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的晚霞》 夕阳西下(1) 二零二一年八月二十日。 早饭后温尔雅就出门了。 曾卫国坐到书房的桌子前,打开中间的抽屉,把事先写好的遗书放到装着厚厚一叠电子保险单的大信封里,然后离家出走,坐上了去西部大峡谷水库的班车上。 公交车颠簸了一个小时终于看见大坝了,这个是市内最大的水库大坝了。他在大坝下面溜达了有两三个小时,还去了溢洪口,都没有找到可以锤钩的地方,反而看到到处都是水库内禁止钓鱼的告示牌。 八月的天气又闷又热,他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十一点半。 他在路边小饭馆吃了碗面,然后沿着熟悉又陌生的路向下游走去。走大约半里路的光景,看到山脚下有几幢灰砖红瓦的房子,那就是原来县里的卫生进修学校。 一九七六年五月,他陪父亲第一次来到这里,那时候这里是废旧的被遗弃的厂房,父亲拿着卫生局的介绍信到这里向自己报道。 父亲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到卫生局报道,卫生局安排父亲到血防站当站长,没想到的是这个血防站就是这个被遗弃的厂房,在这里上班的就他一个光棍站长。 后来分配来五个医学院中专毕业生,从各地医院调来一些医生和后勤管理人员,在村里血吸虫病专管员的配合下开始了血吸虫病普查、普治。 县血吸虫病防治站也升格为县血吸虫病防治医院。 等曾卫国高中毕业第二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县血吸虫病防医院的牌子的另一边,加了一块县卫生进修学校的牌子。 两块牌子一个领导,父亲即是院长又是校长。 首班是赤脚医生培训班,等赤脚医生培训班结业了,又开了护士、检验、放射三个短期培训班。 曾卫国和高中同学白英俊在学校做临时工,负责刻印学习资料、考试卷。 白英俊的父亲在卫生局里是分管医政的科长。 在这里,曾卫国遇到了护士班的李老师和她刚高中毕业的女儿筱雨,多漂亮的一个姑娘啊! 她高高的个子,有一米六五的样子。鹅蛋型的脸,富有弹性的胸。穿一身白色带小花的连衣裙,瞟你一眼感觉有电流通过全身。 有一次是去水库管理局看电影,他骑着自行车载着她。由于路上人多,自行车晃的厉害,她在后面抱住了他的腰。 他感觉自己的心嘣嘣跳的厉害,幸福的都快晕了。 那天晚上他几乎一夜没睡。 学校的围墙外面是一片稻田,五月的稻子长到一尺多高,稻田里蛙鸣声彼此起伏。 曾卫国和白英俊准备去田边小路上抓青蛙,然后让食堂的陶师傅炒着吃,筱雨知道了嚷嚷着,“我也要去。” 青蛙在手电筒的强光照射下一动不动,然后用手轻轻一按,抓住一只。 筱雨在前面拿手电筒照,两个男生跟在后面用手抓。 “这里一只,快,快!”筱雨在前面喊着,“这边,还有一个!” “啊啊啊!”筱雨突然惊叫起来,丢掉手电筒转身跳起来,两只手抱住曾卫国的被子,双脚离开了地面,“蛇蛇蛇!” 一条手腕那么粗的大蛇从田间小路上滑过,转眼间钻到稻田里。 曾卫国感觉到了她的呼吸和心跳,“逃走了,没事了。” “好可惜,”白英俊说,“蛇肉肯定比青蛙肉好吃。” “回去吧,”筱雨放开手,脚回到地面,“吓死人了!” 曾卫国后来一直问自己,那时候为什么没有抱一下她? 他离她那么近,感觉到了她的呼吸和心跳,感觉到了她青春的美妙的少女气息。这种感觉一直留在大脑的某个记忆里,忘也忘不掉。 那时候没有手机,也没有微信,他心里对她满满的爱不知道怎么向她表白。一直到学习要结束了,她要回城里的时候,他写了一封有两页信纸的情书给她。 他收到了她的回信: 哥,你太过分了!我们现在还年轻,应该好好学习,将来为四个现代化做贡献。 他有点懵了!那是多大的打击啊! 夕阳西下(2) 失恋的痛苦无以言表,自卑、沮丧、苦闷、怨天怨地怨父母,以至于对生都失去了希望。 好像也是在八月,他和白英俊到水库里游泳。水库的水湛蓝湛蓝的,深不可测。水库中间有一座孤独的小山,他下了水就向小山游去。 白英俊看呆了:“嗨!你不要命啦!” 如果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他不顾白英俊的嚎叫,一直游到精疲力尽,希望自己就这样沉到水底,希望鱼儿把自己吃掉。希望她听到他的死能泪流满面:哥!你好傻啊! 他是有点傻,她是天鹅,他配不上她。 他仰躺在水面上,泪模糊了双眼。他就这样死了该有多傻啊?他要叫她感到后悔,后悔没接受他的爱! 想要游回去不太可能了,他感觉很疲惫,没有力气。他向大坝那边望了一眼,有一条帆船向他划来。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白英俊把他拉上小船。 “雇船的五十块钱你自己付!” 五十块钱在当时可是个大数目,那时他一个月的工资才二十五元。 后来卫生系统招了一百五十人,办了护士、西医士、中医士三个班,学制三年。 曾卫国和白英俊都进了西医士班,带薪学医。 读书的三年他有点不务正业,函授了写作课和电影编剧,退稿信有一大抽屉。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毕业实习的时候在外科遇到了筱雨,她在外科病房当护士。三年不见更是惊人的漂亮,好多男同学像苍蝇似的围着她转。 一见面她就叫了他一声哥。 他只感觉脸红心跳,因为写情书被拒绝而难为情。 “你还好吗?”他小声地问。 “还好,就是值夜班烦!”她说话的表情都那么可爱。 “没考大学吗?”当年他帮她刻印了好多复习资料。 “没考上,”她瞟一眼他“你呢?怎么不考?” “也没考上,后来招工了就没想了。” 他有点后悔,当年坚持复习高考也许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有时间到我家来玩。”她说。 “好。”他以前去过一次她家。 进手术室的时候他没有帽子,她把她的帽子给了他。她戴着男医生的帽子,脑后边上往里缝了个折。 “你呢?”他看着她把那个折剪开。 “我还有,拿着吧。”她把帽子递给他。 实习结束他把帽子洗的干干净净想还给她,不知道怎么的一直没有还。一直珍藏在家里的某个角落。 他也没有勇气去看她。 她美如天仙,高高在上,他只能在下面仰视着她。 第二次见到她是在父亲去世的2008年,那时父亲住院,他去医院病房的路上,她刚好往外走。 三十年没见,她还是那么年轻、漂亮,真的是难以置信。 寒暄过后她说:“我现在在图书馆,有时间过来玩。” “好。”他应到。 他脑子里真的想去看看她,可是腿不听话,一直没有去。 第三次见到她是在退休体检的时候,她看着她走上来办理体检手续,然后向b超室走去。他没有上前和她打招呼,她好像也没有发现他。她还是那么漂亮、年轻,一点都看不出来快到六十的人。 在等着做腰椎拍片的时候,她下来去拍胸片的地方排队。她向他这边看过来,他们之间只有十来米的距离。也许她看到了他装作没看到,也许看到了他没认出来,她没有走过来和他打招呼。他也没有勇气走过去。 他感觉这一生好失败,好失败啊! 夕阳西下(3) 曾卫国站在学校的大门前,往事就像是昨天一样记忆犹新。以前的大铁门不见了,门柱子上的牌子也不见了。通往教室和宿舍的路两边长满了杂草。 学校已经取消了,教师、员工都被分配到各个不同的医院。 沿着用石头铺的路往上走,可以看到紧挨着山坡有一幢二层楼房,那是学校职工和老师的宿舍。 父亲就住在二楼靠东面的第一间,筱雨和母亲住在第六间。 “你吃凤凰蛋吗?”有一次她问他,“那明明是小鸡吗!我妈把毛逮干净就往嘴里塞,好恶心哎!” 等到她六个月毕业要走了的时候,他站在二楼的窗前看着她和她母亲的背影慢慢远去、消失。 他鼓起勇气追过去,在车站追上了她。 他把早就写好的情书塞到她手里。 “什么呀!?”她有点不耐烦。 他那时候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收到了她的回信: 哥,你太过分了!我们现在还年轻,应该好好学习,将来为四个现代化做贡献。 毕业分配的时候,二十五个城关镇的同学,二十个分在了城里的四家大医院,五个分配到了乡村医院,曾卫国分配到里城里比较近的西城卫生院。 白英俊分配到县中医院。 三十年以后的一次同学聚会,白英俊问曾卫国,“你一年能挣多少钱?” “十万不到,八、九万的样子。”曾卫国实话实说。“你呢?” “五十万左右。” “我靠!人民医院才二十几万,你怎么那么多?!” “回扣,”白英俊小声说,“回扣一年都有二十几万。你们医院进药没回扣吗?” 白英俊接着说了一堆什么什么药多少多少回扣。 曾卫国主管防疫的,医院里进药院长管,有没有回扣还真不知道道。 “你老爸也太老实了,和局长说一声,一句话的事。你都没想往城里调?”白英俊总结道,“某某某、某某某不都调到人民医院了吗?” 调动工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单位领导和接受单位领导要同意,卫生局领导也要同意,没有关系门都没有。 父亲从部队到地方,根本没有什么关系,还不断受到排挤和不公平待遇。 父亲在学校最鼎盛的时候被调离了,调到离家更远的水库里的镇医院当书记。 作为补偿,母亲工作给落实了,安排在县人民医院制剂室工作,分配一套四十平米的房子。 之前母亲一直没有正式的工作,一家人一直租住在老旧的破房子里。 “你找谁?”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从父亲曾经住过的房间出来,警惕地看着曾卫国。 “哦,不找谁。” 曾卫国感觉有点疲惫,心情低落地回到水库大坝下,在靠近公路边的一间小旅馆住下来。 他站在三楼的窗前,看着眼前的大坝,这个是市内最大的水库大坝了。 他之前在大坝下面溜达了有两三个小时,还去了溢洪口,都没有找到可以锤钩的地方,反而看到到处都是水库内禁止钓鱼的告示牌。 还去了以前读书的学校,去看了父亲曾经住过的房子。去看了他初恋的地方。 他一直没弄明白父亲是怎么说服自己的弟弟妹妹把奶奶的遗体捐献给学校做解剖教学用的。 那时候教外科解剖学的汪老师总是抱怨没有人体标本教不了解剖学。 曾卫国小时候对奶奶没有什么印象,也没有亲近感,只记得见过两三次,从母亲的嘴里听到的都是负面的情绪。 他没参加一节解剖课,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奶奶被同学们围观着,身体被割开。 他现在能够理解父亲为什么要捐献奶奶的遗体以及自己的遗体。 “晚上要吃饭吗?”老板敲门进来问。 “要的,”他想找一处能够钓鱼的地方,“晚上什么地方可以钓鱼?” “你顺着在条路进水库,找个地方都可以。” “会有巡逻的吗?” “晚上不太会有。有什么需要你叫我。” “嗯,好。” 晚上他会进水库钓鱼,然后被蛇咬了,等人发现他的时候,身体已经僵硬了。 警察看不出是他杀或者自杀的样子,也许只是个意外。 妻子会在书房桌子中间抽屉里看到一叠保险合同的保单,下面还有一封信。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到的五步蛇就在卫生间的袋子里,他每隔一会就去看一下,给它用水洗一下,天气太热了深怕它死掉。 它已经两天没吃没喝了,曾经给它买一只青蛙也没有吃。 五步蛇并不是最好的的选择。 两年前他买了两条银环蛇,那时候时机未到,可惜那两条银环蛇养了一个星期就死了。 它把刚死的银环蛇剥了皮,斩成段加猪排骨红烧给母亲吃了。 今年再联系老板的时候,老板已经不做蛇的生意了。 没有蛇计划就要泡汤,要命的是有一笔二十五万的欠款二十日就到期了。 他不想和任何人借钱,他不想麻烦任何人。 后半夜他去水库里钓鱼,被五步蛇咬了一口,希望不要很痛苦地死去,然后警察过来勘验现场,证明是一次意外死亡。 这个场景在脑子里已经上演了不知道多少遍了,现在终于要面对了,内心深处有一点点的恐惧,蛇咬脚的时候会不会很疼,在毒性发作到死亡这段时间里会不会很痛苦? 一想到生活中的种种痛苦,死变得不那么可怕,反而是一种解脱。 想到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眼里的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下来,眼前的水库大坝也变得模糊起来。 夕阳西下(4) 他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和妻子说。吃完了早餐妻子温尔雅就出去了。 曾卫国很久以前就和她分床睡了,靠南有两间卧室他们各睡一间。 之前吵了一架,就一直冷战着彼此都不说话。 所以收拾渔具准备去水库里钓鱼当然也没必要和她说了。 钓鱼只是幌子,他要找两年前买过银环蛇的那个老板,和他再买一个条,虽然老板电话里说已经不做了。 他相信和蛇打交道的人总会有办法。再说了他也没有别的门路和办法。 去西客站的短途公交车上坐的都是老头老太太,曾卫国没想到他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一直到退休他都没有买汽车,虽然单位的同事都买了汽车。自行车到是换了好几部。因为有共享单车,伴随他退休的那辆八百元买来的自行车当废品只卖了二十元钱。 上班没汽车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一般三十分钟就到了,现在出远门总算感觉到买汽车的必要性了。 西客站到水库里的永安镇要八元钱,而且是没有汽油味的新能源客车。 以前学医的时候,一般星期五下午都要回家,星期天下午赶回学校,那时候的车费才五毛钱。 永安镇是个小镇,以前汽车到了水库坝下就是终点站,需要渡船过水库然后再坐车到永安。 父亲在永安镇医院当书记的时候,一般都是住在医院里,偶尔会回家。 父亲、母亲的老家都在水库里,过了永安镇还有十多里路,里面多是高山峻岭。 曾卫国很早很早以前去过几次,交通十分的不方便,老百姓生活非常贫苦。 父亲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山区山多地少,粮食根本不够吃。 父亲八岁就离开了家,给地主家放牛,吃不饱穿不暖。冬天没有鞋穿,冷的把脚插进刚拉出来的牛屎里取暖。 一九四五年的某一天,一支新四军的队伍从山脚下经过,父亲丢下牛跟着队伍跑了,那年父亲十五岁。 母亲家也好不到哪里去,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有弟、妹,父亲淋雨患肺炎没钱医治早早就死了。哥哥结婚没地方住,母亲早早嫁给了父亲。 现在水库上架起了桥,汽车可以直通永安镇,所有的村庄都通了公路。 可惜父亲没看到没等到。 曾卫国对父亲有点不满意。 父亲是老实人,死都不会求人的那种。在807厂十年,只从卫生所的所长升到副厂长,从来没有烧过火做过饭,下班了看报纸等着吃饭,还抽烟喝酒。 转业到地方,一家人没房子住,租住在老百姓的破房子里,吃饭小便都在一个房间里。 曾卫国在父亲当校长的卫生学校毕业,被分配到农村卫生院工作,对此曾卫国一直耿耿于怀。 刚去卫生院报道的时候,医院刚刚搬入新盖好的七间二层楼房,单位只有六个人:西医,西药房兼注射室,中医兼中药房,妇产科,防疫各一人,新楼没盖之前租住在老百姓的家里。 全乡一万人口,由于离城里近,实际服务人口只有附近的三、四个村三、四千人。 农民生病肚子痛,是要上门出诊的,第一次出诊下大雨骑着自行车回来,从小路上摔倒勾里,脸上划出一道口子,泪水雨水血水都分不清了。 开始卫生局包基本工资,亏空都会补上,改革开放以后,单位自负盈亏,亏了也不管了。 单位搞承包分成三个小组,中医师没生意工资都拿不到。 好在搞防疫的医生上调上级单位,曾卫国顶替搞防疫,有一部分拨款。 后来上级又规定医院不能搞承包,又搞起了提成。生意越多工资越高,中医付主任医师没生意,有两年没拿足工资,写信不断上访,最后还是给补发了工资。 最后搞起了效绩工资,百分之七十上面拨款,百分之三十自己赚,西药零利润。单位有结余可以按比例发奖金。 单位效绩不好,曾卫国只拿到单位的平均奖,一年七、八万,除去上交的各类保险、住房公积金,也就五、六万的样子。 单位离城里近,好多人都想调进来,单位里的人因为效绩不好,都想调出去,从单位里调出去的人拉了个微信群,一共有二十一个。光院长就换了七个。 从进单位一直干到退休的有四个人,曾卫国就是其中的一个。 这当然也不能全怪父亲,曾卫国自己要想调动,可以靠自己啊!可是他自己也是万事不求人的那种老实人。 父亲最后一次住院,曾卫国第一天晚上陪在父亲身边,父亲竟然尿床了。都二零零八年了,父亲还穿着晴纶衬裤。 第二天晚上曾卫国在医院值班,母亲电话打过来:“你爸不行了,快过来!” 曾卫国赶到医院,父亲躺在抢救室的床上,嘴上插着导管,自动心脏按摩器一下一下无情地按着,人早就不行了。 曾卫国满眼含泪,对父亲最后只感觉心痛。 之前父亲似乎有预感,“我怕活不到过年了,”父亲对全家人说“如果我死了,不要麻烦任何人,把我的身体捐献给红十字会。” 按照父亲的遗愿,红十字的汽车直接从医院把父亲拉走了。 母亲一直没有有哭,一直很坚强,直到有一天整理父亲遗物时,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大老远都能听到。 夕阳西下(5) 汽车一路走走停停停(停靠站太多),一路山青水秀,特别是在水库的大桥上行驶,远处群山环绕,近处绿水荡漾,不免另人心旷神怡。 曾卫国曾想退休以后到这里闲居,种各种各样的瓜果蔬菜,养鸡养鸭养鱼,对了,还有兔子、鸽子、狗,过一种没有人打忧的田园生活。 他喜欢安静、独处,不喜欢热闹和各种应酬。这种性格可能遗传于母亲,如今他多多少少又传给了儿子。 永安镇终点站到了,所有的人都下车了。 如果要到父亲的老家,需要在这里换乘567路公交,有四路公交从这里出发,基本把水库里的村庄连接起来。 曾卫国在离车站不远的一家宾馆住下,一天一百块钱。 他把行囊和钓鱼的工具放在房间内,只身去镇上最大的综合菜市场。 卖蛇的老板在市场内有一个摊位,专门卖山珍野味。 曾卫国在市场内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卖蛇的老板,原来的摊位改成卖鸡鸭了。 上次是老板带他到家里拿蛇的。 老板的家在车站西面,顺着一条大路往西走两百米,散落的房子周围都是农田,靠近山脚下一幢三层楼房就是老板家。 那时候楼房边上围着一个院子,院子里养着好多狗,院子里有一间简陋的平房,里面摆着一排铁丝笼子,笼子里眼镜蛇立着身子发出丝丝的恐怖叫声。 老板从地上拎起来一个尼龙袋子,里面有五条银环蛇不停地扭动。 老板把一个空的尼龙袋放在一个园桶状的钢筋做成的架子上,开口向外翻开,用两米长的铁夹子夹住银环蛇,快速地塞到袋子里。也许是夹痛了,银环蛇扭动身子拼命挣扎。 银环蛇黑白相间的环纹看起来真的很漂亮。 “是养的还是野生的?”曾卫国问了一句。 “都是野生的,”老板说,“你要小心点!咬一口就没命了。 两条银环蛇两百块,原来说好的是一百六。 曾卫国把两条银环蛇养在以前养金鱼的大鱼缸里,给它们做了有夹层的窝,白天它们藏在夹层里,晚上探头探脑地出来活动。 它们很温顺,从没有做出攻击性的动作。有时候曾卫国拿自己用铁丝做的钩子钩住它们的上半身,手抓住它们的下半身。 可惜没多久都死了。 如今原来的地方停着一辆高端汽车,房子前面也停着一辆。老板在汽车边上摆弄着鱼竿。 “老板,”曾卫国先打招呼,“想买银环蛇,还有吗?” “做什么用?” “泡酒。” “泡酒里的有,活的没有。” “能帮我买一条吗?多少钱都没关系。” “没有。”老板摇摇头。 “有认识专门抓蛇的吗?帮忙抓一条。” “你可以自己抓啊!前两天还看到过,就在这里。”老板指了指房子左边的玉米地,“你晚上过来,要穿上高筒靴带手电筒。” “你还有尼龙袋没?” “没了,好久没做了。 “谢谢你了,我晚上过来。” 夕阳西下(6) 白天去街边的小店买了一个手电筒,是节能灯充电的那种,二十元。在另一间杂货店买了一个捞网,一个竹竿子头部装了一个像篮球框那样的网,看到蛇可以用它捞起来。 另外在药店买了两瓶风油精,晚上蚊子很多可以预防一下。 整个下午都猫在房间内休息。 六点多儿子微信视频打过来,他当时正躺在床上,“爸你这是在哪?” “永安镇的一个宾馆里。” “去外面玩怎么不带上妈?” “和你妈吵架了,心情不好才出来的。” “哦,”儿子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早点回家,注意安全!妈担心你呐。” “哦,知道了。” 一定要她和儿子说,儿子才打过来的。 每次吵架、冷战过后,她都像没事似的。而在他内心深处,总会留下深深的刺痛。 而吵架的原因都是她情绪不好引起的,而她的情绪每隔几天都会无缘无故的发作,周而复始让他难以承受,真的很难受。 夜幕降临,天完全黑了下来。路灯和散落的房子里透出来的灯光映出了田野的轮廓。 八月的夏天潮湿闷热,道路两旁蛙鸣声彼此起伏。 还没等走近那块有银环蛇出没的地方,传来了两三只狗的叫声。他不得不绕着过去。 那块地里种着玉米,玉米有一人多高。因为下过雨,隆沟里面积满了水,地里泥泞湿滑杂草丛生,根本无法行走。 曾卫国只能走在田埂上,四下用手电筒照着,希望能看到有条黑白环纹的蛇出现在面前。 就这样照着小心翼翼地走着,走到山脚下无路可走,走过公路到对面的一片田,连一个蛇影都没看见,青蛙到是看到不少。 一无所获。 回到宾馆冲了个澡,躺在床上睡不着,这样也不是办法。 夕阳西下(7) 早上起来在路边的饭店点了一个馒头一碗豆腐汤,这俩样在这里还是有名的,也确实比城里的好吃。 之后在菜市场里买了两份猪肉,准备去看看三叔四叔。大叔和姑姑已经去世了,二叔被国民党抓了壮丁,一直都没有音讯,也许被共产党的军队打死了。 父亲能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中活下来,也是个奇迹。 姑姑去世前爸爸曾把她接到家里住了一个月。姑姑患有糖尿病,必须少吃多餐。可是姑姑总是吃的很多,道理讲了也听不进去,吃的多拉的多。 那时候家里还没安装抽水马桶,只有一个园木桶,每天都是满满的一木桶,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拎到楼下去倒,妈妈因此累出了腰疼病。 姑姑回家没几天就去世了。 都是贫穷和无知惹的祸。 四叔以前在镇信用社工作,在镇最西边的街道边上买了一幢三层楼的房子。四婶做烙大饼的生意,日子过的不错。 “婶,我是卫国。”曾卫国报上名字。 “啊!卫国啊,认不出来了。多少年没见了?来就来了还买什么东西呀?”四婶快嘴快语。 “叔呢?” “出去遛弯去了。我打电话叫他回来。” 四婶唠唠叨叨说了家里的事:叔身体不太好,肝硬化大出血住了两次医院,四婶自己有糖尿病、高血压一直在吃药,儿子在电信上班,女儿在城里医院工作,孙子在银行上班,年薪有五十万,家里不差钱。 没一会四叔回来了,怪曾卫国不经常来,都不认识了,陌生了。 “以前上班没时间,现在退休了过来看看叔婶,还想去看看以前的老房子。”曾卫国说。 “我陪你去,我叫辆车来。”四婶打电话叫车。 “我也去。”四叔说。 “叔,镇上有没有卖蛇的?” “卖蛇的啊……” “咱们村的吉芳有在卖,”四婶回头对曾卫国说,“你买蛇啊?” “我家里的生癌,医生说要以毒攻毒,喝毒蛇酒。” “回头我帮你问问。” 一辆小货车来了,驾驶室可以坐四个人。 四婶抢着把三十元车钱付了。 车一直开到山脚下,看到了山坡上的房子。 父亲出生在这里,曾卫国和哥哥也出生在这里,母亲在最困难的时候住在这里。 “那时候你五个月,卫军两岁”——母亲经常唠叨过去的事情,“一把米熬的稀饭一个人一碗,还没有你的份。我喝完了汤只有六粒米留下来给你吃。” “分家的时候只分到两斤米五斤地瓜干。没有锅啊,没办法只能背着你抱着卫军回娘家。” “米、地瓜干吃完了,就叫我娘带你们,我去山上摘松针,一斤能卖七分钱,七块能买十斤米。” “我娘带你们我嫂子不乐意了,说我娘不带孙子带外甥,没办法又回家。” “没吃的就到地里摘地瓜秧的嫩头煮着吃,锅是我娘家不用的破锅,灶用黄泥石头磊的。” “柴火到山上砍,前一个后一个带着你们没法搬啊,就把你们放在地上,把柴火往下搬一段,再回头搬你们。” “你爸每个月寄二十元钱,都你奶奶攥着不给我,后来没办法了分别寄。”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后来你爸把我们接了出去。” 母亲对父亲家里的人一直耿耿于怀。 房子已经没人住了,已经摇摇欲坠破败不堪了,感觉一阵大风都能吹倒。 三叔在右手面新盖了一间两层砖瓦结构的房子。 三婶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你三叔去镇上买东西了,”三婶说,“这里就我和你三叔了,都搬走了。” 三婶生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三个儿子在城里打工,还有一个送人了。 以前这里好像有六、七户人家。 住在这里不是挺好的吗?曾卫国心里想。 临走三婶硬往曾卫国手里塞了十来个土鸡蛋。 夕阳西下(8) 四婶强留曾卫国在家里吃中饭。时间还早,四叔带曾卫国在镇上溜达了一圈。 回来的时候四婶已经准备好了中饭,桌子上已摆着街上买来的四样卤菜,旁边的案板上还有一个大西瓜。 “先吃点西瓜。”四婶切开西瓜递给曾卫国。 “简简单单吃点就好,”曾卫国把西瓜让给四叔,“这样客气以后不敢来了。” “也没什么好吃的呀,”四婶说,“都是家常的。” “这些根本不需要买,”曾卫国指着桌子上的卤菜,“浪费了。” “我们自己也要吃的。” 没等四婶说完一辆白色的卫生监督车停在了门前。 “给我来十张饼。”一个年纪大点的穿着制服的人对四婶说。 曾卫国还以为是来检查的呢。他以前也是管这个的:卫生监督、食品安全。 对面一个开诊所的医生走了过来,“张所,检查来啊?” “嗯。”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回应道。 “辛苦啦!”医生拿出一百元钱给四婶,“张所的饼算我的。” “不用不用!”张所急忙拦着。 “没关系的。”没等张所说完医生摆摆手回去了。 诊所也是卫生监督管理的对象。 四婶动作麻溜地把面团展开,包上梅干菜、虾皮、葱、猪肉,擀成大饼放在平底电锅中烙,快熟了的时候打一个鸭蛋。 四叔有时候帮忙翻一下。 四婶忙的汗流浃背,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前前后后一共烙了二十八张饼。 六元一张,加肉的加两元,加蛋的加一元。 “也就中饭忙一点,平时不怎么忙,”四婶坐下来吃饭。 曾卫国和四叔已经吃好了。 “以前生意好,”四叔说,“前面新开了两家,把生意都拦走了。” “有些老主顾还是喜欢吃我烙的,”四婶说,“我开了快二十年了,钱无所谓的,有就捉两个,闲也是闲着。” 勤劳能致富,三叔还窝在山里头日子就过的紧巴巴的。 四婶吃好都快三点了。 “婶,带我去见见卖蛇的吧,”曾卫国说,“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回去。” “晚上住下,明天再走,”四婶说,“楼上有房间。” “不了,太添麻烦了。”曾卫国说,“以后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要经常来啊,要不都陌生了。”四叔说。 “既然不住咱们走吧,”四婶说,“我也要买点鸭蛋。” “买蛇的事不能和别人说哦,”路上曾卫国叮嘱道,“买卖野生动物犯法的。” “我知道。”四婶说。 七拐八拐来到一幢楼前,楼房都是三四层高,“我们以前住在那,”四婶指着前面一幢楼的四层,“现在给儿子住了,要不要过去坐一会。” “不了以后再来。” 在最里面的一幢楼前,门前放着塑料水箱,里面养着鱼,氧气泵嗞嗞打着气。 推门进屋,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在收拾小银鱼,边上坐着一个男的。 “这是卫国,我大伯的儿子。”四婶对收拾鱼的女子说道,“他想买条蛇。” “是什么蛇来着?”四婶转过头问。 “银环蛇。”曾卫国说。 “银环没有,五步蛇到是有一条。”女子说。“银环不太好捉,时间也不对。” “能不能找个人帮忙抓一个,”曾卫国说,“钱不是问题。” “你去捉一个吧。”女子对边上的男人说道。 “我可不敢,咬一口要命的。”男人回道。 “要不这样,”女子说道,“你留下电话号码,如果碰到了打你电话。” “你和我说好了。”四婶说道“我通知他。” 出来的时候,曾卫国看到门上挂着个牌子,上面写有一个电话号码,他用手机拍了下来。 晚上,曾卫国又去田里转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 想起以前曾经看过一段视频:两个女孩子用电风扇的网罩做成陷阱,第二天抓住一条大蛇…… 夕阳西下(9) 早上起来,吃完了早餐,来到菜市场。 曾卫国漫无目的的走着,想看看有什么可以买的,幻想能看到卖蛇的。 在水产摊位前,看到了几条黑鱼,大大小小有五条。自从她做了手术之后,一直在吃黑鱼,而且必须是野生的。 “是野生的的吗?”曾卫国问。 “野生的,昨天刚抓的。”卖鱼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 “多少钱一斤?” “二十五。” “二十卖不?” “不买,真想买的话少两块。” 曾卫国转身离开。 “卖给你,卖给你!”小贩在后面喊。 曾卫国花五十元买下了黑鱼。 然后启程回家。 他需要做两个抓蛇的陷阱再回来。 一进门,妻子正想出门。 “回来啦?”她明知故问。 曾卫国把装黑鱼的袋子递给她。 “买的还是钓的?” “钓的。” 曾卫国放好行囊,把黑鱼养到曾经养银环蛇的大鱼缸里。 晚上把最大的那条杀了烧给她吃。 “你钱什么时候还?”吃饭的时候她又催促道。 “你放心,时间到了就还!”一提到钱,曾卫国心里就窝火。 “还有三天。”她提醒道。 “知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钱还只有用命来还,而要想生命有价值,只有买保险增值。 两年前他就把意外险买到了八百万,可是意外险并不能百分之百能拿到赔偿,所以加了寿险。 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个样子,都是股票惹的祸。 网上流行的段子就是他此时内心的真实写照: 十年股海两茫茫,先亏车,后赔房,易跌难涨,无处话凄凉。纵然回首已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纵使牛市忽还乡,天天涨,月月阳,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他年新坟处,明月夜,短松冈。 而他在股海里折腾已经二十多年了。 九七年邓公去世那年,他拿着五万元钱开户入市了。 进进出出没赚钱,也没有大亏。 每有点闲钱就转到股市里,深怕错过了机会。 那时候全民炒股,到处都是小道消息。 二千年,她姐姐听到可靠消息:昌九生化要涨到四十元,当时的价格在十元左右震荡。 他满仓买了,还劝说妻子拿出十万买了一万股。 “我的股票你不要动。”她叮嘱道。 股价涨到十五元的时候,他全仓卖出,账上有三十万资金。 他庆幸自己卖了,昌九生化股价最低跌到了两元。 那时候家里十万买的房子,现在值一百五十万。三十万能买三套。 那时候儿子在浙大紫金港读大学,周边的房价四千一平米,现在六万一平米。 三十万在股市里折腾,大盘走了五年熊市,三十万所剩无几。 零六零七年牛市来了,手里没钱了,完美错过了牛市。 等昌九生化涨到四十元的时候妻子说,“把股票卖了把钱拿出来吧。” “早就卖了。”他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懦弱地说道。 “钱呢?” “亏光了。” 她情绪大爆发,哭、闹,把他骂的狗血喷头…… 他退休的时候,住房公益金有二十六万。 “你二十万给我,”她说,“赔我以前股票的钱。不给我我跟你没完。” 曾卫国把二十万转给她了。 之前叫儿子帮忙跟银行贷款,借二十万,儿子问,“你拿什么还呢?” “住房公积金有二十多万。”他说。 儿子给他借了二十万。 有一天儿子跟他说,“借款到期了。” 他无钱可还。 他恳求妻子以哥的名义借二十万,每个月利息一千二百块,借两年。 时间过的真快,两年转眼就到了。 他无钱可还。 一年前浦发银行借的二十万到期了,他没钱可换,和儿子微信,“你银行的额度还在吗?帮我借二十万。” “借钱做什么?” “我以前借的,现在到期了了。” “钱呢?” “炒股亏了。” “怎么会亏那么多?” “一直亏,没赚过。” “一直亏为什么还要炒呢?” “总想赚回来吗。” “妈知道吗?” “不知道,你不要和她说。” “你拿什么还呢?” “我买了八十万的保险,一年后就还你。” 儿子未置可否。 在最后时刻,儿子把二十万打到他的账户上。 夕阳西下(10) 作为一个资深亏钱的老股民,一直孜孜不倦地寻找一种能战胜市场实现财务自由的法宝。 各种有关股票的书籍,各论坛大佬的经验方法。 其中受瑞鹤仙、炒股养家影响最深,以至于养成了追涨杀跌、短线交易的思维和方法,亏钱的速度也是更进一级。 有一次开盘看到一只股票直线狂拉,最终在涨停板追到了,收盘的时候打到跌停板,第二天低开割肉。 这种亏钱速度连证券公司的老板都看不下去了,打来电话用怀疑的口气问,“账户是你自己在交易吗?” 直到某一天,看到缠师的缠中说禅,猛然发现以前的方法都错了,缠师反复告诫:不要追高买股票!不要追高买股票!不要追高买股票! 知道本id的方法,追高买股票不是脑子进水了? 跌就是爹,送钱来了。 大跌的时候睁大眼睛找三类买点。 所谓的三类买点就是股票从低点涨上来,无法有效跌破原来的低点。 更直观的看,股价上穿60均线回跌的时候无法跌破60均线。 缠中说禅使曾卫国对股票市场有了重新的认识。 股票交易就是投机。 股票就是一张废纸,就是一个可以交换的凭证。本质就是要以极低的价格买入,卖给高价原意买的人,或者通过价格的上下震荡把成本降下来,甚至变为负数。 股票总是上下波动的,要学会利用波动把成本降下来。股票是有趋势的,在上涨趋势中,没必要频繁的短线操作,没必要为券商打工。 股票操作是有级别的,对应电脑或手机上的k线图就是:30分钟线、日线、周线、月线,小级别容易出现骗线,买错卖错是无法避免的。如果你按大级别来,心足够大,一年也交易不了几次,比巴菲特还巴菲特。 股票分能搞和不能搞,这个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能搞的你还在那里瞎搞,不出事才怪呢!直观一点的看:macd在零轴以下的股票都不能搞,设置一条60均线,60均线以下的都不能搞。当然是有级别的,小级别上上下下是很频繁,大级别很稳定,一般看大级别,最起码也要看日线。 千万不要看股评家的评论和荐股,他们都是股票市场上的寄生虫。股票是干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更不要付钱给因为股票而收钱的人,他们都是骗子。 设置5、20、60三条均线,股价上涨总是5上穿20再上穿60。以20为趋势线,5和20之间的空隙给了我们可操作的空间,不破20就一直持有,下跌反过来看。60线可以看成是一条生命线,线下每次反弹都是卖点,当然是有级别的。如果你按这个最简单的均线操作,就能战胜市场中的大部分人。 学会看背驰,有背驰股价必有反转,当然是有级别的。小级别的背驰并不必然引起大级别的反转。利用小级别做短差降低成本。 背驰是指一段上涨后回档,再上涨时力度和前一段力度的比较。用5、20均线形成的空间面积看,5上穿20形成的间隙和5回档后再次上涨形成间隙比较,明显比前面的小就发生背驰了,可以卖出部分筹码,下跌反过来看。看macd也是同样的原理。 炒股的钱只能来自于自己的不影响生活的闲钱,千万不要借钱炒股。更不能加杠杆炒股。股票市场天天开着,机会天天有,害怕没有机会?最重要的是你要有稳定盈利的方法。 散户,没必要去打探消息和研究公司的基本面,股价的走势,用钱堆出来的k线图已经反映出了公司的基本面。一个基本面很差的公司突然走出上升趋势,因为有人比你先知道公司内部的好休息。基本面很优秀的公司突然跌了,先知先觉的资金开始跑路了。消息总是滞后的,等你知道了股价早就反应了。 学会等待,看好的股票涨上去了就不要追了,等回到均线附近再买,买点总是在下跌失败中形成的。而跌破60均线的股票,底还有底,底下面还有十八层地狱,便宜永远不是买入的理由。 学会用眼睛看而不要通过脑子。眼睛看到的是真实的用钱划出来的图形,而你脑子里希望看到的图形在市场面前一文不值。 任何下跌走势都是从5均线下穿20均线开始的,如果你脑子里想着到了60均线就会涨上来,不是脑子进水了? 5日均线是短线,20日均线是中线,60日均线是生命线,生命线都破了还不走,你不死谁死?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60均线下的股票不要买,回避所有macd在零轴以下的股票! 夕阳西下(11) 缠中说禅使得曾卫国信心满满、胸有成竹。 涨上来卖跌下来买,机械操作,哪有不赚钱的道理? 那时候银行公积金信用贷款非常容易,一个小时就办好,而且还有油啊米呀的生活用品的奖励。 2018年8月8日大盘暴跌,通产丽星一波4.85元拉到11.6元回调到60日均线7元附近,明显的三买。 曾卫国用五十三万资金全仓买入六万五千股,其中五十万是贷款。 买入两天后补跌百分之十五,反弹到60日均线割肉出局,亏了五万多。 11月23日跌到6.24,曾卫国想全仓买回来,也许只是那么一想,并没有付诸行动,错过一次翻身的机会。 12月10日重组力合科创复盘一字涨停,一口气涨到21,16元。 曾卫国气的捶胸顿足,死的心都有。 有一天,朋友海清说,“九州药业可以买一点,朋友说可以翻翻。” 曾卫国看了下基本面,就是一家生产药品的,股价在10元上下震荡,没放在心上,当然也没买。 有一天海清请吃饭,说起股票,翻看九州药业,股价竟然涨到63多。 “没拿住,涨一点就跑了。”海清又说了另外一个股票,“朋友说和科达要重组,我已经买进去了。” 回到家曾卫国看了下和科达的基本面,在不断的卖资产,重组是必然的,只是股价有点高了。 再看股东持股数,明显的控盘庄股。股价涨跌完全看庄的意愿。 曾卫国在34元全仓买进。没想到第二天就宣布停盘重组。 心想:这下发了。海清还开什么门诊部啊,把所有的钱买进去,财务自由了。 没想到的是,股票开盘高开36.91,收了一个大阴线,收在30.95元。 曾卫国没有割肉,频繁的做短差,股价跌到20元的时候,因为银行贷款到期,不得不割肉出局。亏十万多。 好像股市专门捉弄他似的,没买的就是涨,买的就跌,还有天理吗? 夕阳西下 (12) 生活变得异常艰难起来,亏损的窟窿越来越大。 和妻子的关系也闹到了要离婚的地步。 以前工资卡是妻子保管的,退休的时候要了回来。 “你必须每个月给我三千!”妻子绝决地说,没有商量的余地。 除了还银行的分期贷款和利息,曾卫国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了。 于是憋出了一句,“我为什么要给你?” “那你干嘛和我结婚?” “咱们离婚吧。” “离就离,你净身出户,滚!” 曾卫国收拾简单的要换洗的衣服住到了妈家。 妈家的房子是父亲离休的时候分配的,后来三万买断。 房子是三层小楼,住着八户卫生系统的离休老干部。面积七十平米,前面两个卧室,后面是杂物间和厨房,中间一小条卫生间,没有抽水马桶。对面的邻居不让挖化粪池,一直是拉在木桶里,第二天早上拎到楼下倒。过了好多年,直到对面的邻居房子拆除搬走,才挖了化粪池按上了抽水马桶。 结婚的时候因为没有房子和父母住在一起,一直到孩子十岁才买了自己的房子搬了出去。 妹妹一家不开火也在妈家吃饭,一大家子挤在一起虽然热闹,但是辛苦了老妈,买菜做饭洗碗,还要上班。 父亲去世后只有妈一个人住,肥胖、高血压、心脏病、腰腿痛,全身上下都是毛病,走路都非常艰难。 曾卫国经常多买点菜送过去,妹妹也是经常买菜送过去。碰到两个人同时送过去,菜多了吃不完,妈就把菜过水烫一下分成小包冷冻在冰箱里,以备不时之需。 妈有一回晕倒了站不起来,躺了半天才爬起来。卫民怕妈出事,按了一个可以在手机上看到妈的摄像头。 妈老了需要有人陪着照顾,曾卫国早就有要搬过来住的心思。 曾卫国在父亲睡过的床上睡,妈在以前曾卫国睡过的东边。 买菜做饭洗碗,曾卫国都接了过来。 妈妈辛辛苦苦了一辈子,真的非常不容易。 2019年4月退休的第二天,他把二十六万住房公积金取出来转到股票账户上,资金才四十五万,他必须在年底前把市值干到八十万才能还清欠款。 如果买对股票,翻到八十万也不是没有不可能。 看到猪周期的黄金十年的调研报告和一些大咖的关于猪价预测,下半年可以确定的机会就在猪肉股。 虽然猪肉股股价已经涨到了高位,但猪肉价格还在山脚下,还远没有达到高点,曾卫国也深信这一点。 在猪肉股中他看中了大北农。 要命的是妻子一定要二十万,还以前在昌九生化亏损的十万元,否则后果很严重。 曾卫国把二十万转给了妻子。 二十五万资金涨到八十万变成了不可能的事。 他想起来在qq好友里的一个做配资的小姑娘,虽然加好友一年多了,而且也一直鼓动他配资。加杠杆的事他知道其中的风险,一直不为所动。 既然猪肉价格年底会涨到二十五元,猪肉股下半年有非常确定的投资机会,为什么不赌一把? 曾卫国用两万元充进去加十倍杠杠爽了一把,然后转了出来,看起来不像是陷阱。 于是把二十万充进去买了大北农。 操作了几次赢少亏多,每次手续费高达三千,除非买了就拉一阳线才能赚钱,平盘和下跌都无法忍受。而大北农也是不给力,涨一天跌两天在12元上下震荡。 二十万转眼就亏了十万。 2019年5月17日,在前一个涨停板的基础上,康美药业开盘大单快速拉涨停,十万配资十倍杠杠,一个涨停就把亏的十万赚回来了。 曾卫国毫不犹豫地分批在涨停板附近全仓买入,全天都是大单买入,可是就是封不了涨停板。收盘的时候小幅跳水,收十字星还涨2.81%,交易金额达到二十六个亿。 一丝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这是明显的拉搞出货的把戏。 接下来是星期六、星期日,公司主动给自己戴顶st的帽子,星期一开盘一字跌停,二十六个亿的资金闷在里面,知道内幕的资金应该跑了大部分。 曾卫国二十万的资金眨眼之间就没了。 应了那句话:人要倒霉起来喝水都会塞牙。 不过也怪不得别人,谁让你赌呢? 缠师明明白白的说:不要借钱炒股,更不能加杠杆炒股。回避所有macd在零轴以下的股票,不要追高买股票! 自作自受能怪谁呢? 夕阳西下(13) 曾卫军说,“你不要炒股了,还不如投资原始股,以后可以在美国上市。” 曾卫军是曾卫国的哥,比曾卫国大两岁。 因为恋爱很受伤,一直没有结婚。 年轻时候谈过一次恋爱,由于没有房子,没有电视,女方家长不同意,黄了。 曾卫国感觉投资原始股有点不靠谱,如果真的能上市,那里有老百姓什么事,创投基金早就瓜分了。 投资的公司叫绿源健康科技有限公司,先是买公司的产品送股票,产品是一些贵的要死的保健品,后来直接就卖股票了,说马上就要上市了。如果股票不能上市,还不是废纸一张。 曾卫民也认为就是个骗局,股权投资百分之一百都是骗局。 曾卫民是老三,比曾卫国小两岁。下面还有一个老幺妹,名字叫秋菊,比曾卫国小四岁。 曾卫军买了不少公司的产品,新买的一百多平米的房子都堆满了。 三年过去了,产品都过期了,和垃圾没什么两样。 后来听说真的要成了,曾卫军都办好了护照,准备到美国参加敲钟。 想不到......上市计划无限期推迟。 曾卫军的钱大部分是银行贷款,时间到了不得不把老房子卖了还银行贷款。 新房子在新区,开车要一个多小时,而且还是白坯,没有装潢。 曾卫军只能先住在妈家,睡在沙发上。 既然有哥陪着,曾卫国搬回自己家睡了。 此时妻子去省城带孙子去了。 自从孙子出生以后,温尔雅就去省城带孩子了,偶尔会回家住几天。 儿子夫妻俩个人都要上班,早出晚归基本没有时间照顾孩子。 温尔雅照顾孩子,外公负责买菜做饭洗碗。孙子两岁的时候,外公不小心摔断了腿,不得不请保姆负责买菜做饭洗碗,顺便洗衣服打扫房间,每个月五千元。 有一次孙子不小心脚蹬到了温尔雅,感觉一阵触痛,趁着儿媳妇休息的空间,温尔雅回到家打算去妇幼保健所检查一下。 妇女两癌筛查,每两年免费检查一次。 三年前检查的时候发现右乳房结节,医生嘱咐定期复查,因为带孩子,已经推迟一年了。 “我怕会生癌,”温尔雅担心地对曾卫国说,“我摸到一块,有点痛。” 曾卫国摸了一下,还真有一块,“可能良性结节吧,不用太担心,明天我陪你去检查。”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 “万一是癌我怕你腿软走不回来。” “乌鸦嘴!” 做b超检查的时候,医生拿出一张名片给温尔雅,“你不用做别的检查了,你拿着这个名片直接到上海找这个专家。” “我儿子在省城医院当医生,”温尔雅说,“省城会方便一些。” “省城也行,总之别耽搁。” 曾卫国看了一下b超报告单:右侧乳房十点钟方向有一10*6毫米肿物,边界不清有毛刺,回声不均匀,形状不规则,可见明显血流信号,肿物内可见砂粒状钙化,同时伴有同侧腋窝淋巴结异常肿大。 诊断:乳腺超声rads4b 曾卫国查了一下乳腺超声rads4b:恶性可能性较3级大(3%~94%)。 儿子请了最好的专家做了右乳腺全切加腋下淋巴结清扫手术,出院诊断:侵润性乳腺癌腋下淋巴转移,乳腺癌中期。 接着是十六次化疗,二十五次放疗。 治疗断断续续持续了一年。 曾卫国在鱼缸里养的泥鳅都变成泥鳅干了。 后续是每隔三个月复查一次,内分泌药服十年。 夕阳西下(14) 曾卫国在家里找来两个能装5升油的空塑料桶,在中间剪个纸杯那么大的园洞,把塑料杯从底部剪到杯子口,分割六份,然后把杯子口固定在油桶的园口上,油桶里面放泥鳅和青蛙做诱饵,蛇从杯子口进去,杯子底因为重力的原因会被撑开,蛇要想出来就找不到了洞口了。 他回到永安镇,还是住原来的宾馆。 晚上,他先抓两个青蛙放进油桶,油桶里面有少量的水,有三四条泥鳅已经在里面了。 他先把一个油桶放在玉米地的隆沟里,四周用草遮挡好,另一个放在不远处的橘子树下。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他就赶过来查看陷阱,可惜里面并没有他想要的蛇。 也许蛇已经走了,他决定换一个地方。 一个准备下地干农活的大爷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你做什么?” “抓蛇。” “就这样抓蛇?” 曾卫国穿着短裤凉鞋,天气太热了。 “里面有蛇没,大爷?”曾卫国指着山脚下。 “有,经常碰到。”大爷说,“你小心被蛇咬哦。” 曾卫国拎着油桶来到靠近山脚下有河边,一个油桶埋在河边的杂草里,一个放在河边的地瓜地旁边。 第二天早上过来查看,一只青蛙死了,另一个不见了。泥鳅还在里面活泼乱跳,唯独没看到蛇。 他感觉到极度的失望,已经没有时间了。他把泥鳅放了,把两个油桶也扔到了河里。 吃完了早餐,他去找卖蛇的吉芳。 “有了吗?”他见吉芳正在收拾小银鱼。 “你要的那个银环没有,五步蛇有。” “五步蛇也行。”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吉芳对着屋里喊了一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了出来。 “你拿个瓶子和酒来,”男人对他说,“没的话我这里也有。我给你泡好。” “我要活的,我回去自己弄。” “那不行,出了事我要负责的。” “放心,出了事我自己负责,和你没关系。” “说是这样说,可你家里人不一定这样想。” 没想到是这样? 曾卫国迟疑了一下,喃喃地说,“好吧,我回家拿,明天再过来。 家里有一个大玻璃瓶子,上面还有一个内盖,盖上一个小嘴,正好可以用。 有一瓶五粮液,做香肠开了口,他倒了一小瓶,有一百毫升。 他在吉芳家的边上找到一间厕所,在里面把瓶子灌七成水,把五粮液撒在水里和内盖上,然后去了吉芳家。 那个男人从隔壁楼房拎来一个尼龙袋子,里面有一条好大的五步蛇。 他用秤秤了一下,“七百八十。” 我靠,以前两条银环蛇才两百,好贵啊! 曾卫国事先从卡里取出来一千现金,这个不能用手机支付。 数了八百给男人,“八百,不用找了。 男人收了钱,用铁钳子夹住蛇七寸,换手抓住七寸,在外面自来水龙头下冲洗了一下。 曾卫国打开玻璃瓶盖上,男人先把蛇尾放进去,再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往里面塞。 蛇太大了,瓶子里面的水溢了出来,满地都是。 “好香啊!”男人说道。 其实是盖子上散发出来的酒香。 最后的头放进去有点危险,男人用盖子按住头,捏七寸的手快速抽回。 “还有一条竹叶青要不?”吉芳问。 “不要了。”曾卫国把瓶子放到袋子里,“不要和别人说我在你这里买过蛇喔,买卖野生动物是犯法的。” “知道。”男人说。 曾卫国快速离开吉芳家,跑到厕所关好门,把瓶子里的水从小嘴倒掉。 还好,蛇还活着,没有被淹死。 夕阳西下(15) 曾卫国站在三楼的窗前,看着眼前的大坝,夕阳已经躲进大坝远处山峦的后面,水库上面的天空残阳如血,几只水鸟在光影里穿行。 曾卫国把思绪拉回到眼前,一丝霞光透过窗户投影到床前,他打开灯,把之前倒好的开水一口气喝完。 他把装蛇的袋子拎到床前,和银环比起来,五步蛇丑极了,三角形的头和邪恶的小眼透着杀气。 他从后面触碰了一下它的身体,蛇头从盘着的身体中弹起来向他做了一个攻击的动作。 曾卫国吓了一跳。 应该找一个棍子按住蛇头,然后抓住它的脖子,然后叫它在脚上咬一口……装蛇的袋子不能留在现场。 曾卫国的脑子里像电影似的一遍又一遍映着警察可能举动,调查的对象和方法。 他要想到每一个细节,不能留下任何纰漏。 电话铃声,是儿子打来的视频电话。 曾卫国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 “爸,现在在哪里?” “在水库边一个宾馆,晚上准备去钓鱼。” “一个人吗?” “嗯。” “那个是吓唬妈的吗?” “嗯。”曾卫国感觉儿子知道了什么,难道妻子看到了拍给儿子看了? “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知道,你放心吧,我没事。” 儿子电话挂了。 接着妹电话打进来,“卫国你别干傻事啊!有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明天就回去。”曾卫国感觉不对,直接关了手机。 这样聊警察要想查肯定能看到。 他有点像泄了气的皮球,两年精心的准备看起来全完了。 过了半小时,他把手机打开,微信留言跳出来好几个。 哥:多大点事啊!钱我来解决,别干傻事!想想老妈,她怎么受得了?求你了! 弟:你在哪?我去接你!怎么想的?脑子进水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妹哭着喊:卫国!快接电话啊!你千万别干傻事啊!求你了!快接电话…… 儿媳妇:爸你回个话,大家都担心你。 曾卫国感觉以前所有的准备都没有意义了,完了。 他在家庭群里发:大家不用担心,我明天就回去。 妹:曾卫国,好坏!你吓死人了你! 弟:你发个地址,我去接你。 曾卫国:“不用啊!我明天一早就回去” 弟:不行,我车开出来了。 哥:发一个吧,我们出来了。 没办法,曾卫国发了地址,心里一片空白。 夜幕降临,宾馆旁边仅有的一盏路灯在黑暗中发出惨淡的光。 曾卫国站在路灯下等了好一会,才看到卫民开的车停在眼前。 车里坐着卫军和温尔雅。 “还没吃饭吧?”卫民问,“咱们找一个地方吃饭,吃完了再回去。” “不用吧?” “没事,”卫军说,“他请客。” 在等着上菜的时候,温尔雅小声的对曾卫国说,“你不要走,我需要你。” 夕阳西下(16) 温尔雅把曾卫国欠银行的四十万还了,“除了理想的二十万,再没了吧?” “嗯,没了。” “你要说老实话,真的没了?” “没了。” “真搞不懂!你是猪脑吗?怎么想起来贷款炒股?输那么多钱,不心疼吗?你不心疼我可心疼,我的钱可是一分一厘赚的,想想都要凤了。” 曾卫国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由着老婆的训斥。 事实上他也确实做错了,错的厉害。 以他对老婆性格的了解,她会时不时地,在心情不爽的时候数落他。 “你把你的工资卡给我,我一个月给你一千零花钱,一千够了吧?余下的还债。” 曾卫国在书架上找到(静静的顿河),把夹在里面的银行卡给了她。 “以后是我养你了,你要记住了。你就是我花钱请的保姆,买菜做饭洗碗洗衣服都是你的事。在家里你没有话语权,一切我说了算。” 曾卫国耐着性子听着她的唠叨,忍着气不让自己发作。 忍!忍!忍! 但有时候人的忍耐是有限的。有一次,那时还住在妈家。 温尔雅在拖地,曾卫国坐在床上看电视。 温尔雅拖到电视机前,伸手把电视关了,曾卫国起身又打开,一关一开几个来回,温尔雅拿起剪刀,咔嚓一下把电源线剪断了。 曾卫国上去推搡了她一下,差点摔倒。 “你打我?你打我?!” 曾卫平时闷声不响,有时候发起飙来也是挺吓人的,“你滚!滚你妈家去!” “你叫我滚就滚啊?叫你爸来说说看?” 那时候老爸还在,“别吵别吵,一家人有什么好吵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还有一次,是温尔雅患病以后,在儿子家。 曾卫国在炒菜的时候放了一点鸡精,被她看到了,她患病以后是不吃鸡精味精的。 “你想让我死啊?!你不知道别人生病有多痛苦,生不如死?”她气鼓鼓地说着,“和你说过多少回了,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她把满满一袋鸡精倒到垃圾桶里了。 曾卫国忍耐着没有说什么。心里面想暴粗口,看着她吧嗒吧嗒说不停的嘴,想给她一巴掌。 然而打不得骂不得,气都闷在肚子里。 第二天曾卫国把面粉倒到盆里想做面包,温尔雅看到了,随手把面粉倒了,曾卫国肚子里一直憋着气,想也没想转身踢了她一脚,这是结婚这么多年唯一一次动脚踢了她。 之前曾卫国经常做甜面包给孙子吃,媳妇曾说过,“甜的少吃点,蛀牙。” 她又哭又闹。 “你不该把面粉倒了。”儿子理想也批评道,“有话可以好说。” 房子在装潢的时候,左边的卧室和客厅的整面墙上各装了一面大镜子,还是曾卫国自己装上去的。镜子可以伸展房子的空间,可以看到自己的身影,可以(此处省略九个字)。 温尔雅认为镜子影响运气,影响风水,想把镜子砸了。 曾卫国不同意,发狠说,“你要敢砸了,我把这个房子拆了。” 现在钱亏了那么多,她又生病,运气实在不好。 “把镜子拆了吧?”她提议道。 “由你。”他说。 费了好大的劲抬上来装上,现在又费了好大的劲砸了,抬到楼下倒到垃圾桶里。 人生就是这样毫无意义的折腾。 夕阳西下(17) 曾卫国带着自己做的馒头去看母亲。 母亲躺在躺椅上,艰难地起身迈着企鹅步走过来,“这么热的天气,以后不要做了,买点吃方便。” 退休以后曾卫国学会了做馒头、烤蛋糕、面包。 “没事,很简单的,反正也没什么事做。” 由于腿疼走路困难,母亲很少到外面散步,吃完了饭就躺在躺椅上。以前还能看看电视,一年前发现眼前有阴影,到医院检查得了老年黄斑病,电视也不能看了。 吃完了饭等着下一顿饭,晚上躺在床上等天亮,生活变得如此单调寂寞。 曾卫国有时间就过来坐一会,听老妈祥林嫂似的唠叨以前的往事。 母亲喜欢吃稀饭馒头,儿时最早留在脑子里记忆的是六岁的时候,住在沈阳北大营,一排排的房子,房子之间高高的白杨树,夏天的时候从树上掉下来看上去有点恐怖的毛毛虫,门前做饭的烧煤的炉子,母亲用铝制的双层大锅蒸馒头,馒头又白又大又好吃。 那时候父亲在本溪的祁家堡807上班,偶尔在周末回来,回来时兜里总会放着硬糖,那时没什么零食,硬糖算是奢侈品了。 后来人都慢慢的搬走了,晚上特别害怕,深怕灯光从窗户透到外面,用厚布把窗户挡的严严实实。 直到有一天,一辆解放牌的大卡车把一家人连同家具拉到807厂。 807厂的全称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沈阳空军后勤部807厂,父亲是厂里卫生所的所长。 807厂是踩石头的,用来修建飞机场。 在这么一个小山沟里一住就是十年,直到七六年父亲转业回到地方。 807,有太多的记忆留在那里了,上山踩蘑菇、山里红、榛子、核桃、松子,上学的路上滑冰板,到玉米地里偷玉米,把爸爸的手枪偷出来打…… 父亲从来不做饭,下班了就看报纸,母亲下班了还要忙着做饭。早上馒头稀饭,中午擀面条,晚上玉米大饼子。 所有的东西都是凭票定量供应的,父亲的细粮会多很多,过年过节才包饺子。 所以那时候特别盼过年。 “最困难的是在三叉子,”母亲说,“刚过来没有户口,住在老百姓家里,自己在田边地头开荒种玉米、地瓜。你爸在部队食堂吃,经常把省下来的馒头带回家来。” 当时三叉子有一万多人在挖山洞,经常有坍塌事故发生,你爸在463医院当军医。 医院里的被子都是老百姓拿到家里洗。 “那时候我一天能洗二十条,而且都是打水井水洗,洗好晒干缝好一条七毛钱。”母亲很自豪的说。 有了钱可以从老百姓手里买粮食。 三叉子在曾卫国脑子里没有任何记忆。 在807对母亲满满的都是美好的记忆,母亲年轻、漂亮、能干,身材苗条。 现在的母亲背驼的厉害,体重有一百四了,臃肿的厉害。因肥胖引起的高血压、心脏病、高血脂、脂肪肝、高尿酸侵蚀着母亲的身体。 曾卫国叫母亲吃饭吃七分,体重减到一百斤,要想长命必需这样。 “不吃饱会饿的。”母亲非常怕饿,“人活着不就为了吃饱肚子吗?” 看来一个人的生活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母亲喜欢多烧几个菜,炒菜的时候油当水。剩菜是不会倒掉的,热了再吃,吃不完再热,一点都不会浪费。 曾卫国看着母亲臃肿的身体真的是很担心,但又没有办法。 “现在烧菜还行吗?” “烧一两个可以,站时间长了腿疼。” “你叫卫军烧。” “他呀?他说他上你爸,我看连你爸都不如,我死了他饭都没地方吃。”母亲当然说的气话。 卫军是那种干大事的人,像这种买菜做饭的事不屑一顾。 曾卫国突然感到很内疚,要是自己先走一步,母亲如何是好? 夕阳西下(18) 曾卫国和妻子坐在去省城的高铁d3325第5车厢13d13f座位。妻子靠着车窗的位置在手机上看着小说。到省城要两个小时,车速快的时候能达到250公里\/小时。曾卫国感觉有点无聊,又不能看手机消磨时光,手机套餐数据流量只有500bm,要是上网转眼之间就用完了,超过了1bm要0.29人民币,有一次因为不得不用超过了,多花了三十元冤枉钱。他闭幕养神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但是睡又睡不着,脑子里总是想着过去的往事。 两年前也是在这个时间坐着这趟高铁去省城,那天早上起来陪妻子去了妇幼保健院做两癌筛查,这个检查是两年一次免费做的,上一次检查的时候医生发现右乳房有一个小结节,医生嘱咐要定期复查,因为在省城帮忙带孙女,一直拖着到第三年才检查。 先是取了体液化验,然后去b超室检查。她进去检查的时候他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等。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之前孙女不小心碰到了她,感觉有点痛,昨天晚上她叫他摸了一下,是有一个花生米一样大小的肿块,有点痛,有点硬。 她姐七年前做过乳腺癌全切手术。 “明天我陪你去吧。”他说。 “不用,我自己可以。”以前都是她自己去的。 “我怕你是癌的话腿软走不回来。”他半开玩笑说。 “不会吧?” “不会不会,开个玩笑。”他安慰道。 当她出来的时候,他忙迎上去问,“怎么样?” 她把报告单给他看,“医生叫我不用做钼靶了,直接到上海找这个专家。”她接着给他一张名片。 报告单有半张4k纸那么大,他只看结果:bi-rads 4b 意思是怀疑乳腺恶性肿瘤。 回家的路上给儿子打了电话,儿子说不要耽搁过来住院吧。 于是马上订了车票,吃完了中饭就上了去省城的高铁了。 儿子联系了省第一人民医院乳腺外科的同学,第二天上午同学开了检查单,带着妻子做了b超、钼靶,并亲自做了穿刺,确认是癌。 当天下午住院,完成了住院前检查。 没有同学帮忙不知道要等多少天? 第三天上请王主任做了乳腺癌根治术带腋下淋巴清扫。 手术做了三个小时。手术前妻子把家里的存款、存折交给儿子,总共一百七十万。 曾卫国和儿子坐在病房等手术的时候,对儿子说,“如果我生了癌,就不要治疗。” “为什么不治,现在方法很多。”儿子回道。 “折腾来折腾去,结果都一样,人总是要死的。” “你是说妈也没必要治了?”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 王主任说手术很成功。 最后病理化验诊断:乳腺导管侵润癌伴腋下淋巴转移。 术后三天出院。 后续治疗:16次化疗,25次放疗,内分泌治疗:需要服药10年。 化疗、放疗断断续续治疗了一年,其中伴随着白细胞过低、发热、肺部机会细菌感染、带状苞疹、体重下降等等。其中的艰辛痛苦无以言表。 然后是三个月一次复查,一年后改六个月一次复查。 检查都是事先预订好的,有些检查都要排一个月,不提前预订根本排不上。 检查报括甲状腺、颈部淋巴结b超,乳腺、腋下淋巴结b超,心b超,阴超。全身ct、核磁共振,全身骨扫描,骨密度测定,血化验…… 两年下来没有发现癌转移,两三年内是转移的高发期,如果过了的五年,转移的概率就只有10%,一切看起来不错。 她对自己饮食的要求也很苛刻,禽类只吃老鸭,鸭蛋只吃蛋白,猪肉只少量吃瘦肉,只吃海里野生的鱼,除了盐不加任何调料。 坚果、水果每天不能少。内分泌药只吃进口的,虽然价格相差十几倍。 定期复查,按时吃药,严格的饮食看起来还是有效果的,体重从八十回到了九十,白细胞也从2.7回到了4.2,脸色好多了。 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曙光就在前面。 “到了吗?我们在d口等。”儿子发来微信。 “到了。”曾卫国回道。“不是说了不要来接吗,地铁很方便的。” 高铁列车缓缓停了下来。 其实坐地铁真的很方便的,只不过出地铁口到儿子家要走十五分钟的路。开车过来要半个小时,还要停车,停车费也不便宜。 每次曾卫国总是说:不要接,不要送,地铁真的是很方便。 开车接、送真的是很麻烦,他真的是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奶奶!”出了检票口看到儿子一家三口,孙女喊了一声跑过来,扑到奶奶怀里。 夕阳西下(19) 儿子家住在靠近市中地段的现代城,面积有140平方米,听说买到手花了120万,现在有转手的要卖600万。曾卫国很佩服亲家的眼光,在市中心的位置买了两套房,200多万的投资增值到现在的1000多万。 亲家公是大学的老师,亲家母在物资局上班,现在退休在家带带外孙,儿子儿媳妇上班没时间做饭,有时就在外公外婆家蹭饭。 曾卫国后悔没在省城买房,九六年松儿子上大学读书那会,大学城附近的房子才4千\/平方米,现在已经涨到5万\/平方米了。 那时候股票市场里市值还有30万,加上老婆手里的钱应该能买两套,人生中实现财务自由了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没能给儿子在省城买房子的责任也不能全怪他,一直以来家里家外不管做什么决定都是老婆说了算,他关心的是怎么把股票的市值从30万增加到50万,而老婆手里的钱只做理财赚利息,从没有想到投资房产。 感觉愧欠儿子太多,好在儿子读书好,医学博士毕业,有个稳定能赚钱的工作,找了个有房子的媳妇。 140平方米的房子——两个卧室,两个卫生间,一个书房,饭厅连着厨房,客厅直通阳台——感觉非常拥挤杂乱,墙面被各种组和柜、书橱霸占着,各种各样的书、小孩子的各种各样的玩具、毛绒动物塞满了书橱和柜子,到处都是孩子玩过的没有及时收好的玩具以及大人小孩的衣服。 “木木,给你十分钟把你的东西都收好,否则都给你扔了!”儿媳妇说道。 “哦,”木木应道动手把玩具捡到大盒子里,“爷爷,你来帮我吧。” “爸,你别动,叫她自己来。”曾卫国刚想动手,儿媳妇的话飘了过来。 曾卫国没敢动手,转身去了厨房,厨房的垃圾桶好像一个星期都没有倒了,台面很乱,摆满了锅碗瓢盆。 曾卫国把它们归拢好,垃圾打包放到门外。 木木正费劲地把一盒子玩具往组合柜子里塞,曾卫国上前帮忙。 木木摆摆手,指了指书房。 书房桌子前儿媳妇、儿子都在看电脑。 温尔雅在卧室整理睡床。 这个家需要一个保姆,儿子、儿媳妇工作都很忙,但也是足够懒 ,懒得做家务。 曾卫国很想留下来帮忙照顾,但是一次复查最多半个月,半个月后就回家了。 温尔雅也是个闲不住的人,没次来都要把孩子们的被褥换洗一遍,如果不换,他们会夏天盖冬天的被子,然后空调一直开着。 有时候客厅的灯会一晚上都亮着,好像电费都是免费的。 买衣服鞋子也是一样,衣柜里都挂满了,书房的窗户横一个杆子也挂满了,阳台上一面墙都塞满了装鞋子的盒子。 一次逛商场,儿媳妇看上一款八百多的白球鞋,儿子付款买了,没几天媳妇又在网上买了一双同款的黑色球鞋,说是晴天穿白的雨天穿黑的。 “妈妈,我理好了!”木木在喊。 “好,乖。” “可是,你自己的东西还没理。”木木指了指沙发上的衣服。 儿媳妇走了过来,“妈妈在忙,你可以帮妈妈理啊?” “不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吗?” “哦,等一会我自己理。”儿媳妇转身会到电脑前。 曾卫国向木木伸进去了大拇指,给木木点了一个赞。 “爸,你不用忙,晚上到外面吃,已经订好饭店了。”儿子说,“也叫了外公外婆,大家聚聚。” 早上早起到市场上买了带鱼、黄鱼、昌鱼、虾,再买两样菜就可以了,何必到饭店花那冤枉钱,既然叫了外公外婆,也不好说什么。 每次过来都会带点海鲜过来,放到冰箱里慢慢吃。其实省城也能买到海鲜,只不过贵一点,没有老家的鲜。 吃饭的地方人很多,生意看上去很好,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好多人手里拿着写着号码的条子,坐在门口等,有空出来的位置才会叫到。没有提前预订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外公外婆都很健谈,话题中心是孙女。孙女五岁了,最亲的是奶奶,然后是妈妈爸爸,外公外婆,爷爷总是排在最后。 有时候爸爸会排在妈妈前面,全看孙女当时的心情。 不管曾卫国怎么溜须拍马巴结,排名总是最后,从没有改变。 “木木,你在爷爷心中可是排第一的,你老这样爷爷不和你好了,明天就回老家了。” “你可以回,奶奶不行。” “爷爷也是很爱你的,你这样爷爷会伤心的。” “那没办法。” 说说笑笑中饭吃完了,结账的时候服务员把账单放在桌子上。 儿子在手机上付了。 曾卫国瞄了一眼账单:1485元。 也太贵了!要是最家里吃,够吃一个月了。 主菜是烤鸭,要560元,炒羊肉、清蒸鲈鱼、炒黄鳝都上百了,还有几样素菜,量都很少,盘子到是很大。 曾卫国鸭、羊肉不吃,感觉肚子里空空如也,还没有吃饱呢。 “爸,你不用忙,晚上到外面吃,已经订好饭店了。”儿子说,“也叫了外公外婆,大家聚聚。” 早上早起到市场上买了带鱼、黄鱼、昌鱼、虾,再买两样菜就可以了,何必到饭店花那冤枉钱,既然叫了外公外婆,也不好说什么。 每次过来都会带点海鲜过来,放到冰箱里慢慢吃。其实省城也能买到海鲜,只不过贵一点,没有老家的鲜。 吃饭的地方人很多,生意看上去很好,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好多人手里拿着写着号码的条子,坐在门口等,有空出来的位置才会叫到。没有提前预订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外公外婆都很健谈,话题中心是孙女。孙女五岁了,最亲的是奶奶,然后是妈妈爸爸,外公外婆,爷爷总是排在最后。 有时候爸爸会排在妈妈前面,全看孙女当时的心情。 不管曾卫国怎么溜须拍马巴结,排名总是最后,从没有改变。 “木木,你在爷爷心中可是排第一的,你老这样爷爷不和你好了,明天就回老家了。” “你可以回,奶奶不行。” “爷爷也是很爱你的,你这样爷爷会伤心的。” “那没办法。” 说说笑笑中饭吃完了,结账的时候服务员把账单放在桌子上。 儿子在手机上付了。 曾卫国瞄了一眼账单:1485元。 也太贵了!要是在家里吃,够吃一个月了。 主菜是烤鸭,要560元,炒羊肉、清蒸鲈鱼、炒黄鳝都上百了,还有几样素菜,量都很少,盘子到是很大。 曾卫国鸭、羊肉不吃,感觉肚子里空空如也,还没有吃饱呢。 夕阳西下(20) 也许是习惯,五点半曾卫国就醒来了。窗户外天刚蒙蒙亮,可以听到楼下汽车通过的街道的杂吵声,路灯整夜都散发着暗淡的光,街对面的高楼有灯光从窗户射出来。 曾卫国先把电水壶灌满水,放在插座上加热,通常要烧两三壶。然后用高压锅煮五红汤,自从手术以后温尔雅从来没有停过。 冰箱里冻着的馒头、包子、饺子、面包,他不知道孩子要吃什么,每样都放点在电蒸锅里,再放两个鸡蛋,蒸二十分钟。 通常儿媳妇凌梅会选一个包子加一盒牛奶加一个鸡蛋,儿子理想也差不多,木木喜欢馒头,鸡蛋半个牛奶半盒。 曾卫国等他们吃完了,剩下的会一扫而光。 温尔雅也起来了,把孩子们昨天或以前换下来的衣服放在洗衣机里洗。 曾卫国把两个热水瓶倒满,开始烧第三壶水。孩子们还睡着,不到时间是不会早起的。 “我去买菜,你看需要买点什么?”曾卫国对温尔雅说。 “哪里知道?你看着办!” 菜市场有点远,价格比小县城贵多了,每次没有一百块都买不下来。 回来的时候孩子们都起来了,木木在看自己的书,凌梅在洗漱,理想已经坐在饭桌子前。 桌子上放着刚送来的煎饺、小笼包、稀饭。 “我都烧好了,怎么又点外卖了?”曾卫国问儿子,心里有一点不爽。 “她想要吃煎饺,”理想小声说,“由她了。” 曾卫国回到自己房间,有一点沮丧。 如果想吃煎饺他可以做,有时候他做了煎饺,她可能又想吃豆沙包了。如果问她想吃什么,她会说不用管我,你们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好了。有时候她会什么也不吃就上班,说是到单位吃。 曾卫国感觉有点无语,感觉自己有点多余。儿媳妇不冷不热的态度,叫他很难住下去。 得到儿子儿媳妇吃完了饭出门上班去了,曾卫国来到饭桌子前,木木坐在桌子前一边吃一边玩,温尔雅刚吃完,“木木就交给你了,我去医院检查。”她说,“别忘了木木要背一首唐诗,做两页算数题。” “哦,”曾卫国开始吃桌子上剩下的煎饺。 “爷爷,你会背几首唐诗?”木木问。 “我会背一首。” “哪首?”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天啊!怎么老是这个,”木木取笑道,“等一会我教你。” “我还会一首:除禾正当午,汗滴禾下土……” “是除禾日当午,”木木赳正道,“是日!” “连小孩子都不如,有什么用!”温尔雅出门前留下一句,“别忘了把衣服嗮了。” 木木溜下凳子去靠墙的柜子里拿出一罐牛奶递给曾卫国。 “谢谢木木,我不喝这个。” “你怎么不喝呢?喝牛奶补钙长身体。”木木很认真地说,“外公外婆爸爸妈妈都喝。” “牛奶老贵了,要花钱买的,爷爷没钱。”曾卫国摇了摇木木没喝完的牛奶,“你每次都要喝完,别浪费了。” “你可以叫我爸买。” “我不喝牛奶,我吃这个。”曾卫国指了指红五汤。 “还有红枣吗?给我一个。” 曾卫国把红枣挑出来放到木木前面的碟子里。 “爷爷,你帮我把外面的皮剥掉。”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你妈看到又该不高兴了。” “现在不是没在吗。” 曾卫国把红枣皮剥掉放到木木的嘴里。 四岁的孩子聪明伶俐懂事,曾卫国心里充满了暖暖的爱意,每当孩子被妈妈弄的嚎啕大哭的时候,心都有碎了。 自己这么大的时候没什么记忆,听母亲说总是吃不饱饭,总是哭,六岁的时候还能记起,那一排排的红房子,一排排的白杨树,母亲蒸的馒头又白又大,总是盼着父亲回来,从衣服兜里掏出几块硬糖来。 儿子小的时候是叫一个六十岁的老太太抱着的。一岁的时候,有一天放在地上突然就会走路了,三岁的时候从楼梯摔下来,额角缝了三针,现在还留着疤呢。 四岁上幼儿园的时候,就交给奶奶管了。 上学的时候总是有做不完的作业,连玩的时间都没有。 像现在这样暖暖的爱意,像现在这样脆脆的玻璃心,怎么也想不起,以至于怀疑是否曾经有过? “爷爷,爷爷,你手机呢?” “做什么?” “我想听小猪佩奇。” “不行,你妈知道了要吵的。” “我不说。” “那也不行。” “就一集。” “说好的噢!看完了去做算数题,我洗完了碗,嗮完了衣服咱们背唐诗。” 曾卫国把手机拿到木木前面,木木一把抢过去,“我会,我自己来。” 几个难看丑陋的小猪,竟然有那么大的魅力,让孩子百听不厌,百看不烦?和以前的唐老鸭米老鼠比差远了。 夕阳西下(21) 做完了作业背完了唐诗,木木从组合柜拉出来一大盒子,里面装满了拼接轨道火车的玩具。 “爷爷爷爷,咱们玩小火车好不好?” “这个呀?太费时间,玩别的好不好?” “我不,我就要玩这个。” “好好好,就玩这个。” 等费了好大的劲把轨道拼接在一起,小火车在上面走了一圈后,木木就拿起小火车不让走了。 “怎么了?让它在上面走啊?” “我的火车要休息了,要不很费电的。” “就走一圈,我拍一下。” “你有硬币吗?” “什么硬币?” “就是硬币啊!我有好多硬币,有铜的,有金的。你给我一个硬币我就叫它走。” “哪有硬币?” “你找啊?” “我身上没有,我家里到是硬好多硬币,下次来我带给你。” 木木把火车放到轨道上走了一圈又拿起来,“一个硬币只能走一圈。” “你哪学来的?” 曾卫国忽然想起来在文武广场,五十元钱买一张硬币,然后坐小火车在广场里转一圈的事,真是好笑。 “快递!”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曾卫国开门,快递员搬进来四个大塑料袋子,里面装着西瓜、苹果、桃、牛仔骨,大虾(有10厘米长)两箱牛奶,塑料袋外面飘着一张购物清单。 曾卫国扯下清单仔细一看: 苹果500克\/10元 西瓜500克\/6元 桃500快\/10元 牛仔骨500克\/135元 澳洲虾500克\/96元 纯牛奶24合\/98元 总价值885元。 曾卫国给理想打电话,“快递送到了,是你买的吗?” “我没买,大概是凌梅吧?” “哦,”曾卫国挂了电话,寻思着:市场上的苹果五元一斤,西瓜三元一斤已经很好了,牛肉一百三十五元一斤闻所未闻,他们的钱风刮来了的? 不过也难怪,结婚的时候给他们买了一辆汽车,没想到这边刚买好,摇号摇到了一辆车牌,又买了一辆。他们用住房公积金贷款买了一套房子,她父母有两套,未来也是他们的。 有房有车,就一个女孩子,争的钱不花还能干什么呢? “爷爷爷爷,我在叫你呢,你没听到吗?” “哦,”曾卫国回过神来,“木木中午想吃什么?” “意大利面。” 西红柿、肉沫做酱,加到意大利面里面,木木吃了一大碗。 温尔雅b超检查:左侧乳房新发现了一个结节,bi-rads 3级,建议定期复查。 温尔雅不放心,挂了b超专家吴主任的号,要等到一星期后才能排到。 晚饭,曾卫国烧了一大桌子的菜,煎带鱼、红烧肉、炒芦笋、炒青菜、炒笕菜。 “爸,”凌梅有点不高兴,“你以后少做几个菜,一荤两素就可以了,菜多了木木挑剔。” “哦,”曾卫国不置可否,“我们在家里都是四五个,你妈要吃菜的。” 木木半天了饭还好好的。 “再给你五分钟,时间到了就下来,晚上再没东西吃了。”凌梅敲着桌子威胁道。 温尔雅催促道,“快吃,慢了时间来不及了。” “妈,你别催她。”凌梅说道。 木木也真是的,慢吞吞的,看的叫人着急。如果凌梅没在的时候,温尔雅会喂上几口。 “妈,你别喂她,叫她自己吃!”凌梅看到了总会这样说。 穿衣服穿鞋也是如此。 时间到了,木木碗里的饭菜还没吃完,凌梅夺过木木手里的筷子,把碗里的饭菜倒到垃圾桶里。回头把木木拉下饭桌。 木木“哇”地大哭起来。 “有话好好说,这是干啥?至于吗?”理想有点不高兴了。 “我教育孩子你别插嘴!”凌梅指着理想的鼻子说,“要不你来管!” 理想把筷子摔在桌子,转身离开。 温尔雅叹了口气回房间了。 “我的病都是你们气的。”晚上温尔雅对着曾卫国发牢骚,“我还不如早点死了好。” 夕阳西下(22) “爸,木木今天要学跳舞,外公有事送不了,你和妈送一下吧。”理想出门前和曾卫国交代。 “好,没事。”曾卫国应道。 之前送过一次,打车二十五元,每个星期五从六点到七点,只有六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在学。 在前台靠墙有一排小凳子,家长就坐在凳子上等一个小时。 教室在二楼,有一个像电视的屏幕可以看到孩子们穿着白色的跳舞服和老师做动作。 如果坐累了可以到街上转一圈,七点前赶回来。 之前还送几次到少年宫学唱歌、画画、故事会短期兴趣班。不过大部分都是温尔雅送的。 不管什么班,看木木好像都喜欢。说句实话,女孩子还不如学点拳脚功夫来的实用,碰到流氓也可以保护好自己。 理想在省第一人民医院眼科上班,分部迁到城郊的澄江,开车要一个小时的路程,五点下班六点才能到家,如果碰到赌车,七点到家也有可能。 毕业分配那会儿,老家的市人民医院给一套一百三十平方米的房子,年薪十三万保底,这么优惠点条件,儿子都不愿意回来,非的留在省城。 省城有什么好的?拥挤、闷热、空气污浊,生活成本高,哪有小城好? 和凌梅结婚是在工作的第二年,同事给介绍的。 凌梅身高一米五六的样子,身材纤巧,长相一般,在省妇产科医院工作。 理想一米七五点身材,体重六十三公斤,五官也算端正,完全配得上凌梅。 再说,父母提供一套房子,少奋斗十年,真的是很不错的。 没有给儿子买房子,曾卫国感觉非常内疚。 幻想着炒股实现财务自由,没想到连累了儿子。 “爷爷爷爷,你没戴口罩。”上了出租车木木提醒道。 “现在新冠没那么严重了,可以不用戴。” “你要戴口罩的,要不会感冒的。”木木坚持道。 “爷爷身体好没事的。” “奶奶,爷爷不戴口罩,你打110吧,和警察说一下。” “不用管他,这个要靠自觉的。”温尔雅说。 “不戴口罩要被罚款的。”木木用脚踢曾卫国。 “对。”温尔雅说。 “奶奶你真搞笑,我和爷爷说的。” “哦。” “哎哟!奶奶,我真的受不了了。” “怎么啦?” “爷爷不戴口罩。” “不用管他了,咱们管好自己就行了。” “奶奶,我晚上要晚睡一会。” “做什么?” “我要和爷爷谈一谈。” “你快戴上啦!”温尔雅把一个新口罩甩给曾卫国,“老大的人了还不如小孩子有觉悟。” “我戴口罩闷的慌。”曾卫国不情愿地戴上口罩,鼻子孔留在了外面。 “好了,不用纠结了,爷爷戴上了。”温尔雅安慰木木道。 这种不依不饶的执着劲,完全像凌梅。 到了目的地,车费二十八,有时贵一点,有时候便宜一点。路上堵车的时间,也是要收费的。 前台的后面有一个带镜子的换衣间,三个小女孩在家长的帮助下换衣服。 木木和其中的一个打招呼,说着悄悄话。 温尔雅把木木的外衣脱掉,里面就是舞蹈服,然后坐在凳子上换舞蹈鞋。 只来了五个,时间到了。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穿着舞蹈服的老师拍拍手说,“上楼啦!” 曾卫国站在屏幕前看到木木压腿、下腰,老师走来走去,看到做的不标准的孩子就指导一下。 接着就跟着音乐做编舞…… 曾卫国站着有点累了,就坐到温尔雅身边,“这一个小时的课要多少钱?” “八百。”温尔雅说。 回来的路上木木说,“爷爷,我想吃蛋糕。” “好,爷爷明天给你做。” 夕阳西下(23) 说好了星期天全家去动物园玩,临出发前理想接了一个电话,“我去不了了,合作医院有两个要割双眼皮的。” “哎呦好扫兴哎!”凌梅嚷嚷道,“和同学都约好了,干嘛不早说。” “这个控制不了,赚钱要紧,你们继续。”理想说。 “看在钱的面上,你去吧。”凌梅有点不情愿。 儿子不去,“我和你妈也不去了。”曾卫国说。 “奶奶要去。”木木拉住温尔雅说。 “奶奶身体有点不舒服,你和妈妈去吧。”温尔雅说。 凌梅拉住木木的手,“那我们去了,走啦!” 曾卫国把装在袋子里昨天做的蛋糕递给木木,“拿着,饿了好吃。” “爸,以后甜的食品少给她吃,要蛀牙的。” “哦。”曾卫国缩回手,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木木有点不情愿,“奶奶再见!”女孩子站在门口说,“爸爸再见!爷爷再见!” 母女俩坐电梯下楼了。 理想的导师在韩国进修医学美容四年,在韩国做过不少美容手术,尤其擅长眼表美容,割双眼皮十五分钟一个。 实习期间,节假日的时候,理想就跟着导师走穴,合作医院约好了病人,通常有五六个,最多的一次十三个,一个人六千元,五五分成。 没过几年,导师就买了车,买了房,包包都是好几万的。 “现在割一个双眼皮能赚多少钱?”曾卫国问儿子。 “两三千吧。” “你可要仔细点,别出差错。” “知道。”理想出门,回过头说,“你们也出去玩玩,别老在家闷着。” “你去吧,别管我们了。”温尔雅向他摆摆手。 温尔雅把拖把塞到曾卫国的手里,“你没事把地拖一下。” 曾卫国在拖的时候,温尔雅就不停地唠叨,“拖地要从外向内啊!怎么就记不住呢?” 曾卫国有点不耐烦,“外向内,内向外,有什么区别吗?” “和你脑子进水的人说不清。” 曾卫国没回,懒得回。 “先拖客厅再厨房。” “客厅拖好了。” “卫生间拖了吗?” 曾卫国把两个卫生间拖了一遍,心里一个字:烦! “桌子底下拖了吗?” “拖了!” 心里两个字:好烦! “拖个地也拖不像样,”温尔雅从曾卫国手里夺过拖把,“就用手指头点点强!”(指股票买卖) 她把曾卫国拖过的地方又重新拖了一遍。 曾卫国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夕阳西下(24) 去医院要走十多分钟的路到地铁口,坐十分钟的地铁,出地铁口再走十分钟的路。 曾卫国陪温尔雅去医院做检查。 木木交给外公管了。外公家在隔壁的小区,走五分钟就到了。 医院大门口排着队,保安要逐个检查每个人的行程码,第二个关口检查健康码,红外线自动测体温。 b超吴主任是专家,挂号费要五十元,每天上午只看十个号。 吴主任的诊断和前面b超医生的诊断完全不同,虽然只隔了一个星期。 “建议你做个穿刺活检。”吴主任说。 给出的结果是:bi-rads 4a “明天我陪你做穿刺吧。”理想看了结果说。 “你不上班?”温尔雅问。 “请一下假,没事的。”理想说。 理想还是找了乳腺外科的同学,结果不知道从何下手,肿块太小了。 温尔雅打开手机,挂乳腺外科主任的号,已经排到一个月后了。忽然看到有人退号,马上抢到了。 主任是一个团队,一个男医生专门坐在电脑前开单,后面还跟着两个很年轻的女医生。 温尔雅把所有的检查单——厚厚的按时间顺序钉在一起——拿给主任看。 “两年前是您给做的手术。”温尔雅说。 “我知道,”主任说,“现在左侧又发现了一个结节,其实就是早期的癌,我看还是割掉吧。” “是复发了吗?”曾卫国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这个现在还不能确定,要病理化验。考虑一下,要切吗?” “切,本来就打算这边也割的。”温尔雅说。 “这边没床位,到分院去做吧,你星期一到分院住院。”主任翻着检查单,“看看还要在那些检查。” “是您给做吗?”温尔雅问。 “是我,我过去给你做,这个放心。” “开个住院单吧,”主任说,“你拿着单子到那边直接住院。” “还要送礼吗?”回到家里,温尔雅问儿子。 “要送,这个省不了。” 曾卫国觉得送了医生也不见得对你多一份关照,不送医生也不会对手术不上心,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老爸去上海做心脏支架的时候就送了医生一千五,那天一共做了十五个,每个人送一千五,医生早该财务自由了。 老爸做搭桥手术的时候送了走穴的医生三千,手术后靠氧气维持了三个月,最后死于心脏衰竭。 曾卫国在医院上班的时候也收到过一次礼物,是一只很大的纸箱。 那时候辖区内的一个村子报告一例肺结核,曾卫国下到村子里找到了这个病人,是一个ah过来的打工者。 给他一包漂白粉,教他怎么样消毒,嘱咐他去人民医院领免费的抗肺结核病药,一定要坚持服。如果医生搭配给你护肝的和增加抵抗力的药,就说没带钱。 后来病人找到医院,把他叫到医院外面,把一个很大的纸箱给他。 曾卫国坚决不要。 “是从老家带过来的,自己家养的,一点心意。” 盛情难却,曾卫国接过箱子,里面装着一只活的大公鸡。 送礼有时候还是管用的。 第一次去做化疗的时候,送给开单医生一个礼盒,医生说不用那么客气。 化疗前都要打一支长效升白针,要一千五左右。医生开好单叫病人去附近的药店买,也可以打电话过去,药店也会派人送过来。说是医院里没有货,这个针化疗前必须要打。 “这个你到楼下药房去拿,”医生小声说,“千万不要和别人说。” 原来医院里有长效升白针。 有时候求别人帮忙了也是要送礼的。 第一次去肿瘤医院做放疗的时候,由于做放疗的人特别多,排队排到晚上十一点。 “打车要五十多元,晚上十一点实在不行,求医生通融一下,排早一点。” 医生说没办法,大家都这样排的。 打电话给理想,理想打电话给同学,同学打电话给办公室主任。 办公室主任来找科长。 办公室主任带着温尔雅见了科长。 “哎呦,这点事你打电话过来就可以了,还亲自下来。”科长说,“没事没事,时间你自己选。” 中午吃完了饭睡一觉,三四点最好。 “行行行,没关系。”科长说。 放疗结束,送了办公室主任一箱三门青蟹。 到分院要一个小时的路程,理想请了假开车送,还买了六百元的水果。 分院很新很大,因为偏远人不是很多。 住院的病房护士登记把门,理想进不去。 曾卫国建议把水果先拿到病房,然后再给分管的医生、护士。 “那多麻烦。” 温尔雅直接拿到医生办公室,有几个年轻的医生在,温尔雅问旁边的男医生,“主任在吗?” “没在,这个你亲自给她吧。”男医生看见水果说。 “这个放在这里,你们大家吃。” “谢谢。”男医生说。 另一箱直接放到护士台里面,温尔雅和护士台登记的护士说,“这个你们大家吃好了。” “谢谢。”护士说。 这个礼送的没什么用,谁知道你是几床的?谁知道你是谁啊!如果有贪心的医生、护士把水果自己收起来,谁知道呢? 当天主任做四台乳腺癌手术,温尔雅排在最后一个,做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 理想说不会吧,托同学打招呼了啊? 后来才知道,同时托了两个人,两个人都以为对方说了。 饿着肚子等手术的滋味可能只有温尔雅知道。 手术前谈话的时候,温尔雅塞了两千元给主任,钱放在黄牛皮纸信封内。 查房的时候曾卫国看见主任白大挂衣服袋露出半个黄色信封。 温尔雅说这个主任好大意。 理想五点过来坐在外面等。六点多了才见主任和助手走过来。 主任说了声,“手术很成功。”就走了。 夕阳西下(25) 温尔雅躺在床上,身上绑着绑带,挂着引流管,每动一下感觉刀割一样的疼痛。 护士每天每隔一小时就过来查看一下,记录体温、脉搏、血压、引流量、挂盐水。 主任带着一众医生在手术后的第二天来查看过,说是原位原发癌,手术很成功,不需要放疗、化疗。过五天就可以出院了。 后来再没看到过。 理想和凌梅那天晚上来过,带来了水果和一些吃的。 医院里的饭分十五元和二十五元两种,十五的米饭加两个素菜,二十五的多了一个荤菜。每天有护工过来统计,到饭点了就推着餐车送过来。 订了两次二十五的,发现晕菜是鸡肉,曾卫国和温尔雅都不吃鸡肉,就再没订了,自己到五号楼对外餐厅买。 餐厅有两个自动点菜机,点好菜手机支付完,拿着小票排队取菜。 病床旁边有一张可以伸缩的躺椅,白天护工把椅子缩回锁起来,晚上才可以躺。 曾卫国带来了一条被子,一半垫下面,一面盖上面。躺椅很窄根本不能翻身。 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是打开水,然后打洗脸水,给温尔雅洗脸洗手。 到楼下五号楼买饭菜,吃饭、洗碗、喝水、吃水果。 温尔雅倒在床上时间长了感觉腰背酸胀,他就帮她按摩。 到第三天,温尔雅想起来大便,自己根本起不来。曾卫国去扶她,感觉她很沉重,她自己一点力都没用上。 “以前都是怎么起来的?”她有点诧异。 “哪里不舒服?”曾卫国用手按她的背、腰。 “哎呦哎呦!”按到腰下面靠左边的时候,她痛的叫了起来,“这地方好痛。” 曾卫国叫来了护士,护士去叫医生。 一个年轻的男医生过来,按了按她痛的地方,“拍个ct片吧。” 曾卫国推着温尔雅去拍ct。 上一次这样推着,还是两年前她去做支气管镜冲洗液基因检测,因为长期发热、咳嗽找不到病原菌,基因检测结果是条件致病菌机会感染。因为长期放、化疗,抵抗力下降,体内原来正常菌趁机发作。 用了甲硝唑、左氧氟沙星、smz一星期就好了。 最最顶级的专家误诊为:间质性肺炎。 做支气管镜出来她哭了,很伤心很难受的那种。前面右乳房全切加腋下淋巴清扫,她没哭,十六次化疗,她没哭,二十五次放疗,她没哭,这次左乳房全切也没有哭。支气管镜冲洗一定很痛很难受吧? 快到中午的时候,那个年轻的男医生站在病房门口向曾卫国招招生,曾卫国走过去。 “ct结果出来了,胯骨上面有一个阴影,不排除癌细胞骨转移。”医生说,“你跟我来,我开点止痛药。” 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还是来了,以前是中期,远处转移就是晚期,晚期的成活率只有百分之十。 曾卫国拿着两片止痛药和一盒止痛膏回到病房。 温尔雅坐在躺椅上,“医生说什么?” “医生说,医生说骨头上有个阴影,不排除骨转移。” 她没再说什么,眼泪从眼眶流下来,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曾卫国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止都止不住。他拿纸巾擦,整个纸巾都湿透了。 “我去买饭。”他走出病房。 在去餐厅的路上,在餐厅排队点菜的时候,那眼泪还是不停地流下来,他用纸巾不停地擦着。 “咱们不治了,回家吧。”温尔雅突然说,“治是这样的结果,不治大不了也是这样。” “先吃饭吧,”曾卫国把买来的饭菜放下,“治不治听医生的,也要和理想商量一下。” 温尔雅没回答,默默的流眼泪。 “死有什么可怕的?人总是要死的。”曾卫国说,“人活着受苦受难,死也是解脱。” “我死了,你一个人怎么办?”温尔雅一边吃一边说,眼泪还在流。 “我会照顾自己的,不能自理我把自己吊死。” “哪有那么容易。” 曾卫国突然从心底里涌起久违爱意。 刚认识的时候,他内心里充满了爱意,充满了感激,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爱护她,保护她!让她一生都过的幸福。 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她从内心鄙视他,看不起他,总是无情地把愤怒发泄到他身上。 他有时候真的里烦她、恨她,想抽她。 然而是他自己选的,能怪谁呢?自作自受。 晚上理想过来,曾卫国出去换他进病房。 第二天一大早,一个大个子男医生走进来,“阿姨,我是理想的同学,我在骨科上班。您的报告我看了一下,没关系的,不用担心。即使是,也不怕,我们有很多办法。您放宽心,不要想着这件事,专业的事交专业的人去做。心态要好,乐观开朗,积极向上,这方面有很多的例子。” 这个同学说了很多鼓励的话,差不多像个政治委员,在困难的时候鼓励战士的士气。 说来也奇怪,髋关节不那么痛了,可以下地活动了。 第五天按时出院。 主任嘱咐过五天过来复诊,制定一下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连着两天理想陪着温尔雅做了核磁共振、加强ct和全身骨扫描,见了权威的骨科主任、读片专家,结论是:不能排除乳腺癌骨转移,也不能确定。建议过三个月复查。 主任给的建议也是,不用化疗、放疗,继续内分泌治疗,定期复查。 奇怪的是髋骨不痛了。 回家的那天理想的汽车限行,走着去地铁站。 木木也跟着,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奶奶你叫爷爷一个人回去吧。” “我要跟着爷爷的,他帮奶奶做饭的。” “也可以叫妈妈做饭。” “你妈妈上班,哪有时间。” “奶奶,我回想你的。” “咱们可以视频,你也可以过来看奶奶。” “我也会想你的。”曾卫国走着前面,拉着行李箱回过的来说,“你不想爷爷吗?” 木木跑几步根在曾卫国后面,“我也会想你的。” 幼入园的房子就在地铁口边上。 “爷爷你看,”木木指着幼入园的房子,“那是我们学校。” “我知道。” “爷爷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三个月以后吧。” “来的时候多带点带鱼。” “哦,知道了。” 在地铁口分手的时候,木木摇着小手,“奶奶再见!爷爷再见!” 再见! 夕阳西下(26) “陈曦月从南京过来了,有时间吗?过来一起吃个饭。”电话那头汪海清说。 “好的好的,我过去。”曾卫国说。 “我开车去接你。” “不用不用,还是自行车方便。” “那好。” 汪海清以前在曾卫国的辖区开了个小珍所,有一天卫生监督所的汽车开到医院,要曾卫国一起去查处无证行医案。 有人举报,有详细的地址。 诊所并没有挂牌子,租在原来赤脚医生的家里。 诊所正是汪海清开的。 一间不大的房子,摆着一个玻璃柜,里面摆着不多的药品,汪海清手足无措的样子,解释说才开几天。 卫生监督所的人把所有的药品、器具装箱搬走,叫他到监督所接受处理。 第二天陈曦月带着汪海清来找曾卫国。 陈曦月是曾卫国同学的哥,在医药公司开票,每次去医药公司进药,陈曦月都会照顾,多给几个点的折扣。 “都是朋友,能帮忙就帮忙一下。”陈曦月说。 “叶志刚所长兼卫生局副局长,”曾卫国说,“他说句话肯定管用。” “没门路,不认识啊。”汪海清说。 “我单位叶娴是他妹,我试试看。”曾卫国说。 “那好,肯定行。” 曾卫国和叶娴说了,汪海清的东西如数拿了回来,也没有罚款。 汪海清拿了一箱水果给曾卫国。 “我不用,给叶娴吧。”曾卫国说。 “你先拿着,明天我再送一箱过来。” 叶娴推托了一下,也收了。 东城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有一个诊所要转让,汪海清听到消息来和曾卫国商量,“只要叶志刚点头就可以了。” “那就托叶娴说说看。” “不要说说看,要一定要拿下。” 曾卫国陪汪海清去叶娴家,送了一箱海鲜给叶娴,说明了来意。 “不太好办。”第二天叶娴回话说。 汪海清买了个笔记本电脑,自己去叶娴家,还答应事成了送叶娴百分之十的股份。 第二天叶娴把笔记本电脑退了回来,说,“我哥不让我掺和。” 某一天汪海清突然告诉曾卫国,说,“搞定了。” 原来汪海清直接送一箱水果到叶志刚家,里面放了一根金条。 以前无证行医,现在总算合法合规了。 曾卫国去过他的诊所,一间大房子,坐着两个医生,注射室、换药室、药房都聚在一起。 请来的医生三千打底,再按提成,还包吃包住。 还老是抱怨钱不好赚。 曾卫国按着汪海清的地址找过去,看到四间六层楼的房子,挂着海清门诊部的牌子,还是被惊到了。 看到陈曦月和汪海清从外面走过来,感叹道,“鸟枪换炮了!” 在地下一层楼的偌大的空间里,摆着一个长两米厚二十厘米的实木桌子,上面摆着茶具。 “来来来,咱们喝茶。”汪海清说。 陈曦月拍了拍桌子,“要不少钱吧?” “光搬进来就找了六个人,花了八百块。” 不远处有一张乒乓球桌,隔壁还有一张台球桌。 “这么大的地方都空着,不是太浪费了?”曾卫国说。 “一到四层都是我的,地方足够了,这里叫职工喝喝茶,打打乒乓球,运动运动。” “人很多吗?”陈曦月问。 “二十五个。” “我靠!”曾卫国惊叫一声,“比我们单位人还多!” “我这里现在有内科、外科、中医科、妇科、小儿科、牙科。” “赚钱吗?”曾卫国问。 “妇科、外科、牙科还行。” “你什么时候搞个眼科,叫我儿子过来帮你割双眼皮。” “好啊好啊,那感情。” “割双眼皮很赚钱,六千一个,十五分钟就搞定。” “怕你儿子不来。” “我看可行,”陈曦月说,“美容行业真的是暴利。” “这地方买下来了吗?”曾卫国问。 “一千八百万买下来了,不过贷款要八百万,一年能赚两百万,打算四年还清。” “现在不止一千八百万了吧?”陈曦月问。 “打头的那边上个月卖了八百万,我这四间怎么也值三千万吧!” 陈曦月竖起大拇指,“有眼光!” “真佩服你啊!”曾卫国由衷地说道,“从ah两手空空过来,十几年功夫,资产赚到了三千万。” “还不是靠你们这些朋友帮忙。” “有眼光,有魄力!”陈曦月说道,“我当年要不是拿钱资产也上千万了。” “怎么回事?”曾卫国问,“医药公司不是很好吗?” “都是他吗的改制,”陈曦月愤愤不平地说,“生意不好做,年年亏损,上面要求改制。拿出一百万买公司股份,不买的给三十万一次性买断。” “你选了一次性买断?”曾卫国问。 “是呀!”陈曦月拍桌子气道,“西街那一排店铺都是公司的,现在房租都能收五百万,当时的一百万变两千万了。” “你怎么选付钱呢?”曾卫国感觉实在太可惜了。 “当时家里面没么多钱,我老婆也有关系,叫我拿钱去南京。” “没想到房子会涨这么厉害。”汪海清说。“咱们说要买的南苑,当时四千,现在两万了。” “现在还有人在往上告,告国有资产流失,当时评估是底了。”陈曦月说。 吃饭的时候说到了股票。 “九州药业还拿着吗?”曾卫国问。 那时候股汪海清说要买的时候价十一块左右,现在四十多了。 “赚了点茶钱就出来了。”汪海清懊恼地说道,“没拿住。” “这个票不看月线根本拿不住,”曾卫国说,“月线走的真漂亮。” “我一朋友说叫我买和科达,”汪海清说,“结果被套了。” 曾卫国已经割肉了。 “重组了反而跌了。” “主力反向操作,看走势主力还在,基本控盘了。” “你怎么样?”曾卫国问陈曦月。 “说起来都是泪,拿来的三十万亏完了,现在只是小搞搞。”陈曦月说,“海清你也别太投入,股票害死人!” “我也亏,没赚过。”曾卫国有同感。 “我都亏一辆宝马了。”汪海清说。 吃完了饭曾卫国和陈曦月打了一会乒乓球,汪海清在门诊部门口值班,查看健康码、行程码。 陈曦月过来是看看装潢的老房子,然后出租,明天就回去。 曾卫国说在省城见过你弟弟了,开了个咨询公司,资产也上千万了。 “为什么一直没结婚?”曾卫国问。 “谁知道呢!有个女的一直跟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不结婚。” 分手的时候互换了电话号码。 然而一直没联系,和汪海清也没联系。 夕阳西下(27) 早上起来先在高压锅里烧五红汤,再在蒸锅里蒸鸭蛋、馒头,然后洗脸洗昨天晚上换下来的衣服。 然后陪温尔雅去菜市场买菜,菜市场很近,隔几栋房子。 有时候会多买点,给母亲送过去。 离母亲家有点远,走要三十分钟,自行车十分钟够了。 菜买回来再吃饭,然后没什么事温尔雅就看电视,然后中饭、晚饭。 晚饭后温尔雅回出去走一个小时候。 曾卫国死都不愿意陪她走。 生活变得了无生趣。 “咱们去老家住怎么样?那里房子都空着,山好水好,自己种菜,养鸡养鸭。”曾卫国说,“过田园一样的生活。” “要去你去,我不去。”温尔雅说。 “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患癌吗?就是空气污染,水污染,蔬菜农药化肥激素残留。” “塑料大棚一年种四季出产蔬菜,土地严重板化,报道说都到hlj买黑土地的土来改良土壤。” “也是,”温尔雅说,“小时候西红柿、茄子、萝卜都可以生吃,现在哪敢?” “反季节,反自然规律,人工催熟。不生病才怪。” “嗯,就怕激素残留。” “所以要改变生存环境。” “要不,你先去,等你安顿好了,把菜种出来了,我再去。”温尔雅有点心动了。 “你一个人在家能行吗?” “现在还行吧,以后就不知道了。” “那好,那我过去看看,两边跑跑,长期住在山里也怕不习惯。” “嗯,你自己看着办。” 曾卫国喜欢安静,喜欢独处。喜欢水从房子前面流过,水里养着鲤锦,天上飞着鸽子,地上养着鸡鸭鹅,山坡上跑着羊和兔子,听着邓丽君的九月,有两条马犬跟屁虫似的围着。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菜园子一年四季总是有吃不完的菜,如果可能再养一条奶牛…… 夕阳西下(28) 从城里坐公交车到镇上八块钱,再从镇里到石门村两块,从村里出发到父亲住过的老房子还有六里地,虽然汽车能开进去,公交车只在村里停靠一下,并不是同路。 石门村以前都是木结构的老房子,一场大火把整个村子都烧光了,现在都是砖瓦结构的楼房。 村里条件好的都在城里或者镇上买房,年轻一点的都外出打工,留下来的基本都是老人和孩子,要不就是没有什么本事的人。 一条大河从山上面流下来,河边就是通往山里的路,河和道路两旁都是山,大概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就看见山坡上的一幢老房子,房子的右面有两间二层的砖瓦结构的房子,三叔三婶住在里面。 一条大黄狗看见曾卫国汪汪叫起来,三婶从房子里出来。 “三婶!”曾卫国叫道。 “卫国啊!”三婶有点惊喜,“快快快,进来坐,干嘛带这么多东西啊?” 曾卫国背包里装着衣服、牙具、毛巾和够吃二天的方便面,还有老干妈辣酱,有一罐烧好了的红烧肉。拎着的袋子里塞着毛巾毯、蚊帐、洗脸盆、够一个人吃的电煮锅,反正能想到的生活必须品都带来了。 “三婶,我想在这里住几天。” “好好好,真是难得。”三婶帮忙把背包放下来,“我给你汤碗面。” 曾卫国拦住三婶,“再等一会中饭一块吃吧,我不饿。三叔呢?” “三叔下地了,差不多该回来了。” “现在都种什么?” “水稻、地瓜、土豆、黄豆、南瓜,菜什么的。” “够吃吗?” “够的,现在你三叔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够吃就行了。很多地都荒着呢。”三婶边说边把一截铜丝穿到很细的玻璃管里,一边是做好的成品,一边是半成品。 “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节日灯,没什么事赚点钱,闲着也是闲着。” “一天能赚多少钱?” “十二三块吧。” “哟,卫国啊!”三叔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曾卫国连忙起身给三叔搬凳子,“三叔,我想住下来帮您干农活。” “现在也没什么好干的。现在年轻人都往城里跑,你到好,往山里钻。” “山里好啊!山清水秀空气好,种种菜养养鸡,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那你就住下来吧,陪陪我和你婶子。” “正有此意,就怕给叔叔婶婶添麻烦。” “哪有什么麻烦,你能住下来,求之不得。” 中午吃饭的时候,三婶汤了三碗面,每个人煎了一个荷包蛋。 曾卫国叫三婶加了几块红烧肉。 下午三叔带着曾卫国到周围转了转,那幢老房子已经好久没住人了,房子周围杂草丛生,都无从下脚。 三叔的菜园子种着芸豆、茄子、韭菜、白菜、南瓜。 好多平整的田都长满了杂草。 “高山娃娃菜在城里要卖两三块一斤,三叔怎么不多种一点到城里卖?” “没卖过,来回也不方便。”三叔说,“年纪大了也干不动了。” “还有,这山高林密,草木丰盛,养牛养羊养兔子,根本不用饲料。” “以前养过的,买牛买羊可贵了,万一生病死了陪不起。养一头两头的也赚不了多少钱。” 说的也是,没有规模化的养殖是赚不了钱。规模化的养殖也是有风险的。 不过买几只兔子放在这老房子周围养,应该没有什么风险。 以前曾经看到个视频,女子买了四只兔子放养,因为生孩子几个月没来管,结果回来一看傻眼了,兔子繁殖了四百多只。 晚上,曾卫国网上查了一下,一公三母一组的比利时野兔要一百三十元,九月可以种的菜是葱、白菜、萝卜。 未了,他下单买了俩组比利时野兔,十斤兔粮,和一些蔬菜种子。 夕阳西下(29) 早上起来,能够听到山中翠鸟的鸣叫和山间小溪清澈的冲刷石头的哗哗声。 站在二楼的窗前,可以看到对面的长满杂草的山坡和山脚下的小溪,一条小路依山旁水顺流而下。 曾卫国仿佛看到一支新四军的部队从小路经过,赤着脚的父亲偷偷跟着队伍的后面,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父亲跟着部队跑了,只因为在家里吃不饱穿不暖,部队里比家里好多了。 父亲被安排在机枪班里扛子弹箱,跟随部队南征北战。父亲在孟良崮战役中,被子弹射穿了小腿,伤愈后给军部当通讯员。全国解放后被送到卫生学校学习。抗美援朝时在东北修机场挖山洞,然后衣锦还乡,娶了临村的母亲。 母亲在这里生活了四年,每年父亲有一个星期的探亲假。曾卫国和哥哥出生在这里。 之后母亲跟随父亲去了东北。 七六年复原专业的时候,先是在卫生学校当校长,后来调到镇上的镇卫生院当书记,虽然家住城里,局长说离你老家近,已经是照顾你了。 曾卫国来到老房子前面,老房子一共三间,是木板结构的二层楼房,房子前面填了一个十米宽的平台,房子后面就是山坡形成土墙。 小心弄开中间那扇木门,中间的隔板把房间隔成两段,前面的是用来吃饭或者拜祭的公用的地方,后面靠着隔板的地方有一个木梯通向二楼,再里面是用黄泥砌的灶台,灶台边上有一扇后门,通过有台阶的泥墙可以上后山。 曾卫国打算利用这个地方作为兔子最初的家,房子前面可以做活动场,后门的呢墙可以打洞藏身。 要担心的是会不会有诸如蛇、黄鼠狼等天敌出没。三叔家的大黄狗会不会扑食兔子。 三个月前的小兔子是非常脆弱的,根本无法逃避天敌。 “三叔,这周围有蛇和黄鼠狼吗?”中午吃饭的时候,曾卫国问道。 “有是有,很难碰到,不常见。” “我想利用老房子养兔子。” “以前村里面也有人养过,不太好卖,也容易生病。”三叔说。 “兔子有两个特点,一个是繁殖快,一个是食草动物,不需要花太大的成本,我想试试。成功了咱们大家一起赚钱。” “要是真能赚钱的话,你帮帮小明,就他不行,娶了个老婆脑瓜子有问题,有脚有手的,还是村里面的五保户。”三叔说,“房子还是村里出钱盖的。” “是老大吗?”曾卫国问。“有时候分不清楚谁是谁。” “是老大,”三婶说,“老二小军给了你大叔,你大叔没生育,他现在一家住城里,租房子住。老三小兵两口子在城里买了房子,开了个糖烟酒小店,老四小文两口子也在城里打工,房子盖在村里面。老五小小三岁送人了。” “好像三叔家老三也送人了?” “别提了,”三婶叹气道,“前首老婆死的早,生的三个儿子,大的带身边,后面两个都送人了。小的十五岁生肝炎,没钱治送了回来,没多久就死了,老二前年生肝癌也死了。现在的老婆生了个女儿,考上了中专,现在在城里医院上班。” “我有印象,四婶住院的时候我和老爸去看过。”曾卫国说。 躺在病床上的四婶肚子肿的好大,说话都很困难。现在想想是不是患的是乙肝?四叔现在也有肝硬化腹水,两个儿子死于乙肝、肝硬化,肝癌? 七十年代以前并没有诊断乙肝的方法,也没有什么可行的治疗方案。 乙肝曾经在中国大面积流行,百分之五十的人患有乙肝,百分之十的人长期带有乙肝病毒。 直到有了预防针,经过三十几年的努力,乙肝已经很少了,治疗上也有了可行的方法。 三天后兔子快递到了,电话过来叫到镇上自己取。 曾卫国顺便在镇上买了些生活用品和常用药品,花十五块钱叫了一辆三轮车,把东西直接送到家。 八只小兔子没有死,看起来很活泼。 曾卫国把它们放到老房子里,割了些青草给它们吃。 “好可爱啊!”三婶说,“多少钱一个买的?” “大概三十元左右。” “哟,好贵啊!” “三婶,养好了比你做节日灯好。” “就怕养不好。” “没事,有我呢。” 三叔带着大黄狗过来,曾卫国有点担心,“会不会咬兔子?” 三叔用一根绳子牵着大黄狗,“大黄听话,不会。” 大黄狗上前闻了闻小兔子,好像并不怎么感兴趣。 夕阳西下(30) 每天,曾卫国在一荒废的稻田里除草翻地,草拿去喂兔子,带着大黄狗在房子周围巡逻,让大黄狗养成巡逻看家的习惯,防止有黄鼠狼偷袭兔子。 在整理好的田里种上了白菜、萝卜和葱。 兔子熟悉了新的环境,开始扩展新的领地,房前屋后都成了很好的运动场,学会了在房子后面扒土挖洞,一有风吹草动,便四散逃命。 十月温尔雅要去省城住医院复查,理想联系好了医院。 “爸,你也住院体检一下吧。”理想在微信上说,“我帮你联系好了。” 曾卫国已经有两年没有体检过了,对自己的身体健康无所谓。现在不一样了,生活还要继续。 “过几天我要回去一段时间,”他和三婶说,“兔子你帮我留意一下。” “我可弄不来,”三婶说,“要不你叫小明帮你管吧。” “问题是就这几个,不值得跑来跑去。” “反正他也没什么事,你教教他,也有个事做。” 第二天,小明就过来了,后面跟着他的妻子。 曾卫国小的时候见过几次,那时候个子不高,很顽皮。 现在变成五十多岁的小老头了,沉默寡言,表情有点木纳。 他妻子小梅比他高出半个头,身材瘦瘦的,满脸带着笑。 “兔子是吃草的动物,繁殖很厉害,很适合咱们这个地方,”曾卫国介绍说,“现在小需要照看一下,大了就不要怎么管了。” “嗯。”小明回了一声。 小梅好像很喜欢的样子,跑过去摸兔子。 “其实也不用怎么管,有时间过来给它投点饲料,过十天半个月在水里加点杀球虫药,一小勺就够了。” “好。” 曾卫国加料加药演示给他看,“这样就可以了。” 小明点点头。 “现在还谈不上挣钱,以后繁殖多了,基数大了就好了。” 澳大利亚兔子泛滥成灾,曾卫国也幻想着有一天,漫山遍野都是兔子。 回家的那天硬塞给三婶五百块钱,路过镇上的时候去看了四叔四婶。 “养兔子是好主意,以后有肉吃了。”四婶高兴地说,“不过,你教给小明管,能放心吗?” “我记得小明以前很顽皮,怎么现在变成这样?” “得了脑膜炎,高烧把脑子烧坏了。”四叔说。 “他老婆你见过了吧?”四婶问,“我娘家村里小娃家的闺女,脑子有问题。” “智障。”四叔说。 “结婚五六年没怀孕,你三婶叫我带他们到镇医院检查,结果女的***还好好的。” “怎么会这样?”曾卫国有点疑惑。 “好在国家有低保,一个月两个人有一千五百块,也够吃够用了。”四婶说,“有兄弟姐妹照顾着,也就这样了。” 脑膜炎有预防针,国家都是免费接种的,即使得了脑膜炎,及时治疗也不至于这样,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废了。 四婶一定要留曾卫国吃饭,吃饭时间还早,“四婶不用客气,时间还早,以后会经常过来的。” 坐在回城里的公交车上,曾卫国的心情有点郁闷,没有知识没有文化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夕阳西下(31) 一点三十五分的高铁快车,四点半就到省城儿子家了。 家里没有人,温尔雅用备用钥匙开了门。 屋里乱乱的,两个人放下行李就开始整理。 曾卫国在厨房把摊在台面上的锅碗瓢盆冲洗干净归拢整齐,把台面擦洗干净,垃圾分类放到门口,晚上好送到楼下垃圾站。 温尔雅把要睡的床铺好,把带来的海鲜分类放进冰箱。 曾卫国看了一眼冰箱,以前做的面包、馒头包子都吃完了,饺子还有两大包。 理想说有花椒味,都不喜欢吃。曾卫国知道熬花椒油的时候花椒放多了,熬的时间长了。 曾卫国把带给木木的智能音箱小鹿安装好,这个本来是买给老妈的,老妈眼睛患黄斑病,不能看电视,可以有一个小鹿陪着听听故事听听歌。可惜老妈家里没有网络,老妈整天拿着弟弟退下来的手机刷视频呢! “木木,我给你带来一个好朋友。”凌梅带着木木一进家门,曾卫国就拍孙女的马屁。 “哪呢?”木木放下小书包问。 “你叫小鹿小鹿它就会出来。” “小鹿小鹿。”木木喊了两声。 “哎!小鹿在呢!”放在电视剧旁边的智能音响回应道。 木木好奇地看着小鹿,“它会说话啊!” “它什么都会,什么都懂,厉害着呢!” “会讲小猪佩奇的故事吗?” “会,你和它说好了。” “小鹿小鹿,讲个小猪佩奇的故事。” “好的。现在讲小猪佩奇第一季第一集。” 接着就是那个曾卫国都习惯了的开头小猪佩奇的故事。 “爸,不用做饭了咱们出去吃,给你们接风。”曾卫国准备做饭的时凌梅说,“我爸妈也一块,大家聚一下。” “不用吧,”曾卫国说,“太破费了,又不是外人。” “地方都订好了。” 曾卫国没再说什么。 “理想下班了会直接过去,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凌梅说,“木木,要出门了!” 木木还守着小鹿。 “木木,”曾卫国对木木说,“你说小鹿小鹿,休息一下吧。” “小鹿小鹿!”木木对着智能音响喊。 “小鹿在呢。” “休息一下吧。” 小鹿自动关机了。 “爷爷,小鹿会背唐诗吗?”在去吃饭的路上,木木问。 “会呢,还会唱歌,还会算数。以后你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问它。” “会猜谜语吗?” “会。” “吃完了饭回来我考考它。” 吃饭的地方在和平大厦的三楼,理想和亲家已经到了。 “外公外婆,”木木跑过去报告道,“爷爷给我买了一个会说话的小鹿。” “小鹿会说话?!”外婆惊讶的问。 “不单会说话,还会唱歌算数呢!” “我可不信。” “是智能音响,名字叫小鹿。”曾卫国解释道。 “现在的科技真是发达,”外公插了一句,“放在以前不敢想象。” 菜品很经典,点心做成了非常逼真的兔子、天鹅,木木都舍不得吃掉它们。 结帐是理想直接用手机支付的。 曾卫国瞟一眼放在桌子上的菜单,忍住没拿起来看,总价是看到了,2530元。 “妈,明天去医院我送你们去吧。”凌梅说。 去市属二院要先走十五分钟的路去地铁,下地铁还有十五分钟的路,有一次复查就是去哪里住院复查的。生病前一个月理想买了一份大病保险,要住院才能报销。 理想一个同学的妻子在中西医结合病房当护士,事先都联系好了。 “你要上班,不用了,地铁很方便的。”温尔雅说。 “没事,顺路,拐一个弯。” “就叫凌梅送吧,带着行李不方便。”理想说。 “好吧。”温尔雅说,“净给你们添麻烦。” “明天谁送我去幼儿园?”木木问,“我想奶奶送。” “奶奶要去医院的。”温尔雅说。 “爸,明天七点你过来一下,”凌梅爸爸说,“木木你送一下。” “好。”外公说。 第二天早上,曾卫国做好了大家的饭,快到七点了两个人还懒在床上,也不好去叫。 曾卫国和温尔雅先吃了。 理想起来洗把脸就出门上班了,说是来不及了到单位吃。 七点整外公过来了。 “吃了吗?”曾卫国问,“好早。” “你们不是要去医院吗,早点过来,饭还没吃。” “蒸锅里有包子鸡蛋。” “好,我自己弄,”外公说,“怎么还没起来?” 外公对着凌梅喊,“还不起来,要迟到了!” “木木交给你了。”凌梅披头散发去卫生间洗把脸出来。 “我们还是坐地铁好了,”曾卫国对凌梅说,“没关系的。” “没事,来得及,咱们出发吧。” “早一分钟都不肯起来。”去车库的路上,温尔雅小声嘟囔道。 曾卫国向她摆了一下手,叫她别说了。 上班时间正是车流量高峰时间,路上很堵。 “你会不会迟到?”曾卫国担心地问。 “没事,偶尔一次也没关系。” “你饭还没吃呢。” “来得及。到医院食堂吃。” 夕阳西下(32) “小心点开,”凌梅把车停在医院大门口,曾卫国下了车,对凌梅说,“安全第一。” “知道,走了。”凌梅把车开走了。 曾卫国拉着行李走在温尔雅的后面,进医院要查健康码、行程码,测量体温。新冠疫情把服务行业害惨了,医院确是个例外。 医院内外到处都是人,到处都要排队。进医院查健康码、行程码要排队,智能机前取号挂号也要排队,各种检查也要预约排队,住院就更不用说了。 好在理想都联系好了,找医生开了住院单,缴了费就直接住进病房了。 温尔雅缴了三千。 曾卫国属事业单位,参照公务员,不需要缴费,社会保障卡划一下就好了。 病房在二十一楼,是中西医结合病房,住着不少离退休的老干部,有点甚至把医院当疗养院了,长期住院。 理想同学的老婆苏护士把曾卫国和温尔雅安排在一个病房,一个病房有三个病床,另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也是同时住进来的。 管床的护士忙着检查登记身高体重、药物过敏史,测量血压血糖。 “我要抽血化验的,到时候也是要查的。”护士要给曾卫国采血时候说,“到时候一块查吧。” 温尔雅的主管医生还是上次住院的王医生,为人很热情,主动加了微信,说有什么事可以及时联系。 王医生是中西医主治医生,上次出院开了三个月的中药。 温尔雅怕中药和内分泌药有冲突,没敢服。 开刀的主任医师也不建议自己的病人服中药。 “你以后过来检查直接和我说好了,不用再转托小苏。你不是有我的微信吗?”王医生很热情地说,“我昨天晚上值班,本来是下班了的,现在留下来专门为你开检查单。”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温尔雅说。 “没关系,没关系,还和上次一样吗?” “嗯。” “那我去开单了。”王医生走了。 负责曾卫国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的中西医结合付主任医师。 “主要是住院体检是吧?”主任问,“有什么病没?” “血压有点高,在吃药。其他没什么病。”曾卫国说。 “准备做一些什么检查?” “两年多没体检了,好查的都查一下吧。” “好,知道了。” 曾卫国住院五天,从头查到脚:头ct脑组织老年性改变,肺ct多发毛玻璃结节,最大的9*7毫米。 b超:甲状腺、颈血管正常,心脏正常,肝多发囊肿,有一个血管瘤3*2厘米(这个以前就有),脾脏、胰腺正常,胆囊多发息肉(这个以前就有),前列腺增生,肾、输尿管、膀胱正常,上肢血管正常,下肢有斑块形成。 骨密度:骨质疏松。 血:尿酸高,其他基本正常。 胃肠镜:胃萎缩性胃炎,轻度糜烂、肠化、轻度异性增生。肠正常。 出院建议:肺结节消炎治疗后一个月复查,胃治疗后定期复查。 住院费用了七千多。 温尔雅乳腺癌骨转移不能确定也不能排除,和上次差不多。 请了院内的专科医生过来会诊,很确定地说,“你这个就是骨转移。” 给的建议是:换内分泌药,加靶向药。 “你要是同意,我给你开单子?” “我家里的药还够吃半年,”温尔雅说,“到时候考虑一下。” “你那个药已经抗药了。” “我回去商量一下吧。” “好吧。”医生没再坚持。 温尔雅患癌两年多,已经是半个医生了,没有靶点,靶向药根本没有用。 开刀的主任医生在省内也是有名的,总比你这个二流医院的专家强吧? 坐地铁回到儿子家已经是中午了,家里没人。 回家的票是三点半,没等孩子回来就乘车回家了。 夕阳西下(33) 到家已经是五点多了,打扫卫生铺床,然后去超市买菜,因为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好在超市很近,十分钟就到了。 一个青菜,一个西兰花炒胡萝卜,简单的晚饭。 第二天曾卫国顺路去超市买了点心去看母亲。 母亲躺在躺椅上刷手机,见曾卫国来了艰难的爬起来,“卫国来了,这回怎么这么快?” 以往都是是十天半个月,这次一个星期不到。 “检查完就回来了。”曾卫国说。 “小雅没事吧?” “没事。” “来来回回钱都花在路上了,人民医院不是也可以查吗?” 两个人来回路费要五百多元,作为三甲的人民医院,各种检查都能做,温尔雅坚持要到省城检查。 “她不放心。”母亲有点心疼钱,曾卫国赶紧转移话题,“身体还好么?” “都是老毛病了,好又好不了,四又死不了。有时候心感觉跳的慌。” “做饭没事吧?” “做一个菜还可以,烧两个感觉有点累。” “你教老大做。” “他呀?”母亲撇撇嘴,“早上不起来,晚上不睡觉,昼夜颠倒,我死了我看他一口热饭都吃不上。” 早饭九点钟,中饭两点钟,晚饭七点钟,母亲都跟着改节奏了。 母亲唠唠叨叨没个完。 “我先回去了,明天要去山头老家看看。” “去山头做什么?” “有几只兔子养上面。” 说到兔子,母亲想起了***的时候。 “那时候吃集体大锅饭,家里不准养鸡养鸭,我妈偷偷的养了一对兔子在床底下,白天偷偷割草回来喂,兔子在床底下挖了一个洞,生了七八个小兔子。” 母亲叹了一口气。 “兔子光吃草不行的,生小兔子的时候,也是吃泡过的黄豆,才有奶喂小兔子。” “才一个月多一点,生小兔子还早呢。” 去山头老家的时候,曾卫国带了一堆过时了不穿的衣服,一个温尔雅理财时银行送的电饭锅,还有红烧肉和一些吃的。 三婶家里还是在用烧柴火的土灶,衣服也是破了打了补丁的衣服。 温尔雅把好好的不穿的衣服剪了当抹布,要不就直接塞进楼下的衣服回收箱。 一个星期没见,小兔子长大了好多,正围着小明的老婆吃她手里的饲料,有一个兔子把爪子搭在她身上要吃的。 “小梅可喜欢兔子了,天天和它们在一起,两个人搬过来了,就住楼上。”三婶说。 曾卫国踩着吱呀做响的楼梯上楼,透过楼板之间的缝隙可以看到楼下面的兔子,到处都是灰尘,一张老式的破柜子上面铺着也不知道多久都没洗过的毯子和堆在一边的散发着汗味油腻味的泛黄的被子。 一张简陋的只有四子脚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电饭煲,一个电锅,还没有来得及洗的几个碗和两双筷子。 风从透着光的板子的缝隙吹进来,能感觉秋天的一丝丝凉意。 “这根本不能住啊!”曾卫国说。 “他们之前就住这,”三婶说,“我们以前也住这,这个地方你小时候也住过。” “怎么也得修补一下。” 吃饭的时候小明和小梅怎么叫也不过来和父母一块吃。 曾卫国夹了几块红烧肉送过来。 电饭煲里一半大米一半地瓜,电锅里正水煮白菜。 “你们就这样吃?”曾卫国问。桌子上只看到一个瓶子里放着半瓶子盐,并没有其他调味品。 “这样吃会不会营养不良啊?” 两个人没说什么,只是傻傻的露齿笑笑。 “你叫他们每天每个人吃一个鸡蛋吧,”曾卫国对三婶说,“没有蛋白质是不行的。” “鸡蛋都攒着卖钱了,”四叔说,“土鸡蛋十八块钱一斤呢。” “吃点豆浆也可以的。” “咱们山里头没那么多讲究,”三叔说,“以前连地瓜丝都吃不饱呢,现在有米饭吃,真的不错了。” 第二天,曾卫国带着小明到镇上买了猪肉、鸡蛋、黄豆、熬油、调和油和韭菜、菠菜种子。 教小明在饭里加点黄豆,在菜里加一个鸡蛋,加点熬油、调和油。 网购了帆布把四面透风的板缝挡住。 在菜地里种上了韭菜和菠菜。 回到家里,把旧的不用的被子、褥子快递给小明。 夕阳西下(34) 出院带的胃药吃完了,曾卫国提前在手机上挂了人民医院消化内科的普通号。 进医院大门的时候照样要查健康码和行程码,只要在医院门口贴的二维码扫描一下就可以了。 进药店买药,进市场、超市买菜,都需要这样操做。 每三天要在指定的地点做一下新冠病毒核酸检测,并且是阴性,否则真是寸步难行。 医院里虽然不比省城里的医院人山人海,倒也是到处要排队,只不过等时候不需要那么长。 曾卫国在智能机上取了号,挂号费直接从电子医保卡中扣了,不需要付钱。 看病的套路和省城医院一样,先拿着挂了号的纸条在指定的病区报道,然后就看电子屏幕上自己的名字和对应的医生。 没等多久就看到自己的名字好对应的医生的门诊108室。 门诊门口显示屏上挂着医生的名字和照片,滚动播放预诊的病人的名字。曾卫国前面排着两个病人。 曾卫国坐在候诊室的凳子上,翻看手机里在省城医院做的胃镜检查报告,准备给医生看,没想到看到了胃镜的病理化验结果:(胃窦)慢性轻度浅表性胃炎。(胃角)慢性轻度萎缩性胃炎伴轻度肠化,部分腺体低级别异型增生。(胃体小弯)慢性轻度浅表性胃炎伴淋巴组织增生。hp— 挨到曾卫国的时候,他把病理检查结果给医生看。 医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主治医生,带着眼镜口罩,看不清长什么样。 “体检查出有萎缩性胃炎,想开点药。”曾卫国说。 “怎么想起来做体检的?”医生问。 “女儿强制给安排的,已经两三年没体检过了。” “你要谢谢你女儿,”女医生指着低级别异型增生说,“这个低级别异型增生就是癌前病变,你现在是轻度,中重度就是癌了。幸亏体检发现了。你赶紧住院手术吧。” 曾卫国吃了一惊,“要手术?!” “胃镜下把病变的粘膜剥掉,简单的小手术。” “现在吗?”曾卫国没有一点心里准备。 “越早越好,先住进来,做个精检,然后再决定手术方案。” 曾卫国有点犹豫。 “我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要早做决定啊!”女医生在门诊病历上留下电话号码,“决定了可以联系我。” “好,谢谢医生。” “医生叫住院手术。”回到家里,曾卫国和温尔雅说。 “有那么严重?” “说是癌前病变要早做手术。” 曾卫国在网上浏览了一下:慢性胃炎,慢性萎缩性胃炎,肠化,异型增生,癌症四部曲。到了萎缩性胃炎这一步,就很难逆转了。 轻度低级别异型增生可以观察一下,中、重度是一定要手术治疗的。 曾卫国又进一步了解了精查和普通胃镜的区别,以及手术的方法。 温尔雅把情况和理想说了,理想把电话打过来问了一下情况,然后说,“要手术你来省城做吧。” 没想到体检还检出麻烦来。 “早发现早治疗,等到晚期了,治疗也没有机会了。”温尔雅说,“我要是早两年发现,也不会这么痛苦了,还要担心会不会复发。” 说的是没有错。 曾卫国不想到省城麻烦理想,想早个有经验的专家再看一下。 人民医院正好有一个这样的主任医师,擅长胃镜下治疗各种胃病。 曾卫国在手机上挂了专家的号,五十元。 主任专家也是一个女医生,五十多岁,还是胃肠镜科的主任。 主任看了一下病历,给出两个意见。 “要不先住院,然后根据精查再决定是否手术。要不就先做精查,然后决定是否住院手术。” “是您亲自做吗?” “我亲自给你做,这个你放心。” “我还是先检查后再决定是否住院吧。” “好,你看安排星期三可以吗?” “可以。” “星期三九点钟,你前面还有一个要做,你可能要等一下。” “没关系。” “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联系我。”主任在检查单上留下电话号码和自己的名字。 没想到现在的医生态度都这样好。 做一个精查胃镜要化一千多,虽然不是自己口袋里掏钱,曾卫国还是有点心疼。 夕阳西下(35) 第一次做胃肠镜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被麻翻了,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一次曾卫国睁大眼睛极力保持头脑清醒,他看见麻醉师走过来,能感觉到在左手预留针处打麻药。 他感觉头有一点发沉,像是喝醉了酒似的眼皮重的想睡觉,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好像还没有睡足,护士拍拍他的背,“可以起来了。” 曾卫国坐起来,感觉头有一点眩晕,护士和温尔雅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 过一会曾卫国感觉自己死了一回,现在又活过来了。 如果不想活了,这样的死法是不是很人性,一点都没有痛苦。 安乐死和死刑犯注射死大概也不过如此,麻翻了打肌肉松弛剂和氯化钾,使心脏停止跳动。 检查结果比预期的好,不需要住院手术了。 检查提示:(胃体)慢性非萎缩性胃炎。炎症(++)活动性(-)肠化(-)萎缩性(-)hp(-)异型性(-)(贲门)胃底腺息肉。 第一个雷排出了。 第二个雷是右上肺磨玻璃结节,大小9*7毫米。负责体检医院的医生建议一个月复查,理想请专家看了ct图像,建议三个月后复查。 曾卫国花了几天时间在网上浏览,基本分为针锋相对的两派。 一派认为大于一厘米的磨玻璃结节都要积极干预处理,就是手术割掉,因为磨玻璃结节都是癌前病变,病理化验大部分都是癌。是癌就要早处理,早治疗。 另一派认为磨玻璃结节不是癌,即使是癌也是原位癌,腺癌、微侵润癌,都是惰性癌,危险性不大。发现磨玻璃结节先观察,如果结节形态变大了,有实性成分增加了,再处理也不迟。如果没有变化,就一直定期复查就好。 磨玻璃结节往往是多发的,如果都手术割掉,再发了怎么办?你要多少肺可割? 肺割掉了也是一种创伤,对身体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中国对磨玻璃结节的处理有点超前了。 曾卫国倾向于后者。 两个月到了,曾卫国提前一个星期挂了影像科主任专家的号,要一百元。 “你傻啊!”温尔雅说,“主任专家肯定不会亲自为你拍片子,没有片子做对比你挂主任专家有什么用?你挂个普通号拍好了片子再叫主任专家看不是一样吗?” 没想到这一点,说的有道理。 曾卫国取消了主任专家的号,挂了一个十五元的普通号。 接诊的是一个男的主治医生,看了体检报告和影像说,“你不用这么着急的拍片子,可以隔三个月、六个月,没关系的。一般这种磨玻璃结节变化都不是很大的。” “来都来了,就复查一下吧。”曾卫国说。 “你一定要坚持,我给你开单子,上午排不到,恐怕要到下午了。” “没关系的,是薄层的吗?”曾卫国问。 肺部ct薄层的看的清楚。 “我们都是薄层的。” 下午做的肺部ct薄层扫描,第二天十点钟在手机上看到了结果:右上肺磨玻璃结节,径约9毫米。左肺下叶,右肺上叶微小结节。建议3~6个月复查。 曾卫国在手机把ct肺扫描影像和上次的对比了一下,感觉上小了一点,淡了一点。 虽然不是一个医院做的,机器不一样,厚薄不一样,没有可比性。 但同一个横截面斑点、亮点和树杈一样的血管网都对上了,那个磨玻璃结节影确实是淡了一点,小了一点。 没有加重总算是放心了,也没有必要再叫主任专家看了。 其实,曾卫国自己就是医生,只不过是乡下小医院的小医生。 夕阳西下(36) 昨天附近文武广场发现了一个新冠病毒核酸检测阳性,要求全员每日核酸检测,连续核酸检测三天。 核酸检测点设置在广场边上,,二十四小时连续开放,曾卫国和温尔雅三点过去,等待核酸检测点人排着长长的队伍,一眼都看不到尾。 等了半个小时才排到,做核酸检测的人并没有按照间隔一米的要求排队,有的甚至都没有戴口罩。 做完了核酸检测,曾卫国和温尔雅去超市买了面粉、鸡蛋、大白菜、白萝卜、猪肉、大葱。 物价不贵,鸡蛋6.5元一斤,面粉2元,大白菜1元,白萝卜1元,大葱5元,猪肉有点贵,前腿肉20元,夏天的时候才14~15元,好像养猪的都亏钱。 现在应该不亏了吧。 温尔雅早上吃好饭都要到菜市场、超市逛一圈。 “我去菜市场看看。” “现在疫情严重,你还是少外出的好,”曾卫国说,“要想吃什么我去买好了。” “买什么出去看才知道我,在家里怎么知道?” 温尔雅出去了。 曾卫国买东西都有目标,想买什么心里都有打算,他不理解妻子的想法,也改变不了。 曾卫国在家里包包子,现在包的包子有点像模像样了。诀窍在于提前一天和好面放在冰箱里过夜,第二天再把发酵粉揉进去,这样揉的面有手套膜,伸展性好,就像做面包一样。 晚饭后温尔雅约和同学散步去了,散步是她雷打不动的唯一的运动。 曾卫国带着自己包的包子去看母亲。 一进门,母亲还在做晚饭,老大坐在屋里沙发上看手机。 “吃了吗?”母亲问。 “吃了。” “这么早?!” “都六点多了,还早!”曾卫国把包子放在饭桌上,“这次有点咸了。” “前面太淡了,”母亲把炒过的大白菜放到锅里,放上水做汤,“我们和稀饭一块吃,咸一点好。” 曾卫国看了一眼桌子上,一碗炒好的西兰花,一碗熬好的鱼,一碗上面铺着核桃碎的蛋羹,还有三个看上去蒸了很多遍的咸菜。 “你菜少做的,吃不完总是吃冷菜。” “放一个汤就好了。”母亲在桌子旁边坐下来,“你晚上吃的什么?” “我们简单,一个芸豆,一个菜,温尔雅加一个蒸鱼。” “现在饭要少吃,七分饱,过夜的冷菜要少吃,多吃点水果。” “也不多,就一小碗。” 曾卫国指着三碗咸菜说,“像这些没营养都好倒了。” “这个下饭。” 锅里的汤应该差不多了,曾卫国起身打开锅盖,已经滚一会了。 “我来。”母亲起身把汤舀到两个碗里,把饭舀到碗里,刚好两小碗,接着对老大喊,“可以吃了!” 老大“哦”了一声没动,过了一会才过来。 “你吃过了?”老大问。 曾卫国“嗯”了一声,想说,“你也学会做饭,不要让老妈太辛苦。”但是没说出口。 “我回去了。”坐了一会,曾卫国起身告辞了。 夕阳西下(37) 进入十二月,气温一下子下降到了5~12c度,早上被窝里暖暖的都懒得起来。 六点半左右曾卫国都会醒来,虽然懒得起来,但还是要起来做饭,洗昨天晚上换下来的衣裤。 温尔雅早上吃用高压锅炖的红五汤,上面蒸芋头或者地瓜,曾卫国自己用电蒸锅蒸已经熟了的包子、鸡蛋羹。温尔雅不吃鸡蛋,每次在蒸锅里蒸一个鸭蛋,因为怕胆固醇偏高,每次蛋黄只吃半个,另一半丢垃圾桶了。 曾卫国不吃鸭蛋,有一股腥臭味,当然也不吃鸡、鸭肉。 高压锅要炖一个小时,蒸锅二十分钟就可以了,这段时间曾卫国把两个人的衣裤打上肥皂堆在洗衣服台上,然后出门去菜市场逛一圈。 临时摊贩趁城管没上班的空挡在路两边卖海鲜,海鲜比市场里面便宜不少,市场里面二十五元一斤的带鱼这里二十元就可以买到。 曾卫国给母亲买了两条带鱼,给温尔雅买了十条面桶。 “来了!来了!”有人在喊。 城管车开了过来,摊贩一阵骚乱四散逃命。 来不及逃的东西都会被没收,还要罚款。 曾卫国回到家里的时候,温尔雅还躺在被窝里没起来。 通常她会睡到八点钟。 曾卫国吃完了饭,洗好了鱼已经八点半钟了,温尔雅还没有起来的意思。 “八点半了还不起来吗?”曾卫国对着温尔雅喊了一声。 “我再躺一会。”温尔雅回道。 曾卫国去阳台洗衣服,洗好了衣服,都快到九点钟了,温尔雅还没有起来。 “哪里不舒服吗?”曾卫国走到温尔雅床前问。 以前从来没有赖床到九点钟的。 “人有点不舒服。”温尔雅有气无力的说,“好像有点发烧。” 曾卫国用手模了一下温尔雅的额头,“是有一点烫,我去拿体温计。” 手术后因为肺炎断断续续发热一年,好了以后再没有发热,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38.5c度,有点发烧。”曾卫国看着体温计说。 “不会是新冠吧?”温尔雅有点担心。 “应该不会,昨天才核酸检测。”曾卫国虽然这样说,心里也没有底,毕竟感染到身体反应有一个窗口期。 “你帮我倒点水,口好干。” “吃点退烧药吧。” “先等等看。” “饭呢?” “不想吃。” “多少吃一点吧?” 看她没精神的样子,话也懒得回。 过半个钟头再量体温:39.3c度。 “要吃药了,高起来了。” 曾卫国拿来一片退烧药给温尔雅。 温尔雅勉强抬起身,曾卫国从后面托着,看着她把药吃下去。 “多喝水。” 温尔雅咕嘟咕嘟把一杯水喝完。 “会不会是新冠?”温尔雅担心地问,“我没打防疫针,抵抗力又低……” “不会不会,哪有那么巧的事?”曾卫国安慰道,“要不去医院?” “先等等看,我先躺一会?” 曾卫国心里在祷告:千万不要新冠啊!以她的身体,能不能挺过去都是个问题。 到了十一点,温尔雅出了一身汗,衣服都湿透了,体温降到了38.2c度,脸色苍白有点难看。 “感觉好点了吗?”曾卫国轻声问。 “浑身疼,难受。”温尔雅有些吃力地说。 “咱们去医院吧。” 曾卫国不再犹豫,用手机拨通了120。 夕阳西下(38) 分诊的护士先看了健康码,然后检查体温,再到候诊室边上的窗口做核酸检测,阴性的在候诊室等叫号,如果是阳性的会被隔离,在隔离区等处理。 温尔雅没吃饭,发热使得人很虚弱,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 曾卫国掺着温尔雅一起做了核酸检测,然后环视四周想找个坐的位置,旁边的一个小伙子见状站起来让坐,“你坐。” “谢谢!”曾卫国说完,扶着温尔雅坐下来。 “温尔雅!”没过多久,一个护士过来喊,“谁是温尔雅。” “在这。”曾卫国站起来举起手。 “你扶着她跟我来。”护士说完,在前边引路。 走到走廊的尽头左拐,看到一间挂着隔离区的牌子。 曾卫国心里咯噔一下:完了,阳了! “你在外面等,”护士对曾卫国说,“她核酸检测阳性,需要隔离治疗。” 温尔雅拉着曾卫国的手不放哭着说,“我怎么这么倒霉?!” “我没阳吗?”曾卫国问,想陪着她。 “你是阴性,作为密接也要隔离的。”护士说。 不太可能,新冠病毒传染性那么强,跑不掉的。 “小曾,”一个穿着防护服的医生在后面喊了一声,“什么情况?” “常万青?!”第一眼没看出来,等医生掀起面罩才认出来。 同学,医士班一起学医三年的同学。 常万青毕业的时候也是分在乡卫生院,没有多久就调到了人民医院传染科。 也真是佩服常万青,重新函授了医学本科,一步一步考上了医师、主治医生、副主任医师、主任医师,最后当上了传染科的主任。 曾卫国参加全区防疫人员培训的时候,还作为专家上台讲过课。 退休了还返聘继续留用。 “我老婆阳了,”曾卫国把常万青拉到边上,“她患过乳腺癌,做了全切,新冠预防针也没打,我担心她杠不住。” “你不用担心,”常万青安慰道,“现在情况是这样,重症的住我们传染科,轻的去体育馆方舱,我把你老婆放在传染科,我在,你不用太担心。” “我可以陪着她,好方便照顾。” “这个不合规,你是阴性,要去宾馆隔离。” “和她这样密切接触,肯定会阳的。” “我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得按流程办,出了事谁都担当不起。” “那麻烦你了,我去和她说几句话。” 门口的护士想拦着,常万青向护士摆摆手放曾卫国进去了。 温尔雅坐在靠门口的地方,里面还有两男三女等着被送走。 “你不用担心,”曾卫国在温尔雅边上坐下来,“我同学是传染科主任,他会把你留下来,会关照你。” “你呢?不陪我?” “不让陪,我得去宾馆隔离,整不好也会阳。”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这么倒霉,这回死掉算了!” “别胡思乱想。” “别和理想说,”温尔雅沉默了一会说,“他过来也没用,还会被隔离,影响工作。”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最好别给他们添麻烦。” “对了,中国银行还有一张三年期的五十万,大概三月份到期,我不在了,到期了你取出来,先把欠理想的钱还了。” “说啥呢?会没事的!” “你听我说,”温尔雅打断道,“文秀那里还有三十万理财,都放在钟后面的格子里。” “真的不用担心,你会长命百岁的。” 温尔雅把头靠在曾卫国的身上,喃喃自语道,“我要是死了,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有时候她发脾气的时候,她唠唠叨叨诅咒他的时候,曾卫国心里面真的巴不得她早点去死,他一个人过的会很好。 眼下,他知道那不是他心里面的真实想法。 “你不要再炒股了,把房子卖了到理想边上买一小套的,以后好照顾你。” 温尔雅说着,眼泪吧嗒吧嗒不停地掉下来。 曾卫国也忍不住,眼泪流到脸上,急忙用手擦掉。 夕阳西下(39) 温尔雅被送到传染病病房隔离治疗。 传染病病房在医院的最里面,是一幢三层楼的老房子,曾卫国毕业实习的时候就在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改变过。 曾卫国作为密接被面包车拉到离人民医院不远的东方大酒店隔离。 曾卫国住单间,有单独的卫生间,毛巾牙刷一应俱全,晚饭服务员会送过来,不能随便出去。 每天会做一次核酸检测,连续三天阴性方可以解除隔离。 晚饭是盒饭,两素一荤:一个炒大白菜,一个炒西兰花,一个红烧狮子头。 曾卫国担心温尔雅,也不知道她吃饭了没?是不是好一点? 前面刚住进去一定很忙,等吃完了饭微信视频打过去。 等了好一会才接通。 温尔雅鼻子上插着氧气,嘴上戴着口罩,手上挂着盐水,看上去有点憔悴。 “怎么样?好一点没?”曾卫国问。 “好了一点。”温尔雅有气无力地回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饭吃了吗?” “没,不想吃,没胃口。” “多少要吃一点。” “想吐,浑身疼,累,胸闷,气上不来。”温尔雅说一句,停一下,说话都费劲。 一天没吃饭了,当然没力气了。 “叫医生挂点营养液。” “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 “别瞎想了,会没事的。” 一阵咳嗽过后,温尔雅从屏幕上消失,大概手机从手上滑落了。 “你早点休息,挂了吧。”温尔雅微弱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 好一会没什么反应,曾卫国挂了手机。 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头有一点晕,嗓子有一点点像感冒前那种干痒的感觉。等到天快亮了的时候不知道这么睡着了,一阵敲门声把他吵醒了。 一看时间七点半了。 “做核酸了!”门外面在喊。 “来了。”曾卫国应了一声,快速地穿好衣服开了门。 穿着防护服只露出漂亮眼睛的女护士推着平台车站在门口,熟练地给曾卫国采了咽拭子。 “结果什么时候有?”曾卫国问。 “一个小时后吧。” 曾卫国给温尔雅打电话,没人接,也许还睡着吧。 八点钟早餐送过来,一个豆沙馅包子,一个熟鸡蛋,一碗大米粥,一小包淹榨菜。 八点钟半钟,一个穿着防护服的男医生过来通知道,“你核酸检测阳性,要到体育馆方舱医院隔离。” 这个结果早就预料到了。 打过三剂新冠预防针,看报道大部分都是无症状感染者,曾卫国并不怎么担心。 他还是担心温尔雅,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他打电话给温尔雅,还是没有接。 正当曾卫国焦急万分的时候,常万青电话打了进来,“你怎么样?” “阳性,说是要去方舱医院隔离。” “你老婆情况不太好,你还是到我这里来吧。” “她怎么样了?” “呼吸有点困难,可能要气管插管。” “我这就过去!” “你等着,我叫车过去接你吧。” “好。” 曾卫国被接到传染科病房,常万青已经在那里了。 能住三个人的病房,温尔雅躺在最里面靠近窗户的地方,嘴和鼻子罩着氧气罩,左手上挂着盐水瓶,右手连着心电监、血氧监护仪,床边挂着尿袋。 温尔雅面色有点苍白,处在似睡非睡的半昏迷状态。 穿着厚重防护服的常万青和两个医生站在床边。 “现在什么状况?”曾卫国问。 “昨天晚上烧退了,今天早上又烧到39.5c度,”常万青说,“现在用了退烧药了,血氧饱和度到了82,如果再低怕要上呼吸机了。” “现在用的什么药?”曾卫国看了一眼盐水瓶。 “抗感染、抗病毒、抗凝、护胃,补充水电解质平衡。抗病毒是辉瑞的特效药paxlovid。” “她是属于重症吗?” “嗯,她白血球只要2.3,免疫功能低下,”常万青把曾卫国拉到门外,“你也知道对病毒感染没有特效药,全靠自己的抵抗力。虽然说辉瑞的paxlovid是特效药,要真是特效,美国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你还是要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我也一直担心这个。” “我把中间的床位腾出来了,你晚上就住这里陪她,有什么需要你找我。” “真的非常感谢你!” “不用客气!” 夕阳西下(40) 曾卫国守在温尔雅的床边,握住她的手,轻轻叫着,“小雅,小雅!” 温尔雅手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嘴动了动想说什么。 曾卫国把氧气罩移开,耳朵凑上去,“你说。” “谢谢!”温尔雅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深吸一口气又说了声,“对不起!” “别说了。” 看她艰难的样子,曾卫国把氧气罩罩住她的嘴上。 温尔雅闭上眼陷入沉睡。 曾卫国一直犹豫该不该告诉理想,如果理想知道了一定会赶过来,来回路上加隔离怎么也要耽搁十天半个月,如果不告诉他,如果温尔雅就这样走了,理想会有遗憾的吧。 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告诉他。 曾卫国打微信视频。 “爸,你是在哪?”理想问。 “是在医院里,”理想把镜头对着温尔雅,“你妈得了新冠。” “严重吗?怎么不早说?” “有点严重。” “医生怎么说?妈睡着了吗?” “奶奶!”木木的脸挤了上来,“奶奶生病了吗?” “爸爸,”凌梅也出现在镜头里,“妈妈怎么了?” “你把具体情况告诉我,用了什么药,我问问专家。”理想说。 曾卫国把情况,用药说了一遍。 “回头再打给你。”理想说完关了视频。 过了一会,理想打过来,“专家说用一下辉瑞的paxlovid特效药和小剂量的糖皮质激素试试看,你和医生商量一下。我明天,最迟后天过来。” “爷爷,奶奶怎么了?”木木对着镜头喊。 “小雅,木木叫你呢!”曾卫国把镜头对着温尔雅的脸。 “奶奶!奶奶!” 温尔雅缓缓睁开眼睛,脸上露出微笑,“木木。” 曾卫国把氧气罩移开。 “木木。”温尔雅声音微弱的说。 “奶奶,你生病了吗?痛吗?”木木问。 温尔雅没有力气回答。 “妈,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坚强,我明天过去看你。”理想说,感觉都快要哭了。 九点钟理想发微信过来,“我明天五点三十五分的车票,大概九点钟到。” 整个晚上温尔雅偶尔喃喃自语,基本都是昏昏沉睡,十点半的时候,体温升高到39.5c度,值班医生过来看了一下,打了一针退烧药。 吊瓶一直吊着,曾卫国就看着液体一点一滴地流下来,流到她的身体里。 护士每隔一小时就过来观察一下情况,记录脉搏、体温、心率、血压和血氧饱和度。 曾卫国感觉嗓子有点疼,痒痒的有点想咳嗽,吃了莲花清瘟胶囊和止咳药,不停地喝水,不停地上卫生间。 躺在床上的时候就看着吊瓶子盐里水一滴一滴地掉下来,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直到四、五点后睡着了。 猛然醒来的时候已经七点三十五分钟,看了一眼温尔雅,胸前的被子随着呼吸还在有规律的起伏,吊瓶里的盐水还在不慌不忙的滴下来。 曾卫国凑近温尔雅耳朵边轻轻喊了一声,“小雅!” 温尔雅脸色苍白,表情平静没有什么反应。 用手去摸她的额头,感觉有点湿冷、黏黏的。 曾卫国打来热水,用热毛巾小心地从头到脚擦洗了一遍。 里面的衣服都湿透了,等护士过来查房的时候,他问,“衣服都是湿的,能换一下吗?” “稍等一下,”护士说,“我去拿换的衣服。” 护士转身离去,过了一会拿着干净的条纹衣裤进来。 换衣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是护士帮忙,一个人还真的是无从下手。 等换好衣服,拉开帐幔,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床上,照到温尔雅的脸上,使她看起来有了一点生气。 夕阳西下(41) 经过一阵持续不断的寒战,温尔雅的体温就像早上的太阳,慢慢的不断的升起来,退烧药也没能阻止,到了中午十二点39.8c度后,开始慢慢回落,一直到四点三十才回落到37.8c度。 温尔雅精神恍惚,有一段时间说梦话,大部分时间都是沉睡。 能用的药都用了,对抗病毒并没有什么特效药,不能直接杀死病毒,大部分还是要靠体内的免疫系统清除病毒。 温尔雅的免疫系统被放、化疗破坏的严重,白细胞一直无法恢复,接连不断的复查,接触了过多的放射线,情况堪忧。 理想下了火车就直接打的到了医院,和护士要了一套防护服来到了温尔雅床前。 “妈怎么样了?”理想坐下来问。 “上午一直发烧,现在烧退了,”曾卫国说,“神志不清。” “妈!妈!”理想对着温尔雅轻轻的喊,“我是理想,来看您了。” 温尔雅表情淡漠,没有什么反应。 “你晚饭吃了吗?”曾卫国问。 “在车上吃了。”理想说,“爸,我在,您也好好休息一下,别累坏了。” “我没事。你要小心点,别把病毒带回家,传染给木木。” “我知道。” “我看你还是找个宾馆住下,呆在这里太危险了。” “现在逐步放开了,那都不安全。我预防针打了,应该没事的。” “你在这也帮不上忙。” “您别管我了,我问问同学,看有什么办法。您早点休息吧。” 曾卫国感觉是有点疲惫,两天都没有好好睡过安稳觉,浓浓睡意爬上心头,有儿子在可以放心睡一会,“那我先休息下。” “嗯。” 等曾卫国一觉醒来,发现理想爬在温尔雅的床边睡着了。时间刚好是三点。 曾卫国轻轻碰了一下理想,“你到床上睡吧。” “我没事。”理想抬起头,“您睡吧,别给我。” 温尔雅突然轻轻呻吟了一下。 理想凑上去,轻轻叫了一声,“妈!” 温尔雅睁开了眼睛。 “妈,我是理想。”理想握住温尔雅的手,“妈!” “理想,”温尔雅喃喃细语叫了一声,“我怕不行了。” 声音低垂,有点含糊不清。 曾卫国把氧气罩移开。 “我死后,不建墓,不立碑,骨灰撒到永安江里。”温尔雅断断续续的说,“人都要死的,不要难过。” “妈,您不会死的。”理想带着哭腔说。 “理想,答应我一件事,在你边上买个房子,照顾好你爸。” “我会的,您放心。”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曾卫国的眼泪忍不住直往下流。 温尔雅说完,大口地喘着气,曾卫国赶忙把氧气罩罩住她的嘴上,“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 “对不起!”温尔雅用微弱的声音说完,闭上了眼睛,又陷入沉睡。 以后再也没有醒过来。 五天以后,心脏停止了跳动。 夕阳西下(42) 理想也阳了,好在无大碍。 温尔雅的骨灰从大桥上撒在永安江里。 之后理想又住了两天,等待核酸检测阴性。 “您和我去省城吧,”领走的时候理想对曾卫国说,“反正就您一个人了。” “你奶奶还要照顾,”曾卫国说,“你不用担心我,我以后也不会去省城住,我想去山里老家住,种种菜养养兔,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总有不能动的那一天。” “如果不能自理了,我会自己了断,不麻烦任何人。” 理想说服不了父亲,独自一人回省城了。 曾卫国收拾收拾东西起身去山里老家。 走到山脚下,远远的看到老家那栋破房子处在翠绿的山腰上,房子前面一个穿红衣服的人在跑来跑去,十分的耀眼。 走近一看,原来是小梅,身后面一群兔子跟着。 曾卫国拿出手机录下了眼前的一幕。 小梅看到曾卫国,迎了过来,高兴地叫了一声,“哥!” “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曾卫国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棒棒糖递给小梅,接着又从背包里拿出两件衣服给小梅,“喜欢吗?” “喜欢!”小梅笑着说。 衣服是温尔雅的,和新的没两样,实在不忍心扔了。 曾卫国给三婶也带了两件。 “我带了肉,”曾卫国和三婶说,“中午咱们包饺子吧。” “好,”三婶说,“又叫你破费了。” “三叔呢?” “在菜地呢。” “咱们去菜地。”曾卫国和小梅说。 “嗯。” 小梅把兔粮撒给后面跟着一群兔子,跟在曾卫国的屁股后面。 菜地里一片绿油油的,三叔和小明正在菜地里拔草。 曾卫国用手机拍了一段。 “卫国来了啊!”三叔起身打招呼。 “嗯。” “哥。”小明叫了一声。 “小梅,你去拔那颗白菜。”曾卫国想拍小梅的镜头。 青山绿菜之间的一点红,镜头很美。 “再拔点葱。”曾卫国一边拍一边指导。 “我看看?”弄好了一颗白菜,一把葱,小梅拉着曾卫国的手想看拍好了的视频。 “回去看,回去教你包饺子。”曾卫国说。 “好。” 曾卫国手把手教小梅揉面、剁陷、包饺子、煮饺子,并用手机录下来,最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饺子。 画面朴素,其乐融融。 晚上一家人坐在炉灶前烤火,火堆里埋着三个地瓜。 小梅把曾卫国的手机拿着手里看(小猪佩奇),丑陋的小猪在她眼里新鲜又好奇,脸色挂着发自内心的笑。 “现在是越来越先进了,手机里都能看电影。”三叔说,“以前看电影还要到镇上才能看。” “现在镇上不放电影了,好久都没有看了。”三婶说。 “现在是移动互联网时代了,”曾卫国说,“电影都没人看了。我好久好久都没有看过电影了。” 最后一次看的电影好像是(泰坦尼克号)。多少年前的事了。 “移动互联网是什么时代?”小明问。 “就是手机。”曾卫国说。 “哦。”小明应了一声。 他和小梅还没有手机,也用不上。 三叔有一个老式的按键手机,不能看视频。 “我家里有退下来不用的,下次来带过来。” “不会用,”三叔说,“也用不到。” “可以看看新闻、视频。”曾卫国说。 三婶把地瓜从火堆里扒出来,递给曾卫国,“可以吃了。” 当八九点太阳从对面的山顶上升起来的时候,曾卫国已经熬好了稀饭,烙好了油葱饼,三叔三婶还没有起来,更别说小明和小梅了。 每个人的生物钟都不一样,山里人一天到晚没什么事,也没什么娱乐消遣,早睡晚起。 曾卫国自己先吃了,他不想打破他们宁静的生活。 一只公鸡在院子里拉长脖子打鸣,太阳的光从门缝照到房间里来,曾卫国对推开门,早晨的阳光夹着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令人心旷神怡。 从上看下面的老房子,一群兔子在房子前面互相追逐,有一个兔子竟然爬跨另一个兔子,做着猥琐的动作,难道发情了? 小梅从房子里出来,一群兔子围住了她。 “小梅,可以过来吃饭了。”曾卫国冲她喊。 “哎!”她应道。 “手洗了没?”吃饭的时候曾卫国问小梅,“牙刷了没?” 三叔放下手里的饼,笑笑,“我手也没洗。” 然后去洗漱了。 “没洗,”小梅说,“我吃完了饭去洗。” “要养成饭前洗手的习惯。”曾卫国说。 “山里头没什么多讲究。”三婶说,“不比你们城里人。” 曾卫国有点无语,看一个个大黄牙,怕都没有刷过牙。 在家里好像没有看见过牙具,洗澡的东西也没有看见过。 想要长期住下来,洗澡的地方要搞起来,冰箱要买一个,去镇上的交通工具要解决,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曾卫国想一样一样慢慢的解决。 “我想去镇上买点东西。”曾卫国说,“三叔三婶有什么需要买的吗?” “我也去。”小梅说。 “没什么好买的,”三婶说,“鸡蛋攒了三十多个了,可以卖了。” “我拿去卖好了。”小梅说。 “小明也一起去吧,”曾卫国说,“一起去口腔科清理一下牙结石。” “我不去。”小明说。 “那我和小梅去。”曾卫国说,“三婶你回头把鸡蛋准备好。” “好。” 夕阳西下(43) 从老房子到村里有六里路,村里有一个公交站停靠点,然后再到镇上。 小梅挎着装着三十个鸡蛋的竹篮子,看上去有点费劲。 “我拿一会吧。”曾卫国说着,把篮子抢了过来。 “我能行。”小梅说,“哥你手机闲着,借我看看吧。” “走路不能看手机,伤眼睛。”曾卫国一本正经地说,“下次来带一个给你,让你看个够。” “真的?” “嗯,你去过镇上吗?” “去过。” “我是说你一个人。” “哦,那没有。” “喜欢去吗?” “喜欢。”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八?不知道,忘了。” “读过书没?” “读过一年。” “后来怎么不读了?” “我爸说读书没用。” “你想读书吗?” “以前想,现在不想了。” 提着三十个鸡蛋,时间长了还真有点累,曾卫国换一个下手。 “让我来吧,哥。”小梅拉住篮筐。 “咱们一起抬着吧。” “嗯。” 路上没有行人,两个人扯着篮筐的两面,横着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三十个鸡蛋能卖多少钱?”曾卫国问。 “妈叫我卖一块二一个,都买完一块一个也可以。” “三十个一块二一个,能卖多少钱啊?” “你猜。”小梅感觉有点费脑,最后蹦出来一句。 曾卫国忍耐不住笑了起来。 “三十乘以一点二是多少?” 曾卫国停下来,拿出手机打开计算器,算给小梅看。 “三十六。” “如果三十个鸡蛋,一块一个,能卖多少钱?” “我来。”小梅抢过手机,“三十乘以一,三十,哇!好神奇啊!” “以后不会就用这个算。” “嗯。” “所以读书还是有用的。” “我知道,我爸骗人。” “你怎么知道?” “我弟我妹都读书了,就不让我读。” “哦。” 有那么一会,曾卫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个人就一直沉默着。 “喜欢坐车吗?”坐在公交车上,看着小梅爬着车窗上看着窗外的景色,曾卫国小声问了一句。 “喜欢。” “去过城里吗?” “没有。” 小梅突然转过身拉住曾卫国的胳膊,“哥,什么时候带我去城里看看吧?” “好。” “不许耍赖哦!” “一定。” 公交车在山里面转了一圈,把十几个村子连起来,最后回到镇上。 镇上一个综合大市场,什么东西都有得卖,市场外面的大路街道两边,被山里头的村民带着自己家种的各种蔬菜、水果、养的鸡、鸭、鱼,鸽子、狗、猫……挤满了,小梅也挤在人群中,把装着鸡蛋的篮子放在前面。 曾卫国站着对面用手机拍她,有人站在她前面问价格,小梅拼命向曾卫国招手。 “这个是土鸡蛋吗?”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姐问。 “是。” “多少钱一斤?” “一块二一个。” “我是问斤。” “一斤大概十二个。”曾卫国解围道,“都是放养在山坡上的,很营养的。” “你买完一块一个。”小梅说。 “那你带篮子卖给我吧。” “篮子不卖。” “那你叫我拿什么装呢?” “卖卖卖。”曾卫国向小梅摆摆手,“卖给她吧。” “三十个,”小梅说,“一共三十块。” “有支付宝吗?” 小梅疑惑地看看曾卫国,曾卫国把自己的支付宝收款码给大姐。 大姐付了钱,把一篮子鸡蛋拿走了。 “她还没有付钱呢!”小梅扯着曾卫国的衣服说。 “现在都用手机支付了。” “我没看到钱。” 曾卫国把手机里的收款明细账给小梅看,“你看,我收到了三十元钱。” “那拿什么给妈哪?” “哦,”没想到,这可是个问题哦! 夕阳西下(44) “咱们去哪?”小梅跟着曾卫国后面问。 “找个牙医,帮你把牙结石挖掉。”曾卫国说着,拉着小梅的手挤出熙熙攘攘的人群。 “会痛吗?” “不会。以后你要天天刷牙哦。一会还要买牙刷牙膏。” 没见小梅回应,曾卫国回头一看,发现小梅站在街边的橱窗前看老板在油锅里炸油条。 “吃过吗?”曾卫国走过来,问。 “没。” “老板,来两个油条。” 曾卫国用纸包住一根给小梅,自己也包了一根。 “两块钱。”老板说。 曾卫国用手机支付了两块钱。 刚出锅的油条咔嚓咔嚓很脆,很好吃。 “好吃吗?”曾卫国问。 “好吃。” 曾卫国也很喜欢吃,只不过油炸的吃多了不好,已经好久都没有吃过了。 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牙医诊所。 “老板,知道什么地方有牙科诊所吗?”曾卫国问卖油条的老板。 “向前五十米左拐。” “哦,谢谢!” 在大街拐角的小巷子里,发现了挂着“洁白雅齿科”的小诊所。 穿着白大褂的四十多岁的男医生正给老太太补牙,旁边凳子上还坐着一个年龄相仿的大爷。 “能为你做点什么?”医生停下手里的活,抬眼看了一下曾卫国。 “她有牙结石,清理一下要多少钱?”曾卫国把小梅拉到医生前面,问。 “哎呦!”医生看了一眼,叫了起来,“都不刷牙吗?你这个要超声波洗牙,三百块。” “我们先去办点事,回头再过来。”曾卫国拉着小梅离开诊所。 三百块钱大大超出了曾卫国的预算,太贵了! 曾卫国自己也有过牙结石,也在网上花了十元钱买了一套挖牙结石的工具,下次来带过来帮她弄吧,三百块钱可以省了。 曾卫国带着小梅进了超市,在门口拿一个篮子递给小梅,“想要什么就放到篮子里,明白?” “嗯。”小梅点点头。 曾卫国桃了四支牙刷,两只牙膏,两块香皂。花生、瓜子,两斤核桃酥,十多个苹果,一打(三十个)鸡蛋。 回头看了一眼小梅,小梅的篮子里有一包奶糖,一包火腿肠,一桶方便面,一包牛肉干,一个芭比娃娃。 结账的时候曾卫国换了三十元的现金。 经过菜市场的时候买了五十元钱的猪肉和五元钱的豆腐。 “老板你们的豆腐渣怎么处理的?”曾卫国问卖豆腐的老板。 他想给兔子搞点蛋白质补充营养,城里豆腐渣一块钱能买五斤。 “以前养猪的会要,现在猪都不让养了,也没人要了。”老板说,“你要啊?” “嗯,喂兔子。” “还有一蛇皮袋,你要是要就给五块钱吧。”老板指着桌子下面的袋子说。 “好。”一大袋子才五块钱,划算。 不过不太好拿,干脆再买点大米、白面和油,叫车直接送到家吧。 市场外面停着很多送客拉货的三轮摩托车,还没有等曾卫国开口,好几个人就围过来了。 “老板去哪?” “要车吗?” “到白门西岙多少钱?”曾卫国问。 “三十。” “二十五。” “二十。” “十五有吗?”曾卫国问。 “十五还不够油钱呢!” “我送。”一个脚有点瘸的女人说。 “来吧。” 曾卫国把买的东西都装上车,然后在粮店门前停下,买了二十斤大米,十斤面粉,五斤油。 “这么多东西啊!”车老板不高兴了,“这么多东西十五块钱真的不够。” “到地方再说啦!” 车在公路上开的很快,等从村公交站到西岙的三公里,路有点坑坑洼洼,开的很慢。 “这么远的路,天啊!十五块钱谁送啊?真的油钱都不够。”车老板一路上唠唠叨叨说个不停。 未了,曾卫国给了车老板加了十元钱。 夕阳西下(45) 米糠和湿漉漉的豆腐渣搅拌在一起,兔子特别喜欢吃。 米糠是稻米加工后的副产品,三叔以前都拿来喂猪了,自从不让养猪,米糠就用来喂鸡。 鸡也喜欢吃米糠扳豆腐渣。 曾卫国教小梅在饲料中加球虫药,教小梅分辨公母,一个公兔子可以伺候二十个母兔子,多余的都要淘汰。 妹妹打来电话,说妈妈精神不太好。 前段时间妈妈也阳了,没有发热,就像一般的感冒,以为抗三五天就过去了,现在已经十天了。 “我要回家一趟,”吃中饭的时候曾卫国和三婶说,“家里有点事,下次来怕要过春节后了。” “哥,带我去吧,”小梅说,“好想到城里看看。” “下次吧。”曾卫国说,“下次一定带你去。” “你去就会给人添麻烦,”三婶说,“你别听她的。” 走的时候小梅拉着曾卫国的手说,“哥,你早点回来。” “好。” 走到大路,回头看半山腰那排风雨飘摇中的破房子,小梅还站在房子前面看着他。 曾卫国向她摇一摇手。 母亲坐在饭桌前,前面放着一碗汤面,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没有胃口,”母亲说,“不想吃。” 后面喝了点面汤,干的都剩下了。 母亲看起来很憔悴,也瘦了很多。 “哪里不舒服?”曾卫国问。 “浑身都不舒服。” 母亲不是矫情的人,一般的痛都不声不响,母亲说不舒服,一定要有点严重了。 “有发热吗?” “可能有一点,有点怕冷,吃了退烧药会出一身汗。” “有咳嗽没?” “想咳嗽,又咳不出痰。” “有黄痰没?” “黄痰到没有。” 曾卫国看到过报道,赤脚医生用消炎加激素加抗病毒药治疗新冠病毒肺炎,效果很好。 也看到医院内部的新冠病毒预防治疗培训录音,新冠重症用小剂量糖皮质激素治疗,效果很好,百分之九十以上治疗三五天都会好。 曾卫国给妹留言:你从你们医院开三天的氧氟沙星和地塞米松,我给妈挂盐水。 “我还是先带妈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拍了ct,做个血化验,然后再决定是否挂盐水。”妹打来电话说。 “怕老妈行动不便,医院检查也太麻烦。” “没事,我带婆婆去我们医院检查过,中午的时候人不多,去了就能检查。我中午吃完饭就过来。” “好吧,我在妈家等你。” 医院中午没什么人,医生开了ct检查单,直接去做了检查,结果右肺上部三分之一都白肺了。 血化验要等到一点半上班。 等到化验结果出来,医生说肺炎挺严重的,需要挂盐水。 曾卫国叫医生开三天的氧氟沙星加地塞米松。 “我们现在都用甲泼强龙。”医生说。 “也好。” 回到家里曾卫国给母亲挂一瓶氧氟沙星加一百毫升的氯化钠,里面加了20毫克的甲泼强龙。 虽然好久都没有打过静脉注射了,但是以前的经验还是有用的,一针见血。 连续挂了八天,母亲一天一天好了起来。 夕阳西下(46) 离信用卡最后还款的日子还有一天,还款的资金有九万多,老大曾卫民还没有什么动作。 曾卫国有五张信用卡在老大手里,额度有十万多,加上他自己和妹妹的应该不下十张。 老大总是把钱在信用卡之间接倒来倒去,一个月的流水不下十万,按万分之六的手续费怎么也要六百多,和银行的贷款差不多。 “明天是还款日,你来得及吗?”曾卫国在微信上问。 “有一笔钱还没有到,先按最低还款额还吧。”老大回道。 “哦,”曾卫国应了一下,没有资金还,玩不转了,“我卡上还有一万。” “你先转我卡上吧。” “推迟还款要付利息的,每天要万分之五,和高利贷差不多了,还不如分期呢。” “我算了一下,还是分期手续费高,不要分期。” “嗯。”曾卫国把一万转给了老大。 老大对资金的需求就像是无底洞,把老房子卖了,把新房子抵押了还是不够。 最伤脑的是没有资金来源。 前段时间妹帮忙在银行的二十万贷款到期了,老大没钱还,最后没办法用给女儿结婚的二十万给还了,害的妹和妹夫天天在家里吵架。 曾经有一回全家人在一起吃饭,妹的女儿在上海工作,房租费每个月要五千多,老大夸下海口说,“以后买房子的事包在我身上。” 那时候老大投资的公司要到美国上市,都办好了护照准备去敲钟了,最后不知道怎么黄了,投资的钱打了水漂,不得不把房子卖了还债。 老三强烈反对老大搞投资,任何股权投资都是陷阱,都是骗人的,为此两个人差一点吵起来。 老三担保借的二十万到期的时候,老大竟然按时给还了。后面再怎么困难都不向老三开口。 虽然生意和投资屡战屡败,老大后面还是投资了“越花越有”、“泰木谷”、“商友圈”,结果老板都被抓了,罪名不是非法传销就是违法经营。 那时候曾卫国也看好泰木谷和商友圈的模式,也跟着投了,好在投的不多。 现在老大投资的是一点能电池,好像已经成功了,但是好几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产品出来,钱也是紧巴巴的总是不够用。 “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呀,”大年除夕在老妈家包饺子,曾卫国擀面皮,老大包饺子,曾卫国问老大,“公司还没有产品出来吗?” 一点能电池,听起来高大上,可以替代现有的手机汽车电池,而且还不用充电,利国利民前途无量。 “公司没钱,不过已经解决了,下个月就会兑付股权投资了。” 老大还说了公司后面的计划和发展,还给曾卫国放了公司老总的讲话录音。 股权投资一元一股,兑付二十元一股。 股权兑现了还了钱,每个人还有二十多万股,以后上市了,每股四五百没问题,上千也有可能。 一年前也说过这样的话,这样叫人感到希望的话也已经有几次了,狼来了说多了也就不灵了。 “如果实在周转困难,我家里还有十万。”曾卫国说。 “哦,再说。”老大应道。 以前的除夕,妈妈擀面皮,爸、老大、曾卫国包饺子,一大家子围着大圆桌子吃饺子,然后磕着瓜子看春节晚会。 现在,曾卫国下好了饺子,只有老妈和老大坐在北方带过来的旧饭桌前吃饺子。 老三一家去旅行了,妹一家陪公公和婆婆。 曾卫国吃完了饺子,洗好了碗,收拾妥当说,“我回去了。” “哦,路上小心。”妈嘱咐了一句。 夜幕降临,天空下着丝丝小雨,路灯照着空空荡荡的大街,路上没有几个行人,街两边的店铺都关门了。 远处传来几声爆竹的乒乓声,预示着新的一年要来了。 夕阳西下(47) 老三曾卫军过年前就带全家去海南旅游去了。 老三六月份刚刚退休,退休工资有一万一千块,比曾卫国还高出一千块。 家里老三读书是最差的,连高中部没有毕业。从北方回来读高中,城里的高中根本进不去,父亲托舅舅把他安排到乡下的黑石中学,由于路途遥远需要住宿,没住几天就逃回来了。 后来就直接参军了。 那时候参军体初检没有过关,主检医生是父亲医院的廖医生,父亲和廖医生说,“你想办法叫老三过关。” “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廖医生说。 廖医生家里住在省城,因为站错了队才被贬到乡下。 回省城的时候,父亲也是签字放行。 老三在部队当了三年卫生员,退伍后安排到父亲当过校长的卫生学校,带薪读了三年的检验士,就在学校当了老师,有一段时间还兼任班主任。 卫生学校倒闭了,老三被分流到卫生监督所,后来卫生监督所和工商管理局合拼,身份转成了公务员。 老三的儿子自建读书也是不行,好在接受过乒乓球的系统训练,在省内的比赛中得过奖,是国家二级运动员。 大学要招有乒乓球特长的学生,自建以二百八十分的成绩进了大学,学的是桥梁建筑。 理想高考的成绩是六百五十五分,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自建毕业分配在华东铁路局,工作是巡路,在大太阳底下走在铁路上巡查,工作太辛苦,一度想放弃。 有一次在系统内乒乓球比赛中拿了冠军,铁路局老总特别喜欢打乒乓球,就把自建调到身边当办公室主任,主要工作就是陪老总打打乒乓球。 人长的帅,工作舒服,工资还高,没多久就买了房,有漂亮的姑娘追,运气也是不是一般的差。 老三把旅游途中的新鲜事或照片或小视频发到家庭群里,不断的吐槽:海南的温度平均在十度c以上,一家人还穿着羽绒服,海洋公园的票价三百八一张,一碗面条五十八元,四盘海鲜一千五百元。 没想到的是,小视频发到某平台上,竟然上了热搜,狂赚一万五千块,一家人的旅游费都赚回来了。 哈哈哈!这事够老三吹一年的啦! 夕阳西下(48) 年前李茜同学送过来一箱水果和一大盒坚果,并且说春节后找个时间大家聚一下。 “好,”曾卫国说,“你还这么客气,谢谢你!”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真的很感谢。” “别说了,见外了。”李茜挥挥手,“聚会的事等我通知。” “好。”曾卫国看着李茜开车离去,向她挥了挥手。 高中只读了一个学期,对李茜没有什么印象,只和陈曦亮、陆智慧、王一帆交往密切,毕业的时候四个人还去公园玩了一回,拍了照片。 各自有了工作以后就没有来往了。虽然知道陈曦亮在省城开了一间咨询公司,也从他哥哥陈曦月那里拿到了电话号码,但是一直没有勇气打电话,更没有勇气过去看看他。 有一天陆智慧突然打来电话,说自己在省城医院检查。 “你住哪个医院?”曾卫国有点小激动,三十多年没见了,“我现在在省城住儿子家,我过去看看你。” “好啊!我现在已经出院了住女儿家。陈曦亮也在省城,咱们约个时间一块去看看他。” “好。” 高中毕业以后,陈曦亮回老家下乡插队了,王一帆考上大学读书去了,就一直和陆智慧有来往。 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失去联系了。 “明天下午怎么样?你发个地址,我过去找你。” “好。” 那天是他女儿开车过来,前面坐着他妻子,曾卫国上车和他坐着后排。 “样子没变,”曾卫国握住陆智慧的手说,“一眼就能认出来。”曾卫国拍拍陆智慧凸起的肚子,“胖了。” “你也没变。” “怎么会这么多年没见?”开车的女儿惊奇地问。 “怪我,”曾卫国说,“我这个人内向,不善于交往。你怎么找到我的电话号码的?” “之前咱们班搞了一个聚会,建了一个微信群,我从白英俊那问来的。”陆智慧说,“白英俊说你和他在一起学医的,他有你的电话。” “嗯,我们医士班有过一次聚会,都留了通讯方式。你什么情况?怎么住院了?” “蛋白尿,一直找不到原因,医生叫我到省城医院做穿刺检查。” “哦,有结果了吗?” “要七天以后。”陆智慧说,“李茜说要搞一个微信群,小范围的,讲得来的同学。有时间可以经常聚一下。人多也没有意思。她把我、王一帆、陈曦亮都拉进来了,我就想起了你。” “嗯。” “好久不见,都好吧?” “我在医院实习的时候你奶奶中风住院,你还记得吧?” “记得,出殡那天还是用你的四喇叭录放机。” “你结婚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在你家看a片,你女儿四岁的时候我还记得,扎两个小辫,后来我工作了,单位家两点一线,就没来往了。” “我在果品公司搞供销,也一直忙。” “我在医院一干就四十年,去年退休。” “一直住儿子家吗?” “我老婆一直住儿子家,帮忙看孩子。我帮着买菜做饭。” 曾卫国没提妻子患癌治疗的事。 “陈曦亮一直没结婚,开了一个算命的咨询公司,我和他一直有联系。”陆智慧说,“一帆大学毕业分在水利局,干到了副局长,还自己开公司,混得不错。我吗,在果品公司有股份,现在房子场地都出租了,一个月能分个一两万,如果出售,能分个一千万。” 温尔雅的父亲是果品公司分场的厂长,果品公司做柑橘生意,有很多土地和厂房。 “果品公司不是国家的吗?”曾卫国有点诧异。 “改制了,现在是有限责任公司,我有十分之一的股权。” “那不是发大财了,有很多少土地和厂房啊!现在土地厂房多值钱啊!” “有的卖了,有的盖商品房了,有的国家收储了,剩下的不多了,东门装饰城还在,都出租了。全靠改革开放,不然哪有这样的好事。” 说着说着到了陈曦亮住的小区,保安查了健康码行程码然后进了小区。 陈曦亮住的是矮层别墅式带院子的房子,在门口,曾卫国喊了一声,“陈曦亮。” 一个披着长发到肩,高大魁梧的男人探头出来,叫了一声,“嗨!老同学!” 夕阳西下(49) “陈曦亮你变化真大,在街上碰到都不敢认。”曾卫国说,“有点像大师的味道。” 学生时代的陈曦亮个子高高的,身材瘦瘦的,脸上因为瘦嘴和下吧有点翘。 现在因为胖变成了大圆脸,身材魁梧,说话的腔调没怎么变。 “你看上去差不多,没怎么变。”陈曦亮说,“陆智慧胖了一点,样子没变。” 进了门,旁边是有一个门通向厨房,里面是一个好大的书房,一张很气派的实木桌子摆在中间,墙两面的书架上排满了书,陈曦亮拿出一盘水果放到桌子上。 “以前在外面有一间办公室,受疫情影响不景气,搬回自己家来了。”陈曦亮说。 “房子是自己的?” “嗯,当时花了一千万买的,现在值四千万!” “有眼光!”曾卫国向陈曦亮竖起大拇指,“十年前送我儿子读书那时候,学校周边的房子四千一平米,,现在涨到六万一平米,那时候我股票市值有三十万,现在基本亏光了。” 何止亏光了,还欠债八十万呢。 “想当初要是买了房子就好了。” “是哦,”陆智慧的女儿说,“翻了十五倍,上千万了。” “有钱没钱天注定,”陈曦亮安慰道,“曾同学不必纠结。不过,我看你命中注定应该是有财的。” “何以见得?” “你看哦,你眉毛成流线型,很顺滑,代表命主有涵养,聪明伶俐,为人好相处,财运佳。从眼睛看,眼正心正,眼善心善,黑白分明。说明你有着良好的精神状态,生活、工作都很顺利顺心,能很好地把握财运。从鼻子看,鼻头有肉且丰圆、鼻梁挺直、鼻翼宽,交际广,业务较多,外财也不少,而且很懂理财知道。从嘴唇看,上下唇均匀,棱角分明,大富大贵。” “我不太相信这个,”曾卫国说,“不过借你吉言!” “陈叔,您帮我看看?”陆智慧的女儿忍不住说道。 “你吗?你命里注定不缺财,”陈曦亮端详着女孩,女孩瘦瘦的,很清秀,瓜子脸尖下巴,“我看你婚姻不是很顺利,至少要离一次婚。” “是吗?!”女孩惊讶的瞪大眼睛。 “我只是按照我理解的理论说噢,不一定对,你听听就好,别当真。” “你帮我儿子说一下看看。”曾卫国说。 “你报一下生辰。” 曾卫国不知道,打电话问温尔雅。 “做什么?”温尔雅在电话那边问。 “有事,你报一下。” 温尔雅报了过来。 “你儿子吗,有孝心,会照顾老人。人也很聪明,事业很顺利。重视家庭生活,会使家庭里上上下下,都能过着安定生活,但是呢,有时候不能坚持己见,容易委曲求全。” “你也给陆智慧算算。”陆智慧的老婆说。 “我不算,”陆智慧挥了一下手,“我不相信这个。” “我们单位同事的孩子眼睛花了,不知道在哪学的,在街边开店算命,都要排队挂号呢!”曾卫国对陈曦亮说,“你开个店,一定火爆。” “我一般不给别人算,和你们熟就说两句。”陈曦亮说,“我主要给企业老板做咨询,看风水。” “你这个是自学成才的吗?”曾卫国问。“好像看懂了周易就会这个。” “哪有那么容易,我拜师花了一百多万呢!全国有名的大师都拜过,还去过香港台湾呢!” 陆智慧伸出大拇指,“厉害!” “为什么不结婚呢?”曾卫国斗胆问一句。 “缘分天注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也是,一个人过也挺好的。”曾卫国心里想。 吃晚饭的时间到了。 “我们回去吧,”陆智慧说。 “吃完了饭再回去吧。”陈曦亮说。 “不了,”陆智慧说,“同学聚会你一定要来啊!” “好。” 陈曦亮送到大门外面。 曾卫国看着他在招手,直到汽车拐弯看不见了。 夕阳西下(50) 聚会在王一帆的家里,四层的独门独院别墅。门前有一个大水池,里面养着鲤锦,房子后面是草坪,种着花草树木,去四楼有电梯。 “这房子要多少钱啊?”在参观的过程中,有同学好奇地问。 “七百多万买的,带装修一千万左右吧。”王一帆说。 “一帆开了一个公司,”私下里智慧对曾卫国说,“全靠老丈人的人脉,加上水利局副局长的资源。” 菜一帆都买好了,两个女同学下厨房,其他同学搓麻将打扑克。 曾卫国两样都不行,聊天也插不上话,就帮着打下手。 吃饭的时候大家聊以前学校的事,王一帆学习最好,是班里唯一考上大学的人,现在混的也最好。 那时候大家都抄他的作业。 某同学得脑癌死了,有同学说没什么印象。就有同学翻出到某个地方旅游的照片,照片中个子最高的就是。 某女同学说一帆是文君的初恋,两个当时大家都看好,为什么没走到一起。 叫文君的同学红着脸说没有的事。 有同学就说一帆老婆在,开玩笑也不分场合。 曾卫国问毕业的时候为什么没拍毕业照,两北方的同学都寄过来一张毕业照,虽然自己没在里面。 一帆解释说,同学里面分好几派,意见不统一,有的说不拍,拍了就撕了,所以没拍。 那时候是有点乱,小团体三五成群,大的分成两派。 曾卫国就和一帆、智慧、陈曦成为四人帮。 课堂纪律差到老师就站在前面看着,“你们什么时候安静下来我再上课。” 可是一直都安静不下来,老师什么也不说,说了也没有人听。 曾卫国后来连书包都不带了。 北方的课程和南方的不一样,学校也学不到东西,曾卫国放弃了,把时间花在看小说杂志上。 李茜说对曾卫国一点印象都没有。 曾卫国说只读了一个学期,性格内向话不多,又坐在后面。说实在的,曾卫国对大部分同学都没什么印象,除了几个交往的,还有几个调皮捣蛋的和几个长的漂亮的女同学。大部分都是没怎么说话,连名字都不知道。 白英俊也来了,问曾卫国退休了在做什么?说自己退休了被单位留用,工资一个月六千,加上药品回扣什么的,一个月能有一万五千左右。 “赚那么多钱?”曾卫国也感觉自己问的心虚,学医的退休基本都继续上班赚工资,哪有嫌钱多的? 况且他自己口袋里正紧巴巴呢! “你不知道,”白英俊说,和老婆离婚了,房子分给了老婆,现在又找了一个,房子贷款还没还完呢,孩子现在才十二岁,还是个男孩,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曾卫国听谁说过他找了一个小二十岁的外来打工妹。 问曾卫国和筱雨还有来往吗? “筱雨是谁?”李茜问。 “是卫国的初恋。” “别瞎说!”曾卫国连忙打断,“见过两次面,没有来往。” “她老公是银行副行长,跳楼自杀了,听说贪了不少钱。”白英俊说,“现在一个人过,有一个女儿出国了。” “钱多有什么用,人没了。”李茜说,“人不能太贪,够用就好。” 一帆说金牛水库是他公司建的,城区的排水改造过程也是他公司做的。 “能建水库?好厉害啊!”曾卫国被惊到了。 “做好管理就好,具体的都分包的。”一帆说,“不过也有风险,别出意外事故,别死人。” “好像公务员不能开公司?”李茜问,“你怎么能开公司?” “公司挂在老丈人名下。”一帆说,“变通一下就可以了。” 说到房子,一帆说全靠在深圳买了房子,翻了五倍。杭州买的房子只翻了两倍。 曾卫国说后悔当时三十多万钱没买成房子,拿去炒股都亏光了。 智慧说幸亏参与了改制,地皮增值,如果出售能分千万。 “哪里是改制,明明是瓜分国有资产!”没参与改制的同学不乐意了,“果品公司那么多土地,就被你们几个人瓜分了。听说好多老职工还在上访呢!” “八一厂不是也一样?”有同学说,“那么多厂房设备土地,都被几个领导瓜分了,原来国家的,变成了他们的了。” “最搞笑的是我们皮鞋厂,”有同学说,“厂长家里也开了一个皮鞋厂,接来的业务有利润的就放在自己家做,没利润的放厂里做,厂倒闭了,机器设备都搬自己家里去了,厂卖了分了两万块钱,什么都不管了。” “大家平常心,有钱没钱天注定,”陈曦说,“是你的别人拿不去,不是你的到时候还会吐出来,要相信因果姻缘。” 聚会要结束的时候,鲤茜说,“aa制,每个人一百块。” “我请客,大家不用掏钱。”一帆说。 “不行,说好的aa制。”李茜说。 “难得老同学聚一下”一帆诚恳地说,“大家到我家里来是看得起我,给我面子,一点钱一点心意,老同学们不必客气。” 最后还是王一帆买单了。 夕阳西下(51) 第二次聚会改到雁荡山旅行,十三个人一个都不能少。 陈曦在省城肯定来不了了。 其他人一定要参加。有同学说有事,那就改时间。所以定了几次都报名参加了。 在李茜家小区的大门口集合,李茜突然说有事来不了,派个朋友开她的车过来。 就三个同学有车,没她的车去不成。 有两个同学带了家属,多出一个人坐不下了。 文君说家里有点事,不去了。 她之前说老公早起开车把她送过来,她是第一个到的。 曾卫国连忙下了车,把文君推上车,“我晕车,还是你去吧!” 曾卫国心里面真的是不想去,只是感觉有时候不参加不太好,显得自己不合群。 “曾卫国,真的是不好意思,”李茜晚上打来电话,“都是我不好,没有安排好,让你没去成。” “真的没有什么,我本身也不太喜欢出去玩。”曾卫国感到群主真的没必要道歉。 不过,曾卫国倒是挺喜欢她那个爽快劲,没有违和感。 “和你说实话,我生病住院了,实在去不了。” 曾卫国一惊,“什么病?” “突然头晕,站都站不稳,医生说是耳石症。” “你住那个病房,我过去看看你?” “不用,你来也进不来。” 曾卫国买了一篮水果,到了医院给李茜打电话,“我到医院了,你住在几楼?” “哎呀,你真是的,那么客气干嘛?”李茜说,“你在哪?我叫我老公下来,你进不来的。” “我在住院大楼电梯口。” 电梯口门前摆了一张桌子,两个保安查住院处发的纸条手带,只有病人和一个陪人才有,其他一律不能进。 温尔雅住院的时候也是这样。 李茜的老公曾卫国见过两次面,借理疗仪的时候开过来拿,还的时候还送了一箱水果。 曾卫国看到他招了招手。 “谢谢!”李茜老公说,“你真客气,谢谢!” 曾卫国心里想,他会不会想歪啊? “谢谢你!曾卫国。”李茜发微信过来,“真不该告诉你。” 曾卫国在手机上搜了一下耳石症,然后告诉李茜耳石症是怎么回事,治了方法,注意事项。 “既然住院了,好好的做个全身检查,岁数大了,健康最重要。” 李茜说知道了,不停的说谢谢! 过年前李茜说想过来看看,曾卫国就知道要送东西过来,所以准备好了回礼。 自从和她加了微信以来,早上总是互相发个图片,互道早安问个好。 曾卫国北方同学里有有一个同学这样每天都发。 曾卫国心想:李茜同学朋友多,每天一个个发过去,手会不会酸啊? 一般的同学朋友发发,只是个表面形式,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更深一步那就另当别论了,特别是男女朋友。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夕阳西下(52) 过完了元月十五,李茜去了上海,在群里发了在上海敲钟的图片。 “什么情况?”曾卫国问。 “我哥的公司在上交所a股上市了。”李茜说。 “恭喜恭喜!”曾卫国说,“发大财了!” 曾卫国在二级市场炒股那么多年,亏的底裤都没有了,而一级市场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谢谢!谢谢!”李茜说。 “公司叫什么名字?” “济民管业。” 曾卫国忙去股票操盘软件查了一下济民管业,看了一下股东名单。 总股本一亿,李玉华持股35%,李颖持股7%,李茜持股5%,发行价31.5元,开盘58.59元。 呀!财务自由了,厉害了! 李玉华的名字有点眼熟,会不会是玩sm的李老板? “你哥是不是投资多晶硅亏了很多钱?”曾卫国试探地问。 “嗯嗯,你怎么知道?”李茜问。 “我认识你哥,你哥很豪爽,和你哥有过交往,你哥还来过我们医院呢!” “真的啊?你们怎么认识的?” 那是很多年前了,在一个同好的商城,会员都是注册了的,曾卫国在同城里找到网名叫狼的李老板,就试着加了qq,李老板很快就回了,还视频了一下,叫曾卫国有时间过来玩。 他有一个调教室,每周玩两三次,养了两个m。 李老板建了一个同好群,把曾卫国也拉进去了。 李老板经常在群里晒图,经常邀请m过来玩,包吃包住包路费。 李老板还开了一个歌舞厅,玩完了过去吃饭唱歌。 曾卫国过去玩了几次,因为没有什么好交换的,主动抢付了一次饭费一千多,包过海南一个二十三岁m飞过来的机票和吃住,花了五千多,两个月的工资。 李老板有两次把m搞怀孕了,带过来打胎。 曾卫国犹豫了,这个还真不能说,sm是个小圈子,李老板对家里人应该是保密的。 进出带着叫八姐的m,对外面说是秘书,老婆应该是知道,李茜不一定了解。 “是一个朋友介绍的,过来到我这里打预防针。”曾卫国编了一个理由。 李老板和八姐生的孩子一直都是曾卫国给打的预防针,这个到是真的。 “哦,这个世界真是小。”李茜说。 “现在没怎么来往了,”曾卫国说,“你哥是大老板,不是一个层次的。” “不能这样说。”李茜说。 曾卫国说的是实话,玩是要花钱的,朋友也是要资源互享的,一个乡下小医生,没钱没权,能给别人什么? 等到决定到大陈岛去玩的时候,有同学说,“你家公司上市了,是天大的喜事,你应该请客。” “所有的费用我包,我请客。”李茜说。 “你哥能把公司搞上市,真是不简单啊!”吃饭的时候,曾卫国对李茜说,“没两把刷子不行的。” “我哥开公司多少年了?开始就一台注塑机,在一个小破房子里,那时候好像家家户户都有注塑机,开个模具就能干,后来都倒了。我哥主要是接了一笔国外的定单,来不及了就给别人代加工,后来我们兄弟姐妹都买注塑机,没钱就借,一天二十四小时开机,后来有钱了,就买地盖厂房,越弄越大。” “咱们市里就那么两家上市公司,你哥真牛逼!”有同学说。 “要不要投资多晶硅失败,早就上市了。”李茜说。 “你哥家资产上三十亿了,怎么花得完啊!”有同学羡慕道“我都替你哥愁。” “那有嫌钱多的?”李茜说,“现在上百亿、千亿的多去了,马斯克上万亿了还拼命干呢!” “花钱还不容易,做慈善,建学校,曹德旺家里请十几个保姆,马桶都是黄金做的。” “有钱人只是少数,有人分析说,百分之五的人占了全社会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财富,两极分化越来越严重。” “应该再来一次革命,打土豪分田地。” “你这样说李茜不高兴了嗷!” “扯远了嗷!吃饭吃饭!” “你这是仇福心理。钱是人家辛苦赚的。现在是有本事吃肉,没本事喝汤。” “一起向前看!”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夕阳西下(53) 九月的故事(邓丽君) 我的心中有个故事 诉不尽忘也忘不了 春去秋来萦绕心头 往日的爱不曾遗忘 这缠绵故事回忆那年九月里 在一个远远的小山村天空蓝如玉 我们在小河边相遇歌声传心曲 星光闪闪的夜晚爱情更诗意 又是秋季夜莺悲啼 如今她已离我远去她的笑容她的歌声 永远永远留在我心里 我的心中有个故事 诉不尽忘也忘不去 春去秋来萦绕心头 往日的爱不曾遗忘 这缠绵故事回忆那年九月里 在一个远远的小山村天空蓝如玉 我们在小河边相遇歌声传心曲 星光闪闪的夜晚爱情更诗意 又是秋季夜莺悲啼 如今只有我在这里 唱她的歌深深回忆 永远永远忘也忘不去 我只有对着暮色歌唱 说这故事对她长相忆 这个是邓丽君唱的《九月的故事》,每当听到这个如哭如泣,倾述衷肠的歌,曾卫国的心里,都是满满的美好回忆。 他翻出父亲的老照片,那是四十多年前短期护士班毕业照,父亲坐在前排中间的位置,筱雨的母亲坐在父亲的旁边,筱雨站在后排右数第七个,照片是黑白的,有点模糊。 曾卫国下载了一个照片翻新软件,把筱雨的头像裁剪下来,上传到软件上,翻新放大上色,得到了一个全新的羽羽如生的筱雨的头像。 利用模板剪辑,得到了筱雨各种不同样式的动态照片,配上邓丽君《九月的故事》,做成了一个视频,发到了短视频账号上。 看着往日心爱的她,常常泪流满面。 意犹未尽,曾卫国有编辑了一曲《初恋的地方》 初恋的地方(邓丽君) 我永远永远不能忘 我和她在那里定下了情 共渡过好时光 那是一个好地方 高山青青流水长 陪伴着我们俩 初恋的滋味那么甜 怎不教人向往 我记得有一个地方 我永远永远不能忘 我和她在那里定下了情 共渡过好时光 那是一个好地方 高山青青流水长 陪伴着我们俩 初恋的滋味那么甜 怎不教人向往 视频加了滤镜美颜,加上装饰,美美的她就犹如近在眼前,满满的都是幸福感。 白英俊说她就一个人过,老公走了,女儿出国了,不知道她过的好吗?真想真想去看看她。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夕阳西下(54) 曾卫国有两个平台的短视频账号,无聊时发了一些电演剪辑和美女走秀的视频,粉丝数五千多,每个播放量三四千,有一个账号因为违规被封了。 筱雨的视频加邓丽君的歌并没有增加多少粉丝,播放量也差不多。而不经意间编辑的一个把旗袍美女五花大绑的视频,播放量竟然达到了十九万,粉丝一下子增加到了七千多。 曾卫国学过电影编剧,知道电影镜头语言,就尝试着把山里拍的素材编辑成故事。 大山深处半山腰的老房子,小梅在房子前面的空地上喂一群兔子。 曾卫国:小妹妹,你好! 小梅:小梅回过头来,笑笑。 曾卫国:别害怕,我是到这边旅游的,水没有了,能到你家喝口水吗? 小梅:行。 曾卫国跟着小梅进了老房子,破旧的房子,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生活用具,兔子在地面上跑来跑去。 吱吱呀呀的年代久远的木楼梯,二楼木床上泛黄的被子,四角桌子上放着电饭锅、水煮锅,几口碗,老式的搪瓷罐。 小梅拿起搪瓷罐,把水倒到碗里,递给曾卫国。 曾卫国:家里人呢?就你一个人吗? 小梅好像没听明白,没有回答。 楼梯传来吱吱呀呀的响声,三婶上来了。 三婶:你谁呀? 曾卫国:到这里来旅游的,进来喝口水,我这就走。 三婶:到饭点了,吃完了饭再走吧? 曾卫国:太麻烦了吧? 三婶:不麻烦,你跟我来吧。 曾卫国向小梅摆摆手,跟着三婶走了。 三婶:刚才那个是我儿媳妇,脑子有点问题,别见外。 曾卫国:怎么了? 三婶:医生说智力障碍。 曾卫国:那为什么还要娶进来? 三婶:我儿子小时候发烧,脑子烧坏了,也不灵光,半斤八两,凑合着吧。 三婶的房子是半砖结构,比小梅住的好一点,大锅土灶,有一个放碗的年代久远的柜子,一张桌子,一口大水缸。 曾卫国:这里没见到多少人啊? 三婶:以前有六七户人家,现在都搬到山下面去了。 曾卫国:你们怎么不搬下去呢? 三婶:我家的房子还可以住,喜欢清静,懒得搬。 曾卫国:你们靠什么生活呢? 三婶一边做饭一边说:种点水稻种点菜,饿不死。 吃饭的时候三叔回来了。 曾卫国站起来:叔叔好。 三叔:你好,你坐。 三婶做了三碗面,上面有一个荷包蛋。 曾卫国:你儿子两口子不过来吃吗? 三婶:他们俩有低保,自己开火。 曾卫国:噢。 三婶:我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分家了,都各过各的。 曾卫国:没住这里吗? 三叔:老二在城里打工,偶尔回来住几天,老三在城里开了个小店,房子买在城里了,老三房子在村里,夫妻俩带孩子租房子在城里服装厂上班。 三婶:本来还有一个老五,三岁的时候送人了,养不起。 曾卫国:前面那个就是老大的媳妇了? 三婶:嗯。 曾卫国:怎么没见老大? 三叔:面前和我在菜园子弄菜,现在该在家了。 曾卫国吃完了饭:我过去看看他们。 曾卫国踩着吱吱呀呀的楼梯上楼,小梅和小明正在吃饭,饭里面是大米混着地瓜,煮锅里面是清水白菜。小梅站起来笑笑,小明木纳地看着,没有表情。 曾卫国:就吃这个啊? 小梅点点头。 曾卫国掏出两百块塞给小梅:这个你拿着。 没等小梅推辞就逃了出来。 回到三婶家。 曾卫国把三百块钱塞给三婶:这个您拿着。 三婶:不要,不要,不能要。 曾卫国:还会过来麻烦您,您拿着。 三婶:这怎么行。 三叔:就吃一顿便饭,这多不好意思啊! 三婶拿一篮土鸡蛋给曾卫国:这个你拿着。 曾卫国:不要,带着好麻烦,真的不用。 三叔三婶小明小梅站在房子前面的平台上招手:再见!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夕阳西下(55) 视频剪辑是很费时间的事,一段视频剪辑了两天,每天差不多都到十二点,当视频发到短视频平台上以后,免不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上来看看。 可喜的是,视频播放量短时间就增加到了八万,粉丝数量也爆增到五万多。 曾卫国信心大增,开始剪辑第二条视频。 从下面的简易公路看半山腰的老房子,曾卫国顺着小路往上走,身上背着大包,一手提着大袋子。 小梅出现在房子前面的平台上,看到了曾卫国,高兴的迎了下来。 小梅先叫了声:哥,这么才来。 曾卫国: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小梅接过曾卫国手里的子。 房子前面,曾卫国放下背包,打开手提袋,里面都是衣服。 小梅冲着三婶的房子喊:妈,卫国哥来了! 曾卫国从袋子里拿出衣服递给小梅:试试看。 三婶走了过来。 曾卫国:婶,这个是给你的。 三婶:干嘛那么破费。 曾卫国:是家里原来在的,用不到的,叔也有,小明也有,大家试试看。 三婶:唉,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 曾卫国:我还带了肉和面粉,咱们中午包饺子。 小梅穿上淡红色的秋衣,在曾卫国面前转了一圈。 曾卫国:好看。 三叔也走了过来:哦,卫国来了啊! 小明靠着门框远远地看着。 中午,曾卫国手把手教小梅包饺子。 三婶擀面皮,三叔在包,小明在一边看。 三婶:以前过年过节才包饺子,现在随时随地都可以包了哈。 三叔:现在条件好了,这么能和以前比。 曾卫国教小梅:你跟着我,一步一步来,先中间捏住,这样,嗯,再两边,嗯,对,对了。 小梅把包好的饺子放在一边:我自己包的,我自己吃。 三婶:你的一看就知道,没型。 三叔:多包包就会了。 三婶煮饺子,把煮好的饺子捞起来,小梅接着放到桌子上:吃饺子啦! 大家一齐吃饺子。 曾卫国:叔、婶,我想在这里住几天可以吗? 三叔:可以,可以! 三婶:好事啊!住多少时间都可以。 小梅高兴的拍手:哦,太好了! 曾卫国:我现在退休没地方去,在家里好无聊,这地方多好啊!山清水秀,客气清新,种种菜养养小动物,真的是不错。 三婶:你老婆呢? 曾卫国:生病过世了。 三叔:没孩子吗? 曾卫国:儿子在省城医院工作,当医生。 三婶:你可以和儿子一齐过啊! 曾卫国:不喜欢城里,喜欢乡下,喜欢安静。 三叔:你要是不嫌弃,长期住下来都可以,楼上的房子都空着呢。 曾卫国:就怕给你们添麻烦。 三婶:不麻烦。 曾卫国:明天我想去镇上买点东西。 三叔:我陪你一块去? 曾卫国:不用不用,不麻烦您。 小梅:我陪哥去。 曾卫国:好,你们看看需要买什么? 三婶:鸡蛋有一篮子了,小梅你拿去镇上卖了吧。 小梅:好。 曾卫国:鸡蛋留下来自己吃吧,你们都需要蛋白质,补充营养。 三婶:你不知道,土鸡蛋可值钱了,能卖到一块五一个,那啥的吃啊! 曾卫国:哦。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夕阳西下(56) 晚上,三婶家土灶前点着火,一大家子围着火堆烤火,火堆里埋着几个地瓜,三叔偶尔拨弄一下,小梅和三婶串节日灯线。 曾卫国:这个一天能赚多少钱。 三婶:一个三分钱,一天最多的时候能串一百多一点。 曾卫国:一个三分,十个三毛,一百个三块,也赚不了钱啊! 三婶:闲着也是闲着,有三块也好啊! 三叔:有得串已经不错了,有时候还没有呢,农村里没事做了就串这个赚点零花钱。 小梅点自己穿好的成品:…18、19、20,哥,二十个是多少钱? 曾卫国:一个三分,十个三毛,你说二十是多少? 小梅:六块。 曾卫国笑笑:你这算数是体育老师教的? 三叔:她没读过书。 曾卫国:哦。 三叔用筷子插一块地瓜:这个熟了,你吃吧。 小梅抢过曾卫国的手机:叫我看看。 曾卫国:我给你找个动画片。 刚好点到《小猪佩奇》。 小梅:我来。 小明也深过头来看。 三婶:现在真先进,手机上也能看电影了! 三叔:多少年没看电影了?最后一次看电影是在村里的祠堂,是什么来着,好像是地道战。 三婶:是地雷战。 小梅看着笑出声来:哈哈哈,真搞笑。 小明也难得露出了微笑。 曾卫国:家里没电视机吗? 三叔:买那个干嘛?费电又费钱。 曾卫国:那晚上没地方去,也没什么消遣啊? 三婶:农村没那么多讲究,天黑了就睡,天亮了就起来。你可能不习惯。 曾卫国:入乡随俗,没事的。 白天,小梅挎着一篮鸡蛋和曾卫国出门。 三婶三叔送到老房子前面。 三叔:看着小梅,别出什么事。 曾卫国:放心吧,回吧。 走到简易公路回上头看,三叔三婶小明还站在院子的平台上,曾卫国向他们招招手。 曾卫国、小梅走在去村里的路上。 曾卫国拿过鸡蛋蓝子:我拿一会吧。 小梅:我行。 两个人一人一边拉蓝把手抬着。 曾卫国:怎么能不读书呢? 小梅:我妈说读书没有用。 曾卫国:你妈说的不对。 小梅:我也这样想,我哥就读了。我妈偏心眼。 曾卫国:读书可以长知识长见识,可以变得聪明。 小梅好像没听明白。 曾卫国:你们两个为什么不养个孩子呢? 小梅:我不知道。 曾卫国:以后老了也好有个照应。 曾卫国:是你的问题还是小明的问题? 小梅好像没听明白曾卫国在说什么。 曾卫国:要不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小梅:我听哥的。 走到村里公共汽车停靠站,几个农村老人在等车。 老太太:哟,这不是小梅吗?去哪啊? 小梅:去镇上卖鸡蛋。 老太太指着曾卫国:这个是谁啊? 小梅:我哥,城里来的。 老头:你可别欺负小梅哦。 曾卫国:大爷大妈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老头对另外一个老太太嘀咕:表兄表妹结婚,(指指脑袋)傻子。 汽车来了,等老太太老头上完车,曾卫国护着小梅上车坐到最后排。 小梅:哥,我要看《小猪佩奇》。 (为了真实可信,曾卫国在农贸市场公交车站补拍了老头老太太等车、上车的镜头。)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夕阳西下(57) 小梅在农贸市场外面的路边卖鸡蛋,路边挤满了买卖人。 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来到小梅面前:这个是土鸡蛋吗? 小梅:是。 大姐:多少钱一斤? 小梅:一块五一个。 大姐:我是问斤。 小梅向曾卫国招招手。 曾卫国:大概十二个一斤。 大姐:一块一个,我全买了。 曾卫国:这可是正经的土鸡蛋啊!你全要一块二吧。 大姐:不卖算了。 曾卫国:卖了卖了! 大姐:带篮子过我吧。有支付宝吗。 曾卫国:有。 大姐扫了一下,付完了钱,提着鸡蛋走了。 小梅拉了拉曾卫国的衣服:她还没有付钱呢。 曾卫国:付了,我收了。 小梅没弄明白:钱呢? 曾卫国:等会我给你。 曾卫国拉着小梅的手走到街边。 小梅在一间油条店铺前面停下来,眼巴巴看着油条。 曾卫国:想要吃吗? 小梅点点头。 曾卫国对店老板:来两根油条。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吃。 曾卫国:好吃吗? 小梅:好吃。 曾卫国:以前吃过没? 小梅摇一摇头。 超市内,曾卫国把一个篮子递给小梅:有喜欢吃的用的就放到这个篮子里。 小梅点点头。 曾卫国买了一堆生活用品,水果、大米、面粉、油、猪肉。 小梅的篮子里放着大白兔奶糖、香肠、瓜子、花生。 买好的东西放在门口。 曾卫国:你看着,我去叫车。 电动三轮车停在超市门口,曾卫国、小梅把东西往车上放,司机也下车帮忙。 车在回家的路上,沥青路面很平,偶尔有车经过。 三轮车到了村公交车停靠站停下来。 司机:到了。 曾卫国:一直住里开,里面还有六里地呢。 司机:那知道这么多路,二十块钱可不够。 曾卫国:不是说好了吗! 司机:以为你到村里呢!谁知道里面还有六里,你加十块。 曾卫国:算了算了,你开吧。 三轮车顺着小路一直开到山脚下,站在山脚下可以看到半山腰那幢破旧的两层楼房子。 三个人把东西搬下来,三叔三婶小明看到了,也下来搬东西。 三婶:买这么多东西。 曾卫国付了三十块车钱:都是要用的。 三轮车开回去。 曾卫国对司机说了声:谢谢! 曾卫国把视频剪辑好,看了一边又一边,修修补补,感觉妥当了就发到了短视频平台上。 前面的视频播放量还在增加,粉丝数量一直在增加。 等曾卫国晚上再上来看的时候,真的是吓了一跳。 视频播放了量到了五万,粉丝数量达到了十万。 有粉丝在留言里主动联系他:“我想送小梅一台电动三轮车。” “谢谢你的好意,不用啦!”曾卫国回道。 粉丝:“是有条件的,你拍视频的时候,要用车的时候,拍一下我车牌子的特写。” “哦,这个可以有。” “我免费送冰箱,每个视频有一个冰箱牌子特写就行。”另一个粉丝要求。 “行。”曾卫国爽快的答应了。 大部分粉丝留言都是褒奖和点赞,也有少部分粉丝表示是假的,拍剧本,有的要求直播。 面对粉丝的热情,曾卫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夕阳西下(58) 晚上剪辑视频到凌晨一点,早上被窝里暖暖的懒得起来,往往到九点钟才起来。 一阵电话铃声把曾卫国吵醒了。 太阳透过窗户帘的缝隙照到床上,才八点半,谁这么早打电话? “哪位?”曾卫国睡眼朦胧的问。 “我是杠杠广告公司的企划,你是曾卫国吗?”对方说道。 “我是,有什么事吗?” “想和你合作广告投放的事,有时间见一面吗?” “可以,你定个时间和地点。” “我过去找你吧,我加你微信,你发个定位。” “好。” 曾卫国发个位置信息过去。 “我下午一点半到,到时候联系你。” 下午,曾卫国在广场幸锐咖啡厅见到了三十多岁的广告公司的企划,旁边还带着一个女助理。 “视频是你原创的吗?”寒暄过后企划问。 “是我拍的,也是自己剪辑的。”曾卫国把手机上的素材给企划看。 “现在还有这么困难的人吗?”女助理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说。 “这个是我老家的老房子,我爸爸妈妈住过,”曾卫国指着老房子说,“以前真的是很困难,那时候还没有通公路,进出水库要渡船,现在公路直接通到了村里,这房子下面就是简易公路。以前这里住有六七户,都搬集中到村里去了。我三叔不愿意搬,还住在上面,视频中的小明是他儿子,小梅是儿媳妇,两个人都有残疾,有低保,国家在村里给盖了一间房子,吃饭不成问题,生活过的简单清淡一些。我退休了,很喜欢安静,就想回老家来往,养养兔子,帮忙改善一下老家的生活条件。随便拍的视频,剪辑一下就发到网上,没想到会受到这么大的关注。” “题材不错,能引起共鸣,现在是流量的时代,流量可以变现。”企划说,“流量变现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视频中扦插广告。” “广告插太多也叫人烦。”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你在视频中给一个产品的特写,你使用的手机、汽车、冰箱都有广告效应,广告要融合到视频中,具体办法咱们后面再详谈。” “嗯,具体的你们专业,听你们的。” “咱们先把合同签了吧。”企划从皮包里翻出一叠合同纸,“这个是通用的合作方式,五万播放量一千元,五万上每一个播放量一分钱,你看怎么样?” “我不太懂,就按这个办吧。” 曾卫国在合同上签了字,合同一式两份,等回家慢慢看。 “她是专门搞摄影的,”企划指着女助理说,“”接下来咱们搞个企划案,一块搞个视频,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上山去,带点东西过去,常用的是……” “对了,”女助理抢过话头说,“咱们可以把要买的东西都换成广告样品,一举两得。” “不错,”企划说,“咱们好好规划一下。” 视频是在超市里拍的,曾卫国推着购物车在前面,女助理跟在后面拍视频,在食用油货架前面,镜头扫了一遍,最后聚焦到广告要宣传的某品牌上,曾卫国拿起来看了又看,(说明书出现在镜头里:不含转基因,得到全球食品安全组织gfsi认可,压榨工艺,充氮保存)然后放到购物车上。 后面买的东西都用这个套路,装满了购物车。 女助理说过:钱公司出。 夕阳西下(59) 在超市门口,曾卫国打开手机上的某d叫车,没一会的功夫,企划开着国内新能源电动汽车某b就出现了,曾卫国把买好的东西往后备箱放,企划也下车帮我,女助理拍视频。 汽车开动离开超市,停在公路边,女助理赶过来上了车。 汽车开出市区,曾卫国按事先准备好的台词问:“师傅,开dd一天能赚多少钱啊?” 企划:“这个没准,一般的三四百,生意好的时候四五百。” 曾卫国:“不错啊!一个月上万了!” 企划:“必须的!我准备两年把车钱赚回来。不过,人也是辛苦,一天到晚坐在车上,累着能!等赚回来汽车,舒舒服服一个月只赚五六千也是不错的。” 女助理喊了一句,“卡!演的不错!可以当演员了。” 曾卫国有点疑惑,“镜头里充满了广告,怕叫人反胃,会适得其反。” 女助理:“素材先拍着,回头好好剪辑一下,弄的自然顺畅点,应该问题不大。” 曾卫国没再说什么。 汽车到了老房子前的山脚下,曾卫国看到小梅正站在房子前面的平台上向下在张望。 曾卫国指着老房子说,“那就是,那个人是小梅。” 女助理开始拍。 曾卫国下了车,向小梅挥挥手。 “哥!”小梅飞奔下来。 跑到曾卫国面前,一下子把曾卫国抱住,眼泪吧嗒吧嗒掉掉下来。 曾卫国有点诧异,“怎么了?小梅?” “你不早点来,兔子死了三个。”小梅说。 这时候三婶三叔也下来了,小明站在房子前面的平台上向下看。 “这两个是我朋友,开车送我过来。这是三婶三叔。” 企划和三婶三叔握手,女助理只摆摆手,忙着拍视频。 “小明!”曾卫国冲着小明喊,“下来帮着拿东西!” 企划把汽车后备箱打开,把东西往外搬。 “三叔三婶,往上搬吧。”曾卫国把一袋米扛在肩上。 “买这么多东西,怎么好意思。”三叔说。 “是啊!也用不了这么多啊!”三婶说。 小梅拎着一桶油跟在曾卫国后面。 “搬吧,”三婶说,“别愣着!” 小明也跑下来,大家一齐往上搬。 女助理先是站在山脚下往上拍,然后站在房子前面的平台上向下拍。 东西都放在三婶家的厨房,三婶忙着给客人到水,准备做饭。 曾卫国把猪肉递给三婶,“这个红烧吧,”又找到配好的红烧料包,“这个放进去,都配好了的。” “好,”三婶说,“小梅,你去摘点菜。” “哎,”小梅应道。 “我和你一起去吧。”曾卫国说。 女助理也跟着后面拍视频。 “兔子怎么死的?”曾卫国一边摘菜一边问。 “不知道,”小梅说,“爸说可能是黄鼠狼。” “有黄鼠狼?那可麻烦了。” 三婶把炒好的菜放到桌子上,有炒大白菜、煮白萝卜、炒鸡蛋、红烧肉,笋丝干、粉条。 吃饭的时候,曾卫国拿出手机递给小梅,“给你的!” “太贵重了!”三婶说,“她也不会玩。” “谢谢哥!”小梅很高兴。 曾卫国说了一句广告词,“不贵,是从某某某网买的二手货,便宜着呢!” “下次给我也买一个。”小明说。 “好。” 吃完了饭,女助理在房子四周转了一圈,也到小梅住的地方看了看,怕了不少视频和照片。 “这生活很原始很简单很安静,远离城市的喧嚣,好好拍好好构图,也许能拍出李子柒的韵味来。”临走的时候女助理说,“不过也单调,一般人还真过不了这淳朴的田园式生活。” 晚上,曾卫国叫上校小明带着大黄狗在房子四周巡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兔子的天敌。但是也不能否定就没有。 他决定马上要这两件事,一个是买几个能抓到黄鼠狼或者野猫的笼子,再一个就是买一条边牧犬,希望以边牧的聪明,能看好家,保护好兔子。 夕阳西下(60) 新的视频做好了,基本都是女助理做的,到底是专业人士,画面、取景都让人耳目一新。 曾卫国把视频上传到平台上,眼见着播放量不断的增长,等第二天再去看,达到了十五万。 两千块钱通过微信转了过来。 十五万的播放量只有两千,曾卫国的心里有一点点的失落感。 等女助理再联系拍下一集的时候,曾卫国找借口推掉了。 曾卫国自己拍了一段视频: 老房子前面被黄鼠狼咬死的兔子。小梅提起来,肉的被吃光了,只剩下一张满是血迹残缺不全的皮。 小梅在锅里炒肉,然后把炒的金黄色的瘦肉块分别按放到四个逮黄鼠狼的笼子里当诱饵。 一只三个月大的边牧犬围着小梅不停的摇尾巴,小梅拿一块肉递给边牧。 小梅和小明拿着四个陷阱分别按放到房子都东南西北面。 边牧寸步不离地跟着跑前跑后。 山脚下,简易公路上来了一辆小货车,上面载着冰箱。 三叔三婶都出来了,小梅小明围了过去。 冰箱牌子的特写。 两个工人走下车。 工人:公司曹总叫我们送过来的。 三叔上前握住工人的手:谢谢!谢谢!非常感谢! 工人:我们帮你抬上去吧。 工人三叔小明四个人把冰箱抬到三叔家。 三婶忙着到水,煮面。 工人完了口水:我们回去了了。 三婶堵住门:吃完了饭再走。 工人:吃饭的时候还早,不要客气,我们还有货要送。 三叔:多少吃一点,心意。 工人:真的不用。 三婶拿一篮子鸡蛋塞给工人。 工人:谢谢! 三叔:应该谢谢你们,辛苦啦! 两个工人走下山,开车离去。 三叔小明打开冰箱包装纸箱,一台崭新的冰箱立在眼前。 冰箱牌子的特写。 早上,小明小梅带着边牧查看陷阱。 第一个什么都没有,第二个也没有,第三个也没有。 快到第四个的时候,边牧跑到前面叫了起来。 第四个笼子里关着一只黄鼠狼。 小梅:逮着了!逮着了! 小明提着笼子往回走。边牧跟着笼子叫。 小梅冲着房子喊:逮着了! 三婶出来看:该死的家伙! 小梅:怎么处理啊! 小明:弄死啊!把它皮剥了,肉喂狗。 小梅把黄鼠狼皮做成的标本向边牧摇一摇,然后扔到远处:抓回来。 边牧跑过去,叼着黄鼠狼标本跑回来。 小梅摸摸边牧头,给了边牧一小块肉:乖。 然后再扔,边牧再叼回来。 小梅带着边牧跑。 曾卫国把剪辑好的视频发到短视频平台上,播放量达到了十八万。 企划和女助理又找了过来。 企划:给你加到五分总可以了吧? 曾卫国:行,同意。 企划:咱们得签个排他协议,不能和别的公司和人合作。 曾卫国:以后的事再说吧,我不想和任何人绑在一起,咱们拍一集算一集吧。 企划:好吧。 夕阳西下(61) 说好送三轮车的粉丝没有再联系,当企划问有什么打算的时候,曾卫国说最好弄一辆电动三轮车。 于是企划没几天就策划了一个带三轮车广告的脚本。 曾卫国带着小明小梅来到农机车行,里面有各式各样的农用机器,也有电动三轮车。 企划充当了老板的角色:老板想买什么? 曾卫国:电动三轮车哪款好? 企划:你看这辆登丰收s山地版怎么样?载重力出色,拉货3千斤,有自卸功能,爬坡功能强大,一次充电可以续航三百公里。在质保方面电控系统、承载系统等均支持双倍质保,质量有保障,使用更放心。 曾卫国:感觉太大了,最好小一点。 企划:你看这个x型,拉货一千斤,小巧玲珑,也可以做交通工具。 曾卫国:要多少钱? 企划:我们正在搞活动,给你优惠价,一千八百八。 曾卫国:好,就这辆了。 回家的路上,曾卫国看着三轮车,小梅小明坐在车上。 车上放着刚买的一些生活用品。 小明:叫我试一下。 曾卫国坐在小明旁边:这个是油门,这个是刹车,开慢一点。 小明:嗯。 到了简易公路没有人和车的地方。 小梅:我也想试一下。 小梅坐在驾驶位置上,曾卫国手把手教她开。 到家了,可以看到半山腰的老房子,三轮车上不去。 曾卫国:得在这块空地上搭一个个车棚,还得拉一根电线。 三叔在山上竹林里砍竹子,小明扛一根竹子往山下走。 曾卫国也扛着一根,小梅跟着曾卫国,边牧高兴的跑前跑后。 三叔扛着竹子下山。 在山脚下的空地上,用竹子搭起了架子。 曾卫国打开一捆帆布,盖住三面和顶上。 小梅拍手:哦!可以住喽! 晚上,曾卫国带着小明小梅下来查看,边牧也跟着跑前跑后。 手电筒照到三轮车的牌子上。 小明把抓黄鼠狼的陷阱按放在三轮车的车棚里。 早上三个人带着边牧过来查看。 三轮车特写。 笼子空着,没有抓到黄鼠狼。 晚上,一家人围在土灶前的火堆前烤火。 曾卫国拿出三个手机递给三婶三婶小明:一人一个。 三婶:我也不会用,废哪个钱干嘛! 三叔:我也用不着。 曾卫国:xxx二手网站买的,很便宜的。 小明:谢谢哥! 视频发到短视频平台上。 曾卫国:三婶,你以后不要穿灯了,你用手机点这个视频,点一下五分钱,比你哪个省事。 三叔:有这么好的事?你教教我。 曾卫国教三叔三婶点刚发上去的视频。 三叔:小明小梅,你们没什么事也来点点,这个钱好赚。 一家人对着手机一顿狂点。 第二天上去一看,播放量十五万。 曾卫国收到了广告公司转来的六千元。分给每个人五百,余下的准备买兔子扩大种群。 夕阳西下(62) 春节后的猪肉价格跌到了前腿肉十块一斤,高点的时候曾经到过三十块,大部分时间都在二十块上下。 猪肉价格跌,兔子的价格也带了下来,每斤十元左右,以前大概十五元左右,杀好的白条兔子肉也不过十六元左右,而且还包邮到家。 价格暴跌,有的商家大批收购乳猪,拿去做烤乳猪。有的小兔子刚出生就被冰冻,挂在网上出售用来喂蛇。 短视频有不少养兔子博主,你和他们买种兔,四斤左右的都上百了,差不多要三十多块钱一斤。 也有养兔子带贩卖兔子的,一般都是养兔子的带头人,或者把种兔卖给养兔人,然后回收包销。他们总是在短视频上发布到某个方向,有要卖兔子的和买兔子的提前联系,上门收购,送货上门。 曾卫国联系了这样的博主,问买一百只兔子要多少钱,兔子有多大?多少钱一斤?送货上门吗? 博主说兔子四斤以上,要十二元一斤,要多少都有,送货上门。 “兔子价格十元到不到,四川高有点才十二元,怎么就卖到十二元了?网上杀好的白条也才卖十五六元。”曾卫国说。 “老板,我们也是不赚钱的,人力费车费油钱过路费,我们总不能倒贴吧?我们其实也是帮助养殖户解决销路,并不是为了赚钱。网上的白条虽然便宜,你怎么知道注没注水?注水了然后冰冻卖给你,你看的出来吗?” 网上有些东西是有点不靠谱,有一次买便宜的炒花生,结果五百克里花生面,干燥剂就足足有两百克。 “你说的也有道理,能理解。我光买母兔子不要公的,可以吗?” “可以的。你是想留下来当繁殖母兔养吗?” “嗯。” “那也要有公兔啊?没有公兔怎么繁殖?” “我是想,里面总会有几个公兔在里面,我以前买过四对小兔子,结果八个里面五个是公的。” “也许商家看走眼了,也许是故意的,像你这样只要母的,公的自然就多出来了。这样吧,你再加点,我给你挑十只公的九十只母的,和他们卖的种兔差不多。” “要加多少呢?” “一斤加五毛。” “这样吧,总的预算是五千块,兔子要一百只,重量要四斤以上的,公的十只,母的九十只,要比利时散养的,送货上门,货到付款。” “你这个有点麻烦啊!到你那里路也太远了!” “可以就和你订,不行我找别的博主试试看。” 可以感觉到对方有点犹豫,但是又不想失去怎么一大笔生意。 其实也不会太麻烦,他事先和养兔子的说好,把公母分开放就好了。 “好,就这么定了!” “死了的有病的不要。” “那当然。” 两个星期后,兔子送了过来,小货车上面叠了五层,每层十个笼子,每个笼子里有二十只兔子。 专给曾卫国挑的五只笼子过秤少了八斤。 “拉屎撒尿当然会少了,”送兔子的老板说,“没关系,补你两个。” 兔子抬到老房子前的平台上,“我要一个一个的验收,你们去三婶家喝点水,吃点饭。” “你要快点哦,我们还要赶路呢!”老板说。 曾卫国叫三婶给老板和司机烫碗米面。 然后和三叔小明小梅把兔子抬到准备好的房子里,房子里准备好了青草、水、豆腐渣和米糠搅拌在一块的饲料。 挑选公母简单的方法是抓住兔子耳朵拎起来,如果眯着眼不动的是母的,如果四只脚乱蹬的是公的,这些都是网上学的。 看起来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准,有几个乱蹬腿的,仔细检查生殖器其实是母的。 等老板和司机吃完了三婶煮的米面过来的时候,这边的验收工作结束了,十个有点蔫的精神不太好的挑了出来,准备和老板换。 “无所谓啦!反正都要杀了吃肉的。”老板说。 曾卫国把五千块转给老板。 “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合作,你要买兔子卖兔子都可以联系我。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我。我养兔子块二十年了!”老板说。 “好!” 曾卫国看着他们开车离去。 夕阳西下(63) 曾卫国给小梅挖牙结石,小明在边上用手机电筒照着。 “我和小梅要去城里拍一个广告,”曾卫国对小明说,“你白天带着边牧到周围巡视两次,顺便看看黄鼠狼的笼子。” “嗯,”小明说,“我知道了。” “兔子注意加水家料,其他的也没什么。哦,我还想带小梅做个身体检查,什么时候也带你去检查一下。” “我不去。” “不去怎么行?生小孩是两个人的事。” “我不去!”小明固执地说。 “好了,不去就不去。我也给你牙结石挖一下。” “我不挖。”小明说完转身跑开了。 三月的天气阳光普照,天空万里无云,太阳照在院子里的空地上,兔子在空地上互相追逐,好像有恋爱的感觉。 胆子大的兔子已经跑到离房子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因为有去年冬天枯萎的发黄的干草,有刚刚发出绿色新芽的嫩草。 边牧总是把跑的老远的兔子往回撵,累的伸长着舌头喘着粗气。 大黄总是懒洋洋地卧在石头台阶上装睡,不时瞄一眼眼前弄出响声的闹人的兔子。 高大的树木、树木下茂密的灌木丛,到处蔓延缠绕的腾条,都长出了绿色的叶子。 竹子林里布谷鸟不知疲倦的叫声,知了的烦人的吵闹声和山涧小溪拍打石头的流水声,有点叫人昏昏欲睡。 企划在城里接了一个刚开业的卤鸭店的广告,等曾卫国带着小梅赶到的时候,企划和女助理已经在谋划了。 企划在向滨江公园广场上的人发购物券,一个购物券送一只卤鸭,拿着购物券去滨江公园的广场旁边xx卤鸭可以买一只再送一只。 xx卤鸭店前面已经排起了队,曾卫国从企划手里拿到购物券,叫小梅排队,女助理在旁边拍视频。 卤鸭卖八十元一只,送一只刚好四十元一只。市场上兔子五十元一只,卤好了卖五十元还不赚钱,如果光吃草就没有多少成本,卖三十元也可以。 看着橱窗里的师傅把一只只卤鸭麻利地斩成块,分别包好,未了还送一小包卤汤,曾卫国心里在嘀咕。 活动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卤鸭店两百只卤鸭卖完了。 “我想拿一包回家给我妈,可以吗?”小梅抱着一包卤鸭问。 “当然可以。”曾卫国说。 企划和女助理决定跟着拍小梅去妇幼保健院检查。 妇女两年一次免费体检小梅一次也没有检查过。 先是拿身份证在分检台登记,然后拿着纸条到b超室做b超,b超结果马上就出来了,一切正常。 温尔雅一开始检查的时候是右边乳腺有一个小结节,建议定期复查,等到三年后再去复查的时候,医生直接说,别的什么都不用检查了,直接去大医院开刀。 手术的结果是乳腺癌中期,千辛万苦治疗了两年,还是去了天堂。 在妇产科检查的时候,护士给了两个试管,一个阴道分泌物,一个子宫颈图片。 “谁是李小梅家属?”还不等小梅出来,一个戴眼镜四十多岁的妇产科医院出来了。 “我是。”曾卫国走上前,“有什么状况吗?” “你是老公?”医生有点惊讶的瞄一眼曾卫国。 “我不是,我是她哥。” “她***还完好呢!”医生小声说,“没有性生活吗?山里面来的野人吗?多少天没洗澡了,味熏死人啊!你叫她搞好工人卫生!哎!你不要乱拍啊!” 曾卫国感觉自己脸都红了,无地自容。 “我没拍。”女助理收起手机表表情有点尴尬。 夕阳西下(64) 菜市场总是熙熙攘攘人挨着人,人挤着人,摊贩把自己东西摆到摊位外面,甚至都摆在过道上,而摊位里面的是空着,加剧了堵塞拥挤。 市场管理人员在上面要来检查的时候能够把市场管理的井井有条,平时都是这个样子。 小梅走在前面,曾卫国跟在后面,他们来到了水产海鲜区。 两面的摊位上摆满了大黄鱼、带鱼、鱿鱼、鲳鱼、虾、梭子蟹、虾虎、和好多叫不出名字的海鲜,摊位外面有摆着装着海鲜塑料箱子,过道只能一个人通过。 “想吃什么,你选。”曾卫国对小梅说。 “这个。”小梅指着梭子蟹说。 曾卫国挑了三个,小梅吃两个他自己吃一个。 梭子蟹太贵,吃起来麻烦,曾卫国很少买梭子蟹。 “这个,”小梅指了一下虾虎。 怎么都挑贵的?,曾卫国有点疑惑,八十块一斤还扎嘴。 曾卫国桃了十个,“再买一条大黄鱼吧。” 在猪肉摊位前面,十元一斤的猪肘子实在是便宜,曾卫国买了一个。 后面又买了一些蔬菜。 梭子蟹、虾虎小梅从来没有吃过,大黄鱼、猪肘子很少吃。 曾卫国手把手教小梅做菜。 吃的时候手把手教小梅怎么吃梭子蟹和虾虎,从哪下嘴。 晚上,曾卫国翻出温尔雅的衣服递给小梅,“你去卫生间洗个澡,把里外的衣服都换了。” 小梅进了晚上间,曾卫国把拉门关了。 “没有水怎么洗?哥!”小梅突然光着身子走出来,问。 曾卫国吓了一跳,小梅瘦小没有发育好的身体透露着有点野性的原生态的美,皮肤污黑发亮裹着厚厚的褒奖,也许一直就没有像样的洗过澡也未可知。 “我来帮你洗吧。”曾卫国把小梅拉进卫生间,把小梅拉到水龙头下面,“这个是开关,这边是热水,这边是凉水。” 曾卫国试试水温,然后冲到小梅头上,身子上,“出来都没过洗澡吗?” “擦过。” 洗了一遍还是油油腻腻的,直到第四遍才露出女孩子的本来面目。 曾卫国有点无法自持了,毕竟是女人的肉体。 多少时间没碰了,两年?不对,是一年? 一年前八姐找过他,还是在陪温尔雅省城看病的时候,是在苏州八姐新买的房子里。 房子是主人买给她的,主人出差一个星期,一个星期都不会过来。 “你在哪?”八姐在微信上问,“你过来,我想你了,咱们可以玩一个星期。” 曾卫国和温尔雅说北方的同学有一个聚会,要一个星期才回来。 温尔雅化疗后休息阶段,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你去吧,我没事。” 八姐虽然是知识女性,又白又漂亮,表面上看起来高雅矜持,骨子里确操动着一个不安的心。 曾卫国没有给过她什么,总感觉亏欠她太多,有时候就一味迎和她,想让她高兴快乐。 “你不用迎和我,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快乐我家快乐!”八姐说,“有时候我是违心地迎和别人,和你在一起,我真的是很高兴很快来。” 于是,曾卫国把压抑了很久很久的内心压力,都尽情地发泄到她身上,把她弄的伤痕累累,然后再去抚慰她,让她赶到心满意足。 曾卫国用浴巾把小梅裹好,放到温尔雅曾经睡过的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他回到卫生间,用冷水冲自己的身上,让紧绷着的身体松弛下来:不能!我成什么了!天啊!我在想什么呢! 夜里,曾卫国梦到八姐,他把八姐吊起来,用鞭子抽她,她一声一声呻吟着,声音低沉,是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的,他听着很兴奋。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小梅赤着脚光着身子钻到曾卫国的被窝里,“哥,我害怕!” 曾卫国抱着她冰凉的身体,把自己的身体紧贴着她,心里面充满了爱意。 夕阳西下(65) 曾卫国记得以前给温尔雅买过一双很小巧的时尚高跟鞋凉鞋,温尔雅觉得跟太高,走路太累脚受罪,一直没有穿过,穿那种高跟鞋,女人会显得很性感,挺胸抬头翘臀很有女人味。 曾卫国翻箱倒柜把鞋找了出来,给小梅穿上,再配上一款短裙,小梅完全变了一个人,完全没了山沟里傻大姐的味了。 “走不了路,”小梅踮着脚走了两步,“感觉要摔倒啦!” “就在家里穿,到外面也不像样。不过看起来很好看,有女人味。” “哥喜欢我就穿。” 两个人腻腻歪歪乐不思蜀,在家里呆了一个星期。 要送小梅回家的时候,曾卫国联系企划,想拍一期买东西送小梅父母东西的视频。 企划带着女助理过来,又演了一出当初买米买油买面粉送三叔的视频。 小梅的父母也住在水库里面,和三婶家隔着一坐山。 水库像一个大水盆,三面望去都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把库区围成一个盆地,而几座纵向走向的山脉把盆地分成四个区域,公交车从镇上出发分四路通往个自的区域,彼此并不相通。 小梅要回娘家,就要坐公交车先到镇上,然后转乘另一路公交车,很是麻烦,一般又没有什么事,所有很少回娘家。 因为海拔高,汽车在不盘山公路转了好长时间,才在山顶上路的尽头一户老房子前停下来。 “就这,”小梅说,急急忙忙下了车,对着老房子喊:“爸!妈!” 现在农村盖新房子都用砖瓦水泥了,老房子还是木头结构,由于年代久远,四周漏风,大风刮来摇摇欲坠。有漏风漏雨的地方,就用塑料布堵上,雨天的时候,风吹着塑料布呼呼作响。 一个五十多岁的农村妇女从老房子里出来,打着两根粗辫子,样子有小梅的影子。 “小梅,”女人叫了一声,迎上来抱住小。 “妈!”小梅叫了一声,扑在妈怀里。 “爸呢?”小梅抬头问,“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曾卫国搬一袋过来,“阿姨好!” 企划从车后备箱往外搬东西,女助理对着母女拍视频。 “这是哥,”小梅介绍道,“大伯的儿子。那是哥的朋友。” “来就来,买怎么多东西!”小梅母亲说,“先进屋休息一下,你爸在地里干活,我去叫他。小梅,你给客人倒杯水。” 房子比三叔家的老房子好一点,不过也好不哪里去。 前屋中间放一张有点发黑的桌子,桌子四面各有四条长凳,木板隔成的四壁下面是泥地,乱七八糟地放着农具、筐,一双高筒雨靴,旁边有一双已经破了洞的解放军球鞋。 “喝水。”小梅倒好了水。 女助理四圈拍了一边,又从后门出去,不远处有一个菜园子,再远处是山沟,可以听到山沟里面哗哗的流水声。山沟对面是山,满山的绿竹、树木,山连着山,一眼望去烟雾缭绕,天山融合望不到尽头。 “咱们这是站在山顶上啊!”女助理说,“景色真美啊!” “小梅回来啦!”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扛着锄头走进来,“呀,有客人啊!” “爸!”小梅叫了声。 小梅母亲手里抱着刚从地里摘的菜进来,“她爸,你去杀只鸡。” “不要不要!”曾卫国说,“不吃饭了,一会就走。” “不吃饭怎么成!”父亲说,“都是稀客,难得来一次。” “也没什么好吃的,别嫌弃。”母亲说,“一会就好。” “那添麻烦了。”企划冲曾卫国点点头。 女助理忙着拍拍拍。 临走的时候,曾卫国悄悄塞给小梅五百块钱,叫她留给母亲。 小梅把钱塞给母亲,眼泪吧嗒吧嗒不停地掉下来。 汽车开动,回头看去,母亲用手模着眼泪,父亲还在不停的招手。 小梅已经哭成了泪人。 夕阳西下(66) “小军一家回来了,”三婶说,“小军一家在城里呆不下去了。” 曾卫国见到了小军,他媳妇小琴,儿子柱子。 “回家好,好好干,不比打工差。”曾卫国说。 小军以前在城里工地搬砖盖房子,小琴居民小区扫地干清洁工,柱子在餐馆当厨师,现在疫情过后经济萧条,钱不好赚了。 柱子本来厨师工资五千多,因为迷上了赌博,输了十三万,现在还欠账五万。 一个人在外也父母不放心,硬是拽回来呢! 如今三十三的人了还没有结婚,连一个女朋友还没有。 “柱子,赌博肯定没有出路,戒了吧,”曾卫国对柱子说,“有时间你研究一下卤兔子的方法,咱们以后靠这个赚钱。” “这个我会,”柱子说,“简单!” “卤出来的东西要色香味俱全,色要金黄发亮,没有土腥味,要香味回肠,吃了还想吃,还要统一一个口味,不能变化太大。” “行。” “现在你就做一个,看看你的手艺。”曾卫国把多余的一个公兔子指给柱子看,“那个,你处理吧。” “我得去镇上买点香料,”柱子说,“家里什么都没有。” “没事,不着急。”曾卫国给柱子一百块钱。 小军小琴都有手机,曾卫国教两个人刷视频赚广告钱。 柱子杀了一只兔子,小梅心痛的哭了一个上午。 晚上一大家子围在一起吃兔子肉的时候,小梅一口都不肯吃。 “养兔子的目的就是杀了吃的,”曾卫国劝道,“你尝一下,给个意见,以后靠这个赚钱呢!” “是啊,”三叔说,“有什么好心疼的。” 三婶给小梅夹子一块,“别小孩子气,吃!” “我感觉香料味有点重,”曾卫国吃了后说,“是不是放多了?” “我吃挺好的。”三叔说。 “我也感觉重了点。”小琴说,“柱子,你以后少放一点。” “也许是一只兔子吧,多了就好一点。”柱子我。 “你把过程写下来,咱们一起再研究优化一下。”曾卫国说。 “好。” 柱子在笔记本上歪歪扭扭写下了过程: 兔子放血、除去内脏、多余的脂肪、淋巴、腺体。 把洗干净的兔子放清水里加盐泡五小时。 兔子焯水5分钟,放姜、葱、料酒。焯水后洗干净备用。 二十斤兔子香辛料配方:八角50克,肉蔻20克,山奈 20克,小茴香20克,草果20克,桂皮15克,香砂15克,排草10克,甘草10克,丁香5克,香叶5克,千里香10克,碧拔10克,陈皮10克,良姜10克,罗汉果两个,干辣椒10克(mcp1克)。 高汤:筒子骨10斤,母鸡一只,加入清水50斤,放入大葱两根,生姜50克,白酒10克,熬制奶白色,过滤后剩余25斤高汤,待用。 上色:红曲米100克放入锅,加入清水2500克熬出色,然后沥去渣,将红色汁水倒入高汤中调色,待用。 菜籽油2500克,放入锅中练熟,倒入锅中高汤中,待用。 将高汤中加入香辛料,用大火烧开后,改为小火煮一小时,待用 处理好的兔子放入烧开的卤水当中,加入食盐500-600克,白砂糖200克,鸡精250克,味精100克,白酒300克、大葱两根,生姜50克,保持卤水小火微开,卤煮一小时即关火,浸泡10分钟,即可出锅。 “有点复杂啊!”曾卫国看了后说。 “卤一个就简单的做了一下,大批的肯定要按流程做。”柱子说。 “mcp是什么?” “是一种增香剂,吃了会上瘾,名字有点复杂,”柱子翻了翻笔记本说,“叫甲基环戊烯醇酮。” “什么时候咱们卤十只看看。” “嗯,到时候还要买点设备,这里什么都没有。” “嗯,到时候交给你负责。” 夕阳西下(67) 早上起来,吃完了饭,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对面山顶上了,强烈的光线照射到院子前面的空地上,边牧爬在院子的台阶上晒太阳,看见曾卫国走来,摇着尾巴摩擦着曾卫国的腿。 曾卫国摸摸边牧的头,给了边牧一粒牛肉粒,“小梅呢?” 边牧冲着身后的房子叫了两声。 “去叫她出来。” 边牧跑进去对着楼梯叫了两声,小梅探头看了一眼,“来啦!” 边牧出来向曾卫国叫了两声,好像说,“马上就来。” 曾卫国明白它的意思,给了它一粒牛肉粒。 小梅走出来,用手挡着刺眼的阳光,“好天气!”她说了一句来到曾卫国面前。 “咱们一起去巡山吧。”曾卫国说。 “好。”小梅说,“你等一下。” 小梅回屋拿了一把镰刀和一条绳子,“走吧。” 她要割点草喂兔子。 顺着房子旁边的一条小路绕到老房子后面,是一块一块开垦出来的平整的土地,土地上面长满了杂草,有一群兔子在上面吃草。老房子左边有一个深坑,里面不断的有泉水涌出来,一根竹子打通中间的结节做成的引水管,一直接到三叔家的水缸里。三叔家房子右边是绿油油的菜园子,里面种着白菜、萝卜、小青菜、葱、大蒜、韭菜、菠菜…… “看,”小梅突然叫了起来,“兔子在吃白菜哩!” 曾卫国跟着小梅跑过去,看见几个大兔子带着一群小兔子在偷吃白菜。 “哇!什么时候有小兔子啦?”小梅高兴地喊起来,“好可爱啊!” “看起来有一个月大了,”曾卫国说,“跑过来吃菜可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了?” “菜都吃光了,人吃什么呢?” “是啊!可怎么办呢?” “回去和三叔说一下,做一圈篱笆,把菜园子围起来。” “呼!呼!”小梅一边拍手一边叫着驱赶兔子。 边牧也对着兔子狂叫,一边追赶着。 兔子四散逃命。 “以后这些空地要是种上地瓜,兔子会把地瓜秧都吃光的。”顺着田埂旁边的小路,走到长满了竹子和杂木的林地边上的时候,曾卫国心里想,“恐怕连土下面的地瓜也会刨出来吃掉。” 总不能把所有的地都围起来吧?那得多少人工成本啊? 在林地与空地之间的草丛里,藏着两个逮黄鼠狼的陷阱,挨个查看一下,什么也没有。 太阳透过茂密的竹子和树木叶子之间的细缝,在地上留下炫目的斑斑点点,好像是猎豹身上的花纹。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由毛竹叶、树叶、杂草枯枝组成的地毯,踩在上面发出枯枝断裂的响声。 杜鹃一长一短的“咕咕咕咕”声,布谷鸟的有间隔“不咕不咕”声,斑鸠的像唱歌似的“咯咯咯”声和红耳鹎“嘁嘁嘁”的惆唱声夹杂着相思鸟的“叽叽喳喳”声在林子里彼此起伏,好像是一曲交响乐,响彻林间,能传到很远很远。 突然,不远处黄苇鳽的“嗷嗷”声像一个孩子在哭泣,接着白鹇又传来像坏人一样“呵呵呵”的假笑声。 “我有点怕!”小梅说,“阴森森的。” “不怕,”曾卫国拉住小梅的一只手说,“咱们到山顶上去看看,我还没上来过呢。” 走出林地,前面是一片低矮的杂木丛,密密麻麻的树枝和缠绕其中的藤蔓档住了去路。 曾卫国用镰刀砍出一条路,拉着小梅穿过了杂木丛。 眼前是一片开阔地,可以看到对面的山,山那边还是山,一眼看不到边。 太阳温暖的照在乏着黄色的脚下的草地上,黄中夹杂着绿色的新芽,轻风吹过山岗,夹带着腻人的清香。 “坐下来休息一下吧。”曾卫国说,“这地方真好,真美!” 小梅躺在草地上,头枕在曾卫国的大腿上。 边牧好像也累了,搭啦着舌头喘着粗气,卧在小梅身边。 曾卫国忍耐不住用手去抚摸小梅的脸,心生怜悯,生下来就长不大,智力永远停在了七岁,没有读过书,没婚姻,没有幸福,没有性…… “哥,”小梅突然说,“我想和你睡觉。” 夕阳西下(68) 柱子卤了十只兔子,都是刚满三个月四斤左右的公兔子,公兔子多了有点烦人,老是互相追逐打架,把尿甩的到处都是,骚臭气味老远都能闻到。 曾卫国对鸡鸭兔子之类都反感,不管有多好吃,尽管大家都说好吃。 “我带两个给四叔四婶尝尝,看他们怎么说,”曾卫国说,“顺便买点大米、食用油。” “我也去。”小梅说。 四叔出去遛弯去了,四婶去买菜还没有回来,邻居家的拿着凳子叫他们坐一会,马上就会回来。 没一会四婶就骑着三轮车回来了。 “哦!卫国,”四婶说,“这不是小梅吗?好久没见长胖了,也漂亮了!” “这个您尝尝,给个意见,”曾卫国把装在密封袋子里卤好的兔子递给四婶,“主要是挑挑毛病,看有没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一个就够了,怎么还俩?”四婶说,“我听说兔子繁殖了不少,可以卖了吗?” “正想和您说呢,能不能放在您这里卖,”曾卫国说,“就像这样卤好的。” “没关系,可以的。” “卖一个给您提五块。” “说啥呢?一家人还提钱,等你赚大钱了再说完。”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买,心里没有底。”曾卫国说,“先做一个广告牌,上面写深山红烧野兔,优惠大酬宾,买一送一,数量有限。” “你打算买多少一只呢。” “成本怎么也要五十块,我准备卖六十一只,买一送一就是三十。” “那不是亏本买卖吗?” “咱们主要是先打出口碑,打出名气,到时候大家排队买才是赚钱的时候。” “你说的有道理,婶支持你!” “您这个收藏好,”曾卫国把拍的视频传给四婶,视频中漫山遍野的都是兔子在吃在跑,“如果有人质疑不是野兔,您就给他看这个,再不信,叫他们上山来看看。” “好,你想的周到。” “到时候我弄个微信群,把买过的人都加进来,加进来送一个麻辣兔头……” “我怕我弄不来。” “我只是设想,到时候再说,您先尝尝口味,多提提意见。”曾卫国坐上电动三轮车。 “这是要走吗?”四婶忙上去拉着曾卫国,“怎么也要吃过饭再走。” “还要买好多东西呢!再说时间还早呢,”曾卫国说,“吃饭以后有机会,您忙您的。” “哦。”四婶看上去有点失望。 七月的天气骄阳似火,十点钟的太阳烤的地面反射着逼人的热气,就像是蒸桑拿一样。 赶集市的人早已散去,街道两边的店铺早早地撑起来遮阳棚,路上行人打着遮阳伞匆匆走过。 小梅脸上汗水都留下来了,不停地用手摸着。 “想喝点什么?”曾卫国问。 “汽水。”小梅说。 曾卫国把三轮车停在路边,跑到便利店买了两瓶果汁。 “汽水有什么好喝的,喝这个。” “我听哥的。” “咱们早个地方休息一下。” “嗯。” 站在三楼的窗前可以看到楼下的街道,街道对面是一家餐馆,可以看到女服务员在手忙脚乱的包食饼筒,这条街是镇上的主街道,街道的尽头就是四叔家。 这是宾馆里的一个单人间,一张铺着白色被子的大床,床边有一个柜子,里面有两双一次性拖鞋,一盒避孕套,两片装的非那西丁,床对面面墙上挂着电视机,靠近窗户的角落里一张茶几,茶几旁边的椅子上散乱地放着小梅的衣服裤子,小梅正在卫生间里冲洗,透过毛玻璃可以看到她模糊的影子,听到水冲击身体掉到地下而产生的哗啦啦的声音。 “哥!哥!哥!”传来了小梅的喊叫声。 “什么事?”曾卫国打开卫生间的门问。 水从头顶上留下来,小梅一边摸着脸一边叫,“你到帮帮我啊!” 曾卫国脱光了衣服走进去,在她头上抹洗发水,在她身上抹沐浴露,她的身体在沐浴露的滋润下显得光滑细腻,富有弹性。 她的身体比以前更加丰满,更有女人味。 小梅转过身紧紧抱住他,水把两个人包裹起来,融为一体。 夕阳西下(69) 三叔的儿子老三在城里开了一家副食品小店,这样的副食品小店,不管是乡村还是城市到处都是,服务周边的老百姓。 因为有现成的营业执照和卫生许可证,曾卫国把四婶的方法复制到城里,毕竟城里人多客流量大。 四婶的店一直在搞买一送一,每天四十只卤兔都能买完。有些城里过来旅游的,回去带上两只,就有返回来再次买的回头客。 有必要在城里搞一个点,让客人想吃就能吃到,不必舟车劳顿。 “深山野卤兔,买一送一,”曾卫国见人就发优惠券,“数量有限送完为止。” 小梅、小军、小琴和柱子围在小店前面排队,见有人过来排队,就卖了两只走开,转了一圈又送了回来。 到了中午,休息传开,好多人过来排队,以至于不得不限量每个人只能买一只,也是三十元。 好多人排到了没有货了,骂骂咧咧有点不高兴了。 “实在对不起,先登记一下,明天过来,加送一个麻辣兔头。”曾卫国说,“实在对不起!” 曾卫国叫小兵记下名字和电话号码。 中午,曾卫国请大家到饭店吃饭,小兵的老婆管店没去。 “这么好卖,以后要发财了!”小兵有些兴奋。 “三十元一只不赚钱,”柱子说,“赔本赚吆喝!” “能卖六十就好了。”小琴说。 “五十也可以的,应该赚钱。” “先卖一阵子,看大家的反应程度,”曾卫国说,“真的好吃,六十是可以接受的,就看柱子的了。” “我这里放心。”柱子说。 “明天卤一百只这么样?”曾卫国问。 “我看行!”小兵说。 “你们要不要到我家坐一会,”吃完了饭,曾卫国说,“我回家拿点东西,明天回去。” “我们回家早点准备,”柱子说,“怕来不及呢!” “我要回店里了。”小兵说。 “我要去哥家。”小梅说。 “好,就这样吧。”曾卫国说。 一进门小梅就抱住曾卫国要那个。 “行洗一下,都是汗。”曾卫国说。 小梅毫无羞耻心地在曾卫国面前脱光了衣服,急急忙忙钻进卫生间,“你过来帮我啊!” 看着她大了一圈的胸部和微微隆起的小腹,曾卫国有点疑问:“月经有来过吗?” “谁?”也许哗哗的水声档住了曾卫国的声音,她大声反问。 “月经!” “谁是月经?” “算了,等会和你说。” “哦。”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小梅爬在曾卫国身上,喘着粗气,前面刚骑过马,爬了一会山,有点累了。 “月经,我说月经。” “谁是月经,不认识。” “你这里每个月都要出一次血吧?”曾卫国指了指她下面,“每个月定期要来的,这叫月经。没人和你说吗?” “哦。”小梅不置可否。 “这个月来了没有?” “没有。” “几个月没来了?” “不知道。记不得了。” 曾卫国心里有点彷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把知道该怎么办。 这种事早早就应该想到,之前就应该遇见到,在他的内心深处,希望她有自己的孩子,到老了能有一个依靠,不至于孤苦伶仃。 然而现在来了,他又感到惶恐,他比她大二十岁,他不可能陪她到老,照顾她一辈子,而孩子还太小,他可能看不到孩子长大成人。 唉!以后的事该怎么办呢? 小梅躺在他的臂弯里,一只脚搭在他的腿上,看着手机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啊哈哈哈,太好笑了!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蹬着小腿,完全像一个孩子。 “有什么好笑的?” “米老鼠给汽车冲电,汽车飞起来掉海里去了,哈哈哈,好搞笑!” “小梅,我和你说事件,”曾卫国把她搂在身边,“你喜欢孩子吗?” “喜欢。” “会带孩子吗?” “我会。” “哦。”曾卫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夕阳西下(70) “兔子把王二叔家的地瓜秧吃了,”三叔说,“今天跑来和我说。” “他家里地在哪?”曾卫国问。 “在林地边上,和咱们家连着的。” “我想去看看。” “我陪你一块去吧。 在林地边上搭起一个小窝棚,里面定时添水添饲料,还挂了一块盐砖。兔子不断繁殖,领地扩大到了林地边上,有的在附近打洞安了家。 在三叔家的地什么都没有种,兔子在上面肆意横行,杂草都啃光了,而紧挨着的王二叔家的地瓜地,地瓜秧被吃的惨不忍睹。 “叔,您和他说一下,值多少钱咱们赔给人家。”曾卫国说,“是咱们不对。” “这也不是办法,”三叔着急的说,“这兔子到处祸害,咱们也赔不起啊!” “是头疼,扎篱笆也不是个事。” “我看非扎不可,这兔子繁殖太快了,祸害人家的粮食,咱们赔不起。” 曾卫国的电话响起来了,是柱子打来的。 “不好了,二伯,小明出事了,您快回来。” “什么事?” “小明出车祸了,说正在医院抢救。” “我就来。”曾卫国挂了电话,“叔,咱们快回去,小明出车祸了。” 等一家人赶到镇中心医院的时候,小明已经躺在医院的太平间的一张长桌子,上面盖着床单。 掀开床单,只见小明脸色苍白双眼紧闭,额头上有一个两厘米的创口,边上的血已经凝固,两个耳朵内还能看到血渍。 三婶扑倒在小明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小明啊!可怜的孩子啊!你命好苦啊!” 曾卫国和小琴上前搀扶三婶,“婶,您节哀啊!” “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也不想活啦啦!” “婶!婶!”曾卫国眼泪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是我害了他……” “路上已经不行了,”后来出车的医生说,“伤到了大脑。” “涉事司机已经拘留,”派出所的民警说,“小明在村路口欲从右往左进村道,涉事司机从对面方向直接撞到了小明的驾驶位上,汽车车速太快,疑似酒驾。” 最后法院判涉事司机全责,赔偿小明的死亡费、伤葬费、抚慰金等合计一百二十五万。 涉事司机积极主动赔偿,被判刑一年,缓期执行一年。 小明火花后葬在后山家族墓地。 小梅好像是受到了惊吓,先是小琴陪着睡,后来被父母接回娘家了。 赔偿金中伤葬费花了五万,余下的一百二十,小梅父亲提出要一半六十万。三叔不同意,最多给三十万。 双方相持不下,最后闹到了法院。 法院判平均分配,双方各六十万,小梅是曾家的人,要回到曾家。 小梅的父亲一定要小梅留在家里,可是小梅一定要回曾家。 “你给你父母留下十万,”曾卫国对小梅说,“剩下的五十万你存定期,将来留给自己养老。” “我听哥的。”小梅说。 小梅父母拿了十万也不再坚持了。 小梅住在原来的房子里,晚上小琴陪着小梅睡。 柱子突然关心起小梅来,每天烧好吃的给小梅,每天黏着小梅问寒问暖。 曾卫国虽然有点醋意,但是小梅将来有柱子照顾,也是不错的选择。 小琴也有意撮合两个人在一起,肥水不流外人田吗! “我觉得不对啊!”小琴有一天对曾卫国说。 “怎么了?” “小梅有点胖了,我看见她肚子有点大。” “会不会是怀孕了?”曾卫国明知故问。 “你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小琴疑惑地自言自语,“柱子说有那么一两次,不会吧?” “你说柱子?他!”曾卫国有点吃惊,这么快就……小梅这个傻丫头! “我不信啊!也没这么快吧!” “我每天去镇上,带她去医院看看。”曾卫国说 夕阳西下(71) 兔子的繁殖速度跟不上兔子的消耗速度,六十买一送一有多少都能卖掉。 现在每天送给四婶十只卤兔,六十块一只,老客户在微信群里的五十块一只。 经常会在群里发一些兔子的日常,也发卤兔子的视频,出锅的时候有要的可以在在群里下单,包邮到家。 “你每次带二十只来,”四婶说,“十只不够卖。” “好,”曾卫国说,“我想办法。” “小明的事真可惜,”四婶看到小梅心疼地说,“好在赔了一大笔钱。小梅,你没事吧?” “没事。”小梅说。 “脸好像有点肿呢!” “有点不舒服,”曾卫国说,“我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 “哦,快去吧,别耽搁。” 曾卫国带小梅先去宾馆开了个钟点房,叫她冲洗一下,免得叫医生嫌弃。 “我想要!”小梅抱抱曾卫国不肯撒手,“哥——” “你怀孕了,”曾卫国指着她隆起的小肚子说,“你有孩子了,不能要了!” “哦。” “你和柱子在一起了?” “是他先要我的。” “以后不要这样了,”曾卫国说,“孩子要紧,明白吗?” “我听哥的。” 下午医院比较清闲,挂了号不需要排队就看上了。 小梅进诊室见医生去了,曾卫国坐在妇产科门诊外面的凳子上等。 他想起和温尔雅刚谈恋爱的时候,两个人频繁的约会,白天上班的时候他去她工作的地方,她心领神会地上楼回到自己一个人住的宿舍,曾卫国跟在后面,两个人利索地办完事,也就十分钟不到的事。 晚上,她来他住的地方,经常鏖战的十二点。 第一次流产的时候,妇产科医生把工具放在面盆里倒上百分之九十五的酒精点着,就在他睡觉的床上给她做流产手术。 那时候他什么都不懂。 那妇产科医生虽然是老熟人,老搭档,胆子也是真大! “家属进来吧,”医生在喊,“恭喜!恭喜!”妇产科医生对曾卫国说,“你老婆怀孕了!” “是吗?”曾卫国感觉脸都红了,也没有纠正,“有几个月了?正常吗?” “我看她有点傻啊!月经什么时候干净了都不知道!”医生说,“要不就是心大!经常碰到这样的人。应该有三个月了,有拳头这么大。” 医生在曾卫国面前举了一下拳头,“我建好档了,一个月过来一次孕检,你带她去抽血化验一下,现在看起来正常。” “三个月大?”回家的路上,小梅看着自己的拳头自言自语,“这不是和老鼠一样大吗?” “喜欢孩子吗?”曾卫国问。 “喜欢。” “那你要好好保护她好好保护自己,不许柱子碰你,知道吗?” “我知道了。” 曾卫国和小琴说小梅怀孕了,并没有说多大,三叔三婶以为是小明的孩子,高兴的不得了。 三叔家的大黄狗老了,五百块钱卖给了狗贩子。 曾卫国买了一只边牧给三叔,和先前的边牧刚好配成一对,将来可以繁殖小狗。 兔子的内脏足够边牧吃的。 曾卫国在想:要不要再进一批兔子,好的留下来做种,差的做卤兔,卖六十也不亏本。 夕阳西下(72) 八九点钟的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对面的山顶上了,阳光直接照到老房子前的院子里,边牧突然跑到院子前面的路口冲着山下面狂叫。 曾卫国走出房间,看见有两辆汽车开到了山脚下,从汽车上下来十来个人,有大人也有孩子。 “边边,别叫了!”曾卫国冲着边牧喊了一声。(另一个边牧叫牧牧) 边牧摇着尾巴来到曾卫国面前。 曾卫国摸摸它的头,给了它一粒肉,牧牧也从三叔的房子那边跑过来,曾卫国也给了它一粒。 边边已经是成年公狗了,牧牧还是三个月大的小姑娘。 一群不速之客顺着小路来到了老房子前。 “你好!老板!”一个四十左右男人对着曾卫国说,“我们都是你微信群里的,过来看看你的兔子。” “好啊好啊!欢迎欢迎!”曾卫国说。 两个男孩子看见兔子就想去抓,两个女孩子跟着后面,兔子见陌生人远远地跑开了。 一个身材苗条,长相甜美的女人对曾卫国说,“能不能叫我们抓几只兔子啊!” “你要几只我给你抓。” “我的意思是叫孩子们自己抓,抓住了我们买下来。”女人涂着鲜艳的口红,脸上的白粉遮挡住了皮肤的本来颜色。 “这个,嗯,怕不合适。”曾卫国说,“一些公兔子,有的要淘汰的到是可以,要是正在生产期的母兔子,你抓去杀了,那就可惜了,如同杀鸡取卵。” “不就是钱的问题吗?”另一个男人插进来说,“多少钱没关系,你说个数。” “是啊是啊!”刚开始打招呼的男人说,“我们都是你卤兔的老主顾,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种兔要一百二十一只,”曾卫国说,“要不一百一只,你们随便抓。” “好!一言为定!” 几个孩子拍手高兴地跳了起来。 曾卫国找来两个装兔子的篮子,“房子后面是山坡空地,孩子们跑跑,嗮嗮太阳对生长发育有好处,去后面吧。” “老板说的对,”另一个女人说,“不是钱的问题,孩子们缺少户外活动,这地方最好,抓兔子这是多好的运动啊!” “我们小时候爬山,摘野果,踩蘑菇……” “把经过拍下来,以后都是满满的回忆啊!” “就是就是!” 曾卫国看着孩子们在追兔子,大人们跟着后面鼓动加油,举着手机拍视频。 这个视频要是发到网上不是很好的广告吗! 曾卫国叫小梅、小琴、小军、柱子、赶快拿手机拍。 “我不会!”小琴说。 “点这个,再点这个,对着人就可以了。”小军指点道。 有的兔子悠哉悠哉惯了,很容易就被抓住,有的兔子很聪明,知道逃跑,你这么抓就是抓不住。 到了中午,一个篮子里装着五只,另一个篮子里装着八只。 “中午可以在你这里吃饭吗?”第一个开口打招呼的男人问。 “没有什么好招待的。”曾卫国说。“这大山沟里,有没有地方买。” “这不有兔子吗!”另一个男人说,“我看你们菜园子里有好多菜。” “不嫌弃的话就留下来吃,厨师是正经的厨师。” “那好再好不过了。” “我看那边还有鸡呢!” “杀个**,多少钱没关系!” “好,没问题,有兔子有鸡,要不要来点自家的米酒?” “要!要!” “要什么要,你不开车啊?” “不开车的可以来点。” 十三只兔子,一只母鸡,加米饭、米酒和自己家种的不要钱的蔬菜,一共一千五百块,十二只兔子带回家,客人们大呼便宜,说好了下次再来。 夕阳西下(73) 在短视频和微信群里发抓兔子的视频,引来无数城里人过来打卡拍视频。 有的要求吃饭,有的要求住宿。 条件所限,有的不得不驱车到镇上吃饭住宿。 “你这个老房子翻新重盖一下,吃饭住宿不就有了吗。”第一次来抓兔子的那个向曾卫国打招呼的人,是一家公司的老板,向曾卫国建议,“这样吃喝玩乐一条龙,多好啊!” 柱子和小梅登记领证了,正想把老房子翻新一下。 小梅的父亲不同意由小梅出钱盖房子,一直僵持不下。 老房子翻新重建,必须统一规划统一建。 六间房子,小琴、小明、小兵各一间,四叔有两间,其中一间是五十年前老爸卖给四叔的,当时的价格是五百块。 中间有一个堂间是公用的。 曾卫国想把四叔的一间买下来,于是便找四婶商量。 “老房子也不值钱,你拿去好了,”四婶说,“反正我们是不会回去住的。” “亲兄弟,明算账,还是算清楚好。”曾卫国说,“当初我爸还不是把房子卖给四叔了。” “你这样说……”四婶有点为难,“那你看着给呗。” “两间五万行吗?”曾卫国试探地问。 “那值五万啊!”四婶说,“要不就两万吧。说实在的,我们也不缺钱。” “那我退两步,婶退一步,就三万吧。”曾卫国说,“房子翻新好了,你们要住就过来住,我也只是暂时住,以后还是曾家后代的。” “说的是说的是。”四婶说,“就按你说的办。” 叫律师写了契约书,到公证处做了公证:产权归曾卫国,四叔家人以及后代有居住权。 小兵城里买了房子,不打算回来住,也一万五把房子卖给了曾卫国。 曾卫国说服小梅拿出二十万,曾卫国出四十万,翻新老房子的资金总算是有了。 但是在办理翻新重建手续的时候还是遇到了麻烦,老房子宅基地不能买卖,还是得原房子主人提出申请,房产还是要登记在原房子主人的名下。 曾卫国只好拿着买卖契约和公证处的公证做为房产持有人的凭据。 申请的理由到是政府眼下大力支持和扶持的项目:民宿。 翻新重建手续很快就办下来了。 城里正在大片的老区改造,旧建筑市场上的建筑材料很便宜,省下了很多钱,三十万内就把房子建起来了。 房子是两层的砖瓦结构,二楼的梯子建在两边的外墙上,有一条长长的通道,把每间房子连接起来,站在通道上,可以看到山脚下的路,路旁的小溪,对面的山和山坡上的草地树木。 通道外面的栏杆是用不锈钢管焊接成的,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特别耀眼。 每个房间都有一扇窗户正对着太阳的方向,和后面的窗户相对应,风毫无阻挡地可以从房间穿过,每个房间都有专门的卫生间,可以淋浴,可以摆两张大床。 楼下的房子右面的两间小军和小梅夫妇住,接着是一间厨房,其他的房间都前后隔开,做成包间,客人可以在包间里吃饭,也可以喝茶聊天打扑克。 房子的左边最后面一间,做成了卫生间,里面也可以淋浴。 房子前面原来的平台,铺上了一层水泥,平台前面原来杂草丛生的空的,用山沟里被水冲刷的十分光滑的石头,建了一个水池,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山上面的泉水被引到水池内,里面养了十多条鲤锦。 站在水泥铺就的平台上,可以看到清澈见底的水池中,鲤锦游来游去。 房间里的装饰,家具、电器、被褥,厨房间要用的冰箱、冰柜设备花了差不多二十二万。 在微信群和短视频平台一直滚动播放着兔子和房子翻新的动态,现在可以提包入住了。 夕阳西下(74) 房子断断续续盖了一年,这一年当中,小梅刨腹产生下了一个女儿,三婶高兴坏了,觉得小明总于有后了,把孩子照顾的很好。 小梅奶水不够,曾卫国在网上买新西兰奶粉,买一次够三个月吃的。纸尿裤一个月也要用上一大包。 “现在真是先进,”三婶换尿布的时候经常说,“都不用洗尿布了。” 柱子知道不是自己的孩子,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写的“不爽”的表情,以孩子太吵为由搬回自己家住了。 小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心,总是找理由就躲的远远的。 曾卫国尽量克制想过去看看孩子的冲动,孩子吃完了奶,安静地躺在床上,不哭也不闹,两个大眼睛一眨一眨着,小脸蛋又红又嫩,有时会张大嘴眯着眼打一个哈欠。 小姑娘像谁呢?曾卫国心里忍不住要问,是我的孩子吗?我的眼睛也没这么大啊! 每当深夜传来婴儿急切的啼哭声,总忍耐不住想过去看个究竟。 我这是怎么了?有三婶在呢,一定没什么事!有事三婶会叫的。曾卫国极力忍住自己的冲动。 期间又进了一百只四斤左右的兔子,平均价格四十元左右,直接放养到房子后面的空地上。 有过来抓兔子的,五十元一个,随便抓。 傻傻的没有畏惧感的兔子都被抓走了,剩下了的兔子都是鬼精鬼精的,反应速度极快,都躲到树林里去了。 在树林深处,放了十个逮黄鼠狼的陷阱,一个月里总能逮住一两只,有一回还逮到过一只野猫,甚至还逮住过一条蛇。 那条蛇半个身子被陷阱的门夹在那里,无法挣脱,最后成了客人们的午餐。 在离房子五十米远的靠近山里面的地方,有一块以前用来种水稻的平地,平地上面是坡地,越往上越陡峭,坡地尽头连着树林。 平地下面还是平底,再下面是溪水,溪水从山上面流下来,由于落差形成了一个连又一个小型瀑布,哗哗的水冲击石头的声音老远都能听到。 这块从溪水边到山上树林里的狭长地块,铁丝网围了起来,里面养的都是精心挑选的身体修长活泼好动的兔子,它们长的快,繁殖力强,母性好,是做为种兔来养的。 它们是特别需要看护和照顾的兔子,是不可以随便抓随便杀的,以后的家大业大全靠它们呢! 每天,曾卫国都要带着边牧到这里巡视,沿着铁丝网的边缘走过山坡,走到树林里。 有时候在树林里的一块空地,上面铺了一层金黄色的松树针型的叶子,太阳刚好从树冠之间的空隙照射到空地上,曾卫国会躺下来,用手臂枕着头,眯着眼看天空中一朵白云移动,脑子里想起了遥远的北方,后山也有一片松树林,树林下面铺着厚厚的松针,他也像现在这样躺着,旁边放着一个采蘑菇的篮子,想起了在医院外科实习的时候,一个做腹部手术的病人,术前准备他忘了剃阴部的毛,主刀医生一边给病人剃毛一边骂他的样子,想起筱雨挂在他脖子上感觉到她的呼吸的样子,想起了温尔雅对着他冷嘲热讽的样子…… 这一生就这样过来了,碌碌无为,真是失败啊! 他忍耐不住哭了起来。 夕阳西下(75) “你快点找个人吧,”小琴对曾卫国说,“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这不要帮柱子打下手,这边要茜被子端茶倒水招呼客人,真的忙四我了。” 小琴长的矮,人也不漂亮,有一把年纪了,确实不太适合面上的工作,前面她没提出来,也不好主动换人,现在她自己提出来了。 “我也想找个专门招呼客人的人,可有时间不好找啊!”曾卫国说,“这个人要热情,责任心强,还要长的顺眼。再说,这大山沟里,谁愿意来呢?工资也给不了太高。” “万二叔家的大闺女还在家里养着,”三婶说,“二十七八了还窝在家里,高不成低不就的,人长的漂亮,叫过来帮忙一定可以。” “是咱们本村的吗?” “是啊。” “那您有时间去问问看。” “好,我这就去。”三婶放下手里正在洗的大白菜,擦干湿漉漉的手说。 万二叔家里闺女叫秋菊,有一米六的个,梳两条又粗又长的辫子,五官清秀甜美,美中不足的是身材有点微微发福了。 “宾馆里的客房服务员你知道吧?”曾卫国说,“就是……” “不知道。”秋菊摇摇头。 “这么说吧,所有的房间叫给你管,打扫卫生啦,端茶倒水啦,客人走了被子换一下,用给的拿小溪里去洗洗啦等等等等。” “行,”秋菊点点头,“一个月能有多少钱?” “包吃包住,一个月给你两千块,可以吗?” “行,我干!” 周末客房爆满是有点忙,平时显得有点清闲,柱子厨房总是手忙脚乱的缺少人手。 后来又叫秋菊帮忙端菜上饭,闲的时候给柱子打打下手,工资加到了三千。 秋菊脾气好,也不挑剔,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柱子对秋菊有好感,不忙的时候手把手教她炒菜做饭。 柱子也会帮着秋菊把要洗的被套床单搬到山脚下的小溪里去洗。 “你看那两个,在打水仗啊!”有一次,小梅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手指着山下说。 曾卫国手里抱着女孩抬眼看了一眼,柱子把水撩到秋菊身上,秋菊拿一盆水泼柱子,柱子转身就跑,水泼的柱子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秋菊笑的肚子疼,柱子趁机把一盆水从头倒到秋菊的头上。 “不管他们啦!”曾卫国说,“你上次说要给孩子起什么名字来?” “樱花,”小梅说,“樱花,你说怎么样?” “有点俗,”曾卫国说,“还不如叫樱子呢!” “你说叫啥就是啥。” “樱子的樱不好写,干脆叫英子,英雄的英。” “有区别吗?” 曾卫国把孩子教给小梅,在手机上输出两个不同的英、樱。 “哦,英子!英子!”小梅用嘴亲孩子的脸颊,说一声亲一下。 “别把孩子的脸亲肿了,该吃奶了。” “哦!嗯,知道了。” 小梅回屋了。 曾卫国向上下看去,柱子和秋菊每个人端着洗衣盆向房子这边走来,身上还在往下滴着水,脚踩在水泥阶梯上,留下湿漉漉的鞋印。 “你们闹那样?快去换了,别感冒了!”两个人把洗好的被单凉二楼不锈钢栏杆上的时候,曾卫国说。 柱子回屋,秋菊跟着在他屁股上踹了一教,然后“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夕阳西下(76) “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李茜在微信上说,“弄了个民宿也不说一声。” “在哪里看见的?”曾卫国问。 “网上,你发的短视频。看起来不错啊!什么时候组织大家到你那玩一下?” “好啊!欢迎!最好别赶在周末,定下来了提前和我说一下。” “定下来了,十二个人,住一晚上。”一星期后李茜说,“麻烦你给安排一下。” “好,没问题。”不过只能腾出四个房间,有一个房间临中的张老师长期租着,所以曾卫国说,“三四个人一个房间可以吧?” “一帆是夫妻俩,肯定要单独,”李茜说,“男女肯定要分开,三间最起码的。” “四间可以的。” “那就没问题了。” 那天早上,曾卫国叫柱子到镇上买菜,“猪肘子两个,鸡、鸭各一只,五花肉、前腿肉也买个五六斤,还有豆腐、芋艿、粉条、哦,胖头鱼,大一点的。” “可以买点牛肉、羊肉。”柱子说,“菜,地里有不用买。” “嗯,对!”曾卫国说,“咱们这里的特产,城里没有的,你再想想。” “蛇!”小军说。 “嗯,好,蛇买一条。” “感觉差不多了,兔子可以变两三个花样呢。”柱子说。 “好,先这样。” 曾卫国给李茜发了定位,等到了十点半,才看到李茜和一帆的车到了山脚下,还有一部是新加入的叫文兵的同学,曾卫国来之前他已经转学了,所以没什么印象。 “呀!不错啊!”一帆惊艳道,“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在这里养老不错啊!” “世外桃源,种种菜,养养鸡,卧槽,这么多兔子啊!”一女同学说 “咱们就是专门来吃兔子的。”李茜说。 “这是野兔吗?” “现在哪里还有野兔?”智慧说。 “这个是野兔啊!”曾卫国说,“这是比利时野兔,经过长期的驯化,可以家养笼养了,现在是返璞归真,回归自然。” “和野兔还是有区别的。” “基本就是野兔,差不多。家,养笼养都是喂饲料,长的很快,三个月能达到四、五斤,五、六斤现在放养光吃草,起码要半年。” “嗯,放养肉质肯定不一样。” 同学们一边说,一边到处参观。 “可以吃饭了!”小梅站在房子前面喊。 “这个是这里的招牌菜,深山卤兔肉,”曾卫国指着红中带亮的卤兔说,“大家回去的时候每个人都带一只,好吃的话烦请多多宣传,在城里人民路十八号有一个专卖店。” “是吗?你怎么不早说?” “啊!真的不错,好吃。” “你尝尝!” “我不吃兔子的。” “真的一点异味都没有。” “这个是蛇羹,”曾卫国指着一碗清汤里面一段一段蛇肉说,“真正的野生眼睛蛇。” “今天有口福啦!” “吓死人啦!我可不敢吃。” “这可是好东西啊!清热解毒去火。” “那你多吃点。” 饭后,曾卫国带同学们去爬山,穿过房子后面的空地,进入树林,所到之处都可以看到兔子惊恐地四下逃窜,有的慌慌张张的钻进洞里,有的跑到远处,然后停下来站起身探头探脑张望,评估着眼下是否有危险。 到了山顶上,在曾卫国和小梅曾经休息的地方,曾卫国看到两个兔子快速地钻进草丛中,一闪就不见了。 “兔子跑这么远,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兔子可精着呢!它走过的路它都知道,不像人会走丢。” “兔子繁殖速度可吓人了,你们没听说过吗?澳大利亚兔子泛滥成灾,上百亿只呢!” “曾卫国你可要发大财了!” “是啊!不需要成本,一本万利!” “以后咱们可以经常过来吃兔子哦!” “这地方真的不错!” “什么时候来,打个招呼,房间周末要提前预订的。”曾卫国说。 “你可以多盖几幢房子啊!” “哪那么容易?半截入土的人了,还折腾个啥?”曾卫国说,“没想那么多。” 曾卫国带着同学在山梁上绕到前面有一条小路的地方下山,然后顺着溪边的小路回到住处。 晚上李茜拉几个同学打麻将,有几个女同学累了,早早睡了。 曾卫国坐在李茜身边看她打。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李茜问,“多少钱,你算一下,我们aa制。” “哎!不用!不用!”曾卫国说,“我请客。” “这怎么行!”李茜说,“绝对不行!照算!” “就是!要算的!” “真的不用!”曾卫国坚持不肯给。 “你不算我毛估估给了,”李茜说,“每个人三百,一共三千。亏了不管了。” 李茜转了三千。 走的时候每个同学带了一只卤兔。 钱曾卫国没收,李茜真的生气了,“你这样叫我很为难啊!” “三千多了,你转两千吧。”曾卫国说。 “我收了还退回去啊!麻烦不?” “你可以留着下次用吗?笨!” “就你聪明!” 曾卫国收了两千,成本钱应该够了吧(光一条蛇就八百)? 夕阳西下(77) “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什么事啊!”曾卫国走进张老师的房间,张老师拉住曾卫国,指着手机屏幕说,“你看看吧!都坠落到什么地步了!” 屏幕上女孩子穿很少衣服在狂舞。。 “这有什么!”曾卫国有点诧异,“现在是短视频时代,直播时代,只要不露点都可以的。” “女孩子漂漂亮亮的,没有一点羞耻心,要是我女儿,我宁可塞马桶里淹死。” “受不了就别看啦!” “你帮我删掉,哎呦!这个社会,女孩露露胳膊跳跳舞那就能赚钱,退化到什么程度了!唉!” “张老师,我帮你删掉了,不喜欢别看啦,影响心情!” “哪是我看啊!不知道怎么跑到我手机上来了。” “你肯定按了安装按钮。 “活着真是受罪哦!还不如和我老婆子走了算了!” “想开点,退休工资一万多,正事享福的时候!” “享福?老了儿孙满堂,全家合欢那叫享福,你看看我,老太太走了,我孤家寡人一个,享那门子福?都说养儿防老,老太太死了一个都没有回来……” 张老师说着两眼泪汪汪哭了起来。 听张老师说儿子在美国,娶了美国媳妇,新冠期间,中美航班取消了,根本回不来。 女儿在上海,隔离期间根本出不来。 “您别难过了,想开点就好了。”曾卫国劝道,“要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 “你说什么来着?”张老师抬头问了一句,脸上还挂着泪。 “我说能不能给你换一个小一点的房间,客人多了没地方住。” “不行!我就住这里,哪也不去,钱要多少都行!”张老师说,“这个房间多好啊!早上起来可以看见对面的山,看着太阳从山顶上冒出来,听到山沟里溪水的哗哗声,要不,你可以在我这里加一个床啊!晚上我也有一个伴。” “再说了。” 曾卫国退了出来。 一个星期后,张老师不辞而别,桌子上放着一叠钱。 曾卫国没有多想,张老师应该退房回家了。 一天中午,一个过来抓兔子的家长慌慌张张跑两,“出大事了!死人啦!” “出什么事了?” “谁死了?” 好奇的人迎过去问。 “小树林里,有一个人吊死人!” 曾卫国和从人跑过去看。 在树林深处,一个歪脖子的树杈上,吊着一个人,那个人头歪在一边,一条红色的塑料绳子勒在脖子上,另一头挂在树杈上。 “这不是张老师吗?!” “快打110,报警!” 曾卫国拨通了110…… 夕阳西下(78) 李老板突然打来电话,“怎么不来玩了啊?” 曾卫国有点意外,已经好久没联系了,最后一次还是退休前,李老板带两个女的到单位做检查,两个女的都怀孕了。 李老板买一盒车厘子送给了妇产科医生。 “年纪大了,也没啥欲望了,”曾卫国感觉也没啥好的说,“祝贺大哥公司上市。” “八姐又回来了,”李老板说,“听说你开了民宿,周末你帮我订两间房,我带八姐过去。” “哦,问题。欢迎大哥来玩。” 会不会是李茜回家说的,曾卫国心里嘀咕,应该是了。 八姐怎么又回到李老板身边?不太可能啊? 八姐和李老板曾经闹到报警的地步。 最后见八姐的时候,是帮八姐把身上的环取掉,八姐好见以前的一个情人。 前面的那个主人好像不怎么管她了,钱有没给她了。 八姐新找了一个工作,在一个公司当人事总监。 八姐也算是个人才,到哪都吃香。 李老板说看到了村里的大石头牌子,问怎么走。 “顺着小路一直开,到没有路了就是。”曾卫国说。 三公里路,五六分钟就能到,曾卫国站在山脚下等。 远远的看见一辆白色的bm车驶来,曾卫国摇摇手。 驾驶室走下来李老板,旁边坐的是八姐,车坐后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和一个看似女孩父亲的一个男人。 “哦,这大山沟,路好找啊!”李老板拍拍曾卫国的肩,“这位是我朋友,这位是大银行家,这个是小妹。” “欢迎大家光临。”曾卫国说,和八姐摆了摆手,“八姐好!” 李老板搂着曾卫国走在前面,其他客人跟着后面。 “有什么好吃的都拿出来,多少钱没关系,”李老板爬在曾卫国耳边小声说,“银行家是我的金主,你要帮我照顾好。” “大山里没什么好的,也没地方买。” “不是有野兔吗?听说还有蛇,有放养的鸡、鸭,都可以的。” “好,没问题。” “以后缺资金就说一声,小意思。” “先谢大哥了。” 曾卫国在二楼准备好了两间房,李老板和八姐一间,银行家和小妹一间。 曾卫国明白其中的奥秘。 中午吃完饭,李老板想到附近的林地玩,曾卫国说房子后面的林子里可以玩。 “走,一块去!”李老板欲拉曾卫国。 “我要去镇上买条蛇,就不陪大哥了。你顺着房子后面的小路进林子里就可以了。” 曾卫国这个理由推掉了,他明白,像银行家这样体面一本正经的人,在陌生人面前会有点拘束,不能尽兴,他还是躲开好。 曾卫国叫小军去镇上买一条蛇回来。 “不用买,”柱子说,“昨天晚上抓的那条还在呢。” “哦,那晚上就红烧了。” 李老板带着银行家向房子后面的树林走去,八姐牵着小妹的手跟在后面。 三叔在菜园子里给菜浇水,把收拢来的兔子粪埋在菜根边上。 远处,林子里传来女人一下接一下的叫声,声音尖锐刺耳,在树林子里回荡。三叔放下手里的活巡声走去。 没一会三叔慌慌张张跑回家,间到曾卫国就说,“卫国,你快去看看,后山林子里有两个男人在用鞭子抽打两个女人呢!女人被吊着树上,身上衣服都没穿。” “叔,人家是在拍电影呢,别大惊小怪。” “是吗?”柱子说,“我去看看!” “别去,”曾卫国拉住柱子,“你快准备二十只卤兔吧,明天早上要的。” “哦。”柱子看上去有点不高兴。 晚上,夜深人静,能够听到布谷鸟的叫声,偶尔也能听到间断的女人从被堵住的嘴里发出来的呻吟声。 夕阳西下(79) “我想见你,方便吗?”八姐在微信上突然发来信息。 曾卫国总是觉得亏欠八姐太多,和八姐在一起,压抑的心情会好很多,无拘无束。 八姐人也漂亮,身材苗条,皮肤白皙。 以前那个计划只对八姐透露过,曾经想和八姐一起到水库里玩,晚上出去钓鱼了。 八姐早上起来发现人不在了,于是到处找,报了110…… 计划中给八姐一百万,以报答八姐的知遇之恩。 “不要,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好好的!”八姐说着,抱住曾卫国哭了起来。 还没有那个女人为她痛哭流涕呢! “你和我到苏州去吧,债可以慢慢还,你千万不要干傻事。” 后来在水库里的宾馆房间里约八姐过来,八姐答应的好好的,第二天说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后来想想,曾卫国感觉自己很幼稚,那个人能看着身边的人去死而无动于衷呢? “方便,我也想见你,在那里见呢?”曾卫国回道。 “你看在我家附近的宾馆可以吗?” “可以。” “我订好房间,发个位置信息给你。” “好。”到她那里需要两个小时,曾卫国得提前准备。 “你要去哪儿?”小梅见曾卫国准备出门,问道。 “我也去城里办点事,明天就回来。” “我也要去!” “你好好在家带孩子,听话!” “带着我和孩子一块去不好吗?” “不好!你想吃什么,我回来买给你。” “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小梅想了想,“要不,汉堡店里的鸡腿吧。” “好。” 坐公交车一站一站有点慢,走走停停路途长了会晕车,曾卫国直接叫了dd并车,五十五块。 曾卫国先到了,到柜台拿了钥匙。 所谓的宾馆,只是一幢五层楼中的一间,私人开的小宾馆,站在宾馆房间的窗前,可以看到马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宾馆房间不大,有一间大床,一张桌子,墙角有一个茶几,两个凳子。隔着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卫生间里的马桶和淋浴的水龙头。 “我到了。”曾卫国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我马上过来,你先冲洗一下。” 生怕她来了听不到,曾卫国把手机放在洗漱台上,每隔一段时间就就过去看看。 冲好了,她还没有来。 过了好一会,听到了敲门声。 曾卫国急忙从床上跳起来,开了门。 八姐微微一笑,“对不起叫你久等了。” 八姐看上去在化妆上花了很长时间,曾卫国近距离地看她,“你廋了。” “我不瘦,身上一点也不瘦,体重还增加了呢。我先冲洗一下。” 八姐把随身带的挎包放到桌子上,脱光了衣服进了卫生间。 曾卫国从挎包里翻出来一条绳子,一个短柄散鞭。 “你身上好烫啊!”之后,八姐躺在曾卫国的臂弯里,“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厉害。” 曾卫国没敢说自己吃了药,“老了,真的不行了。” “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和你在一起。” “怎么又和老板在一起了?” “他一直叫啊叫的,其实他人也不坏,以前跟了他那么长时间,总归有感情的,就答应了。” “还经常玩吗?” “一星期一两次吧,经常带一些朋友过来,这些朋友都是银行、政府部门中管事的,都是公司上市帮了忙的。” “那你不是太辛苦了?” “我老了,不行了。你也看到那天去你那的小m,ah过来的,才二十三岁,耐受性可好了!身材也不错,你们男的不都是喜欢年轻的吗?” “我就喜欢你!” “假吧?” “真的!” 曾卫国吻了一下她的红唇,抚摸她有点湿滑的身体。 后来八姐哭了,“我不是一个好女人,我水性杨花,我犯贱,我不需要你对我好,你把我吊起来,狠狠抽我吧!” “下次吧,你到我家里来,就咱们俩个,好不好?” “好。”八姐用纸巾擦擦泪,“妆都哭花了,我在别人面前从来没哭过,我是真心的喜欢你!” “我知道,我知道!” 曾卫国并不是真的知道,女人的心思有时候真的看不懂! 夕阳西下(80) 曾卫国去麦当劳买了一个全家桶,另外又买了一份鸡腿。 路过新华书店的时候选了五本适合个月大的儿童图书。 在门口的地方,有绒布毛绒玩具,曾卫国挑了一个布娃娃。 每次外出,看到儿童画书或者玩具,曾卫国都会带回几样,以至于小梅的房间里,到处都是小孩子的玩具和图书。 英子有时候会有模有样的看书,一页一页的翻,大多时候把书撕烂,碎纸片到处都是。 小梅吃鸡腿的时候,英子眼巴巴看着,口水都流出来了。 小梅撕了一条肉给她,英子抓住就往最里放。 “她不能吃的,”曾卫国说道,“她才八个月,不能吃有含有调味料的东西。” “那什么时候能吃?” “起码周岁以后。” 英子把鸡腿肉放到最里,又吐了出来,眯着眼咧嘴表情怪怪的。 “辣着啦!哈哈哈!”小梅笑了起来。 “吃这个。”曾卫国拿出几粒小饼干放着英子面前。 “卫国,”三叔在门口叫了一声,“你出来一下。” 三叔后面跟着二大爷,二大爷看上去有点激动。 “你家兔子跑到我家的林子里了。”二大爷说,“把我家竹笋都吃光了,太不像话了,你看怎么办吧!” “大爷别激动,咱们去看看,您的损失我都补给您。” 曾卫国跟着大爷和三叔向山上走去,通过一片空地进入了树林,空地和树林中到处都有兔子的身影。 大爷家的土地已经不种地瓜了,曾卫国按往年的地瓜产量,以一元一斤补给了大爷。 没想到兔子会跑到大爷家的林子里去。 “二大爷家的林地和咱们家的是紧挨着的,”三叔说,“兔子可不分界线,越界肯定是难免的。” “你们拉个铁丝网隔开,”大爷说,“否则我家地面上的兔子我是不是算我的?” 树林中夹杂着竹子,每年春天竹笋就会拱出地面,竹笋的价格和黄鱼差不多,一个大的竹笋能卖五十元左右,是山区农民重要的收入来源。 兔子是有领地意思的,密度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向外扩展,到新的地方居住繁殖。 “这边的是二大爷家的。”三叔指着右手边的林地。 林地里果然有兔子乱串。 “大爷,您家林地一年能收入多少钱?”曾卫国问。 “怎么也得两千来块。” “我补给您两千块,兔子可以在您的林地里溜达,每个月我再送您一只卤兔,你看怎么样?” “这样的话……行。” “两千块?”回到家里三叔闷闷不乐,“五百块就好死了!” “咱们要和邻居搞好关系,不差这几千块,”曾卫国安慰道,“如果有人使坏,撒点毒药,咱们的损失不是更大?” “你这样说也有道理。” “您有时间拿一只卤兔给大爷送过去?” “好,知道了。” 第二天,和曾家林地挨边的有福、小哇也找了过来。 “我在我家林子里也看见你们家的兔子。”有福说。 “我家林子里也有。”小哇说。 “你也要像二大爷那样赔我们。”有福说。 “他们家的林地和咱们家的挨边吗?”曾卫国问三叔。 三叔点点头。 “那没关系,照二大爷那样赔。”曾卫国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以后多多关照!” “好说,都是乡里乡亲的。” “你们先拿个卤兔回去尝尝,钱的事到年底补给你们好吗?” “没关系,没关系!” 一周后,林地不挨边的乡里乡亲也找了过来。 “卫国,能不能也卖几只兔子给我们,也放到林子里养养。” “当然可以啦!五十块一只,要多少给多少!” “我先买两只试试。” “两只太少,怎么也得十只。” “手上没那么多钱。” “你把羊卖了不就有了吗?” “哦,也是。” “你也卖几只给我爸妈吧,”晚上吃饭的时候小梅说,“叫他们也养兔子。” “自己家人卖什么卖?”三婶说,“抓几只过去就得了。” “三婶说的对。”曾卫国应道。 夕阳西下(81) 曾卫国一有时间就上短视频平台看看自己的账号,看看新发的视频的播放量。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动不动就十万的播放量,现在怎么都上不去了,也就是五六万,粉丝数量也就是三十几万,没见怎么增加。 不过也可以理解,现在短视频平台上都是广告、直播带货,要不就是美女穿着性感在那里骚动,要不就是卖惨,生了绝症没有钱治疗,希望看视频的人能捐十块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曾卫国自己也曾经被博主在外国帮助穷困潦倒的贫民感动,送吃的送生活用品,帮助盖房子建学校,后来也直播带货,也没了新意。同样的面孔,同样的套路,看多了也会烦的。 国内也是同样的路数,看到山区困难的漂亮的女孩,心生同情,送吃的送生活用品,再到后面,感觉都是剧本,就是演,没了兴致。 当你看到一个美女背着比自己大几倍的原木头,满身泥泞地被压爬在地上,努力挣扎起来的时候,当你想到她前面此刻正有一个摄像师在拍的时候,你心里立刻就会感觉假的,这不是在记录生活,而是在演戏。 m巴m雅靠短视频直播带货赚几十亿,上百亿的资产,这个也是真的,真的是难以想象。 曾卫国也琢磨着在自己的账号上挂上卤兔,把自己的产品卖到全国去。 现在基数大了,以兔子的繁殖速度,完全可以不用愁卖到没有兔子可卖的地步。 六十块钱一只,包邮到家。 曾卫国申请开了小店,交了两千的抵押金,把产品挂到了小黄车上。 一个月下来,卖了十五单。后面几个月都是十几二十几单,不温也不火。 “你也直播试试?”柱子说,“这样也赚不了钱。” “直播要嘴皮子功夫好,能说会道,你试试?”曾卫国反问。 “我哪行。”柱子抓抓头,“叫小梅试试?” “拉倒吧!”三婶说,“她怎么行?” “我可以!”小梅说,“可以试一下。” “也许可以试一下,”曾卫国心里面想,“不需要表演,就实实在在的把生活本来的真实状况传上去就可以。” “可以试一下,”曾卫国说,“你介绍一下自己家的兔子吧。” 曾卫国拿起手机对着小梅拍。 “我说什么?怎么说?”小梅问。 你就实话实说:我们家的兔子是放养着大山里面的比利时野兔,经过十几道加工程序,可好吃了。我们当地都排队买的,希望全国的朋友都能吃到我们家的卤兔。 “就是这个意思,你按自己的话说。”曾卫国说,“然后咱们就去山上抓兔子、杀兔子,后面就拍柱子处理兔子,柱子你要穿上工作服,戴上厨师帽,把卤兔子的过程都拍下来,重点拍兔子出锅,小梅站在卤好的兔子前面说,出锅了,二十只,数量有限,需要的朋友快下单。” 曾卫国拿着手机一边拍一边直播,一直直播了一个上午,等到卤兔子出锅,收到五十多单。 虽然直播中出了很多事故和笑话,但是效果还不错。 夕阳西下(82) 山脚下来了一部豪车,从车上下来两个女的。 曾卫国撇了一眼,就被走在后面的一个女人吸引了,高高的个子,修长的身材,抬头向上瞟一眼的眼神,多么像一个人? 难道是?哎呀!真的是她! “筱雨!”曾卫国惊讶的叫了一声,迎过去,“筱雨!” “小曾!”筱雨小曾卫国一岁,还是和卫生学校的时候那样叫他,“你这么会在这!” “这里是我老家,退休了经常住这里。” “你们认识啊?”和筱雨一起来的女人说,“你是这里的老板啊?” “什么老板,有人过来玩,提供方便而已。” “她说这个好玩,拉我来的,”筱雨指了一下前面的女的,“她叫婉芬,我闺蜜。” “欢迎大家光临!”曾卫国在前面带路。 “多少年没见了,你也没这么变。”筱雨说,“你爸老曾身体还好吧?” “我爸零八您奥运会那年就走了。” “哦,对不起。” “没什么,人总是要死的。”曾卫国说,“你真的没变,我远远的一眼就看出来了!你看你,还是那么漂亮,头发乌黑乌黑的,一点白发都没有。” “染过的。”筱雨说,“这地方真不错啊!” 曾卫国把两个人带到房间里,秋菊拿着热水瓶冲了两杯茶。 “听说这里的卤兔很好吃,”婉芬说,“上一只来尝尝。” “好。”曾卫国对秋菊说,“你去拿一只卤兔来。” “好。”秋菊转身去了。 “兔子和野兔没有区别,全都是放养的。”曾卫国说,“等会带你们去看看,漫山遍野都是。” “怎么想起来在这山里面养兔子来?”筱雨问。 “我喜欢僻静,这里除了山还是山,兔子吃草又不需要成本,你没听说过澳大利亚的兔子都泛滥成灾了吗?兔肉的蛋白质高于其他肉类,长期食用兔肉可增进健康,具有强身祛病的功效。是高血压、冠心病、糖尿病患者理想的肉食品。 兔肉肌肉纤维细嫩,容易消化。是慢性胃炎、胃及十二指肠溃疡、老人、病人和身体虚弱患者理想的滋补品。兔肉中脂肪、胆固醇含量低于其他的肉类。经常食用低胆固醇的兔肉,人血液中胆固醇不会升高。兔肉中含钙量很高,有利于儿童骨骼发育。” 秋菊端上来一盘卤兔子肉。 “你们尝尝就知道。”曾卫国说,“你们先吃着,我出去一下。” 曾卫国走出房间,深深吸一口气,感觉好紧张好激动,心跳的厉害。 她还是那么高雅,那么年轻,那么漂亮,那么有魅力,她还是他心目中想象的那样,一点都没有变。 曾卫国坐在房子前面的石头凳子上,看着对面方向的山,山上面的竹子林,山坡上的草地,中午的太阳躲进了白色的像一群游牧的羊群的云彩后面,把阴影投在了池塘里红白相间的锦鲤鱼身上,锦鲤看见阴影把头浮出水面乞讨食物,边边走到他眼前,用身子摩擦他的腿表示亲昵,曾卫国身上没有肉,模了摸边边的头。 “多漂亮的狗啊!”筱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发呆呐?” “想起了以前的事,”曾卫国说,“你还记得给你写信的事吗?” “我记得,我还记得看信时心跳脸红的感觉,当时,觉得你好可笑,好肉麻!当时是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现在觉得好纯真,好烂漫啊!你还保留那封信吗?” “没有,我还记得你给我的回信:小曾哥,你太过分了,我们现在还年轻,应该好好学习,进来为四个现代化建设做贡献!” “我忘了。” “婉芬呢?” “她说累了,要休息一下。” “咱们到后面转转吧。” “好。” 夕阳西下(83) 房子后面的原来是用来种地瓜的山坡地,现在种上了樱桃树、桃树和葡萄,有十几颗金丝楠木的小苗有规则地排列在樱桃树、桃树和葡萄树的中间,树根周围围了铁丝网,防止兔子啃咬。 樱桃树的花已经谢了,桃花开的正艳,淡粉红色的带着浓浓清香的花爿的颜色像青春少女脸上的胭脂,有点叫人陶醉。 兔子在这个季节有点骚动,互相追逐着争抢交尾的对象,有的不惜大打出手。 筱雨站在花丛中微微仰着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香啊!” 曾卫国从没有这么近距离看着筱雨这种美艳陶醉的样子。 以前,在众多女孩子中一眼就看出她的美,从没有细细品味,现在看来,还真是佩服自己的眼力。 她那鸭蛋型的脸上很均匀对称地分布的五官,弯弯的柳叶眉,带点隐形双眼皮的像桃子一样水汪汪的眼睛,鼻梁笔直大小恰到好处,嘴唇不薄也不厚,涂着淡淡的樱桃红,脸颊在阳光下乏着像桃花一样的淡粉红色,脖颈圆润光洁没有一条皱褶,肌肤白里透着粉红,整个人就像一朵盛开的桃花。 曾卫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抑制激动的能够感觉到的心跳,“何止是香啊!好美啊!” 筱雨转过头瞟了一眼曾卫国。 这个眼神何等的熟悉,是她特有的能够叫人心跳加速,呼吸困难一瞟。 “我快受不了了!” 筱雨突然捂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我看你脸都红了!哈哈哈哈哈哈!” 曾卫国突然感觉手足无措,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筱雨突然抱住他的头,在他脸上狠狠的吻了一下,然后向山上面跑去。 跑过种着樱花、桃花和葡萄的地瓜地,跑到树林里,跑到山坡上,在一块没有树木,太阳的光能够照射到的一片草地上,筱雨坐了下来。 “哎呦!我跑不动了!” 曾卫国紧跟着坐在她旁边。 草地上,雏菊的枝头开出了深红色的花,石竹、风信子的鲍蕾像少女的胸部,含苞待放。 一只蜜蜂落在雏菊花芯上贪婪的采蜜,两个花蝴蝶上下翻飞着嬉戏着在花丛中跳舞,远处,布谷鸟不知疲倦叫着夹杂着喜鹊的叽叽喳喳声。 清风带着青草的气味,带着鲜花的芳香从草地上吹过。 一只兔子从草丛中探出头,又缩了回去,露出了白色的短尾巴。 筱雨把曾卫国按倒在草地上,俯下身子开始吻他。 她的嘴唇又柔软又湿润,带着淡淡的草莓香水味,曾卫国忍耐不住用手抱住了她的腰。 “不要!不要!”筱雨突然推开他,“这里不行,克制一下吧!” 筱雨拉过曾卫国的右臂,枕在自己的脖子下面,脸面对着曾卫国,“这么多年了,还想着我哪?” “没有啊!” “我看到你的视频了,你从哪弄到我的照片的?照片配上邓丽君的歌很美,我很喜欢!” “照片是从你毕业照上下裁下来的。”曾卫国说着,翻开手机,在微信收藏夹里…… “我看看!”筱雨夺过手机。 一张筱雨的毕业照,还有一张筱雨单独的照片,还有一些是曾卫国的,曾卫国和家人一起的。 “这个是我妈,”筱雨指着照片上的人说,“这个是你爸,这个是方老师,这个是我,我那时候好好笑啊!” “没感觉好笑,你真的很漂亮!” 筱雨眼睛离开手机屏,拿眼瞟了一眼曾卫国。 “我没感觉我有多漂亮,也许得不到的永远都是好的吧,”筱雨自言自语道,“得到了就不珍惜了。就像小孩子特别想要的东西没有得到,一辈子会耿耿于怀,得到了早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我不会!” “谁知道呢?”筱雨转过头正眼看着曾卫国,“你老老实实说,你有过几个女人?是指有过身体接触关系的那种!”没等曾卫国回答,筱雨接着说道,“我给你说说我老公吧!” 筱雨仰躺在曾卫国的臂弯里说起了她老公的往事。 夕阳西下(84) 我老公先是在m银行支行的信贷科科长,能力肯定要有,能说会道,工资是我的n倍,信贷是很吃香的部门,想贷款的人都会送礼送钱,钱我们家没缺过。 后来当上了支行长,权利更大了,工作也忙了,经常在外头应酬,晚上也不回家过夜。 有一次我打扫卫生,在天花板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包东西,打死你都猜不到是什么东西?钱?当然不是,是一个硬盘。 我插到电脑上看是什么?你猜是什么?a片?不对,是他做爱的录像,你少来啦!我从来没有录过那玩意,当然不是我了。对象还不止一个人。 你猜我当时是心情,崩溃?感觉恶心、想吐,脑袋嗡嗡响,想拿刀一刀宰了他。 后来冷静下来,我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我找人跟踪他,看他晚上都去了什么地方? 向阳小区你知道吧?就是用来的电影院后面,也算是高档小区了,他经常在那个小区过夜,而且还不止一个单元,里面住着三个女的,都和他有关系,有一个女的还带着孩子,十有八九是他的。 在凤凰城小区,那里也有他的一个女人,也带着一个孩子。 他手下还一个漂亮的女助手,经常成双成对地出入宾馆饭店,后来在滨江新城买一房子,他就经常到那新房子里约会。 王八蛋,在外面养了多少女人都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啊? 后来听说检查院的把他堵在办公室,让他去协助调查,他趁检察院的人不注意,直接从十八层跳了下去,有人看见人都摔成两截,地上到处都是血,唉!自作自受!路是自己走的,能怪谁呢? 钱再多有什么用?没命享受。 “不管怎么说,人生也算是很成功了,有钱有女人,也不枉此生。” “我宁愿普普通通简简单单过一辈子。” “你是有钱才这么说,现在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就是看他有多少钱,有多少女人,有多少房子,有没有豪车!” “我看你也掉钱眼里去了。” “我以为八十万差一点死掉。” “啥情况?” “因为炒股亏了,欠了老婆儿子的钱,欠了银行的钱,想自杀骗一笔保险,没成。” 筱雨用右手食指戳曾卫国的脑门,“你真傻!你的命就值八十万?” “我不想负别人,我答应自己不欠任何人,我确实也心灰意冷,没有什么好追求的。我这个人一生很失败,初恋被拒绝,事业无成,婚姻一塌糊涂,还欠也屁股钱。我不知道人活着为什么,有什么意义。” “哦,好可怜噢!”筱雨把曾卫国搂在怀里,“别胡思乱想了,好好活着,为自己活着,为我活着。” “你?!” “我现在一个人,女儿在国外,有时候真的很孤单!” “没找一个?你那么漂亮,家没有人追你吗?” “当然有啊!我没看上。”筱雨站起身来,“咱们回去吧。” 筱雨抓着曾卫国的手,生怕摔倒了,等到了平缓的山坡筱雨尖叫了一声,“我脚崴了,你背我吧。” “好。” 曾卫国微微蹲下身体,筱雨一下子串上去,两只手抓住曾卫国的脖子。 “哦!嗯!”曾卫国叫了起来,“你勒的我上不来气了!” “少罗嗦,走!” 曾卫国感觉到她的身体肉肉的,暖暖的,香水味浓浓的,好陶醉好幸福啊! 夕阳西下(85) 筱雨的家在环城西路和桂平路口拐角的地方,这地方以前是城市的边缘,和农村接壤的郊区,凌乱的低矮的房子,坑坑洼洼积水的土路,堆满垃圾的空地,用树枝、铁皮.破渔网围着菜园子,再远一点有一块一块的稻田,闷热的夏天的晚上稻田里的蛙鸣声会传的很远。 再远处就是农民居住的村落,一条大路从村中穿过,道路两旁一排排三层楼高的砖瓦房子和夹杂在其中的低矮的用石板和木头支撑的破旧的老房子。 曾卫国以前上班的时候会从这里经过,这里也是西城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管辖的地方。 曾卫国经常在村落里巡视,刚开始的时候是给农民接着麻疹疫苗,后来是强化接种小儿麻痹糖,要不就是陪着上面来的专业人员查疫苗接种率,村里有结核病人了,还要送漂白粉过来消毒,督导病人服免费发的抗结核药。 筱雨家的房子是两间三层楼的独幢别墅,房子左边有一个种着桂花树的院子,院子的墙角有几盆兰花和带刺的仙人掌,院子中间有一个用石板打磨的圆桌子和四个像鼔一样的石头凳子。院子用铁栏杆围起来,栏杆头上顶着像红缨枪头一样的枪刺。 桂平路两边都是这样风格的紧挨着的别墅,当时这样独门独院别墅卖五十万,后来这种浪费土地资源的别墅建筑被叫停了,现在有人转手的价格是八百多万。 “你老公还真是有眼光啊!”曾卫国说,“有人一辈子都赚不了一百万。” “打折买的。”筱雨凑到曾卫国的耳边小声说道。 家里并没有别人,风从开着的隔着一层纱窗的窗户吹进来,难道怕风听见? “那时候哪有钱啊!好像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五十块。”筱雨说,“房地产老板靠银行贷款盖房子,也是互惠互利吧。” “那时候好像一间三层楼的房子才三万块,”曾卫国说,“我们家租住的地方,三间一层的木质老房子也只要三万块,我爸那时候的工资好像也只有八十块。” “不会吧?你爸团级的官,相当于县长级别的了,不可能,你肯定记错了。” “差不多吧,我第一次发工资的时候,好像只有二十五块。” 要是在那时候把那三间房子买下来就好了。曾卫国常在心里面想,钱不够可以银行贷款。 站在三楼的窗户前,可以看到楼下的环城路,路上面的高架桥,高架桥对面的高楼大夏,以前的农田,村民居住的低矮的房子,都被三十几层的高楼大夏取代了。 “农民都住进了高楼里,土地没有了,”曾卫国看对面的高楼大夏说,“他们靠什么吃饭呢?” “一个人分一套房,”筱雨说,“一家人有好几套房子,当然靠房子吃饭啊!一个月的房租多少,你算过吗?哦,算了,咱操那份闲心干吗?” 筱雨走到曾卫国的身后,双手抱住曾卫国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身体,柔声说道,“你晚上住这好吗?” 曾卫国转过身来,把她抱在怀里,说,“好!” 夕阳西下(86) “自从知道他外面有人了以后,我就不让他碰我,想到他和别的女人那个,我就感觉恶心,心里不舒服,他睡二楼,我睡三楼,夫妻的关系也名存实亡。” 她趴在枕头上,说话的声音有点沙哑,断断续续。 曾卫国侧着身子,一只手撑着头看着她,另一只手抚摸她光滑的脊背,她的脊背肌肉线条清晰,脊柱两边微微隆起,中间凹陷进去像 浅浅的引流槽,到臀部那里形成完美的曲线。 “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他买了一束玫瑰,还烧了几个菜,想强行和我发生关系。” “他从后面抱住我,把我弄痛了,我抬手打了他一个耳光。” “之前都是冷战,从来没有动过手,他可能有点懵了,接着就大发脾气把镜子砸了,电视机摔了,摔门而去。” “期间有一个月没有回家。” “回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离婚吧,房子给你,我净身出户。” “我和他去办了离婚手续。” 她转过身子钻到曾卫国的怀里,“我是不是太绝情了?如果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就不会这样。” “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你这么好的姑娘,又长的这么漂亮,他为什么还不满足?”曾卫国说着,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所以说你们男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到手的不知道珍惜。” “在这世界上,即使是最幸福的婚姻,一生中也会有200次离婚的念头,50次掐死对方的想法。俩个不相关的陌生人走到一起生活,脾气性格秉性各不相同,往往很难和谐相处,除非一个愿意被另一个奴役,夫妻之间绝对没有什么平等和互相尊重。不和谐的婚姻离婚是最明智的选择,那些凑合着过的,往往会有生不如死的感觉,怀疑自己为什么要结婚?” “我看你快成哲学家了?” 月亮惨淡的光从窗户帘的缝隙中透进来,探头探脑地张望。楼下街道两边的人行道上,能听到高跟鞋跟敲打地面的嘚嘚声,汽车通过高架在床上都能感觉到微微的振动。 曾卫国手机的铃声猛然响起来,是小梅打过来的。 “我出去接一下电话。”曾卫国溜下了床。 “谁?这么晚打来!” 曾卫国没有理会筱雨,到卧室外的走廊上接电话,可以听到着急的小梅带着哭腔的声音:哥!你在哪?英子发烧了,老是哭个不停,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快来吧! “你别急,我马上就过来!” 曾卫国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得回去,英子发高烧。” “回山头吗?”筱雨坐了起来,披上了衣服。 “嗯。” “英子是谁?这么晚了哪有车啊?天啊!这么远的路,非得你去吗?” “你不知道,回头和你说。你别起来,安心睡你的觉。” “我送你去吗!我不放心!” “真的不用!”曾卫国按往筱雨的肩膀,“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别罗嗦了,走吧!” 筱雨坐在驾驶的位置开着车,曾卫国坐在旁边,路上冷清清的,偶尔有车超赶到前面,然后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路边的大排档还在营业,三三两两的人围着桌子吃夜宵。 “你把导航打开,我怕迷了路。”筱雨说,“你为什么不学车?多不方便啊?” “家到单位,就三里路,自行车三十分钟到,从没有想到买车。”曾卫国说,“我这个人,怕麻烦。” “前方三百米直行,”手机传出女导航员清脆的声音,“红绿灯路口左拐……” 曾卫国拿着手机给筱雨看导航图,图上斑点一样的汽车,沿着图中的公路向前移动。 “四十三公里,一个小时,卧槽,”筱雨叫了起来,“你打车要一百二十块。” “嗯,以前打过。” “帮你省了一百二十块,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两个卤兔子,我妈说好吃,还想吃。” “你妈身体还好么?我什么时候去看看她。” “我妈和我哥住在一起,以后再说了。” 出了市区,四周一片漆黑,车灯的亮光在前面的路面上上下跳动,偶尔有路边人家的窗户射出淡黄色的灯光。 “你说什么?”筱雨看着前面的路,头也不回地问,“英子是谁?” “你好好开车吧,回头告诉你。”曾卫国说,“安全第一!” 车进入库区,偌大的水库,像一个大镜子,映射出夜晚的天空,月牙弯弯,星星点点,随着汽车的移动向后旋转。 “没通车那会好像是用渡船过水库,”筱雨说,“你还记得吗?水库翻船的事,淹死了一百二十人。” “记得。都是初中学生,春游的。我差一点也淹死。” “你?什么时候?” “在学校做临时工那会儿,和白英俊过来游泳,我游出去很远,没力气游回来了。” “后来呢?” “白英俊叫了一艘帆板船,还花了我五十块呢!” “知道自己不行,还游那么远干吗?” “还不是因为你!”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被你拒绝了,你是我的初恋,被你拒绝了!那时候真的很痛苦,不想活了。” “天啊!我差一点成了杀人凶手!”筱雨腾出右手狠狠戳了一下曾卫国的脑袋,“你有没有脑袋?真是傻!” “当时确实是那么想的。” “女人算什么?男人算什么?婚姻就是个屁,儿女养再多有什么用?钱再多有什么用?都是过眼云烟,活着就好!生命才是最最重要的!” “有时候活着也是一种煎熬,常常有想死的欲望。你做过胃肠镜没?麻醉的时候几秒钟就没了知觉,要是永远不醒来,告别尘世的烦恼,不也是一种幸福吗?” “说什么呢?我看你脑子坏了,被馿踢了,要不就是装了一脑子的水,嗷,脑水肿?哈哈!比这个情况还严重,我看全是大便!你这个人真是的,叫我说你什么好!” “人要是没有了追求,没有了生活的目的和理想,难免会有那样的想法。现在我不会那样想了,我有了。” “什么?有了什么?” “生命的意义!” “生命的意义?那是什么?” “照顾我生命中一直追求的真爱,让她幸福快乐!” “好肉麻啊!说的是谁?” “听不出来吗?当然是你啊!” “哎呦!啊!我感动的快窒息了,幸福的快晕死了!你说的是真话吗?说着玩的吧?” “我不开玩笑的,我是认真的,真的这样想的。” 当然了,还有英子,他没说出来。 夕阳西下(87) 镇医院急诊观察室里,小梅抱着英子在输液。 英子额头贴着一张退热贴,现在已经安静地睡着了,输液瓶里的盐水正从一次性的输液管滴入英子的体内。 半个钟头之前,筱雨开车把英子送过来的时候,英子体温41.5c度,血化验白细胞一万八千五,提示有细菌感染,做了ct扫描,肺部正常,考虑上呼吸道感染,上了先锋霉素,应曾卫国的要求,加了一毫克的地塞米松。 观察室还有两个儿童和三个大人在输液,坐在角落里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不知不觉睡着了,头往前面冲了一下,突然醒来四下看了一眼,好像忘了自己在哪里? 曾卫国和筱雨坐在观察室外面走廊的椅子上,通过观察室的门能够看到小梅抱着英子,输液管的透明的凸出的小壶里,盐水一滴一滴地不紧不慢的往下滴。 “英子是小梅的女儿,”曾卫轻声说,生怕吵醒了英子,也不想小梅听到,“小明的死我负有责任,如果不是因为我养兔子,如果不是因为我搞的那个该死的三轮车,小明也不会死。小梅是个可怜的女人,虽然智力有一点障碍……” 曾卫国转过头看了一眼筱雨,发现她头依靠在曾卫国的肩膀上睡着了,嘴角流出来的哈喇子快要掉了下来,她呼哧一声吸了回去,抬起头来用手摸了一下嘴,四下看看,说,“挂好了吗?” “还早呢!” “几点了?” “三点半了。” “哦,我怎么睡着了。” “你开车太累了,睡一会吧。”曾卫国把筱雨的头小心放到自己在肩膀上。 “你去替一下小梅子吧,她在向你招手呢!” “要不能去汽车里睡一会,好了我叫你。” “你别管我了,你去吧。” “那我过去了。” 曾卫国来到小梅面前,“让我抱一会吧,一个姿势时间长了会累的。” “会把她弄醒的,”小梅说,“你坐在我旁边,你的肩膀叫我靠一会。” 曾卫国不情愿地坐到小梅的身边,让小梅的头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不敢看筱雨,筱雨一定不会喜欢别的女人这样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抬眼看输液管中间那个一滴接着一滴的透明的小壶,想起来温尔雅挂化疗药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看着,因为要挂一天的时间,坐着累了,家躺在温尔雅的脚下,面对着温尔雅的脸。 温尔雅的脸因为化疗变成了死灰色,没有一点光泽,戴着一个毛线织成的米色的帽子,遮住了没有头发的光秃秃的脑袋,体重只有八十斤,瘦小的身躯缩在白色的被子里,好像快要死掉的样子。 即使是患了癌症而且是中期,即使是被割掉了双乳胸前只剩下长长的疤痕,即使是化疗十六次放疗八次,温尔雅从来没有想把她的头依靠在他的肩膀上,从来没有像小鸟依人那样依偎在他的怀里,热恋的时候好像也没有,想不起来了。 曾卫国凑了一眼筱雨,她已经不在原来坐着的地方,她去哪了? 夕阳西下(88)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镇综合市场外面的道路两边有卖兔子的了,兔子都是清一色的比利时野兔,装在笼子里摆在路边,大的五六斤的有,小一点的刚满月的也有。镇上的饭店也都有比利时野兔这道特色菜,特色的意思是野生的和饲料喂大的不一样。 开始的时候大兔子十块钱一斤,小兔子三十块一只,到后来价格便宜到八块钱,有的五块钱也卖,小兔子低到二十块一只。 兔子放到林子里,不需要喂饲料也能长大,到时候去抓就可以了,一个四斤重的兔子,二十块钱也是赚钱的,加工后怎么也要卖三十元。 曾卫国把大兔子价格定在十块一斤,小兔子定在三十块一只,卤兔子五十块一只,兔子多的时候会在微信群里或者给短视频粉丝送福利,三十块一只。 三十块可以说不赚钱,再便宜就是亏本赚吆喝了! 这天三叔带村长过来,说是有事商量。 村长看上去四十五、六的样子,当过几年兵,像是见过世面的人。 “你救过我孙子的命,还没有当面谢谢你!”村长说。 “那个是你孙子啊!”曾卫国想起来了,汽车站花生米呛到气管里的孩子,后来家长过来谢过。“你太客气了,好像送过来一只鸡呢!” 村长说村里养兔子的多了,大家互相竞争,销路有限,价格上不去,问曾卫国有什么办法没有,叫乡亲们多赚点钱。 “要想卖的好,做到两点,”曾卫国说,“一个是便宜,第二个是好吃。中国大部分人不太习惯吃兔子,向来都是以猪肉为主,从营养价值和健康角度来看,还是以兔子肉为好。” “兔肉富含大脑和其他器官发育不可缺少的卵磷脂,有健脑益智的功效;经常食用可保护血管壁,阻止血栓形成,对高血压、冠心病、糖尿病患者有益处,并增强体质,健美肌肉,它还能保护皮肤细胞活性,维护皮肤弹性;兔肉中所含的脂肪和胆固醇,低于所有其他肉类,而且脂肪又多为不饱和脂肪酸,常吃兔肉,可强身健体,但不会增肥,是肥胖患者理想的肉食,女性食之,可保持身体苗条,因此,国外妇女将兔肉称为“美容肉”;而常吃免肉,有祛病强身作用,因此,有人将兔肉称为“保健肉”;兔肉中含有多种维生素和8种人体所必需的氨基酸,含有较多人体最易缺乏的赖氨酸、色氨酸,因此,常食兔肉防止有害物质沉积,让儿童健康成长,助老人延年益寿。” “这么多的好处,没有不吃的理由,再说,咱们这里都是山坡林地,最适合兔子生长繁殖了,吃干草树叶不需要成本。” “问题是,具体怎么办呢?”村长说,“现在是怎么把销路打开?” “销路本地肯定是有限,想法子卖到全国,卖到全国之前肯定要做的好吃、便宜,还要标准化。现在是短视频直播带货时代,咱们这个野兔,好吃又便宜,找个网红带货,还怕没销路?三、八妇女节那天我到m巴直播间看了一下,单品卖到几十万单,少的也有几万单,把咱们的兔子都卖了也不够!” “哦!真的啊!”村长擦擦手有点兴奋的样子,“你能具体说说,咱们该怎么办吗?” “有个说法叫统一大市场,想要做大,以村为单位,把所有的山坡林地统一规划起来,全部放养兔子,你听说过澳大利亚兔子泛滥成灾的事没?上亿的兔子,怎么杀都杀不完,用病毒,也就是用兔温病毒感染,虽然一时有效,但是兔子适应了,还是灭不了,兔子的繁殖速度太恐怖了。” “有了兔子了——当然之前咱们得把兔子的天敌干掉,兔子的天敌?像野狗野猫啦,狐狸黄鼠狼啦,还有蛇老鹰——之后,就是兔子的加工了,然后就是销路了。” “你这么说我心里有点谱了,咱们搞一个合作社,以山坡林地入股,把兔子繁殖起来,再搞一个像你那样的卤兔,然后……赚了钱按股分红。” “这个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我回去和书记商量一下,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到时候你给参考参考。” “用得到的地方一定帮忙,乐见乡亲们发家致富?” “那我代表乡亲们先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 夕阳西下(89) “你在哪呢?”电话里传来了筱雨有气无力声音,“我人快要死了。” “怎么了?什么情况?”曾卫国正在巡山,边边和牧牧在他身边跑前跑后,“你说话啊?!” 曾卫国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筱雨已经挂了。 “你怎么了?”曾卫国打了过去,“说句话啊!” “我难受……”筱雨说了半句,又没声音了。 “我马上过来!”曾卫国挂了手机急忙下山,在快到家的时候,叫了dd打车。 “哥!”小梅站在房子前面的院子里,看见曾卫国喊了一人,“你去哪?” 英子坐在塑料木马上前后摇着,听到母亲的喊声停了下来,看看小梅又转过头看看曾卫国。 “我去城里办点事,就回来。”曾卫国会过头应道。 “我也去!”小梅抱起英子跟了过来。 “你别跟着了,来来去去多不方便?”曾卫国摸摸英子的头,“我去去就回来,你跟着辛苦,也不方便。” 小梅撅着嘴没说话,一脸的不高兴。 “英子想要什么?二伯回来买给你?”曾卫国摸摸英子的脸,英子十个月大了,还不会说话。 “你想要什么?”曾卫国问小梅,“我回来带给你。” “我什么都不要!”小梅气鼓鼓地说,“就不能带我和英子到城里玩玩?!” “以后有时间一定,”叫的dd快车到山脚下了,“现在不行,我先走了,乖啊!” 汽车沿着崎岖的山路向山下行驶,远处的山峰,山顶上的深蓝色天空中的白云慢慢的向后移动,路边的树木快速的像闪电一样在眼前飞过。有一种眩晕的想吐的感觉爬上心口,曾卫国闭上眼睛,尽量压制住胃里面翻腾的带有酸菜味的气体,深吸一口气,咽下满上来的口水,心里面暗暗祷告:心爱的人啊!你要好好的,什么事都不会有!能有什么事呢? 车直接开到了筱雨家门口,曾卫国摸出筱雨留给他的两把钥匙,开了大门,又急急忙忙开了别墅房间的门,跌跌撞撞爬到三楼,推开卧室的门,“筱雨,我来了!” 筱雨躺在床上,头发凌乱,面色苍白,一只手搭拉在床沿下面,一只手用手背档住眼睛,她移开手背看了一眼曾卫国,“来啦。” “你这么啦?”曾卫国飞到床前,把她搭拉在外的手放回被子里,府身到她面前,看着她焦脆的面容,“你头好烫啊!发烧了?感冒了?” “我头好痛,全身都痛,我两天没吃饭了,水也没有了,”筱雨艰难地用微弱的声音说,“我快要死了吗?” “别说话了,我带你去医院。” 曾卫国扶她起来,帮她穿好衣服,“我想喝水。”她说。 曾卫国四下寻找,暖水瓶是空的,冰箱里空空如也,“算了,到街上买瓶装水喝吧。” 曾卫国叫了dd车,然后背她下楼,她两只手搭在前面,两条大长腿向前杵着,拐弯的时候碰到了楼梯的扶手栏杆,都不带动的,像个活死人。 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司机见状下车帮助开了左边的门,曾卫国把筱雨塞进汽车,“师傅,稍等一下,我去买瓶水。” 不远处就有一家便利店,曾卫国买好水递给筱雨,筱雨拿到手就喝。 “盖子还没打开。”曾卫国抢过来拧开盖子。 “你怎么不打开盖子?”筱雨像孩子似的皱眉嘟囔道。 她接过曾卫国打开了盖子的瓶装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好像一个月都没过水似的。 夕阳西下(90) 医生问了一下病史,用钢笔大的手电筒照了照筱雨的喉咙,初步判断是感冒继发扁桃体发炎,为了稳妥起见,查了一下血常规,白细胞果然高,由于这几天缺少饮水,电解质紊乱,严重脱水,轻度的酸中毒,治疗方案就是补充水份,酸碱平衡,纠正酸中毒,退热,抗感染。 筱雨躺在急诊室的观察床上,手上插着输液管,鼻子上罩着氧气面罩,胸部因为呼吸急促上下起伏,疲倦的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 曾卫国坐在床边,手紧握着她因为输液而变得冰凉的纤纤玉手,无限感慨,多漂亮的手啊!多美的人啊!几天功夫被疾病折磨成这样?哎!怎么这样不会照顾自己?还是护士呐!疾病开始的时候应该吃药啊!应该多喝水啊!唉!没有男人的女人总是把事情弄的一团糟。 “是你老婆吗?”隔壁床对面坐着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的眼睛和曾卫国相碰,突然问了一句,“得的什么病?” “感冒高烧。”曾卫国有礼貌地回了一句。 那躺在床上腿上打着石膏的男人应该是她丈夫了? “你男人?”曾卫国也问了一句。 “嗯,”那女人带着外地口音回道,“按空调的时候不小心从三楼掉下来摔的。” “哦,还好,没摔到头。” “愁死了,医生说恢复要半年,家里全靠他赚钱呢。”女人说。“两个孩子要读书,上面还两老人。” “这个应该有误工补助的,工伤事故吗。” “哪有?签了合同的,安装一台三十块,其他的一律不管。医药费能不能报还两说呢!” “这个国家是有规定的,可以到劳动局仲裁。哦,你醒了?” 筱雨睁开了眼睛,动了一下挂着针的手,“手都麻了。” “能不麻吗?输了四瓶两千毫升的液体,”曾卫国轻轻抚摸她的纤纤玉手,“还有两瓶呢!” “你老公真细心,”那女的对筱雨笑笑,“你说的劳动局在什么地方?” “这个,我也不知道。”曾卫国说,“你可以查地图,导航也行。” “劳动局在劳动南路到二环拐角的地方。”筱雨说。 “谢谢!知道了。” 盐水挂完了。 “好点了?”拔针的护士问,没等筱雨回答,就嘱咐道,“回家要多喝水,吃流质饮食,好好休息。” 医生开了三天的剂量,曾卫国和护士要了两支一次性的用来化药的针筒和胶布贴,“明天后天不来了,在家里自己挂。” “那怎么行?”旁边的上了年纪的老护士说,“出了事谁负责?” “我是医生,她是你们医院的退休护士,”曾卫国指了指一只手还按着针眼的筱雨说,“我们自己负责。” “哦,同行啊?”老护士说道,“这么说到有点面熟啊,你是在外科的王雨梅?” “是王筱雨。”筱雨纠正道。 “哎呀,看我这脑子。”老护士拍拍自己的脑门,“搞错了搞错了。你们慢走,小心脚下台阶。” 夕阳西下(91) “你行吗?”筱雨看到曾卫国拿着尖锐的针头准备刺进她的血管的时候瑟瑟发抖,“别把我当小白鼠噢!” “放心吧!”曾卫国熟练地排出输液管里的气包,把胶布贴先粘在床头柜上,压脉带勒在筱雨的手腕,轻轻的在她手背拍了几下,看准凸出的静脉血管,迅速地刺进去。 “好了吗?”筱雨紧张的问,“没什么感觉哎!技术还行啊!” “小医院当医生,虽然不精,但样样都要会,打屁股针、输液、缝针、换药都得会。”曾卫国回忆道,“记得那时候老百姓都喜欢叫出诊,一点小病跑医院来叫出诊,医生都有一个小药箱,里面放着常用的药,需要打针的就打一针,再配点药。需要挂水的——那时候急性肠胃炎特别多,那时候冰箱没有普及,吃隔夜的剩菜剩饭难免的,腹泻腹痛呕吐,一般都是挂水,庆大霉素加一点654—2立马就好了,发高烧的,打氨基比林,盐水里洁霉素加地塞米松,也立竿见影。” “滥用抗生素、激素,”筱雨点评了一句,“那是不对的!” “我知道,那时候搞承包,自负盈亏,你一次看不好,不见效,病人就跑别的地方去了,挂盐水最赚钱了,因为针剂的利润都高,大病小病都挂盐水,而且还专挑利润高的药用,现在想想真好笑。” “医患矛盾大,其实和国家的政策也有关系,医院是公共事业单位,怎么能市场化呢?” “国家那时候没钱投入,也能理解,后来拨款多了好很多了。我记得我们医院总共六个人,搞了三个承包小组,两个开到了医院外面,我和妇产科医生搭档在医院里,九间二层楼房的医院,就我们两个人,妇产科医生家离医院远,基本都是住在医院里,那时候没有食堂,好像也没有电饭煲,都是烧煤油炉炒菜烧饭。” “我记得,我们家也有一个,那时候煤油和糖都紧张,还要开后门呢!” “用复b液的塑料壶买煤油,一次买十斤,够用一个月。我记得妇产科医生得了视网膜脱落,去省城医院做手术,修养了一个月,我那一个月里都住在医院里,猪肉黄花菜烧了一大锅,每天烫面放一点,我正整吃了一个月的烫面。” “一日三餐都吃烫面吗?不信!” “真的,我骗你干嘛!烫面简单省事啊!” “哎呦!哎呦!”筱雨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哎呦!笑死了人了!笑的我肚子好痛啊!哎呀!你真搞笑!呵呵呵!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北方呆惯了,就喜欢吃馒头面条啊?” “哎呦!哎呦!你别说了,我受不了啦!哈哈哈……” 曾卫国不明白,“有那么好笑嘛?” 筱雨还是忍耐不住,吃吃地笑了两声,“我是觉得怎么可以吃一个月的面呢?太不可思议了!嘿嘿!你太可爱了!哈哈!” 筱雨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来。 “你这一笑,漂亮多了,好看!还看!” “去你的!草,水流到下面了!” 曾卫国赶紧把输液管的开关关死 夕阳西下(92) “亲爱的,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晚上还没有过去,曾卫国就操心筱雨明天的早餐了。 “你好烦唉!”筱雨有一点不耐烦,“老是问,你变着花样自己拿主意做就似了,天天问,顿顿问,好烦的。” “好,我知道了!”曾卫国心里面有点委屈,不痛快! 天天跑超市、菜市场,天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好吃好喝的伺候你,还烦起来了?哼! 曾卫国就这脾气,以前和温尔雅吵架的时候,彼此都不说话,冷战一个月两个月也没问题,总是温尔雅先妥协,在被窝里用脚撩他,要不就霸王硬上弓,身上的反应暴露了心里的防线,然后和好如初。 后来就再也回不去了,在她眼里,他是最窝囊最没用的人,时不时的拿话刺激他,贬低他,损毁他,有时候还大爆粗口,连兄弟老妈都带上了。他就像一个被吹的鼓鼓的气球,处在要爆还没有爆的临界一刻,如果爆了,他会在她面前摔盘子,砸电视机,把玻璃门用凳子砸碎,再狠一点,抽她一个大耳光,上前去掐住她的喉咙,看着她挣扎,慢慢的脸色边青边紫边黑……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一口气? 也许她就知道他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口气,把他拿捏的死死的,料他翻不起什么水花。 他怕她?显然也不是,他一只手就能捏死她,他死都不怕,怕她?! “怎么啦?生气了?”筱雨摇了摇曾卫国的肩膀,“开个玩笑啦!有什么好气的?小心眼!” “我没生气,”曾卫国心平气和的说道,“我啰嗦,是因为我太爱你了,太在乎你了,就想做你想吃的你最爱吃的……好像是你生气了。” “对不起,”筱雨吻了他一下,“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说那样的话。有时候我心里也烦,不是真对你的噢!” “夫妻之间相处,情人之间也一样,要平等相待,互相尊重,要温柔体贴,互相帮助,不要吵架,吵架会把感情吵没了的,彼此像陌路人,有时还会吵出仇恨,想杀死对方。哎!我刚看到一个新闻,一个女的把老公用药毒昏迷了,然后用绳子勒死了,放在冰柜里保存了一年多。” “是吗?怎么发现的?” “女的妈过来帮忙做饭,找菜的时候发现的,劝女儿自首的。” “会判死刑吗?” “肯定的,性质多恶劣呀!” 天天慢慢暗了下来,外面滴滴嗒嗒下起雨来,高架桥上不知道哪个司机拼命地按汽车喇叭,声音在静悄悄的夜里特别刺耳。 曾卫国已经在筱雨身边躺下来,已经一个星期了,筱雨已经恢复了元气,面部红润,身体饱满富有弹性。 她把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藏在他的的怀里。 “你知道吗?是我杀死了他。” “谁?你杀死了谁?”曾卫国又重复了一遍。 “我老公。” “怎么会?不是跳楼的吗?” “是我举报的。” “再怎么说也是你老公啊?” “你不知道,我一想起他和别的女人做哪个,我就有想杀死他的冲动,你知道吗,我也曾经想过给他吃安定片,然后就像你说的那个女的,把他冻在冰柜里,后来想想,不值得,也没必要,离婚呗!” “那怎么又想起来举报呢?” “气不过啊!他在外面三妻四妾花天酒地,我一个人在家里孤独寂寞,整夜整夜的失眠,不公平啊!” “也没有什么不对的,是他咎由自取,你也不必自责。” “可是,可是我老是梦见他从高高的楼上跳下来,摔成了两半,地上到处都是血,然后就是睡不着……” “我理解,我也是老爱做梦,要不就是要上厕所,可是怎么都找不到,要不就是在考试,笔怎么写都不出水……然后醒来,撒泡尿,再也睡不着了。” “你是让尿闭的。” “我都不敢喝水,晚上总要做三个梦,起来三次,逼准逼准的。” “你尿壶太小了。” 曾卫国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小梅打来的:哥,你这么还不回来? “这么了?出了什么事?” 小梅:没什么,就想你回来。 “噢,我知道了。” “谁?什么事?”筱雨抬起头问。 “小梅打来的,有兔子自杀了。” 夕阳西下(93) 村老年活动室就坐落在村子中心的路边,这条路从村子中间穿过,一直通到三叔家的山脚下,越往上走,两山之间形成的空地越狭窄,一条山涧小溪榜着乡间公路向下游蜿蜒盘旋而去,一到雨季,小溪就会变成奔腾咆哮的大河,声音在整个峡谷中回荡。老年活动室是一幢二层楼的砖瓦结构,在村民委员会和村党支部办公室的楼下,离公交车站牌二百米。 老年活动室有五十平米左右,里面摆着五台全自动麻将桌和七八张木制方桌,桌子四面是长条凳,前面墙上有一块木制黑板,几乎占了大部分墙面,靠近窗户的墙角摆着一台老式的电视机,后面的墙上贴着一些有关健康的宣传画,据说这些家当连同整个建筑都是上面无偿捐助的。 平时村民聚集在这里喝茶、打牌、搓麻将,看电视。每个月固定的日子,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会派人过来给村民测血压、血糖,免费发放治疗高血压、糖尿病的药,宣讲有关卫生健康方面的知识。 这天,老年活动室坐满了人,有老年人,也有年轻的人,有些妇女还带着孩子。 村长把大家召集起来,听曾卫国讲散养兔子的经验和方法。 村长计划中的把全村山坡林地集中起来的想法无法实现,有的村民不愿意,又不能强制执行。现在村里面决定成立一个供销合作社,注册一个有关兔子产品的的商标,把村民养的兔子收上来,加工后销售。 “现在请曾卫国介绍经验,大家欢迎!”村长说。 稀稀拉拉的掌声过后,曾卫国说,“各位父老乡亲,我爸是从这个村子出去的,这里是我的老家,是我出生的地方。咱们这个村子处在山区,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现在山里面只能出一些竹笋,数量有限,树木竹子又限制砍伐,也赚不了几个钱,有没有什么可以赚钱的门路呢?当然有,就是养兔子。” 会场乱哄哄的,有的伸长脖子听曾卫国介绍,有的交头接耳说一些有的没的。抽烟的也不管墙上贴着的禁烟标志,只管腾云驾雾。 “为什么要选养兔子呢? 因为兔子吃草,不花成本,你说牛、羊啊?也可以的,但是买种成本高,周期长。和兔子比起来,兔子繁殖速度快,你们听说过没有?澳大利亚兔子泛滥成灾,漫山遍野都是兔子。澳大利亚人不吃兔子!” “兔子肉脂肪少,比猪牛羊肉营养价值高。” “一只母兔能赚多少钱?我给大家算一下,咱们按最低的标准算:一个母兔一年六窝,一窝八只,算成活四十只,一只三十块,三四一百二十块,有一百只母兔,一年一万二,咱们的目标一千只母兔,一年十二万。” 村长站起来喊了一句,“大家放心养,三十块一只,有多少村里收多少!争取五十块一只。当然了,要四斤以上。” “四斤?吃草大概半年能长到四斤,吃料两三个月就能到四斤。所以散养吃草的兔子肉紧实,好吃。” 具体怎么养?敲黑板说重点: “搭一个窝棚,可大可小,三面墙,什么材料都可以,能挡风遮雨就行,前面开一个门,放饲料槽、饮水器,盐砖,这些可以自己做,也可以到网上买,都有。每天投料加水,麸皮米糠豆腐渣都可以,地瓜当然也可以,兔子会在这里安家,会慢慢到四处溜达找食物,碰到危险会往家里跑。后面不投料也可以,兔子自己会找吃的,当然,投料会长得快。兔子多了隔五十米再搭一个窝棚,兔子多了会打架,公兔子一只可以配十只母兔子。公兔子挑大的身材苗条的,活动能力好的,长的快的,多余的卖了,杀了!不要养太长时间,四斤左右就可以,后面就长得慢了,不划算。” “当然了,可以不用看不用管,但是,”敲黑板:“兔子的四周要驱赶兔子的天敌,像猫狗狐狸黄鼠狼蛇老鹰,可以放置黄鼠狼陷阱,每天巡视查看。隔一星期也可以” “会不会跑了?兔子有自己的领地,一般都会在自己的领地活动,就像咱们家在这里,不会跑别的地方安家,当然也有例外。” “有条件可以围起来,扎篱笆,网上有卖铁丝网的,竹子树枝的也可以,但是费力费钱!” “如果把咱们村子看成一家人,就不用费心费力围栅栏了,漫山遍野的兔子都是咱们家的。” “想要种兔子的可以到我那里买,五十块一只,网上啊?起码一百多,没钱可以赊账,没问题!” “还有一个重点,要定期在饮水里加驱虫药,网上有卖的。预防针?理论上应该打,操作起来有点难,兔子不好抓。抓兔子以兔子窝为中心,抓之前投喂饲料吸引兔子,把兔子用网围起来,像拉鱼网那样,留一个三角形的出口,把兔子往里面赶。” “嗯,还有什么不懂的要问的?那就说这么多了,不明白的私下找我聊。” “感谢曾卫国的经验介绍。”村长站起来拍手,会场上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夕阳西下(94) “这个是什么?”曾卫国用右手食指指着画册上的马问。 英子低头看了一会画册中的马,又抬头看看曾卫国的脸。 “马。”小梅在一旁抢先说道。 “我又没问你。”曾卫国白了一眼小梅。 夏日的黄昏,连着下了几天的雨,风雨过后,从北面沿着山涧吹来的清爽的风带走了了往日的闷热,风吹着窗户外的樱花树发出沙沙的响声,在对面山上的树林里,灰林鸮发出的哇——啊——呜——啊的像婴儿啼哭一样的叫声,在空广宁静的山谷里回荡。 蚊子被房间里的亮光吸引,附着在纱窗外面嗡嗡的叫着想从空隙中挤进来,总有那么几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进来的蚊子,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趁着英子睡着了叮上几口,英子嫩嫩的光滑细腻的皮肤总是鼔起像樱桃那么大的红包,曾卫国不得不买一顶莎帐把娘俩罩起来。 英子坐在撒满了各式各样儿童读物、积木和毛绒玩具的地板上,翻着眼前的一本动物画册。 “这个是什么?”曾卫国指着羊问。 “羊。”英子答道。 “对!”曾卫国鼓励道,“这个呢?” “牛。” “对!这个呢?”曾卫国又指着马问。 只有一分钟耐心和热情的英子把眼前是画册用手左右扒拉开,表示我不想看了。 曾卫的站起身来,小梅抱住他的一只脚说,“晚上别走了。” “不行,”曾卫国躲着她期待的眼神,说道,“我得去巡山,看看兔子。” 小梅放开了手,撅起来的小嘴都能挂住酱油瓶子。 夜幕降临,天上繁星点点,月亮下能看出山峦的轮廓和黑黝黝的树林的影子,从房子里面透出来的灯光白色光亮处,边边摇着尾巴已经等在那里了。 曾卫国在脚脖子、手上撒上风油精药水,打开手电筒,摸摸边牧的头,说了声,“咱们走吧。” 顺着房子后面的小路向山上走去,周围一片漆黑,四声杜鹃用清脆的唱歌一般都咕啊——咕啊——咕的叫声回应着灰林鸮有点恐怖阴渗的呜哇呜啊的哀鸣,夹杂着夜鹰和鹧鸪的混合愁唱,简直叫人心生胆寒。 兔子眼睛在月光的映射下,像鬼火一样在山坡和林地里四下乱串,手电筒光柱下兔子灰白的尾巴一上一下的跳动,一眨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风带着腻人的花香和青草味夹杂着树林里腐败的树叶的烂苹果味从林间飘过,有时候还能闻到腐烂的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难道有兔子或者动物死亡了? 曾卫国感觉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多大的错误啊! 他不知道怎么样同时面对筱雨和小梅。他不该招惹小梅,错已经犯下,该这么办呢? 一只兔子被黄鼠狼陷阱套住,不知道这么钻到套黄鼠狼的陷阱里面,诱饵是兔子肝脏用油炸过的,兔子难到想吃同类的内脏? 曾卫国小心地打开笼子门,把兔子放了出来,兔子撒腿就跑,转眼就不见了。诱饵已经不见了,大概兔子吃掉了。 有人从后面拉住曾卫国的衣服,他拉了一下没拉出来,吓出了一身冷汗。回头一看,发现衣服的下摆挂在了树枝丫上。 回家的路上,边边跑在前面对着草丛中狂叫,曾卫国手电筒照过去,吓得心脏一阵狂跳,一只手腕粗的黑白相间的蛇的身子出现在光亮里。 蛇!要吃多少兔子啊!一定要把它抓住!无论如何要把它弄死。 曾卫国随手捡起来一根木棍,用脚踩住蛇的尾巴,朝蛇的头部猛击,最后把蛇头都压到土里去了。 夕阳西下(95) 秋菊一大早就跑过来抱怨道,“你快叫那个老师走吧,昨天晚上又尿床了。” “他不走我也没有办法,”曾卫国有点为难,“毕竟人家是付了钱的。” “他不走我走!我可不是来洗尿布的。”秋菊有点生气了,嘟囔着说道。 “你别急,我去劝劝。” 张老师早上吃了一碗面条,现在正靠在床头上看手机。瘦长的满是皱褶的脸上显得有点苍白,高高没有肉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宽边眼睛,完全花白的头发在早晨的阳光下闪着银光。 门开着,曾卫国直接走了进去。 “张老师好!” 张老师坐了起来,摘下眼镜,一只手的食指挖了一下眉毛边上的一个黑褐色斑块,像一个大姑娘似的有点难为情,“你好。” 床单和褥子已经换了,房间里还是散发着成人的尿骚味、老年人身上长时间没有洗澡,皮肤被微生物分解的腐败味道的混合气味。 “哪里有不舒服吗?”曾卫国小心翼翼地问。 他忽然想起了父亲,最后一次住院的那个早晨,前一天输入了很多液体引发心衰,医生忙了一个上午才控制住。第二天早上,床上屁股下面湿了一大片,穿的裤子都湿透了,护工在换床单,曾卫国把父亲笨重的身体翻到床沿,等一切都弄好了,曾卫国问了一句,“小便怎么不叫一声?” 父亲没有回答,表情有点木纳,眼神空洞洞的没有一点反应。 那天晚上曾卫国在单位直班,十点钟母亲打来电话,“卫国,你快来!你爸不行了。” 曾卫国赶到医院,父亲躺在急救室的木板床上,嘴里插着气管插管,心脏自动按摩器呼哧呼哧地按着心脏……。 “也不知道这么了,唉!”张老师叹气道,“人不行了,老伴在招呼呢!” 夏日早晨清爽的带着花蜜甜味的风从窗户、门吹进来,在房间里打了个璇,又从门缝里溜出去。 曾卫国把后面的窗户打开,风就直接带着房间里的尿骚味、人身上散发出的气味从开着的窗户飞走了。 曾卫国深吸一口气,“要不,您回家吧,住这里也不是个事。” “我不回去!” “要不,我给你闺女打个电话吧?” “她很忙的,我不要麻烦她,还不是钱的事?你要多少都可以,反正我也带不走。” “也不是钱的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担不起这个责任。” “人总是要死的,保证不怪你,我可以立字据。” “我还是打一个吧。” “打吧,打吧!”张老师把电话号码报给曾卫国。 张老师的女儿声音清晰带有磁性,很标准的普通话。 曾卫国有点夸张的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张老师的状况,好像有性命之忧。尿失禁对老年人来说,总归不是什么好兆头。 张老师的女儿——身材苗条,披肩长发,长长的瓜子脸有点像父亲,大大的长着双眼皮的眼睛红红的好像是哭过似的——急急忙忙的从上海赶了过来。 贴心照料了父亲一个星期,又匆匆回去了。 临走时给曾卫国转了一万块钱,“我每个月另外给你一万,你帮忙找个人照顾他,他哪里也不去,就相信你。”女人眼睛红红的,泪水在眼里打转,“我真没时间照顾他,我哥更别提了,就麻烦你了!” 曾卫国见漂亮的美女流眼泪,心就软了,“就怕照顾不周。” “只要我爸高兴就好,他信任你,我也信任你,拜托了!” 曾卫国叫柱子开车送她到镇上,还塞给她两只卤兔,“感觉好吃的话,就帮忙推广推广。” 秋菊给一万块钱也不愿意接触大小便,心理感觉恶心,不舒服。 “我来吧。”小琴自告奋勇,“谁还和钱过不去啊!我保证把他照顾的服服贴贴的。” 夕阳西下(96) 夜晚,夜幕降临,伸手不见五指。淡淡的月光透过云层,让夜色变得更加阴暗,对面山峦和天空只能分辨出模糊的轮廓。 布谷鸟儿的叫声,随风而来,打破了寂静的夜晚。这些声音听起来有些凄凉,让人不禁感到寂寞。 隔壁房间传来英子的哭声,声嘶力竭地哭声叫曾卫国内心感到一阵刺痛。 “又怎么啦?”曾卫国冲进房间问。 英子坐在床上闭着眼睛嗷嗷哭着,伤心欲绝的样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小梅躺着床上背对着女儿,看都不看她一眼。 床上放着几本儿童读物,英子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落在一本动物画册上。 “怎么了?英子?不哭!不哭!”曾卫国坐到英子身边,拉了一下小梅的胳膊,“到底怎么了?” “她叫我讲故事,我讲一个了,还要讲!我哪有那么多故事好讲!”小梅气鼓鼓地说,“烦死了!” “英子不哭,伯伯给你讲一个好听的故事,乖!把眼泪擦了,哎,乖!” 英子停止了哭泣,小肚子一起一伏抽搐着,慢慢气平了下来。 从前有一个小松鼠,他的名字叫咕咕。咕咕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松鼠,他有一张灵活的尾巴和两只锐利的爪子。每天,咕咕都会在森林里找吃的东西。 有一天,咕咕正在跳跃玩耍时,他看到了一颗非常大的橡树,上面有很多美味的橡果。咕咕决定要爬上去把这些橡果摘下来。可是,当他开始往上爬时,他突然发现他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不知道如何下来! 咕咕非常害怕,他试图往下跳,但他太高了,他会受伤。他试图喊救命,但没有其他的小松鼠能听到他。咕咕感到非常无助和害怕,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是,咕咕并没有放弃。他开始努力想办法下来。他试图摇晃树枝,用尾巴当作支撑,但都没有成功。最后,他发现了一根旁边树枝可以到达的枝子,他想到了一个非常聪明的主意。他从这个树枝上跳到另一个树枝上,然后再到下面的地面上。 咕咕很高兴他想出了这个主意,他很快地从树上下来了。从那天起,咕咕学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他有信心,能力和耐心,他可以克服任何困难。 “故事讲完了,咱们开始睡觉,好吗?” “再讲一个!”英子恳求道。 “再讲最后一个,咱们就睡觉,好吗?” “好。” “拉勾。” 英子伸出小指头和曾卫国拉勾,“拉勾上吊说话算数!” 英子哈哈笑了起来,“快讲!” 从前有个叫小明的年轻人,他是一名渔夫,每天早晨他会出海捕鱼,然后把鱼卖给当地的市场。小明是个聪明的年轻人,他知道怎样才能在海上获得更多的鱼,所以他每天都会出海很早,不断地在海上转悠。 有一天,小明在海上遇到了一个老人,老人问他在做什么,小明告诉他他正在捕鱼。老人问他是否有家人,小明回答说他有妻子和两个孩子。老人说:“你应该多陪陪家人,让他们感受到你的爱,而不是整天在海上捕鱼。” 小明想了想,觉得老人说的有道理。他回到了岸上,开始每天晚上都陪着家人度过时间。但是,由于他每天晚上都要陪家人,他只能早上出海一次,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整天在海上。 很快,小明发现他的收入下降了,他每天只能捕到很少的鱼。他开始担心家里的生活。于是,他又回到海上,想要捕到更多的鱼来补贴家用。 但是,由于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花费整天在海上,他无法捕到像以前那样多的鱼。他意识到,他不能同时拥有时间陪伴家人和大量的收入。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要么把时间花在捕鱼上,要么花时间陪伴家人。 小明明白了一个重要的道理:有时候我们必须做出艰难的选择,因为鱼和熊掌是不能兼得的。 “好了,讲完了。乖乖,睡觉!” 英子心满意足地躺下来,眯起了眼睛。 曾卫国把被子掖好。 “晚上别走!”小梅拉住曾卫国恳求道。 “你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么?” “你又不需要打鱼。” “一个人,一生只能爱一个人,而我爱的那个人出现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我不管!”小梅伸手抱住了曾卫国的腰,把头枕在他的腿上。 曾卫国叹一口气,用手扶摸她有点发烫的脸,手指被一串泪珠弄湿了。 夕阳西下(97) “卫国,”妹中午打来电话,“妈手麻,没感觉了。” “脑子清醒吗?”母亲有高血压、心脏病,曾卫国就怕脑血管意外,“能说话吗?我马上过来!” 曾卫国急急忙忙走向山脚下,一边约dd司机。 “哥!”小梅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曾卫国会过头来,看见小梅一边扣着花格子衬衫的扣子一边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你去哪?”小梅喘着气,追上来问。 “英子呢?” “哦,忘记了,还在房间里。” “你疯啦!”曾卫国大叫一声,向房子跑去。 喊声惊动了三婶,走出屋子把手放着眼睛上面遮住太阳的光线,问“卫国,出了什么事?” “我妈病了,我回城里去一下。” 英子以为母亲不要她了,呜呜哭着走到门口,伸出小手要求抱抱。曾卫国抱着英子走到院子里。三婶走了下来,小梅也跟了上来。 “你上点心吧,怎么能丢下孩子不管呢?”曾卫国对着小梅喊道。 “孩子我来带吧,”三婶伸手接过英子。 “我,我一着急……”小梅结结巴巴的解释。 “我妈病了,我去看看,没什么事就回来了。”曾卫国感觉自己有点过分了,心平气和的说。 “我也去,”小梅固执地说,“我不给你添麻烦,我……” “好吧,”曾卫国无可奈何,从三婶手里抱过英子,“走吧。” 中午的太阳的强烈光线照进车子里来,斑斓的光点落在了英子的胖胖的带着皱褶的脚脖子上,汽车在山中的公路上转着弯向山下行驶。 山峦、树木、路边的郁郁葱葱躲在树丛阴影下的开着紫色小花的锦葵旋转着向后飞逝。风带着清新的花香和布谷鸟的叫声从开着的车窗缝隙吹进来。曾卫国带着郁闷忧伤的眼神看了一眼小梅,风吹着她的藏不住笑容的脸上,额前面的刘海上下跳动,得意地抖动放在大腿上的五个手指头。 英子在曾卫国怀里睡着了。她的带着隐形双眼皮的眼睛,高鼻梁的鼻子有点像他,樱桃一样的小嘴像母亲,淡淡黄色的柔软头发和他又黑又粗又直的头发相差甚远,会是他的孩子吗?这样的疑惑时时刻刻都在折磨他的心。 “窗户要关上吗?”司机全神贯注地看着前面的道路,头也不回地问。 “不用,谢谢!” 曾卫国把小梅母女安排在自己家,就急急忙忙骑着共享单车去看母亲。 “谁呀?”开门声惊动了母亲,从房间里传来母亲的声音。 母亲躺在里间房子中间的一张躺椅上试图起来。曾卫国上前一步,“您躺着别动。” 房间里一张大床占据了一半的位置,自从父亲去逝,床就一直空着,曾卫国为了陪母亲睡过一个月,老大不知道为什么宁愿睡沙发上也不睡大床。太阳被破旧的淡绿色的窗帘遮挡在外面,房间里显得阴暗潮湿,有一股旧衣服和家具在连绵的阴雨天发出的霉味,夹杂着人体身上的油腻味。 老大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抬眼看了一下曾卫国,“来啦。” “手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曾卫国问母亲。 母亲伸出粗糙的满是皱褶的布满褐色老年斑的右手,“你摸摸,冰凉的,麻麻的,一点烫气都没有。”母亲说,“昨天晚上用热水袋捂了一晚上,稍微好点。” 曾卫国握住母亲的右手,感觉凉凉的,“是有点冰。” “你再摸摸这个。”母亲又伸过来左手。 曾卫国握了一下,烫烫的,很温暖。两只手有明显的差别。 “是新冠后遗症。”老大说了一句。 曾卫国脑子里回忆着医学上能引起麻木的一些疾病: 神经病变,多发性硬化、颈椎病、糖尿病。 运动损伤,长时间使用手或频繁使用手部进行强烈动作,可能会导致手部神经受损,引起麻木。 缺血,血管病或其他疾病可能导致手部缺血,引起麻木。 压迫神经,长时间坐姿不良、枕头过高等因素可能导致手部神经受到压迫,引起麻木。 药物副作用,一些药物,如镇静剂、抗抑郁药等,可能会对神经系统造成副作用,引起手麻木。 “有没有可能把手长时间压在身体下面,或者衣服袖子太紧?”曾卫国问。 “没有,”母亲扯了一下袖子,“很宽的。” “有可能是缺血,血循环不畅引起的,”曾卫国说,“银杏叶还在吃吗?” “吃了头晕,没吃了。” “要不吃丹参滴丸吧,”曾卫国说,“再吃点营养神经的药。我去药店买。” 曾卫国也没等母亲回答,走了出去。 夕阳西下(98) 药店就在离母亲家不远的街上,和人民医院大门对面,周围相隔不远的地方开着三家药店。 太阳直射的光照在水泥路面上反射着刺眼的亮光。街上人来人往,到人民医院看病的或者看病人的汽车总是排着长队,一直排到十字路口那边。停着的电动自行车把街道两边人行道都塞满了。 曾卫国一直在可以刷社保卡的仁和药店买药。 “买什么药?”带着口罩和眼镜的店员问。 “丹参滴丸。” “以前开过吗?” “没有。” “那不行,你先到医院开,吃过以后才能买。” “你店里不是有医生吗?开一下不是一样吗?”曾卫国知道自己单位的同事每天花一个小时在药店帮忙开药方,一个小时能赚两百块。 “不行,社保要扣我们钱的。” “那买银杏叶吧。”曾卫国说,“再买一瓶b1,b6,b12,甲钴胺有吗?” “有。b1,b6,b12每样一瓶吗?” “嗯。” 女店员在电脑上操作,一个年轻的男店员把药找出来放到电脑旁边的桌子上。 曾卫国用绑在支付宝里面的电子社保卡二维码对着支付镜头刷了一下,只听滴的一声完成了支付。 电脑打出一张结算清单,上面有药物的名单和价格、历年累计的社保资金余额和当年的社保资金余额。 曾卫国一年有柒千块钱的药费可以支付,没有用完的钱都归到历年累计账户。以前历年账户有五万多。自从温尔雅患癌以来,通过家庭互助把历年账户的钱都花光了。现在还余三千多。 曾卫国给妹发了一个微信:给老妈买点丹参滴丸。 母亲的社保卡在妹的手上。 妹回道:知道了。 “每样都吃两片,一天三次,”曾卫国把药交给母亲,“怕麻烦的话,一次三片,上午一次,晚上一次。” “哦。” 转身对老大,“你看着点,提醒妈别忘了。” “药吃多了没好处。”卫军说,“老娘吃的药太多了。” “维生素没反应,有好处没坏处。” “你来一下。”卫军把卫国叫到后面的房间。 房间靠卫生间的墙面放着冰箱和带着三面长镜子的壁橱,对面,靠窗户的地方放着两个大箱子,箱子边上、箱子上面,靠厨房的墙面上的架子上,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纸箱子,米袋子,装着食用油的塑料瓶子,晚辈春节送给老妈的各种水果、营养品和糕点。 老大搬了一个凳子放在只够一个人转身的地方,踩着凳子去拿卫生间上面凹进去的放在箱子上面的脸盆和样式不同的塑料罐子,“房子漏水啦!” 老大说着,一面把接满水的脸盆递给曾卫国,“小心点,把水倒马桶里。” 天花板上,画着一圈像小时尿床的时候画在床单上的地图一样的水渍印子,两块水泥板的接壤出,还滴答滴答地滴着水,水滴打在接水的容器内,发出叮咚叮咚的像音乐一样的好听的声响。 “和楼上的说过了吗?”曾卫国抬头看着,问。 “说过了。” 楼上住的是已经去世了的离休干部的儿子。 这个破房子,有多少年了?四十年?老爸去世也已经快十五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 曾卫国突然想起来过去的美好甜蜜的时光,他的婚礼是在这个刚盖好的屋子里举行的,那时候楼下还没有人住,借用了楼下的空房子。厨子是人民医院退休的厨师,在卫生学校食堂上班。 和妻子住在母亲现在住的房间里,水泥地面铺着廉价的塑料地毯(现在还在用呢),理想在附近的幼儿园上学,理想想喝装在塑料管子里的劣质橘子汁赖在小店门口不肯走,曾卫国用脚踢理想的屁股。老师从幼儿园的大门跑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看着理想委屈的哇哇的哭声 ,曾卫国立刻就后悔了。 一大家子坐在厨房里从东北带回来的水曲柳做的桌子前吃饭,母亲忙着炒菜,满满一桌子的菜。因为人多太挤,曾卫国总是缩着肩膀坐的离桌子一尺的地方,三下两除二地吃完了饭把位置让出来。 老大站在妹、妹夫后面夹菜,母亲最后一个坐在曾卫国坐过的地方,一个人吃大家剩下的菜…… “嗨!嗨!”老大在叫,“小心点。” “哦。”曾卫国叹一口气。 水倒完了。老大又把空地容器排好。叮咚的水滴声改成了嗒嗒声。 中午饭还没有吃。 “妈,想吃什么?”曾卫国问。 “吃面吧,面省事一点。”母亲说。 煤气灶一个灶头坏了,另外一个也不怎么好用。打一下松手就灭了,要打着火按一会,慢慢再松手。 高压锅也漏气,母亲换一个密封圈也还是漏,于是就在里面缠绕一圈布条。 曾卫国做好了面条,在母亲吃饭时候,在mdd下单买了两百块钱的煤气灶,一百二十块钱的智能压力锅。 这时候筱雨发来了一条信息:你在哪? “在妈家。” 筱雨:难受! “怎么了?” 筱雨:想你了! 夕阳西下(68) 曾卫国回家之前去了一趟超市,买了黄鱼、蛤蜊、鸡蛋、白菜、黄瓜和蘑菇。到家已经四点多了。 小梅陪着英子在玩木木以前玩过的厨房做饭烧菜的游戏。 “你去洗菜,”曾卫国对小梅说,“我陪英子玩一会。” “哦,”小梅起身去了厨房。 “我买了一条大黄鱼,”曾卫国在英子对面坐下来,“咱们开始红烧黄鱼好不好?” “好。” “你先把黄鱼洗一洗,”曾卫国把玩具鱼递给英子,“把鱼鳞刮一刮。” 曾卫国拿一把玩具刀教英子在小鱼身上刮。 “小梅,你先把饭煮了。”曾卫国对着厨房喊。“英子,鱼要洗干净哦,要不很臭的。” “米在哪里?”厨房传来了小梅的叫声。 “在冰箱边上的塑料桶里。” “哦,看到了。” “鱼洗好了应该做什么?” 英子抬头看看。 “把煤气灶打开,锅放在煤气灶上。对,然后呢?把鱼放在锅里,这样,是这样,翻一翻,老面煎成金黄色。不能用手翻,烫手的。用这个,铲子。哎,对。” “放多少米?”小梅手里拿着量米的小罐子过来问。 “平平的一罐。煎好了要放什么?放老酒,再倒点酱油,这个,还有盐,糖也放有点。你家里有葱和姜吗?” 英子看着曾卫国的脸摇一摇头。 “那你去和妈妈要一点来。” 英子摇摇晃晃去了厨房,一会手里拿着一根葱叶回来。 “来,英子,把葱切成一段一段的,放到锅里。要用这个菜板垫着。嗯,对。” 英子费好大劲才把葱切成两段。 “嗯,好。还要放点水,水老头在这里。” 英子假装接水,倒在小小的玩具锅里。 “计时,烧二十分钟。英子,会看时间吗?现在是五点十分钟。这个是五,这个一格是五分钟,两格是十分钟。” “菜洗好了。”小梅从厨房出来。 “你陪她玩吧,我烧菜了。” 太阳躲到房子后面去了,房间里暗了下来。窗外,对面阳台上的老太太在收挂在阳台栏杆上的被套,有家长牵着小朋友的手从楼下走过。 “罐煤气哎!”骑着三轮车罐煤气的吆喝声从远处传来,过了好一会才看见骑着电动三轮车的人慢慢从楼下经过,吆喝的声音老远都听到。 曾卫国把黄鱼煎好,放好调料后,移到另一个锅里慢慢炖。这边腾出来炒菜。等到白菜、蛤蜊、鸡蛋和黄瓜蘑菇汤做好的时候,已经快到六点了。 吃饭的时候,曾卫国找来了木木以前用过的儿童椅,英子坐在上面高兴得不断的踢着两个小腿。 “晚上要陪我妈,可能不回来睡了,”曾卫国答应晚上过去陪筱雨,对小梅撒了个谎,“明天一早就回来。” “就我一个人啊?” “你和英子啊!” “我害怕,我也和你一起去吧。”小梅用恳求的眼神看着曾卫国。 “不行的。叫你不要来偏要来!” 小梅撅着嘴没说话。 “没什么好怕的,门关好。除了我谁都不要开门。也不会有谁。好了,嘴都能挂酱油瓶了,快吃吧!” 曾卫国用手刮了一下小梅的翘嘴唇。 “每天带你去和平广场玩。” “哦。” “英子,快吃,饭都凉啦!”曾卫国把黄鱼没有刺的一块肉放到英子的勺子里。英子把勺子送到嘴里,鱼肉从勺子边上掉到桌子上。英子用小手抓着鱼肉,直接塞到嘴里。 夕阳西下(69) “怎么才来?”筱雨瞟了一眼曾卫国,“嘴上说喜欢我,都是假的。” 筱雨斜靠在床上,两只漂亮的白皙的光脚丫子在交叉的脚脖子前无意识的上下动着,一只手里拿着一把小挫刀挫着另一个母指的指甲,穿着淡黄色的睡衣睡裤,头发在脑后面扎成马尾辫,微微泛红晕的脸颊像盛开的樱花,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叫人眩晕梨花香。 “天地良心,”曾卫国有点心虚,坐到筱雨的身边,“你的手保养的真好,我来帮你修吧。” “什么时候学会修指甲啦?” “这个还用学吗?”曾卫国成功转移了话题,“我剪完指甲都要用——和你这个不一样——那种小合子里自带的挫刀,挫平毛刺和不光滑的地方。那个修指甲的小盒子还是苗商送的,里面有……” “谁?你说谁送的?” “疫苗公司推销疫苗的代表,和医院里的医药代表差不多,为了推销疫苗,总会送一些小礼品什么的。” “有回扣吗?” “这个,这个是商业秘密。” 筱雨抬手在曾卫国脸上轻轻打了一下,“和我还有秘密!” “老实说有,不多。” “你说的不多是多少?一千?一万?” “一个季度两三千吧。” “一个月一千?也可以啊!” “多的上万呢。” “哦!赶上工资啦!” “和你老公比起来还不是小巫见大巫?不过,我不太注重这个。疫苗分一类和二类,一类是国家采购的,免费给儿童打,二类是收费的,本着知情、志愿的原则。我一般都是发一张告知书,教家长自己选。有的防疫医生基本就是给你一张付款单,叫你去付钱。一般的家长都不太计较。碰到计较的钻牛角尖的也有,就问,疫苗是免费的,为什么要付钱?医生说,免费的打完了,没了。家子投诉到卫生局,这事还全区通报批评了。” 筱雨捂住嘴吃吃笑了起来,“是太过分了。不会是你吧?” “天地良心。”曾卫国举了一下手,像是要发毒誓的样子,“季度结算的时候——我们是一个季度一算的——我基本都是最少的。我真的不会主动推销,我只尽到告知的义务。你知道没告知也要被投诉的。南城就有一个小孩子拉肚子治不好,跑到上海看专家门诊,诊断是秋季腹泻,是轮状病毒感染。专家说了一句,现在有口服疫苗预防,为什么不给孩子预防?家长气的,找防疫医生算账:为什么有疫苗不给我孩子打?治病花了上万的钱也要医院报销。你说好笑不好笑?” “秋季腹泻怎么会花上万?” “有可能啊!我家理想就拉了一个月。没有特效药,就对症治疗,口服补液盐。自限性疾病,时间到了自己就好了。碰到过度治疗的,这检查那化验的,十万也不稀奇。” “你也太夸张了。” “我碰到一个奇葩的家长,疫苗提前接种了,这种事不仔细经常发生……” “提前接种是什么意思?” “就是——比如,麻醉是八个月开始接种,你七个月就接种了,就提前接种了。这个肯定是无害的,绝对不会有什么副作用。这个家长可好笑了,吵啊!闹啊!想杀了我呢!带孩子到大医院住院观察,每天抽血化验监测。住了七天的院,院长还带着礼品去看望慰问,花了五千多向我们医院报销!” “是你错了吗!没啥好说的。你们打针不三查七对吗?” “有时候忙,就没注意了。” 筱雨又吃吃笑了起来,“办事马虎。粗心大意。做医生护士的大忌!” “嗨!扯远了。你说想我,哪想了?” “去你的——” 夕阳西下(70)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隆隆”像打炮一样的雷声。起风了,风吹得树叶在地上滚动的“沙沙”声,雨点淅淅沥沥地砸在窗户上,让人感到非常惊悚和不安。 雷声从远而进,就好像炸弹在房子顶上爆炸。突然“咔嚓”一声闪电,透过窗户的缝隙闪进房间,就像万道光剑刺向黑暗,犹如白昼。 筱雨全身哆嗦着钻到曾卫国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好像房子被闪电劈成了两半,就要塌下来一样。 风开始肆虐了,风声呼啸,可以听到树枝在风中摇曳不定,发出“吱呀吱呀”的要断裂的声音,听到风吹电线的被撕裂的像鬼一样的尖叫声,听到广告牌砸到地面的“咣当”一声的巨响,听到铁桶一样的随风滚动的“叮叮当当”远去的声音。强劲的风还带夹杂雨滴,密密麻麻的似乎是无数只小针头刺向屋顶和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紧接着又是一阵在乌云密布的天上滚动着的闷雷声,一道耀眼的闪电光滑过窗户,滑过夜空,“咔嚓”一声巨响在窗户外面炸裂,发出耀眼的电火花的“丝丝”声。床头灯突然灭了,外面的路灯灭了,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哦!哦!还没完没了啦!吓死人啦!”筱雨尖叫起来。 曾卫国紧紧地抱着筱雨,脑子里确想着小梅抱着英子埋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样子。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停了,雨住了。世界一片安静。窗户外黎明前的一丝亮光照进房间。 筱雨像从冬眠中苏醒的蛇一样蠢蠢欲动,亲吻着曾卫国的身体。 被窝里暖洋洋的。筱雨的身体又光滑又柔软。筱雨那湿润的温柔的吻叫他的体内的血又快速流动起来。年轻的冲动的激情又回来了…… 曾卫国能感受到筱雨的起伏呼吸,激烈的颤抖的心跳。从喉咙里发出的轻轻的呻吟。之后一切慢慢恢复平静。平静中能听见的的喘息声。 “你为什么才出现?”筱雨突然问,“我好像一直都对你有种说不出来的期待。” “是吗?要不是你拒绝我,咱们早就在一起了!因为你,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煎熬!我朝思暮想!我——” “是你自己不够坚定,”筱雨把曾卫国的嘴捏住,“少女看到那样肉麻的信当然会害羞,想当然的反应。你还记得你实习的时候我把照片底片教你洗吗?你记得我叫你有时间到我家里来玩吗?我记得我在医院里也碰到过你,那时候我在医院图书馆,那时候我已经是单身一个人了,我叫你有时间过来玩,我是说过吧?” “我记得,你说过。” “你呢?你哪怕稍微的主动一点都好。” “我自卑啊!感觉陪不上你!我其实很狠我自己。说起来都是泪。” “你知道,有好多人追我的,有好多人想撩我的。其中我也交往过一个老师。样子没说的,皮肤白皙,高鼻梁,戴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可是……怎么说呢?说不出口。就是书上说的那种银枪腊样头。一点没有男人的味。” “你找男人应该挑高大威猛的,体格魁梧的。像我这样脸上满是青春痘痕的。青春痘是男人的标志,有青春痘的男人,雄性激素分泌特别多,特别强!” “哦!难怪,”筱雨吃吃笑了起来,“我说呢!感觉你像吃药呢!” “现在感觉老了,力不从心了。” “你知道吗?遇见你,我娘姨来了。” “你妈的妹妹吗?” “你真讨厌!哪跟哪啊?” “哦!”曾卫国突然醒悟过来,“怎么会?不合常理啊!” “我吃药了。” “什么?什么药?!” “雌激素。” “你疯啦!不要命啦?使用雌激素替代疗法可能会增加患乳腺癌、子宫内膜癌等癌症的风险。雌激素替代疗法也可导致血栓形成和心血管事件的风险增加。此外,使用雌激素替代疗法还有可能引起头痛、乳房胀痛、恶心、子宫内膜增生等不良反。最最主要的是增加患癌的风险,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咨询过医生了,没那么严重。” “你对自己太不负责了!” “那也是因为你。是你!是你!是你!”筱雨用拳头温柔地敲打着曾卫国的心脏的位置。 “那我以后不理你了。” “你敢!”筱雨深吸一口气,“只想漂洋过海的快乐,哪管那些风险呢!再说,人活那么长时间干吗呢!” “你的想法不对。年轻的时候追求的理想啊快来啊享受啊,在时间面前都是过眼云烟,就好像你饿了一个星期,特别特别想吃红烧肉,你吃到了,感觉特别幸福,之后呢?也就那样。我希望你快快乐乐地活着。咱们现在还才开始呢!” “嗯,把错过的时间都补回来。” 天亮了。雨过天晴。天阳出来了。太阳的一束光线照在被子上,照在梳妆台前的镜子上。 “你再躺一会,我准备早餐。”曾卫国从被窝里爬出来说。 夕阳西下(71) “哥!哥,我……你别再离开我了。”一进门,小梅就哭哭啼啼地一头扎到曾卫国的怀里,两只手抱住他的脖子不放。 曾卫国手里拿着刚买的早餐:两根油条、两杯豆浆、两罐牛奶、两个煮鸡蛋、两个肉包子、两个豆沙馅包子和一个麻滋。 “等下,你叫我把东西放下。”曾卫国把早餐放到桌子上,“吓坏了吧?都是我不好。英子呢?” “吓死人了,老是打雷下雨闪电,一晚上都没睡。”小梅放开了扣着的手带着哭腔说,“英子睡着呢。” 曾卫国到内室看英子。 英子仰面躺在被窝里,两支小胳膊和一只脚伸到了被子外面。曾卫国把手和脚塞到被子里。 英子打了个哈欠,睁开朦胧的双眼看了一下曾卫国又睡着了。 “英子打雷的时候哭了没?” “哭了。我也哭了。好害怕。”小梅抱住曾卫国,“我以后不要离开你!” “咱们先吃饭,等会饭凉了。”曾卫国说着,把小梅的手扯开,拉到桌子前坐下。 他给筱雨做好了早餐(在蒸锅上蒸了面包和一罐牛奶)就出来了。折腾了一夜也饿了。 “小梅,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是我不好。”曾卫国一边吃一边说,“你也吃啊!也饿了吧?” 小梅拿起一根油条咬了一口,“嗯,好饿。”又咬了一口包子。“前面光害怕没感觉饿。” “小梅,你听我说,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是大人了,你是孩子的妈妈了。你要学会勇敢,要学会一个人面对一切。我有一天也会死的,就像小明一样离开你。英子以后长大也会离开你的。你不能依靠别人。要一个学会生活。你明白吗?” “我明白。可是——就是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人总是要死的,如果死都不怕,就没什么好怕的。你喝豆浆,别噎着了。” “哥,你不怕死吗?” “我不怕。” “那我也不怕。” “嗯,好样的!以后一个人在家里没事了吧?” “不要!” “和你说不明白!”曾卫国叹了一口气,“那么多话白说了。” 曾卫国吃完了饭,走到英子的床前,在英子的边上躺下来。 他看了一会英子稚嫩的小脸,两只上眼皮像坠了铅似的往下搭拉着,没一会功夫就睡着了。 他看见温尔雅掉到水里,他拼命地向她游去,把她抓住。一只手拼命地往岸边游,一只手拖着她。 岸边都是陡峭的河堤,他拖着温尔雅往河堤上爬,可是怎么也爬不上去。 曾卫国托着推着,有点力不从心。他最后使出全身的力气把温尔雅推上了岸。他自己无力地漂向下游,挣扎几下沉入水底。憋着不敢吸气,感觉肺都要爆炸了…… 曾卫国猛然惊醒。太阳的光散满了屋子,亮光刺到了眼睛上。是梦啊?怎么会……是在做梦。 英子哼哼唧唧地睁着眼睛,在吸允自己的手指。小梅枕在他的臂弯里睡着。 他小心抽出自己麻木的没有知觉的胳膊,帮小梅盖好被子。把英子抱了起来。 九点多钟的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了蓝蓝的漂着几朵白云的天空上。阳光透过被雨水冲刷过的窗户照在床上,照在小梅的脸上。空气中还弥漫着昨天夜里暴风雨带来的湿气。 “宝贝,咱们洗洗手、洗洗脸,”曾卫国把英子放到桌子前面的婴儿椅上,用热的毛巾给她擦手和脸,“然后就可以开饭喽。” 桌子前面放着加热过的牛奶、豆沙馅的包子和鸡蛋。 “宝贝想吃什么?” 英子伸手去抓鸡蛋。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筱雨打来的:“好累!你这么不吃饭就走了。” 曾卫国小声回道,“我在妈家,一会打给你。” 然后把电话挂了。 夕阳西下(72) 中午十分。蓝天上漂着几朵薄暮似的棉絮状白云,阳光普照大地。早晨还是湿漉漉的布满水洼和枯枝落叶的路上,已经不见了。也看不到昨天夜里暴风雨肆虐过的痕迹。 曾卫国从母亲家里出来,给筱雨发了一个信息:我从妈家出来了,去超市给你买点东西,一会就到。 母亲吃了药,做了理疗,手麻的感觉好多了。 在去筱雨家的路边超市,买了鸡蛋、牛奶、汤圆、面包、肉包子、豆沙包子和一些蔬菜。 “你一直都躺着吗?”赶到筱雨家的时候,筱雨还躺在床上。 “吃饭的时候起来了。”筱雨头发蓬松一脸倦意,向曾卫国伸出了光滑的手臂,“抱抱,亲爱的。” 曾卫国俯下身子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筱雨搂着他的脖子。她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像芒果一样甜蜜的清香。她的热情让他意乱情迷,有点不能自持…… 未了,筱雨躺在床上懒得来了。曾卫国把一杯牛奶和面包夹煎蛋送到床头。 “你这样不行啊!”曾卫国劝道,“身体会塌陷的。明白细水长流的道理吗?” “你好讨厌!要乖只能怪你!” “真的是没地方说理了。你吃点吧,补充一下能量。我回去了。” “着什么急呀?” “我妈还等着我买药呢。” “你吃了再走。” “我一边做一边吃了。” “你也要休息一下,别累坏了。” “我知道。” 回到家里。小梅和英子还在那里玩做饭的游戏。还等着曾卫国做饭呢。 曾卫国在冰箱里翻出速冻饺子,“小梅,你来烧饺子吧。” “我不会。” “很简单的,我教你。” 英子也跟了过来。 “咱们中午烧饺子吃。”曾卫国抱起英子,吻了一下她的小脸颊。 他看着小梅把冷水倒锅里,打着煤气灶。 “等里水有小细泡了下饺子。” “这样可以了不?” “嗯,可以了。用铲子犁一下,防止粘锅。嗯,就这样。” 饺子在锅里滚动起来。 “你看下时间,滚五分钟就好了。” “哦,现在是一点半。”小梅指着钟说,“到这里就可以了,是吗?” “对,途中可以加两三次凉水。” “我知道啦!” “咱们猜个谜语好不好?” “你说。” “一群白卜鸽,劈哩叭啦过大河,先上老锅家,后上老肚家。打一吃的东西。英子,猜猜是什么?” 英子在曾卫怀里蹬了一下腿,手指了指锅里的饺子。 “是饺子吗?”小梅问。“哦,时间到了,可以吃了。” “是饺子。” “哦,英子真聪明。”小梅夸道。 “也许她是想吃饺子呢?”曾卫国严重怀疑。 曾卫国吃了十个饺子。 眼睛在打架,睡意爬上心头,“小梅,你陪英子吃吧。我困了,去睡一会。” “哦,你去吧。” 曾卫国感觉头有点旋,身体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似的瘫倒在床上。印在脑子的深刻记忆又像电影似的浮现在眼前。筱雨那柔软光滑身体,那甜蜜的不由自主的呻吟和不怀好意的微笑……接着又慢慢模糊起来。 夕阳西下(73) “哥,出大事了!”小琴打来电话,“张老师死了!” “谁?”曾卫国从床上跳起来。 “就张老师啊!你快点来吧!” “好!” 曾卫国立刻想到给张老师的女儿打电话,“张总,哦,我是曾卫国。你爸去世了。哦,你快点来吧!” 挂了电话。没感觉对方有悲痛的感觉,好像预期之中的事。 接着给殡仪馆打了一个电话。对方说上午车排满了,要等到下午。 “起来了!”曾卫国把小梅叫起来,“起床啦!马上回家。” 在去山里的车上。曾卫国给筱雨发了一个信息:家里有事,不去你哪了。 筱雨直接电话打进来:“出了什么事?” “住我那里的房客死了。我现在在车上。” “哦,” “我先挂了。有事再联系。” 英子哼哼唧唧闹了一会,没有过多久又睡着了。 天空雾蒙蒙的。厚厚的云层档住了太阳的光芒。远处的山峦都藏在了灰色的不断移动的水汽中。司机全神贯注地盯着空广的能见度很低的路面。偶尔有汽车从后面超过去,消失在前面的雾霾里。 车里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曾卫国的脑子里想起了张老师那瘦长的满头白发的脸。想起了母亲缩着身子步履蹒跚的样子。想着自己八十岁的样子…… 平时一个小时的车程开了两个钟头。太阳已经从云层的空隙中把一绺阳光投射到半山腰的的房子前面。 房子前面围了很多人。 “你可算来了。”小琴跑过来,心有余悸地说,“吓死人了。早上我把饭端到床前,以为他还没睡醒呢,就拉他的胳膊,可是冰凉冰凉的,油腻腻的……” “人呢?”曾卫国打断小琴,“还躺在床上吗?” “嗯,还躺着呢。”小琴说,“可怎么办呢?我的手摸过死人的手。” “你多洗几遍就好了。” “我洗了好多遍了,总感觉腻腻的……” “没事的。有什么关系?”三叔说,“都是心里作用。” 曾卫国来到张老师的床前。张老师安详的像睡着了似的,只是脸色有点灰白。嘴唇已经是紫黑色了。 死体并不可怕。曾卫国在单位上班的时候接触过四次。三次是溺水,都是孩子,一次是六十多岁的心肌梗死的老人。四次都是出诊,明明知道不行了,还是程序化地做了心脏按摩。有一次还拿着长针往心脏里注射了一支肾上腺素。 曾卫国把被子拉上来盖住张老师的头,“小军,你来一下。咱们把他抬到楼下吧。” “我不行,”小军退到了三叔后面,“我害怕。” “我来吧。”三叔说着,走了过来。 两个人把张老师卷在被子里抬到楼下。 房间里所有张老师的东西都搬到了搂下。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发现一张信纸,台头写着遗书两个大字。 遗嘱:我死了以后,不立碑,不建墓。不麻烦任何人。遗体捐献给红十字会供医学研究。遗产七十平米老房子一套,赠送给李小琴,以感谢她临终前的细心照顾。存款两百八十万,儿女平分。 “床要搬下去吗?”三叔问。 “床?应该没事吧?” “按习俗,死人用过的东西都要烧掉。”三叔说。 “我爸睡过的床也没烧。” “烧就烧吧,也没多少钱吧?”三婶说,“谁睡上面好像也不吉利。” “烧!烧吧。”曾卫国把小琴拉到一边,小声的说,“张老师把房子送给你了。” “真的?!”小琴有点惊讶。“怎么会?” 曾卫国把遗书给小琴看。 “可以吗?他家里人不会同意的。再说了,伺候他也是应该的,人家付钱了。” “从法律的角度考虑,应该是可以的。他家里不同意可以打官司。” “算了吧,不是自己的,我不要。” “七十平米,值一百万呢!你再想想。” “不想!不要。” “柱子肯定会要。” “你别和他说吗!” “好!好!不说。” 张老师的女儿电话打了进来。 “到哪了?”曾卫国急忙问。 “可怎么办呢……”电话哪边传来了哭哭啼啼的声音,“我路上出车祸了,腿断了,现在在医院呢!我哥在美国,赶不回来。哎呦,真的是……唉——” “没别的人了吗?没人来可不行啊!” “老家在东北,这边真没人。我都急死了!怎么办啊!” “你爸有遗嘱,我拍照发给你。” “怎么会把房子给李小琴?李小琴是谁?” “我们这里专门伺候你爸的。” “我不是付钱了吗?我爸是老糊涂了吧。这个不可能的。” “还是想想你爸后事吧。下午殡仪馆有车来,先保存在殡仪馆吧。” “保存要很多钱的,我一时半会也好不了……” “按你爸说的捐献红十字会?” “绝对不可以!” “你说了算。下午殡仪馆车来拉走好了。没我们什么事了。” “大哥,求求你了!殡仪馆的车拉走,叫他们直接火化了,骨灰你帮我放着,到时候我去你那拿。” “不妥吧。” “多少钱我给。我再给你一万。” “不是有殡葬服务公司吗,你找他们好了。这个真帮不了你。” “给你跪下了,求你了,大哥……” 曾卫国把电话挂了。 夕阳西下(74) 村长突然找了过来。曾卫国以为是办公司的事。 “公司的事别想了。”村长忧心忡忡地说道,“昨天镇上开了动员会。兔子不能养了。” “为什么?”曾卫国有点惊讶。 “咱们这里是山区,下面又是水库。这水库又是一市三县的饮用水,为了保护水资源,几年前就不让养猪鸡鸭了,靠近水源的地方都不让种水稻了。说是污染水环境。” “水稻能有什么污染?” “水稻要用化肥农药啊!流到水库里同样污染水源啊!” “那老百姓吃什么?” “建议种树,按粮食折算有补贴的。” “兔子哪有污染?没道理啊!” “兔子破坏植被,毁坏庄稼。到处打洞造成水土流失,山体滑坡。想想说的也有道理。” “还不至于,如果保持动态平衡,也是一举两得。” “总而言之,今天和你打个招呼了。三个月内你要处理干净。村两委都签了责任状了。你也不在乎这几个钱,到时候别叫我们为难啊!” “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希望乡里乡亲能有一个稳定的收入来源。不过,你是村长,也应该站在老百姓这边,帮咱老百姓说话啊!就这样说处理就处理啦?总得给点赔偿吧?” “都提过啦。不是给三个月的期限吗。该卖的卖,改杀的杀。我们做村干部的,也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多理解!” 村长拍拍曾卫国的肩膀,“走了。” 曾卫国有点想不明白:就是再破的房子,你叫别人坼了也要给补偿的。别人不愿意坼,你不是也没有办法。要不哪来的那么多钉子户。 镇上卖兔子的一下子多了起来。价格一天比一天低,从五十一只降到了二十一只,有的十块钱也卖。 小梅的父亲找过来,“我那有五百多只,可怎么办呢?” “您送过来,三十块一只都给你包了。”曾卫国说。 没想到小梅的父亲理解错了,回去宣传说:这边三十块一只,有多少收多少。第二天好多人把兔子送过来。 “小梅爸听错了,我们卤好了卖三十。给小梅爸三十也是因为是小梅的爸。”曾卫国和大家解释。 “拉来了就收了吧。” “价格低一点也可以。” “我二十五都给你吧,也不让你亏本。” “我们一下子也处理不了这么多!”柱子说,“大家回吧。” “愿意卖二十五的就留下吧。”曾卫国说。“大家都不容易。” 于是,按每只二十五敞开收购。 短视频平台直播间打出:送福利!卤兔:买二送一发三只(99元)。麻辣兔头买五送一发六只(29.9元) 快递五元一单砍到三元一单。 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发货排到三个月后。 “忙的要死,又不赚钱。”柱子嘟囔道,“何苦呢!二十块一只还差不多。” “咱们辛苦点,让乡亲们多赚点。做做善事!”曾卫国安慰道。 柱子变成了杀兔子机器。他抓起兔子,对着兔子的脖子左手拉右手推,兔子颈椎脱臼昏迷。然后倒挂起来,用刀子在脖子上一抹,血就哗哗流到桶里。 小军负责剥皮。就像给兔子脱衣服一样,从后脚开始,从头上脱下来。然后开膛,剥下内脏。秋菊把心、肝、肾分离出来,把头清理干净。连同整个兔子放到清水里漂洗一个小时。 柱子回过头来把漂洗干净的兔子过水。再冲洗一下,放到有高汤和香料包的不锈钢大桶里,大火烧开,小火烧五十分,泡一个小时。然后刷上高汤表面的浮油放凉。小琴负责包装。 快递员五点钟准时来取。当天晚上出发,第二天就到省城了。 一次能杀一百只,一天能处理五批次。 曾卫国想起来以前自己杀兔子的情景:用擀面杖敲兔子的后脑,连着敲了几下,兔子叫着挣扎着。用刀割脖子的时候,兔子像婴儿一样长叫了一声,后腿使劲地一下一下向后蹬着,血一下一下地向外喷,喷的到处都是。血喷光了,接着是呼哧呼哧的是肺里的空气。 曾卫国感觉像是杀了人一样,心里内疚了好久。脑子里经常会想起来兔子在手里挣扎的样子。 夕阳西下(75) 三个月的期限过了一周。 村两委的五个干部找了上来。 曾卫国的兔子没有动,还多了出来。收购来的体重不够的小兔子,个头特别大的公兔子,身材苗条的大一点的母兔子都保留了下来。 “你没动啊!”村长说,“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我不是故意为难你们,”曾卫国说,“你们是代表咱们老百姓的利益,你们把……” “你也不是老百姓啊!”村书记打断道,“你也不是我们村的村民啊!上面把任务落实到我们头上,你叫我们下不了台,这不是为难是什么?” “我虽然不是本村的村民,但是我三叔,我的父辈是这里的村民,我祖祖辈辈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曾卫国越说越激动,感觉心在狂跳,脸也红了,声音提高了八分贝,“在自己家的田里林子里养点小动物,犯那条法律啦?哪条法律规定不能养兔子啦?” 三叔扯曾卫国的衣服,“别说了。” “有话好好说,”村长插进来说,“别激动。” “兔子毁坏植被,糟蹋庄稼,造成水土流失。”书记缓和了口气,“你是知识分子,不会不知道吧?咱们也是为了保护水资源。牺牲小我,为了大家。这个道理应该明白啊?” “野猪野兔还满山跑呢!还是国家保护动物呢!生物的多样性和保护水资源,保护环境并不矛盾。”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一句话,你处理还是不处理?”书记有点不耐烦了。 “我希望你们把我的意见带给上面:一、兔子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并不会造成植被毁坏和水土流失。也不会造成水资源污染。二、养兔子确确实实是咱们山区可行的致富之路。如果禁止养兔子,希望上面多考虑咱们老百姓的利益,给予补偿。你们是代表咱们老百姓的,应该站在老百姓的这边,为了老百姓的利益啊?” “咱们先回吧。”村长扯了一下书记的胳膊说。 “等上面来人,就不会这样客客气气和你说话了。”书记走的时候转身丢下这话。 看着五个村干部走下坡道,坐着汽车消失在大路上。 “你和他们叫什么劲啊!”三叔埋怨道,“他们,好多事都要求着他们呢!” “叔,咱们只是讲道理。都什么年代了。” “兔子不养就不养吧,”三婶说,“咱们现在也不是特别缺钱。” “婶,咱们有理就挣一下。” “得罪人家不好。” “婶,村干部是咱们老百姓选的,应该为咱们老百姓说话。害怕得罪他不成?不为老百姓服务,咱们把他选下去。” “哪有那么容易,”三叔说,“人家有钱,可以买选票。” “你看村干部,哪个不是有权有势的?”柱子说。 “你城里人,根本不知道农村的事。”小军插了一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胳膊那能拧过大腿。” 曾卫国叹一口气,感觉很无语。 第二天,差不多九点钟的样子,第一批的兔子已经下锅了。 二大爷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对曾卫国说,“村支书叫我带话过来,叫你去一下村委会。” “哦,我知道了。现在忙,走不开。” “我话带到了,去不去是你的事了。”二大爷幸幸地走了。 “还是去一下吧。”三叔说,“关系搞僵了不太好。” “僵就僵吧,反正没办法挽回了。不管他了。”曾卫国依旧把卤好的兔子放到袋子里,吸空了里面的空气,在封口机上封了口,头也没有抬地说道。 夕阳西下(76) 两点十分,太阳已经转移到房子后面的山顶上。房子的阴影投到水池的水面上。锦鲤成群结队地追逐着太阳的光亮。五颜六色的在阳光下的锦鲤像彩虹一像在水中时隐时现。 边牧突然从台阶跑到路口对着山下犬吠。一辆白色的汽车穿过路边树丛的遮挡,停在山脚下。 “好像是村书记的车。”柱子刚把兔子放到不锈钢桶锅里,站在门口点上烟,把烟从口里吐出来说道,“麻烦来了。” “别叫了!”曾卫国对边牧摆了一下手。边牧乖乖地来到曾卫国身边,在曾卫国的腿上蹭来蹭去。 村书记从驾驶室下来。后座的门开了,下来一个个子不高身材微胖戴着眼镜有五十多岁的已经谢顶的男人。 “是办事处住村的罗友才。”三叔说,“这下可麻烦了。快去迎迎吧。” 曾卫国向山下走去,半路上碰到了村支书。 “书记大驾光临,欢迎欢迎。这位是——” “这是办事处的罗主任。”村支书冷冷地说道,“你好大的架子啊!叫罗主任过来见你?” “欢迎罗主任。”曾卫国陪着笑解释道,“实在是忙,走不开。” “听说你赚了不少钱!”罗主任一边向上走一边问,“养兔子很赚钱吗?” 三叔三婶小军小琴柱子秋菊都站在路口笑脸相迎。小梅抱着英子站在远处的门口看着。 “一年能赚二三十万吧,”曾卫国说,“具体没算过。” “有那么多吗?”罗主任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问。 “领导,咱们到屋里坐。慢慢说。”曾卫国把两位领导让进雅座,回头对柱子小声说,“弄一只兔子来。” 等领导坐下来。曾卫国倒水,“领导辛苦,先喝点水。兔子吗,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繁殖速度快,快到有点恐怖。” 秋菊端上了切成块的卤兔子。 “这是我们的招牌产品,请两位领导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不太合适吧?”罗主任迟疑了一下。 “领导下来检查工作,尝尝口味,给提提意见。那有合适不合适的?” “我付钱。”村支书说,“咱们尝尝。” “自己家的,不用钱。” “有酒吗?”村支书对着曾卫国耳语。 “有。”曾卫国转身对秋菊小声说,“拿酒来。” “哎!这使不得!”罗主任见秋菊拿酒上来,站了起来,“使不得!” “有肉哪能没酒呢!”村支书拉罗主任坐下来,“你们整天在我们山沟里跑,真是辛苦。今天我付钱,我请客。不违反八项规定。” 曾卫国给罗主任倒上一碗,“这个是自己家做的米酒,不醉人的。” “哎!”村支书用手把碗档住,“我要开车,不能喝。罗主任请。” 罗主任吃了一块兔子大腿,小口呡了一下米酒,用油光细腻的手背摸了一下嘴,“哦,好吃!真是美味啊!” “这是山上跑的兔子,吃草长大的,和野兔没两样。”曾卫国介绍说,“兔子的特点是繁殖快。一只母兔子一年能产四十只小兔,一只兔子我们卖三十块,一年一千二。我们有五百只母兔子,一年六十万万。” “六十万?”罗主任吓了一跳,“你说着玩的吧?” “打个折,二三十万是有的。” “有吗?”罗主任问村支书。 “我不太了解。” “咱们这里是山区,除了山还是山。兔子吃草吃树叶,基本不需要成本。” “问题是上面不让养啊!”罗主任又摸了一下嘴,“你这酒也不错。决定是区常委会讨论决定的。是没办法的事。” “毛主席说过,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养兔子和保护环境保护水资源不矛盾啊?”曾卫国小心翼翼的说。\/ “影响还是有的。”罗主任语重心长地说,“兔子啃光了植被,大雨一冲,泥沙不是冲到水库里了吗?这个水库,是一市三县唯一的饮用水,市里是反复强调要保护好的。区领导是领了责任状的。和几十万广大群众的饮用水安全比起来,你这几十万的利益微不足道。你说是不是。” “如果把兔子圈养,兔子会啃光植被。我这里是散养,和野生兔子没两样。兔子单位面积少,能够保持动态平衡。领导有时间可以去山上看看。” “看就不必了。养肯定是不能养了。”罗主任拍拍曾卫国的肩膀,“顾全大局,牺牲小我。道理你应该明白。” “我不明白。”曾卫国脑子转不过弯来,“自己家的林地,养几只兔子,怎么就不能养了?” “不明白可以慢慢想。区委的决定不可能改变。”罗主任缓和了口气,“有什么要求可以提,我向上级反馈。你看好不好。” “不养也可以,叫上面每年补偿十万元。” “这个恐怕不现实。”罗主任摇一摇头。“我都不好意思向上提。” “是啊。”村支书附和道,“不可能的事。” “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以变通一下。你可以办个厂,开个养老院什么的。我们可以政策上支持,财税上优惠。” “我考虑一下吧。” “哎,这就对了嘛!何必在一颗树上吊死?” 临走的时候,曾卫国让柱子给每人一只卤兔子。村支书一定要付钱。曾卫国坚决不收。推来推去,村支书把钱放回袋子里,拍了一下曾卫国的肩膀,想说什么,又感觉不知道说什么好。转身跟在罗主任屁股后面走了。 夕阳西下(78) 曾卫国赶到的时候,村长书记一行人已经到后山了。 路边三色堇花在春天太阳光下就像是漂亮的花蝴蝶,在草丛中上下遍遍起舞。 房子后面坡地的樱花开满了枝头,粉色的花瓣随着清风像雪片一样飘落,地上铺了一层花的地毯。 桃花开的正艳。 靠近树林,一股腻人心肺的清香在空气中扩散。抬头一看,一株开满白色成串的含笑花正轻吐粉芳。 村长正带着书记和几个村委会的干部在林子里巡视。 几只兔子在栀子花树下追逐游戏,见了陌生人都翘着尾巴躲到树丛里去了。 “兔子还没处理啊?”书记摘了一朵栀子花疑惑地问。 “处理了。每天都处理五六十只。”曾卫国说。 “这花可真香啊!”村长摘下一朵栀子花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我看见还有好多兔子哩。”书记说。 “兔子野了,不好抓。”柱子说,“有的根本抓不住。” “可以用兽夹,”带着眼睛的五十多岁的村支委说,“要不用老鼠药。” “林子里有几只兔子也正常啊!用不着赶尽杀绝。”曾卫国说。 “不处理好我们不好向上面交代。群众也有意见。”村长说。 “要不我们帮你处理?”书记提议道,“到时候每人送一只卤兔子就好了。” “我们会处理的。不劳书记辛苦了。”曾卫国说,“一会回去,一人带一个卤兔。给你们添麻烦了。” 林子深处,茂盛的树叶档住了太阳的光芒,显得宁静阴森。四声杜鹃清脆的叫声在阴暗的散发着花香的林子里回荡。不远处一只兔子跳着越过倒着的树干,然后停下来回过头看看,接着消失在草丛中。 “咱们回吧。”村长停下来,把手中已经蔫了的栀子花丢掉,“也没什么好看的。” 曾卫国给每人发了一只卤兔。 “我们如实向上面汇报了。”书记说,“请理解!” “也请你们向上面反应反应,”曾卫国说,“你们也看见了,兔子根本不会毁坏植被造成水土流失。根本不会对水库有什么影响。” “我们说过的。”村长说,“上面不听的。好了,走了。” 曾卫国看着村里的干部走去,并没有指望他们能代表老百姓说话。 等到了第二月发工资的时候,曾卫国破天荒地没收到工资。工资通常都是在八日打到银行储蓄卡。有提前发过,从没有推迟。可是到了十日还没有到。 打电话问了退休的两个同事,都说按时收到了。 等到十五号,工资还是没有收到。 曾卫国决定去社保局咨询。 在高德地图上查了一下社保局的地址:东大街28号。 二环东路拐进东大街,远远就看到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的白底红字的牌子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在门口处的咨询引导台,坐着一位二十来岁留着披肩长发的漂亮女孩。曾卫国走到台前,问:“同志,我这个月工资还没有到账,应该到哪里咨询?” “你身份证给我,我帮你看一下。”女孩抬头看了一眼曾卫国。 女孩把身份证号码输入电脑,“还真没发。你去个人养老保险柜台问一下。” 在个人养老保险柜台,一个四十来岁的长着大饼脸的女工作人员,在电脑上看了一下,说,“是没发。原因吗,我也不知道。你去局长办公室问一下。在六楼右手边最里面的就是。” 局长办公室的门开着,曾卫国直接走了进去。 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五十开外的有点发福的男人,稀疏的头发三七分开,有点臃肿的脸油光发亮,好像没睡醒的眼睛看了一眼曾卫国,“找谁?你有什么事?” “我这个月工资还没有到账。下面的人叫我上来问局长。” “你坐。你叫什么名字?” 办公桌前面靠墙的地方有一张茶几,茶几三面围着沙发。 “我叫曾卫国。” “哦,有点印象。你是犯了什么事吧?” “我犯了什么事?你指什么?” “你别乱来! 夕阳西下(79) “姓名?”警察隔着桌子问道。 一个小时之前,两名警察口头传唤曾卫国到派出所接受问讯。 “我犯了那条法律了?”曾卫国质疑道。 “你扰乱公共秩序!”一个警察说道,“如果你拒绝接受口头传唤,我们将强制传唤,给你戴手铐了!” “我来要我的工资,成扰乱公共秩序啦?” 门外围了很多人。 “第二次警告!”警察警察指着曾卫国的脸说道。 “欺负人!” “第三次警告!”警察一边警告一边向曾卫国喷了辣椒水,强行把他带出了社保局。带回了派出所。 曾卫国沉默。 “公民有配合警察接受询问的义务。”坐在曾卫国身后的警察说道,“有异议你也有权提出来。” 曾卫国的眼睛还红红的,眼泪还在不停地流下来。 “叫你们领导来!”曾卫国气鼓鼓地说。 坐在桌子前面的警察拍着桌子嚷嚷道,“到了这里由不得你!” “0,我记得你的警号了。”曾卫国抹了一把眼泪,“我不是罪犯!” “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可以拘留你十天!” “随便!” 0气的把记录本摔在桌子上,“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身后的的警察站起来把0推出了办公室。曾卫国也看清了他的警号:0 对面的墙上,一颗警徽下嵌嵌着:“立警为公,执法为民”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太阳从带着铁栏杆的窗户照进来,刚好照到红旗样式底面上的“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八个字上。金黄色的字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不知道过了多久,0带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警察进来。 “这是我们的万指员。”0说,“有什么话好好说。” “你的事情我了解了一下,”万指导员看上去有五十多岁,样子和蔼可亲,完全没有警察应该有的威严,“可能有点误会。” “我要我的工资,怎么就违法了?”曾卫国的眼睛里委屈的泪水还是不停的往下滴。 “我说过了。是误会。”万指导和蔼可亲地说,“这样吧,你先回去。” “我眼睛疼,什么都看不清了。” “小吴。”万指导对0说,“你送曾同志去医院检查一下,然后送他回家。” “是。”0应道。 在第一人民医院的眼科诊室,医生给曾卫国检查。 曾卫国拿着手机对着自己直播:嘴里念念有词地说,“警察对我眼睛使用了辣椒水,我现在眼睛好痛,看东西模糊。医生在给我检查。” “你别拍了!”站在一边的0说,“我们指导员都说是误会了!” 曾卫国把手机对0,“你再说一遍。” “你别得寸进尺!”0一把枪过手机。 他不知道是在直播。 夕阳西下(80) “你火了!”筱雨把曾卫国拉进屋里,把手机上的消息打开,“你上热搜啦!” 一个名字叫ww的网络大v发的“退休医生被停薪,警察喷辣椒水火上浇油”的视频上了热搜。 视频是用曾卫国直播的部分内容剪辑的。 后面的评论转载把这条信息推上了热搜。 “难怪万指导态度那么好。工资也发到卡上了。”曾卫国心里嘀咕,“这下麻烦大了。”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一个女人清脆的声音:“我是区宣传科的。有情况向你核实一下。” “嗯,你说。”曾卫国回应道。 “你能不能来宣传科一下,咱们面谈?” “我在外面。不方便。” “哦。那么电话里也行。网上传的视频是你发的吗?” “嗯,是。” “具体情况,你能说说嘛?” “是这样的。我工资到十五号还没发下来。我到社保局问。我开了直播,局长就报了警。警察来了说我扰乱公共秩序。我否认。警察要带我去派出所,我拒绝。警察就喷了辣椒水。” “现在这个事件上了热搜,对我区招商引资有影响。咱们得把它平息下来。你能不能出面澄清一下,说是误会。” “怎么做呢?” “你发个微博,就说是个误会。网上传的是谣言。” “已经传开了。不太可能吧?” “你在哪?”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电话里说,“我们过去见你。” 筱雨急忙摆手。 曾卫国直接把电话挂了。 电话又打了进来。 “你麻烦大了。”筱雨说,“快关机吧。” 曾卫国关了手机。“事情闹大了。警察会不会来抓我啊?” “很有可能。”筱雨肯定地说,“弄不好有的人乌纱帽不保。” “我是不是应该躲到山头去。” “好。我和你一起去!” “这下子你可要出名了!”筱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路,两只手握着方向盘,幸灾乐祸地说,“全网都知道你的大名啦!” 曾卫国忧心忡忡地看着眼前的树木、绿油油田野间的村落向后飞逝,远处的的夕阳下起伏的山峦缓慢地向后旋转。 “出名并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不好啊?有些人挖空心思的想出名。接一个广告几十万。代言一个品牌上千万。” “这哪跟哪啊?” “你快看看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曾卫国打开手机。有六七个未接电话。 “我不能开!”曾卫国急忙又关机。“警察马上就会追踪到我。” “看我的。”筱雨把手机递给曾卫国,“看看热搜第几了?” “第八了。我的天!” “快看看都说了些什么?你大声读出来啊!” 曾卫国开口读道:“退休医生被停薪,警察喷辣椒水火上浇油”持续发酵。社保局局长无权停发退休人员工资。退休金是退休人员的养老钱,退休人员按时足额领取退休金是其法定的权利,也涉及社会稳定问题,任何单位不得扣发和代扣。法院在审理和执行民事、经济纠纷案件时,在作为被执行人的退休人员无其他财产可供执行的情况下,依照法律规定,法院可以对其退休金采取冻结或扣划措施,社保经办机构也有义务协助法院执行。 有可能退休医生因为经济纠纷被法院冻结或扣划了。 “卧槽!”筱雨叫了起来,“对你不利啊!赶紧的,赶紧的出面澄清啊!” “也有不同的意见。”曾卫国读道: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在审理和执行经济纠纷案件时不得查封、冻结和扣划社会保障基金的通知》中规定,法院在审理和执行民事、经济纠纷案件时,不得查封、冻结或扣划社会保险基金。因此,社保经办机构不应协助法院冻结或扣划退休人员的退休金。 “关于使用辣椒水的质疑。”曾卫国读道: 根据有关法律规定,如果此行为是针对受讯的嫌疑人,则涉嫌刑讯逼供。如果是对普通老百姓,那就是侵权行为,需要负赔偿责任,如果造成严重后果,有可能追究其刑事责任。 “也有不同意见。”曾卫国接着读道: 民警察使用警械前应警告,警告无效可使用警械,使用警械应当以制止违法犯罪行为为限度;当违法犯罪行为得到制止时,应当立即停止使用。 “看起来你得出来澄清了。”筱雨说。 晚上。布谷鸟的叫声叫人心烦。风带着花香从纱窗透进来。曾卫国经过反复斟酌,发了一条微博:我是“退休医生被停薪,警察喷辣椒水火上浇油”的当事人。非常抱歉占用公共资源。现在工资已经到卡上了。没有法院冻结或扣划的情况。可能是因为在三叔家的林地放养了兔子。政府出于保护植被的目的要求停止放养。催了几次没有执行。在社保局问停发工资的事,因为直播局长报警了。警察要求口头传唤。我否认扰乱公共秩序。警察喷了辣椒水。后来警察说是误会,把我送到医院。对于占用了公共资源,再次表示歉意。 夕阳西下(81) 原以为事情会慢慢平息下来。然而事与愿违,有人开始讨论起自家的林子里为什么不能养兔子?政府的干预是否合理合法? 以前养兔子的老视频都翻了出来。 事情越演越烈。 筱雨不放过每一个帖子,每一个评论,看的津津有味。 “看起来要风向要变啦!”筱雨兴奋地说,“对你越来越有利啦!” “我有些担心呢。”曾卫国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事情有点不可收拾了。” “这个谁都控制不了。这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就像是一场洪水,一股泥石流,谁都阻挡不了。把污泥浊水冲洗干净,不是很好的的事吗?” “嗯,有道理。” “不好了!”小梅慌慌张张抱着英子进来,“山下面来了好多好多人。” 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可以看到山脚下停着五辆汽车。人群排着长队往山上来。 可以看到人群中有村长、村支书,还有那个胖胖的办事处的主任。 曾卫国急忙下楼迎接。院子里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出了什么事啦?” “不知道啊!” “那不是村长书记吗!” 村长赶到曾卫国前面,“你把事闹大了。调查组来了。” 村长对走在前面的四十多岁穿着蓝色西装男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曾卫国。这位是张副市长。” 张副市长伸出一只手,曾卫国忙用两只手握住张副市长的手。 张副市长说,“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来看望你。” 曾卫国受宠若惊,“不敢不敢。领导辛苦!请,到屋里坐。” 曾卫国看见筱雨正对着他拍视频,向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 张副市长一行坐到餐厅的雅座里。秋菊端上来了茶水。曾卫国小声嘱咐她把卤兔子端上来。 “你也坐。”张副市长向曾卫国招招手,“你的事情我了解了一下,我们有些领导脱离群众,工作简单粗暴,不合时宜。我代表政府向你道歉。” “不敢。领导言重了。”曾卫国诚惶诚恐,“特别感谢领导们的到来。” 秋菊端上来分切好的卤兔子。 “这是我们的特色产品,请领导们尝尝。” “盛情难却,”张副市长笑笑,“大家就尝尝。” 柱子端着大盘子卤兔子分发给站在外面围观群众。 “你是医生,怎么想起来到山沟里养兔子了?”张副市长咬了一口兔子肉,“嗯,味道不错呢!” “这里是我老家,我出生在这里。这里经济落后,想改变这种落后的状况。我自己也喜欢这里的环境。这里都是山区林地,特别适合养兔子。” “是啊!市里区里每年向西部山区投入大量的扶贫资金,可是老百姓生活还是不富裕。和东南沿海比差距太大。”张副市长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养兔子真的能赚钱吗?” “兔子肉和其他肉类比较有很多优点。兔肉属于高蛋白质、低脂肪、低胆固醇的肉类。比一般肉类都高,且脂肪和胆固醇含量却低于所有的肉类。是肥胖者和心血管病人的理想肉食。现在国内养兔子一般都是笼养和圈养,要加喂玉米豆饼等粮食饲料,兔子养殖成本高,肉还不好吃。咱们在山里放养就不一样了,基本没什么成本,兔子肉和野兔子的肉没什么区别。特别好吃。” “是好吃。”一个戴眼镜瘦瘦的干部说,“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兔子呢!” “是不错。” “销路好吗?” “一天能卖多少钱?” “一只兔子能卖五十块。一天能卖出去一百来只。”曾卫国说,“兔子繁殖速度快,一只母兔子一年能繁殖四十多只。我们去年毛估估赚了五十多万。” “有那么多?” “不错啊!” “可是,突然说不能养了。”曾卫国说,“说是破坏植被,影响水环境。” “我们去看看你养的兔子吧。”张副市长说,“能不能养我们请专家来评估一下。这位就是我们的分管农业林业的扬博士。”张副市长指了一下身边的戴眼镜瘦瘦的干部。 夕阳西下(82) 曾卫国带着调查组一行人沿着房子后面的小路向后山树林走去。天空蓝色洁净的没有一丝的云彩,阳光温暖的照耀大地。从北面吹来的风温柔的带着花香,带着淡淡青草味抚摸着每个人的脸。成群的兔子在眼前跳着钻进草丛中,钻进地洞中。 “这些是什么品种的兔子?”农业博士问。 “比利时兔。”曾卫国介绍说,“是由比利时贝韦伦的野生穴兔长期驯化而成,故也称比利时野兔。” “防疫问题怎么解决的?” “驱虫可以加到饮水中,打预防针就难了。”曾卫国两手一摊,说,“你看,很难抓的。基本上没打过预防针。” “如果有兔瘟传开来,不是全军覆灭了吗?” “这个我也想过。你听说过澳大利亚兔子泛滥成灾的事了吧?也用生物病毒杀兔子。杀死了很多兔子,大部分还是活下来了。依然发展壮大。” “你说的有道理。” “澳大利亚兔子泛滥成灾,”张副市长说,“你这里会不会也来个泛滥成灾啊?” “绝对不会。”曾卫国笑笑,“中国人吃兔子,特别是野兔。” “兔子繁殖速度特别恐怖。”博士说,“澳大利亚人不吃兔子,兔子又没有天敌,又草木丰盛。” “咱们这里有天敌吗?”张副市长担心地问。 “有。”曾卫国肯定地说,“黄鼠狼野猫野狗蛇猫头鹰都是兔子的天敌。” “哪怎么预防呢?” “我们主要是巡视,按放一些陷阱扑杀。” 张副市长对着一个兔子洞爬下身向里面看了看,“破坏植被毁坏树木好像也不成立啊?” “一定范围内,达到动态平衡就不会有问题。”博士说,“像过度放牧超过了环境的承受能力,就会造成生态灾难。” “兔子有领地意思,”曾卫国说,“一定的范围之内数量有限。多了会向外面发展新领地。” “这样说来,山区养兔子还是大有可为的。”张副市长对博士说,“你写个可行性报告,评估一下对水库水质可能的影响,拿到常委会上讨论一下。发展经济提高老百姓的收入毕竟是咱们的主要工作。” “是。”博士应道。 说话间已经到了山顶。一片绿油油的草地,草地上点缀着粉红色的杜鹃花、白色绒球状的蒲公英、紫色地丁和红色艳丽的蛇莓。两只蝴蝶在花丛中上下翩翩起舞。蜜蜂扇动着翅膀发出嗡嗡的靡靡之音在花蕾中采蜜。一阵清风徐徐吹过草地,蒲公英的绒毛像无数白色的降落伞一样飞向空中。 山那边还是山,山连着山一直绵延到看不到尽头的天际。天空和山峦交织在一起形成磅礴的天幕。 临走的时候,曾卫国给每个人准备了两只卤兔子。 “买可以,送坚决不行!”张副市长带头付了钱,“我现在就可以表个态:你带领老百姓发展经济,发家致富,我坚决支持!山区发展养兔业,大有可为!好好干!” 夕阳西下(83) “有消息了!”筱雨喊着跑进来,接着就僵住了。 曾卫国、小梅和英子正在玩乐高:在底板上围了一圈篱笆,篱笆围起来的院子里磊起来一座高楼,高楼每层都有卫生间、卧室。房间里摆着浴缸、床,床边有衣橱和凳子,有指头大的玩具人在里面居住。曾卫国正在把一个千秋架按放在高楼前面的院子里。 “你说什么?”曾卫国抬头看着怔在那里的筱雨。 筱雨话没说转身就走。 曾卫国追了出来。在走廊上抓住筱雨的胳膊。筱雨手一扬甩开了。 夜色温柔地笼罩着山坡上孤零零的房子。月亮高高地挂在对面的山顶上。从对面树林里传出林鸱、仓鸮鬼哭狼嚎似的叫声,房子后面的竹林里鬼鸮、斑头鸺鹠就用凄惨的哀嚎回应。 曾卫国追进筱雨的房间里,“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呀?” “我在这里是多余的,”筱雨气鼓鼓地说,“我明天就回家。” “是我不好。”曾卫国陪着笑,“是我冷落了你。对不起嗷!” “看你们在一起温馨的样子,还真像一家人呢!” “别瞎想了。你说有消息了,是什么消息?” 筱雨打开手机,“社保局局长被撤职了。” “哦!处理是不是太严厉了?” “谁知道呢?” 晚上曾卫国陪着哄着筱雨,等到太阳再升起来的时候,所有的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 事件的发酵给曾卫国带来了明显的好处。好多人过来打卡拍视频。卤兔子的销量翻倍上涨,价格也翻到了六十元,而且还供不应求。 原来在学校教妇产科的汪老师也让女儿开车送过来。住下了就不愿意走了。 “这地方好,空气好,水也好。”满是白发的瘦的只有八十斤的已经八十五岁的汪老师说,“菜也新鲜,还是无机的,还有兔子肉吃。” “喜欢就住下来,住多少时间都可以。”曾卫国说,“想吃什么您就说一声。” 夕阳西下(84) “住宿一百一天,一个月三千,吃饭五十一天,一个月一千五,感觉还是很划算的。”汪老师说,“我找了个保姆,六千一个月,还包吃住。早餐去街上买油条豆浆包子,就烧中午和晚上的饭。吃完了饭洗两个人的碗,桌子摸一下,地板两天拖一下,大部分时间就看手机,要不就看电视。做什么事都要指派,说多了还不高兴。孩子们送来的水果糕点吃起来一点都不客气,看着就烦。试用期一到,赶快走人。” “干嘛不住儿子家呢?”曾卫国问。 “住过几天。别提了。”汪老师摆了一下瘦的皮包骨头的手,“儿子到没什么,儿媳妇那脸色,话里话外带着刺。阿弥陀佛,我宁可少活几年也不受那气。老话说的一点都不假,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唉……” 曾卫国知道汪老师退休后偷偷地在家里接诊做人流手术赚了不少钱。 “可以找一个好一点的养老院。” “也打听过了。医院的老宋老伴去逝了。八十八岁得了脑梗,基本不能自理了。送到康复疗养院,见到女儿去看他就嚷嚷着要回家。说阿姨打他。结果调出来监控看……唉!就像小时候儿子尿床我打儿子一样一样的。我儿子八岁了还尿床,我没少打。” 曾卫国突然感觉脸红了起来。记忆中七、八岁的时候也是尿床,也没少挨打。大冬天的一圈圈的地图一样的褥子拿外面去嗮。褥子上面垫着塑料布,塑料布上面铺着好几层旧衣服裁剪的布片。母亲总是在洗退下来的短裤和尿布片。父亲不知道哪里学来的的针灸疗法,天天在手上肚子上扎,那个痛啊!也不想尿床啊!膀胱太小,储量有限。就是现在在不喝水的情况下,晚上要起来三次。起来之前总是在做梦,要不就是到处找厕所,可是怎么都找不到。要不就是里面满员了,在外面等啊等啊快熬不住了。有一次梦见笼子里养兔子,一个星期忘了喂了……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唉!老了真是可怜啊!”汪老师叹气道,“你母亲身体还好么?” “别提了,都是病。高血压、心脏病、高血脂、高尿酸,关节痛。太胖了,现在走路都困难。” “还一个人住吗?” “和我哥一块住。” “老了是要有人陪。你有时间要多陪陪你妈,说说话。我老头在的还有人说说话,有时候拌拌嘴。自从老头走了以后,就我一个人。吃完了早饭等着吃中饭,吃完了中饭等着吃晚饭。晚上睡不着觉。看电视吧,眼睛不行,老年黄斑病。前屋走到后屋,摸摸索索的一天到晚不知道干什么好。” “我常见您外面散步吗?” “自从手术以后,我肠子割掉一段,身体就越来越差了。走不动了。没力气。” “是什么病?” “癌。” “哦。” 沉默了好一会,曾卫国心痛起老师来了。有钱也解决不了老人的孤单和寂寞。想到老妈,突然觉得应该多陪陪老妈。 “我能找个朋友过来一块住吗?”汪老师突然说。 “当然可以啊!” “感觉还是孤单,也没一个说说话的。” 没想到叫来的是筱雨的妈——李老师。都在学校当过老师。都在第一人民医院退休。 夕阳西下(85) “你看过李子柒的视频没?”曾卫国在菜园子里翻土,把整块的土打碎,拢起垄来。筱雨把白不老种子埋在打碎的细土里。 “看过。”筱雨回道。 “我也给你拍一个吧。你看怎么样?” “就你?行吗?。”筱雨笑着说,“把农村山区的生活拍出意境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以前学过电影。” “学过电影?在哪?” “是函授的。bj电影学院。陈荒煤院长签字的毕业证还在呢。” “不认识。” “这个不重要。电影就是用镜头记录生活,讲故事。咱们先拍一些素材,然后再慢慢剪辑。” “哦。那你拍吧。” 曾卫国把手机镜头对着遥远的白茫茫雾气中的山峦,白色的蓝色天空中移动的云彩,太阳刺眼的光芒。绿色的在风中起伏的竹林,山坡上泛着黄中带红的樱桃树上的果实,摇着尾巴追赶兔子的边牧,菜园子篱笆上爬满绿藤的挂着豆荚的豌豆,郁郁葱葱的大葱、大蒜、白菜、土豆、胡萝卜…… 筱雨铲一锹土翻过来,打碎,一只手把豆的种子埋在土里。 “你站起来用手背擦一下额头上的汗。”曾卫国拿着手机对着筱雨在太阳下红噗噗的漂亮脸蛋说。 筱雨摸一下额头,“没汗啊!” 曾卫国迟疑了一下,“有了。” 他折下一支土豆秧,跑去泉水坑里蘸满了泉水,回到筱雨面前。 “不要!”筱雨两只手档住自己的脸,“不要!” “有什么?又不是叫你脱衣服。为了艺术总要有献身精神吧!” “那你慢一点,轻一点。”筱雨仰着头眯着眼。 筱雨五官的轮廓在太阳的侧影里显得格外精致。性感的微微张开的嘴翘着,露出闪着银光的牙齿。 曾卫国把泉水小心翼翼地滴在她的额头上,脸颊上。水滴在太阳光下像珍珠一样闪闪发光。 “别动!”曾卫国喊了一声,“你慢慢的用手背擦一下额头。哎,就这样。哦,美极了!” “我看看!”筱雨把头凑过来,“看不出来。” “真的很美。咱们再拍一段摘豌豆荚的镜头。” 筱雨摘篱笆上豌豆荚的侧影,筱雨手摘豌豆荚的特写,豌豆荚掉在竹筐里的特写。 后来,他们又去了树林里,拍一些在树林里穿行的长镜头、特写。一段追兔子的镜头,手里抱着小兔子抚摸的镜头。 到了山顶上,远处的连绵起伏的山脉,山峦笼罩在白色的雾气中。太阳光穿过白云投到绿色树林和草地上的一束束的光。 筱雨摘下一朵冠型的长满绒毛的蒲公英的花朵,对着太阳的方向轻轻的一吹,蒲公英的绒毛一样的花籽立刻在空中飞散,随风飘去。 “我有点累了。”筱雨说着,一屁股坐到草地上。 曾卫国在她身边坐下来。眼前的绿色草丛中,盛开着一朵朵粉红色的格桑花和还没有形成绒毛的黄色的蒲公英花。一只小蜜蜂颤动着翅膀落在一束格桑花上。曾卫国对着蜜蜂近距离拍起来。 筱雨伸手抱住曾卫国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别拍了。” 曾卫国回头看了一眼筱雨满是欲望的期待的眼神,她白皙的在太阳下泛着红润的脸颊,撅着的性感的小嘴,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一下…… 晚上,淑静的黑暗中四声杜鹃鸟的叫声格外响亮,在山谷中回荡。筱雨的母亲——李老师站在走廊上看着山对面黑黝黝的树林,倾听着山涧水流的哗哗声。从北面吹来的风带走了白天太阳留下的热气。 “李老师,”曾卫国叫了一声,“怎么还不休息?” “睡不着。这里空气真好。”李老师沉默了一会,“你父亲身体还好么?” “零八年就去逝了。” “哦——我记得你父亲身体是很好的。怎么会……” “之前一直都是很好,只是有点咳嗽。退休后一直在种花,租了地种了好多。还管两个大厂的绿化。有一次骑自行车摔倒了,去医院检查发现心梗,有两根血管堵住了。有一根做了支架,另一根拐了一个直角,没发通过去,只能做搭桥了。正好有上海医生过来走穴,就托人请上海医生做。做完了以后人就不行了。没有力气,坐都坐不住,每天吸氧。缪医生好心的叫住她那里的中医病房疗养,没想到第二天就因为心衰走了。” “唉!手术不成功啊!怎么不去上海做,叫走穴的医生做?” “也是专家,不是图方便吗。” “专家忙的要死,哪有时间走穴?走穴的都是二流。我老头也是心脏病……唉,后悔死了!” “当时没想到。” “嗯。” 沉默。 “您还是回屋早点休息吧。” “我知道了。你别管我了。” 夕阳西下(86) “爸,你现在忙吗?”儿子理想打来电话。 “不忙。有什么事吗?”曾卫国问。 “您要是不忙的话,能不能过来住几天。外公腿摔断了,没人送木木上学了。” “好好的怎么会摔断腿?” “下雨天骑自行车摔倒了。” “我什么时候过去?” “星期天吧。” “明天?好,我明天过去。” “谁打来的?”筱雨正对着镜子描自己的眉毛,转过头来好奇地问。 “儿子。叫我过去带孙子。”曾卫国应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 “可以吗?住你儿子家?他会怎么想?还是算了吧。” 感觉上是不太好,曾卫国没再坚持。 “你放心去吧,不用担心我。我陪陪老妈,拍拍视频,”挺有意思的。”筱雨宽宏大量地说,“不过你心里要想着我,早点回来。” “那是当然的。” 曾卫国在手机铁路app上买了两点十分的去省城的高铁票,一百二十四元,两个小时的路途。 高速火车以每小时250公里的速度在飞驰,阳光下远处的山峦,一片片的农田,波光粼粼的水塘,一幢幢红色屋顶的房子,有时候是城市的高楼大夏,有时候是漆黑的穿山涵洞,伴随着火车轮子轻微的有节奏的咕隆咕隆声向后飞逝。 身材苗条穿着蓝色紧身制服、梳着发髻戴着口罩只露出两只大眼睛的列车服务员从过道上走过,发现行李架上背包的带子搭拉下来,伸手把带子推到行李架子上。 没一会,一个女服务员从相反的方向推着装满饮料、袋装小吃的推车从过道上走来,嘴里喊着,“小吃有要的吗?饮料有要的吗?道口烧鸡有要的吗?” 再后面是拿着垃圾袋收垃圾的有点发胖的保洁阿姨和威风凛凛全副武装的乘警从过道走过…… 曾卫国坐在靠窗的坐椅上,旁边是一位漂亮的披着长发的女孩子,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手机屏幕。 曾卫国想起了温尔雅,每次去省城复查病情都是这样坐在身边在手机上看的小说。不同的是女孩的手白皙丰满光滑,指甲上涂着彩色漂亮的指甲油。 曾卫国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列车准时到达省城站。那个同坐的漂亮女孩走在前面,宽松的大裤脚下白色的的高跟鞋嗒嗒的打在光滑的水磨石地板上。长发在苗条的背后来回晃动着,白皙的脖颈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 人头攒动的大厅,人们急匆匆向不同的方向走去,完全没有了疫情期间被可以移动的铁栏杆像栏羊似的堵在狭窄的拥挤的通道内检查行程码、健康码的壮观景象。 曾卫国向地铁口走去,眼看着那个漂亮的女孩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支付宝出行里有一个地铁二维码,对着闸口的小窗口扫一下就进站了。 地铁里很拥挤,人挨着人。好在只有两站就到了。 出口不远处就是木木读书的幼儿园。沿着两岸满是花草树木的河边小路向前走两百米,就看见一条联通京城的大运河。运河两边种着高大的柳树和叫不出名字的参天大树。树木空地草坪上,一株开满小白花的柚子树散发着迷人的花香。 沿着运河延伸的瓷砖铺成的小路向前走。路两边草丛中开着粉红色的杜鹃花和白色的香味袭人的含笑。左边用铁栏杆围起来的原来是一片长满杂草的空地盖起了高楼。 理想曾经去售楼处打探过,平均价每平米六万元。 “把县城的老房子卖了,”理想向温尔雅建议说,“在这里买一套,住的近可以互相照顾。不够我添点,再银行贷一点。” 温尔雅一提到钱和买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把曾卫国数落一顿:败家子把钱都败光了,临老了一套房子也买不起,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太阳透过树顶繁茂的枝叶的间隙在小路上留下斑点状的亮点。走了大约十五分钟便看到一座跨河大桥,桥头边上便是理想居住小区的南门。 进门沿着靠运河边的铁栅栏围墙走五十米,就来到了一幢三十二层楼的楼前,儿子家住在六楼靠运河边的那一面。 家里静悄悄的没有人。 曾卫国放下行李,把乱糟糟的厨房整理了一下。然后煮了四个人吃的饭,熬了一条黄鱼,炒了一个青菜。 这时候楼道里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爷爷!爷爷!”门外面传来了木木的亲切的喊叫声。 夕阳西下(87) “爷爷,你猜我五十米自由泳游多少时间?”木木一进门一边脱鞋一边问。 理想和凌梅跟在后面。一家人刚从游泳馆回来。 “爸来了。”凌梅轻轻叫了一声。 “奶奶呢?”木木问,“奶奶怎么没来?” “奶奶去天堂旅行去了。”曾卫国急忙转移话题,“饭好了,可以吃饭了。” “爷爷,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木木水壶放到门口的长凳子上,“你猜我五十米自由泳游了多少时间?” “五十分钟。” “错啦!五十八秒。” “哦,真厉害!” “你游了多少时间?” “我游了二十秒。” “好了。”凌梅推了一下木木,“洗洗手吃饭了啦!” 凌梅拉着木木去了卫生间。 “爸,”理想放好大包小包,“路上顺利吗?” “顺利。外公伤的厉害吗?” 理想指了一下脚脖子上面的地方,“胫骨腓骨两根都断了,住在医院里呢。” “我要去看看吗?” “我们吃完了饭要过去。一起去吧。” 省人民医院离家不远,站在运河桥上就能看见医院高楼的尖顶和黄昏中亮闪闪医院的牌子。 曾卫国在路上街边买了一篮子水果。 亲家公躺在有三个病床房间的最外面一张床上,左腿膝关节以下绑着石膏,吊在半空中。 “外公受罪了。”曾卫国小心翼翼地说,“怎么摔的这么厉害?” “都怪我不好,”亲家公懊悔地说,“送木木到家,我急着小便。我在家里卫生间上也不会这样。我到外面的公共卫生间,骑着自行车。那天刚刚下过雨,路有点滑。去卫生间有五公分高的台阶,只有几步路,我下车过去也不会有什么事。我偏偏骑自行车上台阶,一下子就滑倒了,自行车压到我腿上。当时就站不起来了。” “自行车要倒的时候,腿可以支撑啊!”曾卫国还是不明白,亲家公一米八五的大个子,怎么会摔倒了。 “可能是太急了,没反应过来。” “就是笨!长晃晃的像木头一样。”亲家母说,“就几步路,你骑什么车呢!” “说这些有什么用?”凌梅有点不耐烦的说,“爸也不想那样。” “骨头长好怎么也得三个月。”曾卫国肯定地说。 “三个月能好就阿弥陀佛了。”亲家母说。 “问题是这个地方难得好,表面就一层皮,没有肉。”亲家公说,“叫你们受累了。” “爸别想太多,”理想安慰道,“安心养病。有什么事就叫护工。” “就是辛苦了你妈。” “你不用操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沉默。 “外公,”木木依在妈妈的怀里,小声地问,“腿还痛吗?” “现在不痛了。开始有一点。”外公回答说,“木木,你自由泳泳了第几名?” “第八名。” “哦,不错哦!” “争取第一名!”外婆鼓励道。 “第一名要五十一秒,很难的。”木木为难地说。 “第八已经不错了。”外公说,“时间不早了,木木明天还要上学,早点回去吧。” 从病房出来已经七点多了。月光被厚厚的云档住了,星星也不肯出来眨眨眼。路灯散发着暗淡的黄光,街道上行人不多。街两边的铺子厂着门亮着灯并没有多少生意。 风吹着道路两边高大的梧桐树叶哗哗直响。 “外婆,你一个人会害怕吗?”木木拉着外婆的手问。 “有一点点。要不你过来陪外婆?” “我不行啊。我明天早上还要早起来,要上学呢。” “哦,”外婆平时都是睡懒觉的,起不了那么早,“那就没办法了。” “你可以到我家里来睡。” “你爷爷来了,我睡哪呢?” “我奶奶没来,你可以和爷爷睡。” “胡说八道!”凌梅打了木木一巴掌。 夕阳西下 (88) 曾卫国六点多一点就醒了。按照以往经验先烧满两个热水瓶的开水。在蒸锅中蒸三个鸡蛋一个馒头两个包子。 七点之前理想、凌梅就起来了。同时也把木木拽了起来。 “早餐已经做好了。”曾卫国对着在洗漱的理想说。 “我到单位吃。”理想一边刷牙一边说,泡沫溢出了嘴外面。 “我也到单位吃。”七点整凌梅在门口换鞋的时候说,“木木就麻烦您了。七点半之前吃完饭,读一遍故事,背一首唐诗,做一页算数。八点十分出门。八点四十到校。下午四点钟放学,五点去体育中心学游泳。别忘了。” “哦。”曾卫国应了一声 “我也上班去了。”理想也背着背包出来。 “为什么不吃了饭再出门?”曾卫国看着正在换鞋的儿子说。 “来不及了。” “早起来十分钟就够了。” “问题是……”理想话说了半截,忽然想起来,“被子过年后就没换过,也该换夏天的了。您有时间帮换一下。” 没等曾卫国回答,人已经出门了。 “爷爷!爷爷!”木木在卫生间叫,“我要大便!” “要帮忙吗?”曾卫国跑去向卫生间看了一眼。 木木坐在马桶上,两只离地的光脚丫子上下摆动着,“不用。”向曾卫国摆摆手,“别看!别看!” “知道了。动作快一点。” 曾卫国把鸡蛋馒头包子移到饭桌上。 木木走了过来。 “手洗了吗?” “洗了。” “脸呢?” “洗了。” “牙刷了没?” “刷了。” 木木在叠满牛奶的柜子里拿出一盒牛奶,用粘在盒子上的吸管扎一个洞,然后把奶挤到一个大杯子里,吱吱挤了好多下。 “爷爷帮我把开关按一下。” 曾卫国把靠墙的电源开关打开,六岁的木木够不到墙上的开关。 木木把奶放到微波炉里,旋了一下时间选择开关。旋过头啦! “多了。半分钟就够了。” 木木等三十秒到了就开了微波炉的门,拿出牛奶坐到饭桌前。 “想吃什么?”曾卫国问。 木木选了馒头,掰两半咬了一口。爬在杯子上喝了一会奶。 “鸡蛋也要吃的。”曾卫国把鸡蛋放到木木面前。 “你帮我剥开。” 曾卫国把鸡蛋在桌子上像擀面条那样往前滚了一圈。 “叫我试试。” 木木也学着剥了一个鸡蛋。 “你也喝牛奶。”木木到柜子里拿一盒牛奶推到曾卫国面前,“牛奶补钙,我妈我爸外公都喝。” “我不太习惯。你快吃吧。” 木木吃了半个鸡蛋,半个馒头,牛奶还剩下一点点。“我吃饱了。”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饺子。想吃饺子,六个就够了。” “哦,知道了。快去做作业吧。” 曾卫国把木木吃剩下的鸡蛋馒头吃了,又吃了一个包子,喝了半杯水。 木木已经在阳台上的小桌子前看书了。桌子上有一个小书夹,里面有一叠厚薄不同的书,盒子里有两支笔,有一本已经做了一大半的算数题。曾卫国在桌子边坐下来。木木看的儿童故事读物,字上标注着拼音。 “字都认识吗?”曾卫国轻轻问道。 木木轻声读出来:狐狸很爱面子,不管做什么事都担心别人笑话他。有一天,狐狸溜进农场想要偷鸡,鸡没有偷到,却被农夫发现了。狐狸狼狈地逃回了森林。 “七点四十了,先做算数题吧,要不来不及的。”曾卫国把算数本放在木木面前,“算数题做完了你妈看得到,读故事你说读过了,你妈哪里知道?” “知道的!” 木木把算数题翻到要做的那页开始做:91—7=6;53—6=3 “你算错了哎!97减7你是怎么算出等于6的?1减7不够减,向上一位借10,10减7再加1等于4,应该是84啊!” “哎呀!太难了!”木木把算数本推开,拿起了一本厚厚的唐诗。 “你会打字了吗?你的手表能输字吗?” “不行的。” “上次你和我聊天是这么输入的?” “我对着表说话它自己就换成字了。” “哦,我知道了。我教你打字吧。”曾卫国打开手机,“爸爸的爸字怎么打?” “ba——爸,b在哪?” “这个。” “ba——爸,ba——爸……”木木打了无数个爸。 “再打妈,妈妈的妈。” “我先打两排。”木木打了两排的爸字,“m是哪个?” “这个,我看你字母大小还是不熟悉啊!” 木木打一排爸字,又打一排妈字…… “时间到了,该上学了。” 木木依依不舍地推开手机。 夕阳西下(89) 去幼儿园的的路和去地铁站的路是同一条路。 天气晴朗,太阳懒洋洋地把温暖的光射向大地。 木木背着长着两只耳朵的兔子头型的粉红色书包蹦蹦跳跳地走在林荫道上。一会儿跑到前面去,一会儿牵着曾卫国的手,一会有落到曾卫国的身后面。 “你走在我前面,”曾卫国停下来等木木走到前面,“我在后面可以保护你。” 路很窄,不时有自行车和电动车擦身而过,曾卫国时不时地提醒:“小心,靠边,靠右边。” 曾卫国喉咙痒痒的随口吐了两口痰。 “爷爷!我已经和你说过两遍了,不要随地吐痰,你怎么记不住呢?”木木停下来批评道,“随地吐痰不卫生。” “那我嘴里有痰怎么办啊?” “你可以吐在餐巾纸上,然后丢到垃圾桶里。” “哦,我知道了!” “木木!”有一个女孩从后面叫了一声。 “安琪。”木木叫了声,然后拉着安琪的手。 “同学啊!”曾卫国对跟在女孩后面的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的女人说。 “木木爷爷啊!”女人戴了顶宽檐帽子,穿着花格子裙子,露出两只匀称的小腿。 木木和安琪跑到前面去了。女孩的奶奶(也可能是外婆)紧跟在后面,穿着花布便鞋的脚迈着轻盈的步子。 背影看上去很苗条,身材保持的很不错。 “爷爷,”到了幼儿园门口,刷了一下卡后,木木嘱咐道,“你送到门口就不要进去了。” 疫情过去以后,家子是可以送孩子到班级教室门口的。 “为什么?”曾卫国有点不解。 “你别管我了,回去吧。”木木摆着手,“回去吧。” 曾卫国站在门口,看着木木在自动洗手机口下接了一点泡沫液体,两只手互相擦着走到坐在一边的年轻的女老师面前。女老师用手电筒照了一下木木的喉咙,然后走过两边竖着涂成红色的滑梯和攀爬器具的院子,进了三层楼房的大门。期间并没有回头看一眼站在门口的爷爷。 曾卫国回家走到运河桥,直接过桥去了菜市场。 菜市场的猪肉价格真是便宜,前腿肉十块一斤,五花肉十块一斤。 曾卫国买了两斤前腿肉,两斤多五花肉。还买了一些蔬菜。 以前用花椒水和在油料里放花椒拌饺子馅总有一股花椒味。木木不喜欢,理想和凌梅也不喜欢。 这次只用姜和大葱煮水,熬料油用姜、葱、蒜、洋葱。 剁肉和面拌馅包饺子。 包好的饺子就冷冻起来,要吃的时候随时拿出来煮一下就可以了。 中午就吃了十六个饺子。味道不错!包饺子的水平可以开店了。 下午,费了好大的劲把两个人的被子换下来。期间找被子、被套花了好多时间,之前一直都是温尔雅一手操办的。被套放入全自动洗衣机,到上进口的洗衣液,按一下开始键。 把阳台上栏杆上挂的已经干了的衣服收起来分类叠好。 每个房间里到处都是随手放的衣服,运动器具、木木的书、玩具……自动洗地机器人卡在了卫生间的夹角里。想收拾都不知道从何下手。 三点四十分必须出门了。去幼儿园的那段路快走怎么也要十五分钟。带上已经装好的两个袋子,一个装着游泳要用的游泳衣、帽、眼睛和一条大浴巾,另一个装着浮板。还准备了事先煮好了的两个鸽子蛋,一块蛋糕,一盒牛奶,一根香蕉。 幼儿园外面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接孩子的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沿着幼儿园的围墙从正门排到了北门。离四点钟放学还有五分钟。 “木木外公,”安琪的奶奶站在曾卫国的后面,笑着问,“怎么还带着大包小包啊?” “游泳用的,马上要去学游泳,直接去了。” “哦。学游泳好。每年都有孩子溺水的报道。会游泳就不会了。” “是啊!会游泳是必须的。” “怎么没看见奶奶?” “哦,出去旅行了,没来。” “哦。我看以前都是奶奶接的,要不就是外公。” 四点钟到了,门准时开了。家长们鱼贯而入。 木木的教室在三楼的拐角第一间。站在门口对老师喊了一声,“木木!” 老师对里面叫了声,“木木。” 木木背着书包走了出来。没有和爷爷打招呼直接走了过去。 曾卫国跟在后面。 “鸽子蛋带了没有?”到了院子里,木木把手伸给曾卫国问。 “带了。”曾卫国牵着木木的手,“还带了蛋糕和牛奶。” 有同学叫木木,木木也叫同学的名字,不时的和同学招招手。 “我要吃鸽子蛋。”在十字路口等车的时候,木木说。 拿着大包小包,一边用手机叫dd,一边剥鸽子蛋,曾卫国显得有点手忙脚乱。 小小鸽子蛋一口就放到嘴里了,“还要。”木木说。 剥好第二个鸽子蛋的时候,滴滴快车到了。 滴滴快车到游泳馆要十五块钱。路上,木木把蛋糕和牛奶吃下肚了。司机担心弄脏了车时不时地回头看看。 夕阳西下(90) 夜暗了下来。路灯、街两边铺子里射出来的灯光,照着人行道上拥挤的急匆匆行走的路人。下班时间的高峰,汽车、电动车排着队缓慢的向前移动。从大街拐进游泳馆的巷子,路两边停着紧挨着连成排的汽车,中间刚好汽车能勉强通过。司机小心翼翼地在人群和电动车的空隙中龟行。好不容易开到游泳馆的大门口。 “开门小心。”司机嘱咐道。 木木走在前面,曾卫国手里拿着大包小包和木木的书包跟在后面。 游泳馆的大门对着一面挂着巨大广告牌的墙,右面的台阶上去通向游泳池,左边的台阶上去是卖票的窗口,窗口对面有两排椅子。通过一扇玻璃能看见游泳池里的全貌。之前曾卫国就在这个地方看木木游泳,拍视频发到亲宝贝上。 “你送过我吗?”木木停下来拉住爷爷的一只手。 “送过。” 进出游泳馆的的人很多。木木拉着爷爷的手在卖票窗口的边上乘电梯上了四楼。 “这是去哪里?” “我就知道你没送过。”木木说,“你都不知道往哪走。” 上了四楼。木木带着爷爷走到走廊的尽头的。尽头是一个宽大的露天阳台,靠墙的地方有一排椅子。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奶奶带着孙子在椅子上休息。看上去也是来游泳的。 曾卫国把大包小包放到椅子上。“还有一个香蕉要吃吗?” 木木把香蕉一瓣两断,递给了爷爷一半。这时候凌梅电话打进来了。 “爸,你们到游泳馆了吗?” “刚到。” “游泳之前叫木木跳一会绳。” “哦。”曾卫国挂了电话,“木木,你妈叫你跳绳。” 木木把香蕉皮塞到曾卫国手里,拎起大包小包走到走廊里,在母婴室门前停下来,“我要换泳衣,你在外面等。” 曾卫国跟了进去。母婴室内有两个桌子,里面一个老奶奶在帮小姑娘换游泳衣。 曾卫国帮木木换好游泳衣。 “还有时间没?让我看一会小猪佩奇。”木木要曾卫国的手机。 “没时间了,”曾卫国给木木看手机上的时间,“五点钟到了。” 木木把换下来的衣服塞进大包里,拎着大包小包从楼梯下到二楼。 二楼有一个闸口通向游泳池。木木直接走过闸口。曾卫国也跟了进去。 “你不能进来。”木木回过头喊。 闸口里面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对曾卫国说,“你不要进来。在外面等。” 曾卫国回到卖票窗口对面的地方,透过玻璃看木木游泳。看孩子游泳的家长很多,都挤着玻璃前面。 先是爬在滑板上练习打腿,接着自由泳、蛙泳和仰游。教练在池子上面跟着走来走去。 木木游的不是很快,总有小伙伴从后面超过去。 站着时间长了,感觉有点累了。曾卫国回到椅子上坐下。 “爸!”理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坐在远处的椅子上叫了一声。 “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理想坐了过来。“下班直接过来了。” “真是辛苦!有必要搞的这么辛苦吗?” “也是没办法的事。所以叫您过来帮忙。” “学游泳倒是好事。我看木木游的不错。像模像样的。” “一个月五百块钱呢!” “上午包了一上午的饺子。现在猪肉真便宜。前腿肉、五花肉都十块。放在以前都二十。我给你们多买一点,多包点饺子冻起来,你们想吃可以随时煮。” “你看冰箱、冰柜放得下就买吧。我转钱给你。” “钱不要转。我有。” 六点钟到了。理想到出口去接。曾卫国在楼下等。家子们带着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孩子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一直到六点半多才见理想牵着木木的手走下来。 “怎么这么长时间?” “冲澡换衣服……就慢了。” “到家要七点了。” “我饿了。”在回家的路上,木木说,“有带吃的吗?” “忍一下,到家就可以吃饭了。”理想一边开车头也没回地说道。 夕阳西下(91) 到家已经七点十分钟了。凌梅做好了饭。炒了青菜、茄子,还一个煮蚕豆。人到了才开始烤牛排。 木木把蚕豆一个一个皮剥掉放到凌梅的饭碗里。 “你饿了快吃啊!”曾卫国对木木说道,“你妈自己会剥的。” “我妈烧饭很辛苦的。”木木很体谅地说道。 小小的年纪就会拍马屁了。可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吃完了饭凌梅督促木木把早上没做的算数题做完,然后逼着木木靠墙站着反省。 “你哭也没用!生气也没用!要想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就要把每天的事情做完。”凌梅训斥道,“有计划就要执行,不执行还不如不订计划!小小年纪就知道说谎,投机取巧,长大了还了得?站好了!好好反省!” 理想在书房电脑前面看电脑。 “做什么事都要靠自觉!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你现在不好好学习,长大以后连垃圾都没地方捡!” 曾卫国躲在房间里看手机,心却难受的在哭泣。 以前夫妻两个因为教育孩子的事争吵,现在不吵了。以前罚站的时候,木木会哭会闹,现在也不哭不闹了。 曾卫国去厨房间喝了口水又走了回来。书房的门开着,理想和凌梅都坐在电脑前。木木站在对着书房门的墙角,抠着两只不知所措的小手。看着曾卫国从面前走过,嘴角抽动了一下。 曾卫国的心都要碎了。 九点已经过了。木木还站在那里。 十点到了。 曾卫国走到门口看了看木木。 木木对着爷爷摆摆手,好像在说,“别看,回去。” 十点半。曾卫国终于忍不住走到书房门口,对着里面说,“明天还要上学,叫木木早点睡吧。” “去洗洗睡吧!”凌梅对木木说道。 木木转身去了卫生间。 曾卫国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心,好难受啊! 第二天早上。 曾卫国踩着点煮好了两份饺子。对正在洗漱的凌梅说,“饺子煮好了,要不要吃点?” “不了。我到单位吃。” “理想你呢?要不要吃点?” “你帮我装起来,我路上吃吧。” 曾卫国把二十只饺子装到塑料盒子里,交给理想。 木木也按时起来了,坐到了饭桌前。 曾卫国把饺子推到孩子面前。 木木又溜下来到柜子里拿一盒牛奶。把牛奶吱吱地挤到杯子里。 曾卫国开了墙上的电源开关。 木木在电磁灶上热好了奶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饺子是什么馅?”木木咬了一口问。 “猪肉、胡萝卜、金针菇和葱。” “以后就包猪肉馅的,别的什么都不放。” “好。知道了。快吃吧。” 木木吃了六个饺子,喝了半杯奶。 “我吃饱了。” “快去做作业吧。” 木木坐到了阳台的小桌子前,拿起了书。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曾卫国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去学校的路上。曾卫国忍不住问道,“整天晚上站了一个半钟头,累不?” “有一点。” “以后要听妈妈的话,不要让妈妈生气。” “嗯。” “我看你游泳也不是很快啊!后面的同学都追过去了。游的时候频率要快。”曾卫国甩着手臂比划着。 “我不想游的快。” “为什么?” “不想被选上。” “为什么?” “不想游泳了。” “游泳不是挺好的的吗?为什么不想游了?” “游泳时间太长了,只能做一件事。在外公家能做两件事。” “那你想学什么?” “想学画画。” “我看还是学跆拳道好,可以健身,可以使自己变得强大。碰到坏人一拳就能打倒一个。前几天我还看到一个视频,四五个女孩欺负一个女孩。如果你会跆拳道了,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你会吗?你教我。” “我不会。我小时候可想学了,可是没机会。” “为什么?为什么呢?” “哦!小心!小心!靠边走。” 快到幼儿园的门口了。 “到幼儿园门口,你不要送我进去了。送到门口就好。” “为什么呢?” 夕阳西下(92) 星期天。凌梅在家休息。把木木以前看过的书,用过的玩具都分类整理好。给木木买的书和玩具太多了。 “这个我还要。”木木把一个毛绒熊猫抱在怀里,“这个我也要。” “这些都是三岁小朋友玩的。”凌梅说道,“你长大了,都六岁啦。你想清楚了,旧的不处理,新的不会买给你。你看看,到处都是你的东西。” 木木把小狐狸放了回去。 “你打算怎么处理?”曾卫国正在厨房准备做中午的饭,擦着湿漉漉的手走过来。 “我单位的同事,小孩三岁了。她要。” “能不能给我留点。”曾卫国想到了英子,“我也有人要送。” “要送人可以买新的啊!” “乡下小孩子,没必要。” “那您随便挑好了。” “爷爷,你是要送给谁?”木木问。 “一个小朋友,今年两岁了。” “我帮你挑吧。”木木说。“这个,这个,这个。” “书也挑几本。你喜欢的。”曾卫国嘱咐道。 “我包了好多饺子,”吃饭的时候曾卫国对凌梅说,“冰箱冰柜放满了,你带点给你妈吧。” “好。我代我妈谢谢爸了。” “嗨,一家人说什么谢啊!晚上要不要煮好了带给你爸?” “我打电话先问问。”凌梅打电话给父亲。 晚上。一家人带着煮熟了的饺子去看亲家公。 “麻烦爷爷了。”亲家公一边吃饺子一边说。 “不麻烦。闲着也是闲着。现在猪肉真是便宜。”曾卫国说。 “我喜欢吃全肉馅的。”木木说,“外公,你喜欢吃什么馅的?” “你爷爷做的我都喜欢。” “爷爷,你给外公煮的是什么馅的?” “是猪肉还红萝卜金针菇馅的。” “你爷爷可以开饺子店了。”外公转过头来对曾卫国说,“真好吃。你是怎么弄的?” “也没有什么。肉盐水泡两个钟头去腥,加葱姜水,加料油。网上视频都有。” “唉,我就弄不来。”未了非常抱歉地说,“自己不小心,给你们添麻烦了。” “爸,您安心养病,别瞎想。”理想说。 “还不是为了带木木。”凌梅说,“内疚的是我们。” 后面还说了些别的。 八点多了。夜已经暗了下来。 “你们早点回去吧。”外公说,“明天木木还要读书。” 走到街上,木木沿着街道向前跑去。 “慢一点。”凌梅追了过去。 曾卫国和理想落在了后面。 “以后木木用过的玩具,不要的书不要送人了。”曾卫国说。“你寄给我吧。” “你要哪玩意做什么?” “老家堂弟生了个女儿,刚两岁。我送给她。” “旧的送人好吗?为什么不买新的。” “乡下孩子没那么讲究。有东西玩就不错了。你反正也是送人,还不如送自己家人。” “哦。我知道了。” “有时间多看看亲家公,一个人感觉挺孤单的。” “哦。知道了。” “爷爷!快点!你追不上我拉!”木木在前面喊。 “我来啦!”曾卫国喊了一声,向前面跑去。 夕阳西下(93) 太阳把光直射到阳台上的时候,筱雨就打来视频电话,带着朦朦胧胧的睡意问,“你在哪呢?在做什么呢?” “我在家里呢。正在包饺子呢。你怎么还躺在床上呢?”曾卫国用占满了面粉的手拿起手机。看到筱雨穿着白背心,胸前耸立着的808高地还有被岁月的敌人攻陷,头发乱乱地枕在枕头上,小嘴嘟嘟地翘着,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她那懒散光滑的身体散发出来的体香。 “到家啦?怎么不早说一声?” “是在儿子家。你在哪呢?怎么还不起来呢?都快九点……哦都十点了。”曾卫国看了一眼时钟,看着筱雨带着朦胧睡意清秀的眼睛,心里泛着爱意,“快起来啦!肚子会饿坏的。” “嗯……哼,起来也没事做。总是想着你。你舍时候回来啊?”筱雨打着哈欠哼哼唧唧地说。 “我也说不准。外公还在医院里呢。孩子要每天接送。” “不是有外婆吗?” “外婆,外婆一般什么事都不管。现在整不好和你一样还躺在床上呢。” “什么事都不做吗?” “嗯。差不多吧。不过身材和你一样保持的很好。说话的声音听着也舒服。舞跳的非常好!你要看吗?我发视频……” “我不要看。怎么可以不管孙子呢?哎!我肚子咕咕叫了。不知道该吃什么?” “热一盒牛奶。冰箱里有蛋糕、面包、馒头吗?热一样。自己想吃什么都不知道?” “想吃你!”筱雨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把视频关了。 曾卫国默默地呆立了一会。若有所思的继续包饺子。 昨天发现两只脚水肿的厉害,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心里想也许是站着时间太久了的缘故,睡一觉就好了。可是,只是稍微退了一点点,按下去还是有凹陷。难道心脏出了问题?还是服氨氯地平降压药的副作用?看起来要换回吲达帕胺片了。 五年前。没退休前,去学校给学生体检。闲下来等另一个班的空隙时间里。 “给我也量一下。”曾卫国伸出胳膊叫护士量血压。 读书的时候身体很好,是学校的篮球运动员。身体从来没有什么大病。 “哟!高压150,低压100。”女护士叫道,“有点高啊!” “再重新量一下。”曾卫国换了一只手。 “160\/108!是不是太紧张了?”女护士迟疑地问。 等过了一个星期重新量,依然是150\/100,不得不承认患高血压病啦! 换了好几种高血压药,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头晕、头痛、耳鸣等症状。最后吲达帕胺片效果好。服用了一段时间后,害怕有肾毒副作用,改成氨氯地平片。服用两年多了,并没有什么不良反应。怎么就出现水肿了呢? 下午去接木木前去了一趟烘烤房。 幼儿园外面排着长队。等到四点钟。门开了。家长们鱼贯而入。 三楼拐角大一班门口。曾卫国向里面望了望。 老师叫了一声:“木木。” 木木一声不响地走出来,走下楼道,走到院子里。 “给我带了什么?”木木回头问。 “你猜。” “鸽子蛋。”木木想了想,“蛋糕。” “哦哟!好厉害!怎么猜到的?”走到外面,曾卫国拿出手机,“我先叫车。” “鸽子蛋每次都有。蛋糕吗?爷爷知道我喜欢吃蛋糕。” “还有一样呢!”曾卫国叫好了车。 “还有一样?那是什么?”木木挖挖脑袋,“香蕉?” “不对。” “苹果?” “不对。” “你提示一下。” “液体的,可以流动的。” “牛奶。” “对啦!车来了。” 在车上。木木吃了两个鸽子蛋,一块蛋糕半盒牛奶。 “为什么奶奶还没有回来?”木木突然问。 “奶奶迷路了,回不来了。” “是误入迷宫了吗?” “嗯。” “要是我和奶奶在一起,准能走出来。” 以前两个人送木木去游泳,好像就在昨天一样。眨一下眼,人就不见了。 到了游泳馆。在四楼的阳台上。木木进母婴室换好游泳衣,走了出来。 “时间还早呢。”曾卫国提醒道。 “游泳前要跳绳的。”木木从包里翻出绳子。 “刚吃了东西,容易胃下垂的。” “不跳妈妈要生气的……然后又要罚站……” “那就轻轻跳五十个吧。” 木木跳了一百个。 “还有时间没?”木木抢曾卫国的手机,“我看一会小猪佩奇。” 安娜之死 一(静静的顿河) “您是阿布拉姆松吗?” “是。” 本丘克把证明文件和介绍信交给他,在旁边的窗户台上坐下。 阿布拉姆松仔细地看完了信,忧郁地笑了笑,请求说:“请您稍等一会儿,咱们立刻就谈。” “请原谅,我忘记您贵姓啦。” “我叫本丘克。” “……本丘克同志……您的专长好像是阻击手是吧?” “是的。” “这正是我们最需要的!” “您能否在尽可能短的期间内,为我们组织一个阻击手队吗?”阿布拉姆松问道。 “我尽力去做。这是需要些时间的。” “好,那么您需要多少时间呢?要一个星期,两个星期,还是三个星期?” “几天就行。” “这太好啦。” 阿布拉姆松擦了擦额角,生气地说:“这儿的士气非常低落,他们已经不顶用了。本丘克同志,我们这儿也和其他各地一样,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新招募来的志愿兵身上,您明白吗,我们想要有一批自己的阻击手。” 四天里,本丘克从早到晚跟上级派来的由他指挥的自愿兵们一起操练。一共有十六个人。而第十七封介绍信却是一个女人带来的,她穿着步兵的迷彩服,一双不合脚的大靴子。 本丘克从她手里接过一封封着口的信,并不明白她的来意,问道:“您回去的时候可以到司令部去一趟吗?” 她笑了,惶惑地整理着一缕很宽的、从头帽沿下面技散出来的卷发,有点畏缩地回答说:“我是派到您这儿来……”‘她摆脱了一时的窘态,停了一下,说,“当阻击手的。” 本丘克满脸涨得通红。 “他们怎么搞的,疯了吗?难道我这儿是妇女突击营吗?……请原谅,这对您不合适:这是一种非常艰苦的工作,必须有男人的力气……这怎么行呢?……不行,我不能收留您!” 他皱起眉头,拆开信,把阿布拉姆松附在介绍信里的亲笔信看了几遍。亲爱的本丘克同志:我们派一位好同志,安娜到您那儿去。我们答应了她热烈的、坚决的要求。我们派她去,希望您能把她训练成一个能战斗的阻击手。我很熟悉这位姑娘。我热诚地把她介绍给您,但是请您注意一个问题:她是一名很可贵的女孩,不过太急躁,有狂热情绪(她还没有度过青年时期),请您掌握好她,别叫她于出什么冒失的事儿,请爱护她。 本丘克看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姑娘光线很弱,她的脸显得很暗,轮廓模糊。 “好吧,有什么办法?”他不很热情地说。“既然是您自愿……而且阿布拉姆松又这样要求……就请留下吧。” 人们团团围住大张着嘴的t5000,脑袋像葡萄嘟噜似的吊在阻击枪上空,站在后面的人紧压在前面人的背上,贪婪好奇地看着。本任克熟练地、得心应手地把枪拆成零件,又用准确、考虑周到的慢动作把枪再装起来,讲解着枪的构造和每个零件的用途,讲解使用方法,做使用标尺、进行瞄准的示范程式,讲解弹道射程偏差和于弹的最远射程。教授在作战的时候如何选择枪安放位置,才能避开敌人炮火的射击;讲述怎样选择有利地形,怎样放置弹夹。 安娜怀着极大的好奇心探索着一切。她死缠着本丘克,扯着他那件寒酸的夹大衣袖于,寸步不离地在阻击枪旁边打转儿。 “如果遇上大风,偏差有多大?本丘克同志,这应当怎么办?”她用没完没了的问题纠缠着他,并用流露着期待神情的两只大黑眼睛仰脸看着本丘克,眼睛里闪着变幻不定的、温暖的光芒。 她在场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总感到很拘束;仿佛是为了受拘束进行报复,所以对她要求得特别严格,神色也有意显得特别冷淡;但是每天早晨,一分钟也不差,正七点钟,她瑟瑟缩缩、两只手插在草绿色棉军装的袖筒里,趿拉着两只肥大的步兵靴底,走进地下室的时候,他就体验到一种激动。不平凡的感情。她比他稍矮一点儿,体格像所有的健壮的、从事体力劳动的姑娘们那样丰满,——可能还有点儿水蛇腰,要不是那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使她全身都显得美丽异常的话,她就算不上怎么漂亮啦。 四天工夫,他根本没有好好看看她。地下室里光线昏暗,而且不好意思,根本也没有工夫仔细看她的面貌。第五天黄昏的时候,他们一同走出地下室。她走在前面;走上最后一级梯阶,掉过身来,问了一个什么问题,本丘克就着黄昏的光亮看了她一眼,不禁暗暗叫了一声_她用习惯的姿势整理着头发,微微仰起脑袋,斜视着他,等待回答。本丘克没有听清她的问题;一种又甜又苦的滋味涌上心头,他慢腾腾地、一级一级走上来。她那被低沉的落日映成粉红色的鼻孔,由于紧张在轻轻地翁动。嘴的线条刚毅英俊,同时却又像小孩的一样温柔。略微翘起的上嘴唇上有些短短的黑茸毛,清晰地衬托着白净的面皮。 本丘克好像在挨打似的,低下头去,用热情的玩笑口吻说道:“安娜。第二号神枪手,你很美,就像什么人的幸福一样美!” “胡说!”她毫不含糊地说,然后微微一笑。“你在胡说,本丘克同志! 我是问你,咱们什么时候上射击场!“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样一笑似乎变得更天真、更容易接近、更有人情味了。本丘克在她身旁停下来;她呆呆地望着街道的尽头,太阳正在那里落下去,夕照的霞光把一切都染成了紫色。他低声地回答说:“你问什么时候去射击场,是吗?明天去。 你现在要到哪儿去?你住在哪儿?“ 她说出一条城郊的小胡同的名字。他们一同走着。默默无语地走了几分钟,她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问道:“您的家在哪儿?” “在新切尔卡斯克,”他快口说完,然后央告似地伸出一只手,说道。“等等,该我来问你啦,你是罗斯托夫人吗?” “不是,我生在叶卡捷琳诺斯拉夫地方,但是最近这些年,住在这儿。 他们慢慢地走着。她故意领着他在小胡同里转来转去,简单地讲完了自己的身世。 本丘克正在欣赏橙黄色的、撒了一层绿宝石似的晶莹寒霜的探照灯光,这是从一艘停泊在河岸边的扫雷艇上射出来的,它像一只手,伸向夕阳映照的、黄昏的无空。 他们在空无人影的城市里走了三个钟头,然后在安娜住的房子的大门口分手了。 本丘克怀着一种还很模糊的快活心情回到了住处。“是一个好同志,一个聪明的姑娘!这样和她谈谈很好——心里暖烘烘的。近来我变得很粗野,跟人们交往是必要的,不然你的心肠就会变硬,变得像大兵吃的干面包一样硬……”他这样想着,欺骗着自己,而且自己意识到是在欺骗自己。 安娜之死 二(静静的顿河) 十一月二十五日中午,卡列金的军队从新切尔卡斯克向罗斯托夫压来。进攻开始了。阿列克谢耶夫将军的队伍的稀疏散兵线沿着街道两侧向前推进。瓦格纳的志愿军队伍越过一辆炸毁的坦克,继续向前推进。远远看去,有些人,身子一缩,像个灰色小泥团爬在街道上,然后又爬起来整了整队形,停了一会,又向前移动起来。 本丘克跪在地上,用望远镜观察。昨天他把自己那件寒酸的夹大衣换成一件军大衣,穿上军大衣觉得既习惯,又舒服。 有些人没等发命令就开枪了。他们忍受不了这种紧张的寂静。刚听到放第一枪,本丘克就全身站直,又是骂,又是喊:“停——止!” 连续不断的射击声吞没了他的叫喊,本丘克丧气地挥了挥手;他命令安娜:“开火!”安娜把微微含笑的。但是已经变成黄土色的脸靠在枪栓上,手指头放在枪尾的把柄上。t5000枪的熟悉的连射声刺激着本丘克的耳鼓。他朝着敌人的卧倒的散兵线那个方向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竭力想判断出是否击中了目标,然后,他一跃而起,顺着阵地向其余的阻击枪手跑去。 “开枪!” “来吧!”安娜开枪射击起来,把惊恐而又幸福的脸转向他。 本丘克跑到半路上,他弯下身子,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从蒙了一层哈气的镜片里看到一些活动的灰色圆团。从那里传来一排排清脆的齐射声。本丘克趴到地上,卧倒后,他断定枪手瞄得不准确。 “瞄低一点儿!妈的!”他扭动着身子,沿着阵地爬着,叫喊道。 子弹危险地从他身上飞啸而过。阻击手就像在表演一样,枪法很准。 一小撮跳跃着攻上来的敌人立刻纷纷退回到街边的房子里,在满是瓦砾的街道上上留下了一具具死尸。 “开枪呀!你没看见他们攻上来了吗?!” 敌人的散兵线正漂亮地跳跃进攻,沿着街道的路边向前推进。 安娜在喊:“不行啦!子弹打不出去啦!” 本丘克几乎是毫无遮掩地、顺着弯弯曲曲地卧倒的散兵线飞奔而去。 还离很远,他就看见:安娜正跪在枪旁边,撩开一络披散下来的头发,用手掌搭在眼前,观察着敌人的阵地。 “卧倒!”本任克叫道,担心她的安全,急得脸都青了,血直往上涌。 “卧倒,说你哪!” 她朝他这边看了看,照样还是跪着。许多难听的臭骂挂在本丘克的唇边,真想痛骂她一顿。他跑到她跟前,使劲把她按在地上。 “卡住啦!”她浑身颤抖着,对本丘克耳语说。 本丘克在检查枪的毛病。一颗子弹从头顶上飞过。 本丘克把枪修理好,就射击起来。使那些刚才大模大样地攻上来的阿列克谢耶夫的部队不得不卧倒,四下寻觅着掩蔽物,向后爬去。 安娜眼看着一颗子弹打中了阵地上的一个年纪轻轻的伙伴。他挣扎了半天,呻吟着,最后用两只叉开的胳膊支撑着,抬起一点身子,哼了一声,呼出了最后一口气,脸朝下,扎在地上。本丘克从旁看着安娜。从姑娘睁圆的大眼睛里透出恐怖。 敌人包抄左翼,迫使瓦格纳的散兵线后撤。在纳希切万郊区的街道上留下了两具瓦格纳志愿军的死体。 直到从远处打出第一批炮弹以后,退却才停了下来。 “成散兵线!跟着我前进!”一位瓦格纳军官喊道。 猛烈的炮弹的爆炸声使安娜捂上了耳朵。她蹲了下去,炮弹从头顶呼啸而过。 阵阵的射击声僻僻啪啪地响着,炮弹的爆炸声越来越密了。 一颗毁灭性的大炮弹在退却的敌人散兵线中间爆炸。爆炸的褐色烟柱把敌人抛向四面八方,烟尘从弹坑上空纷纷落下,消散。安娜扔掉望远镜,惊叫一声,用肮脏的手巴掌捂住燃烧着恐怖的红的眼睛,——她在望远镜里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爆炸旋风和人的死亡。一阵痛苦的痉挛塞住了她的喉咙。 “怎么啦?”本丘克把身子伏到她跟前,大声问。 她咬紧牙关,睁大的眼睛变得昏暗了。 “我受不了。” “勇敢一点!安娜,听见吗?你听见了吗?这样可不行!不——行!”威严的喊声不断地在刺着她的耳鼓。 安娜之死 三(静静的顿河) 傍晚,飘起了初雪,寒凝的大地上,雪花飞舞。过了一个钟头,湿滚滚大雪覆盖了田野,覆盖了攻守双方的散兵线曾在那里厮杀、进退践踏过的阵地和像黑土块似的尸体。 天黑以前,卡列金的部队退却了。 在这个初雪的、白茫茫的长夜里,本丘克坐在一个镀锌的铁子弹箱上把冻得直哆嗦的安娜裹在军大衣的衣襟里,——拿下她的两只紧紧捂着眼睛的湿漉漉手巴掌,偶尔亲一下,费力地从嘴里吐出一些很不习惯的、温柔的话语。 “哎,怎么能这样呀!你本来是个很坚强的人呀!安娜你听我说,要能控制自己!安娜!亲爱的,好朋友!这种场面你会习惯的,如果自尊心不允许你离开这里的话,那请你不要这样了。不能这样看待战场上的死人,若无其事地从旁边走过去——也就不要再想啦!不要去胡思乱想,要能控制住思想才行。你看,虽然你也这么说,可是你却不能克服女人家脆弱的感情。“ 安娜沉默不语。她的手掌上散发着秋天的泥土和女人的温暖气自纷纷飘落的雪花像一层迷离、温柔的薄幕遮在夜空。院子里。近处的田野上和隐没在黑夜中的城市的上空笼罩着一片朦胧的睡意。 在罗斯托夫城郊和罗斯托夫城里苦战了六天。 在街道上和十字路口进行巷战。瓦格纳军曾被迫两度撤出罗斯托夫车站,但是两次又把敌人从那里赶出去。 十一月二十六日黄昏时分,本丘克和安娜路过货站时,看见两个瓦格纳军战士正在枪毙一个被俘虏的军官。 第三天,他病了。勉强支持了几天,但是总觉得恶心、想吐,全身软弱无力,——脑袋像生铁铸的一样沉重、疼痛难忍,而且嗡嗡直响。 十二月二日黎明,伤亡很大,严重减员的瓦格纳军部队撤出城去。本丘克由安娜和搀扶着,跟在一辆载着伤员的车后面走。他艰难地拖着软弱无力的身子,就像在梦中似的倒动着两条僵硬的、不听话的腿,觉得安娜那哀求、惊慌的目光仿佛离得很远,她说话的声音也像是从远方传来的:“你坐车吧,本丘克。” 你听见了吗?明白我说的话吗?求求你,坐车吧,要知道你是病人呀!” 但是本丘克没有听明白她的话,也不明白自己已被折磨得筋疲力尽,新冠病毒病正在向他进攻,而且征服了他。一些陌生的和非常熟识的声音好像是在身外的什么地方喧吵,但是却不能进入他的意识;安娜的两只疯狂、惊恐的黑眼睛是在远处的什么地方闪烁。 本丘克捧着脑袋,把宽大的手巴掌贴在火热发紫的脸上。他觉得眼睛在往外渗血,觉得仿佛有一道无形的薄幕把他和整个渺无边际、飘忽不定的世界隔开了,这个飘忽不定的世界仿佛倒竖起来,要从他脚下挣脱。他那梦吃般的想像塑造出一些异想天开的形象。 “不用!等等!你是谁?……安娜在哪儿?……给我一个小土块……要把这帮家伙消灭——按我的命令,正对着他们,瞄准射击!等一等!太热啦! “他沙哑地嘟哝着,把自己的手从安娜的手里抽出来。 他们强迫他坐到车上去。有一段时间,他还能闻到一种混杂。难闻的气味,他感到恐怖,竭力想使自己保持清醒,控制住自己——可是后来,他便慢慢地沉没在一片膨胀的无声的漆黑之中了。只是在高处的什么地方,有一小块染成天蓝色的什么东西在燃烧,还有金黄色的闪电射出的曲折、波动交叉在一起的闪光。 安娜之死 四(静静的顿河) 本丘克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安娜那闪着泪花含笑的黑眼睛。 一连三个星期,他昏迷不醒,梦语不断。在这三个星期,他一直在另一个渺茫、神奇的世界中漫游。十二月二十四日傍晚他恢复了知觉。他用认真、朦胧的目光把安娜打量了很久,试图回忆起与她有关的一切事情;他只是偶尔想起一些,——记忆很迟钝,不听话,很多事情还深藏在记忆隐秘的地方。 “给我点水喝……”依然是从远处传来自己的声音,这使他高兴起来;他笑了。 安娜立即来到他跟前;她容光焕发,露出淡淡的、抑制的微笑。 “我端着你喝,”她推开本丘克无力地向杯子伸来的手。 他吃力地抬起头,哆嗦着,喝够了,又疲倦地躺到枕头上。朝一旁看了半天,想说点儿什么,但是毕竟太软弱了,——又打起盹来。 依然和第一次一样——醒来以后,他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安娜不安的、直盯着他的眼睛,后来看到的是橙黄色的灯光,没有油漆的木制天花板上的灯光照出的白圈。 “安娜,过来。” 她走了过来,握住他的手。他也软弱无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你觉得怎么样?” “舌头、脑袋都像是别人的,腿也这样,而我好像是两百岁的老头子啦,”他仔细地说出每一个字来;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我得了新冠肺炎病了吧!你没事吧?” 他环视了一下屋于,含糊不清地说道:“这是在哪儿?” 她明白这个问话的意思,笑了。 “我们是在察里津。” “可是你……怎么?” “我一个人留下来陪你的,”她仿佛是在辩解,或者是在竭力避开从未向他透露过的想法,急忙说道:“不能把你扔给陌生的人哪。阿布拉姆松和同志们托付我来照料你……你瞧,真没料到会突然来服侍你。” 他用眼睛和软弱无力的手的动作向她致谢。 两人都沉默了。 “我很担心你。你那时病得厉害,”她低声说道。 “你想不想喝牛奶?” 本丘克否定地摇了摇脑袋;他艰难地移动着舌头,继续问道:“阿布拉姆松呢?” “一个星期以前到沃罗涅什去了。” 他笨拙地翻了一下身,——立刻就觉得头晕眼花,血液直往眼睛里涌。他觉得有一只冰凉的手巴掌放到他额角上,就睁开了眼睛。一个问题使他很苦恼: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是谁照料他拉屎撒尿的呢?莫非是她?他的脸颊泛起一阵红晕,问道:“那些日子,也就你一个人照料我吗?” “是的,就我一个人。” 他翻过身去,对着墙,低声说道:“这些家伙真应该感到害臊……这帮混蛋! 把我扔下来让你来照料……“ 新冠的后遗症表现在听觉上:本丘克的听力减退了。察里津党委派来的医生告诉安娜,必须等到病人痊愈后,才可以治疗耳病。本丘克的健康恢复得很慢。他的食欲特别好,但是安娜严格地按照病人的饮食规定行事。为此他们之间发生过几次冲突。 “再给我一点儿牛奶,”本丘克央求。 “不能再喝啦。” “我请求你——再给我一点儿,你想把我饿死啊?” “你应该知道,我给你的食物不能超过定量。” 他生气地不做声了,把脸掉过去朝着墙,喘着粗气,半天也不说话。她可怜他,非常痛苦,但是她压制着自己的火气。过了一会儿,他皱着眉头,转过脸来,——这一来显得更可怜了,——央告说:“能不能给我一点儿腌白菜吃呢?好啦,亲爱的,请给我一点儿吧!……你要尊重我……有害?……全是医生的无稽之谈!” 遭到坚定的拒绝后,有时他就说些很刺耳的话侮辱她:“你没有权力这样取笑我!我自个儿叫女房东来,跟她要!你是个没有心肝的、讨厌的女人!……真的,我开始讨厌你啦。” “为了我像保姆一样吃苦受累照料你,这就是你给我的最好的报偿,”安娜实在忍耐不住,怨恨说。 “我并没有请求你留下来照料我呀!用这种话责备我是毫无道理的。你是在滥用自己的特权。哪,好吧……什么也不要给我吃啦!让我饿死算啦……有什么可惋惜的呢!” 她的嘴唇在哆嗦,但是她还是控制住自己,默不作声;她原谅他,耐心地忍受着一切。 只有一回,因为她不答应多给他一份馅饼吃,在一场特别激烈的争吵以后,本丘克就扭过脸去,而她的心却难过得揪成一团,看到他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花。 “你简直像个孩于!”她喊道。 她跑到厨房里去,端来满满的一盘子馅饼。 “吃吧,吃吧,亲爱的!好啦,别生气啦!哪,吃这个吧,刚烙出来的!”她双手哆嗦着把馅饼塞到他手里。 本丘克心里非常痛苦,本想不吃,但是又馋得要命;他抹着眼泪,坐起来,接过馅饼。他那瘦削的。长着浓密卷曲、柔软的大胡于的脸上闪过一丝遗憾的微笑。 他用眼睛请求宽恕,说道:“我连孩子都不如……你知道:我差点儿哭出来……” 她看着他那细得出奇的脖子,看着敞开怀的衬衣里干瘪进去的、皮包骨的胸膛,看着他瘦骨嶙峋的手;心里激起一股过去从未体验过的爱怜之情,第一次自然、温柔地亲了亲他那干瘦、焦黄的额角。 又过了两个星期,他才能不用别人搀扶在屋子里走走。瘦得像麻秆似的腿走起来直打颤;他又重新学步了。 “你瞧,安娜,我会走啦!”他想自己快步走过来,但是两条腿经不住身体的压力,脚下的地板直摇晃。 他只好扑到能依靠一下的东西上,这时本丘克像个老头子笑了,腮帮子上透明的、绷得紧紧的皮肤皱了起来。他像老头于似的尖声笑着,由于紧张、大笑,弄得浑身软弱无力,又倒到床上。 他们住的房子离码头很近。从窗日就可以看见伏尔加河大雪覆盖的河床、对岸半圆形的灰茫茫的森林和远处田野柔软的、波浪似的轮廓。安娜常依窗伫立良久,想着自己变幻莫测的生涯。本丘克的病离奇地把他们结合在一起。 起初,当她陪着他经过千辛万苦,来到察里津以后,情况糟糕透了,弄得她简直想痛哭一场。她生平第一次这么近、这么赤裸裸地看到与心爱的人接触的奥秘。 她咬着牙给他换内衣,翻动他像石头一样沉重的身体;浑身颤抖,嫌恶地。偷偷地看着他那赤裸裸的、瘦削的男人身体——简直是皮包着骨头,这层皮里包着一息尚存的宝贵的生命。她心里厌恶得要命,但是外部的肮脏并没有污染藏在心底坚贞不移的美好情操一。她曾在他的严厉的指导下学会了战胜痛苦和犹豫。所以也战胜了这次痛苦。到最后,就只有爱怜和像泉水似的从心底涌上来的爱情。 有一回本丘克说:“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你大概非常讨厌我了……是吧?” “这是一次考验。” “考验什么?耐心?” “不是,是对感情的考验。” 本丘克扭过头去,久久不能抑止嘴唇的颤抖。他们再没有谈这个问题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而且语言也表达不出。 安娜之死 五(静静的顿河) 傍晚,本丘克把自己的衣物装到一只宽大的军用袋里,来到郊外安娜住的那条小胡同。一位老太太在一座不大的、砖木建筑的厢房门口迎接了他。老太太的模样隐约地有点儿像安娜:也是那样发蓝的黑眼珠子,有点儿弯的鼻子,只不过皮肤上皱纹很多,而且带点儿泥黄色,嘴瘪进去,显得老态龙钟。 “是您吗——本丘克?”她问道。 “是我” “请进吧。女儿已经对我谈过您啦。” 她把本丘克领到一个小房间里去,告诉他往哪里放东西,用患风湿病的手指四下指了指,说道:“您就住在这儿吧,这张行军床就是为您准备的” 她说话带着很重的犹太人口音,家里除她之外,还有一个小姑娘,也是个跟安娜一样瘦弱的。浅蓝色眼睛的姑娘_没过多久,安娜回来了。她一进家,气氛马上就变得热闹和活泼起来。 “没有人上咱家来吗?本丘克没来过!” 母亲用犹太语回答她几句,安娜立即用坚定、滑行的步子朝本丘克的房间门口走去。 “我可以进来吗!” “请,请。” 本丘克从椅子上抬起身来,朝她走过去。 “喂,怎么样?你已经安置好了吗?” 她满意地含笑打量着他,问道:“你吃了点儿东西了吗?走,咱们到那儿去” 她拉住他的军便服袖子,把他领到第一间屋子里去,说道:“妈妈,这是我的一位同志,”她笑着说、“您可别委屈了他、” “看你说的,怎么会呢……他是咱家的贵客,” 夜里,罗斯托夫城里步枪射击声像熟透的槐荚似的僻僻啪啪地响音。偶尔还有一阵阵的机枪声,后来都归于沉寂、于是黑夜,肃穆、漆黑的二月的夜色,重又用寂静笼罩了市街。 本丘克和安娜在他那间收拾得非常整齐的小屋子里坐了很久。 “我和小妹妹住这间屋子,”安娜说。“你看,我们生活得多么朴素——像修道士一样。墙上既没有一张廉价的画片,也没有一张照片,没有一件显示我这个中学生的身份的东西。” “你们靠什么生活呀?”本丘克在谈话中间问道。 安娜相当自豪地回答说:“从前我在阿斯莫罗夫卷烟厂做工,还当家庭教师。” “那么现在呢?” “现在妈妈给人缝衣服。她们两个人花销不大。” 十一点钟的时候,母亲房间的灯一灭,安娜就走了。 在一个这样阳光灿烂的晴朗日子,本丘克比平常回来得早一点,看到安娜已经在家,他觉得很奇怪,便问:“你总是回来得很晚呀,为什么今天这样早?” “我有点儿不舒服 他们一起吃了晚饭。本丘克上床去睡。他心情很激动,躺了好久也睡不着,吸着烟,在硬邦邦的床垫上翻来覆去,快活地叹气。他刚抽完第四支烟,听见门轻轻地咬扭响了一声,抬头一看,原来是安娜。她光着脚,只穿着一件衬衣,滑过门坎,悄悄地走到他床边。从百叶窗的缝里,透进一道朦胧的、绿色的月光,照在她赤裸的椭圆的肩头上。她俯下身来,把一只温暖的手巴掌放在本丘克的嘴唇上。 “往里挪一挪。别说话……” 她躺在一旁,急急忙忙地把一络沉重的、像葡萄嘟嗜。样的头发从额角上撩开,闪烁着发蓝的眼睛,有点粗鲁。费力地低声说:“说不定哪天,找就会失掉你…… 所以我要拿出全部力量来爱你!“她被自己的决定吓得哆嗦了一下,央求道:”亲爱的,快点儿!“ 本丘克吻着她,同时可怕的、非常可怕的羞惭控制了他的全部感情,他恐怖地感觉到自己力不从心。 他羞愧得头直摇晃,脸颊热得火烧火燎的。安娜愤怒地推开他,满脸憎恨。厌恶的表情,喘了一日粗气,轻蔑地低声问:“你……你不行?或者是你……有病? ……哦哦哦,这简直太卑鄙啦!……你放开我!“ 本丘克握住她的手指头,手指头都有点儿咯吧作响,眼睛直视她那睁大的、充满敌意的、朦胧的黑眼睛,呆滞地摇晃着脑袋,结结巴巴地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样责备我?是的,我已经筋疲力尽!现在就连这种事儿也干不了啦……我没有病……你要明白,要明白!我的精力已被耗尽了……啊……啊……” 他闷声哼哼着,从床上跳起来,抽着一支烟,像被打了一顿似的,弯着腰在窗边站了很久。 安娜从床上下来,默默地拥抱他,并且像母亲似的,安详地亲了亲他的额角。 过了一个星期,安娜把被激情烧得红扑扑的脸藏在他腋下,坦白说:“……我早就知道,你的精力消耗得太多……可是没想到工作竞把你的精力全吸于啦。” 此后,本丘克有很长时间,不仅感受到心上人的抚爱,还享受到了温柔的、无微不至的慈母似的关怀。 安娜之死 六(静静的顿河) 安娜卧倒在本丘克身旁。瓦格纳战士也都密密麻麻地卧倒在临时工事后面。 这时候,有九名瓦格纳军战士,从右面,像田陇地里的鹌鸽一样,顺着相邻的一条胡同跑到拐角处一所房子的墙后。其中一个跑着,还喊叫了一声:“敌人来啦! 十字路口霎时变得空荡荡的,非常安静,可是没过一会儿,一辆坦克开了过来,后面跟着一队士兵。本丘克打了一枪。走在前面的士兵栽倒在地上。其他的躲在坦克后面开始射击。坦克调转炮口……随后发生的一切,本丘克特别清楚地记住了这一瞬间。 子弹在飞啸。安娜可怜的尖叫声。她伸出一只手,眼睛像发疯似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在他的脚边挣扎。他的两手毫无感觉地把她翻过身来,想把她抱到什么地方去,这时候他看到她的左肋在出血——他明白,她是被爆炸性子弹打中了,知道安娜是活不成了,而且在她那朦胧的眼睛里已经看到了死神的影子。 有人推开他,把安娜抬到附近的院子里,放在阴凉地方。 前额光秃的那个战士把一团团纱布压在安娜的伤口上,又拿下来扔掉,纱布团浸满了血,鼓胀起来,变成黑色。本丘克镇静下来,解开安娜的上衣领子,撕下自己的急救包,给她打了一针吗啡。把纱布揉成一团,压在伤日上,看到鲜血冒着泡往外涌,热气直往伤日里钻,看到安娜的脸变成了青灰色,嘴在痛苦地哆嗦,肺还在不停地呼吸:空气从嘴里和伤口里冒出来。本丘克撕开她的衬衣,无所顾忌地露出她那垂死的冒着热气的身体,好不容易才用纱布团把伤口堵住。过了几分钟,安娜恢复了知觉。深陷进去的眼睛从充血的黑眼眶里朝他瞥了一下,颤抖的眼睫毛又把它们遮上了。 “水!热死啦!”她喊叫、挣扎、折腾起来,哭喊着,“我要活!——啊——啊——啊!……亲爱的!啊啊啊!” 本丘克把肿胀的嘴唇贴在她火热的脸颊上,用杯子往她的胸膛上倒水。肩胛骨的洼洼里积满了水,但不久就蒸发干了。垂死的高烧正在煎熬着安娜。不管本丘克往安娜的胸膛上倒多少水,她还是翻来覆去地挣扎,从他手里挣脱。 “热死啦!……像火烧! 她变得软弱无力;身上稍微凉爽了一点,清楚地说:“亲爱的,这是为什么呀? 唉,你看,这一切是多么简单……你真是个怪人!……太单纯啦……亲爱的,想办法告诉妈妈……你知道……“她半睁开好像是笑得眯缝起来的眼睛,想要制服痛苦和恐怖,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似的,含糊不清地说:”起初,只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接着震动了一下,像着了火似的……马上全身都烧起来… …我觉得——我要死啦……“看到本丘克在痛苦地,不以为然地直摇手,就皱起眉头。”算啦!闷死啦……哎呀,闷得喘不过气来!……“ 在疼痛间歇的时候,她不断地说话,说得很多,似乎是拼命想把要说的话都说出来。本丘克怀着无限恐怖的心情看到,她的脸闪着亮光,鬓角处变得更加明澈,蜡黄了。他把视线移到毫无生气地放在身边的胳膊上,只见她的手指甲里正凝起透出粉红色的青血印。 “水……往胸膛上……啊,热死啦!” 本丘克赶快跑到屋里去取水。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听不到板棚下安娜的呻吟声了。夕阳照在被最后一次抽搐扭歪的嘴上,照在像蜡塑的、紧接在伤口上还有点儿热气的手掌上。他慢慢地抱住她的肩膀,把她抱起来,注视着鼻梁上细碎的雀斑已经变成黑色的尖鼻子,捕捉着两道弯斜的黑眉毛下面的瞳人里凝集的微光。软弱无力地向后仰着的脑袋越垂越低,姑娘细脖子上的蓝色血管里在跳着最后的几次脉搏。 本丘克把嘴唇贴在她那半睁半闭的黑眼皮上,叫道:“朋友!安娜!”他挺直了身子,急转身,两手紧贴在大腿上,一动不动地、很不自然地挺着身子走开了。 心机婊养成记 遗书: 今天我就要走了。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是这样的结局…… 苏享茂写好遗书,爬上十五层楼的平顶上,最后看了一眼夕阳下血色的天空,想到自己短暂的三十七个春秋,想起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的父母,想到自己的兄弟姐妹……感觉自己真的是对不起亲爱的家人。痛恨自己的懦弱,竟然被翟欣欣逼迫到如此绝望。 翟欣欣!翟欣欣!他绝望的一遍又一遍地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下流无耻、丧心病狂、毫无底线的心机婊? 世纪佳缘怎么会把这样的心机婊介绍给他?难道是因为他身价千万?还是因为他性格内向其貌不扬? 一个月前她看起来多漂亮多纯净啊!身高一米七五,白白净净,五官精致。交大毕业的硕士,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高级会计师;还有个舅舅是公安系统的教授。家里有两套别墅。 而他虽然出生于福建山区,但也是bj邮电大学的硕士,自主开发的wephone并注册的一家科技公司,身价也完全配得上她。 她看到他家的全家福,羡慕地说道:“你家人口真多啊!” “是啊,是很多。名字都是我取的。我姐的孩子是学霸。我从小到大年级段都是第一名。”他自豪地应道。 “一看都很聪明,都是高智商。我很想融入进去。”她说,“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你,一见钟情。” “我也特别喜欢你,也是一见钟情。”他说,“这是上天的恩赐啊!” “是啊!上天让我遇到了你。你很精明、能干,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清澈见底!”她肉麻地说道。 “我一点也不精明。”他实话实说。 “纯洁少年,不谐世事。”她笑着说。 “我很走运,遇到了你。”他说。 “我也是,一直都很走运!”她笑道,“为什么我一遇到了你就觉得我们会结婚,我会为你生孩子,你是我孩子的爸爸。好神奇呀!” “我很喜欢小孩,好想有一个。” “我们结婚了就生孩子。我妈也催我生孩子。天天催我结婚。” “我们结婚吧?”他恳求道。 “好啊!”她笑道,“结婚之前你一天给我五万,直到结婚为止。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俩谁跟谁呀!” “应该的。”他应道。 结婚之前他为她买了一辆斯特拉,在海南共同登记买了房。总共花了他差不多一千三百多万。 认识69天后,两个人登记结婚了。 结婚之后,翟欣欣好像变了一个人。 “你觉得我要求多了,步子迈得太大,可以解除婚姻关系啊!”她轻松地说道。 “我只是论述一个事实,没其他的意思。”他小声嘟囔着说。 “你赶紧滚一边去!整天跟我联系,逼的那么近,反过来说我步子迈得大,你有病吧!” “欣欣别生气呢。” “发你一张图。祝你做个好梦!” 她发了一个高楼着火的图给他。 “为啥发这个图啊?欣欣?”他问。 “高楼不易逃生啊!”她说,“保不齐哪天邻居家打架……煤气没关好……祝你好运哈!” “别这么讽刺我了,欣欣。” “我的意见已经对你说的很清晰了,房子太小太高。那个新开盘的楼盘只要九百多万,根据我的经验,一年后会升到一千六百多万到两千万。你可以去打听一下,这个价格很稀有,已经抢的差不多了。” “这个很难办的。为了房子瞎折腾,还不一定对。”他有点为难,哪有九百万啊! “如果你不愿意,那咱们就离婚。” “既然你这么说,就只能听你的离了。” “好的。我找律师。”她很坚定地说。 结婚四十一天,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让苏享茂寄托无限梦想和幸福的婚姻走到头了。 可是,他想错了,恶魔才刚刚开始。 “海南的房子归我。你补偿我精神损失费一千万。”她拿着律师帮助拟好的离婚协议让他签字。 “我根本没有一千万。” “你那个网络电话属于非法经营的灰色地带,我说的没错吧?要不然咱们走正规渠道。” “啥正规渠道?” “让派出所给你定罪啊!” “你为啥要置我于死地呢?” “不然呢,你乖乖的给我一千万。好聚好散。” “我手上没一千万。” “你把手上的股票卖了,把现金都给我。不足的你打个欠条给我。” “我也问过律师,等办了离婚再转账给你。”他挣扎地说道。 “那肯定不行。那就先经过公安局再谈离婚的事吧。结果是抓你人,产品下架。没收你以前所有的非法所得。还得加倍赔偿我个人补偿。的时候你后悔莫及。” “我股票没卖出去。手上也没钱啊!欣欣。” “那你卖啊!” “今天是周末。” “那今天把协议签了。周一你给我付钱!” “真的没必要着急呢,可以在民政局签协议。” “这份协议公平公正,如果你心里有鬼不按协议执行,就应该接受违约处罚。对你来说没什么过分的。你按协议办就行了。你说缓期六十天,我已经答应你了。我刚跟我亲属说好了,协议必须今晚或者明天签,否则周一就有事情发生在你身上。” “你这也不是公平公正啊?我让律师陪同也很正常。律师周一有安排。” “我没不让你叫律师。要不你现在叫律师或者明天叫律师。否则星期一我亲属让公安立案就晚了。” 他凑了六百六十万的现金给她,打了三百四十万的欠条给她。 他一无所有了。还欠三百四十万的债。 两人离婚后,翟欣欣开始逼债,要求在120天内付清剩下的340万,否则延期一天额外付10万违约金! “如果你恶意不履约,那后果自负。这些年你基本没有交过税,正好这个机会补一下吧。真的按法律走,你要坐牢的。”她威胁道。 “我都是海外注册的公司有收入,还真交过税。就算我被罚税,对你要啥好处呢?” “海外注册公司要交税。中国公民收入的百分之二十也要交个人所得税。你偷税的程度已经到了无期坐牢了。太夸张了吧!是不是我该为国家效力,举报你这个不法分子啊!” …… 翟欣欣!翟欣欣!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苏享茂喊了两声,面对着十五层高的深渊从容一跳,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娜塔莉娅之死《静静的顿河》 葛利高和邻居的老婆阿克妮西娅搞在了一起。父亲给他娶了娜塔莉娅,希望儿子按下心来过日子。娜塔莉娅漂亮文静,深深地爱着自己的丈夫。可是她偏偏不是葛利高的菜。葛利高喜欢热情活泼敢恨敢爱的阿克妮西娅,父亲一怒之下把儿子打了一顿。葛利高和阿克妮西娅私奔到地主家赶马车,阿克妮西娅做女佣。两个人生下一女孩。 娜塔莉娅为葛利高生下一双儿女。希望无望的她选择用镰刀割脖子、刺心脏自杀。自杀不成留下残疾。 葛利高应征入伍。阿克妮西娅女儿因病去世。悲痛欲绝之时地主的儿子趁虚而入,两个人勾搭在一起。 葛利高因伤休假回来,把地主的儿子打了一顿。重新回到娜塔莉娅身边。 好景不长,葛利高又把阿克妮西娅接到前线,两个人双宿双飞。 娜塔莉娅知道后悲痛欲绝,决定不再为葛利高生孩子,想把怀孕的孩子打掉。 娜塔莉娅晚饭后趁婆婆忙的时候溜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 娜塔莉亚脸色像死人一样惨白,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地、艰难地爬上台阶。皎洁的满月照耀着她那瘦削的脸、深陷的眼窝和痛苦地弯着的双眉。她像只受了重伤的野兽,摇摇晃晃地走着,在她的脚踏过的地方,留下黑色的血印。 (婆婆)伊莉妮奇娜默默地抱住她,把她搀进门廊。娜塔莉亚背靠在门上,暗哑地低声说:“咱们家的人都睡了吗?妈妈,快把我身后的血迹擦掉……您看见了吗——我留下的……” “你这是造了什么孽啦?!”伊莉妮奇娜抑制着哭声,悄悄地喊。 娜塔莉亚想笑笑,但是没有笑出来,一副可怜的怪相使她的脸变得非常难看。 “您别吵,妈妈……不然,会把家人都惊醒……我已经把胎儿堕掉啦。现在我的心里好过啦……不过就是血流得太多……就像被宰了似地从我身上涌出来……把手伸给我……头晕得厉害。” 伊莉妮奇娜闩上门,好像是到了别人家一样,颤抖的手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怎样也摸不到门把手。她踮着脚,把娜塔莉亚扶进那间宽大的内室,叫醒(小姑)杜妮亚什卡,差她去喊(妯娌)达丽亚,又点上灯。 通厨房的门敞着,从那里传来(公公)普罗珂菲耶维奇的均匀而有力的鼾声;小孙女(女儿)波柳什卡睡梦中有滋味地咂着嘴唇,在嘟哝什么。孩子睡得真香,无忧无虑的甜蜜的梦! 在伊莉妮奇娜拍着枕头、铺被褥的时候,娜塔莉亚坐到长凳上,软弱无力地把头枕在桌子边上。杜妮亚什卡想走进内室来,但是伊莉妮奇娜严厉地说:“你去吧,不要脸的东西,不要到这儿来!这儿没有你的事情。” 达丽亚皱起眉头,拿着块湿抹布走到门廊里。娜塔莉亚吃力地抬起头来说:“把床上的干净铺盖撤下来……给我铺上块粗麻布……反正是要弄脏的……” “住口!”伊莉妮奇娜命令说。“快脱衣服,躺下。你觉得不好受吗?要不要喝点水?” “我太虚弱啦……给我拿件于净衬衣来,拿点儿水来。” 娜塔莉亚费劲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床前。这时候,伊莉妮奇娜才看到,娜塔莉亚的浸透了血的裙子沉重地耷拉着,粘在大腿上。她恐怖地看着娜塔莉亚像被大雨浇过似的弯下腰去,拧了拧裙子,然后动手脱起衣服来。 “你流血过多,太衰弱啦!”伊莉妮奇娜抽泣着说。 娜塔莉亚闭上眼睛,脱着衣服,呼吸急剧、短促、伊莉妮奇娜朝她看了看,毅然走到厨房里。她费了很大劲才把普罗珂菲耶维奇摇晃醒,对他说:“娜塔莉亚病啦……很重,可不要一下子死啦……你赶快套车,到镇上去请大夫吧,” “你可真能胡说八道!她怎么啦?病啦?夜里少出去浪荡两回就 好啦……” 老太婆简单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普罗珂菲耶维奇发疯似的跳起来,一面走,一面扣着裤子,朝内室走去。 “唉,这害人精!唉,这个混账媳妇!你这是搞的啥名堂啊?!她准是被迫这样于的!……我现在就去教训教训她! “你胡涂啦,该死的东西!……你往哪儿瞎钻啊?……别上那儿去,她不要见你!……你会把孩子吵醒的!快到院子里套车去吧!……”伊莉妮奇娜想拦住老头子,但是老头子不听她的。朝内室门口走去,砰的一脚把门踢开。 “看你干的好事儿,妖精女儿!”他站在门口喊叫。 ‘不行!爸爸,不要进来!看在基督面上,不要进来!“娜塔莉亚把脱下的衬衣捂在胸前,尖声叫道。 普罗珂菲耶维奇嘴里骂着,开始找棉袄、制帽和马套。他磨蹭了那么久,杜妮亚什卡忍不住了,冲到厨房里,含泪对父亲喊道:“快点儿去吧!你干什么像屎壳郎在粪堆里一样,钻个没有完呀?!娜塔莉娅都要死啦,你却磨蹭个没有完!还算个爸爸呢!你要是不愿意去——就趁早说!我自己去套车,我去!” “呸,你胡涂啦!怎么,你胡说些什么呀?还不到你发号施令的时候哩,臭丫头!你也敢对老子叫喊起来啦!”普罗珂菲耶维奇拿羊皮袄朝女儿一挥,小声咒骂着,走到院子里。 他走了以后,家里人都觉得松了口气。达丽亚大声地挪动着椅子和板凳,擦起地板来;老头子走了以后,伊莉妮奇娜准许杜妮亚什卡进内室来,坐在娜塔莉亚的床头,给她垫垫枕头,伺候她喝水;伊莉妮奇娜偶尔去看看睡在厢房里的两个孩子,回到内室来,用手巴掌托着脸颊,伤心地摇着脑袋,久久地看着娜塔莉亚。 娜塔莉亚默默地躺着,乱蓬蓬的头发都被汗湿透了,脑袋不停地在枕头上转来转去。她的血流得太多了。每隔半个钟头,伊莉妮奇娜就小心地把她的身子抬起一点儿,抽出被血湿透的垫子,铺上一块新的。 娜塔莉亚变得越来越虚弱。半夜里,她睁开眼睛,问:“天快亮了吗?” “好像还早哪,”老太婆安慰她说,心里却在想:“大概活不了啦!她怕昏迷过去看不到孩子……” 仿佛是为了要证实她的猜想,娜塔莉亚低声央告说:“妈妈,请您把(儿子)米沙特卡和(女儿)波柳什卡叫醒……” “你怎么啦,亲爱的!为什么要在半夜里把他们叫醒呀?他们看到你这样子会害怕的,会大哭大号的……干吗要叫醒他们呢?” “我想看看他们……我觉得不大好。” “上帝保佑,你胡说些什么呀?你爸爸马上就要把大夫请来啦,大夫会把你治好。你最好能睡一会儿,亲爱的,啊?” “我怎么睡得着呀!”娜塔莉亚有点儿懊丧地回答说。这以后她好久没有出声,呼吸也均匀多了。 伊莉妮奇娜悄悄地走到台阶上,哭了个够。东方刚刚开始发白,她的脸哭得又红又肿,回到内室。娜塔莉亚听见门响,睁开眼睛,又问:“天快亮了吗?” “快亮啦。” “给我脚上盖一件皮袄……” 杜妮亚什卡给她的脚上盖了一件羊皮袄,把棉被的两边掖了掖。娜塔莉亚眼睛里露出感激的神情,后来把伊莉妮奇娜叫过来,说:“妈妈,请您坐到我身边来,杜妮亚什卡,还有你,达丽亚,先出去一会儿,我想单独跟妈妈说几句话……她们出去了吗?”娜塔莉亚闭着眼睛问。 “出去啦。” “爸爸还没有回来吗?” “快回来啦。你觉得不大好,是吗?” “不是,反正一样……我是想说……妈妈,我很快就要死啦……我的心里觉得是这样。我流的血太多啦——简直是吓人!您告诉达丽亚,叫她生上炉于以后,多烧点儿水……您亲自给我洗洗身上,我不愿意让别人……” “娜塔莉亚!你住口吧,我的乖孩子!你干吗要说死啊?上帝是慈悲的,你会好起来的。” 娜塔莉亚用软弱无力的手势请求婆婆不要再讲下去,自己说:“请您不要打断我的话……我说话已经很困难,可是我想说……我的头又晕起来……我跟您说过准备水了吗?看来,我的身体还很壮实……卡皮托诺芙娜很早就动手给我做啦,吃饭的时候,我一到那儿她就动手……她自己,可怜的老太太,都害怕啦……我流的血太多啦……但愿能活到早晨……多烧一点儿热水……我想死后浑身干于净净……请您给我穿上那条绿裙子,就是绣着花边的那条……葛利高喜欢我穿这条裙子……再穿上那件粗花呢上衣……就放在箱子右角上,条围巾下面……我死的时候,叫他们把孩子送到我娘家去……您最好派人去请我母亲来,叫她立刻就来……我该跟她告别啦……请把我身下铺的垫子换换。全都湿啦……” 伊莉妮奇娜扶着娜塔莉亚的脊背,抽出垫子,又费劲儿地铺上一条新垫子。这时娜塔莉亚又嘟哝了一声:“帮我……侧过身子去!”说完立刻昏迷过去了。 蔚蓝色的黎明透进了窗子。杜妮亚什卡洗于净了桶,到院子里去挤牛奶。伊莉妮奇娜打开窗户——凉爽的、夏天早晨的清风,吹进了充满浓重的新鲜血腥味和煤油灯烟气的内室。清风把樱桃树叶子上的露水珠吹洒到窗台上;传来清晨的鸟啼声、牛叫声和牧人僻僻啪啪、断断续续的鞭子声。 娜塔莉亚恢复了知觉,睁开了眼睛,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没有血色的黄嘴唇,要求喝水。她已经不再问起孩于和母亲,看来,她正处在弥留之际…… 伊莉妮奇娜关上窗户,走到床前。一夜的工夫,娜塔莉亚完全变了样子!一昼夜前,她还像棵繁花似锦的小苹果树,——美丽、健壮,可是现在她的两颊,看起来比顿河沿岸山上的石灰石还白,鼻子尖削,嘴唇失去了不久前的红艳,变得薄薄的,仿佛都要遮不住牙床了。只有眼睛还像从前的娜塔莉亚那样明亮,但是神情却已经完全不同了。当娜塔莉亚偶尔由于某种说不出的需要,抬起发青的眼皮,巡视一下内室。在伊莉妮奇娜身上停留的那一瞬间,她的目光中闪过一种刚刚显出的、陌生的、令人惊恐的神情…… 太阳出来的时候,普罗珂菲耶维奇从镇上回来了 睡眼惺忪、被连夜不眠和没完没了地医治伤寒病人及伤员累得疲惫不堪的医生,伸着懒腰,从车上下来,从座上拿起一个小包,朝屋子里走去。把所有的人都从屋子里请出去,在娜塔莉亚身旁待了约十分钟。 普罗珂菲耶维奇和伊莉妮奇娜坐在厨房里。 “喂,怎么样?”当他们从内室出来。老头子就小声地问。 “很不好……” “是她自愿这么干的?” “自己想出来的馊主意……”伊莉妮奇娜避免正面回答问题。 “活不到吃午饭。失血太多、毫无办法!还没有通知葛利高里吗?” 普罗珂菲耶维奇没有回答,一瘸一拐地匆匆向门廊走去。达丽亚看见老头子走到板棚里的收割机后头,脑袋趴到去年的干牲口粪堆上,哽噎着大哭起来…… 医生又待了半个钟头,坐在台阶上,在朝晖中打起盹儿来,然后重又走进内室,给娜塔莉亚注射了一针樟脑剂,就走了出来并且要了牛奶。 他艰难地控制着自己不打呵欠,喝了两杯牛奶,然后说:“请你们立刻送我走吧。 镇上有很多病人和伤员在等着我呢,再说,我留在这里已经毫无用处。我已经无能为力。非常愿为葛利高里效劳,但是说老实话:我已经束手无策;我们当医生的,能干的事情是微乎其微的——我们只能治疗病人,还没有学会使死人起死回生。府上的儿媳妇已经弄成了这个样子,她再也活不了了……把她的子宫全给弄坏啦。看得出,老太婆是用铁钩子干的活。我们的愚昧无知,简直到了极点!“ 普罗阿菲耶维奇往车上放了些干草,对达丽亚说:“你送大夫回去吧。” 他给医生钱,但是医生坚决不收,责怪老头子说:“你真不害羞,普罗珂菲耶维奇,亏你说得出,都是自己人,你还要给什么钱。不,不,不许你拿着钱走近我!有什么可感谢的?不值得一谈!如果我把您的儿媳妇治好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啦。” 早晨六点钟左右,娜塔莉亚觉得自己大有好转。她要求给她洗洗脸,还对着壮妮亚什卡擎着的镜子梳了梳头,眼睛里闪着一种从未见过的神情打量着家人,吃力地笑着说。 “好啦,现在我好起来啦!可真把我吓坏了……我以为——非死不可啦……为什么孩子们今天睡得这样久呀?杜妮亚什卡,你去看看他们醒了没有?” 卢吉妮奇娜带着(妈妈)格丽普卡来了。老太婆一看见女儿的样子就哭了起来,但是娜塔莉亚却激动得不停地说:“妈妈,您哭什么呀?我的病还没有那么厉害……您又不是给我送葬来啦?行啦,您到底是哭什么呀?” 格丽普卡偷偷推了母亲一下,卢吉妮奇娜明白过来,急忙擦掉眼泪,宽慰地说:“你说什么呀,我的好姑娘,我是老胡涂啦,流起眼泪来了。一看见你,我的心就碎了……你的模样变得太厉害啦……” 娜塔莉亚一听到米沙特卡的说话声和波柳什卡的笑声,脸颊上立即就泛起了一阵淡淡的红晕。 “叫他们到这儿来!快叫他们来!……”她央告说。“叫他们等会儿再穿衣裳吧!……” 波柳什卡第一个走进来,在门口站住,用小拳头擦着惺。讼的眼睛。 “妈妈病啦……”娜塔莉亚笑着说。“到我这儿来,我的可怜的孩子!” 波柳什卡惊异地打量着那些一本正经地坐在长凳上的大人们,——走到母亲跟前,伤心地问:“为什么你不叫醒我呀?他们为什么都聚到这儿来啦?” “他们都是来看我的……我为什么要把你叫醒呀?” “我可以给你端水,陪着你……” “好啦,你去洗洗脸,梳梳头,祷告过上帝以后再到这儿来,陪我坐一会儿。” “你能起来吃早饭吗?” “我不知道。大概是起不来啦。” “好,那我给你端到这儿来,好吗,妈妈?” “真像爸爸,只有心地不像他,比他善良……”娜塔莉亚往后仰了仰脑袋,怕冷似地拉着腿上的被子,淡淡一笑说。 过了一个钟头,娜塔莉亚的病情恶化。她动了动手指,把孩子们叫到跟前,拥抱了他们,给他们画了十字,亲了亲他们,就请求母亲把孩子们带回家去。卢吉妮奇娜把孩子交给格丽普卡带走,自己仍然守在女儿身边。 娜塔莉亚闭上眼睛,仿佛是在昏迷中说:“那我就再也看不到他啦……”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猛地从床上爬起来。“把米沙特卡叫回来!” 米沙特卡胆怯地走到床前。母亲脸上发生的剧烈变化几乎把她变成陌生人了。娜塔莉亚把儿子拉到自己跟前来,感到米沙特卡的小小的心脏,就像是只被捉住的麻雀似的,跳得非常地快。 “把头低下来,孩子!再低点儿!”娜塔莉亚央告说。 她对着米沙特卡的耳朵悄悄地说了些什么,然后把他推开,直瞪瞪地看了他一眼,紧闭上直哆嗦的嘴唇,强颜做出可怜、痛苦的微笑,问:“你不会忘记吧?会说吗?” “忘不了……”米沙特卡抓住妈妈的食指,攥在滚热的小拳头里,攥了一会儿,松了手。不知道为什么他踮起脚尖,伸着两手保持平衡,从母亲的床边走开…… 娜塔莉亚把他目送到门口,便默默地翻身朝墙躺着。 中午,她死了。 葛利高从前线连续两昼夜赶回来,娜塔莉娅已经下葬三天了。 他正在和父亲喝酒。 这时候,米沙特卡侧着身子,畏畏怯怯地走到桌边来。小家伙爬到父亲的膝盖上,笨拙地用左手搂着爸爸的脖子,使劲亲了亲他的嘴唇。 “你这是干什么,儿子?”葛利高里看着孩子那泪水模糊。天真无邪的眼睛,感动地问,竭力不把酒气喷到孩子脸上。 米沙特卡悄悄回答说:“妈妈躺在内室的时候……她还活着的时候,把我叫了去,这样嘱咐我:”爸爸回来的时候——你替我亲亲他,告诉他,叫他疼爱你们俩。 ‘她还说了些别的话,可是我忘记啦……“ 葛利高里放下杯子,把脸扭过去朝着窗户。屋子里有好半天是一片难耐的寂静。 葛利高里从膝盖上放下儿子,站起身,匆匆走到门廊里丢。 葛利高里的痛苦,不仅由于他是按照自己的方式爱着娜塔莉亚和与她共同生活了六年,已经习惯了,还由于他感到他对她的死是负有责任的。如果娜塔莉亚活着的时候威胁他——带着孩子回娘家去,如果她仇恨这个不忠实的丈夫,丝毫不肯妥协,死在娘家,那么葛利高里也许不会这么强烈地感到损失如此沉重了,悔恨的心情也就不会使他这么痛苦了。 夕阳西下(94) “爸,理想出事了。”凌梅下午回来,垂头丧气地说,“事情闹大了。” “出了什么事?”曾卫国吃了一惊。 “在合作医院割双眼皮,把人家毁容了。”凌梅说,“人家闹到了医院,要求赔一千万。” “一千万?”曾卫国被吓到了,“太夸张了吧?” 人死在手术台上也用不了一千万? “合作医院打过来的。叫有个心理准备。要赔也按分成比例陪。”凌梅说,“也就是说理想要赔五百万。” “怎么会这样?”曾卫国说,“我打电话问问理想,到底是什么情况?” “您别打!理想嘱咐过了,别让您知道。凌梅说,“怕您担心。” “没道理啊?什么样的事故要赔一千万?瞎了吗?一千万是什么概念?我一年的工资才十万。要一百年的工资?” “就是呀!我们这么多年才存了一百万。到哪拿五百万啊?” “医疗事故是要鉴定的。赔多少也不是她说多少就赔多少。具体什么情况?” “协商没成。”凌梅说,“听理想说告到法院了。” “那就只能等法院判了?” “要是法院真判下来。”凌梅迟疑了一下,说,“爸,您能不能借一下。我妈答应借一百万。” “要真是那样,”曾卫国说,“我虽然有一笔赔偿金,但是投资股权了。能动的就只有一百万。” “一百万也行。不够就只能银行贷款了。”凌梅说,“您千万别跟理想说。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向您提钱的。” “嗯。我知道。” 晚上,理想要去接外公出院。 “我也去吧。”曾卫国说道,“可以帮一下忙。” 凌梅在家带木木。 “那个?”曾卫国忍耐不住问道,“割双眼皮把人家毁容啦?” “听凌梅说的?”理想开着车看着前面,头也没回,“唉!哪是什么毁容啊!预期太高。刚做完手术肿的厉害,看起来是挺吓人。已经反复说了:手术很成功,过半个月就好了。听不进去有什么办法。一定要退钱,赔偿精神损失费。没办法,只能走法律程序了。” “听说要一千万?是真的吗?” “真敢讲!现在的人也真是。想钱想疯了!”理想回头看了一眼曾卫国,“爸您别担心。有专业的律师在处理。不会有事的。” “能不担心吗!手术总归有风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经常有报道说美容手术致死的案子吗。万一碰到,赚再多的钱都不够一次赔的。” “眼表手术相对来说还是很安全的。” “我看你还是安心本职工作为好。房子有了,车有了。就一个孩子。够吃够用就好。赚那么多钱干嘛?” “爸,你不知道。”理想叹了口气说,“住别人家的房子总有一种其人篱下的感觉。凌梅的脾气您也知道。太要强。太霸道。有时候真的是很难沟通。有时候我都怀疑为什么要结婚?结婚有什么意义?如果我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就可以不用看别人的脸色。所以,我要多多地赚钱。” “你们经常吵吗?”曾卫国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我哪里敢和她吵啊!是她总是找我吵。两天一小吵,七天一大吵。有时候真的是烦。” “夫妻之间的关系就是博弈。有些东西是不能让步的。你输了底牌,你就输了一切。她会把你拿捏的死死的。我真想不明白。你妈那么强势。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你妈,反而都学我了。人的脾气是很难改变的。选错了伴侣,余下的人生每一步都是错,犹如生活在炼狱中。” “我能体会到您的感受。您为什么会找个这样强势的老婆呢?” “年轻的时候哪想那么多?等明白了也晚了。” “可为什么不离婚呢?” “离婚。当然想了,不知道想过多少次。可是……哪那么容易。有一个专家说过一段名言:在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婚姻也有过两百次想离婚的念头。有五十次想掐死对方的想法。” “精辟!” “如果你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有那种非常痛苦,生不如死的感觉,我建议你还是给自己再一次选择的机会。离婚。” “我有时候真的想过。可是……木木怎么办?……真的是想都不敢想。” “唉!我同学是算命的。他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曾卫国叹一口气,“我是一点都不相信。” “我也不信。”到医院了,理想对曾卫国说“您先下。我去停车。有些话咱俩说说,对外人可不能乱说。” “知道。” 刚到医院门口。曾卫国接到八姐的电话:你什么时候回来?昨天死了五只兔子,今天死了八只。不知道什么原因。你快回来吧! 夕阳西下(95) 曾卫国从省城回来就直接去看母亲了。带了两盒省城的有名的特产点心。妹妹卫英也在。刚给母亲送菜过来。 “这次时间长。”母亲坐在饭桌子边上靠墙的位置上,“好像有一个月吧?” “刚好一个月。”曾卫国回道。可以想象母亲每天都在想:今天是第几天。 “外公腿没事了吧?” “拄拐杖能走了。好完怎么也要三个月。” “你回来了,木木谁接送呢?”卫英问。 “外婆。”曾卫国说,“外公在家做饭。” “外婆真是有福气。”卫英说,“和我家婆婆一样一样的。现在爷爷不能做饭了,连吃饭都成问题。人老了真是可怜。” “可以找保姆啊!”曾卫国说,“找到全职保姆,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 “本来说好了过年后叫保姆。不知道怎么就不叫了。叫两个儿子挨,一个人一个星期,买菜做饭。没办法啊!老公从来不做饭的人也学炒菜做饭了。” “你做媳妇的要多过去陪陪,尽尽孝心。”曾卫国说,“养儿防老就是这个意思吗。” “人老了都成累赘了!”母亲插了一句。“楼上的老伴走了,和儿子两隔壁,还要自己烧。老了加一双筷子一口碗,能吃多少?” 卫英突然想起来,“哦对了。下星期挨着我们做饭了。刚好要去泰国旅游。能不能安排到你那山头的房子住一星期。” “可以的。没问题。”曾卫国说,“国内还不够游吗?跑到国外去?” “女儿出的钱。”卫英说道,“妈,您也去住几天。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我才不去呢!”母亲说,“我哪都不去。” 第二天早上。曾卫国去了山头老家。 兔子又死了十五只。村长带着镇上的兽医找了上来。 村子里的兔子成群的死亡,村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看像2号兔瘟。”兽医看上去年纪不大,很肯定地说,“别的病解释不了。你们这里又没打过预防针。” “我看也是。”曾卫国忧心忡忡地说,“以前想到过,没想到的是还真的来了。” “那该怎么办呢?”村长问。 “还能有什么办法?扑杀、深埋。”兽医说,“搞养殖不能有侥幸的心理,预防针一定要要打的。” “我看顺其自然吧。”曾卫国说,“新冠刚来的时候也很可怕,现在不也是很人共存了?澳大利亚用病毒杀兔子,虽然暂时杀死了大部分兔子,总有活下来的。我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你说的有一点道理。”兽医说,“你们看着办吧。没我什么事了?” 曾卫国叫柱子把刚死掉的兔子剥皮煮熟冰冻起来,留下来给边牧做口粮。 夜色温柔地笼罩着山坡上孤零零的房子。月亮高高地挂在对面的山顶上。从对面树林里传出林鸱、仓鸮鬼哭狼嚎似的叫声,房子后面的竹林里鬼鸮、斑头鸺鹠就用凄惨的哀嚎回应。 曾卫国把八姐吊在天花板的铁环上。 隔壁穿来英子声嘶力竭的哭泣声。 曾卫撇下八姐 “又怎么啦?”曾卫国问。 “都讲了两个故事了还不睡。”小梅气鼓鼓地说,“还要讲!都九点了。烦死啦!” “英子!”曾卫国哄道,“这个就是你不对了。你看看,都九点多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九点之前一定要睡的吗?” “我睡不着。”英子放小了声音哭泣道。 “二爸陪你睡好不好?” “好。”英子不哭了。 “她就想叫你陪。”小梅揭穿了英子的小心思。 “你少说两句吧!”曾卫国打断小梅,“你当妈的就不会哄哄?” “不会!”小梅撅嘴回道。用被子蒙住了头。 等英子睡着了。突然想起来八姐还吊着呢! 夕阳西下(96) 早上。卫英突然打电话过来,“你快过来一下。老妈不对劲。” 曾卫国看了一眼还睡着的八姐,轻手轻脚走到走廊上,问:“出了什么事?” “嘴歪了,说话也含糊不清。我量了一下血压,正常。会不会中风啊?” “有没有头晕头疼?手脚能动不?” “没有。手脚能动。” “我马上过来。” 八姐睡眼惺忪地坐起来,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半个脸。她甩了一下头,看了一眼主人,“谁来的电话?出了什么事?” “我妈生病了,我要回去看看。” “我开车送你吧。” “不用。我叫车吧。” “这么早不好叫。” 八姐麻利地起来,穿上衣服,梳了梳头,“走吧。” 曾卫国默默地看着她,心里想:多好的女人,任你打任你玩,还特别体贴人。筱雨有一半这样就好了。 “我妈煤气中毒昏迷整整一个月,我都守在身边照顾。可惜还是走了。”八姐开着车想起来了自己的母亲。“我妈生了我们八个女儿,一个儿子。辛苦了一辈子。有时候真的很后悔,没有留在她身边好好伺候照顾她老人家。” “不是有其他姐妹吗?” “你没听过三个和尚没水喝的故事吗?姐妹多没什么用。我在外面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拼命的赚钱,给母亲钱,给我二姐钱,叫她替我尽尽孝心。”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不要太自责。” 车到了母亲家楼下。 八姐停好车,恳求道:“让我留下来替主人照顾老人家吧?” “不用!你回去吧。”曾卫国砰的一下关上车门,向八姐挥挥手。 “早上接到妈三个电话。又听不到妈的声音。”卫英见过曾卫国说,“我就急忙赶过来了。会不会是中风啊?” 母亲躺在内室的躺椅上,想起来使不上劲。曾卫国上前一手托着母亲的背,一手拉着母亲的胳膊,问:“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没有。”母亲含糊不清地说。 以前母亲说话,因为牙齿脱落说话漏风,也是这样。好像比以前严重了。 嘴歪不是很明显。 “有头痛吗?” “没。” 曾卫国又叫母亲握紧自己的手。两只手的肌力也正常。又叫母亲鼓起嘴巴吹气,也能完成。 “不像中风啊!”曾卫国对妹说,“症状不明显。” “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看着母亲肥胖的身体,曾卫国迟疑了一下,“要不先在手机上挂个号。我过去开一个核磁共振检查单。约好检查时间直接带妈过去检查。” “也好。” 曾卫国在手机上挂了一个神经内科的普通号,十点就约到了。 一个很年轻的女主治医生,态度很和蔼。“不是你自己?” “是我母亲。因为走路不方便,想先开一个核磁共振。” 曾卫国说了一下症状。 “也有可能是面神经炎。”女医生开着检查单柔和地说,“出了结果最好叫医生看一下。时间约在明天中午一点。” “能不能安排早一点?” “这个是那边统一安排的,我们决定不了。” 在医生办公室付款,六百多元。 中午吃饭的时候。母亲右手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吃到嘴里的饭会掉下来——中风无疑! 曾卫国把卫英和卫军叫过来,送母亲去人民医院急诊。 急诊室。 一个年轻的女医生做了一下简单的检查,开了ct检查单。 结果轻度脑梗。 母亲被安排在急诊观察室,上了心电监护,抽血化验,挂上了盐水。 过了一个钟头。医生开出了住院单。一张门诊费付款单。 急门诊检查、治疗、观察费用共计一千五百多元。 夕阳西下(97) 医院隔着一条街,走几分钟的路就到。但是母亲走路困难。 “我去医院借轮椅。”曾卫国对卫民说。 “卫军的店里有轮椅,我去拿。”卫民说。 一年以前,卫民花三千块钱买了一个电动轮椅车,扶手上有一个摇控杆可以控制轮椅车到方向快慢。卫民带母亲在晚上出去练习了几次。可是母亲一次也没有用过。一直放在卫军的店里。 “不用。”卫英说,“汽车就停在楼下。坐汽车去好了。” 曾卫国和卫民想架着母亲下楼。 “不用。”母亲固执地说,“我自己能走。” 曾卫国守在母亲旁边,看着母亲吃力地缓慢地移动脚步,一只手抓住栏杆,另一只手抓住曾卫国的手,费劲地下了楼。 卫英的老公开着车,绕了一圈开到医院的急诊室大门口。 曾卫国借了一个轮椅,把母亲推到急诊室的分诊台。 分诊台后面坐着三个年轻的护士。问了一下情况。然后叫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医生。 女医生生问了一下发病经过,做了简单的检查,“跟我来。” 曾卫国推着母亲跟着医生进了急诊观察室。 “搬到床上。”急诊观察室里的护士指着一张床说道。 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主动上来帮忙,把母亲从轮椅上搬到床上。 护士在母亲身上采了五管血。 女医生拿着一张检查单过来,“先去做一个ct脑扫描。” 一个穿蓝色制服上了年纪的男护工接过检查单说,“跟我来。” 一直守在母亲旁边的女人熟练地按下床下轮子上的锁,推着床跟在男护工的后面。 曾卫国、卫民、扶着床栏杆一齐向前推着。 在往ct平台上移的时候,母亲肥胖的身躯显得很重。那个五十多岁的的女人指挥着连拉带台把母亲从床上平移到ct诊断平台上。 “阿姨可能要住院,”在ct室外等待的时候,女人对卫民说,“要找护理吗?我在这里做了十年多的护理。” “护理费是怎么算的?”卫民问。 “两百五一天。我只要两百二。” “我们家兄弟姐妹三四个,不需要护理。”曾卫国上前插嘴说道。 “没关系。”女人说道,“如果需要可以找我。” “你留个电话吧。”卫民说,“有需要找你。” 卫民在手机上记下了女人的电话号码。 从ct室回来的路上,女人也帮着推床。 “你忙你的吧。”曾卫国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可以的。” “没关系的。”女人说道。 回到急诊观察室。 护士给母亲上了心电监护、吸氧。挂上了盐水。那女人不肯离钱,忙前忙后张罗着。 “三号床家属过来一下。”女医生坐在对面的电脑前喊。 “叫你们过去呐。”女人指了墙上的床号,“这张是三号” 电脑前。母亲的脑ct扫描图已经出来了。医生指着一小块有一元硬币大小的灰色区域,“这里,病变区域。脑梗了。好在及时,范围不大。不是很严重。需要住院治疗。” 医生把两张单子递给曾卫国,“这张是急诊交费单。这张是住院单。” 急诊费打了长长的一张清单:773.27元。其中公务员补助603.24。历年支付170.03。自理费用10.35。 卫民把母亲加到家庭互助名单上。历年支付在卫民的历年结余中支付了。 夕阳西下(98) 母亲脑梗了。 从省城回来的那天还好好的,怎么就脑梗了? 母亲今年已经87岁了。 母亲被安排在住院部观察室。观察室通常是有点危险、病情不稳定的病人。观察室有两张床。年纪四十多岁的女主任医师过来看了一下,问了一下发病情况。有什么病史?吃的什么药?护士给母亲上了心电监护、吸氧。挂上了疏通血管的药。 隔壁床住着一个七十多岁的农村来的老头,也是脑梗。半个脑组织已经坏死,神志有点狂躁。有一个六十多岁的男护工在照顾。 老头的儿子下午过来坐了一会,晚饭的时候就走了。 卫英买了一碗海鲜粥,母亲只吃了一点点。 晚上。曾卫国躺在躺椅上,守在母亲的床边。 夜里。隔壁床老头喉咙里发出痰液的“呼隆”声和心电监护器有节奏地“滴滴”声,像雨点似的敲打着曾卫国说神经。有那么一会,母亲架在手指头上的传感器掉了,心电监护器发出了“铛铛”的报警声,搞得曾卫国心烦意乱没有一点睡意。 天快亮的时候,曾卫国迷迷糊糊睡着了。打扫病房的男护工托地的发出的“踏踏”声把他吵醒了。 曾卫国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半。看了母亲一眼。母亲很安静,呼吸很均匀。母亲一直说晚上整晚睡不着,看母亲睡眠还是不错的。 到七点多的时候。曾卫国把躺椅折叠起来。把被子塞到柜子里。去卫生间洗了脸。然后打热水给母亲擦脸、手。 护士拿着盘子走进来,在母亲手臂上抽了六、七管的血。 上午做颈部血管、心脏、肝胆脾、胆囊、下肢血管的b超。十点做二十小时动态心电图。 下午去做门诊预约好的核磁共振。 晚上搬到了普通病房。 卫民晚上陪母亲过夜。 第三天。 主任又开了一张核磁共振检查单。 “核磁共振不是做过了吗?怎么还要做?”查房的时候曾卫国问主任。 “那个是平扫,现在这个是做血管的。不一样的。” “哦。” “你母亲心脏有持续的房颤,脑梗有可能就是房颤引起的。”主任说,“以后要长期服抗疑的药。” “需要吃什么药,出院的时候你给多开点。” “我开了会诊单,到时候叫心脏科的医生过来看看。” 中午。护士给曾卫国一张纸条:“你去十三楼找林医生,叫他给你会诊。” “带我母亲去?” “不用。你自己去就可以了。” “会诊不是到病房来吗?” “那是不可能的。” 十三楼医生办公室。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医生正在给一个老太太做咨询。旁边站着老头。 一个年轻的医生正在电脑前看电脑。 曾卫国等医生做完咨询问道,“你是林医生吗?我是……” “那个是林医生。”医生指了一下年轻的医生。 曾卫国走到年轻医生面前,“我是十楼二十一床家属……” “哦,我知道。”年轻医生转过身面对着曾卫国,“你母亲的房颤,没有药可以治疗,唯一的办法就是做房颤射频消融。很微创的手术。病情稳定了你来找我。我星期二门诊。” 林医生递给曾卫国一张名片,上面的头衔是副主任医师。 好年轻啊!大概率是博士毕业后工作五年,直接考上了副主任,一年都没耽搁。 “年纪大了,会不会有风险?”曾卫国问。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这个你知道的。” “有没有药可以控制一下,不用手术。” “没有。” 曾卫国在手机上浏览了一下有关房颤的信息。 短暂的,阵发性的房颤可以用药复率。母亲是持续性的,已经好多年了,药物没用。 射频消融风险很大,有效率并不是像医生说的那样有百分之八十,可能只有五十。而且复发率可能有百分之三十。 看着母亲饱经风霜的像刀刻似的满是皱纹的脸。曾卫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夕阳西下(98) 母亲脑梗了。 从省城回来的那天还好好的,怎么就脑梗了? 母亲今年已经87岁了。 每一次去见母亲,母亲总是提起过去了的往事:“大跃进那会儿,吃集体食堂。”母亲回忆道,“食堂的东西都是各家各户家里上交的。等到东西吃完了就解散了。回到家里,没有东西吃。一点点米熬稀饭,一个人一碗,还没有你的份。那时候你两岁。卫军四岁。我喝完了汤,留下米粒给你吃。你猜猜里面有多少米?”母亲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只有六粒米。” “分家的时候分到两斤米,十斤地瓜干。吃完了没东西吃了。就到地里摘地瓜秧吃。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 这样的故事曾卫国听过许多遍。但是不忍心打断她。 母亲很孤独,总是情不自禁地祥林嫂似的叙说自己的苦难故事。 母亲被安排在观察室。观察室有两张床。年纪四十多岁的女主任医师过来看了一下,问了一下发病情况。有什么病史?吃的什么药?护士给母亲上了心电监护、吸氧。挂上了疏通血管的药。 隔壁床住着一个七十多岁的农村来的老头,也是脑梗。半个脑组织已经坏死,神志有点狂躁。有一个六十多岁的男护工在照顾。 老头的儿子下午过来坐了一会,晚饭的时候就走了。 卫英买了一碗海鲜粥,母亲只吃了一点点。 晚上。曾卫国躺在躺椅上,守在母亲的床边。 夜里。隔壁床老头喉咙里发出痰液的“呼隆”声和心电监护器有节奏地“滴滴”声,像雨点似的敲打着曾卫国说神经。有那么一会,母亲架在手指头上的传感器掉了,心电监护器发出了“铛铛”的报警声,搞得曾卫国心烦意乱没有一点睡意。 天快亮的时候,曾卫国迷迷糊糊睡着了。打扫病房的男护工托地的发出的“踏踏”声把他吵醒了。 曾卫国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半。看了母亲一眼。母亲很安静,呼吸很均匀。母亲一直说晚上整晚睡不着,看母亲睡眠还是不错的。 到七点多的时候。曾卫国把躺椅折叠起来。把被子塞到柜子里。去卫生间洗了脸。然后打热水给母亲擦脸、手。 护士拿着盘子走进来,在母亲手臂上抽了六、七管的血。 上午做颈部血管、心脏、肝胆脾、胆囊、下肢血管的b超。十点做二十小时动态心电图。 下午去做门诊预约好的核磁共振。 晚上搬到了普通病房。 卫民晚上陪母亲过夜。 第三天。 主任又开了一张核磁共振检查单。 “核磁共振不是做过了吗?怎么还要做?”查房的时候曾卫国问主任。 “那个是平扫,现在这个是做血管的。不一样的。” “哦。” “你母亲心脏有持续的房颤,脑梗有可能就是房颤引起的。”主任说,“以后要长期服抗疑的药。” “需要吃什么药,出院的时候你给多开点。” “我开了会诊单,到时候叫心脏科的医生过来看看。” 中午。护士给曾卫国一张纸条:“你去十三楼找林医生,叫他给你会诊。” “带我母亲去?” “不用。你自己去就可以了。” “会诊不是到病房来吗?” “那是不可能的。” 十三楼医生办公室。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医生正在给一个老太太做咨询。旁边站着老头。 一个年轻的医生正在电脑前看电脑。 曾卫国等医生做完咨询问道,“你是林医生吗?我是……” “那个是林医生。”医生指了一下年轻的医生。 曾卫国走到年轻医生面前,“我是十楼二十一床家属……” “哦,我知道。”年轻医生转过身面对着曾卫国,“你母亲的房颤,没有药可以治疗,唯一的办法就是做房颤射频消融。很微创的手术。病情稳定了你来找我。我星期二门诊。” 林医生递给曾卫国一张名片,上面的头衔是副主任医师。 好年轻啊!大概率是博士毕业后工作五年,直接考上了副主任,一年都没耽搁。 “年纪大了,会不会有风险?”曾卫国问。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这个你知道的。” “有没有药可以控制一下,不用手术。” “没有。” 曾卫国在手机上浏览了一下有关房颤的信息。 短暂的,阵发性的房颤可以用药复率。母亲是持续性的,已经好多年了,药物没用。 射频消融风险很大,有效率并不是像医生说的那样有百分之八十,可能只有五十。而且复发率可能有百分之三十。 看着母亲饱经风霜的像刀刻似的满是皱纹的脸。曾卫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夕阳西下(99) 星期天早上,曾卫国看到隔壁的隔壁靠卫生间的床上来了一个很年轻的病人,看上去二十不到,胖胖的身材戴着口罩。 “年纪轻轻的打呼噜,一晚上没睡好。”昨天晚上陪母亲的卫民抱怨道。 “昨天晚上住进来的?”曾卫国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年轻的病人,小声问。 “昨天下午。” “你快回去吧,好好补一觉。” 卫民回去了。 八点钟护士过来测体温,“39c度!”护士对看上去像病人姐姐的陪伴说,“有点高!以前有没有得过新冠?医生今天休息,我给先你配点感冒药。你去药房买个新冠试剂盒,给他测一下。” 快到中午的时候,护士过来测体温到了40c度。 “哟!还高了。试剂盒买了吗?” “测了。阳性。”陪护男孩的姐姐说。 曾卫国从躺椅上起来。隔壁的病友用手指了指患新冠的男孩。 “新冠要传染的。”曾卫国轻轻嘟囔了一声。从柜子里翻出来一叠口罩,给母亲戴上。自己也戴上。给了隔壁的病友夫妻两个。 隔壁的病友说了声“谢谢”,口罩戴反了。 护士离开的时候,曾卫国跟护士到了护士台。 中午了,偌大的护士台只有一个护士。 “护士,”曾卫国对护士说道,“新冠病人怎么可以收到普通病房里?传染性那么强,住的都是老头老太太,这不是要命吗?” “现在新冠已经不特别关注了。”护士说,“上面的意思,我们也不好办。” “怎么也是乙类传染病啊!我妈八十七了,新冠会要命的!你们能负责吗?” “我向上面反映。”护士安慰说,“你别急。你也可以向医生反映。” 医生办公室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只有一个医生坐在电脑前。 “医生,”曾卫国对医生说,“新冠病人怎么可以收到普通病房?” “我们也没办法。”看上去年纪不大,戴着眼镜的男医生说。“上面要求不做筛查了。” “如果不转走,我妈只能出院了。” “那就办出院吧。”医生说,“七天了也可以出院了。你过一个钟头过来。” “好。” 曾卫国给卫英打电话,“病房里来了一个新冠病人,妈马上出院,你过来一下。” 在走廊上碰到隔壁的病友夫妻:“我妈出院了。你叫医生把新冠转走,要不就出院!” 曾卫国向医生办公室指了指。 回到病房。 “可以出院了。”曾卫国对母亲说。开始整理东西。 “说好了,我不去你家。”母亲固执地说。 “由您!” 卫英来了。 卫英给刚到家的卫军打电话,叫他在家门口接。叫卫民也过来。 “我去借轮椅,先把妈推回去。”曾卫国对妹说。 “好。”卫英说。 等曾卫国推着轮椅回来的时候,妹夫、卫民都到了。 曾卫国推母亲离开病房。 在家门口,卫军已经在门口等了。等扶母亲上楼躺下,卫民、卫英夫妇已经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曾卫国还轮椅办完出院手续的时候,回到病房巡视了一下。新冠病人躺着的床已经空了。 “人呢?”曾卫国问。 “已经转走了。”隔壁床病友说。 夕阳西下(100) 曾卫民离开母亲的病房,在走出电梯的时候和欲进电梯的一个女人撞了一个满怀。刚想说一声“对不起”发现是战友的姐姐阿华。阿华应该大海军两岁,看上去有点苍老。她手里拎着盒饭。 “你这是?”曾卫民迟疑了一下,“家里有人住院?” “是海军。”女人阿华说,“脑梗了。” “怎么会脑梗?什么时候的事?” “是前天……” “我母亲也是脑梗……”曾卫民跟着阿华进了电梯,“海军住哪个病区?” “二十五病区三十五床。” “我母亲在二十三病区。” “你母亲没事吧?” “还好。不严重。海军严重吗?上星期给利军爸守灵的时候还好好的。” “能好吗?天天喝酒……”阿华眼睛一红,泪从眼眶流下来,“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海军确实有点不争气,迷上了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妻子带着孩子走了。如今住在母亲的老房子里,靠母亲的退休金过日子。欠曾卫民的八千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也不指望他还了。十个战友都借过了。最多的五万,少的几千。 曾卫民跟着阿华来到海军的床前。 海军六十二了,头发白一半了。他想坐起来,曾卫民忙上前把他扶起来。他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卫民……你怎么知道的?”他说着,口水直接从嘴角流下来。阿华从头床柜上的纸盒子里抽出纸巾给他擦掉。 昔日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一起从军出征的战友竟然变成这个样子。 “死在越南就好了,”海军含糊不清地说,“活成这个样……” “别灰心!”曾卫国大声地安慰道,“别难过!会好起来的。” “先吃饭吧。”阿华把饭摆了起来。 “先吃饭。”曾卫国说着拿从手机拍海军吃饭的照片,把照片发到了战友群里。 “你还没吃饭吧?”阿华问曾卫民,“你去吃饭吧。” “好。”曾卫民拍了拍海军的手,“下午再过来看你。” 阿华送了出来。 “住院费够吗?”曾卫国回头问。 “我交了三千,两天就用完了。”阿华说,用纸巾擦擦眼泪,“我都不知道该这么办……” “这个不用担心,这么多战友呢!我们想办法解决!” 下午,十个战友(每个人一千)筹了一万块给海军交了住院费。买了水果、鲜花过来看海军。 晚上,十个战友在老卞餐厅一起吃饭。 餐厅开在小弄堂里,是木制结构的老房子。因为菜烧的好吃,价格又实惠,生意特别好。饭点往往要提前预订。 曾卫民所在工商管理局是饭店是管理者。老板很客气也很给面子。 “请到楼上雅坐,特意给您留着呢。”老板五十多岁,吃的油头粉面,面带微笑着迎接道。 “谢谢!”曾卫国拍拍老板胳膊,“菜老样子,你店里的特色菜,其他的你看着办。” “好的。”老板去张罗了。 吃饭的时候,开始气氛有点压抑,啤酒喝了两瓶之后,在448团3营7连服役的李富裕打破沉默,“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一两万咱们可以帮一下,要是用到十万二十万,咱们也没哪个能耐。” 当时有三十个小伙伴一同参军,同属448团。448团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吃了败仗,十九个战友没能活着回来。大家说好:活下来的人要好好活着,照顾好死去战友的父母。彼此要互相帮助,不离不弃。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是啊。”448团1营3连的周永祥接着说道,“这种事应该国家管。咱们也管不了。” “问题是,”曾卫民说,“海军自己没有交保险。因为有过被俘的经历,人武部也不管。” 于海军是唯一一个在448团3营8连跟随指导员战场上投降被俘换回来的。复员回来分配在二轻局皮鞋一场,皮鞋一厂经营困难倒闭,卖了厂房土地,每个人分了五万块钱,要求自己交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 于海军把钱还了赌债,没有交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 “路是自己走的,”李富裕说,“也怪不了别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你不能这样说!”和李富裕同连的王小东说,“做为战友,有能力就帮一下,没必要落井下石。” “我哪有?”李富裕争辩道,“我只是随便说说。” “别吵了。”曾卫民劝道,“咱们明天到人武部去争取一下。” 后来话题转到和越南的关系上。两国的关系上升到战略伙伴关系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李富裕说,“白白牺牲了那么多人!” “此一时彼一时,”曾卫民说,“当时越南追随苏联围堵中国,恩将仇报,入侵柬埔寨。如果不出兵,越老柬成联邦国家了。这样的结果对我们非常不利。” “出兵没有错。”王小东说,“那是国家战略。错就错在军住师指导组,放着大路不让走。脑子有问题,简直进水了。” 后来大家又把关副军长骂了一通。 夕阳西下(101) 有了第一次住院的经验,曾卫国去医院借轮椅。回来的时候卫军、卫英都来了。 曾卫国直接把母亲推到急诊大厅的分诊台前。 护士简单地问了下情况就打电话叫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医生。 曾卫国把上次住院的住院小结给医生看:“症状和上次差不多。” 女医生看了一下住院小结,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天早上。” “怎么才送过来?”医生一边检查一边问。 “开始不是很严重……” “先做一下脑ct吧。” 报告单很快就出来了。 “是脑梗,”卫英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住院单,对曾卫国说,“上次是左边,这次是右边。” “我去交费。”曾卫国说。 “带钱了吗?”卫民问,“卫军去取钱了。” “花呗有六千额度,够了。”曾卫国说。上次是预交三千。 “我回去一趟,”卫英说,“拿住院要用的东西。” “还有妈要换的衣服。”曾卫国嘱咐了一句。 在住院处交了钱,拿着住院单推着母亲到二十三层楼。 在电梯门口前挤满了人,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抢电梯从母亲轮椅前面走过,被母亲轮椅的前轮压到了脚。 “瞎啊!”女人转过身骂了一句。 “对不起!”曾卫国道歉道。 女人瞟了一下板着脸的曾卫民没再说什么,转身挤进电梯。 “真搞笑。”卫民在等另一部电梯的时候说,“明明自己眼瞎挡着别人的道!还说别人眼瞎!” “不要计较。”曾卫国推母亲进电梯,“没必要。” 在住院登记处,护士说没有床位,要等到上午办出院的病人出院了才有。 “能不能照顾一下,她是这个医院退休的职工。”曾卫国求道。 “就是照顾你才让你住进来的啊!”护士说道,“不要急,在那边凳子上坐一会,等一会就好。” “就怕病情等不了。”卫民说,“能不能先把药用上。” “可以的。”护士转头对旁边的护士说,“小梅,你去叫一下王医生。 王医生过来看了一下母亲的情况,然后叫曾卫国,“你跟我来。” 在医生办公室。我医生在电脑上打开母亲的病史。 “你母亲是二次复发。”王医生指着电脑上的脑ct图像说,“上次是这一块,这次是这一块。昨天早上发现的为什么现在才送来?脑梗最佳的溶栓时间为三小时到四点五小时,最多不超过六小时。溶栓治疗只有在脑组织出现缺血坏死之前进行才有意义。在堵塞六小时以内,血管再通,血液供应恢复,脑细胞还不至于坏死,引起各种肢体障碍就有可能恢复正常。脑梗后,每迟一分钟,脑细胞是数以万计的速度坏死的,如果超过六小时,部分脑细胞就会坏死;超过十二小时,绝大部分脑细胞都将由缺血发展到坏死。一旦脑细胞发生坏死,则是“不可逆”的,即不会再逆转为正常细胞,恢复就很困难。” “那该怎么办呢?当时不是很严重,没想到。” “需要尽早进行抗血小板治疗。首选阿司匹林,不能耐受者可选用氯吡格雷、替格瑞洛。也可以考虑使用两种抗血小板药物进行“双抗”治疗。可以使用丁苯酞、人尿激肽原酶等改善微循环药物改善侧支循环,改善脑组织的代谢。可以使用依达拉奉、胞磷胆碱等神经保护剂清除自由基,促进脑功能恢复,减少脑组织损伤,改善预后。” 等卫英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挂上了丁苯酞和依达拉奉。 等到十一点半,床位有了。母亲住进了病房。靠窗口的38床。 夕阳西下(102) “在吗?”晚上八姐发来微信,“忙什么呢?” “刚从医院回来。”曾卫国回道,“我妈脑梗复发又住院了。” “严重吗?” “比上次严重。叫了护工照顾。一天两百二。” “我可以过来照顾阿姨啊!” “暂时不用。先谢谢你!你怎么样?” “想你了!” “我看你是欠揍了!兔子怎么样?” “是呢!说兔子好奇怪啊!好多兔子还活着。好像不怎么死了。想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次疾病大流行,老幼病残会死掉,优胜劣汰,自然法则。剩下的都是强壮的抵抗力好的。为什么新冠死的大部分都是老人,也是这个道理。” “我以为都会死光呢!看来还是有希望!” “兔子生命力强着呢!你没听说澳大利亚兔子泛滥成灾吗?” “嗯。边牧卖了十二只。价格八百,都卖给粉丝了。我每天都在直播,一天能挣五六百块。” “还有兔子卖吗?” “不是。是粉丝打赏。” “哦。” “主人,我过去好吗?我可以陪你照顾阿姨。” “等出院再说吧。” “什么时候能出院呢?” “一个星期吧。情况稳定就可以了。” “哦。” 曾卫国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 “没什么事早点休息吧!” “是。主人。” 曾卫国感觉有点疲惫,洗了把脸就上床睡了。可是怎么也睡不着了。想起了在北方母亲年轻时候的样子,想起了自己尿炕挨母亲打的时候母亲生气的样子,想起了母亲洗衣服的样子,想起了退休后母亲买菜、做饭的样子。母亲胖了,衰老了,背也驼了。可是从来也没有想到母亲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下午卫英把母亲从头到脚洗了一遍。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肿的像桃子。 “你怎么了?”和卫英小心把母亲安顿到病床上,小声问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不停地往下流。”卫英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没想到老妈变成这个样子,感觉妈好可怜!给妈找个保姆吧!” 卫英凑到曾卫国耳边小声说,“妈裤裆里都是屎,她自己都没有感觉。一个月可能都没有洗过澡。这种事你插不上手,叫我也干不了。” “找一个吧,我没意见。”曾卫国说。 “需要护工吗?”隔壁床的上了年纪的女护工插嘴问道,“我老乡刚好有空。” “做过这个吗?”卫英问,“有经验吗?” “在这个医院做三年了。”女护工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可有经验啦!” “那就叫过来看看。” 女护工打电话叫老乡过来。用的都是听不懂的方言。 “你老家那里的?”曾卫国问。 “贵州的。”女护工回道,“我在这做五年了。有好几个老乡都是我介绍过来的。” “一个月多少钱?”卫英问。 “我们是按天算的。一天两百二。” “不错啊!一个月六千六。”曾卫国说道。“我们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四千。” “刚开始也就三、四千,一点点加上来的。”女护工说,“行例是这样。” 曾卫国想起了自己上班的时候,预防接种外来的儿童是本地儿童的三倍。安徽的最多,其次是四川、江西、贵州、云南的。贵州的最穷最落后。有一个母亲带着三个娃,一次预防针都没有打过。怎么动员劝说都没有用,就是不打。竟然还说出“我们从小到大从来没打过针,从来没生过病”。 住在大山里面,与世隔绝,有可能。但是…… 女护工的老乡过来了。 个子不是很高,一米五多一点点样子。年纪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体型有点胖。 “我叫张梅,叫我小张好了。”叫张梅的女护工说道。 “老家哪里?贵州吗?”曾卫国问。 “嗯。是。” “今年多大?”卫英问。 “四十二。” “工资怎么算?” “二百二一天。” “二百一天可以吗?”卫民插了一句。“上次住院的时候,有一个出两百,我们没用。” “算了!”卫英对卫民摆了一下手,“两百二就两百二,不差二十块。不过……”卫英转身对张梅说,“这里的事都交给你了!” “放心!你们忙你们的事。阿婆交给我!”张梅说,“我会把阿婆伺候的好好的。” 说着,张梅把母亲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把两边塞紧。 吃晚饭的时候,张梅一口一口地喂母亲酒酿。流到外面了急忙用纸巾擦擦。 吃完了饭,打了热水给母亲洗脸擦手,动作行云流水。 “你自己的饭呢?”曾卫国问。 “我一会回去烧。就在医院后面租的房子。很快的,十分钟就好。” “医院食堂很方便的。什么都有。价格也不贵。”曾卫国建议道。 “米饭一碗一块,菜两块,怎么也得三块。”张梅说,“三块钱我自己烧可以吃一天。” 曾卫国有点吃惊,“三块钱能吃什么?” “两块钱能买一斤挂面,最便宜的那种。一斤挂面够我吃两天。煮面的时候放一点榨菜。一点青菜。有时候放一个鸡蛋。” 不至于吧?“赚那么多钱干嘛?” “你不知道。家里四个娃要读书。都是小子,以后娶媳妇也要用钱,房子还是老房子呢!上面还有两个老的。我爸妈身体不好也要给点钱。” “老公呢?” “老公啊?在你们这打工,冲床。不小心把右手四个指头冲断了。住院花了老板一万多。老板给了四千块钱。在家种地呢!” “那你去烧饭吧。不用急。”曾卫国说,“我在呢。” 当曾卫国一个人面对母亲的时候,轻声问道,“要大便不?” 母亲摇了摇头。 “你知道你把屎拉裤裆里吗?” “拉屁带出来的。”母亲含糊不清地说。 “有感觉早点说。” “有时候想尿,不知怎么的就出来了。控制不住。” “穿着尿不湿呢。没关系。有大便要早点说。” “这样了,好不了了吧?净给你们添麻烦。”母亲叹着气,自顾自地说,“活着没什么意义,帮不了你们什么忙,还不如陪你爸去呢。” 曾卫国急忙擦掉从眼眶里涌出来的泪,“您不用担心,我们会照顾您的。您照顾我们一辈子了,也该我们照顾您啦!” “我要是不在了,卫军不知道该怎么办?”母亲断断续续地说,“你爸从来都没有烧过一顿饭。卫军说他像你爸。我看他连你爸都不如。我死了,你们兄妹要互相照顾。” “嗯。会的。您放心吧!” 在不知不觉中,曾卫国不知道上面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一束阳光从窗帘的缝隙射到床上。 夕阳西下(103) 曾卫国很早就醒了。心里一直担心母亲一个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护工的照顾。 天空中灰蒙蒙的,雨点打在窗户上面的挡水板上,发出有节奏的滴滴答答的响声。 曾卫国没吃早饭就出门了。在楼下车棚里拿了一把折叠雨伞。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偶尔有汽车在雨中缓缓从身边驶过。 在劳动北路离十字路口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曾卫国看到一个和他一样骑共享自行车打雨伞的人,车前轮碰到到了路左旁的隔离石条,自行车向右直挺挺地倒下,把骑车人压在了车下。雨伞甩出去一米多远。 街道边门廊里有一个男人跑过去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然后向街对面跑去。 曾卫国停下自行车,把雨伞放到车篮里,毫不犹豫地扶起压在上了年纪的男人身体上的自行车,伸手拉倒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戴着眼镜,头发有一半都灰白了,雨水从眼片上流下来。脸上的肌肉颤抖着带着哭腔喊了起来:“啊……啊……不行,我的腿……不能动了!” 曾卫国掏出手机打了120。 120问了地址,回答道:马上派车过来。 “有家里人电话吗?”曾卫国问伤者。 “我女儿的电话……”伤者报了一串电话号码。 曾卫国打通了电话,一个带着浓重的夹鼻音的女人接了电话,“你父亲摔倒了,在劳动北路,离红绿灯一百米左右。有点严重。打了120。” 这时候救护车“滴——滴——”鸣笛从远处传来。看到了救护车从南边开了过来。 有三五个看热闹的人围了过来。 “救护车到了,你直接到人民医院吧。”曾卫国挂了电话。 从救护车上下来两名一男一女医护人员,男医生对伤者简单检查了一下。 “家属在吗?”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男医生站起来问。 “没在。打过电话了”曾卫国回道,“叫她直接去医院了。” “来,搭把手。”男医生对曾卫国说道。 曾卫国抬着伤者的腰,女护士护着头,男医生抬着腿,把伤者抬上了折叠床,推上救护车。 “好,谢谢!”男医生拉上了车门。 救护车鸣着笛开走了。 曾卫国把伤者的自行车推到十字路口的停靠桩还了。 等曾卫国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刚好过来查房。 副主任医师后面跟着四个住院医师,手推车上面的电脑显示者母亲的病例。 “离上次住院刚好一个月,”推着电脑车的扎着两只辫子的年轻的女医生看着电脑说,“上次是左侧基底节区,这次是右侧。” “头疼吗?”副主任医师问。 “头疼头晕,一直都有。”母亲有点含糊不清地回答道,“吃谷维素、止痛片好一点。” “抓紧我的手。”副主任医师把手指放在母亲的右手心,“抓紧。” 副主任医师把手拉出来,又放到左手心里,“抓紧。” 副主任医师把手拉出来,又让母亲交替抬两腿。 “还能好不?”母亲问。 “会好的。”副主任医师回答道,“都好完有困难。要按时吃药,别停了。” 副主任医师走到电脑前对扎着两只辫子的女医生说,“我看利伐沙班10毫克量不够,改成20毫克。” “就怕年纪大了受不了。” “那就15毫克。” “好。” “是你母亲?”副主任对曾卫国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错过了最佳时机,脑组织很难恢复。一定要按时吃药,不要再复发了。” “好。知道了。谢谢医生!” 查房的医生走了。 “早饭吃了吗?”曾卫国走到母亲床前问。 “吃了半个馒头,一碗粥。”张纸尿裤梅在旁边说,“阿姨说想吃馒头和稀饭。早上起来给阿姨洗了脸,换了纸尿裤。阿姨身体太沉,没力气还真换不了呢了。” “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付钱了,应该的。”张梅说,“你在这我回去一下,十分钟就回来。” “好。” “我昨天晚上做梦了。”母亲说,“梦到了你爸。围着围裙,戴是袖套,做的是馒头稀饭,站在那里喊:可以吃饭了!真是破天荒,还出来没吃过你爸煮的饭呢!可能是我该去见你爸了。” “说啥呢?迷信!”曾卫国说,“别瞎想了!” 九点十分,卫英来了。 “你来的正好。你陪妈,我去吃饭。我饭还没吃呢!” “护工呢?” “说回去一会,向我请假了。” 夕阳西下(104) “喂,你是曾卫国吗?我爸昨天腿摔断了,做了手术。你怎么就那么心安理得,也不过来看看?也不说一句道歉的话?” 曾卫国开始莫名其妙,听着这带夹鼻音的奶声奶气的声音,想起来了:“你不要搞错!我昨天是看着你爸摔倒的,好心好意扶你爸起来,帮着打120,帮着通知你。我没有碰到你爸爸。” “我爸说是你碰到了他,否则他是不会摔倒的!” “睁眼说瞎话!” “我爸当了四十多年的老师,从来不会说谎话!”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碰到你爸!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曾卫国越说越气,爆了粗口。 “什么事?那么激动?”坐在母亲床边的卫民问。 “昨天过来看到一个老头骑自行车摔倒了,好心好意扶起来,帮着叫120,通知家属。这下可好,说我碰到他了!”曾卫国感觉到自己是有点激动,脑袋嗡嗡的,血压滋滋的往上窜。 “你没有碰到为什么要去扶呢?”卫民用调侃的口气问。 “事发突然,当时来不及细想。”曾卫国说,“有一回,远远地看到一个老太太躺在地上起不来,伸出一只手叫:阿叔扶我一下。我当时绕着走开了,后来内疚了好几天。” “世道人心,江河日下。” “我把她电话拉黑了。应该不会再来了。” 然而令曾卫国万万没想到的事:第三天,一个身着时髦套装的女人,看样子三十多岁,脸白的发光,嘴涂着鲜红的口红,带着两名警察找到医院来了。 “你是曾卫国吗?”一个年纪大一点的警察问。 “有事外面说。”曾卫国怕影响到母亲,走了出来,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前,“有什么事?” “她报警了,”警察指了一下跟在后面的女人,“说你骑自行车碰到了她父亲,她父亲摔倒了,小腿骨骨折了,刚做了手术。我们想了解一下……” “我没有碰到他!她父亲摔倒和我没有关系!我……”曾卫国有点激动,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她父亲说你碰到了他。你没有碰到我什么要扶呢?”警察打断他问。 “这不是你们警察应该去调查的吗?!你去翻看一下当时的监控录像,去找找当时在现场的证人。” “我们看过监控了,事发的地方刚好是盲区。” “那是你们的事。我再说一遍:我没有碰到她父亲!” “我父亲不可能说谎的。”女人插嘴辩解道。 “那你的意思是我说谎了?”曾卫国指着女人想爆粗口,“你爸老年智呆了的话也信?” “你才老年智呆呢!” “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安静!安静!”警察向两个方向打手势,“他说你碰了,你说你没有碰到。咱们折中一下:她说过,她可以不要医疗费、营养费什么乱七八糟的费,她只要你一个道歉,只要你负债护工的护理费……” “不可能!”曾卫国打断道,“凭什么?” “她这边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护工费,两百块一天,住一个月,也就六千块钱。” “警察同志:我再最后说一遍,我,没有碰到她父亲,她父亲摔倒了,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这里没有道歉,没有一毛钱的护理费!” 曾卫国说完,头也没回就走开了。 从后面传来女人轻飘飘的夹鼻音:“走着瞧!咱们法庭上见!” 夕阳西下(105) 母亲吃的很少。每次带来的酒酿、面条、米饭都要剩下一半。怎么劝都没有用。 除了吃药喝点水外,基本不喝水。可是,医生嘱咐要多喝水的。 曾卫国猜想:母亲是怕吃的多拉的多,怕给张梅添麻烦。毕竟躺在床上不能管理好自己的排泄物是一件多么让人尴尬的事。 张梅每天晚上给母亲换一次纸尿裤,用温水擦洗一下身体。换上干净的纸尿裤。 张梅有一次把纸尿裤里的排泄物展给曾卫国看的时候,曾卫国差一点吐了。 “我们行内对大小便不能自里的都是两百五十一天。”张梅说,“我不知道阿姨会这样。你看能不能给涨点。” “你洗干着,到时候补给你。” 曾卫国知道这个活不容易。给他再多的钱他也难以胜任。 医生、护士来检查巡视的时候,母亲总是问:我还能好吗?为什么大小便都不知道? “慢慢会好的。”医生总是安慰说。 有一次过来测体温、血压的护士被问烦了,就实话实说:“你脑子里负债指挥的大脑神经坏死了,所以大小便失禁了、腿脚不利索了。脑组织坏死是很难恢复的。” 有一天晚上,母亲突然对曾卫国说,“出院回家吧。” “怎么也要等到稳定了再说。”曾卫国安慰道,“听医生安排。” “活着没什么意义,”母亲自言自语道,“成了累赘,要是像楼下的老李,脑出血一下子死掉该多好。” “妈,您别那么想。我们会照顾您的。”曾卫国忍不住泪流满面。 “阿姨,您儿子、女儿都这么孝顺,正是享福的时候,要好好的活着。”张梅一边给母亲按摩一边说道,“回家做按摩和康复锻炼,慢慢会好的。我以前照顾的阿姨,比您的情况还严重,后来都能走了。” “最重要的是您还活着,您是我们的妈。您还要看着我们生活,要担心我们过的好不好,是不是?”曾卫国劝道,“生病也是一种体验,一个过程,一种磨难,我们一起来面对,好不好?” “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母亲回道,“要担心就是老大,我要是走了,他可怎么办呐。你们之间一定要互相照顾,要互相照顾……” 那天晚上,母亲语无伦次,唠唠叨叨车轱辘话说了很多,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医生过来查房,答应星期一可以出院了。 下午,快递员送来一个大信封,要曾卫国当面签收。 曾卫国打开一看: 黄河区人民法院传票 民事案件起诉状副本及开庭传票: 本院受理于敏红诉曾卫国撞到于海涛导致右腿骨折一案,现依法向你送达起诉状副本及开庭传票,提出答辩状和举证期限为15日内。并定于举证(答辩)期满后的十二月二十日十时二十分在本院开庭审理,逾期将依法缺席审判。 …… 曾卫国没有看完,把副本和传票丢到了卫生间的垃圾桶里。 晚上,八姐发微信过来,“阿姨好点没?” 曾卫国回道,“基本稳定了。星期一出院。” “我过去照顾阿姨吧。” “好。你星期一上午过来吧。” “是,主人。” 夕阳西下(106) “说了不去,我不去你家!”母亲倔犟地说,“我哪也不去,我要回自己家。” 出院前的最后一个晚上。 曾卫国费了很多口水,也说不动母亲。 卫英来了。 “你劝劝妈。”曾卫国对卫英说。 “要不去我家吧?”卫英对母亲说。 “我哪也不去。”母亲固执己见。 “您需要一个保姆照顾,”卫英耐心地说,“您叫保姆住哪?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没用的东西您又舍不得扔掉!” “我不找保姆……” “不找保姆?您生活都不能自理……我也没办法天天守着您……”卫英说着说着急红了眼,眼睛红红的,眼泪都流了下来,“卫国又插不上手……” “我不要你们照顾我……” “阿姨!养儿防老,儿子女儿照顾您是天经地义的!”张梅插嘴说道,“人老了就应该服老,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明天就出院了,我帮您洗洗澡吧。” “是要洗洗,”曾卫国起身去扶母亲,“从头到脚好好洗洗。” 卫英也上前帮忙,“让我来吧,”她对母亲说,“像这种事,男人怎么插得上手?怎么越来越像小孩子了呢!” 卫英和张梅架着母亲进了卫生间。 等母亲出来,已经换上了新的衣服。 卫英把曾卫国拉到走廊上小声说,“我看张梅挺能干的,我问过她了,愿意做住家保姆。我看就叫她吧。” 曾卫国已经和八姐说好了,明天上午就过来,“我已经找好了。” “靠谱吗?多少钱?” “靠谱,绝对靠谱。”曾卫国很有把握地说,“钱吗?五千一个月,包吃包住。” “老妈要是不去你家怎么办?” “也不能光由着她了。”曾卫国说,“我知道,她是不想给咱们添麻烦。她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 第二天早上,八姐九点半钟就到了。 曾卫国把八姐介绍给母亲,“她叫刘雅琪,以后由她照顾您。” “阿姨您好。”八姐抓住母亲的手,热情地说,“听卫国说起过您……” “看你细皮嫩肉的,怎么好意思麻烦你。”母亲急忙打断八姐,“你这手哪是干粗活的手?” “阿姨,”八姐说道,“我是卫国的朋友。我妈煤气中毒昏迷整整一年,都是我和姐姐照顾的。照顾阿姨我有经验。您放心,您的病不算什么,慢慢会好的,您一定要有信心。” 卫民买了一个电动轮椅送了上过来。 卫军带了一万块钱,把张梅的工资结了。 卫英看到八姐和老妈聊的那么投机,把卫国拉到走廊上,“哪里找来的保姆?怪怪的,靠谱吗?” “人很好,性格温柔,很会体贴人,善解人意。”曾卫国想着八姐的好,信口说道,“很难找的。” “怎么看都不像是干保姆的。”卫英怀疑道,“家里是哪的?很缺钱吗?”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你问那么多干嘛?”曾卫国岔开话题,“你和老妈说下,就说暂时先住我哪,等好一点就送她回家。” “嗯,好。” 夕阳西下(107) 曾卫国连哄带骗把母亲拉到自己家。家已经不成为家了。自从温尔雅死后,家里就死气沉沉没有了人气。墙纸经过三十几年的岁月洗礼,已经开裂卷曲了,吊顶的灯坏了也没有换。厨房台面下的三合板做的厨门都碎成小片掉下来了。 曾卫国把母亲安排左边的卧室,大床紧靠客厅的墙壁,靠窗户的一边架起折叠木板床,打算让八姐睡在上面,方便照顾病人。 曾卫国出去买菜,然后回来做饭。八姐就围着母亲忙前忙后,闲下来的时候就坐在母亲的床边,听母亲讲过去的往事。 吃饭的时候,八姐端着饭菜到母亲床前,一口饭一口菜地喂母亲。 曾卫国吃完了过来替换八姐。 “让我来吧。你去吃。”曾卫国接过八姐手上的碗,“菜都凉了。” 母亲舌头不听使唤,饭吃的慢还要说话管闲事。 “保姆哪找来的?人真好……温柔体贴……办事认真……仔细……” “您吃饭不要说话。”曾卫国劝道,“小心呛着!” “听她说离婚了……你介绍给老大做老婆……” 菜汤从母亲的嘴里流下来,流到了被子上。 “别说啦!”曾卫国一边用纸巾擦着一边请求道,“吃完了饭再说啦!” “我不吃了。” “就这么一点?” “吃饱了。” 饭和菜都有剩。“不吃倒了也是浪费。” “我吃饱了。”母亲很固执。 八姐端来热水给母亲洗脸、擦手。 晚上,八姐躺在小床上侧着脸听母亲讲过去的事情。 “……哒哒哒!哒哒哒!机枪扫射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爸在机枪班,抗着子弹箱跑在队伍的最后面……等跑出了敌人的包围圈,才发现左腿中弹了,血把裤腿都湿透了……一下子晕倒了。子弹从小腿的两根骨头之间穿过,没伤到骨头……伤好之后,军长,名字叫皮定均……就把他留在军部当通讯员……” 这个故事曾卫国听父亲讲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幸亏在军部当通讯员,否则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 全国解放后经过短期的培训,当了卫生员。后来进军医大学深造,当了一名军医。抗美援朝时期,在东北修建飞机场,挖防空洞…… 半夜里,蠕动的人体把曾卫国弄醒了。八姐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进来。她全身冰凉,卷缩在曾卫国的怀里。 曾卫国爱惜地把她楼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光滑的脊背。 “我想要。”她喃喃细语道。 “没工具。” 她像猫一样溜下床,悄无声息地拿着一个小包回来。 曾卫国打开小包的拉链:里面塞着绳子、口球、挑蛋、拇指烤…… 曾卫国用拇指铐把她两只手铐在背后,然后到书房放药的盒子里翻了一通,从一个深色的瓶子里倒出一粒蓝色菱形的药片,放到嘴里,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凉水,把药片吞了下去…… 他把她折腾的够呛。 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起不来了。浑身上下哪都疼,骨头像散了架:不得不承认:老啦! 夕阳西下(108) 曾卫国在楼下拿快递碰到了卫军和妻子来看母亲,他们一同上了楼。 卫民媳妇把鸽子蛋和亲手熬的鸭脚煲交给八姐,就进内室看母亲去了。 曾卫国打开装文件的标准快递信封,里面是法院的判决书。 卫民也探头过来看。 一、案件基本信息 本案是一起由自行车与自行车碰撞引发的赔偿纠纷。原告李文杰在行驶过程中,被告曾卫国骑自行车与原告发生碰撞,导致原告受伤。事故发生后,双方就赔偿问题无法达成一致,原告遂向法院提起诉讼。 二、案件事实 经审理查明,事故发生当时,原告李文杰骑自行车在道路上行驶,被告曾卫国骑自行车与原告在发生碰撞。事故导致原告受伤,经医院诊断为右脚骨折。 三、判决理由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及《民法通则》的规定,综合考虑双方的过错程度和事故后果,本院酌情判定被告承担70%的赔偿责任,原告承担30%的责任。 四、赔偿项目及金额 根据法律规定和双方的责任比例,本院判定被告应当赔偿原告以下项目及金额: 医疗费用:根据医院发票和诊断证明,被告的医疗费用共计人民币元。原告应当承担70%的赔偿责任,即人民币元。 营养费用:根据被告的伤情和治疗需要,本院酌情判定被告的营养费用为人民币2000元。原告应当承担70%的赔偿责任,即人民币1400元。 护理费用:根据被告的伤情和治疗需要,本院酌情判定被告的护理费用为人民币元。原告应当承担70%的赔偿责任,即人民币7000元。 交通费用:根据被告的治疗需要和实际支出情况,本院酌情判定被告的交通费用为人民币1000元。原告应当承担70%的赔偿责任,即人民币700元。 精神损害抚慰金:考虑到被告的年龄和伤情较重,本院酌情判定原告支付精神损害抚慰金人民币2000元。 以上各项费用共计人民币元,原告应当在本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支付完毕。 五、诉讼费用 本案的诉讼费用由双方按比例承担。原告应当承担70%的诉讼费用,被告承担30%的诉讼费用。 六、上诉权利告知 如不服本判决,可在判决书送达之日起十五日内向本院递交上诉状…… “卧槽!还真判啦?!”卫民惊讶道,“什么世道!” 曾卫国感觉有点无语。 八姐接过判决书瞄了一眼,“可以上述的。我女儿在大成律师事务所实习,叫我女儿看看。” “可以告他们诽谤、敲诈勒索!”卫民说,“我们单位的法律顾问我熟……” “我看还是去见一下老头和那个老妖精吧。”曾卫国说,“我叫她撤述,如果不撤再想办法。我是一分钱都不会赔的!” “我和你一块去。”卫民说。 “不用。又不是去打架。”曾卫国说,“你陪妈一下。我和八姐去就行。” “好,我陪你去。”八姐说。 曾卫国去厨房拿了一把十厘米长的水果刀,那把刀非常锋利。 “你这是干什么?”八姐惊叫起来。 “吓唬吓唬那个老妖精。”曾卫国恶狠狠地说,“我不信她不怕死!” “你可别干傻事!”卫民劝道,“不值得!” “不要!”八姐突然跪在曾卫国前面,抱住他的两腿,“求你了!” “本来有理,你拿刀子上门反而无理了。”卫民媳妇也出来劝道,“最多赔十万块钱,可别闹出人命来。” “好好好……我不带。”曾卫国把刀放回去,“赔钱!门都没有!” 夕阳西下(109) “于敏红吗?”曾卫国拨通了电话老妖的电话。 “哪位?” “我是曾卫国,收到了判决书……” “你把钱打到法院给你的帐号上。” “我想和你见一下。” “法院判了。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对方把电话挂了。 曾卫国在心里把她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 “我要是给你一份钱,我不姓曾!”曾卫国对着电话喊了一嗓子。 “怎么样?”八姐在一边问道。 “婊子养的,把电话挂了!” “咱们去找我女儿吧?看看律师怎么说。” 曾卫国叹一口气,“好吧。” 八姐女儿所在的律师事务所在滨江,开车要一个小时的路程。 滨江以前是县里面的一个小镇,县改市了,滨江也升级为区了。因为市政府所在地就在滨江区,滨江区发展的很快。 八姐驾驶着车,稳稳地行驶在市内环高速路上。内环高速把市属三个区连接起来,过去一个小时的路程现在三十分钟就能到达。车内,曾卫国坐在副驾驶上,脸色略显凝重。他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心中五味杂陈。 八姐轻轻握了一下曾卫国的的手,声音柔和:“别担心,小敏一定会帮你想办法的。” 曾卫国叹了口气,眉头紧锁:“钱到是无所谓,就是咽不下这口气!mlbd,什么世道!问问你女儿,能不能告她敲诈勒索?” 八姐安慰道:“我理解。小敏是律师事务所的实习生,她一定能够帮到你。” 曾卫国听了八姐的话,心中的焦虑愤懑的情绪稍微缓解了一些。他感激地看着八姐,点了点头:“谢谢你,有你在我身边,我心里感觉好多了。” 八姐微笑着说:“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两人一路聊着,不知不觉间便抵达了律师事务所。八姐停好车,和曾卫国一起走进了事务所的大门。 小敏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她看到曾卫国和八姐,立刻迎了上来:“妈、曾叔叔,你们来了。” 小敏看上去年轻而漂亮,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她的面容精致,皮肤像八姐白皙细腻,仿佛能够反射出阳光的光芒。一双明亮的眼睛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星,闪烁着智慧和热情的光芒。她的鼻梁挺直,给整个脸庞增添了几分立体感,而微微上扬的嘴角则透露出她乐观和自信的性格。 她穿着一件简洁的白色衬衫,搭配着一条黑色西裤,整个人看起来既干练又优雅。她的头发被整齐地梳成一个低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显得既精神又利落。 曾卫国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哎呀,小敏啊,你可是你妈的骄傲啊!没想到年纪轻轻就是大律师了。未来前途无量!” “我现在只是实习。”小敏把两个领进一个密闭隔音的会客室,有一位小姐姐端三杯咖啡进来,分别放在三人的桌子前面,“您具体说一下案子的情况。” 曾卫国开始详细地讲述起自己的遭遇,从扶起摔倒的老人到被反咬一口,再到法院判赔偿的整个过程。小敏认真地倾听着,不时地点头记录。有时候提出疑问。 “您确定监控没有录到吗?” “警察这么说的。” “这个很重要,是直接的证据。还有,就是在您前面的哪个人,他可以证明,如果没有监控,找到这个人也可以。”小敏想了想,在记录纸上划着,“您和他距离有多远?” “前面没怎么注意,等看到了,也就十来米吧?”曾卫国也不怎么确定。 “如果你们等距,速度一样,是根本不能碰到的,这个监控应该能看到。” “是啊!这个我怎么没想到?” “反述应该没什么问题。”小敏站起来,“我向师傅汇报一下,那么坐一会。” “问一下你师傅,”八姐说,“能不能告他们敲诈勒索?” “好。”小敏出去了。 “你女儿像你。”曾卫国赞美道,“即漂亮又能干!” “她从小就学习好,也懂事。” “还不是你教导的好!” “我真没怎么管。初中、高中都在住宿学校。” “那是遗传你的基因了!” “也要有那么一点……” 小敏进来了,拿了一叠写满合同条文的纸,“师傅同意了,由我负责。您要签个字。” “费用怎么说?”八姐问。 “先付一万,等案子结了再付一万。律所是合伙制,熟人也没什么用,更别说我这个实习的了。”小敏有点抱歉地说。 “没问题,应该的!”曾卫国说。 “能不能告他们敲诈勒索?”八姐问,“叫他们付出代价!” “这个……需要先明确敲诈勒索的法律定义。”小敏解释说,“敲诈勒索罪是指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对被害人使用威胁或要挟的方法,强行索要公私财物的行为。在这个案件中,我们需要考虑的是,对方是否使用了威胁或要挟的手段,以及他们的目的是否是非法占有您的财物。” “从目前您提供的情况来看,如果他们确实以某种方式威胁您,并迫使您交付财物,那么这可能构成敲诈勒索。但是,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收集证据,比如他们的威胁信息、通话记录、转账凭证等,以证明他们的行为符合敲诈勒索的构成要件。” “同时,我们也要注意到,敲诈勒索罪的定罪标准是比较严格的,需要满足一定的客观要件和主观要件。需要有足够的证据支撑。在决定是否起诉之前,我们需要对案件进行全面的评估和调查,确保我们的指控有足够的证据支持。” “怎么也要试一下,要不太便宜他们了。”八姐推了一下曾卫国的胳膊,“有小敏在,告她!” “好。”曾卫国说,“小敏,全靠你了。陪来的钱分你一半。” “不是钱的事。”小敏说道,“是不太容易……咱们得有充分的准备。如果确定告,咱们着手准备。” “我确定!”曾卫国说。 夕阳西下(110) 晚饭后,曾卫国正在洗碗。 八姐打了一盆热水给母亲洗脸。 “卫国,”内室传来八姐轻柔的呼唤,她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回荡,“阿姨叫你呐!” 曾卫国闻声走进母亲的房间。母亲的头发花白,皱纹深深地刻在额头和眼角,一只皮肤松弛的手正握在八姐的手里,用毛巾擦着。 “妈,什么事?”曾卫国轻声问道。 母亲微微抬起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柔和期待光芒。她轻声说:“你去我家,以前你们用的梳妆台上,有一个鞋盒子里边有安眠药,你帮我拿来,我晚上睡不着。” “好。”曾卫国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去?”八姐追了出来。 “不用。你在家看看妈吧。” “是。”八姐应道。 他骑着自行车走在街上,夜色已经降临,街道两旁的灯光在黑暗中闪烁,像是繁星点点。风从东边吹来,有一点点寒意。在经过那个路口于海涛老师摔倒的对方,他还特别留意一下路边的监控摄像头。 曾卫军一个人在家。 “妈叫我过来拿点药。”曾卫国说,“你吃了吗?” “还没。”曾卫军走出来,“妈好一点了吗?” “好像都差不多。都几点了?还不吃饭?” “还不饿。” “打算吃什么?” “等会儿冲一碗方便面。” “妈担心你吃不好。要不到我家一块吃?” “不用。没事。一个人自由。” 梳妆台上叠着三个鞋盒子。第一个装的是一些感冒的药,第二个是高血压、心脏病的药,最下面有几个装药的纸袋,还有两个小瓶子,里面装着白色的小药片。标签上显示:艾司唑仑 他看着那些药片,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开始存这些安眠药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疑惑地把安眠药装到一个大的瓶子里,决定每天晚上只给母亲两片。 他把安眠药交给母亲,母亲看着他手中的药片,有些不满地问:“怎么才两片?” “最多吃两片。”他看着母亲的脸,“您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多安眠药。” 母亲没有回答,只是只顾自地说:“卫军在干啥?饭吃了吗?吃的什么?”没等曾卫国回答,接着说道,“人的生活都颠倒了。早上不起来,晚上不睡觉。一个人可怎么办呐?你把药都给我。” “再给您两片,不能再多了。” 八姐见状,也替母亲求情道:“你怎么这样!多给几片吗!别惹阿姨生气。” 曾卫国摔开八姐的手,“你知道什么?” “你凶什么?”母亲责怪道,“你不知道晚上睡不着有多难受……唉!” 深夜,八姐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依偎在曾卫国的怀里。 “阿姨叫我把安眠药偷偷拿给她。她不想成为你们的累赘……” “我猜到了。妈早就有准备了。”曾卫国抚摸着八姐光滑的脊背,柔情说道,“我妈一生操劳,总是想着别人……” “阿姨的故事我都能倒背如流了。她们那一代人真的是辛苦。我妈过的恐怕比你妈还辛苦。你想想看,生了我们八个姐妹,最后生一个老幺儿子。你现在的心情我也能理解。我妈煤气中毒昏迷一年,我无论如何都不放弃……站在局外人看,人没有尊严地活着……” “如果换成我,我不会吃安眠药,”曾卫国说,“我会选择烧炭。到时候就怕像老妈这样,没了选择的能力,想死都没有办法。” “你可不能死。你瘫痪了我………呸呸!我这乌鸦嘴!你罚我吧!主人!” “你一口一个主人,你真当我是你主人?” “当真!” “我要是瘫痪了,叫你烧一盆炭,你会吗?” “我……” 夕阳西下(111) “小敏发消息来了。”八姐跪在门口,一边把拖鞋摆在曾卫国的脚前面,一边对买菜回来的曾卫国说,“不是好消息。” “什么事?你说!”曾卫国一边换鞋一边问。 “主人,你罚我吧!”八姐抱住曾卫国的两腿,“小敏没把事办好。” 曾卫国把买来的菜放在一边,把八姐扶起来,“有什么事站起来慢慢说。” “律所的老板把你上述的案子叫停了。她的老师叫她转告你:叫你不要上述了,赢不了。” “为什么?” “小敏也这样问。老师说别问那么多。问题是钱也不给退。是我害死你了。” “为什么呢?案子不办,钱为什么不退呢?” “小敏也是这样说的。她老师说:你帮助客户咨询不要钱吗?你跑来跑去办案子都免费的吗?你好好看看合同条文?我们接案子,不论输赢都是要收钱的。这个案子,你尽力了。结果是我们无法改变的。小敏她说对不起您。” “算了,你不要难为孩子了。没关系。” “是。”八姐把菜拿进厨房。 曾卫国走进书房,把自己签名的合同翻出来。他对合同细节都没有认真看过。 …… 三、收费标准及支付方式 收费标准: 双方商定本案的律师费为人民币.00元。 如涉及其他费用(如调查费、鉴定费、差旅费等),由甲方按照实际发生额支付。 支付方式: 甲方应在签订本合同后当日内向乙方支付律师费的50%。 剩余律师费应在案件终结后十日内支付完毕。 其他费用根据实际发生情况,甲方应及时支付。 四、合同期限 本合同自双方签字盖章之日起生效,至案件终结、委托事项完成时终止。 五、保密条款 双方应对在合作过程中获知的对方商业秘密和个人隐私信息予以保密,未经对方书面同意,不得向任何第三方透露。 六、违约责任 如一方违反本合同的约定,应承担相应的违约责任,并赔偿因此给对方造成的损失。如遇不可抗力导致合同无法实施,则不需承担违约责任。 七、争议解决 本合同履行过程中如发生争议,双方应首先通过友好协商解决;协商不成的,任何一方均有权向乙方所在地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 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卫民来了。”八姐过来通报道。 曾卫国拿着合同迎了出来。 “妈好点了没?怎么?管事打赢了?”卫民好奇地问。 “哪里!”曾卫国把合同递给卫民,“律所说案子赢不了,中止了。真她妈的见鬼了!” “要不要找我们单位的法律顾问试一下?” “你打电话问问看,不要提我找过律师了。” “我知道。电话我不知道。回头我联系你吧。”卫民把合同还给曾卫国,进内室看母亲。 “你们说什么?”母亲问,“谁打官司?” “没事,”卫民说,“没人打官司。” “别瞎操心!”曾卫国在一边劝道,“安心养病。” 卫民坐一会就走了。 中午,卫民打来电话,“和律师联系好了,说电话里说不清楚,下午三点在律师事务所见面,两点半我过来接你。” “好。”曾卫国应道。 律师事务所就在人民医院那条街对面的拐角二楼,楼下是工商银行的一个网点。 走廊两边被隔成一个个鸽子笼似的单间,律师在单间里按钟点和咨询的顾客收费。 卫民带着顾长春的名片找到了顾律师。 顾律师站起来还客气地把两个人邀请进办公室。 “小王,”他对边上的一个女孩说,“去倒两杯咖啡来。” 顾律师四十多岁,长得一表人才,梳着大背头,前额宽大饱满,看上去很智睿,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我在律师这个行当也是混过十几年了。见过各式各样的案子,接触过各式各样的人。没有什么事情是我搞不定的。百分之九十九的案子都可以用钱搞定,剩下的百分之一可以用更多的钱搞定。” “难道死刑犯在你这里也能活?”曾卫国忍不住问道。 “玛莎拉蒂女醉驾撞宝马,致2死1伤事件,你听说过没有?妥妥的死刑,结果判无期。” “网上看到过。” “所以,事在人为。能用钱搞定的,都不是事。你们找到我,算是找对人拉。废话不多说,咱们言归正传,你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一遍。” 顾律师把录音笔放到曾卫国面前。 叫小王的女孩端着四杯咖啡进来,分别放在几个人面前。 曾卫国重复了一遍之前在小敏面前说过的事情经过,还特别强调了一下他前面有一个经过但没有去扶的人。 “咱们只要找到这个人就ok了。”顾律师最后总结道,“如果需要花钱,这个是要付的。律师费吗?这个我免费帮你打。匡扶正义义不容辞,应该的。追究对方的责任,那一定要的。否则人人都这样,没有什么代价,这社会变成什么样了?咱们赢了这个,再研究下一步的行动。小王,你准备一下相关的文件。” 曾卫国和卫民走出律所,来到了大街上。 “这律师太能吹了,你看行吗?”曾卫国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我看行!”卫民说,“帮我们单位打官司,从来没有输过。” 夕阳西下(112) “你出去的时候卫军来过了,”八姐在厨房悄悄向曾卫国汇报道,“阿姨叫他到银行取一万块钱出来,还说什么箱子里有一副镯子也带过来。” 曾卫国未置可否地“哦”了一声。 “阿姨是什么意思啊?” “我怎么知道?”曾卫国奇怪地看了一眼八姐,“你操那心干吗?” “阿姨好像要撮合我和卫军呢。” “别瞎扯了。”曾卫国笑道,“不可能的事!” “我不明白,卫军为什么一直没有结婚呢?” “你有机会问问他。”曾卫国一边炒菜一边讥讽地说。 “我只是好奇。”八姐把土豆丝从水盆里捞出来放到淘米箩内。“我小女儿要放寒假了,能不能叫她过来住几天?” “可以啊!”曾卫国往锅里加了水,盖上锅盖,“你小女儿多大了?” “十六了。” “就是小时候到我那里打预防针的那个?” “是。” “哦,真快啊!”曾卫国想起来八姐抱着孩子和李老板开车过来打预防针时的样子,孩子长的像李老板。李老板叫八姐打掉,八姐坚决不同意。 “孩子怎么样?在哪里读书?读书好吗?”曾卫国问。 “在衡水中学,读书还可以。年级段排名前十。” “是河北的那个衡水中学吗?” “是。” “卧槽!”曾卫国诧异道,“那不是妥妥的清华北大吗!” “但愿能考上。” 曾卫国盯着八姐:“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不过,我也一直好奇:她是李老板的生的吗?” “说了怕你不信。”八姐一本正经地看着曾卫国,“是你的。” 曾卫国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是你的。你的女儿!”八姐一字一句说道。 “不可能!”曾卫国记得每次都采取了预防措施。 “做一下基因检测不就知道了?”八姐说。 吃饭的时候,曾卫国心里面有十万个为什么在问自己:为什么是他? 晚饭后,卫英夫妇过来看母亲。 “你们没感觉吗?”卫英进门后问。 “什么感觉?”曾卫国问。 “进来就有一股味,说不出来的味道。”卫英说,“妈几天没洗澡了?” “五天洗一次。”八姐回答说,“今天该洗了。” “让我来帮妈洗吧。”卫英说。 “我帮你。”八姐说,“一个人有点费劲。” 曾卫国和卫英一边一个架着母亲进了卫生间。八姐准备要换的衣裤。 卫生间有十平米左右大,右边安放着一个大浴缸,靠近里面的墙上有一个淋浴头。左边安放着洗脸台,靠门口是坐便器。 母亲每次洗澡都是坐在浴缸里面的小板凳上洗淋浴。把母亲搬进浴缸的时候要费老大劲了。 “现在谁还用浴缸啊?”卫英吐槽道,“现在都是淋浴房了。也太老土了吧!” “你不知道!”曾卫国敲敲浴缸边说道,“这是铸铁的,老重了。四个人都抬不动。以前不都是浴缸吗?上次水管漏了请人修理,叫一拼把浴缸拆了,师傅敲了敲说拆不动。没办法!” 以前,在没有房子之前,泡一次澡都是奢望。租住老百姓的旧房子里,连卫生间都没有。后来住父亲分来的房子,卫生间用来放马桶,母亲每天早上提着满满的马桶到楼下倒。等到可以按坐便器的时候,邻居又不准挖化粪池,直到邻居拆迁搬走了才按上坐便器,母亲从每天洗马桶的痛苦中解放出来。洗澡都是用盆,后来按了一个淋浴头,每次淋浴卫生间地面会积水,时间久了会漏到楼下。所以,母亲一直都是用盆洗澡。按上浴缸以为可以天天泡澡享受了,可是放满水要一个钟头,费水又费煤气,真是心疼一百四一瓶的煤气。浴缸真没有用过几次,成了摆设和累赘。 “妈,给您洗个泡澡好不好?”卫英问坐在小凳子上的母亲问。 “好久没泡澡了。”母亲说,“最后一次是在八零八……” “东北回来以后没泡过澡?”卫英打开热水,问:“好像在我家洗过一次?” “没有。”母亲说,“没有。” 八姐给母亲脱衣服。 曾卫国退了出来。 夕阳西下(113) 晚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曾卫国把八姐捆的像粽子似的开始拷问她。他用塑料袋套住她的头,塑料袋在最初的呼吸中一张一弛,最后贴紧了她的脸,连最后的余气都吸干净的时候,他默默地数着数,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放开。 她大口贪婪地吸着气,“我说的全部都是实话……我没有骗你……” 结果并不重要,他只是找个借口刺激她一下。她喜欢被拷问,喜欢像女英雄那样被拷问,各种花样的折磨。 …… “我到现在都弄不明白,当初你和老板那么好,为什么不是老板的?”未了,曾卫国心疼地抚摸她身上绳子勒出来的痕迹说。 “老板看上去不错,其实就是个暴发户。即粗鲁又没有素质,品味底下又不讲卫生。有时候我也是违心地去迎和。离开他是早晚的事。遇到你我就心动啦!一门心思地想和你玩。” “说实在的,我并不是真正的s,只是和老婆过的不愉快,把烦恼和愤恨都发泄到你身上。” “我喜欢!我愿意!一心想和你玩,一心想和你在一起,做你的m,想和你生孩子。” “可是我没有钱……” “不是说过了吗,我不要你的钱。” “委屈你了。”曾卫国感动的眼泪都流行来了。 她为了钱给江苏的老大做了五年的m,忍住身体穿环、纹身的痛苦。 因为纹身的事,她征求他的意见。 “私密处小的还能接受,全身大的感觉有点俗。如果后悔了洗都洗不掉。” 于是老大给多少钱她都不干。 然而他内心深处对她总有那么一丝丝的排斥:玩过她的男人他知道的就有好几个。 这样一个阅人无数的女人,怎么就看上他这样其貌不扬又没有钱的男人? 这种疑惑在两天后见到女儿的那一刻非常强烈。 “在位是曾叔叔。”那天她把女儿介绍给他。 亭亭玉立、梳子两个粗辫子的大姑娘,白皙的肤色和长形的瓜子脸和她相似,眼睛不是单眼皮,鼻子和嘴没有什么特别。哪里像他?又黑又粗的头发像他。不管怎么看,她都是一个身材苗条,长相漂亮的女孩。虽然有点青涩,有一点廋。 “快叫叔叔。”八姐催促道,“小时候预防针都是叔叔打的,还记得吗?” “叔叔好。”女儿叫道。 “叫什么名字?”曾卫国问。 “碧芸,”女儿回道,“您叫我小芸吧。” “嗯,小芸。”曾卫国满心欢喜,有这么大的女儿了,看着比八姐还高的身材,问:“有多高了?” “一米六八。” “体重呢?” “八十五斤。” 身高-110=标准体重。曾卫国心里算了一下,“应该达到一百一十六斤才够标准。在学校都没有吃饱饭吗?” “吃饱了。”小芸羞涩地说道。 “喜欢吃什么?叔叔给你做。” “都行,谢谢叔叔。给您添麻烦了。” “真有礼貌。”曾卫国看了一眼八姐,“妈妈教育的好!” 那天晚上做的红烧猪肘子。小芸胃口大好,吃了两碗饭。 “正式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曾卫国盯着小芸看,“我十八岁的时候能吃一盆饭。” 八姐笑道,“你是属猪的吗。” 小芸扑哧一下也笑了,“妈!你好没礼貌!” 晚上,曾卫国睡在母亲房间里的小床上。叫她们母女睡在一起起。 夕阳西下(114) 问:文言一心:头发能做基因检测吗? 嘿嘿,你问到一个超有趣的问题!头发呢,其实是可以用来做基因检测的。头发里藏着我们身体里的秘密,里面的小细胞就包含了我们的遗传信息,所以它们是非常宝贵的检测样本呢!不过哦,要用头发做基因检测的话,需要注意采集的方式,最好是拔下来的带毛囊的头发,这样检测的结果才更准确哦! 问:拔头发做基因检测有哪些注意事项 拔头发做基因检测时,需要注意的还真不少呢!首先,一定要保证拔下的头发带有毛囊,这样才能提取到准确的遗传信息。记得,拔头发时要用力,但别弄伤头皮哦! 其次,拔下来的头发不能是自然脱落的,也不能是放置了很久的,否则可能会影响检测结果的准确性。拔下来的头发要放在干燥、通风的地方,避免阳光直射和潮湿。 还有一个小细节,那就是在拔头发之前,最好清洗一下双手和头发,这样可以减少污染和误差。 最后,我想说的是,虽然拔头发做基因检测听起来有点吓人,但其实只要按照正确的方法和注意事项来操作,是完全不用担心的。当然啦,如果你觉得自己操作不放心,也可以去专业的基因检测机构,让专业人士帮你采集样本。这样,你就可以更放心、更准确地了解自己的遗传信息啦! 曾卫国以前以为:剪下来的头发可以做基因检测。问了文言一心才知道,一定要拔下来带毛囊的,这就有点麻烦了。 曾卫国一心想着怎么样人不知鬼不觉地从小芸身上采集基因检测样本,母亲突然问,“你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曾卫国看了母亲一眼,“我一般都是十二点多才睡。” “我也睡不着,”母亲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地说,“总是想起以前的事。你还记得在八零八,唐山大地震那会吗?那天大礼堂放朝鲜电影《一个护士的故事》,突然地震了,天花板上的吊灯左右摇晃的非常厉害……后来大家都搭棚住在外面,就只有你一个陪着我住在家里。” “我记得,那时候大院里的孩子都住在一起,好像挺好玩的。” “从小到大就你乖,工作单位就你远,可惜你爸没能力,没把你调回城里。我人轻言微,人家根本不理你。” “好好的说这些干嘛?” “总觉得对不起你……我现在想求你帮我办一件事,以后我就不麻烦别人了。” “别说一件,一百件都可以。” “问题是你要办啊!你不办一件也没有用。” “能办到的一定办!什么事您说。” 母亲瞅着曾卫国,“我说出来你一定要半,不办我白说了。” “您说,我向你保证,一定办。” 母亲沉默了很久。 “您说啊!我发誓!” “你把安眠药都给我!”母亲突然说,“算我最后一次求你了。” “妈……这个……我办不到啊。” “你看!我白说了。妈一生不求人,求你一件事都办不了。” “别的事都可以,这个……我真的是不能看着你死。”曾卫国翻身起来,跪在母亲面前,“妈,您要好好的活着,我会守着您,我会照顾您的。” 母亲抬手摸着曾卫国的头,“你怎么就不懂妈的心呢?我现在这样活着很痛苦,没有意义。我不想,也不要成为你们的累赘。” 母亲失望地放下手,摇着头,“我心里难受……” “妈……” “你就说一句话:给还是不给?” “妈,您也应该理解我,我怎么能看着您自杀呢?” “不给?我以后就不吃饭了!” 母亲转过头去,不再理曾卫国了。 曾卫国跪了很久,心里痛苦难受,泪流满面。 夕阳西下(115) “阿姨什么都不吃,怎么办啊?”八姐把酒酿放到曾卫国面前,“你想想办法啊!” “妈心意已决,好难改变。”曾卫国叹了口气说,“开个家庭会议吧。” 曾卫国把兄弟妹都叫了过来。 曾卫军劝说道:“哎呀,老妈,您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看着您现在这样子,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受。您辛辛苦苦一辈子,现在却要受这样的苦,我真的好心疼。 我知道您有时候会觉得生活没意思,但您得想想,还有我们这些子女在呢,我们多想陪您聊聊天,给您讲讲新鲜事,让您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您是我们的妈妈,是我们的依靠,我们真的不能没有您。 我知道我说这些可能您觉得都是废话,但请您相信,我们是真的关心您,真的想您好。哪怕只是每天看到您的一个微笑,我们都会觉得特别幸福。 所以,老妈,请您坚强一点,不要轻易放弃。我们会一直陪在您身边,一起度过这些难关。只要您愿意,我们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 真的,老妈,我爱您,比您想象的还要多。希望您能感受到我们的爱,能坚持下去,和我们一起走过更多的日子。” 曾卫民劝说道:“老妈,您知道吗?人活着,其实真的挺有意思的。虽然有时候生活会给我们带来一些困扰和痛苦,但正是这些经历,让我们学会了成长和坚强。 人活着,就是为了体验这个世界的美好和多彩。我们可以去欣赏大自然的风景,感受阳光的温暖,聆听鸟儿的歌唱。我们还可以和亲朋好友一起分享快乐,共度时光。这些都是生活赋予我们的宝贵财富。 而且,人活着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意义,就是留下自己的痕迹。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才能和价值,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和付出,为社会做出贡献,为他人带来帮助。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善举,也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老妈,您知道吗?您就是我们心中最重要的人,您的存在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大的意义。您的智慧、您的关爱、您的教诲,都深深地影响着我们,让我们成为更好的人。 所以,老妈,请您坚强地活下去,不要轻易放弃。您的生命对我们来说是无价的,您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是无法替代的。让我们一起努力,寻找生活的意义和价值,让每一天都充满希望和阳光。” 母亲回答说:“以前活着是想法子让你们吃饱饭,后来是想你们快点长大,能找个好工作,看看你们成家立业,看着你们快乐幸福……从来没想成为你们的累赘。人早晚要死的,我也该走了,去陪你们的爸爸了。” “妈,您说的话,我们都懂。您一辈子都在为我们操心,为了让我们过上好日子,您付出了太多太多。您总是把我们放在第一位,而忽略了自己。 但现在,我们想告诉您,您从来都不是我们的累赘。您是我们的母亲,是我们的精神支柱,是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您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是无法替代的。”曾卫英摸着眼泪说,“人早晚是要死的,但是没死之前,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苦也好累也罢,都是人生的一部分。您现在这样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是对生命的考验,您一定要坚强,勇敢的面对!您的生命不仅仅是您自己的,也是我们大家的。您不能太自私说走就走!人生确实有限,但每一天都是宝贵的。我们还有许多美好的时光可以一起度过,还有许多未完成的梦想可以一起实现。所以,请您不要轻易放弃,让我们一起珍惜每一个相处的时刻。请您留在我们身边,让我们有机会尽孝,有机会回报您的养育之恩。 妈,请您相信,我们会一直陪伴在您身边,给您力量,给您希望。您的生命对我们来说是无价的,我们真心希望您能够坚强地活下去,和我们一起走过更多的日子。所以,妈,请您不要再说离开的话了。我们真的很需要您,真的很爱您。” “你们不要再说了……”母亲倔犟地说,“我决定了,不会改变的。” “说了这么多,如果您还不听话还要拒食,我们就给你插个管子,”曾卫国比划着说,“从鼻孔插到胃里,把营养直接灌到胃里,看您能怎么办?” “哎,你们的心意我明白,你们想让我好好吃饭,好好活着……”母亲回答道,“楼下小雨奶奶不能吃饭就插个管子……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那样的生活,对我来说可能更是一种折磨。 我并不想给你们添麻烦,也不想成为你们的累赘。但我更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我会尽力去吃饭……我会努力,为了你们,我好好活着……” 曾卫英破递为笑,“这么想就对了吗!” 曾卫民悄悄地把曾卫国拉到书房,小声说,“你的事律师回话了。” “怎么样?” “办不了。”曾卫民说道,“律师说没法办。哪个女的是法院院长的干女儿,是法院院长包养的情人,得罪不起。律师办案都要看院长脸色,有些案子院长叫你输,你就赢不了。律师都不敢得罪……” 夕阳西下(116) 兔子价格跌破了六元。 曾卫国准备的十万买兔子的钱,被法院强制划走了。 曾卫国窝着一肚子火,这不是明抢吗?还有没有天理? “你把十万还我,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曾卫国给于敏红打电话,“否则我和你没完。” “不可能的!”那边女人挑衅的口气回道,“你有本事你拿回去。” “咱们走着瞧!” 那边把电话挂了。 “别为了十万块钱气坏了身体,”八姐安慰道,“不值得。” “不是钱的问题,”曾卫国咬牙切齿地说道,“是这口气咽不下去。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口气吗!” “胳膊拧不过大腿,算了吧!” “明的玩不过,咱们就晚暗的。”曾卫国打定主意,一定要叫她付出代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从长计议,慢慢来。” “你有主意了?” “其实我一直都在想……要是能拍到他们滚床单的事或者露骨的聊天记录,举报到纪委和发到网上……” “哪那么容易,这些都是很私密的东西……” “我也跟你去。”八姐有点兴奋起来,“感觉好刺激啊!” “你在家照看妈。” “哦,”八姐一下子泄了气,“是。” 法院在御园路电视台对面,大门对着街道。门口有保安站岗。 正是下午上班的时间,曾卫国看着工作人员进进出出,也跟着直接向大门里走去。 “哎!你有什么事?”保安叫住了他。 “我找院长,”曾卫国按之前想好了的台词说,“有点工作上的事。” “麻烦你先登记一下。” 曾卫国在登记簿写上杜撰的名字。 “身份证号码和手机号码。”保安在旁边指点道。 身份证把年月日和尾号改了,手机写了于敏红的电话号码。 在大楼的门厅左手边的墙上,看到了工作人员一览表,看到了排在高高在上的院长的照片。 曾卫国装着找人似的从一楼找到二楼,在走廊里走来走去。 “你找谁?”一个中年保洁阿姨提着四个热水瓶从对面走过来,站在他面前问。 “找院长。”曾卫国回道。 “院长在三楼,会议室隔壁。” 曾卫国到三楼,看到了会议室和旁边写着院长办公室的门牌。 走近向里瞄一眼,里面有一个漂亮的女职员在桌子上整理资料,面对着门还有一间办公室,门关着,看不到里面的人。 曾卫国反身往回走,碰到了一个长的有点像院长的人,只是身材有点发福了,挺着一个大肚子。曾卫国侧身而过,后面传来那个整理资料的女人的声音,“院长早!” 曾卫国在街道对面盯着法院大门,等着院长出来。等到五点半也没有看到院长的身影。 第二天给了保安一包软中华,才从保安口里知道,院长由法院专车接送上下班。 第一次骑自行车跟丢了。 第二天上午临下班的时候,曾卫国骑了一辆共享电动车等着法院门口对面。 院长的专车出来了。曾卫国紧跟在后面。转了几条街,院长专车在王子大酒店门前停下,院长经直走进酒店,专车开走了。 曾卫国守在酒店门口,等了一个钟头后,终于看到院长和于敏红走出酒店,两个人上了一辆网约车。 曾卫国跟在后面紧追不舍,拐进一条熟悉的街道,在一幢别墅前面停了下来。 两个人开了别墅的大门,走进院子。一天黑色的大狼狗围着两个人摇头摆尾转着圈。于敏红摸了摸狗头,挽着院长的胳膊进了别墅。 曾卫国发现这就是筱雨家住的那条街,别墅的样式和筱雨家的一样一样的。筱雨家就在…… 曾卫国突然直拍大腿:妈的,重要的事情忘了,照片没有拍! 夕阳西下(117) 早上小芸没有来吃饭。 “小芸呢?”曾卫国问。 “有点不舒服。”八姐回道,“叫她多躺一会吧。” “我去看看。” 曾卫国来到小芸床前。小芸佝偻着身子侧躺着,白净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哪不舒服?”曾卫国用手探了探额头,柔声问道。 “肚子疼,”小芸翻身躺平,模糊不清的说,“每次来都这样……没事。” “快起来,我带你去医院看看。”曾卫国着急地说,“快起来。” “痛经,”八姐走过来,“我一会弄点红糖水喝一下就好了,不用去医院。” “你把她弄起来,”曾卫国不容反驳地命令道,“我带她去医院!” “是。”八姐条件反应似的回道。 在去医院的路上,曾卫国想着怎样抽小芸的血样做基因亲子鉴定,又不能让她知道。 “以前有体检过吗?”曾卫国有目的地问。 “没。”小芸答道。 “咱们这次从头到尾到查一下。” “我听叔叔的。” “嗯,好乖。” 医院里人很多,摩肩接踵。曾卫国把小芸安排在走廊的凳子上,挂了一个病人不是很多的妇产科女医生的号,等半小时就挨到了。 “哪不舒服?”女医生戴着口罩眼镜,根本看不到脸。看上去年纪不大,胸牌上还只是个主治医师。 “肚子疼。”小芸答道。 “痛经。”曾卫国补了一句。“因为读书没有时间,现在放假,能查的都检查一下。” 医生详细询问了初潮年龄,月经周期、持续时间、疼痛的性质,量的多少等病史。 “痛经的原因多种多样,”女医生说道,“主要分为生理性和病理性两大类。 生理性原因包括寒冷刺激、情绪异常,特别是长时间的精神压抑、生闷气或受到巨大的心理刺激和创伤,都可能导致月经失调或痛经。此外,经期的一些不良生活习惯,如饮食不注意、过度劳累、学习压力大等,也可能引发痛经。 病理性原因主要包括子宫颈管狭窄、先天性子宫发育不良和妇科疾病等。遗传因素,内分泌因素,以及子宫的过度收缩或不正常收缩等也能引起痛经。 咱们首先要排除病理性原因引起的痛经,需要抽血化验,看看有没贫血和炎症,了解体内的激素水平,是否存在内分泌失调的问题。” “既然抽血了,顺便也检查一下肝功能、肾功能、乙肝三系、血糖血脂……”曾卫国在一边说道,“对了,还有血型。” “好,”医生说,“还要做一下b超检查,看一下子宫、卵巢等部位的图像,是否有子宫肌瘤、卵巢囊肿。” 曾卫国塞给小芸一百块钱,说,“你去门口的超市买一包纸巾,等一会做b超要用。” 等小芸出去了,曾卫国小声对女医生说,“你帮我开一张亲子鉴定检测单,我怀疑这个女儿不是我的。” “哦!”女医生抬头看一眼曾卫国,“这个检测很贵的。” “没事,”曾卫国说,“你要帮我保密,不能让我女儿知道。” “哦,知道了。” 等检查单开好,付了钱,小芸拿着一包纸巾回来了。 曾卫国带着小芸先去化验室抽血,然后去b超室做b超。 在小芸做b超的时候,曾卫国去化验室抽了血。 “什么时候有结果?”曾卫国问。 “半个月后。”抽血的医生回答道。 从医院出来,路过街边的馄饨馆,曾卫国停了下来,转身问小芸,“饿了吧?要不要吃碗馄饨?” 小芸点点点。 在吃馄饨之前要了一碗热水,冲了一包治疗痛经的月月舒给小芸喝了。 曾卫国要了两碗馄饨,他坐在小芸的对面,看着小芸吃。 “叔,您也吃。”小芸被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不饿,你吃。”曾卫国内心深处充满了柔情蜜意。多好的女儿啊!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尽到一点点的责任。 “小芸,你以后可要好好读书。” “嗯,我知道。”小芸答道。 “你爸妈没有钱,没有地位,给不了你太多的帮助,你能做的就是通过读书改变命运。” “可是,”小芸抬头看了一眼曾卫国,“可是有些大学生也找不到工作啊?” “所以啊,现在卷的厉害,大学毕业的医生进不了三甲医院,只能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上班。我就是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工作了一辈子,你看我,碌碌无为一生,如果成功与否用钱来衡量的话,真的是很失败呢。给你看病的医生,我看最低也应该是研究生毕业。四年本科,三年研究生,读了七年的书,才有资格给人看病。工资,我猜想一年应该二、三十万吧。所以啊,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出类拔萃,成为顶尖的那一个啊!华为都是招顶尖的学霸,工资可以开都上百万……” “我看网红也没读多少书,扭扭屁股,露露胳膊子也有上百万的。”小芸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把碗推到曾卫国前面,说,“您说的也不一定对。” “有几个能成为网红的?有几个网红能一直红的?还不是昙花一现?女孩子靠脸蛋靠青春吃饭的不长久。你可不要有这种想法!” “我知道,我就这么一说。” 小芸吃饱喝足了,走在太阳照耀的大街上,脸上乏起了红晕。十八岁的姑娘,多美的一朵花啊! 夕阳西下(118) 海鲜市场里有一种银光闪闪嘴里还挂着鱼钩的带鱼,有光泽的乌黑的眼镜说明它们刚刚死去。 曾卫国有一点不明白,渔民把鱼钓上来的时候为什么不把鱼钩摘下来,而是只把鱼线剪断,把鱼钩留在鱼的嘴里。 以前,他把费了好大的劲摘下来的鱼钩和鱼内脏一块丢到垃圾桶里了,现在他想到了一个奇妙的用处。 从于敏红家前面的街道走过的时候,那条黑色的狼狗好像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总是警惕地对他狂吠,如果把鱼钩藏在火腿肠里,狗吃了带鱼钩的火腿肠会发生什么? 他猜想一定会勾住肠子,轻着会发生感染,重着划破肠子引起死亡……这样做会不会太残忍? 当他想到于敏红那嚣张跋扈的样子,想到自己被强行抢走的十万块钱,想到她因为爱狗的死去伤心欲绝的样子,心里面的负罪感好了很多——那是她应得的报应。 那天晚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曾卫国装着路过的样子靠近院子,黑色的大狼狗隔着铁栏杆门对着他狂吠,他把两节藏有鱼钩的火腿肠扔进了院子,然后快步离开。 隔了一个星期,当曾卫国再从于敏红家院子前面的街道路过的时候,没有听到狗的狂吠,也没有看到黑色大狼狗的影子。 于是开始实行下一步的报复计划:他叫柱子买一条无毒蛇,把蛇装在漂亮的月饼礼盒里,外面套上普通的快递包装盒,塞到于敏红家的院子里面。 隔一天,又把死兔子直接扔进于敏红家的院子里。 “不要再搞了吧,”八姐劝道,“做为女人,哪里受的了。想一想都瑟瑟发抖。” “你心疼了?”曾卫国讥笑道,“我气还没出呢,钱还没要回来呢!” “我担心她会有防备,被人家抓住把柄就麻烦了。俗话说事不过三,你也换一个方式。” “嗯,你说的有道理。换做是我,我也会装个摄像头,或者安排人在附近埋伏。我想,她心里一定是恨我恨得牙痒痒呢!” “那是肯定的。” “你说我下面该怎么做?” “你不是拍到照片了吗?你把照片寄给她,叫她还钱,不还就发到网上,看她怎么说。” “好主意。” 曾卫国把于敏红挽着法院院长手的照片寄给了于敏红。 于敏红把电话打了过来,“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我只想要回我的钱。” “好,我还钱。你说个地方,我把钱带给你。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骚扰我。” 服软了!曾卫国心里想: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一时间想不起来什么地方可以见面,“你说个地方吧,我去见你。” 于敏红说了时间和地址。 是在人民医院那条街拐角的咖啡厅,离母亲家不远。 “我也去,”八姐说,“这胜利的时刻我要把它拍下来。” “妈要照顾呢。” “有小芸呢。” “好吧。到时候我先进去,你隔一会再进去。” “好。” 咖啡厅的吧台对着大门,大厅有四十多平方米,两面排着一张张可以坐四个人的桌子,中间有一张长条形的大桌子。正是上班时间,大厅里人不是很多。曾卫国在左手吧台边上看到了于敏红。 曾卫国坐在于敏红对面,可以看到大门。八姐走进来,在右边靠门的角落里坐下。 “钱带来了吗?”曾卫国看了一下眼于敏红。她披散着头发,看上去好像没有睡醒。 “我带来了,”于敏红把一个塞满钱的手提袋推到曾卫国面前,“等等,”见曾卫国伸手拿手提袋,于敏红把手提袋拉回到自己面前,“你毒死我家的狗怎么算?你放毒蛇差一点把我咬死怎么算?你把死兔子……” “停!停停停停!”曾卫国打断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哪点小伎俩我还不知道!我现在就告你敲诈勒索!我要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于敏红的声音很大,越说越激动。周围的人都看过来,有几个人围了过来。 “什么事?”有两个人拿出证件,“我们是东城街道派出所的。” “他敲诈勒索我!”于敏红恶人先告状。 “你放屁!” “走,咱们到派出所解决!”两个派出所的人过来抓曾卫国的胳膊。 “放开我!”曾卫国大声叫了起来,“我自己会走。” 往外走的时候,曾卫国看到八姐拿着手机一直对着他在拍。 夕阳西下(119) 2008年上海杨佳案,2018年汉中张扣扣 派出所的人把曾卫国领进一间屋子,屋子有二十平方米大,一张长桌子横在屋子中间,桌子上放着一台电脑,旁边有一台打印机。桌子对面有一张很特别的椅子,这种椅子在审讯犯人的视频中间见过,椅子前面有一个能开合的简易桌面,桌面上两个铁环,两只手伸进去后可以在下面锁死,椅子踏脚的横杠上也有锁脚的两个铁环,只要犯人入坐,桌子合上,四肢放入铁环中锁死,犯人根本无法动弹。 走在前面的民警示意曾卫国在椅子上坐下。 “我又不是犯人,”曾卫国转身欲往外走,“你们别搞错了。” “只是正常的传讯,”民警抓住曾卫国的胳膊,“你要配合!” “我没有犯法……”曾卫国一甩胳膊想摆脱警察都控制,“凭什么?” 两个警察一人抓住曾卫国的一只胳膊,把他按在椅子上,合上了桌子。曾卫国拼命挣扎,大喊大叫,“凭什么?凭什么?” 有两个警察赶进来,一块按住曾卫国的手,套进铁环锁死。两只脚也被锁住。 “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一十九条规定,现在依法对你传唤,”一个警察指着曾卫国说,“你必须老老实实的配合!” 曾卫国大口喘着气,因为挣扎心脏咚咚直跳,感觉血往脑上面涌,直觉血压上到了150\/100,“我没有犯法,凭什么这样对我?……我有高血压,我要是中风了,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有没有犯法你说的不算。” “你好好配合不就完了。” 前面带曾卫国进来的警察坐到了桌子前面。进来帮忙的警察出去了。 “我没有犯法!”曾卫国不断重复着说,“我没有犯法!我看到老人摔倒了,去扶了,反被勒索十万块,你们警察应该保护好人的,保护老实人是的……难怪上海出了一个杨佳案,汉中出了一个张扣扣案……” “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坐在电脑前面的警察拍着桌子喊道,“你要好好配合!” “呸!”曾卫国向前面啐了一口痰,“你把我放开,我好好配合。我再说一遍:我不是犯人!” “你!放肆!”警察又拍了一下桌子了站了起来。 旁边的警察扯了扯站着警察的衣服,让他坐下来。 “现在没人说你是犯人,现在只是传唤,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只是按规定的程序走。”他走到曾卫国前面,“咱们现在一起把问题解决掉,如果没有什么问题,你就可以回去。你这样不配合,我们也没办法帮你。如果时间拖长了,送你到拘留所过夜,吃苦的还是你。” “好吧,我配合。”曾卫国安静下来。 坐在电脑前的警察在问过了姓名、年龄、职业、电话、身份证号码后,“十万块钱是怎么回事?” 曾卫国把扶于敏红的父亲的经过,和于敏红报警、打官司、划走十万块钱的事说了一遍。 “为了要回这十万块钱,你毒死了于敏红家的狗?” “我没有。” “狗是怎么死的?” “我哪里知道。” “装蛇的盒子是你送的?” “不是。” “那是谁送的?” “我怎么知道?” “可是,你微信里有卖过一条蛇,现在在哪呢?” “我吃了。” “为什么要吃蛇呢?” “我血压高,吃蛇可以降血压。” “谁能证明呢?” “八姐。” “你的情人?” “照顾我妈的保姆。” “我们会核实的,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 “我没必要说谎。” “先到这里,我们先去吃饭,回来继续,你好好想想。” 两位警察欲离开。 “我要撒尿。”曾卫国叫了起来。 “憋着。” “憋不住撒裤子里也行。” 两个警察走了。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 曾卫国咬牙切齿骂了一句脏话m! 夕阳西下(120) 曾卫国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床上,八姐、卫英正围着他。 “你可醒啦,吓死人了。”卫英带着哭腔说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中午的太阳从窗户外面射进来,有一点刺眼。 “我怎么会躺在这里?”曾卫国喃喃自语道,极力回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昨天晚上,那两个警察把他关在刑讯室里,手和脚都被铁环固定在椅子上,一点也不能动。他拼命挣扎着想把手从拘束中挣脱出来,弄的桌子咣咣乱响,手腕子都弄出血来,但是没有一个人理他。他大喊大叫,用头撞桌子,弄的桌子上到处血迹斑斑……后来门开了。 “你不要这样,”一个值班的警察进来,劝道,“你的案子是所长特别交代的,我们不好过问。你不要把自己搞的伤痕累累,没有一点意义。如果你自信自己没有犯法,最多关你二十四小时,明天中午就可以回家了,你这样是何苦呢?” “你把我放开,”曾卫国求道,“让我躺一会。” “我没钥匙。”警察两手一滩,“你忍耐一下。” 警察走了。 曾卫国浑身上下都感觉说不出来的难受,和自己把手腕和额头弄伤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这不是故意的嘛?”他心里面想,“难怪于敏红说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法院院长和派出所所长都是一伙的。” 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的杨佳的心境,不顾后果也要为自己挣一口气的决绝。他也想着出去后怎么杀掉于敏红,还有那个法院院长……当然了,要干的漂亮一点,人不知鬼不觉,不能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投毒……放火……在各种各样烧脑的选择中,不知不觉睡着了。直到看见八姐和几个警察进来,解开手和脚的拘束。 “你晕倒了,昏迷了。”八姐说,“是警察把你送过来的。” “警察……” “警察说吃完了饭回家了,把你忘记了。我就知道是故意的。”八姐说道,“不过,都过去了。警察道歉了,事情解决了。等你好了就可以回家了。” “光道歉就行啦?”卫英气鼓鼓地说,“投诉那两个警察……把人折磨成什么样?” “可能没什么用,”八姐说道,“我问过我女儿了,警察使用了约束椅对卫国进行约束,这种措施在特定情况下是合法的,再一个,传唤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也没有违规。” “伤成这样还没有违规?” “那是卫国自己弄的,有视频监控。” 卫英指着曾卫国叹一口气,“唉,真是的……对自己怎么下得了手?痛不?” 曾卫国看了一下两个手腕缠着的绷带,摸了摸额头上帮着的纱布,“有点。”突然想起来了母亲,“妈没事吧?” 卫英回道,“妈没事。” “你回去吧,没事陪陪妈。” “我知道。” “到底怎么回事?”等卫英走了,就剩下八姐的时候,曾卫国问。 “等你好了,回家再告诉你。”八姐说道,“你饿了吧,想吃点什么?” “还真有点饿了,你去给我买一碗馄饨吧,汤多一点。” 八姐一会功夫就买了两碗馄饨回来,“你坐起来,我来喂你吧。” 曾卫国靠坐在床上,看着八姐有点憔悴的脸,心疼地说,“你辛苦啦,一晚上没睡好吧?” “那里辛苦啦?”八姐笑着把馄饨送到曾卫国嘴里,“想想你这个人真是可怕,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够狠!” “你没体会过,”曾卫国一边吃一边比划着说,“手和脚固定一点也不能动,刚开始没感觉有什么,时间长了,哪个难受……说不出来……没法形容。” “我有时候真的好想体验一下这种拘束的样子,一动也不能动……然后……” 曾卫国看着她那种陶醉和放荡的样子,知道她心里想要什么: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有机会叫你体验一下,绑着你一天一夜……” “你说的噢!不许赖。” 夕阳西下(121) 曾卫国住在医院里已经七天了,做了全面的系统的检查:脑核磁共振显示脑组织有一点老年性改变,肺ct扫描以前就存在的毛玻璃结节比以前大了一点,b超显示肝内的血管瘤没怎么变化,前列腺有增生,胆囊息肉,低密度脂蛋白有点高,其他都正常。 肉眼可见的手腕和额头的伤口愈合良好,只是乌青的皮下出血形成的淤血可能需要三个月到半年才能褪去。派出所预交的一万块钱用完了。医生建议可以出院了。 “头还是疼,站起来就眩晕,”曾卫国很认真的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脑震荡后遗症,很难讲的,”医生解释说,“你回家养养,也许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万一回家加重了怎么办,我还是住几天,好了再出院。” 医生苦笑笑,“那好吧。” “你这是干嘛?”等医生走了,八姐小声问,“没什么事早点出院,阿姨整天唠叨你呢。” “做错了事总要付点代价,我住十天半个月,叫他们出点血。” “公家还在乎钱?你别幼稚了。” 曾卫国觉得八姐说的有道理,“听你的,过两天就回家。” 第二天早上,曾卫国去化验室拿到了基因检测报告。 亲缘关系鉴定报告 一、基本信息 报告编号:2023-011-23-001 鉴定日期:2023年12月30日 鉴定机构:xxx基因鉴定中心 参与鉴定人: 样本a:曾卫国(父亲) 样本b:陈碧芸(子女) 二、检测方法与技术 本中心采用国际先进的str(短串联重复序列)分析技术,针对多个高多态性基因座进行鉴定。 通过对比样本a和样本b在多个基因座上的str型别,进行亲缘关系分析。 三、鉴定结果 经比对分析,样本a和样本b在检测的所有基因座上均表现出完全相同的str型别。 在统计学上,这种一致性高度支持样本a和样本b之间存在直接的生物学亲缘关系。 综合以上分析,可以得出结论:样本a(父亲)与样本b(子女)具有相同的基因型,即他们之间存在直接的亲子关系。 四、结论 根据本中心的科学鉴定结果,样本a(父亲)与样本b(子女)在遗传上具有高度的相似性,且所有检测基因座均完全一致。因此,本中心确认样本a(父亲)是样本b(子女)的生物学父亲。 五、鉴定人声明 本报告仅对送检样本负责,鉴定结果仅作为科学证据使用,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本报告自签发之日起生效,未经本中心书面同意,不得复制、修改或用于其他目的。 鉴定人签名:[xxxxx] 曾卫国看着检测报告,他的心情如同春天里的暖阳般灿烂,喜悦的浪潮一波波地涌上心头。 他双手颤抖地拿着报告,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是幸福的泪水,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他的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那份激动和喜悦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心中充满了对八姐的感激。他感谢八姐一直以来对小芸的照顾和爱护,让小芸成长为一个如此优秀、漂亮姑娘。 但是同时也让他感到无比的愧疚和痛苦。他没有承担起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这种自责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回到病房,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和希望。他知道,八姐和小芸是他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他会好好珍惜,用心去呵护。 夕阳西下(122) 晚上,曾卫国因为小芸的事心烦意乱,过了十二点了还没有睡意,小芸会接受他这个没有尽到责任的父亲吗?养育她的父亲辛辛苦苦把她养大,竟然是别人的孩子,多么残忍事! “换成是我,我会杀了八姐。”曾卫国痛苦地想。 曾卫国被这些纷乱的思绪折磨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晚显得特别赤耳。是八姐打来的。 “主人,你快回来吧,阿姨不行了。”八姐带着哭腔说道。 “就来……” 曾卫国慌慌张张穿好衣服,飞速的下了楼,跑出了医院大门,白天熙熙攘攘的街道在夜幕的笼罩下显得冷冷清清,行人寥寥无几,偶尔有一辆汽车驶过。街道对面卖水果的店铺还开着,led灯发出刺眼的白光,一辆出租车从远处驶来,停在了医院门口,一对年轻夫妇抱着孩子下了车…… 曾卫国还没有等客人下车,就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对司机说:“去滨江新城。” 在回家的路上,曾卫国给卫英、卫军、卫民打了电话。快到家的时候,直接扫了十块给钱司机,还没有等车停稳就开了车门,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没等钥匙插入锁孔,门从里面打开了。 八姐抹着眼泪的把曾卫国让进卫生间,“阿姨……对不起……” 母亲躺在浴缸里,身上盖着被子,稀疏的白发湿漉漉的紧粘着苍白的满是皱纹的脸上,双眼紧闭着好像是睡着了。 “妈怎么了?” “阿姨突然说晚上要洗澡,”八姐断断续续地说,“我先把水放满了……然后……我和小芸扶着阿姨躺进了浴缸里,小芸做作业去了,我帮阿姨洗……差不多有二十分钟,阿姨叫我去找粉色的卫衣,我翻遍了经常放衣服的柜子,没有找到,我问放哪了……没回应,跑过来看,阿姨就这样躺在水里……没了反应……后来我把水放了……” 曾卫国跪在母亲旁边,眼泪终于无法控制地流了下来。 “对不起……”八姐的啜泣着跪着曾卫国旁边,抱住曾卫国,“对不起,是我没照看好阿姨。” “妈!”小芸站在门口,“这不怪您。” “小芸说的对,”曾卫国安慰八姐,“妈自己决定要走的,应该早就计划好的。妈不想连累我们。” “快,来,过来给奶奶跪下。”八姐站起来拉着小芸的手说。 “妈……”小芸显然不愿意。 “别吓着孩子,”曾卫国拉住八姐,“小芸,你回屋去。” 卫英夫妇来了。 “妈——”卫英大叫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卫军、卫民夫妇,也到了。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卫军说,“先给妈穿上衣服。” “妈的衣服放哪了?”卫民问。 “在长柜子上面的樟木箱子里,”卫英抹着眼泪说,“我去拿。” “还是我去吧。”曾卫国说。 “你载卫国去。”卫英对老公说。 “我打电话叫殡葬公司的人过来,”卫民媳妇说,“幸亏我电话号码还保留着。” “还有乐队、和尚念经……” “殡葬公司有配套的,现在都一条龙服务了……” 曾卫国转身下楼,心里面突然觉得空荡荡的…… 夕阳西下(123) 黑洞似的天空有几个星星忧郁地眨着眼睛,从北面吹来的风带着十二月的寒意。 曾卫国抱着母亲的寿衣回来,看见有两个工人正在楼下往立好的铁架子上盖帆布,旁边停着一辆皮卡,上面放着一个冷冻死人的冰柜。 卫英在八姐的帮助下给母亲穿好了衣服。殡葬公司的吕老板把楼下搭灵堂的两个人叫上来,用能折叠的担架小心翼翼地把母亲抬下楼,放到已经摆放好的冰柜里。 蓝色的布帘子把冰柜遮挡住,一张四方桌子上点上了红色的蜡烛,蜡烛之间插着已经点着的长香。 吕老板从皮卡上拿来一个铁锅和一箱佛油纸,“晚上先烧着,不够白天去买,也不用买太多,吊唁的人会送……需要买两个花篮,一边一个,”老板指着桌子两边说道,“还要准备香烟和毛巾,准备做回礼用的……” “你慢一点,”卫民媳妇说,“我记一下。” “不用记,安排人落实就好。”吕老板说,“如果不方便,我打个电话叫人送过来。” “香烟我来买吧,”卫民媳妇说,“我姐在烟草局,毛巾你叫人送过来好了。” “好,”吕老板说道,“香点完了要及时换,不要让蜡烛灭了。晚上先这样,你们也不必都这样守着,排好班,留两个人就行。我明天一早就过来。” “和尚念经呢?”卫英问。 “我会安排,”吕老板说,“明天早上一块过来。” “老板辛苦了。”曾卫国转身对从人说道,“你们都回去,今晚上我守着。” 卫英把一个黄色牛皮纸的信封递给曾卫国说,“这是在衣服里看到的,你先收着。” 曾卫国看了一下眼睛红肿的妹妹,“这是什么?” “爸妈留下来的全部家当。” 曾卫国在白昼一样的强光灯下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封信,还有三张银行的定期存单,一张是二十万的,两张是十万的,一张可以折叠的老式存折,里面余额八万八百七十八元五角三分。 母亲在一张三十二开的白纸上一笔一画地像一年级小学生似的写着:我死了,一切从简,不要花钱。你们爸爸留下的二十万,加上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二十万,你们兄弟妹平分…… 曾卫国看着,眼泪哗哗下雨似的从眼眶流出来。 等曾卫国情绪稳定下来,等家人都散去的时候,八姐拿出一对银手镯和装在信封里的一沓钱,“这是阿姨叫我转交给你的,这个是阿姨给我看一万块钱。” “什么时候的事?”曾卫国一边往铁锅里填佛油纸一边问。 “昨天,阿姨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说要过几天。阿姨说你把这个交给他,这是给你的,谢谢你照顾我……我当时没明白过来,我真笨!”八姐跪到曾卫国面前,“主人,你罚我吧!” “你起来,”曾卫国把八姐扶起来,“和你没关系。钱你拿着。……这手镯也不值几个钱,妈为什么要给我?” “看起来有些年代了,也许是老一辈传下来的。” “嗯,”曾卫国突然想起来了,“你说说于敏红的事,她怎么那么好心,把钱还回来。” “哦,我差一点就忘记了,我现在就把钱转给你。” 曾卫国止住了她,“明天再说,你先说,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你被带走了,我急死了,就把视频发出去,希望能引起关注,形成舆论压力……”八姐说道,“可是看的人不是很多,也没有转发,也没有形成热点。实在没办法了,我去找了史文学,求他帮忙。” “史文学是谁?难道是……” “就是史副市长。” “你……怎么认识的?”曾卫国有些诧异。 “史副市长是李老板的朋友,当区长的时候就交往了。你也知道,老板办厂,有些地方需要领导帮忙,老板也经常请领导吃饭,偶尔玩一下……” “玩sm?” “嗯,有几次老板把我送到史副市长住的酒店,他在国际大酒店有一个包房……” “你和市长,两个人?”曾卫国有点吃惊,“你们玩什么?” “和你玩的差不多……” “差不多……”曾卫国内心深处有了一丝丝的醋意,“一共玩了几次?” “三、四次……” “有没有你主动找他?” “没有,都是他要求,老板送我过去的。我发誓……” “你不用发誓,”曾卫国感觉有点过了,缓和一下口气,“我知道,能理解。然后呢?” “我直接去他的办公室找他,他大概问了一下你的情况,他答应帮忙,他叫我把视频删了,他当着我的面打了一通电话……当天钱就转到我的卡上了……叫我第二天早上去接你……” 曾卫国若有所思,“有权真好,你要是早点找他帮忙,省了好多麻烦。” “前面没想到,再说了,不是万不得已,也不好意思求他,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市长,咱们是小老百姓,又不是什么很铁的关系,人家愿不愿意帮忙也不知道。”八姐狡黠的一笑,“我没去之前就想好了,他要是不帮忙,我就把他玩ms的丑事抖搂出来。” “哪他就玩完了。”曾卫国心里想,“你去睡吧,也累一天了。” “我陪你。” “不用,去吧,去吧。”曾卫国把八姐拉出帐篷,送到楼梯口,“好好休息!” 夕阳西下(124) 曾卫国站在母亲遗体前,母亲安静地躺在冰冷的冰柜里,脸上苍白,嘴唇青紫,双眼紧闭,有一束头发还粘在额前……曾卫国心疼的无法呼吸…… 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绝啊? 曾卫国想起有一个叫杨元元的硕士生,因为对母亲的极度失望,跪着把自己吊死在洗脸池下,那是什么样的的决绝?后悔拒绝给给母亲安眠药。如果在睡梦中死去也不至于这样…… 曾卫国的脑海中闪过母亲生前的点点滴滴,那些温馨的瞬间,那些母亲为家庭所做的牺牲。母亲的爱是如此深沉,如此伟大,以至于她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痛苦,以避免给孩子们带来更多的负担。 他后悔在母亲离开的那一刻没有守在母亲身边,而这一切都是于敏红造成的。 “主人,请节哀顺变,保重身体。”八姐走了进来,“你一天都没休息了,上楼去睡一会吧,我守在这里。” “叫你去休息,你怎么下来了?”曾卫国看了一下灵堂外面的夜色,此时正是黎明前的黑夜,可以看到东边日出前猩红色的霞光。 “我睡过了,”八姐回道,“你也去睡一会吧。” 曾卫国打了一个哈欠,“那好,辛苦你了。” 曾卫国上了楼,和衣躺到床上,看了一眼母亲睡过的空床,以后再也看不到母亲了…… 朦胧中母亲把他从床上拉起来,“你看看,你看看,昨天刚换的褥子,”母亲把褥子上面的湿布拿开,塑料布下面的褥子也湿了,“都推到外面了,上辈子欠你们的,天天给你们洗尿布,还不把裤子脱下来?”…… 曾卫国从床上跳起来,下意思地摸了摸屁股下面的床垫,他和老三上学了还尿床,母亲曾为了这事打过他。 一束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到母亲的床上,天亮了。 曾卫国极力回忆梦中母亲的样子,母亲年轻的时候也是很漂亮的。 “主人,醒啦?”八姐走进来,“昨天的吕老板带着一个人来了,叫你下去一下。” 吕老板带着一个假和尚过来,假和尚瘦瘦的,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有七十了,正坐在灵堂的桌子前面用毛笔写着什么。 假和尚问了母亲的八字,然后在一本旧的发黄的书上翻着,嘴里说着忌什么忌什么的,最后说最好的出门时间是七日后的早上五点。 曾卫国明白他的意思:母亲出门去火化,要等到七天以后。 “不行,”曾卫国说道,“今天,明天,最迟后天。” “前面都没有好日子,不吉利。”假和尚说。 “我不管,那是你的事。” “要不,你们兄弟姐妹商量一下?”吕老板插嘴说道。 父亲去世的时候就停了七天,和尚两班倒念阿弥陀佛,纸烧的乌烟瘴气,出门那天洋鼓洋号,锣鼓喧天,看热闹的人山人海…… 曾卫国对这些烦透了,“就后天,我说了算。” “后天,后天……不是不可以,”假和尚翻着发黄的书说,“你拿五百块钱,我去庙里化解一下。” “支付宝转可以吗?”曾卫国问。 “要现钱。”假和尚说。 “我这有。”八姐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叠钱,数了五张递给假和尚。 夕阳西下(125) 墓地在一零四国道旁边的青峰山的缓慢的山坡上,向上看,不远处的山峰像断崖似的笔直耸立,直插云霄。向下看,慢坡下面是不规则排列着的厂房和民宅,像宽阔的大河似的一零四国道,汽车像涛涛江水悠悠不息地流淌着,远处是市区,笔直的街道,每隔一段距离就是一座样式相同的高楼大夏和夹在中间的老式的楼房,再远处,是灰蒙蒙的印在天边的山峦的轮廓…… 像梯田一样排列的老式墓穴能容下一口棺材,而新式的墓穴只有一平方米不到,开发商把土地资源利用到了极致,绿化带,小路旁,边角旮旯,凡事能插足的地方,都像搭积木似的搭起能容得下两个骨灰盒的墓穴,十年前这样的小墓穴卖五万,现在花十倍的钱还买不到。不知道是钱贬值了,还是土地供应少了。 父亲和母亲的墓就建在最上面一建老房子和墓地之间的通道上。 墓地前面有一颗枝繁叶茂的含笑树,树和墓地之间只能站一个人。卫军把伸展出来的树枝折断以便腾出更多的空间,其他人都站到左边老式墓地前面的空地上。墓地管理员找来的泥瓦工撬开上面的石板,可以看见十年前放进去的父亲的包着黄色绸子布的骨灰盒,泥瓦工用毛巾擦了擦里面的尘土,把母亲的骨灰盒和父亲的并排放在一起,然后在四边抹上水泥,盖上石板。亲人们依次站在墓前三鞠躬,仪式总算结束了。 曾卫国对这一切非常反感,在第二天守灵的那晚就对理想说,“我死了最好叫一辆红十字会的车,把我拉走,遗体捐献给红十字会。没办法就直接拉到火葬场烧了,骨灰埋在树下或者撒到河里。” “知道了,”理想回答道,“遗体捐献挺麻烦的……现在谈这些是不是太早了,您才六十多岁,活到八九十岁不是什么难事。” “老了,活太久成累赘了,没什么意思。”曾卫国叹气道,“我理解你奶奶的想法,我要是不能自理了,你让我吃一瓶安眠药,在睡眠中死去,免得活受罪。” “可是……您对奶奶可不是这样想的……” “所以我后悔……人有的时候真的很矛盾,你奶奶辛苦了一辈子,操劳了一辈子,就想她能活的长久……唉!想到你奶奶的死法……” “别说了,爸!”理想打断道,“奶奶有您在身边照顾,应该也是幸福的。您不要太自责。奶奶走了,您应该没什么牵挂了,和我们一起住吧,互相也有个照应,木木读书也要有人接送。” “不是有外公吗?” “也不好意思总麻烦人家,你反正也没什么事。” “我怕不习惯……人老了也讨人厌……”曾卫国想起来都害怕,“我怕你两面受气……不说这个了。” “您是不是和八姐有那个啦?” “没有的事,只是来照顾你奶奶的。”曾卫国感觉脸都红了。 “感觉八姐对您还是很照顾的,如果有人照顾您,我就放心了。”理想一边说着,一边往锅里放黄色的纸片。 “你不用一直烧,”念经的和尚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说,“停一会也是可以的,没那么多讲究。” 和尚念经到三点钟才散去。 理想陪着曾卫国一直守到天亮。 按照母亲的遗愿,只通知了经常来往的母亲家的亲属,父亲家的亲属都没有通知。 回家的路上,曾卫国和理想坐在八姐开的车里,大家都没有说话。 夕阳西下(126) 八姐把小芸送走了,房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终于有机会躲在曾卫国的怀里。 “差点忘了,钱还没有转你。” “于敏红还欠我一个道歉。”当八姐把十万元钱转给曾卫国的时候,曾卫国说道,“一个应该有的表明自己错了的态度。” “算了吧,”八姐小心翼翼地说道,“我答应市长了的,这样不太好吧……”八姐枕在曾卫国的左胳膊上,一只手楼着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前。 “只是一个道歉吗,很难吗?” “要是她不道歉怎么办?事情又不好收场。有时候忍一忍,退一步海阔天空。算了吧,别再想这件事了。”八姐的手在他身上摸索着,探寻着。 曾卫国犹豫了,八姐其实说的有道理,当时自己认个错就不会有后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八姐的手摸摸索索有点肆无忌惮,他抓住她的手拧到后背,从腰下面抓着手腕,把她的另一只手也拧到后背,把胸部顶的老高…… “这是怎么回事?”曾卫国突然放开了控制她的手,坐了起来。她胸前有一道道紫色的条状的斑痕。 八姐下意识地去扣胸前白色锻面衣服的扣子。 “你把衣服脱了!”曾卫国用不容反驳的口气说道。 八姐坐起来,全身哆嗦着把衣服脱了。 “怎么回事?”曾卫国看着她身上一道道被皮带打过的紫黑色的痕迹,“谁打的?” “是史副市长……”八姐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喃喃地说。 圈子里有人喜欢这种重口味的鞭打,能打的人晕死过去,皮下小血管都打断了,没有三个月根本恢复不了。 “你什么时候喜欢重口味了?” “不是,是他,他只是说玩一下,没想到他这么狠……我手被绑着……” “哭了吗?” “哭了……” “很享受是吧?” “不是……” “还玩了什么?” “……” “这种人,道貌岸然,我要告他,我要叫他下地狱!” “不要……”八姐跪着抓住曾卫国的手求道,“不要这样……” “报警,打110,告他强奸、告绑架……”曾卫国甩开八姐的手,语无伦次起来,“见他妈的鬼……” 八姐跪坐在那里,眼泪吧嗒吧嗒从脸上掉下来,鼻涕像也拉长了的糖浆挂在嘴巴上。曾卫国心疼起她来,递给她一张纸巾,“行啦,不告就不告,看你这熊样。” “是我贱,”八姐一边鼻涕一边说,“你打我吧。” “你也是为了我,我哪里舍得打你啊?”曾卫国把她揽到怀里,抚摸她的紫黑色的伤口问,“很疼吗?” “很疼很疼,说不出来的疼,后来就麻木了,感觉要昏迷了,一种似睡非睡,虚无缥缈的很不现实的感觉……一种说不出来的从来没有的感觉。”八姐擦干眼泪,藏在曾卫国怀里,断断续续地说,“我看过有关鞭打的小作文,人的疼感超过了一定的域值,大脑就分泌一种多巴胺和内啡肽一样的物质,能帮助人缓解疼痛并产生愉悦感,就像是打了吗啡和鸦片一样。人人都知道鸦片有害,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要尝试呢?不就是追求刺激和愉悦感吗?” “这么说你是喜欢喽?难怪那么护着他。”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就事论事讲,人家也是帮了你的忙,咱们不能过河拆桥,做对不起人家的事。再说了,人家从基层一步一步爬上来,不容易,你一下子就毁了人家的前途,于心何忍?退一万步讲,他在官位上,万一咱们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也可以说上话。” “说来说去,还是感激人家带给你的从来没有的体验了。” “不是的,不是的,”八姐扭动着身体着急了,“我怎么说你才信呢?” “我可以不告他,但是那个法院的家伙,就是于敏红的干爹,我一定要把他拉下马!” “嗯,”八姐不怀好意地笑了,“看来你这个人还是蛮记仇的啊!” 夕阳西下(127) 李老板突然打来电话,曾卫国感到有点诧异地看了一眼八姐,接了电话,传来李老板的声音,“哎,忙什么呢?怎么都不过来玩了?” 自从退休以后,他就没去过了,也没联系。只有老板带着八姐和新收的一个小m来过山里的兔场。 “没忙什么……” “上海过来一个m,重口味的,你过来,咱们玩一下,我叫人开车接你。” “我……” 还没等曾卫国回话,那边把电话挂了。 “什么事?”八姐好奇地问。 “老板打来的,说上海有个m过来了,说接我过去玩,我还没答应,他就挂了。” “他总是这样替别人做决定,”八姐吐槽道,“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你去还是不去呢?” “他是大老板,不好回绝,也不能叫他派车过来接呢?”说着,曾卫国把电话打了回去,“大哥,你不要开车过来了,太麻烦,我打滴过去好了。” “好!老地方,知道吧?” “知道。” 老板挂了电话。 “我开车送你过去吧,”八姐说“我也回家看看。” “好。” 以前有一条环城公路,把三个区连起来,开车绕一圈要一个小时,现在快速路通了,二十分钟就到了。 汽车以八十码的速度在快速路上飞驰,周围都是熟悉的道路和房子。 “那不是你们单位的房子吗?”八姐指着左边那幢三层灰墙红瓦的房子说。 “嗯,”曾卫国想起了在接种室把八姐吊在门框上的样子,那时候她很年轻,皮肤很白,身材很好,人也很骚,“我还记得你当时过来玩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记得,”八姐一边开车一边咯咯笑了起来,“记得吃饭的时候你把我手绑着,像狗一样爬在地上吃……还有一次,我是生什么病来着,你竟然把我手绑着挂盐水……” “好像是妇科病,妇产科医生给你开的药……” “我忘记了……” “还记得来过几次吗?” “那里记得清?光小芸打预防针就十多次吧……” “我是说你一个人过来玩,不算老板送你过来。” “总有十多次吧?记不清了。” “好像没有那么多吧?” “怎么没有,和老板分手,和江苏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有五、六次,你忘了吗?” “哦,也许有吧……” 汽车进了市区,转几个弯来到了李老板调教室的楼下。 “我到了。”曾卫国给李老板发了一个微信。 “什么时候能结束?”八姐把头探出车窗外问,“让我来接你吗?” “我也不知道,结束了我给你打电话。” 八姐巴巴地看着曾卫国犹犹豫豫地说,“我也想上去……看看你们怎么玩……” 曾卫国迟疑了一下,“想上来就上来吧。” 这时候李老板到了二楼的平台,叫了一声,“曾医生!” 老板好像有一点胖了,微微驼着背,戴一副眼镜,看到八姐有点吃惊,“小刘也来了啊?来的好,来的好。” “是她送我过来的。”曾卫国解释道。 “没关系,”老板搂着曾卫国的脖子并排往楼上走,“一快玩好了,你这个家伙,怎么都不过来玩了?上海这个m,你见了绝对喜欢,皮肤白,身材好,耐受性绝对一流!” 八姐默默地跟在后面。 李老板突然转身看着八姐,“你还玩吗?有主人了吗?”没等八姐回答,接着说道,“上海来的m,真正的m,你要好好学学。” 说着到了四楼,李老板先让两个人进屋,自己在后面关上了门。 换了鞋,走过客厅,推开右手边的卧室的门,窗帘把窗户遮的严严实实,天花板上的吊灯把房间照的如同白昼,靠窗的铁笼子里关着一个年轻的戴着项圈的女孩,左手靠墙的x架上,一个看上去有三十多岁的女人,四肢固定在x架子上,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手拿着什么东西在女人身上捣鼓着…… 李老板推了一下八姐,命令道,“把她绑了……” 八姐踉跄了一下,站到屋子的中间,天花板上电葫芦垂下来的勾子正好落在头顶上,八姐回头用探寻的目光看着曾卫国。 “我来。”曾卫国走上前去,把八姐的两只手并拢在一起…… “把衣服脱了!”老板命令道。 夕阳西下(128) 曾卫国以前在北京电影学院函授过电影编剧,拿到过陈荒煤签名的北京电影学院的毕业证,他给李老板写了下面的剧本: 刑讯室:两个大汉架着一个年轻的女游击队的地下交通员进刑讯室,用麻绳绑上双手,高高举起挂在天花板上面垂下来的勾子上,脚尖刚刚触到地面。 李老板:你老老实实说出谁是你的上线,到这里干什么,谁是你的联络人,谁是你的下线,我就放了你,如果不说,我这里有一百种方法叫你开口。 女游击队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老板: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来人,给我打! 两个大汉轮流用皮鞭抽女游击队员,开始只是哼哼着,到后来忍耐不住大声尖叫起来…… 李老板用手示意停:托起女游击队员的下巴:怎么样?想起来了吗? 女游击队员啐一口痰到李老板的脸上。 李老板夺过手下的皮鞭,使劲抽打女游击队员的身体,每抽打一下,女游击队员就尖叫一下,身体就挂着的一片肉来回晃动……渐渐的没有了声息…… 一盆冷水泼在女游击队员的脸上,女游击队员醒来…… 李老板:继续给我打! 李老板走到门口点上烟,猛吸一口,然后悠闲自得地吐着烟圈,身后不断传来皮鞭打在肉体上的啪啪声和女游击队员痛苦的尖叫声…… 按照约定,上线是父亲,下线是母亲,只要说出来父母的名字,鞭打就会结束。 第一个挂上去的是李老板的小m,李老板在空中甩了一下鞭子,扶住晃动的小m的身体,问:谁是你的上线?谁是你的下线? 小m瑟瑟发抖,声音都变了:我不知道。 李老板: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老板说着,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小m尖声哭叫起来:我说我说,别打了,上线是我爸,小线是我妈。 李老板又抽了一鞭子:名字? 小m哭着叫着:我不玩了……放我下来……呜呜…… 李老板上前抱住她,抚摸着她,把她放了下来。 小m抽搐着,慢慢平静下来。 曾卫国拿一盒跌打损伤膏,把药膏沫在小m身上隆起的红色鞭痕上…… 李老板把她关进铁笼子里面。 下一个是八姐,曾卫国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不要逞能。” “我要挑战一下我自己。”八姐很有信心地笑着说。 她的两只脚离地了,曾卫国给她穿上了高跟鞋。 “你来。”李老板把鞭子塞给曾卫国。 曾卫国镇静了一下慌乱的情绪,使自己进入角色:“你老老实实说出谁是你的上线,到这里干什么,谁是你的联络人,谁是你的下线,我就放了你,如果不说,我这里有一百种方法叫你开口。” 八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曾卫国:“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 曾卫国抽了一鞭子,“说!” 八姐哼了一声,“我不知道!” 曾卫国暗暗使劲连续抽了几鞭子,“说不说?” 八姐声音有点软了,“我真八知道。” “叫我来,”李老板抢过鞭子,使劲地连续抽了十几鞭子,“说不说?” 八姐哭泣着,断断续续地说,“别打了,我说,我说……我的上线是刘家华,下线是苏秀云……” 曾卫国先给她沫药膏,然后把她放下来,李老板把她也关进笼子里,和小m倦缩在狭小的空间里。 上海来的m叫倩旖,由李老板的朋友王源开打。 倩旖咬着嘴唇忍着痛哼哼着,打了十几鞭都没有叫出声来。 李老板抢过鞭子,“还真是嘴硬!我看你嘴硬还有鞭子硬!” 李老板一边说一边抽打,鞭子打在皮肤上啪啪直响。 倩旖嘴巴张开喘着粗气大叫起来:“啊………啊……” 倩旖头发散开了,遮住了苍白发青的脸,头也无力地耷拉下来。 李老板托起倩旖下巴,“说不说?” 倩旖啐了一口痰到李老板的脸上。 “妈的!”李老板气急败坏,又抽了起来…… 倩旖垂着头没了反应。 曾卫国害怕起来,“昏迷了,放下来吧。” “凉水!”李老板叫了一声。 王源接了一盆冷水泼到倩旖的脸上,水从头发上、脸上滴下来,滴到身上,顺着皮肤淌到地上,倩旖微微抬了一下头…… 李老板上前抓住她的头发,她仰起苍白的脸怒视着李老板。 李老板把鞭子塞给曾卫国,“你来,继续!” “会出人命的,”曾卫国哆嗦着丢掉鞭子,“快放下来吧。” 李老板看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就这么挂着,咱们去吃饭,回来继续收拾她。” 曾卫国赶紧用毛巾轻轻地擦干倩旖身上的血水,能感觉她身体在轻微的抖动,在她身上沫了一层药膏,一盒药膏都涂完了。 在楼下餐馆吃饭的时候,曾卫国的脑子里总是响着皮鞭打在肉体上的啪啪声和女人的惨叫声,有时候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李老板的心也真够狠,倩旖也真是个奇女子,要是在革命年代,一定是一个宁死不屈的共产党员。 “你去结一下账,”快吃完饭的时候,李老板对王源说,“叫三个盒饭。” 等王源出去的时候,李老板把一张卡片塞到曾卫国的手里,“这里有十万块钱。” “你这是干什么?” “我请你帮个忙,你拿着!” “有事你说,钱不要!” “你拿着!……关于法院院长那事,你别再搞了,给我一个面子。” 曾卫国点诧异,刚写的举报信,老板怎么知道? “我不明白……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一个朋友当市长,市长托我办的,我公司能上市,全靠市长帮忙。市长的事就是我的事……明白了吗?” “是史副市长?” “嗯,一点点的小事,你别太计较,人要向钱看。” “我还是不太明白,市长为什么要帮法院院长?”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互相帮忙不是很正常吗?如果你有事,我会无条件帮你,我有事,你也会帮我,是吧?” “我听大哥的,钱我不要。”曾卫国固执地把卡还给李老板。 这时候王源拎着打好包的盒饭进来了,“好了。” 李老板把卡塞进曾卫国的兜里,“咱们回去继续干!” 夕阳西下(129) 回家的路上,已近黄昏。街道两旁华灯初上,正是下班的高峰时段,汽车塞满了街道,有如龟行。隔着栅栏的行人道上电动自行车川流不息…… 出了市区,没有了城市的喧器,道路上空荡荡的,偶尔有一辆汽车从旁边飞驰而过。八姐踩了一下油门,速度显示到了八十,两旁路灯杆子的暗影一闪而过,远处黑黝黝的房子缓慢的在向后移动。路面上的落差使汽车猛烈地颠波了一下,八姐不由自主地“哎哟”了一下。 “很疼吗?”曾卫国关心地问道。 “疼,屁股都打烂了,能不疼?”八姐诉苦道。 “你开慢一点……和你说过了,不要逞能……你自找的。” “我也想挑战一下自我吗!” “你和倩旖比差远了。”曾卫国想起了倩旖白白的皮肤被鞭子打的皮开肉绽的样子,和从喉咙里发出尖声惊叫的样子,心里面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我要是再坚持一下,也许会晕过去,……真想体验一下晕过去的感觉。” 倩旖晕过去先是声音显得有气无力,哼哼声越来越小,接着就全身软了下来,头也垂到了胸前…… 曾卫国上前解开绑着的手腕,让她平躺在铺着地毯子的地上,李老板往她脸上泼了半盆冷水,曾卫国一直用母指甲掐着她的仁中…… 倩旖像是从梦中醒来,看了看围着她的人,“我这是怎么了……” “你是好样的!”李老板用毛巾擦她脸上的水珠,显出柔情的一面,“哥为你骄傲!” “给她喝点糖水,”曾卫国一边给她身上涂抹红色的像红汞一样的药水一边说,这种药水是当地民间土医生祖传的治疗烫伤的神药,渗水的伤口涂了药水马上就干了,“她晕厥是低血糖,也可能是脑暂时缺血……” 李老板差王源去找糖水,心疼地抚摸倩旖被绳子勒出深深凹痕的手腕,“要是早点招了也不至于这样……” “这算什么,晕厥也不知道多少次了,”倩旖缓过神来,喃喃笑着说,“你们可以接着打。” “算啦……”曾卫国劝道。 “你厉害,我服了。”李老板说,“好好养伤,好了再抽你。” 晚饭是在宜家海鲜楼包间吃的,李老板把两个女人楼在身边,倩旖手麻了不听指挥,李老板亲手喂她…… 曾卫国担心会不会伤到神经。 “你什么时候也把我打晕,”八姐看着前面的路头也没回,“晕过去的感觉应该不错吧?” “我看还是不要体验了,”曾卫国看了一眼八姐,劝道,“很危险的,分寸很难掌握,受伤可是一辈子的事。” “是不是老板怕出意外才叫你这个医生过来玩的?” “应该不是,”曾卫国肯定地说,“可能是因为于敏红她干爹的事,老板给了我十万块钱,叫我不要告了。” “噢!还有这样的事?” “我不明白,老板为什么会为不相干的人花这么大的钱?” “我猜想……老板骗保险的那会,有人举报到法院,市长出面协调摆平的……老板现在上市公司值几十个亿,钱对老板来说不算什么。” 曾卫国叹了一口气,“我一年辛辛苦苦才十万,人家一年上亿,差距不是一般的的大。” “上亿的总归是少数,十万也不错了,人比人气死人,你想开点吧。” “我就是这么一说,也没有什么鸟用。还是多想想办法,多争钱,这个社会,钱就是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的标准,一定要多争钱!” “你都退休了,一把年纪了,那么拼干嘛?工资九千多,够吃够用啦!应该好好享享福啦!” “说的也是,”曾卫国苦笑了一下,“够吃够用了。人老了,也没有什么奢望了。……这个钱你拿着。” 曾卫国把十万元的卡塞到八姐胸口两山之间的凹里。 “你这是干什么?”八姐一手把方向盘一手伸胸部陶,“操,掉下面了……和你说过了,我不缺钱,我不要你的钱!” “专心开车啦!”曾卫国止住她的手,“我欠你的太多了,女儿长那么大了,我没尽一点力,心里很愧疚。你拿着,我也没什么用。” “你这个人……真是的……说你什么好?……不过这钱来的也太容易了。” “你知道他们的老底,你也可以敲上一笔。” “你别出什么瘦主意了,当官的有钱的都惹不起,要绕着走。你以后也长点心吧,别惹人家,人家弄死你还不像踩死蚂蚁一样!” “你他妈的……”曾卫国在她大腿扭了一下,“倒教训老子来啦!” “噢——呀!主人,不敢啦!”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30) “主人,这个是你写的吗?” “哪个?” 八姐把链接发给曾卫国,“名字叫《爱上不回家的女人》” 曾卫国点进去,跳出来的页面叫他吃了一惊,“这个是很久很久以前在烟雨红尘发的小说,后来找不到了,因为网站带颜色被关了……” “是真的吗?” “我先看看……” 曾卫国躺在床上,认真地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 二零零六年的某一天,单位配发下来一台电脑,要求把以前预防接种的纸质台账都输入到电脑,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要把每个接种过疫苗的儿童姓名、性别、出生日期,家长姓名、电话号码、接种疫苗的时间都录入。有十五个年龄组,预防接种门诊的医生们叫苦不迭。最后上面答应先录入最近的五个年龄组,后面的有时间再慢慢录。 曾卫国所在的西城街道卫生院,辖区内十个村,每年出生儿童二百个左右,外来的流动儿童有三百多,一个人除了管预防接种,还要管传染病预防和公共卫生,显得有点力不从心,要求上面再派一个人来,迟迟没有答应。 曾卫国一边消极地录着儿童接种记录,一边关注着右下角小企鹅的qq头像,每当它一闪一闪,一定是有人发信息了,于是打开看看,里面有二个群,一个是防疫医生的工作群,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加进去的聊天群,聊天群男女都有,经常组织活动。 曾卫国对参加活动不太积极,和女同胞聊天到是不排斥,慢慢的参与其中了。有四个非常要好的女人,和曾卫国已经很熟了,经常过来开药,还在值班的时候过来吃过饭。 晚上值班的时候就守着电脑看大片,同时关注着qq聊天群,有时候也聊几句。他把以前写的记录他初恋的《初恋日记》发在群里,使他在群里小有名气,女同胞说他是才子,也愿意和他聊天。 有那么几次,都下半夜了,聊天群都安静下来了,有一个名字叫照夜清的女人还在线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好奇心驱使,曾卫国禁不住问了一下:你好! 等了一会,女人回了:你好! 曾卫国:在忙什么呢? 照夜清:在斗地主。 曾卫国没有接触过游戏,傻傻的问:现在还有地主吗? 照夜清:是一款游戏…… 曾卫国感觉脸都红了,迟疑了一下:能看看你吗? 没想到她同意了。 曾卫国看到一个小巧的女人,瓜子脸,丹凤眼,长长的柳叶眉,薄嘴唇上叼着一支烟…… 北方女人抽烟司空见惯,南方女人很少看见有抽烟的。 曾卫国:还抽烟? 照夜清:嗯…… 她手没有停,不断地敲打着键盘,烟从嘴的一边转到另一边…… 曾卫国:吸烟有害健康! 照夜清:无所谓…… 她吸了一口,向前面吐了一个烟圈,烟圈在她面前扩散开去,有人在她后面走过。 曾卫国:你在哪? 照夜清:网吧…… 看她爱理不理的样子,曾卫国不知道说什么好: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照夜清:没家…… 曾卫国吃了一惊:晚上住哪? 照夜清:旅馆…… 曾卫国:没结婚吗? 照夜清:离了…… 曾卫国:可以回娘家啊? 她没有回…… 曾卫国感觉自己唐突了,像是查户口的,一时间不知所措。 最后说了句:晚安!早点休息!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31) 二零零七年的春节就要到了,看到她还在网吧泡着。早上九、十点钟看到她上来,曾卫国问:吃了吗? 照夜清:刚起来,等会吃。 曾卫国:吃什么? 照夜清:快餐。早餐和中餐一快吃,省了一顿。 中午和整个下午,有时候能看看到她,有时候不在线。 晚上,她都在线,一直到凌晨三、四点钟。有时候看到她精神好一点,笑起来非常好看,有时候两只眼睛肿的厉害,人很憔悴,无精打采,笑也变成了苦笑,看起来让人心疼。 看到她腾云驾雾的样子,曾卫国忍耐不住:你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照夜清:戒不掉,没办法。 曾卫国:为什么离婚? 照夜清:不想说。 曾卫国:怎么不回娘家呢? 照夜清没回复,叼着烟继续斗她的地主,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曾卫国换了一个话题:看过我写的《初恋日记》吗? 照夜清一下子高兴起来:是真的吗? 曾卫国:是我自己的经历,不过,有虚构。 照夜清:真可怜! 曾卫国:怎么说? 照夜清:被姑娘拒绝啊? 曾卫国:哦…… 照夜清:妇产科实习那段笑死我了,真好笑! 她咧嘴哈哈笑了起来。 曾卫国:哪段? 照夜清:就是大y唇小y唇那段……谁受得了,一群毛头小子。 曾卫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都不用工作吗? 照夜清:春节后想找个工作,现在工作很难找的。 曾卫国:住宾馆泡网吧,都有钱? 照夜清:没了。 曾卫国又吃了一惊,这日子是怎么过的!不知道是出于同情还是可怜或着是心疼:没钱怎么办啊?我给你两百块吧? 照夜清:不要! 曾卫国:你把卡号给我。 照夜清:说了,不要! 曾卫国:也没多少……等有钱了可以还我。 照夜清把银行卡号码发了过来。 曾卫国转了五百块钱给她。 第二天一上网就收到了她的留言:真的谢谢你!钱我一定还你! 有那么一瞬间,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闪过曾卫国的脑子:她不会是在网上骗吃骗喝的网络乞丐吧?要不就是夜场上班的坐台小姐? 五百块钱无所谓了,他宁愿相信她是一个受到伤害或者挫折的爱抽烟的女孩。 春节那几天和她失去了联系。放假六天,家里没有电脑不能上网,也没有她的电话。 她还住在那个小宾馆吗?钱够花吗?有没有回娘家? 曾卫国站在阳台上看下面的小孩子放鞭炮,脑子里想的的全是她…… “爸!爸!……我在叫您啊?没听到吗?”女儿的声音。 曾卫国回头看到女儿在用手比划着,“妈叫您哪!” 女儿在读大学,春节放假回到家里。 “什么事?”曾卫国走到妻子面前。 “你没事把地拖一拖,把沙窗拿下来洗一洗,灰都快一尺厚了……酒精都懒出来了,你看看人家周海波,地板一天拖两遍,油光晶亮,一尘不染……你看看,家里连一个像样的吃饭的桌子都没有……家具城搞活动,我看中了一个桌子,实木的,我姐叫我买,一看要六千多块钱……唉……唉……” 妻子在给女儿铺床,一边唠唠叨叨一直说个不停…… 曾卫国心里烦透了,真希望这个春节找点过去。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32) 曾卫国在她的qq空间里看到的关于寂寞: 许多女子都会在迷茫和不知所措中遗失自己的生活,有些人用堕落的方式在红灯酒绿中伦丧自己,有些人则用近乎自杀的方式反省和折磨自己。 红灯酒绿于我无关,所以我选择后者。我不知道爱错一个人是否使我变成这样的原因。 每当夜幕降临,我开始无法控制自己,我感觉空气中的孤绝,寂寞张着口要把我一点一点吞噬,我只能逃避,网吧当然是首先的好去处。那地方,有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情结,有音乐和电影,但我依然孤独。 有了他,然后是反复的幸福和痛苦,我清楚的知道这也是一种沉沦。 面对着他,我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有时候我一句话都不想说,交谈也不是我想要的。我坐在那里面对世界,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寂寞就坐在我旁边,像一个朋友,它很安静。 夜幕降临,在那个我称为家的地方,我吞下几片安眠药,想把孤独排挤在意识之外,我依然半睡半醒,一半真实一半虚幻的梦着,它一直在笑我。 于是,我的脚又不听使唤,拖着疲惫的身躯直奔网吧,周而复始。 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可以肯定的是,她正在经历一些严重的心理健康问题,抑郁、焦虑或孤独感包围着她。 曾卫国把那段《关于寂寞》的话发给学心理学的女儿,女儿给自己的导师看了。 导师回道:我强烈建议她寻求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或心理医生的帮助。他们可以提供更具体和有效的评估、诊断和治疗建议,帮助她走出困境,恢复健康。 曾卫国又问:我能为她做点什么? 导师回道:如果你想要帮助她,以下是一些建议: 首先,给予她足够的倾听和理解,当她愿意分享她的感受时,不要打断她,耐心地倾听。通过倾听,你可以让她感受到被关注和理解,这有助于她减轻孤独感。告诉她你支持她,并且相信她有能力克服这些困难。鼓励她积极面对生活,并尝试从困难中学习和成长。如果她的情况持续严重,或者她自己有意愿,你可以建议她寻求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或心理医生的帮助。专业的人士可以提供更具体和有效的建议和治疗。有时候,人们需要的只是陪伴。你可以邀请她一起参加一些活动,如看电影、逛街、参加社交聚会等,让她感受到友情的温暖。鼓励她尝试一些新的兴趣爱好,如绘画、音乐、运动等。这不仅可以让她在寂寞时有所寄托,还可以帮助她发现自己的潜力和价值。不要让她过度依赖安眠药或其他药物来应对寂寞和失眠。提醒她关注自己的饮食和睡眠习惯,并鼓励她进行适当的锻炼。改变和成长需要时间。不要急于求成,给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调整自己的情绪和心态。记住,你的支持和关心对她来说非常重要。但是,也要尊重她的意愿和决定,不要强迫她接受你的建议或帮助。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33) 曾卫国初五值班。 他一到单位就打开电脑,上了qq,跳出来她的祝福:春节愉快! 可是没看到她人。 转念一想,她不可能这么早上网,说不定还躺在床上睡觉呢!昨天晚上说不定上到天亮呢!唉……可怜的女人,为什么没人疼她爱她能! 曾卫国在楼下门诊室坐了一会,春节期间门诊室冷冷清清的并没有几个病人,期间只有一个来开消化药的大爷,过节大鱼大肉吃撑着了。 曾卫国走到药房窗口,看到一同值班的小夏和八岁的女儿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 “我在楼上,有病人叫一下。” “嗯,知道了。”小夏站起来走到窗前,“我带了粽子,咱们中午吃粽子吧?” “好,到时候我来烧。” 曾卫国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摇晃一下电脑鼠标,看了一下的戴着小花的企鹅头像,她没有上线。 曾卫国呆呆地坐了一会,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他走到窗前,可以看到隔着一条河的公路,公路对面是供销社,远处是一片农田,再远处是耸立在蓝天下面的山峦…… “我这是怎么了?”曾卫国感觉自己有点不可思议,是同情心泛滥或者是怜悯心作祟?还是喜欢上她……不至于吧? 十点过十分,终于看到她上线了。 曾卫国立刻打招呼:你好!春节过的好吗? 照夜清:还好,我就上来看一下你,我马上要去太原。 曾卫国:去太原干什么? 照夜清:我们代理一款麻将机,那边有人要。 曾卫国:你一个人吗? 照夜清:我,还一个老板,两个人。 曾卫国:男的吗? 照夜清:当然男的了……我要下了,去收拾了……来不及了……有时间再聊。 曾卫国:哦…… 她下线了。 她就这样消失了。 好久不见她上线了,十天,二十天,好像有很长时间,一打开电脑就去看她的头像,总是灰的。看到她已经成为习惯,看不到她反而感觉不正常了。 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她抽烟时优雅的样子和开心的笑容,还有她因为睡眠不足两眼浮肿落魄的样子。 当电脑右下角显示她上线的时候,曾卫国急忙点了进去:你好!在哪呢? 照夜清:刚回来…… 曾卫国:生意不做了? 照夜清:在那边吃住不习惯找了一个代理,样品放那边了,有生意那边收钱汇过来,这边寄产品过去,给代理百分之十的佣金。 曾卫国:好久没看见你了,想看看你? 照夜清:我收拾一下,好吗? 过了片刻,她容光焕发出现在镜头前面。 曾卫国:你真漂亮,好想抱抱你。 她发了一个害羞的表情包。 曾卫国:因为什么事离婚的? 照夜清:我不想说…… 曾卫国:干吗不找个好男人嫁了? 照夜清:好男人都死绝了。 曾卫国:你这也太偏激了吧? 照夜清:哦,你除外……要不我嫁给你好了。 曾卫国:我又老又丑又没钱,况且还有老婆孩子。 照夜清:那我做你情人好了。 曾卫国发了一个色的表情包:我喜欢! 照夜清:开玩笑呢!看把你美的! 曾卫国信心大受打击:也是,太不现实了,我也给不了你什么。 她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我累了,想睡一会,以后再聊,好吗? 曾卫国:好!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34) 星期天。 曾卫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妻子在拖地。 妻子看了一眼曾卫国,转身把电视关了。 曾卫国起身把电视打开。 妻子随手又关了。 曾卫国还站在电视前面,把电视又打开。 妻子随手又关了。 曾卫国把电视又打开。 妻子找来一把剪刀,咔嚓一下,把电视电源线剪断了。 “离婚吧,”曾卫国淡淡的说,“日子没法过了。” “离就离!” 曾卫国挑了两件换洗的衣服出门了。 “有种别回来!”妻子在后面喊。 曾卫国住到了母亲家。父亲去世以后,那张床一直空着,他就睡在父亲睡过的床上。 曾卫国由于心情低落、沮丧,有一个星期没有找照夜清聊天。 有时候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在游戏大厅里斗地主,有时候睡了一觉,半夜爬起来打开电脑,看看她是否还在…… “自己的生活都一塌糊涂,我改变不了她,也帮不了她,聊天也毫无意义,无聊透顶。”曾卫国克制着想要和她聊天的欲望,“她是谁?过的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她发给他的哭的表情包,还是牵动了他的神经。 曾卫国:怎么了? 照夜清: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晚上吃了安眠药也睡不着,打游戏也没意思,聊天也好无聊,不知道为什么还活着,想死的心都有…… 曾卫国点开视频聊天,看到了她憔悴的样子,心生伶悯:你别这样想啊!你年轻、漂亮,以后的路还很长,想开一点……我去看你好吗?要不你来我这……我烧好吃的给你吃? 照夜清:你怎么都不理我了? 曾卫国:没呀?最近有点忙,心情也不太好…… 照夜清:出了什么事?……是因为我吗? 曾卫国:和你没关系……你来吗? 照夜清:不会不方便吧? 曾卫国:明天我值班,你到我这里吃晚饭……就我和一个值班的护士…… 照夜清:我可能晚点…… 曾卫国:没关系,来就好。 照夜清:好。 曾卫国把地址发给了她。 第二天早上。 曾卫国早起去菜市场买了两个猪蹄、一条黄鱼、六个鸡蛋、一斤西红柿和青菜。下午上班的时候就把红烧猪蹄做好了。下午下班后一边打电话问她到哪了,一边根据她的行程安排烧菜的进程,等都准备好了的时候,她还没有到。 “在哪?找不到啊?”她打电话过来。 “你和司机说,西城卫生院,西岸村路口,我在路边等你。”曾卫国一边打电话,到了公路边。 没一会,一辆出租车从远处开来,停在了曾卫国面前。 门开了,女人的穿着高跟鞋的一条光腿先落了地,紧接着照夜清下了出租车。她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皮夹子,穿一件白色带小花的低领紧身连衣裙,小山似的胸部把衣裙撑的紧紧的,纤纤细腰扎着一根带子,脚穿黑色高跟皮鞋,个子不高,满脸荡着微笑——和视频上见到过的不太一样——瓜子脸,丹凤眼,柳叶眉,笔直的鼻子,红樱桃似的嘴唇,一头烫过的有点褶皱的披肩长发——比视频上的漂亮、迷人、可爱……和她并肩向医院走的时候,居高临下看到了那条深深的乳沟……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35) “嗯,好吃,真的好吃……你们也吃啊!”照夜清啃着猪蹄,嘴里不停地说。 看她的样子好像两天都没吃饭似的,和曾卫国一同值班的护士小夏极力忍住笑,转过头假装咳嗽了两声。 “好吃你慢一点吃,没人和你抢。”曾卫国笑着劝道,“女孩子要矜持一点。” “你不知道,我早上只吃了一根油条一杯豆浆,早就饿了。” “你中午都不吃饭吗?”小夏好奇地问。 “到这里吃饭,我特意空着肚子。” “你别听她瞎说,”曾卫国揭穿她的老底,笑着说,“她的早餐差不多都到中午了。” “我真的……不信拉倒。” 吃完了饭去楼上办公室的时候,她还不停地说,“好久没吃过怎么好的晚餐了,真的,我没骗你!” “就是普普通通的菜啊!你也太夸张了吧?”曾卫国说道,“你平时都吃什么呢?” “早餐鸡蛋、牛奶、馒头、蛋糕……晚上方便面……”她极力回忆着,“有时候就吃两块饼干……” “这样是不行的,要吃出胃病的。” “我知道,”进了办公室,照夜清坐到电脑前面,“你就用它上网聊天?” “嗯……” “你胆真肥,不怕同事领导看见?” “办公室就我一个人,门一关,谁也看不见……不过,上面是反复要求不准上网聊天看电影,抓住了要通报批评的。” “领导要是来,你也来不及关啊?”她上线进了游戏大厅,点了斗地主的房间。 “有个一键隐藏……”曾卫国同时按下ait+1两个键,游戏界面消失了,再按一下,又复原了。 “你真聪明,哪两个?我怎么不知道呢?” “你也不需要,没必要隐藏什么,这两个同时按,”曾卫国指了ait和1,“……不对,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叫别人知道的秘密……” “我对你没秘密,”她一边斗地主一边说,“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叫照夜清?”曾卫国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头像问。 “照夜清就是萤火虫,我就是黑夜里的萤火虫……” “有点意思,那你真名呢?” “你不知道吗?” “你没告诉我呀?” “我以为你知道呢。”她从手提包里翻出身份证递给曾卫国。 于敏,出生日期1978年5月6日 住址…… “不对啊,”于敏抢回身份证,“你汇款的时候,我银行卡上不是有我的名字吗?” “没注意……”曾卫国在心里面记住了,她的名字叫于敏,今年二十八岁,居住在仙居,距离七十五公里,“你身份证上的照片真好看,像个芭比娃娃。” “你心真大……你的身份证叫我看看?” “没带……哦,电脑上有拍的照片……我叫曾卫国,今年四十六岁……” “可以做我爸了……我想抽烟,没事吧?” “没事,抽吧……” 她从手提袋里翻出一盒中华烟,点上了一支,深吸一口,从嘴里、鼻孔里冒出三股白烟,“你要不要来一支?” “不要。” “你喝酒不?”她嘴里叼着烟说着,烟从嘴唇左边滚到右边,手在键盘上敲着,一点都不耽误斗地主。 “不喝酒。” “真是好男人,绝种了的好男人。”她右手把烟从嘴里拿开,转过头来,“不抽烟不喝酒,你钱都怎么花啊?” “工资卡在老婆手里呢。” “稀有、濒临灭绝的物种……我做你老婆吧,你把工资卡交给我保管……一年有多少钱?” “十万左右……” “也不多啊?” “你以为呢?” “我以为……怎么也该有二、三十万吧?” “我们单位效益不好,好的单位有……你头发上有烟味。” 她的身上散发着烟和香水的混合气味,紧身裙勒出腰背部好看的曲线,前倾的时候半个胸部跃跃欲试地想从低矮的领子里蹦出来。 她向他脸上吐了一口烟圈,烟圈把他围了起来:“烟味是不是很讨厌?” “男人的烟味很讨厌,女孩子的嘛……感觉有点酷酷的很拽的样子……吸烟的女孩与众不同,要不是风尘女子就是有故事有内涵的人。” “你看我像风尘女子吗?” “有点……” “说真的,有时候我也想放纵自己……可是我受的教育不允许……我做不到,我对男人过敏——不包括你噢!” “是哪个男人叫你受伤了,你说说看,我很好奇,你对男人有仇啊?” “我不想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于敏退出了游戏厅。 时间是九点三十八分钟。 “能不能住下来,”曾卫国小心翼翼地试探地说,“我陪你斗地主到天亮……” “有多余的床吗?” “我可以搂着你睡……”曾卫国半开玩笑地说,可是他自己也没觉到有什么幽默感,同时感觉自己脸都涨红了。 “我会不好意思的……多难为情啊!算啦,还是回去了。” 她站了起来。 曾卫国突然感觉自己很卑微,像一个傻瓜、小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老男人想什么呢? 他就像是漏了气的气球,默默地一声不响地陪着她下楼,走的公路上。 夜幕笼罩着大地,稻田里青蛙咕嘎咕嘎地叫个不停,远处坐落在田野中的农舍的窗口里射出黯淡的灯光。偶尔有一辆汽车飞驰而过。 “会有出租车吗?”她不停地跺着穿着高跟鞋的脚,发出哒哒哒哒哒哒的马蹄一样的声音,“好多蚊子啊!” “这是环城路,有出租车的……” 远处开来一辆出租车,曾卫国走到路中央招手,出租车停了下来。 于敏钻进出租车,把头探出窗外,向他摆了摆手,“谢谢你的晚餐!再见!” “再见!” 曾卫国看着出租车消失在远方的夜幕里。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36) 第二天早上,看见于敏上线,曾卫国主动打招呼:你好! 于敏:你好!你烧的猪脚真好吃!鱼也好吃! 曾卫国:好吃就经常过来,我烧给你吃。 于敏:你知道吗?我天天在外面吃,都吃腻了…… 曾卫国:以后会来吗? 于敏:会啊!为什么不呢? 曾卫国:叫你留下来,为什么不呢?是讨厌我吗? 于敏:哪里啊!没呢! 曾卫国:那是为什么呢? 于敏:你知道吗?我没穿短裤呢,太不好意思了,怕你笑。 曾卫国发了一个色的表情包:真想看你没穿短裤都样子。 于敏发了一个敲打脑袋的表情包:好坏! 曾卫国:是真的吗?经常这样吗? 于敏:哪里啊?在宾馆洗了,没得换了。 曾卫国发了一个捂嘴笑的表情包:一定很凉快吧? 于敏:是呢! 曾卫国:下次来也别穿了,好吗? 于敏发了一个敲打脑袋的表情包:不和你说了。 曾卫国:真想抱抱你,好好爱你。 于敏:我知道。 曾卫国:你最喜欢吃什么? 于敏:随便什么都可以。 曾卫国:还是猪蹄好吗?胶原蛋白,美容。 于敏:嗯。 曾卫国:喜欢吃什么水果? 于敏:葡萄,就喜欢吃葡萄。 曾卫国:好,下次给你买一点。 于敏:我还没吃饭呢,先下了。下次你什么时候值班? 曾卫国:十五号。 于敏:你不值班就不能去看你吗? 曾卫国:我没有在外面过过夜……不过,现在和老婆分居了,也可以的。 于敏:为什么呢? 曾卫国:总是吵架,烦透了,她太强势……都没法活了。 于敏:夫妻吵架也是没什么好奇怪的……是不是因为我才分的? 曾卫国:和你没关系。 于敏:那就好。要不我就成了恶人了。 曾卫国:说了,和你没关系。 于敏:嗯,我下了。 十五号这天,说好的,下午下班后来,没想到于敏提前到了。 曾卫国在村里处理一个肺结核病人的随访,于敏打电话过来了。 “你在哪?我到了。” “我在村里,马上就来。我办公室门开着,你先斗一会地主。” 曾卫国匆匆结束自己的工作,急急忙忙骑着自行车赶回单位。 她并没有在斗地主,只是站在窗前向外面看。和上次不同,她穿着洗的发白了的紧裹着屁股的牛仔裤,前面大腿的地方破了两个洞,露出白嫩滑腻的皮肤,脚上穿着白色高跟凉鞋,脚指盖上涂着肉色反着萤光的甲油,上身穿一件勉强能遮住肚脐眼的紧身体恤,脸上带着疲惫的微笑。 “我看到你骑车了,你骑的好快啊!”她说。 “还不是赶着回来见你,”曾卫国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砰砰地锤打着他的神经,“怕你一个人孤独。” “我一个人孤独惯了……你到村里面做什么?” “村里发现一个结核病人,结核病是要传染的,过去指导病人消毒,监督病人按时吃药……你坐啊,想喝点什么吗?” “不用……你会被传染吗?”她在电脑前坐下来,进了游戏厅。 “不会,结核菌是随着病人的痰排出体外的,痰干了就在空气中盘旋,体抗力差,吸入了结核菌才发生感染……现在都嘱咐病人吐在痰盂里,撒上漂白粉消毒了。” “结核病好像是绝症,很难治吧?”于敏抬头看了一眼曾卫国。 “不是绝症,有药的。只是时间长,按时吃药都会治愈的。现在都是免费治疗。” “好像爱死病也是免费治疗?你们这里有爱死病吗?” “有的,”曾卫国在她旁边坐下,看着她斗地主,“爱死病是防疫站直接管理的,我们接触不到。中国的爱死病主要是通过性接触传染的,所以,你们女孩子要洁身自好……” “这个和我不搭界,”于敏转过头对曾卫国笑着说,“我有洁癖!” “你做爱戴套吗?” “这个……”于敏捏了曾卫国一下,“不是你们男人的事吗?” 曾卫国脸都红了,没想到她这样肆无忌惮,“嗯……这个是底线,女孩子一定要守住。” “知道啦!医生……我……现在可以抽烟吗?” “我要说不可以,你能不抽吗?” “能……” “那就不要抽了。” “哦!你好残忍啊!”于敏把拿出来的烟又放了回去。 “我发现你的衣服买小了,肚脐眼都露出来了。”曾卫国用指头戳了一下她光溜溜好看的肚脐眼。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个叫露脐衫……这样会不会很性感?” “性感是性感,容易招坏人惦记……还是保守一点好。” “我一般不穿,今天是穿给你看的。” “为了我?……叫我受宠若惊啊?……那短裤是不是也没穿?” “啊!我发现你这个人好坏好色啊……不和你说了!” “不说了,就要下班了,我去烧菜,好了叫你……你自己斗地主。”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37) 太阳躲到了西边的山峦后面,猩红色晚霞的余晖正在慢慢褪去,喧嚣了一天的医院也安静下来,还有两个输液的病人没有输完。 曾卫国爬在药房橱窗前对小夏说了一句:“可以吃了。” “哦,”小夏应了一句,“小敏呢?” 曾卫国管于敏叫小敏,她也跟着这样叫。 “在楼上,我去叫。” 曾卫国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悄悄的推开办公室的门,发现于敏爬在电脑前的桌子上睡着了。 她侧脸枕着自己的胳膊,苍白的脸都压变形了,眼睛眯成一条缝,半张的樱桃小嘴正往下流着哈喇子,在桌子上形成一滩水渍,裸露的腰背部细腻光滑的皮肤乏着白光…… 曾卫国小心翼翼地伸手抚摸——她一下子跳了起来。 她有手背擦了一下嘴边的口水,“我怎么睡着了?” “一定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太疲倦了。”曾卫国心疼地说,“饭做好了,可以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曾卫国接着诊一个发热的病人,病人一定要挂盐水,“吃药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挂盐水呢?” “每次都这样,麻烦你了。” 曾卫国无奈开了一瓶盐水,和小夏忙了半个钟头。 于敏吃完了饭上楼去了。 “我在下面管着,”小夏挤眉弄眼地笑着说,“你上楼陪小敏吧,有事我叫你。” 曾卫国坐在于敏旁边,看着她斗地主,手不由自主地去抚摸她纤细的腰,“你腰围多少?好细啊!” “一尺八,”她看了他一眼,“你的手好烫啊!” 曾卫国把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对在一起形成一个圆,“我都能掐住。” “你掐掐看。”她站了起来,撩起衣服的下摆,露出了小蛮腰。 “算啦……”曾卫国不好意思起来,脸都红了,心怦怦跳,“你身材真好,该凸的凸,该凹的地方凹,凹凸有致,胖瘦刚好。” “我要是再高十公分就好了,”她遗憾地说,“太矮了,矮也是残废呢!” “你多高?” “一米五八。” “我喜欢小巧玲珑的,长晃晃的一点都不性感。” “你就捡好听的说……” “是真的,我老婆也和你差不多。” “是吗?……我好看还是你老婆好看?”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你啦。” “你们男人就这样不好,吃着碗里的还惦记锅里的,一点都不专一。” “男人是雄性动物,你看看雄狮,霸占雌狮,不惜一切代价,多多益善。男人也巴不得妻妾成群,三宫六院,只是条件不允许,道德上的约束。” 于敏撇了撇嘴,“你老实说,你有过几个女人?指有过性关系的。” “说来惭瑰,只有一个。” “鬼才信呢!” “说谎是小狗!……你老实说,你有过几个男人?” “两个。” “详细说说看,这么认识的,怎么分手的。” “不想说……我抽根烟,可以吗?” “一边抽烟一边说。” “我不想说,你别逼我……” 于敏有点生气了。 “我下去看看葡萄糖挂完了没,你抽烟吧。” 九点多了,夜已经深了。输液大厅静悄悄的,小夏在药房看电视呢。 “关门吧。”曾卫国对小夏说,“你也上楼休息吧。” “好。” 曾卫国关好了大门,回到于敏身边。 “洗洗睡吧,我看你也累了。” “我什么也没带,”于敏摊开双手,“有毛巾和脸盆吗?……我不用你的。” 隔壁有一个小店,“我去买。”曾卫国问,“毛巾、脸盆,还要什么?” “毛巾买两条,牙刷、纸杯……嗯,没什么了。” 曾卫国开了门,到隔壁小店买齐了她要的东西。临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给她买了一盒中华烟。 当她看见烟的时候,高兴地扑到他身上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太了解我了,只有五根了,我还愁晚上没烟了该怎么办呢!你太伟大了!” 看起来烟在她生命中可能比男人还重要! 曾卫国给她的脸盆里倒上了开水,她抢过去,说,“我自己来!” 她在脸盆里参了凉水,试了一下水温,然后把脸盆放在地下,“你转过脸去,不准看!” “有什么?” “转过去!” 曾卫国回头看了一眼,她把裤子褪到脚踝,屁股坐在脸盆上洗着。 “要帮忙吗?” “你转过去,不准偷看!” 她固执的样子有点滑稽、可笑。 “好了,可以看了。”她提好了裤子,指着脸盆和毛巾很认真地说,“这个脸盆和毛巾是专门洗屁股的,不能它用。” “拿什么洗脸呢?这样买两个就好了。” “没事。”她说着,打开水龙头,蘸水打湿了脸,在脸上摸了一点洗脸膏,然后冲洗干净,擦干。 “用热给你水泡泡脚吧?用我的脸盆。”曾卫国说着,也没等她同意,就把热水放到她脚下。 她坐在电脑前的凳子上,搭拉着两条腿,任由曾卫国摆弄着她的两只光脚丫子。 她的两只脚和小腿的皮肤白皙滑嫩,只有脚后跟说乏着红润的乳黄色。 “你玩够了没?水都凉了。”她提醒道。 曾卫国用自己的毛巾擦干了她的两只脚丫子,“床在三楼,我抱你上去吧!” “我牙还没刷呢!”她说着咯咯笑了起来,“我怕烟臭熏死你。”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38) “我想抽烟,让我躺外面。”她说。 曾卫国向里面移动了半个身位,于敏从他身体上面爬了过去,点上一支烟,一只手撑着头侧身躺着,她吸烟的时候,烟头上的亮点就像是萤火虫在飞舞。 夜已经深了,青蛙的叫声和蝉鸣在寂静的夏日的夜晚显得非常刺耳,偶尔有一辆汽车从对面公路上飞驰而过,狡黠的月光透过开着的窗户毫无顾忌地照进房间里来,画出她身体朦胧的曲线。 “你都没怎么动……”曾卫国轻轻地抚摸她纤细的腰背部的曲线,小声说。 “我性冷淡。”她把烟吐出来,头也不回,淡淡地说。 “怎么会这样?”曾卫国大惑不解。 “可能是那件事对我产生的影响……” 于敏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哪年秋天的往事: 那一年她十七岁,学校里组织秋游,决定爬凤凰山。 出发之前,母亲给她买了好多吃的东西。 班级里有一个叫吴斌的傻大个,学习不怎么样,篮球打的很好。于敏本来对他没什么好感,因为有一回在放学的路上碰到四个小流氓,对她动手动脚,是吴斌救了她,吴斌把小流氓打的满地找牙。 吴斌总是护送于敏上学,放学也把她送到家门口。 有一个跟班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于敏也很享受,但绝没有谈恋爱那意思。 于敏的父亲是第四日化厂的老板,家里很有钱,她多带吃的东西,吃不完可以分享给同学,同学们都喜欢和她交往。 吴斌已经等在那里了,看到于敏就跑了过去,接过她身上的背包,重重的背包吓了他一跳,说道,“操!带这么多?你能吃多少啊?” “你管呢!”于敏没理他,走在了前面。 班级列队出发,于敏个矮走在最前面,吴斌走在最后面。走了约半个小时,于敏感觉口干舌燥,就慢慢落到后面,和他并行。 “拿瓶可乐来,”于敏对吴斌说。 于敏咕嘟咕嘟喝了半瓶,然后还给吴斌,吴斌也不嫌弃,直接喝光了。 到了山角下,带队的班主任李老师对围着的学生们说:“你们看见山顶上的电视转播塔没?咱们以小组为单位,看哪个小组能第一个到山顶的电视塔那,最后在电视塔那里集合。” “是整个小组吗?”有同学问。 “对,就是要体现团结协作互相帮助的精神。”李老师说。 “这样不行,有一个掉队就影响大家了,不公平。” “就是。每个组有三个人先到就算赢了。” 争吵了半天,最后决定有三个男生三个女生先到就算赢。 李老师一声令下,同学们向山顶发起冲锋。 于敏爬到半山腰就爬不动了,尽管有时候吴斌在前面拉着。 她一屁股坐在一块平坦的草地上,汗流满面,脱下了外面的罩衫,对吴斌说,“拿瓶水来。” 吴斌递给我一瓶水,说,“咱们可要落在最后面了。” “我实在走不动了。” “我背你?” “不要!” “我可以吃一个梨吗?” “你吃吧。” 太阳已经高高的升起,从山谷里吹来的风带走了闷热的暑气。 “我知道那边有山里红,”吴斌指着一边的山坳说,“咱们去菜山里红吧?” “不去集合点,老师会说的。” “反正也落后了,不差咱两个。” 于敏跟着吴斌横着向山坳走,走进一片松树林,越走越深,同学们吵闹说笑的声音也渐渐远去。抬头看,茂密的古老的树木的华盖档住了太阳的光线,一只小松鼠在树枝上跳来跳去。 “你能抓住它吗?” “在树上面抓不到,”吴斌看了一眼松鼠说,“我真的抓到过,那次是藏在水泥管里,这边用袋子套住,另一边用烟熏……不过没两天就死了,养不活的。” 前面一片蔓藤缠绕的矮树丛档住了去路,吴斌在折断树枝,拨开藤蔓在前面开路。 一根树枝勾住了于敏的衬衫,挣扎的时候挣掉了胸前面的一个扣子,她大喊大叫,“等等我!” 吴斌走过来,把她从藤蔓缠绕中拉出来。 在一块平缓的空地,于敏坐下来不想再走了。 “你说的山里红在哪?” “那边,应该不远了。” 于敏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感觉,莫名地担心起来。 “咱们回去吧。” “我看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他打开背包,把里面的吃东西翻出来,“你想吃什么?” “蛋糕和可乐……你想吃什么自己拿。” 太阳的光很耀眼地照在草地上,草地上开满了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有几只蜜蜂嗡嗡叫着在菜花蜜,两只花蝴蝶互相追逐着上下翩翩起舞。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吴斌绕道于敏身后,从后面抱住了她,“小敏,我爱你!” “别这样!……求你了!” 于敏拼命挣扎。 “我爱你!我爱你!”吴斌按住她的手吻她的嘴,于敏使劲咬了他一口,吴斌惊叫一声放开了于敏。 于敏看见他嘴唇的齿痕有血流出来。 吴斌看到了血,迟疑了一下,然后……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39) “后来呢?” “我不想说了……” “不说就不说吧。” 于敏爬起来穿衣服。 “做什么?”曾卫国也坐了起来。 “睡不着,我去斗地主。” “不要……”曾卫国把她按在床上,“三点十分!睡不着就躺着……哪有三更半夜起来斗地主的?” “好难受的……” “可以和我说说话,你要改变你这臭毛病……我给你买一台电脑,以后不要三更半夜往网吧跑了。” “真的?”她伸手搂住曾卫国的脖子,“什么时候?” “明天吧。” 她主动亲了他一下,“你对我真好!” 他被她的热情点燃,央央着再来一次。 ……后来,她疑惑不解地问:“你工资卡在老婆手里,哪来的钱?” “预防接种有一点回扣。” “预防接种不是免费的吗?” “二类疫苗是收费的。” “哦……收回扣会不会……要是查出来怎么办?” “没事,都是公开的秘密,以前都是防疫站代收,再按比例返还,院长百分之四十,接种医生百分之六十,后来防疫站怕担责任,就不管了。现在疫苗商直接给。” “多吗?” “按进货量给,一个月一、两千,多的地方上万。” “查出来会不会没收啊!……这可是犯法的。” “谁来查啊?局长盖个章收十万,院长按进货的总价收,医生按支,连普通的止咳糖浆都有回扣,我同学在中医院一年回扣就有十多万,我们搞防疫的只是毛毛雨,有什么好担心的?” “怎么会这样?……难怪看病这么贵。” “权力越大收的越多……要担心也是收的多的人担心,你说是吧?” “嗯……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你把钱给我,我自己买,好吗?” “好。” 第二天,于敏睡到中午才起来,到城里吃的午饭。时间还早,两个人在宾馆里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 临分手的时候,他给了她五千块钱。 在于敏的qq空间看到的: 女人爱上抽烟 一个未受伤害的女孩是不会爱上吸烟的……没有受过伤害的女孩,是不会爱上伤痛的。所以,一个没有受过伤害的女孩是不会爱上烟的。 那女孩,坐在冬天忧郁的场景里吸烟的姿势,总是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涩。 此时此刻,内心的疼痛,像蓝玫瑰一样绽放。 所有销魂的东西,都是短暂的,而美丽也因为短暂而更加美丽。 受伤的女孩就会哭泣,那是紫罗兰般的少女,但是吸烟的女孩却不会轻易哭泣。选择了烟,也就选择了一种绝美。 抽烟是一种伤害,但女孩们却在伤害中寻找快乐。 但同时,烟又让女孩忘记了伤害。 如果说,不吸烟的女人是一抹胭脂红,那么吸烟的女孩就是一朵曼陀罗。 烟圈飘散,飘不散的是风情和幻想。 抽烟对女孩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许是情欲的巅峰,或许是分手的凄切。 未受伤的女孩是不完整的。 那些爱过的和伤过的人,都需要烟。 对于女孩来说,烟是一种心理需要。 抽烟的女孩销魂。长长的,细细的,烟在清莹动人的纤指之间燃烧,如同那深蓝色的指甲,有一点深邃,有一点慵懒,有一点妩媚,有一点温婉,还有一点迷情。一支烟,更像是一种别离。 在暗橙色的咖啡馆里,散发着恬淡的芬芳,所有的阳光都围绕在身旁。窗外,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每个人似乎都知道自己的方向。 抽烟的女孩,内心冰凉如一朵凌霄花。一本发黄的书,一杯黑咖啡,一句让人心跳的诗,带回了那羞涩的少女时代,那时,什么都不懂,生活里只有浅绿色的梦。足音清脆,让所有的目光都为之驻足。 如同一朵迷情的云,让多少风停止歌唱。说话的声音,轻轻的,甜甜的,多像一阵春雨,那么忧伤,那么洁净。那时候,为书中的故事,流下了多少可爱的泪水。 牵上衷情,再也不会了,因为自己也成了故事里的人物。 抽烟的女孩的命运,都是悲剧。因为,对于女孩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短暂。 想象在一个人的手心里渐渐老去,那种感觉是很温馨的。因为,那时并不理解什么是老,以为那是一种至深的浪漫。 当岁月无情地在脸上刻下伤痕的时候,才发现苍老是一个多么可怕的魔鬼。 耍就是烟即将燃完的那一瞬间。 又点上一支,但你发现了自己的眼角,那一抹潮湿的晶莹。烟在静静燃烧。上午的咖啡馆,如同一个没有睡醒的少妇,低低回旋着清淡的音乐。暗红和黑色相间的格子桌布,插着和草的土色列橱窗里,装着的浅红色酒瓶,还有纱一样细致的光线,无不散发着回忆的光亮。 坐在椅子里,还不如说是陷在椅子里。那一张原木的椅子,如同一只花篮,只是里面躺着一支灰色的玫瑰。 整个上午,都沉浸在这样一种朱古力的温情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在下午三点钟的时候,人渐渐多起来,缓缓地挪了挪身子,想要站起来,一看,烟盒里还有最后一根烟,又坐下,点上。火柴划亮了暗淡的角落,你脸上显露出那忧郁深深的痕迹。 嗣后的祷告吧,使得你感到不安。没有将烟抽完,就起身离去,脚步很轻,姿势轻的像一只猫一样。 缓缓消失在冰冷的风里,没有痕迹。寂寞是我的影子,我找不到我要的自由,空气里只有寂寞和苦涩的味道,原来我是这么寂寞,这么无聊!!!!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40) 第二天早上,于敏没有上线,到了中午才看到她。 曾卫国问:“吃了吗?” 于敏:才起来,叫了一碗面,还没吃。 曾卫国:你要慢慢改过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于敏:好累……起不来。 曾卫国:你就躺着,也没怎么动啊? 于敏:在宾馆不是也有动过。 曾卫国:在宾馆给你拍的照片,发给你看看,真的很美。 曾卫国把于敏的人体艺术照,挑了两张好看的发了过去。 于敏:好黄好色的……你不要外传。 曾卫国:这叫艺术,人体艺术! 于敏:那是你们男人的叫法,喜欢看女人没穿衣服的人都是色鬼! 曾卫国:你一定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电脑买了吗? 于敏:还没呢。 曾卫国: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 于敏:哪件? 曾卫国:吴斌强奸你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于敏:我不想说。 曾卫国:我想知道! 于敏:我饭来了……吃完了和你说,好吗? 曾卫国:好。 在她穿回自己被撕裂的衬衫的当儿,吴斌也许是后悔了,感觉自己闯了大祸,跪在她面前一直说:“对不起,小敏,是我太爱你了!你原谅我吧!我不是人!” 他扇自己的耳光…… 于敏感觉身体像撕一样疼痛,眼泪哗哗直流,像下雨似的。理好了东西,也不理他,抓过自己装满水果的背包,径直向山下走去。 背包实在太重了,她拎着走起来像瘸子似的一拐一拐的。 他过来抢她的包,想帮她,她一扭:“你给我滚远点!”她喊道,“不想看到你!” 她一边走,一边把背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这回可轻松了。可是身体的疼痛,她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的。 她听到了同学们吵吵闹闹的声音了。接着看到了山脚下好多同学已等在那了。她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来到了同学们身边。 “你脚怎么了?”老师问。 “不小心崴了。” “吴斌,你背她。”老师指着吴斌说。 “我自己能走!” 回到家里。 家里的气氛不对劲——母亲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用一条毛巾擦着。姐姐都坐在一边默不作声。她回来了,没有人抬头看她一眼,也没人理她——这是怎么了? 她拉了姐一下,“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工厂发生爆炸,死了五个工人,好几个住进了医院……”姐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于敏感觉头晕目眩,感觉自己快要晕倒了。 她睁开眼睛,看见母亲坐在她的床前。“你怎么了?是不是爬山累的?”母亲用手抚摸着她的额头。 “爸的厂没事吧?”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损失大了……要知道这样,买保险了就好了。” “这种事谁也预料不到。” “不知道你爸能不能过了这一劫。” “爸会没事的。” 她看到爸坐在那也不吃饭,一个劲地抽烟,话也不说一句。见爸不吃,大家也不动筷子。 她突然发现爸老了,有白发了,脸上多了好多的皱纹,皮肤也变得很松弛。因为小妈的事,她很少和爸近距离的交流。看到爸忙碌了一生,辛苦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了,心里感觉好难过:“爸,你别灰心!”她劝爸道,“钱没了可以再赚,厂没了可以再盖,您要是用钱的话,我还有一万呢!” 爸摸了摸她的头,苦笑了笑,“你的钱就放着自己用吧!要记住,以后别乱花钱了……本来想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的,看来做不到了。以后要靠你自己了。”爸的眼角里掉出了两滴眼泪,以前可从没看到爸这样过,“爸对不起你们。” 爸是一个很强势的人,找个小三带会家里同吃同住,叫两个女儿喊小妈。于敏表面不敢逆违,因此和爸有了隔阂。 小妈给爸生个儿子,爸给她买了别墅,搬出去了。爸也和她住在一起,很少回家。 于敏看到爸的眼泪,心里难过,一下子扑到爸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个星期以后,爸从厂里的办公楼顶上跳下,当场就死了。 没有举行仪式,悄悄地拉火葬场火化了。 爸身后欠银行五个亿的钱没法还,欠受伤工人的治疗费没钱付。 爸名下的房子和值钱的东西被拍卖了。 根据爸的遗愿,妈住到了小妈家。爸买给小妈的别墅是登记在小妈的名下,因此得以保全。 于敏不愿意寄人篱下,和姐姐、姐夫去了太原。 .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41) 太原永秀服饰城坐落在太原北区的解放路。姐和姐夫在里面租了一间店面。店面有二十平方米,主要经营服装。姐夫负责到义乌、广 州和石狮等地进货。二姐看守面。姐夫在的时候两个人还可以应付,姐夫不在的时候二姐忙的晕头转向,而且一步路也走不开。所以一直想找个帮手。于敏的到来真是帮了大忙了。 “包吃住,每月给你六百元。“姐对她说。 姐也挺为难的,多了怕姐夫不高兴,少了对不起妹妹。吃住要四百呢,算起来也有一千呢。而太原的工资水平在六百到八百元之间,且还不包括吃住呢!找自己家里的人放心,多点也值。 “谁要你钱啊!“于敏回道,“管吃管住就可以了。” “钱又不烫手,你应得的,为什么不要?”姐说,“你来了,真的是帮我大忙了。” 在离店铺一百米的地方,姐和姐夫还租了一间约三十多平米的房子。一间房子隔成三段,前面靠窗和阳台的是卧室,有一张双人床、两边有床头柜,床前面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一台电视,中间堆满了好多纸箱子,有些新进的服装,也有积压的过时了的存货,靠近门口是厨房间,有一个煤气灶和一些做饭用的坛坛罐罐,有一张简易的吃饭的桌子。对着门有一间小到不能再小的卫生间。 姐夫不在的时候,于敏就和姐一同睡在里间的大床上,姐夫在的时候就去宾馆开房。好在姐夫大部分时间都在进货的路上。 早上、中午一般都吃快餐。晚上自己买菜烧饭。 于敏从没有下过厨,什么都不会做,也不想学。她对吃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可口就多吃点,不可口就少吃点。如果什么都没有,牛奶面包也可对付一下。 后来,姐也跟着姐夫进货,把店里的事交给于敏打理。 于敏很能干,人漂亮嘴也甜,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晚上,房子只有她一个人。她有点害怕,有一点寂寞。电视一个一个频道地翻着,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什么都不好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有一点什么响动,就吓的索索发抖,心嘭嘭直跳,慌忙把头埋在被子里。有时候眼睛看着电视,思绪却回到了过去一一想母亲,想起父亲,想起那些快乐的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想起吴斌竟然那样粗暴地对她——高兴的时候,不免会心的一笑,难过的时候,也免不了一两滴眼泪挂到脸上。姐跟着姐夫进货有时候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于敏不得不面对越来越多寂寞和孤独。 离家时间久了,有点想妈妈了。 “我想回家一趟。“有一天,她对姐说,“想回去看看妈。“ “是应该回去看看妈,”姐说,“也不知道妈过的怎么样?不知道小妈对妈好不好?” 姐给了于敏一千块钱,“你给妈买点吃的用的。” “买什么好呢?” “你看着办。”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42) 于敏在店里挑了几件衣服,比了又比,最后选定其中的两件,打算送给老妈和小妈。 在离小妈家不远的水果店,买了老妈喜欢吃的樱桃和小妈喜欢吃的榴莲,买什么给同父异母的弟弟小强呢?她和读小学一年级的弟弟只是在家族聚餐的时候见过几次,想起了全家给弟弟过生日时吃蛋糕的样子。水果隔壁就是烘焙坊,她选择了一款涂着乳白色奶油的蛋糕。 小妈的家在康乐路的别墅区,沿路两边排列着整齐划一带庭院的三层楼别墅。远远的可以看到一棵香樟树的华盖的阴影,遮住了镶嵌着大理石的三层小楼,庭院前面有两棵碗口粗的桂花树的房子,就是小妈的家。 于敏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按了一下连着铁栅栏的带着尖刺的不锈钢大门,院子里静静的没有什么反应。于敏又按了一下。 “来啦!”老妈从房子里走出来。 “妈!”于敏大声叫了一声,“是我,小敏。” 母亲步履蹒跚地走过来,“哦,小敏,你怎么来了?” 母亲接过于敏手里的蛋糕,“来就来,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想您了!”于敏看着母亲日渐衰老的满是褶皱的脸,放下背包和装着水果的网袋,“小妈呢?” “上班去了,”母亲看了一下竖立在门口的一人多高的大钟,“到十一点半会回来,你先坐,想喝点什么?我得准备午饭了。” 于敏抱住母亲,眼泪不听话地吧嗒吧嗒掉下来。 “你这是怎么了?”母亲抱住她,拍着她的脊背,小声问。 于敏放开母亲,擦掉脸上的泪水,“怎么叫您做饭?王阿姨呢?” 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家里雇了两个保姆,王阿姨专门负责买菜做饭,李阿姨负责洗衣服、打扫卫生。后来小妈单独住了,也把王阿姨带走了。 “辞了,”母亲一边洗米一边说,“不比以前了,能省就省……再说,就三个人的饭,也没必要雇个保姆,要三千多块钱呢!” “可也不应该您来做饭啊?” “你小妈要上班,还能让谁来做?”母亲回头看了于敏一眼,“你先到三楼客房休息,饭好了我叫你。” “不用,我帮您……有什么要帮忙的?” “不用你帮忙……说说你在外面过的怎么样?你姐的生意好吗?” “哦,”于敏从背包里翻从衣服,“这个是给您的,这个是给小妈的……” “买衣服做什么,我衣服多的很!”母亲甩干手上的水,嘟哝着说,“钱要省着用。” 母亲拿起衣服比了比,“太花了,我不要,你拿回去。” “这是姐给您的一千块钱,”于敏把装在红包里的钱塞给母亲,“您想吃什么自己买。” “我有钱,你拿回去,还给她!”母亲倔强地把红包塞给于敏 “您老糊涂了吗?”于敏生气了,“女儿孝敬您不是应该的吗?您再这样我生气了!” “好好好,我先拿着,”母亲凑到于敏耳朵跟前,“我身上有十万八千块钱,留着给你结婚用的……你不要跟别人说。” 过了一些时候,小妈带着儿子小强回来了。 “小妈,”于敏先打招呼。 “哦,”小妈应了一声,“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于敏拿出衣服,“这个是给你的,你看看合适不?” “哦,谢谢你!”小妈接过衣服看了一眼,转手放在桌子上。 “小强,”于敏帮弟弟拿下背上的书包,“姐给你买了蛋糕。” 于敏把蛋糕放到桌子上,打开包装纸盒。 “谢谢姐姐。”小强添了一下嘴唇说。 “现在不能吃。”小妈表情严肃地指着小强说,“吃完了饭再吃。” “就一点点。”小孩子恳求道。 “不行!”小妈眉毛挑动了一下,睁大了有很深褶皱的双眼皮的大眼睛。 “一口。”孩子可怜巴巴的说道。 “你就给他吃点吗!”母亲忍耐不住插嘴道。 小妈心软了,用刀割了一小块给儿子,转身以教训的口吻对于敏说,“以后不要买甜点给他吃,会发胖早熟的。” “哦,知道了。” “姐,”小妈面无表情地对妈说道,“我教育孩子的时候,你不要插嘴,对他将来负责的是我,不是你!” “哦,是我多嘴,”母亲像泄了气的皮球,认输地说道,“我以后不说了。” 小妈转身扭着屁股上楼去了。母亲叹了一口气,转身做饭去了。 于敏怀着怜悯的心看着小强把粘在盘子里的最后一点奶油添干净。 “还要吗?” 小强摇一摇头,转身到书房做作业去了。 吃饭的时候,小妈坐在首位,妈把最后一碗红烧大虾端上桌子,坐在小妈对面。 于敏坐在右手,和弟弟小强对面。 “大娘,”小强嚷嚷道,“我早上说过的猪排没烧吗?” “嗨……”母亲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看我这记性,给忘了。大娘明天给你做。” “有什么吃什么,”小妈用筷子敲着桌子叫道,“怎那么多事?” 小妈很霸道,近乎不尽情理,有些歇斯底里。不知道爸爸看上她哪点了。和她比起来,妈太善良太贤惠了,妈年轻的时候也很漂亮,不比她差。妈从来不为自己而活,总是想着他人,勤俭节约、吃苦耐劳。 而小妈她——听姐说她夸的那个皮包就要四万块钱,开的车要一百万——爸在她身上可舍得花钱了。 也不怪爸,爸一心想着能有个儿子继承家业,她满足了爸的心愿。 没想到,一个爆炸,一场大火,把一切化为乌有,什么东西都没了。 财富就像是建在沙滩上的高楼,顷刻之间就瓦解了。 于敏以前恨小妈,恨小妈夺走了爸爸,恨小妈给母亲带来的羞耻,恨小妈分走了爸的的钱。现在她站在小妈的立场想:为了钱,为了过上好日子,嫁给比自己大二十岁的老头子,现在好了,成了年轻的寡妇,该有多可怜啊? “小敏,来了就多住些日子,多陪陪你妈……你不知道,你妈可孤单了……”小妈试探地对于敏说。 “过两天就回去。”于敏回道,“那边要有人守摊……” “卖衣服赚钱吗?”小妈问。 “马马虎虎,还可以吧。”于敏回道。 “一年能赚多少?” “这个……我不知道,我只是帮忙。” 沉默了一会,小妈突然想起来什么,问:“吴斌是你同学吧?他问起过你。” “问什么?” “在哪?做什么?和我要地址,我说我不知道。” “就是经常接送你上学的那个吗?”母亲插了一句,“看上去流里流气,不像一个好人。” “他好像很有钱的样子,开的是豪车,屁股后面跟着几个混混,像黑社会似的。”小妈不屑地说,“这种人你离远一点。” “我知道。” 吃完了饭,小妈带儿子小强上楼了。 妈在收拾碗筷。 于敏也帮忙收拾,“做饭洗碗都是您一个人干妈?” “你小妈上班带孩子很忙的,我闲也是闲着。咱也不能光吃饭不干活啊!” “妈啊!”于敏嘟哝着嘴跺了一下脚,妈什么时候成了小妈的保姆了! “你上楼休息,”母亲夺下于敏手里的筷子,“我一会就弄好了。” 晚上,于敏和母亲同床睡。 母亲把所有人换下来的衣服收拢起来,放进洗衣机里,洗衣机会自动洗好。 十点钟,母亲准备脱衣服上床的时候,小妈从门口探进半个头来,说:“姐,我的被子好像两个月没洗了,都有味了,明天好天气,你帮我洗一下。” “哦,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小妈上班去了,小强上学去了,母亲在厨房忙什么呢? 于敏打着哈欠走进厨房,看见母亲从垃圾桶里往外捞蛋糕。 “您这是干什么!” “照孽啊!”母亲心疼地说,“好好的蛋糕,不吃也别糟蹋啊!” 于敏俯下身,发现垃圾桶里还有她送小妈的那件衣服,上面沾满了白色的奶油和鸡蛋壳……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43) “后来呢?” “后来,我和妈早上去菜市场买菜,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吴斌,他们有三个人。他跑过来献殷勤,帮我提菜篮子,说:我帮你拿,好久没有见到你了,都好吗?我说:不想见你!我想拿回我的菜篮子,可是拿不到。他就跟着我们到了家门口。他说:约个时间见一下面,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我说:我无话可说,你走吧。他不死心,整个白天都在大门口等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怕见到他,见到他心里慌慌的感到害怕。第二天一大早就坐头班车回太原了。” “不应该啊!他应该怕你才对。” 屋子里的灯关着,房间笼罩在朦胧的黑暗中,月光透过窗户刻画出她身体的轮廓,像画家用炭笔画的素描画。她背对着他侧身把头靠在自己的左手巴掌上,很享受地抽着烟。房间里弥漫着廉价香水和烟的混合气味。 “可能是他喜欢我,想继续纠缠下去,也可能是做了那件事感到愧疚……谁知道呢?” “你为什么没报警呢?” “没想到……后来冷静下来,也不会去报警,谁愿意把自己的臭事公开呢?” “太便宜这个王八蛋了!” “有时候真想判他个十年八年的……每次一想到那个画面,我就不由自主地哆嗦……我死都不会原谅他!” 沉默了好长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后来呢?”曾卫国打破沉默问道。 “后来呢?后来呢?”于敏学着曾卫国的口气嘲讽地说,“你怎么老喜欢打探别人的隐私?哪有那么多的后来呢?后来呢?” 她把快要烧到手的烟屁股猛吸了一口,把烟蒂按灭在窗台上,把烟喷在曾卫国的脸上,“现在该轮到我在上面了。” 她像骑马似的骑在曾卫国的身上…… 没过多久,她就从马上跌了下来,喃喃自语道,“哦!腰要断了……好累呀……” 她脸朝墙侧身躺着,拉住被子的一角盖住腰一下的地方,警告道:“你别碰我,我要休息一下。” 看着她光滑背部的完美曲线,他想伸手去抚摸,但是忍住了。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他转过身背对着她躺着,想把她的形象从脑子里赶走,不去想她的存在,但脑子里都是和她亲热时的清晰画面…… 医院隔壁早餐店喧闹的声音把曾卫国吵醒了。曾卫国发现于敏面对着他侧躺着,一只手搂着他的腰。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秀气的迷人的脸上,眉毛舒展,微闭双眼,面部略显苍白,嘴唇像吃奶似的咂了一下,把流到嘴边的口水咽了下去。 曾卫国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清晰的看她的面部表情。 她的手向下滑动,毫不害臊地…… 曾卫国把她的手拿开,“醒啦!可以起来了。” “我再睡一会。”她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句。 曾卫国给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间。 “曾医生,”小夏在药房探出头喊了一声,“门诊有病人开药。” 曾卫国给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开了治疗高血压的药。 “早餐想吃什么?”曾卫国走到药房橱窗前问小夏。 “老样子。” 曾卫国买了三份早餐:豆浆、馒头、茶叶蛋。怕馒头凉了不好吃,给于敏买了一份蒸蛋糕。 八点快要到了,整个医院喧嚣忙碌起来。 白天上班的医生来了。 曾卫国上了二楼,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打开了电脑…… 八点十分,他到三楼,悄悄进了值班室,于敏还睡着。 九点钟又去看了看,于敏换了一个姿势还睡着。 十点钟再去看看,于敏已经起来了,对着小镜子化妆…… “我回去了。”她微笑着依依不舍地抱住曾卫国,把脸贴在他的胸前,倾听着他的心有节奏的跳动。 曾卫国抱住她的细腰,闻着她头发里散发出来的她特有的烟味,小声说,“把早餐带上,路上吃。”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她放开了他。 曾卫国开门看了一眼走廊,走廊一个人都没有,他向她做了一个走的手势。 于敏走在前面,曾卫国关了门,跟在她后面。 她高跟鞋有节奏地敲打着水泥地面,发出踢哒踢哒的响声。 曾卫国到了二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探出半个头看到于敏走出医院,走过大门,头也没有回。到了公路上,她转过头看着他,藏在胸前的右手向他摆了一下……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44) 店铺的对面来了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高高的个子,背有点驼,像兔子似的两颗大白牙使他看起来总是在微笑,每当和他四目相对,他总是笑着点点头。 “他是谁?”于敏对坐在收银台后面打着瞌睡的姐问。 “你说谁?”姐抬头四面看看。 于敏向对面努了努嘴。 “他啊,说起来算是老乡哪!家住在临平,和咱们家也就是一个小时的路程,前天刚盘下对面的铺子……是一个很热情的小伙子。” 中午十分,小伙摇晃着高大的身躯走过来对姐说,“大姐,我去方便一下,麻烦你帮我看一下铺子。” “没关系,你去吧。”姐笑着说道。 十分钟以后,小伙子手里拿着三个冰淇淋回来了,先递给姐,然后再递给于敏,嘴里说,“这位小妹妹是……” “我妹妹小敏……你这么客气干嘛?……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王源,以后请多多关照。”王源对着于敏把腰弯成九十度。他弯腰以后才能和于敏平视。 于敏忍耐不住笑了起来,“你有多高啊?” “一米八五,”他靠着门框添着冰淇淋说,“个子高也很烦,饭吃的多,做衣服还费料,我总是缩头含胸,结果看起来,像一个驼背的老头子,我妈经常随手拿能拿到的东西敲我的背:挺胸抬头,像什么样子?” 于敏递给他一个凳子,他便在店门口坐了下来。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爸并不高,我妈也只有一米六五,我哥一米七没到,我怎么就长成电线杆子了?” “可能你爸是穆铁柱。”姐开玩笑说,别人没笑,自己先哈哈笑了起来。 “也可能是你妈生你的时候奶水足,你特别能吃。”于敏很认真地说。 “照你这么说……”他犹豫了一下,“你小时候经常饿肚子了?” “没有的事,”姐抢着说,“我妈奶水足着呢!” “高有什么好自卑的,”于敏把冰淇淋吃完,用手擦了一下嘴巴说,“矮人才自卑呢!” “我看你小巧玲珑挺可爱的。”王源看了于敏一眼,献媚地说。 于敏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姐头也没抬,在看账本。 “你们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带来?”王源站起来看着姐问。 “我知道有个地方,炸酱面很好吃。”于敏站起来说,“姐,你想吃什么?” “给我带一份大排面。” “好,”于敏向王源摆了一下手,“咱们走。” 太阳很刺眼地挂在头顶上,蓝色的天空中飘着懒散的朵朵白云,太阳光照射着炙热的水泥路面,于敏穿着高跟凉鞋的脚,有节奏地发出嘎达嘎达的声响。 拐个弯往前走一百米就看见挂着醒目牌子的“三口之家面馆”。 大约十五平米的门厅两面排着长条桌子,坐着七、八个食客,门厅尽头的玻璃橱窗上面挂着各种面食的彩色照片,逄边写着价格。 “二位想吃点什么?”站在橱窗前的年纪不大的漂亮小姑娘问。 “你想吃什么?”于敏抬头看王源问。 “和你一样。”王源简短地回道。 “两碗炸酱面,一碗大排面。大排面打包。” 小姑娘转过头对着里面带着透明口罩的上了年纪的厨师喊了一声:“两碗炸酱面,打包一碗大排面。” 王源准备付钱,于敏把他推到一边,“你请吃冰激凌,我请你吃炸酱面,咱们扯平了。” 没一会功夫,一直在进进出出忙碌着的老板娘端着两碗炸酱面放在相对而坐的于敏和王源面前。 两个人的距离如此的近,于敏看到王源的手细腻白嫩,皮肤像姑娘家一样光滑,好奇心驱使,傻傻的问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高中毕业读了三年中专,是学医的。分配到穷山沟卫生院当医生,勉强干了半年……就主动辞职不干啦?” “医生工作多好啊!你傻呀?” “你没经历过不知道,一天坐门诊八个小时,又没几个病人。每天面对着发霉了的农村老头老太太,工资靠卫生局补贴……医院总共五个人,都是快退休了的老人家,你想想看,怎么呆得下去?” “为什么不到大医院去呢?” “大医院进不去啊!家里一没权二没钱,走后门都不知道门向哪边开,出来闯一闯也许能发大财,呆在哪个鬼地方,一定死翘翘。” 于敏叹了口气,直摇头,她用纸巾擦了擦嘴,“我吃饱了。” 剩了半碗面,吃不下了。 王源把她剩下的半碗面倒到自己的碗面,“现在该我问你了……” “我给你再叫一碗?”于敏感觉有点尴尬,“哪有吃别人口水的?” “别人的肯定不吃,你的……”他色眯眯地看着她,“……别有滋味在心头……嘿嘿!” “你个色鬼!”于敏把擦嘴的一直捏在手里的纸巾团打在他脸上,怒气冲冲地向大门走去。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45) 姐跟着姐夫进货去了。 闲下来的时候,王源就过来坐在于敏的店门口,小心翼翼地说着奉承的话,费尽心思地想讨好她。 天有阴晴,月有圆缺。一个月中,于敏总有心情低落的几天,爬在桌子上对他爱理不理。 “怎么了?”他不解地问,“蔫了?” “大姨妈来了……” “大姨妈来了应该高兴啊!” “懒得和你说……” “哦!”他突然明白过来,“你说姨妈来了我知道,你加个大字谁知道啊?难道大姨妈来了还有小姨妈?” “傻b……” 晚上,在她租住的房子里,他熬了一碗当归鸡蛋红糖水给她喝。 “有用吗?” “祖宗传下来的偏方,你试试看,试试……” 也许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自己舒服多了,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有了红润。 当归鸡蛋红糖水一喝就是七天…… 这天,他手里拿了一张肯德基的优惠券给于敏看,“你看一下,你喜欢吃什么?” 于敏认真地看了一会,指着鸡翅说,“比较喜欢这个。” “中午咱们吃肯德基,一会我去买。” “嗯,”她应道,突然想起来,“钱个付个的,我不想占你便宜。” “嗯,听你的。” 一大团乌云从东边翻滚而来,遮住了阳光,突然下起雨来。雨猛烈地敲打着铁皮做的屋顶,哔哔啪啪像打鼓似的,雨打湿了地面,低洼的地面形成浅水坑。而西边,太阳依然透过淡薄散乱的云层照亮大地。 “晴天下雨不会太久的,”于敏看着随云飘洒的大雨心里想,“但愿王源找个地方躲一下。” 雨小了下来,黑云向南飘去,天空中出现一道五颜六色彩虹,雨过天晴,太阳又从云层在探出头来,把光照射到刚刚打湿了的大地。 这时候,王源拎着肯德基的包装袋跑了回来,他头上湿漉漉的正往下滴着珍珠般的雨滴,满脸都是雨水,前面的衣服裤子都打湿了。 “天啊!”于敏惊叫一声,急忙拿一条白毛巾递给他,“你不会找个地方躲一下吗?” “我以为一时半会不会停呢!”王源擦着头和脸上的雨水说,“谁知道他妈的一下子就停了!” “你快去把衣服换一下吧……” 他换了店里卖的了衣服和裤子,坐在于敏的对面,湿透了的头发粘在苍白的前额上,用哆嗦的手从袋子里拿出鸡翅、鸡腿、炸薯条……还有两杯可乐。 于敏忍耐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你知道落汤鸡是什么样子吗?……就像你这样……” “随你怎么说都行……还不是怕你馋了才急急忙忙地赶回来。” “你就是傻!傻大个!” 晚上,他烧了她爱吃的猪脚,鸡蛋炒洋葱给她吃。 他拿出一瓶啤酒,“喝一下就好杯?” “我不喝,”她开玩笑的说,“我怕我喝醉了不省人事,被你强奸了。” “瞧你说的,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有那么不堪吗?” “你心里面想什么我知道。” “想什么?说出来听听?” 他半瓶啤酒下肚,脸涨的通红,话也多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他还没有来,九点钟……十点钟……也不见人影。 于敏打电话也不接,“搞什么鬼?” 十一点半,于敏关了店铺,急匆匆去他的出租屋,用钥匙打开了门,一股酸溜溜的男人的汗臭味夹杂着衣服的霉味扑鼻而来。 他佝偻着身子侧躺在床上,脸上苍白,被子上面压着毯子。 “你怎么了?”她摸了摸额头,“好烫!发烧啦!” “怕冷……”他哆嗦着,牙齿发出打架的咯咯声,“你帮我买点退烧药……” “还是去医院吧!” “不用,吃了退烧药就好了。” “买什么退烧药?” “安乃近、去痛片、布洛芬……什么都行。” 她买来了布洛芬,看着他吃下。用毛巾敷在他额头…… 一个钟头以后,他踢掉被子,“好热……” “想吃点什么?”她把被子给他盖好,嫌弃地看着他湿透了的汗衫发出来的酸臭味…… “想喝水……” 她整个下午都守着他,伺候他换掉汗湿的衣服,用温水擦洗干净身体,吃了满满一碗馄饨,安然入睡……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46) “后来呢?” “我姐和姐夫在广州盘下一间店铺,这边店铺要转让。一时间没有人接,我就接了过来。二十万的货打五折十万盘给了我。钱可以慢慢还……”于敏轻轻叹了口气,“几点了我有点困了。“ 曾卫国看了一下时间,“两点二十.是该睡了.“ “你也早睡,明天还要上班呢.“ “再问一个问题……“曾卫国好奇心驱使,没有答案怕睡不着,“你和王源有过性吗?“ “我真的要睡紧了,以后告诉你吧!“ “好,好,由你。“ 于敏面朝墙侧身而睡.月光白晃晃照在她优美的背部曲线上,照在她蓬松卷曲的散去着烟味和香水味的头发上…… 六点半,曾卫国爬了起来。 房间里一片狼藉,地板上散落着揉成团的纸巾和用过的湿漉漉的t,桌子上放着一个装针剂的纸盒,里面有五、六个躺在烟灰上的烟蒂。他麻溜地把垃圾捡起来,装到塑料袋子里,朝她看了一眼,她面朝外侧身躺着,她睡着样子象一个天使。 曾卫国轻轻地揭开被子的一角,没想到她睁开了眼睛,“你干吗?“ “没干吗,你睡着了的样子真好看……早上想吃点什么?“ “我早上不吃了……我睡到十点起来,你别管我了。“ 十点钟她起来了,对着小镜子梳妆打扮。 中饭是在街上吃的。 两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咱们找个宾馆休息一下,”曾卫国建议道,“我下午不上班了,陪着你。” “你去开房间,开好了叫我!“她说着向路边的水果摊走去。 曾卫国站在宾馆的窗前向下看,下面是一条小街,来来去去的人匆匆走过.街两边竟是饭店,卖水果的小摊.他看见她正在往袋里装小金蛋。 他给她打了个电话:“搞定了.在206……“ 宾馆房间十五平方米大.一个大床占去一个房间的一半,还有一间卫生间,里面有淋浴的喷头,一面厚厚的玻璃屏幕隔开了抽水马桶.想到就要和她在这里度过一个慢长的下午,曾卫国有点兴奋,感觉到心在那里嘭嘭地跳。 传来敲门声,她进来了。她放下手里的包和一小袋刚刚买来的金蛋,打开电视,然后爬到了床上。 他伸手去抚摸她……她把他的手推开了,“我自己来。” 她走进卫生间,曾卫国也跟着进去。 “你出去,”她把他推了出来,“你不能看。” “真是个奇怪的人……”曾卫国心里嘀咕,高兴的心情一下子就没了。 她围着浴巾出来,钻进被子里,对他说,“你也去洗一下。” 曾卫国洗好了,躺在她身边。她拉住他的胳膊,枕在头下面,躲在他的臂弯里,“真想就这样躺着……” 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半个身子挂在他身上,眼泪像水似的弄湿了一大片…… “怎么了?”曾卫国吃惊地问。 “没什么,没事……” …… 一听说于敏自己当老板,王源可高兴了。 “你好好干,准比你姐干的好!“王源鼓励道,“凭你的聪明才智,一年赚十万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叫我一个人干还真是有难度。那你得听我的!” “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叫我往东,我就往东。你叫我往西,我就往西。“ “那咱们算是合伙做生意了。“她说,“一个季度算一次帐,分一次红。“ 他邹着眉头说,“还分什么你的我的?我以后人都是你的。” 于敏哈哈笑了起来,她一个人住,晚上有点孤独、害怕,和他一起住又担心哪个,就说,“你做我儿子得了。咱们住在一起” “能和你在一起,做你孙子也高兴。” “想住在一起,约法三章,你能做到可以考虑。” “你说说看。” “一、烧饭买菜洗衣服你全权负责。 二、结婚之前不能有性关系。 三、财政大权由我掌握,等买了房子,我把我妈接来同住。 你要是同意就搬过来,不同意拉倒!” “你这是不平等的条约啊?其他的都是可以接受,没有性关系这条能不能改一下?” “不能改!不同意就各住各的!没商量的余地。” “好!好!好!”我同意!“他无奈地说。 …… “我们签了合同,一试两份……” “像小孩子过家家,”曾卫国嘲笑道,“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你以为?”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没有性关系,骗鬼呢?” “坚持了半年……后来我投降了……” “我说呢……” “不是我想要……是我可怜他!” “还不是一样?” “你们男人,没性就不活了?整天要死要活的……” “性是人的本能,男女之间没有性很难维系长久的感情。性是驱动男人对你忠心耿耿唯命是从的原动力。” 她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 当于敏还在温柔梦乡的时候,王源就起来去买菜了。等买好了菜和早点回来,才把她从睡梦中叫醒。她伸了伸懒腰问:“几点了?“ “八点了。” 她哦了一声,赶紧穿衣服。在她没穿好之前,他帮她倒好了洗脸水、刷牙水,把牙膏也挤到了牙刷上。 两个店铺并成一个,在淘宝上开了网店,长年积压的衣服都打折处理了,库存周转快了,资金流水多了,半年一结算,赚了六万多。 中午吃快餐。 晚餐有肉有鱼,两个素菜一碗汤。 要睡觉的时候,他总是自报奋勇地为她洗脚。她看着电视,也喜欢有人在她的脚上摸来摸去。有时候也有点烦,洗的时间也太长了,水都凉了! 他想为她洗身体,她说了一句,“滚!” 睡觉的时候,床中间隔着包装衣服的纸板,半夜里醒来,她伸手去摸了摸他,他身体绷得笔直…… “我满脑子都是你……没有一点睡意,”他喃喃抱怨道,“你可怜可怜我好吗?” 她闭着眼睛用手抚慰他,使他松弛下来,想慈母一样柔声说道,“快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生日那天,他买了很多菜,买了啤酒,还买了蛋糕…… 他喝了一瓶啤酒,鼓起勇气拿出精心准备的金项链和钻石戒指,含糊不清地说,“求你嫁给我……咱们结婚吧……现在……今晚……” “你傻啊?这要花多少钱?”她把他骂了一顿,心软了…… 于是也喝了啤酒,满脸通红,半推半就同意了…… 从那天以后,隔着两个人中间的纸板拿掉了…… “这才是该有的样子,”曾卫国赞许道,“后来呢?” “我不想说了……累了……” 太阳西下,光照不那么强烈了,房间里弥漫着忧郁的烟草苦涩的味道。要分手的时候,于敏抱住曾卫国,两只手挂在他的脖子上,沉默了一会,问,“你身上有钱吗?” “你要多少?” “五百……” 曾卫国从裤袋子里掏出一叠钱,“有七百块,你拿着。” 她亲了他一下,“你真好!”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47) 夜深了,她还在网吧斗地主。曾卫国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她了,心里面的思念一天天长大,非常渴望见一面。 “说好月底过来看我的,二十八号我值班,来吗?” “你那太热,又没空调。“她嘴里叼着烟,吸一口,吐出来,烟雾罩着她的头,“冷冷再说了。“ 进入九月,一场冷空气席圈全国,把湿热的空气吹的无影无终,天气立刻凉了下来。 曾卫国给她发了个短信:明天我值班,来吗? 没有回信,也没见到她在线。 凌晨三点床脚下bb机''毕毕''的叫,她发来短信,就一个字:来! 都三点了还不睡,发这个!不管怎么说来就好。 曾卫国早起到菜市场买了她爱吃的鱼和葡萄,鱼挑了两种,还有蛤蜊。 初秋的天气有点冷,还稀稀沥沥地下着雨。 中午快到了的时候收到她的电话,以为她到了呢:“在那?” “躺在床上呢!“她说,“天冷,还下雨,不想过去了。“ “我菜都买了啊!“失望的有点无语,感觉心疼。 “真的不想起来……“ “由你拉!”真是的,好失望啊! “下次一定来!“她保证说。 “好吧……下次值班是十五号。“ 十四号看到她在线,忙问:“明天来吗?“ “去不了了!“她说,“我大姨妈在我家,不能去!“ “你回家拉?“ 她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忍耐不住又问了一句:“你回家了吗?“ “懒得和你说!“ “怎么拉?怎么不来了?“ “我姨妈在也不能去啊!“ 总有理由和借口,不来就不来贝!极度失望的心情使曾卫国感到沮丧、自卑…… “下次一定去!“她说。 曾卫国猛然明白她说的姨妈来了的含义,于是低落的心情一扫而光,“好!” “下次值班是二十八号吗?”她都知道他值班的规律了。 “嗯,” “我知道了,”她说,“记得买猪蹄。” “噢,知道了。” 二十八号下午三点半,于敏打来电话:“已经上车了,大概五点能到。” “好,知道了。” 曾卫国三点五十分到厨房开始烧她喜欢吃的猪脚,高压锅闷了三十分钟,又开着锅盖慢火烧了半个钟头,直把一锅的水烧成浓浓的香汤,远远地就能闻到那特有的醇香。饭已经闷在电饭堡里了,接着开始烧鱼,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于敏打来的,“我已经到了,在你办公室呢。” 曾卫国跑步到办公室,她正坐在电脑桌前,见曾卫国进来便站了起来。 她原来的一头披肩长发烫成很蓬松的爆炸头,看上去头很大,象一头公狮子。 曾卫国把她搂在怀里,吻了吻她头发上的烟草味,“怎么烫头发了?“ “好看吗?“ 她个子矮,头发烫了感觉头好大,有点不成比例,“感觉还是不烫的好看。“ “花了我六百呢!“她心疼地说,“你要不喜欢我就拉直了。” “你喜欢就好,我无所谓。” “可是……为了你才烫的呢!”她坐到电脑前,“我朋友说我这样好看。” “男朋友?” “当然女朋友啦?”她看了他一眼,“你身上有一股浓浓的醋味。” “正在烧鱼呢。”曾卫国把她喜欢吃的葡萄和橘子放到桌子上,“你先吃点水果,饭一会就好。我去烧了,烧好了叫你。“ “你去忙吧。“ 于敏吃饭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猪脚喜欢吃带皮的,吃了好几块,鱼没怎么吃。 她吃完了饭就到楼上坐在电脑前斗地主,一直到九点。 曾卫国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关了医院的大门,上楼坐到她身边,看着她斗地主。 电脑屏幕上还有一个她养的qq宠物。宠物在读书,说是已经读大大学了,还有一个钟头才下课。她点了它一下,它就跳了起来,打了两下拳,伸了伸懒腰,从电脑屏幕的这边走到那边,从一扇门进,从另一扇门出。说它还要洗澡吃东西的,还要打工赚钱,照顾不好还会生病。 “我看你晚上还去网吧,电脑没买吗?”曾卫国手搂着她的细腰轻声问道。 “对不起,”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我把你给我买电脑的钱给孩子奶奶了。” “孩子……奶奶?谁的孩子的奶奶?”曾卫国诧异地问道。 “我有一个四岁的女儿,一直由孩子的奶奶照顾。” “没听你说过……” “你从来没有问我呀?” “孩子的爸爸是谁?” 于敏迟疑了一下,很不情愿地说,“是王源的……” “有照片吗?一定很可爱吧?“ 于敏从手提包里翻出钱夹子,从里面拿出一张一寸大的照片。 小女孩坐在沙发里,一只胖呼呼的小手托着腮,大眼睛小圆脸,样子实在可爱。 曾卫国看看照片又看看于敏,“有点像……像你。“ “我生的……当然象了。“ “孩子爸呢?” “做牢呢……判了八年……” “为什么?……因为什么?” “你别问好吗?”她把头靠在曾卫国的肩膀上,抬头看他的脸,可怜巴巴地请求道,“我不想说他的事。”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48) 做过了有氧运动,于敏躺在曾卫国怀里,看上去有点不高兴。 “怎么了?“曾卫国问。 “生意不怎么好.“于敏忧郁地说,“想找点别的什么生意做,但又不知道做什么好。“ “要不找个固定的工作?“ “我也想过,一个月争一两千的工作也不难找.除了自己花,还要养女儿,也不够花……“ “你女儿不是奶奶带的吗?“ “农村老太太也没钱,都是我出的生活费,有钱的话就给一千,没的话就八百。“ “我刚发了三千,加上身上的,有五千,你拿去先用着。”曾卫国想起列宁在1918里面的金句,“面包会有的,粮食也会有的……” 于敏一声不响地爬到曾卫国的身上,去亲他的嘴,眼泪鼻涕弄的到处都是…… “你这是怎么了?”曾卫国推开了她,去拿纸巾,“怎么啦?” “你娶了我吧,”于敏哭泣起来,眼泪脸上横流,“你对我这么好干嘛?” 曾卫国把纸巾盒递给她,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抽搐着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都不想活了……” 曾卫国带着极大的同情和怜悯看着她,等着她激动的情绪慢慢平息下来,等她擦干净脸上最后一滴泪水,说,“怎么还像一个小姑娘,动不动就哭鼻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我这是怎么了?”她喃喃自语道,“我怎么这样?你别对我太好,我很脆弱……我会黏上你的……我不值得你喜欢……” 她长长叹了口气,“让我抽一根烟。” 她起身从曾卫国身上爬过去,坐在床沿边,两条光腿搭拉着,从手提包里翻出一盒新安江牌香烟和打火机,点上一支烟,打火机在漆黑的夜幕里闪着蓝光,映出她惨白的脸,她贪婪的吸了一口,烟头上的亮光像萤火虫一样闪了一下,自言自语说道,“我对你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的生活一塌糊涂……路是自己走的,又能怪谁呢?” 于敏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按灭在纸盒子里,钻到曾卫国的怀里,像小鸡钻进母鸡的翅膀下面,断断续续地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十点以后,熙熙攘攘都人流慢慢散去,生意也淡了下来。这时候,于敏开始打印网上的货单,王源按货单打包装货,等下午快递小哥来收货。 “按这样的赚钱速度,咱们年底就可以买房子啦!”王源一边把衣服装进袋子一边自信地说,“你准备在哪里买房子啊?” “哪那么容易,”于敏头也没抬地说,“得把我姐的十万,我妈的十万还了才可以。……你有要还的钱吗?” “我的十万是家里的,不还也没事。” “于敏!”吴斌突然冒了出来,大声喊叫起来,“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你了。” 于敏吃了一惊,看见吴斌和两个跟班站在店铺前面,嘴张了张呆了一会,说不出来话来。 吴斌的个子比以前高了,肩膀比以前阔了,褪去稚气的脸黝黑发亮,两只黑眼睛直盯着于敏。 “你找得我好苦啊!”吴斌说着走进店内,“你越来越漂亮了……” “你出去!”于敏往外推吴斌,“你走开!你滚远一点!” “就这样对待同学啊?” “你想干什么?”王源走了过来,推了吴斌一下。 “你是哪棵葱?”吴斌看了一眼王源,“你别碰我!” 于敏拉住王源,“你去帮我买个西瓜来,去,去啊!……这是我高中同学……你去啊!” 王源不情愿地幸幸地走开了,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 “他是谁?情人?想好?”吴斌指着王源走去的背影问。 “你想干什么?”于敏质问道,“你干嘛要缠着我,你害的我还不够狠吗?” “看你说的,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是我的初恋,你是我的心干宝宝,我想你都快疯了……” “你别说了,我有男朋友了,我和你没关系,你走吧……” “我不会走的,我非你不娶,”吴斌抱住她,“你是我的人……” 于敏恼怒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我家喜欢你这样的脾气,我……”他抱紧了她,用嘴亲她,“我的心干……” 王源噗呲一声,把西瓜摔在地上,挥拳打到了吴斌的后脑瓜上。 吴斌转过身来,他的两个跟班抱住了王源,“给我打!”吴斌吼叫着,挥拳打王源的脸,肚子,下身…… “别打了!别打了!”于敏声嘶力竭地喊道。 她看到王源瘫倒在地上,像虾一样弯着身子,三个人不停地用脚踢他、踹他…… 于敏扑到他身上,用娇小的身躯护着他,嘴里不停地喊,“别打了!……来人啊!……救命啊!……打110啊……” 吴斌挥了一下手,“走!我还会回来的!” 三个人溜走了。 周围围了很多人。 于敏用手机泼了110…… 王源抢过手机,艰难地说了声,“不要……”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49) 第二天,王源左边嘴角还肿着,肚子还隐隐作痛,右眼眶因为血淤乏着青紫的蓝光…… 于敏不知道为什么,他不选择报警处理。好在去医院检查了一下,都是软组织挫伤,骨头和内脏并没有大碍。 于敏只告诉王源,吴斌在学校一直追求自己,自己一直很讨厌他,没有提到强奸的事。 “他们今天还会来,”于敏担忧地说,“关门休息两天吧?” “这种事躲是躲不掉的,”王源撅着嘴漏气地说,“我不怕他们……要不你在家里不要去了,他们是找你的,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都骑在头上拉屎了,欺负人都欺负到家门口来了……再敢动手动脚,我把他们全都宰了!” “我不想你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放心吧!” “我的心慌慌的,跳的厉害,你听我的,今天不过去了。” “躲过初一躲不掉的十五,”王源固执地说道,“逃避不是办法,还以为我怕他呢!就像有一条恶狗撵你,你越跑他越兴奋,你站着面对着他,他反而会犹豫。你看过动物世界没?两个强壮的雄狮想霸占别人家的领地和狮群,雄狮只会拼死一战,保护自己的狮群和母狮,哪有不战就灰溜溜逃跑的?两个人打架,你越软弱他就越欺负你,越把你踩在脚底下……” “好了,你说的有理,我不拦着你了。”其实他说的是对的,如果像缩头乌龟一样躲着,她也许会看不起他,男人就应该有血性,自己心爱的人被欺负了,拔刀就干……“不过,凡事退一步,海阔天空……” “问题是,现在退无可退了。”王源站起来,“咱们要坚强,他们才能知难而退。好了,我去了……” 王源走了以后,于敏就一直心神不定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互不相让,就像两个雄狮争雌狮,难免会有一场血战,而对方不是一个人…… 担心促使于敏到店铺一看究竟,她远远地就看到自己店铺前面围着很多人,叽叽喳喳指指点点在说着什么,有几个警察在拉警戒线…… 于敏感觉心都停止跳动了,血都凝固了,走到近处,透过人缝看到水泥地上有两滩还没有凝固了的红黑色的血迹,她两眼一黑晕倒了…… 于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床上,右手上挂着盐水瓶,有一个女警察和两个男警察守着她。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询问:她和吴斌是什么关系?她是怎么认识王源的,和王源是什么关系?昨天发生了什么?吴斌说了什么?王源说了什么?谁先动手的?为什么没有报警?是和王源同居吗?早晨你们两个人都说了什么? 于敏突然警惕起来,不再有问必答,而是急切地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头疼死了,”她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地说,“王源呢?……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王源持刀捅伤了三个人,”女警察平静地说,“其中一个伤势严重……” “死了吗?” “还在抢救……” “王源受伤了吗?” “只是有点皮外伤。” “他人呢?” “已经拘留了……” “他是自卫的……” “这个要调查以后才能下结论。” “他是自卫的……”于敏喃喃自语不断重复着说。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50) 店铺被封了。办案子的人老是叫我到派出所问话,我想见一下王源,办案子的人说现在还不行,说你可以找个律师了解情况。 解放路有好几家律师楼,我找了其中的一家叫大成的律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律师接待了我,了解了一下案子的经过,说可以帮我打官司,叫我预付五千块钱的律师费,签一个代理合同。 我说:这个案子明显的是正当防卫,你帮忙打赢了,付多少钱都没关系,等结果出来我再付。 女律师立即换了一副面孔,阴沉着脸说:“谁也没办法保证案子的输赢,我们只能帮助你争取到最好的结果。……无论输赢,律师费是一定要付的。” 我坚持有了结果再付,现在没办法预付。 女律师两手一摊,说:“那没办法帮你,你另请高明吧。”最后送我到门口的时候又说了一句:“你到那都是一样,没有这样的先例。” 可是,在我印象里,是有律师打赢了官司再收钱,打不赢不收钱的啊! 我找了第二家,第三家,结果都差不多,都不敢保证能赢。 失望之余,我想到了原来在我爸厂里的的法律顾问杜律师,因为烧伤职工赔偿的事接触过几次。 杜律师爽快地答应了:“我也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争取最好的结果。至于费用,看在你父亲的份上,给你打五折……你知道,我也可以免费帮你打,但办案子要支付一些费用,上上下下也需要打点,还要开员工的工资,五折并没有赚你的钱。” “我知道!我知道!先谢谢你,杜律师。” 通过杜律师了解到:案子移交到了王源户口所在地,王源现在关在拘留所,八年前王源还犯了一个拦路抢劫的事,抢了一个黄包车夫,同伙三个都判了八年,有两个已经出狱了。王源一直没有归案。案值虽然只有两百四十块钱,但性质恶劣。 吴斌三个人还住在医院里,应该差不多好了。吴斌伤的最重,刺破了肠子,差一点伤到大动脉……如果按故意伤害罪判,怕要判十年以上。能不能按正当防卫或防卫过度,现在还不能下结论,问题出在王源有预谋有准备地把刀藏在身上……如果发生在第一天,他在被三个人殴打的情况下,那就好定性了。 “最好……王源的家人或者你也可以,去医院探望一下,能取得吴斌的谅解,双方私底下谈谈,在钱上面补偿一下,争取庭外和解。” “庭外和解就不用判刑了吗?”我问。 杜律师说道:持刀伤人案件是否可以庭外和解,主要是看受害者的伤势,如果伤势较轻,只是轻微伤或者轻伤,另一个是在冲动或者过失的情况下持刀伤人,那么就有可能通过赔礼道歉、赔偿损失等方式取得对方的谅解,从而达成庭外和解。这种情况下,执法部门可能会考虑从宽处理,甚至不追究刑事责任。即使双方达成了和解协议,也需要经过公安机关、人民检察院、人民法院等执法部门的审查和批准。这些部门会对和解的自愿性、合法性进行审查,并综合考虑案件的具体情况来作出决定。 最主要的是对方的态度,对方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主动提出和解是最好的。 如果王源不用坐牢,不管多大代价,我也要争取。 我买了水果、鲜花去看吴斌。他躺在床上,看见我就站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地说:“没奢望你来看我,但是心里面一直在期待……你总算来了。” “都怪你,你强奸了我……你为什么总缠着我?……你害得我还不够吗!” “你别哭啊!我真心实意地喜欢你,我错就错在爱上了你,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啊!你别哭啊!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 我的眼泪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在他面前哭了好久。 他想抱我,我把他推开了。 “说别的没用,这件事怎么办?”我问。 “你想怎么办?” “这件事因为我,我不想他坐牢。” “你答应嫁给我,我保证他没事。” “你先把他弄出来再说。” “你要是反悔了呢?你先答应,我叫律师立刻去办。” 我不知道为什么说了:“我答应你。”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51) 双方的律师讨价还价草拟了和解协议,医药费加赔偿金要五十万,而店铺拍卖只有四十五万,缺口的五万没办法解决。况且店铺有一半是于敏的出资,她还欠姐十万,母亲十万,她没办法接受。 于敏把吴斌拉到走廊,恳求道,“赔偿超过了我的能力,王源家里也没钱,能不能减五万?” “我无所谓,律师一定要坚持,”吴斌很同情地说,“律师的意思,一时间拿不出来,可以分期,可以欠着,做错了事一定是要付出代价的。你的那部分,只是他欠你的,和我们没关系。” “你这样叫我无法做人,我欠我姐的和妈的,什么时候能还上啊?” 吴斌爬在于敏耳边小声说道,“不是有我吗?” 于敏想想也是,“那好,和你结婚,你给我三十万彩礼,买一套房子,结婚后我妈要过来同住。” “没问题,照你说的。”吴斌爽快答应道,“你别说出来,咱们俩知道就好。” 于敏和王源父母在和解协议上签了字。 一个星期以后,法院对王源持刀伤人一案同意不追究刑事责任。但是,但拦路抢劫的案子还是要负刑事责任,因为二百多块钱被判八年。 于敏去探望王源,把结果告诉了他。 “我能做的都做了……你在里面好好表现,争取减刑……”于敏说着,眼泪不听话的流下来。 “我对不起你,我自作自受……你还会来看我吗?……你会等我吗?” 于敏没有回答,默默地无声的哭了一会,走的时候把从吴斌给的一千块钱,留给了他。 吴斌租了一套三居室的一百平米的房子给于敏住,有一个五十五岁的张阿姨负责买菜做饭打扫卫生。 于敏把母亲接了过来。 那天晚上,吴斌喝了半瓶红酒来到于敏面前,鼓起勇气跪在于敏面前说,“非常后悔过去做的事,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真该死……我该死……” 吴斌煽起自己脸来,啪啪响声惊动了隔壁的母亲,母亲推开门把头探了进来,看到吴斌跪在女儿面前打自己的脸,吃惊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于敏把吴斌扶起来,手在吴斌背后向母亲摆了摆,叫母亲出去。 母亲疑惑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你能原谅我吗?你不原谅我就不起来。”吴斌说着,身体沉了下去,脸埋在于敏的胸前。 “男子汉大丈夫,跪着算什么?……我原谅你……原谅你了,你不要这样。”于敏哭了起来,用手指头戳打吴斌的额头,“你这个坏蛋……我本来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吴斌站起来抱着她,把她搂着怀里,等她慢慢平静下来,弯腰吻她脸上的珍珠一样的眼泪,喃喃地说,“你不要生气啦,你把我的衬衫都弄湿了,我知道错了……我那时候不懂事,太幼稚,没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我是太爱你了,你不知道,我天天都会在梦里和你约会,和你做爱……” “别说了!”于敏用手堵住了他的嘴,“你别那么粗鲁,也许我会慢慢接受……你把我肉都弄的撕裂了,心里别说多恨你了……” “你打我吧!随便你怎么打,只要能解你心头之恨。” 吴斌把于敏放倒在床上,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打。 “我想用剪刀把你这玩意剪掉!”于敏抽出手捏了他一下,开玩笑地说,脸上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那可不行,那我拿什么拯救你……” “谁让你拯救了……色鬼!” “我不拯救你,你现在还和抢劫犯在一起呢!” 于敏踹了他一脚,板着脸生气了,“滚!总比和强奸犯在一起好!” 爱上不会家的女人(152) “开个玩笑,你别认真啊!”吴斌陪着笑脸坐到于敏的身边。 夜已经暗了下来,寂静的夜晚,从什么地方传来消防车刺耳的鸣笛,然后慢慢远去,什么地方着火了! 于敏的心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被大火烧光了皮肤的父亲厂里的员工的惨像浮现在眼前,两只手都没了的半截胳膊,像鲳鱼一样的小嘴和没有眼皮露出白眼珠的狰狞面目…… 吴斌的手试图抚摸她的身体,于敏像猫被小龙虾的钳子夹了一下跳了起来,大叫起来:“别碰我!” 被吴斌强暴的忘也忘不掉的画面又像电影似的悬浮在眼前看不见的屏幕上,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吴斌沉默了一会,然后一声不响地穿好外套走了出去。门在他身后轻轻地关上了。 楼下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然后开走了。 “我这是怎么了?”于敏懊恼地想,“他是爱我的,他只不过是像动物一样表达了他对我的爱,他的爱很直接,很粗暴,像一个男子汉!” 于敏试图说服自己固执的不肯妥协的心,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王源,他那么卑微地匍匐在她的脚下,给她洗脚丫子,像狗一样添她的身体,冒着倾盆大雨给她买好吃的,带着慈母一样的心为她精心准备晚餐……然而确是一个抢劫犯,他骗了她……她娘姨本来应该在一个星期以前来,但是确迟迟没有来,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是不是…… 哦!想的脑瓜子都疼了!什么都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 于敏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在两个男人错乱的思绪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晚餐都烧好了,主人还没有回来。张阿姨坐在有电脑的桌子前斗地主,母亲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在饭桌前坐下来,桌子上摆着红烧猪蹄、西湖醋鱼、鸡蛋西红柿汤,炒上海青菜…… 母亲坐了一会,不时看看墙上的时钟,又回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过了片刻,母亲推开于敏的房间的门,走了进来,“你打个电话问问,都六点半了,吴斌怎么还不回来?家里人等他开饭呢!” 于敏懒洋洋地非常不情愿地打电话给吴斌,“什么时候回来?家里等你开饭呢!” “不好意思,忘了给你打电话,我在外面陪领导吃饭,晚上不回去吃饭了……” “哦……” 晚上十点钟,司机才把吴斌送回家来。张阿姨和于敏搀着吴斌走进卧室,放倒在床上。他满身都是酒气,嘴里嘟嘟囔囔说着听不懂的话。 “你去打一盆热水来,给他擦洗一下。”于敏脱掉吴斌的鞋子,对张阿姨说,“再冲一碗蜜蜂水。” 于敏给吴斌擦脸的时候,他打了一个饱嗝,干呕了一下,没等到拿盆来接,一口带着腐败的酸臭味夹杂着熏人的酒味的胃排泄物吐到了被子上。 于敏厌恶地憋着气打开窗户,退出了卧室,大叫起来,“阿姨!阿姨!” 张阿姨跑进跑出,把吴斌的衣服扒了,把被子换了。母亲重新打了热水,给他擦掉脸上的食物残渣…… “应该把他脱光了放在水龙头下用凉水冲洗……”于敏捂着鼻子站在一旁痛苦的愤愤地想。 一夜的南北风带走了房间里的浊气,天快亮了的时候,吴斌才从馄饨状态清醒过来,虽然喝了蜜蜂水,嘴里面还是臭气熏人。 “你喝了多少酒啊?”于敏抱怨道,“你把家里弄得一塌糊涂。” “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 “有什么高兴的事可以喝的酩酊大醉?” “市里要在双乳山南面建公墓,我拿到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市里领导成立一个空壳公司占百分之三十,城建公司占百分之四十,”吴斌神秘地说,“三十的股份现在花了三十万,以后不知道要翻多少倍呢!” “掉馅饼的好事能砸到你头上?” “你不知道,我小舅给省里领导当秘书……都是有关系的……到时候我给你百分之十,给小舅百分之十……” “百分之十能直多少钱?” “你自己算啊!八峰山的墓是三万,按三万算,计划第一期建五千个,二期五千个,三期一万个,你算算多少钱?” “不会算……算不来。” “一个三万,十个三十万,一百个三百万,三千个三千万,一万个三个亿,两万就是六个亿!百分之十就是六千万!” “你能给我六十万就阿弥陀佛了,太多的钱不会花。”于敏被天文数字的钱砸晕了,不敢相信是真的,“你不会是在做梦吧?” “过几天股份证书就有了,到时候给你看。”吴斌自信地说。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53) 两天以后,于敏拿到了写着自己名字和盖着公司公章的股权登记证书。 “你好好拿着,即使没有我,或者以后我不在了,也可以保你吃穿不愁。”吴斌很认真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于敏吃惊地问。 “意思就是……”吴斌费尽心思想找合适的词句,“就是如果我不在你身边,没法保护你的时候,你也可以自己生活。” 晚上,于敏像温顺利的小猫,躲在吴斌的怀里任由吴斌的抚摸,但是脑子里全是他粗暴地强奸她的画面,她无法控制哆嗦着的身体和心里的恐惧感。 …… 他变得体贴温柔起来…… 白天,她一个人的时候,心里总是感觉很别扭,“这是爱情吗?他只是贪图我的身体,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渴望得到,轻易到手了,就不珍惜了……他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小敏!小敏!”传来母亲的声音。 “妈,什么事?” “你没什么事,被子要自己叠,卧室要自己打扫,别什么都依赖阿姨。”母亲走进来,指着卧室里乱七八糟的被子说。 “哦,我知道了。”于敏开始叠被子。 “现在算是什么事啊?”母亲坐在床沿上,叹了口气,“你也该出去找个工作,不能全靠男人养……我也是,成了你们的累赘了。” “看您说的……我也想找份工作呢。等吴斌回来我问问他。您别瞎想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于敏提出了工作的事。 “你想干点什么呢?”吴斌问。 “你有什么岗位可提供?” “我手里一个金融服务公司,一家宾馆,一家歌舞厅,还投资了一些公司的股票。” 整个晚上,吴斌都在谈论他的发家史。 最开始的时候,他和一起练习武术的两兄弟凭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劲帮助鼎力朔胶公司要回了一笔五百万的欠款,这件事不知道怎么的就在老板之间传开了,很多老板找上门来要求帮忙讨要欠款,愿意付给欠款百分之二十的劳务费。 吴斌因此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顺便开了金融服务公司,公司不但提供催收欠款服务,还提供短期融资、担保、协助贷款服务。参与民间借贷,赚利息差。 有了钱和人脉,吴斌盘下了燕子歌舞厅,改名天上人间。 因为业务需要,又盘下了腾图宾馆。 于敏听的云里雾里,感觉飘渺虚幻,一点都不真实。 “别人都收不回来的欠款,凭什么你能要回来?”于敏质疑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吴斌笑着说道,“第一点,你欠钱不还就理亏,第二就看谁狠,你没听说过吗?穿鞋的怕光脚的,光脚的怕不要命的。我们四个彪形大汉往那一站,管你是董事长还是总经理,拿不到钱就二十四小时跟着你寸步不离,你叫保安,我们从皮包里抽出四把菜刀,看谁干动手!……还有更狠的,有一哥们一时冲动打伤了人,判了三年刑,出来后变成了狠人,用大针管子抽自己的血眼都不眨一下,他一边抽血一边威胁道:我是艾滋病病毒带毒者,今天拿不到钱就把血打到你身上,说着射到对方脸上手上,要是碰上一个女的,早吓尿了……” “真恶心……是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了……十个人九个怕死,也碰到过不怕死的,要钱是真的没有,也没有资产,完全躺平了,要命你拿去,早就不想活了,艾滋病?来,注射一点,想体验一下……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有点像左轮手枪里有一颗子弹赌生死,不敢赌就输了。” “这种生意,不做也罢。” “我没做了,叫他们做。” “弄不好容易出事,犯不着……” “我们有法律顾问,没事的。” 沉默了一会,吴斌把于敏搂在怀里,“现在这个社会有钱的人钱多的不得了,要不有钱,要不有权,否则寸步难行。” “你算是有钱吗?” “哪里算得上?” “我看你也混的不错啊?” “哪跟哪啊?你去歌舞厅看看,有钱的人一投千金……你干脆到歌舞厅当收银员吧,别人干我还真不放心。” “我行吗?” “你这么聪明,有什么不行的?”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54) 歌舞厅的门开在不起眼的弄堂口,正面对着劳动路,一层是卖服装的商铺,二层是大厅,三层是vip。一进门,门口站着两个彪形大汉,检查每个人的门卡,走过暗红色灯光阴影下的长廊,来到装潢考究的大厅,七彩旋转的吊灯发出色彩斑斓的炫目的光芒,靠近西边的舞台,四个穿着比基尼服装的姑娘在整齐划一的跳舞,服装上镶嵌的金属片在灯光的折射下闪闪发光,性感修长的大腿白的发光,给人一种虚幻的不真实的感觉。从舞台两边延伸出来的钳型t台,十几个穿着短裙的姑娘迈着夸张的舞台步,把柔软的身体扭成s型。如醉如痴的看客一边跳舞一边目不转睛地看姑娘们穿着高跟鞋的白嫩滑腻的腿肚子,一个已经谢顶的四十多岁的男人直接把一个姑娘抱了下来。过了一会,有节奏的disco音乐变成悠扬的华尔兹圆舞曲,客人选择自己心中喜欢的姑娘开始跳华尔兹…… 于敏站在舞台对面的吧台内一边看眼花缭乱的眼前的风景一边跟一个漂亮的小姐姐学习收银员应该熟悉的业务。 一个星期后,于敏熟悉了歌舞厅的业务:对外采取会员制,一个月五百元的门票,会员可以免费在公司旗下图腾宾馆住五天,新会员必须在老会员介绍下才能成为会员,陪舞女孩底薪一千,食品、酒水、水果按销售额的百分之五提成。 “热死了热死了!”叫秋颖的女孩拉着五十多岁的大腹便便的男人来到吧台,“来两杯鸡尾酒。” 于敏在秋颖的名字下写上鸡尾酒2杯、60元。 五十多岁的油腻大叔端着酒杯和秋颖碰了一下杯,“祝颖颖永远美丽,干杯!” 秋颖笑着说,“祝大哥财源广进,干杯!” 一个叫春萍的女孩摆着胯走过来,化着娇艳的浓妆,带来一股刺鼻的玫瑰香水味,红艳的樱桃小嘴发出爹声爹气的拉长了的非常做作的夹子音,“大哥,能不能给我也整一杯?” 油腻大叔向吧台小姐竖起左手食指说,“再来一杯!” 春萍把嘴凑上去在大叔油腻的脸上亲了一下,“谢谢大哥!” 一枚唇型红印留在了油腻大叔的脸颊上。 于敏急忙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来。 油腻大叔把一百元大钞递给于敏,“不用找了。” 油腻大叔一口喝完了鸡尾酒,搂着秋颖的腰向门口走去。 于敏看见秋颖拿着一张湿巾擦大叔脸上的口红印。 看着秋颖走去的背影,春萍轻藐地哼了一声,“土鸡!” 春萍递给于敏一根烟,于敏用手挡住,“我不抽烟。” 春萍撇了撇嘴,“新来的吧?”她点上烟吸一口,“你知道不?以前在发廊的时候,”她说话的时候,鼻孔还在往外冒烟,“农村来的老头的活也接,给二十块钱也干,如今土鸡变凤凰啦!” 这时候,有三个青年人走过来,其中一个脸上长满痘痘,二十多岁的青年叫了一声,“萍姐!怎么一个人喝啊?” “好久没见了,死哪去了?”春萍故作生气的样子,“想死老娘了!” “陪哥几个喝几杯,”青年人搂着春萍的腰,“咱们到包厢里慢慢聊。” 四个人上楼向包厢走去。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55) 于敏怀着极大的兴趣关注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为了和姑娘们打成一片,显示是自己人,她学着姑娘的样子抽起烟来。 秋颖闲下来的时候就喜欢站在吧台边抽着烟,要一罐啤酒,毫不隐瞒地讲自己的故事。她是一个漂亮的姑娘,一米六五的身材显得很苗条,不胖也不瘦,凹凸有致。齐耳短发,露出白嫩的雌激素滋润的光滑细腻的脖颈,大眼睛高鼻梁,长着一张网红一样的瓜子脸,说话带着浓重的西部山区口音。 “我妈前面生了三个姑娘,一心想生一个带把的,”秋颖吐了一个烟圈,显得很无奈地说,“结果我不争气……” “这也不是能怪你啊!”于敏插嘴说,“怪你妈没挑好时辰。” “我也是这样想,能怪我吗?……后面第五个总算带把了。全家人都高兴,捧着惯着……结果我就被边缘化了,读完小学就不让我读了,在家里帮母亲干活。十六岁就去城里打工,开始在饭店端菜洗盘子,老板娘是个小气鬼,苛刻的要命,摔坏盘子扣五十块钱,客人投诉扣五十块钱,迟到扣五十块钱,一天工资才一百块钱,有时候都不够扣的。实在没办法,换了一个宾馆保洁的工作,一个月三千的工资,二千回家给妈妈,自己花一千,一千花不完,一个月能存五百。在宾馆碰到一个带女人开房的美容美发店的老板,说我做保洁太可惜了,叫我到他那儿干,包吃包住,三千块打底,还可以提成,干的好上万也是有可能的。我心动了,就跟着他干了。老板给了我五千先把我干了……这事第一次有点难,后来也无所谓了。在店里给客人洗头按摩,客人有特殊要求就上包间帮客人解决掉,按我六老板四分成,有时候一个月真能挣到一万。” “就不怕扫黄吗?”于敏担心地问。 “这你就不懂了,”秋颖喝了一口啤酒润了润嗓子说,“开娱乐场所的老板,上面没有jc罩着,哪里开的成,一有风吹草动,电话打过来了。有一个小jc经常白嫖,干了事不给钱,虽然讨厌,也不敢得罪,运动来了也会打电话来……” “也是,”于敏同意地说道,“有没有看对眼的,你爱他,他也爱你……以前日本好像有这样一个电影……” “谁会稀罕我这样的人啊?……天下男人都一样,”秋颖把烟蒂使劲按灭在烟缸里,“你年轻漂亮,他就想要你的身体,你越骚越会玩,他就越喜欢,如果做老婆就不干了。男人能玩女人,咱们也能玩男人,这样想心里就平衡了。” 于敏爬在秋颖的耳边小声问,“你玩过多少男人了?” 秋颖吃吃笑了起来,“谁记这个啊?” “男人就记,”于敏回道,“报道过一个贪官,玩一个就剪一撮毛,夹在笔记本里,注明某某的留下来做纪念。” “神经病!” “有没有特别变态的?”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不说我了,你老实说,你有过几个男人?”秋颖突然用探寻的目光看着于敏问。 “我?”于敏感觉自己脸都红了,窘了一会,实话实说,“有过两个。” 秋颖咯咯笑了起来,“睡够几个男人才算是没有白活,有个女作家给过一个标准答案:0个等于白活了,1个亏,2-3个是传统女人,3-5个是正常,5~10个才算够本,10~15个生活有点忙,15~20个生活有点乱,20~30个感觉有点累,30~50个有一点开放,50个以上算是渣女。”秋颖笑着指着于敏的鼻子说,“你还差远了呢!” “那你应该是渣女啰?” “何止是渣女,我给她补一句500个以上是妓女哈哈……” “什么事啊?这么开心?”那天约春萍的长了一脸痘痘的年轻人走过来,好奇地问。他后面跟着的还是上次见过的两个青年。 “没什么,在穷开心呐!”秋颖止住笑,“老板,能不能请我喝奶茶啊?” “笑死我了,我又没有奶,走,咱们到包厢里玩,我请你喝酒,你请我喝奶。”长一脸痘痘的年轻人搂着秋颖向楼上走去,后面跟着像是跟班的两个年轻人。 “上次喝了二十四听啤酒,这回不知道能喝多少?”于敏看着他们走去的背影,心里嘀咕。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56) 秋颖的所在的包厢点了十二听啤酒,过了两个钟头,又点了一瓶人头马xo,于敏心里暗暗佩服秋颖的推销魅力,更是羡慕年轻人的消费能力。 过了午夜,喝的醉醺醺的两个年轻人扶着瘫软软无力满脸痘痘的年轻人过来结账,一共消费了三千五百五十八元。 三个人走了许久也没见秋颖出来,“你去看看,”于敏对吧台小姐姐说,“颖颖怎么还没出来。” 不一会,吧台小姐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不好了,出事了!” “别慌!”这时候大厅经理也快步跟了过来,深怕惊动其他客人,小声说,“打120,叫救护车。”又用手指着于敏,“你打电话叫老板过来。” 救护人员的出现还是惊动了舞厅里的为数不多的十几个客人,纷纷围到吧台探听消息。 “出了什么事?” “有人猝死了吧?” “别瞎说!” “有个小姑娘喝醉了。” 等救护员抬着面色苍白的颖颖过来的时候,人们嘁嘁嚓嚓说个不停,“这不是秋颖小姐吗?” “这得喝多少啊?” “有人买单当然得拼命喝了!” “不喝白不喝……” 大厅经理大声说,“散了吧,散了吧。大家继续跳舞……” 大厅里又恢复了歌声、舞曲愉快的旋律和人们的喧闹声,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回到家里,于敏看到了吴斌拷贝回来的监控视频:开始,一切看起来很正常,四个人喝啤酒,三个男人分别和秋颖交杯……两听下肚,秋颖像平时做的那样想到卫生间把灌到胃里的酒吐掉,三个男人似乎看穿了女人的小伎俩,左拦右档不让秋颖出去,满脸痘痘的男人还把垃圾桶放到秋颖面前……喝完了最后一听啤酒,吧台小姐姐端来人头马xo,虽然倒了四杯,三个男人只是放在嘴边抿了一口,然后一齐动手把酒灌到秋颖的嘴里,秋颖推开,不断地挣扎,奈何一个人敌不过六只手……后面就越来越过份了,一个人把她的胳膊固定在身后面,一个人固定住她的头,满脸痘痘的人捏着秋颖的嘴把其他人杯子里的酒灌到她嘴里,然后捂住嘴巴捏住鼻子,秋颖摇头晃脑拼命挣扎……后面可能是酒精起了作用,挣扎变得软绵绵的显得有气无力,满脸痘痘的人把酒瓶子插入她嘴里,看着翻着气泡的整瓶酒灌入她的胃里…… 见秋颖不再挣扎,三个男人放开了手,秋颖呛咳了几下,抽搐着瘫软在沙发上。 满脸痘痘的人把茶几上的瓶瓶罐罐挥手扫到地上,腾出了空间,三个人把秋颖像死猪一样抬到茶几上,扯掉她的短裙…… 吴斌连夜给刑警支队长汪队打了电话,带着监控视频到派出所报了案。 第二天上午,于敏陪吴斌到医院去看秋颖,汪队带着人已经在病房了。秋颖脸色苍白,忧郁地眨着无神眼睛,费劲地回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断断续续回答坐在她面前女jc的询问。 汪队把吴斌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人已经抓住了,是李老板的二公子。” “哪个李老板?” “上市公司光泽集团的李港……他能量很大,必须有充分的不容置疑的可靠证据……这段时间你要谨慎一点……” “我知道……有视频……”吴斌语无伦次地说,“你们从她身上找找有没有他们的排泄物……” “已经取到了……”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乐坛大佬的公子不也一样进去了?” “我相信邪不压正!” 从医院出来的路上,于敏满脸的疑惑,“你和汪队很熟吗?” “怎么说呢?”吴斌一边开车一边犹犹豫豫地说,“是利益相关方。” “什么意思?” “人和人的关系是利益互相交换的关系,歌舞厅能开着,是汪队在罩着,歌舞厅的利益也有他的一部分,再说,他还是秋颖的干爹……” “好复杂啊……”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57) 还是低估了娄老板的能量,第二天娄艺潇和他的伙伴什么事没有就出来了。 一个星期以后,汪队被双开:开出党籍,开除公职。吴斌也被抓进去了,歌舞厅、宾馆、金融服务中心被查封了,公司账户被冻结了。家里保姆也辞职不干了。 于敏感觉天都塌了,一时间蒙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才想起来去见吴斌的父母。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吴斌母亲无奈地叹了口气,“人家市里省里中央都有人,他舅因为这事被贬到街道办事处当科员,一切都白费了。” “我早就说过,开的都是不正经的公司,早晚都要出事。”吴斌爸赌气地说,“这下好了……”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吴斌母亲暴跳如雷,大声喊了起来,“得想办法把孩子弄出来!” “能有什么办法?”吴斌父亲摊开双手,“律师都说没办法……小敏,你有什么关系没?你爸爸以前也是响当当的老板……” “我回去问问律师看……”于敏回道,“你们不要太担心,办法总会有的。” 于敏回到家里,呆呆地坐了一个上午,下午去了父亲生前的法律顾问杜律师的事务所。 “娄建设这个人不简单,”杜律师听于敏说完,低沉地说道,“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精通人情世故,人脉关系盘根错节,是神一样的存在…… 他出生在农村,从小家境贫寒,小学毕业后,娄建设曾放牛度日。16岁时,随同村人到建筑工地做小工,一个月工资五十块。 娄建设虽然没文化不高,但很懂人情世故。建筑队经理的父亲过世,所有人都要随礼表示表示,娄建设将四个月的工资500元钱,全送给了经理。他却一送成名,经理从此对娄建设刮目相看。 娄建设很快获得上位的机会。材料科长因伤住院,职位出现空缺,娄建设直接从小工被提拔为材料科长。 娄建设善于疏通关系,各个岗位需要交集的领导都维持着不错的关系。时任公社书记后任县高官的钟诚对娄建设任像不错,一直保持着密切关系,两年后帮助娄建设当上了建筑公司总经理。 娄建设很有魄力,有善于钻营,把亏损的公司干到了年利润一个亿。 当公司总经理六年后迎来了公司改制,娄建设成功将集体的公司变成自己的家族公司。 豪气冲天的娄建设四处兼并,成功在a股上市,身价150亿。完成了从放牛娃、打工仔到企业家的三级跳。 娄建设知道权力的作用,处心积虑地巴结权贵,从在职领导岗位或退休后的领导干部中聘请顾问,包括省证监局原局长、原市高官。省高院原副院长、原审判庭庭长、市中级人民法院原院长,打官司从来没有输过。 知道的人都不敢惹……” “现在毕竟是法律社会,难道他还能大于法律?”于敏不解地问。 “法律的边界模糊的地方,有时候就靠关系,法律也有漏洞……你看,一个有视频有提取物的强奸案,板上钉钉的都能翻过来,你能怎么办?” “难道坏人就无法无天没人管吗?” “这样吧,”杜律师说道,“我不方便出面,我介绍我朋友帮你打这个官司,他在bj……” “费用会不会很高?”于敏担心地问。 “这个……” “我回去问问,看他爸妈的意见。” “好吧。”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58) “后来呢?”曾卫国问,看了一眼躺在臂弯里的姑娘。 夕阳西下,红色的霞光透过宾馆窗户照进房子里呈现的是黄色的光亮。 “时间不早了,”于敏叹了一口气说,“我该回去了。” “晚上就住下来吧,我晚上陪你。” “真的?”于敏高兴起来,“我以为你从来不在外面过夜呢!” 曾卫国没有回答。也没有告诉她现在正在和妻子冷战中,自己住在妈家。 于敏爬了起来,“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我有点饿了。” “好。” 他们来到了街上。 正是下班的时候,路上汽车川流不息,行人道上人们都赶着回家。 于敏握着曾卫国的手插在他的裤袋里,两个人并肩走着。有时候用不安分的小手捏他大腿根上的肌肉。 “你想吃什么?”曾卫国把她的手抓在自己的手掌里问。 于敏垫着脚凑到他耳边说,“想吃你身上的肉。” “好,”曾卫国一本正经地说道,“咱们去吃火锅,到时候一片片切下来由你吃个够。” 于敏做了一个想吐的鬼脸,“呕——想吐!” 在凤凰城一间生意火爆的牛肉火锅店,他们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边坐下。 长的很漂亮的女服务员把菜单递给曾卫国问,“想吃什么?” 曾卫国把菜单翻了翻,递给于敏,“想吃什么?你点。” “好久没有吃过火锅了,”于敏翻着菜单说,“牛肉片、羊肉卷、毛肚、金针菇、豆腐、生菜、粉丝、高山菜……”她抬头看一下曾卫国,“够了吗?” “加一个你的大腿肉。”曾卫国笑着说。 “讨厌!”于敏恶狠狠地瞪了曾卫国一眼,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不喝点什么吗?”服务员问。 “两瓶啤酒。”于敏补充道。 “我最多半瓶,”曾卫国说道,“再多就醉了。” “最好喝到半醒半醉、迷迷糊糊的状态……我最多的一次喝过八瓶。” “是吗?”曾卫国故作惊讶,“看不出来。” “痛苦的时候用酒精麻痹自己也是不错的选择。” “我认为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我就弄不明白,一个有钱的暴发户,竟然能操控县里的各级干部,那些干部也是,没有一点原则和骨气……” “钱给到位,没什么不可能的……” “想想也是……律师带我去见了吴斌,给他按的罪名是组织留容妇女卖淫、非法集资、放高利贷、非法暴力催债,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一百多干部联名签字,要求判他死刑……吴斌让我不要去看他了,能走多远走多远,他恐怕出不来了……” “判了吗?” “判了死刑……” “律师没辩护吗?” “律师说了,这个地方,没有公平公正可言,法官都被收买了……太可怕了。” 菜上来了,啤酒也上来了。服务员把瓶盖子打开,每个人前面放了一瓶。 曾卫国拿起瓶子喝了一口,“可以上诉的。” “上诉了。上诉到中院,中院和县法院一样黑,维持原判。上诉到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法院总算清醒,判证据不全,驳回省里重审,省里判了有期徒刑二十五年。”于敏喝了一口啤酒,邹了邹眉头,“现在这个社会,一定要有钱,还要有权……” “你说的对,”曾卫国在滚烫的火锅里刷着一片羊肉,“我们这里的卫生局局长退休后,给医疗器械公司当顾问,拿好几万的工资,帮助公司推销输液器,各级医院的院长都是他提拔的人,谁敢不买账?你哪个什么老板,请退休的法院院长当顾问,一样的道理……资本控制了权力,当管的都成了资本家的玩偶了。”他把滚烫的羊肉放进嘴里,烫的急忙吐了出来,啐了一口,“妈的!垄断的官僚资本家、既得利益集团,统统见鬼去吧!” 曾卫国说着,把整个羊肉卷都下到了滚烫的火锅里。 “烫不死的,”于敏嘲笑道,“开发区管委会主任收受贿赂,两亿财产来源不明,被判了十一年徒刑,送钱的就有娄老板,本来贿赂官员也应该判刑的,结果什么事都没有。” “有人保护……快吃,太熟就不嫩了……不是不报,时候没到。” 于敏把烫熟了的羊肉放在芝麻酱里沾了沾放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以前当官的都是为人民服务,现在为资本家服务啦!” “你说的不对,”曾卫国反驳道,“是为钱服务,成金钱的奴隶了。” “还不是一样?” “有区别的……” “没区别!”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58) “后来呢?”曾卫国问,看了一眼躺在臂弯里的姑娘。 夕阳西下,红色的霞光透过宾馆窗户照进房子里呈现的是黄色的光亮。 “时间不早了,”于敏叹了一口气说,“我该回去了。” “晚上就住下来吧,我晚上陪你。” “真的?”于敏高兴起来,“我以为你从来不在外面过夜呢!” 曾卫国没有回答。也没有告诉她现在正在和妻子冷战中,自己住在妈家。 于敏爬了起来,“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我有点饿了。” “好。” 他们来到了街上。 正是下班的时候,路上汽车川流不息,行人道上人们都赶着回家。 于敏握着曾卫国的手插在他的裤袋里,两个人并肩走着。有时候用不安分的小手捏他大腿根上的肌肉。 “你想吃什么?”曾卫国把她的手抓在自己的手掌里问。 于敏垫着脚凑到他耳边说,“想吃你身上的肉。” “好,”曾卫国一本正经地说道,“咱们去吃火锅,到时候一片片切下来由你吃个够。” 于敏做了一个想吐的鬼脸,“呕——想吐!” 在凤凰城一间生意火爆的牛肉火锅店,他们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边坐下。 长的很漂亮的女服务员把菜单递给曾卫国问,“想吃什么?” 曾卫国把菜单翻了翻,递给于敏,“想吃什么?你点。” “好久没有吃过火锅了,”于敏翻着菜单说,“牛肉片、羊肉卷、毛肚、金针菇、豆腐、生菜、粉丝、高山菜……”她抬头看一下曾卫国,“够了吗?” “加一个你的大腿肉。”曾卫国笑着说。 “讨厌!”于敏恶狠狠地瞪了曾卫国一眼,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不喝点什么吗?”服务员问。 “两瓶啤酒。”于敏补充道。 “我最多半瓶,”曾卫国说道,“再多就醉了。” “最好喝到半醒半醉、迷迷糊糊的状态……我最多的一次喝过八瓶。” “是吗?”曾卫国故作惊讶,“看不出来。” “痛苦的时候用酒精麻痹自己也是不错的选择……律师带我去见了吴斌,给他按的罪名是组织留容妇女卖淫、非法集资、放高利贷、非法暴力催债,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一百多干部联名签字,要求判他死刑……吴斌让我不要去看他了,能走多远走多远,他恐怕出不来了……” “判了吗?” “判了死刑……” “律师没辩护吗?” “律师说法官都被收买了……” 菜上来了,啤酒也上来了。服务员把瓶盖子打开,每个人前面放了一瓶。 曾卫国拿起瓶子喝了一口,“可以上诉的。” “上诉了。上诉到中院,中院维持原判。上诉到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法院判证据不全,驳回省里重审,省里判了有期徒刑二十五年。”于敏喝了一口啤酒,邹了邹眉头,“现在这个社会,一定要有钱,还要有权……” “你说的对,”曾卫国在滚烫的火锅里刷着一片羊肉,“我们这里的卫生局局长退休后,给医疗器械公司当顾问,拿好几万的工资,帮助公司推销输液器,各级医院的院长都是他提拔的人,谁敢不买账?你哪个什么老板,请退休的法院院长当顾问,一样的道理……”他把滚烫的羊肉放进嘴里,烫的急忙吐了出来,啐了一口,“妈的!……统统见鬼去吧!” 曾卫国说着,把整个羊肉卷都下到了滚烫的火锅里。 “开发区管委会主任收受贿赂,两亿财产来源不明,被判了十一年徒刑,送钱的就有娄老板,本来贿赂官员也应该判刑的,结果什么事都没有。” “有人保护……快吃,太熟就不嫩了……不是不报,时候没到。” 于敏把烫熟了的羊肉放在芝麻酱里沾了沾放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现在法官为资本家服务啦!” “你说的不对,”曾卫国反驳道,“是为钱服务,成金钱的奴隶了。” “还不是一样?” “有区别的……” “没区别!”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59) 黎明前的黑夜,曾卫国醒来,发现于敏坐在床沿抽烟。 “你怎么不睡?” “烟瘾犯了,抽支烟。”于敏说着,把烟蒂按灭,转身钻到曾卫国怀里,用泛黄的细小牙齿在他胸前留下一排齿痕。 “你弄疼我了!” “留个纪念,看到了就会想起我来……” “我也在你身上留个纪念……” “不要啊!”于敏跳了起来,“我怕疼!” “开玩笑!”曾卫国笑了起来,“看把你吓得?” 曾卫国爬起来,到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口袋里翻出已经准备好的三千块钱,递给于敏,“我怕忘了,现在你拿着。” 于敏迟疑了一下,把钱塞到枕头底下,“收你的钱感觉我像个小姐似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曾卫国把她搂在怀里,不解地问。 “吴斌被抓保姆走了以后,妈叫我换个小点的房子,房租费会少一点。我嫌搬来搬去麻烦,找了一个在歌舞厅上班的小姐同住,她答应分担一半的房租,小姐叫鈫文,生一对双眼皮的大眼睛,高鼻梁,身材微胖,挺讨人喜欢的。晚上回来总是带男朋友过夜,烦人的是叫床……我妈受不了去和我姐过了。” “男人都喜欢叫床。”曾卫国笑着说道。 “问题是影响别人啊!我浑身上下都是鸡皮疙瘩,没办法,我就去网吧打游戏,后半夜才回来。” “你可以赶她走,要不自己搬出去住,何必难为自己。” “我不好意思说……再说她人不坏,对我还挺好的。我没钱的时候她会借我,她们歌舞厅吧台有空缺的时候还介绍我去……” “干回老本行啦?” “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卖酒水饮料什么的……只干了半年。后来肚子大了就不干了。” “到医院产检、生孩子都是她陪的我……当然,我也会帮她准备早餐,通常都是到街上买豆浆油条包子什么的。她是夜不休,不到十点钟不起来……” “你不也是一样?” 于敏打了曾卫国一下,“你别打岔……孩子满月断奶就送给奶奶带了,我欠她不少钱,想找个工作……”于敏突然咯咯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她说他朋友中有喜欢我的,可以给我一次五百……” “你答应了?” 于敏止住笑,又打了曾卫国一下,“我是哪样的人吗?我说我有洁癖,做不到像她那样潇洒,可以天天换男朋友。她说我是傻子,可惜了长着一副好皮囊。她说女孩子就像是一朵花,花期很短,要趁着花没谢的时候引蜂招蝶,多赚钱……别相信什么爱啊情啊!你变成老太婆试试,哪有什么爱情!男人看中的是你漂亮年轻的身体,愿意为你花钱……我虽然鄙视出卖身体换钱的做法……可是……我现在……不也是做同样的事吗?” 曾卫国吃了一惊,“你怎么会这样想?你把你看成什么了?你把我看成什么了?” “不是吗?” “当然不是啦!” “你为什么要喜欢我呢?如果我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妖婆,你还会喜欢吗?我虽然没有主动向你要钱,可是……我有时候日子过的紧巴巴的,真的很需要钱。” 曾卫国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果我不要你的钱,我们的关系就很纯洁,收了你的钱就变味了,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相信你是纯洁的,我喜欢你也是真心的……至于钱……见鬼去吧!我们干嘛讨论这个?” 于敏叹了口气,“哎!不说了,真的很无聊!” 天亮了。曾卫国八点之前要赶到单位上班,就早早起来了。 于敏还睡着,曾卫国吻了吻她的额头,小声说道,“早餐我给你买过来?” 于敏睁开眼睛,伸出两只光胳膊抱住曾卫国的脖子,在脖子后面手指交叉的扣死,拉到自己的胸前。 他闻到了她身体散发出来的女人特有的香味和夹杂着的刺鼻的烟草的气味。 “我要上班迟到了……” 她放开了他,“你去上班吧,别管我了……我睡到十点起来……好累啊!”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60) 因为是预防接种日,来预防接种的儿童很多,曾卫国负责在电脑上登记,把接种的疫苗打印在预防接种证上,一直忙到中午。去吃饭之前看了一眼qq,看到了于敏的留言:马上就要出门,去广东办点事,爱你! 曾卫国好奇地回道:什么事啊?你一个人去吗?一定要注意安全! 她并没有回。 后来一直没看到她上线,也没有接到她的电话。 在无聊的要死和无所事事的时候,曾卫国在电脑搜索引擎里输入:娄建设,结果跳出来下面的词条。 证券时报消息:福星建设资金链断裂,股权被拍卖 ……月亮城项目在投入大量资金后,仍无法取得实质性进展。15年只完成了一半。投资后,项目不能完成,烂尾,这使得娄建设陷入金融危机。为了度过危机,不得不出售资产。 据相关人员透露,到去年的时候,娄建设的股权已经被质押,并且冻结,这也说明娄建设确实遇到了麻烦。 6月29日,被摆上阿里拍卖货架上的福星建设5.18亿股正式开拍,竞价过程十分激烈。 此次拍卖后,娄建设及其一致行动人合计持有上市公司福星建设5.12%股份,华数科技则持有58.98%股份。 公告称,上述股权过户手续已于7月12日办理完毕。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完成变更,自此,娄建设家族退出上市公司福星建设。 证券时报消息:9月28日晚,公司接到有关部门通知,公司执行董事及董事会主席娄建设因涉嫌违法犯罪,已被依法采取强制措施。 娄建设只有小学文化,但是由于抓住了时代机遇,实现人生的逆袭。 娄建设的发迹之路充满了非议和矛盾。 他因攀附权贵,广结政界资源。在过去的30年中,娄建设织就了庞大的政商关系网,其政界资源由县而市,由市而省,由省而延至省外,直至攀上更高级别的“朋友”——令氏家族。 手机网(转帖):娄建设被抓之前,妻子和二儿子娄鑫移民加拿大,在境外设立了家族信托基金。爆料称娄鑫过着奢华的生活,开着全球限量版的跑车,住在高档社区。这一消息在社交媒体上引发了热议。 一生迷恋一个“抢”字,凡事都要抢着来干,靠着这股拼劲,娄建设积累了千亿资产。但是,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没想到,抢”来的千亿资产化为乌有,这次娄建设真栽了。 有人说,权和势、红与黑贯穿了娄建设事业发展的30年。在权势的助力下,他不断壮大其资产和企业的规模,成为当地名副其实的“老大”。 重金铺就的权势之路,成就了今天的娄建设。然而,最后,成败皆因权势。 …… 后面还有无数,曾卫国看不下去了。 他无缘无故想起辖区的一个外来无证行医的医生程士林来。他带着老婆和孩子租房子偷偷摸摸地行起医来,被当地赤脚医生举报,曾卫国陪同卫生监督所的人把行医的药品器具都没收了,后来学聪明了,药品都放在别的地方,检查的时候查不到药品和器具,没几年的功夫,就在当地买了房子。有一天,医药公司的朋友陈军把程士林带过来,说是朋友,请多关照一下。 程士林也是够朋友,水果季节的时候会送水果,八月十五的时候会送月饼,弄得曾卫国都不好意思,感觉欠着他人情,自己就是个普通老百姓,也帮不上他什么忙。 单位靠近城里的一个门诊部要撤销,曾卫国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程士林:“只要卫生局分管医政的局长同意就可以拿下。” 程士林送电脑、送海鲜、送水果都没有搞定,后来孤注一掷买了十万元的金条放在水果篮子里送去,门诊部总算批下来了,结束了无证行医的尴尬。据说一年利润有一百万,现在鸟枪换炮了,买下四间五层楼开设了内科、外科、妇产科、中医伤科,资产上千万了。 而他——曾卫国,一个月拿着五、六千的工资,累死累活干到退休也挣不到一百万,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但是也没有什么好气的,挣大钱的人都有一个共性:胆子大,有魄力,脑子灵活,懂人情世故。 曾卫国天生的遗传的老老实实的人,注定挣不了大钱。 第三天,突然接到于敏的电话,传来她胆怯的小心翼翼的声音:“方便说话吗,” 曾卫国正在网上浏览娄建设的消息,心里面忧郁地想着自己平淡无奇的生活,自从有了于敏,静静的心里面才泛起一点点涟漪。 “方便,什么事?你说。” “你能不能借我五万块钱,我急着要用。” “这么多?”曾卫国吃惊地问,“做什么用啊?” “电话里不好说……” “我身上没这么多……五千还可以……” “你帮忙想想办法!求你了!”感觉她都要哭了。 “很急吗?……我出来没向别人借过钱……” “没朋友吗?……也可以向银行借……” “我想想办法吧!” “谢谢你!爱你!”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61) 曾卫国早上到单位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点开qq看于敏有没有留言,什么都没有。然后到药房看看有没有传染病报告单,有一张上级医院寄过来的结核病人的报告单,住在辖区a村,结核病是需要即使处理的,于是就骑上自行车下村去了。由于是外来人员,又没有注明具体地址,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 病人是一个安徽籍的三十多岁的女人,和丈夫租住在十五平米的平房里,一张大床占去了三分之一,桌子、煤气灶、塑料桶、做饭用的瓶瓶罐罐使房间里显得很杂乱,男主人拿了一张红色朔料凳子叫曾卫国坐。 “不用客气,”曾卫国说,“肺结核是传染病,是需要管理的。这是消毒用的漂白粉……” 曾卫国详细的交代病人怎么消毒。 然后拿出一张硬纸片,“这是服药卡,药一定要按时服,服一次就打个?……药领了没有……药是免费的,到人们医院结核病门诊领,不用带钱。” 由于经常有结核病人吐槽:“你说免费的怎么还收了我三百六十块钱?” 曾卫国特别嘱咐道,“如果医生给你配护肝药,你就说没带钱,……电话号码没?有事可以电话联系。” 女病人翻出个泛黄的油腻的小册子,指着一个电话号码说,“这是我老乡的电话号码……” 曾卫国在肺结核登记表上写下了电话号码。 这时候于敏打来电话:“你在哪里呢?” “我在村里呢。”曾卫国问,“你在哪?” “我在你办公室呢!” “哦!你先斗地主,我马上就来。” 回单位的路上,曾卫国猛踩自行车,心里嘀咕:来也不先说一下,竟搞突然袭击! 曾卫国二十分钟的路程十分钟就走完了,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看到了正坐在电脑前斗地主的于敏,她上穿一件短袖绿色t雪衫,下身是紧身牛仔裤,脚穿白色高跟凉皮鞋,脸上带着微笑向曾卫国走过来,一把抱住曾卫国的脖子,把脸埋在他怀里,一股她身上特有的烟草味、香水味的混和气味直冲鼻子,还有一种令人眩晕的女性特有的使人冲动的荷尔蒙气味。 曾卫国楼住她的柔软光滑的细腰,站直了身体,她的两只脚就悬空了,这个身子就挂在他身上。也不知道是赶路赶急了还是因为接触她温柔的身体太激动,曾卫国感觉自己的心脏非常有力地有节奏的跳动,他用脚后把身后的门关上,柔声问道,“来了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下?” “想你了,起来就来了。” “饭还没吃吧?” “没……” 看看上去有点疲惫,脸色苍白。 “我去给你买豆浆、油条、蛋糕?” “豆浆、肉包子就好。” 她放开了他。 她吃了一边肉包子的皮,把整团的肉馅挤到他嘴里。 “傻!”他嘴里嚼着肉馅说,“包子不就是吃馅吗?” “我怕胖……人矮再像圆桶似的,怕你嫌弃……” “傻瓜!怎么会?” “你怎么不问五万块钱做什么了?”她吃完了包子皮,喝了半杯豆浆,用纸巾擦了擦嘴说,“我吃好了。” 曾卫国把剩下的豆浆喝了,“你不说,我也不好意思问。” “和你说吧,我在顺德碰到了我同学,高中最要好的闺蜜。她大学毕业去了航空航天科技有限公司,当了高管,还带着助手。那几天都和她一起,吃高级餐厅,睡五星级酒店。她在广东考察,准备开一家公司产品体验店。她们公司的产品是一种不用充电的电池,电池不需要充电,自己就会产生电,可以用在汽车、手机、无人机……凡事需要电的都可以……” “你等等,”曾卫国打断道,“你说的不合乎常理啊?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 “开始我也不信,我看到了她随身带着的一个产品,火柴盒那么大的一个电池,接一个灯泡,不用充电,一直都亮着。她还给我看了各种各样大小不同规格的产品的视频,可以用在不同的产品上……” “这和你也什么关系?” “她说他们最后一次股票分拆,一股五块钱,如果上市,可以看到五百甚至上千……加上你借我的,我买了两万股,总共十万块钱。” “哪有这么好的事?天上掉馅饼,砸到你头上?” “不信你上网查查,都有专利了!” “你肯定是上当受骗啦!”曾卫国心疼地说,“你想想,这么一本万利的事怎么能挨到你,如果是真的,我砸锅卖铁卖房子也要买!有个专家说过,凡事忽悠投资买原始股的,都是骗子!” “我闺蜜是不可能骗我的,她们最早投资是一毛一股,都赚了……” “庞氏骗局,前面的人赚后面进来的人……” “不信拉倒,”于敏生气了,“不说了!” “我希望是真的,你发财了我也粘光。”曾卫国缓和了一下口气,“亏了五万你不用还我了。” “你放心,借你的钱我一定还的,”于敏认真地说,“真发了财,我分你一半!” “说好了的啊!拉勾!” 于敏把手指头伸出来拉住曾卫国的食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准变!” 后来,曾卫国上网查了查零点能电池,跳出来好多相关的信息。 一种真空零点能锂电池[实用新型专利] 摘要:本实用新型公开了一种真空零点能锂电池,包括锂电池本体。所述锂电池本体的内部中间位置设有石墨烯基体,所述锂电池本体的外侧设有外壳,所述外壳的拐角处分别设有方形永磁铁,所述外壳的内部均匀嵌设有多个碳粒,所述外壳的上下两侧分别连接有永磁铁。本真空零点能锂电池结构简单,锂电池吸收到真空零点能后自身得到优化,延长使用时间和使用寿…… 零点能:世界各地的科学家最近研究利用“零点能推动宇宙飞船引擎的可能性,一旦成功,人类将可在太空中自由来去,而且不需要耗费任何燃料,飞行数百年之久也没有问题。 所谓零点能,是指量子在绝对温度的零点下仍会保持震动的能量,这个振动幅度会随着温度增加而加大。在我们所认为的“真空之中,仍有许多振动中的粒子,不断产生能量;若能将这些能量转换为可供人类使用的动力,等于为人类开启了一座永不枯竭的能源宝藏。 截至目前,零点能只获得初步的验证:在实验中两片金属通过零点能的力量结合在一起,微微发热。虽然这和推动太空船的动力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至少证明了利用零点能的构想是可行的。此外,科学家认为物理学定律中的惯性、电子绕原子核运动的动力,可能也是由量子振动而来。若能想出办法克服惯性的作用,通过原子的运动汲取能量,太空旅行将不再是梦想。科学家乐观地相信,若假设正确,则5年内就可以制造出新型火箭与人造卫星。新能源汽车、手机无需用充电无限续航……未来更有无尽的发展可能性…… 发明专利名称:零点能制电装置 摘要:本发明公开了一种零点能生物能反向电制电装置,包括装置外壳、正极极耳、负极极耳、半导体层;所述半导体层为多层,其内部有闭合通道,通道为真空,所述半导体层安装至装置外壳内部,所述正极极耳和负极极耳安装在半导体层两端。本发明的制电装置供电稳定、安全可靠,断开短路时,该制电装置不会影响供电,还可迅速恢复原状,遭遇恶性破坏也不会发热或爆炸。环保耐用,该制电装置外壳采用金属材料,使用寿命可高达20年以上,95%可降解,无任何污染。 专利公开a “也许是真的……”曾卫国的心活络起来。 如果是真的,五百块钱一股,两万股就是一千万!一千块钱一股,两万股就是两千万…… 曾卫国用食指挖了挖于敏露出来的肚脐眼。 “干嘛?”于敏打了曾卫国一下,“讨厌!” “你问问你闺蜜,还有没有……我也想买两万股……” “你有钱?” “你不是说了吗,可以贷款。” 当天下午,曾卫国带着于敏去银行很顺利地用公积金信用贷出了十万元。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62) 曾卫国一上qq就看见于敏的留言:有钱啦!咱们有钱啦! 啊!啊!我有钱拉! 我准备拿出20万还给老妈,拿出20万还老姐,拿出20万留给孩子,余下的自己花。 等咱有了钱,天天去做美体。妈的想瘦哪里瘦哪里,想大哪里就大哪里。贵宾卡一次买两张上半身用一张,下半身用一张。 等咱有了钱,天天上美容院。妈的想双眼皮就双眼皮,想单眼皮就单眼皮。一个手术包俩手术室,开左眼用一个,开右眼用一个。 等咱有了钱,天天做spa。妈的想香熏耳烛就香熏耳烛,想保养卵巢就保养卵巢。水晶磨皮做两回,磨面皮一回,磨脚皮一回。 等咱有了钱,上韩国整容去。妈的想变张柏芝就变张柏芝,想变张曼玉就变张曼玉。整一次去十人,先试验九人,效果满意自己上。 等咱有了钱,叫人来洗头。妈的想干洗就干洗,想湿洗就湿洗。一次找两个人,一个帮我洗头,一个自己洗给我看。 等咱有了钱,天天洗温泉。妈的想桑拿就桑拿,想泡澡就泡澡。搓背搓两次,进去时搓一次,回家前再搓一次。 等咱有了钱,十步路也要打的。妈的想上车就上车,想走路就让车跟着。一次打俩车,一辆爱坐不坐,一辆就是不坐。 等咱有了钱,车子随便买。妈的想买宝马买宝马,想买奔驰买奔驰。司机请两个,开车一个,擦车一个。 等咱有了钱,房子随便买。妈的想住古北住古北,想住西郊住西郊。阿姨找十个,用五个,竞争上岗五个。 等咱有了钱,去恒隆买包。妈的想买lv就买lv,想买chanel就买chanel。每款包买两个,自己用一个,上坟给外婆烧一个。 等咱有了钱,再也不穿合成皮。妈的想穿貂皮穿貂皮,想穿狐皮穿狐皮。一式大衣买两件,晴天穿一件,雨天不打伞穿一件。 等咱有了钱,吃香的喝辣的。妈的想天九翅就天九翅,想血燕窝就血燕窝。吃次鱼翅叫俩碗,喝一碗,漱口一碗。 等咱有了钱,股票随便炒。妈的想做长线做长线,想做短线做短线。每支股票抛两次,熊市抛一半,牛市再抛一半。 等咱有了钱,见天就搞。妈的想上市就上市,想撤资就撤资。原则有两个,收购减一个零,转手加一个零。 等咱有了钱,爱跟谁跟谁。妈的想找田亮找田亮,想找姚明找姚明。老公确保一个,离一个,结一个…… 等到十点钟才见到她上线? 曾卫国急忙问:你有钱啦? 于敏回道:不是我有钱,是咱们!我和你!你把银行卡号发给我,这两天就会打进来。 曾卫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啥情况? 于敏回道:咱们买的那两万股,因为公司股东结构太散,为了方便后面的融资和上市做准备,公司管理层要回收股份,经过评估,按58元一股回收,两万股就是一百万啊?才一个月的功夫就赚一百万,咱们有钱啦! 曾卫国有点不相信这么好的事落到自己头上,疑惑地问:是真的吗? 于敏把和闺蜜的聊天记录、闺蜜和公司总经理聊天的截图发了过来,有几层意思: 公司默默无闻发展了八年,一直没有分红和回报,早期的投资者急需用钱,公平起见,按市场评估价值回收股份,给原始投资人应该有的回报。 鉴于公司巨大升值空间,公司管理层回收股份合情合理。 回收资金公司董事长(专利发明人)占百分之七十,公司管理层占百分之三十。调整后董事长占公司股份百分之八十,管理层占百分之二十。 国家产业基金会向公司投资两百亿,部分额度会面向风险投资基金和私募股权基金。 公司未来发展…… 曾卫国看完了叹了口气,回道:如果公司五年后上市,股价上涨到一千元,现在卖的不是白菜价吗? 于敏:谁知道以后啊!钱到手再说。 曾卫国:看产品价值,真有可能看到一千,这种原始股票要长期投资,长期持有…… 于敏:人家公司也不愿意啊!只有管理层的少数人可以持有。 曾卫国:有点过河拆桥的意味…… 于敏:你知足吧,一个月赚一百万,哪有这样的好事啊!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63) 中午时分,曾卫国带于敏在海鲜楼吃了水煮大虾、蒸梭子蟹、红烧黄鱼加两个素菜、两瓶啤酒,一共消费了两百六十元,然后到国贸大酒店开了房。 “我先洗洗,”于敏把小包放到桌子上,“感觉身上都是烂鱼的腥臭味。” “都是活的好吧,”曾卫国辩解道,“哪来的烂鱼腥臭味?” “口里,身上都是,你闻闻!”于敏把手伸到曾卫国的鼻子下面,捏了一下他的鼻翼,又冲着他的口哈了一口气。 “是烟草味,”曾卫国用手巴掌在鼻子前扇了两下,“你还是少抽点烟吧,没好处!” “好难啊……我尽量吧。”于敏说着,脱掉短袖衫和牛仔裤,只穿着胸罩和透明的蕾丝内裤,光脚踏着高跟鞋向卫生间走去,鞋跟敲打着地板发出踢哒踢哒的有节奏的响声。她苗条的脊背上的线条和半透明的裹着微微翘起屁股的内裤刺激到了曾卫国的神经,脑组织里分泌的多巴胺使他感觉很舒服、愉悦,同时产生的肾上腺素使他心跳加速,产生了想为她做点什么的冲动。 他从后面一下子抱住她,像抓小鸡似的把她领起来,“我来帮你洗吧……” “不要!……不要!……流氓!……”她挣扎着,乱蹬着两只光脚,把高跟鞋都弄掉了。 “这回由不得你了!” “别这样……我不适应……讨厌!……”她半推半就同意了。 两个人洗完了鸳鸯浴,做了一套有氧运动,就懒散地躺很享受地躺柔软在床上,她的头枕在他的臂弯里,一只夹着烟的手搭拉到床沿外面,时不时地吸一口,吐着一个套着一个的烟圈,晃晃悠悠,慢慢的向天花板上面扩散,天花板吊灯边缘钳嵌着的镜子面的圆形托边里映着她裸露的胸部…… “……你说什么来着?”她心不在焉的问道。 “你想什么呢?……我说,等钱到手了,可以拿十万出来炒股。” “炒股?好啊!可我什么都不懂。” “我教你啊!” “你有赚了吗?” “没钱,小搞搞,都教学费了。自从看了缠师的缠中说禅,突然感觉一切都是这么简单,不赚钱那肯定是脑子进水了。” 于敏把烟头灭掉,用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睛看着他的脸,“你说说,这么个简单法?” “动物世界你看过吧,股票市场就是一个围猎场,弱肉强食,散户就是食物链最底端的兔子、羚羊之类的吃草动物,最最要紧的是生存、能活下来,然后才是繁衍后代。缠师提出的远离股价在macd零轴以下的股票就是最简单最有效的防狼术,解决了生存问题。那些亏钱了的,死掉了的,都是没有学会防狼术。 买股票之前要明白股票的走势,股票走势分三种,上、下、横盘。上和横盘是可以买股票的,下就离场休息。 买股票之前还有明白股票的级别,按k线图分月、周、日、60分、30分、5分,如果按月、周买,基本就不怎么动,可以不用看,网上流传有个女,2010年8.74买了长春高新,因为犯法被抓,判了十年,等出来一看涨到498.9,十万变成了一千万,翻了一百倍。如果股票按日线买就要紧盯着当天的走势力,按60、30钟级别操作。如果做超短的就看30分钟级别,按5分钟级别操作。短线精确,容易卖错,长线虽然卖不到高点,但是能把整个利润吃完。 明白了股票的走势和级别,具体操作了,先把k线设置成5、18、60三条均线,股票在5、18均线上,两条线不交叉,持股,反过来卖出,也不能买进。60天均线就是生命线,均线下的股票不要买,和macd在零轴以下是对应的。 还有一个背驰的概念,也要明白,搞懂了能把股票卖在最高点,底就难搞了,底还有底,底下面还有十八层地狱,这个就按60天均线下的股票不买,等上来了,再回跌,在60天均线上形成背驰再买。 背驰就是在股票一波上涨之后回跌,再次上涨后看macd,和前面的对比,比红柱子的高度和面积,比前面的小就发生背驰了,即使股票创了新高,也要卖出。 这样讲很抽象,等对着k线图一看就明白了……你在听吗?” 曾卫国看了一眼于敏,于敏闭着眼睛睡着了,口水正顺着嘴角流下来。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64) 刚开始的时候,曾卫国每隔一段时间就看看银行卡的余额,那种突然多出一千万的情形,总是不可名状的叫人兴奋、幸福……说实在的,他都不知道一千万是什么概念,一生中,因为要买房子,最多从银行卡里取过十万现金,沉甸甸的一袋子,以数字的形式见过股票帐面上有过三十万,可惜在二零零一年到二零零五年的熊市里都亏光了,在二零零六年到二零零七年从一千多点涨到六千多点的世纪大牛市前,只剩下一万多块钱。那时候如果拿出来买房子,十万块钱能买三套一百平米的房子,现在一套能卖一百五十万。人的一生中,总有一两次发大财的机会,错过了就错过了,跟运气无关,人无法赚到认知以外的钱,看起来是有道理的。 说好的过几天钱就会打进来,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也没见到钱的影子。于敏也只是传声筒,回答说,“税务局要审计,可能要交个人所得税,要过一段时间。” 一个星期,半个月,一个月,等待的日子不好过,公司那边和税务局谈判,上下打点,花了上亿的钱,总算结束了,过两天就可以发钱了。 于是,时不时地看银行卡里面的余额,带着期望兴奋的心情去看,每一次都是失望,于是问于敏,“还是没有啊!你收到了吗?为什么啊?” “本来是要发的,网监不同意,要检查……” “和网监有什么关系?” “人家有权啊!搞不懂……” 过了两个月,公司花了钱,网监同意放行了。等了一个星期,钱还是没有打进来。 “还是没有……”曾卫国失望之余开始怀疑人生了,“是不是就是一个骗局啊?” “市场监督管理局又插了进来,”于敏回道,“一块大肥肉放在哪,都想吃一口……” “你能确定不是骗局?” “我闺蜜和副总住在那边一直在交涉……人都快奔溃了!” 曾卫国不再问了,问了也白问。也不再看银行卡余额了,看了也白看。 “市场监督管理局过了,”于敏按时报告进度,“现在卡在金融监管局……” 这一卡就是半年。先是说同意放行了,后面又说要等到金融工作会议以后,眼看着全国金融会议结束了……曾卫国暗想,后面还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果然,说要等到两会以后…… 这天早上,于敏破天荒的早起发来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有钱啦?” “你回答我!先听哪个?” “先听好消息。” “吴斌的案子要重新审了,汪队复职当上了公安局长,秋颖出来做证,说以前是被逼做假证,娄建设和他的二公子可能要被判刑……我投资公墓的钱能拿回来了……” “是吗!老天有眼……坏消息呢?” “那个钱被冻结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手……” “什么情况?” “金融监管局长一直阻碍不让发,后来送了一百万,才答应叫找一个叫李荣浩的人给办。李荣浩叫把钱转到他的公司,他公司负责发放,不过要收千分之五的手续费……这不是明抢吗……没谈成,就直接举报了。抓了很多人……” “真黑!” “公司所有付出去的钱都偷偷录了音……因为行贿我闺蜜和副总也被抓了……” “不会吧……都是被逼的……” “不明白……现在怎么会这样?” “有什么不明白的,但凡有点权,都是各种的拿卡要,一切向钱看,大环境如此……” “无语了!”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65) 爸!”女儿发来信息,“十、一长假准备回家过,带男朋友给你们看看。” “哦,”曾卫国急忙问,“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发照片给我看看。” “中学老师,”女儿回道,“教书的。” “怎么认识的?” “同学介绍的,和我同学是高中同学。”女儿发过来两个人的合影,“比我大一岁,身高175,体重140,父母都是大学老师,在省城有两套房。” 一个男孩手拉着女儿的手站在一颗很粗的垂柳树下,后面是一片长满荷花的湖水,男孩子四肢肌肉发达,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五官端正,露齿微笑,只是眼睛小了一点。 女儿虽然读书很好,但是情商不高,二十七、八了,还没有谈过恋爱,介绍过两个,都没有结果。 曾卫国一直在担心,女孩子过了三十,就像是田里捡瓜,越捡越差,很容易变成剩女。 “看上去还好,好好把握。” “嗯。”女儿突然问,“你和妈又吵架了?” 曾卫国叹了一口气,“不是我吵,是你妈隔一段时间总要发神经,找我吵。你妈骨子里看不起我,说话吵架总是居高临下,带着强着的姿态……一天到晚唠唠叨叨个不停,我都烦死了,要抑郁了……有时候真的想给她一耳光,用手掐死她……想想又感觉不值得,惹不起躲得起,我走得远远的……我现在住你奶奶家。” “你也有责任,”女儿回道,“我妈的脾气都是你惯出来的。” “说起来是你爸无能,既没有钱又没有权,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你们以后要好好相处,别吵架,很伤感情的。女孩子要温柔体贴,别太强势……” “嗯,我知道。你也不要生气……我早机会说说她。” “你别掺和了,本性难移,没用的。” 女儿发了一个的图片结束了聊天。 放假前的那天早上,曾卫国打开电脑,就看到于敏发来的消息:“在吗?我母亲病了,很严重,我要去看她,我身上没有钱了,能借我点吗?” 曾卫国回答道,“是什么病?我卡里还有两千,够吗?不够我和同事借。” 等了一会,于敏出现在屏幕上,头发散乱,脸色苍白,看上去很疲惫,“够了,我在收拾,马上就走。是脑出血……” “我把钱转你卡里,你要好好的,都保重。” “谢谢你!我先下了……” 曾卫国把卡里的两千块钱转给了她。 下班的时候,曾卫国直接回家了。 妻子没有和他说话。 他做了两个人的饭菜,两个人像陌生人一样,一声不响地吃着饭,妻子吃完了饭回自己房间了。 第二天早上,妻子准备出门。 曾卫国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要去买菜吗?” “不买菜喝西北风啊?”妻子没好气地怼了一句。 “不能好好说话吗?”曾卫国心平气和的说,“我是你老公,是你最近的人,你要是生病了只有我在你身边陪着你,没必要像是仇人一样。” “是你说话不过脑子!” 曾卫国又是从心里面升腾起一股闷气,伤心地想,“说话总是带刺,伤人!……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菜市场人声鼎沸,本来就拥挤的通道,三轮车、电瓶车、自行车都进来了。曾卫国跟在妻子后面,她买一样菜,他就伸手接过来,也没有说话。 当他两只手都拿满了的时候,她对他说,“你先回去,我去买点海鲜。” “嗯,”曾卫国应道,“顺便买两个猪蹄。” 妻子没有回答,径直向海鲜档口走去。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66) 从厨房做饭的窗户可以看到楼下的宽阔的过道,过道很宽,可以停车。 女儿在电话中说,男朋友开车过来,到哪哪了……快到了……到了…… 曾卫国蒸好了青蟹,煮好了海虾,正在处理猪蹄,还不时向楼下张望,看到女儿从一辆黑色的轿车下来。 “到了,”曾卫国喊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活,急忙下楼。 “爸,”女儿站在轿车后备箱边叫了一声,对正在从后备箱里往外拿红色礼品盒的男孩子说,“这是爸爸!” “爸爸好。”男孩子对着曾卫国说道。 “辛苦了!”曾卫国说着,接过女儿手里东西,“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 “爸爸,这个我来……你们先上去吧……”男孩子把大行李箱放在一旁说。 到吃饭的时间还早,烧好的螃蟹和虾已经摆上餐桌,曾卫国对正在整理行李的女儿和准女婿说,“吃饭还要等一会,你们先吃点螃蟹吧!” “不用,爸爸,等一块吃好了。”女婿应道。 “怎么买怎么多东西?”妻子看着大大小小的盒子疑惑地问。 “这个是给您的,这个是给爸爸的,”女儿把礼盒分类,“这个是给奶奶的,这个是给叔叔的,这个是给姑姑的……” 曾卫国转身做饭去了。 曾卫国把焯水后的猪蹄放在一边,锅里倒了少许油,放了五汤匙白沙糖准备炒糖色…… “你要死啊!”妻子风风火火跑过来,大声嚷嚷着,“放多少糖?糖有毒的,你不知道吗?你想害死女儿啊?” “炒糖色……” “走走走!走远点!”妻子厌恶地嘟囔着,抢过铲子和锅柄,把糖和油倒在水槽里,用水冲…… 曾卫国走出厨房,感觉心脏在咚咚地跳,快要炸烈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安静下来,他不能在女儿、女婿面前和妻子爆发冲突,她很想给她一巴掌,“你知道什么?有话为什么不能好好说?” 曾卫国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阴沉难看,不想面对女儿、女婿,就站在玻璃拉门后面,看着妻子在油锅里扒拉几下猪蹄,倒了一点料酒,放了几片姜片,然后倒到了高压锅里…… “你木头人啊?傻站着干嘛?”妻子又对着他嚷嚷道,“把炒好的菜端过去,把筷子排好,把青菜洗洗……” 曾卫国默默地忍受着破碎的抑郁的心情,不使自己爆发。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样卑微,要忍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的蹂躏,允许自己像被踩死蚂蚁一样踩倒泥里,心里面充满怒火还要一忍再忍…… 到了晚上,等到女儿、女婿吃完了晚饭去宾馆休息了的时候,他决定不在忍受了。 妻子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偶然问道,“你工资卡密码换了吗?钱怎么取不出来了。” “换卡了。”曾卫国面无表情地回道。 “为什么?” 曾卫国没有回答。 “你把卡给我!” “我的卡为什么要给你?” “你没脑子,你是个赌徒,是败家子……” “就你有脑子……”曾卫国想骂“滚你妈家去吧”,但还是忍住了。 “你想想看,你炒股亏了多少钱?……钱我又不会乱花……” “咱们离婚吧……”曾卫国平静地说。 “离就离!”妻子怒吼起来,“你滚!滚!” 曾卫国站起身,只拿了手机,一声不响地走出了家门,听见妻子在身后面喊,“有种别回来!”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67) “好好的怎么就脑出血了呢?没有一点征兆吗?” 曾卫国用探寻的目光看着于敏的脸,轻声问道。 他和她失去联系有半个月了,当她突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的门口时,他又惊又喜。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呢! 他带着她吃了一顿大餐,然后在宾馆开了房。 “我没联系你是因为心情不好,”她搂着他的脖子温柔地说道,“妈妈的死叫我很难过……” “我想你想的都都快要崩溃了……” “这不是来了吗!”她想补偿他的思念,“我是你的,你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情绪不高,动作很勉强。 他迎面躺了一会,沉默了一会,才问了开头的那句,“好好的怎么就脑出血了呢?没有一点征兆吗? 他和她枕着一个枕头,离她近的鼻子尖都快要碰到了。她的脸看上去有点苍白、明明白白写着疲惫,嘴唇也没有涂口红,呈现淡淡的肉色。排列整齐的牙齿像玉米粒似的泛着黄光,说话的时候呼带着浓重的烟草味。 “谁知道呢?”于敏好像还沉浸在因为母亲的离世带来的悲伤中,“那天晚上姐给我妈洗澡,她突然说头痛,痛的厉害,姐急忙带着妈去医院,在急诊室吐了一下,接着就昏迷了……” 于敏停了一会,眼角流下来一滴泪水,落在枕头上。 “拍了ct片子,说是脑出血,直接送到重症监护室抢救,”于敏接着说道,“我只能隔着玻璃看到母亲,医生、护士在周围忙来忙去,身上插着很多管子,一天二十四小时总有一个护士守在床边……第七天医生把我们叫去,指着母亲的头部ct片说:你们看,整个脑组织都是白的像豆腐似的,都坏死了,没办法恢复了,再治疗下去没有意义了,你们商量一下,是不是放弃?” “我说只要有一口气就不放弃……姐和姐夫劝我……一天的费用要一万五,费用都是姐出的,我身上没有钱……仅坚持了五天……我放弃了……” 眼泪一滴接着一滴从她的眼眶里流出来,滚落到枕头上。 曾卫国用纸巾帮她擦干,“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回家的时候带着氧气袋,”于敏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我们都守在母亲身边,母亲像是睡着,只是呼吸深长,节奏慢一点,到了中午,氧气没了,母亲深吸一口气,再没有呼出来……” 她泪流满面……他心痛地抱紧她,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她把他胸前都弄湿了。 她推开了他,擦掉脸上的泪痕,难为情地说,“我这是怎么了,眼泪老是不停地流下来……” “你心地善良,情感丰富,柔情似水……”曾卫国想找更多的形容词赞美她。 “人总是要死的,”于敏平静下来,安然地说道,“我妈是很幸运的,一下子就昏迷了,没有什么痛苦。其实人活着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死到是很好的解脱。” “是啊!”曾卫国感同身受,“我有时候也会想到死,感觉生不如死……” 后来说到吴斌案子重新审理的事,于敏说没成功,还是维持原判。 “律师说想翻案都不太容易成功,”于敏说道,“一是同系统的人,要互相维护关系,一个法官不会无缘无故地推翻另一个法官的判决,还一个是判错了要国家赔偿的事,牵扯太多人的利益。” “也有很多翻案的成功例子。” “唉!想想都烦,”于敏邹了邹眉头,痛苦地摇着头,“要不就是有钱,有权,要不就是错的离谱了。……我闺蜜出来了,对方的权力通天了,上面派下来的工作组直接帮对方说话,说是撤销了举报指控才放出来的……钱的事还在谈判……” “太乱了……不明白,自己的钱,为什么就拦着不给呢?” “我也不明白,理解不了。”于敏说,“不过有一个好消息,听律师说,我投资公墓的钱和吴斌的案子没关系,可以拿回来。” “你投了多少钱?” “三十万。” “有升值了吗?” “不知道啊!”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68) 从早上起来就下雨,一直下到中午,吃完了饭,曾卫国站在二楼办公室的窗前,看在雨点打在院子里的水泥地面上.地面不是很平,有好多小水坑.雨点打在上面,贱起一连串奇琏.院子外面是公路,对面是供销社的二层楼房,再远处是笼罩在雾蒙蒙的群山.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悉,有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在这地方工作了二十年,有些事就象昨天刚发生过似的。已经有两天没有看到她上网了。每隔一小时上来看看,看有没有她的消息,总是没有,这种情况不常有,晚上也没见到她。 “去哪拉!“在qq上给她留了言:“怎么没见你拉?忙什么呢?想你了!“ 有一点渴望,有一点心焦,有一点烦恼,有一点无奈。 晚上有短信通知,银行卡进账二十万,是于敏打过来的。 第二天早上,刚到办公室就打开qq,看见她的头像在闪,看到了她的留言:在我的空间里有给你的留言,你去看看。 打开她的qq空间,第一句话就叫曾卫国停止了呼吸。 曾卫国: 你好!当你看到这些的时候,我以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请不要为我难过。我知道你爱我痛我,也会为我难过的。我是不值得你爱和痛人!我是个行尸走肉。社会的渣滓!是个对任何人都豪无用处的人。我生不如死,还是死掉的好。我不但吸烟,还吸毒。我发誓要戒掉毒隐。可是我戒了五次,复吸了五次。我欠了好多债。我不知道拿什么还。老天有眼,叫我有了这五十八万。算算也够还债的了。我不想欠人家的。我知道我要不还的话没两年就会吸光的。所以我选择了死。我不想欠任何人的。 我以为这个世界上的好男人都死光了呢!但是我碰到了你,我知道你是真心爱我痛我的。可是太迟了,为什么三年前你不出现呢?为什么在我没吸毒之前出现呢!我一脚迈进了坟墓,另一只脚还在人间。你拉不住我,也阻止不了我!我命中注定如此了。你说我抽烟的样子象妓女,那事我从来没做过,我也徘徊过,我受的教育和我的家庭不许我那样做。做那事还不如去死,免得给家人丢脸。不管怎么说,我还是真心地感谢你给我的关心和护。我真的好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为此我快乐过,幸福过,幻想过…… 你是个好人。好人都有好报的!希望你过得好!你我要是有缘,来世再见。我一定嫁给你。真想过去叫你再爱一回,再抱一次。哦,别了,我亲爱的人! 曾卫国两眼模糊了,内心在呐喊:哦!你干吗不过来啊?你干吗要死啊!你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痛你啊!!哦!这是为什么啊!!你那么年轻、漂亮,有什么事不能解决啊! 曾卫国一夜没睡。越想越不对,没理由啊?!她不会是骗我吧?想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给我个惊喜吧?半信半疑间打她的手机,关机。 每天都开着电脑,开着qq,希望看到她的头像在闪,可是没有,都是死人一样的灰色。 一边干活,一边不时地看看。八点、九点十分、十点二十分,到十一点还是没有她的消息。再去她的空间看看,也不象是假的!要是玩笑,也不免开大了啊! 突然她的头像亮了,她上线了。 “你想吓死我啊!” “谁啊?!干吗啊?” “曾卫国啊!不认识拉?” “我是她朋友,和她同住的。我知道你……” “她呢?“ “她吸了毒躺在浴缸里割脉,血都流光了……大前天早上五点二十发现的。“ “天啊!是真的啊!怎么会这样?” “她想不开……你来送她吗?明天去火化。” “我去!你告诉我地址。” 火葬场的告别大厅里,她安静地躺在用鲜花围着的冰棺里。她面色仓白,薄薄的嘴唇涂着鲜艳的口红,和仓白的脸色有点不协调。她安详的样子就象有一次睡在曾卫国的床上,曾卫国近距离地端详一样,没有痛苦,没有快乐,没有梦想,只是睡着。为她送行的人有五十几个,她的家人成一排,向每个送行的人鞠躬。有人轻声的哭泣着,有人不住地擦着那忍不住流下的泪。 曾卫国没有哭,也没有流泪,内心的感觉就象旷野的沙漠,既苍凉又悲哀。他不能理解这么好的女孩为什么会有这么凄凉的结局! “那个就是她的老公。“和于敏同住的女孩对曾卫国说。 “不是没结婚吗?“曾卫国疑惑地问。 “是。她很爱他的!我陪她去监狱看过他……后面那个应该是她婆婆,手里抱着的小女孩是她女儿。” “应该是王源了。”曾卫国心里想,的确很英俊,五官轮廓分明,皮肤白晰,背微微有点驼,两只手放在前面,不轻易见露出用上衣遮挡着的手铐。 女孩和照片上看到的大好多,有五岁的样子,看上去像芭比娃娃,很可爱……小女孩从大人的怀里探下身子,一只小手伸向冰棺中的母亲…… 没有看到吴斌。 “你知道吴斌吗?”曾卫国问身边和于敏同住的女孩。 “见过一次,好像没有来。”女孩回道,身上的浓郁的香水味直冲鼻子。 告别仪式结束了,两个工作人员用白布把于敏裹了起来,抬到推车上的木棺里,盖上盖子,推出大厅。 大厅里哭声、唏嘘声响成一片…… 曾卫国隔着铁栏杆看见装着于敏尸体的木棺推进张着大口的焚尸炉,和烈火一起燃烧起来,化做了一阵阵黑色的烟雾…… 爱上不回家的女人(169) 于敏火葬后的第二天,曾卫国收到了公司回收股份的资金,一共是116万,23.2万交了资本利得税,12.8万支付了其他费用,实际到账80万。 交税能理解,其他费用是什么呢? 曾卫国打电话到公司咨询。 接电话的是一个女同志,讲一口标准的bj普通话:“其他费用吗?是这样,这笔资金能拿到手,费了不少功夫,花了不少钱,比如:请吃饭啊、送礼啦,上下打点啊等等等等,都算在其他费用了。” “送什么礼物一个人要分担十多万?” “这个,要问具体操作的人,我也不太清楚。” “这钱不应该公司付吗?怎么滩在我们普通投资人头上?” “公司也不好入账,公司还处在发展初期,资金很紧张,也拿不出这笔钱来。这笔钱还是董事长个人筹到的。原始股份投资都赚钱了,就不要太计较个人的得失了,希望能体谅公司的难处,谢谢!” 对方把电话挂了。 有八十万入账,赚钱了,是不必太计较了。 于敏也应该收到这笔钱了,不知道她的银行卡交给了谁? 于敏要是早收到这笔钱,也许就不会自杀了。 曾卫国的电脑里保存了每次和于敏视频聊天时拍下的照片,还有人体艺术照,他记录了她憔悴的样子,高兴得意的样子,嘴刁着烟很拽的样子,还有痛哭流涕的样子……每当看到这些照片,她的音容笑貌就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感觉到了她的身体散发出来的带有烟草味的气息,仿佛触摸了她柔软的娇小的身体,感觉到了她身体的颤动…… 突然想到她不在了,再也见不到她了,深深的怀念使他泪流满面…… “我这是怎么了?”曾卫国止住了对她的思念,难为情地想,“我怎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于敏只不过是他一生中碰到的一个女人,因为失去了才感到痛苦,因为短暂才值得永久的怀念。 如果天长地久,也许就像妻子那样成为陌路人,平静的激不起一点点水花。 自从十月初离家,曾卫国没见过妻子,也没有联系,说是要离婚,谁也没有提出要去办手续。 十一月二十五日中午,女儿打来电话:“爸,妈二十六日要手术,您过来吗?” “手术?什么病?” “乳腺癌,中期。” “什么时候的事?” “因为摸到一块,有点痛,她自己就去妇保院检查,b超检查高度怀疑是癌,她直接就过来了。上午做了全面检查,也做了活检,确诊了,今天住进去了,明天上午手术。” “我过去,马上就动身。”曾卫国没有多想,和院长请了假,交代了工作,立刻动身到火车站。 在去省城的火车上,在火车轮子有节奏的咣当声中,曾卫国又陷入了深深的内疚中……妻子年轻的时候也是很漂亮的,身材娇小苗条,情感丰富热烈,爱到深处山砰地裂……曾卫国曾经暗暗发誓要好好爱她,一生一世照顾好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有人说爱妻子应该像爱自己的母亲那样去爱,爱丈夫应该像爱自己的父亲那样去爱。 母亲发脾气应该忍受,母亲做错事应该包容。 曾卫国感觉到和妻子的关系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自己也是有不可推却的责任的…… (大结局) 夕阳西下(170) “没什么事咱们去山里吧,”曾卫国对八姐说,“也不知道兔子怎么样了。” “好,我听主人的。”八姐应道。 笔直的宽阔的沥青路面很平坦,八姐把速度开到了八十码。 “以前,这是一条土路,”曾卫国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看着窗外的景色,想起了以前的往事,“在读卫校的三年里,星期五坐公交车回家,星期一早上赶回学校,那时候票价五毛钱……” “听你说过啦!”八姐笑了起来,“好像不止一次啦!你爸是校长,在学校认识了你的初恋……” “我是不是老了,”曾卫国想起了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和他谈以前的往事,车轱辘话反反复复不知道说过多少次,每次他都装做第一次听到似的,从来没有打断过,“老是说同样的事,是不是很讨厌?” “你还是说说你的小说吧,”八姐请求道,“里面写的是真的吗?于敏真的自杀了?” 八姐在车载音乐里找到《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林忆莲用惆怅的叫人揪心声音唱了起来:(八姐把声音调小) 爱过,就不要说抱歉。 毕竟我们走过这一回。 从来我就不曾后悔。 初见那时美丽的相约。 曾经以为我会是你浪漫的爱情故事唯一不变的永远。 是我自己愿意承受这样的输赢结果依然无怨无悔。 期待你的出现。 天色已黄昏。 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等待一扇不开启的门。 善变的眼神。 紧闭的双唇。 何必再去苦苦强求苦苦追问。 音乐演奏。 爱过就不要说抱歉。 毕竟我们走过这一回。 从来我就不曾后悔。 初见那时美丽的相约。 曾经以为我会是你浪漫的爱情故事唯一不变的永远。 是我自己愿意承受这样的输赢结果依然无怨无悔。 期待你的出现。 天色已黄昏。 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等待一扇不开启的门。 善变的眼神。 紧闭的双唇。 何必再去苦苦强求苦苦追问。 “小说是虚构的……”曾卫国迟疑了一下,“于敏其实没死。” “啊——”八姐啦长了声音,扭过头吃惊地看着曾卫国。 “看前面!”曾卫国叫了起来,“有什么好惊讶的?” 八姐两手握紧方向盘,头也没回,“我以为是真的呢!……没死,你为什么要那样写呢?” “写不下去了,想不出别的结果,一个漂亮的女人的死,总能引起人们的同情……” “那她人现在在哪里呢?” “失去联系了……” “啊——”八姐又转过头来。 “你看前面!”曾卫国又叫了起来。 八姐斜了一眼曾卫国,笑了起来,“总是叫人出乎意料,到底啥情况?” “其实就是一个很粗俗的故事,一个郁郁寡欢的男人,贪图一个漂亮的女人的身体,女人贪图男人的钱,各需所需,最后女人骗一笔钱,玩消失了。” “骗了你多少钱?” “也没多少……十万不到吧。” 八姐咯咯笑了起来,“你个大冤种,难怪……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 “我笑你真能编,把被骗的经历编成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我还为她难过了好几天呢!真是服了你了哈哈……” “以前刚写的时候感觉还好,现在回头看,感觉很肤浅、漏同百出……” “我感觉写的挺好的,说真的,你叫我刮目相看。”八姐向曾卫国竖了一下大母指。 “以前的理想是想当作家……可惜没哪个天赋,不想啦。” “你也可以继续写啊,可以写我和你的故事,你可以的!” “现在是短视频时代,谁还看小说啊?写小说的人比看小说的人还多。我好久好久都没看小说了,时代变了。” “你可以写给我看,等咱们老了,坐在养老院花园的树荫底下,听以前的故事……” 八姐突然沉默不语了。 “真没什么好写的。”曾卫国回道。 又是一阵沉默。 汽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沙沙的刺耳的响声,蓝色的天空,朵朵白云在飘动,稻田里快要成熟了的稻子在太阳下闪着金光,远处的山峦笼罩在白茫茫的雾褐中,缓慢地向后移动。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女人,小时候家里穷,一门心思地想赚钱,想过上好日子,”八姐一边注视着前面的路,一边自言自语道,“读大学那会儿,就做捆绑模特,毕业了就做了李老板的情人,老公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人,对我是言听计从,对我所做的事也睁一眼闭一眼,李老板生意不好的那段时间,我就在外面接受调教,后来陆续跟了三个老板,都是为了钱……” “别说了,”曾卫国打断道,“我都知道。” “跟你我是真心的……” “我知道,”曾卫国摸了摸八姐的大腿,安慰道,“我知道。” 夕阳西下(171) “找个地方停下,”到了永安镇,曾卫国说,“我想先去看看英子,不能空手去,买点东西。” “好!”八姐应道,在一个空地停了车,“能不能拍视频,我经常刷到给困难户送东西的视频,可感人啦!” “可以的,”曾卫国下了车,两个人向综合市场走去,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她们现在过的怎么样?” 十点钟的太阳挂在头顶上,天空一片蔚蓝,没有一丝云彩,热烘烘的街道两边,排着长长的贩卖农产品的摊贩,有的在三轮车上铺一块木板,上面摆着玉米、地瓜、芋头,有的就放在竹子编的框里。秋天正是收获的季节,鸡、鸭、鸡蛋、鸭蛋,葡萄、西瓜、梨,从的小溪里抓的黑鱼、泥鳅、小龙虾、石巴子鱼……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商品应有尽有。在主街道向右拐的岔路口,曾卫国看到了卖活兔子的大爷,三轮车上叠着两个铁丝笼罩,下面是大兔子,上面是刚断奶的小兔子,清一色的都是比利时野兔。 “大爷,这兔子怎么卖?”曾卫国走上前去问。 八姐拿着手机在一旁拍视频。 “大的五十,小的二十。”大爷回道,“都是散养的,和野兔差不离。” “有多重?” “小的两斤不到,一斤七、八两吧,大的六、七斤。” “好卖吗?” “你要买吗?要的嘛可以再便宜一点。” “我不买,只是问问。” “不买问什么吗!”大爷有点生气了。 “我也是养兔子的,问问行情。” “你哪村的?”大爷又高兴起来。 “石门村的。” “哦,石门村可养了不少兔子,兔子多了不好卖啊。” “您家里养的多吗?” “不多,五十只左右吧,以前多的时候两百来只,一次兔瘟死了死了大半……” 八姐扯了扯曾卫国的衣服后摆,“时间不早了,抓紧买东西啊!” 曾卫国“哦”,两个人向综合市场走去。 “买点什么?”八姐问。 “米、面、油、鸡蛋,实惠点的,”曾卫国想了想,“买五斤猪肉,再给英子买点糕点、水果什么的。” 等买齐了所以的东西,曾卫国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汗对八姐说,“我在这里等你,你把车开过来。” “好,”八姐应道。 等装好了车,开进林荫的山路上的时候,总算是凉快了一点。 车在湾湾曲曲的盘山公路上行驶,八姐全神贯注地盯着路面,转弯处使劲地快速转动方向盘,一会左一会右,路两边都是茂密的竹子林、树木,阳光透过遮天蔽日的树枝竹叶,在路面上撒下斑斑点点的亮光。 曾卫国按下车窗玻璃,凉爽的秋天风迎面吹来,头发散乱地飞舞起来,传来一阵一阵不间断的吱吱的蝉鸣和有节奏的布谷鸟的叫声,偶尔夹杂着百灵鸟和夜莺的惆唱。 在一处山坡空地上,开满了粉红色的夹竹桃花,在太阳照耀下散发着腻人的花香,曾卫国把头探出窗外,贪婪地吸着…… “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八姐羡慕地说,“山里面真好!” “是啊,”曾卫国回过头来,“就是交通不方便……前面哪座房子就是了。” 离公路左边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孤零零的木板结构的老房子,八姐直接把汽车开到房子前面。 一条边牧跑了过来,冲着曾卫国叫叫了两声,摇起了尾巴,接着英子跑了出来、小梅,小梅妈依次跟在后面。 好久不见,英子长高了,有三岁了。 曾卫国把一袋蛋糕递给英子,“英子,还认识我吗?” “快叫伯伯,”小梅妈跟在后面转身对曾卫国说,“来就来呗,还买东西。” 小梅站在一边,傻傻地笑着,什么也没说。她有点胖了,发福了。小梅爸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框向这边看着。边牧很兴奋的样子,跟在院子里跑跑出。 曾卫国打开汽车后备箱,把里面的油拎出来,对着小梅喊了一声,“小梅,拿着。” 八姐拿着手机拍着。 小梅接过油,小梅妈接过米,两个人向屋子走去,曾卫国拎着一袋面粉跟在后面。 “卫国来啦,”小梅爸在门口叫了一声,“还带这么多东西?” 小梅爸瘦了很多,脸色蜡黄,一只手捂着肚子,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 曾卫国放下面粉袋子,问,“叔怎么了?生病了?” “胃有点不舒服,”小梅爸皱了皱眉头,“老毛病了,以前吃点苏打饼干就好了,现在不管用了。” “去医院检查了吗?” 八姐一边拍着一边对曾卫国喊,“肉还在车上呢!” 夕阳西下(172) “看病的事不能耽搁,”曾卫国看着梅子爸痛苦的憔悴的面容,他一只右胳膊肘放在不知道年代的上了一层包浆的桌子上,手巴掌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捂着胃的地方,“我带您去人民医院看吧。” 八姐在一旁拍视频。 梅子妈在灶台前洗刚刚从镇上买来的猪肉,边牧正围着她转,小梅抱着英子坐在父亲的边上,英子正在吃蛋糕。 “太麻烦了,我到镇上开点药就得了,”梅子爸有气无力地说道,他转过身对梅子妈喊了一声,“孩子妈,你去地里摘点菜……” “我知道……” 曾卫国看到梅子爸因为大声说话耗费了体力,大口地喘着气,以他多年在医院上班的经历,感觉梅子爸病的不轻,“叔,我看您还是到床上躺着吧。” “我没事。”梅子爸摇摇手。 “我去摘菜去了。”梅子妈在画格子围巾上擦着湿漉漉的手,向门外走去。 “我也去。”曾卫国跟在梅子妈后面,八姐一直没停地拍着视频。 小梅牵着英子的手也跟了出来。 梅子妈在院子里追逐一只母鸡,边牧兴奋地在前面围堵,母鸡吓得咯咯直叫,扑拉着翅膀从梅子妈手中逃开。 “您这是干什么?”曾卫国拉住梅子妈。 “没什么好吃的……” “我们不吃鸡,”曾卫国用恳求的目光看着面带难色的梅子妈,劝道,“您不用太麻烦,简简单单地烫碗面,吃完了饭我们带叔去医院看病,您听我的,吃饭是小事。” 梅子妈点点头,脸上露出愧疚的快要哭了的表情。 菜园子在离房子不远的地方,用竹子围成紧密的半人高的栅栏,有几只兔子在栅栏边上吃草,看见边牧跑过来,撒腿就跑,跑的无影无踪。 “兔子还在养啊!”曾卫国高兴地叫了起来。 “有几只没抓住,没想到下了不少崽,”梅子妈也高兴起来,“多的时候有两百多只,城里人给五百抓一个小时,抓走了不少,现在还有二十多只吧。” “不错吗!” “也烦人呢,地瓜也没法栽,稻子也不能种,种点东西都给吃光了。你看,种点菜要围的严严实实,防都防不住。” “也是个问题。”曾卫国同意道。 菜园子有半个篮球场大,里面种着高山娃娃菜、绿油油的小葱、茄子、豆角、西红柿、黄瓜、韭菜…… 梅子妈割了两颗高山娃娃菜,拔了一把小葱、摘了三个西红柿。 中午每个人一碗米面,上面盖着荷包蛋,猪肉炒白菜、虾仁、黄花菜、西红柿…… 曾卫国和八姐是大一号的碗,满满的带着尖,太多了,减了一半。 曾卫国发现,梅子爸没怎么吃面和菜,只喝了一点点汤。 曾卫国在闲谈中了解到,梅子爸胃疼已经有八、九年了,不知道听了谁出的鬼主意,吃苏打饼干能治疗胃疼,开始很有效,最近半年没什么用了,新农合每年组织的体检也没参加,乡村医生也没有人来给一家人建健康档案。 国家要求要给每一个农村人建立健全健康档案,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每年体检一次。 曾卫国上班的时候也分管过一个村,每个月按时到老年活动中心给老百姓量血压,测血糖,分发卫生宣传资料。对于没来的,都要上门随访。 上级领导部门组织考核,根据工作完成情况发给工资额外的奖励。一年能有个一万元的额外收入。 “没人通知你们体检吗?也没有人上门来量血压吗?” 得到梅子爸肯定的答复后,曾卫国说:“乡卫生院和分管你们村的医生明显失职!” “不是有过一次吗!”梅子妈反驳道,“哪次王医生不是给过一张体检通知单吗?” “有吗?……忘了……”梅子爸自己找台阶下,“知道有体检这回事,身体都好好的,懒得去检查,没毛病给了查出毛病来。” “这次带您到医院好好全面检查一下。”曾卫国劝道,“有病早发现早治疗。” “这次听卫国的,别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梅子妈批评道,准备收拾要带的东西,她转向曾卫国问,“要住院吗?” “要的!” 梅子妈从楼上拿下一叠衣服,塞进一个黄色的帆布包里。 “我也要去。”小梅突然说道。 “要去都去好了。”曾卫国说。 梅子妈迟疑了一下,“总要有人看家啊?” “住院陪护只能一个。”八姐在拍视频,突然插了一句。 “叫小梅去吧,她在家我还不放心呢。”梅子妈说道,把自己的衣服从黄色帆布包里翻了出来。 夕阳西下(173) 好巧不巧,曾卫国在人民医院走廊上碰到了学医时候的同学黄柴建,黄医生先是在永安镇当外科医生,父亲在永安镇医院当书记的时候,黄医生通过关系调到人民医院,调动工作必须是原单位放人,接受单位愿意接收,卫生局同意,三方面缺一不可,如果当时父亲不放,黄医生是调不了的,所以黄医生欠父亲一个人情。 黄医生退休后继续留用,在肠道外科也是小有名气了,见了曾卫国客客气气,“哎,曾卫国,好久不见!” 曾卫国问接过黄医生伸过来的手握了一下,“陪亲属看病……” “什么情况?” 曾卫国把身后面的梅子爸让到前面,“他胃疼,挺厉害的,”曾卫国爬黄医生耳边小声耳语道,“我怀疑是癌,想住院做个全面检查。” “要不这样吧,我的病区刚好有空床,今天就住进来吧,我来安排检查。” “那太好了,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你跟我来,叫他们在这里坐一会。” 黄医生前面带路,曾卫国紧赶两步跟在后面问,“现在忙吗?” “还好。” “留用工资是怎么算的?” “和退休前一样。”黄医生回头问,“你现在忙什么?没留用吗?” “没……” “退休医生不是很抢手吗?在药店开开方就有一万多。” “我考的是公共卫生,没处方权。” “哦,”黄医生回到自己的医生办公室,坐在电脑前开了住院单和一大堆住院检查单交给曾卫国,“你去办住院手续,我还有点事,咱们回头聊。” “好,你忙。” 曾卫国拿着梅子爸的农村医疗保障卡和住院单办住院手续,交了三千块钱押金,当天下午就住进了医院。 一个年轻的只露出漂亮的眼睛和白皙的脖子的护士过来量了体温、血压,抽了血走了,过了一会,一个年纪大一点的身材微胖的护士推着带四个轮子的操作台进来,给梅子爸插上了氧气,按上了监控仪,挂上了盐水,交代了晚上要禁食和其他一些注意事项,时间已经是五点钟了。 “你们忙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梅子爸用低沉的沙哑的声音说道。 “我们先去吃饭,回头在来看您。”曾卫国走到梅子爸的前,“来了就安心住着,听医生的安排。” 梅子爸点点头,“给你添麻烦了。” 曾卫国带着八姐和小梅到医院食堂吃饭。 医院食堂菜还是很丰富的,有很多菜品可选。 曾卫国在前面,小梅夹在中间,三个人拿着盘子依次走过橱窗。人很多,排着长队,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 曾卫国选了红烧猪肉,炒鸡蛋,冬瓜汤放在小梅的盘子里,看了一眼八姐,“你选两样,”对小梅说,“想吃什么自己拿。” 未了,八姐选了麻婆豆腐和炒青菜,曾卫国拿了三碗饭,小梅什么也没有选,一共三十块钱。 曾卫国把五十块钱塞到小梅的手里,“明天早上你自己过来,想吃什么就自己买。知道吗?” “嗯。” 吃完了饭,三个人走出了食堂。 “你先回病房,我们去外面买点水果就来。”曾卫国对梅子说,“2号楼二十二层36床,从那个门进去。” 曾卫国看着小梅磨蹭着扭扭捏捏极不情愿地走去。 “不会走丢了吧?”八姐笑着说,“傻子!” 曾卫国用手指头点点八姐鼻子,心里骂道,“怎么说话呢?等回去用鞭子抽你!” 等曾卫国和八姐买好了苹果、香蕉和面包回到病房,并没有看到小梅。 曾卫国把水果、面包放到橱柜里,转过头问梅子爸,“小梅呢?” “你们不是一块出去了吗?”梅子爸问。 曾卫国斜了一眼八姐,八姐捂住嘴,两个腮帮子和嘴角露出窃喜的皱折。 曾卫国向门外指了指,走出病房。 八姐跟了出来,“真没想到,还真有这么笨的人。” “别说了,分头找。”曾卫国命令道。 一个钟头以后,曾卫国看见小梅坐在医院大门口的台阶上。 “你怎么坐在这里?”曾卫国站在小梅面前,俯下身问。 小梅站起来,扑到曾卫国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没记住……我找不到了……我在这等你……呜呜呜呜……” 晚上,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八姐还吊在天花板垂下来的铁勾子上,两只脚刚刚离开地板,每抽一下,她的身体就晃动一下。 “知道错了嘛?”曾卫国问。 “不知道。”八姐很享受这种折磨。 “还嘴硬!” 又一阵皮鞭打在皮肤上的啪啪声…… 夕阳西下(174) 第三天,黄医生把曾卫国叫到医生办公室,对着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说,“肠胃镜和b超的结果出来了,”黄医生拉了旁边的一张椅子叫曾卫国坐下,“你看,这,这,这,都是实体肿瘤,胃这里应该是原发,已经转移到肝脏和大肠了,肺部ct和脑核磁共振还没出来,病理报告还要等两天,结果不妙啊!看进展肯定不是一两年了,为什么没早点过来呢?” “晚期了?” “肯定是啊!看体质都有点恶液质了,终末期了。” “没办法了吗?” 黄医生两手一摊,“真没什么办法了。开刀?不可能。化了、靶向?也许可以拖延一下,以现在他的身体不一定能承受得了,结果还是一样……” 曾卫国虽然想到有可能是癌,没想到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一家之主的男人走了,留下的孤女寡母可怎么办啊? 曾卫国知道接下来的结果是什么,还是问了一句,“只能回家等死了?” “等病理报告出来,就出院吧,没必要再花钱了。问问有什么愿望?想吃点什么?满足一下吧。” “以你的经验,还能活多久?” “往长了说三个月,短的半个月、一个月都有可能。” 曾卫国仿佛心头压了一块石头,郁闷的要死,长长叹了一口气,“都不知道怎么对他说?……要不要说?” “实话实说,”黄医生同情地说,“晚期病人知道了结果,心理有个准备,有些愿望,未了事情可以有个交代。如果是早期,能瞒就瞒一下,有些病人心理负担重,吓也吓死了。” 曾卫国带着痛苦的心情回到病房,八姐从躺椅里站起来,劈头就问,“医生怎么说?” 曾卫国没有回答。 梅子爸斜躺在床上,小梅正在用勺子喂父亲喝豆浆,四只眼睛都落在了曾卫国身上。 八姐从曾卫国疑重的脸上看到了结果,坐回到躺椅上,没再说话。 曾卫国走到梅子爸床前,梅子爸伸出一只湿冷的骨瘦如柴的手,抓住曾卫国的手,用小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问,“医生怎么说?” 曾卫国迟疑了一下,几乎哽咽地说,“是胃癌……” 小梅停在半空中的勺子里的豆浆,撒到了被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曾卫国。 八姐站起来走曾卫国身边,伸手拉了拉曾卫国的袖子。 “是癌就不治了,咱们回家吧!”梅子爸用平静的语气祈求道,“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只是怀疑……还要等病理报告……”曾卫国真希望病理报告能给出一个不一样的结果。 “不等了,出院回家吧!”梅子爸固执地说道。 “再等等,看结果怎么说,听医生的。”曾卫国劝道。 “浪费钱……”梅子爸喃喃自语道。 “也不差这两天,”八姐附和道,“钱的事您不用担心!” 梅子爸沉默了一会,“给你们添麻烦了。” 第六天曾卫国拿到了病理报告: 病理所见: 镜下观察:肿瘤细胞呈弥漫性浸润生长,异型性明显,核大深染,核分裂象多见,排列紊乱,形成腺管结构消失。肿瘤组织内可见大量坏死及出血,间质纤维组织增生,炎细胞浸润明显。 免疫组化:肿瘤细胞表达ck7(+), ck20(-), her-2(++), ki-67(约80%+),提示肿瘤恶性程度高,增殖活跃。 病理诊断: (胃体)低分化腺癌,溃疡型,侵及胃壁全层并突破浆膜层,伴大量坏死及出血,间质纤维组织增生,炎细胞浸润。 分期评估: 根据tnm分期系统,该患者胃癌分期为t4bn3bm0,即iv期,预后较差。 第七天早上办了出院手续。 住院七天,共计花了rmb七千八百五十八元六角整(7858.60元)。农村合作医疗报销3525.00元,自费4332.60元。 出院带药:芬太尼4.8mg\/贴*5 杜冷丁50mg*24 杜冷丁0.075g*3支 “止痛药能不能多开一点?”曾卫国问黄医生。 “开不了,开了药房也不发,管的可死了。你知道的,没办法。”黄医生为难地说,“用完了过来开。” 下午,回家路过永安镇医院的时候,曾卫国拿着梅子爸的病历找医生开杜冷丁。 “只能开一支,”年纪约五十多岁带着宽边眼镜的女医生说,“用了要带空玻璃瓶过来。” “能不能开三支,路很远,来回很麻烦的。”曾卫国求道。 “没办法,上面规定的,麻醉药品管理很严的。” “可以变通一下,我也是医生,安定片规定开十片,我100片都开过,多开几张处方吗!” “你好大的胆子!”女医生诧异地从眼镜上面瞟了一眼曾卫国,“病人服药自杀了,你赔得起吗?” “当然是熟人了……” “你帮帮忙吧,”八姐在一旁插嘴说,“他爸是你们医院的老书记……” “你爸是谁?” “老曾!” “曾书记啊!”女医生遗憾地说,“你爸出殡我也去了呢!……看在你爸的份上给你开三支吧。” “谢谢你!” “你跟我来。”女医生开好了处分,向药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爸为人太老实,部队转业回来的干部,不懂地方上的人情世故……我记得你爸因为跟卫生局的领导不和提前退休……” “是离休……” “嗯,是离休干部……现在的领导就像是近亲繁殖,一代不如一代,一个小医院就弄两个副书记,三个副院长,十万块钱就能买个小官当,进个十万元的设备就敢收五万的回扣,水深的很!” “大环境如此,没办法。”曾卫国深有感触地说道。 “没权的医生只能开开药拿点可怜的回扣……”女医生走到药房橱窗前,敲敲药房的玻璃档板,对里面的药剂师喊道,“小王,这是曾书记的儿子,你帮帮忙……” 回到家里,已经是五点了。 梅子妈一定要留曾卫国吃晚饭。 “吃完了饭太晚了,路也不好走,就免了吧。”曾卫国坚持道。 梅子妈无奈只好把一叠钱塞到曾卫国兜里。 “这是干什么?” “住院的钱,拿着!你拿着!” 来回推搡了几个回合。 “也用不了这么多啊!”曾卫国把发票给梅子妈看,“四千三,照算。” 曾卫国点了四十张,多余的还给了梅子妈。 下山的路上,曾卫国把钱塞给了八姐,八姐叫了起来,“干嘛给我?” “你给母女俩买份大病保险吧……” “知道了。”八姐斜了一眼曾卫国,“你可真是个好人呐!” 夕阳西下(175) 曾卫国和八姐从梅子爸家拐到永安镇,在镇上买了烧好的红烧猪蹄、酱牛肉和烤鸭,碰到卖西瓜的又买了一个西瓜,回到西坳的时候已经是五点了,正赶上吃晚饭。 太阳的余晖照在院子里,几条边牧围着曾卫国摇着尾巴,水塘里的鲤锦慢悠悠地游到池塘边,翘着嘴大口地吞咽着口气,远处,有一只公兔子翘着尾巴追一只母兔子…… “梅子爸怎样了?”二叔吃完了饭点上一支烟,吸一口,呛得直咳嗽,用粗大的手摸了一下眼泪,问。 “晚期了,没什么办法了。”曾卫国回答道,“叔,您和二婶应该去体检一下,有什么病也好早发现早治疗。” “我?”二叔摆了一下手,“这把年纪了,无所谓了。” “就在家呆着,等死了吗?”二婶问。 “住在医院里也没什么意义……” “要不要过去看看?”二叔瞅了一眼二婶问。 “按理是应该去看看。” “过两天我叫雅琪开车载你们过去吧。”曾卫国说。 “那再好不过了。”二婶说。 后来,曾卫国问了一下最近生意情况。 柱子把银行卡递给曾卫国,“半年收入两万多块,正在慢慢好起来。” “多亏你年后买的兔子,现在小兔子都可以卖了。”二叔说,“只是过来玩的人不多。” “网上有些老主顾、回头客在买,一个月二十来个。”柱子无奈地说,“因为停一段时间,没热度了,人气散了。” “有两个老太太长住,快三个月了,平时没什么人住。”小琴说,“周末有时候偶尔会有人住一晚的。” “狗崽子卖了两窝,一共十二只,”小军插了一句,“还有一窝,刚满月。” “还是得想办法把人引进来,留住。网上也要搞搞活动,把销售搞起来。”曾卫国转头看着八姐,“你有什么好办法?” “可以直播带货啊!”雅琪说道,“价格便宜一点,不怕没销路。微信群里也可以发发视频,搞有奖销售。中秋、国庆节马上就要到了,可以好好筹划一下。” “好,”曾卫国赞许道,“你弄一个详细一点的方案……到时候大家齐心协力,一起赚钱。” “我们什么都不懂,”小琴说,“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晚上,八姐躺在曾卫国的臂弯里剪辑自己拍的视频,“感觉靠养殖赚不了大钱。……我有一个赚大钱的方法,躺着就把钱赚了。” 曾卫国把胳膊抽出来坐了起来,看着八姐的脸,“什么方法?怎么不早说呢!” 八姐红着脸吞吞吐吐说道,“我看到一个视频网站,简简单单的直播都有十几万人在看,还是收费的……” 雅琪说着,点开了手机上的app,“你看……” “卧槽!”曾卫国叫了起来,“色播!你拉倒吧!这是犯法的!” 雅琪从app退了出来,“我看主播都是大城市的,除了卖小视频还约炮……” “我看你也是,快把app删了!犯法的事不能干。前几天我还看到一条消息:一个小伙子花五千找一个小姑娘开房,床四个角用四个手机拍摄直播,结果碰到警察巡查给抓住了,你知道要判多少年吗?” “以牟利为目的,制作、复制、出版、贩卖、传播淫秽物品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我看好多都在外国搞直播,外国不犯法。” “我看到一个男的在国外直播,在视频里露脸被大数据认出来了,回国后照样给抓了……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有心要抓你,你跑不掉的。别想了。除非你在国外不回来。再说,你也半老徐娘了,别想这不靠谱的事了。” “是。我知道了。”雅琪有点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了。 “不过,咱们可以拍一些有意义的视频。这大山里是浙南游击队的根据地,和红十三军就是在永安镇会师的。我爸就是在这参加跟游击队的。” “真的?” “咱们设想一下:一个女游击队员去山里送情报,半路被敌人抓住了,敌人对女游击队员严刑拷打……女游击队员宁死不屈……” “我看到网上有好多这样的段子。” “哪些段子都太假了,你来当游击队员,我把你吊起来,真抽!现场直播!” “哦!哪太好了!你现在就把我吊起来……” 夕阳西下(176) 昨天晚上的直播一直到凌晨一点钟半才结束。等到八点钟的太阳透过窗户照到床上的时候,曾卫国才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急忙爬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八姐,她脸上有点苍白,眯着眼睛睡得正香。一只手放在被子外面,下意识地护在胸前,手腕处绳子勒痕已经平复。他掀开被子的一角,八姐光滑白皙的腿上、微微有点发福的肚子上紫色隆起的鞭痕已经褪去,毛细血管破裂形成的紫色恐怕要半个月了才能褪去……昨天晚上最高在线观看的人数有五万……曾卫国明白人们的猎奇心理,皮鞭打在皮肤上的噼啪声音、女人痛苦的尖叫声,绳子束缚的肢体以及女人因为疼痛扭动的身体所带来的感官体验,促使大脑分泌多巴胺、内啡肽和肾上腺素,使人兴奋、莫名其妙的快感……人们愿意为此付出……昨天晚上收到的打赏有二万三千多……太出乎意料了。 曾卫国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掖好,轻手轻脚走出房间。 太阳高高地挂在对面的山顶上,林中传来布谷鸟的叫声。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太太手扶栏杆正在向山下眺望。听到响声回头我了一眼曾卫国。 熟悉的面孔,想不起来了。 “你是小曾吧?”老太太试探地问。 她的声音和遗传给筱雨一样漂亮的面孔叫曾卫国想起来了,她是筱雨的母亲,教护士班的李老师。 “李老师!”曾卫国叫了起来,“没想到……多少年没见了,您还是没变……一点都不老……” “老了!”李老师叹气道,“不中用了……你爸身体还好吗?” “八零年就走了……” “老曾身体不是很好吗?” “冠心病,两条血管堵塞了,一条上了支架,另一条是直角,支架没法上,在人民医院请上海的专家过来做搭桥,手术做完人就不行了……心衰,没两个月就走了。” “唉……手术没成功。走穴的都是二流医生。好医生做手术都来不及呢,哪有功夫走穴?……怎么不到上海去做?” “哪懂啊!” “我老头也是心脏病走的……唉……” “有四十多年没见了,”曾卫国见李老师唉声叹气,连忙转移话题,“我还记得您当年学英语,唱红楼梦歌的样子……那年我十八岁……” 曾卫国之所以还清晰的记得,是因为筱雨的缘故,那是他的初恋啊!怎么能忘记呢? “你们都退休了,我们怎么能不老呢?” “筱雨还好吗?”曾卫国小心翼翼地问。 “她呀?还好吧?我也不太知道……都说养孩子防老,一点都指望不上。” “我记得您还有个儿子。” “儿子?别提了!”李老师直摇头,“藏老婆裤裆里做人,一点都没出息。本来我住的老房子好好的,儿子想换大一点房子,鼓动我也把房子卖了,换大房子和他们同住,互相也有个照顾。想想也是不错的。住了两年没到,儿媳妇就嫌弃我了。表面不说,儿子也不敢提,结果丈母娘出来提,叫我搬到养老院去!” “没道理啊!” “现在哪有道理可讲?天天看他们吵,天天看他们脸色。丈母娘吹阴风。我都八十五了,还能活几年?” “儿子应该站在您这边……” “天生的软骨头,被老婆拿捏的死死的。找老婆千万别找太强势的。婉芬说你这里好,送我过来散散心……你这里还真不错,安静,空气好,挺适合养老的。” “您要是愿意就长住,有什么需要就尽管说。”曾卫国诚挚的说道,“这里离城里远,就怕您不习惯。” “我这把年纪了,没什么奢望,也没什么爱好,无聊的很,到哪都一样。” 李老师说话慢斯条理,性格温柔,难怪受欺负。筱雨的性格不像她母亲。 这时候小琴端着方盘上来,盘子上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打卤面。 “让我来吧。”曾卫国接过盘子,送到李老师房间。 房间靠窗户的床上,坐着一个老太太,正在刷手机。长长的腰子脸,看上去很面熟。 “这是我们医院外科的蔡医生,”李老师介绍道,“这是这里的老板,小曾。他爸以前是卫校的校长,老实人。” 曾卫国想起来了。在外科门诊实习的时候,碰到一个直肠癌的病人,蔡老师给曾卫国一个避孕套,“你去肛门指检一下,十二点钟方向有一个肿块,典型的直肠癌。” 还有一次,碰到一个割狐臭的乡下女孩,蔡老师划了一个要割掉腋下皮肤的范围就走了,留下曾卫国和白英俊两个实习生在那里笨手笨脚地割…… “蔡老师,”曾卫国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叫了一声,“实习的时候跟过您。” “哦,”蔡老师不知可否地哦了一声,“记不起来了。” “你们趁热吃吧,有什么需要就叫我,叫小琴也可以。” 曾卫国退了出来。 夕阳西下(177) 吃完了早饭,曾卫国和八姐向后山走去。小军带着抓兔子的捞网和装兔子的编织袋跟在后面。四只边牧高兴地围着他们前前后后地跑着、跳着,追逐着遍地到处都是乱跑的兔子。灰中带黄的兔子惊慌失措地四处乱蹿,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低矮的草丛和铺满金黄色的落叶树林中。有些胆子大的见过世面的或者是不知道危险的傻傻的兔子,并不知道逃跑,只是在边牧离的很近的时候才跑两步,要不就爬在地上一动不动。 曾卫国抓住一只不是傻就是性格温顺的爬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兔子,预估一下重量,分辨了一下性别,转身对小军说,“这个是母的,应该放到繁殖区去,应该是很好的母亲。如果现在被抓了、杀了,就太可惜了。” “我知道。”小军撑开编织袋的口,把兔子放了进去。 “这种傻傻的兔子,生下的小兔会不会也傻啊?”八姐拿着手机拍着,“我觉得应该抓知道逃跑的、灵光的兔子做种兔。” “做母亲性格温顺比较好,公兔做种要灵活,体型苗条,骨骼大……喏,那只、抓住那个!” 曾卫国指着前面一个向前奔跑的,足有八、九斤重的大兔子喊了一声。 两只边牧向前冲去,挡住了兔子的去路,兔子往右边跑,边牧把右边的路堵死。兔子往回跑,后面跟上去的边牧扑上去挡住了退路。小军拿着捞网跑过去套住了兔子,按住了兔子的脖子。 “看看公母。”曾卫国跟在后面说。 “是公的。”小军看了一下,回道。 “放到繁殖区做种吧。” “好。”小军应道。 在把兔子拎起来放到编织袋里的时候,兔子两只脚拼命地蹬着、挣扎着。 没一会功夫,已经抓了五个种兔。 “我先把兔子送到繁殖区。”小军说着,提着编织袋向林子里走去。 秋天的风从山谷里吹过来,带来一阵桂花甜蜜的清香,像水墨画一样的毛竹叶子被风吹得哆哆嗦嗦地沙沙作响;风带来山对面竹林里布谷鸟的叫声。这边,在不远的什么地方,有一只布谷鸟像唱歌一样回应着。 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上,嗮的人懒洋洋的,即温暖又舒服。 在一片开阔的林间空地上,八姐在一丛盛开的野菊花旁坐下来休息。 几只蜜蜂嗡嗡着在菊花瓣上飞舞着,贪婪地踩着花粉。 “你看——”八姐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曾卫国。 不远的地方,在一个土坑里,一只母兔子躬着身子在给小兔子喂奶。小兔子有拳头那么大,差不多把母兔子顶了起来了。 “好可爱啊!” “嘘——”曾卫国竖起食指放到嘴前面。 八姐没有作声,把这一切拍了下来。 母兔子跳开来。小兔子排着队钻进洞里。母兔子趴土把洞口埋住,用前面两个爪子压了压实。 “小兔子会不会闷死啊?”八姐问。 “不会。” “全靠兔价跌到五块五的时候买十万块钱的兔子,现在涨到八、九块了,应该能赚钱了。” “得想办法变现啊!” “你看这样行不行,”八姐说道,“在直播间卖五十八一只,送十块钱的代币券,等于四十八一只。” “四十八不好听,还不如卖六十八,首次送十元的红包,十元的代币券。下次回购六十八,实际付五十八。” “会不会太贵了,怕没人要。” “我看网上净肉差不多二十块钱一斤,五、六斤的兔子能杀净肉三斤以上,卤好了卖五十八不贵。再说,咱们是放养的,应该可以的。” “嗯……” “你多拍点视频,多宣传宣传。” “嗯……感觉还不如直播玩捆绑、鞭打来钱快……” “天天一样的玩法也会厌的。也不是长久之计。”曾卫国摸了一下八姐的脊背,“天天抽你,哪里受得了?……现在还痛吗?” “不痛了……有几个粉丝私信我,想过来体验一下,”八姐犹犹豫豫地说,“我说可以啊!男的要付三千块钱,女的免费……你看可以吗?”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以前,男的s参与付钱,女的m有偿参与收钱。圈子里约定俗成的玩法。 “可以是可以……”曾卫国有点担心,“会不会有法律风险?” “没有那方面的交易,没风险。这个可以放心。”八姐十分肯定地说。 “最好找两个年轻的女孩,你置身事外。别人用鞭子抽你,我会心疼的。” 八姐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 夕阳西下(178) 中午回来的时候,小军在繁殖区抓了八只五、六斤重的青年公兔子,交给柱子处理。 柱子很熟练地用电击棍把兔子电晕,挂在横木上,在脖子处抹了一刀放血、剥皮、去内脏。小军把血和内脏放在大锅里煮熟了,然后拿去喂边牧。 小边牧一个多月了,可以吃兔子血和内脏了。一个个呆萌呆萌、圆滚滚的,好可爱。 曾卫国怕李老师寂寞无聊,抱一只拿给李老师看,“要不要养一只,这狗可聪明了。” 李老师苦笑了一下,“人都半截入土了,哪还有心思养狗。” “以前这里住过一个老师,很喜欢狗……”曾卫国见李老师没什么兴趣,改了话题,“我明天去镇上,你们有什么需要买的吗?” “你帮我买点止痛药吧,”蔡老师放下手机,从床头柜子里翻出对乙酰氨基酚的药盒子和医保卡,“我止痛药吃完了。” “你帮我带点水果了。”李老师说。 “什么水果呢?” “你看着办吧。”李老师拿出一张百元大钞。 “不用,”曾卫国推了回去,“现在谁还用现金啊!” “哪到时候一块算了。”李老师说道,“对了,帮我带点降血脂的阿托伐他丁。” 吃晚饭的时候,二叔问:“卫国,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小梅爸?”。 “明天,明天早上去。”曾卫国回答说,“二叔,您和二婶不要吃早饭。” “那是为什么?”二婶不解地问道。 “我要去镇医院开杜冷丁,您二老也去医院检查一下……记得带社保卡。” “检查……就算了吧。”二叔说,“这把年纪了。” “梅子爸要是早发现,也不至于到现在无药可医。”曾卫国劝道,“还是检查一下好。” “是啊!”八姐插进来说道,“现在条件好了,没病没灾都能活八、九十岁呢!有病要早发现、早治疗。” “就听卫国的吧。”二婶劝老头子。 “好吧。”二叔同意了。 晚上,八姐剪辑好视频,发到网上自己的平台账户上,下面挂上卤兔产品链接。 曾卫国把视频分别传给小军、小琴、柱子、秋菊,手把手教他们在各自的平台账户上发视频,挂上产品链接。 视频里:兔子漫山遍野在林间、草地上跑;母兔子在给小兔子喂奶;边牧在追着兔子;小军抓住兔子塞到编织袋里;电晕的兔子挂在横木上;剥了皮去了内脏的兔子泡在流动的清水中;兔子在滚烫的卤水中染上了油亮的金黄色;卤好的兔子真空包装…… 视频想告诉粉丝:兔子是散养吃草长大的,商品链接里说明,净重三斤以上,价格六十八,首次购买送十元红包、十元代币券,一个人只能拍一单。预订,先拍先发。 按照游客自己上山抓兔子大小五十块钱一只,卤好的兔子实际卖四十八块钱一只,加上快递费,好像并不赚钱。考虑到兔子恐怖的繁殖能力,再说从小兔子长大并没有什么成本,寄希望粉丝吃完了再回购,卖五十八元一只,应该是赚钱的。 等曾卫国回到房间,八姐已经坐在桌子前开启了直播。 “你快去把卤好的兔子拿来,”八姐推着曾卫国说道,“我给他们展示一下。” 曾卫国探头看了一眼,有五千多人在线。 曾卫国到楼下厨房冰箱里拿出下午刚卤好的兔子,用不锈钢托盘托着放到八姐面前。 八姐举着卤好的整只兔肉说道,“大家看一下,就是这样的,净重三斤以上,缺斤少两仅退款,不用退货。不好吃不要钱。要五、六斤以上的活兔子才能卤出怎么重的兔肉。现在四川的活兔子要十块左右一斤,六斤的兔子要六十块钱,六十八块钱,十块钱的红包加十块钱的代币卷,实际只有付四十八块钱,而且包邮到家,绝对是送福利。咱们家的兔子是放在山上散养的,是吃草长大的,肉质绝对杠杠的。因为一天最多只能加工一百只,大家一人只能拍一单,早拍早发货,不要错过哦!” 八姐一边说着,一边手撕兔子肉吃了起来,“好吃,真的是好吃。” 弹幕上不断翻滚着: 拍了! 拍了! 八姐绑一个…… 喜欢看八姐绑起来的样子! 喜欢…… 来了! 关注了! 八姐站起来,把衣服撸起露出肚皮,“上次打的还没有褪呢!等褪了再绑起来打给大家看。” 直播间兴奋起来,屏幕乱飞: 现在就要! 八姐绑起来啊! 喜欢八姐…… 关注了! 来啦! “要不这样,大家每个人拍一单,到五千单就绑一下……” 直播间人数到了一万多,订单到了五千多…… “来个五花大绑。”曾卫国小声说道。 “谢谢大家的支持,给大家展示一下五花大绑。” 曾卫国把八姐五花大绑起来。 直播间里闹翻了天。 “大家别光看,别忘了下单哦!”八姐前后转动着被绑的结结实实的身体说道。 场面一度失控。 “再给大家展示一下高位后手缚……” 第二天早上,二叔过来敲门,问:“什么时候出发?” 曾卫国赶紧起来推八姐起床。 昨天晚上直播到凌晨一点,两个人看订单和打赏到两点才睡。订单有五千五百五十八单,打赏五千六百三十块。 直播的钱太好赚了。 曾卫国交代完小军和柱子上山抓兔子,连饭也没吃就和八姐载着二叔、二婶去永安镇镇了。 在永安镇买了豆浆油条馒头,曾卫国和八姐先吃了。二叔、二婶等抽完了血,在等ct的空闲的时候才吃。 曾卫国开了三支杜冷丁。给了开方的女医生一只卤兔。 女医生很热心地帮忙联系ct和b超医生,提前加塞做检查。 二叔二婶两个人体检总共花了六千五,农村医疗保险报了三千三,自费三千二。 血化验结果出来,两个人没什么毛病。b超结果也还好。ct结果要等到下午四点钟。 四个人在镇上吃完了中午饭。 曾卫国在银行自动取款机上取了二万块钱的现金。 “打赏的钱我转给你吧?”八姐在一旁问。 “你应得的,你放着吧。”曾卫国回道。 在去小梅爸家的路上。曾卫国把一万块钱塞给二叔。 “你这是做什么?”二叔拒绝。 “你应得的。” “哪里的事?” “吃的菜是您种的,兔子养在您家的山上,忙了一年多了,是您和婶子应得的。” “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二婶说。 “都是你往里面投钱,拿的都是你的钱。”二叔说,“等你回本了,赚钱了再发钱。你拿回去!” “我有工资,您拿着。” “二叔,”八姐开着车头也没回劝道,“马上就赚大钱了,您就拿着吧?” “真是……惭瑰……多不好意思啊!”二叔收了钱。 夕阳西下(179) 汽车在小梅爸家的院子里停下来。曾卫国从副驾驶座下来。边牧跑了过来,摇着尾巴围着曾卫国转了一圈,又到另一边对二叔摇尾巴。英子跑了过来,拉住曾卫国的手,曾卫国叫了一声英子,把一个橘子放到她的小手里。 八姐打开汽车后备箱,把一箱牛奶和装满水果的篮子递给二叔。小梅站在门口向这边看。 小梅妈握着二婶的手唠唠叨叨地说着什么向屋子里走去。 曾卫国小心翼翼地避开小梅的眼光,和她保持距离。他想用行动告诉她:我有新朋友了,不和你好了。 小梅总是用冷冷的怨恨的眼光看着他,仿佛在说:不和我好拉倒,懒得理你! 太阳暖洋洋地当空照着,朵朵白云像棉絮似的在蓝色的天空中慢慢移动。一群乌鸦在山顶树梢上盘旋,呱呱叫着落在了不远处菜园子的篱笆上,有两个落在了房子顶上。风从山岗那边吹过来,扫着落叶沙沙作响。几只兔子在篱笆旁边追逐着、跳着…… 房子里弥漫着长期卧床病人身上发出的特有的腐败气味。进了内室,曾卫国鼻子屏障了呼吸,人体组织腐烂气味夹杂着长期未打扫的卫生间气味直冲鼻腔。 梅子妈用衣服袖子擦着红肿的像桃子的眼睛留下来的泪水哭着说,“可咱们办呢……他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躺着,好几天都没有吃饭了,醒来的时候只好用棉花蘸水给他喝……” 梅子爸脸上发青,眯着眼睛安静地躺在床上,眼窝深陷,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了。嘴微微张着,看不出有呼吸起伏的样子。 “亲家公!”二叔轻轻叫了一声。 没什么反应。 梅子妈爬在丈夫耳边轻轻呼唤,“孩子她爸,亲家公、亲家母和卫国他们来看你了!” 曾卫国怀疑梅子爸是不是没了呼吸,伸手去探梅子爸手臂上的脉搏跳动。手臂皮肤冰凉、湿漉漉,没有探到脉搏的跳动。 梅子爸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睛空洞无神、飘忽不定,眼角流下来一滴眼泪,嘴唇动了动,发出模糊的、不连贯的微弱的声音,“我……我不行了……留下……留下她们娘俩……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 “您别担心,”曾卫国握着梅子爸像死人一样的手,大声说道,“我们会照顾她们的!” 梅子爸眼睛转动了一下,看着曾卫国一会,然后慢慢闭上,长呼一口气。过了好一会,没见梅子爸吸气。曾卫国拔两根边牧身上的毛,放在梅子爸鼻孔下面,没见丝毫移动,“人不行了。” 梅子妈嚎啕大哭起来。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二婶急忙劝道,“衣服准备了没有?快给他穿衣服。” 曾卫国转过身,看见梅子楼着英子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八姐在录视频…… 曾卫国走到外面,深吸一口气。 外面,太阳依然高照,风轻轻的吹着,云彩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蔚蓝的天空下,一群乌鸦在盘旋,有几只落在了房子顶上。山谷中回荡着乌鸦、布谷鸟的叫声,和梅子妈沙哑的哭声。 殡仪馆的车开了过来,就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两个戴口罩、穿防护服的人,抬着一个大纸盒子,走进屋子。 “有新床单吗?”其中一个人撇了一眼躺在床上穿戴整齐的死人问。 梅子妈找来洗过的不是很新的床单。 两个人把死人用床单裹了起来,抬到大纸盒子里,盖上盖子。 梅子妈、二叔和二婶陪梅子爸上了殡仪馆的车。 梅子和英子上了八姐的车。 边牧汪汪叫着也跟着要去。 曾卫国叫边牧坐在英子旁边。 黄昏十分,殡仪馆的车把装着梅子爸骨灰的盒子送了回来。 梅子捧着骨灰盒走在前面,二叔打着一把黑雨伞跟在后面。 二婶搀扶着梅子妈走在二叔后面。 曾卫国抱着英子落在最后。 八姐跑到前面录视频呢。 骨灰盒就埋在离家不远的一颗柏树下面。 “你们娘仨跟我们回去一起住吧?”临分手的时候,二叔劝道。 “不用。”梅子妈说道,“谢谢!我们就住在这里。” “过来住吧,”曾卫国也劝道,“互相也有个照顾。” “谢谢你的好意,”梅子妈固执地说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今天谢谢你们啦!” “也要考虑以后英子的读书问题。”曾卫国还是不死心。 “到时候再说吧。” 夕阳西下(180) 秋菊正在把卤好的兔子装进塑料袋,然后放在电子秤上秤。不足六百克,便用快刀在剩下半截卤兔子身上躲下一块肉添上,凑足六百克。 曾卫国上前看了一眼,说:“宁多勿少,免得叫人说缺斤少两。” “知道啦!”秋菊把秤好的兔子递给小琴。 小琴在真空封口机上封了口。 小军把封了口的卤兔装进纸盒,用胶带缠绕一圈。 柱子在纸盒子上贴上事先打好的快递单。 包装好的卤兔整齐地排在屋子的一角。 屋子里弥漫着卤兔的甜蜜肉香,四只边牧呲着牙流着口水在屋子里转着圈。 这时候快递员进来了。 “马上就好。”柱子说道。 “没关系。”快递员应道。开始清点包装好的纸盒子。 “现在一单多少钱?”曾卫国问。 “五块。” “这次总共有差不多一万单,”曾卫国想杀一下价,“我咨询一下某通一下,可以给到三块一单。这次就算了,如果还是五块,下次就换一家了。” “我做不了主,我打个电话问问老板。”快递员说着,到外面去打电话。 八姐在直播,嘴里说道:“昨天先下单的前一百位的粉丝,今天马上就发货……” “能不能一天发三百单,争取半个月发完。”曾卫国问柱子,“如果人手不够可以叫人。” “可以叫我哥过来帮忙。”秋菊说。 “那样的话,还需要买一个锅。”柱子说,“叫两个帮手。” 曾卫国把装着五千块钱的红包递给柱子,“你看着办吧。这个……你和秋菊的,先拿着。” 柱子看了一下里面的钱,“这多不好意思,这一年来,也没赚到钱。” “这个是你和小琴的。”曾卫国把另一个红包递给小军,“往后就开始赚钱了,大家一起努力。” 快递员走了进来,“老板说了,都是老主顾了,没关系。今天开始,就三块一单。” 快递员清点一下,一共一百二十单。 曾卫国这手机上付了钱。 晚上。 曾卫国把二叔的ct报告单照片发给理想。 “谁的?”理想在那边问。 “二叔,爷爷的弟弟,你叫叔公。” “我叫同学看看。有没有云影像?” 曾卫国把二维码照片发了过去。 “为什么现在癌这么多?”八姐凑过脸疑惑地问。 “现在人的生活水平和医疗条件好了,平均寿命增加了,癌症是随年龄增长而增加的。再一个现在的空气、水和土壤污染太严重了,都可能含有致癌物质。食品加工过程中使用的添加剂、防腐剂、保鲜剂,蔬菜中的农药残留等等。你没听说吗?现在的月饼蚂蚁吃了都会死。蔬菜放一个月都不会烂……” “是啊!现在都是科技狠活,没有什么东西是安全的。”八姐同意道,“可是,二叔、梅子爸生活在大山里,吃自己种的菜。应该很环保啊!” “二叔可能是吸烟引起的。吸烟人群的患癌比不吸烟高的3~5倍。梅子爸可能是经常吃淹肉、咸菜吧?这山里的习惯,过年杀一头猪,把肉淹起来,吃一年。菜吃不完就淹起来,等没菜的季节吃。淹肉、咸菜中含亚硝酸盐,过量摄入大大增加胃癌、食道癌的发病风险。”曾卫国想了想,接着说道,“还有一个原因,医疗技术提高了癌症的检测率。像梅子爸放在以前,可能都不知道什么原因死的,做了胃镜才知道是癌引起的。以前好多人因为腹水死的,都不知道是因为肝癌引起的腹水。” “嗯,确实。”八姐笑着说道,“以前医生全靠听诊器,现在好像都不用了,就爬在电脑面前开开检查单。” 这时候理想发来信息,“专家看了说癌的可能性大。同学安排好了,叫叔公星期五过来住院,做一下前面的检查、评估,看要不要手术。” 曾卫国回了一句,“好!” 到星期五还有四天。 可是,在这四天里,谁都无法说服二叔去省城医院住院检查。 夕阳西下(181) 早上,正在吃饭的时候,小琴慌慌张张地跑来,“卫国,你去看看吧,哪个李老师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她吃饭的时候汤都流到胸前,流到地上,可她自己都没感觉。” 曾卫国放下筷子向楼上跑去。八姐抹了一下嘴巴也跟在后面。 “李老师,”曾卫国坐到李老师床边,轻声问道,“您没事吧?” 李老师用迷离的眼神看了一眼曾卫国,想坐起来。 “您躺着别动。”曾卫国按住她,“有哪里不舒服吗?” “感觉有点怪怪的,”蔡老师坐起来说,“说话也含糊不清。” “你去房间拿血压计来。”曾卫国吩咐八姐道。 八姐拿来了血压计。 曾卫国给李老师量了血压,128\/65mmhg,正常。又检查了一下李老师两只手的肌力,感觉也没有异常。 “中风啦?”蔡老师下床走过来问。 “不太像……”曾卫国有点疑惑,对李老师说,“您闭嘴吹一口气看看。” “我,我没事,死不了。”李老师结巴着说,想坐起来,“我,我药还没吃。” 曾卫国扶着李老师站起来。 李老师拖鞋没有穿就往桌子前面走。 “鞋,鞋没穿。”曾卫国提醒道。 八姐弯腰把鞋套在李老师脚上。 李老师走到桌子前。 小琴忙上前往凉水杯里倒了点热水,把瓶子里的药倒出来,放在李老师的手心里。 李老师的手有点颤抖,往嘴里送药的时候,药滑到了地上。 小琴弯腰把药捡起来,把药放在李老师右手食指和大母指间。 李老师把药放进嘴里。喝水的时候,水从嘴角流下来,好像下巴漏了一样。 曾卫国想起母亲脑梗住院前的样子,症状一样一样的。 “去医院吧。”曾卫国对八姐说道,“你去准备车。” “和她儿子说一下。”蔡老师提醒道,“千万别有什么事。” 曾卫国拿起李老师放在床头上的手机,联系人里有儿子、女儿的标注。 曾卫国打了李老师儿子的电话。 电话那边显示正在响铃,但是没有人接听。 “算了,”曾卫国挂了电话,“到医院再打吧。” 他犹豫要不要打电话给李老师女儿筱雨。最后决定还是等确定了再说。如果李老师什么事没有,叫筱雨瞎担心一场,不是找骂么? 曾卫国和小琴扶着李老师下了楼,在院子里碰到了二叔。 “二叔,您也和我们一起去医院……” “我去干什么?” “去人民医院再复查一下。” “我没事。我不去。”二叔往后躲着。 “顺便去检查一下,也不会要了您的命。”小琴在一旁劝道。 “我不去。”二叔转身回屋了。 “算了。”曾卫国对小琴说,“你和我们一快去,到时候有个照应。” “好。”小琴应道,“我换件衣服。” 八姐开着车。导航显示,到人民医院有三十五公里的路,开车要一个半小时。 八姐开五十八分钟就到了。 由于有母亲两次住院的经历,曾卫国熟门熟路地把李老师带到急诊门诊的分诊台前。 一切都像预想的那样:护士简单地问了一下,量了血压。然后叫来了一位四十开外的女医生。女医生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开了ct检查单。 曾卫国和小琴推李老师去ct室检查。 八姐忙着拍视频。 在等待结果的时候,曾卫国打通了李老师儿子的电话。 “妈,什么事?”电话那边问。 “我是曾卫国,你妈现在在人民医院急诊门诊。你过来一下吧。” “我妈出了什么事?” “怀疑是中风,正在等ct结果。” “好,我就过来。”电话那边回道。 半个钟头后,李老师的儿子到了。 李老师的儿子年纪和曾卫国相仿,长着和筱雨一样的随园的脸,有一双好看的双眼皮大眼睛。曾卫国以前见过一次。这么多年没见了,还是能认出来。 李老师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脑梗。 医生开了住院单,需要住院治疗。 “筱赟,”李老师对儿子说,“你给筱雨打电话,说你妈快要死了。” “我知道了。”筱赟回道,“您不要担心,没事的。” 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围着筱赟问,“要陪护吗?” 筱赟没有理她。 “现在一天多少钱?”曾卫国问了一下。 “一天二百五。” “以前二百二,涨价啦?” “以前包心菜一块二,现在二块九了呢,能一样吗?” 也是,以前兔子五块六一斤,现在十块了。能理解。 曾卫国陪筱赟去医院住院部交住院费的时候说,“我妈住院的时候,我们兄弟仨轮流值夜,一个人一、两天还可以,时间长了身体受不了。躺椅就这么宽一条,直挺挺躺着,根本不能翻身。如果碰到个打呼噜、咳嗽的人,简直抓狂,根本没得睡。” “为什么不找护工哪?”筱赟回过头问道。 “三个兄弟一个妹妹,还要找护工吗?” “嗯,真羡慕你有三个兄弟……不知道要住多久?” “如果不是很严重,大概一个星期差不多。” “我不可能天天陪着……看来要找护工了。” 交完住院费回来,那个护工还守在床边。 “妈,晚上找个护工陪您吧?”筱赟试探地问。 “你们放心,我会尽心尽力照顾好阿姨的……”护工保证道。 “钱,一天两百,”筱赟对护工说道,“愿意的话你留下。” “那不可成,我不能坏了规矩。”护工分辨道,“你去打听打听,都是这个价。” “我不要找护工,”李老师突然对儿子说道,“我要小琴陪我。你忙你的去吧!” 大家把李老师送到病房。护工怏怏不乐地离开了。 曾卫国对筱赟说道,“你回家拿条被子或者是毯子来,晚上小琴好盖。还有,李老师用的洗漱用品……小琴用的我到街上买。饭,你打算家里送还是食堂买,买的话带两个碗和勺了……小琴的你不用打算。对了,还有挂衣服的架子、纸巾、卫生纸,差不多就这些了。” 筱赟回去了。 曾卫国叫八姐守着李老师,带小琴到街上买洗漱用品、换的衣服,吃饭用的碗和勺子,晚上吃的点心、水果。 回来的时候还绕道去医院食堂,“吃饭就到这里买,品种很多,价格也不贵。” “嗯,我知道了。”小琴回道。 “好好照顾李老师,她不会亏待你的。” “我知道。” 等筱赟带着他媳妇回来的时候,曾卫国和李老师告辞,“李老师,我先回去了。有时间再过来看您。” 李老师伸出手,曾卫国感觉上前握住。 “谢谢你,小曾。”李老师诚恳地说道,“谢谢你!” 夕阳西下(182) 二零零四年九月二十五日,星期一。曾卫国破天荒地往股市里转了十万块钱,收盘买了000158常山北明,平均价格11.5元,8600股。 八姐也跟着买了8600股。 “为什么要在这一天买?什么时候卖?”八姐不解地问。 “什么时候买股票,先看大盘。持有股票的条件是股价站在60天均线上,股价在18均线之上,股价回调不破18均线。” “不明白。”八姐实话实说,“我听你的,你买我就买,你卖我就卖。” “你别听我的。你自己看。”曾卫国拿过八姐的手机,打开同花软件,把均线设置成5、18、60三条均线,“先看大盘,九月二十四日一根长阳线突破了18日线,刚好落在60日均线之下,这天没买。25日收盘,股价冲高回落,刚好落在60天均线之上,符合买的条件了:股价在60天均线和18均线之上,是吧?” “嗯,嗯,哪为什么买常山北明而不是其他呢?”八姐看着手机上的k线图,似懂非懂地问道。 “我虽然没买股票,在收盘的时候偶尔也会看看。之前经常排在人气前十的看上了常山北明、润和软件和银之杰。常山北明价格低、便宜。再看常山北明,提前大盘一个月,也就是八月二十五就站在60天均线和十八均线之上了,给出买入的信号了。只是大盘没有走好,不能买。百分之九十的股票是随大盘走的。大盘没走好还是观望为好。我以前亏钱,都是在大盘走熊了,还是在满仓炒作。看见强势的股票就追,破位了就割,反反复复满仓借钱加杠杆炒作,亏得裤衩都没有了。” 八姐手捂着嘴吃吃笑了起来,“亏出经验来啦!” “真的。股市就开在哪里。着什么急呢?一定要等待机会。想想以前真是好笑。钱从来不过夜,好像不买股票,明天就买不到了似的。说起来还是心态的问题,就一个贪子,深怕错过每一次机会。” “我不贪,有赚就好。”八姐说道。 “也不是那样想的。涨两块就卖了,结果涨了十块二十块,不是心痛肚肠断啊!买看三条均线的关系,60、18、5三条均线多头排列,就持股不动。不用天天盯着看,就收盘了看一眼好了。心态放平和一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我能做到。”八姐保证说道。 “应该这样。但是,应该知道自己的股票什么时候该卖。如果该卖不卖,你不是傻了吗!如果应该卖的股票确一直持有不动,那不是脑瓜子进水了吗!股票是没有底的,底还有底,一层之下还有地下室。底下室下还有十八层地狱。一直到退市归零,都是很正常的。” “十万要是一下子没了,想想还是满心痛的。” “我有过二十万一眨眼就归零了。” “真有啊!怎么会呢?” “二十万加十倍杠杆,星期五买了康美药业,因为300亿财务造假案,星期一戴st帽子跌停开出来,卖都卖不出去。可惨了!” “不是可以赔吗?” “找谁赔啊?找鬼赔呢!……这就是一个教训:炒股不能借钱炒,更不能加杠杆。说起来还是一个贪字在作怪。人性如此,要改掉很难的。” “你改掉了吗?” “应该也没有吧?现在想炒股赢一把,说起来也是贪念呢!” “做人可真难!谁不喜欢钱呢!” “不说没用的。你买了这个股票,就看着这条十八日均线和它上面五日均线所形成的间隙,如果是通畅的,就一直持股。什么时候交叉了,不通了,就卖出。” “哪等交叉了,股价不是跌很多了吗?” “你这典型的就是既要又要。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有没有一种可能卖在最高点?” “有,就是利用背驰,这需要经验和能力。我笨,我做不到。” “你都说你笨了,我就更不用说了。” “卖在高点,咱们可以看小一级别,就是六十分钟的k线图,第一次交叉可以不动,等第二次往上涨,看十八均线和五均线之间形成的面积,第二次没有第一次的面积大,就背驰了,涨不动了,卖!也可以看macd两次之间的面积。背驰就是同一个方向两次上涨段的比较。” “不明白。” “这个只能多看多操作多体会才能明白。” “不是也有什么都不懂赚了大钱的。不是有个人买了长春高新,结果被判刑五年,出来一看,股价翻了十倍,发了大财。” 曾卫国翻开长春高新的月k线图,“你看,长春高新从一九一七年的四十多元,涨到二零二二年的五百多元,是翻了十倍。但是,你要是从二零二二年五百多买的,拿到现在跌到了七十几块,不是亏死了吗。” “看看也是啊!” “你看长春高新的月k线,从二零零一年一直在十八均线之上,到二零二一年七月才跌破。而跌破了以后,到现在也没有突破十八月均线。周线对应的就是六十周线。如果突破了,就可以买回来,在十八均线之上,就一直拿着,这才是正确的方法。做长线要看趋势,别做翻了。” “越说越糊涂了。” “有什么好糊涂的?你买了股票总有计划,是长线、中线还是短线。短线看日线,中、长线看周线、月线。你看月线,长春高新几年都不用操作。还有一种超短线的,今天买明天卖,只能看三十分钟线。总而言之,你要保证你持有的股票在六十均线之上,十八和五均线的间隙内。明白了吗?” “没明白。” “我你抽一顿就明白了!你看劳你买的股票,常山北明,现在在六十日均线之上,五人均线不和十八均线交叉,就拿着。什么时候跌破了十八日均线,五日死叉十八日均线了,就卖。如果你想做长线,就看周线,日线均线交叉了再往上涨,背驰了,用是要卖的。” “别说了,越来越糊涂了。” 曾卫国扭了一下八姐大腿上的肉,八姐惊叫一声,“好痛!” “我就给你一个任务,每天收盘看一下十八日均线,股价在均线下面,你报告一下,行吗?” “这个简单,可以。” “这不就得了吗!有什么难的。” “你早这么讲不就明白了吗!” 曾卫国举起了手,想给她一耳光,但是又放了下来。 夕阳西下(183) 重阳节那天,老三小兵和老四小文都带着媳妇和孩子来看二叔。一家人高高兴兴在一起吃饭。孩子们囫囵吞枣吃饭了饭就去带着边牧追兔子去了。 八姐也跟着孩子们拍视频去了。 “小店生意怎么样?”曾卫国问小兵。 二叔的四个儿子中,就小兵长的高,一表人才,头脑灵活。也最有出息,靠自己努力在城里买了房。 “生意难做,”小兵回道,“对面旧城改造,房子都拆了,没什么人了。” “将来有什么打算吗?”曾卫国问。 “走一步看一步吧。” “还不如留下帮卫国吧。”二叔说。 “是啊!”曾卫国接着说道,“现在生意不错,人手不够,你和小美留下来帮帮忙。” 小兵看了妻子小美一眼,“养兔子赚钱吗?” “肯定赚钱啊!”曾卫国答道,“兔子成本已经赚回来了,后面卖出去都是利润。” “一个月能给我们多少钱?”小美试探地问。 “这个……”曾卫国迟疑了一下,“这么说吧,我呢,有退休工资,不需要在这上面赚钱。你们都是一家人,赚了钱摆在桌面上,具体怎么分,你们商量着办。” “这样不妥,”二叔说,“能有钱赚,都靠卫国,卫国怎么也要拿大头。” “我会慢慢退出的,”曾卫国说,“以后还是要靠你们自己。分钱的事我也纠结,很做公平难决定。我一直在想,能不能像股份公司那样,分成若干股,然后按股份分红。” “你就说怎么做吧,大家都听你的。”二叔看了大家一眼,“是吧?” “我能加入吗?”小文小心翼翼地问。 “都是一家人,能啊!”曾卫国说,“你们服装厂现在生意不好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经常加班加点的干。现在活少,干两天休息两天。因为是按件计酬,工资差远了。”小文说,“如果养兔子有前途,我回来参加。” “前途肯定是有,”曾卫国说,“兔子的特点是繁殖快,吃草。咱们这里基本不需要什么成本。只要搞好疾病预防,别兔瘟大面积死亡。剩下的就是销路,打开销路。线上线下两条线。缺点也有,和猪肉比起来,兔子肉不是刚需。好在咱们是山上放养的,和笼养的比有优势。线下有限,一定要在线上下功夫,打开知名度。” “卫国哥说的有道理,”小兵说,“我们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吧。” “柱子,你是大厨,你的意见呢?”曾卫国问柱子。 “听您的。”柱子回道。 “我提个方案,大家商量。”曾卫国说道,“总共一百股,按每个家为单位分。二叔、小军、小兵、小文、柱子,每个家庭十股。三叔家有山林在,也要给股份。” “你自己呢?要有的。”二叔说。 “小明家呢?”二婶说,“虽然小明不在了,小梅和孩子还在。” “应该有的,”曾卫国说道,“梅子,我。这样一共八十股。” “你十股太少,”二叔说,“你三十股。” “我无所谓的。三叔十股会不会有意见?”曾卫国问。 “我的十股给你三叔。”二叔说。 “这不妥。”曾卫国说,“要不给三叔三十股?” “有了股份,人不来做事也行?”柱子问。 “做事的先拿工资,”曾卫国说,“结余的钱按股份分红。” “你二十,你三叔二十。”二婶对曾卫国说,“如果你三叔有意见,我们的给他。” “那先这样。”曾卫国说,“如果有不妥,我的拿出来。” 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 后来讨论了每个人的分工、工资。 股份公司的雏形形成了。 夕阳西下(184) 小琴打来电话:李老师上午出院,过来接一下吧。 曾卫国坐八姐开的车去医院的路上。 “叫她坐车回来就好了,为什么要开车去接呢?”八姐情绪低落,有点不高兴地嘟囔着,“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叫你开个车,怎么那么多废话!”曾卫国不耐烦地说道,“你还把我当主人吗?忘了规矩了吗?” “不敢。我是替主人委屈。” “我有什么委屈?” “你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何苦呢?” “怎么说?” “比方说,你在山里面盖的房子,并不是你的,等你死了,还不是你堂弟堂妹的。你花钱费尽心思地养兔子,亏钱是你的,赚钱了是你二叔他们一家子的。你得到什么了?” “你说这个啊?”曾卫国有点惊讶,“我想要远离尘世的喧嚣,过这种安静与世无争的生活。人总要做点事情的……至于死后,你能带走什么?什么都带不走。有很多的房子,很多的钱有什么用?” “可以留给你的后代吗!”八姐发现把自己绕进去了,马上分辩道,“我可不是说我自己。我从没有想要你的钱。” “我知道。” 后来两个人再没有说话。 到了医院。 李老师坐在躺椅上。大包小包都理好了,放在床上。小琴站在床边。 “李老师,”曾卫国叫了一声,“出院手续办好了吗?” 李老师板着脸没有回答。 筱赟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叠出院病历,“可以走了。” “我们走。”李老师把手伸给小琴。 小琴搀扶李老师向外走。 曾卫国和筱赟拿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 在电梯口碰到了八姐。 “你把车开到大门口。”曾卫国吩咐道。 大家在医院大门口上了车。 筱赟站在外面没有上车。 “你怎么回事?”曾卫国忍不住问道。 “我不去了。”筱赟回道,“我妈麻烦你多照顾。” “你说什么?”曾卫国有点懵了,看了李老师一眼,下了车。 他把筱赟拉到一边,“你什么意思?你自己的妈不要了啊?叫我照顾?” “你知道,”筱赟磕磕巴巴说道,“我妈和我老婆不和,住家里都不愉快,对我妈身体也不好……” “亏你说得出来!”曾卫国不屑道,“她是你妈!” 曾卫国上了车。想起来什么又下了车。把筱赟拉到一边,“你想过没有?你妈那么大年纪了,又是脑梗,你不放在身边,你放心吗?再说了,山头上面交通不方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送医院都来不及。” “我妈想去你那里,我也没办法。” “你写个保证书给我,出了意外别怪我。” “我写……你拿笔和纸来。” 没有笔和纸,曾卫国想想,“算了。”临上车又想起什么来,问:“筱雨知道吗?” “知道了。” 曾卫国上了车,还是心神不宁,“李老师,您为什么要去山头?看病多不方便啊?” “我能去哪呢?”李老师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是想回自己的家住的。说我的房间孙女住了,孙女不想和我住一起……临老了无家可归了。养儿女有什么用?幸亏我有退休工资,要不就住大街了!唉……” “您可以在城里找个好一点的养老院……” “你怕我不给钱吗?我有,工资一万二,存款还有二十万。”李老师有点生气了。 “我怕您生急病来不及去医院。” “死了拉倒,我不怪你。开车走吧。” “开车。”曾卫国对八姐说。 车开动了。 曾卫国回头看筱赟。 筱赟爬在母亲坐着的车窗外面摆着手,嘴里说着什么。 “没出息!”李老师嘟囔了一句。 夕阳西下(185) 曾卫国把李老师背到楼上,把李老师放到床上。八姐和小琴把大包小包放在蔡老师睡过的床上。蔡老师的儿子已经把蔡老师接回去了,房子里显得空荡荡的。 “小琴,你搬过来陪李老师吧。”曾卫国对帮助李老师整理房间的小琴说,“李老师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不用,”李老师说,“我没事。” “我住哪都一样,”小琴走到李老师面前,“您要是不嫌弃我过来陪着您,也可以给您端个茶倒个水的。” “就怕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小琴笑着说道,“照顾好您是应该的。您中午想吃点什么?” “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李老师说道,“不用麻烦另做。反正我也吃不了多少。” “您想吃什么就说一声,”曾卫国说道,“不麻烦的。” 小文老婆素芳进来了,爬在曾卫国耳边小声说,“爸叫你去一下。” 二叔家楼下的方桌边,坐着几个老头子。 带头的二大爷见曾卫国进来,就站起来说道,“你来的正好,你来给评评理。” “您坐,”曾卫国把老人让到长条凳子上,“有话慢慢说。” “你们家养兔子,害得我们地都种不成,赔偿损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二大爷气哼哼地说道。 几个老头子符合着说道,“就是就是。” “地本来就荒着的……” “因为你们养兔子才荒的!”二叔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老头子打断了。 曾卫国示意二叔别说了。 “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事都好说话。”曾卫国问老头子们,“你们有什么需要,说说看。” “以前答应的补偿,看你们养兔子损失大,我们也没要。”二大爷说道,“现在你们赚了,以前答应的补偿是不是要给补上?” “应该的,应该的。”曾卫国说,“二大爷,您看多少合适?” “就按二千一年。” “二千不够!”一个老头子嚷嚷道,“老王头今年红薯卖到二块,一年怎么也得给五千。” “去年冬笋卖到一百二,五千不多。”另外一个老头子附和道。 “你们是不是想钱想疯了?”二婶插嘴说道,“养兔子也没赚到钱,卫国投的二十万还没回本呢,哪有那么多钱给你们?” “谁知道你们赚了多少?” “哪是你们的事,我们不管。” “你们要补偿也要合情合理,哪有上来就狮子大开口的?”八姐插嘴说道。 这时候,小军三兄弟以及几个老头子的家人都围了进来,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地本来就荒着的,哪有什么补偿?” “你家兔子凭什么到我家地里?” “大家听我说,”曾卫国大声说道,“听我说!我们赚了钱,给个五千、一万的没毛病。但是,养兔子也是有风险的,有时候也是赔钱的。赔了钱拿出五千、一万的就有困难。为了公平起见,有钱大家一起赚,风险也一起承担。我们把兔子放养在你们家的林地里,兔子繁殖起来卖的钱一家一半。你们没什么损失,稳赚不赔。” “这样好!这样好!” “等兔子繁殖起来猴年马月?” “兔子繁殖很快的!” “兔子要是得瘟疫死了呢?” “死了你家也没损失!” “乌鸦嘴,少说两句!” “兔子满山跑,谁知道谁谁家的?” “你把你家的地圈起来不就行了?” “扎篱笆不要花钱?” “你们家要是偷偷把兔子卖了谁知道?” “做人要诚实!” “应该订个合同,立个规矩。” “大家听我说,”曾卫国打破嗡嗡作响吵闹声,“大家要是同意,我写一份合同,明天下午到老年活动室签字。” “同意!” “我同意” …… “有反对的吗?” 大家都没有反对。 “好,就这样定了!” 临走的时候,曾卫国叫柱子给每个老人家带一个卤好的兔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家里人讨论起来了。 “这样太便宜他们了,”小兵说道,“什么都不需要做,躺着把钱赚了。” “他们赚,我们也赚啊!”曾卫国信心满满地说,“又不花多少成本。” “就怕兔瘟。”柱子担心道。 “所以,安全起见,在繁殖区,还是要给兔子打疫苗。” “也不好打。”小军说。 “多隔几道篱笆。”曾卫国说道,“把咱们的林地都做繁殖区,只杀多余的公兔。” “他们要是把兔子偷偷卖了,咱们也不知道。”小美担心道。 “这个我想过,在村口设立一个检查站……” “这样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晚上睡觉的时候,八姐担心道,“我觉得你想的太简单了。” “我是在想,把整个村子里的林地都签下来,大家都赚钱,咱们也赚钱。”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八姐嘲笑道,“他们很赚钱,你和我,赚不赚钱,难说。” 夕阳西下(186) 二零二四年十一月十三日。 在去英子家的路上。八姐一边开车一边问,“股票跌破了十八日均线了,要不要卖?” 曾卫国也一直在关注000158,十万块钱在里面呢,能不关注吗? “这两天一直在十八日均线附近震荡。股票的未来走势总有两个方向,要不就是上,要不就是下。感觉是要跌破十八日均线向下。但是也有可能明天一根阳线向上改变方向。看macd已经向下交叉了,大概率是向下了。” “到底是卖还是不卖呢?” “等收盘前十分钟再决定。你关注一下,别忘了。” “是,主人。”八姐笑了起来,“已经赚了十五万了。股票的钱太好赚了。当初要是多买点家好了。” “你这种心态就不对。买了有可能跌,谁都无法百分之百的正确。股票市场里亏钱是常态。” “嗯,我知道。” 到了英子家里,曾卫国老生常谈地劝小梅妈住到石门村去。不为别的,也要为英子的读书着想。 小梅妈还是固执己见,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家。 八姐只顾盯着手机时间,看股票的位置,是不是在十八均线之上,还是之下。 时间到了两点五十分,八姐提醒道,“两点五十分了,快收盘了。” 曾卫国看了一眼股票的位置,刚好在十八日均线之下。再看六十分钟均线,已经在六十天线下了。 “卖!”曾卫国果断地说道。 股票卖出也就一刹那间的的事。 “我赚了一万六千四百二十块。”八姐开心地说道,“你呢?” “和你一样。” 回家的路上,八姐不停地问,“现在买什么?” “现在涨的太高了,不能买。等回调了再买。” “什么时候买?你说的具体一点吗?” “等大盘回调到六十天均线附近,不跌破六十天均线再买。” “为什么是六十天均线呢!” “这个就有点像是打仗,敌我双方的阵地战。五日、十八日、六十日是三条防线。在股票上就是多空对决。前面多头攻势凌厉,打的空头节节败退。现在是空头反攻了,已经失守十八线了。咱们先退出来保存实力,让别人先顶上。六十天均线是生命线,如果六十天均线守不住,那就是空头的天下。咱们只能休息了。” “要是跌不到六十天均线,那什么时候买呢?” “上次不是说了吗!六十天均线之上,等五天线交叉十八天线的时候买。咱们只持有五天线在十八天均线之上的这一段。” “哦……好像明白了。”八姐迟疑了一下,“可是,我看到短视频上,专家还在荐股,每天股票都有好多涨停板的。” “不是说过了吗,股票操作是有级别的。咱们现在是短线,看日线操作。如果是长线,就看周线,根本就不用操作。如果看月线,几年都不用操作。至于专家什么的,看看就好。如果因为股票而收钱,那一定是骗子。你想啊,他那么厉害,知道哪个股票会涨,早就财务自由了,还会因为股票而收钱?不管大盘是涨是跌,总是有人在操作的。大盘大跌的时候,总是有股票逆势上涨的。只要股票有波动,高手就能利用波动赚钱。高手只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韭菜的命,只会亏钱。” “你是不是高手呢?”八姐笑道,“感觉你也很厉害,一出手就马到成功,大赚。” “我要是高手,早就财务自由了。” “我看你还是好好研究股票吧,别养什么劳什子的兔子了。股票来钱多快啊?” “你知道墨菲定律不?” “啥意思?” “就是你想在股票市场赚钱,就一定会亏钱!” 八姐撇撇嘴,“我不信。” 夕阳西下(187) 八姐说有几个粉丝要过来,体验一下捆绑和被捆绑的感觉。有五个男的,两个女的。 曾卫国暗想:女的大概率是想体验被捆绑被拘束的感觉,男人里面大部分有想捆绑女人的冲动,也不排除有男人想体验被捆绑的感觉。心里的角色定位决定了人的行为。曾卫国知道这类人心里的想法。 如果仅仅是为了捆绑而捆绑,也没什么意思。可以根据捆绑和受刑罚的画面编写一个剧本,带一点故事情节就有趣了。 曾卫国想象中的故事情节是这样的。 游击队县大队根据形式的需要,决定给西部游击队支队送一台电台和一名电台译电员。 任务交给交通员老张。老张把电台交给手下,利用运输粮食的掩护送到了永安镇王记米店。自己带着女译电员小芸来到永安镇陈婆饭店秘密联络点。前来接应的女交通员八姐和老张接上了头。 老张在字条上写:王记米店四个字,给八姐看了一眼,然后吞到肚子里,“接头暗语,”为了防止别人听到,老张爬在八姐耳边耳语了一句,“记住了。” “知道了。” 这时候有一伙便衣特务闯了进来。 老张示意八姐,“你带小芸从后门走,我掩护。” 八姐拉着小芸的手通过厨房从后门逃走。 老张拔枪连射围上来的特务,打倒两人。 老张不幸中弹牺牲。 “从后门跑了,给我追!”特务头子叫道。 八姐拉着小芸在山林里跑着,后面特务一面追一面打枪。 八姐停下来举枪回击。 特务越追越近。 八姐一边跑一边回击。 一颗子弹打中八姐的小腿。八姐倒在地上对小芸喊,“你快跑!别管我!” 特务追了上来。 八姐子弹打没了,把枪砸向特务。 “我看你往哪跑?”特务头子冷笑道。 两个特务把小芸也扭了过来。 “妈的!都给我绑了。”特务头子叫道。 几个特务把八姐和小芸五花大绑起来。 “押走!” 特务推搡着一瘸一拐的八姐和小芸。 审讯室,八姐双手被绑在一起,吊在房梁上。 小芸则反手吊在房梁上,身体像个虾似的躬着。 “说!你们的任务是什么?”特务头子问道。 八姐啐了一口吐沫在特务脸上,“呸!狗特务!” 特务头子老羞成怒,“给我打!” 哔哔啪啪的鞭子打在肉体上的声音。 特务头子抓住小芸的头发,拉起来,冲着小芸的脸问,“你说不说?” “呸!”小芸也啐了一口。 特务头子抹了一把脸,“给我打,狠狠地打!” …… 晚上。夜已经深了,八姐和小芸换了姿势还被吊着。 看守的特务打着瞌睡。 白天,各式各样花式的拷问特写镜头一闪而过。 游击队住地。 队长问侦查员,“你确定吗?” 侦查员:“确定。” 队长:“我们不惜代价,一定要把她们救出来。” 白天,特务们推搡着五花大绑、遍体鳞伤的八姐和小芸向山中的刑场走去。 埋伏在路边的游击队员把枪口对准特务。 队长,“注意,不要伤着自己人,给我打!” 一阵哔哔啪啪的射击声,特务死的死跑的跑。 游击队员们冲上去把八姐和小芸救了下来。 …… 八姐看了笑道,“也太老套了。好像网上都是这样的段子。” “电视剧不也是这样演的:被俘、受酷刑,英勇就义。”曾卫国分辩道,“他们拍的都太假了,绳子绑的松垮垮的,受刑也不真实。咱们有你这样的本色演员出演,一定要拍的像真的一样。” “再怎么演也不可能是真的。”八姐怀疑地说道,“没体验过真实的感觉。” 事实也正像八姐说的那样,想象的和实际情况大相径庭。 那天上午七个人在城里集中,他们之中有一个人开车过来。八姐开车把人接过来已经是中午了。中午吃过饭,先是在树林子里练习五花大绑和日式后背高手缚。曾卫国手把手教五个笨手笨脚的男人。两个长像甜美,身材苗条的女孩都很配合。后面拍了追逐的情节。开着大奔来的叫陈昌荣的男人自告奋勇演特务头子。几个男人把八姐和两个女孩五花大绑押下了山。 吃过晚饭,在曾卫国的卧室,把三个女人吊起来。几个人轮流用鞭子抽了八姐一会。两个女孩不接受鞭打,只是吊在旁边做陪衬。 九点十分,八姐和陈昌荣各自开车送几个人去永安镇。 八姐在红杉宾馆开了三间客房,安排五男两女七个人住下。明天早上七个人各自回家。 第二天中午,来了一辆ga的白色警车,下来三个便衣jc。 边牧害怕地狂吠着。 曾卫国喝止住边牧,迎上前去。 “你们这里有一个叫刘雅琪的女人吗?”其中一个jc问道。 “有。”曾卫国回头喊了一声,“八姐!有人找。” “什么事?”八姐跑出来问道。 “你跟我们走一躺。”一个jc亮出证件,“有个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一下。” “什么案子?”八姐八解地问。 “有关陈昌荣嫌涉强奸的案子。” “走吧。”一个jc上来拉住八姐的胳膊。 “慢着!”曾卫国急忙上前阻止道,“你们不能这样就把人带走。你们什么单位?有手续吗!” “我们是区gaj的。公民有义务配合我们办案。这是传唤文件。”jc掏出一张纸片在曾卫国面前晃了一下。 “我看看你的证件?” 警察把证件亮出来。 曾卫国记住了jc的名字。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八姐安慰道,“只是配合调查吗!” 一个jc在前,两个jc在后,把八姐夹在中间。 曾卫国紧跟在后面。 上车的那一刻,八姐回头对曾卫国喊了一声,“如果明天我没回来,你跟老板说一声。” 曾卫国点点头。记下了汽车号码。 夕阳西下(188) 曾卫国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给李老板打电话。李老板是八姐原来的主人。八姐跟了他好多年。 曾卫国不善于张口求人。八姐没有干违法的事,也许过两个钟头就回来了。带着这种焦灼不安的心绪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曾卫国先打八姐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已经一天一夜了,还没有八姐的任何消息。 “你好!大哥!”曾卫国打通了李老板的电话。 “哎,你好。” “我是曾卫国啊!” “你好,医生。怎么都不联系了?现在忙什么呢?有时间过来玩!”李老板一如既往地客气。 曾卫国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直接说事,“八姐被ga带走,已经一天一夜没回来了。” “犯了什么事?”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肯定不会犯违法的事。” “哪里的ga?” 曾卫国把知道的信息告诉了李老板。 “我托人打听一下。你不用担心。有消息了我告诉你。” “多谢大哥!” “不客气……有时间过来玩。” “好!一定。” “来了打我电话。” “好。你忙。先挂了。” “嗯。再见。” “再见。” 等到下午三点五十分,八姐打来电话,“我出来了。” “你现在在哪?”曾卫国急忙问。 “还有十分钟就到。”八姐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你下来接我。叫柱子给我烫一碗面……快饿死了。” “好。” 曾卫国吩咐完柱子煮面,就飞奔到山角下。看着灌木丛中的简易水泥路的尽头,并没有汽车的影子。十分钟的时间,就像是一个小时那样漫长。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只不过才过了五分钟。 总算是看到一辆蓝色出租车出现了,转眼就停在眼前。 曾卫国上前打开车门,把八姐搀扶下车。 八姐看上去很憔悴,脸色苍白。她把整个身体都依靠在曾卫国身上。 “你把车费付了。”八姐小声说道。 曾卫国付了车费,把八姐左胳膊挂在自己肩膀上,架着八姐往家走,“怎么会这样?” “回头再说。”八姐无意搭话。 小兵飞奔下来,和曾卫国架着八姐上了台阶,进了厨房。 “面还要等一会。”柱子搓着手过来说。 “你帮我先冲洗一下吧,”八姐看着曾卫国请求道,“小便都拉裤裆里了,难过死了。”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曾卫国把八姐架到楼上卫生间,从头到脚洗了一遍。 “一天一夜没睡……也没吃没喝……说话都没力气了。”八姐断断续续地说。 曾卫国给八姐捂上毯子,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你先躺一会,我去看看面好了没。” 八姐没说话,只是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等曾卫国端着热气腾腾的米面来到床边的时候,八姐已经睡着了。 曾卫国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八姐摇醒,“你先吃点再睡吧。” 八姐坐起来,整个身子连同手都裹在被子里。 曾卫国把碗端到八姐嘴边,一口一口的喂她。 真是饿坏了,连汤都喝光了。 曾卫国看着她又困又乏的样子,心痛地说。“你先好好睡一觉吧。” 他把她放轻轻地放倒,腋好两边的被子。 八姐眨巴两下子眼皮,就闭眼睡着了。 这时候李老板打电话过来,“那边说已经放了。” “嗯,已经到家了。”曾卫国回道,“谢谢大哥!” “没事吧?” “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有时间过来玩。” “好。” 八姐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睡来。她伸了一下懒腰说了一句,“喔!几点了?这一觉睡的真好!” “你可真能睡!可以起来吃饭了。”曾卫国笑道。 “你端上来喂我。”八姐撒娇道。 “想吃什么?”曾卫国关心地问。 “什么都行。” 曾卫国把装着饭和菜的盘子放在桌子上,舀了一勺饭塞到八姐的嘴里,“可以说了吧,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那种固定手脚的桌椅你知道吧?”八姐一边嚼着饭一边比划着说,“我的手和脚就这样固定着,一点都动不了。一开始还没什么,时间长了就受不了,难过死了。无法形容。”八姐吃了一口菜,接着说道,“要小便了也不放,憋呀憋着,实在憋不住了,哗!一下子冲出来了……羞死人了!……后来就是渴,想喝水……想睡觉……饿……还是我自己来吧。” 八姐夺过勺子自己吃了起来。 “他们想干什么?” “叫我在问询笔录上签字,”八姐一边吃一边说,“不签字不准吃饭,不准喝水,不准睡觉……” “你签不就行了嘛!” “你不知道……他们,那天晚上他们把那两个女孩绑了起来,脱了衣服裤子,把两个女孩干了。女孩第二天早上报了警,说是被强奸了。都被抓了进去。” “怎么会这样?” “谁知道啊!”八姐吃完了饭,把盘子推到一边,用纸巾擦了擦嘴,“不知道怎么想的,人家不同意也霸王硬上弓,这下子完蛋了。判个八年十年没跑了。” “可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问的方法不对。感觉是在给我下套。 问:是不是你组织的?你就回答是还是不是。 我说是。 问:你是不是收了五个男的……他说的是名字,我记不住。三千块钱? 我说是。 问:你是不是分别给两个女孩三千块钱? 我说是。 问:余下的钱在你手里? 我说花在吃饭和住宾馆上面了。 你只要回答是和不是。 那有这样问的?我说他们是来体验一下捆绑来的,女的是模特,是要给钱的。这个是行业规则。他们根本不听。按他们的思路和逻辑,我是组织者。那罪过就大了。死都不能承认。后来我就不说话了,爱咋咋地。他们说我不老实!……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都没时间概念了……有一个人过来说:你没事了,走吧。我就出来了。” “是李老板帮的忙。” “我猜也是。” 夕阳西下(189) 曾卫国正站在池塘边喂锦鲤。一群锦鲤探出头抢水面上的食物。一身正装,梳着三七分头,四十开外的男人走了过来。 男人递上名片自我介绍道,“我叫郑怡然,是陈昌荣案子的律师,想找刘雅琪女士谈谈。” 曾卫国把律师让进雅座,说:“我给你叫来。” 八姐还懒在床上刷手机,听到有律师找,急忙和曾卫国下楼来。 郑律师又递给八姐一张名片,“我受陈昌荣等五位当事人的全权委托来处理这个案子,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八姐看了一眼名片,“我能做什么?怕帮不上什么忙。” ““这件事多少也和你有点关系,你要是不帮忙,判个八年十年是板上钉钉的,这一辈子就完了。”郑律师说道,“俗话说小案子靠关系,中案子看影响,大案子看政治。这个案子看起来很大,其实就是钱的事。哪个报案的女的其实就是卖的,一开始谈好了价钱,后来因为时间持续长了,玩得有点过了,感觉吃亏了,就坐地起价。价钱没谈拢,结果……悲剧了。”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八姐反驳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怪你的意思。作为男人开始一定是有哪个心理预期的,否则也不会花三千块钱去绑一下女孩子。圈子里不都是这样的吗?只是遇人不淑,不按常理出牌。如果因为这个判个八年十年的,实在太冤了。” “现在他们在里面怎么样?”曾卫国问道。 “转到看守所了。真是度日如年啊!”郑律师感叹道,“很后悔,后悔也来不及了。……说过了,不论花多少钱也让我把他们弄出来。” 郑律师从提包里拿出五叠钱,“这是五万,事成了再给五万。” 郑律师把钱推到八姐面前。 “我能有什么办法?”八姐为难地说,“真的帮不上忙。” 郑律师凑近八姐耳边轻轻说道,“你不是认识史副市长吗?只要他一句话就成。花多少钱都可以,只要他开金口。” “这事……”八姐有些犹豫,“怕不太好办。” “这钱是你的,只要你去一趟。不成也不怪你。”郑律师把钱塞到八姐怀里。 八姐用探寻的眼光看曾卫国。 曾卫国微微点了一下头,心里在想:试试呗,这钱多好赚啊! “那我试试看。”八姐说道,“不过也别抱太大希望。” “我相信你马到成功!”郑律师信心满满。 到了市政府大楼。 八姐去见史副市长了。 曾卫国和律师在市政府对面的咖啡厅等消息。 郑律师夸夸其谈。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谈以前办过的案子。结果总结道,“现在是金钱社会,没有什么事是钱搞不定的。” “你这样说就太绝对了,”曾卫国忍不住反驳道,“某某某歌唱家的儿子犯强奸案不也判了吗?某某某大明星因为强奸案不是也判了吗?某某某上市公司的大老板,不也判了吗?某某某国企老总,搞了一百多个情人,不也死刑了吗?他们都很有钱。钱也不是万能的。” “你这样说就抬杠了。”郑律师坚持己见,“有些就是因为惜钱才把事情搞砸的。要不就是钱没到位。也要看是谁操作。我接手的案子从来就没有失败过。小案靠关系,中案看影响,大案要讲政治。现在自媒体这么发达,如果案子在媒体上发酵了,谁都无法一手遮天敢逆天下而大不韪。大案要讲政治,如果路线错了,神仙也帮不了你。” 这时候八姐走进来了。 “怎么样?”郑律师站起来问道,“答应了吗?” “到车上说。”八姐带头向地下车库走去。 “领导说了,这个案子基本上板上钉钉了,难度很大。”八姐坐到车里开口说道,“不过也不是无法挽回。要花好多钱,也不敢保证花了钱就能摆平。” “你直接说结果吗!”郑律师急着说道。 “你真想试试,要做到两点。” “你说!你说!” “第一,叫那个报案的女人撤案,闭嘴。第二,准备一百万,担不保证结果。” “领导发话了,下面哪个敢说不?这事成了。”郑律师高兴地说道,“明天我去回话……钱怎么给呢?” “你交给我!”八姐说道,“这事绝对要保密。事办砸了是小事,影响领导前程是大事。” “这是当然的!”郑律师狡黠笑道,“规则还是懂的。你放心。” 第三天,郑律师把钱筹齐交给八姐。 曾卫国陪八姐到耀华宾馆大厅。 “你就别上去了。”八姐对曾卫国小声说道,“领导在上面等我。还有一个条件我没说:他让我在这里住一个星期,这个星期我不回去了。你也别打电话过来。” “这是为什么?”曾卫国不解地问,“怎么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我能出来是领导说的话,不然我也出不来。我欠他的。” “什么事……”曾卫国不知道是嫉妒还是心疼八姐,心里很不爽,“就想占你便宜……还不知道会把你怎么样?” “别为我担心,我有分寸。”八姐安慰道。 “你在别人眼里就是——”曾卫国想说xn,但是忍住了,“算了,你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