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在上我在下》 第一章嫡公主又死驸马了 嫡公主哭了。 她穿着一身喜服,江南上好的绸缎红到妖治,凤冠还勾着红盖头,纯金凤冠很重,压得她的小脑袋摇摇欲坠,于是她哭得更厉害了。 「殿下,是火化海葬还是完整下葬?」贴身宫女汤圆凑过来,忐忑地问。 嫡公主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在兜里掏了一块手帕,摁了一下鼻涕,准备继续哭,但发现自己好像哭不出来了,吸吸鼻子摆摆手:「埋了吧。」 于是来了一群人,抬着她的准驸马去埋了。 「嘿嘿,还是我有先见之明,上次埋三号驸马的时候就抽空多挖了一个,现在这个刚好放入四号墓。」 「总算是凑齐一桌,驸马们能在下面打马吊了。」 嫡公主:「……」 虽然他们走得很远、虽然他们说话很小声、虽然她先天性一只耳失聪……但她的另一只耳非常好用啊,能听到很远处很细微的声音,所以他们的对话,完全是一字不差地传到了她的左耳里! 嫡公主悲呛了。 今天是她及笄的日子,大顺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女子及笄就要出嫁,所以早在一年前她父皇就给她安排相亲,本应该是件喜事,但谁知道至此便开始了她坎坷的纳夫之路。 第一个准驸马还不是现在归西的这个,而是当时科举的榜首,有才有貌,虽然没什么钱,但她完全不在乎,反正都没她有钱,只是才刚刚下旨赐婚,特么人就骑马掉河里淹死了…… 至今她都没想明白一个渔民出身的武状元到底是怎么把马骑到河里淹死的。 隔了一个月,第二个准驸马出现了,是邵远候的世子,选择他是因为他非常不羁,居然敢写诗直批当朝九皇叔是个渣,这简直大快她的心啊,她抚掌赞嘆敲定他就是她的驸马了,但谁料就在赐婚后的第二个早上,他被人发现赤身裸体死在了青楼,说是纵慾而死…… 至今她都没想明白他的品位为何如此别致,那个陪他过夜的女人长相和身材都那么震撼,他居然还能纵慾而死。 又隔了一个月,第三个准驸马又出现了,兴致缺缺的嫡公主都没去见一眼,只知道是个官员之子,大概是她的情路太不顺,她父皇都有点后怕了,这次还派了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他,总算是坚持到下聘,然而就在要和她正式见面的时候,喝水呛死了…… 想她堂堂嫡公主,大顺国未来的统治者,天下都是她的,怎么要找个人暖被窝就那么难? 那!么!难! 现在死了的这个是第四个准驸马,南衙十六卫的左卫上将军,非常彪悍非常强壮的一个人,就是那种看着能打死一头老虎的类型,从被赐婚起,就被一千禁卫军看着,吃喝拉撒都有专门人负责,总算是有惊无险活着到她及笄。 穿上喜服的她才刚刚站在镜子面前握拳,一定要为东宫迎进来一个男主人! 然后就听到准驸马突然倒地猝死了。 她震惊了。 轿子也没坐,直接骑马一路狂奔到统领府,一进门就看到穿着喜服盖着白布的准驸马。 瞬间哭了,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殿下节哀。」汤圆也红着眼眶要扶她起来,嫡公主被搀扶着站起来,大概是哭太久,眼前有点发昏,脑袋空白了一下,脚下一软就往一边倒去。 忽然有一双手从她腰侧穿过,将她拥入怀中,这个怀抱带着淡淡的檀香,也带着生铁的冰冷和风尘僕僕,并不算舒服。 嫡公主被那冰凉冻得瞬间清醒,勐地抬起头,恰好撞入了男子眼角微微上挑的凤眸,似带着笑意,也似带着彻骨的阴寒。 「你就那么伤心?还哭到昏厥?」 第二章九皇叔 嫡公主孟玉珥原本哭得正起劲,闻言被噎了一下,悲怆的心情全无,哭不出来了。 「嗯?」没有得到回应,搂着她腰的手似又收紧了一些,玉珥不得不伸手抵着他胸膛把他推开。那生铁铠甲冰冷,还带着血腥味,味道真是不敢恭维。 玉珥知道这人是谁,连忙低下头擦掉眼泪鼻涕,只是这哭得又红又肿的两个大眼泡是没法掩饰了,她撇嘴想在他面前也不是第一次丢脸,破罐子破摔地抬起头,语气不善道:「九皇叔凯旋迴来,不进宫去见我父皇,怎么反而跑来看我笑话?」 大概是因为一整年都在外头为帝国打击不法武装组织,九皇叔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似乎都没那么水嫩了,但那凤眸一挑,牵着唇似笑非笑的模样还是一如既往风流又艷丽。 「我听说晏晏今日纳夫,怎么说小时候你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我还帮你洗过亵裤,不来被你敬一杯茶,心里觉得很不平衡。」他瞥了一眼她的凤冠霞帔,眸光似又冷了一些,声音也略带嘲弄,「不过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真是可惜啊~」 玉珥额角青筋跳得欢快,其实她哭得这样伤心也不全是死了个准驸马,她哭的是一年内死了四个准驸马,再也没人敢要她了啊摔! 只是毕竟是喜事变成了丧事,她心情十分不好,现在也懒得和他斗嘴,鼓着腮帮子道:「皇叔还是尽快入宫呈交捷报吧。」说完就想离开将军府,可还没走出几步,手忽然被人拽住。 那手宽大温暖还带着些许薄茧,略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玉珥瞬间觉得从指间窜起的电流把她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勾搭出来。 那人用力把玉珥拽到怀里,锈铁般的血腥味又扑面而来。 「皇叔!」玉珥恼怒地抬起头瞪他。 这个人叫做席白川,是她的九皇叔,顺国唯一的异姓王。 「嗯?我在呀。」他把她按在自己怀里,她的后背对着他的胸膛,万分亲密的动作。 堂内包括汤圆在内的所有人都连忙低下头,表情都很微妙——传说,当朝嫡公主和授业恩师九皇叔关系『极好』,原来是真的啊! 见状,玉珥咬牙,抬脚就要去踩,席白川直接把她的脚踢开,低声在她的耳边笑着:「我九死一生从沙场上回来,你给我抱抱都不肯吗?啧啧,小时候你可是缠着我抱你的,越长大越不可爱了。」 「放开!」玉珥忙着回去悲春伤秋,没心情陪他玩。 「好吧。」席白川似妥协了,「你给我亲一下,我就放开。」 玉珥:「……」 她的九皇叔是一个非常不拘小节放荡不羁的人,通俗说就是很『浪』,从他嘴里玉珥就没听过一句正经话,她掌下聚力,半点不客气地攻向他的胸膛。 可惜她的武功本就是他教的,她才抬起手他就知道她要做什么,宽大的手掌巧妙地从她的手腕滑下,揣住了她的手掌,顺势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手背,嘴角弯起,眼角斜飞,笑得一脸桃花。 玉珥快速抽回手,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看他笑得很荡漾,顿时有种无力感,大步离开了将军府。 蓝色的天空阳光明媚,他银白色的铠甲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席白川伸手取下头盔,如墨的长髮被恰好经过的风吹起,微乱的髮丝模煳了他的眼。 天空簌簌下了小雪,朦胧中少女嫁衣似火,雪中背影单薄惹人怜惜,她伸手扯掉红盖头,摘掉繁重的凤冠,一出将军府就跨马而上,动作潇洒干脆,那毫不留恋的样子,让席白川眸子微微眯起,半响,轻笑出声。 玉珥在马上持缰回头,却不是看他,而是看将军府的匾额,晶莹干净的眸底有恼怒和无奈一闪而过,随即她扬鞭厉喝:「回宫!」她的近卫连忙跟上,保护在她的左右。 张灯结彩的大门口还挂着鞭炮,本应该到来的贺喜声变成了哭号,席白川忽然飞身而起,护腕内暗藏的锋利刀刃倏地伸出,从喜堂之上划过,随即旋身落地,衣袂翩落伴有铠甲琳琅声响,他含笑迈步,身后喜堂红绸缎缓缓而下,将『喜』字遮蔽。 穿堂的微风中,席白川略带不屑的低喃掺杂其中—— 「纳夫?呵。」 第三章您是多想给我找个男人啊 席白川随后也进了宫。 事实上他的军队还没进城门,他是在路上听说了玉珥今日纳夫,独自快马加鞭赶过来,不过这也没关系,顺熙帝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这次他出征,收復西戎,整顿陇西道军队,离开帝都整整一年,此时站在皇宫大门前,看着这一座座金碧辉煌的楼阁,眼底有异色闪过,随即抿了唇角,跟着内侍去了御书房。 顺熙帝二十五岁登基,统治大顺国已经整整二十年,轻赋税重桑农,亲贤远佞广开言路,提倡男女平等,除了早年将朝中略有姿色的女官都纳入自己后宫,被文人雅士批有辱斯文外,还算是个难得的明君。 而对于孟玉珥来说,顺熙帝是个非常爱她的父亲。 毕竟她天生残疾,且被国师金口断言命硬克夫,註定孤独终老,但她父皇都不介意,依旧把她当成掌上明珠,甚至还提拔她去了朝堂,默认了她为储君,可见真是爱她。 玉珥拜见皇帝后,还没来得及和哭诉又死驸马的哀切心情,席白川就被内侍带进来。 顺熙帝看到席白川十分高兴,看完捷报后更是眉开眼笑,连连夸奖了他几句,玉珥只好在一边干笑着附和,顺便在心里腹排几句人模狗样的典型当属九皇叔之类的。 顺熙帝对功臣素来大方,问席白川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席白川还没开口,玉珥已经眼珠子一转接过了话:「父皇,儿臣知道赐什么给九皇叔是目前最好最实用的!」 「哦?皇儿你知道?那倒是说说。」顺熙帝饶有兴趣地问。 玉珥瞥了一眼也在含笑看她的席白川,坦然地说:「当然是一座府邸。」 顺熙帝皱眉:「府邸?」 「是啊,皇叔一直以我的授业老师名义居住在东宫偏殿,到现在都没自己的府邸,如今皇儿已经长大成人,不用皇叔再时刻跟在身边教导,所以父皇赐皇叔府邸让他搬出宫去住,岂不是更好。」 玉珥早就想要把席白川赶出去,可谓蓄谋已久,这次简直是天赐良机必须要把握住。 席白川坐在她对面,低垂着眉眼,凤眸的眼角略带凌厉,语气却似玩笑:「殿下这是在赶臣出宫?」 玉珥咧嘴,虚伪道:「不敢不敢,玉珥都是为皇叔考虑,毕竟是一个成年亲王,也不好总是住在宫里是吧?」 席白川睨了她一眼,心想一年不见,这翅膀倒是变硬了。 顺熙帝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皇儿此言倒是有理,那朕就让内务府选一处府邸给你,无殊冬狩后便搬出去吧。」 「新府邸倒是不用,先父席绛候的府邸臣弟一直吩咐人打扫照应,府内一应日常用品具备,可以直接入住。」席白川微笑道,「只是听说后花园最近在修缮,恐怕真要冬狩后才能搬出去。」 「那好吧,朕就赏赐些别的东西给你。」 「臣弟谢恩。」 就这样?玉珥诧异地抬了下眸,第一感觉是不真实,但陛下金口玉言,席白川搬出去是必然的吧?想到这里,玉珥暗自窃喜,觉得自己的美好明天正在朝自己招手! 「驸马的事朕已经知道了,皇儿不必悲伤,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朕会好好安抚将军家人。今日朕还有一事和皇儿探讨。」顺熙帝说起这事分外平淡,玉珥默默地想,大概是习惯她死准驸马了吧…… 「父皇请讲。」 「十五过后就是冬狩,朕想听听皇儿的想法。」 顺国每年秋、冬都会举办皇家狩猎,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皇帝亲领,诸位留在帝都的成年皇子皇女都要参与,阵容强大气派。 「此事礼部已经安排妥当,昨日儿臣已经看到呈上来的帖子。」这件事歷年都是她负责,玉珥自然而然地回答道。 「你办事素来细心,朕自然放心。」顺熙帝抚抚黑须,脸上似带笑意,「今年你及笄,按理说应当婚配,只是接二连三出了那些事,有些不尽如人意……朕的意思是冬狩六品以上官员子弟皆可参与,皇儿你也可从中挑出你合心意的,算是沖沖喜。」 玉珥:「……」 她爹这是打算把冬狩,变成她招亲的擂台? 玉珥嘴角抽了抽,心想父皇您到底是多想给我找个男人啊?这我才刚刚死了准驸马…… 而且她觉得自己真患有『纳夫』恐惧症了,现在听到『驸马』两个字,整个人都不自在。 她只好硬着头皮说:「父皇,儿臣、儿臣现下真没有那个心情……而且也不想再祸害国之栋樑和国之未来栋樑,所以纳夫这件事就暂时不要提了,儿臣还是把精力多用在为父皇分忧上吧。」 「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皇儿有心政事自然是好,但也不可彻底将自己婚姻大事放置一边,而且你可是顺国的嫡公主,为皇家血脉开枝散叶也是首要之务。」顺熙帝却没打算放过她,抚着黑须问一直安静坐着的另外一人,「皇弟,你觉得呢?」 第四章 本王来救美了 东宫。 玉珥手肘撑着扶手,手指轻轻揉着额角,心情真是百感交集。 想起在刚才在养心殿,陛下问起那个男人对冬狩招亲有什么看法时,他竟然大力贊成,甚至还分外热情地帮忙提供筛选方式,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家有嫁不出去的女儿呢。 还选秀? 谁他娘的要选秀啊! 她心中有人了好吗! 玉珥心烦意乱,手一拂直接把桌子上的奏摺都扫在地上。 站在门口片刻的席白川长眉一挑,轻笑了一声,脚步一转往偏殿而去。 —— 冬狩在仲冬十七日,狩猎场所和往年一样在供玉山,这座山平时并没有圈为皇家狩猎场,但百姓们却自发自地远离,所以山上的动物平时都活得挺好,只等着皇家狩猎时一决生死。 顺熙帝虽亲自到了供玉山,但却没参与狩猎,只是嘱咐了几句点到为止,不得伤人,便回帐篷看舞姬跳舞去了。 冬狩也有祈求明年国运昌盛的意义,所以狩到猎物越多,彩头便越好,这让那些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们越发兴致勃勃,都想在陛下面前出风头,狩猎才一开始,平原上便狂奔着一队一队的人马。 当然,也有个别特殊的。 例如此时骑着马转圈的九皇叔。 这人不知道怎么了,自打来到供玉山,也不见他去狩猎,一直围着自己转了,眼神不善地盯着任何一个来和她打招唿的官宦子弟,害她都找不到人组队。 玉珥瞪了一眼阴魂不散的席白川,也懒得理会这个古怪的皇叔,将被风吹到眼前的碎发拂开,一踢马肚,跑入丛林。 大队人马早已出发,玉珥落后了不少,一路走来也没遇到其他人,林中小路诸多,也不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玉珥正想着折返回去找个人问问,耳边却隐约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声,她奇怪,刚想转身去看,却忽然感觉身后劲风扑来,她反应非常灵敏,连忙俯身趴在马上躲开那疾风。 再一抬头,就看到数道黑影盘在树上,蒙着黑面巾只露出一双充满杀气的眼死死地盯着她,而每个人手中都是钢刀霍霍。 刺客? 玉珥回头看了一眼,她已经进入到林中心,距离营地也颇有距离,对方看来是计算好了时间才出来的,她此时就是想要喊人,估计也没人应答。 玉珥伸手摸出羽箭,在黑影飞身而来时,咻咻咻地射出箭,中没中不知道,玉珥趁机驾马跑起来。 她虽会武,但白痴也看得出来这些刺客的都是高手,她这个战斗力五的渣渣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现在想要保命必须要跑啊! 她一边跑一边射箭,心里却已经在打着遗书的腹稿了。 虽贵为当朝嫡公主,但她也没什么野心,没想着开创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世,只想着能守住祖宗的江山别让人抢了就成,可特么没想到,她要英年早逝啊! 她的马跑得再快,也不是那群内功深厚的刺客的对手,左躲右躲,她终究是被砍伤了手臂,而马也被一刀刺入腹部,吃疼地长啸一声,直接把马上的嫡公主殿下甩地上了。 在地上滚了几圈的玉珥狼狈不堪,但她此时也无心顾及自己的形象,一手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臂,一点点挪动着身体往后退,眼神警惕地看着步步逼近的四个黑衣人。 钢刀迎面砍下,玉珥绝望地闭上眼。 与此同时,有黑影在眼前飞过,一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抓住大树垂下的藤蔓,将她从钢刀之下救走,还顺势横身飞踢,将那几个逼近的刺客都踢飞。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利落干脆,玉珥诧异地睁开眼,对上席白川似有担忧在眼底一闪而过的神情,他脚下运足内力,足尖一点带她在丛林里飞掠。 但那些刺客着实顽强,竟紧追不捨。 席白川一手搂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从她的膝弯下穿过,足尖连点树梢,支撑着他们的身体能在空中快速翩飞。 疾风从脸上刮过,玉珥不由得眯起眼睛,从这个角度看,席白川的唇抿得很紧,脸色微白,长眉紧紧皱着,看起来似十分痛苦,玉珥善解人意地问:「是不是我太重了?」 「所以回去要减肥。」席白川平静接口。 玉珥瞪他,却忽然感到他身后有黑影自上而下地极速射下来,她大惊:「小心——」 对方速度极快,如羽箭脱弓,即便玉珥大声提醒,席白川也只是堪堪避开要害,还是被那锋利的刀刃砍中,他从长靴内抽出匕首充当飞刀射入那人喉咙,那刺客直接惨叫一声,从空中坠下。 这人大概这群刺客中轻功最好的,他死后也没再看到刺客追得上来。 但这显然还不能让玉珥松口气,因为被砍中后背的席白川身体忽然失去支撑力,也从空中坠下! 第五章你谋杀亲叔啊 轻功的好处就是跑得快,坏处就是丫的没有支点,若是内力一收,肯定会被摔成豆腐渣。 玉珥闭上眼睛,心想默默祈祷,不要脸着地不要脸着地…… 结果她真的没有脸着地。 却不是上天保佑,而是席白川忽然勉力把他们两人的姿势互换,将她压在自己怀里,用后背去挡住下方的树木荆棘。 她好像听到他的闷哼声了。 他后背挨了一刀,现在还用后背去挡开树木,岂不是…… 落地的情形是怎样玉珥也不记得了,因为她脑袋撞到了树干,在半空就昏迷了,再睁开眼已经是在自己的寝帐。 「皇叔!」玉珥惊坐而起,动作过勐地扯到了手臂的伤口,疼得她身体一软,又往一边倒去,被伺候在侧的汤圆接住,「殿下,伤口刚刚上了药,小心动作。」 「……汤圆,九皇叔如何了?那些刺客呢?」昏迷前那一幕太触目惊心,玉珥至今想起来都掌心都是冷汗,不由得紧张起来,连忙追问。 汤圆拉着毯子盖到她的肩膀上,一边说一边找了几个靠枕放在她后背让她靠着:「琅王爷被送回寝帐,伤得不轻,陛下已将御医都拨去诊治。刺客跑了一个,就地诛杀了三个,还有一个在最后关头被兵部尚书付望舒付大人救下,说是可以用来查清来歷,只是那刺客也是重伤,御医还在抢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如此训练有素,指使之人定非常人。玉珥眼底闪过寒意,她做这个储君年头也不短,刺杀不是没遇到过,但如这次这般接近死亡边缘,却还是第一次,她一定要查出到底是谁想要她的命! 「扶我去看看九皇叔。」玉珥掀开被子下榻,汤圆就连忙找了狐裘披在她身上,扶着她离开寝帐。 席白川的帐篷和她的寝帐背对背靠着,走了几步就到,此时夜色以黑,营地都点上了火把,照得人影绰绰,正要掀开帐篷进去,就听到里面传出席白川和他的贴身护卫安离的对话。 「王爷,刀口不浅,不上药没怎能好?」 「别碰我!」 「王爷,潮冬天气,伤口不上药很容易引发炎症……」 「再啰嗦一句我明日就将你发配炊事班。」 「……」 如此病娇的语气何等似曾相识啊。 玉珥感慨了一下,转身就走——开玩笑!白痴都知道这傢伙现在心情不好,多半还是因为遇刺的事,她是傻了才送上门去给他当炮灰。 汤圆奇怪问:「殿下你不进去了吗?」 「本宫想起尚有要务在身,明日再来明日再来。」 「进来。」 玉珥脸不红心不跳地假装没听到,继续要走,身后的帐篷却忽然被人大力掀开,有一人扶着门框,唇色煞白,眸子却漆黑如深渊,死死地盯着她看:「孟玉珥,你再走一步试试看。」 哎呦我去!她堂堂当朝嫡公主,岂能被他如此呵斥! 玉珥一怒,直接走了两步,然后示威地瞪了他一眼。 席白川似疲惫至极,闭了闭眼睛,伸手朝她,玉珥想也不想就扶住。 然后就把人扶进去了。 玉珥:「……」 安离连忙向她求救:「殿下,王爷后背的伤口都能看到白骨了,但到现在都不让属下上药,您看这潮冬天气,回头伤口化脓,那……」 「多嘴。」席白川冷冷训斥一声。 玉珥自然也知道他伤得不轻,有些无奈地嘆气道:「讳疾忌医不好。」 「那你帮我上药。」席白川刚才还和拧得和什么似的,现在却十分乖巧地妥协了,玉珥突然有种中圈套的感觉,还想说什么,安离却直接把药瓶塞到她手里,然后拉着汤圆迅速闪了。 席白川趴在榻上,半阖着眼睛,声音冷淡道:「没良心的女人,也不想想我怎么会受伤的,让你帮我上个药,你还矫情个什么劲,快点宽衣上药。」 好吧我不矫情,我直接一点。 玉珥找了一把剪刀,直接把他后背的布料给剪了,弧度刚刚好,只露出了后背,其他地方依旧是遮得严严实实。 玉珥觉得自己很聪明,这样的做法很机智,所以她不知道她的九皇叔为何忽然捶床。 这伤口着实不轻,血肉模煳来形容远远不够,玉珥看着都觉得好疼,那刺客不单轻功了得,刀法也很彪悍,如果席白川不闪得快,这身体怕是要被噼成两半。 「你谋杀亲叔啊!!!」 第六章快来为皇叔我宽衣 玉珥觉得自己真是没办法理解九皇叔了。 他是个武将吧?八年的东征西战肯定没少受伤,这伤口虽说是重了些,但只被她淋了点药粉就要叫得如此销魂,吓得她药瓶都掉地上了,也太浮夸了吧! 「殿下,王爷,兵部尚书付大人求见。」 帐篷外传来安离的禀报声,玉珥眼睛倏地一亮——付望舒啊?! 席白川看到她的样子,心情更加不好了,恶声恶气道:「不见!」 「人家特意来看你的,不能这么没礼貌。」玉珥捡起药瓶,一股脑倒在他的伤口上,然后说,「你不见我去见,你自己好好休息。」 「有请!」席白川拉住要走的玉珥,很憋屈地又对着门口喊了一声。 付望舒还穿着狩猎时穿的骑装,长发都束着,那清秀的脸庞差点让玉珥给荡漾了。 是了,有过四任准驸马的玉珥,真正的意中人其实是他。 付望舒,字子墨。 芝兰玉树,谦谦君子,累世公卿之家,书香门第之后,这个人从少年时便留在了她的心底。 十五岁的及笄礼,父皇问她,新科状元郎做你驸马可好? 她心里想的是:子墨做我驸马……可好? 「听闻殿下和王爷都被刺客所伤,可严重?」付望舒眼神担忧,但却只有臣子对君上的关心,干净纯粹,别无他意,目光落在她手臂上缠着的厚厚绷带,也只是止乎礼地说,「殿下既受伤,还是回寝帐休息较好。」 「本宫过来看看皇叔,等会就回去。」玉珥连忙回答。 席白川却是很硬邦邦地说:「本王无碍,多谢付大人关心,慢走不送。」 玉珥在被子下拧了他的大腿一把,脸对着付望舒却依旧带着微笑:「既然皇叔要休息,那付卿随本宫回寝帐,将刺客一事同本宫细细说说。」 「刺客一共伤了多少人?」付望舒还没开口,席白川已经撑着身子起来,不冷不淡地问。 付望舒顿了顿,抿唇回答:「除了王爷说的那具尸体外,是否还有其他人伤亡,要等核查完才能知晓。」 「那具尸体?哪具尸体?」玉珥一愣。 席白川说:「在你之前,刺客杀死了一个军士。」 「那应该是他误打误撞发现了埋伏的刺客,所以才惨遭刺客灭口。」玉珥理所当然地这样想着,眼角却瞥见席白川正在解开了衣袍,似乎想要把衣服脱掉。 玉珥一惊:「好好说话,脱什么衣服!?」 席白川皮笑肉不笑地说:「殿下啊,现在是仲冬,外面飘着雪,难道你要我穿着如此『透风』的衣服陪你们聊天?」 后背被开了一个大口子,的确是很『透风』……玉珥望天。 席白川自己试着脱了一下衣服,但怎么都扯到伤口,疼得皱眉,就又看向玉珥:「过来帮我啊。」 玉珥『哦』了一声走过去,付望舒沉默了良久,此时却忽然开口:「琅王爷和殿下虽然是叔侄关系,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琅王爷要是不介意,不如让下官代劳,为琅王爷更衣。」 席白川眼帘微挑,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付望舒,后者一脸平静。 「那就有劳付大人。」 为了让席白川少受点苦,付望舒把外袍、中衣一起脱下来,亵衣因为浸到了血,干了之后和皮肤黏在了一起,将布料和皮肤脱离定会疼痛,玉珥背对着他们,心想撒个药她家皇叔都能叫了起来,等会估计方圆十里都能有幸听到琅王爷的尖叫,所以她已准备好捂耳朵了。 可谁知等到付望舒打开席白川衣柜取出干净衣裳时,都没听到那人发出一点声响,玉珥奇怪着,又想该不会是直接疼晕了吧? 这个可能性真是非常大,玉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榻上男子高束的长髮微乱,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此时越发苍白了,他闭着眼睛,眼睑上是他长睫倒影的淡淡阴影,薄唇紧抿着如一片柳叶,后背的伤痕从玉珥此时的角度看不到,但她能看到他的胸膛上那一道道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