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楼之流岚》 第1页 [古装迷情] 《潜楼之流岚》作者:方小习【完结】 文案: 他二人一个是她最要好的姐妹,一个是她交託真心的情郎 她家破人亡,配充官妓 他二人举案齐眉,金屋软帐 她冷冷看着眼前这二人上演夫妻情深 内容标籤: 虐恋情深 女强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流岚,沉冰,白辰越 ┃ 配角:林宣礼,付凝儿 ┃ 其它:潜楼 ================== ☆、蓦然重逢 大雨如倾,夜色如墨。 夜雨之中,没人发现有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环廊檐上,急速穿行在精心雕饰的屋嵴飞角之上,在大雨之中奔着正殿而去。 大雨越发滂沱,祈王府内的夜宴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正殿内灯火如昼,欢宴正酣。年轻的祈王脸上已现酡红,端起酒盏,揽过身边一名美姬餵她一饮而下。席间一名男子摇摇晃晃举杯站起:“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连殿下身边这娇媚的美人儿都是海量,小人今天可算是见识了。” 祈王哈哈大笑,“这算什么,当年本王手下带的兵,哪一个不是拎罈子喝的。宣礼,你说是不是?” 众人顺着祈王这句话朝席间一处望去,被祈王指到的男子微微一笑,长身而起,那分俊朗潇洒立时惹得殿中舞姬一阵私语悄笑。林宣礼轻持酒杯:“军中多豪将,三殿下说的是。”说着举杯遥敬,就要饮下这一杯。 祈王笑着挥挥手:“宣礼,这可不行,非你本色。当年你和罗俅国小王子那场拼酒,本王可是亲眼所见,没想到你平时一副文弱样儿,生生把那蛮子给喝趴下,哈哈……今晚你可不能逃了,来人,把前日南诏进贡的参黄酒给林大人上一罈子!” 座中立即有人起闹叫好,南诏进贡的参黄酒天下闻名,有“十坛汾酒醉一人,一杯参黄倒十人”的美誉,可见其酒力之深。 儿童怀抱大小的罈子很快摆上案前,林宣礼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面上浮起个如常的笑容拱手道:“殿下过誉了,下臣惭愧,当年臣本是凭着一股痴劲硬撑,如今又荒废了这几年下来,别说这一罈子,只怕坛中取出一杯来,就足以放倒臣了。” 祈王正要再劝,忽听得席间传出一个声音托着不急不慢的调子道:“看来殿下亲赐的美酒,还入不了我们宣礼公子的眼。” 循声看去,一名俊美公子正斜靠着身子轻摇摺扇,懒洋洋望着堂中那名旋转的舞姬,嘴边斜挑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祈王知道这沈凌说话素来直率不羁,并不怪罪于他,再一细想他这话,便眯起了眼睛不说话。座中大多也都知道林沈二人过往,更无人接话。一时席间有些冷场。 林宣礼垂了垂眼眸,并不说话,伸手提起眼前的酒罈。 祈王大乐,放开身边美姬,直起身子,一声“好”正要喝出口。一只纤纤素手却按在了那酒罈之上,柔婉轻和的声音道:“夫君,殿下和你开个玩笑,你何必当真呢?” 女子娉婷而立,朝上座轻施一礼,展露方雅得体的笑容:“殿下赐下美酒,臣夫妇感激不已,深体恩典。只是一来如此美酒牛饮而下岂不辜负,二来夫君今日身体确实微恙不胜酒力。殿下向来待下亲厚体恤,请容臣妇将此酒带回家中细细饮品,臣夫妇二人也好日日体会殿下恩典。” 祈王摩挲着手中酒盏,不置可否。 殿中寂静下来,铜漏一滴一滴空响,只有沈凌兀自轻松地喝着酒。 半晌,祈王突然呵地一笑,露出了上位者的宽容笑容:“宣礼啊,你这人就是性子太实太硬,你看弟妹,多会说话。”他口称“弟妹”,是将林宣礼当做兄弟之意,这已是极大的抬举。 林宣礼和付凝儿急忙离座拜礼,祈王走下来亲自扶起他二人。 祈王是皇子之中最像皇帝的一位,他身材高大,浓眉三角眼,不笑时面容十分端肃,最像皇帝日常的神情。他将付凝儿虚扶而起,朝林宣礼笑道:“你真是娶了位好夫人啊!这坛酒就赏给弟妹带回家,慢慢细品。” “谢殿下。”林宣礼夫妇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再次下拜。早有凑趣的人拍手叫好,掩盖住了沈凌摇着摺扇发出的一声讥笑。殿中一派君和臣乐的景象,重新欢闹起来。却无人注意到,当祈王夸赞林宣礼娶了个好夫人之时,沈凌手中摺扇那一瞬的停滞,更没人注意到,那时樑上某处阴影轻微的一晃。 流岚静静伏在樑上,勐然闭上了眼。那一年,新绿满山的溪谷之中,她青发初笄,他握着她的手,眼神中满满地温柔似要溢出,她羞得说不出话来,只敢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念他的名字:“宣礼,宣礼……” 下一瞬,流岚重新睁开眼睛,如漆的黑眸中只有冷凝的暗芒。时移世易,她早已不是顾相千金,京中明珠,那人也早已不是她可以託付终生的良人。如今的她,是潜楼里排名第三的暗杀高手,是永远只能生活在阴暗之中的死亡使者。而他,已经成为朝中新贵,长袖善舞,贤妻相伴。 ☆、可曾错付 连续跟踪了一个月,已经摸清闫尚书的衣食住行和来往行事,流岚决定在今夜动手,完成长老院交下的任务:刺杀当朝户部尚书闫仕山—— 第2页 一个月前,从潜楼长老院飞出的一只信鸽,将正在玉澜江上流舟而行的流岚急调到往京城。流岚接到指令后有些奇怪,潜楼自然是有实力敢接下任何刺杀生意,可有一种生意歷来是潜楼不碰的——涉及朝廷官员的刺杀。这也是几百年来歷代王朝都对潜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发展的原因。所以这道指令实在奇怪,流岚当即启程出发,不过不是去京城,而是回潜楼。 “我就知道你终究是信不过那帮老傢伙。”马厩里身材高大的男子一身黑布短衣,衣袖裤腿挽起,腰上拴个皮围裙,正忙着给马刷毛,随口和流岚说话。要不是已经认识他五年,流岚真不敢相信眼前这粗布麻衣干活的男人就是名震天下的潜楼楼主白辰越。 五年来,流岚和白辰越的交道仅限于楼中集会,或是偶尔他会找她喝喝酒——她把这看做是楼主了解和监控自己的一种手段。 “我是来问一问,给我这道指令……”流岚早已习惯他这漫不经心的模样,可楼中长老们却一直对于白辰越的不端庄不严正十分忧愁。 “去吧,这指令没问题。”白辰越手上不停,亦不回头,“这次是有些特殊原因,才接了这活。你无须多问,只管执行任务便是。” “好。”流岚转身便走。 “这就走了?”白辰越转过头来笑得阴阴:“你不怕我骗你啊!” 流岚没好气看了他一眼,抬步离开。 “看来下次是要骗骗你们才好玩。”白辰越剑眉挑起,嘆息一声。他看着流岚背影,眸光似有一瞬的凝驻,忽而又摇头笑笑,回身继续刷马。 到京城后,流岚保持着一贯出色的冷静和谨慎,打探消息,布置计划。这次任务有个要求,必须要让闫尚书如同自然死去,不能让朝中因此牵起任何波澜。因此流岚一直在静静等待最佳时机,一个月跟踪下来,流岚发现闫仕山这位屹立三朝的元老,看起来刚直严肃,行事竟是十分小心,日常行动跟在身边的家丁小厮无数,其中四五名居然还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她一直无隙近其身。不过终于还是她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闫仕山今夜去祈王府赴宴时,身边只带了一名护卫,她计划就在今夜出手。 可流岚万万没想到,她却在祈王宴会之上,看到了他,和她,夫唱妇随。 流岚以为自己会保持住冷静,而当她狼狈不堪地逃回住处时,才发现自己握剑的手竟在止不住地轻轻颤抖。五年前,自从她拿起这把“晶避剑”开始,她的手从来都很稳定。可今天,她的手不再稳,因为她的心,不安了。 端起一杯冷茶,她对自己说:很好,他过得好就好,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抱负,这很好。 流岚记得,那时的他虽然布衣在身,但年少意气,扬眉风发。他说,他虽然出身低微,但有朝一日定要居身朝堂,造福九州,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然后就归隐西山,伴她终老。十五岁的顾琳媛仰头看着林宣礼,心中是满满的崇拜和爱意,她想,她一定要陪着他,走过风风雨雨,为他编织一个最好的家。 好景突变,爹爹顾相因罪下狱,墙倒众人推,顾府一朝流散。爹娘双双自尽狱中,弟弟被官兵带走下落不明,顾琳媛被发配边营充作营妓。她在狱中等啊等,等着林宣礼来救她,后来她想就算他救不了她,来看看她也是好的。她努力活着,一直等他。可直到她被锁离京城,也始终没有见到他一面。她绝望之下,病倒在发配途中,押解官兵见色起意,要侮辱于她,她闭了眼聚集力气正要咬舌自尽,被路过的白辰越救下。 从此,世上没了顾琳媛,只有潜楼的流岚。她以惊人的勤奋和天赋,三年跃居潜楼十大杀手,到第四年时成为潜楼中排名第三的高手。五年来,她歷经刀光剑影,在鬼门关前走了无数次,每一次执行任务都是以命相搏。所以她一直很忙,忙着活下来,没有太多闲暇去回想过往,她也不允许自己回想过往。她的目标只有:活下来,找到弟弟,报仇。 可他就那么突然地出现在她的眼前。身居要职,贤妻娇美,他已经实现了他的抱负。 “这样就好,这样很好,没什么,人都是这样,没必要恨他,总不能让他跟着自家一起受牵连,本来也与他无关。自己这样的身份,又何必去牵累他。”流岚转着茶杯,不停对自己说。 “可是,那时,他为什么不去见她!为什么一句交代也没有,一面也不见!”手中茶杯突然“啪”地碎裂,茶水肆意流开。是的,她是恨的,她为什么不恨! 倾心相付非他不嫁的意中人,私定终身要伴她终老的良人,怎么能在她遭逢大难的时候对她不管不顾,毫不关心?然后转身平步青云,发达显贵? 至少,她要弄清楚,她的一片芳心,是不是错付了! ☆、心无安处 流岚站起身,不顾浑身已经湿透,点足从窗户掠出,疾行在瓢泼的夜雨之中。 吏部侍郎林宣礼,闻名京中的青年新贵“宣礼公子”,蒙受陛下恩宠,御笔亲赐了宅子在城东。流岚毫不费力便进了林府,找到林宣礼的房间,掀了瓦片趴在房顶,毫不在意背上被大雨打得生痛。 屋中灯火暖融,纱帘绣帐,付凝儿端来碗放在林宣礼面前:“宣哥,把这汤喝了醒醒酒。” 第3页 林宣礼坐在桌前,仍是当年英挺的身姿:“只喝了几杯,不碍事。” “总是喝了好些,”付凝儿柔声道:“我看你今日一直有些闷闷的,还以为你醉了。” 林宣礼呵地一笑,轻轻揽过付凝儿:“你故意来逗我,这点酒,哪里就醉了。我只是……”却不再往下说去。 “我明白,你是不想再应付三殿下了。”付凝儿软语接过,靠在林宣礼怀中。 “是啊,你最懂我。”林宣礼轻拍着付凝儿:“三殿下刚愎自用,始终是……难成大器。” “这是其一,其二是三殿下总是把沈凌叫在身边,你不想见到他,是不是?”付凝儿抬起头,目光楚楚。 林宣礼并未回答,只是无声嘆出一口气。 付凝儿坐直了身子,看着林宣礼,露出坚定的神色:“宣哥,沈凌是她表哥,你看到沈凌总是想起她,对不对?可是宣哥,这么多年,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并没有对不起她,在她家出事之前,你已经和我定下了婚约。所以,你不是背弃她,你不必内疚。” 大雨打落在地上,溅起了一层雾气。流岚的眼前也忽然升起雾气,视线陡然模煳,眼里再看不清林宣礼的表情,只看到一片昏黄。他,早就和付凝儿有了婚约? 付凝儿,付御史付清梦的女儿,不,现在已经是付阁老的女儿。当年,付凝儿是总是跟在她身后,安安静静不爱说话的小姐妹。付凝儿因为性格内弱,总是受京中一些小姐的欺负,每每是顾琳媛挺身而出保护付凝儿。付凝儿因此感激她,两人成为了手帕交。她顾家出事时,付凝儿却没来看她,当时她只想着,付凝儿一个女儿家,家中大人不让来也没有办法,因此并不责怪于凝儿。后来听说付凝儿嫁给了林宣礼,她甚至还有些欣慰,觉得有付凝儿替她照顾宣礼,总是件好事。 可是,付凝儿说,她是在顾家出事之前和林宣礼定下婚约的?那为什么,付凝儿和林宣礼,这两个人,从来都没有向她提过? 有一团怒火从心间升起,沖开了流岚眼前的雾气。 付凝儿还在继续安慰林宣礼:“宣哥,再忍忍,等二殿下把西边战事平定了回来,就是动手的时候了。咱们就再也不用对三殿下虚相交好了。” 林宣礼点点头,昔日飞扬的长眉却仍然皱着,似有无限烦忧。 流岚把瓦片轻轻放下,抬起头,水顺着髮丝一缕缕在脸上横流,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有一瞬间她想直接冲到他二人面前大声质问,质问为什么!为什么她家破人亡,日日舔刀饮血,他二人一个是她最要好的姐妹一个是她交託真心的情郎,却在这里举案齐眉,金屋软帐,只想把顾琳媛三个字永远抛诸脑后! 残存的理智拉住了流岚,她要的不是出一时之气,而是,还自己,还顾家一个明白! 昏昏噩噩出了林府,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流岚停住脚步,眼前黑暗阴冷的道路突然变了模样,她找不到路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回去,回哪里?回家? 她的家在哪里?顾府?潜楼? 不,不,她的家找不到了,没了,她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信任的人。 她是一只孤魂野鬼,飘荡在这空荡荡阴冷冷的雨夜里,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 ——爹爹,娘亲,你们在那边好吗?媛儿想你们,想来找你们。媛儿不找弟弟了,说不定弟弟早就和你们在一起了,那媛儿也来,咱们就一家团聚了。 虚无的诱惑让筋疲力尽的人难以拒绝,流岚轻轻闭上眼睛,让自己彻底陷入黑暗之 耳边遥遥传来小贩叫卖杏花儿的吆喝声,模模煳煳闻到一缕茶香,仿佛有一种生机的力量在心中萌发,流岚缓缓睁开眼睛。 桌边一名俊美的锦袍男子正端起茶杯,转眼看到流岚醒来,立即起身喜道:“媛儿。” “二哥?你怎么在这?”流岚心中一惊,立即翻身坐起。 “我从祈王府回府,路上遇见你昏倒在雨中。你果然……还活着。”沈凌递过一杯热茶给流岚,说到最后已是有些控制不住的动容,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关切和欣喜,丝毫不见夜宴上不羁的模样。 “那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流岚疑道。 “你自己带我来的呀!”沈凌恢復了大尾巴狼的本色,“快把水喝了来吃东西,我叫人买了你最爱的芙蓉晶糕。” 泪水忽地又涌上,好久没有被人这样关心着宠着,沈凌恰好在这时转身倒茶,流岚趁机低头把眼泪擦去。 “好啦丫头,既然回来了,就什么都别管,一切有我在。你把身子养养好,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小时候明明是个圆嘟嘟的脸蛋。”沈凌看着流岚,满眼疼惜,“我那园子多,你随便挑一个住过去。” 流岚不忍拂他好意,塞了一口芙蓉晶糕,微笑着点头。 沈凌也笑着点点头,一张俊颜上是真切的欢喜:“傻丫头,还是那么贪吃。” “有……小瑞的消息吗?”流岚满眼期盼。 “不知去向,但我打听到当年狱卒验尸时,并无小瑞。”沈凌皱眉道。 沉默良久后,流岚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二哥,我想知道,林宣礼……和付凝儿的事。” 第4页 沈凌立时沉下了脸。 ☆、物是人非 “人家早攀了高枝,跟咱家毫无关系,你问他做什么。”沈凌沉眉道。 流岚低下头,不语。 沈凌见她模样,嘆口气,口气和缓下来:“媛儿,过去的事情,就当时一场梦,醒来就忘记吧,以后二哥会好好照顾你。” 流岚默了半晌,抬头眼神清亮:“二哥,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你们保护得不知人事的相府千金,我想知道真相,我,承受得住。” 沈凌闻言深深地看着流岚,他其实已经感觉到,媛儿的确不一样了,坚毅的眼神,敏捷的反应,利落的举止……都与原来的顾琳媛完全不一样。还有,她身后似乎有一股不一般的力量。 提起林宣礼,沈凌不由眉眼低沉,压抑着怒气:“我只知道,他在姨父出事之前已经投靠了付清梦,而我最近才查到,付清梦正是当年首告姨父之人!” “什么!”一记惊雷炸响在流岚头顶,难道是林宣礼出卖了爹爹! “是,是他出卖了我爹?”流岚颤声问道。 “我怀疑是,但目前还没有切实的证据。当年姨父的案子,是陛下钦定的谋逆大案,付清梦只是首告之人,背后定有真正谋划布局之人。”沈凌恨恨道:“我这两年与三殿下交好,也是为了查清这事,可惜却始终没有太大进展。” 流岚强迫自己从震惊中回復冷静,爹爹的案子,看来并不简单,元兇隐藏了那么多年都没有露出蛛丝马迹,定是想把这案子结成一桩铁案。老天有眼,让顾家留下了自己这一条血脉,就是让自己来为顾家昭雪! 看着流岚隐忍悲愤的神情,沈凌心中怜惜,柔声道:“这事还需慢慢想办法查,不急在一时,你先随我回去,见见我爹我娘,他们二老见到你肯定会高兴地昏倒。” 知道沈凌故意逗她笑,流岚心中感动,笑道:“二哥,我此番来京是有事要办。而我现下的身份,还不便露面,还请你暂且不要告诉姨母他们。” “这怎么行!”沈凌就要跳起来,话未说完却突然停住,不能动弹,只能吃惊地看着流岚。 流岚收回手来:“抱歉了二哥,这穴道一炷香就自动解开。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已经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我必须去做完我要做的事,顾家的冤屈我也会洗雪。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把自己和沈家牵扯进去,我们不能再有人……”流岚闭眼强行压下泪意。 “二哥,相信我,照顾好姨母姨父。” 沈凌满眼焦急,却无法动弹,只得眼睁睁看着流岚离去。 为林宣礼和付凝儿的背弃心绪大乱,流岚错过了昨夜刺杀闫仕山的时机。流岚很清楚,按照潜楼的规矩,自己没能在约定时间完成任务,又没有向楼中说明缘由,三日之内楼中必定派人来接手任务,同时,处理原执行任务者。 流岚计划,在三日内完成刺杀任务,这样虽然仍会受到楼中惩处,但性命无虞。顾家的冤屈和林宣礼的背弃,都要先保住自己性命再去调查。 闫仕山是朝中掌权派人物,十多年来深得皇帝宠信,其为人也十分谨慎,每日几乎都是进宫上朝、入阁理事、回家的规律生活,除皇帝指派之外,他从不轻易参加任何额外活动。流岚跟了他一个多月,不禁对他如此严格自律的功夫十分佩服。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去祈王府赴宴,喝醉一次,她却又错失良机。 流岚万万没想到,林宣礼给她送来一个大好机会。 祈王夜宴第二日,闫仕山府中收到一张小小请帖—— 晚生新得徽砚一方,素闻大人雅达,特邀大人光临寒舍品鑑。落款人是,林宣礼。 入夜后,尚书府小门抬出一顶青布小轿,流岚闪身跟在后面,一路来到了林宣礼的府中。流岚提着轻功,轻巧跃进院中,躲在房门外间。林宣礼请闫仕山入座,二人寒暄半日后,便对着一块墨砚品鑑起来。 流岚听他们说了半日,始终在这块砚台上说文章,可话里意思似乎又不只是在说眼前这块东西。屋内二人你来我往谈了半日,最后两人齐齐一笑,林宣礼拱手道:“今日方知大人胸中丘壑,果然国相胸襟。” 闫仕山抚须而笑:“宣礼贤弟才是人中龙凤,他日成就不可限量啊!以后还要多多仰仗贤弟。” “不敢,不敢,还请前辈提携。” 流岚默默听他二人交谈,垂着眼帘,不自觉间眉头已经皱起。她记得,曾经的林宣礼,最是不屑官场虚套、逢迎往来。那一日他拉着她的手,站在月山顶上,迎着山风看脚下的风景,他说,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改变朝中汲营浮华的风气…… 付凝儿早已备好一桌酒席,闫林二人携手入席。三更时分,林宣礼才亲自将闫仕山送到林府小门,闫仕山上了小轿,捡着僻静小路,一路直奔闫府。 抬轿的两名轿夫壮实有力,配合默契,闫仕山在轿中一颠一颠十分舒服,回想刚才与林宣礼的一番长谈,更是心中得意,拿下林宣礼等于是为三殿下增加了一个重要筹码,不知又想起什么,闫仕山轻轻地哼出几句小曲。 小轿勐然停住,闫仕山险些一头栽出轿去。闫仕山坐稳身子正要喝骂,心中忽然一动,立即吞回了要出口的声音。 第5页 ☆、暗夜相遇 月隐星稀,一条寂静的暗巷之中。两个大汉抬着一顶青布小轿,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在他们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全身黑衣的蒙面人。 两名轿夫均是身负武功的高手,屏息凝神,仔细观察一丈之外的黑衣人,全身已经戒备,只待眼前之人的动作。轿中亦是一声不发,仿若无人。 等了半晌,黑衣人却全无动作。前面的轿夫低声发道:“阁下何事?” 黑衣人不答,依然不动。 那轿夫朝背后打个手势,两名轿夫便一起将轿子抬到巷子侧边,贴墙边放下。这面墙的另一面正是京城一处有名的酒楼,这酒楼在京中甚是有名,老闆特意从北漠运来大块的黑岩石将围墙修葺得高大厚实,作为本店的特色形象。贴着这样墙边,让人十分有安全感。 流岚看着他们这一番动作,依然静立,并未发起袭击,眼中却浮现一闪即逝的光芒。 两个大汉放好轿子,正要走向流岚。 流岚突然伸出了手指。 指尖拈起一粒小石子,屈指一弹,小小石子带着疾风般的速度击打在那面高大的围墙之上,然后落下。那两名轿夫也是一流高手,显然感觉到了流岚的动作,却不知这抛出一粒石子打在墙上的举动有何用意。疑惑让两人动作有些停滞,两人交换过一个眼神,重新启步朝流岚走去,而变故就在此刻陡生! 那堵高大厚实的围墙突然崩垮,碎裂的墙体轰然倒下,正正压向那一顶青布小轿! “大人!”两名轿夫立即回身去救。这两人果然不是一般人物,挥手挡开掉落的墙石,就要飞身踢开落向轿顶的一大块黑岩石。而流岚早已预料到他们的动作,身形飞转,以地上碎石作为暗器,直直向那两人的大穴攻去。 这样明显的暗器,以那两人的功夫自是能够轻易躲开,可等到石块飞至身前时,两人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提不起内息来!这是怎么回事?两人惊惧地对视一眼,然后感觉到石块打中自己周身大穴,脱力倒地,再无法动弹。 流岚在半空中轻轻一转,旋身落回了一丈之外。冷冷看着眼前,这一堵围墙已经全部崩塌,砸向地上的两人和轿中那一人。轿中之人一声唿救尚未完全发出,已经被淹没在倒下的半面墙体之下。 每次任务完成之时,看着别人生命逝去,她明白自己又活了下来,她心中无喜无悲,只有决绝地冰冷。 她日夜不休地跟了闫仕山一个月,发现闫仕山是个十分缺乏安全感的人。一个身居高位,手握重权,深得皇帝宠信的人,居然缺乏安全感到了病态的地步,真是令人讽刺。闫仕山豢养各种高手充作家丁,起居饮食都有专人负责安全,却还是不能让自己有丝毫的放心。流岚小心地观察到闫仕山很多个人习惯,比如他日常坐卧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同一处,绝不会选择其他位置;又比如,他睡床三尺之外必须有一盏暗黄的油灯;再比如,每到一个地方,他总是会下意识地寻找最安全的位置,他必定会选择背靠柱子或者墙壁的地方落座。 身边人都知道他的习惯,所以,轿夫遇阻一定会先把闫仕山放在墙边。闫仕山以为靠着最安全的地方,却不知那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流岚根据他们的路线选定了这个地方,赶在他们到达之前用内力将那面围墙的内里打碎,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外力,就可以触发墙体的崩塌。而那两名轿夫,并没有他们主子一样的谨慎,流岚早就算准时间,在林府里他们饮下的茶之中放入了无色无味的软筋散,只等发作。 墙的那一面已经传出人声唿喊,流岚快速上前查看,确认了三人的死亡,然后正准备离开,巷口突然有人喝道:“站住!你是什么人!” 流岚蓦然停住了脚步,这声音……林宣礼。 她背对着他,面纱下的眼神明灭变幻。他疾步匆匆,要赶上来一看究竟。 那些沉浮多年的爱恨,在这暗夜的深巷之中骤然相遇,仿佛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在拍打着心房,就要冲破而出。 “墙塌了!快来看看!”墙那边有声音越来越近。 流岚咬了咬牙,一点足,飞身跃起,消失在夜空之中。留下林宣礼惊疑不定地站在巷中。 “你该杀了他。”一个阴沉的声音在耳边突然响起。 流岚心中一惊,骤然停住身形。 身边的人影也同时停了下来,不曾晚她一步。 “果然是你。”流岚眼中光芒凝缩。 沉冰,潜楼排名第二的杀手。人如其名,寒冰彻骨,出手绝杀。流岚见识过他的可怕,沉冰这人的可怕之处不在武功,而在于——他从来没有任何情绪,他只是一块浸透鲜血的杀人寒冰。 两人停在一处高挑的阁楼檐角之上,沉冰一身黑袍,抱剑而立。夜风忽盛,吹得两人衣角翻飞。 沉冰从来不多话,他抬起细长的眼睛看远处的灯火,吐出两句话。 “本来是来杀你。” “杀了林宣礼,我不杀你。” ☆、难逃此劫 流岚握紧了手中的晶避剑,定定看着沉冰。不用沉冰再多解释,她明白他话中之意。 因为她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完成任务,又没有向楼中说明情况,楼中认为情况有变,已经派人来补救任务和“处理”她这个脱离控制的人。那被派来的人,自然就是沉冰。这是沉冰第一句话的意思。 第6页 沉冰来到之时,看到她杀了闫仕山。那原先楼中要求沉冰补救任务和杀掉流岚的计划就不必再进行。但这中间却出现了一个变数,那便是林宣礼。这个任务中的要求是,让闫仕山“自然死去”,而眼下,却被林宣礼发现了她在杀人现场,那么此事就做不到完全“自然”,反而很有可能引起朝廷重视,被查处作一桩刺杀朝廷大员的大案。 因此,林宣礼必须死。如果流岚不去杀林宣礼,那么沉冰会亲自动手,杀掉林宣礼,也杀掉她这个“不守规矩的叛徒”。这是沉冰第二句话的意思。 初春深夜寒意袭人,流岚额头上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晶避剑已经在手心握出深深印痕,流岚低着头,牙关紧咬,始终不发一言。 夜风已经吹过两阵,沉冰收回远望的视线,转过头看了一眼流岚。然后,突然,流岚未及抬头,沉冰身形已动,掠出几丈之外。 “沉冰!”流岚暗唿一声,立即飞身追去。她知道,沉冰是去杀林宣礼,他没有向她动手,是表示他给了她活命的机会,他此去便是帮她杀掉林宣礼。 此刻林宣礼正带着贴身小厮,匆匆走在回府的路上。目睹闫仕山的死亡,他震惊之下迅速恢復了冷静,赶在有人来之前离开了闫仕山死亡的现场。他本来是追来送还闫仕山掉落的玉佩,顺便自己想在夜里走一走,散散烦闷。谁知却遇上闫仕山被压死在巷中,还看到那一抹身影,那是她吗? 若是她,怎么会不见自己,还有着那样的身手。若不是她,又怎么会有如此熟悉的背影,怎么会在他的喊声之下停步不前。 闫仕山又是怎么死的,是她做的吗?他不能让自己被人看到,不能人发现他和闫仕山之间的任何联繫,所以他匆匆离开了那条小巷。闫仕山这一死,他这些日子布置的功夫都白费了,看来得再和二殿下重新商量一番。 正当他在反覆思量时,身边的小厮突然扯住了他衣袖,惊道:“大,大,大人。”小厮眼神直直望着前方,惊惧交加,林宣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顿时浑身僵直,如坠冰中。 瘦高的身影默然立在前方,一动不动,放佛已经等待他们良久。稀疏的星光之下看不清他的面容,空气中却已经蔓延开阴冷的死气,让人剎那以为自己似乎已经死去。 林宣礼心念急转,难道今天自己真的难逃此劫? 银光微闪,沉冰已经动手,暗器离手直奔咽喉。以他的身手,林宣礼根本避不开,一击足可致命。 “叮噹”一声,暗器却掉落在地。 流岚持剑站在林宣礼身前,气息起伏不平,她将轻功提到极致才及时赶来,却只来得及救下一人。林宣礼的小厮已经倒地身亡。 沉冰默然看着流岚。流岚紧咬下唇,轻眉深皱。 “媛儿,是你吗?”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流岚却不想回头。 “他死你活,或者你们一起死。”良久,沉冰低沉的声音响起。流岚明白,这是沉冰再一次再给自己机会,这,也是最后一次的机会。 流岚紧紧闭上了眼,她是不是要救他?拿自己的命去救这个负心人?他还欠自己一个解释,他不能死。可是,他是背弃了自己的负心人,值得自己豁出性命去救? 年少时倾心相恋的时光,林宣礼年少意气的飞扬眉眼、温柔缱卷的深情目光,顾家一夜倾覆的惨烈景象,她在狱中苦苦等候林宣礼的绝望心情,林宣礼和付凝儿相拥细语的画面……眼前往事骤然堆砌,流岚深深埋下头。 “媛儿,你真的没死,媛儿,这些年你在哪里?”林宣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她拉回了现实。这些年她在哪里?她倒是想问问,这些年他在做什么?有没有一分念及她时的愧疚。 “沉冰,给我一炷香时间。然后我给你个交代。” “好。” 流岚深吸一口气,转身,终于正面迎上林宣礼的目光。 对上那道清冷的目光,林宣礼却似受到重击一般,往后退去一步。 “你问我,这些年在哪里?我却想先问问你。” 昔日纯澈天真的眼神如今变得犀利清冷,昔日不解世事明媚绝丽的少女,已经变成眼前凛冽冷傲的执剑女子。那道清冷的目光似有千钧之重,问话之中更有雷霆万重的愤怨怒气,林宣礼撤开目光,再退一步。 “媛儿……这些年,你……你过得好吗?” “宣哥!”路口一个女子跌跌撞撞跑来。 沉冰早已察觉有人靠近,两个不会武功的女子,自然构不成丝毫威胁,最多到时候多发两枚暗器,他毫不介意地放付凝儿两人走了过来。 “凝儿,你快走!”见是付凝儿带着丫环来,林宣礼恢復清醒大声唿喊。 ☆、真相几何 流岚冷冷看着眼前这二人上演夫妻情深。 付凝儿已看清倒在地上的小厮,两步扑进林宣礼怀中,又拼命把林宣礼往身后挡,脸上两道清泪横流:“顾琳媛,有什么你冲着我来,不要为难宣哥。你不就是恨我抢了宣哥,那我告诉你,宣哥是我抢走,他没有对不起你。” “凝儿,别这么说。”林宣礼伸手将付凝儿抱住,侧在身后。 第7页 这两人情深至此,她倒成了拆散鸳鸯的恶人。流岚气极反笑,嘴角牵开一个弧度,嫣然一笑:“好啊,那你说一说,你是怎么抢走你的宣哥,若说得好,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林宣礼拉付凝儿的手,不欲她多说。付凝儿却一甩手挣脱,上前一步,圆满甜蜜的婚后生活已经给她昔日平凡的容颜染上风韵妩媚,当年怯弱柔顺的女子如今扬起下巴毫不畏惧:“顾琳媛,你以为宣哥背弃于你,听到你顾家落难,便抛下你另寻栖枝?你错了!宣哥早在那之前便和我有了婚姻之约。你生来便是千金贵女,何曾明白寒门学子苦苦拼搏的艰辛!宣哥出身寒微,十数年苦读才考中榜眼,得入翰林,却因为没有背景支持,一直只能做一个小小编修,这些你都知道吗?你只知道整天和他风花雪月,何曾看到过他举步维艰的卑微!他是喜欢过你,可是喜欢你只能给他带来压力,他想要给你最好的一切,可是你生来拥有的便是最好的一切,他拼尽努力却换不来你手中随意倾倒的一杯上贡西越金茶!你知道他和你在一起是多么痛苦吗!” “别说了。”林宣礼无力地抬手扶额,仿佛不堪承受这话里的重量。 而比他更难以承受的人,是流岚。晶避剑“啪”地掉落在地上,流岚却无知无觉。原来,林宣礼跟她在一起,不是快乐,而是痛苦……不是他背弃了她,而是她在无形之中给了他巨大的压力,让他无法再承受。原来,不是他的错,而是她……错了。是的,她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少年英才,她以为他终有一天会实现他的壮志豪情,可她从来没想过他有那么多的艰难。他从来没有和她诉说过,她也没有问过,她那时满心幸福,以为他们会天荒地老地幸福相守。其实她不在乎他能不能身居高堂,也不在乎他能成就什么功业,她只要他们开开心心地厮守在一起,不论富贵贫贱。 付凝儿尖锐的声音还在继续:“你是来报仇的是吗?可是你找错了对象!是你逼得宣哥离开你,是你把宣哥逼到了我的身边。我能理解宣哥,明白他的心情,安慰他支持他,而你呢?你只会吵着让宣哥带你去山上捉小白兔!” 付凝儿的话向一把尖刀,一次又一次扎进流岚的心间。 原来那些快乐时光,只有她一厢情愿的独自开心,而他却在烦忧着无数的压力——她带给他的压力。 “你们何时定下婚约?”流岚忽然抬头问。 沉冰眸光一动,往这边瞥了一眼。(沉冰默默旁白:终于有点脑子了。) 付凝儿一愣,随即便道:“你家出事半月之前。” 流岚慢慢站直身子:“我家出事半月之前,林宣礼奉命去热河办差,他走之后便再未和我见过面。而你,凝儿,我记得我请你来顾府喝过一回西越金茶,我又去你家送过一次御赐的紫陵缎,那时你为什么不向我说明白?” “谁稀罕你的东西!你总是自以为是,不喜欢的东西就拿来送我,好显示你的大方。你有没有问过我,我喜不喜欢?你那时是宰相大人的千金,我自然不敢拒绝你,可你知不知道,不是谁都愿意来给你当陪衬,不是谁都愿意接受你的施捨,我最恨你那副自以为大方的得意模样!我和宣哥定下婚约之后,是见过你两次,我不是不告诉你,是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谁知道你会发什么大小姐脾气,找你爹顾相大人出面做出什么对宣哥不利的事?”付凝儿一脸愤怒,竟似比流岚还要委屈,还要气愤。 从什么时候起,人前安静木讷的付凝儿,变得如此伶牙俐齿,句句伤人。流岚嘴边露出个深深的笑容,笑得不能自已——原来竟是她错了,她送给姐妹的情谊在付凝儿看来却是高傲的施捨。 笑到极处,双目泛出红色,胸中无数惊雷般的情绪潮泽汹涌,最终却化作一片苍凉。流岚抬起头望向天幕,她竟不知道天空可以如此漆黑,暗得没有一丝光亮。 “林宣礼,如今我只问你,我顾家,是不是你出卖?”流岚目光中射出锐利的精芒。 林宣礼眉头一皱神情有些不明,他尚未开口,付凝儿已道:“你别血口喷人,你自己说,你顾家有什么机密可以让宣哥出卖。没有证据就不要混口赖人!” 流岚毫不理会付凝儿,只盯着林宣礼。 林宣礼垂眸一瞬,缓缓摇了摇头:“我没有。” 流岚眼眸一暗,等着林宣礼再说下去,他却没有再开口。 “一炷香到了。”冰冷的声音从侧边传来。 ☆、命中之结 林宣礼拉过付凝儿抱住,紧张地看向流岚:“要杀就杀我,你恨的是我,放过凝儿。” 付凝儿却大声道:“顾琳媛,别为你自己的自以为是找藉口,没有谁背弃你,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凭什么杀我们!” 沉冰抱剑侧身,站在了路口中心。 流岚朝着天空深深唿出一口气,慢慢收回视线,挺直了背嵴。她已不是顾琳媛。 恢復了潜楼杀手一贯冷落疏漠的神色,流岚平静道:“你们说我没有顾及过你们的感受,给了你们压力,逼迫你们做着不愿意做的事情。你们夫贤妻美地过了这么多年,我顾家出事前后都对我不闻不顾。两相抵消,就算互不相欠。” 第8页 闻言付凝儿露出轻松神色。听得流岚又冷声道:“我可以放过你们。但今天林宣礼的命,却不是我能做主。” 付凝儿尖声大叫:“你卑鄙,说话不算话!” 流岚嘴边浮起一个冷笑,不再多说。 素手轻点,晶避出鞘! “不!” 付凝儿失声的唿喊之中,晶避剑已经刺入了林宣礼的右胸之中! 墙角不知何处传来轻轻一声幽然嘆息。 “宣哥,宣哥!”付凝儿拼力抱住不让林宣礼倒下,流岚剑尖一撤,林宣礼支撑不住站立,萎顿倒下。 鲜血迅速染红了林宣礼的锦边白袍,林宣礼一手紧紧抓着付凝儿的手,眼睛却直直望着流岚,唇齿颤动了几次,才努力说出一句:“对不起。” 流岚神情依然冷漠,两行清泪却不听话地滑下脸庞。你的对不起纵然有十二万分的真心实意,又如何能填得平在我心上划下的深痛伤口。 一直沉默在旁的沉冰突然抬起了手。 “沉冰,你做什么。”流岚一直留心着他的举动。 “我说过,他死,你活。”沉冰简单道,语气冰冷毫无起伏。 流岚沉默了,却往左踏过一步,晶避剑挡在了沉冰射发暗器的手前。 沉冰神色无波:“你要和他们一起死?” 流岚露出哀求之色,恳切道:“忘忧露不行吗?”忘忧露是潜楼独有的秘药,服下之人会忘记三日内发生的所有事情。 沉冰寒声道:“只有死人最可信。” 流岚眸色一沉,沉冰不同意给林宣礼下忘忧露,那就是必须杀死林宣礼。刚才她那一剑看似伤林宣礼极深,其实是她精心计算了位置所下的一剑,林宣礼至少有六分活下来的可能。但果然,没有瞒过沉冰的眼睛。 “你要和他们一起死?”沉冰问了第二遍。这已经是沉冰极大的破例,流岚印象中,沉冰极少说话,更不可能同样的话说第二遍。她也明白,今夜沉冰一直在给她机会。 一弯新月悄然钻出了云层,洒下冷冽清辉,照在流岚紧咬下唇的苍白脸上。 “沉冰,你的任务解除,这里我来处理。”墙角边突然传来一个温润微沉的声音。 沉冰立刻道:“是。”然后利落消失在夜色之中。 流岚的脸色更加苍白。 “楼主。”流岚走上前,屈膝行礼,声音如同脸色一样苍白。 墙边走出的人影正是潜楼楼主白辰越。 墨蓝长袍,玉冠束髮,眸中星芒凝烁下带着几分随意的淡漠,白辰越负手而立,龙章凤姿,天质卓然。 “为什么不杀他?”白辰越语声淡淡,自有威严。 “因为,他罪不至死。”流岚声音微弱,她明白自己犯了楼中规矩,如今楼主在此亲眼看到,她已是难逃性命,想及此,她索性把话说完:“让他忘记就行,何必枉杀一条性命。楼主,我自知触犯楼中规矩,性命难保,但恳请楼主放过他们性命。” 付凝儿和林宣礼早已惊在一旁,无法成言,此时见到流岚为他们求情,更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付凝儿立即回神,伏地哀求:“是啊,大人,大人,我们保证绝不说出今晚之事,求您放过我们性命。” 白辰越薄唇微牵,面上浮起一个轻轻的笑容,看向流岚道:“这就是你拼了性命救下的昔日恋人、姐妹,你看她求情之时,可曾提到你半分?” 流岚道:“我知他二人对我背信弃义,可,罪不至死。”说罢仍然低头恳求。 “我还当你真傻了,我潜楼可不能留傻子。”白辰越抬手示意流岚起身,转身朝林宣礼付凝儿道:“顾琳媛生在顾家,不是她的错。她只是错在把满心真情给了你们二人。不要把自己的懦弱和嫉妒,解释为别人对你们的迫压。” 林宣礼和付凝儿低垂目光,无言以对。 “所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俩果然相配。”白辰越随口笑谈,却无人敢接话。看到流岚越发惨白的面色和沁血的下唇,白辰越心中嘆出无声一息,不再理会地上的两人。 “加入潜楼的人,我都会给他们一次机会。”白辰越的声音清越中有一丝喑沉,仿佛是种歷经沧桑留下的岁月痕迹,可实际上他的年龄只比流岚略长一些。 “因为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结,需要亲手在特定的时机去解开。所以,我会给每个人这一次解开这命中之结的机会。但,只有一次。” “今夜之事,我可以不追究你的失责。” “谢楼主。”流岚第一次对眼前这位年轻的楼主产生了由衷的敬意。 “但这二人,却不能留下性命。”冷冽的话语带着不容反对的威慑之力,将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几人震在原地。 “楼主!”流岚喊道。 “不必多说!”白辰越袖袍一挥,流岚软软倒在了地上。 林宣礼和付凝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后记 “楼主,属下……”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留下了林宣礼和付凝儿的性命?” “是……” 第9页 “人生而不易,自有因果,我并不愿轻易决定他人生死。他二人欠你的债,该由你自行追讨。至于林宣礼牵扯到楼中任务之事,我自有考虑。” 白辰越轻抚着手边那朵色泽不停变幻的无生花,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