上学时候成绩还好,斯斯文文的,说不定跟林凛还真谈得来。” 宗遇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看着林凛对此不置一词,一个拒绝的字儿都不说,更觉得冒火,盯着宋慈说:“给她介绍干什么啊?给你预备的,你保准喜欢。” 宋慈没架住宗遇的忽悠,还挺认真地回答:“太高的不行,我个子矮,那站我旁边跟我爹似的,多难看啊。” 宗遇用筷子戳破餐具覆着的膜,肚子里的坏水都快溢出来了,答道:“一米八三左右?配你正好,没我这么高,一会儿来了你验验货啊。” 林凛看不下去他这么忽悠自己姐妹儿,扭头用眼神给他施压,小声提醒:“差不多得了。” 他嗓门不小:“行,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了。” 宋慈瞪着眼睛反复打量他们俩,林凛假笑着告诉宋慈:“我孙子,就是听话。” 刘一舟又加了几道菜,顺便要了一箱雪花啤酒,问林凛和宋慈喝什么,林凛滴酒未沾,喝的是免费的茶水,宋慈倒是叫了瓶真露烧酒,把瓶子拽了过来,说:“我喝这个就行。” 刘一舟说:“这有啥可喝的呀,咱一起整点儿呗?啤的你俩总能喝吧?” 宋慈倒是不排斥喝酒,有时候还会整两口烟,和她外表形象极其违和的行为,像个叛逆的未成年,刘一舟诚心诚意地邀请了,宋慈也没矫情:“雪花就行,我陪你们喝点儿,林凛不喝。” 刘一舟立马问林凛:“咋不喝呢?我可是知道,咱东北姑娘酒量好的不少,说能喝点儿,其实能喝倒五个大老爷们儿,咱不搞劝酒那一套,老同学见面,喝一点儿行吧?给个面子。” 林凛心想他这话不就是在劝酒么,她完全能做到不给刘一舟面子,冷言拒绝,可看着刘一舟这副装逼的模样,许是最近在家当无业游民太无聊了,林凛也起了坏心思,现在早就不时兴什么“踩箱喝”了,都是先叫个一提,快喝光了再续,他把场面摆好了,林凛不介意拆他的台让他长个教训。 她沉默片刻,宋慈已经抢白道:“她备孕,不能喝。” 刘一舟一愣,宗遇也是一愣,扭头看林凛,又看宋慈,恨不得把宋慈大卸八块,把她吐出来的豆子都塞回去。宋慈说得一本正经的,刘一舟像是信了,呆呆地问林凛:“你之前那个对象还处着呢啊?结婚了?” 他又忍不住偷看宗遇,暗骂宗遇畜生,人都要备孕了还惦记着。 林凛不答反问:“哪个对象?” “就我前几年在北京遇到宋慈,当时她说等你和你对象呢,我就知道当时你有对象,没想到现在还……” “换过多少个了,早就分了。”林凛轻描淡写地陈述,在宗遇眼里等同于暗放冷箭。 “那你备孕……” “她开玩笑的,你真信啊。”林凛感觉再不解释真不行了,旋即话锋一转,“啤的我不爱喝,白的吧,你能行么?” 刘一舟顿时就有点打怵了,碍于面子还是强撑着答应:“行啊,肯定啊,女神赏脸喝酒,毒酒我都得喝。”他招手叫来服务员,又开始摆阔,“你们这儿有茅台吗?整一瓶,啤酒先上一提吧,不要箱了。” 服务员说店里没有,但可以帮忙去隔壁烟酒行买,跑腿儿免费,刘一舟直接掏钱包数了三千块钱递过去:“先垫付这些,吃完我再结账,你们开瓶儿费怎么收啊?” 林凛偷偷和宋慈对视,又在交换新心声,都在骂刘一舟装逼,一个铁锅炖的小馆子要什么开瓶费,人家都免费去帮你买了。宗遇也想加入两人的眼神交换,被林凛的后脑勺儿挡住,只能偷偷在桌子摆弄手机,给林凛发了条微信。 z:你真能喝?别装。 他知道林凛绝对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但到底不确定她酒量如何,只能说他人还在这儿,不会让刘一舟欺负了她。 林凛听到手机响了,拿起来看,宋慈也凑了过去,一看没备注的微信名是“z”,立马嫌弃地白了宗遇一眼,宗遇则挑衅地顶了下眉毛,似乎在无声质问她:怎样?就给林凛发微信,他就发,他天天发。 宋慈直接伸手点上林凛手机的键盘,帮忙回了几个字过去,只见林凛露出一抹含蓄的笑,纵容宋慈把字打完,按了发送,才把手机放回到桌上。 宗遇险些沉醉在那抹笑里溺死,半天才回过神来看手机,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再看向林凛的眼神挂满了钦佩,以及震惊。 lynn:半斤没事,少管你姐。 四人各怀鬼胎之际,余泽到了,在门口扫视一周盯上宋慈,径直走了过来,宋慈正拿着筷子夹锅里炖烂的土豆,身边忽然坐下个人,摘了挂上水雾的眼镜丢到桌上,她毫无防备地扭头一看,土豆立马飞了出去,筷子也甩开了手,人就差缩进林凛怀里。 “啥啊?你谁啊?你来干什么?” 余泽面不改色,抬手拦住送菜的服务员:“拿副筷子。” 刘一舟看这情况有点儿拿不准,问道:“这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啊?” 其余四人同时开口作答,三个都说“认识”,只有宋慈说“不认识”,还说了两遍。 镜片上的雾气散了,余泽拿起眼镜重新戴上,与宋慈对视:“不认识?那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余泽,毕业于红心幼儿园,六一儿童节的时候被一个比我高的女同学打了一顿,现在我身高一米八三,她身高一米五几……” “你放屁,我一米六,不掺水的。” 林凛正跟碗里的那块鸡肉较劲,剥掉上面的鸡皮,闻言无奈摇头,宋慈又自爆了。 宗遇也提起了筷子,和咧嘴看热闹的刘一舟说:“动筷啊,别卖呆儿了。” 很快酒水就送了上来,刘一舟坐在边上,亲自起身帮大家开瓶倒酒,余泽和宋慈喝啤的,林凛喝白的,宗遇就也要了白的,想着啤酒肯定比白酒利尿,他得把自己挨着林凛的位置守住了,谁也别想靠近一点儿。 最后给自己倒酒,刘一舟显然犹豫了几秒,也倒了那瓶茅台。 结果众人刚碰了两杯,刘一舟就上脸了,宗遇不着痕迹地打量林凛,面色是一点儿都没变,喝白酒跟喝水似的,他又欠揍地小声问她:“你真的假的?偷摸兑水了?” “别粘牙行不?”林凛真想揍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把酒杯递到他面前,给他闻闻。 他闻到酒味儿了,接着居然作势往杯口凑,林凛立马缩回了手,警惕地问他:“你干嘛?” 宗遇向后一靠,嗓音低哑,又在撩人:“你送那么近,我以为你要喂我呢。” 林凛赶紧扫了其他人一眼,确定没人听到,自己也压低了嗓音,警告他:“我泼你脸上信不信?” “信,敢不信吗?”后面的话他咽了回去,没说出口,想说她可别把他泼爽了。 俩人窃窃私语了两句,刘一舟已经开始掏烟了,一则压压酒劲儿,二则借抽烟的工夫逃酒,又问了一圈抽不抽。宗遇接了一支,先放在桌上了,没着急动,林凛摆手拒绝,余泽也说:“我不抽烟。” 刘一舟笑道:“还不抽呢啊,高中那会儿我就觉得你不一样。” 宗遇随口接道:“他天天弄那些小动物,不好沾烟味儿。” 宋慈一听余泽不抽烟,乐了,把刘一舟要递给余泽的那支抓了过来,又伸手到处乞讨:“火儿呢?给个火儿。” 余泽在旁边冷声提醒:“你悠着点儿,警察容易把你带走。” 宗遇算是找到机会损宋慈了,和余泽一对损友也算心有灵犀,接道:“不至于,警察管不了未成年抽烟,顶多规劝两句。” 宋慈大怒,点烟的动作还挺熟练,吸着了才骂他们俩:“我去你们的,你们才未成年,你们全家都未成年。” 她故意把烟往余泽那边吹,致力于把余泽膈应走,没想到余泽屁股也跟粘住了似的,纹丝不动,不过摘了眼镜。 宋慈讥讽道:“眼镜摘了能分清鸡肉和姜吗?” 余泽的语调没什么起伏,平静地和她针锋相对:“那咋整?你肺活量挺好,比我进门起的雾都大。” 宋慈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那支烟抽了一半就灭了,闷头吃肉喝酒。 第22章 几杯酒下肚,毕竟是高中三年的同学,刘一舟和林凛、宋慈还是一个班的,就光数老本儿也不至于没话聊,遑论这一桌除了余泽显然都是e人,余泽始终话不多,倒像是来此只为了填饱肚子,酒品不错,凡是大伙儿一起举杯,他都会跟着干杯,然后默默倒酒。 刘一舟很快上头,指间的烟就没断过,讲他在北京何等风光,认识的朋友身份有多牛,句句不离豪车豪宅,两厘米长的烟灰砸盘子里了都毫无知觉。 几人就静静看着他吹嘘,反正他吹不了几句就要踉跄着找厕所放水,极擅长尿遁,透明的玻璃杯里除了第一杯是白酒,后面全是啤的。 宗遇也喝得浑身都热了,见刘一舟又跑厕所去了,他就点了支烟,夹烟的手随便撑在桌下的凳子上,免得呛到林凛,虽说东北的这种小饭馆里,几乎每桌都烟熏火燎的。 宋慈的酒量不如林凛,不算差也不算好,可能因为有心事,接力刘一舟成了第二个醉的,她一喝多就“散德行”,酒疯都耍在身边的余泽身上了。 譬如眼下,她跟服务员又要了三个杯子,并排摆在面前,抓了一瓶啤酒挨个倒满,倒得桌子上都是,余泽就抽了几张纸巾,默默地在那儿擦桌子。 宋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尽力瞪大迷离的双眼与他对视,言辞真诚:“你别擦了,你听我说,我,宋慈,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爸妈都姓宋啊,虽然他俩离婚了,但我真没改过姓,这不重要,反正我在这儿,时隔二十年……是二十年吧?我也忘了我几岁上幼儿园了,总之,我跟你余泽——大水泽,我向你道歉,不管怎样,我不该揍你,哎呀,早知道你会长这么高,我肯定不能揍你的……” 余泽语气淡淡的,十分平静:“怎么说?你把这三杯酒喝了,我就得原谅你是吧?” “不不不。”宋慈赶紧摆手,反驳道,“这三杯酒当我赔罪的,不管你原不原谅我,我都该喝,你放心,我没醉,心里有数,不喝点儿我也说不出口这些话。” 她慢悠悠地干了两杯,拿起第三杯的时候,脑袋一直向下垂,都贴在桌面上了,像是在磕头认错,极其虔诚:“我喝了啊,你别跟我一般见识,不是,”她忽然开始吭叽,不知道在哼哼什么,语调变得呜咽,“唉,余泽,你打我一顿吧,求你别虐待我的猫,小猫是无辜的,我烂命一条,给你了!求求你了,千万别欺负富贵儿……” 余泽显然也无语了,指腹摩挲着掌心的酒杯,眼帘微垂,审视她那副醉态:“谁虐待你猫了?我就碰过它一次。” 第18节 “以前没有,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啊?它那么小,那么小,还没你胳膊长,你怎么这么畜生,你虐待它,不是,我没说你虐待,那万一呢?我刚才说了吧?我没改过姓,我一直姓宋……” 她都开始说车轱辘话了,余泽敷衍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你幼儿园的时候就姓宋。” “对,我一直叫这个名字,你知道吧,出家人要慈悲为怀,不能杀生,我可喜欢小猫了, 它那么可怜,我对不起你,我想起来了,要不我送你个娃娃,我送你俩,你轮番玩儿,我真不知道你爱玩洋娃娃啊……” 宗遇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林凛赶紧扭头瞪他一眼,他把烟灭了,摸了摸鼻尖,收敛笑容。可宋慈还是听到了,猛然抬起了头,没等看宗遇就发现还有杯酒没喝,凑过去嘬,又在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赖酒了,我现在就喝,我诚心诚意地跟你道歉,你就原谅我吧……” 林凛始终旁观,因不了解余泽,也不知道他是冷漠还是黑心,看着宋慈如此狼狈的模样也无动于衷,明知道人醉了,还是说:“那你喝吧。” 她不想宋慈再喝了,几人都已酒足饭饱,这顿饭吃到头了,但就事论事,当初宋慈打他确实不对,如果真的喝了这三杯酒就算了了,她没资格阻止。 宋慈仰头就干了那杯酒,又捞起瓶子倒,虽说醉了,却像是知道和余泽握手言和了似的,给余泽也倒满了,还和他碰杯:“呐,我继续陪你喝,咱俩干了,好兄弟,原谅我,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我总是做错……” 林凛忽然就觉得心疼了,她和宋慈从小学的时候开始在一起玩,最是知道宋慈家里的状况,少时她爸爸酗酒,喝多了必要打骂母女二人,家里条件也不好,到处租房子、躲债,宋萍的胳膊上现在还有留下的烟疤,在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很难说心理状况良好。宋萍不算什么厉害的烈性女子,忍耐多年还是铁了心离婚,因夫妻俩只有宋慈这个“便宜女儿”,宋慈自然就跟了宋萍,大概是初中的事儿。 但宋慈外表看起来一直很乐观开朗,虽然个子小,其实她比林凛大了半岁,平时也总是习惯性地替林凛瞎操心,像是管着林凛。两人一起在北京那几年,工作压力大,罕有的那么几次宋慈醉酒,大耍酒疯,林凛就知道,她是压抑太久了,非要喝完酒才能发泄出来,幸亏她具备自洽的天赋,酒醒了什么都不记得,不像林凛,醉过两次,醉话记得一清二楚,所以很少饮酒。 宋慈赚了一笔大钱决定回柳城买房,林凛起先不赞同她非要买别墅,甚至不理解她们母女二人何必住那么大的房子,打扫起来也费劲。记得当时宋慈笑着说:“那从小就没有自己的房间嘛,这回我一下有俩,一个卧室、一个书房,还专门给你留了一屋,够意思吧?” 林凛那瞬间的心情和现在一样,就心疼两个字。她不知道别的姐妹情是什么样的,也不敢代替所有的东北女生,但她和宋慈,彼此从来说不出口诸如“我想你”“我心疼你”这种话,即便是看着对方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顶多憋出来一句“哭得跟个傻逼似的”。宋慈签订买房合同的那天,笑得脸都酸,林凛搂着她脖子,伸手指了家烧烤店:“走,喝酒去。” 她想起宋慈常说觉得亏欠母亲,倘若宋萍没有生下宋慈,或许会更早离婚,脱离苦海。她不敢去猜测,父亲施加殴打的时候,宋慈认过多少次错,越看余泽越觉得气愤。 宋慈还攥着余泽的手腕,絮絮叨叨地说着醉话,林凛刚要伸手去拽她,打算立刻送她回家,服务员却突然送来两瓶冰红茶。余泽打开一瓶就往杯子里倒,宋慈则在倒酒,倒完了说上几句,余泽就悄声把那杯酒和冰红茶换了个位,宋慈拎起酒杯就喝,一点儿问题也没发现,又继续倒酒。 余泽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换杯子,酒都进了他的肚子,宋慈则喝了快两瓶的冰红茶,还傻呆呆地说:“呐,你看,我酒量不错吧。” 余泽敷衍点头。 林凛就收回了手。 宗遇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她近了些,林凛察觉到,扭头要瞪他,两人都有些酒气,加上店里热得很,让人觉得躁动。他倒并非举止不规矩,只是悄声问她,漫不经心的:“中午去见谁了?” 林凛白他一眼,装没听到。 他死缠烂打:“男的?” 她没忍住笑了一声,似乎觉得他有什么资格管她,接着胳膊肘一横,顶上他的腰,把人推到一边儿去。 宗遇捂着腰,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满脸难以置信:“你也开始耍酒疯是吧?” 林凛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我喝完酒爱打人,你小心点儿。” “那咱俩出去单练?我让你打个够。” “烂掉的冻梨都没你贱。”林凛陈述道。 宋慈已经撑在桌子上不动了,冰红茶是压倒酒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也算史前第一人,喝冰红茶喝醉了。她离余泽比离林凛近,人还要往余泽身上栽,林凛刚要伸手去捞她,余泽已经抓住了宋慈的胳膊,眼神看起来十分清醒,和林凛说:“我送她回家吧,你坐宗遇的车。” 她怎么就要坐宗遇的车了?出租车是晚上不拉活儿吗?而且她压根儿没醉,自己打车回家完全没问题,只不过她和宋慈家确实不顺路,这家铁锅炖正好在她们两家中轴线的位置,本来就是打算吃完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 想起来余泽的宠物医院开在燕江新区,宋慈就住燕江新区,她以为顺路,犹豫了两秒决决定相信余泽,告诉了余泽宋慈家的位置。余泽像捞着一袋米似的,把宋慈扶走,他这个人心思深,代驾都到门口了,才开口说送宋慈回去,正好出门上车。 人刚一走,林凛便立刻给宋萍打了个电话告知情况,让宋萍记得给她回个电话,在宋慈安全到家之后。 刘一舟还在洗手间躲着,林凛不放心,问宗遇:“你这个朋友靠谱儿么?” 宗遇就知道她防备心强,笑得有些无奈:“你是信不过他还是信不过我啊?我也没干过畜生的事儿好吧。你放心,他正人君子,24k纯处男,他要是干不道德的事儿,我帮你报警,亲自开车去抓他。” 林凛想起余泽幼儿园时和宋慈抢洋娃娃,脑海中忽然涌上个念头,又问道:“他不喜欢女生,是吧?” 宗遇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觉得她问的什么问题:“他不喜欢女生喜欢什么?喜欢动物啊?” 林凛的心一会儿放下,一会儿又悬起来,发现刘一舟还没回来,调转了话头:“刘一舟呢?你去洗手间看看吧。” “死不了,我先去结账,你在这儿等我,不许走啊。” 时间都晚了,林凛哪有闲工夫跟他玩心眼,坐在那儿捡起刘一舟留下的烟盒,点了一支提神,等他结账回来。 铁锅炖的老板在前台收银,宗遇就站在那儿跟人多聊了几句,顺道谢他给他们这桌加的菜。那老板没事儿爱研究泡酒,热情地给他接了一小杯,非要让他尝尝,他盛情难却,喝了,说难喝,老板说他不懂,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总共也没几分钟。 宗遇背对着桌位,老板先注意到的,扯个脖子看两眼,赶紧提醒宗遇:“跟你一起那姑娘咋的了?你赶紧回去。” 宗遇回头一看,立马急了,刘一舟整个人都要挂林凛身上了,林凛用力挣扎,可刘一舟再瘦也是个男的,力量悬殊,林凛挣脱不开,撕扯得周围都开始看热闹。 隔壁桌的一个东北大哥已经起身了,架不住宗遇速度快,他健步冲了过去,一把薅起刘一舟,接着就是一拳,速度之快,林凛都没来得及阻止。 他是真的火了,把人按墙上就开始打,脏话也收不住,刘一舟倒是想挣扎,可酒量和力量都不如宗遇,很快就放弃抵抗了,只剩下“国骂”。 林凛即便没见过人打架,也看出他下手极重,本来要帮她的大哥都在旁边劝:“别打了,再整出事儿了……” 林凛神智清醒,听到有人打电话报警,同时意识到,刘一舟毕竟喝醉了,宗遇要是没轻没重的,真容易出事,她脑子一热,并非没有权衡,想着现在是宗遇单方面殴打刘一舟,她上去拦宗遇就行,宗遇总不可能对她动手。 这么想着,林凛立马上前拽住宗遇的手臂:“别打了,行了……” 宗遇听不见似的,气炸了,冷哼道:“我他妈不打死他,他不长记性。” 林凛听他语气,毫不怀疑他会把刘一舟打出事,更用力地去拽他,语气也变得急躁:“我让你停手你听到没?宗遇!别打了!” 她整个人都要把他抱住了,宗遇一瞬间也有些晃神,怕伤到她,就收了手,向后退了两步,胸前剧烈起伏着,浑身都热,撸起了袖子。 他刚侧过身面对林凛,开口问她:“他动你哪儿了?” 没想到靠墙的刘一舟找到了反抗的契机,随手抄起桌上的盘子就砸了过来,林凛下意识发出尖叫,宗遇到底喝了不少酒,反应慢了半拍,躲是来不及了,下意识把人捞到怀里护住,盘子砸在宗遇的肩颈处,不知道碰没碰到头,碎了一地。 林凛那一刻心都往下沉了不少,下一秒,宗遇已经把她推开,冲上去把刘一舟按在地上,又开始打,嘴里骂着:“我操你祖宗,喝点儿马尿找不着北了?” 刘一舟像一滩烂泥似的倒在地上,手被碎片划破,还流了点儿血,宗遇就半跪在地上,也不知道膝盖压到碎片没有,林凛不敢再擅自上前,只能厉声提醒:“差不多得了,一会儿警察来了!” 宗遇长舒了一口气,突然掀起了刘一舟的t恤,林凛觉得不解,见状也没移开目光。宗遇一眼看到刘一舟腰间的爱马仕皮带,笑出了声:“就他妈知道你小子死性不改。” 于是当警察闯入店内时,刘一舟还瘫在地上,双手像戴了手铐似的,被皮带捆着,只能无力地蹬两下腿,宗遇坐在那儿,把刚点着的的烟按灭,去警察局跟回家似的,主动和警察说:“走吧。” 林凛就有生之年第一次去了警察局。 事情在店内就已经很明朗了,东北人热心肠,没等警察问,隔壁的大哥主动上前帮忙解释,老板也立马调了监控,警察对这些事早已见怪不怪,简单做了个记录,规劝两句,刘一舟直接躺在派出所的长椅上睡过去了,也不像有事的样子,看样子没少挨打,皮实。 宗遇和警察客套两句后道别,还握了个手,走向林凛,林凛当时独自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手里捏着一条东西,有些出神,发现宗遇靠近,赶紧揣进了口袋。 可宗遇还是瞧见了,刚才打架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派出所灯火通明的,他摸了下脑袋,羽绒服丢在椅子上,就站在那儿问她:“我刚才拽你胳膊,是不把你手链弄断了啊?” 他把刘一舟捆起来后,明显看到她弯下身子捡了个什么东西,也就是刚才手里拿着的。 林凛点了点头,生怕他愧疚,赶紧说:“没事,戴挺久了,早就想拿下来了。” 宗遇心里想着,明儿酒醒了再给她买一条新的,肯定得赔她。他没说出口,怕被林凛拒绝,憋了半天又捞起羽绒服:“走吧。” 在派出所耽搁了挺久,夜已经深了,两人并肩出了门,路上没什么人影,车流也少,静悄悄的。宗遇的车还在城北铁锅炖门口停着,估计得打个车回去取,再叫个代驾,至于刘一舟,林凛也想起来了,人还在派出所里躺着,她便问宗遇:“刘一舟怎么办啊?咱们就这么走了?” “等一下。”宗遇脚步一顿,掏出手机打电话,打给酒店那边的,让叫个车来把刘一舟接回去,又叮嘱了句:“等他醒了给我传话,让他赶紧滚蛋,别让我再见着他。” 讲电话的时候,他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又掏遍了口袋也没找到打火机,电话挂断后和林凛感叹:“靠,我火儿被顺走了?” 他用的不是一两块钱那种便宜的打火机,林凛从自己的兜里拿了出来,没立马给他,有些吊胃口地问:“这个?” 宗遇笑了,伸手要夺,林凛却没给,亲自把打火机点着,递过去要帮他点烟,宗遇有点摸不着北,唇间的烟差点儿掉了。 可他忽然间就不想抽烟了。想点这支烟是因为心烦,看着林凛就不烦了,那就没有抽烟的必要。 “不抽了?”林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歪头问他。 宗遇确定他不想抽烟了,他渴,渴得想吻她。 下一秒,林凛把他叼着的烟夺了下来,自己衔上,点燃后吞云吐雾。她没管呆若木鸡的宗遇,转身看向空旷的街道,跟他说:“这边不好打车吧?” 宗遇“嗯”了一声:“去马路对面打,看看运气吧。” 林凛下意识抱怨,语气听在宗遇耳朵里更像撒娇:“跟你在一起总是很倒霉,有什么运气。” 宗遇还在没心没肺地笑,特想油腻地说,能再遇到她已经是天大的运气,还要什么自行车。没等他开口说话,林凛刚踏上马路,一辆送外卖的电动车飞驰而过,宗遇赶紧把人拽了回去,以身挡在马路边。 电动车都走远了,他还抱着她不撒手,林凛怕指间的烟烧到他衣服,右手向后闪了下,一抬头正好与他对视。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已经摸上她的头,像哄小孩儿似的,温柔抚摸着,嘴巴却厉害:“喝多了眼神不好使啊?明显车过来了,还往前走。” 林凛不好说自己那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没有挣开宗遇,可能是见色起意更多,毕竟他长得实在不赖,又在一个晚上两次维护了她,人心都是肉长的,酒劲儿在一个不恰当的时间点涌了上来,指间的烟落地,她用那只手轻轻覆上宗遇,他的羽绒服没系拉链,手掌穿了进去,只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触到很好搂的腰。 宗遇像是收到了某种暗示,抑或是鼓励,抚在头顶的手立即滑到下颌,托起她的脸,强势地吻了上去,也丝毫不给她反抗拒绝的机会。 林凛觉得像是有一块石头砸落在心底,喘息变得困难,却为他张开了口,发出进一步的邀请,宗遇便顶进了舌,狠心地从她那儿攫取氧气。 夜晚零下二十度,她陷入这场漫长的拥吻,整个人钻进了他的外衣,将他的腰越揽越紧,他的吻技娴熟,间或俏皮地啄她的舌尖,带着勾引的意味,她也不肯服输,恩赐般吮了两下他的唇,就让他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她则趁势攻陷他的城池,殊不知他心甘情愿做个败将。 他几乎要将她抱了起来,让她紧死死贴着自己的前胸,传递着躁动的热度,又像在跟她讨要什么,或许是讨要刚刚那支烟,她的唇腔还带着他的烟的味道。 如果说他们置身于同一汪洋,他恨不得浸死在水底,拉着她不断地向下坠,可她却在偷偷地向上潜,坏透了。 第23章 享受过了酒精作祟下的放纵,林凛开始蓄谋抽身,他是历尽十年才咬到肉的狼,怎会轻易让她逃掉,漫长的拥吻过后,局势似乎变成了他单方面地索吻,林凛好不容易找到说话的空隙,声音像是在娇喘:“宗遇……” 他把头埋在她的耳畔,呼吸打上她的肌肤,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林凛,你坏透了,你主动的,又不给个痛快。” 她却抽离了他的怀抱,原地蹲了下去,宗遇没看到她泛红的眼眶,下意识想的是他吻技不至于那么烂吧,把她亲吐了? 林凛那时的心境就是后悔,恨喝酒误事,俗套的都市爱情中,不愿负责的往往是男人,到他们这儿反了过来,今夜的她又有些感性,似乎从心疼宋慈开始,感性就收不住了,思绪百转千回,林凛吸了吸鼻子,发现忍不住,干脆放声哭了。 宗遇听到她蹲在那儿嚎都蒙了,只见她很快掏出了手机,解锁,看样子似乎打开了通话记录,他也看不清,接着她把手机放到耳朵边,等了两秒,一边哭一边跟对面说话:“完了,我就说我不该喝酒的,喝了就做错事儿,怎么办啊……” 宗遇也不知道她在跟谁讲电话,下意识猜测是宋慈,可宋慈都醉成那样了,确定能接电话?所以他越来越糊涂,还在派出所门口,他也不好上去拉扯她,就只能杵在原地,听她胡乱地对着电话抱怨。 说是抱怨,更像是自言自语,林凛又说:“救救我,快来救我……” 他心想他也没干什么啊,成年人就算没喝多,看对眼了,就亲上了,更何况他还没开口跟她要名分呢,她就像要被当猪杀了似的,一直对着手机叫救命。 她越说越来劲,还有理有据地给自己分析起来:“我可能是上头了,他总撩拨我,我一下子有点儿寂寞,还是你说,爱上渣男是我的宿命啊?凭什么?” 宗遇听不真切她哭着说的话,半蹲下去凑近了些,就听到“渣男”两个字,寻思难道是在说他?应该不是,他拒绝对号入座这个名头。 而林凛说“爱”这个字,绝非指爱上宗遇,她有清晰的意识,对宗遇怕是连喜欢都算不上,就是一时冲动,她也不是什么保守的人,主要眼下四地空旷,出租车都打不到,她实在下不来台,只能给宋慈打电话求救。 对面一直不说话,林凛急得催促:“你说话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到,你快来救我吧,今天你是我妈……” 宗遇总算察觉不对了,伸手把她拽了起来,顺便夺过手机,手机屏幕一直亮着,宗遇看了一眼,确实是通话记录的界面,最新一通电话是下午一点多,和宋慈的,他立马笑了,屏幕快贴到她脸上,犹嫌她不够尴尬似的,陈述道:“你演什么呢?电话都没拨出去,谁来救你啊?” 林凛当时脸皮烫得能烙饼,恨不得自己真醉了,这种要醉不醉的状态太尴尬,她明明记得自己刚才把电话拨出去了,面对宗遇的盘问,她只能下意识撒谎,支吾着说:“不好意思,我喝多了。” “装吧你就,哪儿喝多了?我看你比我还清醒,刚才是不你先摸我的?” “你放屁!”林凛立马改口,“我是没喝多,那我缺氧脑子糊涂了不行?口红都被你啃光了,你要不要脸?” “你就没一句实话,你吃饭的时候口红就没了,吃完你补了吗?” 第19节 酒精麻痹大脑,林凛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吃完饭补没补口红,也不想和宗遇掰扯下去,她默了一会儿,夺回手机揣进兜里,话题转得极其生硬:“太晚了,该回家了,我妈要找我了。” “这会儿没车,你把话说清楚了。” “说什么啊?”林凛语气更差,彻底不管脸面了,壮着胆子抬头瞪他。 “你说谁渣男?” “没说你,我说我前男友不行?” 这话倒是把宗遇给堵住了,半天才接上:“行,你前男友多,渣男有几个啊?” 林凛白他一眼,弯腰把刚才掉地上的半截烟捡起来,走到垃圾桶旁扔了,高傲地说:“关你什么事?” “你刚跟我亲完,我还不能问……” “你别说了行不行?” 林凛恨不得钻进垃圾桶里躲着他,本以为他会继续紧逼,没想到他也不说话了,陪着她站垃圾桶旁吹冷风。说起蒋佑文,林凛一肚子委屈,揉了揉眼睛忍住泪意,宗遇看在眼中,低声说:“行了,别哭了,你还挺爱哭,那怎么的,我再去北京揍你前男友一顿?” 反正他知道她前公司在哪儿,到了去问谁是林凛前男友就行。 他说得一本正经的,林凛无奈极了,指着派出所的门脸说:“你人还在门口呢,又想着打人?我高中的时候最讨厌你们这样的,打架闹事,幼稚不幼稚?” 宗遇何尝不委屈,一肚子想说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何况他也不是喜欢邀功请赏的人,听她说完就没接话。 林凛莫名觉得烦躁,问他:“你还有烟吗?抽一个。” 宗遇掏出烟盒,亮给她看:“就剩一颗了,一人一半。” “谁跟你一人一半?” 宗遇不管她,烟纸丢进垃圾箱,把最后一支烟点燃吸着,林凛犹豫两秒,伸手夺了过来,猛吸一口,呛着了,开始咳,宗遇看她这样心里不是滋味,语气不善地问:“怎么?还惦记前男友呢,心里想着他,然后喝多了和我接吻……” “把嘴闭上吧你。”林凛轻叹一口气,和他说了,“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我回老家确实是因为累了,但还有个原因,我前男友和我一个公司,算是我部门的领导,排挤我,我才辞职的,所以,我算是被他赶回来的,太丢人了……” 话说到末尾,她又有点儿带哭腔,宗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哄,却说:“我知道。” “你知道?”林凛有些惊讶。 “不然我为什么非要去你公司接你啊?我知道他不是个东西。”他越说越认真,越说越正经,慎重得过分,“林凛,我是没什么能耐,家里趁点儿小钱,那时候我就想,我得上你公司转悠几圈,让他知道,你背后有人,你有我惦记着你,惦记你很久了。” 林凛烟都忘记抽了,又想逃,因为知道宗遇危险,所以他每次靠近一步,她就习惯性地想要后退一步,更像是本能反应。即便是眼下,他说得越真诚,她心中越慌乱,而沉默越久,就越难以接话,她搜肠刮肚地想办法转移话题,想起来他总是在她面前遮遮掩掩的文身,打架的时候又露出来了,她没想到那是个同样危险的禁忌,干巴巴地问道:“你胳膊上文的什么啊?我也想过文身来着,但没什么想文的,也没什么不想文的,就一直没做。” 宗遇看出她在转移话题,虽然心急,也知道不能逼她太紧,垂眸扫了一眼藏在衣服里的手臂,再次跟她确认,又像在引诱:“你真想知道?” 林凛察觉到了,连忙摆手拒绝:“不不不,我随口问问,你不用说了。” 宗遇已经拽起了袖子,露出半截手臂,虽不能看清全貌,但也不难分辨文的是什么,他还伸手往她面前递了递:“你自己看。” 林凛当时就觉得自己逃不掉了,他那截小臂被密密麻麻的墨竹包围,点缀着细微的翠意,竹干分明,结成竹林。她再装傻就太假了,林凛可以离开宗遇,panda却不能离开竹子。 脑子里一团浆糊,林凛根本不知道说什么,脱口而出的是:“你有病啊?” 宗遇不觉得好笑,神情前所未有地认真:“是有病啊,你给不给治?” “关我什么事?” “又开始装,考虑下……” 他话还没说完,“考虑下”三个字林凛也没听清,对面有辆出租车靠边停下,正对着他们按喇叭,司机放下车窗扯脖子问:“走不走啊?” 林凛赶紧应声:“走。” 宗遇不想走,想伸手拽她,可就像高中时在走廊无数次擦肩而过,她无意为他停留,他想留也是留不住的,林凛先一步过了马路,宗遇只能不情愿地跟上。 一路无话回到城北铁锅炖门口,宗遇在路上叫的代驾也到了,他主动说了林凛家的地址,先送林凛回家。 回家的路上,林凛几次想开口想和他说些什么,可解酒酶已经发挥作用,她过于清醒,有的话就说不出口了,说出口的只能是他不想听的。 直到林凛下车和他道别,宗遇也没继续死缠烂打,甚至催着她走:“上去吧。” 林凛隔着车窗看他一眼,点了点头,转身上楼。 几乎是人影消失在他眼前的瞬间,宗遇就拿出了手机,想给她发微信,或许语音比打字更方便,他想要对她诉说一切的心思越来越强烈,不想林凛的消息先一步发了过来。 lynn:你的竹子,和我没有关系,对吧? 就像他问她给不给他治病,是一种追求的暗示,而她此刻仍寄希望于摘清关系,则是一种撤退的讯号。宗遇措辞良久,郑重地打下一段话,发送过去。 z:是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不用有负担。单恋是我一个人的事儿,我从来没想过也不愿意绑架你,你也不会轻易被我绑架,对吧?我们之间该怎样就是怎样,别躲着我。 z:好不好? 他犹豫再三,还是又补上一条,虽然只是“好不好”三个字,却已是他最大程度地卑微恳求,希望她会懂。 本来就喝了不少酒,吹了冷风,又在车上看了会儿手机,宗遇忽然觉得头疼,许是明知林凛不会立刻回复,他把手机收起,靠在座椅上看窗外深沉的夜景,视线变得斑驳。 说起手臂的文身,他已经记不清花了多少年文成的满臂,一开始只有孤零零的一根竹子,但在那个时候,他就早有预料,终有一日会积满整个手臂。好像是在美国的最后一年,他的交友圈都是华人,富二代居多,玩得来的不论男女,好几个是东北人,朋友介绍朋友,就认识了个文身师,哈尔滨人,男的。 聊了几句发现,对方的妈妈是柳城人,嫁到的哈尔滨,于是更加熟络。宗遇有天半夜失眠,或许是想起了一个不该想起的人,脑海里随即有了个想法,说干就干。第二天他直接让人当面开始画手稿,然后开扎,不到一个下午就搞定,晚上还一起去酒吧喝了两杯。 文身师笑他想文花臂但胆子小,架势起得挺足,结果就在胳膊中间整了一根竹子,小气。他并未反驳,虽然并不是因为胆小,只用玩笑的语气说:“我今后一年找你整一根,早晚填满。” 手臂上错综复杂的竹枝是他每次动起痴念的印记,那些年分外的笃定,抑或是说有自知之明,他和林凛是两个世界的人,这辈子不可能聚头。他也并非故作深情,从不敢说暗恋林凛十年,也没脸说,真正暗恋得想要追求并与之在一起,应该只是高中那几年,而后来的时光里,他则在下意识地让自己与高中斩断,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地球没了谁都照样转。 大概每年文身师回国,他就会找人添上一根竹子,直到去年跨年夜同学聚会,他知道林凛有男朋友,林凛不说,总有宋慈替她说,况且二十五岁的人,处对象也不是什么秘密。他甚至看出林凛在感情中遭受着苦恼,但那都是关乎爱情的,与他这个第三者无关。 2023年的第一天,他就问那文身师今年什么时候回国,答案是十一月,也就是去北京接林凛的前几天,他憋了大半年,看着小臂剩下的干净肌肤,一根是填不满的,于是想都没想,告诉对方,直接扎满吧。 恢复期是那样的痒,却也很快,他在爱情里不曾体会过的抓心挠肝反而从文身上得到弥补,而今又被林凛反复作弄,滋味同样。 这些年他已经很少回忆起高中的事儿了,饭桌上听着刘一舟和林凛宋慈忆往昔,画面纷至沓来,宗遇却独独想起最丢人的一件,其实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儿,只是不太情愿。 背得滚瓜烂熟的检讨书被主任用红笔无情地批改,笔迹几乎要划破草纸,彰显着执笔人的不满,同时发出怒斥:“我看你是一点儿也不知道错,我让你上去做检讨,你以为你上去表白的?拿着我改的念。” 他早就不记得在台上念了什么,甚至不记得“认爱”的冯玥长什么模样,但他还记得自己写过的东西,生平第二次写情书,借着检讨书的名义。 宗遇靠在车里合上双眼,文字跃然而出,声音回荡在耳边。 陌生的女同学,对不起,我对你蓄谋已久,死性不改。今天在此,在诸位老师同学的见证下,我虽对我犯下的错误供认不讳,但情难自已,即便日后仍有漫长的时间,我也难以约束自己,无法克制自己。 第24章 一夜过后纷纷酒醒,包括被打得一身伤的刘一舟,饭桌上的五个人都各有心事。 刘一舟本就是在北京混不下去了才回到柳城,最大的指望便是投奔宗遇,结果闹得这么难看,呆坐在璞宴的套房里满心迷惘,不知去往何处,甚至有心从楼上向下一跳落个干净,可酒店都是封闭窗,跳楼自杀这条路算是堵死了。 林凛忘不了昨夜那个不明不白的吻,分不清该怪自己还是怪宗遇,昨夜的她感性,昨夜的宗遇则有些脆弱,她上楼前与他最后隔着车窗相望的那一眼,宗遇的眼中有许多情绪,她回避去细细分辨其中都有哪些,躺在床上迟迟不起,逼迫自己回想高中时的宗遇,给他安编排出十几号的前女友,数不过来,一定数不过来。 宗遇大清早就去了酒店,没什么大事,小事也无需他处理,他还是楼上楼下逛了个遍,吹毛求疵地提出要求,搞得经理和领班等人心惶惶,他又觉得烦躁,像是昨夜的头疼还没消退,殃及池鱼绝非他的本意,干脆去找宗俊霞,陪着宗俊霞去见客户,平日里最讨厌的应酬成了短暂麻痹自己的方式。 宋慈什么都不记得,就是浑身没劲儿,醉酒的作呕感仍在作祟,鲤鱼打挺都做不到了,像一缕游魂回荡在别墅中,眼袋发青,很快决定去祸害厨房,在不把厨房炸掉的前提下给自己做一锅皮蛋瘦肉粥,算了,放点儿玉米碴得了,没有皮蛋,也不知道瘦肉在哪儿,对付吃上一口。 最平静的是余泽。他深知白酒和啤酒混着喝的坏处,整晚只喝啤酒,上了一次洗手间,回家也没吐,甚至和往常一样准时上床睡觉,早晨八点半抵达宠物医院上班,不算神清气爽,上班哪有神清气爽的,他每天都带薪打哈欠,抓紧一切空档补觉。今天有了些新乐子,倒是可以少睡一会儿。 于是宋慈对着一碗长得像宝宝辅食的粘稠物艰难下口时,收到了备注为“宠物医院余泽”的余泽医生的微信。 余泽:? 宋慈:?? 余泽:。 宋慈:??? 俩人驴唇不对马嘴地对了两句暗号,宋慈刚撂下手机,口吐脏话“傻逼”。微信连着响了无数声,响得太快,数不过来。她又骂骂咧咧地拿起来看,脑袋里立马炸开花了,一瞬间下定决心再也不喝酒了。 他发过来九条长短不一的视频,画面黑黢黢的,偶尔露出她贴在镜头前的大脸,还呲个牙笑,丑陋至极。不仅如此,魔音贯耳,吓得她赶紧把音量调到了零,根本没有看完所有视频的勇气。 克制地评价自己的歌声,宋慈认为,她有那么点儿五音不全,早些年流行唱歌的app,她洋洋自得地录了好几首歌,还发给林凛听,问林凛那一条条小横线是什么意思,林凛告诉她,是她五音不全的意思,整首歌她一条线都没碰上,全部完美错过。 今时今日,宋慈对自己的歌声有了新的认知,可能五音不全稍稍严重了那么一点儿,但她胜在唱得很有自信啊。 余泽见她迟迟不回话,又欠揍地发来消息。 余泽:陶醉自己的歌声呢?看几遍了? 宋慈:……删了。 余泽:没门。 宋慈:你侵犯我肖像权了,现在还要勒索是吧? 余泽:你报警吧。 宋慈还真思考了下可行性,一想到警察要再欣赏一遍她的歌声,太恐怖了,还是有点良心吧,别祸害人了。 余泽:因为你唱得太动人了,我还给代驾发了五十块钱红包,精神损失费。 宋慈在手机面前恨得牙痒痒,极不情愿地给他转账了一百块钱。 宋慈:我给你报销,另外五十给你的,你饶了我行不行?赶紧删了。 余泽:昨儿说什么还记得不? 宋慈:不记得,我喝完酒不记事,我说啥了啊? 余泽:你想起来我就删。 宋慈:你杀了我吧,你给我个痛快,我想不起来啊!!! 余泽:杀人犯法。 宋慈:我现在就出门儿给你买洋娃娃,你喜欢什么样的?棉布的那种还是芭比娃娃?芭比娃娃衣服多,我给你买个带衣柜和家具的,还能给它扎头发,弄发型,可好玩儿了。 很快她又发过来网上找的图片,各种各样的芭比娃娃,身材魔鬼,面容精致,余泽眼皮直跳,一把摘了眼镜甩到桌上,给她回过去条语音:“谁告诉你我喜欢玩儿洋娃娃?我再给你解释一遍,当时我拿洋娃娃是因为你们女孩儿玩儿的洋娃娃干净,奥特曼和小汽车上面都挂着口水鼻涕,我从小有洁癖不行?” 宋慈听完也愣了,回问道:“啊?所以你不是gay啊?” 余泽坐在诊室里都气笑了,本不想骂脏话,实在是忍不住:“你他妈才是gay。” 宋慈把那条两秒的语音听了好几遍,也笑了,回道:“诶?你别说,你这骂人的小动静还挺好听,不然你多骂我几句,然后咱们把视频删了,咱俩就是哥们儿。” “谁跟你是哥们儿?你跟你哥们那样……” 他话没说完,语音就发过来了,也没再说别的,不知道是不是突然去忙了。宋慈又反复听了十几遍,越听越觉得不对,心跳扑通扑通的,也不知道是昨夜醉酒的缘故还是什么,她怎么觉得他后半句话说得有点儿娇羞呢?她对他干什么了?她一个母胎单身的人,可以说二十六年来洁身自好,虽然喝多了爱耍酒疯,但也不干酒后乱性的事儿啊。 宋慈:我对你哪样了?你把话说清楚。 宋慈:你神经病吧?炸我呢?我肯定什么都没干,我喝多了就是爱唱歌。 宋慈:你说话啊!出来对线,别装死。 第20节 宋慈:赶紧把视频删了,告诉你,姑奶奶也不是吃素的,砸了你医院信不信? 宋慈:????? 宋慈憋了一肚子的火,硬往下咽那碗煮糊的粥,吃得冲进洗手间直呕,擦干眼泪楼上楼下地找富贵儿,总算把猫薅到怀里,自言自语道:“贵儿啊,姐要带你转院,咱离那个神经病远点儿……” 富贵儿闻言屁股一抬,跑了,看起来她更像自己口中的神经病,宋慈正觉受伤之际,手机总算响了,她赶紧拿起来看,果然是余泽的回复。 余泽:刚看了个急诊。 余泽:明天早晨八点半来医院,给我带杯咖啡,热的。 余泽:当面跟你说。 宋慈:你滚,狗才去,不砸你医院不错了。 余泽:五杯。 宋慈:你牛肚子啊?喝五杯。 余泽:上午五个人当班。 宋慈:这多不好呀,我去给你送咖啡,大家误会了怎么办呢?对你的声誉不好,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心疼哥哥…… 宋慈:而且我社恐,我不能出门见人的。 余泽:我还有视频,忙去了。 宋慈:哥,你是我亲哥! 宋慈:呵呵,我管你有没有视频,你发出去好了,你路上遇到个人就给他看,谁知道是我?还想威胁我。 宋慈:我去了你真的会删视频么?你喜欢喝美式还是拿铁呀?拿铁的话,需要换燕麦奶吗?余医生?在吗? 余泽自然没再回复,宋慈气得原地直跺脚,骂了无数遍“大水泽”,想着去宠物医院把他上幼儿园大班还尿床的事儿传出去,又打算印个锦旗或者横幅…… 林凛在中午的时候收到宗遇的消息。当时她正在小区门口,买了个正宗东北brunch——街边卷饼,打算随便逛一逛,搜寻下正在出租的店面。 其实她一直在犹豫,昨晚宗遇发来的消息她当然看到了,“好不好”的问题她一直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结果宗遇就像没说过那些话一样,昨夜发生的事也失忆了,忽然给她发过来几条消息。 第一条是好几个地址,瞧着位置都是街边的门店,其中还有长春路的。接着又甩过来一个微信名片,告诉她是个中介,几家门店他都去踩过点,先帮她刷掉了一些不好的,剩下的这几个她看上哪个就定下,绝对靠谱。 他像是知道她会拒绝他的好意,最后发过来一条很长的语音解释。 “这个中介你放心,他不敢坑你,我给他介绍过不少生意,人也老实机灵。你不信可以问他,朋友要开店什么的,我都帮忙,余泽的医院都是我给找的地儿。我想着你可能打算自己上街去找,毕竟找中介还得付中介费,我跟他打过招呼,不收你中介费,你别有啥负担,他欠我人情儿,前阵子他妈住院没床位,我给整的,一直说要还我,我没工夫跟他吃饭,你就当顺道帮我个忙,我也没啥损失,对吧?就别跟我客气了。”说到这儿他明显顿了两秒,语音时间都快到60秒了,他赶忙又加上几个字,语气有些不耐烦,“嗯,都是朋友。” 即便他说这么多,林凛对着手机发了许久的呆,还是没有加那个中介的微信,她还没亲自去看,像是不愿意就这么偷懒地接受宗遇的帮助。 走在长春路的街头,林凛记性不差,宗遇发来的那些地址虽然只是草草看了两眼,长春路的一家却不能忘。林凛看着墙上的门牌号,停在那天宗遇给她送钱的秋桐咖啡门口,有些愣神,旋即拿出手机确定,就是秋桐咖啡的店面,可门外根本没贴出租或者出兑的标识。 手机停留在和宗遇的聊天框,他突然又来了消息,界面已经都是他说的话了,林凛始终没做回复,有些不礼貌。 z:你也不用躲着我了,我跟我妈要去哈尔滨几天,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z:别偷摸想我啊。 林凛看出他下面加上的那句是在故作轻松地和她打趣,很快打了几个字回复过去。 lynn:一路顺风。 z:半路掉坑? lynn:无聊。 她刚把聊天框关掉,就发现有人加她好友,点开一看,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笑容里有无奈,眼神中则是纠结,心莫名地向下坠,明明刚确定一段时间内能够避免见到宗遇,却很快开始思念似的,他在编织个巨大的网,一点点将她笼络,让她在这段时间里无法将他抛诸脑后,或许这就是他生涩又直白的追求方式。 他知道她素来高傲,喜欢端着,所以现在,那个中介主动来加她了,验证消息写得极尽虔诚,甚至看得她臊得慌。 那头宗遇正坐在车里,他已经等了宗俊霞快半个点儿了,人不知道在磨蹭什么,迟迟不出来。他无暇去催,对着手机发呆,盯着屏幕上没有发送的三个字——“我想你”。 犹豫再三,宗遇用力按了删除,微信许多亮着红点儿的消息看不过来,他划拉半天才找到那个中介,客气地给人发语音:“我把她微信发给你,你主动加她一下,不瞒你说,人不乐意让我插手,你就当卖我个面子,加她的时候说点儿好话,态度放低点儿,哄着她,反正有我兜底,有事随时找我。” 那中介也是个人精,很快给他发过来个截图,发送好友申请的界面,验证消息写着:林凛小姐,恳请您通过我的申请,众多优质房源等待您过目,求您了,提前祝您日进斗金。 宗遇这才放心,又特地发语音道谢:“谢了,太感谢了,这是我祖宗,麻烦你多照应。” 对方回道:“哎呀,遇哥,客气。”心里则想着,怕媳妇正常,怕得叫祖宗的倒是少,真有情趣。 第25章 东北人爱开车,或者说最习惯用的交通工具就是车,读大学和工作后,林凛认识了不少其他地方的人,发现人家就知道利用别的交通工具,高铁、飞机,甚至是客轮,东北人总能一脚油门就过去了。 但凡家里有辆车的,第一次去大学报道,甭论多远,总是父母开车送。高中有个同学考上福建的大学,一家三口提前了十几天出门,一则为了去南方玩玩,二则留出开车和休息的时间。所以林凛下意识地认为,宗遇肯定是开车过去,很快想起来,万一他是坐飞机呢,说一路顺风似乎不太恰当。 说到不爱开车的人,她能想起很多,其中不乏两任前男友,譬如蒋佑文,他逃避开车的借口那样多,拒绝去接林凛的次数也是那样多,她并非矫情得非要折腾男友,只是觉得他但凡表现出那么一点儿愿意绕路接她的意愿,作为女朋友自然也会体谅,可惜他一次都没有,总是在抱怨堵车有多烦、有多累。 从小到大不管去哪儿,林忠一定要开车送她,她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是被父母娇养长大的,这种落差多少加速了她抽身的决意。 林凛并非怀念起蒋佑文,不合适的恋人以分手结束再正常不过,她只是想起宗遇去北京接她,心中的滋味有点奇怪得难以言喻,虽然他在林忠面前谦虚地说她开了不少车程,其实不过两个小时,甚至不知道他吃药的副作用到底真的消散没有,如今回想起来竟然有些后怕…… 想着想着,林凛忽觉不对,无声告诉自己,管他开车还是坐飞机,和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她要是再想起他,怕是他的奸计真的要得逞了。 但宗遇确实是开车去的。不如去北京那么远,一个下午也就到了,宗俊霞是不可能替他开车的,甚至对宗遇车里放的歌单百般挑刺,非要他换成八九十年代的经典老歌,粤语的也也行,宗俊霞结婚前就曾独自勇闯广州,粤语说得不行,歌倒是会唱不少,酒局应酬上难免要整个节目。 宗遇都快烦死她了,教她怎么在音乐app上找歌单,随口抱怨了句:“跟你坐一个车真没意思。” “那把你妈扔高速上得了,你自己去,我腿着儿回家。” “说这些没用的。”宗遇不耐烦地接道。 宗俊霞最会察言观色,眼珠子一转,嗤笑道:“你一整这德行,就是心里有事儿,你感情上不得志,拿你妈撒气,真是个大孝子啊。” “我怎么就拿你撒气了,我敢吗?一天天的,净给人当狗了。” “你这么大的狗,难驯,一般人不乐意养,流浪的命儿。” 这话无意戳中了宗遇,张开嘴什么都没说,又闭上了。 天黑前到哈尔滨入住了酒店,此番他们母子俩倒真是为正事儿来的,无关生意,宗俊霞进房间不到十分钟,这下倒是手脚麻利了,猛敲宗遇房间的门,他昨夜失眠,总共没睡几个小时,和衣躺床上刚眯上眼就被吵醒,不耐烦地开门问宗俊霞干啥。 他就知道肯定是见她哈尔滨的朋友,个顶个的能喝酒,乌烟瘴气的,宗俊霞问他去不去,他自然拒绝:“不去,我被灌醉了谁把你抬回来啊?带点儿脑子,快喝多了打电话叫我,地址提前发我。” “我大儿子就是靠谱儿,那妈走了啊。” “有人接你没啊?没有我送你。” “有,你妈啥排面?能没人接吗,开的车档次不够我都不上,搁酒店门口等着呢。” “别废话了,你赶紧去吧,少喝点儿。” 房间恢复安静,宗遇躺床上又瞬间没了困意,本就因为感情上的事儿心烦,让他形容有点粗俗,他觉得对林凛那种无力的感觉可能像ed,也就是俗称的阳痿,他还正值壮年,身体功能也健全,就体会到了这种感觉,太崩溃了。 同时他又有点儿心疼宗俊霞,年轻时吃了不少的苦,总算遇上个有钱的陆庆德,又是个靠不住的,钱也守不住,虽说这几年房地产不景气,但陆庆德是自己把自己作死的,怨不得世道。人不在了之后,宗俊霞彻底撑起了家,这两年他收了玩心,开始正经做事,帮了宗俊霞不少,但自认做得有限,饭局他是真讨厌,以前混日子玩儿也挺爱喝酒的,酒量随宗俊霞,绝对不差,可现在一听有局他就烦。 虽然嘴上和宗俊霞不说软话,他也心知肚明,必要的饭局是用来巩固朋友的手段,人喝了酒都感性,话就好说了不少,这对于宗俊霞来说就是打游戏的一个任务,完成了就行。 他已经打算出门了,去帮宗俊霞挡酒,能喝多少是多少,虽然因为他是宗俊霞的儿子,宗俊霞那些老朋友总爱灌他。 临出门前,他还是没忍住,给林凛打了个语音。 林凛一看是宗遇的来电都愣了,心想这个人真是一点儿也沉不住气,中午言之凿凿地表示自己要在她面前消失一阵子,这才几个小时过去,又来撩闲。 铃声都快结束了,她才接通,没说话。宗遇难以置信地看了两眼手机屏幕,确定她接了,有点儿窃喜,但一下子又不知道从何开口,毕竟他有些笃定地认为她不会接。 沉默了半分钟,宗遇才说话,声音有些低哑:“忙着呢?” 林凛心想她一个无业游民忙什么,敷衍地“嗯”了一声。 “下午看房子了吗?” “没有。”她的回应有些冷淡。 “就这么不乐意让我帮忙,朋友的关系都不行。”他忽然也有点儿泄气,莫名觉得疲累,像是真ed了。 “不是。”林凛无奈地解释,语气里还有强撑着的高傲,宗遇听声音都能想象得到她端着的样子,“明天去。” 他就笑了,又赶紧收敛,生怕让她下不来台:“好,放心了。” 他这话接得有些死,他们之间一直是他主动,林凛就不知道该往下说什么,也并不擅长。幸亏他很快就把话接上了:“我到酒店了,正打算出门去找我妈,她饭局多,又要喝酒,有点儿烦,我怎么这么不想去呢?” 林凛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心想他这是在跟她撒娇吗?真受不了。又想起他总是说他妈,从未提过他爸,妻子去赴饭局,丈夫比儿子更应该帮衬,于是她便问:“你爸呢?” “来哈尔滨就是看我爸的。” “你爸不是在柳城?”高中时人尽皆知,宗遇的爸爸是搞房地产的,肯定应该在柳城。 宗遇顿了几秒,语气又有些萧瑟,低声说:“不在了。” 林凛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听得满头雾水,快速做头脑风暴,推测出来,他爸应该是去世了,可能是哈尔滨人,所以葬在老家,这几天估计是他爸的祭日,所以母子俩回去祭拜一下,这也是宗遇心情低落的原因。 她并不擅长安慰人,憋了半天吐出一句:“那个,你节哀啊……” 宗遇没忍住笑出了声,赶紧告诉她:“不是,他还没死,在这边坐牢,我和我妈过来探视的。” “啊?”林凛也笑了,笑自己刚才一本正经地分析,听说他爸爸坐牢,她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进去的,下意识想到的是,“你爸犯法了啊?那你以后生孩子,孩子不是不能考公了?” 宗遇觉得她可真有意思,心里那些无处排遣的情绪全没了,又开始调戏她:“你都想这么远了啊?别因为这个嫌弃我,我肯定好好赚钱,也不用让孩子非得考公吧……” “我去你的,宗遇。”她还想着如何安慰他,他倒是先打趣她了。 “你别说,我还真挺怕你爸妈接受不了的。” “我接受你了?你就开始考虑我爸妈。” “是是是,你没有,咱慢慢来。” 她嘀咕着说:“谁跟你慢慢来。” “你这意思是让我快点儿?那我半夜就回去……” “你有病就去医院,挂了。”她生怕他说到做到,赶紧又补上一句,说出口感觉像在跟他调情似的,她绝无此意,“别回来,不想见到你。” 他怕她真挂了,赶紧制止:“等下,我还有话说。” “说。” “我可能想说点儿大逆不道的话,你乐意听一下吗?我就说说,你当耳旁风吹过去就行。” “什么大逆不道……” 她本想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他难道要青天白日地跟她开黄腔,那他真是找死。宗遇像是只听到“什么”两个字,代表着她准许他说下去,他就说了,分外急切的,和她的话重叠在一起。 “我想你。让你不用想我,因为我想你就行了,明明才半天没见,想你想得难受,早知道临走前见你一面好了……” 第21节 林凛差点儿把手机丢出去,一瞬间就是脑子涨得发热,好不容易找到主心骨,语气生硬地回他:“你真是大逆不道,自己去领死谢罪吧。” 话音刚落,她就把语音挂断了。 宗遇对着手机痴笑,骚话说得分外熟练,又发过去条消息,才收起手机出门,找宗俊霞去。 z:死之前能想你吗? lynn:滚。 当晚毫无例外的,又是他醉成一滩烂泥,宗俊霞清醒地叫代驾,甚至能给人家一个本地人指路。那代驾人长得瘦小了点儿,宗俊霞力气再大也拖不动他,又叫了个礼宾员过来帮忙,最后用行李车把他推上去的。 进了房间只剩母子俩,宗俊霞嫌他醉得丢人,虽然心里清楚他确实帮自己挡了不少酒,可她作为一个东北母亲,说不出什么温柔关切的话,杵在那儿瞪了他半天,还是踹了一脚:“德行!就这点儿量,不如我自己喝了!” 宗遇连着喝了两晚,今晚是真醉得彻底了,没到耍酒疯的程度,就瘫在沙发上装死,间或哼哼两声,宗俊霞也没心情帮他洗漱换衣服,酒店供暖不错,他就躺在这儿睡一晚都不带出事的,宗俊霞打算回自己房间敷个面膜美美睡觉,关门的时候还在骂他:“猪饲料吃多了,长这么老高,弄你回来都费劲,烦死人了!” 第二天他酒醒了看手机才知道,探视时间是后天,宗俊霞发微信告诉他的,还让他起来后给她打电话。沙发上睡了一宿,又浑身疼,宗遇也有点儿起床气,打电话过去语气不太好:“不是,霞姐,那后天才探视,你昨天就叫我过来?我在家也有事儿呢,你耽误我事儿啊。” “你能有啥事?酒店屁大点儿事儿,用你忙活?对象对象找不到,干啥啥不行,叫你过来咋的?你不服啊,赶紧换衣服跟我出门。” “又出门干啥?我告诉你,就这几天,你儿媳妇要是跑了,你就哭去吧。” “人跑了是你没能耐,自己没本事少赖我,多长时间了?你碰到人家手指尖儿了吗?你啊,你就屁都不是,全是花架子。跟你妈出门消费去,给人姑娘买点儿东西。” “我是没摸到手,我亲到嘴了,你就说牛不牛逼?”他语气炫耀,听宗俊霞说要逛街,立马精神了,还记着要给林凛买手链,电话还讲着就开始脱衣服,打算冲个战斗澡,赶紧出门。 “哟?哟哟哟?要着名分没呀?你费老大劲努力一个月,小三儿的名头都当不上。” 宗遇语塞,立马说:“挂了,洗澡去了。” 第26章 接下来大半天的光景,宗遇就跟古代电视剧里的小厮似的,跟在宗俊霞后面拎着大包小裹,明明是看在他手里纸袋上logo的面子上,柜姐热情地迎接宗俊霞进店,他甚至不在被迎接的范围内,没遭两个白眼就谢天谢地了。 宗俊霞不光给自己买,还给宗遇买,时不时把坐在沙发上歇脚的宗遇薅起来,宗遇懒得去试衣服,她拿眼睛当尺子,比量两下就大方掏卡付钱,也算是活财神下凡散财来了。 虽然宗俊霞爱穿貂儿、爱化浓妆,虽然家里的装修是有些土气的欧式风格,但她在穿衣打扮方面的眼光不算差,最差的都用来找男朋友和找老公了,宗遇对于她的选择毫无异议,就算不喜欢,白给的他还挑什么,回去扔衣柜里就行了。 他独自去了两回地库,后备箱都放满了,耐心也告罄,柳城是小地方,没什么上档次的牌子,宗俊霞凡是出门总要逛上个一两天,宗遇是能逃则逃,今天上赶着出来作陪,也是为了买首饰,煞风景地催了宗俊霞好几次:“这么多衣服够穿了吧?蜈蚣啊,整那么多双鞋,咱看首饰去啊。” 宗俊霞就爱看他心急,不答应也不拒绝,还跟他打岔:“你注意到人家看你的眼神没?以为你是我养的小白脸呢,你妈保养得是不错哈?看不出来五十多了。” “是,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我妹妹呢。”宗遇故意夸大其词,想着不看宗俊霞的面子,也得看她每年砸医美上那么多钱的面子。 宗俊霞立马骂他:“我去你爹的,你个狗嘴就吐不出象牙,行了,你要买啥?说话!” “手链,昨儿我喝多了跟人打架,把人姑娘手链弄断了,我咋的也得赔一个吧?再买个算我另送的。” “你还挺会来事儿,买一送一呢。” 宗遇咧个嘴笑,语气也软了:“妈,不是,霞姐,您懂得多,带我找找。” “找啥啊?人家断的手链啥牌子的啊?” “我知道还问你了?你让我掏钱好说,让我认牌子那不难为我呢吗?” “生你就是讨债的,我都累了。” 宗俊霞嘴上这么说,战斗力还是惊人的,又带着他挨家店逛,母子俩各看各的,宗俊霞遇到喜欢的就买,虽然家里的首饰不老少,买重样的都是常事,宗遇则凭着记忆,一门心思找林凛那条同款。 宗俊霞又骂他轴:“你就不能一心两用,顺道给人姑娘选一个你要送的,就只能干一件事是吧?硬找,万一人家那款断货了,万一不是啥大牌子,你就白浪费半天工夫啊?别找了,赶紧选,选要送人家的。” 宗遇确实一直没找到,但直觉林凛的手链价值不菲:“那姑娘家的,工作好些年了,买个贵点儿的首饰不挺正常?” 那天喝了酒,天还晚,局势又混乱,他也没看清楚,但总觉得那个牌子有点儿熟,一下子叫不出名字。母子俩大海捞针似的,总算让他碰到了,看着眼前的同款,柜姐柔声介绍着,宗俊霞粗着嗓门催他确定,他忽然觉得心里一揪,不对劲。 她那条手链是dior的,他觉得眼熟的logo就是椭圆形,中间有条杠,不到四千块钱。不是觉得林凛买不起,而是后知后觉地琢磨起林凛看到手链断掉的表情,和去年同学聚会提到她前男友的时候重合了,有些伤神,情伤的伤。 宗遇越想越觉得不对,不会是她前男友送的吧?那他再买一条一样的送她,算什么事儿啊。 宗俊霞性子急,气得想打他,捅了他两下把人叫回了神:“是不是这个啊?买不买?你要不问问那姑娘。” 宗遇一路和宗俊霞打趣的笑脸都没了,绷紧了脸掏出手机,给林凛发微信。 z:你那个手链是掉的啊? 没等他细看自己发过去的消息,宗俊霞直接给了他一掌,嫌他磨叽:“你可别给我整这个死出儿,得了,就这个了啊,包上吧,我付钱。” 宗遇见状赶紧收起手机,把宗俊霞按下,递过去自己的卡:“不用你,我给人弄坏的,让你买算什么事儿。” 宗俊霞见缝插针,指着柜台里的另一条手链,说:“那,那这个我也挺喜欢的,和那姑娘的差不多,我也想要一个。” 她像个小孩儿,宗遇小时候就是这么跟宗俊霞要东西的,顿时就笑了,点头答应:“行,拿着,您跟我要回东西多不容易啊,敢不满足么?” 他多花了四千块钱,买宗俊霞一个乐呵,宗俊霞对他态度都好了不少,知道他还要再挑一个送人,要好好帮他参谋参谋,还给他讲自己的一套道理:“妈告诉你啊,你要送小姑娘首饰,咱肯定不能送太便宜的,但也不能送太贵,你懂吗?” “咋的?你怕人坑我啊,我又没送房子。” “不是这么回事儿。你不还没追到手呢吗?你送太贵的,一个让人家有负担,要么想着退给你,要么想着回你点儿什么。再说,东西太贵,小姑娘容易不舍得戴,戴身上能不磨损吗?这又成负担了。” “磨损不正常么?磨坏了我再送呗。” “你真是油盐不进。行了,你预算多少?你现在有钱吗?妈给你点儿?” “有钱,没预算。” 宗俊霞用眼神打量他,呵了一声:“那咱一会儿买点儿金条去吧,你直接送金条,阔气。” 林凛一直没回他消息,他拎过了装手链的袋子,也不知道买得对不对,至于宗俊霞说的话,他认真思考了下可行性,点头:“行啊,金子最靠谱儿。” 宗俊霞骂他“缺心眼儿”,挖苦道:“你到那份儿上了吗?谈婚论嫁才送金子,步子迈太大,小心劈叉。” 实话说,宗遇并没有精挑细选,他就想着给她买最贵的,款式不难看就行,宗俊霞带他进了个他连名字都念不出来的专柜,柜姐介绍什么贝母玉髓,他也不懂,最后买的那款倒是挺好看的,白白净净的,衬她,他总算了却了这桩事,也是出来的唯一目的,回到车上打算回酒店,一看手机,林凛还是没搭理他。 时隔两个小时,他才发现自己打错字了,赶紧又发了两条消息。 z:dior,打错了。 z:祖宗? 昨天中午打语音还聊得好好的,又不理人了,他心里不受控制地开始惊慌,迟钝地意识到,这是开始了?开始躲着他了? 宗俊霞安全带都系好了,看他一直不开车,催道:“走啊,想啥呢?” “想着回去,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你爹都不见了啊?他怎么有你这么孝顺的儿子呢?” 他没说话,每次见到陆庆德他都没什么话说,甚至觉得自己这个爹有点儿蠢,幸亏他随宗俊霞。当下他暗下决心,来都来了,肯定先在哈尔滨陪着宗俊霞把事儿办完,然后回柳城,不管林凛什么态度,他得把话跟她说明白了,让她知道自己的诚心,他是认真的,前所未有的认真。 那头林凛忙着看房子,看了两天。第一天是她自己去的,第二天宋慈陪着一起,下午把宗遇选出来的都看完了,离饭点儿还有两个多小时,郑家敏今天要给学生补课,家里都是林忠做饭,他又打电话告诉林凛要晚回去会儿,晚班的厨师家里有点儿事,他给替会儿班,让她饿了就叫外卖。 林凛答应后挂了电话,人坐在书桌前,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抱着膝盖,盘算着看过的门市房,虽然拍了照片,还记了备忘录,脑子里也清楚得很,或者说首选的答案太过明显,明显得她有些不服气。 中介叫小李,比她还小两岁,机灵得过头,开始还跟她近乎,说着说着就叫“嫂子”,林凛像是在自言自语,念叨着:“我赶紧跟他解释,我和宗遇不是那种关系,他就跟我道歉,然后继续介绍房子,说着说着又开始跟我夸宗遇,说宗遇人有多好,帮了他多少,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让他不要说宗遇了,咱说房子,可能我语气有点冲,搞得他挺尴尬的,还有点儿怕我,你看他今天对我的态度,小心翼翼的,可我没想刁难他,你明白吧,我也不是不识好歹,知道他们都是帮我……” 房间内静悄悄的,没有回音,林凛瞥一眼桌面上手机的屏幕,停留在微信的界面,冷哼一声,又说:“你说他问我这话我怎么回啊?问我手链是不是掉的,他明知道是被他拽的,断了,隔了两个点儿又告诉我,打错了,是问我牌子是不是迪奥,我都说手链不要了,还非要赔我,我哪儿敢回?像跟他要东西似的。” 宋慈躺在她的被窝里分外安详,闭着眼睛听她念叨得头疼,轻声说:“你可别念了,你念他干什么啊?你俩真亲嘴儿了你再和我说他行不?我还能重视点儿。我现在听到他就想到余泽,恨不得遁地躲着他们哥俩儿,不行,我太困了,我得眯一会儿……” 林凛哪儿敢跟宋慈说他俩真亲嘴了,想着干脆强行删除那段记忆,隐去不说,一想起来就老脸发红,逼着自己继续想租房的事儿,忽然又叹气,寻思让宋慈帮她分析分析。 “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吗?我就感觉他人现在不在,但什么都安排好了,我就一点点进了他设的套。你今天也看到了,秋桐咖啡那个店是最好的,两万四一年,头回付两万六,押一个月租金,店里硬装修都不用改,桌椅什么的我看不上,不要。至于别的,要么位置没那么好,要么店面太大了,太小了,反正就秋桐最好呗,正好一月中旬到期……” “哎,你可别絮叨了,那就定下秋桐那个店呗,我也喜欢那儿,长春路风水好,下午那小阳光一照,又想起来以前林叔开西餐厅的时候了,我可爱去了呢。” “好什么好,他老早就叫我去过,咖啡做得贼差,当时我就想肯定得黄铺……不对,我是想说,你看他那个时候明显就帮我找好地儿了,我承认我想租,但我又不想顺他的意。” “矫情,死矫情,你就端着吧,高中多少纯情少男被你这副冷脸吓跑,估计那会儿你把宗遇也吓跑了,不过他现在年纪上来了,脸皮厚了,开始跟你死缠烂打了,你管他给你安排什么呢,有好处咱就收着,不是他自己说的吗,都是朋友。” “他说得可不情愿了。” “你管他情不情愿?你、管、他、干、嘛?!” “我有良知,不养备胎,不行吗?” “哟。”宋慈一屁股坐了起来,瞪着她,“你不对劲。” “我烦不行吗?我嫌他烦。” “人也没在你面前晃悠……” “他阴魂不散。” 宋慈又立马倒下:“你是我姑奶奶,你消停会儿让我睡一觉行不?我昨天早上七点就起来,我都多少年没起这么早了,现在还没缓过来……” 淡忘自己的烦恼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挖掘别人的烦恼,林凛扫她一眼,问道:“你早起给谁买咖啡了?还问我什么咖啡最难喝。” 宋慈摇了摇头,断然不说,还故意发出鼾声,装睡,心里则在辱骂余泽,深信不疑他是个变态,热美式跟中药似的,他喝得面不改色。而且他让她买五杯咖啡,说医院有五个人,她故意买了四杯,就是没带他的,好么,到医院一看,当班的正好四个人,他可真会算计。 房间里又恢复安静,手机提示电量告急,林凛拿起手机不知道做什么,忽然想起来那么一茬,点开了宗遇的资料,看他头像。小图黑黢黢的,大图同样,黑色为主,上面绘着几个线条,看不懂。 时隔这么久,她竟然是第一次点进宗遇的朋友圈,一条一条往下看。还挺神秘,设了个半年可见,几乎都是广告,不怎么发日常。光棍节那天是他生日,发了一张烟花,看视角是在璞宴的酒廊,室内还布置了下,肯定不缺蛋糕,估计为他生日特地放了烟花,文案是:感谢霞姐。 林凛下意识猜测霞姐是他妈,也不排除是他姐。 再往下看,比如璞宴新启用了一个宴会厅,他转发公众号的推文,文案就写:结婚速来, 日期紧张。附带定位在璞宴酒店。 总之每一条都有璞宴的定位,唯二的另一条无关酒店的朋友圈是一张照片,林凛并不陌生,就是他挂在车钥匙上的熊猫玩偶,放在副驾驶上,背景是夜晚,还挺有氛围的,就是熊猫太小,副驾驶太大,有点违和,没有文案。 她发现还有四条评论,打开一看是个高中男同学,她们班的赵天宇,和宗遇挺熟的样子,评论问他:小玩意挺可爱啊,给我整一个。 宗遇回复:酒店的样品,没做出来,就这一个。 赵天宇:我是小学生,给我。 宗遇:滚犊子,不给。 林凛有些卑劣地松一口气,这条朋友圈都是夏天的时候发的了,在半年范围的边缘,即将被隐藏,而她直到现在才真正的相信宗遇当时说的话,确定这个玩偶与他前女友无关,真的是酒店做的。 朋友圈看到最后,手机又一次提示电量告急,林凛坐得腿都有点儿酸了,看着窗外夜幕降临,房间里也变得昏暗,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句日剧台词:共鸣是迈向恋爱的第一步。她想到的是,当代都市的成年男女,对对方的朋友圈产生兴趣,算不算是动心的第一步? “完了。” “完了!” 她和宋慈异口同声,宋慈声音更大,想必没听清她的话,又坐起来问她:“你说什么?” 林凛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你咋了?” “我忽然想到,余泽不会要追我吧?把我追到手,再把我甩了,报复我!他怎么这么记仇?” 林凛觉得有点儿道理,但又没什么道理,想到宗遇的百般示好、死缠烂打,和宋慈说:“他是在追你么?我看是欺负你,让你七点起来给他送咖啡,你怎么没把咖啡泼他脸上?” 第22节 “你说得对。他录了我喝多之后的视频,还没删,也不说我到底对他做什么了,你说我能对他做什么啊?” “给他唱歌。” “除了唱歌……” “你喝多了爱骑人。” 宋慈瞪大双眼:“骑?!” “就咱俩睡一起,你总骑着我,我踹都踹不开,一身的牛劲儿。” 宋慈心死得更安详了,把被子往脑袋上一蒙:“行了,今后我躲着他,我没脸见人了。” 林凛终于把手机充上电,肚子有些饿,问宋慈吃什么,打算叫外卖。 宋慈躲在被窝里打开自己的手机,林凛在看外卖,她却拿起手机就忘了要做什么,津津有味地看起微信群聊的消息,被子一拽,问林凛:“周末同学聚会算人头呢,你到底跟我去不去啊?” “高中的?” “那不然?咱俩就高中同校,还同班。” “咱们班的还是两个班的……” “当然两个班的,去年三班的班长牵头,今天不是,咱们班那个文艺委员曲宁宁,她提的,她就是去年同学聚会,跟三班那个蔡硕,俩人看对眼儿了,奔着结婚去的,说是要订婚了,所以今年吵吵着必须得再聚一次,年年都得聚。” “所以咱们这些同学成了见证他俩爱情的观众了,咱们班长干什么吃的,怎么不组织呢?” 宋慈嗤笑:“哈?因为咱们班长是你啊。” “哦。”林凛心不在焉的,选择闭嘴。 “所以你去不去,我帮你报数。” “不去。” 宋慈也没急着磨她,手指点在键盘上发出声响,在群里问话。 宋慈:@蔡硕 宗遇去不去啊? 蔡硕:宗老板在哈尔滨呢,我打电话问了,说不用算他,回不来。 宋慈:真的假的? 曲宁宁:真的,老板发话,饭店不管,唐朝ktv最大的包厢给咱拿下了,随便吃,随便唱。 赵天宇:老板大气啊! 林凛饿得肚子都叫了,刚要催宋慈叫外卖,就看宋慈朝她不怀好意地笑,于是她更加严厉地拒绝:“别磨我,去年都陪你去了,今年真不去。” 宋慈说:“宗遇不去。” “……”林凛一下子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干巴巴地问,“他为什么不去啊?” “……”宋慈也迷惑了,歪头盯着她,“不是,你这人,你管他为什么不去?反正你得陪我去,这不正好?” 林凛确定宗遇不会出现,加之宋慈八爪鱼似的缠在她身上耍赖哼唧,松了口:“别膈应人了,陪你去。” 第27章 曲宁宁的组织能力显然比宗遇他们班的班长强多了,去年同学聚会,班长找的饭店味道确实不错,就是位置偏僻了点儿,林凛久不回柳城,许多小道早就不熟悉了,打车到思南路,那司机开车特别不稳,一脚油门一脚急刹的,坐得她想吐,干脆提前下车,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那天她还稍微打扮了下,疏忽在没有看天气预报,穿了条很薄的打底袜,走着走着把敞开的大衣都系紧了,气得给宋慈打电话抱怨:“不是,你们在上海啊?还思南路,我怎么就找不到地儿呢?” 半年前刚翻修过的一条新道,路名也改了,原先叫什么“板儿牙路”,太难听。 宋慈怪她不跟自己一起来,也不管两家根本不在一个方向,相距甚远,笑着给她指路:“你几百年没来过这边了?那不就以前咱俩总爱逛的礼品店附近吗?你找到建行没?挺大的牌子,路口拐进来就能看到饭店了。”至于思南路,她笑得更夸张,“思南公馆嘛,咱们这儿也有‘公馆’啊,少年宫、文化馆,都在这条路上。” 林凛又气又笑,身后突然传来鸣笛声,她把电话挂了,夜色下,宗遇降下车窗,探身到副驾驶,不算热情地叫她:“林凛?上车。” 她不想上车,杵在那儿装路灯,宗遇上下扫她一眼,没见过这么“美丽冻人”的路灯,嘴角噙笑:“今天可冷了,穿这么少?北京也不暖和啊。” “我刚打车有点儿晕车,你先走吧,我自己过去。”林凛冷淡地拒绝他。 他没有动的意思,语气有些央求:“上来吧,这条路禁停,一会儿警察抓我来了。” 林凛不太情愿地上了副驾驶,车内暖和多了,她把大衣的领子翻下来,礼貌又客气地跟他道谢。宗遇闻到淡淡的香水味,嘴角的笑容就没下去过,他下意识以为她当时是单身,虽然语气正经地夸赞,还是有点儿像调戏:“你真是……还那么漂亮,一点儿也没变。” 久别重逢的老同学发出容貌上的夸赞,林凛分外警惕,心中偷偷说一句“你也不赖”,嘴上则敷衍地“嗯”了一声。后来和他聊了什么,实在是没印象,总之大多是他在没话找话,林凛的态度以冷漠贯穿到底。 她就记得他分外感慨地说了一句:“没想到你会来。” 她直接把天聊死:“宋慈非要我来。” 宗遇悻悻地“哦”了一声。 短短二百米的路,他恨不得开出步行的速度,还得是散步,她却恨他车速那么慢,一直想跳车逃跑。 这次曲宁宁选的饭店就有名得多了,或许味道差了点儿,但牌匾高调,就开在街边,林凛和宋慈打车过去,到得时间刚好。 饭桌上自然是蔡硕主动先提了一杯,林凛没想到他会点自己的名:“今儿人来得挺多,把大伙儿凑在一起吧,咱主要庆祝两件事儿,第一件,我和宁宁打算年前订婚,腊月二十八,到时候外地的同学也该回家过年了,订婚就两家人的事儿,但到底是在去年同学聚会上我俩走到一起的,到时候必须请大家吃饭,我做东,必须让大家尽兴。” 大伙儿开始起哄,说什么也要宰蔡硕一顿,宋慈自然是起哄的主力,林凛就淡笑看着。 很快又有人问:“还有一件事儿呢?说完再喝,快说!” 蔡硕举着酒杯扫向林凛:“还有件事儿,当然是咱们一班的女神,林凛,女神大驾光临,连续两年参加咱们的同学聚会,够给面子吧?” 大伙儿叫着说“够”,蔡硕继续说道:“林凛呢,回柳城了,今后咱同学能照应的都得出力啊,所以咱这第一杯,得敬林凛,欢迎她回东北!” 林凛瞬间的心情有点五味杂陈,没想到蔡硕会说这些,说完还低头看曲宁宁,显然俩人是通过气儿的。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性格并不讨喜,因为从小成绩优异,心思早熟,高高在上地看不起绝大多数的同学,唯一的朋友也就是宋慈,老同学讨厌她才是正常的,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真情实感地欢迎她回家。 回来这一个月,所有的不情愿似乎在霎那间烟消云散了。她从来不曾敞开过心扉,东北这片土地却一直包容着她。 她又有点儿后悔,刚才同学倒酒,她拒绝了,眼下换酒也来不及了,只好提起橙汁与大家碰杯。 后来便是漫长的饭局,林凛放松了些,甚至主动说起打算开个咖啡店,位置已经选好了,就在长春路,欢迎大家去捧场,必须免单。女同学说肯定第一时间去打卡,帮她拍美美的照片,还得去点评app写个长评。男同学则一顿乱讲,叽叽喳喳的,有的说自己最爱喝咖啡了,有的说自己能喝十杯。 宋慈凑到她耳边说悄悄话:“记住这个喝十杯的,贼心不死呢,上学的时候就喜欢你,前阵子跟订婚的女朋友掰了。” 林凛一笑置之。 又有爱打听的问她:“你回东北了,那对象跟你一起回来了吗?带回来当东北女婿。” 林凛想起去年此时,她和蒋佑文还没分手,宋慈知道不少单身的男同学还惦记她,假装无意地说出林凛有男朋友,倾听心碎的声音。年初分手,算起来她也单了快一年了,这话自然不必说,她就笑着摇头:“那个分了。” 男同学肯定又要起哄,或是开玩笑地说他们还有机会,赵天宇眼珠子直转,偷摸在桌子底下掏手机,给宗遇发微信。 赵天宇:你他妈在哪儿呢?大哥,林凛那对象分了,你赶紧的,就是在莫斯科也得飞回来啊。 z:用你说?等你告诉我黄花菜都凉了,我知道。 赵天宇:来啊,还在满堂红吃饭呢。 z:路上,唐朝见吧。 赵天宇:得嘞,赶紧的,我把人给你按住。 z:你他妈敢碰她把你胳膊卸了。 赵天宇:我不碰,那一会儿能跟她合唱情歌不?广岛之恋? z:你想死。 他还没跟林凛情歌对唱过,赵天宇可真敢想。 和赵天宇说话的时候,宗遇刚下高速,开了五个小时没休息,把宗俊霞送回家,满车的购物战利品都没来得及给宗俊霞卸货,在宗俊霞的骂骂咧咧中一脚油门走了。 他又回了趟自己家,换身衣裳,换完了还没出门,翻箱倒柜地开始找东西,半天没找到,无奈求助余泽:“我电子烟放哪儿了你知道吗?” “你电子烟放哪儿我咋知道?你又找那玩意干嘛?不说是电子奶嘴儿吗?” 他惦记着上次一起吃饭时林凛被烟呛得眼睛酸,寻思着改抽电子烟,看看能不能戒了,知道余泽靠不住,还是得自己找,顺便跟余泽闲扯几句。 余泽问他:“你回来了?今儿不是同学聚会么?没去?” “你还知道我们同学聚会呢。” “赵天宇说的,前几天带他家狗来找我看病,还叫我去。” “那你下班没?一起去啊?” “你们同学聚会,我去干什么?” “宋慈在啊,我同学你也认识不少。” “不去。” “你有能耐就真不去,别让我逮到你啊。” 电话挂断,宗遇也找到了电子烟,装上不知道过没过期的烟弹,抓在手里摆弄着,到地下车库开车,去唐朝ktv。 宗遇到的时候,同学们也就刚上楼,他跟前台闲聊了几句,才慢慢悠悠地上去,和送酒水果盘的服务员擦肩而过,包房里传出一首慢情歌的旋律,宗遇推门而入,歌声骤止,鬼叫狼嚎此起彼伏。 他把外套脱了挂起来,顺便扫了一圈,宋慈坐在沙发上跟人畅聊,不见林凛,寻思着难道她走了?直到对上了一抹眼神,赵天宇挤眉弄眼地瞥门口,宗遇就知道,人还在这儿,估计包房里的洗手间有人,她就出去了。 几个男生开始起哄宗遇:“怎么说?宗老板,来晚了,这不得先自罚个三杯?大伙儿说对不对?” 边说边倒酒,三杯啤酒对宗遇来说跟喝水似的,何况这些年他脾气好了不少,脸上带笑,正打算拿起杯子喝了,就听到又有人说:“不对不对,遇哥,先来一首,再罚三杯。咱们也刚到,场子还没热呢。” 上次聚会也来了ktv,同学不是没劝,宗遇却一首也没唱,老实地当观众,和林凛一样沉默。这一次同学们说什么也要他唱,他摆手拒绝,不愿意当这个焦点,宋慈已经抢到了麦克风,整个包厢都回荡着她的嘲讽:“宗遇,你是不是跟我一样五音不全,怕丢脸啊?” 大伙儿就开始笑,赵天宇也扯着脖子喊:“激将法啊?咱宗老板就吃这套,遇哥,来一首,让他们开开眼。” 连哄带劝的,可宗遇确实不想唱,他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强迫他,正想说他自罚三瓶,诚意给足,歌儿就免了,余光扫到门上的窗口闪过的人影,他知道是林凛,一下子就改主意了。 见宗遇点头,歌还没点,众人已经又怪叫起来,宗遇亲自点了首歌,把正在放着伴奏的慢情歌切了,前奏是沉重又躁动的鼓点,叫声愈演愈烈,场子明显热了不少。他就站在那儿唱,包厢里很热,他间或换手拿麦,撸起半截儿袖子,露出手臂的文身。 他一直在期待林凛推门进来,殊不知林凛始终与他一门之隔,靠在门口的墙上,听完了整首歌也没有推门的勇气。 那首歌林凛并不陌生,萧亚轩原唱的《突然想起你》,但一听前奏的鼓点就知道不是萧亚轩的版本,而是林宥嘉在2010年一场演唱会的live,也曾被她收藏到歌单,但或许是失去了音源,她已经很久没听过了。 想起以前在公司做营销,因工作需要,她有时也会刷短视频app,看过那样一个话题,讲东北人唱歌和说话完全是两副嗓子,说话在东北,唱歌在台北。她点进去看了几个视频,觉得有些好笑,用夸张的东北口音讲话,唱歌就变成普通话一甲水平。 其实东北的年轻人都能在东北话和普通话之间切换自如,讲普通话也绝对不是“我也妹有口音”,即便宗遇没在国内读大学,普通话也是标准的…… 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绪飘远,压抑着加速的心跳,她竟然还有闲心想这些,走廊路过的客人听到歌声都有些驻足,几个男男女女好奇地扯脖子往房间里看,开着玩笑:“我靠,长得也极品啊,一会儿喝多了你帮我去要个微信。” 林凛就笑了,在宗遇的歌声当背景音的情况下,主动跟对方搭话:“我有他微信,推给你,要么?” 她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觉得好玩儿,东北人在路上随便接话简直不要太寻常,只是有些阴阳怪气地想,宗遇情史丰富,肯定来者不拒。 结果那说话的女生打量她好两眼,脑回路是林凛无法理解的,态度骤然变得冷淡:“你是他女朋友啊?我们开玩笑的,别误会啊。” 第23节 说完人就溜了,跑得兔子都快,走廊又剩下林凛自己,她叹了口气,一直靠在墙上,感受着一首歌的漫长,心绪始终无法平静。她听得出,宗遇在借着这首歌唱自己,林宥嘉的版本深入人心,林凛觉得是因为唱出了爱而不得的感觉,那宗遇呢,宗遇唱出了一个渣男爱而不得的感觉,活该。好听倒是好听,就是太渣了,隔着一道墙都能想象到被渣男伤了的痛感,她哪儿敢靠近。 客观地说,高中时必定不少女生暗恋宗遇,且如今正坐在包房里,有暗恋至深的,也有单纯的少女心思,那样肤浅又可爱地爱上一副皮囊,再正常不过。时过经年,宗遇如此不加掩饰地在众人面前发散魅力,定会让许多人产生对青春逝去的感慨。 林凛也是俗人,心中打翻了五味瓶,神色不免哀伤。 走廊同样燥热,林凛外套都没脱,双手插在口袋里,离开倚靠了一首歌的墙壁,打算下楼,出去吹冷风清醒清醒。人已经到了一楼大堂,那首歌的旋律似乎还萦绕在耳边,脑海中反复回现那个冲动的夜晚,第一次看到宗遇手臂的文身,念头一旦生起,必然无处遁形。 她有种抑制不住的冲动将要破笼而出,步子越迈越快,只想赶快推开门冲到室外,忽视了身后渐近的脚步声,直到听见他的呼唤:“林凛。” 第28章 宗遇跟了出来,林凛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就想跑,被他从后面拽住了手臂,他还以为她要走,语气里带着一丝卑微的恳求:“别走行不行?我走,你上去继续玩儿。” 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浑身带刺儿似的挖苦他:“怎么,歌唱完了就要走?多少女生听得心碎呢。” 宗遇主动解释道:“我知道你在门口,唱给你听的。” “谁在门口?我没听到。”林凛下意识撒谎。 “那我单独给你唱?” 林凛莫名其妙地心急,也不知道急什么,大概是急着想逃,闻言下意识拒绝:“不用。” 宗遇抓着她不放,幸亏是冬天,穿得厚,否则肌肤相贴,更可怕。林凛是真觉得热,浑身都热,跟喝了半斤白酒似的,大堂虽然没那么高的温度,还是不够凉爽,宗遇就低头盯着她,没有撒手的意思,她也无奈,坦白地说:“我热,出去凉快一下,撒手行不行?” “你热什么啊?发烧了?”宗遇满脸不理解。 “你才发烧了,撒手。” “外面下雪了。” “我就爱看雪。” “那我陪你一起。” 他肯放手就好,林凛拉链都没拉,赶紧推开门出去,是一场小雪,雪花簌簌下坠,落到地上就化了,那是东北的温柔。 她总听过那么一句话,包括很多朋友也会说,东北是有味道的,冷空气的味道,下大雪的味道,林凛自诩是个理性的人,不擅长使用感性去捕捉什么虚无缥缈的味道,一直说自己闻不到,此时与宗遇一起迈进同一场雪,她很奇怪地闻到了,像薄荷一样辛辣,直冲鼻子。 虽然宗遇没有说话,她却觉得难以自处,唐朝整栋楼都以昏暗的风格装修,像住着吸血鬼的古堡,隔壁则是灯火通明的24小时超市。 林凛没管宗遇,直接进了便利店,那时分外理解抽烟的人为什么会上瘾,成年人心烦的时候总要找个缺口排解。 宗遇就跟在她后面,她也没打怵,直接跟店员指烟架上叫不出名字的烟,第几排、第几个,宗遇笑了,看着店员在那儿费劲地数,直接告诉对方:“利群软阳光。” 就是他抽的烟。 他识趣儿地没跟她抢着付钱,等林凛扫了付款码,出门后站在牌匾下躲雪,林凛没抽过软包的香烟,拆得费劲,宗遇就耐心看她总算抠出一支,人又抬头扫他,伸手要火儿:“打火机呢?” 他下意识掏兜,才想起来根本没带烟火,林凛看他的眼神像看废物,又进了超市买了个一块钱的打火机,不防风。 今天倒是没刮大风,北风和雪花一样,簌簌的,林凛半天也没点着,宗遇看她那费劲的样儿艰难忍笑,夺过来用手护着,吸着了又递给她。 他不嫌弃她衔过的香烟,她却不敢接他咬过的,又抽了一支出来,知道打火机靠不住,要跟他那支烟借火儿,宗遇仗着自己个子高,又把烟衔住,挑衅地吸了一口,烟雾在两人周身四散开来,林凛伸手要抢,他憋不住了,笑出声:“急了?要动手?” 林凛一股气撒不出,烟也不想抽了,抓在手心里攥成拳,打了他一下:“你神经病吧?我把这包烟都给你,行了吧?” 宗遇拿掉嘴里的烟,本来他就没想抽,想着自己着急忙慌地回家找电子烟,真是个笑话,林凛她私底下就是抽烟喝酒烫头样样都来的啊,披着的头发还带点儿卷呢。 “你要抽就抽这个吧,这烟劲儿大,你抽不了几口。” 林凛不接,站在原地喘了口粗气,宗遇看出她情绪不对,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她了,给气成这样,他不就唱首歌吗?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是故意唱给她听的,何况该生气的是他吧。 她不说话,宗遇就先说了,直奔主题地问她:“你那条手链,是不是哪个前男友送的啊?” 林凛想着这是他自己撞上来的,正愁不知道用什么刀捅他,冷声答道:“是啊,前男友送的,你亲自拉回来的乐高树屋还是我和他一起拼的呢。” “操。”宗遇立马爆了句粗口,冷哼一声,“那我可真是活雷锋啊,净干好事儿了。” 他当下就是很想入室抢劫,把她那个乐高偷了,砸了,去他的仁义道德,他就是没素质。 林凛又说:“断了就断了,你当时没说要赔我,我就也没开口,但你知道,我不用你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谁是旧的?谁是新的?甭管旧的新的,都轮不上我,是吧?” “是。” “你不用气我,我自己气自己就够受的了,你别说,我还真没打算赔你,那天逛街我都看到了,就是没给你买,我故意的。” 他这话说的,确实是在自己气自己,气得太到位,林凛都不知道怎么接了,只能顺着往下说:“不赔拉到,行了,话说完了,我走了。” “你给我站住,我话说完了吗?” “那你还要放什么屁?”林凛也没给他面子,瞪着他问。 宗遇沉默几秒,无奈地点了下头:“行,我回来路上,五个多小时,准备了一肚子话,被你一气,全忘了,没好话。” 手里的烟都要烧到头了,他扫了一圈街边,瞄准垃圾箱,绷着脸就迈进了雪里。那瞬间心里就想,他对林凛虽然算得上厚颜无耻、死缠烂打,可他还是要点儿面子的,帮她护送着她和前男友的定情信物,从北京回东北,算什么事儿?太傻逼了,面子实在挂不住,他什么都不想跟她说了,今天就到此为止。 烟蒂丢到了垃圾箱,宗遇烦躁地拍了拍身上落的雪花,转身就看到林凛双手插兜,留给他个冷漠高傲的背影,回到唐朝门口,还真打算上楼去继续玩儿,她这是默认他要滚犊子了。看着她那副轻飘飘的态度他就一肚子气,想起高中时总是看她的背影,后脑勺都生得那么完美…… 宗遇说不清是生气更多还是冲动更多,又把她叫住:“林凛。” 林凛在心里骂了他一万句,扭头瞥他,两人相隔三五米,唐朝门口的台阶有些高度,她居于高位,他显得渺小,一个在檐下,片雪不沾身,一个在雪中,身上泛着湿意。 就是这种眼神,跟高中时扫过他的样子一模一样,宗遇被那种不平的情绪驱动,语气却分外平静,越说越卑微:“你明知道,我对你是认真的,惦记你不是一天两天了。高中时我就喜欢你,喜欢得不行,你知道你那时候看我的眼神吗?像看一坨垃圾,就你现在这样,你照过镜子没有?真他妈好看,也气人。” 他总算把喜欢说出了口,以前没摆到明面儿上,林凛还能装傻,现在装不了了,心像要跳出喉咙,她蓄势了半天,开不了口,最后变成一句辱骂:“你他妈有病,你去治。” “你过来,咱俩唠唠。”他气得直笑,虽然紧张,但感觉到越来越平静,似乎压抑心头已久的石头终于挪开了,局势瞬间倒转,想要退缩的反而是她。 “唠个屁,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你别想走,别逼我去拽你啊。今天好也罢、坏也罢,你给我个痛快话,我眼睛不瞎,那叫本能反应,你对我没意思那天晚上为什么亲……” “还说!你要点儿脸行不行?” “怕我说啊?这也没人,你敢跑,我就上楼拿麦克风说去……” “宗遇,我去你奶奶的!”林凛只想骂他,不要脸,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他还笑:“你去我奶奶那儿干啥?她都死多少年了,换一个骂,骂我爹也行,别骂妈。” “你‘妈宝’啊?” “啥玩意?” 林凛看出来他这架势是打算“不死不休”了,脑子一热,冲到他面前,示以最凶狠的眼神,恨不得能瞪死他。 可瞪死他是不可能了,把他迷死还差不多,宗遇看得喉结微动,急切得先她一步开口:“能亲一下不?想亲你了,你看这晚上多浪漫,下着小雪,你冷不冷,来我怀里暖暖……” 林凛差点儿气笑了,咬唇忍住,忽然涌上个念头,所有的急躁都没了。她拿出刚买的那包烟,在他面前抽出一支,跟他说:“许个愿吧。” 这是他哄她的把戏,他自己根本不吃这套,平时抽烟哪有闲心许愿,他给她解释:“没用了,第一支才能许愿。” “让你许你就许。” “我没什么愿望啊。” 林凛白他一眼,他立马明白过来,又不够明白,试探地说道:“现在就一件事儿,你当我女朋友,立刻,马上,赶紧答应。” 林凛立即拿出打火机,刚才在墙边避风处一直掉链子的塑料打火机,现在她站在雪中,全然没有遮挡地按下,或许是刹那间北风停了,打火机居然一按就着了,火焰汹涌地在雪中颤动,正如两颗不安的心。 林凛认命地把那支烟吸着,随后递给宗遇:“好,愿望实现了,我答应你。” 宗遇都愣了,抓着烟的样子像个不会抽烟的愣头青,怎么也下不去口,也无心下口,不知道林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皱眉问她:“你认真的?不是,你喝多了啊?” “我没喝酒,你也没喝酒,咱俩都清醒。” “不是。”他看了一眼手头兀自燃烧的烟,满脸难以置信,“真的?我一肚子话,问你一下你就答应了?” 这么简单的话,他这么长时间都在干嘛? 林凛点头,心里想的是,客观地说,宗遇条件很好,就像刚刚遇到的路人说的,身高、模样都是极品,家里还有钱,在相亲市场那也是抢手货,没结过婚、没孩子,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她的点头让他在迷惑中感到狂喜,虽然那迷惑还没散去,喜了不到十秒钟,就听到她一本正经地说:“虽然我妈认为我该结婚了,但我觉得,二十六岁的年纪,还年轻,我暂时不着急也没打算安定下来,所以我答应你,我们就一起玩玩儿,你喜欢乱搞,我不管,但你要劈腿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嫌脏,咱俩就好聚好散……” 短短几分钟,宗遇的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也算是听明白了,她答应这么爽快,合着就是抱着和他玩玩儿的心态,他赶紧打断林凛,平和的语气压抑着真正的怒火:“谁他妈跟你玩玩儿?你玩儿我啊。谁爱乱搞?不是,我话都白说了?咱俩现在各回各家,拿身份证、户口本,明儿一早就去领证,我买个保险柜把结婚证锁里面,谁想离婚,或者谁出轨了,谁就死全家,敢不敢?” 他分外认真的态度让林凛感到恐慌,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旋即意识到自己的思绪被他带着走,谁要跟他结婚? “你忽悠谁呢?你当我缺心眼儿?” “林凛。”宗遇那瞬间就觉得委屈,分外不解,猛吸一口后甩手把碍事的烟丢了,“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不算什么好东西,但你也不能真把我当垃圾啊。” “你自己做过的事儿,还要我给你讲吗?” “我做什么了?祖宗,我都干什么丧良心的事儿了?我是有几个前女友,不算少,和余泽那种没谈过恋爱的人比,那叫个多,但没干过劈腿乱搞的事儿啊,我也没让女生打过胎,甚至不干无缝衔接的事儿,我可能就错在确实没那么喜欢人家,不是在你面前才说这种话,但我知道自己心不诚,人姑娘提的条件、要的东西,我全满足,最后也好聚好散,人还缠着我复合,我断得干干净净,这怎么了?十恶不赦?你就把我当垃圾?” 林凛闻言冷笑:“你这算是不打自招么?我还真不知道你谈过多少女朋友。” “二十六的人了,你没谈过几个男朋友?要不咱俩就在这数,比比谁多谁少……”他确实是有点儿气急败坏,并非恼羞成怒,只是一想到林凛谈过多少男朋友就忍不住起火,即便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去评判她,但情绪是控制不住的。 “谁要跟你数?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这些年你干过什么、谈过多少,我不知道,你说你高中就喜欢我,那你高中都做什么了?你真恶心,说这些话,一点儿都不心虚。”她忽然觉得他就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想骗她没门儿。 “我高中干什么了?你说,我一件一件给你解释,你也别给我泼脏水,干过的事儿我认,没干过的不认。” 话赶话到这儿,两人都满身的情绪,管他雪是不是越下越大,他们谁也不动,好像只要微微挪下脚步就输了阵仗似的。而要说他高中时犯下的罪孽,那叫个罄竹难书,瞬间全部涌上了林凛的脑海,她甚至不知道该先说哪件。 那就一件一件说,林凛冷声道:“运动会,咱俩中间隔着二班,我坐最后一排,你也在你们班最后一排,就你和一个女生,你搂着她肩膀,嘴都快贴人家脸上了,我看到了,你班主任还在前面站着呢。”生怕他要赖掉,林凛越说越气,还是补充道,“那个女生叫阮诗雯,长头发,学舞蹈的,运动会是高二那年的运动会。” 宗遇想了几秒,脸上闪过一丝心虚,林凛立马失望地笑了,眼神笃定,第一件事就揭穿了他的面目,看他怎么装下去。 他像是总算找到了借口,低声解释:“我知道你看到了。但不是那么回事,我本来坐着手就爱搭在旁边的椅背上,她直接坐我旁边了,我报了一千五长跑,她负责检录,和我说话,我刚要把手拿开,后面有人往前搬旗杆,我就往她那边靠,躲了一下,我承认我有点儿故意的,故意让你看着,但我和她什么都没干,清清白白,我碰都没碰她一下,就离得近点儿, 那也至少还有五六厘米啊……” “编,继续编。” 他过去全然不知自己在她心中信誉度为零,眼下也不敢委屈,只是百口莫辩,不免觉得泄气:“我没撒谎,一个字都没撒谎,我承认故意做给你看,想气你,但你根本没多看我一眼,我就起身走了。” 许是他短暂露出的落寞击垮了林凛的第一道防线,他装得太像,林凛就放他一马,同时重整旗鼓,再度发起攻势,咄咄逼人:“高一结束那年暑假,刘一舟给我打电话,问我开学买什么辅导书,我听到你动静了,跟个女生打情骂俏,你可能是碰她了,她就喊你名字,我不知道那个女生是谁……” 他这回倒是抢答了:“余思瑶。余泽他堂妹,亲的。从小跟着我玩儿,刘一舟给你打电话也是我让的,我当时就是贱的,脑子进水,想弄点儿动静让你知道我在,就拽了下她发绳,她气性可大了,现在见到我还想用皮筋弹我。” 林凛冷漠的神色顿时有些挂不住,这一回合算她轻敌,不想宗遇来了劲头,顺势说道:“刘一舟知道我喜欢你,我还跟他要过你手机号,这孙子骗我,我长这么大就没被人骗过,他把自己一张流量卡的手机号给我了,我打过去发现欠费,还交了五百块钱话费,知道之后把他揍了一顿。” 她不接话,宗遇自嘲地发笑:“好笑么?傻逼吧,想笑你就笑吧。” 林凛哪有闲心笑他,虽然这件事确实很蠢,蠢得有些可怜。她本以为会见到他百口莫辩的样子,见他还能怡然地自嘲,胜负心作祟,立即又说起一件事:“我们班男生去过你家,记不清哪年了,说男生还在客厅打游戏,你带着女生在房间里关着门就……” 太肮脏,她有点儿说不出口,时隔多年再去回想高中荒唐的青春,幼稚得可笑。 他没听懂她话里的遮遮掩掩,追问道:“就咋了?” 第24节 他还有脸问,林凛长舒一口气,移开目光盯着远处,负气说道:“叫声人家都听到了,你还敢说自己没祸害过女生。” “什么玩意啊?”宗遇费老大劲才想起来那么一茬,赶紧反驳,“你想什么呢?我高中就没跟女生上过床,那时候一门心思想让你正眼瞧我一下,是,招数有点儿烂……” “说正事。”林凛自觉胜券在握,不准他打岔。 “那些男生在客厅吵得要死,打游戏,我平时都玩儿腻了,那天就想玩儿‘抽王八’,那女生说跟我玩儿,我俩就在房间里玩儿,我发誓,门绝对没关……” “‘抽王八’叫什么?” “弹脑门儿啊,赢的弹输的,我赢了几把,都没用力,她叫那么夸张,我哪敢跟她继续玩儿,赶紧就出去了。” 林凛觉得整件事特别的荒谬,她和宗遇站在雪里翻旧账这件事就很荒谬,一切都荒谬,这个世界就是荒谬的。宗遇和女同学玩儿“抽王八”弹脑门儿,怎么就能传成那样?她居然还深信不疑那么多年。 局势瞬息万变,林凛面色凝重,宗遇则愈加得意放松,仿佛在表示他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她拷问。 这种关头,林凛只能掏出杀手锏,一桩人尽皆知的事,高考誓师大会,全年级的人作证,他因早恋上台做检讨,这件事他总无法抵赖,遑论那天在车上还接到冯玥暧昧的电话。 她没了一开始的底气,语调变得平静,彰显着败势,娓娓说道:“那誓师大会那天呢?你上台做检讨……” 他特别急切地打断,话语中居然潜藏着期待:“你知道主任为什么让我做检讨么?” “早恋。”林凛恨恨地白他一眼。 “对,早恋。我往女同学的作业本里塞情书,真他妈点儿背,主任那天去数学老师办公室,一摞作业本放在桌子上,她就翻开看了,还一下子就找到了。不是我吹,我写字挺好看的,那天送你的花,卡片是我自己写的,还行吧?” “还行。”林凛敷衍地夸赞,只觉得他又在打岔,黔驴技穷了这是,客观地说那张卡片的字迹确实不错,不像出自他这种高中成绩垫底的学渣。 宗遇继续解释下去:“主任认出是我的字,我就被抓了,正好赶上誓师大会,让我上去演讲。” “那是演讲?是做检讨,你承认了是吧?咱们那一届就没有不知道你和冯玥的事儿的……” “又关冯玥什么事儿啊?我在台上检讨得好好的,虽然说没什么诚心,她在底下突然就站起来了,我也蒙了啊。本来那天就了结的事儿,好,她直接把我又带去主任办公室,被训了半天,还把我妈请去了,十年过去了,我妈现在想起来这事儿还骂我,嫌我给她丢人。” 林凛听得云里雾里,问道:“你不是给冯玥写情书么?” “祖宗,我给你写的情书,塞你错题本里了,不然主任为什么一下子就找到了?文科班年级第一,她不看你错题本还能看谁的?我真的点儿背,错题本一周一交,就那次被她碰上了,我也头回送情书啊,没经验……” 林凛彻底无话可说,但又觉得难以置信,脑子里一团混乱,完全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宗遇,他的解释看似合理,又不合理,往事逝去已久,全凭他一张嘴。即便自己已经全然溃败,她固执地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垂死挣扎般,她木然发问:“你情书怎么写的?还能背出来一句么?” 她像在刁难他,问他近十年前的那封情书的内容,说不出来就代表他在撒谎,说得出来也不能证明什么,仍有胡编乱造的可能。 宗遇闻言露出一抹低笑,额头微垂,脚尖碾着地面上渐渐积起的雪:“也不算情书吧,就写了四个字。” “我喜欢你?” 他失神的目光还没变得清明,愣愣地抬头问她:“你喜欢我?” 林凛脸色愈冷:“能不能说了?不能说滚蛋。” 他略微正色:“我写的是‘放学别走’,还画了个心。” 林凛忍耐多时的笑意在听到这四个字的瞬间破功,实在是控制不住,扭头笑出了声,收敛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发出毫无杀伤力的娇嗔:“骗子。” 第29章 时隔多年回首往昔,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境下,浪漫的雪夜,喜欢的姑娘,难免感慨良多。 肆意胡闹的十六岁,懵懵懂懂,整个世界就柳城那么大,开在巷子里网吧和台球社是最常去的消遣,高中生涯甚至尚未到来,近在咫尺。 早就忘记那天为什么去长春路,溽暑的午后,阳光好得不像话,整扇的落地窗,牌匾写着“盼达西餐厅”,门庭冷落。那场景像是做梦,命中注定般,他立在原地,呆愣地看着坐在窗边的人,一动不能动,静静体会心动。 她穿着一条再普通不过的白色连衣裙,素得没有多余装饰,露出两条手臂,及腰的长发披着,发丝被掖到耳后,手里拿着一本看不清名字的书,下颌微低,静静地翻着一页又一页,姣好的素颜没什么表情,很是冷漠。 她自己根本没有数,宗遇却知道,怔怔地望着她翻了九页,也不知看到了什么情节,脸上的表情有了丝变化,吝啬地露出一闪而过的笑。 打断了那漫长的凝视的是林忠,当时他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是林凛的父亲,一个样貌过于普通的中年男人,个子也不算高。男人走到她对面,指着桌上孤零零的杯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她抬头看他,露出甜甜的笑容,摇头的样子像在撒娇。 男人又指着窗户,眯起眼睛,显然觉得阳光太晒,她这次倒是赞同,不曾制止,于是男人就拉上了一半的窗帘,无意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才总算回过神来。 如今林凛对此评价:“你那叫一见钟情?明明是见色起意。” 他并不反驳,点头赞同:“那一见钟情不就是见色起意吗?我起了这么多年的意了,给自己美化一下,说是一见钟情,也不过分吧?” 林凛没再抨击他。 高中开学的报道日他不曾见到林凛,第二次见到林凛便是正式开学后的第一次升旗,她上台做国旗下演讲,把站在宗遇身边的那几个男同学都迷成傻子了。他当时一个是感觉今天这个早起得真值,后来高中三年,他不论迟到多少次,周一的升旗必定不会错过,虽然她未必一定会上台,但确实做过很多次演讲,那是一种类似赌博的刺激,他每一次都在赌,今天会不会在台上见到她。 同时,也是在那天,他知道了她的名字,高一一班的林凛,学号也是1号,代表着她的入学成绩是年级第一。 至于宗遇自己的学号,每次考试时写在卷面上,位数都比林凛多了三位,能和她读一个高中还得感谢宗俊霞的全力支持。他们学号的差距就等同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差得可真远。 后来的时光没什么好说的,他绞尽脑汁地使出些烂招,丝毫不曾引起她的注意,如今想起来只觉得幼稚,当初他穷途末路时,甚至想过难道真的要跟女生在她面前接吻,才能换来她主动跟他说一句话,骂他“变态”“恶心”? 彼时全然没有换位思考过,他谈再多的“女朋友”,和她没有丝毫关系。 三年三届运动会,他没什么参与感,却每次都报无人问津的项目——一千五长跑。没什么对手,稳定帮班级拿下第一名的积分,倒是一直在刷新自己的成绩。他还嫌一千五不够长,远比不过他和她距离,跑道周围无数班级的女生争相为他呐喊,数不清多少人为他送过水,那都不是他想要的。 而三年来不论换过多少教室,他们两个的班级总在同一层楼,走廊无数次擦肩而过,他蓄起勇气想要和她主动打声招呼,没等发出完整的字音,她已经面不改色地走远了,与其说她把他看做一坨垃圾,垃圾也还好,至少她还看得到他,大多数时间里,她像根本看不见他似的,把他当做隐形人。 共同的数学老师为他们牵出了唯一的交集,高二下学期开始,数学老师每周收一次错题本审阅,她来往办公室的次数变得更频繁。记得有那么一次,她双手捧着将近半米高的本子,一半是错题本,一半是作业本,上面还摞着厚厚一沓试卷,在走廊里稳当又缓慢地挪步。 他刚在厕所里偷偷抽了支烟,主任冲进男厕所,吓呆不少男同学,大嗓门吵着要抓住抽烟的人,那样喧闹的背景音下,他看着她纤瘦的身板,心疼无处遁形,健步跟上去碰了下她的肩膀,她停住脚步扭头看他,扎起的马尾拂过他的手腕,有些作痒,他从未离她那么近,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话都忘了,只顾着贪心地多看她两眼,嘴里的薄荷糖前所未有的辛辣。 她却以最为冷漠的神情对他,甚至不如看刘一舟的眼神温和,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他杵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心里有委屈、不平,也有气愤、恼火,刘一舟撞上枪口,站在发呆的他旁边,望着空荡荡的走廊:“看啥呢?遇哥?要上课了。” 他当即踹了刘一舟一脚:“你们班长搬那么多作业回去,你有没有眼力见儿?” 刘一舟还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他恨不得给刘一舟一拳,骂道:“你他妈的赶紧回去啊,帮她发作业。” “哦。”刘一舟笑嘻嘻地走远,补充道,“帮她发作业的多了去了,轮不着我呀。” 也轮不着他。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周五,班级上着自习,他鲜有地并非因为罚站踏入老师办公室,与她的交集来得那么猝不及防。数学老师一眼找到林凛的错题本,放在他面前,和他说那些千篇一律的对坏学生说的话,什么脑瓜很聪明,只是不肯用,现在加把劲还来得及…… 他根本没听进去,没什么好解释的,有人喜欢读书学习,或者不得不读书学习,他不喜欢,也不愿意做不喜欢的事,那样躁动的年纪,他读不进去书。当时就顾着盯林凛的错题本,错题本是老师额外指定的学习任务,一摞本子各式各样,林凛的本子是蓝色的封皮,还套着一层磨砂的外膜,手感很好,封面是蓝色汪洋,像他在摩尔曼斯克港看到的冰层下的水。 数学老师说,林凛从高一开始就有做错题本的习惯,类似的本子有很多,这一本正好是高一的知识点,适合他看。他记得很多次自习课,林凛在讲台上拿着本子给同学讲题,他本来在自己班门口罚站,脚步不受控制地就挪了过去,数学题是听不懂的,人是会看的,看得他那一天心情都很好。 而从老师手里那样轻易地“获得”林凛的错题本,让他短时间内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学习热情。 林凛对此冷笑:“然后你就往我错题本里塞情书?”真是太有学习热情了。 宗遇对此很有自信,理直气壮地说:“你知道我高考数学多少分吗?虽然我缺考,总成绩没几分儿,数学可占大头,我还请家教辅导了,数学考了一百呢。” “总分一百五。”她有必要提醒一下,看他的语气好像满分就是一百。而她一直只知道他高考考不了几分,却没想到还有新知识,“你还缺考?” “最后一门没考。”至于没考的原因,他懒得说,赶紧把话头扯回来,“我没骗你,那张纸条被主任撕了,我特地找了支红笔写的,心也是红的,算情书吧?” “谁家情书写‘放学别走’?像要约架似的,有病。” “谁让你那会儿像躲变态似的躲我?你记不记得,放学之后人都要走没了,我就在你们班门口的窗前等着,你一见到我,走得那叫个快,狗都追不上。我寻思表白肯定得当面说吧,那肯定先让你别走啊,不是要打你,我打人不挑时间。而且我画了颗心啊……” “那么多年前的事儿了,你说什么都行。”林凛并不觉得他会费这么大劲撒谎,只是不肯承认相信他。 宗遇急了,拼命想出佐证,忽然笑得有些坏,问她:“你看过我微信头像没?” “没看过。”她下意识撒谎,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琢磨过。 “你看看,你肯定熟,你自己画的狗爬字儿,不记得了?” “怎么就是我画的?那是字吗?乱七八糟的,看不懂。” 宗遇顿时明白过来,她看过,继续说道:“你那个本子还在不在?蓝色的,带磨砂的,你回去翻翻,剩了几页,你自己画的,我感觉像睡着了不小心写上的。” 说着说着,他骤然止住,对上林凛疑惑的目光,他像是有些顿悟地“啊”了一声,说道:“我早该知道,你那时候就爱哭。” 林凛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道怎么扯上她爱哭了,只听宗遇说:“我把你本子都翻遍了,老师和你肯定都没注意过,那页乱七八糟地画了几条线,还有点儿湿,林凛,你做数学题的时候是不是哭了?那是你的眼泪。” 林凛立马就想起来了,说不出话。高中三年,别的科目不敢说,她的数学成绩一直保持着文科班的第一名,且第二名与她相距近十分,始终无法赶超。久而久之,她也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人前的风光要想长久,人后所付出的努力是无法计算的,她曾多次在午夜十二点的台灯下崩溃流泪,还要压抑着哭声,害怕惊动父母。 只是这么多年从没想到,艰苦的高三期,少女为难解的数学题困扰,还有一个人偷看过她的心声,偷藏过她的泪水。 林凛心潮微动,咬牙发出命令:“把头像换了。” “不换。”他拒绝得干脆,赶紧转移话题,“说起来你记不记得,我好几次把我数学作业塞进你们班的里面,你发作业的时候才能发现,有次你还去我们班给我送来,不巧我不在,之后你也没来过了……” 林凛怎么会不记得,那时怪罪数学老师马虎,岂知罪魁祸首就是他。第一次遇上,她发完作业还没打上课铃,拿着本子找上他们班,站在门口问:“宗遇呢?” 没等她说“这是他的作业”,后排的男生就开始鬼叫着起哄,带头的就是赵天宇,眼下正在楼上包房里高歌热舞。有的男生问她找宗遇干什么,她心想他们也不给她答话的机会啊,又有的扯着脖子喊宗遇的名字,还有的可能在cosy广播喇叭,四处传播“林凛来找宗遇”,乱七八糟。 后来再遇到同样的事情,她宁愿再爬一次楼梯,把他的作业本送回到数学老师的办公桌,也不肯去他们班了。 “你还有脸提。”林凛发出无力的回应。 局面早已变成他拼命证明,而非林凛蓄意揭穿什么,他本不想继续刚刚关于她哭泣的话题,让她没面子,可猛然想起手机里照片,这大概就是一直用iphone的好处,数据全部转移,高三时用巴掌大的iphone 6,偷偷拍下林凛的错题本不被光顾的一页,如今他掏出型号都翻了一倍多的手机,打开相册,直接点屏幕上方跳到最早的时间,也是他手机目前的第一张照片,不经处理的照片。 雪落在屏幕上就变成水珠,他递过来挂着水珠的手机,给她看那张白纸黑字的照片,语气愈发认真:“你看,我真的没骗你,我有证据。” 林凛夺过他的手机就想删除,他也不拦,低声说:“我旧手机还在家里扔着呢,数据都在,你删吧。” 林凛没那么无聊,闻言把手机一锁,想还给他,他却没接的意思,看着她浑身挂着雪花的样子发笑,也想象得到自己的样子。他没管自己,十分自然地伸手帮她拂头上的雪,发出突兀的请求:“有点儿冷,抱一下行不行?你今晚回去慢慢琢磨、慢慢考虑,就同学朋友的关系,抱一下,还没抱过你。” “你怎么没抱过?那天晚上你就……” 没等她把话说完,他知道她不拒绝就行,果断把人捞到了怀里,抱得很紧。 林凛一直没觉得冷,直到和他亲密相拥,才知道独自站在雪中有多冷,她不禁闭上双眼,试图让自己放松地享受这个怀抱。 宗遇却十分话多,语气同样带笑:“你说今天晚上多浪漫啊,都一身的雪,寓意不错,是不是说明咱俩要白头到老?” 林凛默默在心中甩他个白眼,立刻想要挣开他,他却搂得更紧,一直抚摸她披在背后的头发。说了这么久,宗遇有些迟来的敏感,她讨厌高中时的他,提出的罪责却并非打架旷课,皆是与女生的纠葛,记得可谓清清楚楚,像在吃醋。他一直觉得自己高中时打了不少的架,也很期待她的责备与发问,这些却全都被她忽略了。 心间产生一抹雀跃的疑惑,沉默片刻,他幽幽发声,开始反问她了。 “不对,林凛,你高中时是不是喜欢我啊?” 一艘迟开了十年的破冰船在今夜缓缓出港,水面冰冷,不曾泛起波涛,而在这一刻,船似乎终于撞上了冰层,击中林凛的心头,久久无法平静。 第30章 她是那么不想放开他的怀抱,只要多沉默一秒,拥抱就会久一秒,漫长的沉默迟迟没有终结的意思,直到她硬下心肠,伸手开始推他,宗遇不肯放开分毫,用宽阔的胸怀将她笼罩,抚在背后的手覆上她的头,按向自己的肩。 他们谁也不看谁,这样她就不会觉得丢脸。他仅仅发出不够自信的质问就已经心潮澎湃了,无限期待着她的回应,又怕答案并非自己想要听到的,内心纠结得不像话。他再一次怨怪她这个人真是坏,明明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让他心痒得不行了。 他又在引诱:“你说,我不看你。” 第25节 林凛听到自己的心声,她在对自己发出暗示,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能承认,林凛,不要承认。那是她自己十年间都未承认过的一桩旧事,怎么可能在宗遇面前说出口。 喉咙干涩,说出口的话音都带着颤抖,林凛低声道:“不是的,不是,宗遇,你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喜欢你。我……” 唐朝门口也有不少车位,余泽远远停在一旁下车,淋着雪看了半天了,实在没忍住,煞风景地开口打断:“不是,屋里没地儿啊?非要在雪地里调情,我还寻思谁堆的雪人呢。” 林凛听到外人的声音,立马用力挣开宗遇的怀抱,宗遇看向余泽的眼神直飞刀子,没好气儿地骂道:“你他妈的……”瞥一眼林凛,他赶紧收回脏话,还是很生气,“你要死啊?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余泽本来以为这俩人好上了,所以搂搂抱抱的,瞧着宗遇欲求不满的样子,才意识到还没好成,被他打断了。他一下子也有点儿愧疚,摘了眼镜往唐朝门口走,背对着二人摆了摆手:“这雪还挺大,啥也没看清,你们继续。” 宗遇本来还想嘲讽余泽几句,他不是说不来,又来了,可眼下林凛才是头等要事,旖旎的气氛已经被破坏,他心中清楚,分外无力地找补:“那什么,咱们继续。” 林凛看他一身的雪,便知道自己同样狼狈,剜他一眼:“谁跟你继续,我先走了。” “那我送你。”今天已经说得够多,他虽说欲壑难填,但人得学会知足。 “不用,我打车。” “下雪呢,哪儿有车,我没喝酒……” 她把他的手机塞回到他口袋里,就往路边走,立马就有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宗遇当时就觉得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对,全世界的人都在阻止他追求林凛,他真想炸了这个世界,从眼前这辆出租车开始。 林凛打开车门上车,他恋恋不舍地攥着车门不放,司机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竟然干骚扰的事儿,扯脖子跟他喊:“干啥玩意?门关上啊,好老冷的。兄弟,不兴干欺负姑娘的事儿啊,听哥一句劝……” 昏暗的夜色下,他看到林凛低头掩饰偷笑,他就也笑了,点了下头,回应司机:“行,哥你开稳当点儿啊,走吧。” 车门一关,司机生怕他贼心不死似的,一脚油门跑了,他默默背下车牌号,给林凛发微信。 z:到家告诉我一声。 z:想见我也说一声。 z:算了,都是我想见你,刚刚那支烟还算数不? 林凛自然没回他,而是告诉宋慈,谎称自己不太舒服,先回去了。宋慈可能是玩儿嗨了,并没立即回复,想到不请自来的余泽,林凛也没担心她。 回到家后,她顾不得头发还湿漉漉的,开始翻箱倒柜,找高中时的数学错题本,地暖热得发烫,找出一摞本子后,她随便把外套一脱丢开,翻看蓝色封面的那一本,倒数第二页。 看到意料之中乱画的线条,她的心咚的一声,旋即意识到不对,那声音并非心跳,而是真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她还以为是口袋里的手机,转身一看,外套将将挂住椅子,椅子旁的地砖上多了个浅绿色的首饰盒。 林凛满心迷惑地捡起来,打开一看,是条手链,就知道是谁的手笔了。还说什么看到了她断掉的那条同款故意没买,这不还是买了一条?价格怕是抵她那款十条。 东西确实很漂亮,和那只法贝热彩蛋一样漂亮,林凛却不敢往自己手腕上戴,如今的情势早已今非昔比,她并没有那么迫切地想要把礼物退回,但眼下更为重要的问题是——林凛拉开书桌的抽屉,生日那天找出来的法贝热彩蛋,她随手放在这儿。 这样相似的送礼方式,她终于把这只彩蛋和宗遇联系到了一块儿。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响起一遍又一遍,她的心变得平静,刚刚急于逃离唐朝、冲进一场雪中的冲动彻底破笼而出,她放弃抵抗了。 法贝热彩蛋又叫俄罗斯彩蛋,源自俄国。林凛掏出手机,给宗遇发去消息,提出一个有些突兀的疑问。 lynn:你去过俄罗斯吗? z:去过。 z:我送的。 陈年的废稿彻底被翻了出来。 高中时对宗遇产生兴趣,简直是太轻易的事情。他那么出挑,要模样有模样,要身高有身高,多少次站在台上做国旗下演讲,看不清台下密如群蚁的同学的脸,却总能一下子找到三班,因为她太清楚自己班级队伍的位置,向左数,隔一个班,就是三班,站在最后扬着头的一定是宗遇,那时他像是嚣张得不服全世界。 运动会一千五长跑项目雷打不动的第一名,穿着背心短裤运动装,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绝对可以秒杀全校的男生,林凛记得他背上的号码布恰巧是她的生日1207,随着年级增长,变成2207、3207,然后就是每年都能看到的场面,女生围上去为他送水,她则冷眼收回目光,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无数次自习课,她在讲台上代替老师讲解典型题型,他站在她们班门口罚站,对上她的目光露出一笑,像在打招呼,她则会让靠门的同学把门关上,隔绝他的视线。可他又会在放学的时候堂而皇之地拿着平板电脑,又站在门口,玩幼稚的切水果小游戏。 扪心自问,林凛并不承认自己暗恋宗遇,说暗恋实在是可笑。她该承认的是她确实注意过他,也曾因他那副皮囊产生过少女怀春的心思,仅此而已,也只到这里。她一向冷静,冷静地用最冷漠的态度和他划清界限,他们两人之间的故事,是没有开篇也没有结局的。 如今阴差阳错地续上,对于宗遇,大概是填补遗憾的悸动,林凛不知为何,也觉悸动,房间里只有自己独处,她逼迫自己直面内心,满是溃败的感觉,在知晓这些陈年旧事的真相之前,她就已经不能自信地说对宗遇毫不心动了,知晓之后,她只觉得那个拥抱还是短暂了些,未能像那晚一样触到他很好搂的腰。 那是一种迫不及待地想要行动的感觉,《天鹅湖》的旋律尚未停止,林凛重新穿上外套,决定去找宗遇,就当她主动勇敢这么一次,仅此一次。 lynn:你在哪里? 宗遇显然在开车,发来语音回复,有些沙沙声:“我?我在唐朝,本来都要到家了,又回去了。干什么?这么快想我了?还是想好了?” 林凛打算当面与他说,在郑家敏和林忠的关切声中出了家门,雪夜确实不好打车,她在路边站了十分钟才打到,一路上心跳就不曾平静过。 过去谈过不少恋爱,但林凛从未主动过,第一次做这种事,难免紧张,不想那晚结束得有些荒谬可笑。 她刚下车,准备给宗遇打电话,问他是不是在同学聚会的包厢里,就看到他和一个女人举止亲密地缠在一起,从唐朝出来,女人明显醉了。即便心潮那般翻涌,她还是运用了些理智,可仅存的理智也无法说服自己那个女人是他妈妈,看起来太年轻,侧脸的状态有些年龄感,身材说是和她差不多年纪也一点儿都不夸张。 当她下意识为他找补,女人可能是他姐姐时,女人勾住他脖子的手按住了他的头,宗遇笑得极为纵容,无可奈何似的,随后女人的红唇印上了他的脸,他胡乱擦了两下,也没擦干净,安抚地揉着女人的手臂…… 林凛怔在原地,觉得那是非常暧昧的场面,久久回不过神,愤怒之余不免产生感慨,一个你一直以为是富二代的人,背地里却在努力做鸭,宗遇可真是太勤劳了。 她本想转身就走,当做没来过,浑身不自觉地有些发颤,大概是气的。那头宗遇把人塞进车里,从后视镜看到了林凛,还以为眼瞎了,立马把车门关上,回头问她:“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的一切行为举止在林凛眼里都是掩饰,林凛冷笑着没答话,他却不让她走,高声制止:“你跑什么?回来。” 是他让她回去的,林凛大步迈到他面前,宗遇正要关心她:“还下着雪呢,大半夜的,你自己又出来……” 她没让他把话说完,猛地给了他一巴掌,骂出了他十年前希望从她口中听到的话,怎么不算是如愿以偿。 “恶心,变态。” 她这巴掌真把宗遇给打蒙了,正好打在印着口红印的脸上,有些烫。宗遇的神情中有一闪而过的恼火,很快压制了下去,发出一声轻哼,笑道:“你要造反啊?不是,你手不疼?我告诉你,林凛,你把我打爽了,怎么整吧?” 他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打,首先想的还是逗弄她,正打算问原因,后座的车窗被降下,宗俊霞扒着窗户说:“儿啊,咋还不走?一会儿妈吐你车上了。” 林凛顿时瞪大眼睛看向宗俊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琢磨着找个地缝钻进去,宗遇从她震惊的表情中读懂了,笑得更无奈:“你脑子里都想的什么?” 她下意识转身要走,宗遇哪儿肯放人,一把把人抓了回来,塞进副驾驶,林凛犹在挣扎:“对不起,我跟你道歉,我先回家……” “回什么家?打完人就跑?没你这样的。” 他上了车后抽了张纸,狠狠擦脸上的口红,林凛深知上了贼船,坐立不安,他倒是怡然自得,给后面的宗俊霞介绍:“妈,这是林凛。” 宗俊霞今晚确实喝多了,不怎么清醒,躺在车里也看不清林凛模样,但知道是个姑娘,虚弱地搭腔道:“你又换姑娘了啊?上回那个呢?” 这回轮到宗遇惊骇,下意识看林凛,赶紧解释:“你说什么呢?喝多了是吧?开始说胡话。” 林凛早已忘了来意,闻言发出冷哼,命令宗遇:“送我回家,不然我下车了。” 宗遇不傻,知道她又回来找自己代表着什么,要不是宗俊霞在,他刚才肯定把她塞进后座狠狠地亲,而非副驾驶。他到底了忍了一晚上了,就想亲她,回头看一眼醉倒的宗俊霞,他果断伸手把林凛捞到面前,速度之快,林凛根本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他得逞了。 他按着她的后脑勺就亲了一口,并未深入,双唇分开之前不忘用力地咬了下她的唇,借机宣誓愤怒,林凛的软拳刚砸在他胸口,他已经把人放开了,林凛气得还在打他,也是气自己刚刚的冲动之举,把自己架在了个难堪的位置。 车子启动,宗遇还不忘维护形象,一路上反复追问后面的宗俊霞:“霞姐?你把说清楚,什么上回那个姑娘?哪个姑娘?” 更早的以前他不敢说,可他确实老老实实单身两年,一点桃花都没沾上身,最近一个多月更是围着林凛转,他是真冤枉。 林凛看不下去他一直逼问个醉酒的人,还是长辈,忍不住出言制止:“她都喝多了,你还问什么?烦不烦?” “她喝多了就给我泼脏水啊?我喝多了她还揍我,但也没像你似的打我脸,你刚才怎么那么厉害呢?我采访你一下,你在想什么?” 宗俊霞反应慢半拍,没等林凛开口,声音从后面传来:“那姑娘不是叫什么盼吗?你才喝多了,一喝多了就叫‘盼’‘盼啊’,盼什么?盼星星盼月亮?” 林凛下意识向后看了一眼,老脸一红,宗遇这才满意,伸手勾了下她发烫的脸颊,哼了一声,仿佛在说:这回你信了? 她强撑着训斥一句:“别碰我。” 他冷笑道:“碰你怎么?你等我把她送回家的,再办了你。” 第31章 车子开进宗俊霞的别墅,宗遇下车抬人,林凛礼貌问了句:“用我帮忙么?” “不用,她都睡过去了,我直接把人抱上去。” 后车门打开后,他又忍不住撩闲她,没急着抱宗俊霞,而是叫林凛:“诶?” 林凛坐在副驾驶没动:“干嘛?” 他笑着说:“第一次见你婆婆,人要回家了,不叫声妈也说声再见吧?” 一路上静悄悄的,宗俊霞早不知道睡了多久,就算叫她“王母娘娘”她都听不见,林凛冷声送他一个字:“滚。” 宗遇就把人弄上去了,十分钟的工夫,林凛还是下了车,帮他把没关严的车门带上,旋即掏出一支烟,用一支烟的时间下了某些决定,发微信告知父母,谎称和宋慈在一起,晚上不回家了。 她虽然成年之前未曾早恋,只因觉得高中时的男生大多很讨厌,初恋在大一那年,至今谈过不算少的男朋友,也算情史丰富。性方面她更不算保守,只要互相喜欢,确定关系的当晚就可以发生关系,前提是保护好自己,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在安全范围内的放纵也是基于提前保有理性的思考。 至于宗遇此人,看着就急色,林凛对他的自制力并不报希望。但诚实地说,林凛不抗拒与他发生关系,甚至有些期待,大概等同于验货的心理。 宗遇匆匆锁好门出来,哪里知道林凛在想这些,倘若知道,他绝对要封自己为“东北第一纯情”,和她脑海中所想可谓大相径庭。 雪势渐渐息止,他也站在车旁抽了支烟,院子里的灯没开,只有一点殷红的火光,彼此的面容有些模糊。 他低声抛出邀请:“去我那儿待会儿?” 林凛心想去他那儿怎么可能只是待会儿,眼下已经快十二点了,她“嗯”了一声回应,不算过分主动,也不见丝毫拒绝。 宗遇听她“嗯”那一声,浑身都热了,烟都没抽完就上车,加上她抽完的烟头一起丢进车载烟灰缸里,看着他把烟灰缸的盖子扣上,林凛觉得那画面就像在预示着他们两个将要滚进同一个被窝里——这速度是不是有点儿快? 两人各怀鬼胎,车子停在地库,宗遇十分自然地牵上她的手,攥得很紧,带她进了电梯。电梯门还没关,他就要往她身上粘,林凛听到渐近的脚步声,立马把人推开,低声提醒:“有人。” 有人怎么了,没见过热恋男女么,宗遇一向没什么正经,也不在意脸面,可看到是个姐姐抱着睡着的孩子挤进电梯,孩子迷迷糊糊地问她妈是不是到家了,宗遇仅存的素质让他停下了动作。 两人都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奇怪,估计是还没有进入一段恋爱关系的实感,他们站得并不亲近,手却牵着,一个看左、一个看右,气氛透露着尴尬。那姐姐按完八楼看了下电梯按键,扭头瞅他们俩,满眼疑惑:“你俩也八楼啊?不按电梯?” 林凛推了他一下,宗遇赶紧伸手按了十五楼,林凛借机把他的手甩开,心里忍不住骂他。 电梯在八楼停下,那姐姐出门前还扭头看了他们俩一眼,觉得不正常。门还没关严,林凛缺德地笑了,宗遇问她笑什么,她冷飕飕地睃他:“你不觉得咱俩像偷情吗?你紧张什么?” “这比偷情还紧张吧?我紧张也不对?” “你少装,偷过情啊?” “没有。”他借机给自己刷印象分,“我搬这边两年多,没带过女生回来。” 林凛阴阳怪气地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看她那股别扭劲儿宗遇就觉得心痒,也不管电梯还有监控,把她逼到角落里,勾起下颌就吻了上去,温吞的节奏,一点点蚕食她的唇,用自己的欲念搅弄她欲望的深洋。 一切发生得顺理成章,电梯传来抵达楼层的滴声,林凛低头催他:“先回家,行不行?” 他怎可能说不行,搂着她急切地直奔家门,手心有些汗意,按了三次才解开指纹锁,林凛抿着嘴角偷笑。门被迫不及待地关上,她以为扑面而来的会是他更热烈的激吻,结果他站在鞋柜前半弯着腰,认认真真找出一双女士拖鞋,就差跪着放在她面前,满脸写着等待褒奖:“特地给你备的。” 林凛感觉刚刚恰到好处的氛围要消失不见了,无奈换上拖鞋,把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宗遇又去冰箱拿矿泉水,开始喝水,慢悠悠地灌了半瓶。 林凛这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满脑子就四个字:莫名其妙。 宗遇见她拒绝了自己递过的水,也放下了水瓶,先问她一句:“你跟你爸妈说了吗?” 林凛知道他暗示着什么,大方答道:“说了,今晚不回去了。” “行。”他一本正经地宣布,“那咱俩可以聊正事儿了。” 第26节 林凛微觑双眼审视他,心想大半夜的,正事儿难道不是做爱?做爱还聊什么?宗遇到底行不行? 他自顾说下去:“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啊?你给我个准话。” 合着是在跟她要名分,林凛淡淡搭腔:“你说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还问什么。” 他嫌弃她的答案模棱两可,幽幽反问:“哦,那你带身份证和户口本了吗?咱俩今晚谁也别睡,明儿一早还能赶个头一婚,领证去。” 林凛没忍住笑了,反驳道:“你以为去火葬场啊?还要赶着烧头一炉,谁要跟你结婚了,你别得寸进尺。” 他倚靠在料理台旁,优越的身高挡住了背后的灯光,垂着头似在思考,听到她拒绝结婚的话,神情中甚至还闪过一丝落寞,演技真不赖,装起忧郁美男了。 但又不可否认,林凛越看越顺眼,心窝子软了,也说不出什么狠话,他却顺杆往上爬,继续紧逼:“我不得寸进尺,那你也得说清楚了,我说过跟你不是玩玩儿,你也别想玩儿我,话不说清楚,咱俩就保持现在这距离,谁也别碰谁,你困了去睡主卧,我就在客厅凑合一宿……” 越说越可怜,林凛差点儿信了他这么大的房子没有次卧,说什么要睡客厅,等下恐怕还要流几滴鳄鱼的眼泪,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可他非要她说他们现在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这种话,她也说不出口,坐在沙发上狠狠白了他两眼,他家的温度实在有些高,林凛冬天喜欢穿高领毛衣,眼下已经开始觉得热了。 不能让她一个人热,林凛计上心头,朝他勾了勾手,分外温柔地叫他:“宗遇,你过来。” 他不乐意挪步,她却堂而皇之地勾引他:“你过来,我看看你的脸还红不红,把你打疼了,是吧?” 他那副“贞洁烈男”的态度立马变得松动,生涩地用委屈的语气说:“疼死了,现在还烫呢。” 早忘了自己前脚说过的话,他走到沙发前坐在她旁边,侧着把脸凑过去给她看,林凛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带过颈间,激起他压抑的躁动,这次轮到他来不及反应,林凛已经把他按倒,压在他胸前,唇瓣代替指腹,吻上他的脸颊。 关切的话语变作暧昧的因子,萦绕在两人周身,真正的吻并非双唇轻触,而是夹杂着舌尖的轻吮。她吻他的脸颊,一步步滑向耳畔,挑逗着他敏感的耳垂,细小的话语声像蛇一样钻进脑海,她似在和他打着商量:“这样还疼吗?嗯?对不起,向你道歉,原谅我,好不好?” 他只觉得刚喝的半瓶水都白喝了,口腔和喉咙都涩得发痒,心潮澎湃,只因过去二十六年想都不敢想,林凛会这么温柔地和他说话,她还主动发出接吻的邀请,双唇游移到他的唇上,讨好地试探着…… 他看似一动不动,过于不解风情,生理最真实的反应却出卖了一切,林凛也有所察觉,没来得及离开他的唇就发出了轻笑,有点儿像嘲笑,宗遇觉得他再不行动就太不是个男人了,翻身把人压在了身下,夺回主动权。 他们身上还裹挟着冷风和大雪的寒意,以及淡淡的烟草味,他们有着同样的味道,似乎注定了要结合。她显然极为满意这个结果,手顺着衣尾钻了进去,抚他腰间的线条,手感和想象中一样好。 他也忍不住开始剥她的毛衣,和她的肌肤相比,毛线的手感可谓粗粝,那样的嫩,顺着腰线向上探索,男人的掌触到内衣的禁线,因急切而抚上半片绵软,所有的理智都在摇旗呐喊:不够,远远不够…… 当她刚要掀开他那件单薄的t恤,宗遇骤然离开她的唇,甚至帮她整理好衣服,扯回擅离职守的胸衣,然后立马走到离她最远的沙发角落,从茶几下的抽屉找出包没拆封的烟和打火机,手法凌乱地拆开,点烟,深呼吸。 林凛眼中的迷离尚未散去,一汪情欲不上不下,恨不得再给他两巴掌,没等他开口,她抢先发出蛮横的质问:“你有病吧?搞什么?你他妈到底行不行?” 他的眼神快速向下扫了一下,那么明显的生理反应,短时间内没有消停的打算,她看不到?他笑着答她:“我行不行,你没感觉到?我他妈刚才差点儿被你上了。” 林凛冷笑:“架势起得那么足,说要把我办了,你就这么办的?你办砸了知不知道……” “我怎么不办你?你扇我一巴掌,以为把我亲硬了就两清了?我告诉你,今儿带你回来就是让你陪我睡觉的,睡素的,别动手动脚啊。你去主卧的卫生间洗澡,里面有睡袍,我去客厅那个……” 他还安排上了,林凛哭笑不得,选择继续辱骂他:“宗遇,你是太监吧?还找个陪睡的,你也就这点儿能耐了。” “你少激我,没用,谁家太监还能勃起?” “太监怎么不能勃起?又不是连根拔了……” 宗遇气得直笑,谁要跟她大半夜讨论太监的生理能力,反正他不是太监就行。他低着头把那支烟抽完,瞟到林凛还是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更觉得好笑,但还是一百分正经地告诉她:“你以为我不想?但我不能,我说了,我对你是认真的,奔着结婚去的那种,日子还长着,今天说什么也不干。” 林凛觉得她像是个采花大盗,宗遇誓死不从,太荒谬的情况。她也彻底没了心情,无奈反问:“怎么?今天干了,就不算认真的了?” 一句一个“干”字,宗遇低声骂了句“粗俗”,从来没觉得自己是那么文明的人,和她也不能说下去了,越说越压不住火,他必须立刻去冲个澡。 “赶紧的,快一点了都,上床睡了。”她没有动的意思,冷眼瞟他,他又坏笑道,“那怎么着?一起洗?你脱光了站我面前我肯定忍不住,走?” “滚犊子。”林凛狠狠瞪他一眼,转身进主卧洗澡。 等她穿着他的睡袍从洗手间出来,他已经躺床上等她了,风骚地拍了拍旁边的床褥,发出邀请:“大宝贝儿,快来。” 他裸着上身,画面养眼,就是怎么看也不像是睡素的。她还以为他什么都没穿,站在那儿发出命令:“你穿件衣服行不行?” 他把被子一掀,林凛差点下意识闭眼,幸亏他下面老实穿着睡裤,宗遇大喇喇地解释道:“你不觉得我家特别热?我平时不爱穿上衣。” 林凛没再挑三拣四,也确实有些困意,打算上床倒头就睡,躺好后使唤他:“关灯。” “等我回完消息。”他总有回不完的消息,有的干脆不回了,有的敷衍一下,还顺便给林凛解释,“正经消息,几乎都是男的,没同龄的女的。” “你不用给我报备,就算结了婚彼此还得留点儿空间……” “那不行,正经人谁不给媳妇儿报备?你赶紧端正下态度……” 两人扯皮了几句,他很快放下手机关灯,卧室变为黑暗,他主动凑了上来,从背后搂着她,颀长的身躯刚好将她笼罩,温暖又亲密。林凛将自己的身心全部溺在他的柔情之中,被子里的手随意覆上他的手臂,恰好是左臂,肌肤上是密密麻麻的竹枝,彻底沦陷。 短时间内谁也没说话,直到他在她耳边低喃,发出卑微的感叹:“想也不敢想,还能搂着你睡。我今晚没想过干别的,就想搂着你,我怎么这么纯情啊。” 林凛在黑暗中都忍不住翻白眼,冷哼道:“别侮辱‘纯情’这两个字了。” 他们都泛着困意,聊天的内容没什么主旨,分外散漫,说到哪儿就是哪儿。 宗遇又说起宗俊霞:“我妈长得年轻吧?没少做医美,一跟她出去逛街买东西,看我的眼神都以为是她养的小白脸。她大名叫宗俊霞,人如其名,从小长得俊,我随她,长这么大可以说一没穷过、二没丑过……” 林凛在心里骂他臭屁,想到宗俊霞亲他那一下,又想到他让她别骂妈,骂爹可以,她心里咯噔一下,低声发问:“宗遇,你不会真的是‘妈宝男’吧?” “什么叫‘妈宝男’,妈的宝吗?她是挺拿我当个宝的,她微信名叫‘宝玉’,你知道因为什么吗?” “贾宝玉?” “和贾宝玉没什么关系,我爸妈在我初中的时候离婚的,然后费挺大劲,我改过名。” “你还改过名?” 他们从来不曾交心,眼下是第一次,宗遇知道今后还有漫长的一生,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慢慢告诉她,他乐意的。 “我爸姓陆,初中以前的同学都还习惯叫‘陆宗玉’,余泽有时候也这么叫,不是遇到的遇,是宝玉的玉,我从小儿就嫌这玉字儿不像男生的,那会儿我妈说要改成她的姓,我就说把玉字也改了,她不乐意,和我闹好久脾气,但我也铁了心,她拗不过我,就改了。” “做生意的人都有点儿迷信,那是给你算过的名字吧?” “对,算过的,我不信这些,名字是我自己的,又不是她用,她也明白这道理,还是得听我的。你放心啊,我妈这人好说话,全可着我来,婚后绝对没有婆媳矛盾。”他想起来那么一茬,反手把她两个手腕都摸了一遍,问道,“手链没看到吗?就是她帮我选的,我啥也不懂。” “看到了。” “那怎么不戴?” “急着出来找你。”她觉得黑暗有黑暗的好处,这样静谧温柔的夜,是说不出狠话的。 他发出低笑,轻吻她的额头和脸颊:“下次带着,带来给我,我给你戴上。” “挺贵的,万一又断了……” “断了再买呗,不是,我买的怎么可能断?你前男友那死人送的,活该断。” “……”林凛语塞,又觉得好笑,柔声答应他。 结果他又刨根问底,听着话语声显然都困得要睡着了,还是低声问她:“你还惦记他?分手了怎么还戴着?我不高兴。” 林凛刚要解释,身上穿着他的睡袍,大了好几号,领口也低,感觉到不安分的手掌探了进去,也不知道他是真要睡着了还是装的,倒没怎么放肆,只是痴缠地抚摸着。 “你不高兴就不高兴,动手干什么?” 他埋在她的颈后闷哼,不说话,装死。 林凛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虽然被他勾引得心痒,好脾气地解释:“确实是他送的,但我也送过他差不多价格的东西,谁知道他有没有还在用,我总不能就扔了。而且不是被你拽断了?我也没想过修了。” “好,你谈恋爱还挺仗义,人送你什么你还还个价格差不多的。盼盼,跟我不要这么客气,我不缺钱,送你什么你都收着,不要对我太好,我会对你好,一定对你好……” 他的话语更像梦呓,不知道几分真心,可大概是那声“盼盼”叫得太温柔,林凛在一瞬间清晰地感知到对他无处藏匿的爱意,心软成灾。 虽然不知道他开了一路的车从哈尔滨回来,但看得出他确实困了,她却清醒得不像话,反过来逗弄他,不准他睡:“你是天蝎座,我是射手座,你知道天蝎和射手是很灾难的组合吗?” 他强撑着清明,反驳道:“你滚,少来这套,我不信。” “宗遇,而且我不喜欢东北人,我就没谈过东北的男生。” “我改,我全都改,今后不说东北话了,行不行?那个叫什么普通话证的,我给你考一个,你等我,明儿我就找人问……” 林凛一直在偷笑,又听他说:“我可能不是东北人,我爸是地道东北人,但我妈说她太爷爷吧,她们老宗家是山东的,闯关东过来的,好了盼盼,不是东北人,睡吧。” 细微的笑声破齿而出,林凛仍不肯放过他,说道:“山东男人更不谈了。” 他再迷糊也听出来她是没事找事了,掌心微一用力,搂她更紧,把她视作全天下最为贴心的抱枕似的,还在背后香了她几口,渐渐失去耐心:“睡觉,你今天是陪睡的知不知道?有点儿自觉,把我伺候好了……” “你不好奇,我又回来找你,要跟你说什么?” 宗遇不是没好奇,甚至因好奇过头,琢磨透了她的答案,关于她高中时喜不喜欢他的答案,他早已不想知道了,那不重要,就让他保有一个美妙的幻想,带着问号。 他答非所问,词汇吝啬:“我爱你,就够了。” 林凛短时间内没再说话,宗遇浑浑噩噩进入分外香甜的梦乡,最后的神智想起来,她那会儿在沙发上勾引他,声称吻他挨打的脸颊,谦卑认错,可他挨打的是明明是左脸,她吻的却是右脸,这个女人真是坏透了,全是心眼儿。 林凛枕着他的手臂,许久才有所动作,将自己的手覆上他的手,五指穿进指缝,他毫无反应地任她摆弄,意识到他还是睡了过去,她轻声发出一声闷哼,带着撒娇的意味,那么轻易地将想说了一晚上的话说出了口。 “宗遇,我们试试,认真的,分手死全家那种。” 第32章 小雪下了半宿,一觉醒来,窗外遍地银装素裹,若非楼层太高,还能听到铁锹铲雪的声音,鞋子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奏响冬日已深的序曲。 来过宗遇这儿两次,林凛还没仔细打量过,他不知道几点起的,已经没了人影,而林凛回来后这一个多月每天都是自然醒,睁开眼已经要中午了,在客厅里游荡了一圈儿,黑白灰的单调配色,加之空旷的地盘、从未动过火的厨房,可谓毫无家的感觉,除了十分到位的供暖,热得仿佛置身夏日。 林凛站在窗前出了会儿神,睡眼惺忪地给宗遇打电话,他接得很快,听声音就能感觉到显然已经在外面奔波许久了,朗声问她:“醒了?挺能睡啊。” “你去哪儿了?”睁眼后身边没人,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门的,难免让这完美的一觉有了些欠缺。 “我能去哪儿?酒店。”他笑了一声,立马开始满嘴跑火车,“像不像赶场跟别人开房?可忙了呢。” 林凛也笑,顺着问他:“男的女的啊?” “当然女的,我对男的没兴趣。” “哦,好看么?” “和你比差点儿,凑合事儿吧,偷腥不就是图个刺激?不挑。” 说得像真的似的,林凛冷哼道:“你家有值钱的东西么?我正好带走,今后也不会来了。 ” 宗遇寻思了下,认真答道:“你去厨房最大的那个柜子看看,之前搬新房,忘记谁送了个咖啡机,你看看你能用不,新的,没拆过。” 林凛没挂他电话,进厨房去找,随口问了下他:“你在忙么?” “不忙,不用挂,你慢慢找。” 他给的位置挺精确的,主要是他厨房可能也没多少东西,林凛打开柜子看到了咖啡机,眼前一亮,随即拷问他:“谁送的啊?” “管谁送的呢,我又不用,等那边地方给你腾出来了,我直接给你拉过去,省得你雇人了。” 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林凛见他不爽快作答,就觉得不对了,咖啡机是“辣妈”的,“辣妈”是昵称,牌子marzocoo,咖啡机里的爱马仕,价格不便宜,什么朋友搬新家会送个几万块的咖啡机,余泽怕是都不肯花这个钱。 秋桐咖啡那个店面的合同她已经签了,这几天也有在计划开店的事儿,不少需要准备,咖啡机自然也是必要采购的,她以前在北京有个几千块钱的家用咖啡机,用了许多年都快退休了,开店还得买商用的,她根本没考虑marzocoo,太超出预算了。 第27节 林凛冷飕飕地发问:“你知道这咖啡机多少钱么?” 宗遇显然一愣,支吾答道:“啊?很贵?送我的时候说就两千多块钱啊。” “你再加个零吧。”还是保守估计,林凛不太确定,隐隐觉得这款说不定得四万以上。 “我靠。”宗遇发出感叹,下意识安抚林凛,“没事儿,这好玩意,正好给你用,那边的人情儿我再还她就是了。” 林凛猜到那个“她”一定是女字旁的,冷笑一声,没说话。 宗遇隔着手机听她冷笑,明明坐在车上,感觉膝盖都软了,赶紧解释:“不是前女友啊,就一个朋友,也没追过我,比我大一岁,在燕江新区开酒吧的,跟我哥也认识,那会儿她钱紧,想让我入股她酒吧,我没干,但借了她一笔钱,一年多就还了,然后赶上我说要搬家,她送的。” 林凛打算持保留意见,立即关上柜门,拒绝他的好意:“你留着用吧,我用不上。” “怎么呢?吃醋啦?” “吃你个头的醋,这是家用的,开店得买商用的。” “这玩意还分家用、商用?” “那不然呢?家用的出品速度跟不上。” 宗遇默默记下,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想着回家看一下就知道了,狗腿又娴熟地夸奖她:“我们盼盼懂这么多呢?我还寻思帮你找个咖啡师……” “我自己会。”她本身就爱喝咖啡,工作的时候每天至少一杯,休息日也喜欢去泡咖啡厅,认识做咖啡师的朋友,甚至闲着的时候还报过班,不敢说技术一流,在柳城开个咖啡店也算绰绰有余。 宗遇听着她那股自信的劲儿,心里喜欢得不行,手机又有电话进来,他看一眼是宗俊霞,没急着接,低声问林凛:“你今天有事儿么?” “没有。” “那你在家等我呗?我下午早点儿回去,我那儿电视电脑都有,卧室还有平板,没密码,你想玩儿什么都行。家里也没秘密啊,随便参观,看什么不顺眼直接扔,不用跟我说。” 被他说的像是她有多大的破坏欲似的,林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回家就看到他,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场面,宗遇也不免恶俗。她的态度不置可否,只告诉他:“再说吧,可能一会儿就回家了。” “别走啊,我抽不开身,还得见个人,不然立马就回去,搂着你,咱俩谈谈心。” 林凛看不到他的动作,扶手箱最下面就放着一盒没拆封的安全套,听语气像个正人君子,手却在摆弄着巴掌大的盒子,安分不下来。 “你忙去吧,不和你说了。”林凛果断挂了电话,不然他还要粘人,办不成正事儿。 她想得简单,却把宗遇勾得魂儿都跑家里去了,欠缺耐心地接了宗俊霞的电话,语气有些差:“老佛爷,您又什么指示啊?” 宗俊霞此人真是女中豪杰,也可能是年纪上来了,觉短,甭管前一晚是不是醉得不省人事,第二天八点半准时起床,眼下刚到中午,她那边儿饺子都包完了。 “你孙姨包的饺子,我正好没事儿,往你那儿去呢,给你放冰箱里?” “啥日子啊?又吃饺子。” 一年绝大多数的节日里,东北人都得吃顿饺子,让宗遇这个不爱吃饺子的东北异类感到厌烦。 “冬至啊今天,不吃饺子冻耳朵。你在不在家啊?你娘亲自给你送饺子,你不感动得哭两嗓子,还不耐烦上了,小犊子。” “吃饺子我照样冻耳朵。我不在家,你不是让我去见李长贵吗?烦死他了,老爱去按摩。” “正经按摩咋了?你不乐意去我去。” 宗遇忽然想起来,林凛还在他家,他倒是希望她跟宗俊霞正经打个照面,瞧宗俊霞这架势,显然不记得昨夜车上还有林凛了。惦记着林凛脸皮薄,宗遇只能按下心思,看了一眼日期,和宗俊霞说:“你等会儿啊,我问问余泽今天休息不,让他下去取,省得你上楼折腾。而且我也不爱做,他贤惠,让他做。” 宗俊霞还在路上,时间刚好,他又给余泽打电话,听余泽动静就知道刚醒,昨儿那么晚还去了唐朝,今天八成休息,否则他觉睡不够,上不了班。 “那什么,你干妈过来送饺子了,你去地库取一下,五分钟左右吧。” “你他妈就知道使唤我,她没你这儿钥匙?不对,”凭借光屁股一起长大的情谊,余泽不要太了解他,“你家里有姑娘是吧?你挺忙啊,陆总,ktv门口抱林凛,又带个姑娘回家过夜……” “你少放屁,我就不能带林凛回家?我告诉你,你嘴上留点儿德,别在林凛面前瞎说, 我在这儿辛辛苦苦刷印象分儿呢,你别一朝给我打到解放前了。饺子先放你那儿,我忙完回去自己取,你别上楼啊。” 余泽的沉默掷地有声,消化了半天才问:“好上了?” “我啥速度?你以为跟你似的,就知道上赶着倒贴,人都不稀得搭理你。不过有一说一啊,余泽,谁有你畜生啊?你也别总说我,二十年前挨人小姑娘一顿打,记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遇到了,就知道接人家、送人家,我算是看明白了,你目的不单纯,是不打算把人追到手就甩了?” 实话说,余泽确实这么想过,但也只是想了一瞬而已,宋慈的性格实在是有趣,要说他没那么点儿认真在里面,不可能,他工作也很忙,没必要花心思撩拨个不求结果的女生。 见他不说话,宗遇开车在前去赴约的路上,也是闲的,劝了他几句:“你不能这样啊,那宋慈是林凛她姐妹儿,我和林凛好上了,总得护着她点儿,你要这样可别怪我跟你翻脸。” 余泽冷笑道:“你又把自己当人了,宋慈知道你俩好上了吗?她在她姐妹那儿给你名分了么?” “早晚的事儿,我老丈人都见过了,宋慈算啥?我他妈还没跟你算账,昨儿晚上说不去的是你,好家伙,去就去了呗,你插嘴干什么?不知道她要跟我表白啊?我记你一辈子。” 余泽的冷哼分外轻蔑:“陆宗遇,你从小就脸皮厚,她跟你表白?你昨儿喝的酒还没醒是吧?” “我昨儿没喝酒!正经人谁喝酒啊?喝完酒甭管接吻还是上床,都不算数,懂吗?” 他无心之言,却戳中了余泽,明显感觉到余泽的态度冷了下来,草草挂断电话:“我下楼取饺子,挂了。” 宗遇看着电话被挂断,远远送余泽一句脏话,认定他是憋了二十六年憋出毛病了,柳城只会有一个太监,名字叫余泽。 那天宗遇到底未能一回家就看到林凛,距离他梦想中的生活距离仍远,林凛接了宋慈的电话,直接她家找她。 富贵儿是只橘猫,长势喜人,脑袋还鼻嘎大小,身子已经圆滚滚的了。大概因为流浪时挨过打,极怕生人,正巧林凛也有些怕猫,只看到它的身影一闪而过,不知道钻哪里躲着去了。 胖成这样,宋慈还说它这几天食欲不佳,腹部发硬,担心它生病,打算去医院看看。林凛不懂养猫,对此不发表意见,她和宋慈去彼此的家都跟自己家似的,本来想着让宋慈帮忙敲定下咖啡店做哪些简餐和甜点,宋慈坐在书房的电脑前,脑袋往椅子上一搭,不像宿醉后的样子,却有些心不在焉。 林凛站在书架前随便翻书,问她:“你怎么了?叫我来干啥?” “没事儿就不能叫你来了?” “你明显有事儿。” 电脑开着,画面是空白的文档,字数为零,和宋慈的脑袋一样空白,她长叹了好几声,肺活量都要不够用了,哑着嗓子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好消息。”林凛想都不用想。 “好消息是,我现在创作欲爆棚,打算写新小说了。” 联想到余泽,林凛抿嘴轻笑,问道:“爱情故事么?你失散二十年的竹马也算有点儿用处。” 虽然她觉得余泽看着心眼儿就多,宋慈不算傻,却也未必禁得住他忽悠,难保不会受伤,眼下说这些还太早。 “不,是悬疑小说。” “说说看。” 宋慈尽量简要的概括:“虽然是悬疑小说,主角也是一男一女,这个女主角在学生时代霸凌过男主角,狠狠羞辱过他,给他造成了心理创伤,他就有点儿变态。然后十年后重逢,男主角制定复仇计划,利用感情编织了个经济骗局,反杀这个女主角。” 林凛觉得这情节怎么这么熟悉,只是在现实基础上夸张了一些,也更具有戏剧性。她好奇地追问:“然后呢?女主角又反杀他了吗?” “没有,女主角死了啊。” 林凛语塞良久,看向宋慈的眼神挂满钦佩:“我知道有的小说作家会把前任的名字写成尸体,你到底是能赚大钱的人啊,自己当这个尸体。” “唉,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千万别把作者写的东西当真,我们都是闲得无聊,在乱放屁。” 不忍心看她继续自黑,林凛认真回想了下这个故事,表示支持:“挺好,你这个男主角是不是还戴眼镜啊?无框眼镜,斯文败类那种?” “没错,一看就是变态,‘小帅单指推了下眼镜,镜片后闪过一缕寒光,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小美的颈间鲜血汩汩流淌,落地成河,小帅邪魅一笑’……” 林凛嘴角微动,冷静问她:“说吧,坏消息,余泽对你干什么了?” 宋慈一副被她看穿的样子,哀莫大于心死般,仰头望着房间的吊顶,毫无感情地陈述:“好吧,他没对我干什么,我可能是饿了,霸王硬上弓,把他堵墙角激吻,激吻你懂吗?你肯定懂,可那是我初吻啊!!” 第33章 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没什么好回忆的,宋慈瞪着眼睛,就差举个红酒杯品味书房内的安静,怎会知道林凛在想什么。 林凛心想,她不仅懂激吻,还懂酒后激吻,虽然自己已经有了答案,问宋慈的同时也像是在问自己:“那你为什么吻他啊?”至于初吻的问题,林凛觉得实在算不得大事,“你再多亲几次,就能忘记初吻这茬了,初吻算什么啊。” 可她忘记宋慈和她不一样,或许从传统审美上来说,她比宋慈漂亮,但性格远不如宋慈有趣。宋慈坚信那句“搞笑女是没有爱情的”,母胎单身至今,此时,搞笑女说:“因为我喝酒了,不喝烟不抽酒的人不是都说,嫌抽烟喝酒的人臭吗?赵天宇还给我发了支烟,我没喝多,也喝了不少,他来找我,不是,他来找我干嘛啊?我又不是他女朋友,用他接我回家?” “说正事。”林凛默默提醒,至于那句“不喝烟不抽酒”的嘴瓢,无需纠正,不重要。 “就像我小说要写的,我感觉到他对我肯定有居心,说不定要报复我,那我在小说里当尸体赚钱,现实中我总得反杀吧?与其让他勾引我,不如我先发制人,而且我喝酒了,一身酒味儿,脑子一热,我把他按墙角儿就亲了,他也虚,挣脱不过我,亲完我就打车走人了,贼潇洒,你看着吧,他现在肯定蒙呢。” 林凛闻言笑得有些缺德,忍不住采访宋慈:“吻得怎么样?宗遇说余泽也没谈过恋爱,不知道真的假的,我实在好奇……” “那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宋慈很快放弃抵抗,又是一声长叹,“好吧,菜鸡互啄,有什么可说的,四排牙在一起打架呗。” “你还伸舌头了啊?牛逼。” “你别嘲讽我了行不行?” “哦。”林凛赶紧收敛看戏的表情,思考了一番,发觉不对,“不是,你喝酒了,那他喝酒了吗?” 她知道余泽不抽烟,但会喝酒。 “喝了,赵天宇还有几个男同学都认识他,能不劝酒吗?不喝不让走的。” “宋慈,你昨儿是不是喝多了?你俩都喝酒了,你还指望一身酒气恶心他?这攻击是无效的啊。” “对啊!我忘死死的了,所以说我是真饿了,我就想着,我也不在意初吻什么的,亲就亲吧……” 林凛运用了个精准的形容:“你这是在奖励他。” “我?奖励他?他真没谈过恋爱?不会缠着我让我负责吧。” 想到宗遇的路数,林凛说:“很有可能,你算是摊上事儿了。” 书房里又变得沉默,宋慈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吓得她一激灵,林凛催她看消息,她一看,把手机扔回桌上,直说“完蛋”。 林凛走过去拿起手机,发现正是八卦的主人公——余泽。 余泽:你昨晚说富贵最近不对劲,我今天休班,明天你抽时间来趟医院,我给你看看。 林凛抿嘴一笑,觉得他们两个“菜鸡”真是别扭,全然忘记自己身处感情中也是同样的矫情,劝说起别人来一套一套的:“你就说喝多了,你喝多了不记事儿,该怎么着就怎么着。真要是喜欢,别管谁主动,那就试试,结了婚还能离婚呢,怕什么。” 道理谁都懂,宋慈想了想,再度开口语气平和了许多,低声道:“其实你知道我为什么想亲他吗?很鬼扯的原因,就我上次大清早起来去医院给他送咖啡,还在他那儿坐了一会儿,他喝着‘中药’就随口问我怎么过来的,我说我坐公交,从我家去医院,打车十分钟,公交绕了一大圈,得半个多小时呢。” “然后呢?他让你打车回去?给你报了车费?” “没有,他要是这样我就觉得没意思了,而且咱们这儿又不是北京,打车才几个钱?我说完我坐公交来的,他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擦他的眼镜,语气轻描淡写地说,‘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看看窗外的风景,方便找灵感’,我当时就觉得心窝子被戳到了。” “你确定是心窝子,不是肺管子?”林凛全然无法理解这句话有什么不同,对她来说,还不如报销车费来得实惠。 “不是啊,因为我就是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看了一路的街景,想着找点儿灵感,他这是懂我啊。”冷静下来一想,加之林凛毫无波动的反应,宋慈也有点儿怀疑自己了,“这句话是没什么值得触动的哈?但我真的记了很久,就感觉从来没有人这么懂我,你也不行,你这种理智的人是不懂我们搞创作的人的感性的,我特感性。” 林凛也不禁纳闷,那晚冲动下吻了宗遇,算不算她做过的感性的事儿?她偶尔还是会具备一些感性的,不该被一棍子打死。想过宗遇,再换位思考宋慈的脑回路,她似乎能体会到一点儿,仅仅一点儿而已。 “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觉得他能懂你。” “对。所以我亲他,一方面是想恶心他,一方面又想回馈他……” “真是个复杂的吻啊,又恶心、又回馈的……” 林凛还在那儿帮宋慈分析情况,不想宋慈思绪变化飞快,顷刻间已经拍板下定主意:“我想好了,我去追他!与其担心他想追了我再甩我,我得把先发制人贯彻到底,让我先摧残他,甩掉他。” 第28节 “有魄力。”林凛给她竖大拇指,转念又问,“那你明天要带富贵儿去找他看病么?” “去啊,为啥不去,还得让他给我把看诊费免了,我要白嫖他。” “你不怕他虐待你的猫了?” “怕是怕,但我觉得他特别专业。” “怎么个专业法儿?你看过他做手术?妙手神医、起死回生?” “他把棉签捅进小猫菊花的动作特别专业,征服了我。” “……”林凛选择尊重人类的差异化。 一下午围绕着宋慈的感情麻烦进行讨论,林凛也没什么机会说自己的事儿,后来宋慈真如所说的那样,创作欲爆棚,开始猛敲键盘,林凛伴着键盘声看一本文学小说,看得昏昏欲睡,也不想说自己和宗遇的事儿了。 并非因为对于这段感情的态度仍然不够认真,而是觉得才刚刚开始,一切充满着不确定性,大抵是不够自信,或者说对宗遇抱有怀疑,林凛一贯把事情看得过于透彻,于是选择暂且不说。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她看了眼时间,打算回家,宋慈听到动静从电脑前探出脑袋,挽留道:“吃完饭再回去呗?我妈下班早。” 林凛早就收到了林忠的消息,告诉宋慈:“今儿冬至,家里肯定要包饺子,得回去,明天再来你家蹭饭,你顺道帮我参谋下咖啡店的事儿。” 宋慈爽快答应,她家这边是个小型别墅区,出租车很少进来,林凛就打开手机的叫车app,正在精确定位,宗遇的语音就过来了。 她本想出去接,宋慈也没当回事,起身去倒了杯水,贴心地和她说:“没事儿,你接呗, 叔还是姨啊?我正好歇会儿。” 林凛心想,宗遇算他叔吗?不算吧,躺在沙发上忍笑接了电话,故意冷淡地“喂”了一声。 宗遇听着觉得不对劲,立马问:“还吃醋呢?不是,还生气呢?” 这都哪儿跟哪儿,林凛余光看着两米外的宋慈,否定道:“没有,怎么了?” “啊?”宗遇神神道道的,“祖宗,我又做错什么了?” 林凛都要忍不住笑了,冷声重复:“没有。” 宗遇不傻,很快发现她似乎不太方便说话,问道:“你在哪儿呢?” “在宋慈这儿,正打算回家。” 宗遇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儿,看出她在背着宋慈,可见没告诉宋慈他们的关系已经实现了历史性跃进。上次余泽送宋慈回家,林凛说了宋慈家地址,他还记得大概的位置,闻言直接开车掉头,不咸不淡地说:“我忙完了,离得不远,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回去吃饺子啊?巧了不是,我本来还想带你回我那儿吃饺子呢,我妈中午送过来的。”生怕她拒绝,宗遇赶紧说,“我三两分钟就到了啊,别想跑。” 林凛心想她跑什么,也没再推辞,说道:“那你到了和我说一声,我就出去。” 宗遇不让她挂电话,又提出要求:“这就想挂了啊?亲我一口。” 林凛脑瓜子都疼,低声呵斥他:“你要死?” “死之前也得亲一口,开车呢,说这不吉利的话,赶紧吐了。” “没门儿,你别过来了。” “我偏过去,你现在不亲我是吧?行,你等见面儿的,别想蒙混过去。” 林凛只能无声骂他,死太监,装什么,也不怕他恐吓,直接把电话挂了。 宗遇在车里气得直哼哼,想见她的迫切达到了极点,旋即不禁感叹,原来这就是热恋期啊,半天没见着就想得不行,真得赶紧把她哄去领证。 书房里的键盘声再度响起,林凛听着就犯困,也没多停留,和宋慈说:“那我先走了啊。” 宋慈压根儿没心思听她电话讲了什么,默认对方是林忠,要来接林凛,便应声道:“行,你让叔开慢点儿啊,昨儿下了雪,路上滑。” 林凛“啊”了一声,扭头就在笑,宗遇算是白占了宋慈的便宜。 她到门口等宗遇,还撞见了回家的宋萍,打了声招呼,宋萍刚进门不久,宗遇就到了,她目前见过他两辆车,都是黑色,黑得发亮,上车后系好安全带,她就随口问他:“你买车都买黑色的么?” “差不多吧,黑色稳重,符合我身份。” “你什么身份?” “一个稳重的成年男人。” 林凛不禁冷笑,见他还把车停在原地不动,她岂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主意,当即给了他一拳,催他:“赶紧走,别在这儿赖着,天都要黑了,我爸让我回家。” 他微微歪着脑袋打量她,开始耍贱:“你是不忘了什么事儿了?” 她扯了扯胸前的安全带,装傻:“安全带系了。” 宗遇立马就要熄火:“行,那咱们就在这儿耗着。” 林凛气得想揍他,说干就干,连着捶了他好几拳:“你走不走?不走我自己下去打车,你就在这儿待着啊,动一步我都瞧不起你。” 他一副受气包的样子,把她拽回原位,愤愤不平地驱动车子开走,路上一句话都不说。 林凛也不怕他,看着夜幕渐渐降临,借着车外的路灯,百无聊赖地从他扶手箱里翻出一包薄荷糖,不问自取地就吃了一颗,他显然看到了,发出一声冷哼,还是不说话。 林凛又拿了一颗作势要剥,引诱着问他:“你也要吃么?” “不吃,我想吃不会自己拿啊。” 看来是真有点儿生气,林凛慢吞吞地拆那颗糖,就听到他阴阳怪气地说:“林凛,我他妈就是你司机,你是大小姐,那大小姐当然不可能亲个司机啊,我在这儿做梦……” 祥林嫂似的,林凛白他一眼,伸手把那颗糖往他嘴里塞,他紧紧封着嘴不张口,她就霸道地命令他:“张嘴,麻溜儿的,别逼我抽你。” 他特别敷衍地把嘴张开,咬下了那块糖,又不说话了。 林凛觉得他那样子怪可爱的,忍不住笑,顺势拍了拍他的脸,温柔说道:“怎么了?不就是没亲你,至于生这么大气?一会补上,行不行?” “怎么补啊?现在可不是亲一下就完事了。” “那要亲几下?我都满足你。” “按时间算。” 开始得寸进尺了,林凛纵容地问:“你要亲多久啊?别过分,适可而止懂不懂?” “在哪儿亲?” “还得选地方?我家楼下啊,亲完你我就上楼。” “你还挺忙。”宗遇想了想,给了个答案,“咋的也得十五分钟吧?算是预付款,这事儿没完,我得让你知道,林凛,我不是那么好哄的。” “嗯,看出来了。”说着她把薄荷糖放回原位,眼尖地瞟到下面有个小盒子,拿出来举着问他,“宗遇,你别说得用上这个才能哄好你。” 宗遇瞟了一眼,笑了,故作娇羞地说:“呀,被你发现了,没藏好。” 第34章 林凛觉得他压根儿就没藏,只是没想到她会翻扶手箱,毕竟别人坐他的车也不会乱动。 她不是什么清纯少女,把那盒安全套反复打量了一圈,问道:“这东西有型号么?没看到有写啊。” 宗遇眼皮直跳,怎么可能听不懂她在内涵:“你几个意思?在这儿激我呢?你放心,我生理健康,啥毛病没有,等你试试就知道了。” 林凛也不让他:“男的都这么说,其实没有几斤几两……” “你就骂吧,啊,你可劲儿骂我,谁有你骂得脏啊。” 林凛十分钦佩他的耐受力,同时不禁产生一丝疑惑:“宗遇,你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你得和我说,不然到时候容易尴尬。” “我靠。我刚才的话都白说了?要不咱俩现在去医院,我把检查表甩你脸上。” “医院还负责给你测量长度和耐久度么?” 她这话说得直白,宗遇倒不是什么脸皮薄的人,只因为说话的是林凛,他就觉得臊得慌,负气道:“我现在掉头,去我家?脱衣服就干,或者我找个没人的地儿停了,就在车上……” “少来这套,虚张声势是吧,我说了我今天得回家。” 他嘻嘻一笑,话锋一转:“我也逗你的,今儿也不干,我以前还真不敢想,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色呢?就想着上我。” “你脸皮真厚,难道不是你起的头?又赖我。” “你别急,我得准备一下,准备一下。” “侍寝啊?你还要准备。” “我要找个良辰吉日。” 林凛甩他个白眼,可以说期待在渐渐放低,认定宗遇八成有点儿什么难言之隐。话不多说,她把那盒安全套放回原位,关上扶手箱,又去翻副驾驶前面那个手套箱。 宗遇看她跟个小偷似的乱摸,笑着打趣:“怎么着?领导,查岗啊,随便翻,我这人不怕查。”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健身房的会员卡,他刚说完自己要准备一下,林凛就看到这个, 立即问他:“这就是你要准备的啊?” 宗遇有些被人戳穿的尴尬,挠了挠头:“你这人,能不能给我留点儿脸?我这半年应酬多,没工夫健身,考试前临时抱佛脚不行啊?” “行,当然行。”林凛把健身卡放回去,继续翻,同时出言安慰他,“你身材可以了,我不喜欢肌肉特别大的,看着吓人。” “昨晚偷摸瞅我呢,是吧?承认吧。” “你自己不穿衣服,怪我瞅你?” 她又翻到一些不重要的票据、宗遇的名片夹、几张折起来的作废的合同,箱子里有些乱,显然很久没有整理过,还有几包没拆封的好烟,可谓毫无异常。 宗遇却在那儿寻思,有些支吾地问她:“那什么,你真觉得我现在身材还行?” 林凛没有撒谎,直白答道:“很行。” “你喜欢?” 林凛笑得合不拢嘴,全当宠溺他,继续肯定:“喜欢,但你的肌肉要是再大块一点,我就不喜欢了。” “成。那我这几天就简单巩固一下,一会儿送完你我就去健身房了。” 她觉得他可爱得像个小学生,渴望得到老师的小红花,心软得不像话。折起来的合同她看到名头就放回去了,不多瞧,也是坐车无聊,就翻了翻那些收据,发现有一张崭新的日期是今天,按摩会所的收据。 她眼睛一亮,问宗遇:“你今天去按摩了?消费不少啊。” “冤枉,我妈一朋友,我一老叔叔,就爱按摩,我给他付的钱。正经按摩啊,我妈都去过,明天带你去都行。” 林凛也没往歪了想,就是故意打趣他,正要看别的,宗遇瞥到她手里抓着那一把票据里面有一张白纸,一看就是随手撕下来的,上方的“欠条”两个字隐隐要露了出来,他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夺了过去,丢回储物箱里,说道:“真没什么,都猴年马月的消费了。” “心虚了?”他这反应,谁看都觉得不对劲。 “我心虚什么?手机在那儿,你随便翻,聊天记录、消费记录,密码是702179,你再录个面容解锁。” 林凛也不傻,拒绝道:“我才不要,下一步你就要我手机密码了是吧?” “要那玩意干嘛?你要是想给我会主动说,我给你是我乐意,两码事儿。” 第29节 不可否认,宗遇此举在林凛心中大大刷了下印象分,林凛没再追究那些票据,本来也是闲着无聊,眼看着要到家了,她心里合计着,这人又要开始索吻了。 与其让他逼着干,还不如自己主动。 宗遇轻车熟路地开进小区,路灯年久失修,灯光昏暗,到了林凛家楼下,竟然是彻底漆黑的。他纳闷问道:“你这儿路灯呢?” 林凛往车窗外看了两眼,竟觉得庆幸,天黑好办事儿,省得被人看到,事不关己般答道:“坏了呗。” 昨晚她出来得匆忙,没仔细看,估计就这两天坏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来修。 宗遇当即就要下车,和她说:“我去看看。” 林凛拽他都没来得及,只能骂他:“你怎么这么欠儿呢?怎么的?你还要给修好啊。” 东北男的就这脾性,车子只开了个驻车灯,四周依然有些黑,宗遇凑到路灯旁,看着上面有些脏,就用脚踹了下,他根本没使力,那路灯直接松松垮垮地栽绿化带里了,林凛一下车就看到这个场面,忍不住瞪他。 “你是不是有病?踹它干嘛?” 他还在笑,只能说幸亏路灯没砸他脑袋上,转身一本正经地和林凛说:“这肯定是有人来看过了,估计明儿就修好了。” “用你说?”没人来路灯不可能一碰就倒了,林凛又不傻。 他手贱了这么一下,很快想起正事,朝她招手:“小盼盼,过来,亲会儿再上去。” 林凛没急着搭理他,打开后车门拿了他的外套,塞他怀里:“穿上。” 他身上就穿了件薄毛衣,还是件风骚的v领,隐隐展示着胸肌,也不怕漏风。 宗遇听话地套上,来不及系拉链,把人捞到面前就往车上一按,林凛下意识问了句:“你车干净吗?” 昨晚下雪,他车子就停在唐朝门口,肯定脏了。 他整个人都欺上来了,撩拨地吻着她的额头、眼睛、鼻尖,最后游移在她唇周,要吻不吻的,靠谱地说:“上午刚洗的。” 话音刚落,林凛微微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带向自己,主动吻了上去,宗遇都蒙了几秒,随即更加汹涌地反攻,像是只有她口中才有氧气似的。 接触室外冷空气的双手早已变得冰凉,林凛摩挲着他的精致的下颌线,顺势向下探,从他领口锁骨的肌肤汲取热源,明明那么冷的手指,却能挑起他的欲火,仿佛生怕自己不够烫、她不够喜欢一样,两副身躯越贴越近。 她那么堂而皇之地揩油,显得宗遇吻得十分正经,他知道自己的手有多冷,急得心痒也不愿意探进去触碰她,越吻越渴,无处排解的欲念在今夜注定得不到疏解,只能狠狠地咬她几口泄愤。 零下二十度的气温,唇腔充斥着薄荷糖的辛辣,那绝对是很凉爽的一次拥吻,就像小时候在冬日的雪地里吃冰棍儿,只有自己心里清楚滋味有多好。 林凛轻哼着躲他,骂他:“你属狗的呀……” 他不否认,也不愿放手,继续追上去吻,含糊答道:“属狗的,咬死你……” 不知道吻了多久,林凛做不到一边接吻一边计时,但那绝对是他们仅有的几次吻里最长的一段。也不管答应他的十五分钟到了没有,林凛只知道,再吻下去他肯定硬了,她已经有反应了。 狠心推开他,林凛低着头躲闪:“行了,差不多得了,家里等我吃饭呢……” “没到点儿呢,你真是一点儿诚信都没有……” 他又贴上来吮她,林凛哭笑不得,和他玩儿起猫捉老鼠的情趣游戏,只是始终倚靠着车,没能挣开他禁锢的狭小区域,自然令他一次次得逞。 他还跟她打商量:“带我上楼一起吃饺子呗?自己回家太可怜了,先给点儿甜头,在老丈人丈母娘那儿预定个名分。” 他也不过是说那么一嘴,毕竟空着手,没礼貌。 林凛险些答应了,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她的家教没那么严,带男朋友和带普通朋友回家是一样的事儿,谈婚论嫁又是一码事,各论各的。幸亏她没被他吻得晕了头,想起那么一茬,她在父母面前狠狠地抹黑了宗遇一把,林忠还见过宗遇,眼下绝对不能带宗遇回家。 她摇头拒绝,甚至安抚地回吻他两下,他全然被蒙在鼓里,只觉得林凛又坏又冷漠,缠绵着说:“再亲会儿……”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林凛家这个小区年头有些久,老人居多,冬天天黑得早,楼下早没什么人了,她倒也不必担心被人撞见,街坊邻里的又都不认识,丢脸也无妨。 她心理建设做得不错,可惜后续发展超出预期。远远听到有车库电动门开启的声音,林凛被他折磨得受不了,推搡着说:“别亲了,有人……” 下午林忠就告诉她晚上回家吃饺子,她看了一眼日期,知道今儿是冬至,却忘记看是周几,以为林忠和郑家敏眼下肯定在家里包饺子,饺子怕是都要出锅了。 可那天是周五,周五郑家敏要给学生补课,家里就一辆车,郑家敏开着。林忠时不时会帮晚班的同事代会儿班,这天正好郑家敏下课,接上林忠一起回家。 他们家车库离单元门还有个十米的距离,老两口日常拌嘴,虽然多是郑家敏说林忠:“你咋就那么好心眼儿呢?他老娘要纳鞋垫儿你都去帮着穿针是吧?老帮他代班,他家一裤兜子破事儿,也没说把工资分你二百啊?” “反正不也得等你开饭吗?我就在饭店待会儿呗,你接我也顺道的事儿。” 郑家敏又骂道:“一天天就知道磨洋工,接你了,还在厨房里磨叽,慢了吧唧的,你搁那儿孵鸡崽儿呢啊?” 林忠这回有底气多了,提了提手里的袋子:“那不是给姑娘做溜肉段儿吗?姑娘稀罕,铁锅炒的才好吃……” “家里没铁锅啊?就在那放着,落灰,你等我哪天瞅你不顺眼,就把你炖了……”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林忠见路灯还黑着,兜里的手电筒派上了用场,一打开就注意到了停在家门口的那辆黑车,纳罕道:“这谁车呢?忘熄火儿了,我上楼告诉一声……” “又显你能耐了,没看车旁边有人吗?” 林忠下意识拿手电筒就照了过去,郑家敏侧着头回避视线,赶紧伸手扒他:“你照什么照!缺心眼儿。” 当时宗遇正说“亲不够”,把人死死扣着,林凛娇声嗔他“你有完没完”,手电筒的光一照过来,宗遇没脸没皮的,微觑双眼,嘴还往上凑呢,林凛伸手挡了下,有点不好意思,作势推他,要跟他冷脸,否则甩不开这个癞皮狗。 郑家敏没看真切,林忠却看清楚了,看得真真的,那是他宝贝闺女,显然不乐意,一直在挣扎,小色狼却不肯放手,把人按着可劲儿糟蹋。 在东北男人里,他算是素质较好的,平时不骂脏话,此时忍不住了,骂了句“妈的”,郑家敏正要问他骂谁,林忠不忘把打包的溜肉段儿递给郑家敏,抄着手电筒就冲了过去,嘴里还骂着脏。 “他奶奶的,小兔崽子!你给我撒手!干什么玩意呢?!我跟你拼了……” 听到林忠的声音那一刻,林凛感觉天都塌了,趁着宗遇愣神的工夫赶紧蹲了下去,若非地上太脏,她绝对钻进车底。 局势演变极快,快得她和宗遇都没来得及反应,林忠抓着手电筒的拳头已砸宗遇后背上了,宗遇瞧见是林忠,哪儿敢还手,躲都不敢躲,生生受了,发出一声闷哼。 林忠同时也认出来是宗遇,想起林凛的那些话,怒火更甚,一拳接着一拳,边打边骂:“臭不要脸的!王八犊子!敢祸害我闺女!我打不死你……” 林忠个子不高,一米七五左右,还真得跳起来打宗遇,林凛没忍住看了几秒热闹,觉得那画面实在是搞笑,很快冲了过去拉林忠:“爸,你别打人啊……”扭头又骂宗遇,“你傻啊?怎么不知道躲。” 郑家敏跟了上来,林忠把林凛捞到身后,护着她们娘俩,还安抚林凛:“姑娘别怕啊,爸给你揍他,不行咱报警……” 林凛双颊臊得通红,对上宗遇无辜的眼神,实在是绷不住笑,尽力忍着,赶紧告诉林忠:“不是,你误会了,爸,他没对我做什么……” “爸都看到了,你不乐意!他还碰你!” 林凛觉得实在是没办法跟林忠解释,她不是不乐意,只是在跟宗遇玩情趣而已,林忠无法理解的。 一团乱局,林凛费劲解释半天,她和宗遇是正经谈恋爱,林忠和郑家敏还是将信将疑,翻旧账提她之前说过的话,认定她是被宗遇强迫的。宗遇起先不说话,林忠觉得他是默认罪行,他说话了,林忠又让他“把嘴闭上”,不乐意听他说话,搞得他做什么都不是。 林凛从未觉得那么心疼他,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听风就是雨,散布谣言。她直接把自己说过的话全盘否定了,可老一辈的人难免认为无风不起浪,更觉得林凛是被骗了。 林忠一贯好脾气,此时变得分外难说话,根本不必郑家敏发作,父女俩差点儿吵起来,林凛气急了,也是气她自己,发火道:“那现在怎么整?都在楼下耗着是吧?都饿着,把人引来看热闹,闹吧!叫警察啊。” 林忠鲜少见她生气,顿时也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睨着眼睛打量宗遇。 宗遇那么能说会道的一个人,总共也没说几句话,见林凛急得眼睛都红了,赶紧拍了拍她的背,哄道:“乖啊,你先跟叔叔阿姨上楼,回家吃饭,我也走了,别生气,好好说。” 郑家敏看出林忠那几下打得不轻,眼前的小伙子也没说什么,看着挺老实的样子,模样也俊,配得上自家女儿,面对这种事情,她还是个女人,比林忠要冷静一些。 “行了,林忠。”王母娘娘总算亲自出面调停,又跟宗遇说了句软话,“你也一起上去吧,暖和暖和,冰箱里现成儿的饺子,说会儿话就好了。” 宗遇当时的感想就是,他要是有写日记的习惯,今天的日记即便寥寥几笔,也一定很精彩。 2023年12月22日,星期五。和老婆在楼下接吻,被老丈人暴打,丈母娘邀请上楼吃饺子。老婆爱吃素白菜馅儿,饺子好吃,后背略疼,溜肉段儿凉了。(老丈人不给热,还总劝我吃。) 第35章 宗遇发现他在林凛那儿很容易得到满足。 那天吃饭的时候林忠还在闹脾气,说什么也不肯下厨开火,饺子是林凛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郑家敏蒸的,溜肉段儿都装盘子里上桌了,娘俩儿谁也没注意菜都凉了。 早就过了饭点儿,林凛都饿过劲儿了,意思意思吃了几个饺子,没什么食欲。前些日子林忠特地给她包的素馅儿的,她爱吃沙拉,以前在北京除了叫外卖,自己在家也爱做,并非因为减肥,只是偏爱素菜,不算讨厌肉,但确实吃得不多。 她觉得一个东北人爱吃沙拉是很正常的事儿,虽然宋慈并不喜欢,对她来说,拌沙拉和蘸酱菜属于同宗,只不过酱料不同罢了。 平时饭桌上,林忠总是要劝她多吃肉的,这回倒是一反常态,还“好心”地给宗遇夹到碗里,她一直以为宗遇不挑食,难吃的关东煮都能吃那么多,林忠厨艺不错,他却吃得艰难。 她这才迟钝地意识到,那盘溜肉段凉了,下意识叫林忠去热一下。 林忠拒绝:“热了就不好吃了,你们不吃我吃,小宗,你也吃。” “溜肉段儿怎么不能热了?又不是锅包肉……”锅包肉热了才不好吃呢。 她从没觉得林忠那么小心眼儿,父女俩针锋相对,宗遇在桌子底下抓了她的手。林凛又去看郑家敏,郑家敏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爱吃饺子。 场面僵持,宗遇不想林忠觉得他一个大男人还娇气,菜凉了也不是不能吃,虽然胃已经不舒服了,还是主动伸手去夹,正常吃着。 林凛并不知道他有胃病,小说里霸道总裁才有的毛病,宗遇不配有,她只是觉得自己爹在欺负晚辈,想也没想,自己也伸手去夹凉了的肉段,冷着脸嚼,一言不发。 林忠见状立马起身,老实把盘子端走,进厨房开火热菜了。 她明明没做什么,那瞬间宗遇却觉得爱死了她,她对他可真好。 那顿饭做得简单,也并没有吃多久,饭后宗遇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点儿没干的水珠,礼貌和林忠郑家敏道别:“叔叔阿姨,天挺晚了,我就先回去了。这回来得匆忙,没准备,元旦了再来看你们,给您带瓶好酒,您抽烟吗?” 林忠冷哼一声:“我才不抽烟,你爱抽啊?” 郑家敏看他那副生闷气的窝囊样儿就来气,吼道:“你不抽我抽啊?” 林凛下意识回护宗遇,拉着他手臂说:“我爸偶尔抽,抽得不多。”转头又告诉父母,“我送他下去,马上上来。” 林忠又要发作,郑家敏嫌他丢人,推搡了他一下,趁着他没能开口的契机,林凛拉着宗遇赶紧出门下楼了。 下楼的时候宗遇什么都不问她,搞得林凛更加愧疚,主动问道:“你怎么不问我,我爸为什么打你啊?” 他还笑得出来,只是那笑容不如平时从容,像在强撑:“我又不傻,说我坏话了是吧?你真行,头回见老丈人和丈母娘,挨了顿打,我想娶你不是比长征还难?” 林凛没有狡辩,愧疚的心情传递到宗遇身上,两人前后脚出了单元门,宗遇便把人捞进了怀里,抚摸着头,还在哄她:“行了,别难受了,我又没怪你,我确实不是啥好东西嘛。而且你爸打得也不疼,我皮糙肉厚的,不然现在脱了给你检查一下?” 他还有心思开玩笑,林凛无奈笑了,双手搂住他脖子,轻轻给他擦干净脸上的水珠,仿佛把他视作小孩子,柔声问道:“怎么?紧张了?还洗了个脸。” “能不紧张吗?毛巾我都不敢用,不知道哪个是你的,随便用纸擦了两下。” 林凛心软得不像话,凑上去啄他的唇,那并不算什么吻,却比吻还让他动心,所有的不安顷刻间便能平复。 他装不太久,刚要催她上楼,她就凑到他耳边说:“明天?明晚我去陪你,把你哄好,你记得把车里那东西带回家。” 他喉结微动,闷笑着,还在拿乔儿:“看爷明天心情吧。” 林凛知道他又要耍贱了,轻推了他一下:“赶紧走吧你,烦人。” 她非要站在门口看着他开走,宗遇又降下副驾驶的车窗,造作地朝她飞吻,林凛忍俊不禁,他也不想她在冷风中站太久,立刻走了。 一路回到家,他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地上拿了瓶常温的矿泉水,然后找到胃药,熟稔地服下,人栽在沙发上,许久没动位置。 等待药效发作的时间里,他闭着眼睛感受漆黑,满脑子自作自受四个字。他从小嘴巴就刁,上高中时吃饭也不规律,但胃没什么大毛病,刚到美国的那阵子,读语言班,水土不服,最主要的是吃不惯,一下子瘦了将近十斤。 宗俊霞心疼死了,麻烦朋友帮忙找华人厨师,薪资丰厚,可他太挑剔,见了几个做的都不符合他口味,总之就没好好吃过饭。 林凛觉得二十六岁的宗遇最大的优点是情绪稳定,可他内心深处也有阴暗的一面,尤其在男生漫长的叛逆期展现得淋漓尽致。年少时,宗俊霞和陆庆德天天吵架、摔东西,他爽快地劝说他们赶紧离婚,在初中时代达成了这个愿景。 第30节 他跟随宗俊霞生活,就在那栋空旷的别墅里,不常见到宗俊霞的身影,陪他最多的是保姆,以及姥姥姥爷。陆庆德生意上早就开始出问题了,大概他高中那几年,陆庆德经常喝得烂醉过来闹,家里只有他,他也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还得安抚自己不靠谱的爹,一团乱麻,还闹得叫过警察。 他和宗俊霞的关系反而是近些年才亲密起来的,大概因为他如今已经能帮衬她了,十八岁的年纪,他高考失利,虽然本来也考不了几分,宗俊霞不由分说地把他送出国,人在异乡,那是他最恨父母的一段时间,愤世嫉俗地感觉被全世界抛弃,包括林凛,于是开始自暴自弃,作践自己的身体。 不仅不吃早饭,每一餐都是随便对付几口,偶尔旷课,年纪轻还爱装逼,不懂威士忌纯饮的好,每天上午彻底唤醒自己的,是各式各样装满冰块的鸡尾酒。 胃就糟践坏了,他主要是胃寒,吃不了生冷的,所以最讨厌日料,尤其是刺身,其次则是西餐。喝酒倒还好,虽然这两年跑了不少应酬,倒是没怎么胃疼过,而他直到回国也没遇到符合心意的厨子,经过几年磨砺,嘴巴没那么刁了,什么都能吃,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须吃热乎的,冷的不碰。 感觉到胃部的刺痛在平复,他缓缓起身,走到冰箱前,认命地把矿泉水都拿了出来,随便放在料理台上——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他觉得今天犯病也不能全怪老丈人,是他最近太嘚瑟了。 宗遇疲于再出门去健身房,家里客厅的角落里有跑步机和简单的器械,临近年尾,接下来一周的时间里,他不得不去的酒局其实不少,幸亏大多喝白的,不至于喝出个啤酒肚,掐算着自己选的“良辰吉日”,宗遇不禁抿嘴轻笑,换上睡裤光着膀子练了一会儿,满身细汗地进了卧室,打算冲澡。 一进卧室的门,他就闻到了无比清晰的香水味,被子整齐地铺在床上,像是有田螺姑娘打扫过,留下挥发不掉的香气。可东北哪有田螺姑娘,肯定是林凛故意整的,床头柜上放得几近落灰的香水瓶被人动过。他拎起来看了看,嘴角噙笑,手机适时地响了。 lynn:你说的良辰吉日,是哪天? z:色狼,不告诉你。 lynn:沈阳有个室内的家具集市,我看网上的照片不错,打算去看看,顺便看下咖啡机,我爸轮休,开车带我去,你最近应该都挺忙吧? z:原来你不是急着上我,伤心了。 lynn:说点儿人话。 z:年底都忙,没空陪你了,一起跨年?咱们从2023年干到2024年。 lynn:滚。 z:我家好像进小偷了,倒没丢东西,香水喷得卧室老大的味儿,你知道是谁干的不? lynn:你还敢提,变态。 z:对你很难不变态。 他越聊越起劲,发散了半天的香水味道正好,烟熏感的茶香,并不像她外表一样冷淡,辛香、八角、生姜、肉桂,过于出脱直冲,茶香中的温柔刀,蕴藏着锋芒。 还是去年的同学聚会,他幸运地在路边捡到她,她坐上车,他便闻到这个香味。 鼻子差点闻得嗅觉失灵,宗遇逛遍各大香水专柜,一无所获。早已放弃之时,有次在燕江新区的一家酒吧见朋友,和他借过钱的老板娘每次都亲自过来打招呼,老板娘身上的香味儿多变,就那么巧地临幸了林凛同款。他问了香水的名字,朋友还以为他在勾引老板娘,殊不知他只是要买一瓶在家里放着。 后来,他靠着这股香气度过了无数失眠的夜。 如今回想,确实有些变态。 林凛没再说什么,他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拿着林凛穿过的睡袍,进了洗手间,给她发去一条语音,直白地表述心意:“林凛,我发现我从你那儿特别容易得到满足,就你今天跟我一起吃凉了的菜,那一下,我就知道我完了,我栽了。” 林凛这下回复得很快:“那你也太好骗了。” “那你多骗骗我。”他正经不过五秒,话锋一转,“你说这是不是就叫舔狗心理啊?好不容易追到了上学时的女神,可不就容易满足吗?你动动手指头我魂儿都飞了。” “大哥,您也是男神级别的吧?别扯了。” “那我是你男神么?” “不是,想什么呢,我男神金城武。” “操,那我不还是舔狗。我和金城武差哪儿了?” 当晚他独自入睡,难免有些落差感,鲜有地穿着衣服,不太习惯,可那件睡袍上似乎还有林凛的气息,伴着卧室的香味,他不禁飘飘然了,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第二天还是要早起,他却醒得比闹钟还早,被子一掀,脑袋嗡的一声,又觉得好笑,自己在心里骂自己:陆宗遇你他妈多大的人了,还整这事儿呢? 他不信任百度,百度的话他肯定就病入膏肓了,生怕自己掉链子,他厚着脸皮打电话问余泽,他这样正常吗? 余泽笑得整栋医院都能听见,在宗遇的辱骂声中作答:“你觉得你身体没毛病,那就是正常的,一次没什么。” “不是,那为啥啊?” “比如有外界刺激,谁刺激你了?” 宗遇想起昨夜的痴汉行径,还自觉睡得很好,闭口不言。 余泽也不追问,又告诉他:“这种事儿一般都是青少年时期发生,你这样的,应该是长期没有性生活的原因。” 宗遇确定自己没事儿,放下心来,也找到了机会反击,笑道:“啊,那你经常这样吧,怪不得懂。” “我操你爹。”余泽一股火冲到颅顶,送他一句辱骂后挂了电话。 第36章 跨年夜,宗遇原本订了个私房餐厅的位置,朋友的朋友开的,位置在城郊,虽然偏了些,但景致实在是好,有些年头的一栋俄式小楼,窗户外面就是覆了一层积雪的五崇山,五崇山本地人都不乐意去,提起来都说就是个小土坡子,宗遇提前踩了个点儿,觉得在三楼的包厢看着山景还挺漂亮。 餐位紧俏,宗遇少不了找朋友帮忙,朋友还笑他,当初餐厅开业时,牌匾还搞了个中英文版本的,宗遇对此嗤之以鼻,笑说私房餐厅就是黑店,搞什么创意菜,老大一颗白菜就取点儿菜心儿,糟蹋粮食,价格还贵得抢钱。 如今他通通不认,美滋滋地等着带林凛过去,觉得她肯定会喜欢,菜不难吃就行,毕竟景色美,氛围肯定贼浪漫。 俩人能有三五天没见,林凛一见到他就说饿,宗遇打趣了一句:“怎么,老丈人还生气呢?不给你做饭。” “没有,我坐在那儿又研究了半天咖啡机,忘吃饭了。”她琢磨着将来总有一天要marzocoo,犹豫是否要一步到位,想方设法地节省预算。 “还研究呢?”宗遇纳罕道,林凛并没有什么都跟他说,只是知道她这几天一直在合计这事儿。 没等他开口说带她去个好地儿,林凛先开口提议:“我们去吃铁锅炖吧?” 宗遇一愣:“又吃铁锅炖?” “想那口了,我爱吃里面的土豆和青菜,土豆炖得糯糯的,特好吃……” 她在那儿越说越饿,瞧着是真想吃了,宗遇从来没那么讨厌过铁锅炖,纠结了不过五秒,点头开车:“成,还去那家?” 林凛点头:“那肯定的,还是他家好吃,以前我上大学的时候,每次放假和宋慈一起回来,第一顿肯定是去他家,尤其冬天的时候。” 宗遇想起她读大学时,他在国外,回国的次数寥寥无几,但也和余泽去过城北铁锅炖,没遇到过,心情不免泛着酸涩。 年终岁尾的原因,提及往事有些感性,林凛话说得很多,又和他讲:“你什么时候开始去他家的?你知不知道,他家以前特别破,看着跟苍蝇馆子似的,装修也土,好像是这几年翻修的……” 宗遇低声接话:“去年初重装的,我高中时候就去过。” “高中时我还不知道呢,后来也是宋慈听朋友介绍的。”她又想起那么一桩趣事,脸上鲜有的露出娇憨,扭头和他说,“还有个有意思的事儿,好像是我大三那年寒假,那会儿他们家只有那种长筷子,特别长,你肯定用过,我用不习惯,桌位离得还近,我夹了一块鸡肉,上面有脆骨,也不知道怎么的,嗖的一下就滑出去了。” 宗遇笑道:“整人身上去了?” “对。我特尴尬,一姐姐穿了件白色的毛绒外套,就身上都是长毛那种,放椅子上了,正好落在她衣服上,幸亏不是貂儿。宋慈知道我脸皮薄,主动说是她不小心弄的,然后赔了人家一百五的干洗费,幸亏对方挺好说话的,也没生气。” 那瞬间宗遇的心窝子软得不行。 当年他发现城北铁锅炖的筷桶里准备了正常长度的筷子,和老板打趣:“龙哥,赚钱了啊这是,舍得买新筷子了。” 老板笑得很无奈:“就前些日子,一姑娘在这儿吃饭,你说那么老大个姑娘了,筷子拿不明白,肉都飞隔壁桌去了,把人白花花的衣服整埋汰了。幸好都没红脸,我寻思该省省该花花,也总有人专门要一次性筷子,得了,买点儿短筷子吧。” 当时他对此一笑置之,只当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怎么也想不到主人公就是林凛,多年久离柳城的岁月里,偶尔同期归来,错过的次数定然不少。 如今她揽着他的手臂,绘满竹枝的手臂,纤细的手插进他宽阔的口袋,与他十指相扣,一起走进门脸低调的饭馆,宗遇许久不发一言,她歪着脑袋,在室外的冷与室内的热过渡的时刻,问他:“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分外喜欢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柔声说:“没有,最近是有点儿累,喝酒喝蒙了,寻思事儿呢。” “什么事儿?” 他又把她揽到怀里,大步走到仅剩的空桌,笑道:“给你准备礼物了,吃完去我家看?今晚别回去了。” 林凛的笑容带着暗示,戳他腰间的痒肉:“你可真没诚意,送礼还得去你家看,是不是还得进被窝才能看清楚啊?夜光的。” “我可是正经人。再说了,非得在被窝看么?客厅厨房不能看?” 林凛冷飕飕地白他一眼,咬着口型骂他“龌龊”。她显然丝毫没受上次刘一舟的事情影响,落座后大方点单,宗遇喜欢她在感情上的那股矫情劲儿,勾得人心痒,可到了日常的事上,她是典型的东北女生性格,分外直爽,从不会扭捏地说吃什么随便,随便是烦人的两个字。 宗遇又加了两道菜,问她喝不喝酒。她笑得更加耐人寻味,摇头拒绝:“不想喝啤的,也不想喝白的,我还是喝水吧。” 宗遇拿走菜单,接道:“我那儿什么酒都有,回去一起喝。” “真的只是一起喝酒么?” “那必然不是。”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吃饭的时候,林凛还开他玩笑,提醒道:“你今天可别打人了啊。” 宗遇说:“我没家暴倾向,那天刘一舟不该打么?” “该打,当然该打。”这点林凛自然赞同。 宗遇默默剔着碗里那块鸡肉上的皮,反过来问她:“那天他跟你说什么了?怎么说着就开始上手了。” 他好奇很久了,只是每每想起都觉得打刘一舟那顿不够重,还得再重点儿。 林凛轻笑道:“还能说什么呀?他说他高考之前和我表白,我把他拒绝了,但说实话,我根本不记得这一茬,和我表白过的多了去了。” 宗遇牙根都要咬出响了,冷哼一声,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儿暴力倾向的,又想打人了。 他把剔了皮的鸡肉夹到她碗里,林凛愣了一秒,默默夹起来吃了,她吃肉确实不喜欢吃皮,也不喜欢肥肉和五花肉,不知道宗遇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宗遇又想起那么一件事,忽而幽幽发问:“咱们那届的理科状元你还记得么?” 林凛觉得这问题很突兀,还是爽快作答:“记得呀,许开霖,他现在在北京读博呢。” “你初恋是他么?” 林凛顿时怔住,对上他炽热的目光,眼神闪烁,隔了十几秒才摇了摇头:“不是他,是我一同校的学长。” 宗遇似乎松一口气,又没完全松气,他并非在这儿吃陈年飞醋,也无心与林凛翻旧账,只是卑劣地想着不是许开霖就好,高考最后一天见她“最后一面”,那时不知怎么的,深深认为他们两个会走到一起,大概因为看起来就十分登对。 可她眼神闪烁,他立马就猜得到,这俩人肯定有过什么,应该暧昧过,却没有正式在一起。 果不其然,林凛立马说:“我俩都考到北京,学校离得不远,周末约着出去玩儿,有时候宋慈也会一起,他性格太冷了,什么话都憋在心里,就没然后了,但我看得出来……” “他喜欢你。” 林凛轻轻点了下头。 宗遇无声叹气,许久不发一言,却掏了根烟示意她,见林凛没遏止的意思,他就点着了。 烟雾散开,林凛的双眸分外明亮,盯着他问道:“你干嘛?吃醋?生气?不至于吧。” 他觉得自己或许有些吃醋,但绝没有生气,只是无数次厌弃自己,偏偏又生得一副死性不改的脾气,早在高中时与她错过,他就是活该。 “没有。”他没什么底气地否认。 林凛却很想揍他,完全不心疼,冷哼道:“你提这些干什么呀?我也没数过你前女友有多少啊,你初吻、初夜都跟谁……” 宗遇脑袋里嗡嗡的,语气却十分坚定:“我今后下半辈子每天的初吻、初夜,都是跟你。” “渣男语录。”林凛下定判断。 见她撂下筷子许久,宗遇都打算起身结账了,老板端着个盘子过来,还神秘兮兮地扣了个盖,说是给他送的菜。 第31节 宗遇最近确实有点儿累,可能是酒喝多了,加之有些伤感,精神不太好,见状提起笑容和对方交谈:“什么啊?整得挺神秘。” 老板还瞅了瞅周围,把盖子一掀,林凛扑哧就笑了。 那是一盘“玫瑰花”,其实就是放在锅边的贴饼,做成了玫瑰花的形状,还挺像样,只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老板介绍道:“打算情人节上的,先给你尝尝。” 宗遇对浪漫过敏,蹙眉说道:“看着就不好吃,谁上你这儿过情人节啊?” “你不也带对象来我这儿吃跨年饭了吗?” 宗遇没法儿狡辩,微抬下巴,又拿起了筷子,老板就把玫瑰花摆了一圈,林凛赶紧拿出手机拍照,老板称赞道:“你看,人姑娘就识货,管它好不好吃,拍照好看啊!” 林凛好奇问道:“您这盘打算卖多少钱啊?” “十三块一毛四,一三一四。” 林凛笑不可支,宗遇也笑了,坏心情排解不少,旋即忍不住嘴欠:“一毛四我都不买。” 林凛剜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就知道给人泼冷水,出言宽慰老板:“我觉得能卖得不错。” 老板一个劲儿地谢她,说借她吉言,扭头说宗遇:“所以说你这人不懂浪漫,你看,哪有姑娘不喜欢花儿的?” 宗遇默默记下,谦逊地点头:“成,我慢慢学。这能吃了吗?” “热一会儿就能吃,你们吃着,我去前台收钱了。” 他等林凛用手机拍够了,才伸手夹了一个尝尝,吃了一口就放下了,差点儿想吐出来,林凛也咧咧嘴摇头,他看她那样子就想亲她,抬手叫她:“得了,走吧。” 付完钱出门,他心里挂记着林凛说许开霖的那几句,不好张口明说,否则她肯定说他喜欢的是许开霖,他只是记住她说许开霖什么事儿都喜欢放心底,论学习他比不过许开霖,可论坦诚没有人能比得过他不要脸。 上车后林凛又打开他的扶手箱,不见那个小盒子的身影,她拿起薄荷糖,随手塞他嘴里一颗,刚才两人默契地都没拿收银台上的清口糖,就是打算上车再吃。 辛辣的甜香在口腔化开,宗遇没急着启动车子,和她坦白:“说实话,我今天本来订了个餐厅,就城郊那个俄式的小楼,你说想吃铁锅炖,我就没提了,但我寻思,还是得跟你说一声。” 这餐跨年饭吃得两人一身的味道,跟在锅里腌过似的,什么浪漫氛围,那盘玫瑰花透露着滑稽,拯救不了。 林凛呆呆问道:“叫什么啊?” 宗遇说了个名字,她打开点评app搜了下,确实是她喜欢的风格,怎可能不想去,当时就觉得错失了一个亿,微恼道:“你为什么不说啊?都订好了,我肯定听你的啊。” 宗遇说:“不是看你想吃吗?祖宗,我哪儿敢不听,全可着你来。” 林凛在昏黄的车灯下审视他许久,那张脸怎么看也不像温柔的人,她无奈感叹道:“宗遇,你不是吧,你别这么温柔行不行?我喜欢霸道一点的,而且这算是惊喜啊,你根本没有给到我。” 宗遇发出闷笑,用力点了下头,启动车子的同时抓住重点:“明白,回家,给你来点儿霸道的。” 林凛双颊一热,岂会不知道他在暗示什么,默默移开目光,系好安全带。 回家的路程他车速提得飞快,彰显着内心的急切,电梯还没全然打开就把人拽了出去,一进门就用激吻迎接她。 衣服落在地上,鞋子乱倒一旁,两人都闻到互相身上沾染的食物的香气,只不过他心痒了一路,急需纾解,她理智尚在,觉得那股味道破坏气氛,伸手推他,没等得到空隙说话,他利落地把她双手剪到腰后按住,扣着她脑后强势索吻。 林凛感觉心在被揪紧,呼吸急促地打断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无心之言引诱了他:“等会儿,你先别演了……” 他冷笑:“谁跟你演了?” 他觉得今晚势必得证明一下自己,这一周以来她可没少骂他,他对她好、纵着她,她竟然还嫌弃上了,搞得他自己都快信了,他是个无比温柔的人。可他早在性意识萌发的青春期就肖想过她,每晚想着她入睡,说没有一丝邪念是不可能的,只是她从未光顾过他的梦,春梦也不许做。 这一天来得已经够迟了。 林凛仍在试图挣脱他的桎梏,喘息道:“有味道,先洗澡……” 第37章 她是被宗遇抓着押进淋浴间的,他恶狠狠地叫她大名:“林凛,你他妈的就磨人吧。” 话落,他拽着衣尾就把上衣脱了,林凛清楚地看到他已经有反应了,毫不怀疑他打算跟她一起洗澡,就在浴室把事儿办了。她连忙红着脸推他出去:“不要脸,你去外面洗,快走。” 他被她赶了出去,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吐了好几口气,把上衣摔到地毯上,健步去了客厅的洗手间。 等她洗完澡从卧室出来,宗遇坐在客厅沙发上,又在抽烟,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睡裤都没穿,腰间仅围着浴巾,吝啬地露出些恰到好处的人鱼线,瞧着是已经熄火了。 看到她走向自己,还在用手拢睡袍宽松的领口,宗遇讥嘲地哼了一声,质问她:“你在里面泡澡呢?我都快等到明年了。” 林凛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不到十点,哪里就明年了。她今天化了个淡妆,本来拎了包,里面放着简单的护肤品,刚才他急着拽她上楼,包还在车里,根本没拿。结果她把他赶出去,扭头发现洗手台的架子上什么都有,都是崭新的,且不是便宜货,她就磨蹭着护了个肤。 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林凛问道:“你还懂女生的护肤品呢?” 宗遇答道:“我不懂,从我妈那儿拿的,还给我发微信骂我呢,说我偷她东西,那给儿媳妇的能叫偷吗?你知道么,我爸缺钱的时候,潜进去我妈家,偷我妈放保险柜里的珠宝,那是她收藏的,没事儿拿出来摆弄两下,稀罕稀罕,一般的重要场合都不舍得戴。” 林凛觉得他家里的事儿真搞笑,一个坐牢的爹就够稀奇了,本地知名的房地产富豪,居然还干偷东西的事儿,她坐过去问他:“然后呢?他偷到了吗?你妈很生气吧。” “他在那儿用我生日试保险柜密码,我妈也不傻,怎么可能直接用我生日当密码,而且我生日四个一,当密码那不是傻逼吗?我妈回来正好撞见,报警了。” 林凛回忆那晚看到的中年女人,保养颇好,可惜烂醉如泥,看不出什么精气神,听宗遇这么说,不禁满心钦佩:“你妈真是女中豪杰啊。” “那肯定的,警察没到的时候她还动手打人呢,我拉谁都不是。” “那你怎么做的?就在旁边看着么?” “我回我自己房间,戴耳机打游戏。” 林凛是温室养出来的花,林忠和郑家敏吵归吵,却从没有隔夜仇,且一定相爱,林凛不止通过宋慈,还有许多认识的朋友得知,坚信不疑,单亲家庭的孩子内心肯定有创伤,只是展现出来的程度不同。郑家敏还曾多次认真地劝告她,找对象不要找单亲家庭的孩子,家里人的私房话,全然出于爱护女儿的心理罢了,虽然有些偏见。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丝毫不为这些糟糕的少年往事影响,可指间的那支烟被按灭,他下意识又拿了一支,迅速点燃,她就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少年戴上耳机打游戏,显然是在逃避现实。 她果断伸手把烟夺走,随意丢到茶几上的烟灰缸里,他嘴里的那口烟还没吐,她已经主动凑了上去,轻触他的唇,发出请求:“这么好抽呀?给我尝尝。” 他说不了话,不得不把烟吐了,想把她扯开,她却用力和他对抗,好似缴械投降般,他呼出了那口烟,散在两人的唇周。 利群金色阳光,软包,燃得快,烟味淡,劲儿大,有药香。 林凛第一次闻道那股药香,沉沉的,很快挥发掉,烟雾也不见了,她很想吻他,行动力极快,他却抚着她的后颈拉开距离,嘴角噙笑:“肯干了?” 林凛又气又笑:“你能不能说话文明点儿?” “做爱就不是件该文明的事儿。” 她也不管领口走不走光了,直接侧坐在他腿上,搂住他的脖子吻他,他却跟唐僧似的,没了进门时的急切劲儿,林凛就知道他那会儿是装的。 她慢慢地吻,温吞磨人,勾引他、讨好他,宗遇封着唇不让她进去,连着咽了好几下口水,又把人拽开,林凛刚要皱眉骂他“死太监”,他却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我银行卡密码几乎都是551207,有几张旧的密码是173461,手机密码上回和你说了,702179,支付密码也是551207,还想知道啥?” 林凛都听愣了,满脸迷惑地反问:“你这是干嘛?” “我感觉你图我什么,这么主动、这么乖,光骗色肯定不够吧?说吧,要多少钱,我现在给你转……” “你是不是贱?主动亲你一下至于吗?我可不想上诈骗新闻……” “转账的时候我写个备注,那个什么‘自愿赠与’?” 她理解不了他的脑回路,全然不知自己主动坐在他腿上勾引的样子让他魂儿都跑没了,别说钱,什么都想给她。 林凛认定他脑子有问题,连忙从他身上爬下来,他又不放手了,追问:“要多少啊?咖啡机有什么好研究的,买最贵的准没错,不就是差钱,你老公出了,先给你转五十?” “不要,你少来,我就开个小店,五十够开几家了?” 宗遇不过是在调动她的情绪,虽然搞得林凛看起来不大开心的样子,心情也复杂,他又突然把人抱起来,奔着开放式厨房那边去,林凛搂着他的脖子打他,下意识以为他真要去厨房做,不断骂他“有病”“变态”。 他也不反驳,把人放在岛台上坐着,轻轻踹了下脚边的箱子,那一下还挺帅的,虽然没穿衣服,可能因为踢的marzocoo的商用咖啡机,林凛觉得他帅呆了,和金城武不相上下。 “喏,咖啡机给你整了,别合计了,研究得饭都不吃,你可真行。” 林凛并不想假装羞涩,也没心思装,装不下去,那瞬间就是特别开心,又开心又惊喜,虽然没看出来具体的型号,但大小一看就是商用的,那一台就得十几万,她本来出门见宗遇之前都彻底打消想法了,结果他悄默声地都买好放家里了。 嘴角的笑根本绷不住,宗遇瞧着她笑,自己也开心,知道礼物送对了,讨嫌地说:“想笑就笑啊,把你的牙龇开。” 林凛倒是分外娇羞地推了他一下,又赶紧把人捞到面前,响亮地赏他双颊一边一个吻,喜笑颜开道:“你什么时候买的啊?怎么不和我说。” “昨儿到的,正好,给你当跨年礼物。圣诞节就算了,咱们这儿也没啥圣诞氛围,就万达广场门口有棵圣诞树,跨年可是大日子啊,咱俩一起长大了一岁——虚岁。” 林凛心软得不行,张开怀抱撒娇:“抱抱……” 宗遇笑得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抚摸着她背后的长发,柔声道:“钱是好啊,你瞅瞅你对我这温柔劲儿,我都硬了……” 林凛忍俊不禁:“但我可有言在先啊,我还不起你这么贵的礼物,分手后也不退回……” 宗遇听她前半句话还想反过来打趣,一听她说“分手”俩字,按着她后颈做出副威胁的架势:“你他妈还想着分手?掐死你得了。我就说这一次,你这辈子别想逃开我了。” 林凛直接用嘴堵住他的唇,更加热情,一边吻他一边把他的手带向自己领口,睡袍丝滑的绸料立刻掉了下去,她坐在岛台上整个人往他怀里送,宗遇再忍着就真不是男人了。 他立即展开攻势,即便在心里劝告自己,还是得温柔点儿,可根本温柔不了,狠狠地在她胸前揉捏,相比起来那晚同床共眠他才是真温柔,林凛叫出了声,她这个位置和姿势倒是任他取求,男人的掌顺着鲜嫩的肌肤向下滑,触到禁地,内里藏着一汪春水。 他那一刻其实是很紧张的。 她被他抱在怀里,急切地迈进卧室,一同栽在柔软的床褥上,他扣着她的头,有些强势,又带着抹珍视,下面都顶着她了,还是有话要说,这次轮到他有言在先。 “林凛,我必须得强调,和钱没关系,那就是个普通的礼物。” 他总觉得情势发展得诡异,不得不较真,和她说清楚,他们之间永远不许用金钱衡量什么。 林凛嗔视着他,果断扯开了他围得蛮紧的浴巾,双双坦诚相见,他撑着双臂在她上方,她的手滑下去,握着他的命根子,眼中挂着媚态,话语却是真诚的:“你在想什么?我就是很喜欢、很开心而已,真的很开心,开心得想上你。宗遇,进来好不好?我想要。” 他脑子里都炸开花了,欲望无处可藏,连忙起身把抽屉里的安全套拿出来,因为太急,戴上的时候竟然手抖,太他妈丢人了。林凛也注意到了,笑着坐起身帮他,他就觉得更丢人了,二话不说把人按倒,非要自己戴好,然后扑上去有些敷衍地做了十分钟的前戏。 不是他没服务意识,他开酒店做的就是服务行业,这节骨眼上肯定不能敷衍。但毕竟是两人的第一次,林凛自称开心得想把他睡了,躺在下面都快扭成花儿了,嫌他磨叽,他瞧着差不多,猛地顶了进去,艰难地推进,彻底交融的瞬间,两人都发出餍足的闷哼。 他吻着她开始动,要得很凶,撞得喘声支离破碎,她双腿挂在他腰间,断断续续叫他的名字,惹得他兴致更盛。她很快就驳回了自己晚饭时的想法,心想宗遇怎么可能温柔,脱了衣服显然是个禽兽,一点儿都不装了。 宗遇自认不算是情场高手,谦逊地说自己活儿还可以,想着跟她显摆一番,十八班武艺还没派上用场,三分钟绝对有,五分钟绝对没有,他刚要开始说骚话,林凛出其不意地使了一招先发制人。 她在绞他,双腿紧紧挂着他的腰,又是一声分外磨人的呼唤,她咬着他的耳朵说:“宗遇,你记不记得……第一次接吻……” 他想起来就更情难自已,用力弄她:“怎么?那时候就想操我……” “不,那时候就觉得,你的腰搂着手感很好……好喜欢……” 她说就说,挂在他腰间白嫩的腿还摩挲了两下,自己也主动往上凑,撑得她发出难耐的娇喘。宗遇扣着其中一条,清楚那手感,一下子就没绷住,生理和心理瞬间共同达到了某个阈值——他真的从没想过能跟她滚到一张床上做爱,心花开炸了。 他们共同担心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宗遇突然缴械后,两人保持着各自的姿势久久没动,一个满脸尴尬,一个满心迷惑。 虽然局势骑虎难下,性爱是没办法假装的,宗遇硬着头皮离开她的身躯,坐在床边把安全套摘了丢掉,林凛则抓了被子盖上,靠坐在床头,盯着他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宗遇背对着她而坐,不用回头都知道她在看自己,当时就是想死的心都有。 “那什么……不是,就是,我可能,我最近……” 他嘀咕半天都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林凛替他尴尬,但她也是头回遇到这种事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何况还是宗遇。 她只能干巴巴地接话:“你最近太累了,我知道。” 第32节 “不是,其实没有很累,酒局我都没喝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没事的。”她这三个字实在是苍白无力,卧室里安静许久,林凛忽而又说,“要不去医院看看?” “操,祖宗,我真没病,这是意外。” 林凛愿意相信他没病,毕竟那三四分钟一切都很正常,她甚至下定判断,认为她和宗遇在床上会很合拍,可她现在毕竟喜欢宗遇,带有私人情感的想法一定不客观,她也是出于好意如此提醒。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假装很忙,他捞起浴巾随便围上,虽然他卧室蛮大的,他那么高的个子,来回踱步,还是透露着局促。 他先是问她:“你渴不渴?我给你拿点儿水喝吧。” 说完他就后悔了,林凛想法同样,三四分钟的时常,加上十分钟的前戏,还不到一刻钟,俩人谁都不累,更别说渴了。 他赶紧调转话头:“算了,你不好奇我银行卡密码为啥是那个么?” “我知道,1207是我生日,高中时运动会报名,背后号码牌可以自己写,不重复就行,你也是1207。那为什么前面是55?” “你手机键盘用九键还是二十六键?” “九键。” “那你按两下中间那个键,看打出来的是什么。” 林凛不用按,立马就明白过来,她名字缩写是“ll”,正好是九键的数字5的位置。 她淡淡发笑,又问:“那你以前银行卡密码呢?还有手机密码。” “手机密码是你生日倒过来的,以前银行卡前后两个1代表我生日,中间是我妈生日,那会儿她自己编的,我就一直没改。” “哦,这下我倒是记住了。” 他还以为尴尬的气氛有所缓解,站在那儿笑着说:“行,随便拿我手机转,大额你叫我一声就行。” 话音落下,关于密码的讨论结束,还是尴尬。 他说得都快口干了,摸了摸后脑勺又问:“那个,你饿不饿?饿了整点儿宵夜,叫外卖。” 林凛又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十点半都不到,提醒着二人刚刚结束得有多快,宗遇显然也想到了,没忍住,又骂了句脏话,想说不吃了,又怕她饿。 林凛特别善解人意地说:“那你把我手机拿过来吧,我随便看看,可以吃点儿果切。” 他去了趟客厅给她取手机,手机递了过去,一并还有个小木盒子,林凛好奇道:“什么呀?” “打开看看,也是给你的。” 那是一小盒金条,重量压手,上次给她买手链时宗俊霞随口说起,他觉得可行,就买了。手链如今都戴在她腕上了,金条一直在家放着,没什么合适的机会给她。 “怕你不喜欢金首饰,买金条准没错,收着放家里,保准增值。缺钱可以卖了,不过也不是非得卖啊,你老公还喘气儿呢,这玩意将来传给闺女吧。” 一个刚刚经历了初夜早泄的耻辱男人,一口一个“老公”“闺女”,林凛强行忍笑,暗在心中警告自己,不要总是联想到刚刚发生的事,可她没办法不联想,宗遇也一样,说完就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负气坐在床尾凳上,背对着她,没脸见人了。 他寻思就他刚才那表现,事后送林凛这盒金条,绝对不会产生任何歧义,这他妈就是精神损失费。 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忧郁,分外落寞,宗遇不再开口,放弃没话找话,他认了,尴尬就尴尬吧,下辈子就没事儿了。 “宗遇……” 林凛刚出声叫他,没等说下去,手机连着响了两声,是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第38章 两人都没当回事,宗遇无心打探是谁的消息,坐那儿估计在尝试平复心绪,林凛一下子就忘记要说什么了,瞥见他背上有几块颜色很淡的淤青,林忠造成的,心绪不禁有些复杂。 缓缓收回视线,她靠在床头打开手机,先看了新消息,神色微闪,没有回复,果断打开外卖app,平静地浏览。 没等宗遇动地方,她手机又在响,消息提示音不断,很快变成了电话铃,应该是对方收不到回应所以打来电话。 宗遇还以为是他爸妈,随口问了句:“谁啊?” 林凛把电话拒接,顺便拉入黑名单,手机总算安静下来,她重新打开微信,也没瞒着宗遇,甚至觉得是一件很搞笑的事情,直接递过去让宗遇看:“你自己看。” 宗遇先看屏幕上方的名字:jaden jiang。看出来这人姓蒋,总觉得耳熟,宋慈在余泽的医院里和林凛打电话,大骂的人就叫蒋什么,浏览消息的时候,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林凛前男友。 整个界面都是对方发来的消息,最上面的一条日期是十一月初,林凛回柳城的前两天。 jaden jiang:累了回家休息一阵也好,回北京告诉我,我去接你。盼盼,miss u。 宗遇在心里无声地骂:还整洋文,膈应人。 后面的消息就都是刚刚发来的了。 jaden jiang:提前说,新年快乐,我算不算第一个? jaden jiang:这么久了还在生气?盼盼,你一直很难哄。 jaden jiang:真的很想你。你知道我不喜欢自己在家,想和你一起把乐高拼完,好久没动过,不想动。 jaden jiang:sweetie,想你。 jaden jiang:盼盼,回复我,好不好?我打给你。 宗遇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嘀咕道:“靠,啥玩意啊,我真想揍死他,还sweetie,sweetie……” 林凛忍俊不禁,他前面的话说得恶狠狠地,带着点儿东北味儿,说起英文来倒还挺悦耳,发音也标准,她感叹道:“你还知道sweetie是什么意思啊?早知道不给你看了。” “我傻逼啊我不知道?” “你在国外都学什么了?” “‘耶斯’‘哈喽’‘古德拜’‘猫宁’……” 林凛就知道他没正经,伸手要把手机拿回来,宗遇不给,两人拉扯着,他追问道:“这人干什么啊?跨年夜的,你告诉他,你现在躺在你的sweetie的床上呢,刚办完事儿,不,办完一小半儿,别打扰人,这么没素质。” “你怎么就成我的sweetie了?”林凛故意找茬。 “我不是谁是?你少跟我打岔,这咋回事儿啊?他干什么?干什么?” “你看不出来么?他想跟我复合,我一直拒绝来着,你放心,没理过他。” “那怎么不删了他呢?留着过清明?” “你在命令我吗?我就不删,我还想看看他能混成什么德行呢。” 宗遇装得挺像样,微扬着脑袋,语气也强势:“你删不删?” 林凛根本不管他死活,声音都懒得提高,淡淡答道:“不删,别磨叽。” “行,不删是吧。”前半句说得挺硬,话锋一转,“不删就不删呗,我哪儿敢命令你啊,是吧?祖宗。” 林凛就知道他是这副嘴脸,不想他还是攥着手机不撒手,支吾着问道:“那个什么,就这人,他跟我比起来,就是……” 林凛脑又想歪了,笑道:“你干嘛?你什么记录,这也要比啊,上赶着让我伤你自尊是吧。” 宗遇脑袋嗡的一声,赶紧反驳:“我靠,什么啊,我问你他帅不帅,我帅还是他帅?有照片么,我想看看。” 林凛用力拽手机:“你把手机给我啊,我给你找。” 宗遇这才松手,两人隔着半张床,虽然看不清具体的,但他知道她打开的是自己的相册,而不是蒋佑文的朋友圈,又醋了。 “不是,你找他照片,不去他朋友圈,怎么翻自己相册啊?” “他朋友圈三天可见,不常发照片,我手机里还有……” 她话还没说完,他感觉自己脑门的青筋都在跳,以为林凛还留着和蒋佑文恋爱时的合照,下意识打断:“停,你让我活到明年吧,合照别给我看了。” 林凛没懂,低头划拉着屏幕,回道:“合照为什么就不看了?” “林凛,你可真了解他啊,还知道他朋友圈三天可见,那你俩合照我看什么啊?我肯定长针眼,半年好不了那种。” “不是我和他的合照,之前跟朋友一起去露营,大家的合照,我留他照片干嘛?” 宗遇这才松一口气,她把照片找到,又把手机递给他:“你自己看吧,这几张都有他。” 她根本没指哪个是蒋佑文,宗遇却一下就找到了,确切地说是先找到林凛,照片上虽然男女比例不等,但明显能看出来都是成对儿的,即便是许多人的合照,恋人的姿势一定是最亲密的。 他感觉自己有点儿上火,自讨苦吃,用轻蔑的眼神扫视照片上的蒋佑文,嗤笑道:“不好看。” 林凛觉得他在质疑自己的审美,下意识反驳:“怎么不好看了?确实不是什么大帅哥,但长得很周正啊,斯斯文文的,他有时候还戴眼镜,我就喜欢这一挂的,谈过的大部分都是这款。” 她已经嘴下留情了,说到大帅哥,蒋佑文之前她谈的是个平面模特,比她小两岁,就是太不成熟了,在一起没两个月就分了,据说后来去拍戏当演员了。 可她即便只说了这些,宗遇还是成功地被气到了,不服气地问:“你就喜欢这一挂的啊?许开霖,我说怎么看他不顺眼,和许开霖不一样儿吗?人模狗样的。” “我就喜欢人模狗样的,咋的?” “那我算什么啊,你看走眼了?” 他这话说得特委屈,心里老难受了,强撑出的笑容很假,林凛扑哧就笑了,安抚道:“不是看走眼,客观说,你肯定比他帅,他是人模狗样,那你就是‘狗模人样’。” 好像并没有什么安抚作用,宗遇说:“我不听什么客观的,我想听你说不客观的,你更喜欢谁?” 林凛凑过去摸他的脸,像在摸一只狗:“当然喜欢你呀,不客观地说,我也觉得你比他帅,你得这么想,你不是我审美取向的那一款,我还看上你了,你是唯一的例外啊,宗遇,对不对?” 他抓着手机的手随便左右滑着,重复着闪过那几张照片,眼睛却没看屏幕,被她哄得都要上天了,咧嘴直笑。正想把手机还给她,余光瞟到界面变了,应该是他刚才不小心碰到了,切换了app,幸亏不涉及什么隐私,就是外卖app,他就定睛看了一眼,笑容顿时就凝固了。 林凛见状立马发出一声低叫,想要夺回手机,显然已经晚了。她刚才就是闲的,更多的是好奇,随便打开一家药店,最上面的推荐居然就是“万艾可”,她就看了下详情界面写的功效,打算看完就退出去,不想闹了个蒋佑文的插曲。 他把手机举到她面前,又气又笑:“你真牛逼,我服……” 林凛赶紧解释:“你别瞎想,我就是随手点进去看看,绝对没有要买的意思……” 他气得直点头,感觉尊严跌入了深坑,破罐破摔道:“是,幸亏没买,买了也没用,适应症不对,这都是给那些叔叔大爷用的,他们头儿都开不了,靠这玩意。” 就那个爱按摩的李长贵,按摩确实是正经按摩,但宗遇在他车上就见到过这玩意,李长贵都快六十的人了。 林凛感觉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下去了,睡袍落在厨房的岛台上,幸亏他床边的椅子上放着一套睡衣,她先把内裤穿上,又抓了睡衣的上衣套上,蹦下了床:“那个,喝点儿酒吧,我看看你这儿都有什么酒。” 她隐隐有所感觉,今夜并没有结束,也不会就这么尴尬地结束,夜晚还长,他们有的是时间。 宗遇当时就是一股火从脚底钻到脑顶,没有突破口,先是她前男友,又是买药,然后现在她扭着两条修长的嫩腿,他的睡衣尺码将将能遮住她的臀,她可真不拿他当回事儿啊,太放心他了。 他坐在那儿盯着她慢慢走远,喉结微动,又有感觉了,她发现他没跟上,还站在客厅唤他:“来呀,一起喝点儿。” 他立马又像个狗似的跟上去了,她先看墙壁上酒柜里的酒,又去看冰箱,宗遇倚在柜子旁边,目不转睛地看她,上半身遮得挺严实,下半身实在是太勾引人了。 男人的目光那么直白,林凛却浑然不觉一般,拿出来一罐黄桃罐头,瓶子冰凉,塞到他手里也没让他冷静下来。她看着他发愣,催道:“帮我打开,吃点儿这个吧。” “不喝酒么?” 他翻出柜子里尘封的刀具,撬了下瓶盖,很快打开了。林凛则洗了个勺子,直接舀着吃,散漫道:“你平时喝什么呀?我看你酒柜下面有不少基酒,你还自己调么?” “之前心血来潮想学,就买了放家里,没怎么动过,余泽都比我喝得多。”宗遇想起来那么一茬,转而问她:“去年这个时候,就同学聚会,去酒店看烟花,我当时给你调了杯酒,你喝了么?” 第33节 林凛咽下嘴里那块齁甜的黄桃,想了几秒,答道:“两杯是吗?颜色是粉的,像果汁。” “对。”他期待着她给予肯定的答复,虽然这只是很小的一件事儿,但似乎只要她喝了,他就会很开心。 可惜林凛摇了摇头:“没有,我不是很喜欢甜食,在外面吃饭也不会点果汁,不知道那是酒。而且我那会儿正跟蒋佑文吵架,特别烦,想回家,宋慈非要我陪她……” 她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赶紧补充道:“但是没有浪费,宋慈全喝了,还说挺好喝的。” 这话并不能安慰到他,宗遇狠声道:“下回见着让她给我吐出来。” 林凛忍俊不禁,两人相识一眼,交换的信息不言而喻,就谁都没说话。林凛站在岛台旁继续吃罐头,吃得很慢,也吃不了几块,宗遇则转身去调酒,冰箱里正好有几瓶西柚汁,他不爱吃水果,宗俊霞有时候逛超市买的各种果汁,指望他能喝点儿。 以前在北京时,周末也没少去酒吧,林凛见过熟练的调酒师工作的样子,而宗遇这个业余的,看起来像“厨房杀手”自信地烹饪,随意又果断地往雪克壶里“加料”,看着有些敷衍地甩了甩,然后找了个杯子倒进去,推给林凛。 看着那杯粉嫩的液体,和记忆里的重合了,略显粗糙的成品,宗遇制造。她不禁想了一瞬,如果当时知道是宗遇调的,她会不会喝。答案有些伤人,她还是不会喝。 但如今不一样了,她拿起杯子嗅了嗅,西柚汁的甜香夹杂着酒香,先是轻抿了一口,和想象中差不多的味道。 宗遇看她喝下去,心情好了不少,嘴角噙笑:“你知道这杯酒叫什么吗?” “叫什么?” “破冰船。” “我好像在酒单上看过,但没喝过。” 她很快喝了半杯,很给面子,宗遇心头发痒,抓住她一只手眷恋地抚摸,低声接道:“没事,酒不重要,你看过破冰船么?” “没有,那种不是工作船吗?我看图片觉得不是很大,像快艇。” “不是的,很大的船,冰层也特别厚、特别大,但是会被慢慢破开。”他并不是写作文的好手,描绘起来实在是词穷,遑论破冰船对于他有着很多层的深意,他只能说,“我高一那年和我妈去过一趟俄罗斯,摩尔曼斯克港登船,我一直记得,那是我去过最喜欢的地方。” 他不让林凛接话,擅自做主般,向她承诺,抑或是邀请:“我肯定要带你去,你不能拒绝。” 林凛心潮微动,想说她怎么会拒绝,她也想去看的。 不知不觉间,宗遇把她抵在怀中,拿起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玻璃酒杯碰在瓷面的岛台上,一声清脆的响,像冰凌坠地。他的手顺着睡衣下摆探了进去,温热厚重的掌心覆上她的腰,他低头迁就她的身高,明明自己更高,却像在仰望她,向她索吻,贪婪地求取她的爱。 缠绵的深吻掀起欲浪,难分难舍,他吮咬着她锁骨的肌肤,气息打在上面。今夜他们定然无法到达摩尔曼斯克,共同登船的期许仍在未来,但是他说:“所以林凛,先让我入个港。” 第39章 这一次,他攻势凶猛,林凛敏感地察觉到不同,就像一个人从粗心无知到谋求算计的转变。 两人就倚在岛台旁调情,林凛后腰抵着的瓷面都被熨得温热,任他像狗一样埋在胸前啃咬,那么高的男人,伏在她颌下攫取温度,林凛心软极了,爱抚着他的头。他的双手四处游走,好像怎么也摸不够,脑海中一想到她下面白嫩的肌肤,就饥渴至极。 他闻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手指搅弄着一池春水,嗓音沙哑地问她:“涂的什么身体乳?” 林凛在混乱中找到一抹清灵,想他怎么还有闲心问这个,可他也不想知道答案,而是说:“下次我给你涂。” “滚蛋。”她娇嗔道,杀伤力绝对为零。 他极有耐心地找到那只嫩芽,纠缠着不给个痛快,人又紧紧地抵着她,不让她逃脱,林凛本以为就在这儿发生,两人同时意识到,安全套还在卧室,她忽然揽紧了他的脖子,他就立马懂了暗示,勾着她双腿把人抱了起来,急切地迈进房间,回到床上。 东西就放在床边,林凛离得近些,帮他拿了过来,他却没急着戴,她没拢紧的双腿本想迎接他,他却扣着双腿,喉结微动,提出要求:“让我亲亲你。” 林凛笑着伸手,想要拉他接吻,结果把他双腿一扣住,向下吻了上去。 “宗遇……” 林凛倒吸一口气,温柔地踹他,被他扣得更紧,他倒是有服务意识,只是吻得略显生涩,凭着本能去讨好她,那是很温柔的时刻。 他渐渐摸到门路,指腹沾染着流不尽似的水,蹭了蹭手指给她看,笑道:“这么敏感?弄床单上了。” “闭嘴,那你去洗床单行不行?起开……” 她又在踹他,他也不生气,就扣住她一只脚踝暗示地抚摸,脚踝处没什么肉,还能抚到纤细的筋,手感滑嫩,仅用虎口就能圈住。 他百般挑逗她,迟迟不肯真正“入港”,搞得林凛都开始觉得空虚,伺机翻身把他压在身下,掌握主动权。宗遇摆出副任她欺凌的样子,甚至让她帮忙戴上了安全套,双手扶着她的腰,迎接她的临幸。 她缓慢地向下坐,喘息声阵阵,他跃跃欲试地向上迎合,但不急躁,低声说:“来,祖宗,你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我这回要是再整出丢人的事儿,我立马就滚,这辈子都不出现在你面前。” 多狠的誓言,林凛脑海里瞬间就是“骑虎难下”四个字,总觉得今晚怕是不能轻易结束了。 他确实不打算放过她。 那是一种酸胀的快感,她则是真正温柔的上位者,温吞地剥夺与给予,主要还是满足自己刚好的需求。宗遇满心不痛快,总是急不可耐地向上顶,却被她按住了胸前的肌肉,她伏在他身上,赏赐般轻吮他的喉结,听他为之发出异样的闷哼。 “你急什么……” “急死了,你行不行?” 她一看就没多少力气,很快肉眼可见地开始消极怠工,宗遇长吐一口气,扣住她的后脑勺结束一场绵延的深吻,然后将她推开,让她坐直了身子。 林凛错愕了一瞬,他已经一手锁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抚上了臀肉,低笑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不太行。” “谁有你不行?”林凛眼睛一瞪,心里想的什么就说了,“你是最不行的,是我谈过……” 宗遇哪肯让她把话说完,十分清楚他要是听完了这句话,肯定活不过今年,立马气死。他赶紧将她打断,同时向上耸腰,开始自给自足:“你他妈再说?你要说什么?说啊。” 她被他弄得好像搅到了心肺,全然无法发出凶狠的攻击,话语像珠子似的散落一地,拼凑不全。她渐渐直不起腰,微弓着推拒他,这个姿势太深,他显然被激怒了。 局势不妙,林凛开始尝试撤退,宗遇也嫌自己在下面不好使力,双手掐着她的腰把人提了起来,反身按在床上,转瞬间而已,他又顶了进去,把她双腿扣在胸前,如此亲密的时刻,还能欣赏她一双好看的腿,宗遇感觉滋味真是美极了。 “盼盼?” “嗯……” “你怎么生的?哪儿哪儿都好,越看越喜欢。” 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不必当真,林凛说不出什么温柔的话,他像个畜生似的,边顶还边在她身上乱咬,林凛沉浸在欲浪中难以平复,又放狠话气他:“我哪儿都好,你却不行,五分钟到了,够了……” 宗遇气得直笑,跪坐在她身前,把两条腿搭在自己肩头,顶得更深,根本不肯松懈分毫,负气道:“你不用激我,放心,咱俩今天肯定干到明年,让你爽个够。” 满床支离破碎的喘息声与情话,林凛分神看一眼墙上的钟,新年迟迟未到。根据她过往的经验来说,绅士的床伴绝非“点到即止”,就像人生往往要有一些预料之外的纵情,才算有了生趣。性爱没有文明可言,高潮永远是一潮胜过一潮,才算是“迭起”。 饭后她因错过他准备的餐厅而说他没有给到她惊喜,如今深夜,时钟马不停蹄地奔跑,他给到她了,全然给到她了。 林凛很快感受到了他所谓的霸道,脱掉外衣的他毫无礼貌可言,也许是她的“羞辱”的缘故,刚刚尴尬的一次全然可以忽略不计,如今才是正餐,他在证明自己,换着花样地折磨她,抑或是给予她。 情到浓时,他说出口的话根本不过脑子,粗俗又热烈,咬着她的唇说:“早就想干你,现在才算如愿,知道吗?” 她到底不如他不要脸,双颊一烫,想他所说的是有多早,难不成是高中,咬牙骂道:“变态……” 他又说:“把刚才的事儿忘了。” “行……”脑海中白光阵阵,她嘤咛着告诉他,“不要了……你快点儿……” 他埋头猛干,乐此不疲地在她身上耕耘,虽然说什么干到明年,可他根本没闲心看墙上的时钟,脑海里像是机器输入唯一的指令,必须干到她哭,哭得彻底才行,他要看看她能流多少眼泪,反正床单肯定是要洗的。 “宗遇……”她一直在叫他的名字,趁他缓和些许速度的契机发言,“可以了,真的可以了,我肯定再也不提你刚才三分钟……” 他笼罩在她头顶,下面还交融着,像是短暂的中场休息,嘬弄她充血的唇:“我们盼盼怎么这么可爱,不是说忘了?还记着啊。” 她借机搂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轻喘,似乎要说什么正经的话,宗遇问:“说什么?” 她又喘了好几下,平复呼吸,顺便改了个口,在他耳边骂道:“我操你爹,你一直不射,也是有毛病。” “操。”他真是里外不是人,很快找到了说辞,开始又一轮的攻势,“操我爹干什么?操我就行。祖宗,我忍着呢,你不是记性好吗?咱取个平均数。” 他吻她闭着的眼睛,命令道:“睁开。” 她满眼媚态地剜他,怄气不说话,他则用虎口扣着她的下颌,逼她看墙上的钟:“几点了?” “看不清……” “几点开始的?” “不知道……” “不知道是吧?继续干就知道了。” “宗……” 手机又在响,估计还是蒋佑文,宗遇抓起来丢到窗边的椅子上,就让它响着。随之而来的,是外面连续不断的烟花声,2024年到了。 而她伏在床上,累得提不起腰,他随手抓了个枕头垫在她腹下,整个人罩着她抽送,吻落在敏感白皙的背,激起一层又一层的粟粒。 林凛早已被卷进了欲望的海洋,找不到一丝清明,在高潮的界限反复游荡,进退不得,他执着于咬着她脖颈问她:“爽了吗?够吗?” 并非那种出于男人自尊心的低劣求证,他就只是单纯问她字面的意思而已,像小朋友希望得到老师代表褒奖的红花。 林凛爽得泪眼婆娑,脸埋在枕头上,晕湿深灰色的布料。她真实地答他:“够了,真够了……” “问你爽吗,答什么呢?” 他非要她亲口说出来那个字,继续紧逼,否则不肯放过她。林凛脸皮薄,在他凑近倾听后反手抚上他的头,小声在他耳边说:“爽的……” 他显然笑了,噙起弧度的唇印在她后颈,却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女人在床上都很会演戏,你骗我。” 双手随即被他扣到身后,一只手便能钳制住,另一只手则扣着她的腰,方便他动,林凛则是砧板上鱼肉,予取予求。 林凛感觉周身被欲潮席卷,胀得要炸了,又是一波高潮,她哭着叫他的名字,似在求饶:“宗遇……宗遇……” 她当时竟然想起了高中时的宗遇。曾有那么一次碰巧见到他打人,她很快就走了,对方的攻击看着仅仅是无力的反抗,他的行为在她眼中则是霸凌,虽然被他打的小混混八成罪有应得。如今想起,只是因为她被宗遇欺负得太明显,他一贯会欺负人的,虽然方式不同,却一样可恨。 她短暂跑神,回过神来仍是心花被撞得混乱不堪,他终于肯放开她的手,从后面伸手绕到她胸前,宠幸冷落片刻的浑圆,下身正蓄谋着最后的冲击,他觉得差不多了,低声向她提出要求:“叫老公,叫了就完事儿。” 林凛不肯叫,不知死活地说:“你们男的,在床上怎么,怎么都喜欢……” “赶紧叫。你今后只能叫我,别他妈想那些死人了,晦气。” 宗遇觉得她今天真是不把他气死不罢休。 林凛没有哭意,眼眶的泪水却泛滥,娇喘像在呜咽,在他威逼下拼命摇头。宗遇看在眼里,感觉她像小狗,世界上最可爱的一只小狗,也是他的唯一,语气不觉温柔了些:“乖,就叫一声,你叫一声我就交代了。” 他跟她打着商量,把枕头抽走,人也翻了过来,面对面的姿势,覆上去吻着她说:“快叫。” 她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凑在他耳边几乎用气音叫了一下:“老公……” 他这才算满足,猛送了几十下后,扯着她一起彻底跌进深渊。 身上的人总算安静下来,两人温存着深吻,室外热闹许久的烟花早已经息止了。他仍在她身体里,不舍地放开她的唇,忽而在她额间印下一吻,喑哑道:“新年快乐,宝贝。” 第40章 林凛根本不想和他说新年快乐。男人的体温本来就高,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结束,他身上热得烫手,摸起来还带着温湿的汗意,林凛用力推他,到处都是坚硬的肌肉,身上的人纹丝不动。 她气得骂他:“赶紧滚开,压得我喘不过气。” 第34节 他讨嫌地在她脸上亲个没完,笑道:“还没穿上裤子呢,就开始不认人了啊。” 话虽如此说,他还是缓慢地离开了她的身躯,丢了安全套后随意抽了几张纸,还挺绅士地问道:“我给你擦擦?整我一床都是……” “从现在开始,你别说话。”林凛夺过纸巾,并不让他上手。 他就赤裸着在床头一靠,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拆开一包烟,兀自点上,边吸边回味,林凛见状冷眼剜他,问道:“我让你抽了么?” 宗遇哑然失笑,反问道:“不是不让我说话?” 林凛侧头盯着他那副模样,沉默几秒,没绷住笑了出来,直抒胸臆:“宗遇,你长得是真不赖啊,白瞎这副模样了。” 前半句话让他翘起了尾巴,后半句话尾巴又垂下去了,他掸了掸烟灰,不服气地问:“怎么就白瞎了?我哪儿对不起我这张脸?” “你说你上学的时候要是不打架,好好学习,你数学高考能考那么多分,可见你脑子没问题,长得帅,学习还好,多招人稀罕啊。” 宗遇为之嗤笑,烟也没那么想抽了,随手搭在烟灰缸上,想起那么一茬,和她说起来:“你知道我高中时为什么打架么?” 林凛思绪转得飞快,答道:“你不会又是为了我吧?少来这套,我可没让你打架。” “我说为了你,不是给你增加负担,你千万别那么想。事儿都是我干的,责任我担,或者我换个说法,只是碰巧跟你有点儿关系而已,你那时候肯定不愿意和我扯上这关系。” “别兜圈子了,直说。” 宗遇盯了几秒她那张淡然高傲的面庞,和做爱时是两种模样,变脸可真快,他可真喜欢,他就是贱的,就爱她这种对他爱答不理的态度,但说起高中的事儿,他也有些纳闷,疑惑地问林凛:“不是,林凛,不然你以为你高中时怎么过得那么消停?” “什么意思?”林凛反应几秒,猜想他说的估计是追求者的事儿,补充道,“我高中时过得也不消停好吧,总有男生跟我表白,很烦的。” 宗遇抿嘴低笑:“那不都是挺老实的男生么?说实话,我那会儿还想过,主要也是担心,生怕你看上哪个了,跟人家早恋,那我肯定气吐血。” 林凛听出他话里的玄机,神情微怔:“怎么说?你还帮我筛选了一下追求者?” “那不然呢?就算你没打过照面,也知道外校有多少小混混吧,还有不念书混社会的街溜子,咱们学校倒没有,不安分的都被我打服了。” 林凛不再说话,答案似乎越来越清晰,她只想听他说。 可他说得并不具体,寥寥几语带过:“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没什么好说的。就校外有人惦记你,那些人是真不正经,毛还没长齐,不知道骗了多少小姑娘上床了,还有堕胎的,见你这么漂亮,能不想上手吗?那我肯定得揍啊,来一个揍一个。” 她又想起刚刚回忆过的画面,学校附近小吃街的巷子里,宗遇带着赵天宇等几个男生,都穿着校服,赵天宇他们站在一边把人堵住,宗遇亲自上手,打得很凶,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她深信不疑他的行为是霸凌。如今再想,显然动摇了。 说起那些混混,宗遇觉得恶心,眉间闪过一丝不耐,转移了话题,忽然用轻快的语气说:“说起来你知道我第一次打架因为什么吗?” 照他所说,他第一次打架肯定是高一开学不久的事儿,否则何以奠定他校霸的地位,林凛好奇道:“说吧,我又怎么了?” “那可不就是你起的头儿吗?校服刚发下来,九月份天还热着,里面得穿夏季校服,那半袖不知道是什么垃圾料子,摸起来麻麻的,穿身上还挺热,又透。” 林凛立马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女孩经历敏感的青春期,胸部正在发育,透肉的校服,好多人在那时养成含胸的习惯,还有的在内衣外面再穿一件吊带背心,很热。她倒是没穿过,但有时上学出门前照镜子,自己都能看到里面内衣的轮廓,内衣只能选择保守的、没有图案的、单色的。时不时在走廊感受到大胆的视线,幸亏她习惯于装出一副高傲的外表,看起来对这些非礼的目光百毒不侵。 宗遇继续说道:“就开学没多久的事儿,我那天在厕所听到的,几个跟咱们同楼的理科班男生,笑嘻嘻地说看到你穿了件浅蓝色的内衣,用词儿挺脏的,我靠,说给我听的啊,这不是找揍吗?我给按厕所隔间里就打了,人太多,可能没都打到,还有俩跑了。” 林凛早已经过了发育的羞耻期,如今知道这些并没有什么波澜,也并不在意,反而想到关心宗遇:“看到就看到呗,那要是去游泳,还都只穿个‘内衣’呢。他们那么多人,你也不怕被围攻,挨揍的就是你了。” “才高一,多大的人,都胆儿小,我那气场直接就把他们震住了。而且我也借了点儿我哥的光,他名声不好,那会儿估计不少人觉得我家里是混黑社会的,后来真的很少打架了,我看有人在校外晃悠,蹲你放学出来,过去说两句,人就识趣地走了,我礼貌吧?文明人。” 林凛忍俊不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自己毫无知觉,缺少一面镜子,宗遇却心软得一塌糊涂,她不知道自己那眼神有多温柔,温柔到他都想把命给她,一辈子被她耍得团团转。 怕她有负担,宗遇说得口干,还是耐着性子和她说:“事儿是我自己干的,说和你有关系,也可以说和你没关系。现在奔三的人了,我不提倡打架,但怎么说呢,那会儿十六七岁,我觉得,因为你,我成为了很勇敢的人,挺好的。盼,我不会说什么漂亮话,有时候也不知道怎么说,形容不好,我的青春都和你有关,在你不知道也不在意的角落里,这对我来说就是很满足的事儿,我那几年没白活。” 天可怜见,他以为和她这辈子不会再见,现在竟然赤身裸体地躺在一张床上,刚做完爱,她看他的眼神柔得出水,他想她根本不必说爱他,他能感受到,这辈子都值了。 林凛偎在他身边,抱着他有文身的那条胳膊,久久一言不发,她不擅长坦诚表露爱意,话到嘴边也没说出口,反而幽幽问道:“文身疼不疼啊?” “你怕疼么?” “还好,主要也没怎么受过伤。” “我觉得不疼,但也没打算再弄了。” 林凛能够理解,文身势必要有一定的含义,不然就像一对怨偶相看到老,越看越烦。她心思一动,主动说道:“不再弄了吗?我还想说咱俩真能走到结婚那步,一起弄个情侣文身。” 他忽然转过头看她,林凛对上他炽热的眼神,感受到他殷切的期待,认真得让她心头一紧,她赶紧找补道:“结婚还有可能离婚呢,而且我短时间内也不打算结婚,你别多想。” “你是脑子一热就说了是吧?” “对。” “但我可当真了啊,你说的,我记住了,我等着那天,你现在就开始琢磨文什么,我都听你的。” 林凛想起在网上看过的段子,笑道:“你文‘我爱林凛一辈子不离不弃有违此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我文‘ok’。” 宗遇知道她在开玩笑,接道:“你不嫌磕碜就行。” “我嫌磕碜,才不要。” 她的语气有些傲娇,还瞪他一眼,宗遇揉了揉她的脑袋,想起她刚刚说“结婚还有可能离婚”,立马开始翻旧账:“那天晚上你说的话,我听到了,别想耍赖。” 林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说什么了?” “你说咱俩试试,认真的,分手死全家。我还以为是做梦,第二天寻思半天,是不是你亲口说的?” “放屁。”林凛赶紧反驳,“我没说,我是说了咱俩试试,认真的,但是劈腿死全家。” “又开始耍赖,你说的是分手。” 林凛试图回想,记忆经受质疑而变得模糊,找不到确切的答案,可她自己的本意再清楚不过:“我说的就是劈腿死全家。” “你就欺负人吧,欺负我没录音,我那天太困了,开车开得有点儿累。” 林凛觉得眼下不能恋战,伸手把落在地上的睡衣捡起来穿上,内裤不知道被他丢到哪儿去了,也有可能在被子里,她不方便找,幸亏窗边的椅子上还有一条睡裤,宗遇的,长了些,她也能穿,打算先把裤子穿上,去趟洗手间。 她刚把裤子拽到手里,宗遇就在后面扯她:“你干什么?” 林凛觉得这问题好笑,没好气儿地说:“我穿裤子啊,还能干什么?我要去厕所。” “不许穿,衣服不是能遮住屁股吗?” “你有病吧,宗遇,我下面什么都不穿,你岂不是要兽性大发?” “你穿了我才兽性大发。” 林凛不理他,睡裤垂在地毯上,她刚要往腿上套,他的手就从背后钻了进来,在胸前揩油,往自己怀里捞,充满暗示地说道:“你穿试试,你穿上咱俩就再干一次,别睡了今晚。” 她倒是不怀疑他这句威胁的真实性,正因坚信他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她这睡裤还真不好穿上,又觉得丢面子,而且她确实打算去厕所,事后排尿是健康行为。 种种因素叠加,这下轮到她恼了,转身把宗遇按到床头,翻身骑在他腰间,掐他脖子:“宗遇,我掐死你算了,你烦不烦?” “掐死我多没意思,你操死我,来吧,我肯定不反抗。” 林凛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手上也泄了劲儿,骑着他不知该何去何从,且明显感觉到他好像又有了些反应,正蓄势待发。她赶紧起身,管他是否会兽性大发,总之,她要去厕所了。 宗遇又把她拽住不放,嘴角噙着坏笑,到底没忍住,问道:“那你最后回答我一个问题。” “有屁快放,然后撒手。” “我刚才表现怎么样?跟你那些前男友比。” “无聊,这种事儿也比?” “赶紧的。” 林凛本想故意气他,说他是最差劲的,但看他这副架势,欲望蛰伏着,林凛是真不想再搞一次了,只能如实答道:“你刚才表现很好,本大小姐很满意,可以打赏你二百块钱,就是时间可以稍稍地缩短一点点。” “那不是为了取个平均数么。”他笑意更深,继续追问,“和那些死人比呢?” 真是个有求知欲的小学生,林凛无奈到发笑:“除了口活儿,全方面都比他们好。” 宗遇品味她眼中认真的眸色,信了,谦逊地点头:“行,以前没干过,我回头找课件儿学学,林老师您慢慢验收。” 林凛知道他没必要撒这个谎,先是疑惑,旋即露出鄙夷,宗遇看懂了她神情的含义,立即补充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啊,我不干这事儿,我也没让人家干这事儿,成年人是有点儿欲望,发泄出来就好了,你难道不知道男的最爽的时候是射的时候么?” “我确实不知道。” “你不用知道,祖宗,我今后保准把你伺候饱了,一个是生理的,一个是心理的,不矛盾。” “污言秽语,满嘴都是。” 林凛下定结论,起身进主卧的洗手间,又忽然停在门口,脑海中灵光一闪,分外认真地问还躺在床上的他:“我忽然想起来,那你高考最后一门为什么缺考?” 宗遇短暂错愕,很快轻描淡写地答道:“不想考就不考了呗,没有为什么,我那成绩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我妈早就发话了,让我出国。” 谁听了不说一句“有钱真好”,林凛心想,她在指望听到什么答案?他的青春也未必事事都与她有关。 洗手间的门被带上,宗遇又点了一支烟,克制地抽了一半,补上刚刚的半支。半支烟的时间里,往事就彻底消散了,不必再提。他一直坚信,单方面地坚信,他对林凛不会有秘密,什么都愿意告诉她,他刚刚的回答也并非撒谎,确实如此,省略的不过是无关紧要插曲。 那个燥热的夏日,青春期的终点,她在校门外碰到许开霖,结伴而去。他第无数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林凛”,和她同一考场的外校差生,坐她后桌,正蓄谋着必须教训她一顿,怨怪她不识趣,不肯让抄选择题的答案,挡得密不透风,明明开考前都说好了…… 谁他妈跟你说好了?宗遇一秒都没犹豫,直接就动手了。 或许那人只是过过嘴瘾,未必真有胆量付诸实践,或许他被妒忌冲昏了头脑,天气又热得容易烦躁,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事关于她,他不敢赌。 烟被按灭,宗遇把睡裤穿在自己身上,起身走到洗手间门口,敲了两下:“我刚才忘记说个事儿,说了你别生气,现在跟你交代。” 林凛正打算再冲个澡,闻言停住动作,隔着门告诉他:“赶紧说,饶你不死。” “就内衣那事儿,我把人打完出去就在走廊碰到你了,没忍住,我也看了两眼……” “你找死。” “挺好看的,真心的,我喜欢。现在还记着,颜色蓝汪汪的……” “宗遇!” “你要洗澡?带我一个,省点儿水。” “滚,有多远滚多远。” 第41章 渲染了情欲色彩的相拥而眠似乎比原来要更为亲密,宗遇分外粘人,非要搂着林凛,把人锁在怀里不放。熟睡之后,林凛热得出汗,嫌他一身的肌肉硌得慌,下意识逃离,记不清有没有狠狠地把他推开。 天蒙蒙亮的时候,林凛睡得不大踏实,许是脱离了他的体温,又觉得不习惯,微微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睡在宗遇这张大床的正中间,他被挤到了床边,背对着她俯卧,被子仅盖在腰间,露出漂亮的背肌线条。 那画面实在养眼,林凛短暂清醒了一瞬,想着拿手机拍下来,自己的手机还在床边的凳子上,宗遇昨晚扔的,她懒得起身去取,暗骂他一句,想趁机揍他。 可他背后还泛着淤青,她很快又心软,知道时间尚早,还能继续睡,她便主动搂了上去,从背后抱着他,再度闭上双眼。 迷迷糊糊之际,感觉到宗遇很快转过了身,又把她抱住,她心想算了,热就热点儿吧。 结果她刚睡过去没一会儿,又被宗遇闹醒。昨晚他跃跃欲试,想着再来一次,林凛果断拒绝,他便在大清早补回来,可谓是“趁人之危”。 他的生物钟是习惯早起的,既然有了生理反应,哪儿肯委屈自己,一回生二回熟,拿了个安全套戴上就从后面顶了进去,搅得林凛一汪心肠混沌不堪。 她在一下又一下的逗弄中转醒,他还在她颈后咬着,低喃着:“盼盼,醒醒,上学要迟到了……” 第35节 她真想一脚把他踹飞,哼哼着懒得说话,整个脑袋昏沉沉的。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感觉到他伏在她身上结束,吻着她,她几乎立马就睡了过去,连宗遇用纸巾给她擦拭都不知道,他倒是神清气爽地起床了。 她又独自在床上苏醒,坐起身来就是很想骂宗遇,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正纳闷人哪儿去了,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被放在了床头柜上,她拿起来一看,除了一堆未接电话以及蒋佑文的消息,还有宗遇在早晨八点半发来的,可见他起得有多早。 z:我有事得出去,和我妈一起去见个人,吃完午饭就回来,在家等我?晚上我有安排。 z:你醒了和我说,我让酒店那边给你送午饭,菜做得还行,你尝尝。 林凛一看时间,都十一点多了,也快到午饭点儿了,又有新消息发过来,她算了下时间,直接发语音回复宗遇:“不用,我也要出去一趟,等你忙完了和我说吧。” 宗遇当时正在饭店的包间里,整桌的人坐满了,都不过元旦也不放假的,宗俊霞游刃有余地跟人攀谈着,他则借机开小差。 z:去找宋慈么? lynn:不是。 他心想她可真是个冷漠的人,这回裤子穿上了,态度像翻脸不认人了似的。他下意识是想追问她干什么去的,话都打出来了,还是没发,总觉得像查岗,他得做个有分寸感的贴心情人,床上可以没礼貌点儿,下了床他肯定乖乖的,否则林凛一个不高兴就把他踹了,他都没地儿哭去。 从未觉得饭局那么漫长,他忍了许久,心里像有狗尾巴草在搔动,越来越好奇她干什么去,还不能问,真憋屈。 总算等这个局散了之后,他第一时间给林凛发消息,问她在哪儿,可以去接她,林凛并未立刻回复,他知道回家怕是也要扑空,正愁去哪儿游荡,赵天宇的电话就过来了。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今儿没空跟你玩儿,别找我。”宗遇听他那殷切的语气就赶紧拒绝了。 不想赵天宇说:“麻溜儿的,茗悦轩,就那个茶楼,我劝你开一百八十迈过来。” “打牌缺人啊?你真没意思,没对象是吧?新年头一天……” “靠,碰到林凛了,让你过来逮人呢。咋的,不说她名儿你就不动位置是吧?” 宗遇怎么也没想到她跑茶楼去了,想不到她去那儿干嘛,脚步已经动起来了,听着电话去车库找车,随口问道:“她自己啊?” “哈哈哈,还有个男的,我瞧着像相亲。” “相你大爷的亲……” 没等他亮出自己林凛男朋友的新身份,赵天宇又在笑,不知死活地说:“相亲咋了?我相过,一看就是相亲,都挺尴尬……” 宗遇恨不得立马飞过去,赶紧把电话挂了。 茗悦轩内,林凛默然看着对方侃侃而谈,吹嘘自己毕生的履历,甚至恨不得连研究生时期发表的论文都要报菜名似的告诉她,林凛只能在心里怪郑家敏,暗道:这个男人哪点比宗遇好? 就目前已知的情况,唯一的答案是学历,但林凛自己也是本科毕业,完全不懂什么学术期刊,听得云里雾里,只能礼貌又毫无感情地说:“哇,好厉害,我只有本科学历。” “没关系,我对女生的学历没什么要求,本科就够了,你是一本还是二本?哪个学校?” 林凛把问题原样推给他,知道他是又打算吹嘘自己毕业于名校了,问道:“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呢?” “我啊,说来惭愧,我研究生是复旦毕业的。” 林凛很快消化了这个信息,绝口不提本科院校,那就证明本科吹不出手。她抿嘴低笑,尽量收敛一些,正巧手机又响了,她礼貌朝对方点了下头,赶紧打开来看,顺道瞥了一眼时间,聊了快半小时了,可以撤退了,答应郑家敏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看到消息的瞬间她就怔住了,下意识环顾四周,也没瞧见人影,相亲对象还追问她怎么了。 消息是宗遇发过来的,有些粗鄙。 z:坏女人,你脖子上还都是我啃的印儿呢,穿个高领毛衣就来相亲了? 她感觉双颊有点烫,衣领里的肌肤也烫,本就去意已决,见状赶紧收尾,敷衍地告诉对方:“我感觉今天差不多了,抱歉,你不是很符合我的要求,就到这儿吧,茶水费我会去结。” 对方又尴尬又羞恼,似乎自信地认为自己条件极好,肯定配得上林凛,至少他看上了林凛,结果林凛说没看上他。东北人大多敞亮,他也不至于吝啬这点儿茶水钱,说道:“没事儿,本来就说见个面交交朋友,没多少钱,我去结就行。” 林凛打算起身走人,对方还是没忍住问了句:“那个,我能问下,你对我哪里不满意吗?是觉得我学历太高了,你配不上我?” 林凛差点笑出了声,死死忍住,淡然答道:“对,我容易自卑,我不打算找比我学历高的。” “那你找什么?高中学历的?你自己才是本科啊。” 想起宗遇,他在林凛眼中就是高中学历,虽然林凛知道他读完了美本,此情此景,林凛郑重地点头,全然不否认:“对,我喜欢学渣,头脑简单,比较好骗,不好意思啊。” 那人可能觉得她有病,满脸迷惑地先走了,再见都没说。看着人走远,林凛才笑了出来,旋即感觉到了一抹炽热的视线。她扭头看向楼梯处,宗遇撑着手臂立在上面,嘴角噙笑俯视着她,视线对上后,他勾了勾手指,不用说话,叫林凛上去。 她刚迈上最后一节台阶,就被宗遇拽着进了个包厢,茶楼里气温不低,她怀里抱着外套,隔离开宗遇的逼近,宗遇直接把外套抓走丢到一旁,捧着她双颊吻了上去,丝毫不给喘息的机会。 漫长的一吻结束,林凛正要给他解释,他的双手却顺势而下,非要去扒她毛衣的领子,林凛和他撕扯着:“你干嘛?别扯我领子,扯坏了……” “我看看你脖子还有印儿没。”指腹四处点火,他埋在她肩头说,“这不是有么?还红着呢,我是不是咬轻了,没让你长记性。再咬两口……” “宗遇!”她用力推开他,骂道,“神经病,你跟踪我?” 他这下倒是不怕她生气了,在她的冷眼下又大胆地吻了两下,率先说道:“我先交代,我今天出门见我妈和他男朋友,她半年前谈的,我以为就吃个家常饭,早就说好了。但我妈满脑子都是生意,想搭上那男的那边的人脉,一屋子的人,吃了三个点儿,唠个没完。结束后我本想去接你,你不理我,赵天宇看到你了,打电话告诉我,我就来了。” 林凛刚意识到自己错怪他了,他也不计较,轻哼道:“行了,该你说了,那男的什么玩意?相亲?” “是相亲。” 他眼中立马闪过怒火,林凛紧接着说:“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走个过程,也很快就把人打发了。” “确定不是因为我逮到你了?林凛,你不能玩儿我。” “不是,你就这么想我?我跟我妈借钱开店,就我二大爷欠的那八万块钱,我妈答应要回来就借我,但我得听她的,去见相亲对象,见两个。” 宗遇气得要死:“这意思是你还得再见一个?” 林凛摇头:“不是,还有一个之前见过了,当时你好像还在哈尔滨。” 他差点一头栽过去,合着他在那儿犯相思病的时候、喝醉了酒喊“盼盼”的时候,她竟然在相亲。而且她二大爷那八万块钱还是他帮忙搞定的,他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真行啊,林凛,你真行。”他什么话都没了,只能反复重复。 “你生气了?我真的只是敷衍一下,毕竟答应我妈了,人也早就约好了……” “不是。”宗遇满心不解,“我感觉那天晚上虽然你爸挺讨厌我的,你妈还是挺喜欢我的啊,叫我上去吃饺子呢。”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就他这模样、这条件,不算差吧。 “我妈就喜欢叫人去家里吃饺子,你没发现饺子包得挺难看的吗?”她没敢说的是,她每一任郑家敏知道的男朋友,郑家敏都说过叫人回来吃饺子的话。面露难色,林凛有些残忍地跟他坦白,“我说了你别生气,我妈是不讨厌你,知道你条件不错,所以把本来给我约的那个拒绝了,又找了个学历更高的,家里条件也不错。” “不是,她什么心理啊?她不知道咱俩已经在一起了?那没在一起能亲嘴吗?” 林凛心想没在一起也能接吻啊,但肯定不能这么说,赶紧安抚宗遇:“你别生气,我妈说在一起也可以分手,她和我大姨都主张让我多挑挑、多选选,别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 “牛逼。” “但我当然不赞同啊,只是说服不了她们,就走个过场,见了就完事了,再让我相亲我肯定拒绝。”她抬手爱抚他的脸颊和头,语气变得温柔,“哎呀,真的没有下次了,你乖,晚上好好哄哄你,你陪我回家取几件衣服,我今天也不回家住了,就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他还是生气,气得不行,短时间内哄不好,缄默着坐到了一边。 林凛凑过去戳戳他的肩膀:“你看我都没化妆,可见根本不重视这次见面。” “是我那儿没有你的化妆品吧。”她想化也没得化。 “我来之前回了趟家的,就是没化。” 宗遇刚觉得好受一点儿,很快意识到问题:“不是,林凛,你之前见我也一直不化妆啊,你可别挖我的心了,我真生气了。” 林凛心想完了,越描越黑,哄不好了。 两人正僵持着,包厢的门忽然被推开,赵天宇露了个脑袋,一眼没瞧见林凛:“遇哥,来打牌啊?林凛呢?抓到没有?我看下面那桌没人了……” 林凛上前一步,冷眼盯着这个罪魁祸首,赵天宇一句话都没说,把脑袋缩了回去,还贴心地带上门。 又安静了半分钟,宗遇长舒一口气,拎起她的外套叫她出门:“走吧。” 林凛主动揽上他的臂弯,侧着脑袋问他:“还生气呢?” “有点儿,你先别说话了。” 他都不知道该生谁的气,林凛也并没有做错什么,但他就是不高兴,这事儿换谁能高兴?也就郑家敏姐妹俩会高兴。 无话到了车库,宗遇却没急着上车,而是拉着她到后备箱站定,门一打开,看到里面名贵的烟酒茶叶,显然是送林忠的,还有化妆品丝巾之类的,给郑家敏的,准备齐全,几乎塞满了后备箱。 林凛又愣又惊地看他,他的表情有些傲娇,不大情愿地说道:“昨儿就准备好了,打算晚上跟你一起回家,所以告诉你有安排,让你别走,上回不是空手去的么,这回礼全了,就当补的。” 他这话说的,林凛更加愧疚,挤到他怀里踮脚搂他:“哎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回头我肯定教育我妈一顿。我发誓,我对你是认真的,咱们不是早就说么,死全家的,我哪儿敢有二心。” “知道你没二心,也不是怪你。” 他的言语还是带着冷漠,林凛换位思考了下,要是她男朋友背着她相亲,甭管因为什么,她肯定不能容忍,宗遇生气才是正常的,而她现在只能哄他。 她确实不擅长哄人,上车后凑过去搂他,他竟然拒绝,作势要开车:“还去不去?东西就在车上,你给个话。” “去啊,为什么不去,我带你见家长,正式给你个名分。” 他闷声系安全带,林凛伸手帮忙,抓住他的手又凑上去索吻,宗遇不耐地说:“行了,少整这些,开车了。” 这就证明哄得还不够,林凛也是黔驴技穷了,覆到他耳边柔声地叫:“老公,老公……” “别叫了,再叫硬了。” “硬了吗?我摸摸……” “林凛你够了啊,再闹在车上把你办了。” “也不是不行嘛……” 随后,她小声和他说了句话,说得脸皮发烫,肉眼可见他咽了下口水,喉结微动,嘴角绷不住了,吝啬地露出一丝笑意,林凛也跟着笑了,确定计谋奏效。 车子总算动了,宗遇得出结论:“我他妈就是上辈子欠你的。” 第42章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宗遇和林凛一起回家吃饭,不算很正式的会面,与结婚也全无关系,更像是宗遇在向林忠和郑家敏表明一种认真的态度。 宗遇自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可林家却一直是林忠掌勺,两个男人钻进厨房忙活晚饭,宗遇给林忠打下手,笨手笨脚的,林忠少不了骂骂咧咧,却并非真的生气,几次想赶人出去,还是忍住了,大概想着总得搓磨他一顿。 林忠正在那儿熟练地颠勺,给宗遇示范着,让宗遇跟着学,宗遇只能客气地夸赞,对做饭实在是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 林忠又教育他:“你看咱们东北这地儿啊,不说女性地位多高,很多家庭还是妈妈做饭带孩子的,但也不少家是老爷们做饭啊。就我们这个小区,一到晚上饭点儿,你就在楼下往上看,厨房的窗户,一溜儿的老爷们。打小我就跟盼盼说,咱不学做饭,将来找对象必须得找个会做饭的,咱盼盼那么白净的一双手,哪儿能碰油呢……” 宗遇哪儿敢说一句不是,也是真心赞同,但让他学做饭比让他学数学还难,他也不想哄骗林忠,真诚答道:“我们家有个阿姨,雇了好几年了,做饭特好吃,肯定不能委屈盼盼。” 言外之意,他是在暗示林忠,他请得起阿姨,不仅林凛不用做饭,他也不用做。 林忠一句话就把他驳回了:“那外人儿做的哪儿能跟家人做的比啊?你能不能行事儿?地三鲜总得会做吧?素菜简单。我考考你,地三鲜都是哪三样儿?” 宗遇正在那儿切洋葱,几次差点儿切到手,切得眼泪要流下来了,大脑都觉得呛得慌,随口答道:“茄子、土豆,还有啥?豆角?” 林忠嗤笑一声:“完犊子。” 第36节 他待在厨房像坐牢似的,林凛逍遥快活多了,悠闲地瘫在沙发上,郑家敏还切了个果盘,用叉子扎好递到她手里,她也没忘记答应宗遇的话,认真和郑家敏说了一番,表明现阶段和宗遇感情稳定,双方也都是认真的。 郑家敏将信将疑,似乎打算考验考验宗遇,到底歇下了她那些心思,林凛自然要跟她告状,吐槽她介绍的相亲对象,主打一个比烂——宗遇是不算什么好东西,但那些相亲对象更不行,矮个儿里面拔将军,劝她将就接受宗遇吧,慢慢会看顺眼的。 宗遇全然不知她是这么说自己的,被厨房的烟火呛得红眼睛,又不好逃。 那顿晚饭吃得还算和睦,至少没有凉了的溜肉段,除了几个凉菜,该热乎的都热乎着,席间林忠和郑家敏少不了拷问宗遇的情况,宗遇一一道来,还承诺如果家里有要办酒席的,可以找他,他肯定给安排好了,踏实又靠谱。 林忠本来就是个直脾气,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甚至比郑家敏先对宗遇改观,几杯茅台下肚,找不着北了,拍拍宗遇的肩膀说:“叔那天晚上头回见你,就觉得你这小子靠谱儿。” 郑家敏默默甩他个白眼。 又说到家里情况,问他父母如今怎么样,宗遇眼神闪烁了下,没想到要交代得这么快,正要如实道来,林凛抢白道:“他爸妈早就离婚了,他跟他妈,他妈开了几个饭店,做生意的。” 出于对同性的理解,果不其然,郑家敏看向宗遇的目光带上一丝悲悯,柔声说道:“你妈妈自己带着你,也挺不容易的吧,还得做生意,我们那个年代,女人做生意难啊,你可得孝顺她……” 宗遇附和着,两人交谈起来,林凛低调地露出一抹笑容,认真吃饭,之后自然没再说过宗遇的爸爸。毕竟在很多家庭里,爸爸实在是没什么存在感,忽略掉也很正常。 她也不是故意欺瞒父母,只是珍惜眼下平和温情的气氛,倘若真说了陆庆德,父母肯定立马要变脸,甭管是不是出于对下一代的考虑,一时间都是难以接受的。 林忠酒量不好,反而郑家敏酒量很好,林凛则遗传了郑家敏的酒量,饭后又闲谈了一会儿,林忠有些微醉,坐在沙发上拉着宗遇讲菜谱,林凛和郑家敏把饭桌收拾了,碗筷泡在水池里,等林忠酒醒了刷。 自己的爹什么脾性林凛再清楚不过,不出半小时林忠肯定要先睡一觉的,为了醒酒。她给宗遇使了个眼色,叫他穿衣服走人,同时告诉郑家敏:“那我跟他回去了啊,今天不在家里睡了。” 她声音不小,宗遇瞪大了眼睛,当时的感觉就是如芒刺背,林忠怕是都提前醒酒了,猛地坐起身来盯着他,郑家敏的目光也反复在二人之间游移。宗遇一秒钟都没耽误,赶紧把林凛揽上来的手拽开,又给她使眼色,仿佛在说:你想让我死? 林凛觉得这没什么,她都虚岁二十七了,恋爱也没少谈,父母不至于认为她还是处女,何况现在结婚之前哪有不验货的? “干嘛呀?你们一个个的。”她是最淡定的,兀自就开始拿外套、换鞋。 宗遇默默跟上,一个屁都不敢放。 林忠一直没说话,郑家敏几次欲言又止,还是把两人送出了门,客套地跟宗遇说:“没事儿常回来一起吃饭,陪你叔叔喝点儿。” “好嘞,肯定的。”宗遇尾巴又翘起来了,确信这回没意会错,郑家敏绝对喜欢他。 出了楼道门后,林凛正要跟宗遇说她来开车,她没喝酒,宗遇喝了不少,林忠一开始还想灌他,奈何酒量不济,自己先不行了。结果宗遇又把她按在车边亲,和那晚饥渴的拥吻不同,这一次的他像个摇尾巴的小狗,凑在她肩颈处撒娇,还哼哼了两声。 林凛一汪心肠软得不像话,把高大的男人抱住,催道:“今天挺冷呢,赶紧上车吧,别把你吹傻了。” 宗遇低笑道:“快抱我一会儿,你别说,我一后背的汗。” “热的?我家没你家热呀,你家里跟夏天似的。” “不是,你没感觉到咱俩出门那会儿,你爸一直盯着我?不愧是林冲啊,把我盯出汗了,完了,我今晚不敢跟你搞了。” 林凛扑哧笑了出来,自从那天听到郑家敏叫林忠的名字,他没听清,以为是“林冲”,和八十万禁军教头同名,没少拿这个打趣。 “你说的啊,正好早晨做了,晚上别做了,你节制一点。” 这话宗遇就不赞同了:“我还没三十呢,就得节制了?过几年你不是守活寡了,那可不行。” 又腻了一会儿才上车,回他家的路林凛已经熟悉,她的车速始终不算快,夜晚的道路有些冷清,又分外安宁,她驾驶时像高中上课一样老实板正,宗遇歪在副驾驶看着,身上携带酒气,气氛醉人。 说实在的,若非没有戒指和鲜花,他那瞬间都想开口跟她求婚,太美好的夜晚,让人难免产生这种冲动。太快了,他默默告诫自己,并非对他自己来说太快,而是对林凛来说太快,他只能压抑这份冲动。 车里放着的歌是林凛选的,毛不易的《等》,这首歌所在的专辑有一首出了名的《东北民谣》,但她作为一个东北人,并不算特别喜欢,反而更喜欢这一首。歌词不重要,旋律太过温柔,过去独自戴耳机听,觉得有些哀伤,今夜却像是忘记哀伤两字该怎么写。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宗遇的手机响了,是余泽,他低声和余泽插科打诨了几句,林凛听在耳中,也不嫌吵闹。她的情绪来得迟钝,晚饭时毫无察觉,如今回想,竟然有种和宗遇已婚多年的错觉,相携回去探望父母,吃过晚饭后又返回爱巢。 毕业后一直在北京,快节奏的大都市,每个过路人似乎都在忙于不得不为之奔波的事儿。日复一日的忙忙碌碌,夜晚繁华如昼,偶尔饮酒放纵,心却始终找不到归宿。她一直以为自己属于那里,其实从未属于那里,回到老家这段日子,状态变得平静,于平静之中收获幸福,这样似乎也不赖。 宋慈比她早两年回老家,也曾劝过她回去,她都没放在心上。有那么几次情绪崩溃,不愿让父母担心,她给宋慈打电话痛哭,宋慈斩钉截铁地说:回来吧,东北会治愈你。如果回来,一定要选择冬天,吹一吹北风,什么事儿都没了。你要非选夏天也行,给你来一碗冷面,晚上坐在外面,叫上几个朋友吃烧烤,踩箱喝啤酒,半夜唱着歌儿回家…… 这些美好的愿景里,林凛从没想过会有宗遇,他是她的意外之喜。 车子精准地停在车位的框内,林凛先看了下手机,有一条新消息,郑家敏发来的,让她忍俊不禁。 妈妈:做好措施。 她没作回复,收回手机,扭头扫了宗遇一眼,他的眼神不够清明,整个人透露着倦怠,她那瞬间就是很想和他说些什么,应该是表白,可她从未表白过,也不擅长陈情,几次开口后,宗遇都看了过来,瞧着她那样子就觉得可爱,笑道:“咋了?祖宗,您有什么指示?” 趁着那股情绪还未消散,林凛淡笑着和他说:“宗遇,我说不出什么喜欢你、爱你的话,但我刚才一路开车,就觉得和你在一起挺好的,如果能一直这么好下去,我挺乐意的,也挺知足的。” 她根本不用说爱他,他已经被她征服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当然会一直这么好啊,想什么呢,我哪儿做的不好,你就打我、骂我,我改,肯定改。再说了,我们盼盼本身就好啊,你不幸福谁幸福?我要是让你受委屈了,那才是该死,不用你弄死我,我自己弄死自己……” 她咬着嘴角低笑,旋即自己先行下车,绕到副驾驶把他拉了下来,宗遇还以为要上楼,到底喝了酒,反应慢,下一秒就被她塞进了后座,他又开始演贞洁烈男,明明表情很享受,还要明知故问:“你干嘛?干啥啊?别弄我啊,我正经人,有媳妇儿,不干那事儿。” 林凛陪他玩这个游戏,一上车就开始剥他衣服:“你别废话,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救你的。” 她不擅长说,只会身体力行地去做,眼下就是很想和他心贴心地交流情感,仅此而已。 这次轮到他的手机响个不停,他们的手机并非同一型号,铃声却是一样的,皆成了情欲的伴奏带,对方连着打了好几通,彰显着急切,奈何被喘息声掩埋。 第43章 余泽在家里等了宗遇半个多小时,电话也没人接,心里烦得要死,他就直接上楼找宗遇,门也没敲,输了密码就进去了。 宗遇显然刚到家,外套才放下,余泽直接去他酒柜前面找酒喝,金酒加汤力水,冰都懒得放。他饮了一大口解渴,立刻开始骂宗遇:“打电话不是说到地库了?你他妈的在地库挖宝藏呢?等你这么长时间才上楼……” 念叨了几句,宗遇在客厅,没等说话,卧室门被打开,余泽一回头就看到林凛,满嘴想送给宗遇的脏话立马收了回去,而且还词穷了,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感叹:“我靠。” 宗遇坐在沙发上神情得意,看得出余泽心情不好,刚刚那通电话就感觉到了,余泽长得比他礼貌多了,斯斯文文的,平时除了和发小儿拌嘴,几乎不说脏话,今天脏话一箩筐,肯定是心里有事儿。 “咋了?儿子,谁欺负你了?”宗遇嘴欠地追问。 余泽一肚子话,碍于林凛在场,不方便说,林凛懂得察言观色,见状问道:“我回避一下?” 宗遇摆了摆手:“你回避啥?这咱大儿子,让他见见妈。” 林凛知道他们俩之间交流就是这样的,低笑道:“你滚,我没这么大的儿子。” 余泽也骂他:“我去你爹的。” 林凛已经打算转身回卧室了,寻思玩会儿平板打发时间,让他们俩说话。没想到余泽竟然叫住了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个什么,林凛是吧,没事儿,我跟你说也一样。” 她知道余泽要说的话怕是和宋慈有关,这几天姐妹俩一直没见面,一则宋慈开始写新小说,打了鸡血似的,经常半夜还给她发消息。二则,前几天她告诉林凛,说富贵儿病了,胖得那么吉祥的一只橘猫,居然病了,林凛也不懂这些,知道她肯定去了医院,就没跟着掺和。 眼下她正好问余泽:“宋慈的猫怎么样了?” 说起这事儿余泽就烦,又喝了口酒,告诉林凛:“你俩姐们儿,你能不能劝劝她,让她没事儿别老疑神疑鬼的,就最近一周,几乎天天往我那儿跑。” 林凛想起来上次宋慈说要追余泽,不确定她付诸实践没有,闻言只能试探地问:“那她的猫到底有病没病啊?肯定是有事儿,才去宠物医院啊。” 宗遇忍不住插话:“盼盼,宋慈养的猫长啥样啊?给我看看。” 林凛找到和宋慈的聊天记录,打开图片递过去给他看,眼睛盯着余泽开口。 “没病也快有病了。一开始吐了两天,带我那儿去,打了止吐针,好了,因为吃了她妈腌的肉,太咸了。然后又带来给我看,说是摸它肚子硬硬的,你说她怎么那么有意思?那肚子摸着硬,就是肿瘤啊?那他妈的是没拉出来的屎。”他随口吐了句脏,连忙跟林凛道歉,“抱歉,没骂你。” 林凛知道,甚至觉得有点儿搞笑,加之宗遇看完了富贵儿的靓照,发出评价:“这是猫啊?长得跟大列巴似的。” 林凛打了他一下,又问余泽:“今儿又怎么了?” 余泽看向她的眼神一亮,显然被问到了关键,并未立即作答,忍不住转头埋汰宗遇一句:“你瞅瞅,你对象比你有脑子多了,你就是个弱智。” 宗遇也急了:“我靠,你突然骂我干啥?你自己心里憋屈,来找我诉苦,我媳妇儿好心开导你,你还敢骂我?”他又跟林凛说,“行了,宝儿,咱不搭理他啊,我现在就把他赶走,滚犊子。” 兄弟俩就跟三岁小孩儿似的,你推我、我推你,林凛正想出手去“拉架”,电话响了,宋慈情绪低落,听声音还有点儿哽咽,她看向余泽的眼神立马泛着杀机,草草挂断电话,说道:“我现在去找你。” 宗遇闻声立马停止了和余泽撕扯,看着林凛的眼神像在争宠:“啊?你要走了,老丈人那高压的眼神我都受了,人我还没抱到?” 林凛拍拍他的脸颊:“你乖,我得去找宋慈。” 他抱着她的腰不撒手:“我不乖,我从小就不乖,我要闹了……” 余泽感觉自己的脑袋像个大灯泡,冷声骂道:“宗遇,你他妈能不恶心人吗?” 他抬头问林凛:“媳妇儿,我恶心吗?” 林凛看他这副耍贱的模样就觉得欠揍,但实话说还是挺可爱的,何况眼前的两人对峙,她肯定要偏帮宗遇,于是恩赐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当然不恶心,不要闹。” 他立马骂余泽:“听到没?你个狗,你懂个屁。” 余泽沉默以对,当时就是很想走,遁地远离宗遇这个发情的狗。 宗遇知道肯定是宋慈那边有什么事儿,撒了会儿娇就换上了副正经模样,开始找车钥匙,说道:“走吧,我送你过去,挺晚了,不好打车。”他又问余泽,“你去不?私人宠物医生,带你出个急诊。” “屁事没有,少折腾我。”他看似有些冷漠地说。 林凛心里藏着些话,想开口告诉余泽,还是收了回去,拒绝了宗遇的好意:“你把车钥匙给我,我自己过去就行。你喝酒了,忘了?” 宗遇没办法,乖顺地掏出车钥匙给她,拉着手不肯放。 热恋的两个人在门口缠缠绵绵不舍分别,宗遇还狠狠亲了两下,余泽坐在沙发上喝酒,右眼皮直跳,总算听到林凛出门的声音,立刻骂道:“你真够了,我明儿就得长针眼。” “你长痔疮都跟我没关系,烦不烦人?下次过来得敲门了啊,不行,我得换密码,不让你进来了。” “你赶紧换行不行?恶心死了,我他妈都把林凛生日记住了,我和她啥关系啊?” “那咋整?我肯定不能换宋慈生日啊,你知道她生日么?” “不知道。” 宗遇拿了瓶威士忌加两个酒杯,总算到沙发前坐下,他知道余泽是来找他喝酒的,问道:“行了,说吧,啥事儿?” 余泽干了半杯威士忌,才低声道来:“我把宋慈弄哭了。” 宗遇缺德地说:“你这么厉害呢?牛逼啊。” “少放屁。你当她吃素的,哭也不耽误骂我,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的。” 以至于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此烦心是因为宋慈哭得凄惨,还是因为自己莫名其妙被骂而生气。 宗遇又问:“那你哄她没啊?姑娘得哄着。” “我怎么哄?骂完我撒腿就跑,猫包都落我医院了,抱着猫走的。说我是庸医,要换一家医院,我真服了。” 最近这些日子医院里并不忙,赶上人多的时候,也都是小毛病,家里供暖不好的,猫狗感冒了,很快就能解决。偶尔遇上难搞的手术,不过时间久一点,也不算什么。甚至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经历过宠物的死亡。 记得刚开始从业的时候,他的心肠还没磨炼得那么坚硬,尽力却未能挽救回来的小小生命,他亲眼看着消失,回到家少不了找宗遇喝闷酒。他也不是真的冷血,只是见得多了、从业久了,确实没有一开始那么感性了。 他理性地认为,宋慈的猫没有任何病症,做了大大小小的检查,加上打针,这一周宋慈砸了两千块多块钱进去,他还给打了折,没收诊费,虽然诊费也就几十块钱,但至少表明他愿意免费为她看诊。 偏偏她不懂,收据的小票怕是看都没看就扔了。 这是他最近最为棘手的一桩病案,起先他还保有耐心,告诉宋慈不管多晚都可以给他发微信,结果就是他一觉睡醒,错过了她好几条半夜发来的消息,依然是疑神疑鬼,总想给富贵安些毛病。 今天上午宋慈又带着猫过来,他以前从来不留检查结果的单子,富贵做过的所有检查他都打印了个备份,收在抽屉里,足够特殊照顾宋慈。他把那些单子拿出来,重复不知道第多少次,给宋慈一条一条地解释,告诉她结论:“它真没病,我这医院不少病猫病狗的,你总带它过来干嘛啊?你没听它今天有点儿咳嗽么?估计感冒了,给你拿两片感冒药,吃了就好了。” 宋慈还反驳起他这个医生来:“那明明是打喷嚏。” 他耐着性子解释:“不是,那是咳嗽,你听着像打喷嚏而已。猫打喷嚏只是一下,咳嗽是连贯的,声音挺像。” 第37节 宋慈又问:“那它最近怎么瘦了呢?明明之前胖乎乎的,猫肯定是越养越胖啊。” 他承认自己的耐心在一点点瓦解,表情也不太耐烦:“谁说猫越养越胖啊?太胖了还容易有病呢,它现在还没成年,都十斤了,绝育之后更胖,这样就挺正常的。” 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小猫总共才十斤,瘦了两斤,你等比例换算一下,就跟人一下瘦了二十斤似的,能没病吗?” “你就满嘴歪理。”他发现她是一点儿也听不进去,手里的化验单丢在桌子上散成花儿,负气说道,“你不信我,还不信检查结果?那数据都正常,你观察它进食、排便也正常,它就瘦了两斤,你想让我咋整?我自己割下来二十斤肉给它?” 隔壁诊室的孙巧都过来瞧热闹,还有闲着的护士,余泽赶紧把门带上,百叶窗都拉上了,跟抱着猫的宋慈争吵。 宋慈说:“就是你不行,你学艺不精。” 他就是不明白了,宋慈平时挺敞亮一个人,怎么到富贵儿的事儿上就这么钻牛角尖,当时也是逼急了,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承认自己自恋,但也是真心想求证,嘴角一扯,质问她:“宋慈,你是不是想追我?天天来见我,上次借着酒劲儿还亲我,上上次喝多了骑我身上不撒手……” 宋慈和林凛的说法是,她当时本就为富贵儿心急,质疑余泽的不专业,余泽竟然还真不专业起来,扯起了感情事,多少有些恼羞成怒,加之想起了伤心事,富贵儿在她怀里很是精神萎靡。 她一下子眼睛就红了,哭着骂他:“臭傻逼,放你爷爷的屁。你就屁都不是,我再来你这儿就跟你姓,你就是个庸医。姑奶奶追你?你想得美,赶紧死了得了,梦里啥都有。我回去就把你拉黑,全都拉黑,你也不用给我蚂蚁森林送能量了……” 宗遇听到这儿忍不住插话:“蚂蚁森林是啥?” 余泽摘了眼镜丢到沙发上,揉了揉鼻梁:“支付宝上面一个种树的东西,要攒能量,我上学那会儿弄过,剩了挺多。上回喝多了酒,她说自己一年才种了一棵树,觉得人生特失败,我说那加个支付宝好友,我给她送能量,天天送呢。” “那就不能充点儿钱?想种多少种多少,你那么抠呢。” “那他妈是公益活动,上哪儿充钱去?” 话说到这儿,余泽掏出手机打开支付宝,划拉蚂蚁森林的排名列表,果不其然,宋慈不见了。他又找到她好友,转账二百五,转不过去,由此可以证实,他微信肯定也被拉黑了。 手机丢到一边,余泽感叹道:“烦,整点儿宵夜吧,你这儿也没个花生米和毛豆,干喝酒太烧胃。” “吃得下啊你?” 话如此说,宗遇还是打电话叫了点儿烧烤,故意给余泽点了两大盘毛豆,烧烤店的老板认识宗遇,还以为他这边挺多人聚餐,或者有那么几个朋友就爱吃毛豆,特地又赠了一盘,送过来跟嘣了一麻袋爆米花似的,余泽气得直笑。 两人边聊边吃,吃得很慢,临近午夜那会儿,宗遇正问余泽:“你现在对宋慈是什么感觉啊?我倒是挺支持你的,你看咱俩打小就是哥们儿,林凛和宋慈也十几年的交情,咱要真成了两对儿,也挺不错的。不过我可不跟你一起结婚啊,我肯定比你早,你这速度,中学生早恋都比你麻利,你也就小学生水平。” 他的手机这时候响了,宗遇打开一看,嘴角完全放不下来,林凛说她一会儿还要回来,他心里美滋滋的,十分熟稔地跟对面撒娇、说骚话,林凛则一本正经地骂他。 余泽喝着酒,今晚他喝得不少,都开始上脸了,絮絮说道:“说不好什么感觉。但说实话,我不是那么爱记仇的人,她小时候爱欺负我,我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真的会自己上厕所了,那次午睡睡着了,不知道怎么就尿床了,她到处说,还给我起外号,我也没觉得多恨她。你知道她小时候打扮得跟个年画儿娃娃似的,傻了吧唧的,总爱笑,我一直记着她那副模样,也是故意抢她娃娃的,没成想她真能打我。” “但你也不记恨她。”宗遇一心盯着手机,分神理会余泽一句。 “我记恨她干啥?小男孩儿下手没轻没重,讨人嫌,小女孩儿也就调皮了点儿,人吧,都是视觉动物,长得讨喜,没做啥大的错事,你哪儿舍得计较?我这两年就觉得什么事儿都挺没意思的,提不起兴趣,我妈没少催我,给我介绍相亲,我连人姑娘长啥样都不好奇,硬着头皮去过一次,刚坐下我就想走。不瞒你说,我都怀疑过我是不是不喜欢女生,但男的我也不行啊。宋慈……我说不好,不讨厌她,她喝得一身酒味儿,耍酒疯、散德行,故意抽烟往我脸上吹,我也没觉得烦,真他妈离谱,那总不可能二十年没见,一见面就喜欢上吧?所以我说……” 他正要说他不喜欢宋慈,宗遇已经替他下定结论:“那不就是喜欢。” “这就喜欢了?喜欢得这么没理由?” 宗遇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当情感导师,答道:“喜欢一个人要啥理由?这玩意说不清的。” 客厅蒸腾着烟酒的气息,余泽八百年不抽一支烟的人,也吸了两支,宗遇看一眼林凛最新发来的消息,估摸着她要回来了,起身把客厅的窗户打开放味儿,吹进来的冷风和热气混杂在一起,就像冬日里的恋爱思绪,苦乐参半,裹挟着人类沉溺。 宗遇火气旺,加之室内供暖实在太好,站在窗边吹风也不怕,他把指间那支烟熄灭,和余泽感叹道:“今年又是个暖冬啊,雪怕是下不起来了。” 第44章 那晚宋慈很早就睡了。和林凛说起了伤心事,少不了又落几滴眼泪,林凛一个不擅长安慰人的人,只能默默陪着她,甚至哄她睡觉。富贵儿似乎也感知到主人的悲伤,躺在床头一直没离开,林凛从小就有些怕猫,不大敢靠近,所以等宋慈睡着后和宋萍说了一声,还是回了宗遇那儿。 到家的时候余泽还在,空酒瓶已经堆了不少了,可见这俩人酒量都不差。烧烤还温热着,这种夜半时分,没人能抵挡得了食物的诱惑,林凛随便动了几口,喝了半瓶啤酒。 夜深的时候,宗遇霸占着最长的那条沙发,躺着闭目养神,林凛坐在地毯上,背后就是宗遇,余泽则坐在另一角。他缓缓睁开眼,闻到淡淡的烟味儿,就看到林凛盘腿坐在那儿,左臂横在胸前,右臂立在上面,吞吐烟雾,没有表情的样子看着有些冷漠,低声和余泽似乎在说什么事情。 余泽听过之后表情有些复杂,有尴尬、有懊悔,总之是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那架势像老师训学生似的,宗遇看得忍不住笑,虽然没细听他们在说什么,但鲜少看到余泽这种怂样儿,他可从小就是好学生,哪里被老师骂过。 余泽那会儿心里就在骂自己:你可真该死啊。 宗遇早就想赶余泽走了,都凌晨一点多了,没想到林凛的话一说完,余泽便起身告辞, 宗遇寻思总算送走了这尊大佛,起身开始收拾茶几上的残局。 他本来并没好奇林凛和余泽说了什么,猜想大概率和宋慈有关,他自然没什么兴趣,不想两人洗漱后上了床,灯也熄了,林凛在他怀里开口,主动问他:“你不问我和余泽说了什么吗?” “说啥了?告不告诉我都行,我是一个很有分寸感的成熟男人。” 林凛骂他“臭屁”,低声开口:“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应不应该告诉余泽。不是在这儿跟你说你兄弟坏话,就是我一直觉得,余泽这个人心眼儿挺多的,我不喜欢。但是他跟你从小认识,我又觉得他肯定不坏,姑且相信他一下。” 这下倒是真把宗遇整好奇了,先解释道:“他就那样儿,从小心思深,性子沉,他爸早年在广州那边倒腾服装,赚了不少钱,然后呢,在那边找了个对象,两头一边一个家,难免忽略了他和他妈,这事儿还是他发现的。” 林凛听得沉默,想到宗遇、宋慈、余泽这三个人的家庭情况,感叹道:“你们仨怎么就凑不出一个靠谱儿的爹。” “宋慈他爸怎么了?” “他爸爱打人,初中的时候也离婚了,十几年没见过了。余泽他爸妈也离婚了么?” “没离。” “这还不离?” “离婚不是便宜他爸了?他爸那小媳妇又生了个孩子,他妈当初为了一心照顾他,工作都辞了,摊上这种事儿。他妈也不是吃素的,放话说肯定要榨干他爸,看谁能折磨死谁。余泽楼下那房子还在还贷款,但医院那栋楼可是实打实买下来的,他爸能不出点儿血么?现在生意不好做,那老小子也没什么钱了。” 上一辈的婚姻里的烂事说起来总是精彩纷呈的,像林凛家里这种和睦的状况竟然是少数,林凛闭着眼睛都想得到,余泽的童年生活不会太幸福,和宋慈简直是两个小可怜,刚刚那些后悔的情绪消散了不少。 说完了余泽家里的事儿,宗遇问她:“所以你和余泽说什么了?我本来不好奇的。” “也没什么。就是宋慈之前在北京养过一只猫,死了。” “好端端的咋就死了?” “具体我也说不清,猫就那么大点儿,肯定比人脆弱吧。宋慈工作比我忙,她们公司特卷,她压力也大,加上第一次养猫,没经验。你知道小猫是不会说话的,带去医院全靠主人描述情况,她当时就被宠物医生弄哭过,问她啥她都不知道,说不清楚,看家里监控录像也瞧不出猫有什么异常,反正就是耽搁了。我觉得那医生也不靠谱,换了个医院已经晚了,就没救回来。” 宗遇知道宋慈比她早回到老家,问道:“所以她就回来了?” “主要原因确实是这件事,她自己承认挺对不起猫的,就是知道自己有错,愧疚得不行,一个月瘦了十几斤,她那么大点儿的个子,都皮包骨头了,班也不去上,差点儿抑郁。说起来命运也挺奇怪,她就是那会儿成宿不睡觉,开始写小说,我都担心她疯了,结果就有人找她出版,还卖了版权,赚了不少,公司也把她开了,她就二话没说回老家,买房子、搞装修,就这么回事儿。” “你把这些告诉余泽了?” “是啊,我寻思余泽好歹是个宠物医生,应该靠谱儿。即便俩人不谈恋爱,也算朋友吧?宋慈就是因为那件事吓怕了,富贵儿有点儿异常她就不行了,她是跟我开玩笑说过要追余泽,闹着玩儿的。人正担心猫呢,余泽扯感情事儿就不地道了吧?活该挨骂。” 宗遇发出一声低笑,换了个姿势搂她,接道:“你放心,我看他刚才那表情,肯定知道错了。咱余医生一直以温柔闻名,对那些病患客户都可有耐心了……” “你这话说的,那他对宋慈也一视同仁么?我还不如不跟他说这些了。”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他可没给别人送能量,舔狗似的。” “你玩蚂蚁森林么?”林凛忽然问道。 宗遇算是听明白了,合着林凛也玩,立马发出一声哀叫:“不是吧,祖宗,咱玩点儿能充钱的行不?” 林凛还不是很困,直接伸手去拿手机,寻思着偷一下能量再睡。手机一解锁就是微信界面,将近凌晨两点的时间,沉默许久的群聊竟然还聊了几十条,消息数量仍在增加,林凛就打开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 宗遇埋在她肩头撒娇:“太亮了,你把屏幕调暗点儿,我要睡觉。” 林凛耸肩顶他:“你看同学群没?” “我看那干啥?八百年不看一次,你还天天看啊?” “八百年不看一次,你去北京还在群里说?” “那不是为了钓你么?媳妇儿都钓到手了,同学群就可以滚一边儿去了。” 真会卸磨杀驴,林凛斜眼瞟他一眼,他根本没看手机,林凛便告诉他从群里得知的情况:“冯玥说她月末回来。” 上次同学聚会冯玥没去,正惋惜呢,所以在同学群里说等她回来还得组织一次。 宗遇心里咯噔一声,装了个傻:“冯玥是谁啊?” “装,继续装。上次不是还说请人吃饭?” “屁,我说的是请大家吃饭,没说单独和她吃,别以为我喝了酒就能给我下套。” 林凛单纯好奇:“她是还在追你么?” “可能吧,惦记我的人也不少呢,所以你得把我拴紧了。” “我打个链子拴你脖子上?你是狗啊,宗遇。” 他故意“汪”了几声,咬她脖子:“我不就是你的狗吗?不过说好了,在外面我给你当狗,行,但你也掂量着点儿,脱了衣服我肯定往死里扑你……” 林凛打断道:“你可以睡觉了。” 他确实打算睡了,睡前不忘和林凛说一声:“我明儿还得早起,约了人,我妈也在。我每次早起,临走前都亲你一口,你知道不?” “我上哪儿知道去?你起那么早,睡得正香呢。” “所以说得告诉你,指望你自己发现是不太行了。”他表面上看起来没谱儿,事儿在心里都安排得妥当,又说道,“你那个店,硬装不用改,省了不少麻烦,软装的话,到时候我给你找人搬东西,省得遇到不行事儿的,看你是姑娘,欺负你。厨房你不是打算重刷一下墙面?顺道的事儿,要不了多少钱,你就安心整办证儿的事儿吧,这我不跟着掺和,咱们这儿小地方也不用找什么代办,挺快就能下来,有事儿你直接问我。” 他低声念叨着,手机屏早已熄灭,黑暗的卧室十分安宁,林凛心里熨帖得紧,“嗯”了一声,又关心道:“那你明儿还得喝酒么?快到年关了,酒局不少吧。” 宗遇戏言道:“你知道么,酒店早就迈入正轨了,我不用怎么管,要说我现在的职业,我觉得是‘三陪’,天天见各种人,我妈也一门心思地给我介绍人脉,啥叫做生意啊?我又陪喝酒、陪按摩、陪唱歌,偶尔陪打麻将,还陪啥?反正我啥都陪,我的盼盼啊,我怎么干这活儿啊?没脸见人了,让我把脑袋埋你衣服里吧,我躲躲。” 林凛就知道,他正经不过三两句,准要没正形,又想起来,这么长时间她还从没去过璞宴,虽然没什么去的必要,但趁着最近还算空闲,店开起来了难免要忙,于是她说:“你哪天不忙可以带上我,我还没去过你那个酒店呢,不过也不是非得去,宋慈她表姐不是要在你那儿办婚礼嘛,到时候我得去随礼。” “老板娘要视察了?行,后天就行,后天没事儿,咱俩开个房……” “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儿干净的?” “我一看到你就全是龌龊心思,没整儿。” 两人絮叨了几句,声音渐止,林凛闭上双眼都要睡着了,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个疑问,没指望他会回答,问道:“酒店名是请人取的吗?” 她觉得璞宴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字也好看。那时宋慈表姐犹豫选择哪家酒店,她带着个人情绪不提倡璞宴,其实客观来说,这确实是最优选择。 他声音小得都快听不到了,像在梦呓:“算是请人取的,也不算,定了好多字儿,我自己挑的。” “那你挺会挑。”林凛真诚地夸赞,“好听。” 他随即发出闷笑,把她搂得更紧,紧到林凛快要喘不过气,他却骂她:“你个笨蛋。” 她满心不解,他也没说明白,呢喃道:“唉,那时候就想着,等等你,万一被我等到了呢?还真等到了,等到了就好……” 他倒头就睡,林凛却彻底精神了,开始在脑海里解题,璞宴两个字拆了半天也没拆出什么玄机,甚至怀疑自己自作多情,心想应该和她没关系,她想这些实在是有些可笑。 林凛只能带着疑惑入睡,日渐习惯他粘人的睡姿。 第45章 第二天余泽轮休,昨夜喝了不少的酒,睡得头疼,他并非忘记关闹钟,被闹钟叫醒,正好早起。 宗遇想着他昨夜心事重重,本以为他在睡懒觉,打了个电话没指望他能接通,不想他接得挺快,周围人烟嘈杂,宗遇就乐了,问道:“在哪儿呢?赶早市儿去了啊?真有闲心。” 余泽的语气没什么波澜,陈述道:“我在老东市,排队排了二十来米。” 第38节 宗遇隐约猜到他去干嘛了,接道:“王瘸子豆面卷儿?” 余泽“嗯”了一声,显然被排队折磨得情绪不高。 东北管驴打滚叫豆面卷子,王瘸子是出了名的老店,老板是个瘸子,六十多岁的年纪,儿子没学到他的手艺,却把饥饿营销运用到极致,每天清早开门,豆面卷子就卖两个点儿,售罄即止,比哈尔滨商委红肠还高贵。东西是真好吃,但排队一般人经受不住,生意确实不错,只是对于宗遇他们来说,懒得遭这个罪。 这几天正赶上元旦,据说又搞了个什么礼盒装,送人也算有点儿排面,许多人都赶来疯抢,小城市就是生活节奏慢,大伙儿都闲的。 宗遇没想到余泽也去凑热闹了,压根不想知道缘由,而是缺德地说:“正好,你要是排上了,给我也带一份,我上林凛那尽孝心去,谢就不说了啊。” 余泽送他一句脏话,看一眼时间,才八点半,没想到他开年第二天就起这么早,问了句:“你干嘛呢?别告诉我你在被窝里躺着,让我给你在这儿排队,我他妈的买了就砸你脸上,钱花得也算有点儿响儿。” 宗遇那边倒是安静得很,细听还有筝乐的声音,笑说道:“我早出门儿了,在茶楼陪客呢,忙。” “你忙个屁,我是你奴才?你在那儿喝茶,我帮你排队买豆面卷儿,回头你拿着讨女朋友欢心去……” “要不咱俩换换?你过来陪人,我去排队,我肯定乐意。” 余泽想都不用想就拒绝:“行了,给你带一份,赶紧转我二百。” “好说,高低给你转二百五,你比黄牛良心多了啊。” “滚犊子。” 那头宋慈睡了个自然醒,十点多起床,正跟林凛打电话,手机开免提放在洗漱台上,林凛正关心着她,她这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觉睡醒都快忘光了,让林凛放心。林凛正想说去找她,或者两人约着出来吃个午饭,好好和她说自己跟宗遇的事儿,宋慈那边忽然接到个陌生电话,就先把林凛的电话挂了。 没想到陌生电话是余泽,电动牙刷停止工作,宋慈把最后一口泡沫吐了,故意用冷漠的语调问:“你干什么啊?还给我打电话。” 还用了个别人的电话号,看来他知道自己被拉黑了。 不用她说,余泽就能懂,先解释道:“这也是我手机号,不怎么用。” “哦,你什么事?”宋慈重复道。 “你出来,我在你家门口。” 宋慈当时特别犹豫,又想立马出门去见他,又想把他晾在外面,不理他,沉默了足有半分钟,还是余泽再度开口催促:“赶紧的,有话跟你说。” “有什么话可说啊?我跟你这种自作多情的人没话说,你赶紧走,不然我要叫物业了。” “我敲门了。” “等会儿,你等会儿。” 宋慈没办法,撂下手机冲出了门,如果上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肯定漱一下口,把脸洗完,或许还得再捯饬捯饬发型,总之她穿着海绵宝宝的珊瑚绒睡衣冲出了门,脚踩奶奶款的棉拖鞋,毫无形象可言。 余泽看到她的瞬间肉眼可见地迟疑了一下,宋慈压根没审视过自己,信奉“凡事多指责别人,少反省自己”的道理,有些冲地问他:“啥事儿啊?” 余泽伸手递过去个袋子,老套的设计,红色的布兜上印着“王瘸子”三个字,别扭地说:“路过老东市,顺道买的,你吃吧。” 莫名其妙,宋慈当时满脑子就是这四个字,没有立刻伸手去接,而是嘲笑道:“哟,那你可真顺道呢。你碰巧过去,碰巧排在了第一个,碰巧买了好几份,碰巧施舍我点儿,是吗?” “胡扯。”余泽立马反驳,“行了,你也别埋汰我,我特地去的,排了俩点儿的队,就买了两份,给宗遇的是顺带的,主要为了给你,你满意了?” 他突然这么直白,搞得宋慈不知道怎么接,也不好意思继续挖苦他,愣了下神反问:“你什么意思?” “昨儿是我不对,语气不好,也不该说那种话,跟你赔罪。或者说,哄你一下,别生气了。” “谁生气了?”宋慈下意识嘴硬。 “你都哭了。” 他还敢说,宋慈解释道:“那是因为我想起了伤心事,不是因为你哭,更不是被你气哭的。” 他顾虑她的面子,点头附和:“是,我知道,但还是怪我,我语气好点儿就不至于惹你哭了。” 见他态度这么好,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宋慈也不好再拿乔儿了,至于这份豆面卷子,她知道价钱还好,但排队不容易,不免含蓄了下,婉拒道:“好,你这么诚心地跟我道歉了,我也原谅你了,我们还是朋友。吃的你拿回去自己吃吧,我想吃可以自己去排队买。” 她自觉这句话说得很硬气,哪成想余泽一句话就把她戳穿:“你起得来么?而且我不爱吃这玩意,粘牙,你说你爱吃。” “我什么时候说我爱吃了?” “上次聚会你跟别人说的,我听到了。”避免误会,他补充了句,“没偷听,你嗓门太大。” “你才嗓门大!”她感觉余泽是成心来气她的。 俩人跟两个小孩儿似的,余泽胳膊都快举酸了,还真嗓门大起来,朗声说道:“我嗓门大,行吧?你赶紧拿着,不然我扔了。” “你扔啊!”宋慈也不惯着他。 余泽都要被气笑了,一把塞她怀里,料定她肯定舍不得,会伸手接住。他无声叹了口气,十点半的时间,姑且算作早晨,这片别墅区平时绿化做得极好,冬天虽然都是枯枝,冷空气也是清爽的,四周安安静静,方便说话。 “宋慈,你觉得我大清早七点多起来去老东市排队,就为了给你买这盒豆面卷,又特地开车来城郊找你,这么一会儿把整个柳城都快绕遍了,我闲出屁了?我就为了还跟你当这个朋友?” 宋慈抱着豆面卷子愣在原地,双唇微张看着他,心跳加速,下意识生出回避的心思,想着他可千万别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她是一朵清纯的白牡丹,立志三十五岁之后就在家当尼姑,因为她爱吃肉,不像林凛还能茹素,这辈子心淡如莲,绝对不卷进世俗的情爱,余泽这样乱她道心,应该被千刀万剐,在小说里没有好结局的。 他还是问了出口:“一码归一码,你既然说原谅我了,不生气了,那现在我就问你,我说那话是自作多情吗?” 她不作答也无妨,余泽今天来找她之前就什么都想好了,他来说。 “就当是我自作多情好了。我没谈过恋爱,确切地说从来没喜欢过任何女生,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但你好像不一样,这种感觉可能就是喜欢吧。我承认,我想过报复你,也没报复那么严重,就是挺幼稚的想法,把你追到手再甩了,可咱们毕竟不是幼儿园的年纪了,我没那么无聊,你也没那么蠢。而且,你如果和我谈恋爱,不会太亏,我可以给你做私人宠物医生,随时出诊,有这个附带业务不亏吧?所以说,咱俩要不要试试?” 他前面的话说得都还挺真诚的,宋慈感觉得到,可后面说什么给她当私人宠物医生,她怎么觉得那么像给她下套呢? 宋慈说:“你一肚子的心眼儿,我玩不过你。” 余泽嗤笑道:“还没往你身上使心眼儿呢,你怕什么?你是不蠢,也没聪明到哪儿去,那喝多了酒能乱亲人么?得亏是我……” “就你聪明,你聪明那不也是你初吻?” “是我初吻,还不赖,就是酒味儿有点大。还有,宋慈,我只是不抽烟,身边抽烟的人不少,我妈也抽烟,所以我早就习惯烟味了,你那些招数一点儿用都没有,在我眼里就是在勾引我,吸引我注意。” “我才没勾引你。”她说着车轱辘话,绝口不提他刚刚发出的追求的询问。 余泽也听出来了,并不急躁,追人总得给人点儿时间考虑吧,他有句话想说很久了,现在才说出来:“你牙上还有牙膏沫。” 宋慈被他说得臊得慌,强撑着给自己找补:“我刚刷完牙,你不知道牙膏沫是不用吐的吗?” “确实不知道。” “不用吐,对牙齿好,我看到有人科普说的,你可以试试。”宋慈还给他讲起来刷牙习惯了。 余泽对此没什么兴趣,又说:“你刘海上有水,都上冻了。” 宋慈立马抬手挡住脑门,很快想起来自己还没洗脸,说不定还有眼屎,余泽戴着眼镜怕是看得清清楚楚,她还站在这儿跟他聊了半天,立马生出想跑的心。 余泽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黄色的毛绒睡衣,触感很好,他制止道:“你等会儿。” 宋慈恼羞成怒:“你还干嘛?太冷了,我要进屋了。” 余泽转身去开车门,副驾驶放着一束花,简约的款式,并不繁杂,就是一捧黄玫瑰,宋慈自然知道黄玫瑰的话语是道歉。他把花递了过去,说着废话:“给你的。” 宋慈无语极了,哪有人表白送豆面卷子,表白完了才拿出来一束花的?他可真是不走寻常路。 余泽又说:“没想到你这么好哄,花儿我还没拿出来,你就说原谅我了,所以说你傻,下次可以多拿拿乔儿,吊着我。” 宋慈骂道:“你抖m吧?我可不擅长折磨人。” “挺好,我也不擅长哄人,咱俩以后都有话直说。” “不是,谁和你有以后?” 余泽不管,看向她家的门,试图登堂入室:“我去看看富贵儿?昨儿进食排便怎么样?” 其实昨天下午宋慈冷静过后就意识到了,富贵儿排便进食都正常,虽然莫名其妙瘦了两斤,但肯定是没病的,她属于是关心则乱,甚至迁怒了余泽。 余泽还在说:“我从来不上门看诊的,你是第一个,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要不要我去看?” 宋慈倒是不排斥让他进门看看富贵儿,可忽然想起来宋萍出去买菜,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撞见解释不清的。于是她赶紧推着余泽上车:“你快走吧,快走,富贵儿有事我再找你。” 他几乎被挤进车门,还是扭头追问:“那你什么时候给我个准信儿?” “下辈子!” “这辈子还没过完,你还要预定我下辈子?” 宋慈一张老脸红得彻底,不习惯听到这种暧昧的话,殊不知余泽说完也觉得害臊,甚至咒骂自己怎么说得出这种不要脸的宗遇式言论,只不过他脸皮天生厚了点儿,看不出来脸红,到底还是落荒而逃了。 趁着宋萍还没回来,宋慈赶紧进屋,那盒豆面卷放在了客厅,黄玫瑰刚关进书房,宋萍就进门了,大声问她:“这谁买的‘王瘸子’啊?” “朋友送的,你吃吧。”宋慈答道,转身进洗手间打算洗脸。 宋萍又告诉她:“晚上你大姨和你姐过来吃饭。” 宋慈应道:“知道了。” 她还以为宋萍真没看见,丝毫没有起疑,不想宋萍那么沉得住气,晚上两对儿娘俩儿坐在一起,酒足饭饱过后,宋萍幽幽开口,直接问重点:“闺女,白天那男的是谁啊?” 宋慈心里咯噔一声,看向宋萍的眼神分外无奈,感叹道:“宋二宝,你挺能忍啊?憋了半天,急坏了吧。” 宋萍在家排行老二,小名叫二宝。 宋萍笑道:“你妈不就是能忍吗?不能忍至于到你初中了才离婚?” 痛苦的岁月逝去已久,东北人的幽默刻在骨子里,即便是多么不好的事儿也能用轻松愉快的话语形容。 宋慈的心微微被刺了那么一下,笑着答道:“一朋友,和我一个幼儿园的,你还记得不?就上幼儿园大班了还在尿床的男生。” 余泽要是知道宋慈是这么宣传他的,保准得气吐血,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留。 宋萍明显对他有印象,离不开宋慈小时候的唠叨,那会儿宋萍每天骑个自行车去幼儿园接宋慈放学,宋慈坐在后座抱着宋萍的腰,一路上嘴就没停过,邻居天天看到那副光景,直和宋萍吐槽:你家闺女可真能絮叨啊。 拜宋慈的絮叨所赐,宋萍回想了一下,竟然还能说得出名字:“大水泽?” “对,就是他。” “他真姓‘大’啊?”宋萍有些不确定,转头问自家姐姐和外甥女,“有这个姓吗?” 大姨眉头一皱:“大张伟?” 表姐无奈发笑:“大张伟也不姓大啊,但好像是有这个姓的。” 越说越跑偏,宋慈略微发了下善心,解释道:“不是,他不姓大,叫余泽,多余的余,三点儿水那个泽。” “这才像个名字。” 宋萍也算放下了心,她只是不催宋慈结婚,并非要求宋慈不婚,虽然年轻人谈恋爱热乎不了两天就可能分手,但长辈总是考虑得比较远,想着万一姓大,将来孩子也不好取名,姓余好啊。 大姨紧跟着追问问余泽的情况,年纪、身高、学历之类的,宋萍说她瞧见了,模样不错,斯斯文文的,个子也挺高的,肯定有一米八,就是宋慈太矮了,气得宋慈直说:“我就不配找个一米八的是吧?” “不是这意思,这不是差太多,嫌他个儿高呢嘛。” 表姐又问:“他做什么的呀?” 宋慈寻思了两秒,答道:“兽医。” 表姐多少有点儿惊讶,她不养宠物,大概也是头一次碰见做兽医的,觉得新奇。不想宋萍姐俩儿眉头一皱,大姨则立马反问:“啥玩意?给猪接生的啊?在畜牧站工作?工资咋样?” 第39节 宋慈和表姐都是年轻人,闻言笑不可支,表姐赶紧解释兽医是在宠物医院上班的,就跟给人看病的医院里的医生似的。 宋慈则立马拿起手机,边笑边给余泽发微信。 宋慈:你会给猪接生吗? 余泽:…… 余泽秒回了六个无语的点,肉眼可见地沉默了好久,才审慎作答。 余泽:这方面畜医系是专业的,我没学过,但应该不难。怎么着,你家有猪难产? 宋慈对着手机笑得直打嗝儿,宋萍打了她一下:“笑什么笑?” 她抬头问道:“大姨,你那儿有什么猪要生吗?他说他可以试试。” 大姨白了她一眼:“生个屁生,我就问问。” “那万一遇上了,您吱个声儿,我帮您联系。” 大姨早就憋不住笑了,碍于面子说道:“啥呀,当兽医的,还不会给猪接生,这小子不靠谱儿。” 表姐不禁拆自己亲妈的台:“人家拿刀做手术的,非得给猪接生?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不是那坑里的,你怎么硬往里面塞?” 话题扯到这里,四个女人就猪的生产技术产生了激烈的探讨,宋慈笑得腮帮子都疼,手机还在响,传来余泽的追问。 就像男人没办法拒绝一根笔直的木棍,给猪接生显然激发起了余泽浓厚的兴趣。 余泽:? 余泽:到底有没有猪要生啊? 余泽:逗我呢? 余泽:我真能试试,猫狗生崽遇到过不少,给猪接生还是头一回,让我试试。 余泽:看看总行吧? 余泽:? 第46章 随着元旦假期过去,秋桐咖啡开始闭门谢客,老板清理家当,想方设法地向林凛兜售二手物件,林凛自然看不上,通通谢绝。 那老板是个性子霸道的老大哥,开店之后就当甩手掌柜,一年间亏损不少,见林凛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自然有点儿怨气,八十平米的店面就那么点儿东西,搬了十来天,就不给个痛快,非要拖到租期的最后一天。尤其听说林凛也要开咖啡店,这大哥满心不服,觉得他的买卖亏本了,林凛肯定也干不起来。 照理说这种事情都是有商有量的,宗遇听说后就问林凛:“要不我去跟他唠唠?有的男的就这样儿,觉得女孩儿好欺负,跟你摆谱儿,换个男的去跟他说,他保准老实。” 林凛压根儿不在意,宗遇那儿空旷的厨房都快成她仓库了,价值六位数的咖啡机已经开机,林凛每天悠哉地给自己做咖啡喝,偶尔赏赐宗遇一杯失败的手冲,心态极好。 “跟他有什么可唠的?那门市房又不是他的,他早晚得滚蛋,我还年轻,日子长着,不差这几天。再说了,今后有得忙,上班上了那么些年,我多歇个十来天,挺好。” 宗遇看她得意的小表情就心痒痒,家里都是咖啡的味道,他从来没喜欢过咖啡,如今却觉得咖啡的香气分外迷人,让他觉得安稳。他从背后搂着她,做她巨大又粘人的挂件,窝在她肩头感叹:“你这心态,一看就是赚大钱的,到时候你可得养我啊,我就想做你的小白脸儿。” “你做小白脸儿是不是年纪大了点儿?我为什么不找个二十出头的。” 她说得太有道理,宗遇竟然无法反驳。 那会儿正值下午,碰巧他今天没事,外面又降温了,天阴沉沉的,这种日子最适合在家里窝着,林凛撂下咖啡杯,没急着清理,想起挺久没看过电影,就叫宗遇去开电视,找个电影投屏看。 宗遇虽然对电影没什么研究,脑子里却不缺龌龊念头,想着一起看个大尺度的爱情片,他指的绝对不是“黄片”,而是那种浪漫的、适合成年人看的片子,主打一个氛围到位。 他客厅的沙发足够宽敞,干什么都方便,光是想想他就已经分外期待了,早早像个小学生似的落座,嗷嗷待哺般看向林凛:“快来呀,看啥片儿?” 林凛进卧室拿了他的平板电脑,默默找了半天的资源,宗遇之前为了看比赛跳过广告,图省事儿办了几乎所有视频app的会员,见状催道:“找什么呢?那app上没有吗?” “没有,别絮叨。” 他就耐着性子等,等得心急,屏幕上总算出现了画面,还是英文,他心想外国电影好啊,国产电影比较保守。 林凛甚至主动靠在了他怀里,看不到宗遇翘起的嘴角。他毕竟在国外呆了几年,虽说朋友圈都是华人,说中文,上学总得用英语,英语水平绝对不算差,看到屏幕上出现片名‘saw’,他下意识想,肯定是see的过去式,这片子叫《看见》,可能是个缠绵悱恻的虐恋。 他在那儿自信地臆测,全然不问林凛,林凛盯着屏幕认真地看,也没说话。 正片总算开始,开头就是一个男人在水中睁眼,人在浴缸里,周围阴森又黑暗,墙上还有大片血迹,宗遇这才觉得有点儿不对,没等问出口,男人说话了,一张嘴就叫救命。 他也想叫救命了,感觉上了贼船,问林凛:“这啥片儿啊?” 林凛盯着屏幕其实并不是在认真观看,而是因为提心吊胆,神经都开始紧绷,躲在宗遇的怀里也是因为害怕,真被吓到了还能挠他,闻言淡淡地答道:“《电锯惊魂》,我一直想看不敢看,宋慈也不敢,你害怕么?” 他当然不怕,退而求其次地想,恐怖片也不错,林凛吓得一直往他怀里钻,他简直不要太享受。于是他吹嘘地说:“我怕这玩意干什么?没事儿啊,老公陪你看。” 林凛觉得他还挺靠谱儿,点了点头继续往下看。 宗遇确实打算做个靠谱儿的男人,也没掉链子,但这回不靠谱儿的是她。 她今天起得早了点儿,到货站取了个货,折腾半天难免有点儿累。又赶上阴天,家里没开灯,为了沉浸式看电影,窗帘都拉着,室内黑黢黢的,宗遇会享受,搞了个一百五十寸的巨屏电视,虽然他八百年不打开看一次,可以媲美家庭影院。 林凛平时看电影更专注于剧情,《电锯惊魂》的剧情显然不够吸引她,前面也没有很恐怖,她很快就窝在宗遇怀里睡着了,因没有打呼噜的习惯,宗遇也没立刻发现。 宗遇为了表现自己,紧盯着屏幕上的进展,想着一旦有恐怖画面他就把林凛护住,阴森的配乐和血腥的情节对他实在没有杀伤力。结果恐怖画面都出现了,林凛纹丝不动,他期待落空,低头一看,才知道她睡着了,结合自己丰富的心理活动,气得直想笑。 这也就算了,他寻思着这电影就别看了,把人抱卧室去好好睡个午觉,猛地一抬头,那么老大的屏幕上突然窜出个鬼脸,他真不是害怕,就是一下子没防备,当即向后一闪,骂了句脏话:“我操!” 林凛没被电影吓醒,被他这声脏话吵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抬头看他,还打了个哈欠,凉飕飕地问:“你不是不害怕吗?” 宗遇觉得丢死个人,解释像狡辩:“我真不怕,谁想到他突然窜出来啊,我正打算关电视,找遥控器呢。” 林凛的表情显然不信,宗遇恨死这破片子了,说不看了,林凛贯彻有始有终四个字,非要看完,看得宗遇都开始打哈欠。 总算熬到电影结束,屏幕变成黑底白字的报幕,俩人一时间都没说话,直到林凛扭头看他,分外较真儿地问:“电锯呢?我睡着的时候有电锯吗?” “没有电锯。”宗遇摇头,这才明白过来那英文片名,告诉她,“人英文名也不叫电锯,saw,就是锯,后来他不是用锯把腿砍掉了吗?” 林凛兴致缺缺:“哦,这电影好像都快出十部了,所以第一部 的时候,还没进化到电锯,后面才有电锯。” 宗遇对这电影一点兴趣都没有:“可能是,反正这第一部 肯定没有。你不会还想看吧?” “不想了,好无聊,我不适合看恐怖片,居然看睡着了。”她话锋一转,夸赞像在挖苦,“你还知道saw是锯的意思呢,英语不错,好厉害啊。” “还行,凑合儿。”他在那儿故作谦虚,眼神明显写着让她在多夸几句。 不想林凛一声令下:“我有个快递,你下楼去给我取吧,我嫌冷。” 宗遇立马脸色一垮,感叹道:“我是你的狗呗?你让我去我就去?我岂不是很丢脸,说出去跟怕媳妇儿似的。” 不等林凛开口反驳,他已经接道:“那你好歹亲你的狗一口吧?亲完我就去。” 林凛知道快递是什么,抿嘴忍笑,勾勾手招呼他过来,大方赏他一枚香吻,然后又摆手赶人:“赶紧去吧。” 宗遇不禁好奇:“啥快递呀?又买什么了?” “拿回来你就知道了。” 他穿着睡衣,套了件长款羽绒服就出门了,很快拿着个箱子回来,携着一身寒意。 林凛就在厨房的岛台上拆快递,没什么惊喜,她在网店定制的围裙和胸牌。宗遇凑过去看,抓起一枚写着“lynn”的,兴致缺缺:“整得挺齐全,那有没有我的啊?你这英文名有什么说头么?” “没什么,可能因为懒,大学时上外教课,都得起英文名,我名字两个字拼音不是一样的么,就叫lynn了,我还有个室友姓李,直接叫lily,省事儿,没闲心取花里胡哨的。”林凛挨个拆开,箱子放到一旁,转而又问,“那你英文名呢?不会叫meet吧。” 说得她自己都笑了。 宗遇摇头:“没英文名,谁说非得取个英文名呢,我自己这名儿就挺好。” 林凛终于找到一个名牌,递给他,说道:“喏,正好,我给你起了个,拿着玩儿吧。” 宗遇低头一看,他英文名还挺长:lynn’s puppy 他嘴角都翘到二里地远了,装傻充愣地问:“puppy是啥意思啊?” 林凛懒得理他:“自己搜去。” “我就想问你。”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是林凛小姐的狗,这不满足你了,不用谢我。” 他还真把那名牌别睡衣上了,挺胸给她看:“那你满意么?还差条链子。林凛,你挺野啊,喜欢养我这么大的大型犬。” 林凛抿嘴忍笑,和他抬杠:“养你这一条就够费心了,放心,不养别的了。” 他无声地凑近她,又把她逼得抵着岛台,低头要吻不吻的,沉声道:“你记性好,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话吧?在外边我给你当狗,脱了衣服我肯定往死里扑你……” 刚刚看电影拉上的窗帘还没拉开,偌大的客厅就开了个门廊灯,厨房都昏暗暗的,他这话说得暧昧,加之昨晚他去了个酒局,差点醉了,一身的酒味儿,在客厅沙发凑合了一宿,林凛早晨起来心疼坏了,他可能更惦记着昨晚少吃了一顿正餐,打算今天补上。 外面天还没黑,隐隐透着阴沉的天光,林凛隔着真丝睡衣抚摸他的腹肌,手感极好,指腹直打圈儿,勾引道:“你现在不是还没脱衣服嘛?” 宗遇喉结微动,说出了句有点儿老土的话:“女人,你在玩儿火。” 林凛强忍笑意,挑衅道:“玩儿火怎么了?” 他已经开始扯扣子,把林凛抱到岛台上坐着,仰头吻了上去,吻之前说道:“玩儿火尿床。” 林凛捧着他的头,起先还在笑,直到吻到双方都觉得饥渴不堪,欲壑难填,宗遇正要脱裤子,她却按着他的头和肩向下压,俯视着他,嘴角挂着高傲得意的笑,施加命令:“谁是谁的狗呀?有没有点儿自觉?这么急,就想进来,主人同意了吗?” 宗遇一肚子的脏话,并非想骂林凛,只是感叹,负气点了下头,卑微地半跪在她双腿之间,缓缓褪下她的衣物。他知道她要什么,他也愿意给,只不过没那么轻易地给她个痛快。 一手抓住她纤细的脚踝,吻落在上面,激起层层粟粒,他像在耐心地打着烙印,从脚踝一路向上吻,间或留下殷红的吻痕,冬日里开在她肌肤上的红梅,他最喜欢咬她了。 头顶的细喘鼓励着他,从未发觉她的一双腿那么长,从脚踝到花心要那么久,他终于慢吞吞地吻上去,林凛的十指埋在他长出些许的发茬间,舔舐声和喘息声夹杂在一起,讲不好是她在哺育他,还是他在哺育她。 他就这样耐着性子温柔地让她到达一次,在她因高潮翕张着的时刻探入手指,明明已经冒昧地进门入港,还在虚伪地征求她的意见。 “林凛小姐,现在能进去了吗?” 林凛知道安全套在卧室,搂住他脖子打算挂在他身上,让他抱着她回房间,他收到邀约的讯号,长臂一伸,勾开了身侧的柜门,立马变出来一盒安全套,熟稔地拆开、戴上。 林凛不免短暂愣神,旋即发笑,嗔怪地推他一把:“你神经病,这东西怎么能放厨房?” 她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既然厨房有,怕是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没放过。 宗遇确实是这么干的,低笑道:“我厨房又不开火,没人乱翻,而且能打没准备的仗么?肯定得备好了啊。” 话音刚落,他已经急躁地顶了进去,尚能感觉到她仍处在高潮的余韵之中。 岛台的高度并不合适,他缓缓动了一阵儿,总觉得不爽快,勾住林凛的双腿把人抱了起来,下身还交合着,林凛吓得一声惊呼,就被他抵在了冰冷的墙面上。 他就把她按在墙上,腿不让着地,吻着她一顿猛干,还要贱嗖嗖地追问她:“怎么样?喜欢吗?” 他明显开始暴露本性了,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往死里扑她。对于林凛来说,爽则爽矣,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平添了刺激,故而绞得更紧,他便更来劲,怎么都要不够似的。 抵在墙上做了十几分钟,摩擦得那面墙都泛起温度,林凛一颗心不上不下的,实在受不住了,拍他肩膀,在他耳边服软:“去沙发好不好?累了。” 他勾着她大腿的手顺势拍打了一下,闷笑道:“你真有意思,我还没说累呢。” 第40节 “我心疼你呀……” 他可真受不了她这语气,大步迈向沙发,把林凛丢到沙发上后却抽离出来,林凛还没回过神,已经被他翻了个面,背对着他。他把人按在沙发背上,林凛身上仅剩一件他的衬衫款睡衣,他熟练地抓住后腰的衣摆,向上一掀,翻过她的头顶后卷了两圈,正好锁住她的双腕,按到沙发后面卡着。 “宗遇……” 林凛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他勾了下她的腰,调到合适位置,单膝跪在沙发上从后面重新进入,贴心地说:“不是累了?让你歇歇,我好吧?叫声老公听听。” 这个姿势她是可以完全不必出力,但也会觉得给得太过,交融太深,难以承受。 他已经又开始新的一轮挞伐,覆在她背后呢喃:“我给你当完狗了,该轮到你了吧?” 林凛闷哼着质问,睁眼说瞎话:“你才当多一会儿?” 他也不反驳,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又不是今后不当了,你放心,日子长着,你慢慢儿训我。” 又是一记深入,她发出异样的叫声,宗遇为之发笑,左手扣着她的手臂,右手抚上了她的臀。每每这种时刻,他的声音迷人得不像话,客观地说,林凛一直很喜欢他的声音,蛮有磁性的,和撩拨她的时候一个德行。 他那只手游移着,忽而变为暗示的轻拍,他在她颈后低语,蓄势咬她露珠一样的耳垂。 “乖,puppy,别扭了,拍拍屁股……” 林凛当时满脑子就三个字:要死了。 他能不能要点儿脸,别说了,这样的宗遇委实难以招架。 他叫她“宝贝”“盼盼”,高潮到来之时,他死死贴着她,亲昵地叫“小祖宗”,林凛感觉情绪随之抵达到了顶峰。他是擅长调动她情绪的,平时开玩笑叫“大宝贝儿”,做爱时永远是“宝贝”,标准的普通话,撩人到极致,她倒是恨不得他讲东北话好了,那她还可以堂而皇之地笑场。 那一仗在沙发打完的后果就是,宗遇翻箱倒柜地找湿巾,她确实避免了“尿床”,也省去换床单的麻烦,只是糟蹋了沙发。她和宗遇开始没羞没臊的生活,导致她短时间内怕是没法接受宗遇用这张沙发招待客人,家门的密码锁也改了,譬如余泽,短时间内休想造访。 第47章 余泽虽未造访,却发出了晚饭的邀约。 两个男人各怀鬼胎,或许是大学时留下的“传统”,女生宿舍里每当有人谈恋爱,必会请全宿舍吃饭,以此公开恋爱关系。 余泽没少埋汰宗遇,称宋慈还不知道他和林凛已经没羞没臊地搞在了一起,宗遇立马跟林凛闹脾气,没想到她至今还没说。 林凛对此的态度有些尴尬:“是这样的,你在我和宋慈眼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一直觉得,我不可能看上你,跟你玩玩儿还行,哪成想还真和你好上了,当然我态度是绝对认真的,只是有些丢人。元旦的时候倒是想和她好好说来着,又出了余泽那档子事儿……” 宗遇闻言冷笑,一字一句地重复:“我,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是以前那么觉得嘛,误解,绝对的误解……” 至于宋慈那边,两人下午去超市买了食材,打算在家涮火锅,余泽猜想林凛八成在宗遇那儿,顺便把俩人都叫来,四个人一起吃火锅正好。 买菜的时候宋慈还问他:“是不是有点儿多啊?” 余泽没多想,答道:“宗遇能吃,他自己不开火,叫他一个?” 宋慈没理由不反对:“行啊。” 看她的样子显然不知道林凛也在同一栋楼,他心思一转,试探问道:“你要不叫林凛一起过来?今儿阴天,吃点儿热乎的。” 宋慈连忙拒绝:“不不不,你等我先和她交代过的,我还没和她说我早恋了。” 余泽无语:“慈姐,你二十七了,早恋?” “你才二十七了,我官方年龄一直是十六。” “……”余泽沉默许久,看着没比购物车高多少的人,凭空生出负罪感,“未成年啊?真‘刑’,你赶紧回家吧,火锅也别吃了。” “别啊,我想吃。”宋慈拽着购物车就走,忽然想起那么一茬,他刚才开玩笑叫她“慈姐”,她觉得他们四个应该都是同年生的,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下余泽,“你和宗遇同岁么?你什么星座啊?” “同岁啊,咱不都属牛?我巨蟹座。” 宋慈立马笑了,笑得可谓是小人得志:“余泽,你比我小!你比我小!我双鱼座,二月生的,我比盼盼大半岁呢!我也比你大!我是老大!” 余泽彻底说不出话来了,难以消化这个事实,宋慈却开心得差点儿原地跳舞,甚至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头:“好弟弟,再叫一声姐姐。” 余泽冷着一张脸,强撑道:“身高不够,年龄来凑?” “没礼貌,怎么跟姐姐说话呢?” “行了,别提这茬。” “姐姐说话,你还敢插嘴?” “……你回去给我看看身份证。” “怎么着?我还能骗你啊?” 回家路上余泽就下定了决心,给宗遇发微信。 余泽:半小时后,来我家吃火锅。 z:你没对象啊?还得我陪你。 余泽:我怎么那么得意你呢?麻溜儿的。 z:和媳妇儿二人世界中,勿扰。 余泽:你会做饭?带你媳妇儿一起过来。 z:等我请示一下,看她想吃不。 余泽:不想吃也拉过来。 宗遇感觉到余泽有点儿反常,他不至于强迫林凛去他那儿吃饭,当时正跟林凛事后温存着,立马把烟熄了,发出追问。 z:宋慈在你那儿呢? 余泽:速来。 z:好兄弟,靠谱儿,咱一起见小姨子去。 林凛正想着阴天就该吃点儿热乎的,宗遇提议去余泽那儿涮火锅,她自然同意,俩人换了身睡衣,穿着拖鞋就出门坐电梯,下五层楼,方便得很。 当时余泽正在厨房忙活,宋慈馋嘴地抓一把这个、抓一把那个,肆无忌惮地试吃,余泽镜片后的眼珠子一转,心眼儿动了,语气随意地跟宋慈说:“你去开门吧,宗遇下来了。” 宋慈“哦”了一声,手里还拿着块拌鸡架,把门打开,站在门口等,寻思着要不要给宗遇个好脸色。 余泽把最后一盘食材端到桌子上,开了火,也走到门口,立在宋慈身后,宋慈全然没有察觉危险的到来,还傻呆呆地和他开玩笑:“你过来干嘛呀?咱俩一起在门口等着,他派头怎么那么大呢?就差拉个横幅……” 话还没说完,电梯门开,宋慈还合计宗遇怎么矮了半头、瘦了不少——先出来的是林凛,宗遇紧跟其后。 四人就在门口大眼瞪小眼,沉默掷地有声,尴尬中透露着混乱,混乱中各执一词,同时开口,真是出好戏。 林凛正想和宋慈说“你听我解释”,像个渣男,宋慈早一秒开口,下意识说:“妈妈,我和他什么也没干……” 林凛不傻,扭头甩宗遇个冷眼,带着审视,宗遇心虚地挠了挠头发,强忍笑意,感叹道:“那个什么,过年好啊……” 距离除夕还半个月呢,仨人同时瞪向他,短暂的沉默被余泽打断,余泽推了推眼镜,让开玄关邀人进来:“要开锅了,先进来吧。” 这回变成四个人各怀鬼胎,入座后余泽跟没事儿人似的,往锅里下食材,宗遇则在帮林凛调料。林凛和宋慈不愧是姐妹,对视两眼,异口同声地发问:“你和他什么时候搞上的?” 问完又都觉得心虚,默默低头用筷子戳空盘子。 宗遇见状赶忙出言斡旋:“那个什么,今儿都凑一起了,就是缘分,对吧?” 余泽不擅长调动气氛,干巴巴地附和了句:“对,挺巧。” 姐妹俩又异口同声地扭头呵斥身边的男人:“把嘴闭上。” 倘若再多说一句,那肯定是: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宗遇和余泽对视一眼,认命地把嘴闭上了。 林凛也反应过来了,提醒宋慈:“这俩人设的套儿,把咱俩忽悠进来了,我看这顿饭不该让他俩吃,站着伺候还差不多。” 宋慈赞同,不客气地对两个男人说:“你俩滚吧,滚滚滚。” 幸亏余泽留了一手,起身去厨房把拌鸡架端了出来,厚颜无耻地说:“忘了拿这个了,小市场那家的,尝尝。” 宗遇眼巴巴地望着余泽,眼神明显在问:还有菜能拿不? 余泽扫他一眼,答案自然是没有。 宗遇便说:“我洗碗,我刷锅,我收拾桌子。” 余泽还拆他的台:“你洗碗洗得不干净。” 宗遇负气道:“那你洗,活儿全你干,就你能耐。” “比你能耐。” “去你爹的。” 没等林凛和宋慈发作,这俩人先内讧上了,往死里骂互相,搞得林凛和宋慈面面相觑,毕竟她们再怎么骂也不如他俩发小儿骂得脏。适时红油锅开了,两人立即动筷,理都不理他们。 但那毕竟不算什么大事,尤其姐妹二人深知互相的尴尬丢脸之处,闺蜜的男朋友则是越看越不顺眼,林凛觉得余泽配不上宋慈,宋慈觉得宗遇高攀了林凛,一切都很合理,导致这顿火锅吃得十分融洽。 前提是宗遇和余泽大气都不敢喘。 小市场那家拌鸡架的老板是沈阳人,媳妇儿是柳城的,选择回来开店。鸡架味道不错,林凛都吃了好几块,从鸡架开始聊起了吃食。 宋慈是资深吃货,有个关系不错的大学室友是大连人,大二那年寒假林凛还跟宋慈一起去过大连玩儿。大连冬季的风很大,比北京还夸张,风力强悍到足够把人的发际线吹得后移两厘米,这是林凛对大连的印象。 至于宋慈,怀念起大连的一种小吃,炒焖子,说得都快流口水了。 余泽便接话道:“那就去吃,开车有点儿久,高铁不到两个小时,说去就去了。正好我没吃过,你带我去。” 宋慈心思一动,拍桌叫道:“咱们出门旅游去呀?我挺久没出去玩儿了,可以去大连。” 顺着她的话题聊下去,林凛兴致缺缺,摇头道:“我受不了那个风,吹得脑仁儿疼。” “你戴个帽子嘛。”宋慈接道。 宗遇想起她那个“锦毛鼠”耳包,抿嘴直笑,偷偷在桌子下面摸她的手,被林凛抽了一巴掌。 林凛不比宋慈脑子一热,什么都敢想,打量了下宗遇和余泽,陈述道:“他们俩不一定有空。” 余泽慎重答道:“我能请个一周之内的假,年后把班补上。” 其实对他来说有些弊大于利,但他看宋慈兴致极高,不愿意让她失望,何止年后不能休息,孙巧巧一个人看着医院,他出去旅游,想杀了他的心思怕是都有,还得请人吃饭安抚一下。 三人的目光又同时投向宗遇,宗遇嘴角一挑,笑道:“得,就差我了是吧?余泽这犊子都能抽出时间,我哪儿能掉链子?你们琢磨去哪儿吧,我服从指派。” 年关将近,远的地方肯定去不了,出行的决定又突然,也不适合长途旅行。作为东北人,难免觉得东北没什么好玩儿的,一下子倒还真有点儿犯难。 最后忘记是谁提议的长白山,林凛为此发笑,点评道:“长白山就是东北的‘耶路撒冷’。” 朋友圈在东北的同学朋友隔三差五就有去长白山的,油门儿一踩,说走就走,玩上个两三天,甭管尽没尽兴,不行下次再来。 第41节 上回同学聚会,几个已婚的同学还说到,两三对儿夫妻凑一起喝酒吃烧烤,喝多了觉得憋闷,想着挺久没出去玩儿过,当天半夜就开车干长白山去了,没喝酒的轮流开车,酒醒后发现在山下的酒店里,人都蒙了。 林凛却是羡慕那种洒脱的,所谓的说走就走的旅行,其实并不常有,人生需要这样的经历。 如今爱人与友人相伴身边,深冬时节,即便冲入北风之中,也不觉寒冷,心思轻盈。 想起出电梯时宋慈下意识说的那句话,林凛拷问了她一句:“什么叫什么都没干?那你俩干啥了?你昨儿在他这儿睡的?” 宋慈指着茶几上还没收拾的扑克牌,双眸泛着单纯的光芒,笃定道:“我和他玩儿抽王八来着,你看,扑克还在那儿呢!” 林凛侧头打量着宗遇,讥嘲道:“你们都挺爱跟异性玩儿抽王八啊。” 宗遇哪儿敢接话。 饭桌的残局暂且搁置,四人围坐在茶几前继续饮酒,两两结队,打最无聊的“升级”,决定谁来做枯燥的事儿——开车。 林凛擅长算牌,余泽也不赖,宋慈是豪放型“赌手”,牌风主打一个大开大合,宗遇倒是有技术,奈何手气太臭,连输数把之后,林凛带不动这个队友,看他一手烂牌,把自己的牌也丢了,无话可说。 宗遇还有脸笑,与其输得难看,不如主动揽事儿:“行了,我开车。余泽,先给我转一千块钱油费。” “做梦呢?给你肯定打水漂儿,吃肉你都不吐骨头的。”话锋一转,他也主动说道,“我订酒店。” 宗遇还在用眼神给他施压,他了解宗遇,少爷脾气,对住处有着较高的要求,借机让他出点儿血。但凡他俩出门儿,他肯定不惯着宗遇,就当宗遇借了宋慈的光,他才接道:“放心,订最好的,你他妈的转我两千差不多。” “你能不能行事儿?不能行我来。” 俩人又要骂起来,林凛连忙岔开话题:“那我安排行程,不接受意见。” 就剩下宋慈闲着了,仨人看向宋慈,宋慈支吾半天,实在憋不出来,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以往和林凛一起出去玩,都是林凛安排一切,她根本不带脑子。眼下她只能握起双拳,扯出个假笑:“我给你们加油,加油!加油!” 这种日常相处中,哪里看得出这个爱穿背带裤的“小学生”是他们四个里年纪最大的,明显是他们三个成年人带着个小孩儿一起玩才对吧。 其实那个夜色将至的时刻,他们都喝了不少,处于微醺状态,不知道有没有喝醉,临时起意又是否算头脑发热,但管他呢,不重要。什么叫“人生妙不可言”,唯有稀里糊涂的时候最能体会得到。 翌日正午,阳光好得不像话,天色明亮。 还是那辆载着林凛从北京返回老家的黑色揽胜,驶上沈吉高速。高速公路千篇一律,沥青铺陈绵延,整洁如新,两旁白雪覆盖黑山,间或路过仍在冒着白雾的烟囱,工厂林立,那是特有的东北景致。 他们一路向东,奔赴一场雪山的际会。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