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除你的执念[快穿]》 第1节 消除你的执念[快穿] 作者:淇泮 文案 作者微博:晋江淇泮 新文已开~~~《请男配享受人生[快穿]》,欢迎大家收藏支持! 旧文:第一部 【情女部】《快穿之完成你的执念》 第二部本文)【怨女部】《消除你执念[快穿]》 地府十八部之怨女部鉴: 她们恨,怨,不甘,她们或长或短的一生经历不幸却仍留善人世,她们不愿忘记一切,用所谓的来世荣华弥补前世的凄苦,于是滞留此间忘了岁月,只余下魂中一缕执念,千百年不灭。 人生不可回头,只能虚设幻境一消执念。 女主接收执念之魂的执念,进入幻境逆袭人生,打脸渣男恶人,让陷入执念失去神志的幽魂一解长恨、逐渐清醒,消除她们的执念送她们轮回转世。 ………………………… 本文每个世界都是完整的一生;cp看每个世界情况,顺其自然;1v1。 ……………… 目录: 相信科学:见鬼的少女 只有我喜欢你:男主他夸夸精转世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母凭子贵?一路生上去?达咩.jpg 五好男人:渣老公重生做好男人——抢他机缘,断他财路,再找个年下小狼狗。 桃花约:公主x侍卫 又逢君:娱乐圈,千年重逢 香魂一缕:被家人镇压吸福运的女鬼x清冷道士 正邪不两立:江湖风波恶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城里和农村孩子的交换生活 无忧药房:开在闹市区的神药店 我的女明星姐妹:姐妹,你值得世间一切最好的 娘子的杀猪刀:皇太孙的大力屠户妻 大善人:养被批命恶人的崽崽日常 白月光:(女尊)白月光和白目夫 天路:逃离山村,从厂妹到高知的人生之路 锦绣堆:地狱开局,绝地逆转 在远古消灭阶级:带着原始人革穿越者的命,共建共产社会 你是成精了吗:男主狐狸精,有证! 废柴修仙传:杀妻证道?人间正道 内容标签: 励志 甜文 快穿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颜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送你去投胎 立意:纵百般逆境,吾自芬芳 第1章 开篇相信科学1 地府的世界依旧是一片黑惨惨,唯有沿路自燃的幽冥火光微微照着前方的路。 颜华从转轮王殿出来后往自己的部门而去。 这里是地府十殿,来到这里的鬼魂不是功德在身便是已经遭受前面九殿的处罚,只等着投胎阳间,所以一路行来,耳边没有任何传说中的凄惨鬼叫,反而静谧非常。 颜华在情女部已经呆了千百年,大概明白了在地狱之外另设十八部的缘故。十八部的执念之魂都有功德在身,执念强大不肯投胎,若是强制他们饮下孟婆汤转世,灵魂中带着的不甘、怨气、执念会影响他新的一生性情,严重者戾气横生,枉造杀孽。这些人待到再次回地府,一身功德耗尽,反而要堕入地狱受刑。 所以,清理十八部消除这些魂魄的执念,也就是清地狱。 颜华在来见阎王前已经见到了陡然出现在她的情女部上方的怨女部,其间弥漫的灰色怨气让人心惊,想要管理这个怨女部,恐怕不会比情女部简单。 她一路想着怨女部的相关事宜,一路往前走,转眼来到了一处路口,踏进门,脚边荼蘼花沿着她的步伐盛开凋落,等候在部门里的朋友们纷纷上前询问。 颜华同他们说了自己“升级”的事情,情女部两位手下小声嘀咕转轮王欺负人,这哪里是升级,明明是把烂摊子丢给了部长!没见过升官是多收一个烂摊子部门的。 从前是只小系统如今化人长成小帅哥少年的颜修立刻说:“我要和姐姐一起!” 躺在地上翘着jiojio玩的滚滚一个打挺滚过来,一把抱住颜华的大腿化为她的大型腿部挂件,发出不符合他硕大身材的细细叫声,试图卖萌,用行动表示自己的强烈要求。 颜华早就猜到了,含笑安抚他们,看向自己的下属翠竹和皇甫楹:“情女部已经开始规范运转,我会让颜修留一个子系统在这,翠竹姐姐在我不在期间代为处理相关事宜,若有问题传音于我或者颜修。” 她又看向颜修:“你尽快将情女部所有执念之魂的前世资料录入系统,以后定期带着往生录来这边登记新魂魄的资料。”如此一来,法宝往生录就相当于复制了一份,可以两个部门共用了。 颜修立刻说:“没问题。”只要带上他,一切都没有问题,嘻嘻,开心,再也不用见翠竹这只老妖精。 颜华安排好了旧部门的一切,带着一统一宠前往了怨女部。 怨女部如其名,一进门就是怨气冲天,其中的不甘、恨意、幽怨……无穷的负面情绪扑面而来,让人倍感沉重,举步难行。 颜华不是第一次掌管新部门,已经有了经验,尽力给滚滚划了一片清静的区域,用功德化为竹子让他愉快开吃。 滚滚见自己跟牢了大腿没落下,见到吃的立刻将把颜华抛到了脑后,眼里心里只剩下青翠欲滴的竹子,咔嚓咔嚓开吃。 颜修无语地瞥了它一眼,吃货。 安置好萌宠后,颜华带着颜修看着怨气缭绕几乎看不清周围一切的怨女部,很快做好决定:“我先去做任务,你试着将这里的执念之魂录入系统,待我足够强大后,我们再把这里布置得舒适一些。” 颜修恩恩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她:“姐姐你要小心啊,这里的魂魄都好凶。” 颜华笑了,揉揉他的脑袋:“我们颜修不要害怕哦。” 颜修一仰下巴:“才不会。”颇有当年系统小霸霸的中二风采。 颜华越发想笑,怕他面子下不去,忍住了,扭头随手往空中怨气处一抓,抓出来一只很瘦小的魂魄。 颜华看到她身上的中学生服装,对要去的时代大致有数了,冲着颜修点点头,很快被出现的幻境吸了进去。 以前的任务都是降落在深夜,颜华本以为这次也是,结果刚恢复意识,身上就被推了一把。 推在身上的力气不大,她睁开眼茫然地看过去……对上一双严肃的眼睛。 “身体不舒服?不舒服去医务室看看,若是没生病就好好听课!”微微有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半截粉笔,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神色不快地看着她,眼里还有淡淡的恨铁不成钢。 颜华一下子直起了身子,脸涨得通红。 这是一堂数学课,上面还写着记忆中熟悉又遥远的数学公式,因为数学老师特意走下来提醒,班级里的同学都望着这一边。 颜华尴尬又羞愧。 她低下头,眨眨眼睛,整个身子一僵,又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 没看错,摔得稀巴烂的一颗脑袋出现在前桌同学的椅子下,正冲着她无比辣眼睛地笑着。 颜华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在地府都没见过这么丑这么恶心的鬼! 数学老师老徐并不知道前方有什么,见小姑娘知道错还抹了眼睛,就重新开始讲课,将这事情若无其事地岔了过去,转过身,一边说话一边往讲台走,一脚踩在那颗稀巴烂的头上。 那颗头插着数学老师胖胖的腿还在对她笑得吓人。 颜华若无其事地撇开眼,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那稀巴烂的鬼飘悠悠从地上飘起来,嘴里念叨着:“我好惨啊……我好惨啊……”声音阴森森的,让人寒毛直竖。 颜华抬头认真听课,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那鬼没有得到理想的反应似乎不太满意,从椅子下飘了出来,稀巴烂的脑袋半掉不掉地挂在脖子上,一下子怼到了颜华的面前:“这次怎么不怕了?”语气满是捉弄人的恶劣。 颜华眼睛一眨,还没反应,就看到这只显然是为了吓她的鬼突然惨叫一声倒飞出去。 这次是真的惨叫,而不是刚才阴气森森的故意作弄下人的“好惨啊”。 颜华看了看四周,发现他再也没出现了,若有所思。 一堂熟悉又陌生的数学课终于随着铃声响起而结束,颜华看了看周围,对同桌说了一声:“我人很难受,去一趟医务室,麻烦你帮我请一下假。” 同桌是个杀马特的男生,惊讶地看着她,然后犹疑地点了点头。 颜华起身,慢慢走出教室。 她初来乍到,还没了解原身的情况,走出教室也不知道往哪边走,索性沿着走廊下了楼。 自从几百年前法力提升之后,她自己就仿佛一本往生录,原身的记忆都在脑中。但毕竟一生记忆繁琐又复杂,想要分析还是需要一个安静的时间和环境。 好在这学校的设计非常简洁,下了教学楼沿着走廊走过几幢大楼,一眼就看到了医务室。 她和医务室的医生说头晕想要休息,医生看看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给她做了一番检查,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后,允许她进隔间躺一会儿。 颜华躺下闭眼,开始捋原主一生的记忆。 这个身体的名字叫姜诩,现在是个高一的学生。 姜诩生来不吉。 姜家经济条件挺不错,姜诩是父母的头一胎,本来是很受疼爱的。家里条件又不错,刚出生的姜诩也算是如珠如宝地被养着。 变故发生在姜诩能视物之后,小姜诩能看到飘荡在世间的鬼魂,开始夜夜啼哭,哭得嗓子哑了都哄不好。姜家父母听老人说,可能是小孩子眼睛干净,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让他们给孩子去寺庙请个平安符啊玉啊之类的镇着。 第2节 别说,这么一弄还挺有用的,小姜诩虽然还会哭,但是不那么厉害了。 更让人发寒的事情发生在小姜诩会说话以后。她经常说虚空里有人。 全家都被吓得不轻,还为此搬家,觉得是家里位置不好,可能有什么脏东西。 但是没什么用,反而全家人的运气都变得特别差,做什么都不顺心,姜家夫妻的工作总会出现各种问题,回到家还要面对时不时啼哭的女儿。 没见过哪家小孩这么会哭的! 都是受过科学教育的人,姜家夫妻最初不相信迷信那一套,平安符没用后开始带着女儿求医,医生倒是给出了很多解释,但是这样一个经常大哭还有幻觉、需要动不动带去医院治疗的女儿让年轻夫妻精疲力尽。 突然之间,好像生活工作都变得一团糟,夫妻俩也开始争吵不断。 小姜诩三岁的时候越来越像是自闭儿童,明明父母精心养着,却无比怯懦内向,父母同她说话反应都很慢。 实际上是孩子天天被那些鬼魂吓唬捉弄,有时候一群鬼围着她叽叽喳喳,根本分不清谁在说话。 有一天,姜父遇到一个算命的,一下子说中他家里发生的很多事情。姜父又想起女儿小时候平安符的事了,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把人请到了家里。 算命的说,姜诩天生衰命,是来讨债的。 《聊斋志异》中便有这讨债的故事,说某人欠了朋友多少钱,朋友死后投胎到他家中,让某人在孩子身上花了足够的钱后,这孩子就去世魂归地府。 孩子熊的时候,父母都会说你就是生来讨债的,但不过是随口说说,并不会真的这么认为。然而姜家自从姜诩诞生后处处不顺,姜家父母越想越觉得是真的,姜诩是真的讨债鬼投胎。 越是不相信鬼神的人,发现“真的有鬼神”后,就越沉迷其中。 算命道士说,这孩子不能养在身边,越亲近她越会倒霉。 姜家夫妻纠结了很久,在丢失一笔大生意后,终于下定决心,在城市的另一边买了一栋小房子,专门雇佣保姆养姜诩。 他们不敢丢弃女儿,算命道士说这世他们不把债还了,总有要还债的时候,还不如养着她,用生恩养恩抵债。 姜诩就这么被另一种形式地遗弃了。 三岁被陌生保姆养,爸妈从来不上门查看,只装着几个监控确认保姆没有阳奉阴违。但是在监控照不清的地方,姜诩却被保姆各种轻忽虐待。 头一年,保姆还算尽心。 一年后,保姆发现这对父母竟然是半点不管孩子,而姜诩这个孩子又十分不好带,于是开始露出丑恶的本性。 不到两年,姜诩彻底自闭了。那保姆虐待她,掐人、扎针、吃喝不规律、有一餐没一餐,姜诩被那些东西吓哭的时候她摔上门管都不管,任由姜诩哭得嗓子哑掉,只拿着手机聊天看电视,坐领姜家的工资。 第三年的时候,姜诩遇到了一个温和的女鬼,那女鬼挺有正义之心,见保姆如此恶毒,琢磨了好几个月,终于找到机会,让那虐待幼儿的保姆出门摔了一跤,摔下台阶半身不遂。 姜家父母赶过来处理此事,没发现女儿瘦如骨柴满身伤痕,反而看着这个六岁的孩子极度惊恐。 算命的话响在他们耳边。 第2章 相信科学2 保姆的意外让姜诩是个霉星、讨债鬼的说法在姜家越发被认定。 在姜诩被放弃的这三年,姜家父母不用再照顾女儿,不用三天两头跑医院,下班后重新恢复了生育前的二人世界,生活顿时仿佛回到了幸福的从前,于是争吵没了、工作上精力足了,好事情跟着来了。 放养姜诩的第二年,姜母就有了二胎,姜诩这边出事时,她的妹妹刚刚降生,姜家父母欣喜若狂,将她看成自己真正的第一个女儿,每日沉浸在阖家美满之中,直到保姆要索赔,来到了这个小房子。 姜诩六岁,却瘦小得像三四岁,三年来完全没有长多少个子,头发乱七八糟,衣服皱皱巴巴,污渍东一块西一块,看到父母时,女鬼说这是爸爸妈妈,让她喊人,她眼巴巴地看着衣着光鲜的男女,还没鼓起勇气,就被他们眼里的嫌恶排斥钉在了原地。 小孩子虽然自闭,但是知道别人对她的善恶。 所谓的爸妈看着她的目光没有任何善意,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换来的是对方惊慌地后退三步。 姜家夫妻彻底认定了姜诩不吉, 那天,姜家夫妻只在这个房子停留了一个小时不到,匆匆来匆匆走,重新给小姜诩找了一个保姆,从此再也不理会。 新来的保姆是个很落魄的女人,因为姜诩的古怪,姜家夫妻不敢随便找人,怕保姆出事他们背上责任,就像第一个保姆,他们赔了不少钱才解决,所以对家政公司说了一部分半遮半掩的实情,自然,得知蹊跷的保姆们都不乐意来了。 愿意来的这个女人丈夫绝症,身负巨债,走投无路,为了赚高额佣金,不怕倒霉不怕死,于是就来了。 姜诩叫她芳姨。 芳姨一呆就是十年。 她是个好心的,因为曾有个孩子,孕期发育畸形不得不打胎,后来家庭巨变再也没法有孩子,她看到可怜的姜诩,心生同情,开始尽可能照顾她,尤其是丈夫绝症死后,芳姨似乎也不怕死了,对姜诩越发亲近关心。 姜诩有人照顾,终于磕磕绊绊一路成长,上了高中。 十六岁的姜诩依旧自闭沉默,孤僻古怪,不知是不是常年鬼物围绕,她给人感觉也是阴气沉沉的,自幼没有任何朋友,学习也是一塌糊涂。 她的人生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只是麻木地活着而已。 到了十八岁,姜诩成年了。 十多年来越来越富裕成功的姜家突然来人,说要接姜诩回本家。 芳姨虽然舍不得她,却还是非常高兴地替她收拾了行李,对她嘱咐又嘱咐,让她听话,对父母嘴甜一点:“哪有不疼孩子的父母,妞妞多喊喊爸妈,多关心关心他们,爸爸妈妈就会喜欢你了。还有妹妹,芳姨帮你准备了礼物,到家了,你记得送礼物给妹妹。” 姜诩记事起从没有享受过父爱母爱,她内心是渴望的。纵然十多年来早就一次次失望以致满腹怨气,却仍不由自主地在芳姨的念叨下有了一丝期待。 她带着对爸爸妈妈妹妹的期待,上了姜家的车,下车后却发现那里根本不是姜家。 原来,十五年后,当年的算命道士又出现了,他对姜家夫妻说,他们欠讨债鬼的债已经在养育她成年后还完了,道士让姜家将姜诩交给他。 “此女不吉,不可再让她为祸世间。” 算命道士为姜家规划了一番公司、家宅风水,助他们财源广进,顺利带走了姜诩。 姜诩进了这个冷情偏僻的道观才知道,自己十五年弃子的生活源自何故,听到父母毫不犹豫舍弃了自己,把自己交给这个满眼邪气阴森的老头,她绝望到极致反而感觉不到心痛了。 什么讨债鬼、身带霉运都是假的,只是为了十五年后让姜家夫妻能毫不犹豫舍弃这个女儿埋下的伏笔。 算命道士是个邪修,他看中了姜诩招鬼的命格。 姜诩生辰时间非常巧,天生体质招鬼,而她还开了天眼,能看到各路鬼魂。当年的道士恨不得直接把对他来说像唐僧肉一般的女娃抢走,但是他自己修为还没到,抢走了人还得养着,索性离间父母女的亲情,让姜家帮他养着猎物。 当十八岁的姜诩被亲生父母送到邪修手里,那早就准备好一切的邪修,先放了姜诩的鲜血吸引万鬼,助他炼成万鬼王,又将这受他掌控的万鬼王生生压进还有生气的姜诩体内,将纯阴体质的姜诩当成了最佳容器。 所谓的万鬼王实际上是万鬼化成的“组合体”,这么多鬼魂被压进姜诩体内,她日日夜夜遭受撕扯啮噬,横冲直撞,生不如死,却因为一身纯阴鲜血要养鬼,想死都不能。 她还因为灵魂太过弱小,身体完全被万鬼王掌控,被算命道士操控着作恶害人,成为活生生的杀人傀儡。 姜诩的痛苦持续了五年,五年堪比炼狱的折磨,终于等到了邪修殒命的那一天,正道玄门找到了作恶的邪修,一番苦战后,寄生在姜诩身上的万鬼王灰飞烟灭,姜诩也终于摆脱了折磨化为灰烬。 死的那瞬间,竟然是姜诩一生之中最幸福的一刻。 医务室的床上,瘦小苍白的少女眼角落下泪来。 换了颜华魂魄的姜诩慢慢睁开眼睛。 虽然看的是原主的记忆,但是她依旧能感受到她的痛苦绝望,感受到她千年难灭的怨恨,记忆里的感情全都融入进了她的身体。 校医绕过屏风走进来,见她睁开眼睛,轻声问:“还有不舒服吗?如果还是难受,我建议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姜诩弯起胳膊,支撑着上半身慢慢坐起来,摇摇头:“谢谢王医生,我没事了。” 校医看她眼角有泪痕,心中担忧:“不舒服不要硬撑着,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姜诩能感受到校医的善意,抬起头对他微微露出一个笑:“谢谢您,我知道的。” 她跳下床:“王医生再见,我上课去了。” 校医看到她的笑容楞了一下,发现长长刘海下的女孩其实长得很可爱,不自主地跟着露出一个笑,点头。 姜诩回去时班里早就在上课了,甚至马上又要下课,但任课老师已经得知了她请假的事,见她回来还停下来问了一句:“好点了吗?” 姜诩没有像从前那样恨不得将整张脸埋在谁都看不见的地方,抬手拨开盖住眼睛的刘海,内敛地对老师点点头:“好多了,谢谢老师。” “回去坐吧,不舒服就趴着。”女老师意外了一下,脸上神情越发舒展,看到无比自闭的学生终于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试探外界的触角,作为老师她非常高兴,语气更加柔和。 本想说上课笔记的事,但是想到这孩子高一快一年了什么都学不进,想想还是算了,没说。怕把人又吓回去了。 姜诩的心情挺好的,脸上露出一个很小的微笑,看上去依旧怯生生的,但不再遮掩。 除了十八岁以后的那些人和事,无论第一眼的数学老师,还是校医、讲台上的语文老师,她都感受到了这些人的善意与关心,至少,原主的身边也是有很多好人的。 姜诩的同桌是个洗剪吹杀马特,个子特别高,坐在最后一排,因为凶神恶煞所以没人愿意和他同桌。正好姜诩也因为阴气沉沉,偶尔还会一惊一乍吓人的原因几番被同桌投诉排斥。 于是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被班主任安排在了一起,纵然身高无比不匹配,差距用一个笑话说:姜诩跳起来可以打爆同桌的膝盖。 当然,自闭少女姜诩不可能跳起来的,她上体育课都能做到在烈日下仿佛头上顶着一朵乌云,自带阴凉气息。 但是今天却不一样了,杀马特同桌在女同桌回来后就从睡梦中醒来了,他忍不住去看隔壁咫尺间的人,他的直觉告诉她,身边的人似乎有些变化。 想到上个课间,这人透过那奇丑无比的刘海正视着他,让他帮忙请假……不错,自闭少女从来不会直视他,有一次他恶声恶气地挤兑她,她都是面无表情毫无波动的样子,反而让他凉飕飕的,寒毛直竖。 同桌老是瞟一眼,又瞟一眼地往她这边看过来,姜诩在他第八次看过来的时候准确抬头,抓到了他的视线,好声好气地小声问:“有事吗?” 杀马特同桌眉毛一竖,瞪了她一眼,头一扭,朝另一边趴下睡觉。 姜诩:…… 这个同桌脑壳好像不太好使。 不理杀马特,姜诩掏出课桌里的语文书,翻到了女老师正在讲的那一课,又从原主乱七八糟的笔盒里试了三支笔,终于找到一支笔头没掉、油水还有、写字顺滑的,拧开笔盖,摆好姿势,准备从此刻起认真听课,好好学习文化知识……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了。 姜诩摆着准备记笔记的姿势,僵硬。 女老师在上面安抚底下四十八颗躁动不安的心,提高嗓门布置作业,尾音一落,教室里就闹腾起来,同学们纷纷掏出书包收拾,准备放学回家。 姜诩默默把刚拧开的笔盖盖回去。 边上看到了自闭同桌蠢样的杀马特顿时“嗤”地笑了一声,然后似乎越想越好笑,再也停不下来。 姜诩镇定自若地侧头看过去。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效果很好,杀马特在她非常镇定淡然的目光下,笑声越来越尴尬,最后笑不出来了,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看什么看!”站起身,抓起书包居高临下地白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姜诩发现同桌真的很高,她坐在椅子上仰着脖子看他伤颈椎,直接低头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包,没有接收到同桌的白眼信号。 原主对课堂记忆一片空白,今天的作业肯定是没法做了,于是,在同桌离开半分钟后,姜诩也背着空荡荡轻飘飘的书包,愉快地放学回家。 既然放学了,那就从明天开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 好像忘记了什么? 姜诩的脚步顿了顿,回忆半天没想起来,放下不想,重新放开脚步顺着放飞的少年们走出校门。 第3节 第3章 相信科学3 姜诩就读的高中是一所普通高中,是姜家花钱买进去的,原主的成绩连普高都上不了。 至于姜家为什么为姜诩买分,自然不是出于父母之心,而是怕姜诩跟着人学坏,给家里惹事。毕竟是讨债鬼,万一惹出大事,他们作为监护人必然要赔钱甚至承担责任,这还是芳姨在原主中考完打电话劝说后,他们才想通的。 但是原主每日都被鬼骚扰,心理问题也很严重,学习完全学不进去。 想到鬼,姜诩跨进家门的脚步一顿,抬头看着门框上的镜子,终于想起了刚才怎么都想不起来的事。 那个稀巴烂的鬼为什么会被弹飞出去? 记忆里,原主招鬼,而鬼生前是人,有着人性所有的特点,比如欺善怕恶。弱小怯懦的原主完全没有杀伤力,许多鬼都会欺负她,就算不欺负人,死相不一的鬼各种各样丑陋的外形把也能把人吓得精神出问题。 原主是完全没有对抗这些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的能力,只能看运气,遇到好鬼,那就没什么事,遇到心思坏一点的鬼,就会被调笑、捉弄、吓唬……不一而足。 怎么那只鬼会被弹出去呢? 而且,姜诩突然想起,她一路走来,好像也不像从前原主那般,随处看到鬼魂。 一边想着,一边打开门,一股饭菜的香味顿时飘到了鼻尖。 厨房里,芳姨听到关门声招呼了一声:“妞妞,回来啦,去洗手,马上吃饭了。” 姜诩放下书包,应了一声:“好。” 芳姨盛菜的手一顿,抬头往外看去,只看到姜诩往卫生间去的背影,有点恍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幻听了,怎么听到妞妞回应她了? 芳姨照顾了原主十年,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是原主最亲近信任的人,但是原主本身沉默寡言的个性,很少与芳姨对话,通常都是芳姨说什么,她就听着,会认真听,却很少很少回应。 就像刚才,芳姨这样的招呼打了很多年了,今天第一次听到姜诩应声。 而往卫生间走的姜诩却一眼扫完了这个狭小的房子,发现房子里有许多佛像啊、佛珠啊、黄符啊……这种东西,翻翻记忆,发现是芳姨去请来的。 原主从小的异样是个人都能发现,芳姨没什么文化,下意识就觉得是脏东西跟着原主,而原主慢慢信任依赖芳姨后,也说了一些自己见到的鬼,于是,这些年来,芳姨孜孜不倦地为原主寻找克制的办法。 姜诩算了算,芳姨那点保姆费,一部分花在了养原主身上,一部分花在这些“大师”们身上了,反而给自己攒的养老钱不多。 保姆更像一个爱女心切的母亲。 芳姨“幻听”后心里总平静不下来,坐在饭桌上吃饭,时不时就看一眼姜诩。 姜诩已经打算改变,便抬头给她递话:“芳姨,怎么了?” 芳姨越发惊讶了,从前的姜诩在家都不会说超过十句话,吃饭更是闷不吭声。 她小心翼翼地问:“今天……在学校很开心吗?” 姜诩咽下嘴里的米粒,抿抿唇,说:“今天,我只看到一次幻觉,后来都正常了。” 芳姨眼睛一亮:“真的?!啊呀,你今天是不是带了我新求来的驱鬼符?” 姜诩根本没注意什么符,但是她不希望芳姨花钱在这些东西上了,从原主的经历就可以看出,这个世界虽然有鬼神,但是玄门这些人也有好坏,普通人根本分不出。而且一般的鬼除了丑得吓人,对人是无法做出实质性伤害的。 当年那个帮小姜诩惩罚恶保姆的女鬼,也是因为机缘巧合,在保姆本身站不稳的时候动了一下手脚,但在此之前,她无数次想要阻止保姆虐待小姜诩,都是失败。 而事后,这个女鬼就受到了惩罚,再也没出现了。 姜诩对鬼魂被弹飞心中有个猜测,不希望芳姨把钱花在这些所谓的驱鬼物件上。 “没有,就是今天人很不舒服,去医务室,校医和我聊了聊,聊着聊着我睡着了,醒来幻觉减轻了很多。” 她把自己十六年来的异象都定为“幻觉”,这也是当年医生下的诊断。 芳姨将信将疑。 姜诩没有多说,只重复了一句:“那些东西没用。” 她本就不是爱说话的性格,芳姨见状不再唠叨,心里却迟疑起来。的确,至今为止,这些年买的东西都没什么用。 难道真的是迷信吗? 夜里,芳姨躺在床上睡不着,心里隐隐后悔,如果是迷信,那她岂不是完全弄错了方向,浪费的钱送妞妞去看心理医生说不定早就好了!要是妞妞好了,肯定能回那个富裕的家。 芳姨辗转反侧,一会儿不舍得姜诩回去,庆幸这些年的日子,一会儿又愧疚耽误了姜诩,她本来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 而隔壁房间,姜诩躺在床上,看着一群男男女女的鬼挤挤挨挨地挤在她的窗口,望着她的脸上充满了震惊与忌惮。 “小丫头你身上带了什么!” “烫死我了,这什么鬼东西?” “妞妞你听姐姐的话,把那东西摘了好不好?我们不会害你的,就是想陪陪你,和你说说话。” “是啊是啊,妞妞你快把东西拿走,我们不说你了。” “呜呜呜……我活得那么惨,死了怎么也那么惨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得见我的人,就是想说说话而已……呜呜呜……” 姜诩全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人会骗人,鬼当然也会骗人。 她的记忆里,这些鬼可不是那么友善。 姜诩招鬼,邪修道士说是因为她八字特殊体质如此,真假她不知,但是她分析原主经历后推断,这些鬼呆在她身边是有好处或者很舒服的,而且是越近越好,要不是没本事上身,这些鬼恨不得直接夺舍。 十六年来,群鬼来来去去,不知换了多少轮,每一次浑浑噩噩虚弱不已的鬼魂飘过来,呆得越久就越清醒,魂魄越凝实。而这么一个活体养魂宝器还无比柔弱胆小,得寸进尺的鬼就开始或卖可怜或威逼,要求姜诩去替他们完成在阳间的心愿,比如照顾留下的亲人,看望记挂的某人,甚至送点钱过去、帮对方一个小忙…… 鬼也贪心不足。 对于姜诩来说呢,日日夜夜被鬼吓已经是小事了,群鬼围绕,半夜还不让人安眠,不仅身体被超标的阴气侵袭十分不健康,失眠、日夜颠倒、精神总是高度紧张……导致她越来越孱弱。 一个人总是在付出,不停地被索取,索取方不会感恩,只会变本加厉,有朝一日你收回了自己的东西,他还会对你横眉冷对,横加指责,仿佛你做了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若是你身怀巨宝给了人家巨大的好处而不自知,那得了好处的那方大多不会记你的恩情,反而洋洋得意自己捡了便宜,浑然不想自己占的便宜会不会损害你的利益,仿佛你不知道,这便宜就是他该占的。 姜诩的神色很淡,苍白的脸色在灯光下仿佛冰雪覆盖,她的语气里透出一丝单纯天真的好奇:“我什么都没戴啊,你们怎么了?看到我身上有什么吗?” 说着,朝着他们走了一步。 从前像吸神药一样恨不得黏到她身上的众鬼,今天破天荒地往后退了一步,一半的鬼已经挤出了墙壁。 姜诩平静无波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无辜。 有一个膀大腰圆平时非常粗鄙暴力的男鬼站上前,脸上的恶气显而易见,别说是鬼,现实里遇到这么一个人,都会让人惊慌害怕,而这位,也正是杀人被死刑的:“你身上冒着金光,肯定带了什么法器!小丫头别不识好歹,早跟你说了我们不会害你,不过是借你养养身体,对你没有半点损害,再这么小气,老子可不会再发善心,直接弄死你!喝你那香喷喷的血,剥你的皮,吃你的肉!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姜诩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往前走了一大步,突然伸手,握住了挥舞着拳头的暴力男鬼。 “啊――”刚才无比嚣张蛮横的男鬼脸上依旧带着蛮横戾气,神色却随着惨叫剧烈扭曲起来。 众鬼齐齐往后躲,绕过这一人一鬼,躲到了离他们最远的对角线,正好清晰看到那男鬼被小丫头的满身金光笼罩,发出让他们灵魂震荡发抖的凄厉惨叫,接着叫声越来越弱,最后化为虚无。 众鬼:!!! 那暴力男鬼灰飞烟灭了! “你……你什么时候学的法术……”众鬼真的发自灵魂地颤抖了。 姜诩缓缓转身,看着这些鬼:“我要睡觉了。” 从前因为惧怕学校阳气不敢跟去,每每抓住原主在家的夜间时间,在原主身边养魂闲扯淡不顾原主被吵得难以入睡的众鬼落荒而逃。 姜诩走回床边,上床。 她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瘦巴巴的一双手,十六岁的少女皮包骨头发育不良,像十三四岁的孩子一样,手也小得不行,可能只有刚才那个暴力男鬼的一半大。但是她刚才只是虚虚接触到那个男鬼手臂所在位置,男鬼就被她固定在原地,并且如同烈火焚烧一般痛楚惨叫。 她想起了作为颜华记忆里的事情。 红楼里,跛脚道士癞头和尚见了她就跑;情女部里,入魔的魂魄想攻击她反而灰飞烟灭…… 那些鬼说她有金光,这金光她熟悉,在地府时,她满身金光,是千百年任务下来积攒的功德。 原来每次她进入幻境,都是身披功德的吗? 还以为只是成为普通的原主,什么都没有呢。 姜诩分析了一下,猜测是因为自己以前抗拒情女部非人类的任务,所以没发现这个事情。 既然真的有道德金光护着自己,姜诩将心中的计划又稍微改动了一下,然后关上灯,安然入睡。 这是“姜诩”十六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哪怕不知情的鬼魂半夜飘来,看到床上金灿灿被金光包裹得像个蚕蛹一样的少女,全都止住了脚步不敢靠近。 早上起床,姜诩神清气爽。 芳姨一眼就看出来了,神色激动:“真的好了?昨晚睡着了?” 姜诩嘴角微微勾起,弧度很小,但是对她来说非常难得了,点点头:“嗯,一开始还是有,后来慢慢没有声音了。” 以前的姜诩从没睡过一个好觉,小时候总是说有人吵、说话,后来不再说这些话了,但是从她的状态可以看出来,这个问题一直折磨着她。 芳姨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哎呦,我要拜拜菩萨,菩萨保佑啊!” 姜诩低着头吃饭:“别拜这些了,周末我想去看心理医生。” 芳姨也是习惯性这么说,毕竟烧香拜佛是十年来的常态,内心已经偏向于看心理医生,听了立刻说:“好,芳姨陪你去。” 姜诩低低恩了一声,像从前一样默默吃饭,然后拎着书包出门上学。 第4章 相信科学4 初夏的早晨,朝阳温暖中带着一丝热意,姜诩走出楼道,眼睛被金灿灿的眼光刺了一下,眯着眼看向天空中的大蛋黄。 迎向朝阳的一瞬间,有一丝轻松从心底发散出来,转瞬即逝。 姜诩抬手摸了摸心脏的位置,虽然那一瞬间很快,但是她确定自己感受到了。 这是第一个怨女部的任务,姜诩没有经验,以前的任务中,原主要不细水无声地释怀要不某一瞬间彻底放下,很少有这样微弱的欢愉感从心底冒出来。 姜诩一边走一边侧头看向商铺里的人影,依旧是气质阴郁、个子矮小的女孩,不过肩膀打开了一点,看上去少了一丝颓丧。 难道是因为昨晚惩治恶鬼,睡了一个好觉,于是怨气少了一点吗? 姜诩暗想。 挺新奇的,能在任务中一点一点感受到原主怨气的消散。 不过姜诩也只是想了想,很快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来。 她不可能一直使用功德金光,用外力帮原主报仇是很爽很简单,但是,她想在这个消除原主怨气的过程里,给原主一些真正有力量的东西,毕竟,时光那么长,报仇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一路想着这些,姜诩准时到达了学校。 第4节 这所高中是区里吊车尾的普高,学生质量并不怎么好,早自习纪律挺散漫,努力的学生认真晨读,不努力的学生――主要是后半个教室的学生,认真睡觉。 今天早上,认真睡觉的队伍里出了一朵小奇葩,自成一个世界、从不开口说话像半个哑巴的自闭少女在最后一排,捧着英语书,磕磕绊绊地读发音奇怪的英语。 声音细细小小的,其他睡觉的人没有被打扰到,遂无视了她,但是她的长腿同桌,感觉到一只蚊子在自己耳边“嗡嗡嗡”地响个不停,让他满脑袋的瞌睡随着嗡嗡声一点点消失…… 妈的!长腿同桌猛地直起身瞪向嗡嗡叫的女同桌。 姜诩感受到了,抬头看向他,见他脸上全是被打扰睡眠的不爽,看了看周围睡得香甜的同学,了然,很真诚地道歉:“对不起,打扰你睡觉了。” 长腿同桌嗤了一声,瞥了一眼她干干净净的英语书:“单词都念不准,读什么读?吃错药了?” 姜诩声音依旧很小,但特别认真地回答:“就是不会念才要读出来,老师说的。” 长腿同桌又嗤了一声:“有病,别吵老子睡觉。”背过身,抓起外套盖住脑袋继续睡觉。 姜诩“哦”了一声,拿起书本再次细声念起来。 等到晨读结束,同学们排队出操的时候,长腿同桌满脸煞气,很不爽地站到了队伍最末尾。 男同学哈哈哈地开着他玩笑:“东哥,怎么一脸欲求不满,昨晚干什么去了?” 姜诩排在前头,听到长腿同桌恶声恶气:“滚!” 暴躁同桌。 到了操场上,姜诩尴尬地发现,原主和她都不会做操,原主以前是随便比划来着,脑子里完全没留下动作印象,每天都是自由发挥…… “第三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现在开始……一二三四……” 姜诩面无表情,手忙脚乱地跟着前面的同学动手动脚,同以前的原主倒是一样的敷衍效果,面对前头班主任的视线,赶紧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暗自感谢这盖了半张脸的刘海。 做着做着,余光突然看到一个做得超级标准,穿着发白校服的学生,他的动作舒展流畅,每个动作都准确踩到了节拍,和周围懒懒散散的同学们格格不入。 在别人身上,姜诩只看到了这个早操的无聊,在他身上,她真正看到了这个广播操展现出来的朝气。 她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动作。 然而做着做着,姜诩慢慢发现了不对,在一次转身往前踏步的动作中,她看到一个学生穿过了他…… 是鬼魂。 学校里鬼魂很少,难得看到第二只鬼,所以她第一时间没认出来。 姜诩一直观察着这只干干净净的学生鬼,看到早操结束后他排在一个班级的队伍中间离开,脸上没有昨天那只稀巴烂鬼那么丰富多彩的表情,有点呆,非常平静,好像他就是其中一个学生。 这只鬼从来没接近过原主,不曾在记忆里出现。 早操后便是一堂堂课程,姜诩虽然懂的多,但是应试却忘得差不多了,得符合原主情况、合理地慢慢学起来,所以她每堂课都听得很认真。 昨天对她恨铁不成钢的数学老师,今天好几次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其实也不怪原主,学校里鬼魂少,她夜里无法入睡,只能白天在学校补眠,正在长身体的年纪,最爱睡觉,哪有心思学习。 她明显感觉到,在努力记笔记听课的过程中,那一闪而过的轻松愉悦再次出现了几回。 若是有个量化的仪器,恐怕原主的怨气在一个点一个点地下降吧。 半天眨眼而过,姜诩独自一人买了一荤一素,坐在食堂角落吃完了午饭,没有回教室午睡,而是绕着学校散步,目光四处搜寻着什么。 她先看到了那只稀巴烂的鬼,躺在图书馆后面的花坛上,后半边的脑袋一片模糊,他一动不动。 姜诩慢慢走过去,出声:“你在干什么?” 那鬼倏地爬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你……你……” 姜诩仔细看他,发现他半个脑袋仿佛是摔烂了,摔烂? 她仰头看上方的大楼:“你是从上面跳下来自杀的?” “对,你……你别过来!我很凶的!我跟你说,跳楼死的鬼特别厉害!” 姜诩噗地笑了,看着这个捉弄了原主一年的跳楼鬼:“你厉害,怕我干什么?” 跳楼鬼满脸惊慌,绷不住了:“姑奶奶我错了行不行,我再也不吓唬你了,谁让你是唯一能看到我的人呢,我死了十多年了,每天的活动就是跳楼玩,我是想和你交朋友来着。”说到这,连他自己都信了,一脸谄媚,努力诚恳。 姜诩不听鬼话,只问他:“你知道一个很乖很认真的学生鬼吗?” 跳楼鬼见她不像找茬的样子,心很大地放松下来,坐在自己摔死的花坛里说:“书呆子啊!知道啊,他去年刚死的,死了还想读书,真是想不开,读书有什么好?” “他现在在哪?” 跳楼鬼一只烂一直好的眼珠子转了转,指向操场边的树林:“肯定在那‘看书’呢,活着的时候天天这个时候去那看书,死了没书也假装在看书。” 姜诩不理会他,径直往小树林去。 跳楼鬼胆子大了,跟了上来:“你找他干嘛?” “我叫张舰,我们交给朋友呗,你给我说说,你带了什么法宝这么厉害?” 见她不理会,他又开始说学生鬼的事迹给她听,从学生鬼入学到做鬼,样样都说。 姜诩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心里却记下了学生鬼的事情,一路走到了小树林。 说是小树林,其实就三排香樟树而已,树下学校安置了一排长椅,那学生鬼果然坐在长椅上,摆着一个摊开书看的姿势。 “同学,你在看什么书?” 姜诩坐在他身边,问。 学生鬼先是没有反应,后来似乎反应过来对方是对自己说话,慢慢抬头看过来:“你看得见我?” 是个长相普通稚嫩的少年,带着圆眼镜,看人的时候眼神有点呆,似乎还没从自己的世界完全走出来。 姜诩点头,主动找话题和他交谈,其实对原主来说,她见过的人很少,见过的鬼很多,反而在鬼面前能放松下来,在人面前总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怕人家害怕她、厌恶她――这都是幼时父母留下的阴影。 跳楼鬼张舰也跳来跳去插话。 学生鬼叫许盛,生前是高三的学生,还是年段前十的好学生,去年本要参加高考,却在高考前夕在教室里猝死了。 张舰咋咋呼呼地说:“你就是瞎用功,看看,看看,太努力就把自己折腾死了。” 姜诩看向张舰:“那你为什么跳楼?” 声音不大,却把鬼问住了。 张舰张口结舌,半天回答不出来,很久以后一脸挫败:“我忘了。” 许盛是个脾气很好的少年鬼,和张舰所说的差不离,他和姜诩聊了几分钟,就与她建立了初步的友谊。 姜诩请他辅导自己的功课:“我也可以把我的课本给你看。” 许盛很干脆地答应了,很开心能看到课本,他之前只能蹭在别人的桌子边偷看。 姜诩问:“你有什么愿望,如果我能做到,我也可以帮你。” 许盛低下头,许久后摇摇头。 他的这个表现姜诩都看在眼里,越发认定了他的“鬼品”。 约定好了人鬼互助联盟,姜诩突然问:“学长,你能看到我身上的金光吗?” 许盛仔细看了她一眼,点头:“能。” “你碰到我的金光会难受吗?” 许盛看着照射了自己半边魂魄的光芒摇头:“不会。” 张舰从“自己为什么死”的困惑中出来,惊讶:“你碰到金光不难受?” 姜诩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他对我没有恶意,不会伤害我。” 张舰张张嘴,默默退了几步扶着半掉不掉的脑袋蹲在地上画圈圈,嘀咕:“我也没想害你……”就是恶作剧而已。 但是后半句不敢说,人金光已经断定他这是伤害她了。 姜诩对许盛道:“学长再帮我一个忙好吗?帮我看看我的金光什么时候强什么时候弱,或者有没有什么变化。” 许盛迷茫地问:“怎么看?” 姜诩放松了身子,闭上眼,回忆起在地府时,调动功德金光的术法。 她在幻境没动用过功德金光,但是在地府却经常调动功德送给执念之魂,知道怎么操控它,她想试着在这里运行调动术法,将功德金光隐去。这个等同金手指的保护罩也许可以用在危急时刻,但平时她并不打算用。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人最大的金手指一直都是自己。 反而是外物――别看功德金光面对鬼魂多么厉害,其实它也是个大危机。 这个世界有修行的人,这些人很可能也能看到她身上招摇无比的功德金光。再没有比地府出身的她更了解功德金光对魂魄的重要性,她现在是原主这个唐僧肉加了双倍功效后的神仙肉。 如今她的境况是如同幼童抱金砖过闹市,危险远大于获利。 香樟树下,少女闭目了半个小时,睁开眼问许盛:“金光有变化吗?” 张舰抢先回答:“完全没有!” 老实盯着金光盯了半个小时的许盛跟着摇摇头,摇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说:“有一瞬间,好像小了一点。” 他比划了一下自己靠近姜诩这边的腰侧:“现在金光最外圈在我这里,但有几秒钟的时间,我好像看到光移到了这里。”他又指向腰侧手臂的内侧,两者距离只有三四厘米,很微小。 张舰不信:“不可能,肯定是你眼花了,我一直看着怎么没看到?” 许盛想说自己真的看到了,但张舰说的也是可能的,毕竟半个小时太久了,金光光芒又盛,于是不说话了。 姜诩也不确定许盛有没有看错,但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打算继续尝试。 第5章 相信科学5 家里常年各路鬼魂聚会,姜诩不想在这些鱼龙混杂的鬼面前暴露什么,只在每日午休的时候,去小树林找许盛帮忙。 张舰是个耐不住性子的,让他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只盯着金灿灿的光圈看,他完全做不到,只有许盛,他做什么都一丝不苟,请他帮忙,他就能仔仔细细地帮你盯着,为了防止上次看错眼的情况,他还每次在开始前确定金光的照耀范围,把位置标记出来。 周五的时候,金光会缩小这个结论终于得到了验证,不过姜诩并没有掌握其中的精髓。 她把这事先放了放,因为周末到了,芳姨帮她预约了心理医生。 原主的确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鬼魂造成的,但想要健康,驱鬼没用,还是要看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医生,说话声音舒缓又温柔,不断转变角度,引导着姜诩说出自己的情况和心理障碍。 姜诩将自己彻底沉入原主的情绪和记忆中,艰难地与心理医生沟通。 可能是发现姜诩沉默不爱说话,很难表达情绪、内心,聊了半个小时后,心理医生又让姜诩去做一个小游戏。 第5节 姜诩全程配合,直到医生让她在一边继续玩游戏,找了芳姨进去聊天。 芳姨出来后的表情很沉重,显然,姜诩的心理状态很不好。 等走到姜诩身边时,又努力放松下来,招呼姜诩回家:“没事,医生说可以调节好的。” 姜诩没说话,跟着她往外走,看着她去结账领药,然后一起走出医院。 等公交的时候,姜诩对她说:“把发票给姜家拍过去,让他们出钱。” 芳姨惊讶地看着她。 姜诩看着地面:“这是他们应该负责的。” 芳姨“诶”了一声,想着也是,她的工资不多,能省一点就能给妞妞多买一点别的东西,反正都是用在妞妞身上。 姜诩又说:“芳姨,你再去找份工作吧,我只有晚上回来,你白天可以再找一份工作,姜家可能很快就不会养我了,趁着这两年还有工资,你多挣一点养老钱。” 芳姨更加惊讶了,迟疑地说:“怎么会……不会的……毕竟是你爸妈……” 姜诩没有多说爸妈的话题,只说:“我马上要成年了,他们很可能不会再雇佣你照顾我。” 芳姨有些慌了,不是慌没工作了,而是慌以后不能和姜诩生活了。 姜诩抬头看向她:“芳姨,我以后都和你一起生活。不过姜家根本不管我,你真的可以再赚一份钱,不用守着家里。” 芳姨不断沉下去的心一下子又提了回来,又高兴又感动,她是个老实人,姜诩上学后她在家确实没事做,但只会接一点手工活回家而不敢出去找新的工作,却又总是把钱贴在姜诩身上。 姜诩希望芳姨出去工作,认识一些朋友,也多赚一些养老钱,至于姜家的工资,就当做姜家补偿给芳姨好了。 “好,我回头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主要不能耽误妞妞上下学,还有休息时的三餐。 姜诩大概能猜到她的想法,打算后面慢慢改变。对她来说,芳姨就是妈妈,而她都十六岁了,不需要芳姨像佣人一样事事照顾她。 回到家,两人一起吃了午饭,姜诩让芳姨出去和小区姐妹们聊一聊,看看有没有工作介绍,自己则回房间复习功课。 然而房间里群鬼叽叽喳喳,吵得烦人。 除了第一天姜诩大显神威,后面几天,她都没有理会一群群的鬼,于是这些鬼渐渐胆子恢复了,虽然还不敢直接靠近姜诩,却都聚集在她的周围,吸取养分。 第一天安静呆着。 第二天小声说话。 第三天放开了声音。 现在,彻底热闹成了菜市场。 姜诩气得摔下笔,瞪向围成一圈吹牛皮的群鬼:“吵死了,都闭嘴!” 原主从来只会忍耐,不和鬼说话,不反抗他们,拼尽全力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的样子,实际上该受到的困扰全都承受了,反而被这些鬼当成懦弱,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 现在的姜诩却觉得这不对,管他是人是鬼,谁打扰了我、侵犯了我的空间、权益,我就要站起来维护自己。 群鬼一静。 面面相觑了一秒,又哄的闹开,七嘴八舌继续聊天,完全没把姜诩放在眼里。 姜诩站起身,看了一圈,点出其中一个鬼,这几天观察下来,她看出人不能碰到鬼,鬼不能随意害人,但是鬼和鬼之间是可以打架、克制对方的,这只鬼是这群鬼中比较有话语权的。 她直接叫了他:“要是他们还不安静下来,我现在就去丰南新村找你老婆,告诉她你在你们老房子的床垫下藏了老情人的照片!” 那是一个活到中年绝症死的男人,他每天不是来这里养魂,就是去看自己的老婆孩子,当然,这不妨碍他和鬼们吹嘘自己的初恋经历,于是,姜诩就知道了他还藏着老情人的照片。 男人虽然死了却很在意自己在妻子儿女面前的形象,一听,立刻变了神情。 姜诩一副“我豁出去了,你能把我怎么着”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的模样,男人却真的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气怒地吼众鬼:“都给我闭嘴!” 有鬼不服,但是看看男鬼又看看小丫头,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把柄在小丫头身上,还是闭上了嘴。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 姜诩回到书桌前,继续看书。 这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芳姨中间回来了,还给她做了下午茶,悄悄送到她的房间,又悄悄出去了,心里无比宽慰,妞妞终于能静下心学习了,看来心理医生真的有用。 她看着房间里随处可见的黄符、葫芦、佛像,这些东西把整个房子弄得不伦不类的,狠狠心,撸起袖子把它们全都清理掉了。 晚餐的时候,姜诩走出房间,就发现外面焕然一新,那些鬼画符全都不见了,客厅只剩下一尊佛像以及佛像前的电子蜡烛,仿佛整个客厅的光线都变好了,心情跟着轻松起来。 吃完晚饭,姜诩站起身,默默地帮忙收拾了碗筷,芳姨连连说不用,姜诩闷不吭声,却坚持做了。 芳姨又是暖心又是不好意思。 收拾好一切,芳姨想到心理医生的嘱咐,试探地喊姜诩出门散步,姜诩犹豫了一下,点头。 芳姨高兴不已,带着她去楼下人多的地方逛。 这个时间点都是大爷大妈们跳广场舞,姜诩让芳姨去跳,自己坐在边上看着她们,一边心中背着下午刚背会的古文。 天色昏暗,小区里除了跳舞的人还有飘荡的鬼魂,它们一边跟着跳广场舞,一边聊天,姜诩休息的时候就听这些鬼魂说话,收集信息。 唯一不好的是她全身金光闪闪,在黑夜里像一个巨大的白炽灯,不明所以的鬼围着她各种研究,直到无聊了才放弃离开。 姜?电灯泡?诩很尴尬。 等到回到家,果然,这几个新鬼也跟了过来。 姜诩索性坐在床上给众鬼定规矩。 不许进入两米以内;不许在她睡觉、学习、做事的时候吵她;不许跟着她进厕所、偷看她换衣服;不许…… 鬼不服:“我爱怎么来怎么来!” 姜诩不生气,过去那么多年,原主的记忆里可是有这些鬼非常多的生前信息和秘密呢,对付不了鬼,她还不能找他们生前在意的人?关于已逝亲友不为人知的事情,他们肯定愿意听一听。 鬼们:“……”小丫头变厉害了,难道之前偷偷听他们聊天不是懦弱,是扮猪吃老虎? 打了一棒,姜诩又给甜枣:“经过我的允许情况下,你们聊天嗑瓜子怎么着都行,我不阻拦;谁听我的话,不让我生气,我有时间就帮他完成一个心愿,一个月最多帮一个鬼,你们自己看着表现。” 鬼们不说话了,开始细细思索。 之前很多鬼都曾请求或者要求原主帮忙做一些事,比如给儿女传递一句话、给妻子说一句来不及说出口的话,过分的,则让原主给境况不好的家人送钱等等,但是原主的态度和面对骚扰一样,闷不做声。 为此,还惹恼过恶劣的鬼魂,逼得她整整一周,每天都无法安静睡着,周六周日不在学校的日子更是两天两夜没睡。 现在姜诩松口,不少鬼都心动了。 留在人间飘荡的鬼,都是心有不甘、牵挂的,不然早就去地府了。 说完这些,姜诩看了看时间:“我看两个小时电视剧,你们随意,10点后全都安静。” 当鬼了还被强制“熄灯睡觉”的众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向塞上耳机看手机的女孩。 这份沉默保持了十分钟,十分钟后,群鬼默默退到两米后,开始商量到底要不要听姜诩的话。 平时这些鬼不见得多团结,都是单独行动,这次心中不安定,就互相商量起来。 姜诩将声音滑到最低,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了半天都没结果,个个都有自己的私心。 有私心好啊,有私心才能被她抓住弱点。 商量没个结果,最后众鬼又重新聊了起来,因为加入了广场舞那几个新鬼,他们又开始说起日复一日反复念叨的牵挂和执念。 这个说:“不知道我孙子没有我照顾有没有按时吃早餐。” 那个说:“我藏了私房钱我老婆不知道,现在我想让她拿出来用也没法说了,今天我去看她,听到她要卖房子,急死我了。” 女鬼说:“死男人我死了一个月就找到了新对象,肯定背着我出轨了,渣男。” 男鬼说:“我儿子的后爸特别精明,对我儿子不好,我他妈真想弄死他。” …… 虽然围着姜诩的鬼大多自私――不自私、脾气好的都被他们赶走了,但他们身上也体现了这世间百态,只要从这些聒噪的声音里仔细筛选,就能收获许多东西。 第二天,姜诩看着满屋子的鬼,仿佛自言自语:“我想看看我爸妈妹妹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鬼们看看姜诩,又看看彼此,有机灵的立刻主动表现:“我帮你去看!” 姜诩嘴角微微勾起:“不麻烦吗?” 机灵鬼:“不麻烦不麻烦,你等着,我看完回来告诉你。” 其他鬼反应过来了,争先恐后表态。 姜诩:“要是让你们觉得麻烦那就不用了,我随口说说。算了还是别去了,这不是对你们的要求,你们不用被迫去做。” 几个积极表现的鬼:“不不不,我们顺路看一眼,很方便,不是被迫,咱这是出去散散步,随手的事。” 等到这些鬼离开,姜诩看着留下的鬼,脸刷地拉下来:“我要学习了,你们站远点,别打扰我。” 犹豫后没出头的鬼们:……突然有点后悔。 昨天学习语文英语,姜诩觉得还好,只要看书查字典就能学明白大半,今天学数理化却不行了,尤其是物理,姜诩的进展很是缓慢。 她扭头看向那几只鬼:“你们谁生前是物理老师或者擅长这个学科的?” 鬼们一脸迷茫地摇头,不好意思,我们生前都是学渣。 姜诩失望,又问:“有认识的鬼擅长这方面吗?” 老公疑似出轨的女鬼这回机灵了,举手手:“我可以出去找找,肯定有。” 姜诩便说:“要真的懂,鬼品也要好,像你们……”她微微露出一丝嫌弃,“我不喜欢麻烦。” “好的,我去找!”女鬼精神抖擞地往外跑。 反正不能说话光坐在那都憋死了,还不如出来讨好小丫头,说不定她就帮自己完成心愿了。 女鬼想通后,又有两只鬼想通了,跟着跑出去。 顿时房间里的鬼魂所剩无几。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学校家里分别找了免费家教,另招收跑腿伙计若干,我真是个小天才。 第6章 相信科学6 姜诩学习了一整天,虽然有点艰难但坚强做完周末作业,然后复习了一部分前期没学的知识,预习了周一的课程,到晚饭时,她已经完成今天定下的学习目标。 芳姨在厨房做饭,姜诩走到她旁边给她择菜。 第6节 “不用不用,妞妞你去玩手机看电视。”芳姨连忙阻止。 芳姨从小就喊她妞妞,因为她怀孕时,曾想过若是个女孩小名就叫妞妞,原主其实心里也把芳姨当成了母亲,从小参加家长会的是芳姨,生病照顾她的是芳姨,天冷加衣下雨送伞的都是芳姨。 但单纯朴实的两人却轻信了血缘之情,最终悔恨终生。 以前原主心里敬爱芳姨却从未表达,现在的姜诩一边克服身体本能的障碍一边试着向芳姨表达自己的感情。 芳姨见这孩子虽然不说话,却执拗地要帮她忙,心里五味陈杂,最终还是化为了暖意,一脸是笑地回头继续炒菜。 两个人,菜做得不多,但荤素营养搭配非常科学。 姜诩身子太弱了,芳姨为了养胖她,还专门研究营养学,然而身心都不健康的原主完全没法胖起来。 吃完饭,姜诩和昨天一样,跟着收拾,收拾完就同意芳姨试探的散步邀约。 回到家时,不少鬼已经回来了,一靠近姜诩就露出仿佛瘾君子吸鸦片的享受神情。 姜诩脚步一顿,能感受到刚才和芳姨相处而有些愉悦的内心立刻弥漫上浓浓的厌恶。 原主厌恶这些害了她一生的鬼,她的怨气之一就是这些鬼。 姜诩压下这份心情,问他们:“看到我爸妈家的情况了吗?” 群鬼顿时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今天很巧,正好是姜家父母答应了小女儿单独空出时间陪她去植物园的日子。 姜妹妹名字叫姜,比姜诩小五岁,现在正读四年级,是个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富家小千金。姜家夫妻带着小女儿游览植物园,应女儿的要求拍了许多照片,还在绚烂的花树下,请路人给他们拍了大合照。夫妻二人气质高雅,女儿精灵可爱,羡煞旁人。 “她的小名叫星星,头上别了一个星星的发夹,据说是真钻石。” “你爸妈答应她,只要她这学期期末考试进步十名,就陪她去美国的迪士尼玩。” “也有惨的地方啦,你们家给她请了好几个老师做家教,还学琴和主持,上次元旦她还参加了学校的文艺汇演……额……但是学这些真的很辛苦……” 所有鬼都同情地看着姜诩。 姜诩的神色隐藏在刘海下,安静地听完了所有鬼打探到的消息。 就在鬼们不确定她到底什么心情,犹豫要不要继续表现的时候,姜诩抬起头问:“谁会画画,生前特别厉害的那种,教我学画我就帮他做一件我能办到的事。” 一片安静,鬼们都觉得姜诩被亲爸妈的偏心刺激坏了,虽然很心动,但是他们真的不会画画。 “要不换一个?我会打台球。” 姜诩:“什么程度?” “额……街……街边?” 姜诩收回视线。 那只鬼默默苟回去。 有见证过姜诩招物理老师的鬼终于机灵起来:“我帮你出去找美术鬼,找回来你也帮我一件事?” 姜诩看过去:“你只是找鬼不是本人长期教我,可以先给你加五分。” “加五分?什么鬼?” 鬼问什么鬼,这也是有趣了。 姜诩抽出一张草稿纸,拿起笔登记他们的名字,然后说:“我给你们弄积分制,一共十分,违反我的规定倒扣分,帮我做了一件事加分,等到分数达到十分,你们可以说自己的心愿,我会看情况帮忙完成。” 鬼也是精明的,立刻问:“看情况是什么意思?也可能不帮我们?”说到这,语气开始凶恶了。 姜诩眼神平淡无波,看过去:“我自己没什么钱,如果你让我把手头所有钱送给你的亲人,这种事虽然在我能力范围内,但是我不会做,这就是看情况,一切都以不损害我为前提。毕竟,让你们做的这些事,我也可以不做的,我不强求。” 众鬼沉默了。 也是,姜诩完全不需要他们,以前她不就这么过的吗?现在她给了他们希望,众鬼虽然觉得受制于人,却更不愿意姜诩收回这份希望。 于是,鬼们接二连三地答应了下来。 姜诩看了看手机:“现在七点五十分,你们自由活动,我十点要睡觉。” 有了第一晚,鬼们没那么抗拒了,有的坐在她的书桌上,有的飞在天花板,有的坐在地上……开始闲聊吹牛,或说自己生前的事,或说自己飘在外头的所见所闻。 姜诩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会听一些,再看看心理医生推荐她看的视频,放松心灵。 周一升旗仪式,姜诩在操场上遇见了许盛,一个周末没见,他高兴地和她打招呼。 姜诩猜测,这位爱学习鬼恐怕是馋她的课本。 许盛现在不去高三听课了,他每天陪着姜诩上课,坐在姜诩边上的窗台上,看着姜诩的课本,若是姜诩遇到不明白的,他就会在自习课上给姜诩讲解,比任何辅导老师、辅导产品都好用。 到了午休的时候,姜诩就跑到小树林,闭目冥想一个小时,许盛会在金光出现变化又恢复后出声提醒她,然后姜诩细细回忆那瞬间自己引导周身气运的感觉,默默记下来,下次尝试如此引导。 这是个非常枯燥的过程,跳脱的张舰从一起参与到一边玩一边旁观,再到现在直接不来了,但许盛和姜诩却每一天都认真坚持下来。 尤其是姜诩,她要用心抓住冥想期间每一个细若微毫的感觉,并且记忆强化,然后一遍遍重复尝试,不断失败,不断振作重来,就好像在沙漠里寻找绣花针,孤寂、艰难、枯燥,连何时结束都无法知道。 这是对一个人的心性、耐心、观察力的淬炼,或在无望中被现实情况彻底打败,或成为自己的主宰。 期末考试前夕,姜诩身上的金光成功缩小了一半。 让众鬼去找的高级家教至今还没有结果,不过那只女鬼说她已经找到了人,正在劝说那人过来,也许暑假她就能补课了。 这不影响她应对这次的期末考试,许盛是个学霸,虽然在全区范围内比不上那些重点中学名列前茅的,但他教零基础的姜诩绰绰有余。 何况姜诩发现,这个身体的大脑很聪明好用。 原主的智商上限便是她做任务时的智商上限,很多原主一生都达不到自己的潜能天花板,而她会通过努力不断开发原主的潜力。 这次有许盛辅导,自己又努力,姜诩在重拾课本时发现并不觉得难,等到消化了基础知识,再学新知识,更没有任何滞塞的感觉。 一点就通。 免不了更为原主叹息。 期末考试整个年级都打散安排考场,很不巧,姜诩和她的长腿同桌安排在了同一个教室。 张舰幸灾乐祸地说:“你同桌和你的答案完全不一样,他很多题答案都是c。” 姜诩的答题卡上,答案最少的就是c。 姜诩:……一时之间分不清张舰幸灾乐祸的对象是谁,毕竟这位脑子都摔坏了,智商一直不怎么样。 期末考两天,第二天结束的时候,大家回到教室搬课桌回归原位,听各科老师布置暑假作业。 姜诩个子小身体弱,高中课桌桌肚子满满当当全是书,份量实重。 姜诩正低着头用身体推着课桌一点点往前移,突然使出的力道一空,抬头看去,长腿同桌依旧一脸不好惹的表情,手上却把她的课桌完全提了起来,直接抬到了他的桌子旁边对齐。 姜诩回身搬起自己的椅子快步走过来,低声道谢:“谢谢你。” 长腿同桌哼了一声。 姜诩没在意,觉得这个同桌其实人没表面那么暴躁。 作为感谢,她提醒他:“你爸爸下个季度的抚养费,最好在你成绩出来前拿到手。” 长腿同桌是离异家庭,他由妈妈抚养,爸爸每次给抚养费都磨磨蹭蹭的,不太是个东西。 去年分文理开家长会,芳姨和他妈妈聊得挺好,发现彼此都是“单亲”家庭,分享了很多教育孩子的心得――虽然两人都对孩子没辙,根本谈不上“教育”,但这份无奈之情更让她们惺惺相惜了。 同桌突然听到抚养费,立刻瞪过来:“你怎么知道?!”非常生气的样子。 姜诩将错就错:“我和你一样啊。” 同桌一想,想起来他妈说的,这个阴沉少女也是单亲家庭来着,身上炸起来的刺软化了一些,却依旧臭着脸,不理她。 但一周后,放假在家拿到了倒数成绩单的陈凯同听到他那个所谓的爸爸,以他成绩差,他妈妈没有教育好他为由,扣减了一半的抚养费时,后悔此刻的忽视了。 那个阴沉少女竟然说对了。 但此时已经放假,他想知道同桌是怎么算到这件事的,也找不到人问。 姜诩并不知道这一幕,她之所以能猜到抚养费的事,却是因为张舰这个喜欢到处飘的跳楼鬼。他看到了陈凯同的爸爸和后妈一起过来给陈凯同送作为生日礼物的辅导书,两人在校门口说话,后妈说陈凯同学习不好,收到这份礼物后希望他长点心知道努力学习,后爸很生气,说要是这次还考倒数,抚养费就减一半,谁让那个女人不管孩子只顾着赚钱,既然这么会赚钱,那也用不着他出抚养费。 后妈一直拱火,最后“为孩子好”达成共识。 对于不想尽责任的人,什么理由都能作为自己的武器,姜诩觉得同桌人其实不坏,又是个未成年人,不希望他成为这个男人自私心下的借口,什么借口都可以,唯独这个理由,会让陈凯同非常受伤。 事实上,陈凯同的确很受伤,他被亲生父亲彻底否定,连带着母亲都被责骂贬低,愤怒的他像个随时要暴起的狮子,满心戾气无法发泄。 而此时,姜诩终于见到了女鬼忽悠了几十天终于忽悠来的“高级教师”。 是一个朴素的老人,很多人死后魂魄会回到他最满意的人生时期,有的是年轻的时候,有的是中年得志的时候,有的是年少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很少有这样苍老的外貌。 姜诩却郑重起来。 光看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位先生他不在意自己的衰老,这样的人,通常觉得时光在他身上的堆叠让他的人生更加厚重,或者让他更加智慧,他不会因为时光逝去而难过,反而很满意自己几十年经验让他的知识量、阅历达到了巅峰;而从他的衣着则可以看出,他也不在意自己的外表,苍老或简朴在他眼里可能都不值得关注。 最后,他出现在姜诩面前,没有一丝见到唐僧肉一般的享受与动容,反而眼中充满了纯粹的好奇与探究:“小姑娘,你竟能看到我们?” 他似乎更感兴趣人鬼之间为何能互通,眼里满是求知的耀眼光芒。 第7章 相信科学7 女鬼对于自己找来的人特别骄傲:“你一定不知道我是在哪找到这位的。” 有鬼不在意:“还能是哪,医院呗,谁不是在医院死的。” 女鬼瞪眼:“那你怎么不在医院,天天去你老婆那晃荡?” 姜诩来了兴趣,直觉这和老人的生前身份有关系,出声问:“在哪找到的?” 女鬼说:“我们区北边有个科研所你们知道吧?” 大半鬼摇头,女鬼气得翻了一个白眼。 姜诩看向老人,缓缓点头,她是知道的:“所以爷爷是科学家吗?” 老人笑了,笑起来的样子很慈祥,像小区里偶遇的邻家老爷爷:“是啊,小姑娘想找老师补课?” 女鬼在边上说:“岂止啊,我听他们科研所的人说了,厉害得不得了,保密级人物!而且,你们看,仔细看!他身上也有金光!”她千幸万苦找到的鬼,必须说明有多厉害才能让姜诩给她多加分啊。 此话一出,大家都惊了,仔细看去,七嘴八舌地说真的有微弱的金光! 姜诩看不见金光,但是她看着老人的容貌,慢慢有些印象了,前几天她和芳姨一起看新闻联播,看到过一条讣告,只是新闻里老人最后的影像很虚弱,脸上还带着氧气罩,一时之间认不出来。 “您是章兴华院士吗?”她心跳快速起来,态度越发谨慎,语气也变得恭谨。 第7节 老人哈哈一笑:“别紧张,我是章兴华。崇尚了一辈子科学,没想到死了真的成了鬼,难不成科学之上真的是神学?”老人说着又陷入了思考。 姜诩说:“神学离我们太远了,对普罗大众来说,相信科学才是真理,神学飘忽不定真假难辨,但崇尚科学却能让我们改变世界,甚至达成神鬼一样的能力。您看,我们能飞上天空,可以飞向宇宙,能遁入地下,可以日行千里,我们这些最普通的小人物,只会被算命瞎子骗钱,却正是因为您这样的科学大触,生活才越来越便捷。” 章院士精神一振,看着姜诩连连说了三个“好”字。 姜诩便趁此机会说了自己想请他辅导自己功课的事情。 她的时间有限,不只是想按部就班地取得好成绩,还想学得更多,在这最后两年内做更多的事。 小姑娘一脸认真地看着老人,再三保证:“我很聪明,学东西很快的,您教教我吧。” 章院士一方面很感兴趣小姑娘为什么能看到鬼,一方面也喜欢这样上进有思想的孩子,而且姜诩的年纪比她孙女还小几岁,他生前陪伴家人的机会不多,但对家人的爱毋庸置疑,如今见到姜诩,便仿佛看到了孙女,生了慈爱之心。 “好,不过我每天都要去科研所,咱们定个时间表。”章院士生前习惯,一切都要安排得条理清晰。 姜诩应下:“按照您的时间来,我都可以,对了,晚上您也可以过来,他们这些鬼都很喜欢呆在我身边,似乎有好处,您也过来吧。” 章院士看了一圈男女混杂的鬼,全都聚集在小姑娘狭窄的房间里,脸黑了,不只是侵犯隐私,这么多男鬼怎么有脸呆在小女孩房间? 但章院士毕竟活了八十几年,早过了冒失的年纪,知道初来乍到不能把鬼都得罪了,只记在心里不提。 一切约定完毕,女鬼迫不及待地出声:“可以给我加分了吧?我这次找到这么厉害的大佬鬼,五分太少了吧?” 姜诩掏出手机,点开wps表格,一边搜索女鬼的名字输入分值,一边说:“恩,给你加两分,一共七分。” 女鬼不太乐意:“才七分?” 姜诩收起手机看过去:“那你要几分?章爷爷这么厉害辅导我学习都只有十分,现在这里的鬼,只有你分数最高马上就能达成十分。” 这话一出,其他羡慕嫉妒的鬼先不满了:“就是,我看五分都够了。” “我们也去找了啊,就你运气好而已,我们还一分都没呢。” “你不要给我啊,剩下的三分随便搞搞就有了,挑什么?” 女鬼一下子心气平了:“好吧好吧,七分就七分。” 章院士全程旁观下来,发现这个小姑娘还有点小本事,把这些成年鬼都掌控在了手心,倒是没让自己吃亏,放下心来,又忍不住赞赏。 姜诩把这些无所事事的鬼赶出去,或者噤声,自己和章院士坐在书桌边准备补习。 补习前,她问章院士:“章爷爷,留在阳间的鬼都是有放不下的牵挂,您的牵挂是什么?” 章院士说:“我的牵挂啊,当然是正在进行的研究项目了。这个项目现在正在关键的时候,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突然出事,很担心我那部分工作该怎么办,真是死了都闭不上眼。” 姜诩心生敬佩,八十多岁了还没有被衰老打败,反而依旧发光发热。 她又问:“您能感受到我身上对您的吸引吗?”她指了指角落里的鬼们,“他们都是受到吸引过来的。” 章院士目光顿时热切了许多:“有啊,越靠近这边越能感受到,我非常好奇你身上的特殊。” 姜诩摸摸手臂,幸亏大佬已经成了鬼魂,不然有种自己会被切片的感觉。 她继续向大佬了解自己在他这个鬼魂眼里的特殊性。这个话题与章院士探讨最好不过了,因为他是科学家,最擅长观察总结分析,所以他能准确地描述出姜诩在他眼中的具体情况。 而通过沟通,姜诩总结了一下,确定自己在鬼魂眼里的确“很香”,方圆几公里都能闻到的香,像一股似有若无的吸引力,吸引着各路鬼魂;但是这个吸引力也有范围限定,超过一定范围后就断了,章院士还特意测验了一下,确定了这个范围。 另外,这个吸引力不是无法克制的,心志坚定的鬼哪怕闻到了也不会过来,比如章院士,他宁可留在科研所,也不会因为这个吸引力而过来。 姜诩心中大致有数后不再对此多讨论,她打算回学校后再找许盛试试自己新生成的猜测,这边不行,鬼多口杂,心思不一,她不想让这些鬼看到。 这天以后,章院士便开始给姜诩补习数学、物理、化学,高中数理化对他来说都没什么问题,尤其是数学和物理,本就是他最擅长的。 大佬上课非常生动,他还会在休息时间给姜诩讲很多物理学的小故事,因为他真心热爱这门学科,所以总能发现其中的美好,而姜诩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跟着发现了物理世界的无边趣味。 这种兴趣是打心底散发出来的,这说明,原身也被吸引了。 七月底的时候,受到女鬼成功加分激励的众鬼终于替姜诩找到了一个美术鬼。 美术鬼容易找,但是有女鬼找到的科学界大佬在前,这些鬼为了多加分,一般的美术鬼都不要,专门挑大佬找,至少也得加七分,不能低了。 这是难得拿高分的机会,平时姜诩根本没什么任务,去姜家当鬼形“摄像机”,一个月都不过加一分。有时候姜诩还不乐意知道,也就是白做工。 于是,死后想念家乡魂归故里的著名国画家书法家被他们架回来了。 是真的架回来的。 那位形象是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美大叔,美大叔只想回自己的老家看一眼,结果老家物是人非,他正惆怅的时候,被一个少年鬼认出来是美术课本上的画家,虽然不确定,但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人架过来了。 姜诩的脸有些黑:“以后不许这样,万一遇到恶鬼怎么办?” “放心放心,要是是恶鬼我们也架不过来了。” “对对,我们会注意保护自己的。” 姜诩:我当然知道你们会保护自己,我担心的是我自己。 事情已经这样了,她只好向气呼呼的大叔道歉。 章院士笑呵呵地帮姜诩说话,还拉着大叔单独聊了一会儿,回来时,大叔的脸色好了很多:“你要学画?” 姜诩点头:“我请不起家教,但是我想学,您有什么心愿,我能达到的都可以帮您去做,作为您教我的报酬。” 大叔的脸色越发好转了,摆摆手:“我没什么心愿,我这辈子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缺,就是想念童年的老家,谁知道老家彻底变成了大商场……” 姜诩望着他,眼里带着恳切:“那等我赚钱了,我帮您建一个和老家一模一样的房子?”现在不是都有复古的房子吗?建一套,摆上各种旧家具旧照片……返璞归真。 大叔被孩子的单纯逗笑,心情却放松下来,看着小姑娘眼里浓浓的求学之心,想着闲着也是闲着,那就教一教吧。 然后姜诩发现,大叔不仅能教美术,还能教语文,哦对了,章院士还能教英语,如此下来,语数英理化生,竟然五门都有了大佬辅导。 于是姜诩的暑假更忙了。 每周一次心理医生,剩下的时间全都用来上辅导课、课后练习,然后一天练三篇大字,一副简单的初级水墨画。 学习上她已经开始高二的课程,而国画书法上,她刚开始打基础。 越往下学,章院士和启文大叔就越被姜诩的自律勤奋打动。 他们都是收过不少弟子的人,很多弟子还是天赋极高,是所谓的天才,但论自律勤恳,姜诩这个十六岁的少女可以排前三。 八月,是姜诩的生日。 芳姨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念叨,还在她们家的日历上大大圈了红圈,上面写着“妞妞的生日”。 往年众鬼看到了也就看到了,恶劣者那一天还要嘲讽她欺负她。 但是现在,鬼群里有一身正气的章院士有脾气很好的启文大叔,一群鬼又被姜诩挟制住,所以,生日前几天,大家就开始念叨:“妞妞的生日要到了呀。”――他们也开始跟着芳姨叫姜诩妞妞了。 众鬼馋姜诩的积分,两位老师却真心想替姜诩庆祝,尤其在知道姜诩的身世以后。 更浪漫文艺的启文大叔接连听了好几天姜家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替姜诩心酸得想哭,要不是鬼没有眼泪,恐怕泪水已经掉下来了。 生日前一天,章院士笑得很慈祥地对姜诩说:“妞妞,我的积分有十分对吗?” 姜诩点头:“章爷爷,您有什么心愿需要我去做?” 章院士和蔼地看着她:“恩,我有个心愿,希望妞妞去理一次发,按照爷爷心中的发型。” 姜诩心中一动,隔着长长厚厚的刘海看向这位老人。 章院士说:“我们妞妞长得很可爱,爷爷很想打扮打扮妞妞,我生前有个孙女,她小时候可喜欢打扮了,但我太忙了,总在她换新发型换新衣服的时候不能第一时间发现,她每一次都很失落不开心,我也觉得很愧疚。现在妞妞可以弥补爷爷的遗憾吗?” 姜诩刘海后的眼睛晶莹闪烁,很久后闷闷地点头:“恩,好……” 作者有话要说:鬼的世界有个特点,打破了人间所有的阶层,没有了财富地位名誉的区别,大家都是飘荡人间的鬼,有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也有曾经只在课本新闻看到的人。 第8章 相信科学8 芳姨七月的时候找了一份保洁工作,是姜诩让鬼分三路打听后确定的,所以白天不在家。姜诩自己拿了钥匙和手机出门,找了一家就近的理发店。 她按照章院士的指示同理发师说话。 “刘海剪短一点,薄一点,要电视里那种好像若隐若无的刘海。” 理发师:“空气刘海吗?” “对。”章院士为了姜诩也是很拼的,时髦的发型都了解了。 “后面的头发修理一下,要看上去阳光元气的。” 理发师:“小姑娘上初中吧?我给你削薄一点行吗?再剪短一些,上学扎头发方便。” 姜诩:“好……我下半年高二了。” “啊?哦……哈哈小姑娘长得真嫩……” 是长得太小只了吧…… 傍晚,芳姨下班回家,姜诩听到动静走出来帮她一起做饭,提着菜袋子的芳姨换好鞋抬起头,只见一个漂亮朝气的小姑娘走到了面前,刘海薄薄的刚好到眉下,长发扎了起来,随着走路有活力地一摇一摆,脸还是自己熟悉的那张脸,但这么看着,少了怯懦与阴郁,多了几分甜美可爱……顿时惊得松掉了手里的塑料袋,里头的土豆咕噜噜滚出来,滚了一地。 姜诩跑过去捡,芳姨也连忙蹲下身挽救。 姜诩把土豆递过去,抿唇:“我下午去剪头发了。” 芳姨连忙点头:“好!这样好看!”越说,笑容越大,连连说好。 她快速把菜放进厨房,说要去上厕所,然后隐隐的,卫生间传出她和心理医生打电话的声音,带着喜极而泣的哭腔。 章院士隔空摸了摸姜诩的头:“你看,没了刘海,会有更多的善意和快乐。” 启文大叔说:“妞妞长得特别可爱,发型一变就更加可爱漂亮了,我要是还活着,一定天天给你画人物画,哎呀,做鬼就是这个不好,画画都不能画了。” 众鬼:“对对对,妞妞可好看了。”“妞妞可漂亮了。”彩虹屁吹得绕房子三周。 姜诩看向章院士和启文大叔:“谢谢爷爷和叔叔。” 两人立刻满脸慈父笑。 姜诩内心一片温柔。 长刘海真的很不方便,但是她一直没改,因为原主的内心还没到接受现实世界的程度。她可以和鬼沟通,因为厌恶鬼所以不在意鬼的看法;却害怕和人面对面,她很在意,很怕人们对她产生父母那样的厌恶之情。 但当章院士用自己的心愿希望她理发时,在这份无愿无求的善意下,姜诩能感受到,整颗心轻松得仿佛能飞扬起来,是大量怨气消散的缘故。 曾经无比怨恨的能力和贪婪恶劣的鬼魂在章院士和启文大叔出现后,渐渐变得不那么讨厌了,两位长者像亲人像长辈,给了原主一辈子都没有体会过的男性长辈的爱,也让她知道,自己的能力并不是不祥。 每当夜晚,章院士和启文大叔会一起守着姜诩,让姜诩在房子中间挂上帘子,不许鬼们看小姑娘睡觉;启文大叔很空,全天陪着姜诩,在她换衣、洗澡等私密行为时,守在门口监督一干鬼魂,连女鬼都不许进去偷看。 章院士身上有功德金光,一般鬼不敢起坏心,启文大叔虽然没有鬼眼可见的金光,但他和章院士、姜诩关系亲密,其他鬼哪敢欺负他,会被扣分的。 这一天睡前,姜诩拉起帘子前,悄悄叫了章院士和启文大叔:“您二位有什么心愿,不用积分换,我会努力帮忙的。” 第8节 说完,快速拉上了帘子。 帘子的另一边,章院士和启文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欣慰和笑意。 “其实当鬼也不错。”启文低声嘀咕。 章院士双手背在身后,一边点头一边踱步到书桌前,他要批改姜诩的作业,记下错题涉及的知识点,下次再给她讲一遍。至于哪道题错了,他没法标记,都是姜诩听完课后自己去核对订正,这正好锻炼了姜诩的记忆力,巩固了她学的知识。 零点那一刻,由两位长者带领的众鬼在帘子的这一边齐声说:“妞妞生日快乐!” 姜诩本就没睡着,听到这份祝福,笑着说了谢谢,然后放下手机,甜甜地沉入了梦乡。 早上醒来,芳姨一见到她就笑容灿烂地对她说:“生日快乐,祝我们妞妞永远开心幸福,学业有成!” 姜诩刚起床,脑子有点直,听到芳姨的祝福,身体比脑子还快,上前一步,抱住了芳姨。 芳姨僵在原地,姜诩也感觉到了身体肌肉的僵硬,但是她没动,克服了这份障碍,依旧抱着芳姨:“谢谢芳姨。” 芳姨眼中慢慢有了泪光,轻轻在她的肩头拍了几下:“诶,好孩子。” 这日是周三,芳姨要去上班,她和姜诩说好了:“回来给你带生日蛋糕,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姜诩点头,嘴角微微勾着。 她长得可爱,抿唇勾起嘴角的时候两颊就有了小小的酒窝,现在换了新的发型,越发显得软萌可爱,让人恨不得抱进怀里揉搓疼爱,芳姨心软成一片,一边出门一变心想着:还是太瘦了,胖一点更可爱,更好看,接下来要给妞妞好好补补。 姜诩不知道芳姨的喂食计划,她正在接收两位长者送她的礼物。 章院士让她拿出前几天学做实验买来的小灯泡电路板,姜诩在章大佬的说明下一步步操作组装,最后通上电,按下开关,一个彩色的光立方亮了起来,而且还组成了迷你“灯光秀”,三秒展现一个字,组合起来是:“姜诩生日快乐!” 姜诩蹲在地上,捧着脸看着茶几上不断变化字体的灯光,脸上露出开心的笑,灯的五彩光芒映射进她的眼眸,反射出闪闪的亮光。 和她一样没见识的许多鬼都蹲在一边看得惊叹,章院士脸上满是慈父笑,或者说慈祖父笑? 到了下午,启文大叔不甘示弱,他送给姜诩一本棋谱孤本,不过需要他念,姜诩打字画棋谱。 于是,这变相地成为启文再教姜诩一门围棋课。 姜诩很开心,很喜欢这份礼物。 剩下的时间,她坚持做完了各科一套试卷,写完三篇大字,国画还差最后三分之一的时候,门口传来芳姨进门的声音。 不久之后,房间的门被敲响。 “妞妞,我回来咯,中午吃得还好吗?” “好,我马上好。”姜诩应了一声,沉下心将最后三分之一画完这才走出去。 芳姨买了一个小蛋糕,上面是梦幻的羽毛和小公主,充满了少女气息,还做了一桌子的菜,都是姜诩爱吃的大菜。 她给姜诩倒了可乐,示意干杯:“祝我们妞妞生日快乐――” 姜诩浅浅地笑起来,弯了眼睛,举起杯子和芳姨干杯。 芳姨今天是真的开心,亲眼看到了姜诩越来越好的变化,开心得仿佛是她自己过生日,一边招呼姜诩吃菜,一边絮絮叨叨说着外面工作遇到的事情,反正都是好事,都是好人,她展示给姜诩的世界一片美好。 姜诩知道这是心理医生建议的,因为原主的内心对人有着深刻的防备和不安,同时又自卑到极点。 她一直都耐心地听芳姨说着,时不时回应几句,整晚的气氛都很好。 晚饭后,芳姨让姜诩不用帮忙,拿出了自己买的礼物。 姜诩坐在客厅拆开上面漂亮的蝴蝶结,打开盖子,是一条银手链。 芳姨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芳姨没什么钱,就买了个银首饰,我看这个很漂亮很衬你,你喜欢吗?” 姜诩取出来给自己带上,将手腕放在眼前看了又看,眉眼又弯了起来:“好漂亮,我很喜欢。” 芳姨顿时笑了,心满意足地回去继续洗碗:“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姜诩看着芳姨的背影,心里想着她的生日是哪个月份,打算攒下钱给芳姨也买一个生日礼物。 今天一天,所有的鬼和人都给了姜诩无限的善意,回到房间,她向众鬼宣布,给每个鬼加一分。 顿时,房间里成为一片欢乐的海洋。姜诩看着都高兴起来。 到了十点噤声时间,众鬼非常自觉,比以往更干脆利落地闭上了嘴,不再发出声音打扰姜诩睡觉。 而隔着帘子躺在床上的姜诩,缓缓运转起周身的金光,然后一寸一寸地收。 暑假不方便当着鬼的面运转术法,她看不见对方却看得见,她怕万一有什么弱点暴露在他们面前。后来有了帘子,她就尝试着调动金光,然后白天再外放出来,到了几天前,她已经能完全将金光自由掌控了。 她选择在生日这天,收起所有金光,给大家一个可以猜测的方向和理由。 第二天醒来,果然所有的鬼都惊呆了。 “妞妞你怎么不亮了?” 姜诩:“???”不好意思,你说亮? “对啊,你怎么不发光了?” “没有金光了,完蛋了,妞妞你还能看到我们吗?” 姜诩终于出声:“能,我不知道。” 大家都有些惶恐,害怕是出了什么意外,大多数人是担心自己积分还没到十分,心愿还没完成,两位长者则担心姜诩出问题。 姜诩说:“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应该没事吧,以前我也没这个光的。” 说得也是,老鬼们想到了从前,话说,小丫头也是自从有了金光以后才变得厉害的,那现在―― 蠢蠢欲动的鬼扭头看到两个大佬鬼顿时打消了念头,章大佬虽然不是金光闪闪,但是对付他们却也够了。何况眼前还有积分在那晃啊晃,小丫头不能得罪。 两位长辈提心吊胆了三四天,什么都没发生,大家都安心下来,又恢复了日常的生活,直到开学。 开学第一天,迎接姜诩的不是一个暑假未见的同学们,而是满脸激动兴奋的许盛学霸鬼,以及跳脱的跳楼鬼张舰。 两人眼巴巴等在校门口,看到姜诩出现,瞪大了眼睛,许盛没多想,张舰则一阵怪叫。 “天呐,你去换头了吗?” 第9章 相信科学9 被质疑换头的姜诩很想翻个大白眼。 她看着真正需要换头的这位,压低声音说:“为什么你的头是烂的?难道你生前最满意的时候就是跳楼摔烂脑袋的时候?” 张舰依旧没心没肺,完全无视她的反击,只围着她哇哇乱叫。 姜诩自己说完却一愣,不会吧,如果是真的……她看了看这个沙雕,扫去自己脑中的念头,不可能的,也许是他失忆了的关系。 想念姜诩的人除了两只鬼,还有一位同学――她的长腿同桌,陈凯同。 陈凯同一进教室就想找姜诩谈谈,然而彼时姜诩还没到。等到姜诩背着一个相对她小身板又大又重的书包走进教室,他想找她说话又有些尴尬了。 因为全班都往这边看。 阴沉看不清脸,永远垂着刘海披着厚厚长发的自闭少女突然成了白嫩软糯的萌妹,面无表情的神色和那张可爱的脸成为反差,不仅没有以往的阴沉,反而更显可爱。 全班震惊。 “这是姜诩?”教室里不断传出惊讶声。 这的确是姜诩,听到老师点名,最后排的少女抬头喊到,众人依旧沉浸在惊讶之中。 班主任也很惊讶,但更多的是欣慰,姜诩的变化显然是向上的,想到她上学期期末成绩,就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开学第一天没什么事,发了新书新作业本,各科老师一个接一个来打个招呼,说说新学期展望。 姜诩翻了翻各科教材的目录,大致了解了这学期的内容,涉及重点的全都在暑假学完了,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考试也占分值,要再归纳记忆一下。 同桌陈凯同一遍遍朝她看过来,欲言又止。 过了半个上午,马上要吃饭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喂,你爸给你那个了吗?” 姜诩了然,看过去:“你爸果然没给?” 陈凯同神色暗沉下去,似乎听到那个男人心中就开始不爽。然后又目光灼灼地看过来:“你怎么猜到的?你爸也这样?” 姜诩:“他不会,他只会按月给我生活费。”别的什么都不管。 陈凯同听得愈发扎心,不过他有更关注的事情。这个暑假他看了一篇玄学男主爽文,越想越觉得姜诩是不是也通灵啊?以前阴沉沉的,像个灵异少女,会不会本身就身世不一般? 他想了一个暑假也想不明白,一直呆在学校性格自闭、从没见过他爸的姜诩怎么就猜到了这件事。 “g,”他撞了撞姜诩的胳膊,隐晦地说,“你是不是会算啊?” 姜诩正在做自己带来的数学辅导书,被他一撞,写了一半的公式划出一条大黑线,额角跳了跳,没好气说:“当然会算!” 陈凯同瞪大了眼睛,惊讶之中,眼神越发灼灼发亮,连忙凑到姜诩身边,用气声说:“你真的是玄门中人?” 什么鬼? 姜诩正在用涂改液小心涂去那条有碍观瞻的黑线,涂得小心翼翼务求看不出多余的黑点并且足够齐整美观,听到这话,投给他一个无法理解的眼神。 你在说什么? 中二少年认为这是大师在试探他,肯定是准备找借口否认,所以他用一种“我已经看穿你了”的语气,非常肯定地说:“我都知道了,你是不是玄门传人,能掐会算,所以算到了那个男人不肯给钱?g,我们这个世界真的有玄学吧,你给人算命会不会影响你自己的因果?怪不得你谁都不搭理呢,是不是怕欠下因果?” 姜诩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举起手中已经涂改修整完的辅导书,点了点正在做的大题:“我会算的是这道排列组合题。” 陈凯同一脸“什么什么东西?”,看看那个题目――每个字都认识,组合起来读不懂;又看看少女:“哈?” 姜诩放下书继续做题,嘴里说:“少看小说,多学文化知识,破除封建迷信,做好社会主义接班人。” 陈凯同:“……??” “不是……”他还是不信,“那你怎么算出我爸不肯给钱的?” 姜诩停住笔看向他:“我听你平时说起你爸,分析出他对你很不好,给的钱也是一分都不愿意多花,你抱怨过他给钱越来越拖沓,生日礼物送你辅导书……正好这次赶上期末考试,而你整个学期天天上课睡觉,考试肯定很差,这季度很可能就会被他找借口不给或者再拖延,所以我提醒了你。” 听上去很有道理,逻辑通顺,但是陈凯同摸摸头,他有说过这么多家里的事吗?还真记不得了,因为那个男人的抚养费他妈都是直接给他当零花钱的,所以他的确可能和朋友抱怨,这就被她记住了? 陈凯同一头雾水地坐了回去。 他坐回去不久,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了,大家拔腿往食堂冲,顿时什么疑惑都让少年抛在了脑后,只记得食堂香喷喷的东坡肉、牛蛙…… 姜诩拿着教材书不快不慢地跟着人流往食堂去,吃完饭,就将去了小树林。 这学期她不用许盛帮忙盯着看金光的大小了,所以她带着教材去,邀请他一起学习,还打算将章院士教他的东西都教给许盛。 努力到高三的许盛,一定很期待大学的学习生活吧。 第9节 食堂里,打了中意的饭菜聚在一起吃的少年正在聊天,坐在前桌的男生问陈凯同:“你刚才和自闭少女聊什么呢?第一次听到她说那么长的一段话。” “自闭少女变可爱了,东哥是不是――”猥琐的笑声。 陈凯同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滚!” 大家都不信,笑得越发起劲。 陈凯同梗着脖子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隐去了父母离异的事情,说完征求意见:“你们说,她是不是装的,故意不告诉我?” 有人笑话他看小说看入迷了,有人跟着赞同:“别说,以前姜诩真的很像灵异少女有没有?” “说起来真的像,还记得高一刚开始的时候吗?她老是一惊一乍的,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但是别人都没看到,我们都以为她有病或者故意吓人,但若是这么说――” 充满了想象力又中二的少年们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认同。 姜诩午休回来后,总觉得周围有几道似有若无打量的眼神,同桌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一脸“你不想说但是我懂”,实在没明白他懂什么了? 难道她想跳级的事情被他通过早上那道题猜出来了? 不相信他有这么聪明。 第一节课下课,和陈凯同玩得不错的一个男同学走过来,和陈凯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时不时看一眼正在做题的姜诩。 姜诩看看自己正在做的本学期最后几章的测试题,又开始怀疑,难道同桌脑子真的好使? 那两人聊着聊着,就叫了姜诩:“姜诩,你见过我的篮球吗?” 原来这位找不到他的篮球了。 姜诩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你的球不一直在你的椅子下?” 那个同学说:“但是现在找不到了啊,我也记得在椅子下面的。” 演技浮夸。 姜诩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随口说:“那问你自己,我不知道。”反正他们想做什么,她都不接招就是了。 低着头继续运算的她并不知道,身边的同桌和好友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震惊。 两人坐回自己座位用手机在群里聊天。 ――她真的算出来了! ――什么情况,她怎么说的? ――她说问我自己。 ――卧槽,你故意藏起来的,可不就是问你自己? ――这么灵的,她真的会算命? ――她那个语气可随意了,抬头看我一眼仿佛把我灵魂都看穿了,卧槽卧槽,吓死爸爸了。 ――我想找她算算,算我的桃花运。 ――我想算我什么时候暴富。 ――算命要因果的,她不会随便算吧? …… 在姜诩沉浸在知识的海洋时,并不知道她会算命是个玄门后人的事情从同桌传遍了男同学、从男同学传遍了女同学、从本班开始往班级外发展…… 姜诩最近最自己的容貌越来越自信,因为她发现换了发型以后,似乎越来越多的同学开始小心翼翼地接近她,然后用很客气很友善的态度试着和她找话题聊。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找的话题都那么……尴尬? 比如,某位经常爬围墙去网吧打游戏的同学跑来和她搭话:“姜诩,你说我下午爬墙出去会不会被教导主任抓住?” ???这位同学,周一红旗下讲话,教导主任刚强调过会严抓吧?你还去?想去还问我?我能挑唆同学逃课爬围墙吗?微笑.jpg “会的,所以不要逃课了,认真听课吧,班主任说高考离我们很近了。”她官方地回答。 第二天出操,教导主任揪着逃课的学生在上面□□,这位同学向姜诩投来一个崇敬的眼神。 等等,我能理解你感激我,但是你这个崇敬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再比如,一个女同学羞答答地悄悄来问姜诩:“姜诩,高三的校草李学长向我表白了,你说我要不要答应?” 上学期至今,在小树林几次撞见这位校草牵不同妹子小手的姜诩:“还是不要了吧,学习更重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来问自己,反正劝学就对了。 女同学沮丧地捧着心回去,总觉得“大师”的话肯定有深意,连续密切观察了十几天,发现校草学长竟然是广撒网! 女同学望着姜诩的目光也充满了崇拜感。 还有个别同学问她无法理解或者不好置喙的问题,她全都用一贯沉闷的态度无视不回答。但是他们都很友善,也没有生气。 姜诩除了微微奇怪之外,觉得挺好的,原主的心态需要和人多交流,降低对人的防备心和畏惧心,这些友善的同学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她对社交的恐惧。 另外这段时间她非常忙,提前学习教材课程之外,她还要学书法美术偶尔打个棋谱,到了学校,午休时间要把自己从章院士、启文大叔处学来的东西教给许盛同时也是巩固昨晚的知识,就连跳楼鬼都觉得她变得无趣不找她玩了。 她本人却非常愉快地畅游在知识的海洋,海绵都不足以形容,用某个鬼的话说,像个吸尘器,飞速地吸收着各科各方面的知识,浑然忘我。 终于注意到不对的是有一天放学,上午阳光正好,放学时却下了大雨。 每天都被芳姨这个人形天气预报叮嘱天冷天热、下雨带伞的姜诩很自然地在一群没伞干等的同学之中掏出了她的小碎花雨伞,然后一群人刷刷刷地看过来,一脸崇拜以及“果然如此”。 姜诩:“?”我天天被迫接受芳姨天气预报的事情都被你们知道了? 姜诩一边撑伞走进雨里,一边想着不对劲,肯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第10章 相信科学10 打着伞一肚子疑问往家里走,在小区门口,看到了雨中面露担心的启文大叔。 看到姜诩打着伞安然回来,他脸上的担心立刻散了,笑着迎上来:“今天的雨好大,没有打湿衣服吧?” 姜诩眼里盈上笑意,摇头表示没有。 启文大叔跟着她往家里走,一边念叨着:“今天有同学主动来和你交朋友吗?有没有男孩子?” 姜诩脸上的笑僵硬了,她想收回之前为了安慰关心她的两位长者,对他们说的“有许多同学会主动来和我说话,我会慢慢交上朋友的。”这句话。 她怀疑,之前的同学根本不是对她有好感才过来主动结交她的,虽然不知道真实原因是什么,但是她自作多情是肯定了…… 含糊地把启文大叔应付过去,回到家,姜诩立刻转移话题,谈论起昨天学的课程,把大叔的注意力转移了。 晚饭期间,章院士从科研所回来了,他照例问了一遍小朋友在学校的交友情况,姜诩心虚地表示一切都好…… 姜诩一直保持着一周一次的心理医生诊疗,每次看诊都会和心理医生沟通很久,她积极配合,会告诉医生自己身上发生的所有变化,当然也包括在学校渐渐变得受欢迎――于是,最高兴的莫过于芳姨了,现在的芳姨下班回来做饭、打扫家务都充满了干劲。 姜诩……姜诩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二天一早,出操结束第一节 课前,姜诩就冲向了图书馆后面,去找跳楼鬼。 “最近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对不对?”姜诩插着腰看着躺在花坛里的张舰。 张舰一看到她就哈哈笑了起来:“诶呦,你终于反应过来了啊,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姜诩眯起眼睛:“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还不告诉我,在一边看笑话?!” 张舰笑得在花坛里打滚,甩着他那只烂脑袋,别提多恶心,笑声响亮得像铜铃:“我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么好笑的事,我还没看够呢,哈哈哈哈哈哈……” 姜诩气的,看向跟过来的许盛,告状,“学长,你帮我打他!” 许盛无奈地飘过来,往张舰滚动的方向一站,张舰就撞了上去又滚回来,“哎呦”一声,停住了笑声。 许盛:“别闹了,那些人为什么捉弄姜诩?” 一提起这个又想笑,张舰扶着头坐起来,一边嘎嘎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他们……哈哈哈……他们以为姜诩是玄门后人,哈哈哈哈……都叫姜诩大师呢,哈哈哈,姜大师!” 姜诩呆住,摸了摸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啥?” 张舰又笑,笑了好久才停下继续说:“叫你大师,说你算命特别准!你就没发现,那些同学主动找你问的问题都跟算命一样吗?” 姜诩:…… 问要不要答应表白,该不该逃课,篮球赛会不会赢……这是算命? 张舰:“你以为呢?他们为什么这么重视你的意见,因为你长得可爱吗?哈哈哈哈哈哈――” 姜诩:…… 昨天的不好预感果然成真了。 原来她并不是因为个人魅力受欢迎,而是因为她是个“神算”…… 感觉自尊都受到了打击。 姜诩看了看花坛,要不是为了爱护花草,她真想抬脚踹张舰两脚,踹不到也要踹,这个家伙,明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不告诉她,在一边看笑话! 收拾不了鬼的现实让姜诩头顶的乌云更黑沉了几分,她默默转身回教室。 一进教室,就接收到了全班热烈的视线,特别友好,隐隐充满了一丝敬畏和崇拜。 神xx的敬畏崇拜,姜诩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坐回座位,狠狠瞪了一眼同桌,不用说,肯定是这个脑壳不好使的同桌宣扬出去的。 同桌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视线,正要入睡的人迷迷糊糊抬起头,一看是大师,立刻醒了过来:“怎么了?” 姜诩:“没什么,想问问你暑假看的小说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网站上看的?” 陈凯同一下子精神了:“你也要看吗?这本小说是不是很写实?里面很多东西都是现实有的吧?我就说,看的时候我就觉得像真的一样……” 姜诩微笑:“不,告诉我哪个网站,我要去举报它宣传封建迷信思想,没有考虑到智障儿童分不清现实虚拟的情况,以致荼毒未成年人的三观。” 陈凯同恍恍惚惚:“啊?” 完全没理解大师意思的陈凯同还想再问,但上课铃声响起,姜诩不理他了,又沉浸进了题海里。 第三节班主任的课,上课前,他通知了期中考试的时间,又一次老生长谈,希望大家抓住高二的机会,不要等到高三了再后悔。 听进去的人本就努力,不努力的人根本没听进心里。 班主任无奈摇头,打开书本上课。 下课后,姜诩起身跟着班主任走出教室。 “姜诩你有什么事吗?”班主任看到姜诩跟着自己进了办公室,坐下倒了一杯水润喉,问。 第10节 姜诩点头:“老师,我想参加高三的期中考试。” 咣的一下,班主任手里的水杯砸在桌面上,水花溅出,办公室外,正打算进来的课代表也傻愣在原地。 班主任连忙抽出纸巾擦了桌子,问:“你说高三?” 姜诩点头:“对,我已经学完高二的课程了。”暑假学了高二上学期的课程,开学后这半学期,她学了高二下学期的课程,下学期的课学得有点囫囵,主要靠章院士帮忙抓重点,以及提前接受了更深层次的知识,很多解题思路接近大学也就是竞赛级别。 她也不想这么功利地应试,但是她时间不多了,不尽快出头,来不及等到高考出成绩,她就会被那个妖道邪修抓走。 班主任让课代表先拿了作业本出去,单独留下姜诩劝说良久。 不怪班主任,一个高一从不听课的学生,只在最后一次期末考试稍微进步了一些,新学期才开始一半,就说要和高三一起考试?要参加高考? 姜诩听完了班主任所有的苦口婆心,最后说:“我可以做一套高三的试卷,如果我的程度可以达到高考的要求,您帮我和校方沟通行吗?” 班主任让姜诩回去,她要再想想。 姜诩理解,走出办公室后心里开始琢磨着让芳姨过来联系学校,加大说服力。 回到教室后,姜诩发现大家看过来的目光更加热切,只是碍于正在上课的数学老师,不敢太躁动。 下课后,被扫视了一节课的姜诩看向同桌。 果然,同桌憋不住,凑过来试探又带着一丝兴奋好奇地问:“姜诩,你要跳级?你不会连考题都能掐指算出来吧?” 姜诩手痒,拿起一本辅导书拍过去:“我要能算出高考题,我还没日没夜刷题?!” 陈凯同连忙伸手挡住,将信将疑:“那你怎么能跳级?” 姜诩点点课桌右边已经超出了她脑袋高度的辅导书:“你说呢?” 班长见状走过来问:“姜诩,你为什么想要跳级?你真的把高二课程都学完啦?” 姜诩点头,垂下眼睛:“是我个人的原因,必须尽快毕业上大学,但是我已经学了半年了,暑假周末也在上课。我想说明一下,我不会算命,也不是什么玄门传人。” 许多人都听到了姜诩的话,半年学完一学年的课程,这也不可能好吧!学渣根本无法想象学霸的世界。 班长还想说什么,但是上课铃声响了。 姜诩没期望声明一次就打消大家先入为主的印象,但也没想多做什么,她的主要精力还是花在参加这届高考上,对于她来说,这的确不是什么省力的事情,更何况还要说服校方。 当然,她再也不会轻易回答同学凑上来询问的问题了,怕无法澄清她真的不会算命。 然而现实情况总不会如想象的那么干脆利落,姜诩有许盛和八卦的张舰在,获得的信息比身边的同学多很多,而家里长期与各色鬼相处,听了许多人间真实,又有章院士和启文大叔的熏陶,虽然不过半年时间,她的学识、眼界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超越了同龄的同学。 于是,当有些站在人生岔路口的同学真的把她当成了求助的对象,明知道对方有步入歧途危险的姜诩做不到视而不见,只好本着良心说上一句自己的想法。 看到对方把自己的话当成批命奉为圭臬,满心欢喜地离开,姜诩的心情又瞬间复杂…… 感觉毕业前都洗不清身上神婆的色彩了。 好心累。 明明想摆脱神神鬼鬼,做一个积极向上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结果成了同学眼中的大师。 不过好处也是有的,姜诩有朋友了。 那位差点被花心校草欺骗感情的女同学小芮带着她的闺蜜和姜诩做了朋友,她们两人都是开朗热情的性格,对于姜诩身上的冷淡沉默气质视而不见,每当放学的时候,就会邀请姜诩一起去买奶茶,去电玩城玩,去逛街。 姜诩当然是不会去的,她时间紧张,要上课,同时原主残留的心理也没康复到能接受这么亲密的人际交往。 但这两人也不介意,下次还会元气满满地邀请姜诩。时间久了,姜诩感觉到内心渐渐习惯了这种亲密,甚至开始生出向往和欢喜,于是有一个周五放学,答应了小芮一起去喝奶茶,她请她们。 对于单纯无忧的少女们,请一杯奶茶就是好朋友了。 姜诩就这么被她们划入了圈子,时不时两个女孩会给姜诩带妈妈做的甜点啊,自己买来觉得好吃的零食啊,从来没有接受过这些的原主心情满是不知所措,姜诩则接过这些东西,回家后询问芳姨、两位长辈还有一群鬼,今天我该回什么礼? 她展现的茫然对身边的人却是无比正向的反馈。 芳姨开心得不得了,一看人家的妈妈这么手巧,她也开始琢磨起这些小吃食,章院士和启文大叔则建议她亲手做礼物,写一幅字,画一幅画,或者做个手工小玩具。 小芮两人收到姜诩送的光立方惊呆了,原谅她们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和姜诩第一次看到一样欢喜,再收到姜诩画的荷花、写的祝福,更惊叹了。 其实都是初级的作品,算不上好,但是因为是朋友亲手做的,而且多才多艺,让两个少女充满了惊喜感动,还有佩服。 于是,班级里都知道,原来高冷的姜诩大师其实特别暖,性格和外表完全是反差萌。 小芮和闺蜜成了被羡慕的对象。 同学们看着三人互相送礼物,咬着校服袖子:呜呜,我也想和大师做朋友。 “不要叫我大师,我真的不会算命。”姜诩再一次纠正小芮的错误称呼。 小芮捧着“姜诩妈妈”做的蛋糕不过心地点头:“好吧好吧,知道啦。” 姜诩一脸无奈。 第11章 相信科学11 姜诩将自己想要提前一年参加高考的事情告诉了芳姨,理由依旧用的是:“姜家在我十八岁以后很可能不再养我,我想要快点上大学。” 芳姨对她说:“没关系,你爸妈不出钱供你读大学,芳姨能供你,你安心念书,不用这么着急。” 姜诩当然不会同意,只说至少要参加这次高三的期中考试,如果她能考到去年学校的一本率之上,她要跳级。 芳姨没有主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私底下打电话问姜诩的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听完具体经过后,建议芳姨给姜诩一个机会试试。 “只要及时调整她万一考差后的心理落差,不会有其他负面影响,而且姜诩愿意努力向上,这是一个好现象。” 芳姨一听,觉得有道理,答应姜诩第二天去学校找班主任谈谈。 有家长出面,一直犹豫不决的班主任终于下定决心联系了学校。 几天后,姜诩收到了插班参加高三考试的通知。 这件事暂时是保密的,学校和芳姨沟通后一致决定不提前公开,以免外界议论、关注多了,姜诩考得不理想心理上无法接受。 姜诩知道师长、芳姨对她的照顾,尤其是芳姨,自从得知她真的有心理疾病后处处呵护她的心情,这份疼爱,足以她用一生报答。 确定考试之后,姜诩学习得更可刻苦了,围棋从日常中删减,除了大字和画依旧每日完成任务,其他所有时间都用来复习。 家里两位老师教她高深的东西,学校里恢复高三蹭课的许盛给她画高三重点,她起步晚,至今只学了半年,吃不吃力只有她自己清楚,但头上悬着一把剑,她必须尽快出人头地,没有第二条路走。 姜诩是把自己摆脱困境的大希望放在这次提前高考上的。 总觉得复习得还不够全面,但时间眨眼消逝,期中考试来了。 考试当天,大家才发现姜诩真的去了高三教学楼考试,于是高二这一次的期中考竟变得不太重要了,所有人都关注着姜诩的考试情况。 这可是本校第一位跳级的学生,大新闻。 真到了考场上,姜诩本人倒是恢复了淡定,张舰在边上飘来飘去,看了一圈问她:“要不要我帮你看答案?我知道年段第一在哪……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不作弊,但是这次考砸了,你可不能提前高考了哦~” 姜诩没理他,收到试卷先认真填好名字,然后扫了一遍题型分布,确定和自己复习的一样,松了一口气,开始认真做题。 这次考试,姜诩没期望多么出色,她只学了高中重点考点,零零散散的还没时间学,所以她的目标只是上本校的一本率。 比如去年学校一本考生有86名,姜诩这次的期望是成绩排名在86名之前。 期中考试两天,考完是周四,高三的各科老师先把姜诩的试卷抽出来进行了批改,虽然不知道排名,但是批改完的分数让高三组震惊。 “这孩子真的才学了半年?” 为了证实这次试卷的难度并没有被高估,高三组老师又加班加点埋头改剩下的试卷,最后在周五放学前统计出了全年级段的成绩。 姜诩考了年段第三十九名。 按照学校往年不太好的高考战绩,顶尖重点大学没什么可能,但是一本稳上。 这就足够了啊!她毕竟只学了半年,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呢!而且仔细看她各科成绩,生物拉分有点多,只要多记忆知识点,分数拉上来大有可能,还有语文的古文背诵、一些分散的知识点…… 姜诩的失分点都是只要努努力都能弥补的,不像有的人听力差、写作能力不行、数理化难题没思路,想要高考前突破得花大力气,还不一定有效。 周五即将放学,同学们正在庆幸各科老师没在周末前发考试试卷,本着“先玩痛快,周一再来面对残酷现实”之心,一边值日一边鬼吼鬼叫,高声谈论着待会儿去哪儿浪。 就在这一片嘈杂之中,班主任喊姜诩去办公室。 姜诩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在场老师们的灼灼目光。 高二、高三的年级组组长都在这里,班主任先通知了姜诩的成绩。 姜诩安静地听着,听完面上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问班主任:“老师,我可以提前参加高考了吗?” 班主任神色复杂,看向两位年级组组长。 高三的年级组组长高老师扶了扶眼镜,问了一些姜诩平日学习的问题,姜诩隐去鬼的部分,如实回答。 听到她从起床一直学到睡觉,日日不辍已经坚持了半年多,高组长心里越发踏实,看着姜诩的目光不断柔和:“家里的情况你妈妈已经和学校说了,既然你的确做好了参加高考的准备,我们学校还是会尽量支持你,这件事我们会上报校长,你回去等通知。只一点,就算真的插班高三,老师希望你能继续保持这个学习劲头,你是个很有潜力的孩子,可以上最好的学府,不要满足眼前一时的成就。” 姜诩认真点头,向在场的老师们鞠了一个躬:“谢谢各位老师。” 班主任连忙扶起她,感慨不已。 走出办公室离开学校前,姜诩邀请了许盛:“要不要去我家?我带你去见章院士和启文大叔。” 许盛有些犹豫,到底抵不过对传说中国宝级院士的向往,第一次踏出了学校的大门。 章院士和启文大叔也终于见到了姜诩口中,为了念书滞留学校的学长。 他们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姜诩考试后给自己放了两天假,暂时丢开辅导教材,和许盛一起听两位老师上业余兴趣课,练练书法,听启文大叔讲讲史书故事,或者和许盛下围棋。 许盛不会,启文大叔虽然从旁指教,但是每次都快不过许盛的嘴,姜诩连赢五盘,乐得不行。 受他们四人熏陶,一干游手好闲的鬼也潜移默化地变得有文化了一些,说话时不时蹦出几个成语,骂人都用上了专业名词,什么抛物线啊,自由落体啊,一套一套的。 周一回校,姜诩收到了正式插班高三的通知,还在忐忑等待期中成绩的同班同学没等来成绩,先看到姜诩要搬走了…… 长腿同桌的表情很不好:“你就这么走了?” 姜诩背着她那个撑得鼓鼓的、硕大的书包:“恩,希望同桌你以后好好学习科学知识,不要再看那些迷信的东西了。” 陈凯同脸黑了,但忍住了暴脾气,气闷地问:“你为什么要跳级,和我们一起上课不好吗?” 姜诩拍拍他的肩膀:“有很多原因,但是总结下来只有一个,我不会停下向前奔跑的脚步,所以同桌,想念我的话,你要努力追上来呀。” 陈凯同脸微红:“滚,老子会想你?” 与陈凯同的别扭不同,小芮她们就真的很伤心了,不过小姑娘也很好哄,姜诩答应每天中午约她们一起吃饭,她们就转悲为喜,还叮嘱姜诩,高考完记得给她们分享经验,当然,要是压力太大也没关系,欢迎回来呀嘻嘻。 但是很快,无论难过或者欢喜的同学就会觉得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一些,姜诩的离开可不只是走了一个同学,从此姜诩成了他们的噩梦。 高二高三的学生经常听到他们老师如此说:“知道插班高三的姜诩吧?人家发奋用功半年就能补完高中大部分知识点,你们现在努力学起来,还不晚,知道吗!” 第11节 姜诩给了老师们一个坚定的信念,恨不得揪着每一个睡觉的学生:学!现在就开始学!努力学!时间来得及!姜诩能考一本,你努把力考个二本总行吧! 学渣们:晚了晚了,对我们来说真的晚了,老师你放弃我行不行? 大师果然是大师。 “我不是大师,我不会算命。”姜诩没想到这个传言竟然已经传到了高三之中,面对同班同学试探的询问,姜诩从认真解释到面无表情强调。 高中生活娱乐匮乏,尤其是高三,姜诩明白大概自己已经成了大家闲余放松时间一个娱乐话题了,虽然听到一次解释一次,心里却也有点无奈地放逐自流,没办法,解释得累了,只能寄希望于话题冷却。 高三的学习生活有些枯燥乏味,于充实的姜诩来说却过得很快,期中考试之后有一次十校联考,姜诩这一次更加从容。 联考之前,姜诩没想到“大师”的传言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有学生家长向学校举报姜诩搞封建迷信,影响自家孩子准备高考,还指责姜诩在同学之间算命骗钱,强烈要求把她赶出高三。 姜诩被通知走进办公室时就听到了里头愤慨高昂的声音。 “我把孩子放到学校是让她来念书的,学校是什么地方?竟然有学生跟社会上的骗子一样搞算命骗钱!听说这个姜诩还是你们学校特许跳级的学生,她什么情况?是什么人?你们这样乱开后门影响我孩子的高考,我告诉你们,不处理好我就去教育局举报!去找电视台、论坛宣传,让他们看看你们是怎么教书育人的!” 姜诩一出现,那个学生妈妈的目光就像利箭一样满是厌恶地射过来。 姜诩心脏紧缩了一下,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出现了原主残留的应激反应。 她忍住了内心想要缩起来逃避周遭恶意的冲动,回视着这个家长的目光,几秒种后平静转移开,看向现在的班主任:“老师您找我?” 高三这边的班主任是为中年男子,他对努力的姜诩印象很好,当初也是费了很大劲才把姜诩争取到自己班级,他不相信姜诩会做这个家长所说的事情,当然,另一方面也是对方的咄咄逼人让班主任升起逆反心理。 他温和地看着姜诩:“没什么事,有些问题想找你和徐倩同学核对一下。” 举报家长的女儿叫徐倩,是隔壁班的同学,姜诩有过一面之缘,班级里关于徐倩的讨论也很多,因为她是整个年段都出名的白富美。 这个学校很多买分进来的学生,白富美其实不少,比如高二的小芮,妈妈全职主妇,每天学甜点、插花、逛街、喝茶,给小芮大额的零花钱……但是徐倩最出名,因为她花钱特别大手大脚,谁都知道她家有钱。 姜诩只看着班主任,不理边上一沉默一暴躁的母女:“您问吧,我知道的都会如实回答。” 第12章 相信科学12 班主任将情况大致和姜诩讲了一下。 今天上午,徐倩的妈妈拿着徐倩的手机来找学校投诉,称昨天发现女儿不好好念书,捧着手机看网上的帖子,里头说的全都是算命这种话题,她仔细一看,发现这“算命先生”不是社会人士,竟然是前不久刚跳级到高三的同校学生。 班主任很无奈地点了点自己的电脑:“就是这个帖子。” 姜诩走过去一看,发现上头大大的标题“大师能半年学完整个高中的知识一定是算出考题了吧?我想到了高考……” 帖子里,楼主强调姜诩不可能半年学完高中知识还考得那么好,肯定是用玄门测算之法,提前算出了考试内容,就算精确不到考试题目,也一定算到了考试重点,“由此,楼主想到了高考,大师虽然一直不肯给我们算一算,但是有句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大家说我们要不要众筹试试?毕竟,梦想还是要有的,我要求也不高,考上本科就行……” 徐倩在下面跟帖:“我先出五千,不够再追加。” 五千块钱对普通高中生来说已经很多了,食堂有荤有素的饭菜一餐不到十五,一学期零花钱也就这么多。 这个帖子是校内论坛,建了一百多层,“出钱”的有几十个,大多数都是留言出十块,二十块,还各种调侃,徐倩的评论下建起高高的楼内楼,一半都在说徐倩不愧是“白富美”,各种羡慕、自黑。 姜诩看完沉默了一下,这种帖子一般人不会信吧,信的也都是像那些同学一样,就当丢了几块钱玩玩,见徐倩的妈妈反应这么大,她问班主任:“他们真的集资了?”如果数额太大,那就的确不能等闲视之了。 班主任摇摇头:“还不知道,通知了信息技术的老师,正在找发帖子的同学。” 姜诩又问:“徐倩不是出了五千吗?有对方的收款账户吧。” 两个班的班主任被徐倩妈妈缠着声讨姜诩,忘记了这回事,听到这话终于清醒过来,齐齐看向徐倩。 徐倩低着头默不作声。 徐倩的妈妈也想到了,第一反应就是把钱追回来,用力拉了一把女儿:“说啊,转给谁了?死孩子,你把父母的钱不当钱啊!去信这种黑心黑肺的神棍骗子!”说着说着又瞪向姜诩,“什么五千,倩倩一共交了一万!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倩倩信了你们这些鬼话,你要是能算出高考题,我名字倒过来写任你踩脚底!你也别在我面前演戏,钱给谁都有你一份,我不找别人就找你,今天你不把一万块还回来,我今天就替你爸妈好好教训教训你,年纪小小不学好,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一边说,一边将粗壮的手指直直地指向姜诩的鼻子,一边指一边还激动地越凑越近,说到教训,手一伸就要拉了姜诩打。 姜诩的班主任立刻站起身一把将姜诩拉到身后,挡住了徐倩妈妈的攻击。 “徐倩妈妈,你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班主任帮姜诩的动作激怒了中年妇女,对方越发歇斯底里,从怀疑姜诩算命骗钱,上升到怀疑学校制造了姜诩这个跳级天才的骗局,为的就是骗她们家长的钱。 姜诩躲在班主任身后,看向一直沉默站在一边飞,仿佛一切都和她无关的徐倩。 “徐倩。”她叫她。 徐倩头下意识抬头看过来,对上一双沉静的眼睛。 原主在众鬼骚扰下养成了沉如死水的性子,一双眼睛永远都是平静无波,换了现在的姜诩,虽然情绪正常了,但眼睛依旧是又黑又平静,望过去,仿佛陷入了深潭,又仿佛被她看到了心里去。 徐倩想到姜诩那些“大师事迹”,据说姜诩能看穿人心,算出所有事情,一下子就慌了。 姜诩捕捉到了徐倩的慌乱,看看徐倩一身高奢大牌,再看看手指粗糙,穿着普通的中年妇女,姜诩深深地看着她:“为什么是一万,你打款了吗?收款人和收款账号是多少?或者交的现金,交给谁?对方什么长相?” 徐倩快速低下头。 姜诩在中年妇女暂停换气的时候,用所有人听到的声音说:“既然徐倩什么都说不出来,报警吧。她被诈骗了。我从来不会算命,相关流言只是以前同学开玩笑,发生误会后我澄清过很多次,徐倩同学上次见到我的时候,我也澄清了,当时周围还有别的同学,可以把人叫来对质。我既没有给任何人以任何方式算过命,也没收过任何报酬,一万不算小数目,还可能有其他受害同学,我建议报警。” 徐倩立刻抬起头,急促地说:“不行!” 情绪化完全没有逻辑的徐倩妈妈第一反应是想张嘴骂姜诩推得一干二净,直接忽略她要报警的话,结果都被女儿压回了肚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女儿。 姜诩掏出自己偷偷带进学校的手机,在班主任瞪眼中按下110:“这不是你允不允许的问题,是我被诬陷集资诈骗,我怀疑这其中有隐藏犯罪,也不希望自己的名声受损,和你无关,不需要你同意。” 班主任和周围的老师都不希望事情闹大,但是听到姜诩的话却突然想到,会不会真的有人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一万块真的不是小钱,发生在校内论坛上,万一还有别的受害学生,学校也难辞其咎。 于是,徐倩想冲过来阻止姜诩,却被大人们挡住了,姜诩顺利拨通了110,并讲述了事情经过,表达了自己对隐藏犯罪的担忧,以及表示自己是个高三学生,这件事给自己造成了很大影响,希望警察叔叔能帮忙证明自己的清白。 接线员是个声线温和的女警,详细记录下了警情,并且安慰姜诩不要担心,还问她有没有叫自己的家长,建议她通知家长去学校;听到对方妈妈情绪激动要打人,接线员还提醒她注意保护自己。 电话结束,姜诩摊开手机让他们看了看最上面通话记录的号码,证明的确是110,说:“好了,报警了,不管阿姨你信不信,我不可能连警察都买通,这事就让警察查。” 徐倩妈妈气哼哼的,却冷静了一点。 姜诩一直在观察她,她发现,徐倩妈妈逻辑弱,情绪化,爱唠叨,她不会抓住一句话的核心,反而关注点散乱,姜诩、老师们说的话她全都听不进去,只抓住自己看得到的点,愤怒地攻击,而且言语之中,将自己放在老实、受欺负的地位角色。 而且徐倩妈妈的穿着打扮十分朴素,色彩搭配也有着中年妈妈们共有的审美,这点和芳姨很像,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妈妈的味道。姜诩还注意到了她袖口上的油渍,也许是早上做早饭溅上的,指着人骂人时的手指粗糙起倒皮,似乎从未保养。 她和徐倩站在一起,像姜诩的妹妹姜和芳姨站在一起。其中有什么隐情姜诩不能断言,但徐倩必然隐瞒了事情。 学校附近就有派出所,警察来得很快。穿着警服的人一路从大门经过高一高二来到高三,吸引了全校的视线,也惊动了学校领导。 小小的办公室一下子挤满了人,上课铃声响了,外面围观的学生还不肯离去。教导主任黑着脸严厉地赶人,这才把人都赶走了。 徐倩脸已经彻底白了,细看可以发现,她的手也在发抖。 警察来了三个,进来就严肃着表情问,是谁报案。 姜诩举手站出来,再次条理清晰地把过程讲了一遍,两个班级的班主任先后从自己角度讲了整件事。 期间,情绪再次激动的徐倩妈妈不停打断并拉着警察哭诉自己家多么不容易,一万块钱全都被姜诩骗走了,这是他们家的血汗钱等等等等…… 等轮到徐倩和她妈妈时,徐倩妈妈又讲了小半个小时,警察无奈打断她,换了自己提问她回答的方式,就这样,她还从钱被骗车扯到孩子不学习,扯到自己家生活不易,扯到自己工作加班一身病痛…… 一切结束以后,两男一女三个年轻的警察松了一口气…… 徐倩妈妈的哭诉不似作假,所以徐家应当是真的丢了一万块钱。 当为首的警察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姜诩举起手,充了一把未成年弱小少女:“警察叔叔,我刚才发现一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给你提供线索或者思路。” 警校毕业不久的年轻警察“叔叔”扶了扶警帽,顿了一下,说:“说说看。” 姜诩指向徐倩身上的大牌衣服:“在我们学校里,全校都知道徐倩是超级白富美,挥金如土,家里超级有钱,但是――”她看向徐倩妈妈,“刚才徐阿姨一直说工作很辛苦,一万对他们家是一笔大钱,她的穿着打扮也不像超级富豪太太。” 她黝黑的目光再次投向发抖得越来越剧烈的徐倩:“徐倩的经济来源是不是需要调查一下?” 徐倩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和很多人一样,对姜诩保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又因为姜诩总是澄清,反而觉得她可能真的是大师。有这个预设在,每一次姜诩一脸沉静地看过来,她都觉得对方早就知道了一切。而当姜诩准确地把焦点转移到她的经济来源,徐倩的心态崩了。 姜诩真的是大师!她什么都知道!她故意叫来警察,故意此时才说出真相,她做得这么自然、胸有成竹,是因为她早就算出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徐倩摇摇欲坠,脸色煞白。 徐倩妈妈并没有理解姜诩的意思,毕竟姜诩为了避免诬陷的责任,话说得很隐晦,徐倩妈妈只听到了姜诩对自己女儿的怀疑,立刻炸了:“哪里有问题了,倩倩的衣服都是高仿,高仿知道是什么吗?都是假货!我们普通人家穿不起名牌,穿个山寨的怎么了?犯法了?你们警察要是敢包庇她,我就去投诉,去找记者曝光!” 然而警察们却不像她轻易就被徐倩蒙混过关,徐倩的反应已经非常可疑了,女警察说要录口供,把徐倩叫到了一边,徐倩妈妈要跟着过去,被另一个警察叫住问话。 这时,信息技术老师也过来了,带着当时开帖子的楼主。 这位是另一个班级的高三男生,也是日常□□打游戏的主儿,进来一看到警察,就立刻说:“我可没收钱,我就是上网口嗨开个玩笑,徐倩说要出五千,她就出了?别是她自己把钱花了怪我头上吧?”这是他骗父母钱常干的事。 正说着,许久找不到姜诩的许盛和张舰也过来了,他们已经从学生的讨论中听说了姜诩遇到的麻烦。 张舰立刻愤慨地提醒姜诩:“翻她手机!看一眼她的手机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这个徐倩真是又蠢又毒,撒谎精!” 第13章 相信科学13 张舰的话让姜诩越发肯定徐倩的经济问题有可调查之处,但是她刚才已经提醒了警方,所以虽然张舰说了手机,她却没有立刻上去多言,只是站在门边上,将办公室内外一览无余,看着校领导、老师、警方、徐倩母女各方沟通。 徐倩的心理防线非常弱,女警和后来加入的校领导一起把她带到了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和她对话了十几分钟,她就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话,虽然听不出内容,但观其神色,应当是说了实话。 而徐倩的妈妈则在办公室大声地诉苦,说自己为了培养女儿花了多少钱多少精力,一家人省吃俭用,把所有的资源都放在了女儿身上,现在女儿却被姜诩这种神棍骗得既不肯好好读书,又失了钱财。 “她成绩好?她成绩好就能把人家引诱得不读书?谁知道她的成绩怎么来的?小女生怎么了?这么恶毒的小女生我第一次见!看不得我家徐倩成绩比她好,故意把我女儿骗得成绩退步是吗?” 办公室有一瞬的安静和尴尬。 姜诩看向徐倩的班主任:“李老师,徐倩成绩比我好?我好像没在50名里看到她,她期中考试第几名?” 2班班主任李老师咳了一声,看向徐倩妈妈:“徐倩妈妈,徐倩这次的期中考试成绩又下降了,这次的排名是年段396名,姜诩成绩是39名。” 徐倩的妈妈瞪大了眼睛:“弄反了吧?明明我家倩倩考了39名!” 李老师差点以为徐倩妈妈在开玩笑:“徐倩上学期期末考试才考了344名,怎么可能这次就考了39名?” 徐倩的妈妈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倩倩从小成绩就好,她以前初中都是第一名!高一也名列前茅,高二只是文理分科一时之间跟不上了,但上学期期中考试以后,我就给她报了很多高级教师培训班,这不,高二在学校学了一年学不明白的,在人老师那,她不到半年全都学会了!这次考了39名,靠的是我送她去上的培训班!人家可都是重点大学的教授,以后高考出考题的老师!” 张舰摸摸下巴,看向姜诩:“这情况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姜诩没理他,心里却也觉得好笑,徐倩才是真大师吧,把她怎么从高二倒数考到高三39名的过程都猜出来了,就是替换到了徐倩自己头上。 整个办公室的老师又是无语又是生气,无语徐倩的弥天大谎,生气徐倩妈妈被女儿骗了不算,还看不起他们这些老师的教学水平。 是,他们学校不是重点高中,但是徐倩那成绩是老师教的不好吗?请来清华北大的教授都没用! 姜诩的班主任翻出之前考试的年段成绩单,直接指着第一页让徐倩妈妈看:“徐倩骗了你,姜诩才是年段第39名。” 第12节 徐倩妈妈震惊,一把拿过成绩排名表,瞪大眼盯着中间段的名字看,果然不是徐倩!她又从上看到下,看完了第一页的50名,依旧没有自己的女儿!徐倩妈妈像收到了强烈的刺激,用力翻后面几页,越翻越快,越翻越急,直到最后几页,突然停住、 “396名?!”她一下子提高了嗓门,几乎冲破天际。 走廊里沉浸在恐慌中的徐倩猛地抬起头,脸上全是惊惶,摇摇欲坠。 她看了一眼门边的姜诩,突然掉头就跑。 女警一直小心注意着徐倩的情绪行为,这种青少年最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尤其是眼下这么“丢脸”的情况。 徐倩拼命跑都没有女警速度快,还没跑出这条走廊,就被女警一把抓住:“跑什么?!骗了你妈就去说清楚,逃避有用吗?” 徐倩绝望极了,捂着脸控制不住地呜呜呜哭了起来。 徐倩的妈妈冲出了办公室,看到要逃跑的女儿气冲头顶,跑过去又骂又打:“你为什么骗我!我花了八万送你去上这么好的补习班,你越考越差还要骗我!八万啊!你爸妈我们攒一年才攒下这么多钱,你就这么让打水漂了?你当初怎么和我说的,上了补习班就好好念书,你的保证当屁放了吗?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你爸吗?你这个死孩子怎么这么糟践钱呢!” 姜诩听到八万微微瞪大眼,加上这次的一万…… 她看了看徐倩身上的名牌,高仿和真货学校里一群家庭富裕的学生会看不出来? 姜诩慢慢走到一位警察身边:“警察叔叔,徐倩的衣服应该不是高仿,她是不是没上补习班而是把钱花在名牌上了?但是也不对啊,我印象里,她高二时就每天穿名牌了,我当时在高一经常听到同学说起她每次都穿品牌新款。” 两个男警察对视了一眼,意外小姑娘的敏锐,他们作为专业人士,见过太多类似的案件,大学生、高中生都有,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他们走过去把在教室前面吵架的母女重新带回办公室。 这次重点查问徐倩,内容不止于最先的一万元。 女警刚才也问到了一些相关的线索:“她问同学借了不少钱,一万说是用来还钱的,并没有参与集资。” 而警察们再追问各种欠款的细节,越问,在场的人越觉得这个数额越对不上,盘根究底下去,彻底崩溃了心理防线的徐倩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我问网上借的钱。” 几个警察脸上没有太大的意外:“怎么借的?校园贷款?学生贷款?你把东西给我们看看,这样我们警察才能帮你。” 徐倩一边崩溃大哭一边掏出了手机。 这事情真相大白,是徐倩借了网络贷款,然后越陷越深,拆东墙补西墙。 p;?后续的事情和姜诩已经没关系了,警方也要花时间把徐倩贷款的所有的情况调查清楚。事发后两个多小时,众人散去。 几天后,徐倩的事就有了结果。 一切的最开始是高二时徐倩想买一台品牌手机,父母不给足够的钱。她羡慕周围同学都用这个牌子的手机不愿意买廉价的国产机丢脸,想了很多办法,最终被网上的贷款吸引,借了第一笔钱。 买到新手机,周围没手机或者国产机同学的“哇”声让她无比满足,于是开始了品牌衣服、品牌发饰、品牌手链……她和年段里几个白富美成了朋友,每天讨论各种新款,钱也越借越多,从这个平台到那个平台,一边用贷款还前头的利息一边买买买,享受羡慕的目光。 到高二下学期,她资金链开始断,还不上越来越高的利息,于是以成绩不好被断了零用钱为由问同学借钱。 那些同学都是有钱人,家里零花钱给的多,徐倩又把自己包装成白富美,他们放心地借了不少钱给她。 再到下半学期,同学钱借遍了,她只好从父母那弄钱,于是有了八万的天价培训费。再到如今,又追加了一万的培训费。 但是徐倩被临时请病假的妈妈发现竟然没去上课,争吵中徐倩妈妈夺过手机看到了那个论坛的帖子,于是徐倩顺水推舟,将姜诩当成了借口。 她原本的打算是说服妈妈,拿更多的钱出来给“姜诩”…… 但是徐妈妈这种成年人怎么会信小孩子算命?直接告到了学校,怪姜诩把人带坏了。 徐倩那天之后再也没来上学,徐倩妈妈也不再出现,徐家据说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因为徐倩欠的钱滚雪球一样,夫妻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每天的利息。 半个月后,徐倩退学了。 徐倩白富美人设的坍塌惊呆了整个校内,那个校内论坛上一个月都是关于徐倩的帖子,而随着时间的退役,关于姜诩真的能算卦的猜测再次浮了起来。 为什么他们反而更信了呢? 因为母女俩在教室前争吵的时候,姜诩对警察说的话被他们听到了,而那个“众筹”贴的楼主更是目睹了全程,在论坛里大书特书自己看到的第一现场,把姜诩描绘得临危不乱,岿然不动,仿佛世外高人…… 姜诩主动找他,让他不要再在论坛上提起她, 那位同学“好的好的。”转眼就发上论坛。 ――大师想低调备考,让我以后不要再提她了t^t果然高人都是不在乎世间名利的。 楼下全都是膜拜大师…… 姜诩:“……”这是不是也是一种病病? 学校发生的事情姜诩没有告诉芳姨,但是章院士和启文大叔却从许盛口中知道了前因后果,又心疼姜诩,又对她充满了赞赏,望着姜诩的目光柔和又骄傲。 欣慰的两位大佬,再次给姜诩开小灶。 其他鬼:这是什么魔鬼奖励? 当事人姜诩却打心里欢喜,又有了从大佬那学本事的机会哟。 诬陷事件后,十校联考准时而至。 相比于上一次考试的忐忑压力,又学习了一个月的姜诩从容了许多。 十校联考考两天,考完恰逢周末,周一上学时,大家拿到了试卷和成绩单。 姜诩又有了进步,本校排名上升11名,十校总排名虽然不高,但是语文成绩,姜诩获得了单科总排名第一的好成绩。 这次的作文姜诩第一次用文言文,虽有瑕疵但作为高中生瑕不掩瑜,获得满分。另外,她上一次考试丢分的记忆题全满分、文言文题型全满分…… 姜诩的名字轰动了十校,也让本校语文老师骄傲得不得了。 姜诩拿着成绩,想的却是启文大叔,他一定会对着章爷爷翘尾巴刺激章爷爷,越想越可乐,两颊深深的小酒窝。 惊叹看过来的同学忘记了惊叹,第一反应是:大师笑起来好可爱! 总结这次成绩,姜诩拉后腿的问题没变,语文分差太低,没有拉开差距,而理综、英语上却比那些优秀的学生差了不少,人家都是接近满分甚至直接满分。 再说这十校并不包括整个市所有重点高中,姜诩的路还远着。 于是,大家发现,取得如此突出成绩的姜诩,竟然学得更加用功了! 章院士非常欣赏姜诩的学习劲头,总是说:“好,我们做学术的就要有这份毅力与心性!” 学习和研究差不多,都是枯燥而乏味的,姜诩却耐得住寂寞,章院士最喜欢这样的人。 芳姨依旧是最高兴的,一连几天都心情好得合不拢嘴。但是她怕给姜诩太大压力,人家问起原因却从不说,也不和别人炫耀姜诩现在多么优秀。 时间进入寒冬,这日周末,芳姨买菜回来,手里捏着几张黄符。 第14章 相信科学14 见姜诩眉头皱起来了,芳姨连忙摆手:“没买没买,是遇到一个以前认识的道长,他说我家里邪祟多,送我镇宅的,对了,让我把从前放在门框的镜子摆回去。妞妞啊……”芳姨无措地搓着手,“我什么都没告诉道长呢,他就猜到我们把镜子拿掉了,你说……他是不是真的会算啊……” 姜诩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个镜子以前也是他给你的?我们家里之前的符也有他卖给你的是不是?” 芳姨点头:“就一次,后来我看没什么用,我就找别人了……” 姜诩便说:“当然没用,你不要被他骗了,镜子是他送的,他只要来我们家门口看一看或者向楼里的邻居打听打听都会知道,哪有什么准不准的。” 芳姨一想也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真是被那个道士忽悠了,可不是这么回事吗? 她举起手里的黄符:“那我这就去扔了?” 姜诩接过:“我来处理吧,您先去做饭,我饿了。”说到这,语气微微撒娇。 芳姨心立刻软了,连连应下,提着菜进了厨房,把什么道士黄符忘在了脑后。 姜诩拿着黄符眉头皱了起来,走进屋里喊众鬼。 “你们感觉一下,这个符有什么不同吗?” 章院士不在家,去科研所了,听说那边最近很重要,章院士明知道怎么回事却没人听得到他的声音,急得不得了。 启文大叔先凑过来看了看,感受了一下退开,让其他鬼上。 众鬼靠近感受了一圈,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个态度让姜诩有些奇怪,有作用就是有作用,没作用就是没作用,怎么会拿不定主意呢? 启文大叔见大家都这个态度,心里便有数了,对姜诩说:“它似乎是真的有什么作用的,但应该要按照道士的话贴起来才行,现在我靠近它没感觉,倒是有个微妙的地方,你身上的香味似乎浓郁了一点。很淡,离远了就感受不出了。” 其他鬼跟着点头。 姜诩攥紧了手里的黄符。 “芳姨,那个道士长什么样,他有说怎么贴这个黄符吗?” 芳姨正在煎鸡翅,没法分神,听她问便随口说了道士的样子和黄符应该贴的方位。 “你要贴?” “没,就是好奇问问。” 启文大叔的神色有些凝重:“妞妞,你章爷爷要是在肯定不信我说这些,但其实我生前的确研究过周易,对这些八卦推算有所了解,法力肯定没有,但关于卦位、阵位的事却记了不少,道士说的这些方位,组合起来,绝不会是个挡鬼的阵法,相反,这是个很强的阴阵,挡鬼绝不可能用这样的阵法,反倒是像引鬼的!” 姜诩面色凝重,启文大叔没说错,因为芳姨说的道士,所有特点都和那个妖道合上了。 原来,原主不仅被这妖道设计得父母厌弃,还被这妖道设下阵法,日日吸引鬼来到原主身边,让原主短短十八年,日日不得安宁。 姜诩甚至猜测,这什么镜子、黄符阵,其实还在帮道士养姜诩这个人体“容器”吧,只为了日后更好地为道士所用。 这妖道根本不是十八岁后冒出来的,他一直在加害姜诩,只不过妖道没把姜诩一个心理病严重的孩子放在眼里,没有时刻监视。 也幸好如此,给了姜诩一个悄然改变的机会。 想完这些,姜诩拿着黄符走进厕所,用力揉成小小的一团,扔进马桶冲进了化粪池。 为了防止堵塞马桶,她特地准备了疏通剂,什么黄符法术,在化学剂下照样变成化粪池里的一泡水。 做完这些,姜诩又到处找那个被收起来的镜子,和众鬼确认了这个镜子果然不挡鬼后,直接敲碎了,用一个塑料袋裹起来写好“里头有玻璃碎片”扔进有害垃圾桶,等着晚上收垃圾的来了,下楼扔掉。 看着姜诩把这一切做完,启文大叔便上来安慰她。 “世上之人有好有坏,这玄门之人自然也一样,有的算命道士为了证明自己算的准,故意让主家连连倒霉;有的为了多做几笔生意,一边让主家转运一边让他们麻烦不断,好一次次收钱……我生前认识不少信这个的富豪之家,不知在这里头散了多少钱财。他们大多觉得好运财运是大师给的,厄运则是自己带来的,殊不知,事实可能颠倒了个。” 其他的鬼听得心有余悸。 自从他们成了鬼,就对所谓的相信科学嗤之以鼻,也不明白姜诩为什么还这么努力地学章院士的那些东西,现在却突然觉得姜诩太明智了。 神鬼之事真的是虚无缥缈,所谓的道士真人,你花了大价钱请他帮自己解决麻烦,却根本不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真的骗子反倒是好事,只是破了一次小财,遇到这种心术不正又有法力的,普通人在他们面前根本就是搓圆捏扁,被人骗了还替他数钱。 姜诩点着头:“其实我早该发现了,大叔您看,自从我看心理医生,芳姨撤去所有的黄符以后,我们这里很久没有新的鬼加入了。” 她点开手机里的表格,拉到最下一行,最后一个登记的名字是一位年轻的姑娘,但实际是小区里病逝的一位大妈,是跳广场舞后,跟着姜诩过来的。 再仔细回忆原主的经历,其实她幼儿时期见鬼也没有见这么多的鬼,只是一两个,然后孩子太小就表现出了异样,真正被群鬼、还是一群心术都不太正的鬼纠缠,却是搬来了这里。 第13节 想到这,姜诩突然睁大眼,想起了一件事。 原主来这里时,身上带着一个“道长”送的玉葫芦,据说是用来压制原主对父母的侵害,这个玉葫芦在第三年被第一个保姆抢走,不久后,一直想要阻止保姆的善良女鬼就接触到了保姆把人绊下了楼梯!再后来,芳姨来了,一年后知道姜诩出问题的她听信了一个道长的话在家里贴了黄符…… 姜诩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次她们不信他,这个妖道说不定还会有后招。 “我请你们帮我办个事,有积分可以加,只要办得好,绝不会比上次找人少。”姜诩看向众鬼。 众鬼一下子来了精神:“好的好的,什么事,尽管说!” 他们很久很久没有加分了!姜诩天天念书学习,什么都不让他们干,他们闲得都快放弃了! 姜诩将鬼分成了几拨,一一叮嘱安排。 如此,日子又平静地过了一周,期间章院士回来听说了这件事,和启文、姜诩讨论了一晚上,把姜诩的安排完善了一下,余下时间继续和往常一样,辅导姜诩学习。 随着高二段的知识越学越深入、越学越完整,姜诩自我测验的成绩每天都有大幅提升,速度快得惊人。薄弱课程有了更多的时间复习,渐渐不再成为弱势。 仿佛从前被闲置的脑域彻底打开,姜诩觉得自己现在一通百通,很多题看一眼就知道了答案。 原主的智商恐怕高出了她过去很多任务对象。 收过许多理科状元为徒的章院士哈哈大笑:“看来我要亲自带出一位理科状元了!” 他已经开始给姜诩辅导大学课程,对姜诩的未来非常看好。 期末考试前半个月,给姜诩买补药的芳姨在中药店再次偶遇了那位道长。 打仗看着芳姨连连摇头,说芳姨不相信他,马上就会有厄运了。 芳姨听得心惊肉跳,回到家就和姜诩说了这件事,不是信了他的话额,而是愤怒,怒老道诅咒人! 姜诩安慰芳姨,让她不要放在心上,晚上回到房间,就一一听取各路鬼打探了一天的消息,整合总结。 之后表面上一直很平静,芳姨越发咒骂那个胡说八道的道士。 姜诩顺利完成了期末考试,这一次,她自信满满。 秋季学期最后一天,高三学生比学弟学妹们晚了一周才放假,不仅考完期末考试,还等到了考试成绩并被各科老师压着讲解试卷,开家长会。 芳姨坐在姜诩的座位上,拿着姜诩年段第一的成绩,手微微发抖,眼眶红了,她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家长的羡慕,心里骄傲又心疼。 妞妞多优秀啊,要是今天来的是她亲生父母,一定也会无比自豪的,可惜,姜家却…… 姜诩像一匹黑马,完全冲破了所有老师对她的预期,知道她很优秀,但没想到发奋之下的姜诩能优秀到这个程度! 之前偏科严重的姜诩这次每一门都是第一!总分高出第二名几十分!几十分! 教学多年的老师全都无法解释其中的诀窍,只能说,世上果然有天才,只要天才一努力,普通人只能仰望。 这个寒假,姜诩依旧和过去每一天一样,学很多的东西,从清晨起床到晚上入睡,安排得满满当当。但是这个寒假也和往年不一样了。 芳姨喜气洋洋,骄傲无比。她很像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姜家,让姜家明白自己放弃的孩子多么优秀,但是姜诩不让。 心底同样有着独占这个孩子私心的芳姨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她真心疼爱姜诩,虽然有这样的私心,却更希望姜诩获得亲生父母的认同,过更好的日子。但是姜诩说她不需要,她只要和芳姨在一起。 芳姨回到自己屋就哭了。 出来后对姜诩更加好。 高三寒假放得晚,姜诩又每天持续学习,仿佛眼睛一眨,日子就到了年三十。 姜诩住的地方不在禁烟火的范围内,天还没黑透,小区里的孩子就放起了烟花。 芳姨在小区这边认识一个孤寡的老太太,两人关系很好,芳姨在姜诩自闭那些年,很多心情上的孤立无援都是老太□□慰支持她。 年夜饭吃完,姜诩装了一盒子水饺,递给芳姨:“您去看看林奶奶吧,陪她聊聊天,不用急着回来,我晚上还会做一套题,您不用陪我。” 芳姨的确想去,但又怕孩子过年一个人孤单难过:“大过年的,别做题了,和我一起去看林奶奶?” 姜诩摇头:“您可以劝她明天来家里。” 因为姜诩这一年一直在学习,所以性格上依旧像个不爱和人交流的孩子,芳姨不敢多说,怕显得强迫孩子让孩子不开心,只好接过水饺。 临走之前,她想想不放心,又在姜诩的书桌边摆了一圈的零食、饮料、点心,仿佛唯恐姜诩不受诱惑一般,姜诩哭笑不得。 芳姨一走,姜诩就收起了脸上的笑,拿出家里所有的装水容器装满水摆在各处,打开房间门,家里的大门也没有上锁,然后回到书桌,安静做题。 章院士、启文大叔、群鬼都安静陪着她。 第15章 相信科学15 年夜日,外面烟火声不断,楼下、隔壁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也不绝于耳。 而姜诩的房间里,群鬼虽然不敢发出声音打扰姜诩,面上却控制不住地焦躁不安,担忧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故。 唯独两鬼一人镇定自若,鬼是章院士和启文,人是姜诩。 姜诩坐在书桌前,周围一圈水果零食,却浑然忘我,沉浸在题海之中。 章院士和启文大叔则一脸欣慰地看着姜诩。 聪明的大脑很难得却也没那么稀少,姜诩身上最珍贵的是这份刻苦与专注。未知的变故近在眼前,姜诩还能静心专注于自己的事情,这样的十六岁孩子万里挑一。 最后一道大题完成,姜诩抓紧时间让章院士和启文大叔一起帮忙批改试卷,确认满分无误后,她收起了所有书籍文具。 “砰――”硕大的烟花绽放在夜空,窗外传来孩子们惊呼声欢笑声。 姜诩走出房门站在隐蔽的地方,默默等着将要发生的事情。 半个月前,受姜诩委托到处收集消息的群鬼终于打听到了有用的消息。姜诩住的这个房子对门、楼下人家,都遇到了一个很灵的道士,往家里贴了不少招财、保平安的符,还特地听从道士的说法,按照风水重新布置了家里的摆设。 群鬼进入这几户人家,把道士要求的风水方位记下来复述给姜诩听,无奈这种妖术姜诩完全不懂。唯一懂一点点的启文大叔,也只懂这些方位是什么意思,三户人家布置的阵法共同点似乎都是五行旺火之阵。 一周前,三户人家一改往年的过年习惯,往家里购买了大量烟火,群鬼又去偷听,得知这又是那道士叮嘱的,而且隐隐指向姜诩这一家,大概说的是,姜诩家邪祟太多,这三户邻居受姜诩家影响坏了风水运气,所以要在年三十燃放烟花爆竹驱赶邪祟。 如此,姜诩便推测,道士会在今天动手,方法估计便是和烟火有关了。她们家成了邻居间的众矢之的,根本没法得罪人阻止他们“发财平安”,即便今天阻止了,往后邻里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都会怪她和芳姨,而且,这种事虚无缥缈,姜诩报警都没有证据理由。 对门似乎有人出来,孩子大喊着:“放烟花咯!放烟花去咯!” 姜诩转身去收拾家里的贵重物品。 家里的金银钱财几乎没有,芳姨的钱全都存在银行,日常习惯了手机支付,唯一值钱的估计就是姜诩的电脑,但也用了很多年了。姜诩不在意这些,她收拾的“贵重物品”都是她这一年的学习资料、错题本和笔记。 舍弃了许多用不上的,依旧装了满满一个书包,姜诩又把自己最好的书画、棋谱带上,这时,最大号的书包已经快要撑破了。 “砰――”又有烟花在窗前绽开。 住在高层就是这样,地面的人燃放的烟花就在你面前炸开,火星子乱溅算是好的,有的直接飞进了阳台爆炸。 姜诩抱着书包跑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无数的烟火在自家阳台炸开,发射出绚丽的光芒,同时引燃了阳台和客厅之间的窗帘。 这三家人全都对着她家放烟花! 姜诩恨恨咬牙,立刻拨打了消防电话,同时冲到了客厅角落,那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盒子。 在三家去小区外的烟火点买烟花爆竹时,姜诩拉着芳姨也买了东西,是消防队来社区宣传过年防火知识时推荐的消防安全包。 里头有灭火毯、防毒面具、安全下降的绳索、灭火器…… 姜诩按照当时消防队的讲解快速给自己戴上消毒面具,披上灭火毯,将书包放到大门口,然后将准备好的水一桶桶往阳台扑,然而在这期间楼下的烟花不停射上来,火势迅猛,几桶水根本控制不住,姜诩不再管它,在客厅弄出一条隔火带,把剩下的水全泼在自己身上,转身往大门跑。 大门打开的瞬间,对门传来婴儿和女子的哭叫声。 姜诩突然想起,对面老人的儿子女儿过年回来,其中女儿刚生完孩子不久,这次放烟花,估计女儿和外孙女没下楼。 她想起家里还有一份芳姨的防毒面具,脚步顿了顿,转身跑回去拿。 姜诩拿着防毒面具用力敲对方的门,敲了一会儿试着拧手把,没想到直接拧开了,她下意识打开门,一阵浓烟扑面而来。 姜诩心头一跳,后怕不已,还好里面火势不大,否则她如此大意定要吃亏了。 “周阿姨?周阿姨?”等着浓烟散去,姜诩试探着叫人。 对门的房间格局和姜诩家一样,她想了想,做不到见死不救,还是抱着防毒面具跑了进去。 女人抱着婴儿趴在卧室门口咳嗽,眼泪不停,心里对父母怨恨得不行。她是不信什么道士的话的,听到他们放烟火的方案第一时间就不同意,他们自己家就在最高层,焉知不会引发火灾?每年新闻都会报道这种事,哪有明知故犯的? 而且,就算自己家没有被火星溅到,隔壁要是起火了,那也是纵火害人! 然而父母完全昏了头,根本不听劝,果不其然,家里着火了! 女人当时在卧室,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浓烟一下子让她呼吸不畅,只抱着孩子跑到卧室门口就被扑面而来的毒烟熏得失去了短暂的意识。 姜诩找了人,快速将防毒面罩套到她头上,用力怕打:“周阿姨!快醒醒!” 女人恍恍惚惚睁开眼睛,发现是姜诩,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不过这份复杂也不过一瞬,下一秒她就紧张地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孩子……孩子……”一片黑烟里,根本看不清孩子怎么了,但明显哭声微弱…… 火势越来越大,姜诩顾不得许多,拽起人弓着身往外跑。 所幸,两家住在最高的一层楼,楼上没有住户,楼下短时间不会受到影响,而且两家都是小户型,面积不大,虽然火势越来越大,但是卧室距离门口不过几步之遥,很快冲了出去。 冲出大门,姜诩一脚踢上防盗门,抓起地上的书包弯腰往楼下跑。 然而刚跑到下面那楼,满满当当的箱子挡住了消防楼梯,女人一下子脚软了,跌坐在楼梯上抱着孩子大哭。 姜诩气恨,昨天她才来检查过!发现楼下往这边放东西她还阻拦了,没想到这两家人变本加厉! 章院士和启文大叔气红了眼,其他众鬼都骂起娘。这是故意谋杀! 同时也心虚,本来这也是他们的任务之一,但就这么忽略了一天,就让这两家人钻了空子,害了姜诩。 就在姜诩一边咬牙一边打算动手开辟一条路的时候,隔壁的女人突然抓住了姜诩的手。 她带着哭腔隔着防毒面具看着姜诩:“妞妞,妹妹快不行了……妞妞……你的面具可不可以给妹妹……” 姜诩伸手去检查的手一顿,扭头静静看着她。 女人哭得不能自抑:“她才刚出生啊,太弱了,坚持不了了,妞妞……求求你了……你还有灭火毯,妞妞……” 姜诩平静地说:“你也有防毒面具,你可以给你的女儿。” 女人哭声一顿,再次大哭起来:“我已经没力气了,要是出事了她该怎么办,妞妞……帮帮阿姨,阿姨出去了给你很多钱好不好,妞妞……求求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姜诩想,如果是原主,可能真的被这个女人欺负了。这些邻居会轻信道士谋算她们家,不就是看芳姨一个女人,而姜诩从小自闭怯懦吗? 此时,女人如此大胆地把丑恶的一面展露在姜诩的眼前,依仗的也不过是记忆里那个怯懦自闭、小时候被人抢了棒棒糖玩具不哭不闹不告状的姜诩吧。 姜诩把防火毯递过去:“看在她无辜幼小的份上。”又说,“嫌不够,就自己让出面具。这场火灾谁是真的无辜,你心知肚明。” 女人仿佛一下子被人掐住了脖子。 姜诩起身去搬那些挡路的大箱子。 第14节 上下两层楼同时着火,浓烟很快就弥漫到了消防通道,但是如同天籁一般,姜诩听到了消防车的声音,同时楼道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女人也听到了,趴在栏杆上大声疾呼:“救命啊!救命啊!” 一个一身便装的年轻男人出现在楼下一层。 见不是消防,姜诩一愣。 男子看到带着专业消防面具的两人也楞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行动起来,快速撤掉挡路的障碍。 姜诩身上没二两力气,动作迟缓,男子却不是,两家人丢在这的杂七杂八,在他手下仿佛轻得像羽毛,他快速拎起丢到下面那层的消防通道外。 两人一起行动,很快,一条狭窄的通道被打开。 一直坐在边上的女人这时一把推开姜诩,抱着孩子冲了下去,扑在男子身上:“快救救我的孩子,快救救我的孩子!”她希望男人抱着她的孩子第一时间冲下去,因为她自己跑不动了。 男子一边被女人抓着一边看向倒在地上的姜诩,虽然都是被困者,但是这个女人生死面前自私自利的行为,显然让男子震惊不已。 他犹豫了一秒,不知道救谁好,一个自私自利但就在手边,一个是无辜年少还参与了自救的孩子。 好在,上天并没有让他为难多久,消防员扛着水枪到了。 男子一把将女人推给了消防员,自己冲上去抱起摔在台阶上起不来的姜诩。 “别怕,叔叔救你下去。”男子想到她刚被同伴背叛,组织着语言低声安慰了她一句。 姜诩摔到了腰,的确使不上力气,但是抬头看了看,这位年纪只能做他哥哥吧……难道是“警察叔叔”? 消防员一边救了母女下楼一边催促男子赶紧下来,浓烟弥漫,姜诩有面具还好,男子却是什么防护都没有。 于是,姜诩就发现自己不知怎么被一甩,就到了男子的背上,紧接着,仿佛乘坐了什么会飞的飞行器一样,只感觉一阵腾云驾雾,眨眼到了一楼地面…… “救护车!这里有伤者!”男子冲出消防楼梯,背着她快速冲向医护人员。 哭倒在林奶奶身上的芳姨发现了姜诩,一下子有了力气,飞奔过来:“妞妞――” 从烟花飞进阳台、火灾发生到姜诩成功逃生离开居民楼,前后其实才十几分钟,但是这十多分钟让许多人仿佛过了一生那么漫长。 姜诩被送到救护车内,阻止了医生要把她第一时间送走的决定:“我知道我家和隔壁的着火情况,我可以提供线索。” 第16章 相信科学16 颇感意外的医生和好心男子没有轻视姜诩的话,立刻叫来了消防队的人。 姜诩把自己家的情况清楚地说了一遍,也说了自己离开前做的措施;说完自己家,又把自己进去救母女时,看到的邻居家情况说了一遍,包括对方家里有烟花爆竹储存、厨房摆放了什么东西、阳台客厅什么情况,能看清的她都清晰地描述了一遍。最后,又提醒楼下两户人家也买了大量爆竹。 少女不慌不乱条理清晰的描述让消防队的人暗自赞叹,等她说完,温声安抚她:“你做得很好,既救了自己也救了两个人,还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接下来就交给我们,请相信我们的专业性,安心去看医生。” 姜诩摇头,这场火灾,三户人家自作孽,但是消防员全都是无辜的,大过年的,辛苦了他们不说,万一出点什么事,她一辈子都不能释怀。 她让群鬼全都进了火场观察情况,一旦发现危险立刻回报,要在现场保证所有消防员安然无虞才行。 群鬼在这片红海中展现了无比的优势,他们一下子飞上楼查看消防员救火情况,一下子飞下楼告诉姜诩火场现状。 在鬼们打探期间,消防队顾不上她,医生检查完,见她的确没有什么外伤也不勉强了。芳姨紧紧拉着她的手,问了许多话,得知她用刚买的消防包自救又救人,庆幸又后怕;得知她救人反被咬一口,又气得恨不得冲过去打周家的女儿。 姜诩和芳姨的对话周围的人都听见了,一时之间,心情复杂不已。 姜诩的腰已经好了很多,就是那瞬间被人推到在台阶上一时之间痛得缓不过气来,等到休息够了,她下地试了试,发现没什么事,这时,群鬼收集到的消息也差不多了,她向消防队指挥的方向走去,然后被人拦了下来。 救了姜诩的男子原本想让姜诩回去,把救火这种专业的事情交给消防队做,但是姜诩和别的百姓不一样,她冷静自持,思路清晰,的确不像是裹乱而是能帮上忙的。 姜诩正要喊刚才见了自己的消防队负责人,就见救自己的“叔叔”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证件:“我是刑侦支队的,这个小姑娘还有关于火场的消息提供。” 姜诩惊讶地看向他,顾不上他的身份,立刻向消防队的人说:“我知道各家烟火放在哪里!” 对方一听,立刻把她带了过去。 刚才那位消防员看到姜诩微微惊讶:“你怎么又过来了?” 姜诩在一片嘈杂中大声吼:“叔叔!我想起各家内部布置以及烟火放在哪里了!” 这一声大叫吸引了总负责人,对方大步走过来:“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确定吗?”他已经派人去盘问失火的几家,但是这群人在惊慌之下,脑子一片混乱,说出的话颠三倒四,把调查的兄弟气得要死。 如果不是姜诩刚才说房间里还有烟火,这些人连这一点都没说!一个劲惦记着家里的贵重物品。 有没有烟花爆竹、有多少?这些对他们深入火场的消防员来说可是生死交关的重点。 姜诩肯定地点头:“我过年前就发现邻居们买了大量烟花,消防队来宣传过高层放烟花的危险性,所以我一直小心注意着。而且我家隔壁、楼下最近刚刚换了家中摆设,全都换成了一模一样,我记忆力很好,至少可以确定九成!” 一直站在姜诩身边的年轻男子听到这几家最近换摆设一事,眉头一挑。 消防队信了姜诩的话,把她叫到身边,先是通过对讲机与火场里的队员核对两边的消息,确定姜诩说的准确无误,当机立断改变救火方案。 姜诩知道自己的理由不算完美,但是里头的人是消防员,她顾不上那么多,将三户人家储存剩余烟花的地点全都准确地指了出来。 这场火灾在最顶层两楼,又都是小面积住宅,如果不是有烟火储存,不算什么太难的火场,如今有了姜诩,一切迎刃而解,很快,火势就被控制住了。 灭火之后,消防员清理现场调查起火原因,看着被搬出来的满满当当的大大小小烟花,后背发冷。 “疯了吗?买这么多烟花?打算天天三百响放到正月十五?” 整栋楼的邻居都在围观,看到这些烟花,没有一个不胆战心惊的。 “我上次就看到老许往家里搬烟花,我还说今年怎么起了兴买了这么多,合着我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老许老周老何他们三家被下降头啦!这不是害我们整栋楼的邻居吗?” “姜家真是惨哦,被这三家包围了,幸亏姜诩机灵,要不真的不堪设想。” “老周家差点把自己女儿外孙女都烧死,真的是脑子发昏了。” “……” 讨论声不绝于耳,消防队则称赞了姜诩。 因为四户人家在类似火灾中可谓是受损害最轻的,简直是无比幸运,这其中有姜诩及时提供可靠消息的大功。 但即便如此,各家也一片烟熏火燎,不能住了。 姜诩对着一种消防员叔叔的夸奖抿着唇摇头,露出两颗小酒窝,让一群大男人高度紧张后的心都缓了缓,松快下来,对她简直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自救赞赏不已。 姜诩却不是真的谦虚,她对于受害不重的原因,更偏向于妖道使了手段,她的确帮了大忙,但是也不至于受损这么少,尤其是她的房间,连烟熏都少。妖道为的是威慑她和芳姨,却不是要她的命。 然而这过程中,除了姜诩之外,任何人因此受伤死亡,妖道根本没放在心上,比如那周家母女,甚至姜诩会不会被烧伤,他也没放在心上。 只保这条对他有用的命而已。 姜诩越陷入人生阴暗低谷,被世界所离弃,越对道士有利。 大年三十,这栋楼的居民过得七零八碎,那三户人家更是直接被请去了局子,过年也得在里头过了。 姜诩和芳姨录完口供后回家。 姜诩让芳姨给姜家打电话。 “我没地方住,没法过年了,他们总该给我准备点什么。”她语气冷漠,带着微不可查的嘲讽。 正想过来询问姜诩母女要怎么办的刑警脚步一顿。 芳姨为了避免姜诩伤心,应了一声,背过去打电话了,不愿意让她听到父母那边的冷漠。 姜诩也不在意,脚边放着她那个硕大的书包,站在寒夜里,一片平静。 刑警看着这一幕,不知怎么,有些心疼这个小女孩,走过去问:“你们有亲戚家去吗?” 姜诩闻声抬头,脸上露出一个笑:“我们会有去处的,‘叔叔’,”她语调有些怪地喊了一声,“原来您是警察叔叔?” 年轻刑警不太好意思地摸头笑了:“我在浓烟里第一眼以为你还是个小孩,刚才才听说你已经高三啦,不能叫叔叔,警察也可以叫哥哥的。” 姜诩笑容越发大了,这位刑警看着青葱稚嫩,刚毕业的样子:“警察叔叔你多大?” “我啊,我二十四岁。”向来是审问别人的人在女孩的目光下下意识回答。 姜诩:“那叫叔叔也可以的,我过了年十七岁,虚岁,叔叔比我大七岁,的确是大叔。” “大叔”胸口中了一箭,抹了一把脸:“你们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扎人心的吗?” 姜诩不答又问:“叔叔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我们市刑侦队的吗?” 认命自己毕业两年就成了高三学生叔叔的男人掏出自己的证件:“刑侦支队章懋,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找你了解一下。” 章……姜诩下意识看向一直安静陪着她的章院士。遇见一个人和亲人同姓,总会增加好感。 这一看,才发现章院士神色有异样。他一直望着这个叫章懋的年轻刑警,目光动容。 姜诩问章懋:“你知道今年刚去世的章兴华院士吗?他和你一个姓。” 章懋惊讶地看向她:“你还知道章兴华院士?” 姜诩:“知道啊,他是我最大的偶像!”还是我的老师呢。 启文大叔“咳咳”咳了一声。 姜诩连忙补充:“之一。” 章懋被她这个慢半拍的“之一”逗笑,随意地说:“他是我外公。” 姜诩瞪大眼,惊叹:“这个世界也太小了吧!” 章懋替她挡住了风口,笑着和她闲聊:“不巧,外公的科研所就在这边,我和我妈常年定居在这照顾他,为了感谢你这个小粉丝这么喜欢我的外公,你想知道关于外公什么事,我可以选择一件告诉你哦。” 章懋逗弄着瞪圆了眼睛的小姑娘,却不知道他的亲外公已经被他这个“卖外公”的举动气得撸袖子要揍人了。 姜诩忍笑,一脸质疑:“你才二十四,章院士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外孙,而且你姓章。” 章懋没忍住,伸手揉了一把姜诩的脑袋:“小姑娘人口普查呢,好吧好吧,你说对了,章院士和我没关系。” 全程旁观的章院士:“臭小子!还是这么不着调!” 姜诩给了章懋一个“你又骗我”的眼神,不理他了。 反正她已经确定了,章懋真的是章院士的外孙,目的达到就行了,至于这个总是逗她的怪大叔,让他自娱自乐去吧。 章懋摸了摸鼻子,有些为难,现在的小朋友怎么那么难哄。 “你刚刚说有什么事情问我?”姜诩过了一会儿又问他。 章懋正经了神情:“关于那三家的事情,不过派出所还在调查,我不急,等你和你妈妈安顿下来再说。” 姜诩:“你大年三十出现在这里,是来查案的?” 章懋低声应了一句:“这是秘密,不可以对别人说哦。” 姜诩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那为什么告诉我。” 第15节 章懋:“你不是猜到了?而且我还得请你帮忙呢。” 这时,芳姨正好打完了电话,神色勉强地走过来:“妞妞,你爸爸妈妈在国外,来不及回来处理咱们这的事情,他们给我打了钱,我们这段时间先去住酒店。” 爸爸妈妈?章懋顿时看了过来。 “这位阿姨不是你妈妈?” 姜诩弯腰抱起书包,虽然这位警察叔叔偶尔有些说话不着调,但是个好人,她正好要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也不在乎让章懋知道。 “芳姨是姜家请的阿姨,从我六岁开始专门照顾我的,在我眼里就是我妈妈。” 章懋更晕了,他从姜诩怀里提过硕大的书包轻而易举地背在肩上,问:“那你爸妈呢?” 姜诩见他如此轻松,也没推辞,双手藏在羽绒服口袋里取暖:“他们嫌弃我,不乐意看到我,只出抚养费。” 正说着,林奶奶追了上来,拉着芳姨的手招呼姜诩一起去她家住。 “大过年的,你们能去哪?我家里有的是地儿,我们一起过年,啊!” 芳姨为难地看着姜诩,姜诩问她:“我爸妈钱给的多吗?” 芳姨小声说:“刚才给我打了一万块钱。”态度很厌恶,但是姜家钱打过来的速度还是挺快的。然而亲生女儿遭遇火灾,一万块钱比大火还让人觉得无情。 姜诩便说:“那就去酒店,不用给姜家省钱,用完了再找他们要。我们就在附近找一家,回头派出所肯定还要找我们问话,林奶奶这边我们也可以走几步过来一起过年。” 林奶奶见姜诩这么说,只好同意了。 章懋听得一脸懵,这是什么魔幻家庭?为什么他越听越糊涂? 第17章 相信科学17 大年三十,想要在家附近找一家酒店也是不容易,三人在寒风中走了一圈,最终放弃了“小区附近”的打算,在相对繁华的地方找到了一家连锁酒店。 姜诩上楼前问章懋:“你吃饭了吗?” 章懋突然想起,他答应他妈回家吃年夜饭! “我妈在家等我。” 姜诩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没通知家里,放了亲妈的鸽子。 “你赶紧回去吧,有什么事过完年再来找我,今天谢谢你救了我还帮了我们很多忙,下次见面再一并谢你。” 章懋一挥手:“谢什么谢,为人民服务。”一边说一边背着姜诩的书包坚持把母女俩送到房间,“我明天再来看你们。” 不过他也是真的急,确认两人安定下来后,就火急火燎地跑了。 章院士嘴里骂着臭小子,身子却跟着他飘了出去,很久以后才回来。 芳姨在房间,姜诩不好和鬼魂说话,等到章院士回来后,她进了厕所,打开水龙头,小声问他:“章爷爷不回章懋叔叔家过年吗?” 章院士叹了一声,摇头:“去了他们也看不见我,算了。” 姜诩理解他的心情,问他:“要不要……我把您的事告诉他?” 章院士沉默了很久。 如果能让亲人知道自己死后以另一种形式一直存在这个世界,依旧能和生前一样,与亲人相聚相伴,这就像另一种永生,当然充满了诱惑。 但是…… 章院士长叹一声,拒绝了姜诩:“人死如灯灭,他们已经渐渐走出我去世的悲伤,我就无需再回去掺和一脚啦。儿孙自有儿孙福,没了我他们也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去给他们添乱了。” 看不见摸不着,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总不能让姜诩传话一辈子,左右都是要分别的,何必再来一次? 章院士看得很开。 一群兴高采烈、盘算着积分满十姜诩可以完成他们心愿的鬼们,听完冷静下来。不再急吼吼地想着加分,转而思考起自己和在世亲人之间的关系。 是啊,虽然他们依旧在这个世界,虽然有一个姜诩能看到他们、和他们沟通,但是他们的确死了,没了姜诩,他们和亲人“阴阳相隔”,即便相认也依旧会被现实分开,死前已经经历过一回生死离别,再来一次有必要吗? 有的鬼越想越深,有的鬼不为所动,不过大家都不着急,等着姜诩先安定下来再说。 零点的钟声敲响,新年到了,窗外鞭炮齐鸣。 “姜诩,新年快乐!”启文大叔温声祝福,打破了大家的沉默。 “新年快乐!” “新年新气象,祝姜诩高考成功,牛气冲天!” 大家乐呵起来,用各种吉祥词给姜诩拜年。一鬼一句,姜诩颇有种旧社会地主老财接受佣工拜年的感觉。 她笑弯了眉眼:“也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希望大家早早消除牵挂,转世投胎。” 小小的酒店厕所,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芳姨担心进去良久姜诩,敲门问她要不要帮忙。 姜诩暂停了和众鬼的互相拜年,开门走出去。 芳姨观察了一下她脸上的表情,见她一脸笑意没有任何难过,心中松了一口气。 嘀咕了一句“现在我听到鞭炮声就心惊胆战的……”又叮嘱姜诩,“早点睡了吧,明天我们回家看看有没有可以收拾出来的东西。” 姜诩应下,等启文大叔把众鬼赶走,洗了一个澡,只穿秋衣上床睡觉。 火灾时她全身湿透跑下楼,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章懋脱了衣服给她。灭火后,她去自己房间找了一整套衣服勉强穿了,直到此刻洗了热水澡才终于回暖舒服过来。 芳姨已经躺在床上睡着,姜诩关了灯,合上眼也睡了。 除了这个房间,外面的新年气氛依旧无比浓郁,而一片祥和喜庆之中,当地人的朋友圈多了几个相似的视频。 每年过年都会有放烟花导致的火灾,但这次现场几番反转,多了不少热点,视频一上传朋友圈,就开始一传十十传百。 姜诩早上起床,和芳姨去酒店楼下吃了早饭,还没做好一天的打算,就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让她们去一趟。 到了派出所大门,毫无防备的姜诩和芳姨就遇上了几拨记者。 “您好,我们是市电视台‘xxx’节目组的,昨晚xx小区发生火灾,您二位是……” “同学,我是‘奇视频’的记者,昨晚火灾救了一对母女的少女是你吗?” “……我是‘今日热点’的记者,您二位怎么看待邻居燃放烟花引发自家火灾的事情……” 芳姨懵了,姜诩皱起了眉头。 芳姨连忙把姜诩护在怀里,自己挡在了前面:“我……我们不知道……麻烦让让……我们要去派出所……” 所里的警察跑出来,将姜诩和芳姨接了进去。 接人的警察大冬天出了一脑门汗,摘下帽子抹了一把又戴回去,对两人说:“昨天的火灾视频网上都传开了,所以今天来了不少记者,你们先别理会,昨晚三家人都招了,我们先把情况和你们说一下,也找你们再确认一些事情。” 芳姨连连点头,非常配合。 姜诩默默跟着。 “根据三家人的口供,他们采购大量烟花爆竹是因为接触了一个道长,因这位道长算命很准,所以他们信了道长的话――说姜家有秽气,影响了邻居三户人家的福运。”警察说到这,语气带着一点无奈和荒唐,“道长让他们在大年三十燃放烟花爆竹驱邪。” 芳姨气得拍桌子:“胡说八道,我们家好好的,哪里来的秽气!他们三家家家比我们富裕,我们怎么影响他们了?” 警察连忙递给芳姨一杯水,让她平静心情。 一个女警察走过来扶着芳姨的肩头让她别生气:“三家人迷信,听信了那个算命的话,又担心秽气除不尽,所以忽略社区燃放烟花爆竹的要求,擅自在靠近你家阳台那面的楼下放烟花,烟花飞上天的高度就在你们上下两楼这个高度,飞进你们半开放的阳台点燃了窗帘。” 前一位警察补充:“如果调查后这个口供属实,他们是被算命的忽悠瘸了,忘了自己家也在这个位置,如此一来,就会排除故意纵火的嫌疑。” 芳姨觉得不甘心,他们是没故意放火,但是故意冲霉头啊!还害得她们大过年家都被烧了!这在她看来,和故意放火没什么两样。 这时,姜诩出声问:“那现在这个情况,对他们有什么处罚?” 警察说:“若按照过失引起火灾判断,目前看来,失火的四家,三家是他们自己家,没有造成人员重大伤亡,所以主要还是看你们家的损失情况,三家人虽然行事恶劣,但是刑法上,只有造成重大伤亡损失的才会定失火罪,一般是民事赔偿、行政拘留,当然,你们也可以行使起诉的权力,到时候法院会根据你们的受损情况判定。” 姜诩说:“我家的损失可以等专业机构测定,但多年邻居,三家把我们置入险境,我希望他们能得到尽可能的惩罚,不管损失多少,都会起诉这三家人。” 警察点头:“这个当然,我们也会按法律公正办事,一切先等最终调查结果以及你们损失的测定出来。”警察也很无奈,这事情置身处地想想都觉得糟心愤怒,三家人齐齐烧没了房子,其实某种程度上已经自食其果,但想要判刑就得按照律法来,过失火灾时,没有人员伤亡情况下,主要看财产损失金额。 姜诩知道这些道理,也不为难警察,又问:“那个道士呢?就算三家邻居没有故意害我们的心思,但我怀疑这个道士绝对想要害我们。” 警察精神一震:“怎么说?你认识这个道士?” 姜诩看向芳姨,点头:“我想,我们应该是认识的。” 她把芳姨几次被道士纠缠买符的事说了:“芳姨之前被骗过一次,后来我病情好了以后就不再理会这些迷信的东西,但是这个道士纠缠了芳姨好几次,我怀疑他是骗人不成怀恨在心,报复我们家。” 如果姜诩说的都是真的,那的确有这个可能。 芳姨正和警察说着那个道士的外貌特征,章懋进来了,听到时不时冒出来的“道士”字眼,他脚步一顿,大步朝着这边走过来。 半个小时后,章懋和几位民警互加了微信,握手道别,姜诩和芳姨跟在他身后。 “那三家人麻烦兄弟们了,大过年的。是否故意纵火的调查有结果了麻烦告诉我一声,毕竟咱也掺和了一脚,还有,交接案件的事情我会上报支队,有事再联系。” “应该的……” 章懋领着姜诩芳姨出门,走到半路看到外面的人群,脚步一顿:“我看看这派出所有没有后门?” 姜诩失笑,拉住他:“我接受采访影响你们办案吗?” 章懋微讶:“你愿意接受采访?” 姜诩眉目舒展:“为何不愿意?” 章懋打消了退回去的念头:“和道士有关的先别说,失火方面的尽管回答,我们没要求。” 虽然如此,章懋还是陪着姜诩接受采访,芳姨在记者面前很紧张,章懋则替代了照顾姜诩情绪的那个人,随时注意着她的心理情况。 ――刚才在派出所,因为涉及道士与姜诩的恩怨,芳姨把所有事都说了,姜诩也并不讳言自己的心理疾病,态度很是坦然。 章懋对这个小姑娘的佩服之情从小溪水泛滥成了江水。 来采访的人各种各样,什么网上新媒体自媒体、当地电视台、报纸……姜诩挑了一家电视台、一家比较有影响力的新媒体,答应他们到失火的家中看看,顺便采访。 记者们先是问火灾当时的情况。 姜诩就如实将自己发现火情、报火警、灭火、灭火不成自救、出门发现隔壁有人喊叫又去隔壁救人……等等过程清晰地讲述了一遍。 十六岁少女临危不乱、见义勇为,救人反被恩将仇报……光这些故事就让记者们听得眼睛放光,仿佛看到了热搜预定。 新媒体记者继续挖掘:“你说你带了一个包出来,包里是什么东西?发生火灾的时候你没有第一时间逃生反而去收拾东西了吗?” 姜诩:“那时火还在阳台,蹿得特别高,我没法扑灭,但是隔离出一条隔火带,给自己争取了时间,而且我带着自救式呼吸器,又有灭火毯和消防下降器、绳索,双重保障后,收拾了贵重的东西。” 第16节 贵重的东西?是什么? 章懋其实也很好奇。 姜诩说:“没什么,就是我高三的笔记错题、一些重要的学习资料,还有平时比较喜欢的书画棋谱。” 除了芳姨,其他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章懋更是,那个书包的重量……“里头都是这些?” 姜诩坦荡地看着他点头。 章懋又惊又叹,透过这个小女孩竟然仿佛看到了外公,嘴里吐槽:“我还以为你放了十几条金条。” 姜诩眼里露出明晃晃“你自己没见识”的眼神:“除了像砖头一样的书,还有什么能那么重?” 众人都笑。 记者好奇她火灾现场都舍不得丢下的“贵重”书籍是什么样,书包放在酒店,姜诩就带着他们去自己的卧室找了几样被留下的书画、笔记本给他们看。反正他们不高考、不专业的人看起来也差不多。 记者们对着她的笔记本、书法帖子、国画册一阵猛拍。 姜诩也不介意,她虽然看上去年轻不设防,对自己的隐私完全没有遮掩之心,实际上是故意为之,她巴不得出名,巴不得十六年的经历被详细扒出,最好举国皆知。 第18章 相信科学18 整个采访过程,姜诩和芳姨无时不刻不显露出本性的单纯和朴实,记者问什么就说什么,对于自己的生活也没有任何遮掩。 在这个被烧得毁去一半的小房子里,记者和摄像师见到了这对母女简单平凡,但又努力踏实的生活。 “你喊这位女士――”突然,记者注意到姜诩的称呼。 姜诩想要说什么,章懋打断了:“时间不早了,正月初一大家都要过年,你们差不多就早点收工吧,小姜也要收拾东西。” 姜诩对章懋笑了笑,只对记者说说了一句:“芳姨不是我妈妈。”下面的事情再不说了。 记者职业直觉觉得这背后肯定有可挖的隐秘,但是被采访的对象不想继续,他们手头的素材也足够多了,便想着下次再跟进后续,这次先回去把第一手新闻发出来。 再者,今天正月初一,如这位警察所说,他们也是要赶着回去过年的。 记者们走后,章懋对姜诩说:“你家里的隐私不要什么都对他们说,一旦传播开很可能引起你无法想象、无法承担的麻烦,对陌生人要有警戒防备的心。” 说话的语气,好像一个长辈在教导小孩子。 姜诩笑起来,酒窝深深的,越发像个小孩子了。 “叔叔,我知道,但是我不介意外人知道这些,不对,我很希望所有人知道我的情况,我需要舆论的帮助。” 章懋面色凝重起来,随手拖了一把没有烧毁的椅子,不管脏不脏就坐下,指了指对面让姜诩也坐:“我觉得我们该谈一谈,你有任何困难,警察……咳叔叔都会尽全力帮你,舆论这东西很危险,别反过来害了你自己。” 芳姨有些紧张地看着两人。 姜诩安抚她,让她先去收拾。 章院士站在姜诩身边,对她说:“臭小子虽然性格跳脱,但是人还是可靠的,妞妞可以找他帮忙,多个帮手多条路。” 姜诩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她扯了一块垫子,干净的反面朝上,放到湿漉漉灰扑扑的椅子上,坐下:“你知道本市的丰南企业吗?董事长夫妇是我亲生父母。” 章懋不知道,但是一听董事长就知道肯定有钱,扭头看看这个小房子,他眼神怀疑,不会是个咪咪小的公司吧? 掏出手机搜了搜…… 看着百度百科的资料,章懋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姜诩:“这位真是你爸爸?” 姜诩瞟了一眼,喊芳姨:“芳姨,这是我爸吧?” 芳姨应了一声,走过来看了一眼:“对,是你爸爸姜董事长,现在没那么年轻了,但保养得很好,和照片里差不多,还有你的妈妈,又漂亮又有气质……” 姜诩:“芳姨,我觉得你更温柔好看。” 芳姨脸一热,嗔她:“瞎说,我和你妈妈站在一起,看上去比她大了十几岁呢。” 章懋伸出一只手:“停,等一下,我怎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呢?” 姜诩让芳姨继续去忙,安静下来让章懋捋清思维。 章懋靠着专业能力很快抓到了重点:“你亲爸妈,你问芳姨这人是不是?” 姜诩神色自然:“我六岁以后就没见过,芳姨两年前见过一次,我不问她问谁?” 章懋强调:“但那是你亲爸妈!” 姜诩:“是啊,我不说了吗,六岁以后没见过了,准确地说,三岁以后我就没见过他们了,六岁那年见了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又走了,所以我真没什么印象。” 章懋情绪有些发沉:“怎么回事?” 姜诩便完善了不可说的见鬼部分,将前因后果说了一番:“去年以前的我自闭、阴森、幻觉多、自言自语……他们养了我三年,发现没法承担我这样一个孩子,觉得我是来讨债的,所以把我流放了。” 章懋提高了声音:“流放?!”这是一对父母能干出的事情吗?才三岁的孩子! 但随即,他想到了什么,神色又平静下来:“也是,这天下什么父母都有。” 姜诩和他说了一部分自己的担忧和打算:“我猜他们只会负担我到成年的费用,等我十八岁,他们就会彻底放弃我,所以我需要早日成人上大学,早日独立;我更担心的是,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如果因为养育了我十八年,还想对我做什么,我一个高三学生在他们面前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说出去可能都没人帮我。” 她黝黑的眼睛望着章懋,语气平静却能让听者明确感受到其中的决意:“我要和他们划清关系,这几年的费用芳姨都有银行流水,六岁以前的费用……他们付出过,但也让我遭受了三年的保姆虐待,我觉得可以抵消,所以,我会负担他们十年的养老费,除此之外,再无关系。” 章懋发不出声音,姜诩说得太平淡太寻常了,也许这件事对姜诩来说的确很寻常,因为十多年来,她就是一个人长大的,于她的人生观来说,这可能真的是个寻常的事情。 但是章懋胸口堵得太他妈痛了,弃养还不算,姜诩话里的意思,她还在幼年遭受过虐待!但是这对父母只见了她半个小时不到就走了?? 章懋因为这个离奇的推测结果,甚至怀疑自己的推理能力。 他嗓子发紧,问眼前的少女:“你有了计划吗?” 姜诩点头,望着章懋:“我想出名,很大的名,让所有人知道我,知道我的经历,让姜家再也没脸找我索取任何东西。” 章懋热血冲顶,忘记了职业要求和原则,果断点头:“好,我帮你!”就算姜家父母会被网络暴力,那也是活该! 冷静下来,章懋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姜诩……你确定你是你爸妈亲生的?”不是他不尊重人,而是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谁听说后都会有这个疑问,更何况有钱人一向生活混乱。 姜诩一愣,她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不是怀疑身世,而是没想到网友、外人听说故事以后,很可能也会这么想。 芳姨这时过来插嘴:“绝对是亲生的!你看妞妞的酒窝,和董事长夫人一模一样,再看眼睛,和姜董事长的眼睛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章懋先拿姜父的照片和姜诩的眼睛放在一起对比,还真是,一样的双眼皮,一样微微往上挑的眼角,连形状轮廓都相似;再去搜姜母的照片,找到一张年轻时剪彩的照片,不用对比,那酒窝,一看就是亲生的。 章懋拿着手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替姜诩庆幸还是难过。 和自己长得这么像、这么可爱、这么优秀的女儿,怎么能硬下心肠不管不问十几年? 可能,有的父母真的对子女没有爱护之心吧。 章懋心里的悲愤越来越浓,他握紧了手机,放轻声音安慰姜诩:“没关系,我帮你。” 姜诩露出一个大笑容:“谢谢叔叔。” 章懋脸色一僵:“小妞妞,咱们打个商量,叫声哥哥呗,我有叔叔那么老吗?” 姜诩眨眨眼:“有啊,你上小学我刚出生,你上初中,我才上幼儿园,你大学毕业我才高一,人家说三年一个代沟,咱们之间有两个半代沟?两代人的差距啊。” 章懋捂住心口,伸出一只手阻止:“别……别说了……再说下去我需要急救……” 姜诩哈哈笑起来:“警察叔叔都像你这么搞笑吗?” 章懋坐直了身子,整整外套:“严肃活泼听说过吗?警察叔叔都是很可爱的。” 章院士翻了一个白眼:“胡扯,从小一张嘴就会叭叭叭胡扯。” 姜诩听到章懋亲外公的吐槽,笑得更厉害了。 章懋不明所以,以为小姑娘是被自己的幽默逗笑的,还笑话她笑点低。 姜诩:……算了,人艰不拆。 上午采访的视频很快就出现在了各个媒体渠道上。 姜诩还没看到网友反馈,就接到了好友们的电话。小芮出国过年去了,急得打了一个跨国电话过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真的是你家着火了吗?那现在怎么办呀,你住在哪?那些邻居们赔钱吗?我家在学校附近有房子,要不这段时间你先住那边吧,咱们什么关系,你这时候可不能和我客气!” 这边刚安抚下去,那边又有电话:“小芮出国了,我在国内,你现在在哪,我过来找你。” 姜诩还是劝回去:“你好好和家人过年吧,我有地方住,还有警察帮我,什么都好。”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曾经的长腿同桌也打来了电话:“你家情况怎么样,看新闻都烧成黑炭了啊,我妈邀请你妈妈来我家过年,我跟你说,你不许拒绝啊,不然我和你绝交!” 姜诩:“等等,我们有‘建交’吗?” 前同桌:“姜诩!!!” 除了这些亲近的同学,还有高二、高三的同班同学在班级群里关心询问,纷纷表示有困难他们愿意帮忙。 姜诩回复了一切都好,又表示感谢。 章懋看姜诩“业务”忙得不行,过去帮芳姨收拾,一边闲聊打听。现在的姜诩实在看不出来从前自闭症、幻想症的样子。 芳姨常年照顾姜诩,不怎么接触外面的社会,性格其实很朴实单纯,章懋是警察,救了姜诩不说,这两天帮了很多忙,芳姨戒心完全消失,同他说了不少从前的事情。 章懋听得心情像打翻了五味瓶,大老爷们差点滴落几滴眼泪。 而在这期间,网上的关注点大多集中在姜诩在火灾中的完美表现,以及生活里特别符合“火场少女”的优秀形象。 学习好,书法不错,会画国画,会下围棋,16岁已经跳级高三,采访全程叙述条理清晰、冷静淡然,无论讲述火灾的过程、被背叛被欺负的情景还是说起自己跳级、考试第一,语气自始至终都是一样的平淡,仿佛只是说了吃饭喝水这样的小事。 “大将之风”; “果然是非我凡人”; “火灾发生后做了这么多事,眼看着能逃出生天,为了救人又返回去……这一件件显然不是普通16岁少女能做到的。” 说着说着,大家终于注意到了采访最后的话。 “芳姨不是我妈妈?”不是说一对母女吗?大年三十的,所有人都下意识以为这一家是母女二人,被烧的房子里也处处都是母女俩生活的温馨痕迹,竟然不是妈妈?那到底是什么关系? 亲戚?领养的孩子? 过年闲着没事,大半时间泡在网上的网友们探究欲望越发浓烈了。 第19章 相信科学19 第17节 姜诩做了十几年的隐形人,姜家完全没把她放在心上,甚至她的亲妹妹,都只知道有姐姐这么一个人存在,但她住在哪个“医院”,过的什么生活,全然不知。 新年,对小孩子来说是个大节日,姜家一家三口出国度假,虽然年三十一个电话打断了他们的温馨家庭生活,却也没让他们把姜诩这个女儿提出来多上心几秒。 所以,当国内的网友们开始对这个聪慧善良的少女充满了好奇心时,姜家对此一无所知。 随着短视频兴起,网红成为产业,每一次出现热点新闻,事发地就会吸引各种各样的网红,更别提线上、线下、官方、非官方的媒体采访。 大年初二,姜诩和芳姨在酒店收拾从家里带出来的勉强能用的东西,姜诩认为姜家迟早会出现置办新房子,这些东西不必花大力气擦洗收拾,但是芳姨舍不得,于是两人在酒店卫生间洗洗刷刷半天。 而这时候,她们原来的小区,已经被一波波的网友、媒体打卡,小区里了解她们家哪怕一星半点的邻居都被采访了一遍。 于是,关于姜诩、芳姨的信息就多了起来。 十三四年的时光说长很长,说短,对许多人来说,也短,不过是从中学到步入社会,学生时代的记忆清晰如昨,那些穿插在学生时期的大小事情自然也记得一清二楚。 比如姜诩这个从小闷不吭声的小女孩;比如姜诩先后换过的两任保姆,头一任保姆摔成瘫痪轰动一时;比如当年芳姨刚来时,与小区的妇女们闲聊说到自己来了后发现姜诩以前被虐待的事……反倒是随着姜诩长大,芳姨说的越来越少,最近姜诩变化这么大,小区的邻居们却不怎么了解,一说到姜诩,依旧是那个厚刘海、低着头、疑似有精神病的女孩。 采访到这些消息的网红、记者们振奋了,这姜诩成长经历和如今反差之大,处处都是可以挖掘的新闻热点啊! 看到采访的网友们也兴奋了,个个化身福尔摩斯,开始猜测姜诩的身世以及经历。 姜诩的小学同学、中学同学甚至现在的高中同学都冒出来了。 有人说她自闭,有人说她阴郁,有人说她性格和善,有人说她反差萌很可爱,有人说她是学渣,有人却说她是超级学霸……两极分化的评论让姜诩身上的谜团越发浓郁。 章懋这个年过得很不安稳,回到家都在时时刻刻关心姜诩的情况,初三被母亲逼着相亲,刚和女方碰面,看到网上对姜诩的挖掘越来越具体,也越来越夸张,这次直接出了谣言,说姜诩自己就是个算卦很厉害的大师,还说到了姜诩在学校被学生家长告集资骗钱的事…… 章懋坐不住了,对相亲对象道了个歉,以工作紧急为由,跑出餐厅,直接往姜诩住的酒店跑。 在他的眼里,姜诩是个小女孩,虽然他理解她想要和父母断绝关系的心,也不打算干涉她的举动,但是还是想要给她护一段路,让她平平稳稳地度过这段时期,无论最后她是否得偿所愿。 姜诩的心情他非常理解,因为太感同身受,所以打算以私人的身份为她护航。 章懋心急火燎地跑到酒店,见到的却是十分平静的姜诩。他以为小女孩没有深刻认识到这样的谣言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恐怕她不知道再这样发展下去,她这个受害者、见义勇为的好人会渐渐染上灰色,最后被黑成一团,被彻底否定。 章懋找出谣言放到姜诩面前,把这些事情掰碎了细细讲给她听。 姜诩一直耐心地听着,眼里的光越来越柔和。 她背着章懋对章院士说:“章哥哥是个非常温柔的好人。” 章院士眼里有着淡淡的骄傲:“小懋从小就充满了正义感,上幼儿园时就立志当警察。妞妞,我们毕竟和你人鬼殊途,你可以试着和章懋沟通商量,一起做你想做的事。” 虽然妞妞越来越出色,但是毕竟是一个身处社会中的人,不能总是和他们鬼打交道,最重要的还是要和人接触、合作、沟通。 等到章懋一箩筐的话说完,姜诩问他:“三家失火案查得怎么样了?我救下的周家母女现在什么情况?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错了吗?” 章懋有些不忍心告诉她,但对上她总是沉静如许的眸光,到底说了实话:“他们已经被那道士迷昏头了,什么都往道士的批语靠,把这事怪在了……你头上……那周家母女性命无忧,小孩吸入了烟尘有些小病,正在治疗……她对你有怨言……” 姜诩勾勾嘴角,拿出手机给某个账号发了一条投稿信息。 章懋见她反应出乎意料,不太明白小女孩在想什么:“你发了什么?” 姜诩摇头:“没什么,就是给一个总是抢不到新闻热点的编编投了一条线索。” 所有人都在追查姜诩的身世,另辟蹊径去看看忘恩负义、毫无愧疚之心的失火三家人,抢不到蛋糕的营销号必然乐意去做。 章懋发现,自己似乎连个高中生都看不懂了,摸摸寸头脑袋,他绝不承认自己和姜诩果然有了代沟,更愿意相信这是天生智商的差距。 “对了,澄清的事你听懂了吗?赶紧联系你的老师同学,把事情解释清楚,这种坏名声的事情不能传播太久。”说着,他一拍脑袋,觉得不能靠小姑娘,她有什么能力扭转舆论呢?“我有网警的同学,我和他说一声,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些谣言限制了。” 姜诩摇头:“会引起反弹的,谣言很快会被压下,我也会找机会澄清。” 章懋将信将疑:“你有事告诉我,我认识的人总是比你多的。” 姜诩认真应下,真心实意地道谢。 章懋真的是个热心肠的人。 这个春节因为一个小区的烟花爆竹失火变得举国热闹,一个社会新闻变成了一个现象级热点,引发了全国网友的讨论探索,从年三十一直闹到了春节结束。 初一发现救人自救的少女是个天才少女; 初二发现天才少女身世充满谜团; 初三传言少女装神棍集资在学校被投诉; 初四有人采访被救母女,听到周家女儿对姜诩满腹怨言,不仅不感谢女孩救了她们母女,还将女儿受伤生病的错怪在姜诩见死不救上; 初五全网咒骂周家女,顺便人肉了失火三家人,听说了失火的起源竟是因为迷信,对无妄之灾的姜诩百般怜爱; 初六,姜诩接受了一家媒体电话采访,解释了集资事件,虽隐去徐倩网贷的隐私,但也解释了自己不是大师的事情,姜诩别的说得不多,对于自己真的真的不会算命这件事,几次三番强调,三句话离不开一句:“我真的不是大师,我相信科学。”第二次被采访的少女,头一次语调中出现了一股无奈之意。 记者问她:“同学们都说你算得很准是怎么回事?” 音频里几乎能听到少女长长的叹气声:“因为我每次都劝同学们好好学习啊。不要逃课,好好学习;不要早恋,好好学习;不要过分紧张期末考试,好好复习尽力而为;努力学习的同学考差了不用怕父母责怪,因为你一直都有好好学习;不要怕时间不够,好好学习一切来得及……大家都觉得我说得特别准,但其实不是我说的话准,是因为我说的这句话,它本身就是正确的,只是以前说的人不是所谓的大师,大家不曾听进耳中罢了。” 这一番话,竟然让人听得醍醐灌顶。当然,灌顶之后,魔性重复的“好好学习”“相信科学”开始成为网友们恶搞娱乐的热词,衍生出无数表情包和段子。 当初发帖的同学这次又发了一个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得清清楚楚,姜诩隐下的徐倩事件,也被他隐隐绰绰说出来了。 姜诩的形象顿时高了好几个度。她对徐倩事件的避而不谈,也让人感受到了少女看似冷淡下的温柔和素质。种种事件联系在一起,网友们发现,这就是个聪明冷静,但是很温柔很善良的女孩啊。 初七,许多上班族最后一天春节假期,有人投稿,姜诩是a市某企业家的女儿。姜家一家三口和姜诩的照片放在一起四宫格,越对比,越像,说不是一家人网友都不信。但是,姜诩住的是什么地方?她从小过得是什么日子?怎么可能是一家人? 投稿的“有人”当然是姜诩自己了,反正营销号收投稿不会查真实身份,她只是动了动手指,就在最合适的时机,把这个消息捅了出去。 初八上班,许多人还在惦记这个“连续剧”,而姜诩在警局见到了一位精英模样的男子。 当时,警察、某官方媒体都在现场,媒体记者正和姜诩沟通希望给她做一个专访,正好街道那边传递了消息,要给姜诩评一个见义勇为的奖,表扬她在火场的突出表现和给消防救火提供的帮助,记者们更高兴了,再三劝说芳姨和姜诩答应下来。 精英男士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自称是姜父的助理,来处理房产失火相关事宜。 房产失火?在场的人听到这四个字心里都说不出地违和,待目光一移,看到姜诩,顿时明白过来。 女儿大过年遭遇火灾,当爸爸的初八派了个助理过来处理房子?那女儿呢? 大家往门外看了看,以为亲爸爸会亲自来看女儿,然而,门外什么都没有。 全场最淡定的就是姜诩,她仿佛什么都没听出来,问男人要了各项证明身份的证件,盘查了好几遍,最终确认这的确是她爸爸派来的,就撒开手不管了。 在男人和警方沟通前,她说了唯一一句和自己有关的话:“麻烦你告诉我爸,我很快就要开学,需要一个住的地方,原来的房子不能住了。” 精英男在一众各异的目光中,僵硬地应下。 火灾的事情彻底被姜家接手了,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姜家并没有严厉追究的打算,只是和三家人协商了赔偿款,然后轻轻放过,反倒是警方惩罚了楼下两户人家堵塞消防通道的行为。 目睹了整个事件的警察、记者都惊呆了,女儿差点出事,父母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吗? 精英男在一群人诡异的目光下几乎呆不住,他也很无奈,姜董就是这么安排的,话语之中似乎还对这三户人家十分理解同情?他这个上网吃过瓜的人也满心不解啊。 姜诩可能是唯一一个最明白姜家心思的人了。经此一回,他们不会心疼姜诩,反而会越发把她当成是讨债鬼。 作者有话要说:知道你们一直在等舆论冲向姜家爸妈,别急哈,马上就来了!冲向不负责任的父母前,女主得先趁他们不备,造势武装好自己,不然容易被倒打一耙、泼脏水。 第20章 相信科学20 姜家父母认定了姜诩是个灾星、讨债的,这次的火灾起因是邻居们得知姜诩有晦气,这两方神奇地站在了一个阵营,都觉得姜诩有问题。 因此,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姜诩父母的行为,姜家父母却能逻辑自洽,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他们可能还同情这些邻居吧,姜诩看着这位助理的行事,耸耸肩,转过身答应了官方媒体的采访。 这一期采访与上次的采访截然不同。 权威媒体、官方性质,主持人擅长发现问题、深挖故事、抓住焦点,也懂得适当地煽情,发挥感染力。 姜诩和芳姨一起接受的采访,章懋全程陪着,顺便回答了几个相关的问题。应记者要求,姜诩带他们去了被烧毁的家以及现在居住的酒店标间。 隔了一天,该媒体就在电视台上线了这一期视频采访,各个网络平台的官方账号同步直播。 采访视频的开头就在公安局,梳着马尾的少女板着脸神色认真地听着警察叙述案件调查结果以及相关处理,看得出来,她对这些引起火灾的罪魁祸首目前收到的惩罚并不是很满意,陪在她身边的中年女人更是几次神情激愤。 但是这一对“母女”都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听着警察说着一条条法律,并没有无理取闹、大吵大叫。 随后不久,镜头里出现了一位精英男子,他自称是受害者姜家的代理人,前来处理房产事宜。 所有观众听到这句话全都是眉头一皱,觉得怪怪的。 然后摄像头转向了面色平静的姜诩,许多人跟着镜头背后的记者明悟了这份怪异,静静看着姜诩的反应。 姜诩表现出对这位爸爸助理的全然陌生,非常谨慎周全地核对了对方的身份,确定对方所说无误后,原本还不满处理结果的人一下子变得像个纯围观的旁观者,当他和警察进去处理案件,警察出来告知姜家表示了对邻居的谅解,父母一点都不打算为她的委屈伸张时,她全然平静,平静得更像是漠然。 镜头给了芳姨几秒,中年妇女的脸上是清晰可见的欲言又止,然后是连连叹气。 这父母也太过分了吧!还不如这个据说不是妈妈的女人! 采访通过旁白的方式,讲述了这个失火案最后的处理结果,大家愤恨讨厌的邻居们并没有得到太严厉的处罚,尤其是忘恩负义的周家,因为没有参与堵塞消防通道,在获得姜家谅解后,连警察都没法处罚他们。 然后姜诩向助理说了自己的要求,想要一套可以居住的房子,因为要开学。 节目到了这,观众们的心都被提了起来,很想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然后镜头来到了姜诩曾居住十多年的那套小房子。 这时再看到这个小小的,面目全非的房子,观众只觉得凄凉又可怜,一个有助理处理一切事宜的爸爸,竟然让女儿住在这样的地方? 记者开始对姜诩的过往进行采访,中间插杂着芳姨和章懋的采访作为同一个事件另一个角度的叙述佐证。 姜诩的叙述声音很平静,带着微微的冷淡,以至于她像说一日三餐一样说出自己打小记忆里的事情时,事情本身的荒谬感与她的寻常语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观众心中的怒气指数上升。 她才十六岁!十七周岁还不到!却将被父母抛弃看成了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平淡地说出:“嗯,我知道这个行为背后的意思――他们不愿意要我,因为我有病。” 许多同理心强或者已为人父母的观众,多想冲进去告诉她:“不是的,不是所有父母都这样,你有心理疾病精神疾病都没事,被父母舍弃不是你的错啊!” 姜诩也如实说了自己曾经“有病”的日子,并且表示深陷疾病的自己每一天都为了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而努力,但是每一次都失败,害怕和人接触沟通,害怕天黑下来的夜晚,耳边不断出现的幻觉,它们欺负她,恶语咒骂她,整夜整夜吵闹不让她睡觉…… “父母生下孩子都是想要获得什么,像我这样的人,需要别人不断对我付出,可能十几年都得不到回报,的确像是生来讨债的,所以我不怪他们,他们也只是一对普通的男女,承受不住我这样的孩子吧。” 她说到父母依旧一如既往地沉静,但是说起自己十几年来和芳姨的生活,却充满了感激与温暖。她记得这十年芳姨到来后发生的点点滴滴,会说出芳姨在她生病、哭泣、心理病发作、生日等等时候,做的那些常人记不住的细节小事,在心底默默感激与珍藏。 她说,因为校医的一句关心,她鼓起勇主动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然后一点点打开心门,病情不断好转。 她说她暴躁中二但内心敏感如小兽的长腿同桌,说热情善良总是放学邀请她喝奶茶的好朋友,说在暴力面前第一时间挡在她面前的班主任,说耐心教导并真心为她未来打算的各科老师…… 大家发现,姜诩的经历让她看上去冷淡又沉默,似乎这个世界在她眼里没有任何活力和色彩,但是其实,她记住了所有人给予她的每一分温暖,哪怕只是一个很小的小事,她天才的大脑也能超容量记下,详细到那一天对方穿的什么衣服。 姜诩也提到了火灾后同学、朋友们的热心表现,提到了善良的警察章懋……她说到这些人时,与说到父母时的表现完全不一样,少女的酒窝浅浅地露了出来,仿佛永远沉寂的眼睛亮亮的,里头漾着暖暖的笑,让看到这一幕的人,心都化了。 记者还提到了她到底是学渣还是学霸的争论,然后少女拿出了自己这一年的时间表、笔记、习题,密密麻麻的学习安排,测试卷从满卷红叉到满卷对勾…… 记者问:“这么忙为什么还要学书法画画?” 第18节 姜诩抿唇:“想上大学后,和同学自我介绍时能比较有底气地说出自己有特长……”她微微低头,“听说,许多家庭条件好的孩子,父母……都会让孩子学很多特长……” 观众的眼泪跟怒火一起涌出来。 最后一部分,记者跟着姜诩走了一遍火灾的逃生路线,提到了周家母女。姜诩指着当时的位置叙述周家女儿荒唐的要求。 记者问她:“你立刻拒绝了吗?看到浓烟里的婴儿,有过犹豫吗?” 姜诩摇头:“我三岁时就已经知道,当你总是被人欺负而不反抗时,你只会被欺负得更厉害。她要了我的呼吸器,如果还逃不出去,她又会要我的灭火毯,但两个呼吸器一个灭火毯事实上都是我的。” 话题就到了记者一直犹豫不敢提起的“虐待”事件。 旁白说,记者和姜诩私下确认并保证了一切以姜诩的舒适度为准,姜诩喊停,就不再采访虐待相关的问题,姜诩于是答应简单说一说被保姆虐待的事。 依旧是沉静平稳的叙述,姜诩除了嗓子有点紧,情绪就好像说的不是自己。 那位保姆,当年先是避开摄像头踢她,然后拧耳朵、打后脑勺、用脚踢……一步步变本加厉,从摄像头外发展到摄像头下,不给吃不给喝,一天可能只给吃一餐,还是保姆自己吃剩的,用针扎、直接把人踹飞、不许小孩发出半点声音打扰保姆看电视…… 记者问出了所有人想要问的问题:“你的父母呢?录像他们都没看到吗?” 姜诩摇头:“最近一次看到父母,便是保姆摔瘫痪了,父母要赔钱,他们来了一趟,我那时候已经有严重的自闭症,让他们很害怕,半个小时后他们就慌慌张张地走了,我被虐待的事情,是芳姨来了给我洗澡才发现告知他们的。” 什么叫让父母害怕?自闭症小孩有什么可怕的? 这个答案在芳姨那获得了解答。 芳姨说了自己应聘这份工作时,主家通过中介的提醒:“说这个小孩有些不可说的事情,就是鬼神那方面的……也怪我一开始就信了,后来给妞妞看病老是找和尚道士,要是早点去看心理医生……” 这个采访很长,因为姜诩身上可聚焦的点实在太多,节目组最终决定分为上下两期播出,展现了一个智商极高、善恶分明、经历复杂又保留着纯真的立体少女形象。她的身上投射了很多社会热点问题。虐待幼童、青少年心理疾病、学渣进化学霸、父母只出钱的“新型弃养”、迷信问题…… 节目的最后,是一条采访当天的消息,街道要给姜诩颁发见义勇为奖,并上报参加区级评选。与姜家对姜诩的轻视嫌弃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完这两期节目,网友们都炸了。 姜家一下子被全网扒,大家就想看看,创造出这种“新型弃养”的夫妻到底有多么极品!等他们扒出姜家一家三口种种活动、私人照片,这份义愤更加熊熊燃烧。 大女儿被保姆虐待的时候,你们和和美美地孕育了二胎?然后从此把大女儿当成了空气,开始了美满三口之家的生活? ――原来生下的孩子不合心意,可以当作没生过再生一个,每年出一笔钱连弃养的罪名都不用承担,有钱人的操作总是让我叹为观止。 ――生孩子的时候你问过她愿不愿意被你们这种父母生吗?丢掉的时候怎么这么理直气壮的? ――孩子有心理疾病你却迷信她生来讨债,觉得她晦气?这种企业家怎么做生意的?丰南企业可以好好查查。 ――你们还不如把孩子送人,姜诩就算进了福利院也比被保姆虐待强。 ――三岁开始被虐待三年,真的会对孩子造成一生的阴影,一辈子都治愈不了的。 ――姜诩的性格是真的好,没有父母教养却出落得比很多人都强,有善心但有底线,努力坚强有有自制力。她这十几年哪里是向父母讨债,她是一直在内耗,她沉默隐忍地活着,并没有给任何人带去一丝一毫的麻烦。 ――火灾那么久了,这么有钱的姜家却没给姜诩安排一套房子,让她住在酒店,担心着开学后的生活? ――姜董事长,出国旅游开心吗?听说当地发生了枪击案?希望您一家三口有事。 开年第一个月,网络热词便是:姜诩。 当姜家回到国内,发现家事上了公众平台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事情发展早就失去了控制,姜诩都无法再掌控未来趋势,更何况被动的姜家? 姜诩在酒店见到了愤怒的“爸爸妈妈”。 她低着头刷着手机上的网友评论,像这对夫妻印象里沉浸自我世界的自闭症一样,将他们的指责、痛心、愤怒全都挡在耳外,任由他们做着跳梁小丑。 直到两人再也说不动了,她抬起头:“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们所说一切的录音发上网。” 姜家夫妻跳了起来,震惊地看着这个十年不曾见过的女儿。 姜诩视若无睹,继续说着:“我只有一个要求,断绝我们之间的父女、母女关系,你们再也不用担心我来向你们讨债,而你们,从此不能对我有任何指点、要求,这十年你们打过来的所有钱,我会在你们老了以后,定期汇赡养费还给你们。” 第21章 相信科学21 十几年不亲手养孩子并且将她视为空气,现在猛地见到孩子是什么感觉呢? 儒雅秀丽的姜家夫妻现在可以明确说出自己的心情:比陌生人还不如,十多年弃养产生的隐晦负罪感都已经转化为对这个给全家带来麻烦的女儿的迁怒。 为什么要出生?――这是夫妻两人此刻心情的最真实情况吧。 但是作为舍弃的一方,他们从来不想体会被舍弃的心情,当姜诩直接说出不愿意要他们这对父母时,他们的愤怒再次升级。 然而这份愤怒对眼前的女孩似乎没有任何影响力,发怒的夫妻俩在这个酒店房间,就好像是两个激情做戏的小丑,唯一的观众姜诩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等两人说完一套表达愤怒的言辞,姜诩再次平静开口:“你们还想要我这个女儿吗?” 她突然抬起视线直直地看着这对夫妻,声音里是单纯的疑问:“你们不怕我又出现幻觉,看到你们看不见的人,不再害怕我对着空气说话了吗?你们不是认为我生来讨债?现在不愿意和我断绝关系,是放弃这个想法了?” 夫妻两人被她黑黝黝死水一般的眼神盯得齐齐后退了一步。 姜诩歪头:“你们为什么要害怕地后退?我什么都没做,我也没有发病。” 夫妻俩面色难看。 姜诩用了一句陈述句:“你们依旧不想要我。” 姜父终于开口了:“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是你要上网澄清一切,结束这件事情。” 姜诩出乎意料地一口答应:“好。” 下一句就是单纯地请教:“澄清什么?怎么澄清?你要给我提供思路。” 姜父哑然,这种心照不宣的事情,你来问我?他看了看姜诩的手机,心底发沉。 姜家夫妻这一趟无功而返,面色沉沉地离开了酒店。酒店房间外,章懋和芳姨都等在走廊上,两人一走就跑了进来。 见姜诩情绪稳定,神色如常,松下一口气。 姜诩看向章懋:“警察叔叔,我有线索提供,你们这段时间可以盯着我爸妈,他们应该会和那个道士联系上。” 章懋惊讶:“你爸妈和道士也有关系?” 姜诩点头:“似乎是的,这段时间他们应该会联系,这个道士好像有点妖门邪术,你们警察有没有玄门中人,不然可能抓不住他。” 章懋:…… “小朋友,我们警察都是相信科学的,要严厉打击封建迷信,怎么可能知法犯法?” 姜诩:“听说国家会专门招揽这些奇人异士。” 章懋:“没听说建国后都不能成精吗?奇人异士没有,道教、佛教宗教圣地倒是知道几个,我们国家尊重宗教自由。哦对了,挖古墓看风水的我也认识不少,你想见见?不错,先了解了解,大学可以报个历史考古专业,符合你又是书法又是国画围棋的古典气质。” 姜诩单纯好奇:“要是这个道士真的有邪术,你们抓得住吗?” 章懋摸摸孩子的头:“少女,你上节目口口声声的相信科学呢?” 姜诩摸摸脸,也觉得脸有些疼。 章懋弹了姜诩脑门一下:“好了,别乱想了,寒假作业做完了吗?安心学习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专业的人。” 姜诩摸着脑门瞪他一眼,皱了皱鼻子,应下。 章懋离开后,姜诩关上房门,和最近有些不安无措的芳姨认真谈了谈。 她说了自己不想再认姜家夫妻为父母的事:“我和他们肯定要断绝关系,如此一来,芳姨你的工作可能就没了。但是这十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芳姨,我真的把你当做妈妈看待,如果你不嫌弃,以后我们相依为命,我工作了以后孝顺你。” 她怕芳姨误会,还特意解释:“经济问题你不用担心,只要过完这半年,大学后我就去打工兼职,还会争取奖学金,毕业后我就能赚钱了。” 芳姨红了眼睛,高兴窝心极了:“不用打工,芳姨有钱,你父母不要你,芳姨供你上大学,我们可以不住姜家的房子,芳姨有房子。” 她丈夫生病时曾经卖了原先的房子,但是后来丈夫依旧去世了,头几年她还没对姜诩有那么浓厚的感情,就给自己留了退路,用卖房剩下的钱加上姜家不菲的工资,在这边附近买了一套小房子,虽然很小很小,但她加上姜诩,足够生活了。 姜诩点头应下:“芳姨,以后你就是我的妈妈,你等我几年,我会让你住大房子,戴金项链,和现在的姜夫人一样不用工作,享受生活。” 芳姨笑得不行,连连摆手,心里却又酸又软,心疼地把姜诩抱在怀里。 这么好的孩子,亲生父母怎么就那么铁了心不要她呢? 此后,姜诩隔段时间就找章懋打听自己父母是不是和道士联系上了,章懋每次都以“保密”拒绝,但没关系,姜诩有鬼斥候,章懋和他的同事们发现了什么,姜诩的耳报神们都会跑来告知。 于是,当警方监控到姜家夫妻果然和他们要找的道士联系上时,姜诩在网上放出了当日姜家夫妻和她相见的对话音频。 她自己申请了一个账号,第一条微博就是这个录音,文案里则简洁重复了音频里提到的“唯一要求”――断绝关系。 你养我至今,我还你日后赡养费,所有血脉关系从此只止于这些法律关系,再无其他。 不过一个小时,这个新账号的微博到达了热搜第一。 姜诩的要求真的低,什么都不争什么都没要,只希望彻底断开这条名义的血脉亲缘。相比之下,依旧惧怕她、嫌弃她,却不肯断绝关系的父母,简直面目可憎。 姜诩无求无怨无报复之心,在网友眼里实在是太善太柔了,不认这样的父母为父母,那不是最基本的反应吗?理所应当的事情! 姜诩不报复父母,他们来!当然了,他们只是作为群众,行使某些权力罢了。 比如,举报丰南企业偷税漏税、门店消防问题;比如,调查丰南企业、姜家夫妻这些年做过的事情,什么公益啊捐款啊,发现弄虚作假的全都举报出来;比如姜父参与的投资,丰南企业的上下游、姜家的亲戚、姜诩的小公主妹妹…… 姜诩如果自己去做这些,会让人觉得她报复过度,不该涉及无辜的人、无辜的妹妹,但是这一切都是网友去做的,纵然有人提出异议,也被淹没在义愤填膺的讨伐之中。 姜家夫妻刚和道士沟通完毕,决定彻底舍弃这个女儿――当然,名义上是不可能的,他们打算将姜诩“送出国”,先平息了这个风波,然后慢慢让事件淡化。 和道士相见,姜家夫妻确认这又是一次“讨债”的前世因后世果,对姜诩彻底丧失了最后一丝血脉之情,认定这就是个讨债鬼,而不是自己的孩子。 但是就在这时,姜诩放出了录音,将姜家夫妻再次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们猜测有录音,但是没想到她会招呼都不打直接放出来。按照他们的思路,姜诩应当以此为把柄来争取断绝关系再讹一笔钱,怎么可能提前打出王炸呢。 然而姜诩真的打了,毫不拖泥带水,也给姜家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企业最怕税务查账,税务局要是真的认认真真来你这查账,这种私企,一查一个准。有的行事过分的,可能还会被查出大问题。 而查账期间,公司许多业务都会受到影响,公司的资金流也会被合作伙伴质疑。事情却不止如此,各地门店被举报消防问题,停业整顿;合作友商被牵连举报,同样面临税务、消防、名声问题……丰南企业四面受击,应接不暇。 唯一不受影响的,可能就是懵懂的姜家小女儿以及收拾行李搬进了芳姨家,开始新学期的姜诩。 姜诩在学校成了名人,开学第一日就一路被行注目礼,所有的目光都是善意的,年轻的孩子们为姜诩的遭遇而不平。 小芮和闺蜜跑到高三来找她,高二高三连接的走廊上,长腿同桌和兄弟们打闹,目光别别扭扭地往这边看。 姜诩冲他远远露出两个小酒窝,被他回了一个高高抬起的下巴,和一个不屑的眼神…… 看了节目得知姜诩几次因迷信而遭遇不幸,也得知她成绩突飞猛进背后的努力,同学们不再叫她大师了,对姜诩顶礼膜拜,改称学神。 小芮给姜诩送奶茶:“你放心,我会让我爸妈联络所有朋友孤立你爸妈!让他们生意做不下去!” 小芮的闺蜜递上妈妈做的西点:“吃个甜点心情好……我昨天问了我爸妈怎么攻击一个企业最有用,我已经实名举报丰南生产的食品有安全问题,也把税务局、消防部门……的电话打了一个遍,还在网上写了市长信箱……” 姜诩哭笑不得:“别写了,现在可能全国的网友都在给我们市的各部门打电话,他们的工作面向我们全市,不能把所有资源都挤占了。” 闺蜜嘟嘟嘴:“那我不重复举报就是,反正我已经举报了。” 第19节 旁听的其他同学默默点头,我们也是。 姜诩笑着道谢,又问:“寒假作业做好了吗?相信我这个大师的话,好好学习,以后你会有大机遇。” 小芮哈哈大笑,推了一把姜诩的肩膀:“得了吧,以前真是被网上的帖子忽悠瘸了,你就是个小学究,比班主任还魔鬼,天天‘好好学习’挂在嘴边,今年开年第一个网络热词就是――” 大家齐声:“好好学习!相信科学!” 姜诩一本正经地点头,半点没笑场:“有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但是像你这样没日没夜学?不好意思,打扰了,学神的世界我不行。 不仅同学们关心,学校也来关心了姜诩的住宿问题,得知她住在离学校很远的芳姨家,提议给她安排一个住宿舍,不收取住宿费。 这所学校是半住宿半走读,住宿费不高,但姜诩毕竟实质上经济困难。学校愿意特批,一是真的关心学生,二是不希望这些变故影响了姜诩6月的高考成绩。 学校建校至今,第一次出这么有潜力的学生,绝不能被家事耽误了。 姜诩同意了,她搬进了宿舍楼最边上的小宿舍,本是给阿姨住的,现在就她一个人住。 住宿学校后,姜诩出校的时间更少了,反倒是让许盛高兴非常,他不用再离开学校,可以直接来这边现场听章院士和启文大叔给姜诩上课。 跳楼鬼张舰出现的时候吓了所有鬼一大跳,后来被他沙雕的性格打动,和他玩成一片,当然了,都是学渣,特别有共同话题。 不过这一周,章院士都没怎么出现,他跑研究所去了,似乎那边发生了什么。 周末那天,姜诩回家,刚把书包放下,就听到门铃声,然后章懋和章院士一起进门来,一个满脸颓丧,一个喜气洋洋。 喜气洋洋的章院士先开口:“成了成了!我生前的研究终于成了!”声音带着颤抖,可以说是喜极而泣。 姜诩眼睛一亮,背着章懋对章院士鼓了鼓掌。 第22章 相信科学22 章院士高兴得朗声大笑,笑完终于想起了垂头丧气的亲外孙:“懋懋不知怎么了,一路过来垂头丧气的。” 姜诩给章懋倒了一杯水:“没捉到道士吗?” 章懋抓了抓狗窝头,把一整杯温水都喝光了:“真是见了鬼了,明明把人抓在手里了,那道士跟练了缩骨功似的,硬生生被他从手下跑了。” 姜诩问:“他没有别的异常吗?” 章懋:“没有……”说到这,他看向姜诩的目光充满了同情,最后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咱妞妞真是个小天才,录音曝光干得好,这假道士果然和你爸妈联合了,不过你一出手,你爸妈自顾不暇,然后我们一出手,道士也自顾不暇了,你的危机暂时解除。” 姜诩推开他的手,反过来用力在他脑袋上揉了揉:“别摸我的头――噫,好油,你多久没洗头了?” 章懋哈哈一笑:“盯了假道士一个礼拜,哪有空洗头。” 姜诩提着手嫌弃地在他身上使劲搓了搓:“真邋遢。” 章懋一点也不介意,还凑过来让她擦,嘴里说:“擦吧擦吧,反正衣服也不干净。为了蹲道士,两天一夜没换衣裳了。” 姜诩正好看到他后背蹭上的一块灰泥,顿时一脸的一言难尽。 章懋看到她的表情,哈哈大笑。 “你这样会破坏警察叔叔在我心里的伟岸形象。” 章懋坐在椅子上,没有往芳姨干干净净的沙发上蹭:“是你对警察叔叔的想象太过悬空,我们人民警察都是这样风里来雨里去吃苦耐劳接地气。” 姜诩这个自闭症患者说不过章懋这个嘴贫的,只能瞪着眼,指了指卫生间:“去洗洗。” 章懋看小姑娘气鼓鼓的样子觉得可爱得很,起身经过她身边,抬手用力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心满意足地跑了。 姜诩:…… “章爷爷,您外孙没有继承到您的半点优秀基因。” 章院士笑呵呵的:“那就是个皮猴,妞妞别跟他客气,他也就剩一个皮糙肉厚耐磋磨的好处。” 启文大叔也跟着乐呵,两位长辈其实很开心姜诩因章懋发生的改变,会生气,会露出小女孩的脾气,也学会了斗嘴吵架。 姜诩收拢了笑,在手机上打字给章院士看:“您……的心愿是不是了了?” 章院士充满笑意:“了了、了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啊,你们就能看到爷爷参与的研究成果了。” 姜诩的心情一下子变得难过,她低声说出声:“那……您是不是要走了?” 章院士笑声一顿,面容越发慈祥,隔空摸摸她的头:“没法走,人啊,可能都是贪心的,爷爷太留恋这个世间,少了最初的牵挂,却又多了一个新牵挂,这个牵挂不让我安心,我就不舍得离开。” 姜诩抬起头,眼神欣喜又带着疑问。 什么牵挂呢? 章院士点点她:“你啊,爷爷要看到你上大学谈恋爱,从此幸福开心地生活才可以放心地走。” 姜诩眼睛一下子红了。 她看向启文大叔,启文大叔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明明身边鬼魂环绕,姜诩却仿佛泡进了温泉,从身到心都暖洋洋的。 章懋洗了一个战斗头出来,看到小姑娘红着眼睛笑得甜甜的,不明所以:“怎么了?哭了?” 姜诩摇头,看到他短发湿哒哒的,找了一块干发的大毛巾扔过去:“你一直没告诉我为什么找那个道士?他犯了什么案件吗?――现在还要保密?” 章懋道了一声谢,一边擦头一边说:“不用保密了,我们打算通缉他,怀疑他和近五年的几桩命案有关。” 姜诩惊:“几桩?”这事情倒是真的不知道。 章懋凝重了神色,点头:“目前发现的受害人有三个,生前的共同点都是本人或者身边的人接触过这个道士。他擅长伪装,时而是年轻学生,时而是中年男人,我们去年才发现是同一个人。”发现这个情况后,局里迅速和命案发生地的警方合作,成立了专案组,几个案件归在一起调查。 姜诩皱眉细想这个道士的相关情况,记忆里,这个道士真正法力壮大是利用了原主之后,起初似乎的确默默无闻,原主见到他时,还身处一个破道观。 而将原主制成邪恶的法器后,妖道也是利用她接各种生意,不讲正义道德,只看钱多钱少,许多无辜之人被道士害死。 章懋:“道士会一点障眼法,身手也不错,我们这次错估了他的本事,没想到他会缩骨,明明已经把人摁住了,突然手下一空,被这人逃脱开去。” 姜诩忍不住问:“缩骨?这是怎么确定的。” 章懋掏出手机点开执法录像:“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具体你看这个。” 姜诩接过,发现是执法录像,这个录像被慢速播放,可以清晰看到,道士在两个警察的手下,迅速缩小身子,趁警察猝不及防愣神的时候,快速逃开桎梏,冲出了包围圈。 “这世上真的有这种缩骨功?”姜诩惊叹。 章懋拿回手机:“当然,他几次伪装的人物身材有大有小,身材变高大可以说有道具,身材变矮小,寻常人做不到。我们起初一直不明白他是怎么办到的……看完录像问了专业的人,原来缩骨功不是真的把骨头缩起来,只是身体异常柔软,能达到一般人达不到的极限。” 姜诩边听边点头,觉得这个猜测也是有一定道理:“那现在你们有道士的线索吗?” 章懋用力擦了一把头,叹气:“暂时没有。”说着,心里越发懊恼,“我就在边上,当时应该上去及时采取措施限制他的行动力,是我太大意,以为人被扣住不会逃脱了。” 姜诩不懂他们抓捕这种专业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安慰,想想说:“你们可以在我这里守株待兔,这个道士肯定不会放弃我的。” 章懋来了精神,一下子坐直身体:“什么意思?” ????姜诩说:“原来这个道士在我三岁时就出现过,是他让我父母认为我本不属于他们的孩子,乃是生来讨债的,要父母把我养到十八岁,还清前世欠债。”这是几个鬼受姜诩所托,日日监视姜家夫妻听来的消息,“现在因为我反抗,事情出了变故,所以道士提前来了,上次火灾是为了给我教训,事情脱离他的控制后,他又找上了我的父母,我猜,他已经说服我爸妈把我交出去了吧?” 章懋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一拍腿,站起来原地走了几步:“原来如此!我们一直不明白这个道士为什么会盯上你,难道就因为你们不肯买他的黄符?道士凶恶,要说也可以说得通,但总觉得有些违和,原来这事情起因在十几年前!”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姜诩:“你还知道多少?” 姜诩便把鬼打听来的部分全都说了。 姜家夫妻日日在床头商量事情,鬼听到的消息和真相几乎没差。 章懋一手捏拳,重重捶了一下手心:“妞妞,这事情得麻烦你跟我去局里做一趟笔录。” 姜诩应下:“好,没问题――不过,我们先吃饭?” 芳姨已经把饭做好了。 章懋虽然着急,但也不催着姜诩,等她吃完饭,直接开车载着她去了局里。 录完笔录,章懋又把姜诩送回来,自己则跑回去继续忙了。 姜诩让鬼盯着那边的进展,自己开始复习。 道士擅长伪装,警方的难度增加不少,过了几天,他们改变追查方案,派了几个人轮流蹲点姜诩周围,其他人则继续追查。 章懋作为熟人成了姜诩家的常客,一边执行公务一边关心姜诩生活,倒是正好。 姜诩有了多个“保镖”,彻底沉下心开始高三冲刺。 时间就这么滑过三月、四月,五月时,姜诩在几次十校联考中都保持了稳稳的第一,分数高高在上,第二名可望不可及,全校都对姜诩的高考成绩充满了期待,连低年级学渣都无比关注这一次的高考。 五月中旬,让警方遍寻不着的道士突然出现在姜诩面前,被暗中保护姜诩的警察们当场撞见。 道士这次是个年轻文雅的青年形象,但迎面向着姜诩方向走来时,姜诩一眼就看见了他眼中的阴冷,而她身边的鬼更是大叫起来:“这男人全身都是黑气!” 黑气也是死气,姜诩看不见他身边的鬼魂,他却有死气,不是他本人死了就是他身上带着和鬼有关的东西。 这人活生生站在那,显然答案是后者。 姜诩立刻叫破了道士的身份。 道士走过来的脚步一顿,意外姜诩的敏锐,但下一秒眼神一阴,就向姜诩袭来,然后迎面撞上三个壮汉。 道士阴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把冷光乍现的长刀,向三人砍去。 这刀很邪门,有一个警察被它砍中,伤口极深,刺骨地痛,送医检查后,发现伤口上感染了许多尸体上常见的细菌,让人恶心又发寒。 但是这把刀对姜诩没有作用,他砍过来的时候,章院士和启文大叔齐齐挡在了姜诩面前,章院士身上的金光短促闪过,道士手里的刀仿佛脱力飞了出去,道士自己也捂着手臂倒吸一口冷气。 外人看来,仿佛男子自己手抽了。 “道德金光?小看你了,竟然笼络了大鬼来给你帮忙!”道士的目光像黏腻的毒舌,盯着姜诩阴森森地说。 姜诩放下报完警的手机,坦然回视:“什么大鬼小鬼,你算命算得脑子坏了?”她刚才一直在观察道士的手段,发现他所谓的法术其实并不是小说电视里放的法术,可能只是画画符做做阴邪之物,以此作为武器武装自己,如果没了这些外物,他本人其实没有太大的攻击力。 这也能说通,为什么他要抓姜诩炼制万鬼,而成功之后才法力大涨。再看前世,原主死后,这道士很快就落败了。 这么一想,姜诩更不怕他了,她有章爷爷的金光,章爷爷要是抵挡不住,她就放出自己的金光,而物理攻击更不用怕――警察们拔枪了。 道士不甘心地最后看了一眼姜诩,知道今天是带不走她了。接着众人眼前一花,就见一片片黄纸迎面扑来,普通围观路人都精神恍惚定在原地,意志坚定的警察恍神几秒,挥开黄纸跑上去追人,才追了几步,就看到一团黑影横飞脚下,那本跑远了的道士抚着胸吐出一口鲜血,恨恨地瞪着前方。 两位警察快速掏出早准备好的装备,扣住了人,保证他怎么缩都逃不走。 章懋则握紧了枪戒备,既戒备道士暴起也戒备前方来人。 一个一身道袍的青年缓缓从人群里走出来。 “道士!”有围观群众惊呼,“这道士怎么这么厉害!” 第20节 青年道士行了个礼:“无量天尊,小道从小学散打,下手可能有些重了。” 噗嗤――大家纷纷笑场,道士学散打,这搭配怎么听着那么好笑? 姜诩终于追到了现场,看到青年道士,一愣,这人她记忆里有,本该多年后出现的,身边应该还有一个老头。 说老头老头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穿着一身道士长袍,推开了人群走了过来,先低头看看吐血的妖道,摇头:“就是你们这些败类,败坏了我们玄门的名声。” 又抬头看向姜诩,顿时眼睛放光,一脸和蔼慈祥的笑:“小姑娘长得好生好,像个金娃娃,来来来,听说过金庸武侠全真教吗?有没有兴趣做个道士?” 青年一脸无语地拉住老头,章懋也默默挡在她前面,客气地说:“多谢两位见义勇为。” 第23章 相信科学23 姜诩报警叫来的警察紧跟着赶到了现场,章懋和同事压着嫌疑人回警局,姜诩也要过去一趟。作为见义勇为者,两个道士可去可不去,但是老道士扯着青年道士连连说:“去去去,我们要亲眼看着这败类落入法网。”眼睛却时不时看向姜诩,一脸热情。 章懋伸手握住姜诩的手臂,从右手换到左手,把姜诩拉到了左侧,远离了这个古古怪怪的老头。 姜诩目前最关心的是这个妖道会不会彻底被解决,没太在意老头。 老头笑眯眯地安慰她:“别怕别怕,要相信我们警察的专业设备,咱们人民警察配备的可都是最科学的装备,这小子逃不了。” 姜诩突然觉得这调调有点熟悉……似乎和她说的“相信科学”异曲同工? 坐在警车副驾驶的章懋同事笑了一声:“您老还研究这些?” 老道士摇着头:“不研究,咱是相信国家,瞧国家这发展速度,警察的手段也是日新月异哟。”说着,老道士就看向姜诩,哄小朋友一样:“小姑娘多大啦,胆子挺大嘛,警察抓坏人都不怕。” 姜诩摸摸额头的冷汗:“大爷,我都快成年了,不是小孩子。” 章懋听到这话笑了一声。 老道士指着驾驶座的章懋:“瞅瞅,笑你呢。”见姜诩无动于衷,又转了话题,“别叫我大爷,太难听了。贫道守清,你可以叫我守清道长,小友我看你面善,咱们聊聊天,闲着也是闲着嘛。” 青年道士扯了扯他:“师傅。” 老道士抽回自己的袖子,一脸嫌弃:“啊呀,不稀罕臭小子,一边呆着去。”转向姜诩时,变脸迅速,立刻笑得像朵菊花,“小姑娘看过神雕侠侣、射雕英雄传、倚天屠龙记没?” 姜诩想到他刚才那句话,无语地说:“你不会想说你出自里头的全真教?” 老道士:“差不多差不多。” 姜诩:“据我所知,玄门全真派和全真教不是一回事吧。” 老道士激动了:“哎呦,小姑娘还知道这些,果然是有缘人啊。” 姜诩:“佛门讲有缘人,玄门也讲?” 老道士:“差不多差不多。” 警车内的众人:“……” 姜诩幽幽地说:“我对全真派不感兴趣。” 老道士着急:“为什么?咱全真派……” 姜诩:“我想吃香喝辣谈几场甜甜的恋爱。” 正中红心,老道士半张着嘴,下面的话全都消声了,捂着中了一箭的胸口,垂死挣扎:“谈恋爱不好玩。” 章懋问姜诩:“什么情况?道士不能谈恋爱?” 姜诩:“你可以把全真派道士类比成佛门和尚。” 副驾驶的警察噗嗤笑出来,回过头说老道士:“老道长,你这可不对啊,虽然咱们说宗教信仰自由,但不带这么拐带孩子的,我们姜诩又乖又聪明,以后肯定前途无限,你可不能把花季少女拐去当吃糠咽菜的小道士去了。” 保护了姜诩几个月,警察们都把姜诩当成了自家小妹妹。 老道士委屈地瘪瘪嘴,小声说:“女娃娃,你别不信我,你真是修道奇才。” 青年道士捂住了脸:“师傅,当初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车内顿时又是一片欢快的笑声,老道士一脸气闷,恨不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吃里扒外的徒弟。 警察问老道士:“您这是上哪去?可别去给人算命啊,那边车里的就是算命算进来的。” 老道士顿时不乐:“你让我算我还不算呢,道破天机终遭反噬,算得了前后事改不了命,我们是正规的道士,不做杀鸡取卵坑蒙拐骗的事。” 姜诩被这句“算得了前后事改不了命”戳中,对老道士改观了一些:“你们玄门真的有人捉鬼除妖吗?” 老道士:“捉什么捉,人鬼殊途,不种因不得果,我们是世外之人,不管这些事。” 姜诩细想这句话。 章懋也在想,他想到了姜诩的遭遇:“道长你这话也不对,有的人什么都没做,却被害了。” 老道士便说:“这不,我们不就见义勇为了?” 章懋语塞。 老道士说话颠来倒去,甚至都没有身为一个道士该有的样子,偏偏前后矛盾的每句话分开都挺有道理,挺有逻辑。得知姜诩不愿意入门后,他说话的兴致都淡了,忧伤地坐在那,叹气。 他的徒弟倒是一直淡定,完全不理会他的情绪,一副习惯了的样子。 姜诩这时候觉得,这位老道士倒有些像全真教的周伯通了。 一路说话,很快到了警局,姜诩亲眼看着妖道被押走,配合完警方的工作走出大厅,突然有些空落落的不可思议。 这么轻松就把最大的隐患解决了? 十八岁甚至都没来临。 老道士最后犹不死心地确认了一遍:“真的不愿意做道士?跟着我修炼,你身上的‘病’都能治好。” 姜诩摇头:“我的心理医生说,我已经生活无碍,继续保持下去,便能完全痊愈了。”不需要什么修炼。 老道士一怔,望着姜诩的目光愈亮,真真切切叹息一声,不劝了。 世人将人鬼界限分明地划开,说人鬼殊途,甚至惧怕厌憎鬼,但鬼生前也是人,只是脱离了一个肉体凡胎而已。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而人心其实不分人鬼。姜诩年纪不大却看得通透,再也不受自身体质的束缚。 老道士递给她一个桃木符:“看你有缘,分别之前就送你一个平安符吧。” 说着,将小小的桃木符扔进了姜诩怀里。 姜诩来不及说什么,老道士就带着青年道士走了。 警局有认识的警察出来,看到这幕走过来:“送了你一个平安符?” 姜诩点头,托在手心看,平平无奇的一个桃木符,串着红绳,正面写着“平安符”三个字,就好像旅游路边摊卖的小木牌,翻到背面,竖着写了一段话,字体小字数多,仔细一看:“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警察哈哈笑起来,点了点门口的宣传栏:“我们这也有个大号的平安符。” 姜诩抬头,看到宣传栏上鲜红的正楷,可不是吗。 她收起桃木符笑:“说的也没错,这二十四字,可不就是平安符?” 警察一品,还真是。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马尾:“好了,嫌疑人落网,你这次真的平安了,还有半个月高考,好好复习,加油。” 姜诩露出两只小酒窝,点头:“谢谢叔叔。” 警察叔叔牙疼:“章懋那家伙绝对有怪癖,拐着这么大的姑娘叫自己叔叔?” 章懋正好出来,用脚背踹了一下战友的屁股:“说我什么呢!” 对方回踢了一脚:“说你变态。”转身大笑着跑了。 一帮人跟幼稚中学生一样,彻底毁灭了单纯学生心中对警察的崇拜之情。 章懋甩了甩手里自己的车钥匙:“走,送你回家。” 姜诩:“你不用忙了?” 章懋:“那是个硬茬,有得磨,里头有人正磨着呢,我先送你回去,回来再加班。” 送人回去路上,章懋突然想到什么,猝不及防地弹了一下姜诩的脑门:“谈几场甜甜的恋爱?小姑娘未成年口气这么大了?” 姜诩“哎呦”一声捂着头,要不是看他在开车,绝对打死他! “人生那么长,谈几场恋爱怎么了?多吗?人生要及时行乐啊,大叔。” 章懋啧啧:“哥哥我大你七岁想谈一场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都不容易,你还打算谈几场玩玩?好好做你的作业去。” 姜诩托着下巴了然:“哦――”忍不住嘲笑,“所以警察叔叔你还是母胎单身?羡慕嫉妒了?” 叹息,“大龄单身男子,脱单不容易啊。” 章懋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气出内伤。 现在的高中生,一定是老师作业布置得太少了!瞧瞧,瞧瞧,自闭少女都学坏了! 这边气氛很愉快(章懋:?),姜家却还不知道道士发生了什么。 他们和道士商量好了,道士负责弄走姜诩这个孽障,他们负责对外宣布姜诩与父母已经和解,决定出国留学。 这些日子,姜家夫妻一直在等道士的消息,但消息迟迟不来,自家的企业却麻烦不断,分身乏术,都顾不上打听道士的去向。一堆乱麻糟心事之中,夫妻二人一心盼着道士成功回来,如同当年帮助他们一样,一下子把所有麻烦都解决掉。 因着这份期待和投机之心,两人直接忽略了企业现在面临的危机,商人该有的敏感度完全失效。 就这样,时间很快到了高考日。 姜诩被亲朋好友们簇拥着进了考场,好友小芮等人、警察叔叔代表章懋以及芳姨全都来了,齐齐安慰:“没事没事,考不上top2,你也是我们学校的状元。” 语气无比坚定,仿佛学校状元已成为既定事实,引得边上的家长们纷纷看过来,同校的家长一看姜诩脸上标志的小酒窝就明白了,平静地扭回头,这位那可不就是状元吗? 高考两天,姜诩做题做得非常顺畅,实实在在体验了一把天才的超级感觉。考完就是放大假,她从学校搬出来,住进了芳姨家,一边找兼职工作,一边拿出众鬼的积分表。 “好了,我现在暂时空了,咱们算一下积分,登记一下大家的心愿,暑假期间,我会安排时间一一去完成。” 一阵欢呼从群鬼中爆发出来,那瞬间,一群鬼高兴得仿佛是在跨年、过双十一,欢呼完,全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姜诩,等着她通报各个鬼的最终积分。 第24章 相信科学24 凭心而论,这段时间,众鬼帮了姜诩许多忙,姜诩也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只要帮忙了的鬼,她每次都登记了积分。 如此一来,满十分的鬼就有不少,姜诩让这些鬼想好自己的愿望,决定了就告诉她,她一一登记在表格里,结合自己的暑假计划一起做安排。 说到暑假安排,姜诩和小芮两人约好了,等到她们高二一放假,就一起去旅游,去敦煌,顺便把周围都玩一圈。而假期兼职,她也有了打算,想要等成绩出来,不出意外她的成绩必然会很不错,到时候她打算以此为招牌,找家教的工作。 姜诩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关心她的芳姨章懋也好,章院士、启文大叔也好,看着均欣慰又骄傲。 第21节 成绩出来之前,姜诩把大部分的时间用来练习启文大叔教她的那些东西,一边浏览网上关于各专业的信息,琢磨着大学选什么专业,剩下的时间,她开始帮众鬼完成心愿。 第一个对象便是当初帮忙找来章院士的女鬼。她是第一个达成十分积分的鬼,众鬼心服口服。 姜诩从女鬼每日与其他鬼的聊天中早已知道,她三十岁生日还没过就出车祸死了,生前和老公恋爱结婚,自以为感情一直挺不错,育有一个两岁的女儿。女鬼去世后,曾经相爱的老公不到两年就娶了新的老婆,婚姻生活同样温馨美满,和她当初没什么两样,女鬼为此愤慨了很久,有种自己被男人戴了绿帽的感觉。很多次,女鬼都咒骂着那个男人,怀疑他早就有了二心,一副恨不得变成厉鬼去找他算账的样子。 这次终于有了机会,女鬼登记的愿望是――陪她的女儿去一趟游乐园。 不是报复男人,不是给男人的新家庭制造什么问题,真到了选择的时候,她内心真正牵挂的其实是她的女儿。 “死男人每天只知道忙忙忙,还和那个女人生了二胎,把我的甜宝都忽略了,甜宝听幼儿园的小朋友说游乐园很好玩,回家说想去游乐园,死男人和那个女人沆瀣一气,只顾着喝奶的老二,不肯答应,甜宝难过了很久,我看得心都碎了。要是我没死,一定把我的甜宝宠成想要什么有什么的小公主,哪像现在这样,六岁的小孩,安安静静的,不哭不闹,还会照顾妹妹,乖巧得过分。” 姜诩面对第一个愿望就觉得为难:“可是,我和你女儿非亲非故,怎么把人带出来去游乐园,你女儿和我一起去,也不一定愿意、开心吧。” 女鬼耍无赖:“我会帮你找机会,但是你要怎么做我不管,这是我的愿望,你答应帮我完成的!” 姜诩无奈:“我说过,要我能办到的事。” 女鬼急了:“这肯定能办到,你想想办法!甜宝已经两年的生日愿望都是这个了,我怎么忍心今年的生日还是让她许同一个愿望?” 姜诩叹息,把这事放在心里想了许久,某一天,她看到小区带孩子的老人,突然来了灵感:“你父母呢?在这个城市吗?有没有我可以接触的机会?” 运气还算不错,女鬼的父母就是本市的,失去了独女以后一直孤独度日,隔一段时间才会见到被前女婿带过来的外孙女。 这也是女鬼流连人间,牵挂不已的人之一。 姜诩问清楚女鬼父母的作息,开始隔着半个区,跑女鬼父母家那边锻炼身体,和两位老人创造偶遇的机会。 姜诩长得可爱,性格文静,和老人偶遇次数多了就露出甜甜的酒窝和老人打招呼,慢慢就和两位老人熟悉起来。 和老人们接触过程中,姜诩又接了其他几个鬼的愿望,原来小区那位广场舞大妈牵挂的是没了她细心盯着,老是拿钱去买玩具的小孙子再也没吃过早餐,一年过去,小孙子瘦了、面色黄了,大妈心疼得不得了。 姜诩问了小孙子父母的电话,以一位老师的名义给这对父母发了一条信息,告知他们小孩这一年似乎一直没吃早餐,不仅人瘦了不少,上课注意力也不集中了,还和同学抢零食吃。最后加了一句建议,希望父母再忙也不要忽略了孩子。话语间带着一丝对父母不尽责任的谴责。 大妈当天就跑去儿子家看效果如何,然后亲眼目睹了一场男女混合双打,听到了小孙子一阵阵凄惨哭叫,把个鬼都心疼坏了。 章院士笑呵呵地安慰大妈:“没事没事,小苗不修长不壮。” 章院士是厉害的文化人,大妈信服他,不再抱怨这法子不好,按捺下来,每天去观察孙子的作息。 吃了一顿竹笋炒肉丝的小孩果然学乖了,天天被父母盯着吃完早餐再去上学,原本的早餐钱也被没收,不允许他乱买玩具。 虽然小孙子觉得自己好委屈,但大妈安心了,笑呵呵地每天陪着孙子上下学,牵挂越来越淡。 除此之外,姜诩还帮一个宅男鬼打完了他临死前没打完的最后一局游戏;帮一个死后被好友拿走了作曲本,被抄袭了所有原创歌曲的青年整理下抄袭证据,捅给了爆料号,揭穿抄袭者的真面目。 有一个混混鬼,和人打架死了,嚷嚷着要报仇,姜诩发现这些混混黄赌毒样样都沾,询问完所有人情况后,不分敌友,随手一个举报,帮助警方精准打击,这些人通通关进局子。 ……各色各样的鬼,或大或小的愿望,姜诩估摸着来,半个月完成了一半的愿望,送走了三分之一的鬼。 过了六月二十号,剩下的愿望都有些难办了,而姜诩的高考分数也要出来了。 姜诩知道成绩的时间比许多人都早,倒不是群鬼作弊器,而是她考得非常好,省理科状元。 一篇文言文作文文风洒然,行文流利,没有半分高中生的稚嫩与生硬,是满分作文中的佳作;每门课的分数都非常稳,只有极少的扣分,看不出一年前她偏科严重,反而比前十的所有考生都稳,而她还是个跳级生。 高考复读生常见,跳级生不常见,还考得这么好。记者们蜂拥而至。 到了家门口,看到状元本人,所有人都一呆,竟然此姜诩便是彼姜诩! 本已经淡出网友视线的姜诩再次高调出现在所有人眼前,一阵密集举报之后,渐渐忘记姜家的网络一下子又把不久之前的新闻翻出来说了又说。 好一场现实版逆袭,你们把我当成灾星,要舍弃我这个女儿,我却成了高考状元,不让你沾半点光,就问姜家父母,脸疼不疼? ――咱就问,姜家的小公主成绩有这么优秀吗? ――就算再优秀,也不会是高考状元。目前还没一家出两个状元的吧,姜家祖坟冒不出这青烟。 ――小女儿从小被宠着,成绩肯定不会好吧。 ――不用猜了,小女儿是我弟弟的校友,上次闹大的时候我就好奇让他打听了,妹妹长得好看才艺很多,但是成绩就一般般。 ――哪来的妹妹,人家姜诩只有自己,没有妹妹。 ――楼上说得对,一说到才艺就想到姜诩苦学书画的理由,心痛。 姜家夫妻已经感觉到道士那边可能出了问题,他们这时终于着急起来,开始使出十二分力气挽救企业。这段时间正好高考,网上对他们的关注几乎没了,两人抓住机会正想要好好处理危机,却没想到,一个更大的浪迎头打了过来――姜诩高考考上了理科状元,全网再次聚焦姜家! 网友问姜家夫妻脸疼不疼? 他们一点都不觉得脸疼,反而越发认定姜诩就是和他们家作对讨债的,要不是姜诩,怎么会有这么多倒霉的事情? 人陷入牛角尖时,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而就在这个风头上,本市公安发布了一则警情通报,当地媒体在晚间新闻还对这一则案情进行了采访报道。 这个案件就是和姜诩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假道士案”。 报道中,除了嫌疑人谋财害命犯下的几桩命案,最引人关注的是嫌疑人对姜诩的设计。 因为信了一本书上所谓的“功法”,十四年前就设计离间了姜诩和父母之间的关系,让姜诩自幼被放逐;十四年来又时不时关注姜诩,确保人在掌控之中,一发现失控就开始对姜诩下手、还设计了轰动一时的失火案;十四年后,眼看计划失败就孤注一掷,和姜家父母商量好,计划姜诩被“出国”,实际带去深山老林杀害…… 十四年啊,想一想有这么一个人一直盯着你,简直毛骨悚然! 这个案件太让人震惊了,嫌疑人信邪教信得丧失了人伦人性,姜家夫妻迷信贪财成为残害亲女的帮凶,最无辜的姜诩差一点就被害了一生…… 想起前段时间出的新闻,说一对母女信邪教,不顾众人阻拦硬生生饿死了自己的父母亲人,网友们看新闻看得脊背发凉。 是否把姜诩这件事公布出来,局里讨论了很久,最终决定公布,目的是为了警醒群众,不要信这些邪教,别迷信算命,姜诩这个理科状元光彩照人地站在这,就是对所谓算命最大的反驳。 有人总结,姜家的行为就像墨菲定律,只要他们认定了姜诩是灾星,越想要避开不好的事情,时间越长久,姜家遇到的灾难会越多越大。 也有人说,哪有那么多命定、命运,是姜家弃养孩子在先,这个行为是最大的恶,终有一日他们会自食其果,难不成他们以为孩子是个无知无觉的东西,真的能任由他们摆布?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大环境下,大家并不相信这些神神鬼鬼,更何况案情叙述中还有警方对嫌疑人这十几年行骗手段的解密,看完没人相信嫌疑人真的会什么所谓的法术,都觉得他是个信邪教的骗子。 这时,一个月前两道士见义勇为的视频被再次挖了出来,大家发现,里头竟然有姜诩,这竟然是当时抓捕假道士的现场视频?!练散打的真道士帮警察抓“会法术”的假道士,这可真有趣了。 章懋来看姜诩的时候,表情是一脸庆幸。幸亏妞妞机灵聪明,不然可能真的着了这个假道士的道。他深刻记得前几天被那假道士领着去山上指认意图杀害姜诩的道观时,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器具心头涌起的后怕。 “我们在道观又见到了之前那一老一少的道士。” 姜诩:“恩?他们去那干嘛?” “老道士说偶然路过看见的,看着里头摆设像个凶杀现场,正打算报警。” 姜诩失笑,这个老道士有点意思。他似乎真的有两把刷子,但嘴上一片伟光正,坚决不承认有神神怪怪的东西。 第25章 相信科学25 章懋看到姜诩的笑想起了和那老道打交道的感觉,不知怎么的,每次老道不说神怪玄术说科学,他就觉得有种熟悉感,现在看到姜诩,这熟悉感就找到了对应之地,姜诩这小朋友和那老道士竟然给人一种相似感? 章懋被自己这个想法震了一下,赶紧打消念头,这想法太离谱了。 老道士面对警察态度无比好,又有正经的道士证,逢人不宣传宗教,还劝导人们相信客观自然,破除迷信,他们警察说惯了的劝导之话都被老道士说了。而姜诩这个小朋友也是,说话比成年人还语重心长,不用人说教就能把自己打理得妥妥当当,章懋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嗯,肯定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觉得两人有相似之处。 章懋来的时候,姜诩正在收拾出游的东西,和女鬼的父母熟悉了一段时间,她终于和两位老人聊起了“小孩们都喜欢”的游乐园,把两位老人说得心动了,打算带外孙女去新开的儿童乐园玩一次。 姜诩通过闲聊得到了孩子爸爸把孩子送过来的日子,打算自己也过去,如果老人不明白游乐园的新颖事物,她好伸把手,保证小朋友这一次能玩得开开心心。 女鬼在姜诩的身边飘来飘去,一会儿说这个要带一会儿说那个少了,充满了对周日的憧憬和激动。 姜诩心想着,下次绝不答应这种事了,自己跟个别有用心的人似的观察引导人家一家人的行踪,虽然没有恶意,但是这种行为本身就不太正当。 “想什么呢?和你说话也不应,”章懋伸手在姜诩眼前晃了晃,“收拾这么多东西,打算去哪?” 姜诩拉上满满一个书包的拉链:“去儿童乐园。” 啊?章懋惊讶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什么,看着姜诩的目光就带着怜惜了。 “和谁一起去?” 姜诩怀疑这位大叔又脑补了什么东西,努力表现出自己很正常、真的没事:“我自己去……” 唉,说出来自己也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果然,章懋的表情更加充满柔软了,好像一个大汉看着一个受伤的小幼崽,小心翼翼又扎手扎脚,他清了清嗓子,尽力做出自己也很感兴趣的样子:“介不介意加上我?我正好休息,也想去玩玩,我从小都没去过。儿童公园……肯定很好玩吧……” 姜诩:…… 章叔叔你的伪装功力连章爷爷的一半都没有。 嗯?这里面的辈分似乎有什么不对? 章院士一本正经纠正:“妞妞,你和懋懋是同辈,应该叫哥哥。” 面对不懂“警察叔叔”梗,认真纠正的章院士,姜诩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抿上嘴,把张口的“叔叔”吞了回去。 “不用,我随便去看看。” 章懋:“我也去随便看看。” 女鬼:“让他一起去!一起!有警察在更安全。” 姜诩心中一动,在手机上打字:这是另外的价钱。 女鬼沉默了一下,其它鬼喷笑。 女鬼咬咬牙:“加钱就加钱,我积分不止十分呢!” 姜诩打字:“成交,这一趟十五分积分。” 女鬼:“这么贵!要一半的积分?” 姜诩:“人家是警察,你爸妈女儿老的老小的小,有警察在多安全。” 女鬼心动。 姜诩:“出门玩有个年轻男人的好处你自行想象。” 女鬼真的想了,脑中闪过男人抱孩子提包裹,她爸妈轻松陪在一边的情景,更加心动。 心一横:“好!要是你让他帮上忙了,我就付十五个积分。” 姜诩:“出场十三个积分。” 女鬼:“……你就这么抠。” 姜诩:“我为你这事跑了多少趟,费了多少精力?” 女鬼心虚:“好吧……” 章懋看她顾着玩手机,确认:“妞妞,咱们说好了啊,周日我开车接你过去。” 第22节 姜诩收起手机,笑容灿烂:“好啊!” 答应得这么爽快,章懋有种自己跳进坑的感觉。 想到要陪姜诩去儿童乐园,章懋心情有些忐忑,第二天上班特意蹭到有孩子的同事身边,询问儿童乐园攻略。 几个光棍同事稀奇凑过来,神情暧昧:“哟,找到对象要背叛单身狗组织了?什么品味,约会跑儿童乐园去?” 章懋:“你这个同志的思想不行,我这是小姜诩想去。” 很多人都与章懋的第一反应一样,猜测姜诩是去弥补童年遗憾了,顿时来了精神,一起帮章懋出主意,将整个乐园的项目整理了一遍,找出所有姜诩这个年纪还能玩的项目做了一个完整的行程攻略。 周日早上出发,姜诩在车上看到章懋放在车前的手抄攻略,有一瞬间的失语,心热乎乎的胀,嗓子像被堵住了。 章懋今天穿了一件短袖t恤牛仔裤,短发长了不少,仔细打理过,干净清爽,身上没了加班熬夜的不修边幅,也没了穿着制服的稳重成熟,像个大男孩,他一边开车一边语气轻松地和姜诩说话:“有特别喜欢的项目吗?旋转木马听说特别漂亮,还有个摩天轮,不高,女孩子不会害怕。” 姜诩点点头:“这个手抄攻略是谁画的?” 章懋说了一个名字,是姜诩也认识的一个年轻警察,和章懋是同期毕业的。 “警察叔叔们也这么多才多艺。”姜诩翻看着手抄,看着上面可爱少女的q版地图笑起来。 章懋:“我也有才艺的。” 姜诩小心收起攻略,看过来:“什么才艺?” “坐在”后座的章院士:“哪有什么才艺,从小学钢琴学小提琴学了不到半年就哭着闹着不肯学了,看电视觉得跆拳道很酷,上了一年培训班又想学击剑……三分钟热度。” 话刚落,就听到章懋哼哼着说:“钢琴啊小提琴啊击剑啊,哥哥都是学过的……” “噗――”姜诩闷笑,捂着嘴扭开了头。 章懋不明所以,撇过来一眼:“笑什么?” 姜诩捂着嘴摇头,朝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章懋微微心虚,清清嗓子:“就是学艺不精,一般般一般般……” 姜诩的眼睛笑成了月牙。 暑假到了,儿童乐园的游人特别多,姜诩让女鬼去找女儿,自己跟着章懋先去玩攻略里的项目。 这是个综合性游乐园,从幼儿到初高中的孩子都有可以玩的项目,只不过大孩子的项目没有别的游乐场那么刺激。 章懋一进门就立刻买了一个可爱的粉红猫耳发箍给姜诩带上,又买了一只蓝胖子气球系到姜诩的手腕,张大嘴笑着的蓝胖子飘在姜诩的头顶,时不时和绒绒的猫耳朵轻轻碰触,面色沉浸的姜诩一下子被冲淡了身上的成熟气质,像个初中小女孩。 姜诩挑了一个粉红闪亮兔耳朵,默默看着章懋。 章懋:…… 十秒钟后,视死如归地闭眼带戴上。 章院士哈哈大笑,指导姜诩:“还有那个仙女棒,再给他也系一个气球,你们谁也不会丢。” 姜诩看了看面色僵硬的章懋,心说,这是你外公要求的,然后笑着一一照办。 章懋挣扎:“一定要戴这些?” 姜诩看向周围的人群――正好一位年轻爸爸带着姜诩同款发箍,拿着仙女棒给女儿“变魔法”引来女儿欢喜大叫。 章懋:“……好……” 全身装备完毕,两人举着攻略跑向第一站――旋转木马。 木马上都是初中以下的孩子…… 姜诩不太想去了,章懋一把按住她,趁着新一轮就要开始,推着姜诩进了场地,还对她挥手:“快去找喜欢的马儿!快去!” 姜诩挠了挠发热的脸,站在原地不好意思和小朋友一起上去,工作人员招呼起来:“大家快坐好啊,马上要开始了,快坐好。”还特意对姜诩说了一句。 姜诩连忙低着头坐到最后一个空位里。 旋转木马一圈圈转起来,经过章懋时,带着粉红兔耳朵的高个男人使劲冲着她挥手,举着手机和周围的爸妈一模一样:“妞妞看这里!看这里笑……摆个手势……” 姜诩脸都红了,尴尬非常。但是木马向前走,章懋慢慢落在身后,突然之间,内心深处属于原主的泪意冲到了眼睛…… 一轮结束,姜诩在小朋友们身后慢慢走出来,听到有小姑娘说着:“有哥哥真好,我也想有个哥哥超级宠我。” 章懋捏了捏她头上绒绒耳朵:“还想坐吗?我们再排一次队?很快的。” 姜诩摇摇头,压下了眼中的湿意,抬起头笑得比头顶的阳光还灿烂:“我想去玩海盗船!所有的项目全都去一遍!” 章懋一愣,继而笑开:“好,走,今天都听你的!” 姜诩和章懋在这个幼稚版的游乐园玩疯了,等半天过去,女鬼再三催促之后,姜诩才找了个理由,与女鬼的父母偶遇了。 这么大的游乐场里见到熟人,再高兴不过的事,姜诩很热情,主动提议一起玩,还帮老人分担了一个手提包。 章懋本背着姜诩的书包,见状把姜诩刚拿到手的包又接了过去。 姜诩与两位老人说话,章懋一低头就看到了老人腿边的小姑娘,正怯生生地仰头好奇看着他。 章懋赶紧绽开笑容和小朋友打招呼:“你好,我是哥哥,叫哥哥。” 姜诩听到看过来:“为什么她也叫你哥哥?”当初却让她叫叔叔? 章懋咳了一声:“你是姐姐我当然是哥哥。”那黑历史真的再也不想提起了,紧急之下没过脑子说出的话,后悔终生啊。 章懋不是个会照顾人的,面对小孩子很无措,但他内心温柔,虽然毫无经验,却下意识有呵护弱小之心,他会观察周围的人如何对待女儿、妹妹,他就跟着学,下半天,又出力又哄人的他把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哄得开心非常。 女鬼的女儿说:“外婆,我今天好开心,开心得要飞起来啦!” 章懋碰碰姜诩的手臂:“妞妞呢?” 姜诩眼睛弯弯:“恩,我也开心。” 章懋用逗女鬼女儿的语气问:“开心到哪种程度?” 姜诩:“开心得……”她看了一眼天色渐暗中,对方头上越来越闪亮的兔耳朵,“就像你头上的兔耳朵一样高一样亮。” 章懋僵硬,糟糕,忘记自己戴着这个鬼东西了!他竟然戴了一整天!嘀咕:“小姑娘大了十岁一点都不可爱了。” 姜诩:“恩?” 章懋:“没什么,你帮我把这个摘了。”他手里提满了一大一小两个女孩的东西,空不出手来。 姜诩笑,抬起手机快速抓拍了一张,在他瞪眼中招招手:“弯腰,够不着。” 章懋用力瞪她,弯腰把头凑到她面前。 姜诩放轻动作,帮他取走了发箍,看到发箍留下了深深的红印,好像是尺码不对,太小卡头皮了,伸出指尖碰了碰:“疼吗?” 章懋松出一口气,直起身摇头:“没事,我皮糙肉厚。” 两位老人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你们感情真好,人也好,今天多亏了你们。” 姜诩和章懋笑着对视一眼,萍水相逢,没多解释。 老人天色晚了便回家了,章懋是年轻人,觉得天黑了游乐园又是一番新场景,要带着姜诩继续看晚上的活动。 姜诩玩了一天,倒是真的兴致勃勃,还让跟着自己的章院士、启文大叔一起玩,两人一开始矜持着不肯,但快乐太容易感染人,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也跟着参与进来了。 就是玩着玩着,姜诩一扭头,恩?怎么多了一个? 第26章 相信科学26 姜诩身边的鬼都被她“管理”了很久,习惯了成为魂魄后的生活。他们在灯光璀璨的游乐园里到处玩,像和现实的人们在两个重叠的世界,互不干扰,自由自在。 姜诩自己也玩得开心,把人和鬼魂看成了寻常存在的路人,并没有多上心。 直到章懋去买冰淇淋,姜诩等在原地,扭头去找章院士和启文大叔,却看到一个眼生的鬼魂,正仰着头惊叹地看着章院士和启文大叔正在玩的魔幻飞椅。 这个鬼魂不仅姜诩从没见过,而且外貌也有些说不出的地方。 姜诩看了他很久,才发现,违和在他的衣服――明明是个青年,身上穿的这衣服却在电视剧年代片里才会有吧。 她站在原地观察,发现这只鬼眼里只有惊叹、好奇、不可思议,神色上充满了对周遭的茫然,估摸着是一个去世的老人,便没有过去暴露自己。 再次见到这个新鬼魂是在回家后,没想到是章院士把他带了回来。 青年拘谨地站在姜诩的房间,抬眼小心地看着姜诩房间的布置,小声惊叹:“房子真漂亮,灯也好亮……”这时,姜诩的手机正好亮起来,他惊了一下,“亮了亮了!” 章院士告诉他:“是手机消息来了。” 姜诩先点开章懋发来的消息,对方是告诉她自己已经到家了,让她早点睡。 姜诩回复了一句,互道晚安后放下手机,疑惑地看向章院士:“章爷爷,这是?” 章院士叹息了一声,周围的群鬼也难得安静地没有说话。 “他是刚回国的烈士。” 姜诩的眼睛缓缓瞪大。有这个前提,再去看青年,一身早就淘汰了的戎装,对这个世界满目的好奇,稚嫩的脸庞……脑海中闪过前不久的新闻。 她轻声问:“这里是您的故乡吗?” 青年不太好意思地笑,挠着头:“太久了,我也记不得了,印象是这里,但是变化太大了,完全找不到家了。” 姜诩问:“您还记得地址或者家人的名字吗?” 青年点头:“记得,我一直记着呢。”他流利地报出一串地名,详细到了哪个村哪个大队,还说了一家人的名字,甚至当年刚出生的小外甥。 姜诩记下来,打开电脑上网先搜了一遍。 青年站在她身后满脸惊叹:“这是电脑是吗?我在外面走的时候看到好多人用电脑,还有手机,里面的人跟亲眼看到一样,还有特别大的大彩电,我前两天在一个大商店看了三集《亲爱的大神》,里头还用电脑比赛呢,也不知道后来赢了没有。” 某追剧狂热鬼立刻说:“输了,才第三集 ,主角还没逆袭呢。那个不是用电脑比赛,那是在打游戏,他们管这叫电竞。” 青年失望:“输了啊?电竞是什么?” 追剧鬼叫了一声姜诩:“妞妞快给我们放《大神》第四集 ,我陪小哥看――小哥我跟你说,这部电视剧后面可好看了,超级好笑超级爽……” 姜诩拿起手机找到电视剧,播放后放到一个淘宝买来专门放大影相的神器上面,几个鬼带着青年排排坐在神器前,看电视。 姜诩一边搜索信息,一边听青年时不时提问:“这砖头是什么?还会说话。” “这是智能管家,能放音乐能上网,可以控制整个房间的家用电器还会陪你聊天。” “上网?什么网?” “就是妞妞现在在用的,也是我们看电视的网,全世界的消息都能收到。” “嚯――老美的消息也能收到?现在就能收到?” 第23节 “能,只要你去搜搜,一般都会有的,但是那老远的,隔着太平洋,谁管他们洋鬼子过什么日子。” 青年一个人飘荡了十几天了,估计攒了一肚子疑问,现在终于有人和他说话了,心情激动,什么都问,像“十万个为什么”。 众鬼知道的就回答,不知道的章爷爷和启文大叔帮忙回答,一群人看一部爆甜偶像剧看得津津有味。 姜诩找遍了相关新闻和登记信息的网站,都没有青年说的家人信息,又去找了那个村,倒是从一个拆迁通知里找到了,但也过了很多年,不知道那个安置小区里还有没有青年的家人。 姜诩放下鼠标回头找了一个喜欢到处飘的八卦鬼,说了地址:“你带着――”突然想起还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姜诩看向青年,“我该怎么称呼您?” 青年憨憨地笑:“我叫赵先有,你叫我哥就行。” 章院士:“不对不对,你没比我小多少呢。” 青年看看须发皆白的章院士,面色有点为难。 启文大叔大笑:“不能按活着算了,咱就按死了的年纪来,小赵还年轻呢,才二十多吧?” 赵先有就笑着点头:“二十二岁,过完生日第二天过得江。” 有几个鬼小声说:“才二十二呢……” ????赵先有又笑:“不小啦,我们战友都差不多大呢。” 姜诩有些难受,重新看向八卦鬼:“你带先有哥哥去那个小区找一找,有没有他的家人。”顿了顿,补充,“好好找,我会给积分。” 八卦鬼嘻嘻一笑:“放心,我肯定尽力,不为了积分,就为了英雄。” 赵先有要是能脸红肯定一片通红了,连连道谢。 晚上天不早了,人们都睡了,尤其是年纪大的人,他们商量好明天再去。 姜诩没再播放电视剧,先给青年仔细介绍了家里的现代化设备,然后坐在床上,收起了帘子,让青年给大家讲他生前的事情。 青年早期和那个年代的年轻人一样,家家赤贫,吃穿都愁,后来进了部队,上了战场,短暂的生命一下子充满了跌宕起伏、危急存亡。 亲历者所见证的战争远比3d电影更让人心灵巨颤,赵先有视角里的战场没有电影那么宏观,却直直戳进了每一个听众的内心。 这天晚上关灯睡觉后,姜诩许久不曾入睡。赵先有的出现不仅震撼了她,给她重现了慢慢被和平生活下的人们淡忘的历史,也让她心底深处发生了质的变化。 姜诩从没有把原主的深层意识赶走,而是压在心底某一处,不会让它跑出来影响自己的判断,但又让她与原主建立起一种沟通,她可以通过感受原主的意识,判断原主到了这一阶段的情绪、心态。 而今晚,亲眼见到几十年前牺牲的赵先有,那个属于原主最大心结的硬壳,微微裂开了。 姜诩给赵先有介绍现代设备时,赵先有一直说“真好,真好”。 讲战场故事的时候,有鬼问:“你们年纪都不大,炸弹飞机来了不怕吗?要是我……” 赵先有说:“怕,但是回头看看在我们身后的国家、同胞就不怕了。” 保家卫国,至死无悔。 “见鬼”这个特异的能力给原主一生的不幸,但章院士、启文大叔、许盛……温暖善良的鬼让原主渐渐平静了怨气,今天赵先有的出现,像有力的一击重锤,彻底将渐渐不稳的心结锤裂了。 如果没有这个能力,她永远看不到赵先有这样的英烈,没法帮助到对现代社会茫然无措、几十年徘徊他乡归来却不识故乡的他。 第一次,原主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正面的情绪。 那股子怨气从这个裂缝里缓缓泄出消散。 心绪难平的不止姜诩一个。 第二天,刚起床,有个鬼突然说:“妞妞,我要走了。” 他们说走,就是去投胎了。 姜诩诧异,其他鬼也差不多的表情。 那个鬼说:“我其实也没什么牵挂,就是后悔就这么死了。”他死前还是个未成年,因为和父母闹气,一冲动跳河了。“我爸妈说得都挺对的,是我不好好珍惜生活,看到你和赵哥,我挺后悔自己当初不知好歹的,我要投胎去了,最好能继续做他们的孩子。” 姜诩说:“你在我这里有七个积分,你留一封信或者想要什么礼物送父母的,我以时间信箱的名义寄给你父母,就当做你生前留下的,今年到了设定的时间,邮件自动寄出来了。” 少年鬼感激应下,但并没有写什么,只说:“等我父母有了二胎,你帮我送个礼物就行,就让他们淡忘我吧。” 说完,飘飘摇摇地走了。 三天后,放心不下孙子的广场舞大妈也走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愁吃不愁穿,不会有什么大事,我也该走了。” 姜诩没想到,赵先有的出现,让这些已经死了的鬼真正看淡了生与死。 而赵先有本人,在拆迁安置小区找了三天并没有找到亲人。姜诩就派了所有鬼去打听,拆迁小区都是一个村的,多转转肯定能听到什么消息。 与此同时,姜诩高中的毕业典礼要举行了,她要去学校领毕业证。 姜诩想到了那个总是躺在跳楼点的张舰,最后一次回学校前,上网查了高中校名加“自杀”“张舰”的关键字。 最近关于这所高中“自杀”的新闻出现在五年前,而且只有一条消息,是一个冷僻的帖子提了一嘴,三四个人跟帖,说了真的假的这类话。 姜诩只好关了网页,想着回学校再打听打听。 作者有话要说:赵先有的出场对原主的影响很大,选择这样的背景则是前段时间看了抗美援朝一些真实的材料。谨以此章作为一个小小的纪念和致敬吧。 见鬼见鬼,可以看见旁人看不见的东西之外,其实还能看到活生生的历史呀,不止七十年前,只要有鬼魂千百年飘荡…… 第27章 相信科学27 毕业典礼那天,即将步入高三的小芮她们还在学校补课没放假,姜诩拎着满手的奶茶和点心去探望原来的同学。 点心分给全班同学,奶茶给小芮两人,还有曾经的长腿同桌。他们在她遇到火灾后的伸手相助,姜诩一直记在心里。 姜诩的出现引起好大一片轰动。 “状元来了!”同学们嬉笑着纷纷叫起来。 若是重点高中也就罢了,隔几年总会出个状元,但是这是吊车尾的学校,能有一个高考状元,简直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虽然大家是学渣,但是看到学神还是会肃然起敬,看着姜诩满是激动。 姜诩被大家的热情闹得有些脸热,送了东西就赶紧退出来,让小芮她们去操场找她。 许盛和张舰也在操场,看到姜诩同样高兴非常。姜诩邀请许盛一起去上大学。 “我接到了许多大学的招生电话,想了很久,决定学历史专业,学长,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上大学?全国top的大学哦~” 许盛毫不犹豫地答应,甚至听到传说中的大学名字就激动不已:“姜诩你真厉害!” 姜诩弯着眼睛笑:“有学长的一份功劳!” 张舰酸溜溜的:“好啦,你们上大学去了,不带我玩了。” 姜诩笑看过来:“你也可以来啊,可你不是就爱呆在那个花坛吗?” 张舰瘪瘪嘴,没说话。 姜诩引诱他:“要不要……也和我一起去北京上大学?” 张舰听到上学就下意识皱眉:“才不要上学。” 姜诩觉得,张舰的死似乎和上学有什么关系,他整天傻乐,唯独看到学习、听到学习就不高兴。 小芮下课跑来找姜诩,姜诩让许盛陪张舰去玩,自己和小芮她们聊天,顺便打听一下张舰的事情。 小芮头上仿佛竖着一根长长的八卦天线,她每天不是想着吃喝玩乐就是看各种八卦,对于学校曾经发生过的自杀事件,问别人可能不知道,问交友广阔的她,那是一问一个准。 “我听说过,据说是放学没回家,爬到了图书馆的最高一层,直接跳下来的,所以我从来不敢一个人去图书馆。”小芮摸了摸手臂,抖了一下说。 姜诩问:“知道为什么自杀吗?” 小芮托着腮:“高三压力大?每年高三不都会有跳楼的学生吗?” 闺蜜兴致勃勃地凑近了脑袋,小声说:“我听说过另一个说法,据说是家里逼得太紧,抑郁症自杀的,在此之前已经自杀好几回,都没成功,最后这次是趁人不备,跑到图书馆跳下来的。” 小芮立刻来了精神,不用姜诩继续打听,就一连串追问:“你哪里听说的?家里逼他读书吗?难道还有人专门看着他?” 闺蜜说:“我外婆的邻居的亲戚和这个学生家在一个小区,出了这事后,都传遍了,我那时候初中,是在外婆家听说的,他父母对他特别严格,从小把他关在房间里学习、练钢琴,他中考考得出乎意料的差,到了这个学校后,父母更加严格了,经常半夜十二点还会听到他们家吵架的声音。他吃过安眠药、跳过河,都是没多久就被救了,大家都当小孩子赌气胡闹,跳河后还被父母揍了一顿,结果他跳楼死的时候,据说是笑着的,他父母才知道儿子真的想要死,不是威胁他们。” 小芮搓了搓手臂:“好惨啊,可是妈妈呀,跳楼摔成那样还笑着?光想想就好可怕。” 姜诩看向和许盛在篮球场上飞来飞去的少年,轻声说:“其实不可怕。” 闺蜜笑起来:“因为听说了这个事,我外婆老是和我爸妈说,千万别硬逼我念书,要是真的学不进就算了,开心最重要。我妈也不敢逼太紧了,马上要高三了,她都不敢频繁提高考,怕给我压力。” 小芮无忧无虑地喝着奶茶:“我爸妈从来不逼我读书,反正及格就好,多一份还会被他们夸真棒。” 闺蜜哼了一声,撞撞她:“你呀,我们可不能比,你是天生生在终点。” 姜诩笑:“生在终点的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不然一不小心可能就回到了起点。” 两人想到了姜诩本人,可不就是生在终点,硬生生被亲爸妈扔回了起点,不过:“你可不算,人家的终点是爸妈赞助的,你是智商在终点,吾等凡人不可及啊不可及。” 姜诩便说:“可见上天是公平的,天无绝人之路。” 三人齐齐笑,对视一眼,举着奶茶碰杯。 上课铃响起,两人急匆匆地跑回去上课,姜诩也要去参加毕业典礼了,她还要作为毕业生代表讲话。 参加典礼的时候,姜诩脑子里一直在想,张舰的牵挂是什么?对于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人间还有什么牵挂呢? 想着想着,思绪开始发散,想到了这些滞留人间的鬼魂,算不算黑白无常的漏网之鱼? 又或者说这万千世界,施行的规则是不是统一的? 有的世界有精怪鬼魂,有的世界走向了星际,有的世界修仙成道,有的世界远在千年前……地府管辖这么多的世界,自成体系,但这些万千世界,自己内部的规则是不是不尽相同? 否则,为什么这次的世界,有这许多鬼魂死后不曾被拘走? 这个答案似乎要回去后才能得到解答,姜诩又想起张舰的事来。 下午,姜诩毕业典礼结束后又去给“学弟学妹”们做了一个分享讲座,结束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她去花坛那邀请张舰:“跟我走吗?我们一起去看看学校以外的世界。” 学校以外的世界? 张舰缓缓从花坛里站起来,神色有些茫然,有些呆。 许盛飘了过来,一起邀请:“我们一起去北京吧。” 姜诩加把火:“去北京前,我们可以先去甘肃,去敦煌莫高窟,去茶卡盐湖……” “去去去!”张舰一下子活过来,连连点头,激动不已,“走走走,这就走。”其实他早就蠢蠢欲动了,就是错过了第一次邀请,没好意思主动提出来,歪着半个脑袋的跳楼鬼暗自偷乐。 张舰出现在姜诩家时,把其他鬼吓了一跳,纷纷喊着:“妈呀!鬼呀!”把姜诩辶税胩臁 同志们,搞搞清楚,你们自己就是鬼好吗? “赵大哥,你找到亲人了吗?”闹完,姜诩第一时间问了帮赵先有找亲人的进展。 第24节 赵先有失落地摇摇头:“没有,以前很多村里的邻居都似乎过世了,我都不认得现在这些人了。” 姜诩想了想:“回头我找个理由,去那边走走看看,问问那边的老人记不记得您家里人。” 至于张舰,姜诩背着张舰偷偷让众鬼去打听他父母现在的情况。今天从闺蜜那边她已经得知了张舰家大概的住址,应该很容易得到消息。 身边鬼的事情暂时安排完毕,姜诩开始找家教工作,然后顺便去看了看姜家现在的情况。 姜家夫妻的公司经营得越来越艰难,根据鬼们探听来的消息,夫妻二人每天都愁眉苦脸,心情不佳,曾经的模范夫妻现在动不动吵架,妹妹姜也变得安静了,被父母之间的争吵吓得性格有些变化。 这样的夫妻关系像极了当年姜诩生病的时候,那时候夫妻二人觉得是姜诩给他们带来了厄运,让他们的幸福生活不再,而如今,当困难来袭,他们又陷入了一模一样的情境,十几年过去了,其实这对夫妻根本没有长进。 姜诩志愿报考历史系又上了新闻,她高考作文一篇文言文写得行云流水,学特长选的都是书法国画这种,大家倒是不怎么意外她的选择,纷纷祝福她能在自己爱好的专业上有所成就。 姜诩选择专业根据的是自己的喜好和原主的性格,她学过物理研究过武器,当过医生,中西都会,研究历史倒是不怎么做;而原主的性格内敛沉静,不爱和人打交道,却有见鬼的天赋,也许能在这上面一展所长。 当然,学历史也是赵先有的出现给她的启发。 当时光流逝,曾经的浩荡掩埋在尘埃之下,活在当下的人们很难想起几十年前发生的事情,无法想象当时的人们为何做下这样的选择、如何创造的奇迹。更遑论几百年、几千年前的事情,更无法理解与相信。 学历史,还原历史,这浩浩荡荡五千年的华美,需要有一群人重新展现。 七月下半月,姜诩和小芮她们出发前往敦煌,跟着一起坐上飞机的还有几个看不见的“尾巴”。 赵先有最激动,趴在窗口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建筑,看着窗边的云彩,几乎说不出话来,魂归故里,看见翻天覆地的国家,这种骄傲与自豪、激动与欣喜、羡慕与遗憾难以用语言表述。 张舰是第二激动的,在过道上跑来跑去,像刚被放出笼一样。 姜诩把他们这些鬼当成第二世界,全程和朋友交流说笑,毫无压力。 七月的西北没有南边那么热,三个姑娘撒欢玩,整个甘肃都被她们跑遍了,出来旅游的鬼也一个个精神奕奕,开心得不行。 姜诩经常在玩的时候不经意间看见赵先有动容的神色,心中暗自决定,以后每年至少要出来一次,带着赵先有看遍这片他为之付出生命的土地。 八月回家,留在家里的鬼打听到了张舰父母的消息,这对父母已经走出了儿子自杀的悲痛,不久前刚诞下二胎,是个女儿,宠之如宝。 现实的世界便是如此,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再悲痛也会继续往前看往前走。姜诩彻底放下了这件事,不打算和张舰说起。 虽然不知道张舰的牵挂是什么,但他现在很开心,这就足够了,于张舰来说,开心自在最难能可贵吧。 八月,姜诩整个月都投入在她的“状元家教班”,努力挣钱攒钱,终于将她第一学期的学费攒够了。 周末时间,她以“研究历史课题”的理由走访了赵先有家的拆迁安置小区,与那边七十岁以上的老人聊了不少,在开学前打听到了赵家的一些消息。 与此同时,假道士案件开庭审理,再次引发全网关注。 第28章 相信科学28 七八十岁的老人都喜欢讲古,姜诩以研究为理由找这样的老人聊天,效果很不错,得知了许多零零散散的有关赵家的事。 当年赵先有离家一去不回,赵家都知道孩子必然是牺牲了,后来,当地政府还送来了关于烈士的一些证件,按国家规定给了赵家一些政策照顾。 赵家除了赵先有还有一女一儿,当年赵先有走的时候,姐姐已经嫁人生子,姐夫家同样经济一般,剩下一个弟弟才十来岁,家里经济条件很差,又没了成年的大哥,一度生活艰难。有一年,赵父出门做活,出了意外,更让这个家雪上加霜。 等到赵先有被确认了烈士,又有了一些烈士家属的补贴,这家人才渐渐缓了一口气,再后来,老家拆迁后,赵先有的姐姐弟弟都分到了房子,成了拆迁户,倒是一下子翻了身,日子过得非常不错了。 赵先有的母亲几年前就去世了,他的弟弟也成了家,用拆迁款买了商品房,不住在老小区了。 当年赵先有还有个刚说好亲事见过面的对象,算是未婚妻,赵先有出事后,这个未婚妻重新处了别的对象,如今也已经儿孙绕膝。 她倒是住得挺近,就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安置房小区,赵先有去看望了她,回来时神色很欣慰,想来当年的女孩现在过得挺不错吧。 归来父母已不在人世,赵先有失落了很久,直到姜诩告诉他:“十一我们就在北京了,我们去看升旗仪式。” 赵先有一下子又有了新的期盼,开始日日盼着十月一号的到来。 出发去学校前,姜诩作为受害人和证人,到了假道士案的审判现场。 章懋来接姜诩,一路安慰她不用紧张也不要害怕,“他不会也不能对你做什么了,到了庭上心情放轻松。” 姜诩问:“他会被判死刑吧。” 章懋:“在你之前,证据确凿的受害人有三个,整个案件引起了全网轰动,造成的社会影响非常恶劣,死刑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可能就是蝴蝶效应吧。姜诩只是改变了自己,却因此把发现变故的道士从深山老林里引了出来,然后使坏的道士被警方发现踪迹,一步步走到了法院嫌疑人的席上。 姜诩在庭上看到道士不甘心的眼神,微微一笑。 道士恨得眼都红了。 于道士来说,姜诩是他网在网里的猎物,眼看着就要吃到嘴里了,结果自己成了阶下囚,猎物去好端端地在笼子外看着他,这种反差,让他的心被无尽的不甘噬咬。 最后审判那天,姜诩走出法院时道士被判死刑的结果已经在网上报道,网友们莫不举手相庆,气氛热闹欢快。 姜诩看到大家拿着道士和姜家人作梗,笑得合不拢嘴。沙雕天才的网友们,创造力总是这么强大。既能精准刺透姜家人的心,又能充分娱乐了大众。 “什么时候开学?要军训了吧?”章懋问姜诩。 姜诩点头:“下周就要去北京了,这个道士被判了死刑,什么时候会被执行?” 章懋:“怎么?你害怕他溜了啊?” 姜诩:“就问问呗,我好奇公检法流程呀。” 章懋当真了,很认真地给她科普了从调查取证到最后审判执行的一系列流程,虽然又长又复杂,不是姜诩真正想问的,不过她听着挺感兴趣,倒是好好了解了一下,也确定了道长执行死刑的时间和地点,默默记下。 然后,年纪轻轻就有了老父亲心理的章懋又对姜诩进行了一番女孩子孤身在外求学,应该注意的一系列安全事项。 唠叨完这些事,他又仿佛想起了什么,说起另一件事,“回头你给我写几封信。” “写信?给谁?” 前方红灯亮起,章懋停下车,点开手机给姜诩看了几张小孩的照片。 这几个小孩都有些黑,衣服也灰扑扑的,笑容却非常灿烂。 “给他们,我和他们说我认识一个状元姐姐,你随便写一点什么,鼓励鼓励他们就行。” 姜诩拿着手机看他:“你是资助了他们?” 章懋:“也不算,就是有余力时给他们送点东西,去看看他们,哦,他们都是孤儿,父母不要他们了。” 姜诩手一顿,低下头重新将照片看了一遍。 章院士在姜诩身后叹了一口气。 回到家,姜诩问章院士为什么叹气。 章院士摇摇头:“你以后可以问问懋懋为什么资助孤儿们。” 姜诩便明白,章懋身上也曾有过什么故事。 所以,对她处处关心、细心照顾,也是这个原因吗? 不知为什么,姜诩心里有一些失落。回想最初时,她是明白章懋的帮助必然出于善心。但是一路相处下来,现在再发现果然如此而且不止如此――他温柔对待的人不止她一个,姜诩心里就不太是滋味了,好像自以为独占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样的失落。 但这一份失落是没道理的,难道她要生气章懋资助孤儿们? 所以姜诩压在了心底并没有表现出来,她收拾好行李,准备去北京了。 离开前一天,非常凑巧,姜家夫妻紧赶慢赶找了过来。 一开口就是要送姜诩出国留学。 他们对那假道士大骂特骂,言辞恳切地表示自己是被道士下了降头骗惨了:“三岁之前,我和你妈妈带着你到处看医生,但是都没有用,是那道士说,把你养在外头你就会变好。” 见姜诩无动于衷甚至面露冷笑,夫妻二人慈悲脸装不下去,开始说起人之常情:“如果你小时候看心理医生就能立刻康复,我们怎么会选择听信道士的话?我们那时候比你现在大了几岁而已,看着一个孩子天天对着空气说话,产生害怕的心理不是人之常情吗?姜诩,爸妈也曾满怀期待你的出生,可是后来发生的一切是我们普通小夫妻根本承受不起的啊!” “如果我们不要你,怎么会一直供养你?姜家如今看着事业有成,其中艰辛只有爸妈自己知道。我们也盼着你病好,盼了十几年,没想到终于,你开窍了,却第一时间恨上了我们。为什么?保姆对你好,还不是因为爸妈出钱让她对你好吗?你心里眼里都是为工资照顾你的保姆,却恨出钱出力的亲生父母?” 芳姨涨红了脸,坐在最边上的沙发上,明明是她的家,却让她恨不得隐形躲开。她是个老实人,被这么一说,心里就有种抢走了别人家孩子的愧疚感。 姜诩终于有了反应,她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怨愤:“的确,看到一个不正常的孩子,你们害怕逃离是人之常情;那么,我如此理解你们的情况下,你们也理解我吧?一个孩子被父母单独‘养’在城市的另一边十几年不闻不问,孩子对父母没有任何感情也是人之常情。对吧?” 姜家夫妻二人脸涨得通红。 “咱们这样的亲子关系,只剩下未来我尽赡养义务的关系,这已经是很和谐的结局了不是吗?我不争家产,不弃养老人,你们给我的关怀未来我都会如数回报,你们能理解的哦?” 姜父气得胸膛起伏。 姜诩继续说:“不要说我过去十几年从来没有变好,是我一直在努力,但是你们从来看不到。这么大个省,天才不只有我一个,我真的可以用一年的时间从零基础到高考状元吗?我是有基础的,过去十年,我纵然在病中浑浑噩噩,但从没放弃努力,一直尽最大可能学习,你们以为我成绩差,却不知道这份‘很差’的成绩我如何得来不易,也无法从中看出我智商的特殊,更不相信我能从这个起点腾飞到状元。一个‘通鬼神’的假道士,一个‘通鬼神’的亲女儿,你们不怕假道士却怕亲女儿,你们是真的没有大富大贵的命。” 姜父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姜诩,脸色一点一点白了下去。 他那么迷信,听到姜诩的话第一反应就是道士被抓不是因为假法术骗人,而是技不如人被人搞进去了,这个人便是姜诩。 有了这个忌惮,姜家夫妻不敢再得罪姜诩,灰溜溜地走了。 姜诩出发北京时,听到鬼传来消息,说夫妻二人正忙着找更厉害的道士和尚。 姜诩嗤笑,这对夫妻年纪不大,迷信昏聩得没救了。 她说的话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当然,也不否认她有引导他们作茧自缚的心思。 如果她是姜家夫妻,面对女儿的怪异,会细心了解其中的规律,探究女儿“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对方是什么情况,有什么弱点。孩子对家长完全不设防,只要耐心就能搞清楚一切,到那时,只要慢慢教导女儿控制这些鬼魂,她们父母在一旁协助,这个“厄运”可能还会成为隐形的助力。 越是特殊的事物,身上的利弊越大。姜家夫妻承受不住大弊也就是没有获得大利的命。 而且因为他们行事自私狠辣,还会遭受反噬。 假道士案件出了结果,姜家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于是姜家又遭遇了一波抵制举报,这也是夫妻二人来找姜诩的原因,想要和姜诩化解恩怨展现一家亲情给网友看,让舆论停下为姜诩抱不平攻击姜家的行为。 姜诩是傻的吗?人家为了她冲锋陷阵,她自己跑过去和对立方亲亲热热,让网友们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两头不是人? 姜诩伴着网上的热闹走进了大学校园。 历史专业不是热门专业,比起金融经管学院里状元云集,这里的情况还算平和,没那么刺激。但是姜诩一出现,还是吸引了大家的一波目光。 手机打开的热搜正放着姜诩的采访片段呢,真人就背着一个小书包走进了教室。 不过好在这边大学的学习氛围非常浓厚,大家兴趣爱好广泛,对八卦的热衷度没有以前高中同学那么高,姜诩坐下几分钟后,一切恢复了正常。 开学第一件事是军训。 姜诩自带作弊器,别人站军姿什么都不能干,姜诩可以听许盛给她背棋谱,张舰和她聊八卦,教官不注意的时候她可以偷偷懒,教官一转身,张舰就能立刻高声提醒她,保证姜诩百分百不被抓到。 最秒的是紧急集合,最耿直的章院士听到了紧急集合的时间,回来后状似随意地和姜诩说:“今晚别脱衣服睡,晚上要集合。” 姜诩意外地眨眨眼,从结果倒推,有理有据地和室友们分析了一番今天紧急集合的可能性,然后让张舰放哨,一旦教官们在下面出现集合,立刻上来叫人。 等到哨声一响,姜诩整个寝室第一时间打开门冲了出去。 第一时间到场集合的室友四人对视一眼嘿嘿直笑,建立了铁友谊的第一步。 第25节 不知道是不是紧急集合表现优异,姜诩发现第二天教官就特别关照她,让人承受不起的关照――什么动作都拉出她来示范指正,站军姿的时候没事就往她这边投来一眼……此前的偷懒时光一去不复返。 盯住了姜诩一人,自然解放了大部分同学,姜诩的室友哈哈大笑:“我已经脑补了十万字《我的教官大人》甜宠剧情。” 被教官严格要求着的姜诩:别的且不说,就说这剧情,你看出了甜?你是魔鬼吗? 第29章 相信科学29 军训渐入尾声,拉歌会上姜诩终于搞明白为什么自己被教官特殊照顾了。 大一新生军训被编成几个连队,除了每个连队两位教官,整个“部队”还有一位首长和政委。 拉歌会学生和教官们都玩嗨了,快结束的时候,那位把一群黑面教官指挥得令行禁止的政委,溜溜达达走到了姜诩身边。 “姜诩?” 姜诩这几天被训练出来了,一个激灵就站起来响亮地喊了一声:“到!” 大高个平头棕色皮肤的男子哈哈一笑,打量了她一圈,点头:“不错不错。” 姜诩:“???”一头雾水。 政委同志冲她招招手,迈着大长腿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姜诩原地迟疑,被他回过头一看,两条腿没出息地自动迈步跟了上去。 她完全不认识这个三十多岁眼神犀利的男人啊,训练时都没怎么见过,心中忐忑,不知道他叫她出来干什么? 政委意识到自己走得太快了,小姑娘跟不上,放慢了步子等她过来:“在学校还适应吗?同学相处得好不好?” 姜诩:恩??这个语气好像熟人似的?是我把人忘记了? “那个……教官……您认识我?”姜诩小心翼翼问。 政委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一击掌笑了:“章子没和你说?” 姜诩:“獐子?那个……我只知道《闰土》里的猹……” 政委愣住,然后:“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爆笑,笑得前几日操场上攒下的黑面威严摔在地上掉成渣渣。 张舰吐槽:“这个政委有点傻。” 赵先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咱们队伍里总会有几个性子傻直的,但是人不坏。” 姜诩听几个鬼说话,也忍不住想笑了。 政委笑够了,这才解了姜诩的疑惑:“章懋,我说的是章懋。” 姜诩恍然。 “那小子听说我来这边军训,天天给我打电话,让我关照关照你,看看你适不适应校园生活,听说你训练成绩不错?看来适应得挺好的?” 姜诩没想到章懋竟然会托人关照她,惊讶又感动,心底有些后悔这些日子不联系他了。 因为离开前心里那些小别扭,她很久没主动和章懋联系了,章懋发来信息,她会回复几句却懒懒的,不太想打字展开话题。章懋工作很忙,经常无法及时回复信息,于是渐渐的,再也没聊天过。 政委笑看过来:“闹别扭了?那小子急得很,以为你在这边受了委屈不肯说,难得见他求人。” 姜诩不太好意思,挠挠脸:“没有……教官,您怎么会认识章……大哥?” 政委笑着说:“我们小时候一个大院,他在我们当中年纪最小,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姜诩点点头,明白了,章懋过世的养父也就是章院士的女婿的确是大院里的。知道了他的身份,姜诩幽幽地说:“所以,这些天我们教官总是盯着我,是因为您让他对我‘特意关照’了吗?” 政委笑:“这是为你好。” 姜诩咬着后槽牙真诚地说:“谢谢政委教官。” 政委哈哈一笑:“小姑娘别客气,你是进了大本营了,以后还有的关照呢。” 姜诩受惊般瞪大眼:“什么……意思?” 政委:“你学的是历史吧?章懋没和你说,他发小和世交的叔叔都在历史系当教授?” 姜诩想起章懋说他认识考古的…… 默了。 政委好笑地拍拍小姑娘的头顶:“老师对你特殊要求都是为你好,这么好的后门一般人都没有呢。回去和章懋好好说,别吵架啊!” 说的是别吵架,话里却满是幸灾乐祸。 姜诩确定,这肯定是塑料兄弟情。 完了又认命叹气,谁能想到,一个小刑警能有这么庞大的人脉呢? 她回去的路上看向章院士,微微嘟嘴埋怨:“爷爷你都不告诉我!” 章院士乐呵呵地笑:“懋懋从不喜欢张口拜托人,脸皮特别薄,我也没想到他会到处托人照顾你。” 姜诩低着头看着路灯下的路面,心里暖了又暖。 回到宿舍,她就给章懋发了消息,章懋依旧没有及时回复,不过这次她不再止于此,她详细地把这段时间的经历编辑好发了过去,好让他放心。 又主动说起了给孤儿们写信的事。离开前她写了几封鼓励的话,这次她打算和孩子们说一说大学里的生活,让章懋把地址发给她,这次她直接寄过去。 心里的奇怪别扭不再成为姜诩和章懋相交的障碍,两人很快又恢复了频繁的交流,虽然下一句隔了几个小时才接上,但总能顺畅地聊下去。 军训结束不久,十一转眼就到。 姜诩和室友们早早开始准备,天没亮就跑到了□□广场等待升旗仪式。 在人群之外,人气比较少的空地上,章院士、启文大叔、赵先有、许盛、张舰这五个跟着她来上大学的鬼魂,也静静站在那等待。 礼乐响起,整齐一致的踏步声远远而来,金色的晨光缓缓破开天际,激荡人心的国歌奏响…… 赵先有挺直了胸膛,与所有军人一起,向国旗敬礼,大声唱响那深刻在心底的歌词。 姜诩抬头行注目礼的瞬间,看到了这一幕,眼角的泪水顺着抬头的动作滑下。 升旗仪式结束,室友惊讶又理解地看着姜诩:“你哭了?” 姜诩捂住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压不下喉头的哽塞。 室友默默地抱住了她。 因为人群太多,纵然灵魂纯净甚至有功德的五个鬼都没法太过靠近姜诩,直到她们到了相对空荡的地方,姜诩落单的时候,赵先有才走了过来,兴致高扬:“谢谢你妞妞,我生前最大的愿望终于满足了。” 姜诩摇摇头:“是我们谢谢你,谢谢你们。” 赵先有有些慌张:“不要哭……妞妞……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责任,你们也会有你们的责任,是我们坚韧不屈的人民一代又一代奋斗,才有了这么好的生活不是吗?” 姜诩用力点头:“是,我们也会肩负起我们的责任。” 国庆过后,姜诩开始按部就班地上课。章院士重游故地,经常去理工科那边逛逛,或者去隔壁学校;启文大叔则带着许盛、赵先有一起听课,撒欢的张舰就在比高中学校大了几倍的大学校园里到处玩,参加各种各样的社团活动。 因为大学校园是包含了生活教学的综合体,人气旺盛,在这边倒是没见到多少阿飘,不怕寻常人气的五个鬼和姜诩一样,很快适应了大学生活。 充实的日子过得特别快,假道士执行死刑的日子到了。 姜诩请了几天假,回去。 那天,媒体报道了道士即将被执行死刑的消息,姜诩一边坐在附近的路边刷手机看媒体报道和网友评论,一边等着时间到来。 外面阳光灿烂,人们忙碌着生意、活计,一切都显得宁静祥和。 在道士执行死刑时间过去一刻钟后,姜诩看到一团黑影从那地方快速飘荡出来,原本往外冲的魂魄突然定住,回头看向姜诩所在的方向。 “既然你自动送上门来那就正好!”成为鬼魂的道士没了皮囊修饰越发邪恶阴森,一眼就认出了等在路边的姜诩,直直向她冲来。 姜诩让章院士等鬼退后,不躲不避地看着假道士桀桀怪笑而来。 在路尽头的转弯处,一青一老两个道士拐弯走了出来,青年惊呼一声,老道士拉住人神神叨叨:“不急不急,鹿死谁手还两说呢。” 话音刚落,假道士已经到了姜诩一米远的前方,而就在他进入一米之内的瞬间,姜诩的身上突然爆射出一阵刺眼的强光,她本人顿时成为一个金灿灿的大太阳。 “啊――”浑身阴损黑气的道士被金光灼伤困束,如同被扔进刀山油锅,惨叫声堪比十八层炼狱的鬼鸣。 “你也尝尝生死不能的滋味吧。”姜诩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自如地控制着自己的道德金光,如同烹饪做菜,火大火小随意掌控,让道士几次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却又被拉了回来,然后接受更加痛苦的灼烧与刺骨啮心之痛。 姜诩带着耳机在这个地方坐了两个半小时,看完了一部电影,道士的鬼魂已经被折磨得如同一个虚影,但是痛苦只增不减。 姜诩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脚,在路边的小店买了一瓶加热的牛奶,一边喝一边往外走,随手一伸,将这个虚影捏成了无数碎光,散落在灿烂的阳光下。 老道对着徒弟挥挥手:“好了,可以走了吧?都跟你说小丫头不会有事了,别说她自己了,你瞧瞧她身后跟着的鬼,除了两个孩子,全都是有功德的,你看着吧,这些鬼跟着她,功德会越来越深厚,这一帮子保镖,寻常鬼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青年道士没吭声,跟着老道走了。 老道双手背在身后,似哼似唱:“所以喽,还是要行善积德少作孽咯,算遍了前后几百年,偷尽气运也不如脚踏实地不为恶。” 姜诩并没有发现两个道士,她请假出来的,办完事急匆匆地回家看望了芳姨,留下给朋友们带的礼物,又急匆匆地赶回学校了。 等朋友们收到她买的老北京特产,她已经坐在了学校的教室上课。 几个高中朋友且不说,章懋对她跑回来的行为心疼又无奈。显然,姜诩这样的举动让章懋觉得假道士给她造成的伤害至今难以愈合,所以她哪怕看不到任何东西,都要亲自跑来现场,隔着高墙大门等一个结果。 他这样想其实也没错,因为对原主而言,亲手折磨道士至死之后,她内心的怨恨才得到发泄。她的确是放不下、放不了。 这一次过后,姜诩终于安心在学校上课了,闲余时间也给自己找了勤工俭学的工作。 远在北京的大学生活还是很丰富多彩的,只是偶尔想吃家乡的家常菜时会特别想家,想芳姨。 进入12月后,大学生们的节日就多起来了,本就是找个日子都能过节的一群人,到了年底更是一片热闹。 圣诞节,姜诩泡在图书馆啃章懋“好兄弟”推荐给她的大部头,室友们都跟笼中鸟一样“飞”出去过节去了。 到了跨年夜,抱着大部头的姜诩被室友们强硬拦下,从她手里抽出可以挡子弹比砖头还厚的书,拉着人:“过新年就不要看书了,我们整个寝室一起跨年!” 姜诩只好笑着应了,和室友们出去吃了一顿火锅,碍于人太多,坚强地撑了两个小时,实在承受不住人群,灰溜溜地回来了。 嘴巴还很硬气:“网上看跨年,多机位第一视角,比在那人挤人好多了!” 然后四个姑娘买了几包烧烤,带回寝室看跨年晚会、撸串。 姜诩正啃猪蹄啃得满嘴油,章院士激动地飘进来:“妞妞!懋懋来了!” 姜诩惊得抬起头:“啥?” 室友:“人手机里说话呢,没和你说哈哈哈。” 章院士:“真的是懋懋,就在楼下呢!” 姜诩手里还抓着猪蹄,一个起身打开门冲了下去。 第26节 走到宿舍玻璃门前时,姜诩就看到了仰着头看楼上的章懋,眨眨眼,真的是他。 她跑过去开门,顾不得门外五个台阶,三两下冲过去:“章叔叔――” 章懋猛一低头,就见到自己挂念的人张着手从老高的台阶上直接往这边蹦,吓得他一个箭步冲过去稳稳地把人接住了。 姜诩抱住章懋,没注意自己像个孩子一样被他抱在怀里,只顾着激动:“你是飞过来的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章懋笑着说:“是啊,变身飞过来的,临时抽查你有没有去干坏事。” 姜诩哼了一声:“你已经安排了那么多卧底埋伏在我周围,还需要抽查?” 章懋哈哈大笑:“笙哥和我夸你呢,你可真给我争气!”说着,还得意地颠了颠姜诩。 章院士大声咳嗽。 姜诩一呆,低头看了看两人的姿势,脸刷地红成一片,几乎要烧起来,她手忙脚乱地往下蹭。 章懋也反应过来,连忙放开了她,还清了清嗓子教训:“转眼就十八岁大人了,还这么不稳重,摔了怎么办?” 姜诩哼哼着没说话。 章懋目光一转,看到了她手里的猪蹄:“嘿,小妞妞,日子过得不错啊,这大半夜还在啃猪蹄?” 姜诩这才想起手里的猪蹄,嘿嘿笑:“跨年嘛,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这边,我没咬过。” 章懋伸手用拇指擦去她嘴角的油渍:“傻妞,上了大学怎么感觉反而傻了?” 姜诩斜眼:“能不能做朋友了?” 章懋笑:“傻点好,傻点有福气。” 除了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两人实实在在半年没见了,姜诩让他等一会儿,跑上楼放下猪蹄,洗手换衣裳,在一群室友八卦的眼神中,顾不得解释又跑了下去。 两人找了一家人比较少的餐厅,点了几个小吃边吃边聊。 章懋这次是出差来的,已经在北京呆了一周了,今天下午刚把事情办妥,明天就要走,他趁着休息时间,打车来了这里,想亲眼看看姜诩在学校过得好不好。 虽然兄弟和世叔都说姜诩不错,但没亲眼见到,章懋总是不太放心,怕她孤身在外,环境陌生,心理病复发。 直到见到人,看到她惊喜地扑进他怀里那刻,章懋终于确定,姜诩过得很好,性格也越发开朗了。 姜诩听到他说只有一晚上休息时间,却连夜跑过来看她,心中顿时说不出的滋味。 “章蜀黍,你怎么对我这么好?你对所有人都这么掏心掏肺吗?” 章懋故作没好气地拍拍她的脑袋:“欠你的,再来一个我可不要了命了?以后我得生个儿子,随便摔打,女孩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说到这,章懋就开始问她“打工时间怎么安排的?”“交了多少朋友,出门花钱够吗?”“北京的吃食吃得惯吗?”“身体还好吧,北方天气冷要小心感冒生病。”“缺什么就买,别惦记着省钱,女孩子在外头对自己好一点。” 姜诩坐在他身边,歪头打量他。 章懋摸摸脸:“怎么了?又嫌我老了唠叨了?” 姜诩噗嗤一声,又正经起来:“章?警察?蜀黍,我问你啊,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我被我爸妈抛弃了?” 章懋一愣,立刻说:“瞎说什么呢!” 姜诩:“我瞎说吗?你看你还资助了好几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章懋:“这怎么能一样?” 姜诩:“有什么不一样?那你为什么对非亲非故的我这么好?”好到跨年夜十点多了,还来到她学校想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过得很好。 章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停顿了好几秒,才说:“因为喜欢你才帮你,我们妞妞这么可爱优秀,谁都喜欢呢。” 虽然对方说得很夸张,但是姜诩可能想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安慰。她笑起来,两个酒窝深深的,暗暗藏在心底的介意也消失了大半。相处至今,姜诩很不愿意章懋一直是因为同情或者某种她不知道的原因,而对她如此细致入微地好。 她站起身跑到柜台,问老板要了几罐可乐,噔噔噔跑回来,拉开拉环,往章懋手里塞了一个。 “今天是跨年夜,我们一起喝一杯,庆祝我们的友谊!” 章懋拿着可乐发愣,许久后失笑:“怎么是可乐,这时候应该喝酒吧。” 姜诩眨巴眼:“叔叔,我未成年。” 章懋失笑:“人小鬼大,我老是忘记你还是个未成年。”说着往嘴里倒了一大口可乐,然后惬意地长长呼出一口气。 喝了小半罐,姜诩拿着自己的可乐罐碰了碰他的。 “一直是你在帮我,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可以告诉我。”她认真地看着章懋。 章懋没想到姜诩会这么说,抬眼看到她特有的沉静眼神,心里顿时化成了一滩水,温柔又感动。 他笑笑没说话,一口一口地喝着可乐,看着外面热闹的学生。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姜诩以为他不想说话的时候,他突然说:“我也是个孤儿。” 姜诩张嘴要喝可乐的动作顿在那里,变成张着嘴看着他,有点傻。 不放心跟出来的启文大叔先出声了,问章院士:“恩?这不是你亲外孙吗?怎么成了孤儿了?” 章院士望着外孙叹气。 章懋低头看着手里的可乐:“你不是惊讶我和外公的年纪相差太大吗,我和我妈的年纪也相差很大,因为我是她领养的。” 章懋直起身,望着听傻了的姜诩露出一个笑:“我比很多孤儿都幸运,因为遇到了一个完美的领养家庭,但是被抛弃的伤害并不会完全被治愈,因为我是在有记忆的时候被抛弃的,可能心里永远有个结吧。” 他又喝了一大口可乐,感受着口中的甜味。脑中却是六岁那年夏天,记忆里的妈妈把他送到福利院门口,哄着他留在原地等她,那漫长没有尽头、恐慌疯狂增长的等待。 姜诩默默向他靠近了一点,企图以此让他得到一些安慰,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 章懋看着与自己相邻而坐,无声安慰着她的姜诩:“所以妞妞,不要放弃努力,虽然亲生父母很糟糕,但是我们自己可以变得更好,彻底脱离他们带给我们的阴影。” 姜诩点点头,望向他:“我的阴影已经没有了,你呢?还有吗?” 章懋又出神了,他自问,脱离亲生父母留下的阴影了吗? 章懋想了很久,回过神,轻轻和姜诩的可乐罐碰了碰:“恭喜我们。” 姜诩笑起来,举起可乐:“同喜。” 眼神对视,其中的情谊又较从前有了不同。 章懋放下空了的可乐罐,帮姜诩顺了顺刘海:“最初的确是因为对你的遭遇同情所以主动来帮你,但妞妞,你是个特别有人格魅力的姑娘,只要和你接触过的人,都会喜欢你。刚开学那会儿,你是不是为这和我生气了?” 姜诩尴尬:“你怎么知道了?你不是没发现吗?” 章懋笑:“虽然我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但是我有专业的侦查分析和逻辑推理能力,之前我不知道你开学时怎么了,刚才我知道了。” 姜诩:“好吧,所以在蜀黍你面前我是不是无法撒谎了?” 章懋:“小朋友,撒谎是不好的。” 姜诩很丢面子:“哦。” 说这话,章懋手机信息来了,好几条文字还有语音,章懋随手点开,竟然是朋友催促他上游戏。 姜诩好奇:“什么游戏?这个点还玩?” “一群闲得无聊的人,你想玩吗?我教你。上次你说你室友也在玩吧,你可以了解了解,和朋友多个话题。” 章懋拿着手机招手让她过来看,教她怎么玩。 姜诩看了几次,拿出自己的手机想下载一个,然而不行,她的破手机内存太小了,属于待淘汰款,hold不住手游。 章懋看了一眼她的手机,把自己的递过来:“来,你来玩,我教你怎么打。” 姜诩正好奇感兴趣的时候,扔下自己的手机玩了起来。 然后,章懋被他的队友骂了一个狗血淋头,都喷他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章懋然给姜诩别理他们,还很横地把他们撅了回去,扔下这群队友带姜诩继续玩。 姜诩保证:“我很快就会玩了。” 章懋急:“快快,别说话……啊呀……” 姜诩:“……对不起,我好像让你又做了一次猪队友……” 章懋:“没事,再来。” 谁也想不到,跨年夜久别重逢的两人,叙旧谈心会发展成玩游戏,姜诩不熟练动作慢,章懋一急直接从她身后靠过来,伸着手教她操作,看上去就好像把人抱在怀里一样。 章院士不停咳嗽提醒,嗓子都咳破了,沉浸游戏的姜诩都没听到。他忍无可忍直接出声叫:“妞妞……” “砰――”餐厅电视里,倒计时结束,跨年烟火升空绽放,淹没了章院士的声音。 玩着游戏的姜诩和章懋抬头,这才发现零点到了。 两人同时扭头祝对方新年快乐,说完一愣,这才发现两人离得太近了,姿势无比暧昧。 章懋吓了一跳,连忙放开她。 姜诩也坐直了身体放下了早就死翘翘的游戏。 游戏不好意思再玩了,外面人流量达到了高峰,章懋说晚点再走,他送姜诩回宿舍。 姜诩应下了,靠在椅背上看着外面的灯火璀璨,看着看着,慢慢睡了过去。 正在出神想着什么的章懋感到肩头一重,这才发现姜诩睡着了。刚刚还无神的眼神柔软下来,笑了笑,脱了自己的羽绒服盖在她身上。 零点40几分的时候,这边的人流量渐渐少了,章懋没叫醒姜诩,将人背起,让老板搭把手给她披上了羽绒服,背着她直接回了学校。 姜诩醒来就晕晕乎乎地看到了自己的宿舍大厅,章懋让她进去:“我明天一早就走,你回去好好休息,咱们过年再见。” 姜诩顿时醒了大半,看着拿着羽绒服只穿了一件黑色毛衣的人,不舍地摇摇手:“那……再见……” 章懋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头:“进去吧,回去就睡觉,别熬夜。” 姜诩回到宿舍就撞上了三双大灯泡一样的眼睛,三个室友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暧昧八卦的气息,无声地向姜诩传递着:“老实交代。” 姜诩的瞌睡彻底消失。 没办法,只好把自己和章懋之间的交集简单说了一下。 前几天还在脑补《我的教官大人》的室友,这次又开始了梦幻脑补:“那你确定你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我脑中已经出现了三十万字《亲爱的大叔》爆甜甜文。” 姜诩:“你有没有考虑去写小说?” 室友:“真的?你觉得我可以吗?” 姜诩:“可以可以,你不写小说真实屈才了。” 话题一下子被引开,大家又嘻嘻哈哈说笑起来。 唯有姜诩自己知道,听到两篇甜文,她心底的反应截然不同。 第27节 章院士等鬼非特殊情况是不会飘进女生宿舍的,所以并没有听到小姑娘们的玩笑,不然,章院士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寒假姜诩在学校完成了最后几天兼职,赚了一笔钱才回家,给芳姨买了第一份新年礼物。 半年不见,无论是人还是鬼都对姜诩亲热得不得了,姜诩除夕之前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的,每天都有人约。 聚会之余,姜诩又还了几笔鬼的“欠债”,这些鬼无法进入人气旺盛的学校,又不愿意离开自己牵挂的人或事,所以姜诩走后一直在这个城市飘荡,发现姜诩回来后,就来兑现积分。 有聪明的鬼还帮姜诩观察姜家的动静,以此换取新的积分。 于是,姜诩和朋友们聚会的同时,也得知了姜家这半年发生的事情。 姜家的企业先是遭遇大家抵制,后来到底渐渐被公众遗忘度过了最艰难时期。 但是就如墨菲定律那样,姜家夫妻心里认定了自己家走背运,并没有觉得公司是否极泰来了,反而越来越丧气,将大大小小的挫折都怪在自己家坏了风水运气上,如此一来,夫妻二人不思量这怎么重振公司,反而到处找能人异士,找了十个有九个是大骗子,风水运气没被改好,钱越被骗越少。 种种不顺让姜家三口的家庭生活也一去不复返,当初姜诩第一次听说的温馨三口之家早就消失在时光里,现在的姜家,夫妻两个焦虑易怒,小女儿胆怯敏感,家庭气氛如同高空走钢丝,随时就从高处掉入压抑的深渊。 听说他们过得不好,姜诩就放心了。 到了年三十,和章懋约了四五次,终于这位人民警察没有发生突发事件没有忙不过来必须加班,可以准时前来赴约,姜诩和章懋一起吃了一个饭。 跨年夜后,姜诩此前投稿的一篇文章得到了一些稿费,她就换了一部跟得上技术发展的新手机。她和章懋的交流也从有一搭没一搭的文字转为一起打游戏。 三天前刚齐心协力在游戏里大展威风,现实里见面也不见半点生疏,吃完饭,章懋还让姜诩帮忙给他妈挑了一条围巾,作为他这个“不孝子”的新年礼物。 姜诩逗他:“带个女朋友回去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章懋长叹:“我做梦也想要有个女朋友,没人愿意啊。” 姜诩:“……约会三次放人鸽子两次,谁都不愿意。” 章懋:“没办法,我忙啊。所以还是妹妹好,”他笑着揪了揪姜诩的辫子,“放了妹妹五次鸽子,妹妹还一如既往陪哥哥出来玩。” 姜诩顿时一脸嫌弃地走远了几步。 章懋哈哈笑着,长臂一伸,圈着人脖子,把人拉了回来。 姜诩倒腾着她的小短腿挣扎,然而章懋看着瘦实际手臂肌肉硬邦邦的,被他卡住了脑袋,怎么推都是纹丝不动。 一个用力推得脸涨通红,一个得意地哈哈大笑,两人,不对,是章懋就跟个幼稚中学生似的,在大路上打闹。 跟出来玩顺便看章懋的启文大叔看了一眼章院士,笑:“两小的这么一看挺配的。” 章院士神色有些勉强:“懋懋大七岁呢。” 启文大叔:“大一点会疼人,妞妞得找个会疼人的。” 这话戳到了章院士的心里,目前为止,姜诩身边真正照顾她而不是被她照顾的异性只有章懋。 章院士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抛掉那点顾虑,竟觉得若是亲上加亲那是最好不过。 然而长辈心里跨过了年龄关,年轻人却有年轻人的发展。 章懋工作忙,姜诩学业打工忙,两人在姜诩本科四年中,一直维持着联系,却随着时光的流逝,频率越来越低。 姜诩放假、过年会回去,一般会和章懋见上几次,大二的时候两人还因为一起打游戏而熟稔依旧,大三章懋退出游戏后姜诩也退出了游戏,大四姜诩忙到飞起……见了面只剩下问候“最近在做什么?” 姜诩心中对章懋的感情依旧,可就这么奇怪,隔着遥远的距离与一年年时光,大一放假时街边打闹的自在再也无法重现了,更别说跨年夜的亲密。 最开始还难过失落,忙起来就抛在脑后了。 姜诩自己这样想,便以为章懋也是这样,却不知,章懋是另一种处境。 于章懋来说,时间距离都没什么问题,大二他还和姜诩不分时间地聊着彼此的生活,他离开大学不久,姜诩性格成熟通透,他们什么都能聊,仿佛忘年交,越相处感情越深厚。 姜诩大三时,他就突然“忙”起来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和人相亲时,总是不自觉拿对面的相亲对象和姜诩去比。 他和人出来吃饭相亲,聊到每个话题,他都会下意识想,要是妞妞听到了会…… 妞妞是妞妞,对面的人是他的相亲对象,这根本不应该放在一起比较。 而且妞妞才十九岁,纵然她的成熟会让人忘记年龄,但实际上,她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孩子。 章懋被自己潜意识的心思吓了一大跳,自我唾弃,从此不敢过分亲近姜诩。 大四毕业前夕,姜诩出版了人生中第一本书,是她大学四年断断续续在网上连载的历史小说,以通俗幽默的大白话,讲述历朝历代的败家皇帝。这本是她为了赚钱而开始的营生,作为专业学生,运用到的知识于她来说信手拈来,没想到四年下来,竟小有所成,还成功出版了实体书,打出了她姜诩的名号。 姜诩家庭情况尴尬,经济不好却无法申请贫困生,这次毕业她成功保研,还在琢磨挣学费,稿酬就源源不断地来了。 历史小说出版后开始了大幅宣传,书册上关于作者的介绍还特意写着几几年高考状元。已经被公众忘却的姜诩就这么光彩地回到了大家的视线。 刚过二十一周岁生日的姜诩青春靓丽,她依旧有着一双沉静不似这个年龄的眼睛,但也长得甜美可爱,对着镜头笑时,仿佛有丝丝糖蜜从她的酒窝里流淌进读者的心底。 她不是传统的校花长相,却是男女通吃的邻家妹妹型,娇小可爱,俏皮聪慧,谁见了都心生好感。 大家一边感叹着姜诩的蜕变,一边,难免就拉姜家出来遛一遛了。然而这一次却不像几年前,姜家竟然没什么消息。据说那原本属于姜家的公司已经换了掌权人,姜家夫妻现在如何,谁也不知道。 姜诩毕业典礼结束回到家,就从众鬼口中得知了姜家的下落。 她那好爸爸好妈妈举全家之力加入了□□,希望所谓的“神”能让他们重振富贵…… 姜诩:……其实,一直有病的是这对夫妻不是原主吧? 芳姨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姜诩不让她再去做太辛苦的工作,但又怕她一人寂寞,托了鬼考察了许多岗位,最后抓住机会找到了一个钱不多但轻松有同伴的活。 暑假过了一半的时候,第一笔稿酬入账,姜诩把家里老旧的家电都置换了一遍,还给芳姨买了按摩椅,把钱花得一干二净。 芳姨又是高兴又是生气,姜诩只好骗她还剩了一半的钱,这才让她欢喜起来,走出门就和邻里夸耀姜诩多么能干孝顺。 邻居们就说:“你总算苦尽甘来了,现在能享后福了!”言语中难免生出一丝羡慕和酸味,毕竟自己生都生不出这么优秀的孩子。 芳姨就更加开心。 姜诩得知后笑笑,只要芳姨开心就好,别人怎么想无所谓。 八月中旬是芳姨的生日,姜诩定了蛋糕,趁着芳姨下午不在家的时候,出门去蛋糕店取,顺便打算买点菜。 蛋糕店就在小区附近的商场一楼,姜诩打了一把伞慢悠悠地从林荫道走过去。 走到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陪着姜诩溜达说话的张舰突然惊叫:“姜诩!快躲开!” 姜诩听到身后有汽车的轰鸣声,马路对面的人惊叫起来,她没有回头看,将手中的伞往后一扔,扑进了边上的花坛,然后顺势一滚,从花坛的另一边滚了下去,滚出几米远。 “砰――”巨大的撞击声从花坛那传来,一辆小汽车狠狠撞上姜诩滚过的花坛,太阳伞从挡风玻璃处掉落,车头卡在了花坛里,草木碎石飞溅。 “妞妞――” 姜诩惊魂未定,听到有道声音远远地传来,喊着她的小名,嗓子都喊劈了,其中的焦急在意溢于言表。 有点熟悉。 章懋满头大汗地扑到她的身边,跪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碰她,眼睛也红了:“妞妞,你哪里疼?120――快打120――”说着,回过头对着他的同事大喊。 姜诩回过了神,眨眨眼:“章叔叔?” 章懋点头,语速极快地安慰她:“没事的,我们没事的,妞妞,120马上来了,你哪里难受告诉我。” 姜诩抬手摸了摸被枝叶划疼的脸颊,捂着摔疼了的手臂坐起来:“我没事,躲开了。” 章懋愣住。 姜诩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事,从地上爬起来原地跳了两下:“真的没――” 话未说完,章懋蹭地从地上跳起来,将她紧紧抱住:“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姜诩脸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听到了他急速的心跳,直到松开她都没有缓和下来。 大夏天,他穿着短袖的警服一身汗味,然而抱着她的手却是冰凉的。 她握住他冰凉的指尖:“你怎么在这?执行任务?” 章懋想起了什么,连忙回头去查看车祸现场,手却没有放开姜诩。 于是,姜诩看到了被众人解救出来的驾驶员――苍老了、精英气质不再的、她的亲生父亲。 姜诩平静极了,仿佛眼前的是个陌生肇事司机,只是侧脸看向章懋:“他要杀我?”疑问的语调,肯定的语气。 章懋抿紧了唇,沉着脸,微一点头:“有这个嫌疑。他从我们抓捕现场逃离,我们一路追查发现他的行踪,包抄到了这。”发现姜父行踪方向的时候,章懋就整颗心提了起来,恨不得飞到姜诩身边。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本以为能把人拦在路上,没想到正好姜诩今天出门,还和姜父当街撞见。 救护车很快就到,昏迷不醒的姜父被送进了车里,章懋不顾姜诩反对,手一伸,跟抱小孩似的,将姜诩抱上了救护车:“乖,听话,必须去检查一遍!” 姜诩跳不下来,索性抱住他的脖子,紧紧黏住:“你和我一起!” 章懋看着她。 姜诩丝毫不让地回视。 章懋败下阵来,眼神狼狈躲开,低下头抱着人钻进了车里,扭头对同事说了几句。 同事应下,点点他的膝盖:“你是该去,把伤口都处理一下。” 章懋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刚才太过急切,警车没停稳就奔下来飞扑到姜诩身边,重重磕在地上导致两个膝盖全都磨破了,透过破裂的裤腿,能看到双膝冒着丝丝血丝。 他又看向姜诩,姜诩挑眉,是你不听话哦。 章懋在喉间笑了一声:“还是这副人小鬼大的样子。” 姜诩哼声:“不小了,我很大了。”说着,挺了挺胸。 章懋视线一落,姜诩大学四年过得不错,个子没法长了,但身上其他的地方都补上来了。小豆芽菜长成了花季少女……咳咳,他立刻别开头,耳朵尖刷地红了。 另一边刚安置好姜父的医护听到这段对话,抬眼看过来,憋笑。 第30章 相信科学30 救护车一路飞驰,姜父直接被送进了急救室,姜诩和章懋去给身上的擦伤上药。 章懋的膝盖惨不忍睹,姜诩替他疼得五官都扭了起来。 章懋大掌一伸,一手盖住她的眼睛一手扭开她的脑袋:“专心上药去,别过来。” 姜诩哼哼几声,没在这时候和他玩闹。 护士给姜诩脸上的擦伤进行清理,轻声安慰她:“没事的,接下来几天仔细注意伤口,不会留疤。” 姜诩道谢。 章懋倒是比她自己还着急:“要注意些什么?有没有忌口的?” 护士便说了一些不能用化妆品,饮食清淡之类的注意事项,章懋认真记着,越听越发现事情不少,忍不住拿出手机让护士慢点说,他记笔记。 第28节 姜诩坐在原地看他破着膝盖记她小擦伤的注意事项。 上完药出来,姜诩开玩笑地说:“章叔叔,我这小擦伤你怎么比对自己的腿还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真毁容了呢。” 章懋立刻说:“脸上的伤当然要小心,刚才护士的话都记下了没?一定要遵医嘱。” 姜诩问:“是不是我现在的样子特别丑?” 章懋侧头看过来,视线对上姜诩的视线,立刻扭头看向前方,声音飘了一些:“没,好看。” 姜诩笑:“好看你为什么不看我,是不是我丑得你一眼也看不下去了?” 章懋心跳加速,脸颊发热,强撑着假做正常地认真看了她几秒,最终还是匆匆别开眼。 姜诩在他身后憋笑。 真神奇,疏远了两年多,这么一见面,却仿佛从未远离过。 姜诩扶着他去姜父那边等消息。 顺便,章懋和她讲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姜家夫妻丢掉了白手起家的企业,只剩下一点股权拿分红,日子和巅峰期自然完全不能比拟,但也是小富之家,日子安逸。 然而姜家夫妻不知怎么,思想彻底钻进了神神鬼鬼的牛角尖,到处求神拜佛,找传闻中的能人异士,原本的积蓄被骗走大半。 正常人这时候总该透悟了吧?这对夫妻却不,他们加入了一个邪教。 这个邪教的前身已经被官方打击取缔,这次是春风吹又生,重新换了一个壳子又在民间洗脑百姓,企图吸引信众骗财。 章懋会接触到这个案子是因为闹出了人命。 有一家五口离奇死在酒店,调查后却发现竟是活活饿死的,住宿的房间里还放着许多邪教的宣传资料,里头讲述“辟谷”的好处,以及关于善恶轮回、前世今生的言论。 一家五口的确是自杀没错,但是背后的邪教却是真正的凶手,章懋他们发现案情后立刻开始调查。 今天上午,几个小分队确认邪教核心窝点后突击抓捕,将正在里头举行“仪式”的核心教众直接包了饺子。 一屋子信众抱着头蹲在地上,一个接一个登记姓名身份。 登记到姜母的时候,章懋听到了声音,过来一看,愣住,下一秒就快速扫了一遍整间屋子,没看到姜父。 章懋立刻知道有漏网之鱼,报告上级,调取周边摄像头录像,寻找姜父行踪,以及他身边是否还有他人。 后面的事姜诩就都知道了,侥幸不在屋里的姜父出逃之后,第一件事是来杀姜诩。 姜诩耸耸肩:“也许――他认为是我又让他霉运罩顶,被警察端了老窝?” 章懋想摸摸她的头安慰,手已经抬到了她的头顶,又硬生生收回来:“他已经彻底钻进死胡同,出不来了。” 姜诩看看他缩回去的手,又探究地看向他的脸。 章懋顿时坐立不安,整个人都僵直了,内心慌得不行,非常害怕被姜诩发现自己隐秘不得见人的心思。 姜诩的确感觉到了一些。在车祸瞬间,不顾自身飞扑而来撕心裂肺的章懋,不敢看她眼睛不敢触碰她的章懋…… 男女之间的氛围很神奇,无论如何隐藏隐晦,只要起了心,那份暧昧就会在彼此之间流淌展露,明明一切如常,双方却都能感受到其中的不同。 姜诩不仅没有感到厌恶诧异,反而心中泛起丝丝缕缕的喜悦。 两年时间平淡了他们关系疏远带来的失落,姜诩面对章懋可以平静如老友,但当发现一切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心底涌出来的情感才让她明白,原来对章懋的那份心情,从没有淡过。 姜父断了一根肋骨,有点脑震荡,别的大事没有,也没有生命危险。 姜诩松了一口气。 死太便宜他了,她希望这位“父亲”好好去牢里享受下半辈子,每天在牢里悔也好,恨也好,一定会比死更加痛苦。 本来是参加邪教,偏偏被警方打击后脑子发昏要来杀她,现在好了,罪名变成杀人未遂,自己给自己加刑。 姜诩作为女儿,只能给自己的“爸爸”鼓掌:加油,终于作了一个大死。 姜父不自掘坟墓,姜诩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按照姜父信的那一套话术来说,这不是姜诩克他,这是他自己上门找克。 走出医院的时候,姜诩的心情很是不错。 章懋听完她的解释,见她笑得跟个小狐狸似的,到底没忍住,伸手敲敲她的脑门:“瞎得意,你差点被撞是闹着玩的?我宁可他正常点,别害人害己。” 姜诩嘿嘿一笑,伸手挽住他的手臂。 章懋僵住。 姜诩看他一眼:“我扶着你走。” 章懋张张嘴,很想说不用,因为被她扶着,他的心神全在她身上,更不会走路了……但是却又舍不得说出口。 “今天我妈生日,去我家吃饭吧?”这个妈说的是芳姨,姜诩脱离姜家后,就渐渐改了对芳姨的称呼。 章懋半天才从自己纠结的思绪里回神,说:“我得回一趟局里。” 姜诩:“我陪你回去。” 章懋红着耳尖,不断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不要多想,她把你当成最信任的哥哥,你不能毁了她的信任,毁了她的世界。 然而,当姜诩到了警局,被一群同事围住,笑得又乖又灿烂地和曾经的“警察叔叔”们讲述自己的近况,章懋心里又酸了。 她的“警察叔叔”也不止他一个。 这个认知真是一箭穿心。 章懋强压下心底的复杂心思,闷头处理工作,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后,下班招呼姜诩走人。 芳姨到了家才知道姜诩差点被车撞了,得知司机是姜父后更是惊得合不拢嘴。一惊讶姜父几年不见怎么成了这样潦倒;二惊讶姜父怎么做得出撞自己亲生女儿这样的事情。 姜诩便说:“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信得脑子都没了呗。” 芳姨想起自己以前也到处求神拜佛,后怕地拍拍胸口:“还好我当初没遇到这么厉害的骗子。” 姜诩:“您可别说了,我们遇上的假道士够凶残了,差点烧了几家人。” 芳姨不说话了,心中暗自决定,决不能再相信这些玄而玄之的事情,真的是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最后魔怔得都不像正常人了。 车祸让晚上的生日庆祝微微降低了一会儿气氛,但很快大难不死的庆幸掩盖了车祸的阴影,三人说说笑笑地越吃越开心。 饭后,芳姨被姜诩赶回房间,章懋和姜诩一起收拾残局。 两人进进出出,洗碗递筷,一直都没怎么说话,收拾完,章懋便说要走了。 姜诩擦干净手:“不再坐一会儿?我们好久没见了。” 章懋又一次躲开她的眼神,绷紧了嗓子说了一句:“恩,有事忙。” 姜诩:“我送你。” 章懋低着头往外走。 旁观的鬼们都在啧啧,章院士恨铁不成钢。 姜诩却看着他肌肉绷紧的后背乐。 姜诩一路把他送下楼,站在楼前的树下道别。 章懋再三叮嘱姜诩好好养伤,小心脸上的伤口。 姜诩问:“要是留疤了,你嫌不嫌弃?” 章懋没注意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暧昧,下意识说:“当然不会嫌弃。” 姜诩:“章叔叔,你今天都不敢看我,其实是嫌弃的吧?” 章懋连忙说:“没有!” 姜诩:“那你再看看,真的不丑?” 章懋只好低头看她的脸。 姜诩招招手:“再近一点,你故意躲这么远,肯定嫌弃我毁容了是不是?” 章懋无奈地屏气凝神凑近:“行了吧?真的不丑,而且很快就会恢复的。” 姜诩:“那些注意事项太难记了,章叔叔,你帮我记好不好?” 章懋越发无奈,语气却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好,我每天提醒你。” 姜诩:“我不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每次吃之前发给你你帮我看?” 章懋:“好,要是我忙着,你先吃点别的。” 姜诩:“你下班后帮我来擦药?” 章懋:“我下班时间不准的。” 姜诩:“那你先说同不同意。” 章懋:“同意,行了吧?快回去休息,今天累了一天了。” 姜诩:“章叔叔,你太高了,低头,我和你说话累。” 章懋弯腰:“小冬瓜……” 姜诩踮起脚尖,在他低下来的脸上,亲了一下。 话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掐灭在喉间。 章懋就这么弯着腰,一动也不能动了。 姜诩轻笑,呼吸轻轻吹在他的脸上:“逗你的。” 章懋下意识问:“什么逗我的?” 姜诩的眼睛,在树影下依旧亮晶晶的:“除了刚才亲你是认真的,其他都是逗你的。” 章懋连呼吸都停了,仿佛进入了一个虚幻的世界,周围一切都飘乎乎的,只有脸颊软软温热的触感一直、一直、一直存在着。 姜诩又笑了一声,转身跑回楼里。 章懋伸手去抓,没抓到人,眼睁睁看着她跑了上去。 她刚才说话了没?说了吧?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孩子不懂事,误把感激当成心动了? 章懋一夜都没睡着。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一身黑气地去审理邪教一帮子人。 姜诩知道章懋一身正气绝对不会主动做出突破两人关系的事情,所以她主动跨出了一步。但是这一步之后,她可不打算多做什么了,两年的疏远,可不能让这人太好过关。 章懋却是真的不太好过,他不敢再去见姜诩,心中思念爱恋的兽却被姜诩一个亲吻彻底放了出来,和他的理智撕扯斗争,搅得他左右摇摆不得安宁。 第29节 一周后,案件暂时告一段落,章懋思前想后,主动与自己的母亲进行了一番长谈。 这一周,章院士看着外孙竟然彻底消失了,无语又着急,天天隔空对着动不动发呆愣神盯着姜诩照片看、却绝不联系姜诩的外孙骂没出息,可人听不到,完全没用。回到姜诩身边时,神色充满了不好意思、歉意。 直到这一天,章院士回来,不但没有往日的气恼,还很是自得欢喜。 姜诩心中一动。 一刻钟后,手机响起。 是章懋。 约她明天去复查伤口。 姜诩吐槽,等你想起来我都留疤了。 章懋心虚地连连道歉,语气完全没了此前的克制,那道他自己画下的兄妹线彻底被擦去,语气同样温柔,却让人听了耳朵发热。 以前是哄妹妹的温柔,像对待一个孩子,呵护着她每一份心情;现在是无意识溢满柔情的温柔,说出的每个字似乎都自带热度,听得人不自觉地咧开嘴,脸红。 姜诩故意为难他,然而对方脾气太好,恶人实在做不下去,最后还是哼哼唧唧中答应出去了。 章懋照顾姜诩时,总是心细如发,飞快学习身边人与小女孩相处的经验,但同样的人,变成自己喜欢的人时,他不知所措了,看着眼前的女孩,小麦色的脸颊火烫火烫的,连连咳嗽了好几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 姜诩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想看他还能有什么反应。 章懋很快发现了这人在看好戏,没好气地伸出手拧了拧她的鼻子:“好玩吗?” 姜诩躲开,笑:“好玩啊,不然有的人怎么能玩了两年还不腻呢?” 章懋顿时露出歉意之色,然后想到什么,整了整神色,十分严肃地问了姜诩一个问题:“我想确认一件事,你那天……亲我……是男女之间的亲,还是妹妹对哥哥的亲?是认真的,不是冲动,不是玩笑?” 第31章 相信科学31 “哥哥?”姜诩重复了一句。 极度紧张中的章懋没听出其中的笑意反问,心直直坠向深谷,只是心底的不甘心依旧让他紧紧盯着姜诩的脸,奢望这句话并不算数,她会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章懋苦笑,承认吧章懋,不管如何唾弃自己竟然对妹妹似的姜诩动心,你的内心却非常诚实地希望获得姜诩的回应。 在感情面前,你也是自私的。 姜诩伸出一根手指,慢慢伸过去,轻轻在他握紧了的拳头上曲起手指挠了挠,然后在他不明所以的目光下,一拱一拱地戳进他死死捏着的手心。 “出汗咯,警察叔叔。”她弯起眼睛笑。 章懋立刻松开无意识用力的拳头。 姜诩的手指轻松地钻进了汗湿的手心,又做坏挠了几下,另一只手托着头看着他:“谁要你做我的哥哥,我才不需要哥哥。” 章懋的眼睛刷地亮了,脸上的神情变化,就好像黑夜中无数灯光猛地亮起,那只松开的手掌激动得再次紧紧握住,裹住了姜诩的食指。 姜诩轻笑。 章懋握了握她的手指,非常认真地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姜诩继续笑:“不要这么紧张嘛,章叔叔,不合适还可以换。” 章懋耳边就想起了当年姜诩的狂言:“……谈三四次恋爱……及时行乐……” 脸微微黑了:“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姜诩低下头笑得更加厉害,反握住他的手:“逗你的,我可是十八岁就认准了你,要赖着你到八十岁。” 章懋感觉耳边炸开了烟花,再没有比听到这句话更让他雀跃欢喜的了。 原来不是我心思卑劣,原来那时候她也喜欢我。 两人是牵着手进医院复查的,姜诩脸上的伤已经结痂,都是细细的,医生说,等到脱落后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章懋和姜诩都放下了心。 反倒是章懋的膝盖几天之后越发可怖,上面全是青青黄黄的淤青,还有之前擦拭的红药水,看着就疼得不行。 医生很是淡定,看了几眼就说没问题,担心留疤的话注意饮食,不要用手撕伤痂。 姜诩特别小心地扶着走路微微有些跛的章懋走出去,惹得章懋心里软乎乎的像被温泉水泡着,反手将那只小手握进了掌心。 一对刚热气腾腾出炉的情侣就牵着手对着对方傻笑。 天气炎热,章懋又腿脚不利索,两人出了医院就直接回家。 家里芳姨出门去了,姜诩切了半个西瓜,和章懋一边吹空调,一边聊聊这两年的近况。 重逢至今,别看他们好像熟得不得了,其实都不知道对方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但是聊着聊着,姜诩发现,似乎不知道的人只有她。 章懋好像对她的生活知之甚多?总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出她从没说过的消息。 比如,他知道她大三的年段排名,知道她那年代表学院参加比赛获得了第一,中途还生病差点退赛,知道她大三下班学期搬寝室,知道她保研被几位老师抢着要,甚至知道她的毕业论文写了什么…… 姜诩瞪圆了眼睛:“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无意中暴露太多的章懋尴尬地摸摸寸头:“我不是有朋友在你们学校吗?聊起来就知道了。” 姜诩指着他不信:“不――对――你是不是偷偷在关注我的生活?恩?老实交代――”为了表示威慑力,她直接跪在沙发上,直起身子企图以高度压迫他。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重新做人。” 章懋往后躲,笑着不肯承认。 姜诩斜眼看他,鼓着嘴不和他说话,必须要一个真实的答案。 章懋只笑,趁她不注意,长臂一伸,圈着她的腿弯将人猛地抱起。 姜诩吓得叫了一声,抱住他的脖子跪坐在他的膝盖上不敢松手,用力打他的肩头。 章懋闷闷地笑,在她耳边低语:“给我个面子,跳过这个话题好不好?” 姜诩会意,这是变相承认了,在他肩头笑了开来。 这个傻子。 章懋感受到了她的笑,抱紧了她,只觉得这两年无所适从的心这一刻彻底圆满了。 两人聊了一下午的天,说不尽的话,直到芳姨回家。 刚确定关系,他们不打算告知周围的人,主要是章懋不愿意,他虽然嘴上说得坚定,但还是怕万一两人关系出现变故,会让姜诩承受压力。 所以,芳姨进门只看到章懋在家,完全没多想,还把人留下来吃饭。 章懋依旧忙,这天回去后又开启了上班加班模式,两人的交流再次回到线上。 不过和以前肯定不一样了,现在章懋一下班就会和姜诩视频,有时候专注地和对方聊天,有时候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但一直连着线,就仿佛对方就在身边陪着。 姜诩也忙,她要写她的历史小说,要看导师列的书单,还要帮积分满十分的鬼完成心愿。 章院士和启文大叔不再无时不刻陪着她了,他们会自己出去逛逛看看,仿佛开启了自己的晚年退休生活。 某一天晚上,芳姨正打开新闻联播看新闻,姜诩从房间出来倒水,听到电视里传出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似乎在说我国取得了什么新的成就,然后是一连串的名单,在她走进房间前,她听到:“……章兴华、中国科学院……” 她端着水杯快速跑过去:“章兴华?” 芳姨:“小心水撒了,怎么了?” 姜诩一眼不错地盯着缓缓滚动的名单,真真切切看到了最上面那个被框起来的名字。她立刻看向站在边上的章院士。 章院士并没有那么激动,他脸上只是带着欣慰的笑容:“江山代有才人出,能公开说明我已经落后啦。” 启文大叔在边上安慰说:“您现在这水平,再指导三十年都不成问题。” 章院士摇头:“老了,也死了,后继有人便足矣。” 姜诩和芳姨说了一声,又重新回到房间:“怪不得这两年您身上的金光越来越多,想必是研究成果开始应用并且造福了许多人。” 提到这,章院士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十分开怀。 一人时,姜诩想到了地府十八部的执念之魂,有执念的章院士其实也应该算其中之一吧,只是实在奇怪,这个世界好像没有索命无常,这么多鬼在外面飘荡,也不见有无常带走。当然,姜诩现在更希望他们别来,毕竟转世投胎就不是同一个人了,她实在舍不得。 她给章懋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章爷爷上了新闻联播。 章懋还不知道,特意上网去看,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视频,看完后久久不曾说话。 这天晚上,章懋和姜诩讲了许多小时候和外公之间的故事,讲他印象里的外公,说外人眼中大牛的外公生活中的小缺点小趣事。 章院士和姜诩在手机这边听,时不时拆个台,或者不承认不肖外孙口中的那人是自己。 姜诩被这对爷孙逗得又是感动又是笑。 确定关系后的第二次见面,竟然是在两周后。 第一周周末,章懋去外地抓捕嫌犯,视频都是在高铁上才有空连上。 第二周周三,章懋带着嫌犯回来,连续几天忙着这个案件,周六陪着妈妈去祭拜外公。 周六傍晚,姜诩正在房间里看书,章懋电话过来。 “我过来了,想见你。” 姜诩扔下书扑到窗口往下看,什么都没看到:“你在楼下?” 章懋:“嗯,下来让我看一眼。” 姜诩穿着家居服拖着拖鞋跑了下去。 章懋等在楼对面的宣传栏边,在那里,一抬头就能看到姜诩那层楼。 姜诩走出楼道,往四周查看了好几遍,才看到老远站在阴影里的人。 她叫了一声:“章叔叔!”伸着手飞奔过去。 章懋快走几步迎上来,一把接住了飞扑进怀里的人。两人身高有些差距,章懋手一提,将人抱到了等高的位置。 姜诩挂在他身上,惊喜不已:“你不是说明天过来吗?” 章懋望着她:“吃了饭实在想得不行,过来看一眼,看完就走,明天带你去吃好吃的。” 姜诩脸红,小声说:“我也想你。” 章懋就笑了,心满意足。 姜诩一下抱住他的脖子呻吟:“不行,章叔叔,你太会撩了――” 章懋笑得更高兴:“是吗?我还怕你嫌我不会哄人。”确定关系后消失两周,他真的是火急火燎的,一刻都等不了了,生怕小姑娘对他失去了信心。 第30节 姜诩捏着他的脸玩:“够了够了,再修炼下去,我怕你被别人看上了。” 章懋笑出了声:“傻,没人看得上我。” 两人腻腻歪歪地抱着说了半天,经过的路人时不时投来一眼,虽然看不清,但渐渐冷静下来的两人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章懋想把姜诩放下,但舍不得放。 姜诩想要跳下来站好,也舍不得离开他的怀抱。 终于,芳姨发现了姜诩出门,打电话来问了。 章懋依依不舍地抱着人往回走:“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姜诩恩恩点头。 等走到楼道门前,章懋看了姜诩几眼,打算松手放下人。 姜诩不肯,问:“就这样?” 章懋不明所以:“恩?” 姜诩看他真的完全不明白,忧伤地叹了一口气。 章懋更加不明白了。 从外头闲逛回来的张舰正好撞见:“啧啧,亲上去呀!” 姜诩脸刷地红了,暗暗瞪他:打扰人谈恋爱,天打雷劈懂不懂。 许盛拽着张舰飘上楼,走之前幽幽地说:“妞妞,他不开窍,你自己亲,加油。” 姜诩:……就算想亲,被你们这么一搅和也亲不下去了。 不过章懋似乎突然懂了,看着姜诩,抱着人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心一横,凑过去轻轻在她脸上碰了一下:“早点休息。” 这远不在姜诩的期待值以上,但是神奇的,她感觉全身都烧起来,慌忙跳下地,乖巧地应了一声,捂着脸跑回去了。 完全没有当初亲人的猛劲儿。 等跑到家,芳姨、章院士、启文大叔以及许盛张舰等鬼全都看着她。 姜诩捂脸,先应付了芳姨,又厚着脸皮无视了一群鬼的调侃。 章懋对姜诩的态度热烈又克制,炙热又谨慎,两人相聚的时间不多,但热恋的感觉也来越浓厚。 暑假就在这样的时光里飞快度过,姜诩马上要开学读研。 章懋送姜诩去机场。 到了机场停车场,下车前,姜诩侧坐着看向驾驶座的章懋:“章叔叔,我要走了哦。” 章懋低低地应,心中满是不舍。 姜诩:“所以走之前,你也只打算亲我的脸?” 章懋一下子看过来。 姜诩:“章叔叔,你是不是不会啊?” 章懋面色不变,伸手解开安全带,下一个动作便是朝着姜诩压过来,同时扶住她的脖颈挡住了她逃跑的后路。 姜诩是言语上的巨人,实操上的矮子,调戏完人,就被人用现实教训了。 章懋的吻和他小心翼翼亲她脸颊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充满了侵略性,姜诩一开始还想逞强,最后脑子一片晕晕乎乎,靠在他手心任他施为。 章懋最后蹭了蹭她嫣红的唇,低沉地笑:“满足了?” 姜诩咽了一下口水,嘴硬:“还行。” 章懋看看她水汪汪含着情的眼睛,这幅神情不适合立刻出去,怕她赶飞机耽误,他没继续,由她嘴硬。 姜诩暗暗松了一口气。 章懋好笑地捏捏她的脸颊:“瞧瞧这鸭子嘴。” 姜诩:“硬不硬你不知道?” 章懋看过来,眼神危险。 姜诩连忙闭上嘴望车顶。 章懋轻笑。 第32章 相信科学32 姜诩带着满心甜蜜回到了学校,开学不久,许盛第一次提出了一个请求。 他希望姜诩陪他去一趟同在北京的某医科大学。 那是他曾经夜以继日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是他最高的高考志愿。 姜诩突然有了预感,压下难过陪他在城市另一边的医科大学走了一圈。 去完大学,姜诩在接下来的日子带着大家又把北京所有的景点都走了一遍,最后爬上了长城。 长城上,许盛望着巍峨的群山,回头对姜诩微笑着说:“妞妞,我要走了。” 说完,他又看向远处的天际,仿佛下一瞬就会乘风归去:“我最大的心愿便是上大学,这四年我跟着你上了大学,体验了社团活动,参加了各种竞赛,已经知道大学是什么样了,我的心愿了了,这些日子,我感觉有个声音一直在叫我,我想,我可能是要走了。” 姜诩望着他,压下了难过,点头祝福:“祝你来世幸福安稳。” 许盛笑:“祝你一生幸福快乐。”又看向大家,“也祝大家得偿所愿。” 姜诩抿唇,露出浅浅的酒窝,轻声说:“再见,学长。” 许盛含笑的脸渐渐淡去,一阵风吹来,再也没了他的身影。 章院士走过来安慰姜诩:“爷爷会一直陪着你的。” 启文大叔和张舰也过来告诉她,自己一直都会在。 姜诩抬起头笑:“如果你们也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不要为了我强留下,我可以的,我会生活得越来越好,更希望大家都能过得开心快乐。” 三鬼都点头应下,但是他们并没有说要离开。 姜诩读研、出国交流、读博……一路走得稳稳当当,虽然期间她的历史小说红极一时,虽然她获得了很多赞美与名声,但她依旧坚定不移地走着自己最初计划的路,不受任何外物影响。 这样心智坚定有主见的姜诩,反而又获得了加倍的赞美与鲜花。 进修的这些年,唯一的缺憾便是和章懋异地恋。 研究生毕业,章懋已经三十出头了,姜诩当时刚从国外交换生回来,说要读博。 章懋很自然地说很有必要,支持她继续学习,结婚的事一句也没有提及。 那时,芳姨已经知道了两人的关系,是她催促姜诩,该和章懋结婚了,结了婚也不耽误你上学呀。 姜诩当然愿意结婚,她也没打算真的继续拖着,只是章懋实在太实诚,只字不提此事,她主动说不是成了她着急吗? 芳姨也看不下去了,章懋实在是对姜诩太没有底线,什么事都惯着顺着,半点压力不给姜诩,全一个人扛着,要不是姜诩性格稳重有主见,也知道体贴人,换个人都被他惯坏了。 她背着姜诩和章懋说了这事,一句话,你得主动啊!两人提一提,商量商量也可以,有什么不能说的? 章懋的妈妈也催促,读博不耽误结婚,姜诩都二十五岁了,还觉得她小? 于是,章懋终于主动了一次,两人在姜诩读博士前的暑假完成了领证和婚礼。 彼时,姜诩已经还完了所有欠了积分的鬼的帐,非逼不得已不再欠鬼人情也不再帮他们做任何事;她完成了当初对芳姨说过的承诺,给芳姨买了一套大房子,两人搬过去一起住,家里请了临时工,不用芳姨再做家务;芳姨想出去工作便出去,想在家休息就在家休息,一切只要她开心都可以;她用一部分稿酬和章懋一起资助被父母抛弃的孤儿,假期里和章懋一起去探望他们,用自己的经历鼓舞他们…… 而那时,姜家已经分崩离析。 姜父故意杀人罪名成立,进了监狱至今未出来。姜母参加邪教,用大笔资金上位成为核心人员,结果反而罪名更重,也在里头呆了几年。 父母都坐牢,姜诩的妹妹姜无人监护,那时候姜诩已经是成年人,她算是可选择的监护人之一,但姜诩直接拒绝了,只说:“我可以从父母的那笔钱里挪出一笔给妹妹,就当她爸妈是用自己的钱养她。” 最后姜住进了阿姨家,姜诩定期打一点钱过去,这钱么,自然是从姜家夫妻的赡养费里扣。 领证前,她去见了章爷爷的女儿、章懋的妈妈,章妈妈七十来岁,头发花白,却眼神清明充满智慧,她笑着和姜诩说起当年章懋与她的长谈,侧面告诉姜诩,从这段感情的最开始,章懋便是非常认真地想要和你走一辈子。 姜诩从不知道这个事,如今得知,望着章懋的眼里越发闪耀着光芒。章懋比她年长,在这段感情里,他没有白负这个年龄差,一直以更成熟稳重的角色替两人规划着未来。 婚礼方面,姜诩这边没什么亲戚只有朋友,章家亲朋好友多但是章懋工作忙还怕麻烦,最后两人的婚礼举办得简单又温馨,没太折腾人。 婚后一个月,姜诩又去了北京,两人开启了异地婚。 人说小别胜新婚,异地婚姻让两人分离的时候专注工作学业,见面的时候亲密如热恋,读博这几年,小夫妻从没争吵过一句,因为相聚不易,哪里舍得浪费一分一秒? 章懋也不是个吵得起来的恋人、丈夫,因为他习惯了呵护照顾姜诩,工作中越来越严正犀利的他,在姜诩面前化为绕指柔,重话都不多。 博士毕业,姜诩接受了家这边大学条件优厚的offer,回到了家乡,成为一名大学老师,一边研究自己的课题,一边教书育人,夫妻二人终于团聚。 在姜诩和章懋的孩子满月时,姜母带着小女儿找上来一次。 彼时,姜诩已经成为知名的畅销书作家,网红青年教授,身上满是青年有成的光芒,是世俗中的人生赢家。姜母带着低着头别扭沉闷的小女儿来见她,要求她把所有钱一次性还了。 姜诩不假思索地拒绝。 赡养责任不会因为她今天出了一次性的钱就在父母年老后终止,所以姜诩不会提前出钱,等到他们老了再去法院告她索要钱财。 她对这对父母没有任何好的预期,一切都是最坏的打算。 姜母拉着小女儿想要让姜诩、姜诩的丈夫亲友心软,然而这些人都无动于衷,姜诩看着姜的头顶说:“我能从泥潭里爬出,你也能;我能洗干净身上的泥,你也能;我能重新站起来,而且越站越高,你也能。” 姜低着头看着脚尖,一如既往沉默。 姜诩并不在意,站着说话谁都会说,她这番话是空话也是实话,但奢望她掏心掏肺帮忙,绝不可能。 姜母愤愤离开,姜诩抱着自己的女儿毫不在意,转眼就将人忘到了身后。 时间一年年过去,姜诩的女儿牙牙学语,会跟着姜诩一字一句含糊不清地念唐诗的时候,章院士和启文大叔离开了。 他们相信如今的姜诩已经有了能让自己一生幸福快乐的能力,安心去走自己的路。 张舰对生没有任何期望,倒是一直陪着她,还帮她赶走了所有靠近的鬼魂。姜诩在后期几乎过上了完全普通人的生活,即便看到鬼也能自动过滤仿佛没看到。 章懋中年以后很怕自己秃顶、衰老,怕和姜诩走出去像她的老大哥,开始喜欢上健身,坚持锻炼,倒是真的有效,成了中年帅大叔,给女儿开家长会,女儿总能收获许多小女孩的羡慕目光。 这一世,章懋不出意料先一步离开了,姜诩像第一天确立关系那样,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放进他没什么握力的拳头里,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 章懋缓缓地说:“妞妞,再让我亲一下。” 姜诩笑着凑过去。 第31节 章懋慢慢抬起头,在她脸颊印下一吻:“好好照顾自己。” 姜诩依旧笑着点头。 第二天,章懋便在睡眠中走了。 姜诩一切如常,举办完他的丧事,看望了一圈亲朋好友,紧跟着无疾而逝。 怨女部同样有一条荼蘼路,姜诩一路走过,荼蘼花迎面盛开转身而落,幻境中的感情也跟着败落的花朵丝丝缕缕消逝不见。 怨女部依旧怨气冲天,颜修在里头愁眉苦脸,看到颜华来了才喜上眉梢,松了一大口气。 “姐姐,你终于回来惹!”哭唧唧扑过来。 颜华好笑,摁住他的脑袋:“好好说话。” 颜修立刻变脸,一本正经地报告自己这些日子做的事情:“怨女的数据录入了三分之一,大概扫描了一下大殿,好像有一些不明东西,不过怨气太大了,我没去查看。”说着,深沉地叹了一口气,“现在才发现,咱们情女部的小姐姐可爱多了。” 颜华揽住他的肩膀往里走:“别这样说,这里的小姐姐原本也都是可爱的人。” 颜修叹气。 两人走着,迎面看到了依旧瘦小飘忽的姜诩魂魄。 她神色清明,应当是解开了执念。 颜修说:“我还给她看了姜家人、芳姨他们的往生录。” 颜华了然。现实的一世,邪道被捉,姜诩死去,老道带着徒弟非常奉公守法地去派出所报案了――这对师徒的风格前世今生都十分清奇。 正好警方在调查这个案件,被毁了万鬼幡的邪道没什么大法力,还被老道废了,普通人一个,警方第一件便确定了时间最近的,他杀害姜诩的犯罪事实。 姜家人被警方找上门慌乱不已,得知女儿死去第一反应不是悲痛是担忧,担忧自己会被道士牵连,担忧自己家的财运会不会因为道士出事毁了? 章懋作为专案组成员,气得撸着袖子差点和姜父吵起来,气势汹汹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顿,及时被同事制止。 案子越查越大,这五年,道士作恶太多,一件件都被带了出来,姜父得知后终于害怕,惶惶不可终日。 道士最终自然被判了死刑,死后魂魄如幻境一样想作恶,直接被等在门口的师徒二人消灭。 而姜家人的结局竟然和幻境异曲同工,失去了道士这个靠山,明明有实力的夫妻二人竟然开始恐慌担忧,走上了求神拜佛、加入各种神教的路,然后被骗钱、性格越来越极端……不过没有世人唾骂,他们过得比幻境还是好一点,没有因为活生生、风光无限的姜诩而产生心理折磨。 姜诩一怨父母、二怨邪道、三怨自己见鬼的能力。前二者不必说,颜华在幻境中彻底解开了姜诩第三个怨恨,让她豁然开朗。章院士、启文大叔、张舰、许盛……这些善良鬼的日夜陪伴与照顾治愈了她从未被温暖的心。 姜诩低低地向颜华道谢,说自己要走了。 颜华看着她身上几乎完全没消减的功德,这些本是让她生在富豪之家人生高起点的,现在依旧保留着,能助她未来平顺,颜华抬手,将幻境得来的功德给了她一些,希望下一世她不会遇到姜家夫妻这样的波折。 送走了姜诩,颜华问颜修:“不习惯这里的话,要不要跟着我去幻境休息一下?” 颜修心动了一下下,很快冷静下来摇头:“我先把这里的执念之魂普查完。” 以前爱玩、没心没肺的颜修成长了。 颜华揉揉他的头:“好,那我先去幻境。” 怨女部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灰蒙蒙的怨气,她还是尽快做任务。 颜修握拳:“加油!” 颜华笑,让他打开系统屏幕,用随机功能抽了一个怨女魂魄。 这次依旧是个现代服装的女孩,神情如所有陷入怨气的执念之魂,看不出什么差异,颜华也没在意,关了系统,和颜修道别踏入幻境。 作者有话要说:《相信科学》这个故事设想的其实更多,但毕竟快穿,很多方面都点到为止,不影响主线剧情的就没展开或者直接没写,达成主线圆满结束√ 新故事:只有我喜欢你。 看名字,你们猜是什么? 第33章 只有我喜欢你 颜华踏入幻境的一瞬间,突然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事,但身入幻境,来不及细想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便是在夜里。 姜诩那个世界因为姜诩日夜颠倒所以出了意外,直接降落白天;这次降落幻境又恢复了正常,时间正在深夜。 颜华开始捋记忆线。 这次的执念之魂名字叫孔斯玉,生于小康之家,从小成绩优秀,有一二才艺,身材纤细,面容柔美,小学中学都是班花校花级别的女孩。 高中毕业,孔斯玉考上了本地的知名大学,虽然身处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城市,考上本地大学并不难,但是孔斯玉能考上最好的那所,无论是邻里亲戚还是同学之间,都是发着光的学霸。 大学生活丰富多彩,孔斯玉既成绩优秀英语流利,又有拿得出手的才艺,很快就加入了学生会广结好友。 大二时,孔斯玉作为宣传部的副部长举办了校十佳歌手,并在这次的十佳歌手比赛中认识了后来的男友吴浩洋。 吴浩洋身材高大,长相帅气,最吸引人的是唱歌深情,在台上弹着吉他唱着原创歌曲的他迷倒了那一届所有观众,包括主办人孔斯玉。 在比赛过程中,吴浩洋和孔斯玉时常接触,慢慢有了暧昧情愫,比赛之后,吴浩洋便开始追求孔斯玉。 当时吴浩洋也是大二的学生,孔斯玉学的是中文,吴浩洋在生物工程学院。十佳歌手之后吴浩洋成了校园红人,校庆、元旦晚会都有他的身影,晋升为新校草。他对孔斯玉的追求让孔斯玉一下子成了许多人羡慕的对象。 孔斯玉也动心了,她喜欢吴浩洋的歌声,喜欢他望着她时专注的眼神,脸红心跳之余,她也看到吴浩洋的绅士与体贴,仿佛与自己心中幻想的最佳男友模子严丝合缝地合上了。 大三时,孔斯玉和吴浩洋开始了虐死周遭人的甜蜜恋爱。 已知最后结局的颜华再来看这段感情,一切的悲剧其实在最初已经有了苗头和暗示。 大三,身在学生会的孔斯玉想要竞争学生会会长,吴浩洋不太开心。 他想和孔斯玉谈一谈,两个人于是进行了一番谈话。 吴浩洋的意思是,孔斯玉大二做一个副部长已经忙得学业、学生会两头奔波,每天很疲惫,经常熬夜,非常辛苦,为此,他们之间的相处都退了一射之地,一切为她的学生会、学业让行。 吴浩洋说:“我希望我们能上课后一起牵手漫步校园,希望在这大学四年里留下我们恋爱的美好回忆,而不是每次都是你奔波疲惫的身影。”他握着孔斯玉的手说,“看到你这么累,我真的很心疼。” 孔斯玉犹豫不决。 在面试那天,吴浩洋给她发短信,希望她再好好想想,学生会工作真的这么重要吗? 孔斯玉心中的天平倾向了男友,想着自己已经经历过学生会生活了,不做会长也没什么。 一段好的恋情,应该是男女双方都能在彼此身上得到一些东西,互相促进互相成长,最不济,也能从中获得恋爱的快乐,保持住恋爱前的水准。 孔斯玉的恋爱却在这第一步退让后,不知不觉地越退越多。 没了学生会工作后,孔斯玉的确是一下子闲下来了,中文系对阅读量要求非常大,她想把空出来的时间专注投入到专业上,但是她正在谈恋爱。 吴浩洋今天约她和兄弟一起吃饭,明天约她出去玩,后天陪她去图书馆却一直逗她和她说话……孔斯玉直到期末才发现,学生会工作撤掉后,自己在学业上花的时间竟然更少了!甚至,这一学期,她竟然逃课了三次。 听到孔斯玉哀嚎的室友纷纷吐槽,抱怨她见色忘友,恋爱之后和她们都不一起玩了。 孔斯玉连连道歉,心中有了警醒,不断警告自己,不能因为恋爱把成绩、朋友抛在脑后了。 吴浩洋听完她的抱怨哈哈大笑,宠溺地说,不怪她,是他太想她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她在一起。他以后一定克制自己,不打扰她学习交友了。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现实是,到大学毕业,孔斯玉和吴浩洋浓情蜜意,成绩却慢慢下滑,朋友也渐渐生疏。 孔斯玉会弹琵琶懂乐理,这是因为她的妈妈是音乐老师,而她的外公在相关领域有一席之位。 大四时,孔斯玉把吴浩洋介绍给了唱片公司任职的舅舅,吴浩洋在孔斯玉舅舅的带领下一步步踏入了音乐圈。 大学毕业第二年,吴浩洋求婚孔斯玉,两人喜结连理。 孔斯玉大学毕业后应聘了一个文秘工作,做了两年,在事业有了起色的吴浩洋建议下,辞职养胎,然后从此做起了全职太太,生孩子、养孩子,帮吴浩洋打拼事业。 孔斯玉家传渊源,无论学识、人脉对吴浩洋都是一大助力。 三十而立,吴浩洋从名不见经传、私下爱好写歌的学生成长为小有名气的制作人,身边迎来送往热闹非常。 三十难立,孔斯玉觉得自己的婚姻提前陷入了七年之痒,吴浩洋对她越来越没有耐心,她提出任何改变的建议都会被他一句话打回:“你现在做这些还能行?和你竞争的都是刚毕业的小姑娘,你能赢?别折腾了。” 三十二岁,自欺欺人的孔斯玉发现了吴浩洋多年来的百花丛中过,顾不得孩子喊着要离婚。 吴浩洋依旧像大学时那样深情地看着她:“别闹了斯玉,你奔四了,出去工作也没有公司要你,年轻的男人不会喜欢有孩子的大妈,四十多岁的男人更喜欢小姑娘,只有我喜欢你,只有我愿意和你白头偕老。” 只有我喜欢你…… 大学时,孔斯玉犯迷糊,吴浩洋总是宠溺的说,看你傻的,也就只有我愿意收你。 你这天天加班,也就我这样的老公任劳任怨。 你养个孩子还天天喊累,外面应酬喝酒不知道心累多少,也就我听着不生气,换个人早和你吵了。 别考研究生了,就你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事没事,在我这里你什么都好。 颜华看得无比讽刺,孔斯玉这个当事人却在日复一日中真的丧失了自信,一个名校毕业生,一个家境不差的女人,竟然不敢离开出轨成性的老公。 吴浩洋就好像一根寄生草,他扎根在孔斯玉身上,吸走了她所有的养分,然后对她说:“你这样的枯木,也就只有我愿意要你。” 孔斯玉前二十几年养成的三观让她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后几年的退化让她顾虑害怕现实,于是现实与内心真实的声音不断撕扯着她,让她的状态变得越来越差。 不久后,孔妈妈生病,孔斯玉越发充满顾虑,不敢轻易离婚,而吴浩洋则仿佛看到了孔斯玉的底线更低,说话越来越过分。 保洁没打扫干净,说孔斯玉监督都干不好; 孩子学习退步,说孔斯玉名校学历像个摆设,还让孩子以后别学亲妈上学逃课; …… 孔妈妈病情加重,孔斯玉心情陷入了有史以来的低谷,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一生失败,对什么都无能为力,后悔上学时不好好学习,后悔放弃工作成为全职太太,后悔和那些精英同学们疏远无法联系,家里有事除了吴浩洋找不到其他人帮忙…… 不久后,孔妈妈去世,孔斯玉心里的那根弦崩掉了,她送走了孩子,在两人的主卧割腕自杀。 若是到这一步,孔斯玉怨吴浩洋、恨吴浩洋,也只因为他变心,更多的是后悔,是怪自己一步错步步错。 但是当来到地府,在查看一生功过时,孔斯玉慢慢回过味来了。 吴浩洋凭什么嫌弃她?是谁拉着她逃课?是谁在她一次次努力的时候说丧气话?是谁吃喝玩乐总要喊上她,不去就生气闹别扭?又是谁嫌弃她的工作让她回家做全职太太?到最后,凭什么全都成为他嫌弃她无能的理由呢? 而当她看到轮回镜里,吴浩洋和家人聊天,说起不支持她考研,原因竟然是怕她走得太远、飞得太高,他就抓不住人了!吴家父母还都跟着强调,媳妇儿不用太能干。 原来吴浩洋面对她时一直是自卑的,而他克服自卑的方式,便是把她拉到和自己一样的水准线,剪断她向上飞的翅膀。 本来灰心丧气浑浑噩噩要去投胎的孔斯玉一下子怨气冲天,怎么都不肯去投胎了,一定要看到吴浩洋遭到报应。 然而地府没有重返人间的服务,只好让她进了怨女部。 颜华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叹了一口气。 第32节 渣男,又见渣男。 就算是学霸校花和混混校霸谈恋爱,人小说主线也是学霸带着校霸飞,哪有学霸被混混拉着去混日子了还以为是真爱呢? 亲爹妈生了一个智力障碍的孩子,都不会说你这么废只有我们会养你,而是说虽然我家孩子有点不正常,但是他很乖啊、他能听懂我们说话、他很善良、很贴心……就算他连筷子都不会拿,他们都会一遍遍鼓励他学习掌握,而不是说智力有问题就放弃努力吧。 孔斯玉真的是被吴浩洋的糖衣炮弹糊了眼睛。 想到这,她连忙查看这个身体里的记忆,可千万别是结婚后,离婚大战心累,有个吴浩洋这样的前夫还嫌恶心。 还好,这个身体的记忆停在大三这一年,虽然两人已经是情侣关系,但是一切都才开始。 三天前,孔斯玉递交了学生会会长的竞聘申请表。 这天是周六,换了颜华灵魂的孔斯玉和室友们差不多时间醒来。 其他三个室友正说说笑笑,互相询问衣服妆容好不好看,打算出门去吃火锅。 孔斯玉从床上探下头:“现在申请加入还来得及吗?” 室友们惊讶:“你不去约会了?” “哟,终于吵架啦,不撒狗粮了?” “天呐,你们两个竟然能吵起来?这历史性的时刻必须记录下来。” 孔斯玉:“……姐妹们,我就是想和你们聚一聚,在你们眼里,我就是这种见色忘义,不和男友吵架就不和你们玩的人吗?” 三位室友有的正在穿裤子,有的在刷眼睫毛,有的在梳头发,听到这句话,无比一致地向她看过来,齐齐点头,声音洪亮:“是!” 孔斯玉:“……”原主,怪不得你后来没朋友。 她哼了一声,在床上捣腾了几下爬下来,一边挑衣服穿一边说:“昨晚我深夜反省,觉得和你们的相处时间太少了,现在大三过了一半,我们一起上学睡觉的时间只剩下一年多了,但很多事情我都没和你们留下回忆。” 这话说得有些伤感,其他三人“哎”了一声,理解她的心情,纷纷安慰:“准了准了,今天的火锅给你吃一整只牛蛙!” 作者有话要说:新故事开始~~ 看到好几个说pua的,这敏感度……不愧是一直让我甘拜下风的你们……不过也不算全对,嘿嘿嘿。 第34章 只有我喜欢你2 孔斯玉和室友起得还算早,收拾好到了火锅店正好是午饭时间,室友四人排了一会儿队,12点之前吃上了火锅。 寝室里,除了孔斯玉还有一个室友也在恋爱中,不过她和男友不像孔斯玉和吴浩洋那么形影不离,经常女的有活动、男的有事情……然后分开行动。 这次吃饭,孔斯玉就让室友说说和男友相处的细节故事,她觉得室友这样的恋爱状况才是正常的,都是学生,又不是为了生活无奈的成年人,有什么可以为了两人相处而处处放弃机会呢? 让室友说一说正常情侣的相处模式,这是说给原主听的。 听完了室友和男友之间的事情孔斯玉也闷闷地说了自己的苦恼。 以前,室友、朋友们都觉得孔斯玉和吴浩洋感情非常好,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相处模式到底是什么样,只知道孔斯玉和吴浩洋这一对跟黏糖似的连在一起,谁都分不开,大多都是羡慕。 这次,孔斯玉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茫然和纠结。 “他不同意我竞选学生会会长,觉得我太忙了,都没有时间陪他。可是我从大一努力到大二,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成为学生会主席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 室友们面面相觑:“你们这样还算时间少啊?” 有男友的芸芸说:“我和我那位还是同学院呢,我们都没像你们这么黏,吴浩洋这也太粘人了吧?” 另一个室友理智地说:“我建议不要放弃,一辈子只此一个机会,男友可不一定哈哈哈。” 听到这句话,大家全都笑了,纷纷点头说是:“大猪蹄子不可信,还是拿到手里的最靠谱!” 孔斯玉也被逗笑了,举起酸梅汁,豪气冲天:“说得对!干!” 正干杯呢,孔斯玉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其他三人对视一眼,满脸揶揄:“来了来了,这就来找人了。” 孔斯玉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接起电话。 吴浩洋刚起床,昨天晚上两人谈了一番话,他看出孔斯玉有所动摇,心中便安稳了一些,回来宿舍玩游戏到天亮,一觉睡到过午才醒来,想起了女朋友。 “今天下午我们去密室逃脱,你在哪,我来接你。” 孔斯玉没回答,而是了然地问:“你是不是刚起床?” 吴浩洋嗓子哑哑地恩了一声,透着慵懒:“你吃饭了吗?” 孔斯玉:“正在吃。” 吴浩洋:“乖,我好饿,你帮我带一份饭,我这就来找你,在哪个食堂?” 孔斯玉:“我和室友在外面,你和朋友去玩吧,我不去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瞬,吴浩洋问:“你生气了?” 孔斯玉:“没有,就是好久没和室友聚餐了,出来吃一餐饭。” 吴浩洋:“你们在哪吃,我来接你。” 孔斯玉:“不用了,我们吃完会逛一逛,你去玩你的。” 吴浩洋语气有些闷,哦了一声,“那就这样吧。”挂掉了电话。 换成以往,原主总会想很多,会想是不是自己语气不好让对方难受了,会想自己是不是忽略了男友的感受。原主是第一次谈恋爱,并不知道作为女朋友,那个度该怎么把握,于是过度体贴谨慎,反而一步步忘记了自我。 现在的孔斯玉听出了吴浩洋表现出的不开心,但根本没放进心里,放下手机就继续和室友们说说笑笑。 几位室友还教导她,不能对男人百依百顺,否则就被他吃定了。 以前大家看到吴浩洋接孔斯玉上下课,陪她去图书馆,带她到处玩,还以为这个男的真的很体贴,现在得知内情后,就觉得孔斯玉对男的太好了,太没脾气了。 “我男友要总是在我看书的时候打扰我,我能一本《说文解字》飞过去砸死他。” 《说文解字》又厚又硬像个砖头,四人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全都哈哈哈大笑起来。 于是,一场聚会,变成了两个单身狗听两个非单身狗吐槽男友,主要是听孔斯玉吐槽,越听越对吴浩洋印象不好,昔日唱情歌的校草形象碎了一地,稀碎。 逛了一下午,回到宿舍已经晚上,吴浩洋一直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发一条信息。 在恋爱之初,这样的情况吴浩洋会紧张会主动来找孔斯玉,到了如今,吴浩洋已经摸清了孔斯玉的脾气,两人相处模式早已固定,这时候,应当是孔斯玉去哄人。 但现在的孔斯玉才不会去。 她在宿舍敷了面膜,看了一晚上的书。 第二天早起做学生会会长竞选准备工作,吴浩洋估计还在睡觉,一直没有来打扰她,等到午后快两点,吴浩洋来了电话。 人已经在楼下,约她出去。 孔斯玉暂时放下手头的事情,下楼。 “我不建议你去竞选,你因此生气了?昨天一天没理我。”两人进了学校里的一家甜品店,吴浩洋语气无奈又带着丝丝宠溺责怪。 孔斯玉眼神清明,全然没有原主曾有的甜蜜以及由此而来的愧疚,因为吴浩洋这个表情只让她觉得油腻虚伪。 她见过真正的无限宠溺和百般包容,那时候,那个人说着这样的话眼神里全都是爱,语气里是真正无可奈何的疼惜,气急了说“你呀你……”话里都没有对她的责怪而是对自己没原则的懊恼。 即便现在没有了那时的情感,但光看记忆影像,也能看出,那时候,她是真的有被无条件爱着的无限幸福感,恨不得冲上去抱住懊恼的人让他不要再懊恼。 吴浩洋让她连半丝这样的感情都生不起来。 他是用看似宠溺退让的态度,以退为进,企图让她产生愧疚,自动在两人的矛盾里退让。 “没生气。”孔斯玉喝了一口奶茶,摇头,语气平静,“你的想法我理解,不过我还是决定去竞选,昨天的确是很久很久没和朋友出去玩了――你看,你和室友们是不是三不五时聚一回,但上一次我和室友聚餐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 吴浩洋所有的话被堵在喉头。 孔斯玉的话重点太多,他不知道先关注哪个才好。 最终选择了自己最关心的:“你一定要去竞选学生会?” 孔斯玉抬起水鞯难劬ν着他:“不好吗?这是我努力了两年最大的目标,你真的不能支持我吗?” 吴浩洋向来都是体贴入微的男友,面对女友的撒娇请求,当然说不出“不好”这个话。 他苦笑:“看来,在你眼里,我这个男友排在最后面……”他伸手拉住孔斯玉的手,“心好痛,我好难过。” 吴浩洋用夸张的语气避开了争吵,这一点让孔斯玉有些意外,如果今天他再强势一点,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和他吵起来,然而吴浩洋及时刹车了。 难怪原主总是觉得这个男人脾气好,包容她。 既然如此,孔斯玉便也装作没发现他内里不快的样子,只当他真的在开玩笑,哈哈笑起来,随手摸摸他的头:“乖,我最爱你了。” 吴浩洋撇开头:“你男朋友真的不开心,你看着办吧。” 孔斯玉内心:那就不开心好了。表面:“晚饭之前的时间都给你――不许不高兴!我还要去准备竞选呢!” 吴浩洋:“别准备了,都最后一天了,心态放轻松。你看看你的对手都是谁?那个外联部部长和前会长关系那么好,而且你原来是副部长,其他人都是部长,其中一个还是你们宣传部部长,希望本就不大,重在参与啦!” 孔斯玉没说话。 吴浩洋依旧为她着想地安慰她:“就算失败了也没事,学生会对以后工作没什么用,那帮人还没走出校园就官调调满嘴,还不如多花心思在课业上。” 孔斯玉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力道不小,面上佯怒:“你是在说我吗?还有,有你这么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吗?” 吴浩洋痛得惨叫一声,是真的痛,孔斯玉随手一拍,想不到力道那么大:“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你最厉害你肯定能竞选上……我家小玉最棒最优秀了。”说着,嬉笑着凑过来。 孔斯玉瞪他一眼,一把推开他。 吴浩洋呆住,总觉得不对劲,孔斯玉这力气也太大了些,以前也没发现啊,但这念头不过一瞬,他没在意,笑着歪在原地:“唉,命苦,原来小玉儿是个母老虎,你可小心哄着我,要是没了我,谁敢要你哦。” 孔斯玉斜眼一瞥:“多的是,咱可以宣布单身试试。” 吴浩洋没收到孔斯玉软化的态度,有些没趣,自己坐起来:“休想,做梦。” 两人说说闹闹,吴浩洋几次提到竞选的事,企图让孔斯玉打消念头,不是说以后没时间相处,就说就算去了也不可能成功,反正就是丧气地扯后腿,孔斯玉一概不理。 晚饭后,吴浩洋依旧拉着人不肯让她回去,孔斯玉不像以前,男友一撒娇就心化得什么都没原则了,坚定地表示要回去准备竞选。 吴浩洋脸色终于有些维持不住,微微黑着脸把她送到了宿舍楼下。 孔斯玉全然不在意,一路表情轻松,直到走进宿舍的时候,轻松的表情变得有些烦闷。 室友们见了纷纷关心:“怎么了?吵架了?他不同意你竞选?” 孔斯玉便顺势把吴浩洋不高兴以及打击她信心的话都说了:“我自己也不确定了,我是不是真的不行啊……” 三个室友都很生气:“就算竞争很激烈,这话也不该他说!” 第33节 “吴浩洋这人怎么这样?” “太自私了!” 当然这些话都是背对着孔斯玉吐槽的,面对孔斯玉,三人不停说振奋她自信的话,帮她找自己身上的竞争优势,鼓励她:“全力以赴就行,我们还年轻,什么都要努力一次,试一次,成功失败都是人生体验啊!不战而败才是最大的遗憾。” 三个姑娘的态度和吴浩洋形成了鲜明对比。 孔斯玉感到很暖心,说完话就坐在书桌前专心准备自己的竞选演讲。 周一晚上,学生会各岗位的竞选面试开始,孔斯玉准时到达面试地点。 吴浩洋给她发了一长串的信息,几百字小作文,孔斯玉一眼都没看。她算是看出来了,他就是这样,不会激烈地反对,但是一次次温和地磨,磨得孔斯玉一点点丧失奋斗的勇气。 老的一届学生会干部都要退下,这次的竞选机会有很多,孔斯玉原本没打算竞争主席这个位子,而打算竞选秘书长,是团委老师非常认可她的能力,在报名之初,建议她试一试。有这个苗头在,孔斯玉其实完全可以自信,成功的概率不会低。 面试全程很愉快,竞选的都是曾经一起合作过的同学干部,吴浩洋有些话的确没说错,学生会有很多优秀的干部,然而这些人也不是个个抢主席的位子,主席团岗位不一,和孔斯玉实力相当竞争主席的也不过二人而已。 这场竞选持续了三天,最终尘埃落定,孔斯玉成功当选主席。 听到这个好消息的朋友们全都为孔斯玉高兴,纷纷祝贺调侃,再看感情甚笃的男朋友――吴浩洋笑容勉强,不说祝贺,只向孔斯玉说着自己的委屈和失落:“就算成为主席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名头好听,实际上就是无偿干活。大学只剩下一年了,我还有好多事想和你做,计划了很多、设想了很多,但你似乎并没有那么在乎。” 就算现在的孔斯玉不在乎吴浩洋,也被他这态度泼了一头冷水,仿佛自己努力获得的成就只是个鸡肋累赘而已。 “会有机会的。”她敷衍。 刚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一周,孔斯玉却已经发现了吴浩洋身上的问题。他在很多事情上都很丧,对什么都持悲观态度,任何事还没努力就说,算了不行的、办不到的……然后理直气壮地不去竞争、不去努力。 他和社团里的人玩音乐,除此之外就是沉迷游戏,很少认真去上课,理由还很充足:“学了也没用,以后工作又不会用到这些。”“大半的课程都是混学分,听了也没什么用,只要考试前去听一下考点就行。” 他给人“打退堂鼓”的时候总是逻辑通畅,也就是有一定的歪理,原主原本是个习惯了努力的人,但努力本身就不会是一件惬意的事情,人性总是偏向于安逸的,于是当身边有一个深受她信赖的人经常理由充足地告诉她不用这么努力后,她一点一点地懒怠了。 第35章 只有我喜欢你3 竞选上学生会主席后,孔斯玉一连忙了好一段时间,经常和主席团或者各部门开会,完成新旧两届的交接工作,同时正好到了招新时期,整个学生会都在为招新忙碌。 吴浩洋约她参加他的吉他社团活动,她没去;约她上游戏,她也没去;他室友生日,孔斯玉正好和团委老师开会,还是没去,吴浩洋情绪越来越不好。 此时正值大一新生开始熟悉校园的时候,不仅学生会招新,其实吴浩洋所在的吉他社也开始招新。 说到吉他社就不得不说一下,吴浩洋让孔斯玉放弃学生会竞选,但是他自己却当上了吉他社的副社长。 他性格开朗随和,音乐上有些才气,去年的十佳歌手又得了冠军,若不是组织能力稍微逊色,他的目标是社长之位。 吴浩洋这段时间约孔斯玉五次,三次是为了他的吉他社,譬如面试啦、和新成员聚会啦、团建啦……孔斯玉这个女友漂亮又优秀,非常拿得出手,和原来的社员又熟,每次大家都会起哄,喊着让社长夫人也来。 以前一说起,吴浩洋必然能把人带出来,社员们望过来羡慕的目光也会让吴浩洋非常自得。但如今他成了社长,几次答应带女友出来,对方却次次让他食言,吴浩洋在一群小学弟学妹面前觉得非常没脸。 社长帮忙解释孔斯玉是学生会会长,大忙人,单纯的学弟学妹们立刻满眼崇拜,望着吴浩洋的目光都敬佩了几分,仿佛觉得有这样一个女友的吴浩洋也更加优秀了。 然而被仰望的吴浩洋并没有太多欢喜,反而心中生出了几分难堪。 他最引以为豪的是自己的音乐才华,但是这些人却不因为他的才华而因为别人对他产生了崇拜感,这让他觉得是一种羞辱。 羞辱之外,是对孔斯玉的迁怒。 孔斯玉又收到了他要求好好谈一谈的信息。 正好学生会的事情告一段落,她这次答应赴约。 忙了一段时间的孔斯玉并没有太多的疲惫憔悴,反而因为成为一个团体的领导者,身上的自信越发闪耀,她本就气质秀雅,如今多了几分决策者的果断,不仅不减美貌反而让她光芒照人。 成功不仅是男人的不老药,也是女人的驻颜术,更何况,现在的孔斯玉本就青春靓丽。 吴浩洋看到这样的女友,心中升不起一丝骄傲,反而是浓浓的自卑,就仿佛他站在地上,看着云端的那个人。 他讨厌这样的女友,讨厌她总是把学生会、看书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讨厌她已经差不多了还不停歇的努力。刚开始追求她的时候,吴浩洋被孔斯玉身上的光芒吸引,但是相处久了,他越来越觉得女友不停的努力让他充满了压力和负罪感。 和她站在一起,仿佛自己无比颓废,仿佛自己在虚度光阴。 “有必要这么拼吗?”他问孔斯玉,“我们还年轻,大学就应该好好享受校园生活,你现在做的事情,以后工作了天天都要做,为什么不做学生该做的事情?” 孔斯玉慢条斯理地反问:“你觉得什么是学生该做的事情?学生会不就是校园才有的组织吗?” 吴浩洋语气有些冲:“是,但是你觉得自己做得轻松吗?连基本的生活都保证不了了,你看前几届主席,谁像你这样辛苦、分身乏术?”他语气埋怨,“我早就说过你不要勉强自己,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你当个副部长不就好了?” “要是你可以,我当然会支持你,可现在你明显是在硬撑,你不累吗?你咬着牙拼,可我看着心疼!” 孔斯玉语气坚定:“我认为我可以,我现在只是刚接手,事情比较多,以后慢慢就好了。” 吴浩洋:“乖,我真的不想打击你,你知道大二你说过多少次这样的话?那时候你只是一个副部长,有事还能找部长帮忙,现在呢?你头上没人帮你顶着,你真的拿得了主意?真的不累?如果你真的可以,为什么这段时间连半天都抽不出来?” 孔斯玉在心前竖起了一道屏障,告诉自己别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去。 坐多高的位置担多大的责,学生会干事和学生会主席,自然是前者身体累,后者压力大心更累,每天上和老师打交道下和干部、干事打交道,当然比以前还复杂,吴浩洋问“累不累?”,当然累!可是因为累就放弃,就打退堂鼓? 当这个主席她能获得的更多。 听多了这种话,只会加重她心底的疲惫。 外界的声音对人的情绪有很大的影响,比如一个人跑长跑,最后一百米,所有人在你耳边说:“还有一百米那么长,别跑了,太累了,你已经跑那么久了,足够了。”本就精疲力尽的人很可能就真的原地停下了;而若所有人都对你说:“咬咬牙,只剩下一百米了,马上就到了!坚持!眼睛一闭就冲过去了!”这个人牙一咬,一加速,就冲到了终点。 吴浩洋的话不仅丧气,还打击孔斯玉的能力,明里暗里说她的能力不足以当这个主席,让她知难而退。 孔斯玉听得一阵阵火起。 原主太纯良,男友说什么都会下意识相信然后反思自己,现在的孔斯玉却很自信,根本不反思而是反问:“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无能是吗?” 吴浩洋一脸无奈地握住她的手:“你比很多人都优秀了,但人也要知足不是吗?和客观现实硬杠只会自己头破血流,有时候一条路走不通的时候,你可以试试另一条路,最近我们社打算和民族乐器的乐队合作编排一个节目,你不是会琵琶吗?你加入我们试试?吉他社的朋友还有那些小朋友全都想看你呢,可惜你总是不出现,大家都好失望。” 孔斯玉看着他不说话。 吴浩洋声音温柔,细致地安抚着她的情绪:“人生短暂,最重要是开心,不要总是逼着自己,就算你什么都不会,我也最爱你啊,不需要你辛苦证明自己。你最重要的人不是我吗?在我这里,你已经足够和我并肩了,不需要再做任何事情。” 孔斯玉呵呵,足够和你并肩?是你该问问自己,能否足够和我并肩吧?用这样的语言陷阱,是你太自信,还是故意贬低我? 她躲开他伸过来的手,站起身,脸色微冷:“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想法有很大的分歧。我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配得上你,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我是在为我的未来努力,是在锻炼自己的能力,你说得对,我现在年纪轻,还是个学生,但我认为这正是我人生中积累学识能力最佳的时候。” 这个反应出乎吴浩洋的意料,他愣愣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孔斯玉依旧秀容冷淡:“我才知道,原来在你心里我是配不上你的,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她拿起书包,不顾他的阻拦,直接出门离去。 十佳歌手舞台上,吴浩洋光芒万丈,原主的确对他充满了欣赏,带着一丝对他音乐才华的崇拜。 正是这份崇拜,一点一点被吴浩洋加强成对他整个人的崇拜,然后不断打击原主的自信,扯原主后腿,让原主为自己的颓废、逃课愧疚,为自己无法平衡学生会工作、学业、恋爱而焦虑自我怀疑,进而越发觉得自己不够优秀,面对事事总安排得妥当、做事永远淡定从容的吴浩洋,觉得自己比他差了很多。 殊不知,吴浩洋能事事妥当是因为一切事情都是他在主导,他可从没因孔斯玉影响自己任何一件事;他的淡定从容是因为他每次总能给自己找充足的理由,自欺又欺人,逃课三天都不会自愧,怎么会不从容? 孔斯玉气得大步如飞,噔噔噔就跑回了宿舍。 寝室里三个室友,芸芸见男友去了,其他两人安静地在书桌上看书,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纷纷关心:“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吴浩洋!”孔斯玉怒气冲冲地说。 一听到这个名字,两人来精神了,这位校草的奇葩大家算是见识过了,这次又干了什么事? 孔斯玉照样把吴浩洋说的这些话说给室友们听:“你们觉得他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两个室友面面相觑,觉得这个问题有些严重了。 “他对你一直都是这样吗?”大家唤“阿青”的室友谨慎地确定了一句。 孔斯玉沉默了一下,默默点了点头:“他不看好我学生会的工作,总是说我干得不好,让我别干了。” 两位室友更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阿青忍不住又问:“他是不是总打击你啊?” 孔斯玉默,过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问:“他说我上图书馆就是装样子、天天喊努力的口号光说不练假把式……这些算吗?” 看过她大一状态的室友齐声说:“当然!” 另一位室友文文说:“你不是说去图书馆他总是闹着你不让你看书?你要去自习他总拉着你去参加社团活动?这事情他的责任至少一半吧?你以前可不这样!” 阿青:“就他这天天逃课的,他还有底气说你?你怎么都比他强吧!” 孔斯玉诧异:“你怎么知道他逃课了?” 阿青咳了一声:“你上次不是说他那些事吗,我就好奇去打听打听他在他们学院的情况,我高中同学在那……他天天逃课,考试每次都低分飘过,大一大二挂了好几次科……” 所以有什么脸说孔斯玉哦,孔斯玉要不是交了这么个男朋友,绝对是各方面全优的学生。 脱去校草光环,室友们对吴浩洋的印象很不好,对孔斯玉和吴浩洋这一对也越来越不看好。 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孔斯玉被吴浩洋往歪里带呢。 孔斯玉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随他去吧,我不会改变主意的,他爱怎么想怎么想。” 室友们纷纷支持:“学生会主席诶,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当上的,没当上也就算了,你现在都走了一半的路,坚持一下以后简历能好看很多,系里评优也能有更大的竞争力,怎么能放弃?” 这才是正常亲友的反应,咬咬牙就能获得成就,几个人会劝说你放弃? 孔斯玉点点头,拿出看了一半的某作家全集,沉下心看起来,不再想这些烦心事。 这一次终于有了足够的理由,她打算和吴浩洋好好吵一架,最好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好好感受一下被恋人不停贬低的滋味。 怕的就是以吴浩洋那温水煮青蛙的手段,吵不起来。 孔斯玉还真猜对了,吴浩洋并没有再做激烈的事情,反而隔了一天后,主动和她联系。 电话里,吴浩洋语气依旧温柔包容,不说自己错了,但言辞之间却很巧妙地安抚了听者的情绪,孔斯玉对他这个语言组织能力非常佩服。 然后,如同闲聊一般,说起自己和她冷战时心情有多么不好受,这一天一夜他经历了一些什么。 孔斯玉是不关心他经历了什么,但是对他话里说起的“关心他的学妹”来了一份兴致,微微挑眉。 吴浩洋的话语侧面体现了这位学妹似乎对他挺上心,不仅看出了他心情不好,还给他带了亲手做的蛋糕让他开心,只不过吴浩洋说得很隐晦,只说了一句:“社里学妹给我送了一个蛋糕,我都没心思吃,事后才知道她亲手做的,尴尬死了。” 这是故意说给她听,让她有紧张感? 然后就听到下一句,他语气惆怅:“你连开水都能烧干,以后我们家可怎么办哦。也就只有我能养得了你这个大迷糊了,你还气我。” 烧干开水是原主以前说过的一个小时候的事。 这语气听着挺甜的,像是玩笑话,但是联系几年后他用一样无奈、包容的语气语重心长地说:“只有我愿意养着你,离婚了谁还会要你?”这话恐怕他还真是真心说的,不是调侃。 一边体现自己的抢手,一边贬低她没用,不如其他同性?真是无时不刻不放弃贬低她。 孔斯玉嘴角噙着冷笑:“正好,你气死了,我找一个就算我烧了厨房都觉得我美若天仙的人,不用他养我,我养他。” 吴浩洋彻底梗住。 第34节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孔斯玉的反应总是出乎他的预料,以至于他预想的效果完全消失不见。 “乖,别做梦了哈,不用烧了厨房,就你昨天和我吵架那气势,外面的男人只会吓得不敢要你。也就只有我了,唉,谁让我摊上了你呢,这辈子认栽了。”他满是笑意地在电话那头说。 孔斯玉却语气认真:“别,听我的,别这么放弃自己,我觉得我们可以分手放过对方。我去找认为我美若天仙的,你去找能下得厨房上得厅堂的。” 第36章 只有我喜欢你4 孔斯玉自恋爱以来第一次说出了“分手”儿子,吴浩洋终于意识到她真的生气了。 “和你开玩笑呢,怎么还当真了?我家小玉玉最好最优秀了,是我不好,是我配不上咱们大美人,好不好?别生气,气坏了还是我心疼。” 他立刻调转话头哄着她。 孔斯玉一口气憋在胸口,更加愤懑。 吴浩洋真的是个很可怕的恋人。 他除了音乐和游戏,对其他一切事情态度都是被动又消极,不仅自己这样,还喜欢拉着别人和自己一起,说起理由来,不是灌输消极的观念诸如:“做了没用”、“学了没用”、“上了社会这些都用不上”,还会通过贬低你的能力让你心生怯懦,不敢向前奋进。 正常人和他观念不同必然会反驳会和他争吵,但是他又从来不和你吵架,永远都无法和他面对面进行观点的碰撞,以至于你一肚子话一句也说不出口,甚至还显得自己是无理取闹。 这一股子气没了,他哄人时那明显是王婆卖瓜的语气又会让你事后忍不住多想,是不是他说的是真的,我真的不太行? 而最可怕的是,他交游广阔,音乐上有一定的才能,当上了一个社团的领导者,在简单的学生们眼里,也算是站在人群中心的优秀人物,是全校都有耳闻的风云人物。 一个学渣、校霸的话你不会放在心上,但是一个优秀的人,以深爱你、为你好的姿态说出一些话,你会下意识聆听他的意见,放进心里。 于是,他那些消极的、无意中贬低你的观念就这么被你毫无防备地印在了心上,在日复一日中散发着影响。 初一看原主,会很奇怪,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孩,怎么就会被男人骗成这样,但真的和吴浩洋相处后就会理解原主,别说亲密的恋人了,现实中多少人被朋友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性格和习惯? 人会防备坏人、陌生人,却不会防备爱人、家人、朋友。 孔斯玉如今已经看穿了吴浩洋的行事,不打算和他再多纠缠,冷淡地说了一句:“这个问题我认为很重要,你不要用这种态度含糊过去。如果无法解决,我想我们之间不会再有发展的可能。” 说完,挂断了电话。 吴浩洋拿着手机,先是懵,然后是生气,觉得孔斯玉自从竞选成了主席,态度越来越差,越来越不把他放在心上。 他始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觉得再没有比自己脾气更好的男友了。 吴浩洋怎么想孔斯玉根本不在乎,原主去年打算参加一个学院组织的文学研讨会,因为吴浩洋说这种研讨会他们学院经常有,特别水,加上花了不少时间在恋爱上,学业、学生会忙不过来,就没报名;结果有同学参加回来,说大开眼界,原主心中一直留着遗憾。 前几天,孔斯玉听说在市中心又会有一个研讨会,学院有几个名额给学生,她把吴浩洋扔到了脑后,第一时间报名参加。 除此之外,她还收集了一些征文、校级科研创新项目的消息,打算参加一二,拓宽自己的擅长领域。 一周后,孔斯玉成功参加了文学研讨会,回来后,心中有了一些想法,打算写学术论文投稿,把打算参加的活动都暂时放下了。 正好这时家里又来问,要不要去实习,毕竟大三了,可以试着找找自己未来喜欢的方向。 孔斯玉没拒绝,但也说了自己的意向:想考研。 孔家对女儿没什么控制欲,只要女儿开心就行。所以全家很快达成了一致。 说完孔斯玉自己,孔妈妈问了一句:“你那个男友呢?不是说想推荐给你舅舅吗?” 孔斯玉:“算了,再看看吧,我觉得我和他不是很合适。” 孔妈妈立刻关心起来,询问是不是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孔斯玉便把最近的事情说了。 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喜欢一个贬低女儿、不相信女儿能力的女婿,孔妈妈说得很委婉,怕激起孔斯玉的逆反:“你做的对,的确应该冷静想想你们之间的关系,妈妈觉得,只有互相欣赏的两个人才能持久地走下去。” 孔斯玉应下,说了许多让妈妈放心的话。 至于吴浩洋进音乐公司的事情,自然是无限期搁置了。 为了写论文,孔斯玉把空余的所有时间都耗在了图书馆,吴浩洋想和她冷战,冷着冷着,两人倒像是真的没了关系。 论文初稿完成的时候,一年一度的十佳歌手又开始了。 今年孔斯玉作为主席不需要主办,只负责定期了解进度,确保活动顺利进行就行。 很多事情真的去做了才会知道,其实并没有那么难,没有原先想象的那么无法完成。比如这个主席之位,一切理顺后,孔斯玉甚至觉得比以前做宣传部副部长时还轻松一些,毕竟不用管一堆鸡皮蒜毛的小事。 复赛的时候,孔斯玉被宣传部邀请做嘉宾。 复赛赛场上,她见到了不知道多久没见过,差点被她忘记的男友吴浩洋。 吴浩洋他们社团的成员好像有几个进了复赛,他和吉他社社长一起陪着几个小学弟学妹给那几个选手鼓劲。 两边的人视线一对上,认识孔斯玉的吉他社社长先高兴地打了一个招呼,热情地过来说话。 孔斯玉神色不变,笑着和半学期不见的吉他社社长闲聊。 “好久没见你了,当了主席这么忙吗?” 孔斯玉摇头:“哪里,我最近在写论文,翻资料翻得头都秃了。” 吴浩洋顺势跟在社长身边走过来,视线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社长觉得两人有事,笑着又说了几句,就走开了。 吴浩洋走到孔斯玉身边,一个十分亲密的距离:“我不联系你,你就打算再也不联系我了?” 孔斯玉冷静地问:“我之前说的话你想好了吗?” 吴浩洋低声说:“结束后,一起聊一聊?”语气是明显示弱了。 孔斯玉却看了看复赛时间表:“我回去还要改论文,结束后一起回宿舍,路上说。” 吴浩洋深吸了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参加比赛的选手一个个都活力四射,这场复赛是现场公布结果,成功入选的选手在现场一片欢欣。 孔斯玉一扭头,就看到一个丸子头齐刘海的妹子,听到自己入选了,激动地一把抱住了吴浩洋的手臂,又蹦又跳:“学长我进了!谢谢你这些天陪我练习,我请你吃烧烤!” 吴浩洋笑得温和又像个大哥哥般成熟:“你还要接下去比赛呢,还想吃烧烤?” 孔斯玉扭过头,毫无波动。 其实吴浩洋喜欢的就是事事听他、仰望他、依附他的女人吧,但是偏偏自己不够强大,又想要原主身上的优势和人脉。 复赛结束,孔斯玉和学生会的朋友们交流这场复赛出现的问题,希望决赛上能改进,吴浩洋也和他的社团成员们依依告别。 原本以为一扭头能看到孔斯玉在边上等他,谁知,他的朋友们都走完了,孔斯玉还和学生会的人不停地聊着,根本没往他这里看一眼。 吴浩洋心里的厌烦越来越重。 等到孔斯玉走出来,他脸上的不快已经明显地显露出来,孔斯玉看了一眼,背起自己的包往外走。 吴浩洋跟过来:“你还在闹气?” 孔斯玉停下脚步回身看他:“我一直很认真,是你以为我在闹气,在开玩笑。” 吴浩洋走到她面前,张嘴想说什么,就听到她说:“分手吧,我们观念完全不一致,无法再继续了。” 吴浩洋目瞪口呆:“……什么?” 孔斯玉脸色冷淡:“这段时间没有你在身边,我觉得日子从未有过的轻松。不用为去自习却没有看书而焦虑,不用怕参加一个活动被你反对,不用使劲压缩时间配合你的行动,不用为逃课而自我谴责……我没有你,反而过得特别好,充满了干劲和希望,所以,我们分手吧。” 吴浩洋脸色慢慢变青:“孔斯玉,你……”太过震惊生气,竟不知道该说哪一句才好。 孔斯玉不打算听他有毒的话:“在你眼里我什么都不行,那你就去找一个什么都满意的女孩吧,别勉强自己;而我,受够了不断降低自己的水准却还要看你自信骄傲指手画脚的模样,我喜欢把我当成女神的男人,咱们完全不合拍。” 吴浩洋脸青了又红红了又紫:“孔斯玉,你什么意思,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 孔斯玉的话简直震碎了吴浩洋的世界,他万万想不到,一直温柔体贴的女友会这么狠狠地贬低他,语气中充满了不屑,这让他比被分手还要愤怒、不可置信。 孔斯玉:“不是一直这样,是最近才发现你是这样。作为曾经真心爱过你的人,给你一个忠告,趁着年轻,多读书,多努力,不要浪费这个一流大学这么好的平台。” 说完,她步履轻快地往前走了。 吴浩洋太过震惊,呆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在此之后,吴浩洋找了孔斯玉几次,但都被孔斯玉下了脸,坚定拒绝。吴浩洋是个心气高的人,就算觉得孔斯玉是个非常好的发展对象,也没法继续被她践踏自尊。 在那之后,他发了一长篇小作文,细数孔斯玉的问题和缺点,小作文里的孔斯玉似乎一身毛病,而吴浩洋却一次次无线包容。话里话外都是孔斯玉看不清现实,太过自信自傲。 孔斯玉看笑了,一边笑,一边把最后这个漏网的联系方式拉黑。 当然,这些“好东西”她全都截图留了下来,万一这人再来犯贱,她就让他看看自己这行径在大众眼里是什么德行。 半个多学期来,孔斯玉对身边认识他们两人的朋友都透露了一些两人相处的情况,就像对着室友透露吴浩洋的行为一样,所以这次的分手,除了吴浩洋,几乎没人觉得孔斯玉做得突兀,甚至觉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孔斯玉早该忍够了。 见过网络上好几个pua案例的新闻,甚至有女生背地里猜测,吴浩洋是不是对孔斯玉pua?当然,大家都互相认识,也就背后谈一谈,对吴浩洋这个校草的观感暗暗下降。 忍了吴浩洋几个月,孔斯玉换来了里里外外一片平静,也维持住了自己原本的人际关系。 吴浩洋却不那么好过了,因为在外人看来,孔斯玉和吴浩洋这一对,必然是吴浩洋失去孔斯玉更可惜啊。中文系学霸才女,有颜有内涵,在这个人才济济的学校,孔斯玉都是很优秀的,吴浩洋除了玩音乐,别的一塌糊涂,知识为王的校园氛围里,认真评价两人,吴浩洋真没有几分优势。 孔斯玉却是真的转眼就把人彻底忘记了,她的朋友们也不提起这个不好的事情,她的生活里彻底没了吴浩洋这个人。 没人打扰她,她将自己的一切安排得更加从容。学生会举办完了十佳歌手、学术讲座季、元旦汇演;论文改了三遍,正犹豫要不要再改改,或者挑个什么期刊投稿试一试;期末考试从容应对,还有时间趁着考试周空余时间,和室友们去周边玩了三天。 待一学期结束,孔斯玉收拾收拾行礼,回家过寒假。 孔家住的是早期的老小区,地段寸土寸金,房子三十多年了,很是老旧。 孔斯玉从小在这里长大,街坊邻居都互相熟识。 学生们放了寒假,在外的孩子们纷纷回来,孔斯玉从小玩到大的邻居家姐姐也从南边城市回来了。 “上飞机前穿着t恤,下飞机一股湿冷的风吹过来,一下子冻成了狗。”邻居姐姐袁茵裹着早年不穿的大棉袄和孔斯玉坐在一起吐槽家这边的天气。 “你那个男友呢?我这次又回来晚了,是不是又见不到了?” 孔斯玉嗑着瓜子:“分了。” “哈?”袁茵出乎意料,“他干了什么渣事?” 孔斯玉简单地说了说两人相处不合。 “这肯定分,分得好,”袁茵义愤填膺,“这男人绝对是在pua,离得越远越好。” 孔斯玉倒不确定吴浩洋是不是真的学了这个:“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袁茵哈哈一笑:“为了庆祝你逃离渣男,明天咱出去玩,我约了几个朋友,我们去滑雪。” 孔斯玉:“滑雪?这里有雪场?” 第35节 袁茵:“刚建的――你这个本地念书的比我还不了解情况,天天呆家里看书看傻了?” 孔斯玉汗颜:“没您玩得溜。” 第二天,袁茵果然睡到自然醒后进了孔家,盯着孔斯玉化妆打扮:“一样的化妆品,在你脸上怎么就效果这么好?我肯定买到假的了。” 孔斯玉白她一眼:“少贫了,你是去南方念书的,怎么像去北方学了相声。” 第37章 只有我喜欢你5 新建的雪场在郊区,孔斯玉和袁茵过去的路程有点长,到那后,袁茵的朋友们已经到了。 两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是袁茵中学时期的好友,另一个男的是她南方的表弟,家就在袁茵读大学的城市。 到了现场,孔斯玉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身材高大,容貌俊秀的许泽,他边上站着娇小的温蓉蓉。 这两人便是袁茵的好友,和孔斯玉也很熟悉。 “徐大哥,蓉蓉姐!”孔斯玉挽着袁茵的手臂远远和两人打招呼。 正在说笑的两人闻声看过来,正笑起来要回应,另一个身影从许泽身后转了出来。 大墨镜,疑似抹了发胶格外“精神”的时髦头,全身上下印着大大奢侈品logo的衣服鞋子,仿佛金光闪闪的移动人民币。 “姐!”人民币兴奋地冲着袁茵招手,眼睛一移看到了袁茵身边的孔斯玉,把□□镜往下一拉,定睛看了一眼,赶紧笑容微收,端正身子,收起了身上憨憨的气质。 袁茵嫌弃得要死:“丢人死了。” 孔斯玉轻笑。 她知道这位表弟,毕竟和袁茵一起长大,袁茵的表弟堂姐孔斯玉都有所耳闻,南方这位表弟是袁茵最喜欢捉弄逗玩的对象,两人感情也最好。 袁茵一走到三人面前就先吐槽自己的表弟:“你什么品位啊,就没有一件正常的衣服?” 人民币扯着自己羽绒服上面的大logo:“这还不正常?” 袁茵:“……像个铁憨憨的暴发户。” 人民币抚平衣服,挺了挺眼镜:“姐,我们家本来就是暴发户……” 袁茵:“……”成成成,你拆迁户你了不起,你暴发户你自豪。 她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 许泽和温蓉蓉都哈哈笑,帮着转移了话题:“小玉又变漂亮咯。” 孔斯玉捂着脸笑:“别夸我,我会当真的。” 众人又笑。 许泽招招手:“走吧,进去了。” 五人买了票进了雪场,各自进更衣室换装备。 袁茵、温蓉蓉、孔斯玉半年没见了,一边换衣服一边有说不完的话,等到亲亲热热地走出更衣室,两位男士已经等在外头许久。 许泽递过来几个可爱的小乌龟。袁茵和孔斯玉都是第一次滑雪,纷纷绑上乌龟护臀,温蓉蓉在北方玩过很多次,摇摇手说不用。 孔斯玉对这些东西全然陌生,袁茵也不太了解,而且她平时看着大大咧咧,实际胆子特别小,临到头了,慌得不行,不停地提问,以求安抚自己内心的慌乱。 许泽和温蓉蓉纷纷安慰她,孔斯玉站在边上认真听着。 “我叫张博翰,你叫什么名字?”袁茵的表弟见了,主动走过来与她说话。 张博翰虽然是袁茵的表弟,但实际年纪和袁茵差不多,比孔斯玉则大了一岁,现在正面临毕业。 孔斯玉听到他自我介绍现在在哪上学,是一所名校。微微惊讶地看过去,这位看着像个纨绔暴发户,没想到袁茵说他“出国留学”是真的考上了好学校,不是成绩太差出国镀金的。 “孔斯玉。”她在地上划了三个字。 “这名字真好听,一听就是个大才女。”张博翰立刻夸奖,还自我吐槽,“不像我,一听就像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 不说还好,一说就有了那个画面,孔斯玉被逗笑。 见她笑了,张博翰越发眉目飞扬:“你也不会滑雪是吗?我教你啊。”说着,把剩下的那只小乌龟往自己身上绑。 孔斯玉已经知道这个小乌龟是初学者用的,见状问:“你会滑雪怎么也绑这个?” 张博翰拍拍屁股上的绿乌龟,看向孔斯玉身后的那只:“咱们队友之间保持一致。好了,让我姐慢慢适应吧,咱们出发?let’sgo!”中二之气顿时拔地而起…… 孔斯玉回头见袁茵拉着温蓉蓉鬼哭狼嚎的,许泽已经受不了她单独跑了玩去了,她和两人说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跟着张博翰去另一边。 真正开学,孔斯玉发现自己也就比袁茵好了那么一点点,学了半个小时,摔了一个接一个屁股蹲,小乌龟都快被她压扁了。 张博翰上一秒说:“对、对……就这样……很简单对不对……”下一秒孔斯玉啪叽摔了,他立刻无缝切换,“没事,没事,很棒了,很厉害了……” 南边人说话软糯带口音,张博翰倒是没有口音,就是尾音不自觉地有些软,当老师的时候,再着急也感受不到他的“凶”,更何况他不管孔斯玉做什么都只会叫好,更显得性格和善开朗。 孔斯玉摔得实在是累了,挥挥手不想再继续,坐在原地让张博翰自己去玩。 张博翰也不勉强,带着那只招摇的小乌龟,在她不远处流畅地从上往下滑,身姿漂移,像鱼儿入水,鸟儿滑翔,身轻如燕。 孔斯玉看得羡慕,心里那个袁茵沙雕表弟的印象微微淡了一丝丝,多了几秒他滑雪的英姿。 从滑雪场出来,袁茵和孔斯玉齐齐松了一口气。 袁茵:“花钱摔了几个小时雪地。” 其他人喷笑,只有孔斯玉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张博翰笑得尤为大声,嘎嘎的,袁茵立刻用杀气腾腾的目光看过去,张着嘴大笑的张博翰倏地闭上嘴,一秒之内转为一本正经。 亲眼目睹这快速变脸的孔斯玉:“噗――”喷笑完还停不下来,那个变脸的动图不停在她脑中回放,她笑得直不起腰。 其他几人也一样,笑得东倒西歪,对着袁茵竖大拇指。 这弟弟调教得牛啊。 张博翰对着袁茵露出一个无辜的谄笑。 袁茵压了压嘴角,没压住,捂脸。 张博翰放松了表情,跟着大家笑起来。 孔斯玉回到家还在想下午这个场景,吃着饭就突然喷笑。 孔爸爸纳闷地看她:“笑什么呢?吃个鸡腿笑成这样?你妈今天做得特别好吃?” 孔斯玉一边点头说好吃,一边忍着笑说了张博翰和袁茵之间的互动。 ??“茵茵和这表弟感情挺不错啊,这个表弟性格很好吧。”妈妈听了便说。 孔斯玉好奇地问:“妈,你这就看出张博翰性格好了?” 孔妈妈:“那当然,你妈当了这么多年老师,看过多少人?能这么和茵茵相处的男孩子,性格不会差。他年纪比你还大呢,一般这种男生都不乐意陪姐姐妹妹玩,更不会服姐姐妹妹管。” 孔斯玉若有所思地点头,心想,今天相处来看,老妈说得还真的挺对的。徐泽没多久就玩心上来自己滑雪去了,张博翰却能一直陪着她练习。 她可不会自恋地以为就这么见了一次,张博翰就对她有所企图,人这爱好广泛交游广阔的,什么样的女孩子没见过? 更何况,有的人可不管什么身份、目的,比如换成作为男友的吴浩洋,不但会嫌弃她笨拙,还会让她去一边呆着,自己和朋友们去玩了。 张博翰的确挺有耐心。 第二天,袁茵过来找她,两人坐在一起看悬疑网剧。 “你表弟呢?怎么不见来你家?” “富二代可不愿意住咱们家,住酒店呢。”袁茵嗑着瓜子,“他不差钱但怕我妈我爸管他。” 孔斯玉了然。 袁茵问她:“昨天你们相处得还好吧,这小子没气你吧?” 孔斯玉摇摇头:“没有,他挺有耐心的,后来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耽误他功夫了。也没你说的那么磕碜啊,之前听你说,我还以为他真的不学无术小纨绔呢。” 袁茵哈哈笑:“和他相处有没有自信心爆棚?这小子简直是夸夸群成精,一个人能撑起一整个群,从小就嘴甜得不行。” 孔斯玉愣了愣,回过味来,顿时get到了袁茵的意思,忍不住笑:“如果张博翰是夸夸群成精,那吴浩洋肯定是喷喷群成精。” 两人想到吴浩洋像个喷子精,又笑成一团。 滑了一次雪,摔得全身酸痛,姐妹两个好几天没出门,不是在孔家就是在袁家,窝在沙发、床上看电视剧。 期间,独自在外面浪啊玩啊的张博翰被袁茵压迫着送了不少零食水果来,来的时候也没奢望无良姐姐能给他当个导游陪他出去逛逛。 他被袁茵指挥得团团转,空下来就和孔斯玉聊天。 孔斯玉问他上哪玩了。 张博翰顿时来了精神,拿出手机给她看自己这几天在外面拍的照片。 孔斯玉凑过去看了,都是当地特色鲜明的建筑啊、小吃啊、景点啊……别说,拍摄的技术很不错。 张博翰特别真诚地说着自己的所见所闻,但形容词让人觉得特别夸张:“杜阿婆的葱油饼真的超级好吃,这么大一个,咬下去油滋滋的,又酥又脆,吃进嘴里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好像放起了烟花……” 孔斯玉听了笑得不行。作为本地人,她吃过这家的葱油饼,就是比别家酥脆一点而已,吃多了还会觉得太油,真的不会在脑子里放烟花。 袁茵吐槽:“我还以为你脑子里掀起了海浪呢。” 张博翰点头:“有啊有啊,我去这里――”他翻到一家船博物馆的照片,“我的脑海中就好像出现了一片大海……” 袁茵:“不是好像,是你脑子里本来就有水。” 孔斯玉脸捂在枕头里闷笑。 张博翰脸上对航海的憧憬散去,终于回过味来,亲表姐是说自己脑子进水呢! “姐!”他用力怕打抱枕,“你怎么没有一点想象力,没有一丝半点发现美的神经呢?” 袁茵:“因为我没有神经病。” 张博翰:……说不过,气鼓鼓。 孔斯玉抱着抱枕无声哈哈哈哈。 这对表姐弟太逗了。 张博翰不是个受虐狂,送零食上门被袁茵吐槽了一顿后,再也没出现了,不过孔斯玉和他加了微信,经常能在朋友圈看到他发的照片视频,依旧是那副大惊小怪的样子,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觉得好。有几次明显被黑心商家宰了,还在写文字感谢特别热情的老板…… 孔斯玉一开始觉得奇怪,怎么搞得跟外国人来中国似的,后来听袁茵说了才知道,原来张博翰出国留学很少回来,而且严格意义上说,他高中就去国外了,至今已有七年。七年间,纵然回家也不过过个年,其余时间不是忙学业就是到处旅游。 这七年,国内的变化真的天翻地覆,而且张博翰国外到处玩,国内却没怎么旅游过,颇有种回归故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第36节 袁茵看自家表弟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恨铁不成钢,说他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孔斯玉心中默默点头,不得不说,官方吐槽最致命,亲姐说得一针见血。 点完头,看这位“傻儿子”一点不在意被宰整天乐呵呵,身后是几栋房产,又默了,算了,笑他还不如同情同情自己吧。 寒假时间短,只觉得没多久,春节就到了。 孔斯玉见到了舅舅,对方还记得她之前提起的男友,说公司最近启动了一个新人培养计划,若是吴浩洋真的有才华,舅舅可以帮忙推荐。 孔斯玉拒绝了,说已经分手,也没有把原主早就准备好的视频拿出来。 舅舅听了不再提男友这事,转了话题,说起别的高兴事来。愿意推荐吴浩洋也不过是看在外甥女面上,既然已经分手了,他自然不会把一个学生放在心上。 吴浩洋并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他这个寒假回到家,同样被家中询问恋情进展。 吴浩洋很看中孔斯玉。本地女孩,家中妈妈是老师,爸爸虽然不知道什么职业但明显也是文化人,孔家是显而易见的不富却有底蕴。他是奔着抓住机会和孔斯玉结婚而去的。 吴家也很高兴儿子找到这么优秀合适的女友。 第38章 只有我喜欢你6 吴浩洋是家里的骄傲,亲戚朋友里,能考到这么好大学的学霸就吴浩洋一个,他本就备受关注。 暑假时他和家里透露了一点孔斯玉的信息,吴家父母非常满意,遇到亲戚询问近况,就忍不住说了一二句。 如今过年了,到处走亲访友,吴浩洋难免就面对亲戚们或好奇或关心的询问,打听打听那传说中的女朋友相关信息。 习惯了“优秀者”姿态的吴浩洋头一回感到尴尬狼狈,虽然亲友并不知道是孔斯玉分的手还种种看不上他,但吴浩洋做贼心虚,纵然嘴上说着当地小姑娘特别难弄,是他受不来对方,但总觉得面子上特别伤,好像自己在亲友面前“失败”了一回,丢脸了。 还别说,上大学三年,昔日的全优学生逃课、睡觉、挂科、补考样样来,他却没觉得自己堕落了。因为大学成绩只给当事人看,不像从前全班甚至全年级瞩目你的分数,各科老师对你的成绩分析了又分析,种种压力让你考试少了一分都觉得无比难受。 大学没压力,吴浩洋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差,又在吉他社、音乐比赛上小有名声,他依旧沉浸在自己是顶尖优秀者的错觉里,没发现自己已经从学霸混成了自己以前看不上的学渣。 只有这一次,孔斯玉真正给了他一个大挫折,让他终于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在孔斯玉身上摔了一个跟头,而这个跟头带来的羞耻和挫败,在亲友们打听中,越来越明显,让他无法忍受。 自视甚高的吴浩洋第一次尝受到了失败的滋味,有一瞬间自我怀疑,感觉人生陷入了谷底。 然而,孔斯玉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对他毫无留恋,吴浩洋除了心中愤愤,也不能做什么。 甩了这位前男友的孔斯玉日子过得很愉快,孔家亲戚少,过年热闹了几天很快就安静下来。正好隔壁的袁茵不爱走亲戚,见状拉着孔斯玉出门玩。 出来玩的不止她们两个,袁茵还叫上了熟识的朋友同学。 初六去吃火锅,到了地点才发现,这位同学竟是孔斯玉的校友。 是个男生,叫钟文彬,现在是研一。看到孔斯玉他就笑了:“原来袁茵说的邻居妹妹是你。” 孔斯玉微讶:“学长认识我?” 钟文彬就笑:“咱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怎么会不认识?上次看到你在学术季闭幕仪式上,我们还说这个学妹真的是厉害。” 孔斯玉脸微热:“都是学校老师带着我们一起弄的,也没有那么夸张。” 袁茵搭上孔斯玉的肩膀:“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家斯玉绝对是有才有颜。” 孔斯玉赧然,轻轻推她,嗔怪:“你什么时候也王婆卖瓜了?” 袁茵哈哈笑,说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学长钟文彬也跟着点头,说:“这回真没自夸。” 钟文彬是本硕连读,学的医科。她们大学医科非常出名,钟文彬的前途必然是一片光明。 进了火锅店,钟文彬率先起了话头:“这么说来,斯玉也是我们高中的学妹了?” 袁茵击掌:“对啊,你记不记得高三那年元旦汇演,有个弹琵琶的,就是她!” 钟文彬仔细看了一眼孔斯玉,笑着点头:“记得,怎么会不记得,那年的热门节目,古风琵琶伴古典舞,仙气飘飘,惊艳极了。我记得跳舞的那个学妹后来还挺出名,倒是演奏琵琶的同学许多人好奇但再没听说过。” 袁茵恩恩点头:“不错不错,就是那个节目,不过斯玉表演完这一次就再也没上台了,知道的人不多。” 钟文彬说:“斯玉恐怕志不在此。” 孔斯玉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碗里,斜了袁茵一眼:“快别说了,我就半瓶水的本事。”又看向钟文彬,“主要是我学业紧张,后来再没碰过琵琶了。” 钟文彬脾气温和,又很能照顾人的情绪,听了笑着点头,笑看两个女生说笑玩闹。 孔斯玉是第一次见钟文彬,不过这餐火锅吃得很愉快和谐。钟文彬也很绅士地照顾着两个女生,没有做出一丝半点让两人觉得不愉快的举动。 三人彼此都有渊源,羁绊颇深,尤其钟文彬作为孔斯玉的学长,知道许多孔斯玉不曾听说过的校园事情,而且对方是研究生,孔斯玉正想考本校研究生,两人又有许多话题聊。钟文彬作为过来人,很真诚地说了不少孔斯玉需要的干货。 吃完饭看完电影,三人道别分开。 孔斯玉等到上了车,一把掐住袁茵的胳膊:“你什么情况?就单独叫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同学来吃饭?” 到了现场,发现只有钟文彬一人,并且也不会有人来了后,孔斯玉就觉得违和了,但她心中嘀咕,面上却没表现出来。饭局越进行到后面,越发肯定反常的袁茵目的不纯。 袁茵哈哈笑着插科打诨,不肯说出真实目的。 孔斯玉斜眼看着她,抱胸:“我生气了。” 袁茵“哎呦”一声腻上来,一把抱住人,几次撒娇哄人无用,只好老实招来:“好吧好吧,我就是想带你去见见更多优秀的男人,让你忘记失恋的伤痛,走出渣男的阴影嘛!” 孔斯玉想到了年前的滑雪:“滑雪那次也是?” 袁茵可怜兮兮地眨眼睛,企图否认。 孔斯玉:“许泽还是你那表弟?” 袁茵:“都……都有?” 孔斯玉:…… “果然是去海边城市念书的人,越来越有海王的潜质了,连亲弟弟也一起坑。” 袁茵:“这有什么,大家认识一下呗,又不是一定要谈恋爱,我告诉你啊小斯玉,你就是见的男人太少了,才会被那个渣男套路这么久,你要是见多识广,不用一年多,一个月就能看出渣男的本质,把人踹了。” 孔斯玉竟然无言以对。 如果是原主的话,这话还真挺对的。没谈过恋爱,没有和恋人相处的经验,傻傻地全心信任和付出,把对方总是往好里想……要是多谈几次恋爱,恐怕就知道一个好的男朋友该是什么样了。 “我没有伤心,甚至挺高兴把人甩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孔斯玉告诉袁茵。 袁茵:“我还有几个优质单身男生资源,你真的不要再看看了?” 孔斯玉伸手制止:“别,我还没到这么赶场子相亲的时候,等我嫁不出去了,你再给我介绍。” 袁茵犀利非常:“先下手为强知道吗?否则哪天你回头了,人家可能都抱上娃了。” 孔斯玉:…… 袁茵感叹:“许泽本来挺好的,从小一起玩到大,家境好智商高,就是太直男了,你这么个大美女不会滑雪站在边上,他跟瞎了似的,把人丢下自己跑去玩了,我也是醉了。” 孔斯玉:“他丢的是你。” 袁茵:“这有什么区别?活该注孤生。” 孔斯玉吐槽:“他不一直都这样,小时候去游乐园,说好带着我,我不喜欢鬼屋,他一心想玩,看着鬼屋挪不动脚。我只好和他约定在门口等他,结果他从出口出去后自己走了,还说找不到我。废话,我在入口又不是出口。” 袁茵哈哈大笑:“据说大一他谈过一个女朋友,每次送的礼物都正好是女生不喜欢的,女生明示暗示都没用,最后怒而分手。” 孔斯玉:“……能回回都踩到女生的雷点,他可真是不容易。” 袁茵:哈哈哈哈…… 既然孔斯玉表态近期不想谈恋爱,又见她真的精神状态都非常好,袁茵就暂停了组饭局,不再明里暗里给孔斯玉介绍对象了。 袁茵从小和孔斯玉一起长大,很了解这个邻家妹妹的性格,乖巧、单纯、重感情,她很担心斯玉内心并没有放下吴浩洋,而且能让她怒而分手,这个吴浩洋必然伤害她良多。 所以,袁茵又是介绍朋友又是卖表弟,都是为了让孔斯玉从这段感情的阴影里走出来。 但孔斯玉这一次的表现出乎袁茵的意料,她并没有受到渣男的影响,甚至因为过去一年的堕落,如今越发斗志昂扬充满生气,打算奋力拼搏,做出一番成绩。 袁茵自然不会再多此一举,毕竟,恋爱不是人生的全部,能自己走出影响当然是最好的。 被袁茵拿来抚慰孔斯玉的夸夸精张博翰过年前已经回去,除夕夜朋友圈被他刷屏了盛大烟花视频,视频的背景音全是他“哇――哇哦――”的声音。 到了正月十五,张博翰的朋友圈又一波刷屏,是元宵的灯会,视频里灯火璀璨,热闹又满是人间烟火气。 袁茵一个视频过去,问他现在在哪。 张博翰举着手机扯着嗓子:“在我老家啊姐,这边的灯会超级热闹!灯笼都好漂亮,我给你看……” 然后袁茵和边上的孔斯玉就这么通过手机,被他带着逛了一圈的灯会。 “姐,我跟你说,你没来真是太亏了,这家的云吞特别特别好吃!鲜!鲜得想把舌头一起吞下去!”边说,边往嘴里塞了一勺带汤的云吞,咽下后又看向斯玉,“下次斯玉你也一起来玩啊,这边现在发展得可棒了,好多小吃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看着视频的两人不约而同地伸手去够茶几上的薯片,看饿了…… 袁茵满脸懊恼:“我爸妈呢?”袁家父母都去张博翰家了,每年他们都会互相走亲戚,在对方家住一段时间,这次是去张家。袁茵本就不喜欢走亲戚,刚好那几天大姨妈又来了,人不舒服,就说不想去。 张博翰埋头吃云吞,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姑姑姑父也来了,我们没一起逛。” 孔斯玉喉头咽了咽,撸起袖子猛地站起来:“我家有馄饨,我去煮馄饨!” 袁茵啪地把手机一扔:“我也来,我那份多放一点紫菜……” 张博翰的声音从面朝下的手机里传出来:“斯玉这么厉害,还会做馄饨啊……姐?姐?姐……” 孔家的馄饨都是自己包的,孔妈妈包馄饨的手艺特别好,从小就受到邻里小伙伴们的追捧。孔斯玉数好了个数,见馄饨纷纷下到沸水里,又拿出两只汤碗,加上紫菜、盐、鸡精…… 不知道是不是看张博翰吃云吞看饿了,两人捧着热乎乎的大碗馄饨吃得满足不已,全身都暖呼呼的,鼻子都通了。 袁茵擦擦鼻子帮忙收拾了碗筷,终于想起了被她抛在脑后的手机,哒哒哒跑回家找手机。这几天孔斯玉陪单独一人的袁茵住在袁家,收拾完也跟了过去。 张博翰竟然没有挂断视频,袁茵也见怪不怪的样子,抱了一个抱枕在胸前,无缝继续开聊。 孔斯玉看得惊叹。 如孔妈妈所说,这样的弟弟真的是少见,孔斯玉自己也有表弟,是舅舅家的,姐弟两人因为有年龄差加上学习生活环境不一样,从没像袁茵和张博翰这样亲密。 “也就这段时间,”袁茵听到孔斯玉的感叹撇嘴,“他在国外那会儿,一天到晚四处旅游,根本就没空搭理我。” 孔斯玉笑,就张博翰那张甜嘴,就算没空搭理袁茵也能把人哄得高高兴兴的,这不,多少年了,感情还那么好。 这一晚以后,张博翰拉了一个三人的群,每天在群里分享自己到处走走玩玩遇到的景和物,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带的,原本怕冷只想宅在家里的孔斯玉和袁茵也来了兴致,开始出门去本地的古迹走走玩玩,然后偶尔发几张照片几段视频在群里。 群里的画风一直都是这样的―― 张博翰:哇,这个古寺好有特色,这是哪里,我上次怎么没见过的样子? 袁茵:你来过了,你还在这吃了八宝糕说是第一好吃的糕点→_→ 第37节 张博翰:哦哦,原来是那,姐,你拍照技术越来越好了,我上次拍的都没你这些照片好。我把你的图偷走了,嘿嘿嘿。 然后孔斯玉发的图加载出来了…… 张博翰:慕了,我感觉还得去一次,上次光顾着吃八宝糕了,没好好看这些建筑,你们那的古建筑维护得很好,都炒鸡漂亮,像动漫里的古寺。 张博翰:算了,可能不是我没看仔细,是我拍照技术不行,默默搬走你们的照片…… 孔斯玉:最近过节,这边有开光的平安符,买了几个,你要吗? 张博翰:要要要!这个平安符好看,回头快递给我,我新车上正好可以挂,谢谢小玉玉,你真好。 …… 就话唠不停,但你看着有种被捧场捧得全身舒畅的感觉。 第39章 只有我喜欢你7 过了元宵节,学生们都开学了,大学生研究生假期稍微长一点,但也没过多久就纷纷开学。 群里的三人便各奔东西,天南地北散在了各处。 张博翰假期和国内不一样,不过他大四,似乎时间很空?倒是不紧不慢的样子。孔斯玉开学上了一周的课,他终于出国回校。 顿时,群里就安静下来了,很少在出现在微信对话框的顶端。 开学没多久,孔斯玉将改了一个寒假的论文正式投稿,一边等待消息,一边为考研做准备。 正琢磨着要不要去实习涨涨经验,寒假见过面的钟文彬联系了她。 当时两人在袁茵的建议下是加了微信的,不过一直没怎么聊天,只有元宵节的时候,钟文彬问候了一声,孔斯玉也礼貌回复,和他聊了几句。 这次钟文彬找她,却是为了一个项目。 “我们学院有个和中文系合作的项目,上次你不是说想要参加这类科研项目拓宽视野吗?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孔斯玉既有兴趣又有些犹疑。 “你们医学院和中文系还有合作项目?” 钟文彬就笑:“当然有了,整个生命科学与各个学院都能互相合作搞科研,这是个大课题,这次和中文系的合作有好几个项目,不过我觉得我们的项目和你的专业最合适,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孔斯玉连忙说:“当然有了,不过我没看到通知,有没有什么相关介绍?还有你们研究生应该找的也是研究生吧,我一个本科大三的学生,是不是不合要求?” 钟文彬:“我参加的项目是关于医学与语言的交叉研究,之前听你说过未来的攻读方向和兴趣,我觉得你可以试着参与一下,这次也有本科生参加的,每个项目都有名额,就是人数很少。” 人数少就意味着竞争很大,不过孔斯玉不怕,能知道这个消息就是个机会,不管最后能不能争取到,先去试试总不会错。要是运气好真的进了,肯定能涨不少见识。 她真心实意地向钟文彬道谢:“学长,太谢谢你了,我对这个项目真的很感兴趣。” 挂了电话,孔斯玉就去校园网上找了相关的公告通知,果然找到了学院公布的跨学科研究项目,正文结尾提到了报名参与的方式以及招募学生的条件要求。 孔斯玉看了一下,本科生这块,她的条件都符合要求,可以报名。 但人数是真的少,有种给本科生一个见习机会的意思,所以只给了几个名额,主要招募的是研究生。 孔斯玉不管那么多,精心填写了报名表,发了邮件。 报名之后会有一个面试,孔斯玉虽然不太好意思,但为了这个机会,还是厚着脸皮去请教了钟文彬。 对于这个交叉学科研究,孔斯玉一知半解,若是自己找资料不知道何时才能入门,但有个专业人士讲解,那就不一样了。 钟文彬人很好,听完她小声的拜托,轻笑起来,很爽快地说:“行,你请我吃怡美食堂的荷叶饭,我给你讲这个项目的情况。” 孔斯玉一下子就放松下来,笑着应:“好!麻烦你啦!”请人帮忙,出一顿饭钱一点都不多,反而让她心里少了很多不好意思。 挂了电话,孔斯玉回想了一下,发现钟文彬也是个很体贴的人。 忍不住就想要感叹一句,那么多近在咫尺的、比吴浩洋强的男人,原主偏偏就被吴浩洋糊住了眼睛。 两人约在周六中午在食堂见面,钟文彬很认真,给孔斯玉带了不少资料,还和他讲了讲自己的项目负责人也就是他的导师之前的研究方向与成果。 这些都算是新项目的背景,孔斯玉看完就会知道这个新设项目是什么情况,而她们这些文科生需要在项目中做些什么。 越看,孔斯玉兴趣越高。 随着科技发展,学科交叉研究越发成为普遍的事情,语言学看上去好像很基础很简单,但实际在各个学科上都有广泛的应用,当今最热门的人工智能研究,也少不了语言学的身影。 钟文彬讲得深入浅出,孔斯玉却听得越来越入迷,因为这是她从未进入的世界,她充满了好奇与探索欲。 吃完饭,钟文彬背起书包问孔斯玉下午的计划。 孔斯玉指了指他拿来的资料和书单:“去图书馆继续看,我迫不及待想知道更多。” 钟文彬好笑地摇头:“原来又是一个书虫,走吧。” 孔斯玉:“嗯?” 钟文彬帮她拿了资料:“我也是去图书馆自习的,一起过去。” 孔斯玉恍然,“哦哦”了一声,背起包笑着跟上。 金额了图书馆,钟文彬帮孔斯玉找了两本适合她现在看的书:“剩下的以后可以慢慢看。” 孔斯玉轻声道谢。 借了书,两人下到三楼自习室,选了座位刷了学生卡,各自在座位坐下。 钟文彬不像张博翰那么话唠,但是永远不会让话掉到地上,不疾不徐地和你聊着天,好像能聊到永久。但是一进了自习室,除了坐下时和孔斯玉对视一眼笑了一下,再没抬起头。 孔斯玉静下心,首先翻开钟文彬带来的资料开始看,边上备了一本笔记本,遇到不明白的就用手机查,查不到的就记下,准备回头问钟文彬。 两个人就这么相对而坐看了两个小时书,孔斯玉从书中回过神,不是因为累了,而是被人打扰了。 右前方总是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笑声,孔斯玉几次被打断思路,终于好奇地抬头看了过去。 好奇谁这么没素质,在图书馆自习室说笑。 ????这偌大的校园,自习室吃东西、说话的学生不会只有一个,但是吧,世上的事总是那么巧,你不认识的人,不会走到你面前;你不想见的人,总会出现在你眼前。 孔斯玉一抬头,就看到了右前方隔了两桌的位置,吴浩洋和一个眼熟的女生挨得很近在说话,两人桌前都放着书本,但人凑在一起,看着手机,时不时发出笑声。 吴浩洋不知道嗡嗡嗡地说了什么,女生不太生气地瞪他,推了他一下。 孔斯玉心里很难过。 她想到的是,原来曾经的她也是这样,不顾纪律,甚至可以说没什么素质,摊着一本书,在一个自习室自欺欺人,打扰别人学习。 在过去一年里,原主被吴浩洋带着,不知不觉成为了自己最不喜欢的样子。 不是说人一定要多么多么勤奋努力,但是原主原本是个聪明又认真的女生,良好的家教让她待人处事都得体从容,虽然有小缺点,但是父母教她的自律、认真、修养……她原本都拥有,却在和吴浩洋交往后,不知不觉丢掉了,还以为那才是轻松和自由。 这份难过是从原主内心散发出来的。 也许是孔斯玉看过去的目光有些久了,吴浩洋抬头向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在半空对上。 吴浩洋神色有了微妙的变化,下一秒,面无表情地挪开视线,侧头看向女生,笑得无比温柔。 他往女生那边凑得更近了,气氛暧昧。 孔斯玉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嘴角染上一丝嘲讽。 真是自信的男人。 钟文彬抬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正好看到这一幕,扭头看了一眼吴浩洋那一桌,皱了皱眉。 他在草稿纸上写了一行字,手指压着传到孔斯玉面前:被吵到了吗? 孔斯玉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那一手好字,下意识想:不是医生都写谁都看不清的草书吗?这字写病例该多好看?后来一想,现在好像没纸质病历了。 想完这些杂七杂八,她才看到这行字的内容,面色一缓,摇了摇头,提笔回:“没事。” 钟文彬又看了吴浩洋那桌一眼,谁知恰好看到吴浩洋看向这边,他以为对方已经意识到自己打扰到别人了,便没做什么,回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孔斯玉再也没抬头往那边看过,很快又进入了知识的海洋。 两个专心致志的人却不知道,不远处的吴浩洋多么抓心挠肺。 他看到了钟文彬和孔斯玉的互动,意识到这两人相对而坐不是巧合,是认识的。 孔斯玉身边的男性同学、朋友他都知道,这个男的却是第一次见,吴浩洋忍不住就想,这两人是什么关系?这男的是什么人?孔斯玉是不是又有了新欢? 顿时,和学妹说话、看电影的兴趣都消失殆尽,时不时就往那边看两眼。但偏偏,从刚才之后,孔斯玉和钟文彬再也没什么互动。 这比两人动作亲密还要让吴浩洋心里难熬,因为越看不出两人的关系,他越好奇,越想知道,越忍不住盯着他们两人看。 吴浩洋的分心很快让学妹失去了说话的兴致,独自在边上开始做题。 终于,的声音彻底消失不见,孔斯玉越发专注忘了周围的一切。 钟文彬和孔斯玉在自习室呆了一个下午,四点左右,两人收拾了东西走出图书馆,孔斯玉也没注意吴浩洋和那个女生是不是走了。 除了图书馆,孔斯玉就捧着笔记本将自己记下的问题一个个请教钟文彬,和医学有关的,钟文彬很了解,偏向于中文系这边的概念,他就直言自己也不太了解。 等到答疑结束,又到了晚饭的时候。 钟文彬一招手:“走,学长请你吃饭。” 孔斯玉倒想和他吃晚饭来着,不过是她请,作为这一天的回报:“那怎么好意思,还是我请你,你吃什么?我请!”说着,挺起胸膛,豪气地拍了拍,“不差钱!” 钟文彬噗嗤一声,哈哈笑:“一天都让你请多丢人,新开的粤菜馆还没去吃过,走,陪我去试试。” 这天晚餐到底还是钟文彬付了钱,孔斯玉一边觉得很不好意思,一边又感叹钟文彬人好。 周日学术部搞了一个团建,邀请孔斯玉参加,之前她参加过宣传部的团建,这次学术部不去好像不太好,于是就去了半天。 锻炼了一个学期,无论是部里的干事还是部长都干练了不少,孔斯玉瞧着,有几个拔尖的,很有晋升的潜力,不比现在的干部们差。 虽然不是人人能从干事升为部长,但是这一年一群人一起为一个活动群策群力,一起熬夜做ppt,一起布置活动现场一起打扫收尾……交了一群来自各个学院的朋友,经历了一段以后不会再有的经历,也是很大的收获。 这半天,和一群可爱的学弟学妹们相处,孔斯玉玩得挺开心。 晚上,学术部的人还打算一起吃夜宵去唱歌,孔斯玉提早回来了,回到宿舍卸妆护肤,和室友们聊了聊天,交流感情,剩下的时间,四人都安静地看书做题,到点睡觉。 晚上躺在床上,孔斯玉感受到内心深处散发出无比充实满足的情绪。 她摸了摸心口,微微一笑,陷入了梦乡。 第38节 第40章 只有我喜欢你8 接下来几天,孔斯玉一直在为面试做准备,临时抱佛脚补了许多相关的知识。 学院面试在周四,是两个学院的教授一起面的。 钟文彬只说了这个项目可能需要什么样的人,但同样不知道教授们挑选人的标准和要求是什么。 孔斯玉出发的时候内心很忐忑,看的书越多,越觉得自己准备得不够充足,总觉得自己了解的不过是全部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想到要面对专业老师的询问,心里就没有底气。 但是已经努力了这么多天,临时放弃太不划算,她抱着能进是运气,进不了也不会吃什么亏的心,前往面试地点。 面试地点在一个小教室,前来的学生不多,没有孔斯玉以为的那么竞争激烈。 但也没有那么轻松。 毕竟是一流名校,优秀的学生、牛人数不胜数,孔斯玉看到了好几个系里有名的学霸,这学霸不特指成绩,还包括他们学术成果,一般本科生只能仰望那种。 孔斯玉深吸一口气,全当今天是长见识来了。 她拿到的序号比较靠前,进去的时候,一鼓作气的“气”还在胸口,坐在三位教授面前,还能将自己打了十几遍的腹稿娓娓而来。 可能学生会期间,最受到锻炼的就是她的演讲能力了,尤其成为主席后,经常要上台发言,孔斯玉下意识就进入了演讲状态,无论表情还是语速、内容还是心态都非常稳定。 这时候她的确感谢自己在学生会上的锻炼,临场能力、面对大场面的能力,都是在实践中锻炼出来的。 几位教授望着她的目光含笑,在她讲述的时候会随着她的内容时不时点头。 孔斯玉自信恢复了不少,出来时一身轻松。 结果公示在一周后,孔斯玉还没看到公示,就先收到了钟文彬的祝贺。 “恭喜你,进项目组了,咱们组里见啊,孔学妹。” 孔斯玉心头一跳,强压欢喜,小心确认:“你怎么知道的?公示出来了?” 钟文彬发来一个得意的表情包:“从老板那拿到的第一手消息,公示马上就上传。” 孔斯玉握拳低呼了一声,保持住矜持:“不行,让我缓缓,我得看到公示才能高兴地跳,不然就失落了,要是我真的进了,学长我请你吃饭!” 钟文彬又发了一个摸头的表情,上面写着“安啦安啦”,似乎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他的语气表情。 孔斯玉笑,收了手机告诉自己低调低调,还是要等结果。 公示晚上果然出来了。 孔斯玉一整晚都在刷新网页,刷了好几遍,终于看到了最新公示,这次的项目组有好几个,虽然竞争者很强,但大家的目标分散,孔斯玉不算最优秀,却也如愿进了自己想去的组。 当然,对这些项目不甚了解,本身专业能力也不强的人,全都被刷下去了,孔斯玉看到有一位系里有名的学神,一人兼了两个项目。 往这些人的方向看一看,顿时会觉得自己也不过如此,仿佛人间凑数。 “学长,这礼拜什么时候有空,我请客!”她第一时间给钟文彬发了消息。 钟文彬没有立刻回复。 孔斯玉理解,忙的时候并不会老是拿着手机,她也不在意,放下手机干自己的事去了。 快十点的时候,钟文彬有了回复,发来一串哈哈哈的大笑,还解释了一下:“刚才在图书馆,出来才看到消息。” 孔斯玉表示理解,又问:“想吃啥,我请!” 钟文彬:“先攒着,这次必须得让我为你庆祝一下。” 孔斯玉当然不答应,太不好意思了,她请客是为了感谢他的帮助,如果又让他请,这太没道理了。 但是钟文彬特别会说话,孔斯玉本性上有点不太能拒绝人,说着说着,就答应下来了。 这么几次来来回回的接触,孔斯玉对钟文彬的印象很好,钟文彬对她似乎也觉得相处得来,总之两人越来越熟悉,渐渐从有共同朋友的陌生人,变成了关系熟稔的朋友。 公示后不久,孔斯玉很快进入了项目组。 如钟文彬所说,这个项目的主力研究者都是研究生以上的学生,本科的几个同学负责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正因为和一群高水平的人才呆在一起,孔斯玉被打开了眼界,看到了以前甚至不知道其存在的世界。 项目组、学生会、上课、复习考研,事情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孔斯玉每一天都过得无比充实,只觉得一眨眼,时间就到了五月。 消失了好几个月张博翰再次出现在朋友圈,穿着毕业学士服,笑得大大的,身边两位中年男女,相貌和他相似,应该是他的父母,灿烂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毕业的快乐满屏都能溢出来。 孔斯玉跟在袁茵后面给他道喜。 张博翰几乎秒回:“谢谢小玉玉,明年就轮到你啦,你的毕业照一定超美,坐等你的分享。” 孔斯玉笑。 隔了一会儿,他又回了一条:“知道你不习惯发朋友圈,可以偷偷在我们的群里发,嘿嘿。” 孔斯玉:“我不发朋友圈都被你知道了。” 张博翰:“早就发现了,请叫我聪明绝顶?博。” 孔斯玉噗嗤一声,摇摇头不理他了。 然而张博翰带来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学院发了保研报名的通知。 孔斯玉把自己的条件一一对照报名条件,发现大一大三的成绩都没有问题,就大二和吴浩洋热恋的下半学期,成绩排名不达标。 也就是说,因为这么一个学期,她保研完全没希望了。 孔斯玉的室友们也在看这个通知,三人中有两人达到了要求,其中一人打算出国,一人成绩很好,准备申请更好的外校保研;第三位虽然不符合要求但和孔斯玉情况不一样,她的成绩一直很稳定,一早就知道保研无望,计划好了考研。 孔斯玉这种真的太可惜,就差了一点点,无比遗憾。 通知下发后的一周,孔斯玉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她很知道人都要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买单,虽然犯错的是原主,但她已然成了孔斯玉,而当过去犯下的蠢错误一点点在未来展现它的影响,明知道这是自己应该负担的责任,却也难以避免心情沮丧。 而她的沮丧还有心底深处那份心情加持。 正好袁茵来找她聊天,孔斯玉心中郁闷无处诉说,便和她倾诉起来。 袁茵又是心疼,又骂她恋爱脑不争气。 有人骂她,孔斯玉心里反而痛快了不少,这一世还没为这段失败恋爱掉过眼泪的人,在袁茵噼里啪啦的话语里,默默掉了眼泪。 袁茵骂的是现在的事,但何尝不是前世的原主?前世原主辞职的时候,不知情的袁茵劝说过,但毕竟是朋友,最多就说几句“你不要后悔”的狠话,等到原主发现自己被骗,她和袁茵的感情已经疏远,没人再这么骂她了,而她也独自一人吞下了所有苦果。 今天听到袁茵的责骂,心底爆发出的情绪让孔斯玉眼眶又酸又痛,想到原主前世今生的情感变化,忍不住为她感到难过。 两厢加持,孔斯玉哭得有些抽泣。 袁茵听到了,到了嘴边的话说不下去,叹了一口气:“算啦,事情都发生了,记住这个教训就好,你还年轻呢,考研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又说:“其实仔细想想这是好事,现在看清了他,不过只是损失了一次保研机会;要是继续被他哄骗,不知道要损失多少珍贵的东西。及时止损,增长人生经验,不亏不亏。咱们该高兴才是,别哭。” 孔斯玉带着哭腔闷闷地:“嗯”了一声。 袁茵的语气更温柔了。 孔斯玉越发难过,这么好的朋友,后来也被丢失了,真的损失太多太多了。 和袁茵聊了很久,聊得手机都热了,孔斯玉心情终于好转过来,只是眼睛有些哭肿了,取消了去自习室的计划,在宿舍发愤图强复习备考。 另一边,袁茵刚挂了电话就收到了表弟张博翰的消息。 “姐!我回国咯!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是祖国的空气更加香甜,一出机场就闻到了家的味道,大街小巷充满了火锅、烤串、小龙虾的香味,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袁茵:“滚,姐姐我为了论文头发都要薅秃了,你还来刺激我,毕业了不起啊?” 张博翰:“【委屈】你这水平都要秃了,我也不知道说啥了,那就祝姐姐生日快乐吧。” 袁茵:“……” 张博翰又黏过来:“姐,斯玉有男朋友吗?【搓手手】” 袁茵:“→_→你想干嘛?” 张博翰:“嘿嘿嘿,问问。” 袁茵:“她是个死心眼,你要是一时兴起那就算了,再伤一回,我怕她会疯,要是伤她的对象是你,我难保不会大义灭亲。虽然吧,你有点二,但是说话动听啊,我还想留你这个弟弟几十年呢。” 张博翰:“姐,我还是个母胎单身……” 袁茵:“??” 张博翰:“所以你哪里看出来我玩弄人感情了?” 袁茵:“你这张嘴……你和我说你是个老实人?” 张博翰:哭晕在地.jpg 张博翰:否认三连.jpg 见袁茵无动于衷,完全不理他…… 张博翰:“斯玉遇到渣男了?” 袁茵:“过去的事了,没有提的必要。和你说这个,是警告不是给你提供信息,懂伐?” 张博翰:“懂懂懂,谢谢姐,我知道了,我会慎重。” 袁茵见他听进去了,就把这事略过了,虽然斯玉不在北边,但是和张博翰家也隔了半张地图,斯玉肯定不会离家这么远,难道张博翰不在老家当地主要去倒插门? 不现实的事情。 原本袁茵觉着,交个朋友谈一场恋爱是可以的,找个可爱的男孩子相处相处,享受恋爱的快乐,涨涨两性相处的经验,挺好。但和孔斯玉打完电话,她就收起了这份心,孔斯玉是个认真较真的人,不适合这种模式。 孔斯玉并不知道张博翰还起了这份心,只因为这人随时随地都是这副夸夸精的样子,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丝毫特殊,也就没发现他对自己有特殊的心思。 反倒是钟文彬钟学长,他的一次次相帮,让她偶尔会多想一下,不确定是对校友学妹关照,还是有一点特殊的意思? 不管是什么意思,孔斯玉暂时一概以朋友之情处理。 因为她目前没这个心思。 保研上的挫折让她把所有杂思都收了起来,咬着牙发誓必须要考研成功,彻底弥补之前的错误。 就这么百分百投入努力,孔斯玉考试周的时候无意测了一下体重,发现自己竟然瘦了六斤。 室友们纷纷劝她:“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要不转移一下注意力缓一缓?你下巴都尖了。” 孔斯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没太大感觉,怀疑是大家的心理作用:“没事,马上放假了,到大四,我基本没课,还会卸任学生会,时间会更充裕。” 大四卸任学生会职务是本校惯例,孔斯玉甚至已经在整理自己这一年的工作成果以及留下的资料,准备几个月后和新人交接。 另一边,项目组进行到了瓶颈期,组里每个人都在努力尝试突破,这种时期对人的精力和信心消耗非常大。 第39节 最后加上考研、考试周,孔斯玉消耗太多,人就瘦得快了。 但她的精神气却从未有过的好,因为她有目标有奔头,每天都在不断积累成长,整个人透着昂扬向上的生命力,眼睛亮而有神,说话镇定从容,真正成为许多男生女生心中内外兼修的女神。 第41章 只有我喜欢你9 考试周结束很快就全校放假,孔斯玉松了一口气,收拾了复习资料准备回家备考。 这个假期,袁茵没有回家,她和学校同学出门旅游了,据说八月才会回来。 假期期间,科研小组经常会有一些任务,孔斯玉每周去学校一到两天,剩下的时间就泡在了家附近的市图书馆。 钟文彬得知后偶尔会一起过来,但大多时间他都太忙了,即便放假也没有过多的空闲。 七月中旬的时候,孔斯玉意外见到了张博翰。 那天天色不早,她从图书馆回来,进门便看到张博翰和她妈妈聊得非常愉快。 张博翰坐在沙发上,两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望着孔妈妈的眼神纯良又恭谨,孔妈妈说什么他都恩恩点头,每句话开端都是:“对,它这个……” 虽然很有些好笑,但笑完又下意识觉得这人很有礼貌。 孔斯玉差点以为这是妈妈把学校里的学生带回来了。 她诧异地走过去:“你怎么在这?” 孔妈妈笑着回:“小博是来找茵茵的,得知她不在家就来看看你。”一边说一边站起来,“他打算在这边创业,”又看向张博翰,“你们年轻人聊,我去做饭,晚上在家吃吧。” 张博翰连忙站起来摇手:“不用了不用了,阿姨,这怎么好意思,我回酒店吃就行。” 孔妈妈“g”了一声:“酒店的饭菜哪里有自家饭菜健康?哦对了,这边的菜你吃得惯吗?” 张博翰笑得讨喜:“吃得惯,和我家那边口味有点像,但味道更浓香……就是太麻烦您了。” 孔妈妈一听就更高兴了:“那就好,你坐着和斯玉说说话,我去做饭。” 张博翰上前:“还是我帮您打下手吧。” 孔斯玉默默看着这热闹的一幕,转身去房间放书包。 出来时,张博翰已经被孔妈妈劝下,像个小学生似的坐在沙发上,不好意思到处走走看看,但眼神看似随意地往几张照片上瞟。 孔斯玉走过去:“你不知道袁茵旅游去了?” 张博翰有些受伤,像只眼神湿漉漉的大狗狗:“她没告诉我,我还想给她一个惊喜来着……” 孔斯玉没有起半点怜爱之心,反而特别想笑:“制造惊喜之前,还是得确定一下透个风,否则不是落空就是惊吓。” 张博翰叹气:“学到了,下次再也不这么搞了。” 孔斯玉又问:“你要创业?” 张博翰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挠挠脸:“也没有……这不是闲着没事,我想来大都市闯荡闯荡,开个店啊什么的,看看自己喜欢做什么。” 孔斯玉有一瞬间好奇,他自己家也在大城市,怎么还特意跑这边来,不过别人的事情,她没太多追根究底的好奇心,想了想也就过了。 说了几句话,张博翰放松下来,凑过来问:“小玉玉你最近在干嘛?听你妈妈说你要考研?” 孔斯玉递给他一块西瓜,自己也拿了一个:“对啊,我打算读研。” 张博翰:“读研好,要不是我太早出国,跟不上国内的节奏,我也想读研。” 孔斯玉:“那你怎么不继续在国外读研,我很多同学都出国深造了。” 张博翰只笑:“就是想回来了。” 孔斯玉想起他见到国内什么东西都充满了惊奇热爱的样子,想着可能太想家了? 在张博翰身上,孔斯玉仿佛看到了那句话:“千好万好不如家里好。” 张博翰问:“如果要开一家店,小玉玉你最想开什么样的店?” 孔斯玉笑着反问:“是找我做调研吗?” 张博翰:“是啊,我想听听各种意见。” 孔斯玉:“有调研费吗?如果我的idea可用,可以让我在你店里打折吗?” 张博翰:“当然了,终身免费会员,让你成为我店里唯一一位荣誉老板。” 孔斯玉笑:“荣誉老板是什么东西?” 张博翰:“就是你来我的店里地位等同于我,想吃什么想拿什么都可以。” 孔斯玉:“你是不是知道我没有这么厚脸皮,故意给我这么大的优惠,这样我就不敢来了?” 张博翰扬起音调:“没有……那……我给你一张卡?” 孔斯玉见他当真了,不再逗他,想了想说:“我的想法可能已经过时了……” 张博翰扯了扯她的袖子:“没事,说说看,现在还流行复古风呢。” 孔斯玉好笑,摇摇头,但还是说了:“我小的时候特别喜欢吃蛋糕,所以希望自己家能开一个蛋糕店,这样,我每天放学都能不花钱吃一个小蛋糕……前几年很流行开各种各样的西点店,现在市场已经饱和了,西点店没太大的发展前景。” 张博翰忙说:“没事,咱们随便说说,我小学时还希望我家开炸鸡店呢,因为我爸妈不让我吃炸鸡,但是我班里有个同学,校门口的油炸摊子就是他家的,我每次经过都羡慕死了,总幻想着他天天能吃炸鸡。长大后聊起来才知道,他爸妈也不许他多吃,每天只能闻着香味做作业,他都馋哭了。” 两人想到小时候的幼稚想法顿时笑得不行。 正说笑着,孔爸爸也回来了,看到张博翰一愣,视线第一时间往孔斯玉身上看。 孔斯玉连忙说:“这是袁茵的弟弟,我们之前一起玩的,袁茵不在家顺便来看看我。” 孔爸爸面色一松,“哦――”了一声,表情顿时和煦不已。 被孔爸爸的气势弄得紧张不已的张博翰偷偷松了一口气,乖乖叫人问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内心纯良,张博翰的眼神是那种很无害很温良的眼神,无论谁对上他的视线,都会下意识降低防备甚至心生好感。 孔爸爸也是,没多久就觉得这个小伙子很不错。 虽然第一次来孔家,但是张博翰是个很能活跃气氛的人,饭桌上的气氛并没有因为他的加入而尴尬,反而比一家三口吃饭时还轻松热闹。 孔斯玉原先以为他交际能力强,后来几次余光看见张博翰下意识干吃白米饭,才知道这人原来很紧张。 比如,上一秒他刚挖了一口白米饭,孔爸爸便随口说了一句话,他连忙急匆匆咽下米饭笑着回答,答完下意识又挖了一口白米饭,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觉得这桌菜特别好吃。 孔斯玉低下头闷笑。 “多吃点菜。”她看他这么惨,夹了一个鸡翅膀过去。 张博翰双手捧着碗来接:“谢谢斯玉。” 孔妈妈反应过来,跟着招呼:“对,多吃菜,小博爱吃哪个?” 张博翰:“没事没事,阿姨我都够得着,每个菜都特别好吃,我都爱吃。”说着他啃了一口鸡翅,吃得眉目都舒展开来,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特别有家的味道。” 孔妈妈笑得心花怒放。 孔斯玉说了一句很中肯的话:“看他吃饭,总觉得特别下饭。” 张博翰:“这是因为我对食物特别虔诚。” 孔家一家全都笑。 张博翰一餐饭讨了孔家全家欢心,饭后孔爸爸还对斯玉说:“陪小博聊聊天,晚上就别复习了,伤眼睛。” 张博翰反倒是没留多久,和孔斯玉在楼下散散步,然后就告辞了。 此后他出现的频率不是很高,似乎是忙着他的创业,只是偶尔会来图书馆找孔斯玉,给她带一杯奶茶,偶尔还有个小甜点,然后在她附近的座位看一本营销类的书,时不时写写画画,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孔斯玉估摸着他创业的心挺真,做事很有计划也用功学习的样子。 暑假虽长,但也很快过去,斯玉完成两个月目标时,刚刚好临近新生军训时间。 学校要迎新,作为学生会主席的斯玉得提前回校组织迎新工作。 这个暑假有许多准备考研的学生没有回家,斯玉回宿舍的时候遇上了不少学院的同学,晚上忙完去图书馆,也能看到明亮的自习室里堆着高高的书堆做题的学生,直到11点图书馆关门,一群人才陆陆续续往外走。 日日如此。 迎新结束就是学生会换届,与去年不同,今年的节奏很快,上学期期末已经完成了报名,开学第一周就开始竞选。 斯玉开学一个月不到,卸下了主席职位,又卸下一个包袱。 十月长假,斯玉拒绝了所有朋友的邀约,和室友一起每日泡在图书馆。 九月底那几天,经过图书馆附近的商业小街,天天会收到学生们发传单,宣传商业小街开了一家新的奶茶店,主打口味正好是她爱吃的,包装还特别漂亮小清新。 室友感叹着奶茶店老板宣传力度可真大,同样被宣传单上的奶茶颜值吸引,约定十一开张就去试一试。 十一那天,两人早上早起复习,早就忘记了这回事,中午去食堂吃饭,看到商业街热闹得不得了,这才想起来奶茶店开张了。 两人难得放松一下,手挽着手走了进去。 这家奶茶店店面出乎意料的大,里头不仅卖奶茶,还有面包甜点,临街都是落地窗,窗边有桌椅,整体风格充满了文艺小清新的气息。 是大学生们尤其是情侣们最爱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新店开业大酬宾,打折的力度大,奶茶店人满为患,队伍排了好长一条,让人望而却步。 室友握着斯玉的手:“你说我们半个小时能排到吗?” 斯玉苦笑:“算了,等人少了再来吧。” 两人说着话,正准备打退堂鼓,就听到有个声音在后边响起:“这位同学是我们店的荣誉老板,可以不用排队哦,两位想喝什么,我帮你们做。” 斯玉猛地回头:“张博翰?!” 张博翰哈哈笑起来:“小玉玉,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斯玉眼睛瞪得圆圆的:“什么情况?” 张博翰一本正经地轻咳一声:“经过多番市场评估,我觉得这边商机最大,在校内又没有同行竞争,开奶茶店稳赚不赔。” 斯玉惊呆了,还真的是说开店就开店,还开到了她学校里,这剧情发展太离奇了吧? 张博翰拍拍胸口:“所以,小玉玉你未来四年的奶茶,我都包了。” 苦苦排队的其他人纷纷看过来…… 斯玉捂脸。 张博翰看向斯玉的室友:“这位同学想喝什么?” 第40节 室友看看他看看斯玉,小声说了一个名字,不确定:“你要给我们插队吗?” 在其他人紧紧盯着的目光下,张博翰毫无知觉地说:“当然不是,我亲自给你们做,不耽误店员工作。” 室友看看斯玉:“这样也行?”碰碰她,“你喝吗?” 张博翰:“放心,我的手艺不差的,斯玉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好!” 说着,就钻进人群往柜台去了,远远看着一颠一颠的,很是兴奋的样子。 室友:“我不太确定了,他是不是因为做得太难喝,所以才没在里头帮忙?” 原本还有些羡慕嫉妒的群众看了看兴奋调奶茶的老板,这么喜欢做奶茶却不在柜台里……纷纷收回视线:真的很有可能,还是排队等等吧。 看到所有反应的斯玉:…… 应该……不至于吧…… 室友:“诶?他都没问你喝什么。” 斯玉反应过来:“对啊,他要给我做什么奶茶啊!”连忙拉着室友跑过去。 但是人太多了,无法靠声音阻止张博翰,斯玉放弃,想着口味也不是那么重要。 张博翰还真的没打扰店员工作,每个步骤都让店员先来,捧着手里的东西不停对店员说:“不好意思你先来……没事没事,你先……”在忙得不停的店员之间见缝插针地做自己的那份。 然后好久之后,终于拿着两杯奶茶出来。 斯玉发现自己这杯正好是她想要点的。 室友看了一眼,望着张博涵和斯玉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 一副“有故事哦!”的八卦。 张博翰紧张地看着她们:“试试看,好喝吗?” 斯玉喝了一口,甜而不腻,像极了暑假图书馆总是喝到的那杯,微微惊讶。 室友先夸奖出声了:“很好喝,老板你生意一定能兴隆。” 张博翰顿时笑起来:“谢谢人美心善的小姐姐捧场!” 这天,斯玉和室友没多久就走了,张博翰还特地帮她们装了几个甜点一定让她们带走,钱也没收。 斯玉到了图书馆发了一会儿呆,最后掏出手机给他发微信,约他晚上一起吃饭。 怕张博翰不认识路,两人约定在路口见,斯玉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到了,低着头弯着腰看着边上的湖,似乎看得挺入神。 看到斯玉过来,他指着湖里,语气惊讶:“玉玉,你们学校里的锦鲤好肥啊。” 虽然很不该这样想,但是就……莫名觉得地主家的傻儿子进城了…… 第42章 只有我喜欢你10 作为招待,斯玉原本想请张博翰去校外吃,张博翰却好奇学校的食堂,想吃食堂的饭菜。 斯玉便带他去了聚集全国各地特色菜的怡美食堂。 进了食堂,张博翰果然开心非常,一直感叹:“你们学校真好,这么多好吃的,在这里读书真幸福。” 斯玉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你是个吃货?” 张博翰“恩?”地扭头,快速摇头:“不是,我吃得不多。” 然后吃的不多的人,看冒菜馋,看石锅拌饭想吃,不好意思地问斯玉:“我可不可以两个都要?” 斯玉黑线,笑:“当然可以啊,但是你要吃完哦。” 张博翰:“我们一起吃。” 斯玉看了看这两份份量,给自己点了一份量比较少的的过桥米线。 张博翰一边排队一边看周围的同学和食堂环境,发现有人去食堂边上拿空碗,等拿了菜后也跑去拿。 斯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看着他。 张博翰双手并用,见石锅拌饭拌好,一半放到拿来的不锈钢空碗里,把热气腾腾的石锅推到斯玉的面前:“一人一半。” 斯玉明白过来,笑了:“我不用,你自己吃。” 张博翰坚持:“尝尝味道,而且看着就好吃,快趁热吃。” 斯玉也不知道吃了三年多的食堂有什么特别的,但被他这么热情地招呼着,仿佛眼前的食物十分难得,她盛情难却,只好收下了:“我也去拿一个,你尝尝米线。” 张博翰摇手:“没事,你先吃饭。” 斯玉还是起身去拿了,这拌饭一半吃下去,一整碗米线她吃不完,两人分着正好。 两人面前摆了好几个大碗小碗,终于开吃。 斯玉一边问他:“怎么会想到来我们学校开奶茶店?” 张博翰:“原本想在高校附近开店,找店铺的时候发现你们学校内的店铺招租,我一想,这更好了,奶茶这样的东西,离得越近,买的频率越高,学生们每天经过奶茶店,肯定会忍不住拐进来买一杯。” 这想法挺了解女生们的心理,斯玉自己也是这样,平时上图书馆从不想起奶茶,就因为得知校内开了奶茶店,不过是顺路的事,忍不住就想要买了。 “可是校内店铺租金很贵吧?” 张博翰:“还好,我原本就卖了一套房做启动资金,预算很充足。” 斯玉:……总是忘记这位是个土豪。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叫斯玉:“斯玉,这么巧。” 她抬头,就看到钟文彬端着餐盘从隔壁过道走过来。 “学长!”斯玉也惊喜地叫了一声。 “好久不见。”两人异口同声,说完诧异地看着对方,笑了。 张博翰鼓着腮帮子快速咽下嘴里的食物,仰起头看了一眼走过来的男人。白衬衫,牛仔裤,衬衫整整齐齐地扎进裤腰里,显得男人腰细腿长,目测一米八以上。 张博翰默默往桌子里收了收自己的腿。 他的身高虽然比斯玉高,但180不到,据说没有180的男生都是矮? 张博翰面带微笑看着对方。 斯玉正和钟文彬说话:“学长最近忙什么?听说你们老板又布置了新任务?” 钟文彬笑着叹气:“是啊,这次去医院了,所以不怎么在学校,你呢,考验复习得怎么样了?” 斯玉:“还行,最近只剩下毕业论文,事情不多,天天呆图书馆。” 钟文彬点点头,终于看向张博翰:“和同学吃饭?那你们先吃……” 斯玉“哦”了一声反应过来:“这是袁茵的表弟,张博翰。”又看向张博翰,“钟学长是你姐的高中同学,我们都是校友。” 张博翰坚定地坐在位子上,笑着招手:“学长好。” 钟文彬倒是有些诧异:“袁茵的表弟?是来我们学校了?出国的那位吗?” 张博翰掏出一张名片:“对,我大学在国外读的,不过现在来这边创业,就在广场商业区那边,开了一家奶茶店,学长可以来哦,我给你亲情优惠价。” 钟文彬就势在两人边上放下餐盘,接过了张博翰的名片。 之后,便变成三人一起吃了一个晚餐。 大家都有共同认识的人,张博翰和钟文彬也擅长接话,气氛倒是一直挺好。 吃完饭,钟文彬和斯玉同去图书馆,张博翰依依不舍地在商业街那边和他们分开,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看了半天,叹了口气,低头进自己的店。 这天之后,张博翰成了斯玉的专属外卖员,隔一两天,就会给她送来或鲜奶或奶茶或甜点,而且一再强调:“我送来的奶茶用的都是当天新鲜的鲜奶和水果,甜点都挑的低糖,这个量不会胖。” 斯玉是不好意思,哪有因为朋友在学校开店,就老是白拿他店里东西的? 张博翰也是爽快:“那你每周请我吃一顿饭吧,我这个成本不高,一餐饭绝对抵得过!” 斯玉哭笑不得。 有时候晚上,张博翰会拎过来好几份小蛋糕,让斯玉送同学:“都是卖剩下的,不送人也不能卖了。” 于是,斯玉身边的朋友就享福了,隔段时间就能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张博翰生意做得挺不错,开店至今,人气一直很旺,主要他店里的装修很好,奶茶、蛋糕也很有特色,据说是他全世界各地吃吃玩玩总结原创的,而且他这个老板长得帅还大方,只要他在柜台,经常送个小礼物什么的。 斯玉一开始以为他这个开店像玩似的,后来得知他无论装修还是食品设计全都花了那么多心思,忍不住感叹事情不能看表面,他只是看着像玩而已。 袁茵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和张博翰在线通话一个多小时,把张博翰聊得满脑门汗和黑线并齐,挂了电话频频叹气。 更让他吐血的是,袁茵直接在三人群里@斯玉。 “张博翰店里的东西斯玉你随便吃哈,帐记在我头上,回头我回家了你请我吃一餐龙凤楼就行。” 张博翰急急忙忙打字:“姐!咱们不用算这么清楚吧?” 袁茵:“对啊,所以斯玉只要记得这是我请她的就行,不用给钱。” 张博翰:……亲姐,这真的是亲姐,坑弟弟毫不留情。 斯玉姗姗来迟,发了一张捂嘴的小猫表情包:“你们打一架,谁赢了我请谁。” 袁茵对线张博翰:“你要和我打架?” 张博翰:哭晕在地.jpg 斯玉被这对活宝姐弟逗得笑死,但心中对袁茵却很感激,她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解围吧。毕竟这么多天,斯玉总是“占便宜”,张博翰不是袁茵,她心里总归不太好意思。 而且斯玉不是木头傻子,张博翰的举动让她心中已有所感,所以这些日子,她一直想着如何恰当隐晦地拒绝张博翰。 毕竟他也没有明说。 袁茵敲打以后,张博翰似乎意识到自己太“热情”了,终于收敛起来,不再隔三差五送“外卖”,转而在店里研究开发新口味,只有新的口味出来了,才会约斯玉过来尝一尝。 这时候斯玉一般会去,这是正事,她有空都会帮忙。 不过斯玉的口味也有独特的时候,张博翰研究了一款姜母茶,斯玉很喜欢那个口味,但是其他人都觉得不好喝。张博翰很是坚定地决定上市,第一天就遭遇了滑铁卢…… 前几次新款都有惊喜,这次兴致勃勃买了这款奶茶的学生,大部分都说难喝,新款销量急剧下降。 张博翰也不在意,依旧把这款奶茶放在特色奶茶的序列里,成为全店唯一一款出了名要避雷的奶茶,校内闻名。 斯玉却不知道这回事,张博翰不那么积极主动后,她又恢复了从前的状态。既如此,她也没特意跑去和张博翰谈什么拒绝不拒绝。 第41节 所以,她偶尔会去买奶茶照顾生意,也常常买这款姜母茶,却不知道这款茶已经成为了这家店的雷。 考研的时间越来越近,斯玉的心思越来越专注,让她很感激的是,钟文彬从医院回来空了一段时间,那些天,他经常给斯玉讲解自己擅长的高数,帮她良多。 斯玉原本想着要不要请他吃个饭,实在想不出如何感谢了。 钟文彬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等你考研成功吧,成功后,把之前攒着的一起拿出来,请我吃一个大餐。” 斯玉有点不习惯这样的亲密,退后了一步,不太好意思地点头:“好。” 钟文彬没在意:“我还有一周的空闲,你再整理整理问题,这一周我都在校本部。” 斯玉真心感激:“谢谢学长。” 钟文彬笑笑摇头。 斯玉发现他笑起来有点暖。 这一周,斯玉抓紧时间攻克高数,张博翰让她试新品她也没来得及去。 张博翰坐在店里望着做好的新品叹气,脑中闪过钟文彬和她站在一起的样子,真可谓才子佳人,郎才女貌……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想到辅导斯玉复习呢?现在临时抱佛脚去了解考研教材都来不及了。 他也不能去打扰斯玉,不能影响她复习,只能看着钟文彬这个家伙天天和他的女神在一起……蓝瘦香菇。 考研前一天,张博翰终于找到了理由,代表众位亲友给斯玉送牛奶,又逗她开心让她放松心情,晚饭时间快到时顺便一起去了食堂。 他们去的比较早,食堂人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坐着吃饭。 两人买好菜往后边走,想找个角落清静的位置防止待会儿人多,走到一个柱子前时,听到柱子后的一桌人正在聊天。 “你们知道他们家那个巨难喝的姜母奶茶为什么一直不撤掉吗?”一个女声说。 “还没到撤下的时间吧,他们家奶茶不是销量不好就撤吗?” 斯玉诧异地看向张博翰,姜母奶茶竟然口碑这么差? 张博翰笑,刚想走过去,就听到又有一个人说:“是为了老板认识的那个学姐吧。” 第一个女声用充满梦幻的语气说:“可靠消息,不撤掉是因为那个学姐喜欢喝,所以,姜母奶茶永远不会撤掉的,除非学姐喝厌了。” 斯玉觉得自己似乎该转身离开? 太尴尬了。 一个男声响起:“是真的,我和小夕经常去那,还看到了传说中的学姐,浩洋,你也认识。” 熟悉的第二个男声响起:“谁啊?我要是认识我就找老板打折去了哈哈哈。” “咳……是孔斯玉。” 吴浩洋的笑声戛然而止。 “哦――你前女友?”第二个女声。 “不是,早就过去的事了。” 第二个女声:“孔学姐很厉害哟,奶茶店老板又帅又大方,还这么痴心。”语气有些泛酸。 吴浩洋声音带了气:“她啊,肤浅,开个奶茶店就有钱了?谁知道是不是入不敷出呢,可能高中都没毕业就混社会了。” 第一个男声帮腔:“论颜值,我们浩洋比那奶茶店老板帅多了吧。” 第二个女声笑意浓了:“好吧,那倒也是。” 吴浩洋打开了话匣子:“哎,我之前只是不想说……她根本不是表面上那样,你们别看她当个学生会主席,实际上能力根本不行,每天弄得焦头烂额,还嫌弃我们社团,本地人嘛,潜意识也看不起我们外地学生,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 张博翰比孔斯玉更生气,托着餐盘就几步走到了他们桌边,将餐盘往边上一放:“来,玉玉,这边坐。” 边上的四人一静。 张博翰也不等孔斯玉过来,不管他们反应,大冬天的,把羽绒服一脱,扯了扯里头打底的卫衣:“哎呦,这食堂真热,我家里的衣服都让保姆洗了没干,翻遍了行李箱,终于找到一件干净的,也是意外,没想到我美国读书时学校发的文化衫竟然又被我带来这了。” 四人下意识回头去看他的卫衣。 上面无比硕大的某世界一流名校校名印在上面,占了整件衣服大半版面。 某人还特意拉平了对着他们感叹…… 作者有话要说:张?凡尔赛?博翰:这学校买的衣服款式质量还不错…… 第43章 只有我喜欢你11 斯玉紧紧抿着唇,憋住了笑走过去入座。 张博翰还在继续晒:“等你考完试,陪我去趟xx广场好不好?这个月房租收齐了,正好够我买几件衣服,这些牌子的衣服质量真差,穿了两三次就没型。” 那个广场里头全是奢侈品店…… 边上的四人一句话都没说,无比寂静地看着张博翰。 斯玉闷笑着低头,应了声:“好。”缓了缓,补上一句,“你还要买那些硕大logo的衣服?” 四人隐晦地看向那件羽绒服,上面就有好几个大logo,这个牌子的钱夹都贵得买不起。 张博翰嘿嘿笑,低头凑过来:“你帮我挑好不好?你品味高,挑的肯定好看。” 斯玉已经笑完了,正慢条斯理地夹菜、咀嚼,听到这话就说:“我品味好的话也不会遇到渣男,你对我太有信心。” 张博翰不赞同地“诶”了一声:“人心隔肚皮,渣男不像衣服,是什么料一摸就知道,这不怪你,怪有的人表里不一,人品太坏,伪装得太好。” 吴浩洋脸色铁青,他握紧了拳头,想转身过来,被他对面的男生拉住,示意他冷静。 孔斯玉和这个男人连个名字都没提,吴浩洋发作反而落了下风。更何况,这事的起头,是吴浩洋说人坏话被当事人听到。 斯玉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米饭上,看向张博翰:“知道我为什么和前男友分手吗?” 张博翰非常捧场,停下吃饭的动作一脸好奇地看过来:“为什么?” 斯玉笑,语气随意,像只是闲聊:“因为我科科全优,他门门挂科,绩点排名前5%的人和绩点排名倒数5%的人,门不当户不对,不配。” 张博翰“哦――”地了然,一脸笑:“我大学绩点前10%,咱们果然是一个世界的。” 斯玉赞同地点头:“优秀的人低调而谦逊,愚蠢的人则像孔雀开屏一样到处秀着肤浅的羽毛,却忘了遮住自己光秃秃的臀部。” 张博翰哈哈大笑,笑得直捶桌子,眼神仿佛不经意地飘过吴浩洋,然后好像真的看到了孔雀屁股,笑声一下子更大。 吴浩洋脸又红又青又紫,再也忍不住,愤而站起身。 斯玉掏出手机点开录像,仿佛刚看到吴浩洋等人:“好巧,你们也来吃饭?”说着,视线转向吴浩洋,“听说你最近参加了一个电视节目?恭喜啊,祝你得偿所愿。” 吴浩洋一下子冷静下来,看着她那个正在录像中的手机,不顾自己的朋友,大步离开。 另外三人不敢在录像下多做什么,紧跟着跑了,徒留一桌子餐盘在餐桌上。 张博翰撇嘴:“真没素质。” 斯玉关掉手机:“就算顶流的大学也有不入流的学生,我们学校总体还是很可爱的。” 张博翰立刻说:“那肯定,我已经爱上这了,来这边开店是我最明智的决定。” 吴浩洋离开后,张博翰再也不提他,而是说说笑笑,想着法儿逗斯玉开心。 斯玉也没把吴浩洋放在心上。 有的人是随着周围环境的改变慢慢变坏的,有的人,人品低劣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显现。 吴浩洋便是后者。 他当初拉着原主贪图安逸,看不起原主的努力和事业,一次次让原主牺牲自己成全他,便已经显露了他本性上的自私和狭隘,如今见斯玉过得越来越好,还有其他异性出现在身边,自然越发嫉妒丑陋。 这种人,背后说前女友坏话非常正常,无需给他半个眼神。 第二天,张博翰一早等在楼下,带着早餐和热牛奶,要送斯玉去考场。 斯玉今天一切以考试为重,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复习了一年,考试全程都挺顺利,考完最后一门走出考场,虽然西北风呼呼吹,斯玉却觉得阳光明媚,一身轻松。 这边的湿冷魔法力十足,来自常春城市的张博翰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对着斯玉不停招手。 斯玉喷笑,跑过去。 “这么冷就别下车了!” 张博翰闷闷的声音隔着围巾传出来:“人和车太多了,怕你看不见我,走,我预订了火锅,我们去吃热乎乎的火锅去!” 斯玉缩着脖子上车,张博翰扶着车门,还很仔细地护住了她头顶的车顶,怕她撞上。 车上暖气十足,关上门,立刻惬意地呼出一口气。 斯玉看着他一层一层解开“盔甲”,问:“这几天店里谁在管?你每天来接我店里顾不上了吧?”斯玉报考本校,但考点设在另一个校区,而不是校本部,原本要住酒店,但张博翰怕她酒店睡不好影响考试,接过了接送的工作。 “要是事事都要我这个老板在场,那我这工资岂不是白发了?”张博翰开玩笑。 斯玉笑着要说什么,手机响了一下。 她点开看,是钟文彬,问她是不是考完了。 她回复:“恩,刚出考场。” 钟文彬没有问考得怎么样,而是说:“出去吃一顿庆祝一下?我在校本部这。” 斯玉看了看身边哼着歌开车的张博翰,笑着低头:“今天和朋友约了吃饭,学长在学校呆多久?我们再找个时间?说好要请你吃大餐的。” 钟文彬:“那明天中午?我记着呢。” 斯玉回复一个“ok”的表情包。 两人没有再聊下去,斯玉把手机收了起来。 张博翰正好在说:“明天是不是空啦?来奶茶店?我设计了好几款奶茶,你都没尝过。” 斯玉不太好意思地说:“明天要请朋友吃饭,下午过来?不过……我的口味可能会给你帮倒忙……” 张博翰:“怎么会……”然后他终于想起了那款姜母奶茶。 两人同时想到了那天听到的传言。 张博翰心虚地偷偷往斯玉方向瞄了一眼,谁知正好对上她看过来的视线,飞速扭过头,严肃了表情认真开车,不敢动一下,胸口的心脏却飞快地跳动,仿佛要跳出来。 斯玉亲眼看到他快出幻影的扭头,然后耳朵尖从正常到浅红到深红到整个耳朵都染红再到脖子都嫣红一片…… 她强忍着笑别开头看向窗外。 第42节 人是个有趣的人,但是这见了谁都甜得像嘴巴抹了蜜,从八岁到八十岁,都能被他哄得舒舒服服,女人缘太过好了,不安全。 她脑中闪过钟文彬浅浅的身影,但又很快消散。 第二天张博翰在店里做给斯玉下午吃的蛋糕,遇上斯玉的室友来买奶茶,然后闲聊中得知,斯玉中午去吃饭的对象是钟文彬。 当时斯玉已经出发过去了,张博翰没有理由,也做不出阻止她的事情。 但是,一考完试就约出去吃饭,真的只是朋友间聚餐? p;张博翰整个心都塞了,看着出炉的蛋糕胚,气闷的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块,一边烫得不行,一边生气地找他姐算账。 “姐!出来!” 袁茵刚熬夜写完论文,被手机不停的震动闹得睡不着,气得想打人:“别刷屏了,叫什么叫?感叹号这么多什么意思?没大没小。” 张博翰今天吃了豹子胆:“都是你!老是给我拆台!现在玉玉都和别人约会去了【大哭】” 袁茵一个激灵醒过来,高兴非常:“真的?和谁?” 张博翰以为他姐终于良心发现:“一个叫钟文彬的,据说你也认识。” 袁茵:“哈哈哈哈哈,真的是他?太好了,上次我介绍他们认识,两人还装作没兴趣!他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张博翰出离愤怒:“袁茵!你哪边的?” “你不帮我也就算了!你还介绍男的给玉玉!你太过分了!” 袁茵:“斯玉这边的。而且当初我先介绍了你后介绍钟文彬,怪我咯?” 张博翰:…… 气死了,愤愤抓起剩下的一半蛋糕胚塞进嘴里。 旁观的西点师:……老板失恋了? 袁茵:“好了,别闹了,强扭的瓜不甜,姐给你去确定一下,要是斯玉真的决定了,你就赶紧退回原地,别让人困扰。” 张博翰:“……” 张博翰:“你怎么不想想,别让我伤心?” 对方没有任何动静,显然已经抛弃了他。 袁茵看了看时间,没有立刻找斯玉,而是给自己定了一个闹钟,估摸着两人吃完饭了,这才醒过来抹着眼睛给斯玉发微信。 “听说你和钟文彬约会去啦?” 斯玉震惊:“这你都知道?” 袁茵:“嘿嘿嘿,我可是有间谍在你身边的,别转移话题哦,老实交代,你们到哪一步了?” 斯玉发了一个苦笑表情。 袁茵:“怎么了?” 斯玉:“钟学长很好,但是我觉得我和他不太合适,所以我今天请他吃饭是为了还之前他帮我的人情,也算是隐晦提醒他我的态度吧。” 袁茵:“你这好像发了一张好人卡……哪里不合适,你和我说说?” 斯玉:“我们两人挺像的,如果相处时间再多一点,我觉得可以磨合得很好,但是他太忙了,我也太忙了,我们凑在一起的时间太少,感情的地基没打起来,未来也很少有打地基的机会,建空中高楼不安全。” 斯玉昨晚想了一晚上,她发现自己能回想起钟学长温暖的笑,能想起他看书的认真,能想起他讲题时的智慧和耐心……可是,也仅仅如此了。忙碌的学长就好像清晨的雾,就在眼前,却又好像摸不到人。 斯玉像等在原地的人,被动等着他出现一周、两周,时间到了,就目送他离开。 如果她和钟文彬几年前就熟悉,彼此对对方的性格爱好习惯知根知底,那现在两人互相忙碌、偶尔见面是可以接受的,就好像互为风筝,彼此手里牵着对方身上的线。 现在的情况却是,线没握在手里,两人都不得不为了各自的未来飞出去。 飞到更美的地方,说不定就飞不回来了。 还有个至关重要的点。昨天钟文彬联系她的时候,她看着日日接送她的张博翰,心里到底是对比了一下,钟文彬没做错,可是斯玉确定,陪伴会让她更开心。 谈恋爱最基本的,不就是为了开心吗? 这是斯玉本人的想法,恋爱对她不是必需品,谈不谈都看内心所向。 而于心底那个“斯玉”来说,再没有比等待对方、猜测对方心思的日子更难过了。 两人的心情难得非常同步。 袁茵听完,问:“所以你更喜欢张博翰那小子?” 斯玉失笑:“也不行,你弟弟太能说了,我hold不住这样的对象,怕未来年轻姑娘都对我怒目而视要把我赶下位。” 袁茵大笑,笑完赞同:“我上次也这么说他,他还委屈,说自己母胎单身。” 斯玉讶异:“真的假的?” 袁茵:“真的吧,我的确没见过他身边带着女生,而且也没什么好编的。这人从小嘴甜,不知道在长辈那边占了多少便宜,这种男人一般女生肯定敬而远之,注孤生也是活该。” 斯玉笑个不停,难得同情张博翰:“也没这么惨。” 袁茵:“他那边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他不怕打击。不提他了,钟文彬今天什么反应?” 斯玉:“吃完饭我坚持付钱,他大概知道我真的不想欠人情的意思了,出门时虽然若无其事,但我总觉得他有些失落。” 袁茵:“男人嘛,撑得住,失落一下就没事了,像你说的,你们感情都没建立多少,最多有一些好感。” 斯玉在手机这边点头,的确,现实里哪有那么多痴痴等待要死要活。 两人聊完,袁茵看到张博翰又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都在问自己该怎么办,如果他们两人今天真的确定了关系,自己要不要再努力一把? “姐,我真的很喜欢斯玉,我想哭……” 袁茵好笑不已。 “收收你的假眼泪,人家就吃一顿饭而已,我要去睡觉了,再给我提供假消息、再打扰我,我坐飞机过来揍你。” 放弃做蛋糕坐在奶茶店角落,戳着手机忐忑等他姐回复的张博翰一下子激动地坐起了身,眉开眼笑。 “真的吗?” “你确定?” “姐,我就知道你嘴硬心软。” “你真是我亲姐,天下最好的姐!” “姐,我太爱你了!” 袁茵:“我正在买机票。” 张博翰:闭紧嘴.jpg 袁茵:“哦,忘记和你说了,斯玉和钟文彬只是朋友,和你也只是朋友,你和钟文彬没差别。” 正对着手机傻笑的张博翰――笑容僵硬在脸上。 “身处国内著名学府,多熏陶熏陶文化,别做奇怪的事丢姐姐的脸哦:)。” 像一朵乌云从远处飞来,把角落的人彻底罩住,张博翰脸上的笑全都垮了。 作者有话要说:张博翰:前一秒笑他人,后一秒笑自己,哭晕在厕所。 第44章 只有我喜欢你12 斯玉到奶茶店的时候,店里坐满了人,张博翰在后面的开放厨房,似乎在做烘焙,看到她来,高兴地出来招呼。 “特意留了位子,你先去坐会儿喝点奶茶,蛋糕马上好。” 斯玉应好,扭头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唯一空下来的两人位,上面放了两本书占着座。 她顺手拿起书边等边看。 张博翰加快了动作,做完蛋糕,又跑出来做奶茶,最后端着满满一托盘的东西过来。 斯玉抬头吓了一跳:“这么多?” 张博翰:“不用全都吃完,奶茶已经换成最小杯,蛋糕也不大,能吃多少吃多少,主要帮我尝一尝味道。” 斯玉问:“这都是你的新品吗?” 张博翰期待地点头:“这段时间琢磨出来的,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斯玉往托盘上看了看挑了一杯最漂亮的,先喝了一口。 张博翰坐在她对面眼也不眨地等她的反馈。 “是放了牛乳?恩……还有桃子的味道,淡淡的香,又不腻,外形非常好看……” 张博翰不停点头,给她讲里头的配方…… 两人讨论这些奶茶蛋糕,讨论了半个下午。 试完新品,斯玉晒着太阳看书,张博翰也不再说话,在对面拿了自己的书看,气氛一时安静。店里的客人来来往往,看见了幽默风趣的老板和一位美女坐在一起,心中有八卦,偷偷往这边看。 张博翰邀请斯玉一起吃晚饭。 斯玉拒绝了:“奶茶蛋糕吃饱了,吃不下了。” 张博翰又邀请她明天去看电影,她也没应下。 张博翰暗自郁闷,彻底相信他姐说的是真的,斯玉对他也没有任何意思。 斯玉的确是在隐晦地拒绝他,打算和他慢慢隔开距离。 她知道钟文彬的心思,自然也发现了张博翰的意思,但既然自己并没有动心,不管对方是认真的还是花心的,她都不打算拖着,直截了当表达态度。 其实张博翰这边更明显一点,但他人看上去不着调,就不太能让人当真,反而是钟文彬那边,他表达隐晦,斯玉其实不太确定。但不敢耽搁人家,同样用很隐晦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若是他有心,自然能明白。 事实证明,斯玉没有猜错。 这天饭局后,钟文彬不再主动联系她,直到放假过年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有空了就找她聊聊近况。 斯玉虽然有些可惜两人的友情,毕竟的确很说得上话,但想到这些都可能基于他想追求之心,就放下不多想了,反而觉得这样更好。 然而同样隐晦的拒绝,张博翰和钟文彬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 钟文彬自动退出她的生活圈,张博翰却仿佛什么都没领会到,依旧像从前那样,时不时找她聊天说话,请她尝新品,给她送点心。 跨年夜,张博翰约她一起跨年,斯玉拒绝了。 第43节 “我和室友约好了,最后一年我们要一起跨年。”这是真实的理由,没骗他。 张博翰失落了一瞬就打起精神:“没事没事,咱们来日方长,你和朋友玩得开心呀。” 脾气很好,自愈能力超强,弄得斯玉差点心软。 跨年那天,张博翰零点给她发了一个视频,在他布置得满是过年气息的奶茶店,笑容灿烂地对斯玉说:“小玉玉,元旦快乐!happy new year!” 斯玉看着短视频,情不自禁跟着他笑起来。 发了一条语音过去:“也祝你元旦快乐~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张博翰坐在窗边,一遍遍点开这个充满了嘈杂背景音的语音,微微努嘴:“我的心想事成就是你啊。” 在柜台边清理的店员交头接耳:“看来老板追人不太顺利。” “凄凄惨惨戚戚。” …… 元旦过后,很快就是寒假新年,张博翰飞回家,袁茵则和他路径相反,飞了回来。 两个女生半年不见,毫不见生疏,依旧吃吃喝喝,刷剧看综艺,再聊聊彼此的感情生活。 不知道是不是分手会传染,袁茵前段时间也分手了。 她的性格很直,有时候有点爆,那位前男友的分手理由便是――受不了袁茵□□桶一样的脾气,更喜欢温柔的、小鸟依人型。 斯玉看得出来,袁茵有被打击到,再没有比曾经真心付出的人说出的否定话更伤人了。 “是他根本没真正了解你,你明明那么细心温暖,哪怕生气的时候也不会口出恶言,如果爱人只能看到最表层的一面,他不配你喜欢。” 袁茵听得心里暖呼呼地,灌了一口啤酒,抱着斯玉大声喊:“臭男人都滚吧,斯玉,你当我老婆,我们锁死一辈子!” 斯玉一手环住她的腰:“好啊,只要你别被男人抢走了。” 孔爸爸回来的时候看着两个喝得晕乎乎的姑娘一头黑线,喊了隔壁老袁,一人一个,扶着自家的闺女回房间安置。 斯玉躺在床上,抱着被子,迷迷糊糊地看着孔爸爸:“爸,你的女儿超级优秀对不对?” 孔爸爸拉着她的手抽她怀里的被子,想帮她盖上,声音无比温柔:“当然了,我家斯玉从小就是最优秀的小孩。” 斯玉顺从地任由他给自己盖上被子,依旧仰着头看着他:“我离开校园好像什么都不会。” 孔爸爸帮她打开空调,笑着低头:“那是因为你从没离开校园,优秀的人在哪里都会发光。” 斯玉垂下眼睛:“爸,要是我被人骗了,骗得很惨,怎么办?” 温柔干燥的大掌轻柔地摸着她的发顶:“还记得小学练短跑吗?摔倒了就爬起来,受伤了爸爸帮你上药,最终你得了校运会的短跑第一。现在的斯玉比以前更加优秀了,摔得再狠都不用怕,只要不放弃,哪里爬起来,哪里就是你拿冠军的起点。” 斯玉眼睛有些潮,蹭了蹭头顶的大手,嗡声说:“谢谢爸,爸,我爱你和妈妈。” 孔爸爸摸摸女儿的头,给她拉好被子。 卧室的门被关上,斯玉侧过脸,感受到心底似乎有泪水涌出来。 想到前世失去了妻子和女儿的孔爸爸,斯玉闭上眼深深叹息。 袁茵第二天心情就好了,一是姐妹俩互相一顿倾诉,心头郁结散了大半;二是张博翰发现了袁茵最近不高兴,变着花样地远距离哄人,把袁茵受挫的心彻底治愈了。 斯玉感慨:“没发现张博翰也是个暖男。” 袁茵说了一句斯玉喷笑的话:“是啊,单暖中央空调。” 斯玉摇头:“你们可真是相爱相杀。” 考研结束的寒假过得非常愉快,寒假过后,就是斯玉本科最后一个学期。 她把重心转移到了完成一半的毕业论文和考研复试上。 说起论文,大三那篇论文她最后投稿成功了,也算是本科四年有了一个不错的成果。 四月,一个综艺节目在学校火了,因为节目里有一位素人学霸是本校大四学生。 这个人便是吴浩洋。 吴浩洋不知怎么被选中去参加这档真人秀的,因为他外形好、唱歌好、学历高,节目播出两期,就被许多人关注到,热度不断攀升。 进奶茶店的很多人都在讨论吴浩洋,张博翰自然就知道了这件事。 他一脸嫌弃地点开这个节目看了半期,受不了吴浩洋在里头一副学霸精英、道貌岸然的模样,恶心地关掉了视频。 并对喊着喜欢吴浩洋的几位顾客拒绝赠送小礼物。 “为什么――”几个女生齐齐看向头一回拒绝小礼物的老板,拖长了音调。 张博翰脸臭臭的:“老板不高兴,今天没有优惠活动。” “啊――”排队的众人哀叹。 “老板,你为什么不高兴?我们帮你解决它!” “对,老板你收不收小可爱,专门负责逗你开心哦~” 斯玉刚踏进门就听到有胆大的学妹正在调戏张博翰,脸色顿时古怪,忍住了笑。 她没往里走,想听听张博翰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接话。以他的功底,肯定又好笑又能让人下得了台。 “不收,我天天都很开心,不需要多一个抢我人设的。” “哈哈哈哈――”众人果然大笑。 “老板,我掐指一算,你缺,缺一个女朋友。” 张博翰抬抬眼皮:“不算命,不看相,不打折,要什么奶茶?不买让一让。” 众人又笑。 “看出来了,老板今天心情真的不好。” “是不是被女神拒绝了?” “老板,追女神多累,你知不知道你有粉丝团啊,我们追你啊,你只负责貌美如花就行。” 张博翰:“……你是我粉丝啊?” “对啊!” “粉丝听偶像的话吧?” “……是……” “好的,那你和粉丝团的人说一声,以后一天来买一杯奶茶,不买不是我粉丝,再帮我想想怎么追女神,不出力的开除粉籍。” 众人一静,然后一阵爆笑,笑声直接传到了外头街上。 斯玉也是听得呆滞,这么耿直的吗? 她都准备好听他和这群女生互相吹捧,其乐融融,和气生财……毕竟以他一贯无差别嘴甜的人设,这时候怎么会怼女顾客? 张博翰没在柜台里呆多久,修好了出故障的收银机他就出来了,刚走出柜台,就看到排在队伍后方的斯玉。 “玉玉,你怎么来了?”他脸上的神色一下子亮了,笑容满面地走过去,仿佛川剧变脸,看得人叹为观止。 斯玉笑:“路过来买杯奶茶,怎么,今天不高兴啊?” 张博翰撇嘴:“看到个糟心的东西,不过现在没事了――你来都不和我说,身为荣誉老板,怎么能排队呢?” 他硬拉着斯玉出来,问她喝什么,又跑回柜台去做。 斯玉这个荣誉老板已经众人皆知了,大家也见怪不怪,有姜母奶茶在前,大家对于斯玉的口味不太抱有希望,而她最常喝的就是老板做的奶茶……由此可推,老板手艺不怎么样。 斯玉不太受得住大家的注视,拦不住人就直接找角落坐了。 张博翰很快就捧着奶茶乐滋滋跑过来:“之前约你你都不来,我还以为你喝厌了呢。” 斯玉喝了一口奶茶,惬意地眯起眼睛:“忙嘛,而且的确不敢多喝,怕蛀牙发胖。”其实也是有意和他保持了距离,但这不能说。 张博翰看她慵懒得像一只小猫,心口跟被挠了一下似的,什么不高兴都抛在脑后了:“下次我研究研究无糖的。” 斯玉:“那可不容易,你还是多开发新品吧。今天这款也很好喝。” 张博翰更加高兴。 聊了一会儿,他还是把吴浩洋的事情提了起来:“这事你知道吗?” 斯玉点头:“那日在食堂,我不是说他参加电视节目吗,就是这个,我当时就听说了。”毕竟两人有共同的好友,而这些好友大部分偏向她。 张博翰:“要不要堤防一下?” 斯玉:“你怕他影响力大了诬陷我?” 张博翰:“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人,难保。” 斯玉:“我有准备,要是真给我泼脏水,我必然会还击。” 张博翰放下心,拍拍胸脯:“对,没事,他也就一素人,我可以请水军!” 斯玉好笑,真是随时都显露出“豪”气。但同时也猜出了他刚才心情为什么不好,心里有些感动。 最近因为真人秀,吴浩洋在网友眼里戴上了学霸的光环;在校内一部分人眼里,戴上了“明星”的光环。加上他在大学吉他社的一些事迹,听上去是挺像那么一回事,所以多了不少对他充满好感的人,甚至有了粉丝。 吴浩洋的人品无法信任,作为前女友,斯玉的确存在被牵连曝光的可能性,而她作为真正的素人,并不乐意任何一件私事暴露在聚光灯下。 第45章 只有我喜欢你13 综艺节目一周一期,主角是大小明星,素人存在感不算强,吴浩洋只是五个素人之一,虽然收获了不少好感,但不到一炮而红的程度。 目前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他本人身上,关于他背景和过去的事,少有人挖掘。 斯玉翻找了所有的社交平台,把原主和吴浩洋之间有联系的照片、状态全都删除。 原本她还担心吴浩洋的账户,结果从朋友处听到,吴浩洋最近删除了很多照片,似乎是怕红了被扒出恋爱。 没错,吴浩洋和斯玉分手后,又找了一个女朋友,就是上次在食堂的女生之一。 按理说,一个素人学霸,以实力、人格魅力吸粉,不应该怕恋爱曝光,但吴浩洋的野心显然不止于此,所以火速遮掩了自己不是单身的事实。 张博翰也有动作。 他每天都抽时间关注吴浩洋的动态,仿佛他的死忠粉,还靠这份“勤奋”打入了他只有几千人的粉丝群内部,探听他的消息。只要吴浩洋一扯出斯玉,他就真的打算请水军让他从红染黑。 斯玉起初并不知道,隔了一段时间与他见了一次,正好看到他正在粉丝群聊天,差点怀疑自己眼睛花了,询问怎么回事。 第44节 张博翰把自认为“完美无瑕”的计划一说,斯玉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没有直接下水军黑吴浩洋,很理智有原则。毕竟不知后事,即便是前女友本人也没理由因为一段失败的感情毁了一个人的前途,更何况张博翰只是朋友;但他又对斯玉尽心尽力,竟然耗费这么大的精力,每天守着一个讨厌的人,只为了她不受到伤害。 斯玉看着嘻嘻哈哈一脸轻松的人,心情很是复杂。 可能袁茵说的真没错,张博翰的桃花全坏在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上,有钱任性,加上哄人张口就来,全身写满了“不可靠”三个大字。 相处越久却越发现,看似浪荡的人实际似乎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辛苦你这个黑粉卧底粉丝群这么久,我请你吃火锅。”斯玉笑着第一次提出邀请。 张博翰眼睛一亮,几乎是立刻就答应:“好啊!” 三两步蹦下台阶跑到店里,告诉店员们晚上他不来了,拿起自己的外套和车钥匙,哼着歌往外走。 那激动得意的小样,老远都看得一清二楚。 斯玉见了不禁就笑。 网上,综艺越播到中后期,粉粉黑黑的消息越来越多,舆论也渐渐大了,起底几个素人男神的帖子开始井喷。 出身著名学府、长相俊朗、脾气温和、音乐才华突出的吴浩洋因为人气很高,是被起底的人之一。 从传言他有女友,到传言他学习成绩差,但这些捕风捉影并没有阻碍喜欢他的人,因为没有实锤,而吴浩洋在大学获得了十佳歌手第一,是社团副社长、公认校草……这些光环却让她们越发崇拜他。 吴浩洋的人设太完美,以至于越扒似乎越优秀,热度一瞬间甩开了同期素人,一骑绝尘。 张博翰潜伏各大粉丝群,消息灵通:“吴浩洋签约了,这次是公司在推他。” 有人炒自然有人压,慢慢的,许多熟人的回答被推送上了前几,他们讲述着自己眼中吴浩洋的种种事迹,其中一件不得不说的大事,便是他的第一任女友,校学生会主席。 两人恋爱的事信不信且一回事,孔斯玉这个名字出现在公众眼里,就有人开始扒。 无论孔斯玉是个什么样的人,前女友身份、又有人说吴浩洋是被甩的,他的粉丝就厌恶了她,加上吴浩洋公司的公关推波助澜,黑斯玉的言论开始冒头。 斯玉知道张博翰在做的事,把自己准备的所有东西十分信任地全权交给了他。 而张博翰不负所托,反应非常快,立刻将自己整理编写的十八样稿子和实锤分发到各路水军手里,让他们以校友、朋友的身份大肆宣扬吴浩洋种种劣迹,势要打破他学霸、情歌王子、校草的完美形象。 舆论战,最重要的是先机,谁先发声,就能抢到让网友先入为主的机会;其次是“声音大”,相同论点的人越多,就能把反对的声音彻底压下去,这也是各大公司请水军的缘故。 张博翰对这方面似乎很精通,两只手机一台电脑,在奶茶店卡座上忙了几个小时,就消除了“先入为主”产生的不利,将己方声音彻底盖过那些粉丝的黑论。 吴浩洋的公司本以为推一个有基础的素人十拿九稳,奈何土豪出手太过大方,一时之间掉以轻心,失去了先机。 等吴浩洋这边的公关反应过来,许多人都已经被这份真实爆料打灭了追星的心。 斯玉当时正好进行研究生复试,有张博翰在,她很放心地专注于此,结束之后才在网上看到这么大一场热闹。 “你弟弟百万水军下场帮我,我好像把自己卖了都还不起这么多钱……”斯玉看到袁茵前来关心的消息,回复她。 袁茵:“你是我们护着的人,他不做,我也会让他做,别放在心上。” 又问她:“复试如何?” 斯玉:“一切都好,大差不离。” 袁茵:“是嘛!太好了,恭喜恭喜。” 斯玉也很开心,复试过程很顺利,她之前也联系好了院里的导师,基本不会出问题,一颗心终于定下了。 她一边和袁茵聊天,一边径直跑去奶茶店找人。 因为张博翰爱好大logo,十分高调地展示了自己的“豪”和“名校”,他如今已成为校内一大传奇,因这份强大的个人魅力,奶茶店都跟着多了几分网红气质,生意日日红火。 斯玉进了店里,习惯性看到一片满座和柜台前长长的队伍,而张博翰自己,一人窝在最里头的双人卡座上。 一个女生捧着奶茶走过去:“外面没座了,可以坐这里吗?” 张博翰头也不抬,飞快点着手机:“有人。” 女生也不生气,微微娇嗔:“老板,你对顾客都这么不客气嘛?” 她直接坐下,捧着奶茶双手搭在桌上看他,“外面实在太热了,我又热又累,坐着歇一会儿就走,不耽误你约会――你在玩什么,游戏吗?” 张博翰收起手机看过去:“这样的座位会显得我们很熟似的,你可以去隔壁书店歇一会儿,我不喜欢对面有奇怪的陌生人。” 女生的笑脸僵住。 斯玉面露诧异,第一次看到这么不假辞色的张博翰。 竟然看上去有点凶,不像平时那样完全没脾气,不管你说他什么,他都不会生气,只会一脸委屈地看着你,偏偏搞笑十足。 斯玉走过去:“我来了。” 张博翰扭头,脸上笑起来,连忙站起身让她坐:“复试怎么样?” 斯玉摇摇头没坐:“出去走走?” 张博翰:“好啊。”飞速收起桌上的东西,往内屋一塞,急匆匆跑出来。 两人在阴凉的池边树荫下散步,斯玉问:“刚才怎么那么凶?” 张博翰挠挠头:“你看到啦。”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她们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不凶一点,更加烦不胜烦。” 斯玉诧异:“你知道她的意思?” 张博翰:“那当然,毕竟我这么优秀,就像你一样,有追求者很正常嘛。” 斯玉拐过弯来就笑:“厉害,一句话夸得我都不好说你说得不对。” 张博翰:“嘿嘿嘿。” 斯玉:“我以为,以你平常的性格,就算拒绝女生也会很温柔。”更有可能,根本二得看不出女生的有意。 张博翰:“那不一样,和人交际要温和有礼貌,但这种别有用心的,当然要立刻敬而远之。我很老实的,绝对不会和任何人勾搭。保证!” 斯玉看了一眼他举起的手,别开头:“保证给你未来女朋友听就是。” 张博翰悄咪咪凑过来一步,含糊地在嘴里哼哼:“说不定就在这呢。” 斯玉看过来:“你说什么?” 张博翰看天:“没啥。” 斯玉:…… 手痒,想把这高扬的脑袋打下来。 “对了,你还没说复试怎么样呢?” 斯玉:“还行,应该问题不大。” 张博翰一击掌:“这么说来,我们得出去好好聚一聚。” 斯玉:“……你只是为了出去吃饭吧?” 张博翰又哼哼:“为了和你……” 斯玉这回听清了,耳朵一热,瞪过来。 张博翰一脸无辜地回望。 斯玉:…… 放弃和他瞎扯,斯玉说起网上的事情:“网上那些,多谢你帮忙。” 张博翰一摆手:“小意思咯,想当年我也是研究过舆论传播的人,这次正好让我实战一次。” 斯玉:“你还研究过这个?” 张博翰双手插兜:“商科嘛,营销公关也是课程之一,我大二小组作业挑的就是这个课题,吴浩洋背后公司不大,又轻敌,他本身也没有太大的能力和资本,公关不难。” 斯玉拱手:“原来是专业人士,失敬失敬。” 张博翰挺腰:“哪里哪里,小试牛刀。” 哎呦,还n瑟上了。 两人对视而笑。 斯玉琢磨着怎么回报他帮了这么大一个忙。说钱,太客套,袁茵都不让她提,张博翰恐怕听了更不高兴,斯玉想了又想,似随意地说起:“听袁茵说,你生日快到了?打算怎么过?” 张博翰腆着脸:“你给我过生日?” 斯玉大方地笑应:“好啊,你有什么想法吗?” 张博翰挑起眉乐了,眼角眉梢都是喜色:“真的?” 斯玉点头:“真的,你说。” 张博翰直起身子矜持起来:“我得好好想想。” 斯玉失笑:“行啊,你的生日你最大,给你一个放肆的机会。” 张博翰将信将疑看过来:“不会是最后的晚餐吧?这么大方,我突然很不安。” 斯玉微微翻了一下眼:“那就算了。” 张博翰急得一把拉住人:“不行――说好的不许反悔。” 斯玉笑场:“幼稚鬼。” 张博翰:“我这是可盐可甜,没看到追我的人都坐满了奶茶店。” 斯玉:“可得了吧。” …… 两人沿着湖边聊得开心,吴浩洋在宿舍几乎陷入崩溃。 眼看着自己即将走向明星的红毯之路,起点一片繁花锦簇,谁知刚踏上红毯,激动忐忑的心情还回荡在胸口,一块巨石砸了过来,几乎砸断了他的青云之路。 隐瞒恋情、虽然名校生却四年逃课挂科、疑似对前女友pua、和学妹聊骚、在公开平台各种怨天尤人…… 吴浩洋建立起的人设几乎全都被摧毁,唯一剩下坚定不破的音乐才华,在品德低劣的前提下,变得一文不值。 吴浩洋不知道谁能这么大本事收集他这些年来的黑料,更偏向于身边的同学看不得他好,偷偷向营销号爆料。 因为这份疑人偷斧之心,他对周围的朋友都多了几分猜忌与敌意。 眼看着就要毕业,吴浩洋忙着参加综艺节目企图一炮而红,并没有参加秋招春招,本来签约娱乐公司已经是前途有望,现在公司却觉得公关无望打算对他冷处理…… 公司不在乎一个没投资多少的素人,对吴浩洋来说,却是自己一辈子的前途。但他茫然无措,根本没有经验和能力应对,像只团团转的苍蝇,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除此之外,吴浩洋和女友之间的感情也出现了问题。隐姓埋名这种事,哪个女生都不会舒服,但吴浩洋在这段感情里占据的主导地位比上一段更强,最终还是说服了女生。 第45节 然而如今网上一片黑,女生看多了,渐渐从吴浩洋给自己营造的光环里走出来,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值得,如网友所说,吴浩洋有什么优点吗? 为什么她会觉得失去了这个男人,自己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了?为什么要一次次委屈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吴浩洋这事本是虚构,写着写着却想到了几年前认识的一个女生,男友是大学霸名校生,在某个圈里出名有了粉丝,女生被劈腿,结果还被小三和粉丝骂。听完她所说,我去看网上,却发现完全和她说的截然相反,大部分人都有理有据地说着前女友的不好,力挺那个“小三”喊她嫂子,让我分不清真假。 每次看到网上新闻时,我都会想起这事,告诉自己别随意发表观点,有些事事实如何,我们这些吃瓜群众谁知道呢。 第46章 只有我喜欢你14 斯玉复试结束终于有了充足的时间,她和张博翰一起合作,趁着吴浩洋方公关疲软的机会,对她和吴浩洋这段恋情定下基调。 两人讨论后均没有采取本人现身的方式,而是继续沿张博涵的方法,将写好的通告发给各水军、营销号,通过爆料、身边人反馈的方式,描绘出两人之间的故事,最后说明前女友已与吴浩洋完全没有联系,也不想要出名,希望网友不要提及她,打扰她的生活。 大多时候,网友都是善意而可爱的,优秀又低调的前女友给大家的好感度很高,也很认可不打扰纯素人的说法,之后再有人提及前女友,均会有人上来劝说:已经分手了,别打扰素人生活。 当这样的情况普遍发生的时候,斯玉放下心,与张博翰一起收手。 斯玉获得好感的同时,然意味着吴浩洋的名声越发的差,斯玉并没有愧疚之心,因为这是事实,若他不放纵舆论牵扯她,她也不会反击,都是己种下的因。 这些杂事完结,也就到了张博翰的生日。 这次网上的事件,张博翰出钱出力帮了很大的忙,斯玉很感激,也有些感动,真心实意想为他庆祝一回生日。提前一周,她清点了己的存款,跑到本市的奢侈品商场,所有钱买了一块手表。 虽然存款彻底清零,但是她看着手表心情挺好,可能是想到了它未来的主人――张博翰仿佛开心果,想到他就会忍不住想笑。 生日这天,张博翰说想和斯玉去海洋世界玩,原本想和他吃一顿饭的斯玉有些意外,但依旧答应了。 本市的海洋世界可以说是国内最大的一个海洋主题游乐场,不仅有各类大型场馆,还有特色的海底餐厅、海底隧道,以及专门露营过夜的海底酒店。 张博翰一早就过来接斯玉,表示:“今天你都是属于我的,一分钟都不能浪费。” 早早做出承诺的斯玉无言以对,只好一切听他安排,然后偷偷在车上睡了一个回笼觉。 海洋世界挺好玩的,斯玉上一次来还是高中毕业时,许多场馆都有了新的变化。 这一次最大的不同还是一起来玩的人――她体会到了现场和张博翰一起游玩什么感受。 海底隧道游人很多,张博翰仰着头看着头顶的鱼一脸惊叹欣赏,表情如同身边仰头惊叹的小孩;他总能发现那些细小又具体的小趣味,然后拉着斯玉让她看。 “看,这里也有一条魔鬼鱼!” 斯玉一扭头,就看到他摁着眼角把己的眼睛拉成细线,嘴角似翘非翘,像极了刚才头顶游过去的魔鬼鱼表情…… 噗……斯玉抬手糊住他的脸推开。 张博翰放过了己的脸,又低声在斯玉耳边叫唤起来:“哦哦哦――乌龟啊,好大!不对,这是鳖还是龟?” 然后把斯玉拉到那只龟下面,一定要给她拍照,斯玉看完照片摁着他一顿暴打。 那只乌龟跟看热闹似的,游了一圈又回来了,斯玉立刻点开手机。 “咔嚓――”错位视觉下,张博翰抱着头惨兮兮顶着龟壳的照片完美生成。 张博翰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收了这张照片美滋滋:“玉玉的拍照技术真好。” 斯玉:……在线求问,有什么对付厚脸皮的办法?急。 …… 玩了一上午,斯玉饿得不行,两人打算去海底餐厅吃饭。 路上路过厕所,斯玉怕餐厅人多,就让张博翰在外等己,拐进了卫生间。 游乐场的卫生间必然是排长队,斯玉等了很久才进去,正要轮到己,手机震动了一下。 因为正好进了隔间,她没及时查看,直到洗完手擦干,这才拿出手机。 没想到是张博翰发的,问她还要多久。 过了一会儿,可能看她没回复,又发了一条:“我领一位老人去广播室,你在原地等我别走开哦。” 斯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走出去。 张博翰果然已不在原地,举目眺望,也没看到他的身影。 斯玉试着打他电话,倒是很快接了。 “你现在是在去广播室的路上吗?怎么了?” 张博翰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玉玉,有个老人和家人走失了,我带她过来,你等我一下,马上就好,我马上就回来。” 斯玉笑着安抚:“没事,我确认一下你这边情况,路远吗?你开个定位,我过来找你。” 张博翰恍然想起还有定位,连忙说:“对对对,我这就发你共享,还有,你路边看看有没有卖吃的,先买一点垫垫肚子。对不起,奶奶很着急,我没来得及等你出来。” 斯玉:“恩,我知道,你别急。” 挂了电话,张博翰就把位置共享发过来了,斯玉顺着他的方位一路走过去。 此时室外气温已经有点热,地图上的广播室在另一个建筑里,斯玉看张博翰的红点时而移动时而不动,似乎是在找路。 她这边速度倒是更快,与他的距离越来越小。 追上张博翰的时候,他们正好到了服务站门口,斯玉远远地看到张博翰撑着太阳伞,扶着一个老人的手肘往台阶上走,老人完全被伞的阴凉笼罩,他己倒是在伞外浑然不觉。 他嘴里对老人说着什么,应该是安慰的话,隐隐约约可以听出语气耐心温和,又很是尊敬有礼貌。 斯玉张嘴要喊他的声音卡在喉间。 张博翰比她大一岁,但是性格缘故,看着跟她的弟弟似的,爱玩爱闹,和稳重二字几乎不搭边。可神奇的是,这一刻,斯玉竟然在张博翰身上看到了稳重可靠。 停顿了一秒,斯玉重新张口叫他。 张博翰回头,笑起来,又是一副少年模样:“你这么快?买吃的了吗?” 斯玉走过来:“没,不着急吃饭,这位奶奶怎么了?” 老人两鬓泛白,看着六七十岁的样子,看到斯玉就笑着说:“不好意思啊,让你们陪我跑一趟,我上了个厕所,找不到我女儿了。” 和斯玉猜的差不多,她点点头,宽慰老人:“没事,这边地方大,经常会找不到人,广播寻人启事发一个,您女儿就会来了。” 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服务站。 老人一脸感激地笑,拍着张博翰的胳膊:“小伙子人真好,”说着举起手里的面包,“还给我买了面包和水,我让他别买别买,他一定要买。” 斯玉去看张博翰,张博翰满脸局促,挠头清嗓,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 她低头笑。 “已经到饭点了,您还没吃饭吧,吃点面包垫垫,您女儿听到广播过来也得花点时间。” 老人拉着两人的手,一个劲说好人。 张博翰越发不在,跟浑身长了虱子似的。 斯玉也有点,赶紧趁着工作人员接手,挥挥手从服务站跑了。 跑出服务站,张博翰从包里拿出一袋和老人手中相似的面包:“快吃点,别饿坏了。我本来想给老奶奶指个路就好,但她实在看不懂,只好陪她来了,幸亏来了,这一路过来弯弯绕绕还真不好找。” 斯玉看他热了一头的汗,递纸巾过去:“你是做好事,不道歉。” 张博翰接了纸巾,嘿嘿一笑:“我就是着急,怕你出来见不到我着急,又怕反而把你弄丢了,越急越出错,好几次带着奶奶绕了远路,幸好奶奶没发现……” 斯玉几乎能想到他满头大汗心虚不已的画面,顿时想笑。 “还是你聪明,”张博翰说到这眉目飞扬,“我都忘记还有定位,火急火燎地想着咱们失散了可怎么办,我还纠结着,是不是到了那让工作人员加一句,让你在厕所门口等我,别走开。” 斯玉大笑:“你忘了还有手机吗?” 张博翰:“老奶奶没手机,我看着她满脑子都是人会走丢会联系不到,哪里想得起来……幸亏你机智,不然我真是丢死人了。” 斯玉:“丢人的是我,你要是喊了那一句,我一定离那个厕所远远的。” 张博翰辶肆常转移话题:“快吃面包,我们去餐厅。” 斯玉:“你己呢?” 张博翰:“啊……我不饿。” 斯玉:“你忘记买了?” 张博翰硬撑:“没,当然不是,我这是省钱,马上就吃饭了。” 斯玉没说话,将手里的面包撕了一半给他:“你可是寿星公,怎么能饿肚子呢。” 张博翰看了一眼她手里一半的面包,嘴角上翘,一口塞进嘴里,又扯过双肩包拿水,鼓着腮帮子递给了斯玉。 斯玉一直觉得他很会照顾女生,同时也觉得他是对所有女生都这么照顾。但和他接触不断加深,不知是不是好感太多,这种顾忌在不断被冲淡。 一边想着这个,一边接过水,忍不住去看他的表情,正好发现他也在看她。她接过水的一刹那,他的眼里一下子充满了心满意足的欢愉。 就这个瞬间,斯玉的心口被敲了一下。 和一个情场高手谈恋爱,恋爱期间必然很愉快,但是后果九成是伤心伤肺。每个人恋爱时都觉得“不会的,他和别人不一样,他只对我这样好,他只是外表不羁实际内心纯情”,直到被海了之后,才发现欺欺人的己是鬼迷了心窍。 斯玉很清楚这种侥幸心理,所以每次心软的时候都会把这搬出来警醒己,然而张博翰太能攻略人心,又擅长利亲友优势让她无法拒绝,斯玉心底的警戒线不受控制地往下降,尤其每次对上他单纯喜欢的眼睛,脑子里就回荡着“他可能真的不一样”这样鬼迷心窍的声音。 斯玉闪躲的目光被张博翰捕捉到,他心头像放了一朵小小的烟花,越发眉开眼笑。 海底餐馆预定的包厢还剩下一半的时间,吃个饭倒是足够,就是没有了悠闲看景的时间。张博翰再次忘记这是己的生日主场,一个劲关心斯玉饿不饿,吃不吃得饱,喜不喜欢这个海底包厢。 等到正式开动后,他又开始发挥“捧场王”的实力,对斯玉预定的这一桌菜极尽赞扬,仿佛吃到了超级大厨的顶级名菜,连一道蔬菜汤都夸得赞不绝口。 作为组织者,斯玉被他夸得心情无比好,脸上笑意不断。 赞美是世上最大的动力来源。 斯玉差点有了再筹备一场聚餐的冲动,理智及时制止了她。 和张博翰一起旅游游玩是一件无比有趣快乐的事。他总能发现旅途的美好,永远不会说出丧气话让你失去游玩的兴致,还会帮你调动对周围事物的好奇心,像个单纯的孩子,对一切都充满了惊喜和满足。 他也不会抱怨任何过程的缺陷,反而对你的付出极力赞扬,以至于你纵然万分辛苦,也会觉得一切都如此值得,下一次还能再战。 最后,他又是个细心体贴的小伙伴,总能第一时间照顾你的所有感受,帮你减轻负担,无微不至地照顾你。 天黑时,两人离开海洋世界,斯玉一时之间有种己过了一次生日的错觉,因为今天玩得真的太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斯玉:要坚定地抵抗住张某人的糖衣炮弹。夸夸精其实是为了让别人主动多干活所以才这么会说话吧o( ̄ヘ ̄o#) 第46节 第47章 只有我喜欢你15 晚餐也是斯玉准备的,她定了一家可以庆祝生日的餐厅,准备了生日蛋糕。 餐厅先上了几道凉菜,然后将点上蜡烛的生日蛋糕推了进来。 服务员出门前,还很体贴地帮忙关掉了包厢里的灯。 斯玉和张博翰相对而坐,斯玉看着烛光里的人:“我……给你唱个生日歌?” 张博翰笑:“好呀。” “祝你生日快乐……” 斯玉原本以为这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而唱歌的只有她自己,另一个人在烛光中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不像以前朋友过生日大家集体合唱那么轻松愉快,她越往后,唱得越不好意思,有些尴尬,有些干巴巴。 在她尴尬得不行,无比后悔提出唱歌这个建议,唱得越来越快时,张博翰充满活力的声音加了进来。 “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小调调转了又转,又欢快又n瑟。 斯玉一下子笑了出来,越来越弱的声音重新放大,一边笑,一边跟着他唱完了整首歌。 “现在是不是该我许愿了?”张博翰激动地双手一合。 “恩,许吧。” 张博翰很是认真地闭上眼,默念了许久。 “好了!”夸张地深吸一口气,一下子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斯玉打开了灯。 在蜡烛的余烟中,将礼物递了过去:“送你的生日礼物,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 张博翰手还没拿到盒子,嘴里已经说:“当然喜欢了,超级喜欢。” 斯玉没真信,让他拆开看看,然后一直观察他的表情。 张博翰原本就满脸笑意,眼里像淬了光,看到手表的刹那,他眼里的光顿时光芒四射,斯玉便确定,他是真的喜欢。 “我这就戴上咯?”他拿出手表看了又看,“是我最喜欢的牌子,这款是新款诶,我早就看中了,你难道知道我想买?” 斯玉:“可以啊……我觉得这款很适合你,所以买了。” 张博翰一边戴手表一边嘻嘻笑:“说明我们心有灵犀。” 斯玉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开心,整晚上都情绪很高,好听话更是不要钱似的说,像打了鸡血一样,莫名有些可爱。 晚上回去已经很晚,张博翰送斯玉到宿舍楼下,分别前,他很认真地对斯玉说:“谢谢玉玉,今天这个生日是我十年来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斯玉听到如此高的肯定心里也很高兴:“你喜欢就好。” 张博翰张开手臂:“今天最后一个生日愿望,可以抱一抱你吗?” 斯玉没有立刻回答。 张博翰怕她拒绝,赶紧补充:“为我们之间的友谊。” 斯玉心软了,点头:“好吧,附赠的生日礼物。” 张博翰笑开,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很短暂的一个拥抱,真的只是抱一下,张博翰很克制地松开了她:“上去吧,晚安。” 室友们都知道斯玉今天给奶茶小哥过生日去了,见她回来问她进展。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张博翰再明显不过的心意,问斯玉:“你打算接受吗?” 斯玉又想起了白天那瞬间的纠结。 “我怕自己掌控不住他这样活泛的人。” 斯玉的顾忌让室友们感同身受,纷纷点头。 “也是,小哥那嘴太能说了,他还没撩妹呢,咱们学校就有他的粉丝团了,要是他开撩,恐怕你就成了黄花菜了。” “可是他并没有不是吗?这么久了也没见他对斯玉以外的女生特殊过。” “追人的时候谁这么犯蠢,重要的是在一起后会不会。” “说到这个,上次我买奶茶,看到一个胆大的学妹想故作巧合地去搭讪,结果被他怼得怀疑人生,那个场面,太好笑了。” 斯玉想到了自己见证的两次同场面。 室友们普遍对张博翰的观感不错:“不愧是卖奶茶的,简直是‘鉴茶专家’,我觉得斯玉你不用担心,这年头,小哥这样有钱有闲的海王,做不到追了一年还不放弃。” 斯玉都快被室友们说得动心了,甩甩头,去卫生间洗澡卸妆,冷静冷静。 躺到床上入睡前,她刷了刷朋友圈,看到张博翰今晚分开后发了一条状态。 “今天的生日很开心,谢谢大家给我的祝福。”配图是自己手朝着路灯比耶。 但是这张照片,大家看不到别的,只看到灯光下无比明显的某新款手表。 袁茵评论:“生日都不忘晒新表,土豪看来不需要我的祝福【再见】” 张博翰回复袁茵:“不是我买的,这是玉玉送我的生日礼物,嘿嘿。” 袁茵回复张博翰:“哦,明白了,原来你想晒的是这个【再见】” 斯玉扶额,好笑不已。 袁茵很快就来找她了:“来,姐妹我们回忆回忆,上次我生日,你送我什么来着?一个大熊玩偶?有那只表带贵吗?” “酸的我睡不着了,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们分手吧。” 一连串的叉腰生气表情包。 斯玉笑得不行,连忙解释是因为张博翰帮自己买了很多水军这才送这么贵的礼物。 袁茵听完表示“勉强满意”,又问:“那你的支付宝还好吗?是不是掏空了?” 斯玉:“没事,马上月初,家里会给生活费,我在学校不怎么花钱。” 袁茵:“傻妞,你也太实诚了,好歹给自己留点钱,那个家伙对钱根本没概念,你尽全力买个表,他还以为你只是随便买买,送别的礼物他也一样高兴。” 斯玉:“你好歹是亲姐,太坑弟弟了吧。” 袁茵:“完了完了,你都开始替他考虑了,我这不是为你好吗?看来我这傻弟弟还真有傻福的一天了。” 斯玉被她说得脸热,不理她了。 但她心里明白,袁茵是为她考虑,的确,这块表超出了斯玉个人的消费水平,如果没有家里马上到账的生活费,她真的要吃土了。 可是,张博翰帮的忙哪止这个价值,那本是她要为自己原来的错误买的单,如今张博翰帮忙解决了,她当然不后悔倾全力送一份礼物。 但是吧,不后悔归不后悔,斯玉发现,钱是真的缺。 因为毕业在即,室友们商量了一下,打算毕业前来一场毕业旅行。 斯玉算了算手头的钱,默默找兼职去了。 因为毕业论文写好了,考研也结束了,斯玉的时间很充裕,她找了两份家教,一份乐器行的工作。 三个工作连轴转,斯玉又繁忙起来,原本以为生日后可以更拉进关系的张博翰错愕地发现,他连斯玉的人都找不见了。 难道真的是最后的晚餐?张博翰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问斯玉在干什么,斯玉说体验兼职去了。 他见斯玉没有详细说的意思,就没问,但在奶茶店守株待斯玉室友,从她们嘴里套了一点话,得知她去做家教了,顿时放下心。 然后又等啊等啊等,等着斯玉什么时候体验生活结束。 五月下旬,斯玉的确结束了兼职,但是她包袱款款和室友们旅游去了…… 张博翰可怜兮兮地给她发微信:“早点回来,别忘了我在学校等你……” 那表情包里的小人挂着面条泪,小手绢挥啊挥,可怜又好笑。 斯玉收了手机问室友们:“这段时间你们观察结果咋样?” 她去兼职后,室友们自告奋勇表示要帮斯玉考察张博翰,考察途径就是在斯玉繁忙不和张博翰联系的时间里,观察张博翰的人际交往。 斯玉虽然觉得倒也不必,但这段时间她们神秘兮兮不肯透露半分,坚持要等她兼职结束才公布,斯玉倒真的是好奇了。 室友一:“奶茶小哥果然是富二代,整个奶茶店他最闲,好像没什么事可做?基本上每次过去都一个人在那边玩手机打电脑,偶尔会看到他在里头和师傅做蛋糕。像个宅男。” 室友二:“张博翰挺出人意料的,你看他能说会道,女人缘极佳,下意识会觉得他会有很多女性朋友吧?但是他真的宅在奶茶店很少出去,而在店里,他除了招揽顾客从不主动和女生搭话,虽然一开口就特别动听,但遇到别人搭讪他就秒变直男。” 室友三:“我浏览了校内论坛关于奶茶小哥的所有帖子,奶茶小哥已经成为高岭之花了,还有人打赌他什么时候对你变心。” 三人像写论文似的,一步步分析下来,最后给出结果:“张博翰目前身上没有海王的影子,但他家中有矿不太上进,未来可能会失去共同话题,你谨慎选择。” 斯玉惊呆,万万想不到室友们还真的能分析出一二三四来。还发现了张博翰身上另一个问题…… 张博翰本人知道了,也不知道是笑是哭吧? 斯玉撑着脑袋看着飞机外的白云,云朵里缓缓出现张博翰笑得开朗的脸,嘴角微微勾起。 毕业旅行为期十天,十天后,张博翰迫不及待地跑去机场接人了,三个室友对视一眼,纷纷落后几步,让两人独处。 张博翰和斯玉却也没说什么,说了一些别后的情况,却是斯玉突然开口:“今年暑假你有空吗?我想去x市玩,你的老家,你有没有兴趣给我做个导游?” 张博翰觉得惊喜来得太快:“就我们两个?” 斯玉:“你有朋友也可以叫上。” 张博翰立刻说:“没有!我没有朋友!” 斯玉:“恩?”诧异地看过去。 张博翰连忙解释:“我朋友忙,要上班,他们不会去的,就我们两个挺好。” 斯玉别开头忍笑。 这个毕业旅行也是她仔细思考她和张博翰关系的几天,不可否认,和张博翰在一起她每一次都很快乐,而一年多接触下来,细微之处可见,张博翰品性是不错的,作为袁茵的弟弟,他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人。 原先她怕张博翰女人缘太好,自己以后会很累,但事实上他有让所有人喜欢他的本事,却不滥用这个能力,反而很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中自有一把秤。 不用女友老婆上场驱赶狂蜂浪蝶,主动赶走这些麻烦,这就打消了斯玉原先的顾虑。 至于他没什么上进心……斯玉这辈子不打算侧重家庭,那么,如果他愿意做一个回归家庭的丈夫,他现在这个状态再合适不过了。 以后家中琐事、带娃养娃、父母照料……有钱有闲的张博翰应该都可以多做一点? 考虑完种种现实问题后,一直保持理智的斯玉终于承认,自己对张博翰有动心。 第47节 都说旅行最可以考察两个人是否合适,斯玉打算和张博翰出去旅行一次。 袁茵听说两人要过来玩很高兴,表示自己可以晚一点回家,在学校这边等他们。 谁知道收到两人有志一同的回复: 张博翰:“你要不还是早点回家?” 斯玉:“要不你最后一天再过来?” 袁茵:“……”两个重色轻友的魂淡! 正经下来,她问斯玉:“你对小博有感觉了?” 斯玉:“恩,相处了半年多,觉得他没有看上去那么不靠谱。” 袁茵:“人肯定是好的,不然我不会把他带到你面前,对家人朋友都很好,我平时说他的那些其实都是嘴硬啦咳咳,他从小就是长辈眼里最喜欢的孩子。但是说认真的,他家境优越没吃过苦,其实还很单纯很孩子气,你想先磨合磨合是应该的。” 斯玉:“难得你承认自己嘴硬哦。” 袁茵:“……我为了那个臭小子容易嘛……你们两个手心手背,这些日子太难了我,一边要不着痕迹地帮他安利,一边怕你顾虑我的关系影响判断,要劝你别放心上,我都快人格分裂了。” 斯玉:“摸摸头,谢谢姐妹,不管谁来,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永远no.1。” 袁茵:“这句话截图,要是你们成了,我给他看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姐姐是真不容易,一边说那小子的确不靠谱,没事,你不喜欢他很正常;一边听完弟弟诉苦,就暗搓搓来安利,他还是母胎单身,桃花全坏在嘴上,你说好不好笑…… 袁茵:我太难了。 ………… 认识一个男的,做业务的,能说会道,长得也不错,是那种你明明知道他对谁都这样,但依旧会被他哄得高高兴兴的人,然后他谈了一个女朋友最后分了,因为女方家觉得女方管不住这样的老公。 第48章 只有我喜欢你16 毕业日来得很快,斯玉早已收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未来还会在这个学校生活学习三年。 三位室友一位出国,一位考了首都的研究生,一位将和她继续做同学。 所以,毕业季对斯玉来说,四年努力丰收结果的快乐更高于离别的伤感。 张博翰自告奋勇为四位小姐姐拍摄毕业照,举着他的专业相机当真为室友四人拍下堪称经典的毕业照片,获得四个姑娘一致点赞。 默默服务之余,这位专职摄影师也为自己争取了一些福利,比如,强行成为姐妹团第五人进行合照,比如,和穿着学士服的斯玉合照n张。 已经知道斯玉的打算,室友们都有意无意地给张博翰机会,乐得张博翰这些天日日精神百倍,仿佛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 斯玉越发从他身上看到了傻气。 全年纪拍毕业照那天,斯玉穿过广场和吴浩洋擦肩而过,喜气洋洋、阳光灿烂的日子,那人脸上沉郁,笑起来也带着几分强颜欢笑,看到斯玉那瞬间,更是脸色僵硬。 斯玉和他对视了一眼,平静地挪开视线往前走去。 分手两年,早就是陌生人了。 吴浩洋扭头望着斯玉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人影消失不见。 毕业典礼之后,斯玉和张博翰踏上了南下旅游的路。斯玉的计划是一路玩过去,所以路线很长。 此时正是夏季,南方的天气非常热,而且还有台风,说不上是特别好的旅游时节。 两人的运气非常好,出发的时候确认了台风登陆方位,选了一条和台风避开的路径,谁知道他们拐弯了,台风也拐弯了,双方正面遇上。 当时因为斯玉看到当地宣传手册,临时加了一个小岛的行程,张博翰本不同意,认为时间太紧张,可能赶不上下一站的高铁,最后见斯玉真的很想去,没坚持多久便同意了,谁知道台风路线完全改变,来得毫无预兆,两人被困在了岛上。 一起被困的是同一批的游客,上百人围在码头,围着工作人员心急如焚、情绪激动,却如何都回不去。 张博翰带着斯玉确认了船不能再开的消息后,当机立断回岛上找旅馆,又找客栈老板询问了许多台风天的事情。 客栈老板坐地起价,将食物、水的价格提升了三成,张博翰心中生气却也没争论,买了两人足够的份量,全都搬进了斯玉的房间。 “这边台风过去很快的,最迟后天就能走。”他回来安慰斯玉。 斯玉看着心情很差的人道歉:“对不起,我应该听你的话,不坚持来这个岛。” 张博翰重重吐出一口气,撸了撸头发坐到斯玉对面:“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是气自己没仔细看天气预报,你不怎么出门不知道情有可原,我却是很清楚这种意外是可能发生的,但抱着侥幸心理以为不会这么巧。” 他给斯玉讲自己大学课余假期全世界旅游的经历,因为吃过很多亏,所以后来总结了经验,出门在外,一切都以稳妥起见,决不能抱着侥幸去冒险,像这样和台风登陆地点相近的封闭小岛,就算不受影响也应该保守起见排除掉。这一次他忘记了自己的经验教训,因为斯玉想要来,就忽略了可能存在的风险,没及时阻止。 斯玉这时也发现了张博翰其实是个自我要求很高的人,当一件事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办砸时,他能陷入烦躁的情绪很久,虽然他极力克制,但是这一整晚,他的情绪都很低落。这对于一个天天嘻嘻哈哈傻乐的人来说,非常少见。 当一个人心情不好时,对人对事的态度可以体现他这个人的性格为人。张博翰一整晚都心情不好,但他还是忍着内心的烦躁把斯玉这边安排得稳妥仔细,对斯玉说话依旧语气温和、细心叮嘱,并没有把自己的负面情绪传递给斯玉。 但斯玉能发现他比往常沉静了不少,问他是不是还是不开心。 他没有直接否认让人觉得他拒绝沟通,而是半开玩笑说:“还好,我现在是电量不足,等我充完电就会恢复了。” 斯玉被他这个回答弄得心都软了,走到他面前两手摁在自己的嘴角:“这位小哥哥,你已经做得非常棒了,是我拖了你的后腿,不要不开心,我们时间充裕,偶尔偶遇一个意外也很棒的。来,我们笑一个?” 张博翰被她手动提拉微笑的表情逗笑。 斯玉:“充电到百分之几了?” 张博翰嗡声:“百分之五十,还需要小姐姐的温柔安慰。” 斯玉反手往他身上一拍:“小姐姐做不到。” 张博翰委屈地“哦”了一声,倒是真的恢复了活力,不再郁闷了。 长途旅行遇到的意外总是出乎你的想象,除了遭遇台风之外,斯玉和张博翰也会因为意见分歧陷入争执。 张博翰很多时候都会顺着斯玉,但在相处的鸡毛蒜皮中,也会遇上他坚持想法的时候,每当两人陷入你来我往的争执超过一分钟,或者斯玉话语中明显有了火气后,张博翰的语气就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用撒娇的语气说:“你就听我的呗,你要是不听――好吧,那我听你的。” 斯玉本就不多的气恼一下子噗嗤泄了。 然后谁更有道理就听谁的。 等到达张博翰家所在的城市时,斯玉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这一站的所有旅程全权交给张博翰安排。张某人于是偷偷夹带了私货,在其中安排上了某著名的情人崖。 情人崖那天,张博翰带着斯玉去情人许愿的永结同心锁处拍照,拍着拍着,收起相机状似随意地说:“我们也买一把锁?” 斯玉笑着说:“好啊。” 张博翰呆了呆,不太确定斯玉的意思,但还是满怀期待地买了一把最大的锁。 他在锁上面刻上了字迹鲜明一目了然的“张博翰【爱心】孔斯玉”,递给斯玉,仿佛深怕她看不清上面的字不明白其中意思:“去锁上?” 斯玉托着份量贼重的同心锁好笑,指了指爱心,在他无比忐忑的眼神下,说:“这里加个双箭头。” “蹭――”的一下,张博翰的眼睛亮了。 “诶!”应得无比响亮欢快,然后特别有底气,特别大声地跑去找老板,“老板,爱心上面加个双箭头!不是单箭头哦,要双箭头!” p;?斯玉捂着脸又是丢脸又是好笑。 两人一起把锁扣在了情人崖上,张博翰卯足了劲儿把钥匙扔到了山崖下,一把扣住斯玉的手:“咱们俩这辈子锁死了。” 斯玉笑着回握:“好好表现,张先生。” 张博翰小眼神飞起:“一定一定,绝不辜负组织期望。” 正在家里抱着西瓜看电视剧的袁茵一起收到了张博翰和斯玉在情人崖发来的合照,接到了正式官宣。 分手后依旧单身狗,大热天还被喂了满嘴狗粮的袁茵怒而破坏气氛:“你们帮我找找,那上面也有我和前任的锁,帮我请个开锁师傅把锁给开了扔了。” 张博翰生气地关掉了手机:“我姐太酸了。”想想还是气不过,发了一条信息过去,“不开,等你和新男友过来,让你新男友帮你开,我会把找到的位置通知他的:)” 斯玉笑个不停:“你们姐弟相爱相杀实锤。” 张博翰:“她是你亲姐,不是我的。” 斯玉:“你好像有很大意见。” 张博翰快速答:“那没有。” 成功追到女神的张博翰一夜之间从夸夸精变身成为粘人精,斯玉真的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粘人的男生,好像有肌肤饥渴症,再热的室外他都要握着抱着斯玉。 斯玉热得慌不让他碰,他就一脸委屈地靠过来,依旧抱着嘤嘤假哭:“你是这么快就嫌弃我了吗?我这么快就要失宠了吗?” 热得黏糊糊的斯玉:“是。” 张博翰:“……玉玉,我的心碎了。” 两人旅游回来已经是七月下旬,张博翰光明正大的加入了斯玉和袁茵的暑假小分队,因为两人甜得牙疼,袁茵气狠狠地捂着腮帮子退避三舍,成功被心机的张博翰排挤出去。 就这么无忧无虑玩了一段时间,张博翰约斯玉去看店铺。 他打算开奶茶店分店。 斯玉这才知道原来他已经有了扩张版图的计划,在她的学校开一家奶茶店只是起点而已。 不仅如此,张博翰还总结了校内店的营销经验和产品设计,规划了一整套的运营方案,听上去还挺靠谱。 筹备一家分店要忙的事情还挺多,选址、装修、招聘店长员工……忙起来的张博翰存在率显著下降,让袁茵重新夺回了自己的地位。 张博翰忙得不见人时,斯玉也没太大的失落,她很快从旅游时日日相处的习惯中走出来,重新捡起了暂时被放下的书本,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和张博翰的恋爱谈得有几分水到渠成的味道,两人之前已经非常熟悉,相处一直很愉快,恋爱后除了某人终于可以光明正大黏人之外,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这是斯玉有些出乎意料的。 没想到看似不适合生活的人,实际相处起来却是最生活式的。 张博翰奶茶店分店还没开,斯玉先开学了。 因为分店进入了最后阶段,开学前几天,张博翰一直没出现在奶茶店。 斯玉和新同学去奶茶店买奶茶,就会见到许多打听的老顾客,当然也有人开玩笑问:“是不是老板放弃追求女神了?” 有特别熟悉的顾客就会说:“姜母奶茶还没撤下,老板肯定没放弃。” 新入学的大一、研一等新生就好奇地问:“什么追求女神?姜母奶茶有什么故事?” 在这个学校,关于张博涵的传说竟成了校内故事一届接一届地传下去了。 在和张博翰保持距离的那段时间里,斯玉很久很久没有买过专门为她保留的姜母奶茶,因为这杯奶茶为什么保留,在食堂遇上吴浩洋等人时就被挑破了,这其中的情意太重,斯玉纵然和他维持着朋友的关系,依旧买不动。 直到如今,两人最终确立了关系。 “一杯姜母奶茶,正常糖,常温。” 第48节 店员抬头看过来,见是斯玉顿时笑了:“老板知道一定高兴坏了。” 斯玉不明:“为什么?” 店员一边调奶茶一边低声说:“上学期,他每天打烊后都来问斯玉姐有没有来买姜母奶茶,有时候新顾客买了这款奶茶,他以为是你买的,就会很高兴,知道真相后又很失落。” 斯玉怔然,没想到,那个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人竟然知道? 斯玉的同学凑过来:“哦?斯玉,你就是老板的那位女神?” 斯玉笑着走到取奶茶处没回答,心里却酸酸甜甜的。 拿到姜母奶茶后,她拍了一张照片给张博翰:“姜母奶茶非常棒。” 身边的研究生同学戳着她的手臂眼神暧昧,有情况哦。 斯玉背着后面的人群对同学和不断往这边飘眼神的店员们竖起手指:“嘘……” 店员们默默点头,脸上却笑意不断,这就是成功了吧?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和同学一起走出奶茶店,不等她逼问,斯玉率先承认:“对,这家店老板是我家那位的,所以,亲爱的,以后记得多多来光顾哦~” 同学:“哇――等等,不是应该给我打点折吗?” 斯玉:“这个折扣嘛……可以找老板谈一谈。” 同学:“……咱们的交情竟然还需要谈一谈?” 正说笑着,手机震动。 张博翰:“想不到有一天我会羡慕一杯奶茶。” “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你……” “不想开店了想回来当咸鱼天天看着你。” 第49章 只有我喜欢你17 自己做的分店计划,相思病犯了也要含着泪完成。 张?想做咸鱼?博翰一鼓作气,―直忙到九月下旬,终于搞定了分店的大小事情,赶回了学校。 离开太久的他并不知道这段时间奶茶店经历了什么,―进门,就看到顾客们扭头看过来,个个眼睛发光。 “老板,恭喜成功追到女神啊!” “老板,抱得美人归是不是该请客!” “请客!请客!请客!” 张博翰倒退散步:“什么情况?” 众人大笑。 张博翰进了后厨才从西点师那里知道,大家已经得知他和斯玉在一起的事了。 师傅拍拍他肩膀:“不容易啊,恭喜。” 张博翰顿时笑得高兴不已,跑出后厨:“见者有份啊,今天在场的众人,买奶茶打七折。” “七折不够!”有人喊。 张博翰瞪眼:“怎么不够,都打骨折了,给我留点底子吧,我还得赚聘礼钱呢!”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斯玉收到了他今天回来的消息,下课后过来奶茶店找他,刚―进门就发现今天的气氛无比热闹,心里―动,猜测他肯定回来了。 果然刚走进店里,还没搜寻一圈,张博翰的声音就出现了:“玉玉,这里!” 她循声过去,还没走几步,就被他迎上来抱住:“终于见到了,想死我了。” 斯玉拍拍他的后背:“大庭广众,注意影响。” 张博翰不太舍得地松开手,看向众人:“手里还牵着人呢,就别看我们了啊。” 有人开玩笑:“没你们好看。” 张博翰没理会,牵着斯玉坐到了角落,这才低声说:“那是,哪有我家玉玉好看。” 斯玉掐了他的手背―下:“少油嘴滑舌。” 张博翰捂住手―脸委屈:“冤枉,我这么真心的真心话。” 斯玉被逗笑。 好听话就是让人高兴,明知道水分大依旧听得人心情极佳。 张博翰的事业心是真的不强,他的生活节奏是很慢的,两家店上了轨道以后,就越来越不把心思放在开店上,除了定期研究设计新的产品,大多时间他都把管理工作交给了两个店的店长,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 当然,他不觉得自己很闲,相反,他觉得自己忙得很。 除了斯玉上课的时光,剩下时间,张博翰都陪着她。陪她去图书馆看书,陪她去自习室实习,早上的时候给她送早餐,大节小节安排吃饭礼物,原本简单的校园生活,硬生生被他安排得丰富多彩有滋有味,甚至斯玉仿佛带了―位生活助理,越到后来越不用操心生活上的事情。 张博翰黏人,只要斯玉有空他―定和她形影不离,奶茶店的师生顾客全都知道这―对,在许多场合看到这两人呆在一起。 但张博翰却不闹人,斯玉看书、学习、写论文等忙着的时候,他这个话唠可以陪着她在边上呆―个下午,怡然自得地看他的书,互不干扰。 斯玉是中文系的,她会看许多作家的全集,张博翰有时候看到感兴趣的,会挑几本文学类的书籍看,久而久之竟然也能和斯玉聊中西方文学,聊近代文学史…… 他也不干涉斯玉的社交,每当她有朋友约会、同学聚餐,他就自动成为车夫,完成使命后尽职消失,颇有种任劳任怨的感觉。 谈了―学期恋爱,年底复盘,斯玉讶异地发现,和张博翰在一起这半年自己竟然很少有情绪负面的时候,回忆里都是欢乐的色彩。 发现这,春节时斯玉向家里汇报了自己的恋爱情况和张博翰的详细信息。 孔家父母又是惊讶又觉得可以理解,张博翰这个小伙子的确非常讨人喜欢。唯独担心―点,太讨人喜欢了,怕女儿吃亏。 斯玉就笑:“我以前也这么以为,不过眼见为实,你们担心的话可以考察考察,他的确不是这样的人。” 说完又补充了―句:“爸爸不是说了吗,就算摔倒了,也可以爬起来重新跑,现在的我不怕失败。” 世间人心多难测,事前观察人心是必须的,出了事有―颗强健的心也是必须的,这是做事、恋爱都适用的双保险。 而归根到底,只要自己理智、独立、自信、自强,就不惧怕任何意外。 听完女儿的话,孔家父母出乎意料地放心下来,不再说犹疑的话。 “过完年,找个时间让他来家里坐坐。”孔爸爸说。 孔妈妈问:“他家不在这边,你们商量过以后怎么办吗?” 斯玉:“如果你们没有意见的话,我打算和他聊聊未来的事。” 孔妈妈便说:“那就聊聊吧,爸爸妈妈肯定不希望你远嫁,毕竟你从小就没离过家,就连大学研究生都是在家边上读的,远去他乡对你的发展也不好。” 斯玉点头表示赞同。 告知父母恋情这件事,斯玉并没有对张博翰说,她却不知道,张博翰也趁着春节―家团聚,对家里说明了谈恋爱的事情。 张家听到儿子为了追人去了千里之外,就有预感这个儿子留不住了,现在就跑去了女方家,还在那边开店创业,这小子还会有回家的打算? 现在回想那个气啊,就说当初国外―毕业,怎么就心心念念地跑外地创业去了,和袁茵关系再好,袁茵在这边念书呢! 张博翰还真没有回家的打算,他极力安利着那边的生活有多么好,还拉出了袁茵一家:“表姑他们也都在那边,以后我们走亲戚就更近了,过年我们可以几家人―起过。” 养儿多年,儿子却跟着老婆跑了,张家父母心里―时间是有些发堵的,但耐不住张博翰太会哄人,而且他出国多年,其实家里也习惯了儿子长时间不在的生活,等到春节假期结束,张家父母心情已经被熨平了。算了,大不了去那边买套房子,也可以走走老亲戚,旅游旅游。 终于松口:“什么时候把人带来?” 张博翰拍着胸脯:“只要你们同意,随时都可以。” 张妈妈鄙视:“我可不指望你,你也说了人家忙着呢,你做得了主?” 张博翰男子气概两米八:“那当然!” 张爸张妈全都笑,完全不信。 斯玉和张博翰默契十足,分别搞定父母后对对方提起了见父母的打算。 斯玉没有张博翰的急性子,所以是他在视频通话时先提起了这个话题。 既然聊起来了,她就问了未来的打算。 挺出乎意料的,张博翰完全没想过把斯玉带去自己家乡,而是理所当然地计划着怎么把父母都接过来。 “这边无论经济、教育还是医疗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当然要留下,而且我们家这边有亲戚,我爸妈过来也不会无趣,肯定是定居这边更合适啊。” 张博翰离家习惯了,适应性非常强,很快把这里当成了他的第二故乡,没有必须回老家的想法。 唯一的顾虑也没了,斯玉便直接提出邀请:“那么,今年端午节,你跟我回家吧。” 超霸气的话,惊呆了张博翰。他还暗搓搓想暗示见父母来着…… 虽然但是,寒假约定的上门,张博翰从这―刻开始就紧张了。 他紧张的具体表现就是去骚扰袁茵,他的表姐。 “姐,孔叔叔孔阿姨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姐,孔叔叔孔阿姨会同意我和斯玉交往吗?” “姐,孔叔叔孔阿姨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啊?” “姐,……” “姐……” 袁茵从耐心回答,到被他折磨得烦不胜烦,在准备毕业论文的最后关键时期,怒而拉黑这家伙。 张博翰一边意识到了自己的“讨人厌”,―边更加焦虑了,越临近端午节,他的忐忑越明显,和斯玉相处时,都三句不离“你爸妈……”食堂点个土豆丝都能想到“你爸妈吃不吃酸、吃不吃辣……” 端午节的到来,除了张博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斯玉是见识过张博翰紧张得吃白饭却看上去淡定自如的模样的,但亲眼看到他焦虑了好几个月,等到上门那天,孔妈妈门一打开,张博翰立刻挂上讨喜灿烂的笑容,乖巧从容地喊:“阿姨好……”斯玉还是惊叹不已。 这就像一个学霸天天焦虑自己考试考不好,真上了考场,他却下笔如有神,完全不像没复习过的样子。 张博翰在人际交往、讨人欢喜上,是学霸中的学霸。 这次端午上门,张博翰轻而易举就攻略了孔家二老。 端午休假三天,孔家一般都会去斯玉的外婆家团聚。 第49节 今年第―天为了迎接张博翰没去,第二天就带着节礼去探望老人了,斯玉的舅舅全家也在。 张博翰提着毛脚女婿的节礼一起去的,进了外婆家就―个个长辈喊过去,不用人提点,又诚恳又机灵,半个小时对话下来,收获了―圈好感。 斯玉外婆家是一幢很旧的小洋房,孔妈妈和孔舅舅婚前的房间都依旧留着。他们到的时候舅舅不在场,斯玉根据舅妈的指点,领着张博翰去小书房找他。 进书房时,舅舅正在处理公事,他们和娱乐圈搭边的工作,很少分什么法定节假日,所以即便休假,也会时不时有临时事务过来。 孔舅舅是个温和儒雅的人,做艺术工作的,人到中年依旧气质出众,他让两人坐,问张博翰是哪里人,现在在做什么…… 斯玉闲下来,视线挪移间,看到了舅舅放在桌上的几份简历。 等到张博翰和舅舅聊得差不多,斯玉看向那些简历问:“舅舅你在挑新人吗?是培养出道还是幕后人员?” 舅舅看看手头的简历说:“形象好的可以考虑出道,具体还得公司内部评估,怎么?你有兴趣?” 斯玉伸出手指,点向―堆明显形象好简历里的某―张,上面贴着熟悉的照片,正是吴浩洋:“这人就是我之前想和你推荐的,他身上黑料比较多,人品―般,而且之前签过经纪公司,可能有合同纠纷。” 舅舅抽出吴浩洋的简历,仔细看了―眼,放置到另一边:“舅舅知道了,你放心。”说着,摸摸她的头,让两人出去玩:“你弟弟今年高考,说要考你们学校,昨天就念叨你呢,你们陪他聊聊。” 斯玉笑着应下,拉着张博翰出门去了。 仿佛刚才关于―张简历的讨论,在她们甥舅眼里不过随口一提的事。 但是张博翰看得清楚,舅舅这是把吴浩洋择出来不要了。 两人下楼的时候,斯玉见他有些安静,就问:“你觉得我刚才做得过分吗?” 张博翰默默摇头:“他要是出名了,你的日子就不安生了。” 斯玉:“所以你支持我打压他吗?” 他点头:“我私心里也不希望他火。”但眼神有点迷茫,似乎不确定自己的私心到底对还是不对。 斯玉就带着他去了外面,―边在小巷里散步―边和他说了自己和吴浩洋之间的恩恩怨怨。 张博翰听袁茵说过―句,吴浩洋似乎伤斯玉甚深,但他从没问过,因为没必要,他不在乎斯玉的过去,也不想让她回忆起那些不好的事情。 斯玉也从没讲过,这是第―次,细细和他说吴浩洋这个人。 听完全程,张博翰心口酸酸痛痛的,心疼斯玉―次次被打击,气愤吴浩洋行事卑劣,庆幸斯玉幡然醒悟……想到鼓起勇气分手的斯玉,最后还收到吴浩洋这个曾深爱的人撕破脸的恶毒贬低羞辱,张博翰几乎感同身受地难过愤怒。 他握住斯玉的手。 斯玉看着他说:“我不只是因为怕他火了牵连我,他就是个人品极差的人,我怕舅舅提拔了他,最后反而养了中山狼。” 张博翰点头:“你做得对,这样的人不必手下留情,他―朝得势只会更加猖狂。” 斯玉笑了:“你理解就好。” 张博翰捧住她的脸:“我太庆幸了,谢谢你玉玉。” 斯玉:“谢我什么?” 张博翰:“谢谢你在磨难里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塑造了这么完美的自己,让我遇到了这样好的你。” 斯玉望着他的眼睛:“你又哄人了。” 张博翰认真:“没哄人,真心的话,玉玉,你怎么这么好,听完你的故事,我觉得我捡到了宝贝,又后悔没有早一点来见你。” 斯玉脸热,想别开脸。 张博翰捧着她小巧的脸:“别动。” 斯玉:“干嘛……” 张博翰:“外公外婆他们会出来吗?” 斯玉:“不会啊,要吃饭了。” 张博翰:“那就好。” 斯玉:“什么好……” 张博翰低下头,轻轻地吻住她,手臂―寸寸收紧,唇舌渐渐深入她的檀口中。 这个吻蕴含的情绪远比从前所有的吻都浓烈。 第50章 只有我喜欢你18 见完孔家众亲戚,获得一致好感后,张博翰觉得未来有些稳了,开始为接下来的生活做计划。 周末的时候,他带着斯玉去看了几套房子,都是在学校附近,开车不超过二十分钟。 斯玉试探:“你不是租房吗?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张博翰握着她的小手晃一晃:“我们一起住啊。” 斯玉不看他,故意说:“我有宿舍住。” 张博翰嘀咕:“总有一起住的时候。” 斯玉听到了,忍着笑意没理他。 不过房子最后还是买了,根据斯玉的喜好挑了一个精装修离校近的三室一厅,因为装修后已经空置了一段时间,不影响入住。 买了房,张博翰也不说搬家入住的事,而是琢磨起带斯玉回家见父母。 这件事斯玉倒是没抻着他,两人一起商量了时间、安排,趁着7月天还没特别热,一起到了张博翰家。 张家父母对没见过面的孔斯玉是没太大感觉的,毕竟儿子跟着她跑了,但条件又的确很优秀。 这一次见面,双方都有一些拘谨和尴尬。 这时候,张博翰就起到了非常好的润滑剂作用,这边逗趣那边说好话,把气氛弄得热热闹闹的,彻底消弭了尴尬和僵硬。 张家父母是做生意的,当年拆迁前他们就开厂子,也因此拆迁后才分了那么多房子――工厂占地大。拆迁后,张家没有坐吃租子,而是继续做着小生意,同时全力培养儿子,把张博翰送到了国外念书。 即便现在儿子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张家父母也依旧忙着自己的事情,每天早出晚归的。 斯玉住在张家,和张家父母见面的时间却不是特别多,初印象觉得这两位性格和张博翰不太像,是生活中很常见的中年夫妻。考虑到这点,作为小辈刚上门,她根据孔妈妈的建议,尝试着在晚饭时做了一两个小菜。 张博翰在边上打下手,当着家里保姆的面不停地感叹斯玉厨艺了得,人工唱着中华小当家的bgm,手动特效不停,把人保姆笑得拿不住菜刀。 斯玉根本没使用累世厨艺,就原主那勉强的手艺,切丁都有大有小,当着切丝刷刷刷的阿姨面实在觉得丢人,直接把他赶了出去。 心里有些担心,这家伙要是在饭桌上也这么夸张地捧臭脚,可能会让张妈妈心里不太高兴。 当妈的谁没给儿子做过饭,结果女友做了一道普普通通的菜,他夸得天花乱坠似的,当妈的都会心酸一下吧。 斯玉打算做完菜叮嘱一下张博翰。 但是来不及叮嘱,张家爸妈都回来了,因为斯玉在,他们是特意提前回家的。 张博翰非常勤快地帮忙端菜盛饭。 斯玉跟着他一起帮忙,暗暗踢了他一下,给他眼神。 张博翰回以一脸懵懂。 斯玉扶额。 一家人说笑着围坐在餐桌边,张爸爸率先发现了面前两道菜的不同:“阿姨做新菜了?” 张博翰笑:“不是阿姨做的,是斯玉做的。” 斯玉连忙说:“我们那的菜都是甜口,不知道叔叔阿姨吃不吃得惯,您可以尝个新鲜试试看。” 张博翰夹了一大筷子菜放进自己碗里尝了尝,抬头:“好吃,和表姑做的味道很像,我好久没吃到表姑做的菜了,有种回到过年时候的感觉……爸妈你们快尝尝。” 张妈妈笑着夹起斯玉做的菜。 小姑娘特意下厨做菜是主动亲近长辈,尊敬长辈,就算真的不好吃,他们也不会挑剔。 尝了以后,发现儿子没有一贯的夸大,说得挺中肯,这菜说不上多么惊人的美味,但的确和袁茵妈妈做的家常菜有点像,可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关系。 其实他们做父母的,也没要求儿媳妇是个大厨师,只要两人有基本生活能力就足够了。他们虽然家财丰厚,却一直保留着早年形成的生活态度,总觉得成家了,夫妻两人应该学会处理家务杂事。 当然,他们也知道,年轻人嘛,以后婚姻生活大概率会请保姆。只是别人会不如自己会,掌握了技能心底安。 “小博也会做菜,明天让他做给我们吃。” 斯玉不知道,看向张博翰:“你也会?” 张博翰拍拍胸口:“川菜、鲁菜、东北乱炖我都行,明天好好给你展示一下我的小当家厨艺。” 张爸爸人比较板正,看到儿子这个样子眼睛疼,对大方得体的斯玉越发喜欢,觉得儿子就该配着这样的妻子调和一下跳脱的性子。 斯玉却松了一口气,这家伙的彩虹屁转换了对象,没有对着她吹,而是尽吹嘘自己了,成功以自己的浮夸衬托了她的优秀。 饭后两人出门散步,张博翰看着斯玉邀功:“怎么样,我配合得还行吧?” 斯玉诧异:“恩?” 张博翰:“你吃饭前对我又踩又踢,杀鸡抹脖子似的使眼色,是让我不要当着我爸妈的面夸你是不是?” 斯玉恍然:“哦――你知道我的意思!” 张博翰:“你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咱们可是心有灵犀,一点――”低头亲了斯玉的唇一下,“通。” 斯玉一巴掌拍在他肩上:“那你还装得那么无辜!” 张博翰环着她的腰得意地往前走:“你以为我傻啊,我妈就算六十岁了也是个人,人都会吃醋泛酸,我怎么能当着她的面娶了媳妇忘了娘?” 斯玉捏了捏他胸口的软肉:“你还挺了解女人。” 张博翰嘻嘻笑着往她这边黏糊:“就你和我妈两个,哦还有我姐,三个女人,我琢磨这么多年还琢磨不出来?” 说着又夸:“不过说真的,老婆你厨艺好好哦,做的菜超好吃,大师水准,我都没吃够,被我爸妈抢光了。” “哎,我吃饭的时候一直忍着没说,我真的觉得你做得菜可以和饭店媲美,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亲爱的你好有天赋。” “唯一的遗憾是,这是你做给我爸妈的,不是给我的……” 斯玉不理会他的委屈:“彩虹屁没用哦,做饭太费时间了,我不会因为你的彩虹屁天天给你做饭的。” 张博翰更委屈了:“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就是单纯想要表达我对你的欣赏和炽热的爱意!” 斯玉推他的大脑袋:“恩,别凑过来了,是挺热的。” “好吧,伤心了。”一边应好,一边凑得更近,直接将人都拉进了怀里,跟连体婴儿似的一前一后走,还不嫌累地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亲亲蹭蹭的,黏黏糊糊。 斯玉一边喊着热,一边笑得不行,拖着这个大型挂件往前走。 第50节 斯玉在张家住了一周,周六周日和张家父母一起出门游玩了两天,七天相处,张家父母对斯玉的印象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最初不喜欢不讨厌的“儿子女友”到如今十分中意的未来儿媳妇,并且私下催促儿子可以把结婚提上日程。 父母关都过了,张博翰的确把结婚纳入了行程表。 九月是斯玉的生日,生日那天,张博翰提前打烊奶茶店,雇佣了几个熟悉的老顾客学生,一起把奶茶店重新布置。 斯玉按照约定到奶茶店的时候,发现灯全都黑了,她知道今天张博翰要给自己过生日,嘴角有了笑意,好奇他打算给自己什么惊喜。 推开落地玻璃门,灯光从她的身边快速向室内蔓延,如流火、如星光、如烟花,最后化为满屋子的繁星闪烁。 有摇曳的光从左侧缓缓亮起,她踏进门转身,脚步刚踏上地面,脚边就有两道光向着远处蔓延,如火线引燃,最后在路的尽头,点燃一颗大大的爱心,映照出爱心下捧着花的人。 斯玉一门心思过生日来的,脑子没转过弯,还以为这是他给自己的生日惊喜,心道这也弄得太夸张了,面上笑着走过去。 满室星光,或明或灭中,斯玉越走越发现不对劲,因为这路的两边似乎铺满了玫瑰花,待她走到他面前时,在爱心的光芒下,她看清了周围的事物,她此刻,正站在一个大大的心形玫瑰花中间。 这,似乎不太像过生日的阵仗。 有旖旎的音乐缓缓流淌,张博翰在斯玉半明半惑的目光下,缓缓下跪求婚。 斯玉呆了呆,脑子有些闷。他说了很多话,她好像都听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张博翰问她:“嫁给我好吗?” 斯玉下意识问:“不是给我过生日吗?” 张博翰笑:“我把自己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你,从此陪着你、护着你,逗你开心、给你肩膀,你接受吗?” 斯玉笑着伸出手:“好啊。” 张博翰倏地笑开,快速给斯玉戴上戒指。 轻轻流淌的音乐陡然大了起来,充满了欢快和喜悦。张博翰站起身,揽着斯玉的腰低头亲她。 “哇哦――”一阵欢呼声从角落里传来。 斯玉仿佛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连忙低头躲开张博翰。 张博翰意犹未尽,抱着斯玉看向角落:“姐――”太煞风景了吧。 店里的灯光全都亮起,袁茵推着生日蛋糕出来,不顾张博翰欲求不满的眼神,看着斯玉唱歌:“祝你生日快乐……” 张博翰:还私自加快流程…… 袁茵给他眼神:并没有,是你亲得没完没了。 斯玉红着脸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袁茵,以及她身后的奶茶店店员、她的同学朋友、张博翰在这个学校认识的朋友…… 生日歌唱完,大家也走到了他们面前,袁茵看向张博翰:“想亲亲回家哦,咱们是来给斯玉过生日的。” 斯玉看向张博翰,又看向袁茵,走过去抱住她:“谢谢你远道而来,能拥有你这个姐姐是我最大的幸运。” 袁茵拍拍她的肩膀,眼睛微红:“这么煽情干嘛,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咱们成了真姐妹了,来日方长呢。” 张博翰笑着加入进来,抱住两人:“别哭,我不是来拆散你们,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这话一出,大家都笑,伤感气氛顿时消失无踪。 先是求婚,接着过生日,这一天斯玉过得难忘又热闹。 两人唯美的求婚视频也在朋友们的朋友圈里小范围转发,这对校友皆知的奶茶情侣终成了眷属,已经毕业的学生还因此感慨了一回校园青春。 张博翰给朋友们群发消息,要求他们重点说明,当天求婚布置都是经过消防检查,确定没有隐患没有打扰他人,请勿轻易模仿。 此说明一出,两人求婚的消息更火了,观众纷纷笑倒在他的温馨提醒里。 传播广了以后,斯玉从大家的解读中发现,原来张博翰布置的星空竟然是按照两人的星座排列布置的,而灯光控制之精准,也非常难得。 张博翰扯了扯身上的母校文化衫:“我也是海龟精英来着。” 斯玉笑倒在他怀里,捧着他的脸揉搓:“恩,咸鱼精英,不过我喜欢。” 张博翰听得心头开花,抱着人猛亲。 斯玉的朋友一般是大学同学,所以毫无意外,有着重合朋友圈的吴浩洋也看到了这个视频。 他的关注点在张博翰本身的条件上。名校毕业,出手阔绰,出入开豪车……孔斯玉最终嫁得很好。 她越好,他就越不好。 曾经也是和他一起逃课一起听音乐会,一起吃夜宵一起玩闹的人,怎么就突然变成了人人艳羡的样子,而自己却如她分手时所说,事事不顺? 孔斯玉说要找一个日日把她当成女神的人,张博翰天天追着她跑,连一个奶茶店都没心思管理,似乎的确把她捧在手心;孔斯玉说要一个会认同她一切的男友,张博翰似乎也做到了…… 分手时,他坚信是孔斯玉有眼无珠,异想天开,如今无论事业受挫还是感情对比,孔斯玉都做到了,反而是他,仿佛真的被她说准了,是个无能失败的人。 吴浩洋在孔斯玉的对比下,陷入了浓浓的焦虑。 第51章 只有我喜欢你19 求婚成功后,张博翰就忙起来了。 十一长假期间,他把父母接了过来,和孔家父母吃了一顿饭。 张家亲戚就住在孔家对面,张家父母不像张博翰,到了亲戚家还去住酒店,是直接住在袁家顺便走亲戚的。 所以除了第一次的见面酒席两户人家陌生而客气,一个长假,邻里之间互相串门,孔、张、袁三家长辈结伴出游……大家很快就熟悉起来。另外袁茵的爸妈性格爽朗热情,也从中帮了很多忙。 三家人这段时间其乐融融,好得像一家人,出乎了几个小辈的意料。 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孔妈妈说张家父母很开明,光同意张博翰定居女方所在的城市这一点就很不容易。这样的公婆,女儿以后不会太难做, 孔爸爸则说张家家底厚,一家三口都不是吝啬小气的人,这样的人家,不会在小事上斤斤计较。女儿嫁过去轻易不会有大矛盾产生。 斯玉听得很是感慨。 当年,爸妈是怎么评价吴浩洋的呢? 他们说吴浩洋有灵气,但是心性不定,认为女儿对吴浩洋太死心塌地,怕女儿吃亏; 孔爸爸认为吴家父母为人精明,嘱咐原主小事上不要计较,否则一家人感情很容易出问题。 孔妈妈则不同意孔爸爸的话,反而让原主性格不能太面,叮嘱她要强硬起来别让婆家吃定了你。 原主那时候多傻啊,觉得父母对吴家不熟悉、有偏见,虽然不怪父母却也没听进去,事事以吴浩洋为先…… 张家父母回去之前,两家定下了婚礼时间,打算过完年天气暖和了,五一长假的时候举办婚礼,等斯玉放暑假,两人就可以去度蜜月。 关于婚礼是在斯玉学业完成前还是完成后举行,两家人本来都举棋不定,结果斯玉说自己可能要读博,长辈们一听,拍板明年就结,生活和学业两不误。 张博翰顿时更忙了。 斯玉自习他看婚纱图册;斯玉看书他选婚礼地址;斯玉写论文,他挑酒店;斯玉上课,他去实地考察。 斯玉虽然这辈子没结过婚,但是她很清楚结婚是有多繁琐,一般男女双方家人要齐齐上阵,西式的、传统风俗的……仪式都要走一遍。 她做好了准备要腾出至少一个月的课余时间,谁知道除了她本人必须到场的事情,张博翰什么都没打扰她,全都自己一个人搞定了。 领证是两个人的事,婚礼是两个工具人的事,斯玉对婚礼的确没太大的兴趣,顿时充满了无事一身轻的愉快。 3月14日,网红领证日,爱凑热闹充满仪式感的张博翰当然要选择这个好日子去领证了。 那天不是双休,斯玉请了一天假,和他一起去民政局排队,爱分享的张博翰隔一小时发一条朋友圈直播领证心情,最后以一对红本本结束今日份秀恩爱。 斯玉一边觉得太丢人,一边又被他逗得不行,虽然行事高调,但看他今天种种反常小动作,的确能感受到他打从心底的兴奋和激动。 在张博翰身上,斯玉总能非常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是被珍而重之地爱着。 领证之后,两人回到了学校附近的房子。 房间的门啊窗啊已经贴上了喜庆的双喜,卧室更是换上了崭新的喜被,甚至衣柜里还放了几套有男有女的家居服、休闲服、换洗衣袜…… 斯玉还在惊讶他做得如此周全,身子突然腾空。 “老婆~今天是我们新婚洞房夜哦~”上扬的尾音听着特得意,如果最后不发颤的话…… 斯玉起先错愕,听到那控制不住的颤音直接笑倒在他肩头。 张博翰脸皮发热,色厉内荏:“严肃点,不要笑。” “好……噗嗤――”斯玉笑得更加起劲。 张博翰气势汹汹地将人扑倒在床上,脑袋往她脖子里拱啊拱,亲她,边亲边服软:“不要笑了……今天是新婚啊……”一个大男人带着软软地方口音的腔调说着撒娇的话…… “你犯规……”斯玉喘了一口气服输。 托他大白天胡闹的福,斯玉晚上勉强睡了一个好觉,这才避免第二天上课迟到。 张博翰送她到教室门口,临走叮嘱:“喜糖谢帖我放了一些在店里,你有空过来拿,你同学老师那边可以送了。” 斯玉刚在心里打算着这事,又被他提前安排好了,踮起脚亲了他一下:“好的,谢谢!”匆匆跑进教室。 张博翰摸着脸颊笑,看她身影消失在教学楼,双手插着裤兜,高高兴兴地哼着歌走了。 两人的喜帖、礼盒是张博翰自己设计,斯玉挑选、提意见后确定的,有趣又有爱,送出去后,当初觉得张博翰没上进心的姐妹都大呼,给我也来个家庭妇男吧!这位虽然没有事业心,但是他有家庭心啊! 斯玉试探地问张博翰,对于自己一个人做这么多事有什么想法? 张博翰诧异:“你也做了很多事啊。你看喜糖喜饼是你挑的,喜帖你参与了设计,酒店、婚纱、喜宴、婚庆方案你都有参与挑选、提供意见……你不是做了很多吗?” 斯玉自己都怀疑了:“多吗?” 张博翰点头:“多啊!”他比起一个大拇指,“你在我们家是这个,那是将军、领导,是下决定、把舵方向的重要人物,跑腿这种事情,那就交给小弟来,不需要您老出马。” 斯玉环住他的脖子坐进他怀里:“不要,我才不当领导,我要当小的,你得哄着我让着我处处关照我。” 张博翰从善如流:“好啊,以后大事我做主,小事你决定。” 斯玉:“什么算大事,什么算小事?” 张博翰:“你决定不了的是大事,其他的都是小事。” 斯玉大笑:“这个好!”她说事大就事大,她说事小就事小,满分! 结婚后,张博翰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养家的压力,又开始琢磨他的创业计划,不过他依旧懒懒散散的,斯玉忙的时候就想想弄弄,斯玉不忙了他就黏斯玉去了。 这样的男人说出去挺没出息的,但两人经济无忧,张博翰这样的心态反而让夫妻二人感情维持得很好。 而且说张博翰一事无成也不能,校内的奶茶店已经出了本校的圈,在周边闻名,有时候校园开放日,周边社会人士会专门进来买奶茶。 能这么火,和张博翰的宣传设计分不开关系。 第51节 而除了产品本身的确不错之外,还有一些外在的东西。 比如,因为他不差钱,所以店铺经营十分注重情怀格调,因顾客群体是单纯的学生,他又很友善大方,经常随心情给大家搞优惠送礼物,做一些贴近学生的店铺活动。 最最吸引人的还有关于奶茶店老板和某位学姐的爱情传说,知道斯玉和张博翰真实事迹的人不多,但校园论坛里一直流传一个故事:女生爱喝奶茶,男生为了追求她特意来学校开了一家奶茶店,店里有一款很特别的奶茶,卖得最差,但因为女生爱喝,男生把它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宣传,差评很多都没有下架。 这些都让这家店变得很特别,随着学生毕业,成了他们青春时光中关于母校的特殊记忆。 开在大学城的分店热度没这么高,但同样生意不错,月月盈利。 张博翰叹气:“太聪明了也不好,总觉得钱都花不完了,不需要努力了。” 正在写论文写得秃头的斯玉一个抱枕扔过去。 张博翰紧紧闭上嘴,幽幽地趴回床上,一边等着老婆大人回来临幸,一边想着,是再开一个奶茶分店好呢,还是开个火锅店? 火锅店不求多么赚钱,方便他们经常去吃,吃得安心就好。 噼里啪啦的打字声缓缓停下,张博翰凑过去问:“老婆,你接下来忙吗?” 斯玉分神看过去:“恩,怎么了?” 张博翰:“忙多久,我看看够不够我去选址开个店。” 斯玉点开日历看了看:“你去吧,要是我空了我来陪你。” 张博翰一乐:“真的?别到时候你看我没空,就扭头做新的项目去了。” 斯玉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不会,保证陪你。” 张博翰:“再亲一下。” 斯玉冷酷扭头坐回去:“不行,你总是没完没了的,等我写完这部分再和你闹。” 张博翰垮了脸:“好吧――” 斯玉想起什么:“天冷了,我去年那些毛衣大衣你收哪了,可以收拾出来了,今天早上我找了半天没找到毛衣。” 张博翰:“你怎么没叫我,早上冻到了?” 斯玉一边打字一边说:“没,教室开空调了,就是去图书馆路上有点冷。” 张博翰从床上蹦起来:“我这就去收拾。” 斯玉停下,端起边上的温牛奶喝了一口,看他踩着拖鞋往外走的背影眼里有了笑意。 十一点多,斯玉终于忙完,张博翰把全身凉飕飕的人裹进怀里,脑袋凑过来就亲。 斯玉挡住他:“爸妈是不是问你孩子的事了?” 张博翰停下,摸摸她眼下的青色:“没事,他们就随口关心一下,我说了,这几年没有这个计划。” 斯玉:“他们有没有失望不高兴?” 张博翰亲了亲她的眼睑:“别多想,我爸妈还在忙着当老板呢,根本没时间抱孙子孙女,岳父岳母也没退休,他们顾不上我们。” 斯玉环紧他的脖子,轻声在他耳边说:“谢谢老公。” 张博翰轻笑:“老公要实际行动。” 斯玉还以为他要做什么,结果亲够了就躺回去了,抱着人嘟囔:“以后不许熬夜,老公的福利时间都被你写论文了。” 斯玉心里一暖,又笑。 张博翰当初来斯玉的城市可以说除了袁茵没什么熟悉的朋友,来了以后在大学里结交了一些人,开店过程中也认识了一些人脉,但过去二十多年的朋友都在千里之外。 斯玉读博第一年,张博翰重新联系上了留学时期的几个朋友,都在本地,他高兴非常,带着斯玉一起去参加聚会。 都是海归人士,有男有女,各行各业精英,张博翰在其中意料之中的人缘好。 此后,他经常和这帮人中的三三两两相聚,斯玉能感受到他在这边有了更多朋友后的开心。 这个发现,说实话,让斯玉高兴之余有些愧疚心酸。张博翰对这段感情的付出比她预想的还要多。 她私底下找袁茵聊天,想要知道张博翰在认识她之前的生活状态,是不是有很多朋友,有很多聚会?和现在的差别是不是很大? 袁茵说:“他朋友多,不过更喜欢出去旅游。追你追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他不是冲动来的,我和他说过你们异地的现实情况,告诉他你不可能嫁去外地,刚说完的时候他明显沮丧了,但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他去你学校开了奶茶店。” “小博虽然大大咧咧,但不是随意冲动的人,你不要想太多,你们两个就是周瑜打黄盖。不信你问他,天天守着你,开心不?他巴不得24小时跟着你呢,朋友算什么,亲姐姐都能踢开。” 袁茵说着说着,就歪了画风,但真真切切把斯玉逗笑了。 “哪有,他明明什么事都记得你这位表姐,这可真冤枉他了。” 袁茵:“瞧瞧,瞧瞧,哎呦喂,现在都帮着他说话了,我这哪是收了闺蜜当弟妹啊,我这是赔了闺蜜折了表弟啊!” 斯玉笑得不行。 她找袁茵倒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对张博翰的了解还不够,但一番话谈下来,她又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现在的张博翰真真实实,她只要回应他同样百分百的爱就行。 斯玉过了心里的小波折,张博翰也回复到之前的状态了,没有再那么频繁地出去找朋友玩。 她问怎么不出去了,他也就回个“没什么,不好玩。” 斯玉心里有些奇怪。 某个周五晚上,斯玉手头的事情告一段落,准备好好慰劳一下模范老公,张博翰高兴地买了大餐回家庆祝。 他在厨房热菜的时候,斯玉正拿着他手机玩――两人的手机密码互相知道,斯玉手机正在充电就拿了他的。 “玉玉,表姐下周生日你问问她到时候人在哪?”张博翰突然在厨房喊了一声。 斯玉“哦”了一声,点开微信找袁茵。 张博翰微信的置顶是斯玉和家人群,再往下是一个陌生的女性头像,年轻漂亮的真人照片做头像,照片里的人斯玉很陌生,她瞟了一眼也没在意,只当是张博翰新认识的人。 但第一眼划过后,她想了想不对,又看回去,就看到名字下面的小字聊天记录写着:“这件衣服好看吗?” 一个明显年轻女人问张博翰衣服好不好看? 第52章 只有我喜欢你20 自结婚以来,两人三分之二的时间在学校食堂吃饭,剩下三分之一,一半时间在斯玉爸妈家,剩下的一半时间才是在两人的新房。 新房厨房因此几乎不怎么开火,哪天张博翰或者斯玉来了兴致才飘一飘烟火气。 今天也一样,没有兴致做饭的张博翰路过饭馆打包了几个菜,到了家摆盘热一热就行。 他做惯了这事,动作非常快,看到斯玉拿着手机进来,一边端盘子一边说:“马上就好了,你喝饮料吗?果汁?牛奶?红酒?” 斯玉双手背后看着他:“你最近忙什么?” 张博翰一乐:“,终于关心你老公啦,想我了?” 斯玉躲开他自作多情的脸,哼哼:“我的确正在自省,好像对你不够了解。” 张博翰把菜端上餐桌,摸摸胸口:“亲爱的,你别吓我,我怎么突然有点害怕。” 斯玉翻了一个白眼:“我关心你你害怕什么?难道――”说着,一个怀疑又危险的眼神射过来。 张博翰下意识举起双手投降状,一脸无辜惊慌:“我没有!” 斯玉差点笑出来,强忍住,问:“你仔细想想,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张博翰脸上的心虚一闪而过。 斯玉挑眉,真的有事? 张博翰:“……”老婆看上去好凶…… 瑟瑟发抖.jpg 斯玉本来没想特别严重,但现在越看越觉得似乎还真的有点问题? 张博翰看了看桌上的菜:“菜又要凉了……” 斯玉:“你觉得这是大事小事?大事先说,小事先吃饭。” 张博翰微微意外,这么开明,但是越发无措了怎么办:“……” 犹豫了半天,一脸就义的表情:“我先说吧!” 出乎意料又可以理解,但斯玉再信任也控制不住忐忑,表情没那么轻松了,沉着脸坐到客厅沙发上。 张博翰挠挠后脑勺,摸摸鼻子,开始微微尴尬地述说前段时间的事情。 “我不是和几个留学的同学联系上了吗?”他看看斯玉。 斯玉点头,示意他继续。 “后来一起玩的时候又认识了几个新朋友,有男有女……” 张博翰是个人来熟的,不管是新朋友还是老朋友,他都能相处得很热络,虽然新加入了几个朋友的朋友,但三不五时地吃个火锅,玩玩桌游,大家也就都熟悉了。 这群人中,已婚的少,未婚的多,有一对玩着玩着处出了感情,正式在一起了。 张博翰吧,以为这些和自己没关系,他纯粹就是在斯玉忙的时候打发打发时间、拓展人脉并玩耍去的,谁知道一早就把斯玉介绍给大家的他,也会被人看上。 “她也是本地的,听说家里开了一家不知什么公司,看上去挺有钱,也挺爱玩,经常喊大家聚会party或者去酒吧。”他解释,“我只去了两回,第一次吵得头疼就很早回来了;第二次说好去清吧……” 张博翰有些心虚地看了看斯玉:“我觉得我吧,各方面条件还挺好的,还是挺受人喜欢的,我这不是自恋吧?” 斯玉点头:“你是不错,尤其嘴甜得能把人哄晕了头。” 张博翰连忙保证:“我没哄她,就是普通相处……那天……她主动坐我边上……我总感觉她说的话做的动作有些暧昧,就连忙躲开了一些。” 张博翰不着痕迹地避开后,对方什么动作都没有,仿佛根本不知情他的避嫌,对他和大家也没什么不同,他就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尴尬,把那个自恋的念头抛在了脑后,继续和往常一样说笑起来。 一切都很寻常地到了张博翰想走的时候,在他开口之前,那女生先开口说有事要走,一直找机会想走的张博翰松了一口气,跟着说自己要回家了。 张博翰即便出去玩,回家都是定时定点的,不会超过斯玉回家的时间,所以大家都很习惯。 但唯独那次,张博翰第二天和朋友群聊,却被他们调侃了。 大家都怀疑他和那个女生前后脚走是约好的。 张博翰:“我的确在停车场遇到她了,她喝多了,找不到车,靠在停车场的墙边,我就去关心了一句,她迷迷糊糊往我身边倒,我连忙扶住将她固定在了墙边。” 张博翰深怕解释不清楚,站起身手舞足蹈地比划,情景模拟当时的对话―― 她说:“我人好难受,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就在附近,不耽误你时间。” 张博翰看了看时间,觉得会赶不上斯玉回家,就没答应:“我帮你叫女代驾。” 第52节 女生晕晕乎乎地回答不了,人也东倒西歪的站不住。 张博翰不能把单身女性放在路边,就扶着人打算打120:“你醒着吗?不行我打120了啊,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斯玉眼睛微微瞪大:“你真打了?” 张博翰笑:“我是想打的,这万一出点事我们一起喝酒的都会有责任的,不过还没打她就醒了,我问她能不能坚持,要不要120,她说不用,我看她说话挺清晰的,就帮她叫了代驾。” 斯玉确认这位女同志是在挖自己的墙角了。 张博翰:“那天我回家比你早的,我代驾app上应该还能查到来回地点记录可以作证,不信你看手机――诶?我手机呢?” 斯玉默默举起手里的手机。 张博翰神色一松又突然一紧:“是不是那帮人又在群里胡说八道你看见了?我根本和他们说不清,我就和她在停车场说了几句话,他们认定我们是约好那啥去了……” 斯玉:“他们还挺正义,劝你改邪归正?” 张博翰觉得有些丢脸:“他们调侃我和她……所以我都不和他们联系了。” 斯玉:“……”忍不住吐槽,“你这都是什么朋友?” 张博翰却松了一大口气,笑着坐过来:“别气别气,我早就不和他们一块了,我待会儿就退群删掉他们!” 斯玉看着他问:“那你刚才怎么那么紧张?” 张博翰情绪激动,差点跳起来:“我以为你和他们一样听到什么谣言了,可把我吓死了,真的是有嘴都说不清,没做过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证明我真的没有。” 斯玉点点他胸口:“你是心虚。” 张博翰哀嚎一声倒进斯玉怀里:“我不是怕你对我去酒吧的事生气吗?我真的后悔了,我不该不拒绝邀请,不该以为清吧就没有关系,不该不带着家属去参加聚会,我戳了,我真的戳了,悔不当初啊,老婆,我被绯闻缠上了,我脏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斯玉的坏心情都被他搞笑没了,点他脑袋:“严肃点!” 张博翰坐正了:“哦,好的老婆。” 到目前为止,张博翰所说都没有问题,那两次酒吧的事,他去之前都向斯玉备案过,应该说,张博翰要去哪里玩一般都会提前和斯玉说一声,也会询问斯玉一天的计划,以便两人知道彼此的行程。 斯玉点开手机:“你没想过,为什么你的朋友们会这么坚信你和她有关系?” 张博翰:“他们三观不正,思想有问题,完全被资本主义腐化了。”毫不留情地对狐朋狗友们落井下石。 斯玉懒得和他贫嘴,把手机递到他眼前:“我要看这人的对话记录。” 张博翰看也没看:“看吧看吧。”想了想不对,凑过来靠在她肩头一起看,“男的女的?” 斯玉一般不会特意翻他和朋友的对话记录――虽然她随时能看到。这次原本想直接看的,但想到他之前的种种表现,还是决定相信他,所以直接去找他问了。 现在是她第一次点开这个女生的对话界面。 刚点开就是一张漂亮的自拍照,女生瓜子脸大眼睛,对着镜头微笑。照片只拍到胸口以上,虽然说让张博翰看一看衣服好不好看,但是这件衣服只露出了很小一部分,因为这是一件一字肩低领,照片的三分之二是她的美颜和裸露的肩膀甚至某条诱人的沟…… 张博翰骂了一句脏话。 斯玉震惊地看过去,真的是第一次听到张博翰说脏话。 张博翰涨红了脸:“老婆,是她有病,我是无辜的。” 他急切地拿过手机,往上一划,递给斯玉看:“上次她就给我发过照片,我根本和她没熟到这个份上。” 斯玉看了,大概一周前,这位女士发了一张健身照给张博翰。是个身材非常好的姑娘,穿着健身背心和紧身运动裤,曲线玲珑。照片里的姿势如果上瑜伽课没什么问题,但是拍摄角度斯玉看了都觉得引人遐想,这样的照片又发给已婚男士,这位女士就很像意图不明了。 这位“挖掘工”很知道怎么打擦边球,你可以说她瑜伽动作带有勾引的意图,但她不承认的话,就显得你自己思想猥琐;你也可以说她刚才的自拍是别有意味,但是她开口是问衣服,你往她露着的地方看,是你自己心里龌龊…… 斯玉很冷静,手往下一滑,看到了两人的对话。 女:这个瑜伽老师很不错,要不要介绍你家那位来试试? 女:这是我半年的成果,效果不错吧。 张博翰:不用了,玉玉暂时用不上。你加油。 女:健身不仅锻炼身材,还能减压,叫上你家玉玉我们可以一起啊。 张博翰:这老师是你朋友吗?要拉业务完成业绩?不好意思啊,我们有固定的健身房,没有再办卡的计划。 一句话终结了聊天。 隔了几天,这位“挖掘工”发了一个公众号文章,标题是“你以为的一见钟情可能只是……” 斯玉好奇点开,浏览完觉得索然无味,文章主题是讲一见钟情其实只是一种情感冲动,对恋人的爱意都建立在自我想象中,后续发展会出现很大问题等等等等。 当初张博翰带斯玉第一次见这帮朋友时,张博翰说自己对斯玉是一见钟情。 张博翰回复:你还写公众号啦,不过文笔有点枯燥,理论依据也不足,玉玉是中文系的,我找她帮你改改文章? 女:…… 女:我家庭群里发的,只是让你一起乐一乐。 张博翰:哦,文笔太差了,看不进去。 再往下就是今天了。 斯玉似笑非笑看向张博翰:“魅力好大哦,坚持不懈地来挖你这个墙角呢。” 张博翰拿起手机,打字:“衣服挺好看的,就是人不配。”然后拉黑删除一气呵成,举着空空的列表给斯玉检查。 “我现在亡羊补牢还能求得组织宽大处理吗?”他委屈状,“我发现我最大的错就是没有拉黑她,我有保留对话记录的习惯,所以从不拉黑人删除对话记录,但我绝对对她没有任何想法。” 这个斯玉知道,她也一样,所有的对话记录全都保留,工作、生活上时间久了,有些事说不清的时候,她就能拉出对话记录确认甚至作为证据。 她捧住他的脑袋揉了揉,低头亲了一口:“没怪你。” 张博翰:“真的?” 斯玉:“但是你以后交朋友上点心,别再找这种三观不正到处吃喝玩乐的,还有,你可以去问问,为什么大家会觉得你出轨了,是你人品在他们心中就这么差呢,还是有人说了什么?” 张博翰恍然:“你是说这女人在背后暗示我和她有一腿?这也好意思说出口?” 斯玉松开他去餐厅:“做都做了还怕暗示?她比你手段高多了,哪一件事落人口舌了?”都是擦边球。 张博翰一想还真是,他不也因此无法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在暗示他? “哎,外面的女人好可怕,老婆,你可要保护好我。” 张博翰扑过去从背后抱住斯玉。 斯玉笑:“好了,别闹,吃饭了。” 张博翰:“不,亲我一下,刚才被你吓坏了。” 斯玉扭头敷衍地亲了一下:“要是真的怀疑你,我早就把你手机对话全都看了,只要你表现良好,我肯定相信你。” 张博翰一笑:“我知道,老婆你真好,又聪明又明理,我可真是拯救了银河系才娶到这么好的你。” 挖墙脚的风波就这么过去了,事后张博翰果然去调查了,与斯玉猜的八九不离十,张博翰的几个朋友都从那个女人处收到了一些暗示,以为张博翰和她有暧昧。 张博翰生气之余越发觉得索然无味,彻底和他们断了往来,专心搞自己的开店大业去了。 奶茶店五周年庆的时候,张博翰想店庆方案想得秃头,斯玉帮他一起出主意,并包揽了所有的产品文案、宣传文案。 谁知道,她的文案竟然出乎意料地火了。 关于奶茶店的传说更是登上了新闻。 张博翰和她吓了一大跳,收拾包袱就隐身跑路了,硬是让媒体蹲到热度消退都没找到他们。 但是人不在江湖,江湖却有他们的传说,因为他们不现身,这份传说越发神秘,两人的形象成了神仙眷侣,带飞张博翰名下各分店、连锁店。 当斯玉学业完成进入一家科技公司从事ai语言项目工作时,张博翰光靠自己创业已经发家致富,让一家人都经济无忧。 第53章 只有我喜欢你+新故事始 张博翰是这一世的斯玉一直很羡慕却成为不了的人。 他热爱生活,每一天都过得开心快乐,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放在心上忧愁烦恼;他又看上去散漫爱玩,年轻时世界旅游,结婚后依旧遇到新事物就拉着斯玉样样尝试;但是看似纨绔的人却实际很有主意,文的武的总能拿出一手,做生意看上去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实际成果却非常不错;他嘴巴甜甜的,总能看到每个人的优点,天然的销售型人才,但心中的道德底线比平均线更高,让他失望的人直接就会断绝关系。 张博翰一直有一颗稚子之心,看上去花花公子女人缘第一,实际内心纯情保守,非常重视家庭。 一个人为人如何是用时间点点滴滴证明的,待到朋友们纷纷进入社会、嫁人生子,很多之前觉得张博翰不太出息的同学都反过来开始羡慕斯玉的生活。 大家都说斯玉眼光最好,在别人没看出张博翰优点的时候,就把人把握住了。 更多人感叹,别的不重要,钱还是第一啊,张博翰要是没钱,哪里有时间当个家庭妇男?就算男人愿意,也会被人看不起。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斯玉笑而不语,她现在什么都有了,说什么大家都觉得她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她心里清楚,并不完全是这样的,曾经原主嫁的人也是青年有成,全家无忧,但又如何呢,原主还是被逼死了。 她也没有那么好的眼光,真的第一眼就看出了张博翰的本质,她曾经拒绝过,也犹豫不决过,考察了这个男人很久,最后一趟旅行,看到了他不经意举动间的品性和为人,这才下定了决心。 这漫长的过程中,要感谢的是张博翰抛下一切来到她的世界,感谢他坚持不懈地一次次努力不放弃。 也要感谢她自己。 相处久了就能发现,张博翰其实眼光很高,斯玉可以自恋地说,如果自己没有变成现在这样优秀,张博翰不一定能喜欢她。 对一个阳光乐观的人来说,得过且过、消极萎靡的人和他根本不在一个世界,可能话不投机半句多,更别提日日相处形影不离。 举一个简单例子,张博翰喜欢尝试新事物,只在意过程不计后果不怕失败,他身上有少年的冲劲,而被吴浩洋潜移默化改变的原主则厌恶风险、没有勇气、直到痛了才发现自己走了绝路。 有句话说:你若盛开,蝴蝶自来。说的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吧。 结婚七周年,斯玉送了一份大礼给张博翰,是相识近十年,他们记录下的点点滴滴影音,以及斯玉第一次告白。 原本要拿出礼物的张博翰看呆了,十分钟的时候,他一边抱着斯玉哭一边一秒都舍不得错过地继续看,看完全部后,喊了一声“老婆……”抱着斯玉呜呜咽咽,感动不已。 斯玉眼眶也红通通的,心里满是甜蜜。 隔了一年,孔妈妈例行体检时查出肿瘤,不过因为她被斯玉每年催着去体检,生活又无忧轻松,每天开开心心的,这个肿瘤还很小,而且是良性的。 孔妈妈进行了一场手术,跑上跑下,端水伺候的人是张博翰。 有一天斯玉下班去看望妈妈,听到隔壁病床的人对孔妈妈说:“你儿子真孝顺,这样的男孩子太少见了,和女儿一样贴心。” 斯玉的妈妈笑呵呵地应:“对,我家小博特别贴心,比女儿还乖。”说着看到斯玉进来,脸一变,“不像我那儿媳妇,忙得见不着人。” 张博翰提着热水壶进来,看到斯玉高兴不已:“老婆你下班啦,吃过饭吗?你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 隔壁病友有些尴尬,毕竟婆媳关系很难处理,这儿子还当着不满的婆婆对老婆这么顺从讨好。 斯玉一点都不见不高兴,笑着凑到妈妈身边:“妈,我几天不来,你就不认我啦?是不是小博故意争宠,背后说我坏话呢?恩?” 张博翰一脸茫然地看看岳母又看看老婆:“啊?” 第53节 孔妈妈笑得不行,拍拍女儿的头:“少欺负小博,这几天他累坏了,晚上你们回家去吧,你爸会过来。”说着,笑着和隔壁床解释,“开玩笑的,这是我女儿,小博是我女婿。” 隔壁的阿姨恍然大悟,更是感叹不已:“这是女婿啊,我还以为亲儿子呢,这女婿好啊。” 张博翰有些明白了,被夸得脸红,安顿好了孔妈妈,牵着斯玉的手出去吃饭。 斯玉心里其实也很感动,这事过后,对远在千里的公公婆婆更加关心,时不时打电话或者买吃的用的快递过去。将心比心,公公婆婆没有儿女在身边更加寂寞吧。 隔了年,斯玉和张博翰商量了一下,给张家爸妈在离袁家、孔家合适距离的地段买了一套房子,让两位长辈来这边定居。 斯玉和张博翰四十多岁的时候,斯玉的母校150年校庆,许多校友都回到了母校。 二十年过去,奶茶已经不受年轻人欢迎,张博翰的奶茶店也改成了一家情怀与现代科技结合的书店,但依旧是校友们回校必去的打卡地点。 校庆期间,书店展出了这二十年学生们的教材、文具,吸引了一波波校友前来怀念从前。 人到中年,许多人已经变了模样,男同学有了啤酒肚,女同学也不少发胖,但和容颜相反的是大家身上的气质,多了人生历练后的智慧,多了历经世事的干练精明,少了单纯多了沉稳…… 斯玉也比从前圆润了一些,但依旧不胖,只是身上的温婉气质越发出众,吸引了许多目光。张博翰摸摸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肚腩,挽紧老婆的手,还好,他的肚子不明显,还是那么帅气逼人。 斯玉如今已成为圈内有名的人士,她作为语言学高级人才参与的项目彻底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普通人不知道她们的团队,圈内却如雷贯耳,校庆活动中,学校组织的校友演讲,还邀请了他们成员。 斯玉推脱没去,让同团队的另一位工程师去了。 这个学校人才济济,斯玉这样的,也不过其中之一而已。 校庆活动三天,斯玉和张博翰除了官方活动,更多的是牵手走在校园里,一起回忆在这里恋爱结婚的多年时光,看着来来往往的年轻学生,心中充满了美好。 幸福的生活让他们即便回忆青春也想不起当年那些糟心的人和事,而被遗忘的糟心人――吴浩洋,却默默注视了他们很久。 吴浩洋音乐事业受挫后又不甘心地扑腾了很久,但是几次投简历都因为早前的经纪约而受挫,他又捏着鼻子回到了那个小公司,红红黑黑闹了五年,什么水花都没有,合同到期,他本人也青春不再,最后还是凭借着漂亮的毕业证书找了一个私企的工作,在一个不需要专业知识的普通岗位,做一个怨气满腹的社畜。 吴浩洋长相好,学历高,相亲市场还挺有人气,但工作一般般,还有那么多年“混娱乐圈”的不安定经历,实际却也是高不成低不就,最后虽然结婚了,他却忍不住把妻子和前女友们相比,心中依旧不满不甘心。 吴浩洋是典型的自认为怀才不遇、这个社会不公、所有成功人士成功都靠走捷径的人,婚后的鸡皮蒜毛更是加重了他的怨气和消极情绪,日积月累中,这种消极让他的外貌也发生了改变,一脸的讥讽不满,谁看了都觉得心情不好。 可想而知,这样的他,看到中年有成、夫妻恩爱的斯玉心里是什么感受。 “当年也不怎么样,还是学中文的,能在科技公司干什么?现在像个成功人士一样风光,肯定用了手段呗,也不知道张博翰知不知道自己脑袋冒绿光?” “张博翰当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群女学生追捧,夫妻两个估计是各玩各的吧!” 如此阴暗的想法在他脑中不断闪过,最终缓解了他心底的落差和酸味。 这么想着,同学们聊起斯玉和张博翰的奶茶店,说起那段传说中的爱情故事,他就忍不住说了。 所有同学都无语地看着他。 没人反驳他的言论,但是也没人再和他亲热地联络感情了。成年人,到底是功利的,吴浩洋这模样显然连当初本科的水准都没了,不仅没有结交的必要,还得离远一点比较好。 谁说只有小孩子交朋友要找好孩子?成年人交朋友也要找积极向上、有能力有品格的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吴浩洋感受到冷落后,看着热热闹闹的斯玉夫妻,越发愤愤不平。 ………… 颜华回到怨女部时,孔斯玉神色清明地等在门口。 看到颜华出来,她微微笑起来:“多谢大人,我心里彻底舒畅了。” 颜华点头:“你能看开便好。” 孔斯玉就笑:“虽然醒来后发现幻境都是假的,但是看到大人和张博翰如此恩爱,就好像自己也过了幸福的一生,再看那吴浩洋,只觉得最后一口怨气也出了。如今细想,我一生不幸,怪吴浩洋也怪我自己,不过一个男人而已,我何必把他看得如此重要?如果大人去的时间是我死的时候,相信您也可以活出精彩的一生,可我当时却只想到了死。” 听得出,吴浩洋无论是否真的遭到了报应,她已经不在意了。执着于怨恨,一般是放不下,而看开放下后,过往那些轻如尘埃,扫把一扫就没了。 颜华安慰:“别这样贬低自己,你错在最初没有坚定对的事情,随波逐流选择错误,但后来种种却是你病了,病了的人无法自控。” 孔斯玉:“大人好温柔,我能抱一抱您吗?” 颜华伸开手臂笑:“好啊,祝你来世自由幸福,活得精彩。就算喝了孟婆汤也一定要记得,这世上没有过去不的坎,没有趟不过的河,更没有抛不掉的渣男。” 孔斯玉噗嗤笑了,挥着手说再见。 孔斯玉走后,颜修捧着往生录也哼唧:“我也要抱抱。” 颜华大笑,把人拢进怀里。 一阵纤细的叫声响起,硕大的黑白团子紧跟着扑进来。 颜修气得推搡:“这是我的拥抱,臭熊猫,起开。” 熊猫团团四肢紧紧吧啦住颜华,张着嘴卖萌。 颜华一手一个摸头杀:“好了好了,都抱抱,你们在这辛苦啦。” 一鬼一系统一熊猫叙旧完毕,颜华没有第一时间做任务,而是想起了第一个世界鬼魂飘荡人间的事情,想出去问问这是怎么回事,万一下个世界也遇到这种事也好有个对策。 上个世界回来时因为在幻境活得太久了,一时之间忘记了这回事,后来在第二个幻境想起来,死死记在脑子里,这次过了几十年出来,这才没忘记。 出去后却没找到阎王,只得到他的一句传讯,说是三千世界各有规则,地府只管入了阴间的事。 判官倒是和颜华多聊了几句,劝她:“不必太过当真,三千世界三千规则,实际万变不离其宗,心守一,则万物一,待你足够强大,世间规则自然一看皆明。” 颜华本来想吐槽他说了跟没说一样,突然想起什么,问:“就好像我现在看众魂,前世今生一眼便知?” 判官点头:“不错。” 颜华有点明白了,但依旧不太满意,然而再打听也没有更有用的消息了,只能无功而返。 历经百世千年,颜华何尝不明白世情冷酷现实,于她、于十八部的执念之魂来说,最冷酷的其实就是幻境。但能力所限,只能尽力寻求最好的可能,否则消极以对,也不会有馅饼从天而降啊。 颜华回到怨女部的时候已经变得雄心勃勃一腔壮志,她要变得更强,有更多的选择权,解放更多的执念之魂。去活新的一生总比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渣呆在这个怨气冲天鸟不拉屎的地方强。 至于所谓的三千规则,现在她能凌于众魂魄之上看尽前世今生,他日她定也能凌于众规则之上,让所有规则在她眼前无所遁形。 她大手一挥:“颜修,再给我抽一个魂魄,我做任务去!” 颜修看着像打了鸡血的姐姐,一头雾水,连忙点开系统界面:“好了,你点一下随机抽取的按键。” 颜华抬手点了一下。 云雅慧(云丹茹) 这个括号有点意思,第一次出现。 看魂魄影像,是个古装女子。 她看向颜修:“括号的意思是?” 颜修调出生前简介,让颜华自己看。 颜华好久不看简介了,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呢,专心看起上面的影像。 才看了一个开头,她就惊讶地挑眉,因为此女从幼儿到成年竟然是在现代? 现代独生女,父母皆是企业员工,不富贵但小康之家。从小按部就班上学高考上大学,毕业后找了一个朝九晚五的工作,在她觉得工作压力大,工资不够高,每天很疲惫的时候,一天加班回家,熬夜看了几集古装电视剧,看着看着睡了过去,醒来就发现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 现代的时候,这个魂魄名字是云丹茹,而穿越古代后,她变成了云雅慧。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更新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周回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所以码字也早啦。回家敲幸福。 新的故事开始喽。 ……小剧场………… 夸夸精:为什么我的爱情故事短了十章:) 吃饱了狗粮内心发酸的作者:再写我就想安排几个婚姻坎坷、矛盾冲突了…… 夸夸精:您走好,再见不送。 第54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 云丹茹的一生没什么波澜,短短二十几年顺顺利利无波无澜,当然也没有什么大运气、大辉煌。 穿越后,云雅慧的人生却一下子变得跌宕起伏,充满传奇。 云雅慧,刑部员外郎之女,十三岁那年,因云父受官场牵连获罪,云家女眷被贬入宫庭为婢,十五岁被分到彼时还是皇子的淮安王宫中,后淮安王大婚分封,她便随着淮安王前往淮安封地。 一日王爷在侧妃处歇息,起来穿衣时发现新衣服上的好绣工,随口夸奖了一句,说“赏”。 那侧妃便把云雅慧叫了过去。 云雅慧本就是江南人,纤细柔婉,识文断字,加上命运坎坷,常怀忧郁,眉间拢着一抹轻愁,越仔细看她越觉得她像仕女图上走下来的西施美人,让人升起怜惜怜爱之情。 侧妃当场没做什么,还重赏了她。但此次之后,云雅慧的婢女日子越来越难过。 为奴为婢没什么自主的权利,主子一个暗示就能让你生让你死。 云雅慧被几番排挤,一日不小心落入水中,缠绵病榻多日,因用药不足拖延成重病,一命呜呼去了。 云雅慧深夜断气之时,异世之魂进入体内,从此云丹茹便成了云雅慧。 颜华看了看执念之魂的一生,确定,这个魂魄是现代的穿越女,而不是原本的云雅慧。 穿越女的经历一下子改变了古代婢女日常的画风,接下来的发展就高潮迭起。 换成了现代魂魄的云雅慧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陌生的床上,而且床的样子帘帐古色古香,懵了。 在呆楞中,原主的记忆汹涌而来,让她头痛欲裂,再次醒来,她终于明白自己真的是穿越了。 穿越初期的云雅慧非常恐慌,什么都不适应,但好在原主本就重病,她有了充足的时间,可以躺在床上慢慢观察周围,慢慢学习当地人的说话行事,将自己和记忆里的原主一点点重合不突兀。 原主前十几年千金小姐娇生惯养,身子骨就没有太强健,后几年一下子沦落为做粗活的宫女,吃了不少苦头,后来凭借一手好绣工免了体力劳动,却也经常点灯熬蜡地赶活计,日子并不好过,如此身子本就虚,秋冬之际突然落入水中,南方虽没有北方那么严寒,原主却也受不住,积重难返,虽然换了一个生魂但依旧病体沉疴,难以痊愈。 就在云雅慧忧愁身体不争气时,有一天夜里,她入梦进了一处仙境。 随身空间? 颜华看得越发有了兴致,化出一把沙发,喊上颜修一起过来继续往下看。 这是一片很大的空间,里头有一个木屋,有一处灵泉,还有一大片土地。 灵泉水喝下一口,身上就排出一大片黑色泥垢,身子却陡然一轻,仿佛病好了大半;木屋里三面墙,一面墙上满是瓶瓶罐罐,一面墙上全是玉符,一张符便是一本秘籍,只需要将玉符放在额心一点,所有内容便会自动进入你的识海,让你一秒学会其中内容;最后一面墙上是各种各样的法器,平安符、霉运符、辟邪符……应有尽有。 木屋的桌上放了一块特殊的玉符,云雅慧刚拿起,一个小人就从玉符里飞了出来。 小人说,这个仙境是它的主人上古仙人千万年前留下的一个小随身空间,仙人羽化升仙,将这小空间遗留在了人世,随身空间一直在等待有缘人,如今愿意认千万年第一次出现的云雅慧为主。 看了很多类似小说的云雅慧立刻明白了,高兴不已,从此和这个随身空间绑定。 有了随身空间,云雅慧沉重的疾病快速痊愈起来,她很小心谨慎,并没有立刻显露出自己身体好转的情况,而是装病躺了一段时间,一边掩护自己,一边适应古代生活,同时打听外面的消息,确认自己的处境和未来前途。 第54节 一路看下来,云雅慧不是无脑之人,她懂得谋定后动,懂得沉下心打探古代的现实情况,并没有因为自己穿越过来就飘了,所以一开头就很平稳,谁都不知道,小婢女换了一个人。 当然,穿越、随身空间、王府婢女……这些元素加在一起,这必然是一篇爽文。 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世间,一个人拥有了超越几百年的知识眼界,又拥有一个超自然的“仙界神器”,和风口的猪也没什么两样了吧,这还不能上天? 颜华对着颜修感叹,十分好奇,多重金手指之下,云雅慧是如何一步步走到最后悲剧,成就如今的怨气和不甘? 摸清王府情况后,云雅慧“病好了”。 淮安王二十多岁,清俊儒雅,是当今皇帝第三子,为贤妃所出。皇帝一共有六个儿子,当今太子是嫡长子,年长淮安王七岁,二皇子早夭,余下三子年龄差距也很小,四皇子二十岁,嫔所出,五皇子和三皇子一母同胞,六皇子年纪最小但也加冠。 五个皇子中,只有太子和六皇子还在京城,其他皇子都封了蕃地,成婚后就蕃。其中五皇子去年成婚,刚离开京城。 淮安王挺受皇帝待见的,封地是江南,经济繁华气候宜人,文风极盛,正好淮安王本人也喜欢舞文弄墨,吟诗作对,自从来了封地日子十分逍遥。 当然逍遥的日子也不是没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初来乍到封地,大家刚熟悉淮安这边环境的时候,王府刚满两岁的嫡长子去世了。又不出一年,王府的王妃也紧随小世子而去。 王府的王妃是京城闺秀,当年十六岁选秀,赐婚淮安王,二十岁育一子,随夫出京就蕃,二十二岁丧子,自此抑郁寡欢,香消玉殒。 现如今,王府后宅最大的便是侧妃,也就是推波助澜让真正的云雅慧死去的人。 现在重活过来的云雅慧,要想能继续安稳活下去,必须获得比侧妃更高一级之人的赏识,入了对方的眼,才不会再次被侧妃随手抹掉了存在的痕迹。 这个人选,自然只剩下淮安王。 云雅慧利用空间里的傀儡符,让身边的人去打听王爷相关的事情。傀儡符有局限性,有效时间不长,云雅慧耗用了不少库存,等了一个多月,终于等到一个有用的消息。 十天之后,为了皇后生辰四处搜罗奇珍异宝的淮安王正苦恼着找不到足够惊艳的绣品,院里的小厮送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包袱进来。 被包袱里的绣品惊艳的淮安王根本没发现一向老实本分的小厮这次怎么这么大胆敢私自接受他人的东西还递上来,激动地捧着绣品观赏了许久,连声问:“这是谁进上的?” 云雅慧前世学过美术,古今结合,在时间流速很慢的空间,结合原主的画技和绣工,通过木屋小人提供的凤凰影像,绣了一副立体的、栩栩如生的凤凰图。 可想而知,这比照片还真实的凤凰图在淮安王眼中是多么惊艳。 云雅慧成功入了王爷的眼,从绣房直接进入了淮安王居住的正院,成为有头有脸的大丫鬟。 此后,云雅慧和淮安王日日相处,慢慢展现了自己与普通宫女截然不同的一面,上知天文下懂地理,任何事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一笔漂亮的簪花小楷,淡泊高远的山水写意……不仅心灵上有共鸣,小丫鬟还体贴知意,慢慢接手了他的起居诸事,将他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 云雅慧心思不一定纯粹,但淮安王却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小丫鬟。 非常励志的小丫鬟上位记,期间除了攻略王爷主子的信任,还有与后宅诸位侧妃侍妾之间的交锋。当然,有空间这个金手指,云雅慧基本不需要动什么太高深的心计,许多事都抬抬手解决了。 三年后,侧妃再也看不下去淮安王和云雅慧呆在一起的时间比后宅所有女人加起来还要多一倍,怒而对云雅慧出手。 然而云雅慧吃下了侧妃安排下的催情药,却躲开了侧妃安排的小厮,而是被出门又复返的淮安王撞见,两人就此成了事。 淮安王去而复返自然是云雅慧设计的,她将计就计的理由是要为原主报仇。 侧妃也的确暴露了,被事后发怒的淮安王厌弃处罚。 云雅慧和淮安王在一起后,不愿意去后宅做一个侍妾,而是请求留下来继续当丫头,只为了日日见到王爷。 淮安王感动之余,答应她即便成了侍妾也允许继续住在正院。 颜华总结了一下,这是一个分水岭。 在此之前,云雅慧是小丫鬟上位记,在此之后,是侍妾上位记。 王府没了嫡长子后,只有一个侍妾生下了一个小郡主,淮安王因此对这个侍妾比较特别,经常会去看一看母女,然后抱抱逗逗女儿。 和云雅慧在一起后,淮安王就经常在床底之间开玩笑说让云雅慧给他生个儿子,以后他教孩子读书认字,做一个如玉君子。 淮安王的确想要孩子,比他小的几个皇子,除了六皇子,其他人都有儿有女,有儿子多的王爷还嫌小子闹腾,他却只有一个襁褓中的女儿。 另外,王妃去世多年,父皇母后这一年开始提议给他选个王妃好管理王府中馈,延绵子嗣。云雅慧地位低,若是王妃来了,她日子怕不会如现在自在,但要是生下王府长子,他也能想办法找理由让朝廷破格封侧妃。 云雅慧罪女出身,侍妾没问题,侧妃却很难册封。 云雅慧想到了空间里的生子丸。 她权衡利弊之后,发现淮安王的打算的确是最好的,她现在没法一步升到王妃之位,只能暂时蛰伏,可若是连长子都没有生下,万一王妃这样名正言顺的新人来了,难保淮安王不会只见新人笑。 云雅慧进入空间,问木屋小人关于生子丸的情况。 木屋小人一下子拿出一堆生子生女丸,还有什么龙凤丸、多子丸、双子丸、双女丸、多女丸…… 云雅慧看得目瞪口呆,影像外的颜华也惊呆了,这世上还有这种药丸?活久见。 云雅慧,直接挑了龙凤丸,按照小人的说明服下。 三个月后,云雅慧月事没来,五个月后,云雅慧确认了有孕。 淮安王喜不自胜,两人感情更上一层楼。 怀孕期间,云雅慧引导着淮安王当一个好父亲,让他参与进孩子的孕育过程,加深他们之间的父子亲情,在正院营造了一个温馨的家的氛围。 于淮安王、王府甚至京城里的皇帝、贤妃来说,更大的惊喜当然是云雅慧生产后,一直没有子嗣的淮安王一下子有了一对龙凤胎,远在千里的帝后、贤妃全都特意送来了贺礼,还带上了赐给侍妾云氏的赏赐。 龙凤胎从小喝灵泉,长得聪明又可爱,小小人就机灵非常,让淮安王欢喜得不知道宠哪个才好,对龙凤胎中女儿的态度更是比长女溺爱了不知多少。 但是云雅慧并没有得封侧妃,因为出身太低。 淮安王看着可爱的儿女,与皇宫那边交易,不封云氏,但也不要王妃。 贤妃疼孩子,同意了。 又过三年,龙凤胎被淮安王宠在手心,虽然后院有侍妾生下了次子,却也没夺走龙凤胎半分宠爱。 眼看着孩子足够大了,云雅慧再次有孕。 这次是三胞胎。 三个儿子。 不过两次生育,云雅慧生下四个机灵可爱各有性格的儿子,而且让淮安王从膝下空虚一下子成为儿子满地跑。 这次生育,云雅慧彻底把淮安王绑在了身边,废掉了后院,而同时,皇宫那边为了这些孙子,终于松口了,册封云雅慧为侧妃。 第55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 随身空间比机器猫的口袋还好用,它有和现实不一样的时间流速,有治百病的灵泉水,有各种灵药,有包生孩子的药丸,有超自然力的各种神符,只要云雅慧需要,没什么不能在其中找到。 云雅慧的生活自然越来越轻松舒心,她遇到的最大困难可能就是淮安王的真心,因为真心不能用外物操控,云雅慧想要获得丈夫的全心全意,不想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于是,她花的最多的心思,便是在淮安王身上。 成为侧妃后,云雅慧已经在后院成了独一无二的存在,为了维持荣宠,她并没有得势就猖狂,依旧淡定从容,仿佛满心满眼只有王爷的小女子。 孩子的存在,拉住了淮安王走向后院其他女人的脚步。 淮安王越发爱重她,日日呆在她这里看孩子逗孩子,然后和生产后越发苗条、肌肤细腻的云雅慧滚床单……因云雅慧原本出身不低,也曾是千金小姐,他对云雅慧没了从前看待侍女的目光,越相处越高看云雅慧,小日子过得如同正经夫妻一般。 五个孩子让王府热闹非凡,养起来却十分费力,好在王府下人多,云雅慧本人倒是没那么受罪。 三胞胎五岁的时候,皇帝大寿,淮安王携妻妾进京贺寿。 第一次见到龙凤胎和三胞胎的皇帝等人大为欢喜。 因为这些孩子太会长了。 龙凤胎的男孩长得最像皇祖父,也就是当今圣上,龙凤胎的女孩长得像贤妃;三胞胎虽然一母同胞,但完全没有认不出人的尴尬,三个孩子一个长得像先帝,一个长得像太后,剩下一个长得像淮安王。 淮安王笑着说小五总是被前头两个哥哥忽悠得团团转,皇帝和太后都笑得不行。 淮安王一家一下子成了这次贺寿最热门的话题,在京城出尽了风头,爱屋及乌,这些孩子的生母云雅慧也在皇帝贤妃那边一改往日不好印象。 贤妃几次召见云雅慧,看到对方不是妖妖娆娆勾引主子的婢女,反而知书达理性情温柔,彻底放了心,在淮安王再次提起册封王妃之事后,看着一群孙子松口了。 皇帝大寿宴会之前,云家被赦免罪行,云雅慧终于被册封为王妃,待大寿那天,她可以牵着女儿的手,以正妃的身份进入家宴。 从戴罪之身的宫女到王妃,云雅慧的晋升之路让无数人眼红,更让人眼红的是她之所以能晋升的原因――会生。 满京城皇室宗亲、王侯公卿,没有一个女人这么会生,这年头,双胞胎很容易一尸三命,或者生下两个一个夭折。更别提三胞胎,母体受损比生一胎严重不止三倍,谁家孕妇是多胎,都会觉得是不祥之兆,怕有白事发生。 云雅慧却能生了一次又一次,痛了两次生下四个儿子! 生个女儿还是龙凤胎! 全都健健康康的,虎头虎脑,活泼可爱,聪明伶俐! 云雅慧在京城顿时大受欢迎,无数女眷忍不住凑过来询问生子秘方。 这样的大环境,纵然是皇家也多得是想生儿子生不出的人。 淮安王虽然不会把自己的追求定在生孩子这样的事情上,不一定觉得会生儿子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但是耐不住许多人一脸佩服地看过来,被人羡慕久了,难免也觉得有些飘飘然,回到家中对云雅慧越发温柔疼惜。 早年长子夭折王妃去世后,王府安静空荡的凄凄惨惨还历历在目呢。 那时候但凡出门聚会,席上总有人叹一声淮安王膝下单薄。 现在则成了不少人羡慕的对象。 云雅慧在皇帝、贤妃、淮安王眼中,成了极具福运旺夫旺家的女子。 云雅慧自然乐意把一切归功于她有福气,对于别人求教生子秘方她并不打算傻傻地说实话,只说一些现代人都知道的怀孕常识。 就这样,也有许多人将她的话奉为圭臬。 当然,灵泉水取之不竭,云雅慧也并不完全吝啬,她在这个世界结交了不少好姐妹,在京城也遇到了好心帮她的善良之人,对于这些人,她会偷偷把灵泉水放进她们的茶水里,帮她们强健身体。 其中有一位原主闺阁时的手帕交,为人敦厚,当初还偷偷帮过原主,如今两人境遇天翻地覆,手帕交因不孕在夫家备受欺凌,云雅慧便约她来府里游玩,在给她的点心里加入了生子丸。 等到云雅慧一家离开京城几个月后,常年不孕的手帕交果然怀孕并生下了儿子。另有一个喝了灵泉水的女子,也紧跟着有了身孕。 至此,大家越发觉得云雅慧是个有福之人,只要和她亲近的人都能沾到福气。 其实众人嘴里说着有福运,心里想的却是福孕,云雅慧已经被当成了送子娘娘。 福孕在身的名头云雅慧并不排斥,因为这给了她便利,让她从被人嫌弃的罪女成为人人羡慕的福女王妃,也让淮安王的心越来越偏向她。 夫妻感情越来越好,孩子渐渐长大,云雅慧本不想生了,虽然有空间在,但怀孕的滋味还是不好受啊。 可是用过了空间的避孕药却没成功,她还是怀上了,这次是自然怀孕,只有一胎。 她去责问空间小人,小人说,空间的药也是有时间限制的,服用前它就提醒过。云雅慧一想,这才想起自己天天养孩子管后宅,忙得晕头转向,竟然忘了避孕丸的时效到了。 颜华看得脸都木了。 又是一胎。 更让她木的是后续。 第55节 云雅慧急忙问:“那我这胎是男是女?” 空间小人说是个女孩。 云雅慧问:“有改变的办法吗?变成龙凤胎,或者变成一个男孩?”她解释,“女孩的话,还是龙凤胎出生更受到重视,如果单独出生,外界难免偏心姐姐。” 还真的有,这药名叫易子丸…… 颜华木着脸看着云雅慧又生了一个儿子,过几年,在淮安王念叨着想要一个小女儿的情况下,在外界看来已经是高龄的年纪,老蚌生珠再次生下一对龙凤胎。 不过这段记忆看起来并没有太多负面情绪,淮安王夫妇和周围所有恩爱夫妻一样,日子过得和谐甜蜜,生孩子对两人来说也是幸福的事,夫妻二人对孩子充满了期待,生下后也是一视同仁地养育着。甚至云雅慧面对妇人们羡慕的目光,看着可爱聪慧的儿女们,内心还有隐隐的骄傲。 没有随身空间那些事,颜华心里不会这么别扭,毕竟没有避孕的古代,女子生十个孩子都是有的,不能用后世的观念去看现在的人。 可是,有随身空间,又是穿越过来的现代人,颜华看着云雅慧就忍不住心里怪怪的。 这是多么想不开啊,一辈子都在生啊生啊生儿子。纵然大坏境所迫,生一个是被迫,生一串是为了什么?怀了女孩还特意改性别……随身空间变成了生子空间。 直到淮安王和云雅慧中年,故事一直都是平稳甜蜜的风格。只能说人各有志,云雅慧做着王妃,有儿有女有恩爱的丈夫,已经很满足了吧。 颜华更疑惑了,所以她怨什么? 悄无声息的变化发生在孩子们渐渐长大的过程中。 云雅慧对所有孩子一视同仁,从小喂他们喝灵泉水,根据他们的喜好拿出空间的秘籍给他们学习,在封地,她所生的孩子无论容貌还是聪慧都远近闻名,让她无比骄傲。 淮安王的另外一对儿女完全没了存在感。 然而,生孩子有空间作弊,养孩子却并不像穿越小说所写的那么容易,书里几句话之间,孩子就长大了,一个个性格各异,爱好不同,兄友弟恭,品行端正…… 真到了自己养孩子,大的性格还没养成,一群小的嗷嗷待哺,有了仆人的确自己不累,但是仆人又怎么会教导孩子的品性? 更何况,云雅慧除了孩子,还要管理王府,还要在封地行使王妃的职责,还要十年如一日地做淮安王的解语花,对他悉心照料。 她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关注每一个孩子的成长时刻? 云雅慧和淮安王根本顾不过来这么多半大孩子,实际上淮安王只会检查孩子的功课,但是太聪明的孩子,淮安王甚至那些师傅布置的任务完全不会让他们为难,反而被他们哄骗。 七个孩子,云雅慧其实就相当于放养,每次看到孩子当着自己的面乖巧又伶俐,就觉得孩子们被养得很好。她仿佛被自己的金手指培养了一种自信,觉得自己生的养的孩子必然是好孩子。 现实情况呢? 这些孩子同母所生,年纪相距不大,有几个甚至同一日出生,又个个聪慧有主见,越长大,兄弟之间的矛盾就越多,成婚后更是有了各自的心思。 老大说自己是龙凤胎,祥瑞,而且长得像皇祖父。 老三老四老五说自己是三胞胎,长得像先皇/太后/父王…… 老六说只有我是完完整整单独出生,最为特殊。 老七说我也是龙凤胎,我最受父王母妃宠爱…… 两个女儿则偏帮着各自的龙凤胎,时不时掺和一脚。 淮安王只是一个王爷,淮安虽然富饶,可继承人只有一个,这么多儿子谁都不比对方差,凭什么就要屈居人下,放弃整个王府? 小时候多胞胎可以玩具零食一人一份,长大了,王府只有一个,怎么一人一份? 淮安王无法做选择,直接按照礼法立长子为世子。 其他孩子当然心里不服气,一边内斗一边转头看向了云雅慧。 他们都知道,云雅慧手里有更好的东西。 云雅慧一开始没发现儿子们是在觊觎自己手里的宝物,但一年又一年,她拿出去的东西越来越多,儿子们却越来越不知足,她就渐渐回过味了。 还没等她作出行动,朝廷的大军到了,说他们淮安王府有谋逆之心,淮安王大呼冤枉,结果朝廷的军队从他们儿子处搜到了谋逆的证据。 这些孩子从小被皇祖父宠爱,早就不满足只当一个王爷,既然大哥成了世子,剩下几个就想着推翻当今去当皇帝。然而兄弟之间人心不齐,那个单独出生的小六投奔了朝廷,直接举报了自己的兄弟…… 淮安王被气得中风,云雅魂的灵泉水都不管用。 淮安王府败了,除了被打入大牢的儿子,剩下的女儿儿子儿媳妇全都眼巴巴地望着云雅慧,等着她拿出自己的宝贝救济。 反而当日在王府像隐形人一样的王府庶女庶子,二话不说把自己生母接出府尽心尽力地奉养起来。虽然一个夫家普通一个生活清苦,却谁也没忘记生母。 很是讽刺的,云雅慧竟然开始羡慕这两个侍妾。 云雅慧穿越到这个世界,手握着随身空间,预想好了自己这一生的开头,却没想到结尾。 她就像所有被不孝子气死的母亲,怨恨自己的儿女不孝,怨恨他们白眼狼,后悔当初生下这么多的叉烧,没有一个是有良心的。 有趣的是,淮安王宠爱了云雅慧一生,最后也是怨气满腹地去世的,因为在人生的最后阶段,云雅慧发现自己的空间无法救淮安王,家里也没了从前那么多的下人,久病床前无孝子,养尊处优惯了的云雅慧渐渐失去了伺候病人的耐心,开始对淮安王敷衍随意,淮安王死得不太体面。 颜华和颜修是张大了嘴看完全部影像的。 万万想不到,本以为是一部爽剧,看到后半部分剧情急转直下成为了家长里短伦理剧? 颜华:“我有点慌。” 颜修惊讶:“姐姐你竟然会慌?” 颜华:“我怕我一过去,肚子里揣了不止一个孩子,满地还爬着一个个聪明过头又有小心思的孩子。” 颜修脑中出现那个画面,下意识摸了摸手臂:“好可怕,小孩子都是恶魔。” 颜华深吸了一口气:“她有说愿望是什么吗?” 第56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 颜修调出执念之魂的怨气一栏,让颜华看。 这个系统做得很是细致,虽然颜华很少用到,但每个功能界面的信息都简洁又全面,十分完善。 颜华夸了他一句。 颜修高兴地笑。 颜华心情放松了一些,仔细去看云雅慧的怨气和执念。 云雅慧怨恨的是自己的儿女们,因为她认为自己给了他们太多太多,无论是容貌还是智商,全都是她从孕育他们开始就用灵泉水一点一点滋养出来的,她生他们养他们,把仙家的秘籍毫无保留地给他们,结果他们对自己却恩将仇报,完全没有半点孝顺之心,出事前就一直哄骗着她拿出一样样宝物,谋逆事发后,活下来的几个儿女以及他们的配偶更变本加厉,想要让她付出更多,好让这些后辈重回荣华富贵的日子。 这些子女根本没把她当母亲对待,而是当成了一个予取予求的百宝箱。 云雅慧一开始心软,像所有无怨无悔的母亲一样,依旧接济孩子不少东西。她的空间很大,多年来积攒了很多喜爱的首饰头面,她也有现代留下的小金库习惯,攒了很多钱财在里头。 但这一份钱财的暴露加剧了她的悲剧。每次都能拿到钱财的儿女越来越不知足,深怕自己一不注意,母亲手里的钱财就被其他兄弟姐妹掏空了。 隔三差五被打扰的云雅慧也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了孩子们的心思,但是她不觉得是自己的孩子有问题,明明小时候他们那么可爱,是成亲长大后才一个个变了性子。 这些儿媳女婿都是淮安王圈定了人选,云雅慧看各人性子选出来的,她本就不是百分百满意,如今越想越觉得是这些人挑拨了自己的儿女。 她怒而对儿媳妇、女婿下手…… 谁知道,她的儿女们因此和她彻底翻了脸,撕开了母子温情的面具,彻底将她当成了一件器物,把她禁锢在后宅,虐待她,逼着她交出更多更好的东西来。 哪怕那时候,他们的生活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但是他们依旧不满足。 他们还争论着谁该得到云雅慧那个真正的宝物,也就是随身空间。这些孩子个个人精,早就猜到了云雅慧有这种东西存在,但不知道具体情况,以为可以像财产一样继承,一边吵着谁该继承,一边逼着云雅慧交出来。 云雅慧后悔极了,生的儿女太过聪明,她根本斗不过,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这些没良心的狼崽子到底拿着那些秘籍干了些什么事情,不见自食其力东山再起,反而个个巴望着她。 云雅慧最后是绝望自杀的,有灵泉水的她可以活得很久,却自己不想活了,辛苦一辈子一场空,她根本活不下去了。 颜修叹了一声:“她以为自己改变了淮安王,改变了淮安王府,实际上是她自己被这个时代驯化了。” 颜华瞪大了眼,看向颜修。 颜修捂嘴:“窝说错了吗?” 颜华摇头,赞叹:“你成长了,竟然能看出这么深刻的本质。” 颜修眼神怀疑:你确定? 颜华真诚点头。 颜修眼睛一亮,得意得仿佛长出了一条尾巴,摇上了天。 颜华被他逗笑,笑完,看着缓缓出现的幻境入口,心塞。 做了这么久的执行者,颜华第一次如此排斥进入幻境。 她真的怕啊,怕前脚进去后脚自己就成了蒸包子的笼屉。一个个包子排着队从她肚子里出来。 若是普通孩子便也罢了,一群天赋异禀的孩子,她可能一辈子都要在教育天才儿童,不让他们为祸人间的大道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颜修见状,帮她想办法:“要不您直接问空间要个仙药把肚子缩回去,再拿个智障丸让这些孩子变傻子?” 颜华:…… 她快要得空间ptsd了,万能的随身空间怎么越来越恐怖,想当年末世求生,这样的随身空间多么宝贵,多招人稀罕。 再不想去,职责所在,颜华还是硬着头皮踏入了幻境。 依旧是黑夜,颜华第一反应是观察周围环境,确认自己现在什么身份。 不大的厢房,只容得下一张床一个柜子,柜子边摆了一张简单的梳妆台,再两步就是房门。 这是一个丫鬟的房间。 虽然小,但是单独一人居住,也算很不错了。 颜华大大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没到做侍妾生孩子的时候。 她放下心来,躺在床上开始回忆现在到了哪一年。 这时的云雅慧已经进入了正院,半年前,淮安王一向倚重的两个大丫鬟先后嫁人,因云雅慧进了正院后勤勤恳恳,能干温顺,上得淮安王满意,下得大丫鬟的信任,理所应当地被提拔,成为淮安王内宅起居院的管理人。 这半年,云雅慧细心体贴地照顾着淮安王的衣食住行,他高兴的时候,和他谈诗词歌赋,他烦心的时候,解语宽慰,偶尔还出个小主意。淮安王几次对她刮目相看,越来越看重她,甚至离不得她。 颜华琢磨了一下,觉得云雅慧现在达到的成就,很像贾宝玉身边的袭人。 云雅慧还有一点和袭人一样――丫头的身份太低了,纵然淮安王离不开她,但也不是真的无可替代,而且女子青春有限,她们不可能一辈子当丫头。 那将来配一个小厮? 享受过平等社会的云雅慧绝不肯当下人一辈子,甚至子孙后代生生世世。 这段时间,淮安王和云雅慧渐渐有了一些暧昧,云雅慧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做淮安王的妾室? 对她来说,做一个妾室也是很难接受的事情。 空间的小人对这些人间地位不太了解,它信奉的是弱肉强食,云雅慧向他倾诉后,他说:“那你就抓住他的心,做他的正妻啊。” 第56节 云雅慧:“我的身份不够,不能做正妻。” 小人:“没有不可能的事,所有的规则都是给弱者制定的,皇帝的妃子不是也能当皇后吗?就像修炼一样,一步一步来,我前主人以前也是个普通人,但是他最后飞升成仙,打了所有人的脸。” 小人鼓励云雅慧:“你有我在呢,你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你不是说王爷子嗣少吗?那你多生几个,别人就比不上你了。” 云雅慧若有所思。 颜华来的前一天,云雅慧通过老实符,从一个被买通的侍女口中得知,刘侧妃给了她一包药,让侍女趁淮安王不在的时候下到云雅慧的茶水中,还找了一个小厮。 云雅慧想起原主同样是被这个刘侧妃所害,恨意陡生,原本还有一点点顾虑的她立刻决定将计就计,上位成淮安王的女人。 明天就是刘侧妃动手的日子,也是原主在古代生活的分水岭。 成为了云雅慧的颜华长吁一口气,还好。 原主对前生的不满针对的是整段婚姻,那几乎是她在古代的一生,本以为是通天坦途,结果变成了一地鸡毛。她怨儿子不孝,但是执念却是,她本该过得非常美满,怎么就成了悲剧?她好不容易拿到了金手指,怎么能这么潦草地过完了一生?她更怨穿越后的命运。 既然如此,颜华想着,明天的计划可以改一改了。 她并不想去当一个通房,侍寝一夜直升成侍妾还得感恩戴德,对着淮安王表白“只想留在王爷身边”继续当个通房…… 前世的原主很长一段时间可不就是个通房,又要当丫头伺候起居日常,又要当妾室满足男人需要。 改变计划的念头转了几圈,心底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出现了一些波动,似乎是在反对。 反对? 原主还想要成为淮安王的女人? 颜华诧异。 她闭上眼重新回忆了一遍原主这段时期的心理活动和选择,大概两刻钟后,睁开了眼。 月光下,她的眼神清明。 原主不想未来配给小厮一辈子当下人,又对做小妾犹豫不决,觉得违背现代人的三观,但最终,原主以王爷没有正妻说服了自己,决定奔着正妻的方向去努力。 颜华叹气,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现代人的三观是什么?这样的大命题且不去说。 从婚恋上来说,大部分女孩都受不了自己的男人脚踏多条船吧?淮安王如今已经有了侧妃一位侍妾若干,这与有没有正妻并没有关系,一旦成为淮安王的侍妾,你就成了一群女人中的一个,没有正妻就不违背自己三观了? 事实证明,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原主都在忍受和几个女人共侍一夫,用自己的温柔体贴多子多福一点一点地争宠,几年后才将人夺了过来。这个过程中,淮安王还有了一个和其他侍妾生的儿子。 原主不过是掩耳盗铃。 甚至没有太多命运所迫,被逼无奈,因为她本有随身空间这个金手指。 颜华看透了原主在这个时期做下的这个选择,顿时不再理会心底不肯甘心的情绪。总不能事事顺着原主的情绪来,不然还是重走一世老路。 天亮,院子里洒扫仆人开始干活。 云雅慧在生理时钟的提醒下,从睡梦中醒来,穿衣洗漱,确定仪容没有问题后,打开房门往正房走。 淮安王还没醒。 昨晚值夜的小丫头见云雅慧进来,轻声喊了一声:“云姐姐。” 云雅慧点头,对着门外招手,让侍女们将洗漱用具拿进来。 虽然众人训练有素轻手轻脚,但外间多了不少人,还是惊醒了淮安王。 “什么时辰了?”沙哑低沉的男声从内室响起。 云雅慧莲步轻移,撩起内室的帘子走到床前:“王爷,该起了,您今天不是约了宋大人?” 淮安王“哦”了一声,清醒许多,帘帐内光影晃动,是他坐起来了:“进来更衣吧。” “是。”云雅慧微微蹲身,一边提醒外间的侍女,一边扭身去取一早搭配好的衣服。 得到提示的侍女们鱼贯而入,打帘子,拧毛巾……各司其职。 云雅慧手上动作流利,面色淡定,内心却在暗叹,太久没见到古代贵族的奢侈生活了,此情此景又有一种初见时开了眼界的感觉。 伺候完王爷主子起床,又要伺候他用早膳。 淮安王点了几样早点单独放一边,笑看她一眼:“知道你不爱吃剩下的。” 云雅慧笑着给他夹了一个云丝卷,蹲身行礼:“奴婢谢主子赏。” 淮安王看了一眼自己爱吃的流心云丝卷,轻笑:“真要谢本王,回头给本王亲自做一回。” 这道点心是云雅慧发明的,淮安王很喜欢,但她事情忙,教了底下的人去做,味道却总有些差距。淮安王平时挺体谅下人,云雅慧没时间做他就吃次一等的点心,也不怪罪厨娘手艺不好。 云雅慧应得爽快:“好,您今儿出去一天,奴婢正好闲着无事做点心。” 淮安王点点她:“你是说本王在府里事多?” 云雅慧嘻嘻一笑:“奴婢不敢。” 淮安王哼了一声,不再理她。 云雅慧也不怕,安静地伺候他用完了早膳。 “好了,不用你伺候了,趁着还热乎,赶紧吃饭去。”淮安王挥挥手,让云雅慧退下,喊了自己的贴身小厮准备出行诸事。 云雅慧口中应是,到底还是对小厮嘱咐了一些伺候王爷的细节这才退下。 淮安王坐在一边把玩着扇子,见到这一幕嘴角染上了笑。 这一切自然又寻常,半年来,这样的一幕在这个正院发生了不知多少次,其他的仆人侍女都已经习惯云姑娘和王爷之间的亲近。 这样地位独特的云姑娘是所有王府丫鬟憧憬羡慕的对象。 第57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4 云雅慧下去单独用了早餐,回来时,淮安王已经出府去了。 回忆了一下原主日常要做的事,她喊了正抱着杂物要出去的琉璃:“将这些东西交给小丫头吧,你随我来。” 琉璃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照做了。 云雅慧把人带到淮安王存放衣物鞋帽的厢房,要教琉璃如何给淮安王挑选衣物、伺候他更衣。 琉璃是淮安王到了封地后,前王妃采买进府的第一批丫鬟。当时她年纪小,一直做着边缘人,后来慢慢长大了,却又比不过云雅慧以及前头几个大丫鬟。现在的琉璃17岁,性格温厚,明明比云雅慧先来到正院,但对压她一头的云雅慧并没有太多的嫉妒不满,每天乐呵呵地做着自己手头的工作。 以前原主把淮安王身边的所有事情一把抓,只要她不在,淮安王就处处觉得不得劲、不满意。像衣物、配饰、饮食乃至熏香、点灯,只有原主能做到最合淮安王的心意。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这方面,原主的确非常努力。 也因此,这其中诀窍,原主绝不愿意告诉其他侍女――这些都是她的竞争者。 现在的云雅慧却并不打算继续这么做。 原主做到了让淮安王离不开她的服侍,但是反过来也让自己无法离开淮安王。 琉璃听云雅慧说了几句话,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受宠若惊:“锦云姐姐,你要把王爷的衣物交给我管理吗?” 锦云是云雅慧进入正院后,淮安王赐的名。 云雅慧笑笑:“你现在还不行,与你说这些,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哪一日我不在,总得有人伺候王爷。” 琉璃依旧非常激动:“没事没事,能学到姐姐一二本事,我就知足了。” 这是真心话,琉璃性子有些实在,没什么揣摩上心,而今天云雅慧说的,却都是王爷不同场合、不同情况下的喜好、习惯。 两人在内室呆了大半天,有机灵的小丫头给两人送了水。 云雅慧率先端了茶,转身间借着袖子遮挡替换了其中茶水,递给琉璃,自己又端了一杯。 喝完茶,又教了一刻钟,云雅慧便说要去给王爷做点心,今天到此为止。 琉璃投桃报李,忙说一起去,她给云雅慧打下手。 两人说笑着走出屋,云雅慧突然说了一句:“你先过去让厨娘准备起来,我有点不舒服,回屋坐坐。” 琉璃没多想,“哎”了一声,往小厨房去了。 云雅慧回到自己的房间,没锁门,端坐在床前仿佛在等什么人,意识却进了随身空间。 这是她来到幻境后第一次进随身空间。 她先好奇地在木屋外逛了一圈,看到原主在地里种了各种各样的蔬菜水果,不同喜性的作物在相同的土地上全部长势喜人;走了一百来米,就见到了那个据说包治百病的灵泉水,泉眼在中心,汩汩往外冒着水,云雅慧弯腰看了看,除了清澈见底如山泉水,其他的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灵泉水有一处开口,泉水满到一定程度后会流出去,一部分灌溉到田野里,一部分流向小木屋,形成漂亮的半弯月牙。 云雅慧缓缓步入小木屋。 木屋的门如同现代的自动门,人一出现就自动打开。 她刚踏入门内,一个宽袍长襟,仙气飘飘的迷你小仙童从桌上的玉符里冒了出来:“主人,你来了。” 刚说完,又突然轻声“咦?”了一声,飘过来绕着云雅慧转了几圈,重新回到原位,声音清冷:“你长得和主人一样,但又好像换了一个人?你是谁?” 云雅慧是提着心进来的,她不知道随身空间会不会发现两个灵魂的不同。按照从前遇到颜修、攻略系统等情况看,这种突破世界原有发展规则的“金手指”似乎会被永久留在这个时间段,当她回到地府,只要她愿意,这些金手指都能带出来。 如果这个随身空间也是如此,那么这个空间可能是除了她以外第二个非虚幻的存在。 这样一个仿佛修仙界才有的器物,又和她有着相似的特征,云雅慧心存忌惮。 “你在说什么?”她没有露出痕迹,用原主的语气反问。 虚幻小人凤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上上下下扫视了云雅慧的意识半晌,依旧坚持:“你不是云丹茹,肯定换人了!”说完它一直清冷的表情出现了真实的困惑,“奇怪,换了一个主人我应该有感应,为什么什么提示都没有?” 云雅慧好奇地问:“你说我换了一个人?那你能有什么感应?” 虚幻小人盘腿坐到桌上,观察着云雅慧:“我是绑定在灵魂上的,与我绑定的魂换了没有我一清二楚,你不用装了,你们肯定不是一个人。” 云雅慧不否认不承认,问:“你想和我解绑?” 虚幻小人摇头:“是这方小空间自动认你为主,我不管这些,就是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你们长得一样呢?” 云雅慧心底没有完全放松,面上像原主那样翻了一个白眼:“本来就是一个人。” 虚幻小人语气有些不高兴:“别骗我了,你是我主人了我还会害你不成!你不信任我我可是会生气的!” 这话透出了一丝和神色完全不同的孩子气,云雅慧好笑:“你换主人这么轻易的?还有你生气会怎么样?” 小人颇有修仙之人的无心无情:“谁绑定空间谁就是我主人,这不是很明白的事?至于我生气……知道这方世界有多少好东西吗?我若是生气了,就不告诉你这里有什么,你想要宝物,且让你一个人慢慢去找,有些东西,靠你自己恐怕百年都找不到。” 话虽然冷冷的,但不知怎么,云雅慧仿佛看到了颜修还是小霸霸系统时的模样,心里倒是有了一些亲近感:“哦,你就是这个屋子的管家呀!” 第57节 小人面色冷漠却眼神睥睨:“我就是这个空间,这个空间就是我,在你们凡人的世界,我无所不能!” 那明晃晃的眼神,写满了对尔等凡人的俯视。 云雅慧暂时了解到这个空间和小人的态度,虽然被发现灵魂不同这个最差情况已经发生,但短时间内似乎不会有什么危险,她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现实世界迫在眉睫的事。 “那无所不能的小仙,你给我找一下能让人听我话的仙符?” 小人神色轻松随手一挥,一叠符纸飞到了云雅慧手中:“听话符,低品符维持一个时辰,中品符维持一天,上品符维持一年,极品符维持一百年。” 云雅慧一边拿了中品那个,一边状似随意地说:“你以前的主人给你留下了这么多的符吗?” 小人将剩下的符挥手放回原位:“在我第一任主人的世界,这些不过是最低级的东西,也就你们凡人有些用处,对修仙之人来说都是废料。” 好吧。 云雅慧拿好了听话符,道了一声别,离开了随身空间。 回到房间,她看了看自己在窗边柜子上画下的日光痕迹,发现光斑几乎没有移动过,也就是说,她的意识在空间呆了那么久,现实里时间可能只过去几分钟。 这个时间差异有些可怕,如果连时光都能被操控,整个世界都会被颠覆。 正想着,门口传来动静。 她抬头看过去,就见到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厮笑着推门进来,进门前还和门外的人说了一句谢谢之类的话。 门外的是那个下药的丫头。 等到小厮关上门扭头往床上看来,看到云雅慧端坐在床上深色清明地盯着他,顿时一惊:“你――” 云雅慧抬手,一道谁都看不见的符打向小厮,那高扬的“你”字还没落地,小厮脸上的震惊化为了空白。 云雅慧:“告诉我你的名字。” 小厮:“孙良才。” 云雅慧:“把你的来历以及和刘侧妃的命令说一遍,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 小厮:“我爹是管王府马厩的孙行,我跟着我爹伺候马主子,刘侧妃出门上香的时候,我随侍过几回,对侧妃身边的玲珑特别喜欢,偷偷送了她几回东西。前几日,侧妃让我进内院,说赏我一个比玲珑更好的媳妇儿,锦云心高气傲我本来不敢妄想,但侧妃让我生米煮成熟饭,说,她会帮我向王爷求情,把锦云赐给我当婆娘。” 云雅慧听得愤怒,嘴角带了冷笑:“半个时辰后,你避开人去找刘侧妃,让她遣散下人,就说有个重要的发现要告诉她。待她……” 小厮听完命令,根据云雅慧的指挥,在地上干坐了半个时辰,直到云雅慧说:“可以了,去吧。” 像个机器人一样,听话地站起来,打开门,左看右看,确定没人,快步溜了出去。 小厮走后没多久,正院有了响动,隐隐约约听到说话声,似乎说“王爷回来了。” 这是云雅慧算准的时间,她知道淮安王去了哪里,也知道刘侧妃肯定会通知淮安王前来捉奸,这一步步加起来,前后至少半个时辰,正好让小厮“生米做成熟饭”。 刘侧妃算得很准,正好让云雅慧拿来一用。 淮安王脸色很不好,大踏步而来,看到云雅慧头发微乱急匆匆出来迎接一愣:“不是说府里出事了吗?出什么事了?哪里出事了?” 和朋友聊得正好,却被王府下人没有眼色地打断,淮安王心情很不渝,但知道云雅慧一向能干,若不是真的有事必不会这么急匆匆派人来,所以他还是很失礼地把友人落下,匆匆回来了。 结果一路进府,一切都好端端的,哪里有出事? 走到正院的时候,淮安王已经有了怒火了,直到看到云雅慧云鬓微乱,没了往日的爽利从容。 谁知,云雅慧听到他的话也跟着愣神:“出事了?奴婢不知啊,刚才奴婢身子不适,去歇了小半个时辰,可能没注意到……您别急,奴婢这就去查问。” 淮安王看她的确刚起床的样子,语气微微温和:“不用了,你歇着,让王和去。” 王和是王府内总管。 第58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5 王和领命去查问前来通知的小厮,却一时之间找不到人,当了这么多年总管,哪里不知道其中蹊跷,立刻派人全府查找。 派出去的人还没撒出去多久,刘侧妃那边就闹了起来。 侧妃院里的下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侧妃留了一个小厮说话,说着说着,屋里就吵闹起来,侧妃喊着“来人”,要杖责小厮;小厮喊着“一夜夫妻百夜恩”,指责侧妃不念两人之间的旧情,两人有一瞬间还抱在一起…… 整个院子里的人全都吓得面如土色。 正好,王和派去的人在附近,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整个计划如何将时间算到精准是最难的,最好的效果是如侧妃所愿,让王和的人亲眼看到小厮从侧妃房里出来,但没来得及,不过最终效果还是有了,刘侧妃想遮掩却已经无济于事。 淮安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王和死死低着头,不敢再多说。 淮安王脸色铁青,大步往侧院而去。 云雅慧紧跟上。 整个侧院的人已全部被控制在原地。 刘侧妃看到淮安王的神色就心中一凉,再看到紧跟着王爷的狐媚子,心里恨得滴血。 “王爷!妾是冤枉的!王爷!” 淮安王内心也是不信的,他现在愤怒的是自己的后宅竟然会闹出这种荒唐事,但视线一移,看到清秀的小厮,又有了一丝犹豫。 这小厮的确长得不错。 这也是刘侧妃这个计策的狠毒之处,一般人不会舍王爷取小厮,但是若是这个小厮长得俊俏好看,那就不一定了,算计缜密可谓万无一失。 如今,她能获得多少生机就看她当初留给雅慧多少余地了。 淮安王让哭哭啼啼的侧妃噤声,让王和将人一个个带上来问话。 目击现场的人说辞都很相似,最多刘侧妃的人言辞中会偏向刘侧妃,对小厮更不利。 接着把孙良才提了上来。 淮安王脸黑如墨,声音沉冷:“你是哪个地方当差的,为何在侧妃院子里?” 孙良才抖如糠筛,说话断断续续,很难把前言后语搭起来,听得人拧紧了眉头。 即便如此,他依旧把要说的话大半叙述出来了。 刘侧妃听得越来越耳熟,发现竟是自己吩咐下去诬陷锦云的说辞,顿时站出来厉声打断。 淮安王听得正不快,刘侧妃这么急切激烈,让他更加不快:“是真是假本王自会判断,你再干扰就出去,自有你说话的时候。” 刘侧妃一脸屈辱地闭上了嘴,她可不敢走,走了岂不是任由人泼污水?想到这,毒箭般的目光射向了云雅慧,形势颠倒,不必想,必然是这个贱婢做的! 云雅慧眼观鼻鼻观心,与王和一样安静站在边上仿佛没有存在感,对刘侧妃的目光仿佛没有任何感知。 孙良才把刘侧妃编造的故事完完全全说了出来,什么几次相遇,早有情愫,只是碍于王爷而只能苟且,今日趁着王爷出门,特意喊了他进侧院……情节九成不变,变的只有女主角。 刘侧妃听得睚眦欲裂,恨不得冲上去挠花孙良才的脸。 云雅慧低着头,看着露出袖口的素白指尖,圆润的指甲染了凤仙花汁,正好和今□□裳的颜色非常相衬,显得素手纤纤,莹润如玉。 终于,孙良才不停抖动的声音消失了,刘侧妃第一时间扑倒在地又愤怒又委屈地喊冤。 淮安王一句话将她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你今日为何将孙良才叫到这,又为何摈去众人单独与他说话?” “妾……”刘侧妃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停顿了几息,看到身边的玲珑终于有了底气,连忙说:“这……这个孙良才最近经常给玲珑递东西,王爷您知道,玲珑是我最得心的人,她未来的夫婿妾自然万分上心……妾叫了人来只是为了看看此人人品到底如何,为了玲珑的名声,也怕她羞,所以才撇了闲杂人等,想要单独问话,谁知道……”说到这,她啜泣起来,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这个理由很充分,淮安王看向玲珑。 玲珑跪在地上,深深埋着头,只看到一个乌黑的后脑。 正在这里,一直胆怯的孙良才突然高声叫起来:“胡说!和我两情相悦的一直是你,我送的小东西也都是让玲珑递给你……” 云雅慧发现这个听话符真的很智能,只需要吩咐一个命令,对方就会随机应变,激发最大潜能去完成这个任务。 淮安王很愤怒,这个场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是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女人被一个小厮抱在怀里宣扬两情相悦已成为事实,一院子的下人都看到了,他根本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看都不想看孙良才:“拉下去。” 说着,起身要走。 刘侧妃抱住他的腿哭诉求情。 淮安王皱着眉看着被泪水沾湿的裤子,又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女人:“你就禁足吧,抄抄闺训佛经,静静心。” 提起腿,挣开她的双手大步走了出去。 “王爷――”刘侧妃凄厉大叫。 云雅慧轻步跟在淮安王身后离开,一声声喊叫不断从身后响起,侧前方的人没有半点动容,加快脚步离开了这个闹腾的院子。 淮安王只需要过来判断谁对谁错,接下来的善后事宜王和自会处理,而这个处理会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一行人走出侧院,穿过后花园时,云雅慧望着流水中的落红叹了一口气。 淮安王本不想理,走了几步,还是开了口,语气不善地问了一句:“你叹什么气,觉得本王对她太狠了?” 云雅慧摇头,视线转移间,看了一眼水中的花瓣,最终望着脚尖:“奴婢是看到园子里的花都落了,想当日它们挂在枝头多娇俏好看,如今随波逐流,身不由己,也不知道流出了王府,会去往何处。” 淮安王看了一眼水塘里的落红,听着她的感慨,心底微微触动。 扭头看过来:“你这是以花喻谁?” 云雅慧浅笑:“哪有什么比喻,奴婢只是看到落红突生感慨罢了。” 淮安王冷哼了一声:“身不由己……你这是心肠又软了,给那院子里的下人求情吧?”涉及后院阴司,知情的下人大多会被处理掉。 云雅慧立刻蹲身行礼:“奴婢的确不曾想到,不过王爷看着落红能体谅奴婢等下人,实在是宅心仁厚。” 淮安王又气又笑,刚才那股子憋闷倒是散了不少:“行了,侧院虽闭门了,总得有人打理伺候,就让他们继续呆着吧。” 王和连忙躬身领命,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些人一辈子都没了前途,但总比丢命强,非逼不得已,他也不想伤及太多人的性命。 淮安王没好气地看向云雅慧:“起来吧,越来越刁钻,还给本王戴起高帽了。” 云雅慧笑嘻嘻起身,不要钱的好话不停歇地往外蹦:“王爷本就如此,奴婢实话实说,哪里是戴高帽?这可真是千古奇冤啊。” 淮安王被她成功逗笑了一瞬,但想起刘侧妃,还是极度不快。 云雅慧却没有为刘侧妃说半句好话。 真正的云雅慧死在了刘侧妃的排挤之下,理由都那么莫须有;现在的她差一点就被套入必死局,以一个女子最惨烈的方式。刘侧妃如今的下场,罪有应得,而未来孤守侧院的漫漫长日也是她即将一点一点承受的惩罚。 第58节 回到正院,云雅慧为了让淮安王高兴,亲自下厨做晚饭。 这次她没有藏私,发挥了自己前世积累的水平,但没有像原主那样加入灵泉水。 浓郁的香味缓缓飘出小厨房,引得院子里干活的仆人越凑越近,不由自主地聚集到了小厨房周围,手里心不在焉地做着活计,目光频频往厨房里瞧。 晚膳时,淮安王听说了外头的热闹,心里有些好奇,笑看着一道道菜端上桌。 云雅慧这次做的是淮安菜。 淮安菜注重味清、淡、鲜,制作精细,讲究火工,色相雅丽,追求本味。越是清淡本味的菜越考验厨艺,因为没有浓郁的调料遮掩气味,味道好不好,尽皆显露。 淮安王是个闲散的文人墨客,喜欢诗词歌赋,也喜欢淮安这边如诗画般美好的菜肴。他这位封地王爷闲着没事,最喜欢到处找好吃好看的地儿,一边和朋友谈文说道一边品鉴美食美酒。 云雅慧这次露了一手好刀工,还给每道菜都起上了如诗如画的名字,不曾入口,他便已经赞叹连连。 待尝完味道,顿时心情大为宽畅,彻底沉浸在美食之中。 晚膳结束,淮安王摸摸肚子发现超过了自己往日的饭量,一边消食散步,一边问云雅慧:“你何时练了这手好手艺?上一回我记得还说你刀工配不上味道,今日一看,这刀工比大厨房的师傅也差不离了。” 云雅慧不卑不亢:“王爷喜欢就好,勤能补拙罢了。” 淮安王笑笑,大概知道她今日为何使尽浑身解数,十分窝心。 “这么伶俐的丫头,本王都不知道离了你可怎么办?”他似开玩笑。 云雅慧看着脚下的路:“您放心,奴婢是罪女,离不了王府,即便奴婢不在,也一定会教出更贴心的侍女,不会让您不适应。” 没有此前说到此类话题时必有的含羞相视,没有隐隐约约的暧昧不明,她的回答立场清晰,仿佛完全体会不到这话里大有余地的未尽之意。 淮安王没想到会得到这么耿直的回答,看了她一眼:“你还真想走?” 云雅慧抬头,望着头顶的夜空,突然发现满天星辰,北斗七星大大地挂在头顶,几乎不用费力去连画,一眼就能看到七星连成的大勺子,以及那颗极亮极亮的北极星。 一百多年的现代生活,她好久没看到这么美的星空了,美得让人有瞬间的震撼,忘记了刚才想说的话,想做的事。 淮安王见她不说话,有些认真了:“本王对你不好?” 云雅慧仰着头望着星空轻轻笑开来:“王爷很好,再没有您这么和善体贴的主子了。但是失去自由的鸟儿,最向往的,还是广阔的天空啊……” 淮安王沉默了一瞬,声音微微冷淡了些:“你爹当年的案件是罪证确凿。”虽然是因为上层争斗受到了牵连,但不是冤案,所以云家女眷没有什么翻身的可能。而按照本朝律例,被贬为宫女的官家女眷一般一生都只能是奴。 这点云雅慧知道。 有蒙受冤屈的官员,也有很多罪有应得的罪臣。云雅慧的父亲是后者,虽然他其实很倒霉,是被人强拉着下水,但是最终他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作为刑部官员,做了许多违反律法的事情。 前世原主靠一串儿子免去了云家女眷的罪名,却依旧没能给云父翻案。 “奴婢知道。” 这又换淮安王心里不好受了,看了看一脸平静的人,回过头不再说话。 两人一路安静地往前走,绕了院子一圈,回到屋里。 “除了自由,你还想要什么?看在晚膳的份上,本王赏你。”淮安王挥手不用云雅慧伺候,在她下去前,出声问。 云雅慧眼里有了笑:“怕王爷不舍得。” 淮安王好奇:“何物?” 云雅慧:“您书斋里的藏书,奴婢想请赏一个书斋的借阅之权,王爷可否恩典?” 淮安王一愣,看着笑吟吟的女子眼神微微复杂:“……准了,只要你不损坏书籍,准。” 云雅慧顿时高兴不已,回身扎扎实实行了一个礼:“多谢王爷恩典!” 淮安王愣神之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摇头而笑。 第59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6 王府侧妃与外男有染是个大丑闻,淮安王虽然头一天处置了刘侧妃,但对这整件事情却没如此轻易放过,他派人私底下彻查了一番孙良才、刘侧妃近段时间的行为轨迹,但查了七天,最终得到的结果却是刘侧妃与孙良才的确很久前就有交集,而孙良才也的确几次和侧院那边搭关系。 出事前几天,刘侧妃甚至派贴身侍女玲珑去找了孙良才,而孙良才家中搜出五十两银子。 这两人的关系往来出乎淮安王的意料,至此,淮安王完全厌弃了刘侧妃,认为刘侧妃纵然没有和孙良才有实质行为,却也有了暧昧苗头,将此事在心中盖棺定论,不再追查。 被禁足的刘侧妃知道自己翻身无望,却不敢说出真相,因为相比如今无实质证据的情状,若是被查出她收买正院的人在正院下药,下场只差不好,她不敢说。 料到了这一切的云雅慧并没有太过担忧,旁观淮安王追查审问,神色自然仿佛与自己全然无关。 她把空下来的时间都花在了淮安王的书斋里。 来到一个陌生的朝代,新的世界,最好奇的莫不是这个世界的模样。 山川地域,风土人情,人文自然,历史发展…… 云雅慧借的第一本书是《大晋地域志》。 淮安王有一次看到她随手放在边上的书,脑中闪过那天晚上她说的话,视线停顿在书册封面上几秒,什么也没说。 《大晋地域志》是涵盖晋朝地理最全的书籍,描绘之广,东至大晋最东边的小岛渔民,南至大晋最南边的辛南山歌,西至大晋最西边的大漠孤烟,北至大晋最北边的塞北风雪……云雅慧看得如痴如醉,沉浸在这个从未了解过的古朝代之中。 为了有时间看更多的书,她在琉璃之外又挑了三个侍女,分别教她们如何伺候淮安王饮食、起居及正院杂务。 淮安王隔了一段时间发现眼前多了几个生面孔,但几人伺候得不错,遇事云雅慧又会及时出现处理,空闲下来的云雅慧还会亲手下厨做点心膳食,他比从前过得还顺心舒服,便默许接受了。 而作为一个爱书之人,淮安王对云雅慧成了书痴的模样乐见其成,还因此觉得“锦云”这个侍女越发有趣可贵,看到了她身上与普通侍女截然不同的一面。 现在的云雅慧拥有这个身体最原始的记忆,对这个朝代的行文用语都有了仿佛与生俱来的熟悉,看这些大晋的书籍不仅没有滞涩难懂之处,反而仿佛唤醒了这个身体前十几年的记忆,看的书越多,越产生熟悉感。 云雅慧有时候能清楚记起一本书后面的内容,因为真正的云雅慧曾经在闺阁时看过学过。 看完第一本地域志,淮安王某一日随口说起现今的几本地理相关书籍:“《大晋地域志》涉及的地域最广,将整个大晋的国土都覆盖了,但论看山川之奇秀,还是要读张武的《山水游记》;论人文风俗,以黄川之的《二十四府志》为最;论各地饮食,则要读……” 云雅慧一一记下,隔日就在书斋找到了《二十四府志》,发现作者黄川之半生在大晋各地做父母官,根据自己每到一地阅览府志、县志以及自己亲身经历,编制了这样一本书。 书中详细写了各地各县的风土人情,他的原稿并没有“二十四府”这么多地方,准确来说是二十四个风俗独立的地区,小的只是县,大的则是府,更大范围的甚至是州,后来有人根据自己经历续写,一个接一个,现如今,《二十四府志》已包括了不止二十四个府,详尽描写了大晋各地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堪称此类书中之最。 云雅慧为了向淮安王表达荐书的感激之情,琢磨了几天,研究出一个新菜色,还做了原主拿手的几样点心。 淮安王见状便知道了她的意思,笑纳了。 刘侧妃失宠之后,王府后宅的侍妾们迎来了机会,这段期间争斗得有些厉害,已经熟悉了后院女子的淮安王感受到了一些新乐趣,时不时会宿在侍妾房中。每当这时,云雅慧就会很闲,将服侍的工作分派给自己的徒弟,一整晚都有空闲看书。 这样的空闲在淮安王收到下属官员赠送的新侍妾时达到了高峰。 新侍妾是某小官之女,江南女子的优点似乎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弱柳扶腰,娇花照水,欲语还休,不仅貌美,而且还是个才女,和淮安王相谈甚欢。 白天经常出门的淮安王纳了这个妾室后,经常留在府中陪着小妾看花看景,作诗作画,日子悠哉。 云雅慧的日子当然更加悠哉乐哉,因为王爷不住在正院,她这个正院一把手就少了大半的事情,看书的进度顿时飞快。 到了年底时,她已经将书斋里值得看的地理书、历史书看完了,对这个朝代了有了清晰的了解,正好年节府里忙碌起来,她把重心转移到了“工作”上。 淮安王也忙,淮安各地的官员年节往来、要给朝廷那边送的年礼、分散在各封地的兄弟之间节礼……虽然有总管清客帮忙,但他本人还是累得没精力回后院。 年二十九的时候,终于诸事忙尽,一切安排妥当,他坐在屋里看到云雅慧穿着镶兔毛的对襟棉袄,仰着头指挥着小丫头贴福字,一张小脸陷在毛茸茸的竖领里,迎着冬日的暖阳,晶莹剔透。 云雅慧带着小丫头们贴好福字,搓搓手捂着脸跑进门,一抬头就看到淮安王盯着自己看,便笑道:“王爷看着我做什么?” 淮安王笑:“你今日这衣服不好。” 云雅慧低头看看自己的浅绿新棉袄,这是府里最新给做的,怎么不好了? 淮安王:“要是大红的,就更喜庆更衬你肤色了。” 云雅慧顿时翻了他一眼:“王爷说笑了,奴婢是什么人,怎么能穿大红?”这种朝代对衣食住行都有严格的等级制度,皇家、公侯有专属的服装布料和颜色,还有各种规制,士农工商也有各自的规定,譬如商人,纵然家中富可敌国,依旧不能明目张胆地穿绫罗绸缎,住超过规定的大宅院。 在南边,很多富豪的商人都是里面穿绸缎,外面是普通布料,不敢显露在外。 而云雅慧她们这些婢女,日常衣服的颜色也是有规定,一般以绿、蓝、灰、土黄等色彩为主,主子赏赐则另说,府里做的衣服,颜色亮丽点优先给地位高受宠的,颜色不好的则统一款式发给普通下人。 云雅慧今天这一身衣裳已经是颜色最好看,款式最新潮的了。 亲身经历过这些等级悬殊的生活,她其实很理解原主虽然受过现代教育却还是自欺欺人踏入了王府后宅,为奴为婢岂止没有人身自主权,连穿一件漂亮衣服的权利都不一定有。 淮安王这才想起,其他各处的贴身侍女有女主子赏赐,他这边自从王妃去世后,很少有人赏赐他的侍女了。 “怎么不能穿了,大过年的就是要喜庆,这些绿的蓝的,看着多没意思,小魏子――”他高声喊自己的贴身内侍。 小魏子在门外应声,快步进来。 淮安王:“去问王和,府里还有没有鲜艳的衣裳,给正院的下人都做些亮眼的衣裳,灰扑扑的,看着多没年味。”又指了指云雅慧,“给锦云做一身――” 云雅慧看着话戛然而止的淮安王,有好看衣裳当然高兴,但是这位王爷可别特意给她做什么出格的衣裳! 淮安王看着云雅慧紧张的神情笑:“锦云这一年劳苦功高,多做几件,衣服款式回头送去,你先去和王和说,看能不能年初一赶出来。” 云雅慧看着小魏子快速跑出去,无奈地对王爷说:“您这也太想一出是一出了,眼看着就是年三十,这么多人的衣裳外头买都买不到。” 淮安王挥挥手:“王和办得了――给本王准备笔墨。” 云雅慧以为他要写字作画,一边伺候一边看他落笔,看着看着,发现他竟是在设计衣服? 一张画完,问她:“你觉得如何?” 云雅慧看着规制像侍女款式颜色又不像的整套衣裙,迟疑:“您……是为奴婢画的?” 淮安王递给她:“如何?若是在京城,这身衣服站在雪中就更好看了。” 云雅慧捧着设计图:“这……奴婢何德何能……” 淮安王笑笑,把笔递过来:“不过是一时兴起解解闷而已,你可要给自己也画一套?机不可失,下次本王可不一定如此大方了。” 云雅慧对上淮安王含笑的目光,见他兴致正浓,便不好扫兴,低头接过了画笔。 淮安王让出位置,让云雅慧过来。 云雅慧会画画,但是第一次设计服装,纵然心中有了轮廓,下笔却滞涩犹豫,淮安王见了,倾身握住她的手教她。 云雅慧吓得手一抖。 淮安王及时握着她的手抬起,避开了这一出意外事故。 他侧头看向云雅慧,低声说:“许久没与你作画了,这些日子你可有后悔过?” 云雅慧想缩回手,却被他握在手心无法动弹,她不敢用力,只好忍耐住。 “王爷的意思奴婢不明白。” 淮安王说:“自从小玉进府,本王许久不曾这样与你安静相处,仔细想来,竟是好几个月没好好说过话,前几日你还被小玉身边的丫头排喧了是不是?” 云雅慧低头,整个人松弛下来,语气也变得冷静:“奴婢向来不在意这些,不会得势猖狂也不怕人得势猖狂,王爷和玉夫人朝夕相处是理所应当,奴婢很高兴王爷终于有了解闷高兴的去处,为何会后悔?王爷对奴婢很好,奴婢也希望王爷能过得越来越好。” 第59节 淮安王定定看她一眼,松开了手。 这些日子他一边和新的侍妾你侬我侬,一边也在观察云雅慧,一开始看到她完全不放在心上日日沉醉书中心里别提多憋闷难受,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冷落着她,一有空就去找新的侍妾,身边伺候的人也成了锦云带出来的徒弟,以至于别人还以为锦云已经失宠。 往年过年,不用主子赏赐,就有人以此名义给各房大丫头们做新衣裳,今年云雅慧只有普通侍女的份例,就是有人猜测他的心意行的事。 但淮安王观察了很久等了很久,见云雅慧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日日兢兢业业做着本职工作,剩余时间如痴如醉地看着书,便知道她真的没打算成为他的人。 最初的憋闷气恼早就过了,淮安王的情绪也在这几个月的消耗中平静下来。如今得到云雅慧确定的回答,他也就心塞了一瞬而已,反而有种果然如此,如此也好的感觉。 新的侍妾小玉得宠一段时间,身边的侍女就猖狂地连锦云这样的王爷侍女都敢排喧,淮安王对小玉有些失望,相比之下,他更欣赏云雅慧这样不为浮华所动的心境。 淮安王退开,面色冷淡地坐到一边喝茶,让云雅慧继续画。 云雅慧随便画了一张,上前谢恩。 淮安王挥手让她下去。 云雅慧一边离开,一边松了一口气。 淮安王是个清高的人,也有文人的浪漫情怀,他在男女之事上不太会强迫人,喜欢你情我愿,如今这样的态度,说明是放弃了此前和原主之间的暧昧。 云雅慧把衣服的款式送到王和那边,又去别处逛了逛消磨了一点时间,快到午膳时才回到正院进屋伺候。 淮安王看了她一眼,脸上的不悦冷淡已经没有了,但也没和她说话,默认了她的伺候。 待到午膳后,一个在窗边榻上看书,一个坐在小矮凳上做女红,两人一片静默。 云雅慧主动开口,拿着做好的袖袋递给淮安王:“王爷您试试这个袖袋?” 淮安王接过,刚准备试,发现其中有新的关窍,惊讶:“你缝了几个暗袋?” 云雅慧翻出内侧解释:“一共三个,可放不同的东西,奴婢还缝了一种按扣,只要这要一拉,这个暗袋里的东西就会被锁住,绝对不会掉落丢失。” 淮安王看得新奇,翻来覆去试了好几次,满意不已,当即就用上了,笑着看过来:“不错,你这手越来越巧了。” 云雅慧低头笑:“王爷不嫌弃就好。” 淮安王轻笑一声,问:“最近书看到哪里了?” 云雅慧一边收拾绣箩一边答:“前几天去找书,看到一本《百草集》觉得挺有意思的,正在看。” 淮安王:“这是医书啊,你对这个感兴趣?” 云雅慧说:“看着书中对百草的解说挺有意思的,原来我们日常接触的那么多植物都有各自的药性,而且有的相冲有的相合,往常做药膳一知半解的东西,在书里都找到了答案。” 淮安王“哦”了一声:“做药膳你可以看前朝御医刘仲谋的《药膳集》,那书更详尽,我记得书斋里也有。” 云雅慧笑着应:“好,奴婢看完这本书就去看药膳,回头学会了给王爷补身子。” 淮安王睨她一眼:“药膳可不是随便做的,等你研究透,本王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去。” 云雅慧:“那奴婢先看膳食谱子,先给您做些好吃的!” 淮安王笑道:“这个倒是可以,你这双手做什么都做得好,女红厨艺皆是。” 云雅慧笑着行礼:“多谢王爷夸奖!” 屋里的笑声传到外头,云雅慧的几个徒弟松了一口气,其他人则对视一眼,确定锦云地位依旧牢固。 第二天年三十,云雅慧中午就收到了王和派人送来的新衣服,她和淮安王亲手设计的衣服没有赶制出来,但是往年有的赏赐全都补上来了。可见绣房那边是做了衣裳的,只不过有人看她疑似失宠,扣着没发。至于为何做了又不发,其中心思就多了。 云雅慧不管这些,在这种环境里,一力降十会,有王爷的信任看重,什么魑魅魍魉都不管用。 她更高兴的是解决了原主遗留下的问题,将原主和淮安王之间的暧昧和平消除了,淮安王也消气不再计较。 还好,淮安王本人性格还算不错。 诸事解决,云雅慧放松下来,想起了很久没理会的随身空间。 她挑了一个看书的时候,发呆进去了一趟。 空间还是那个模样,地里的作物成熟后她上次都收了,但没有种新东西,现在全都空着。灵泉水也还是那个模样,她来了以后还没取用过。 小人看到她来语气多了一丝丝隐晦的高兴:“你好久没来了。” 云雅慧便说:“最近事情多,我忘记来看你了。” 小人:“我千百年都在这,不需要谁来陪,只不过以前那人三不五时进来一次,对这里的东西都很好奇,你好像不是。你不是喜欢看书吗?我这里的书不用你在人间那样一字一句地阅读,就能什么都学会。” 云雅慧:“我知道,但是我喜欢阅读的感觉,一本好书,读第一遍第二遍第三遍……每一遍都会有不同的感受。” 小人眼中闪过疑惑:“看书不就是学知识,你看这么多遍是因为没一次性学会,而我的玉符能保证你一次性就学会,不需要这么多遍。” 云雅慧摇头:“不,不一样的,不是所有的书籍阅读完只有‘学会’这个结果,不同的人生阅历,不同的年纪,看同一本书都会有不同的感受。” 青衣小人并没有这样的经历,听完她的话,微微皱起眉,陷入沉思。 第60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7 云雅慧在小人发呆的时候,绕着木屋走了一圈,突然问:“这里的东西都是你第一任主人淘汰下来不用的东西?” “是啊――当然不是!”虚幻的小人身影散了散,再次凝结成像,冷着脸不悦地看过来,“这都是我们修仙界的宝物!” 云雅慧背着手仰头看着高高书架上的玉符:“那这个空间其实也是你第一任主人舍弃的?是因为他不断进阶后有了更好的法器?” 虚幻小人脸上闪过一抹心虚,但飞快遮掩过去:“胡说八道!我是主人的第一个随身空间,陪伴着他度过了无数险境,他把自己最好的秘籍宝贝藏在了这里,他留下我是为了让我寻找下一位有缘人,造福后人!” 云雅慧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青衣小人。 青衣小人维持着仙风道骨的模样,神情高傲地俯视着云雅慧:“尔等凡人,不知我的厉害之处情有可原,我不和你计较。” 云雅慧不理会他的嘴硬,继续问让他心慌的问题:“你这样一件修仙界的法器,落入我们这样的普通人间,如何维持你的灵气灵力?这里的灵泉水源源不断,无人取用也就罢了,若我日日来这里种植作物取用泉水,你的灵气岂不是日日减少,那么,你该如何维护这个空间的灵力?若不能维持,是不是说,等到一定时日后,你就会变成一个毫无仙灵之气的普通空间了?更甚者,连这方空间也会坍塌?” 青衣小人脸上的冷淡高傲越来越维持不住。 云雅慧对着他笑:“你瞧,这就是阅读带来的思考,思考产生的影响。” 青衣小人:“你到底是谁?” 云雅慧:“云雅慧啊,或者说,云丹茹。” 青衣小人面色微恼:“你不是,云丹茹只会庆幸自己得到了一件大宝贝,不断探索这个空间的神奇之处,不断取用这里的宝物,她从没想过这些问题。” 云雅慧:“所以我现在开始想了。” 青衣小人不和她纠缠这个是不是本人的问题,这于他来说实质上没什么意义,因为他只跟着与自己绑定的主人,只是很不快她对自己的隐瞒。 冷哼一声:“我自有汲取灵力的方式。” 云雅慧认真了神色:“什么方式?” 青衣小人不理会。 云雅慧便说:“你不说,我可不敢放心用你,谁知道这里所谓的灵泉灵土到底是什么东西?谁又知道你这里的丹药实际上是不是毒药?我来到这里看到的一切是不是你给我使下的障眼法?” 云雅慧拿起手边的一瓶“美容丸”放在手中把玩:“我既然能掌控这方空间,那我回头找个湖,将这里的灵泉水全都放出去试试,反正你能再生的哦?如果这里的灵泉水真的有效,那我每隔段时间就去湖里放水,岂不是能惠及无数百姓?” 想要躲回玉符冷处理的小人顿时飘到了云雅慧的面前,神色出现了难得的惊慌:“不行!你将灵泉水引光了,这里不会再有灵泉水,你想要治病救命美容养颜再也不可能!” 云雅慧:“为什么?你不是说自有办法汲取灵力,不是说这里的水是源源不断吗?” 青衣小人气急败坏:“人间的水也是源源不断,但是你试试一次性耗干所有水,人间还会有水吗?” 云雅慧:“灵泉水在这空间是循环往复的?这里没有日照,怎么做到循环往复?” 青衣小人重新回到桌上,双腿盘起坐在虚空中,闭上眼缓缓沉下气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灵力,这个空间所有运动都来自灵力,而灵力则取源于空间绑定的主人所在的世界。”他睁开眼,看向云雅慧,“你现在的世界灵力稀薄,不像从前的修真界灵气浓郁可以让空间时时刻刻吸收转化,但这个空间的灵力也曾积攒了几百年,足够你这样的凡人使用一生――只要你正常使用。” 他放弃在云雅慧面前伪装,怕她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作出不可挽回的事情,终于说出了实情:“这个空间在修真界就是个最初级的随身空间,若主人遭遇天劫,整个空间的灵泉和灵药都不够主人治疗十分之一,只适合刚修仙的人强身健体辅助修炼。我的主人的确已经飞升成仙,但是这个空间在他飞升几百年前就被搁置不用了,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他刚开始修炼时收集的,大半都是人间或者宗门底层的法器书籍丹药,对修仙之人没大用,但对凡人个体来说,足够了。” 云雅慧追问:“你是怎么和我的灵魂绑定的?又如何吸取这个世界的灵气?” 小人叹息一声:“我第一任主人飞升之时,将我们这些低阶法器随手丢向了虚空,我在虚空中飘荡了不知多久,某一日撞上了云丹茹的灵魂就此绑定,至于吸取灵气,世界万物皆有灵气,只不过没有修仙界浓郁,按目前的程度,吸取这里百年的灵气可能也抵不过修仙界一月,与我来说基本无用。” 云雅慧:“所以你在不断损耗。” 小人:“只要你取之有度,这损耗并不严重,若你能用此方空间造福人间,还能帮我更快得到这个世界的天道规则认可,我能更快地汲取灵气。” 这话听上去没问题,云雅慧却立刻想了很多。 她没有理会他暗示的“认可”话题,继续追问。这个空间小人在云雅慧的犀利问话下彻底崩溃了防线,眼睛一闭把剩下的信息都说了。 随着越问越多,云雅慧越来越了解这个空间。 小人是空间的灵智人化,空间生出精魂――也就是灵智,这是非常稀少的现象,是他跟着第一任主人几百年意外得到的机缘,然而也因为这样的经历,这个小人其实对人间完全不熟悉,他因为从前低阶法器不受重用的经历,在遇到新的主人后,一边高冷地对云丹茹夸大自己的本事,一边在云丹茹遇到问题时极力推荐自己空间里的东西,以获得主人的认可和依赖。 空间希望和这个世界的主人绑定加深,不断通过主人输出正面影响力,以得到世界规则认可,但同时,他暗藏了一手,只交给云丹茹灵力耗费最少的东西,以维持自己更长久的生存。 一个空间精魂不了解人间,又想立根这个世界获取灵力,一个穿越女自觉有金手指,面对予取予求的空间觉得理所应当……云雅慧突然觉得,这两只没把世界搞得大乱还真多亏了云丹茹一心只想生孩子;而云丹茹能死后进入怨女部也多亏了空间收到规则约束,一心辅助主人向善,积累了功德。 突然,她想到一个问题:“你怎么才能解绑一个主人?” 小人木着脸:“主人去世或者离开这方世界,空间就会恢复自由身,继续飘向虚空等待新的主人。” 云雅慧:“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主人,是不是只要指导着她作死,你就解脱了?” 小人瞪眼:“服从主人是空间的天性,我不可能对抗主人的心意,空间的忠诚度远远超过任何生物!” 云雅慧:“那主人为非作歹你也帮忙?” 仙风道骨的小人早就没了一身仙气,整个人像被操练了几百年,充满了沮丧颓唐的气息,听到这句话,有气无力供述出实情:“空间只有显露出温顺性才会渐渐被规则认可,存在感太强危害太大会立刻被规则发现强制驱离,至于绑定的主人,我也不知道强制解绑后她会怎么样。” 说完,他趁着云雅慧陷入思考,一溜烟钻进了玉符,云雅慧怎么叫,他都装死不出来。 云雅慧失笑,不再喊他,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在空间和小人斗智斗勇那么久,出来一刻钟都没过,云雅慧翻了一页书,把得到的信息和前世今生串联起来,在脑中又过了一遍。 过年是这个时代最热闹的日子,王府的下人之间也是一个小社会,里面有地位高低有等级之分,像云雅慧这样的王爷身边第一得力人,就是所有王府仆从的巴结讨好对象。 过了年初最忙的那几天,许多人有了一天半天的假,正院里的小厮侍女们纷纷出门逛集会,回家探亲,云雅慧时不时就收到他们从外头带来的大小东西。 淮安王见了都说她比他还要忙,又见她日日呆在正院不动弹,开恩给了她一天假,让她也去热闹热闹。 云雅慧高兴地谢恩,顺便帮其他几个小姐妹争取了一下,淮安王瞪了她一眼,挥挥手准了。 都是十几岁的少女,听说能出门顿时高兴不已,云雅慧也有了第一次出去见这个世界的小激动。 不过真的出了王府,发现外面的世界并没有那么美好,集市上的小东西的确多,但大多没有王府里的精致,帕子、络子、头花都不如她们自己做的好看,也就田园农家的东西偶尔买一次新奇一下罢了;外面的街道不像王府到处都铺了青砖,人来车往,尘土飞扬,走了半天,从头到脚都灰扑扑的,一身狼狈。 淮安王听她们说完出门的经历笑得不行,说她们去错了地方,不该去南市应该去东市。 南市多是普通百姓,东市则大多达官贵人。 第60节 云雅慧叹气:“奴婢们去了东市哪敢进门啊,一年月钱买不起一根簪子。” 淮安王对此没什么概念,见她们虽这么说着但也不见不高兴,摇摇头不管了。 过年有吃有喝还经常得赏钱,大家都过得兴高采烈的,心里头热,不觉着天气冷,年节过了,又来了一股倒春寒,光正院就病了好几个。 云雅慧前期被灵泉水滋养过身体,倒是没病,但因为病了的侍女不能伺候,她忙着安排各处短缺的人手,很是头疼。 等到忙完,正打算去书斋找一本书看看,就听到几个小丫头一边洒扫一边在议论: “春芽还会回来吗?” “她娘老子说要去请外头的大夫,再等下去怕烧糊涂了。” “不是说人不行了吗?” “没这回事,我看是林家的想把女儿送进正院,故意拖着不给春芽看病,盼着春芽不行呢。” “林家的也太缺德了。” 淮安王从京城出来时,带了一位宫中的太医,后来王府又招揽了两个大夫供奉在府中,专门负责王府大小主子的身体。 王府的下人若是病了,有点人脉的会去找这几个大夫手下的弟子,求一两副药吃着,或者出门办事时自己去看个大夫。 如果是后宅的侍女,小病避开主子忍忍就过去了,病得重了,就会被挪到专门的院子,或者送回家,等治好了病再回来。负责这一块的婆子正是姓林。 云雅慧听到这些议论皱眉,若是林家的真的为了私心害人性命,那就不是小事了。小丫头口中的春芽她知道,十四岁的小女孩,在正院收拾花草的,手脚勤快嘴巴也甜,出去时只不过是重感冒而已。 她脚下一转,往王府西北角而去。 在王府设置这样一出偏僻远离众人的“隔离所”是府里的太医想出的办法,这样就能避免下人把病气传给主子们,也能给这些下人一个休养生息的去处,进了这里的下人会有大夫带着学徒来诊脉,同时也给了这些学徒实践的地方。 云雅慧初得知时,还觉得太医这个办法不错,就像在王府建了一个小型住院部。 这段时间感冒的人多,“住院部”住满了人,她刚走到门口,就被守门的人认出,绽开笑脸迎了过来。 “锦云姑娘怎么过来了?哎呦,这里病气重,可别过给您了。” 云雅慧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我来看看正院的几个丫头,她们如何了?一下子走了这么多个人,活都不知道怎么安排了。” 婆子一边陪着她给她引路一边说:“正院还愁人不够啊?您要是犯难,再进几个新人不就成了。” 云雅慧看她一眼:“正院进人是那么简单的?” 两人正说着话马上要进西边厢房,门口传来一阵动静,她们回头,就看到一个婆子引着一个年轻女子往这里走,另一个守门的婆子正拉着拦着不让她们进。 云雅慧放下迈门槛的脚步,回身:“这是?” 陪着云雅慧的婆子脸色一变,气急败坏:“这春芽娘真是失心疯了,竟然把外头不三不四的人带进来!” 云雅慧看向门口,春芽娘正拉扯着守门婆子争吵:“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们的黑心思,你们想要耗死我家春芽好让你家那个尖嘴猴腮的小货进正院,我告诉你们,没门!你们不是说不能看男大夫吗?老娘今天偏偏就叫了女大夫!你们这些黑心烂肺的烂货……” 云雅慧对着身边的婆子皱眉:“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第61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8 云雅慧当场盯着,守门婆子不敢强拦住人,只好把春芽娘放了进来。 春芽娘也看到了院子里的云雅慧,对着守门婆子冷哼一声,回头笑着对身后的女子说:“大夫,让您见笑了,这边请,我女儿就在里头。” 那女子点点头,跟着往院里走来。 云雅慧看向这个背着药箱的年轻姑娘。面容秀气,眼神清亮,微微含笑,见之可亲,刚才两个婆子大吵大闹,她也镇定地站在一边,只等着两人吵出一个结果,不见局促尴尬。 等到人走得近了,这个女大夫身上的衣裳布料也看得清楚了。虽然花色不时兴,颜色也有些泛白,但却是士族才能穿用的罗锦。 春芽娘一看到云雅慧就抹着眼泪过来了:“锦云姑娘哦,我们春芽真是遭了罪了。这丫头实在太老实,受了一点冷就实实在在地报病,我当时就骂她没眼色,这么点小病睡一觉就好了,来什么这瘟地方!” 她一脸心疼加恨铁不成钢,戏做得足足的:“正院里多少事,春芽倒是躲懒出来了,锦云姑娘可不得忙坏了。您瞧瞧现在,小病没养好,反被人摆了一道,性命都要没了!这老天爷没眼啊,一点小毛病就被人钻了空子,那黑心肝烂肚肠的,硬生生抢人前途,大冷天谁不打喷嚏,就一个种花弄草的,能传给谁去,偏要把人送出来,原来都是藏着这个黑心啊!” 云雅慧见她说得越来越不像,皱眉打断:“好了,主子院里伺候的有病挪出来是规矩,这里也是许太医主持建造的,以前你们有毛病到处瞎撞,现在方便多少事?别揪着点理就到处胡吣。我今天就是来看春芽几人的,该是谁的活,谁也躲不了懒,哪是抓个人就能补上的?好了,您也别骂了,赶紧让大夫去给春芽看看。” 一番话连消带打,把几人的小心思全都按了下去,也把闹哄哄的局面平息了。 站在边上的女大夫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云雅慧回以一笑:“让您见笑了。”又看向其中一个婆子,“既然大夫来了,就去给春芽几个都看看,女大夫的确方便一些。” 婆子脸色悻悻,领着春芽娘和女大夫往里走。 云雅慧慢慢跟在后面,全程看这位女大夫给大家诊脉看病。 这个年代,女医非常少,一般都是贫苦人家的女儿学一些粗浅的医术,给附近的女子看一些不能言说的病,而这样的女子还会因为做这种抛头露面的行当,地位不怎么高。真正官府挂了号行医的,都是男子,医术也多是传男不传女。 云雅慧对这位女大夫挺好奇的,看穿着像个家道中落的士族女子,但即便这样的人家,女子也不会出来行医,更何况,这位大夫看上去至少十七八岁了,这个年纪,大多已经嫁人或者在家待嫁,她的爹娘竟然如此开明,允许女儿走街串巷行医? “府上都有药的吧?”女大夫看诊完,掏出纸笔准备写方子。 云雅慧应声:“有,普通药材都可以配,您尽量按民间方来。” 女大夫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落笔写药方。 有的大夫开方子会因病人家境而异,一样的病,穷人的方子多廉价药材,而富人的方子则可以挑一些昂贵、药性更合适的,虽然药方不同,起效有差别,但是最终还是能把病去了。 这类大夫大多是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才会练就这一身本事,像长期供奉富贵人家的大夫太医,医治穷人时就远远比不上乡间大夫。 眼前的女子看上去比普通小官家千金还气派,难缠的王府婆子都不敢在她面前大声,却知道民间和王府里的方子不同。 女大夫写完药方递给云雅慧:“你看看可行?” 云雅慧很快浏览了一遍,对这位姑娘的医术心中有数,目光更诚恳了一些:“劳烦您了。” 女大夫微微一笑:“份内之事。”这一笑,如江南春水缓缓推开,竟有一份惊艳之感。 等送走了人,云雅慧叫走了春芽娘问这位女大夫的情况。 “是城外赵家的姑娘,她爹是个举人,祖上也做过官。谁知道这父女俩这脑子不知怎么坏了,当爹的不当官到处行医看病,这赵姑娘跟着爹东奔西跑也坏了性子,快二十岁了还不嫁人,天天抛头露面给人看病,早知道锦云姑娘来了我就不找她了,到底还是咱们府里的大夫们放心。” 云雅慧冷下脸:“赵姑娘不怕麻烦上身进王府给春芽看诊,尽心尽力为病人考虑,你却背后如此说嘴?王府的大夫是好,却是给主子们看病的,论得上你家春芽?赵姑娘医术半点不差,能请到她是你的运气,以后别在外头说这种话,丢的是王府的脸。” 春芽娘马屁拍到马腿上,唯唯诺诺应是,不敢再说话。 云雅慧让小丫头拿了药方去给春芽几个抓药,也不理会春芽娘,转身回了正院。 正院里,淮安王正好回来了,和他的贴身内侍说着话。 “出京那年看着身子还不错,上回回京给父皇祝寿我记得人还胖了一些。” “王爷也别这么早发愁,可能只是这么一说,这一南一北路途遥远,江水都没化冻,常人都觉得难熬。” 云雅慧本想重新退出去,刚好被抬头的淮安王见到了,招招手:“给本王沏个茶。” 云雅慧应是,掀开帘子出门,看了一眼伺候在外边的翡翠。 翡翠缩缩脖子,跟着她进了侧殿茶水间,一边帮忙一边解释:“王爷进来神色很不高兴,我……” 云雅慧煮上茶水,空下来接上话:“怕上去触霉头?” 翡翠小鸡啄米点头。 云雅慧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她的脑门:“你怎么不想着,看你们这些伺候的人这么没眼色,王爷会怒上加怒?” 翡翠嘿嘿笑:“王爷脾气好,不会的。” 云雅慧白了她一眼,严肃了神色:“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指望着主子脾气好宽恕你伺候不周,现在你是不会被罚,他日却有更周全的人顶了你的位子,让你想挨主子骂都没了机会。” 翡翠悚然一惊,没了嬉笑之色,诺诺应是。 茶水开了,云雅慧行云流水地温杯、醒茶、泡茶……几道工序后,端着正适合淮安王口感的茶水进了正屋。 里头还在说着。 “……人是厚道……” 云雅慧不知道这是在说谁,为了保持主仆之间合适的距离,她也没像原主那样事事掺和,上了茶就要拿着托盘退下。 淮安王又叫住了她:“你也来听听,要是人真的来了,少不得派人手过去照顾。” 云雅慧这下不得不问了:“是哪位主子要来?” 淮安王道:“是本王六弟,京城传来消息,去年冬天六弟身子又不好了,太医建议他到南边温养,这不,父皇就想到淮安了,听母妃说,提了好几次要把人送到本王这来。” 六皇子自出生以来就体弱,年纪也比其他几个皇子都小。不知道是不是皇帝中年后期精子差,六皇子前头两个小皇子都没立住,所以六皇子病歪歪长到三岁,皇帝对他就万分疼爱,唯恐这个幺儿出什么差错。 不过…… “奴婢记得六皇子十岁后身子骨好了不少。” 淮安王叹气:“底子还是虚的,前年听说父皇有给他选皇子妃的打算,现在也都打消了念头,去年冬天,说是床上躺了大半日子。” 云雅慧惊讶:“竟是这么严重了?”她看向情绪有些复杂的淮安王,“那王爷的想法是……” 淮安王叹气:“本王和小六关系不错,倒也不怕他来做客,但是这么个情况,万一……” 云雅慧了然,这是怕万一六皇子在南边出事,皇帝会对淮安王心里有疙瘩,甚至怪罪他没照顾好人,更有甚者,还可能被人当作把柄利用,成为攻击淮安王的武器。 虽然淮安王在封地过得逍遥自在,但是毕竟是藩王,和中央的关系有些微妙,他没有大的野心,最期盼的自然是和上头搞好关系,多弄点实惠给淮安。 淮安王惆怅完还是吩咐了云雅慧:“你可以先看起来有没有适合照顾病人的侍女,万一人来了,也不至于找不到靠谱的人手。” 这是正理,虽然六皇子来了这边肯定会带伺候的人,但是淮安王府必然要安排人手过去,这些人可不能随便,不然闯了大祸,整个淮安王都要背锅。 云雅慧认真应下。 虽然倒春寒依旧冻得南边的人们裹着大棉袄,但是江水渐渐消融,南北的船只重新航行,六皇子南下养病这事也铁板钉钉了。 与此同时,虽然六皇子还没成婚,但皇帝提前册封了小儿子,和其他几个以地名为封号的皇兄不同,六皇子的封号是“景祥王”,寓意吉利吉祥,封地为南梁,在淮安边上,同样是江南富庶地,环境经济都只强不弱。 淮安王得知后心里是泛酸的,但想到六皇子那个病歪歪的身子,不仅自己享不了几年福,连子孙后代都可能留不下,这封地到最后还是归朝廷所有。 这么一想,酸味没了,反而对六皇子多了几分同情,还嘱咐王和云雅慧把六皇子养病的院子收拾好一些,务必让对方住得舒心。 按照封地建造王府的进度,六皇子至少要在淮安这边住两年,更别提皇帝下了命令,六皇子的王府要精心建造,适合六皇子休养身体,需要的年头绝不会少,反而会更长。 云雅慧一边忙着做迎接六皇子的准备工作,一边想起前世的事情。 当时六皇子也是这个时候来的,身子骨是真的不好,冷了热了都会难受,特别容易伤风感冒,在南边住了半年后渐渐好了一些。后来可能觉得住在淮安王府太过麻烦皇兄,他身子好一些后搬去了别院,过了两年多,南梁的王府建造好了,他就去了封地。 原主和六皇子打过几次交道,不过一个是兄长的小妾一个是弟弟,六皇子不怎么和原主说话,让本打算拉拢感情的原主有些挫败恼怒,除了头几回给他喝了几滴灵泉水,后来再也没帮过他,他走后,原主更是将此人抛在了脑后。 所以云雅慧回忆起来,并没有太多六皇子的记忆,只记得人很瘦,风一吹就倒的样子。 这些倒也不重要,虽然忙了好一阵,但忙里偷闲,她还有时间去书斋借阅书籍。 第61节 最近她开始看这个世界的医书。 主要是赵姑娘和六皇子的出现,让她多了几分了解这个世界医术的兴趣。 淮安王以为她是为了六皇子这事,心里还对她赞赏了几回,只觉得同是侍女,识字与不识字的,差异还是很大。 云雅慧除了看医术,也会试着做适合淮安王食用的药膳,端上王爷餐桌前,她也会厚着脸皮去找府里的太医聊天请教。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淮安王吃了一个月云雅慧的药膳,竟然觉得自己精神更加充沛了。 一直过了春天,六皇子都没来,因为他有病了一场,没法上路。 云雅慧倒是练就了一手做药膳的好手艺,开始研究起更广泛的药材药性了。 淮安王看着走火入魔的侍女摇头:“你天天钻药房,本王寝殿都好像有了一股药味。” 云雅慧连忙道歉:“下次奴婢让琉璃她们来伺候。” 淮安王没应:“少去几趟,你又不当大夫,有空给本王做几套外衫,天热了,去年你做的那几套外衫很不错。” 云雅慧应下,回身拿了尺寸要给他量:“王爷最近尺寸有些大了吧?” 淮安王摸摸脸颊:“都是你那些药膳弄的。” 云雅慧弯腰量他的臂长,嘴上笑说:“是药膳的缘故还是玉夫人洗手做羹汤的缘故可不好说――六皇子来了,要给他准备几身吗?” 淮安王沉吟了一下:“绣房那边王和吩咐了,你这边再给做一身,他喜欢新奇东西。” 第62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9 立夏刚过,京城传来消息,说六皇子出发往南边来了。 淮安王已经接受了照顾六皇子这个事实,原本那些不情愿散去,心里反倒是多了几分期待。 自从成婚后分封外地,一共回京才三次,于淮安王来说,他自小的亲友都在京城,六皇子的到来,让他有种离乡多年即将见到家乡故人的激动。 不过六皇子的到来并不顺利,不知道是天气渐热还是路途遥远的缘故,几天后,淮安王收到信件,说六皇子在路上又病了,要就地养病,船队到达时间会延后。 淮安王一边叹气,一边只好当起一个好兄长,派人送钱送物过去询问弟弟病情。 而淮安王府里,原本安置进客院的侍女小厮们一时之间空闲下来,守着空院子无所事事。 人空下来就会生事。 前头林婆子为了让女儿进正院故意拖延春芽病情,后来这事情被云雅慧得知,出手平息了纠纷,但林婆子这样有私心的人不合适管理“康泰所”,云雅慧有次遇到总管王和,把这个事情说了。 淮安王对身边的人脾气很好,寻常接触时,待下人也宽和大方,但他治理王府规矩很严格,王和承袭了他的风格,对林婆子的行为并无容忍,很快就撤了她的差事。 林婆子没了差事,但到底在王府还是有不少姻亲人脉,听说有皇子要来住,就到处使力,终于把女儿推了上去。 王府没有女主人,唯一的侧妃也禁足失宠,挑选侍女的事情是云雅慧负责的,林家女儿叫绿柳,长得眉清目秀,做事勤快有眼力见,也没有她娘的精明,反而很老实,话不多,问一句答一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头的事,她一见云雅慧就面红耳赤不敢抬头。 如果不说破,怎么都想不到这样一个内秀的女孩子会是林婆子的女儿。 云雅慧看着人不错,也有羞耻心,就安排进了客院做些杂活。 王府很大,下人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几个月前是你欺负我,几个月后可能风水轮流转,你家人落到了我手里。 春芽娘和林婆子就是这么回事。 绿柳在客院呆了一段时间本没什么问题,结果六皇子半路生病,客院迟迟没有主人,这些下人全都无所事事,就开始起摩擦。 绿柳被几个和春芽娘沾亲带故的侍女们集体孤立欺负。她还真是个老实人,被欺负了也不吭声,忍着,直到大夏天重伤风要被送去康泰所,林婆子才从女儿口中逼问出缘故。 这下好了,林婆子不顾女儿阻拦就跑出来找王总管告状了。 新账旧账扯不清,两方人在王和那边吵个不停,正好被淮安王撞见。得知因果的淮安王大怒,所有为恶的都重重罚了一顿,一个也没落好。 云雅慧也没摆脱干系,毕竟人是她挑的,心甘情愿地同王和一起被罚了一个月的月钱。 罚完了人,客院又得重新挑人,淮安王没人管理后宅,左思右想,还是把云雅慧派了过去:“将功补过,这次莫要轻易心软,否则还要罚!” 云雅慧应是,兢兢业业地去客院坐镇去了。 王府里的下人关系之深超出了云雅慧的想象,原主的记忆里没这么多信息,她上次挑人没深入调查,的确有疏忽,这次重新到客院,顿时打起精神好好整顿了一遍。 王府上下对锦云的印象都是温和好脾气,原主以前还会在地位低的下人面前有点清高,颜华来了后,连这份清高也没了,只要不违反规矩,她都很好说话很有人情味,这次在客院突然使出真正的手段,软硬兼施,条理清晰,转眼就将客院松散下来的规矩重新树立起来,不仅纠正了问题,还整顿得焕然一新,出乎所有人意料。 王和看在眼里,与淮安王在一起时说了一句。 待云雅慧整顿完客院向淮安王交差,就被王爷调侃了:“想不到锦云你还是个女中巾帼,看来这后院的事情,本王终于找到人可交托了。” 云雅慧惊得瞪大了眼:“王爷您别和奴婢开玩笑!” 淮安王挑眉:“让你做个内院管家你还不乐意?” 云雅慧摇头:“王总管多忙啊,奴婢觉得现在挺好的,有空了下下厨绣绣花,偶尔看看书,奴婢挺满足的。” 淮安王指尖点了点她,笑:“你哪是想给本王下厨做衣,你是想偷闲看书是不是?” 云雅慧微微弯起笑眼:“王爷恩典。” 淮安王笑着摇头:“那本王再给你一个恩典,后院的事你接了,月钱比着王和的来,之前的罚月钱也免了。” 云雅慧神色勉强,还是想拒绝。 淮安王不等她开口就拿话堵住了她的嘴:“还不谢恩?” 云雅慧苦着脸行礼谢恩。 淮安王却哈哈大笑,招招手:“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过来给本王研墨。” 云雅慧甩甩袖子便走:“奴婢以后怕没空给您研墨了,您啊,还是找紫玉来吧。” 淮安王看着她的背影:“嘿――”眼看着人掀开竹帘出门去,冲着晃动的帘子笑骂,“官还没上任,先跟本王摆起谱了,外头的知府都没你这么能的!” 云雅慧隔着帘子哼声:“您没听过宰相门前七品官?奴婢这王府内管家也算是大官了,可不得先练练这脾气。” 听了主仆二人隔着帘子你来我往,其他下人对视一眼,等云雅慧下了回廊阶梯,纷纷凑上来恭喜:“锦云姐姐升官了?” “以后是不是要尊称一声云总管啦?” 云雅慧挥着手把人赶走:“去去去,烦着呢。” 然而再怎么烦,云雅慧还是做起了内院管家,隔日,王和就笑眯眯地把内院的帐和库房钥匙交了过来,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淮安王没有一下子把整个内院全都交给云雅慧。 即便如此,这比原主委身淮安王拿到内院管理权早了两年。 摊子大了,事情自然多了,云雅慧光对账盘内库就花了半个月时间,等到她理顺了内院诸事,就接到通知,说是景祥王的船到了。 淮安王亲自去码头迎接弟弟,王府里,云雅慧和王和忙得不可开交,整个王府都动了起来。 景祥王的马车是直接从正门进到客院,接风宴最后也没办,因为景祥王身子骨弱,到了客院和淮安王说了一会儿话,就服药歇下了。 云雅慧与王和去找景祥王那边的负责人对接,商量客院诸事安排。 因为在客院忙,她便听到了不少关于景祥王的事情。 据他的下人们说,这位体弱王爷出了京城就病了,中途停下养病是因为实在病得太严重,重新启程时病也没好全,一路过来受了不少罪。 让云雅慧惊讶一个八卦是,这位王爷之所以病重,起因竟然是在江上半夜开窗看星星,说是第一次离开京城看天象,机会难得。 在这些伺候的人和随侍太医们眼里,这就是自己作死吧。 …… 淮安王府有不少京城过来的人,包括淮安王府的太医,这次景祥王带了只多不少的人过来,包括两位太医以及数位皇帝为小儿子安排的幕僚,淮安王府一下子热闹起来。 淮安王和这个六弟也十分亲热,虽然没来的时候嫌弃过,但亲眼见到亲人,还是从小没有利益纷争的亲兄弟,淮安王听着景祥王说起京中种种事情,心中升起思乡之情,对这个亲弟弟的态度越发好。 过了几日,每日有空就和淮安王聊天的景祥王说了一个消息:“之前听父皇说,明年选秀打算给三哥你选一个王妃。父皇母后以及贤母妃在京城一直担心三哥后院没有女主人日子不知过得怎么样,这次过来,弟弟发现三哥治家有方,比我们皇子所还井井有条。” 选王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淮安王对此倒没有太吃惊,听六弟夸自己,笑得意满:“不过是过日子,都一样,把事情交给下面的人,不用你太操心。日后去了封地,你也是一样的。” 等到回到正院,六皇子的话就在淮安王脑中转,第二天一早,去外院与自己的幕僚们聊了聊天。 云雅慧并不知道这件事,这段时间她一直忙着安置六皇子带来的人,根据六皇子的需要改进客院条件,忙完后又遇到了乞巧节,后院的侍妾们要带着大郡主乞巧,少不得她上下安排。 歇下来时日子已经前行到七月下旬,云雅慧发现这段时间自己一本书只看了三分之一,连声叹气。 空间里的小人得知,对她的行为很看不上:“可以在这里看,看三遍都没问题。你一直不信任空间,白耗费多少精力。” 云雅慧倒也不是不信任,而是对这个未知的空间很谨慎。如果她在空间呆了一个月,纵然出来只过了几个小时,但对她来说,时间流逝真实发生了,那现实里的记忆难道不会消退吗?如果频繁利用空间的时间差,会不会导致现实生活被影响? 这都需要自己尝试摸索才行,怎么敢贸然使用? 不过云雅慧到底迈出了第一步,她试着夜里入睡前在空间里看书。 云雅慧没有直接进入空间,而是把书放了进去,然后意识体进入空间翻阅书籍,看完三分之一出来时,外面才过了半个时辰。 她将书籍拿出来放在床头,第二天仔细去看书册页的新旧,发现从侧面看书页,看过的三分之二明显比未看的三分之一泛黄。 这说明,空间的时光流逝是有痕迹的。 如果真人进去呆一天呢?既然时光有痕迹,这是不是说明,其实人的生理也实实在在消耗了一天?原主去世的时候四十多岁,实际生理年龄可能已经五十多岁了! 灵泉延长人的寿命,然后人在空间里消耗这份寿命,也就是说依赖时间差越多,寿命消耗得越多,若是超过了灵泉的效力,人反而可能在现实里早衰早死? 极端一点,若是真人在空间呆了一百年,外界空间只过了一年,纵然灵泉水延年益寿,呆了一百年的人从空间出来,在现实里就是一个小姑娘一年不见变成了白发老太太。 相比于凭白拥有毫无代价的时光,云雅慧更相信这个推断,心里越发坚定那个念头:轻易不直接进空间。 但是她一步步尝试让意识体进空间,观察这个方式是否会造成影响。 尝试了半个月,成功看完了三本杏林著作,云雅慧发现除了休息不足会产生疲惫之外,其他均没有问题。那个感觉,就好像睡觉做了一个时间很长的梦。 云雅慧又试着让意识体在空间里休息。 意识体可以在空间休息!但是有时候会因为在睡眠中失去控制被自动弹出空间,然后她一觉醒来发现天亮了…… 云雅慧每天睡前尝试一次,不断总结控制意识的方式,中秋节前,她终于掌握了这个技能。 她可以在空间控制意识体休息几个小时,醒来后看书两个时辰,然后退出空间,真正陷入睡眠。 无论意识体还是身体都充分休息之下,她解锁了“做梦就能看书”技能。 空间小人从冷眼看着她多此一举瞎折腾,到越来越正视她的尝试,最后默然无声,飘回了玉符。 他终于想起了第一任主人和这些凡人的不同,第一任主人是修仙者有成百上千年的生命,只要不断修炼进阶就不会死亡,所以这个空间的时间流速完全对他没有影响,反而可以帮他在弱小的时候更快修炼进阶。 但是云丹茹和这位是凡人,凡人寿命短,长期在空间消耗时间,生理寿命却无法不断延长,反映在现实里,其实就是“早死”。 差点害死主人的青衣小人维持着高冷飘回玉符,再也不指点云雅慧做事了。 第62节 第63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10 中秋将近,秋高气爽,正是吃螃蟹的好时节。 淮安的螃蟹天下闻名,作为此地最大的官,淮安王府这段时间天天收到门下送上来的螃蟹。考虑到六皇子的接风宴至今没办,淮安王琢磨了一下,说要办一个中秋家宴。 主子一声令下,下属可不得跑断腿。 云雅慧几乎脱离了贴身伺候的岗位,专心在王和专门给她腾出来的偏院里处理内院诸事。 这日事情尽安排下去终于有了空,云雅慧打算回正院看看。 刚进门正好撞上淮安王往外走。 “忙完了?本王这几日连你的人影都见不到了。”淮安王看到云雅慧,脚步一顿,扭头对着蹲身行礼的人玩笑。 云雅慧起身,回嘴:“可不都是您的恩典?” 淮安王哈哈一笑,点点她:“拿了本王那么多的月钱赏赐,还搁在心里计较呢?” 云雅慧:“奴婢不愁吃不愁喝的,多拿钱有什么用?您要是真想给奴婢恩典,赶紧把奴婢手里的事儿都拿走。” 淮安王摇头:“本王是不敢得罪你们,一个比一个脾气大,左右也就这么些日子了,你且辛苦着吧。” 云雅慧心中一顿,改变主意跟了上去:“王爷有了接管内院的人选?” 淮安王笑而不语,走了几步后对等着答案的云雅慧说:“不是喊累吗,且歇着去。” 云雅慧看着跟了一半的路,再放肆也不好这么明显吧,到底主仆有别。只好微笑:“王爷不是说许久未见奴婢了?今日奴婢正好有空,好好伺候您一回,免得回头卸了差事回来了,您却不记得奴婢了。” 淮安王听到她两句话又拐回话题,哈哈大笑:“正好,六弟上回还在问做了那件外衫的秀娘是谁。” 云雅慧这才知道,淮安王是要去见六皇子。 现在的天气不冷不热,六皇子这样的病人正好养病,不会因太冷感冒也不会因太热难熬,气候如此宜人,面色都红润了一些。 淮安王到的时候,六皇子正坐在廊下晒着太阳看书,淮安王进门见了,就说他:“又在太阳底下看书,小心回头眼花。” 六皇子抬头看过来,喊了一声:“皇兄。” 云雅慧微微抬眼看过去,就见到秋日暖阳斜照着长廊,而廊下美人靠上,一个身体单薄纤瘦,面色苍白的男子回头朝这边看来。 六皇子如今不足二十岁,加上生病,身形与少年无异,虽然听说常年生病,面上倒不见病人的忧郁,反倒是神色疏朗,不见阴霾。 淮安王让人在院子里设桌椅,收走了六皇子手上的书,让他坐下陪自己晒太阳。 “诺,你前几天想见的绣娘今日给你带来了。” 六皇子顺着淮安王的手指看过来,对云雅慧微微一笑:“这位便是锦云姑娘吗?一直听皇兄说你蕙质兰心,能干非常,今日见了果然如此。” 淮安王立刻说:“你可别夸了,现在的丫头夸不得,都敢踩在主子头上了。” 云雅慧喊了一声:“王爷――” 六皇子笑:“皇兄是嘴硬心软,若不是主子仁慈,侍女们哪敢与主子玩笑。” 云雅慧立刻接上:“六王爷说得对,咱们王爷可不就是这样。” 淮安王笑出声:“得了得了,你们别给本王戴高帽了。”脸上的笑容却出卖了他被拍马屁拍得很舒服的场景。 云雅慧和六皇子对视一眼,都笑。 云雅慧微微惊讶,这个六皇子不仅不虚弱忧郁,还很会说话开玩笑。 玩笑过后,淮安王让锦云给两人沏茶,自己一边和六皇子闲聊一边看云雅慧的茶艺。 六皇子也在看。 侍女沏茶在王公贵族中很常见,茶艺高的侍女,不仅沏出来的茶是上品,整个过程都是行云流水,极具观赏性。 云雅慧便是其中之一。 两兄弟原本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她的动作,但看着看着,渐渐被行云流水的动作带入了茶道之中,心缓缓静下来,话题也不知何时终止了。 过了几道茶,云雅慧倾身,给两人一人递了一杯。 “好茶。”六皇子低头品了一口,眼睛一亮,再次举杯品了又品,隔了一会儿,赞叹出声,“淮安特产老君茶,茶经说老君茶一道苦,二道涩,三道苦涩回甘,四道甘甜入喉……皇兄送来这茶叶好几日了,我试了几次,只以为这茶经说的‘一道、二道、三道……’是指沏茶的工序,还觉得这书中所说名不副实。今日才知,原来是一口苦,两口涩,三口回甘……一杯茶层次丰富,果真好茶,名不虚传。” 云雅慧将第二杯茶递上,递了一半想起来问:“六王爷饮茶可有什么限制?” 品茶,每一道茶都有不同的味,尤其老君茶,味重层次多,现在才上了第一杯,刚开了一个头,凡是茶爱好者,没人能接受戛然而止。 但是……淮安王看了一眼弟弟:“莫给他了,他不能多饮。” 六皇子顿时急了:“皇兄,哪有那么夸张,今天才第一杯茶而已。” 淮安王不为所动:“你先同我说说,你之前‘试了几次’是几次?我送茶来时怎么说的?” 六皇子苦了脸,露出一丝求饶的神色:“皇兄……” 淮安王:“本王受父皇母后所托,负责看顾你好好养病,你若再不爱惜身体,这茶叶本王都收回去了。” 六皇子这下真的满脸沮丧了,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不再强求再喝一杯茶,只用那羡慕渴望的目光盯着云雅慧的手,盯着他皇兄悠哉悠哉地喝了第二杯茶。 云雅慧看得都不忍心了。 淮安王这杯茶喝得也不是那么惬意,什么滋味都没品出来,囫囵喝完就吩咐云雅慧把东西撤了,免得招了六皇子的眼。 一边没好气地看了一眼依旧眼巴巴的人:“就不该陪你喝茶。” 六皇子叹气,仰身靠在椅背上微微合上眼:“皇兄不必这么小心,这么多年的病了横竖都这样,要是眼看着有好茶不能品,美食不能用,良景不能观,做人又有什么意思,养病又有何意义?养病就是为了做这些事嘛。” 淮安王目光中闪过一抹同情,嘴里说:“那也得等你病好全了。” 六皇子摇头:“十几年了都没好全,哪有好全的时候,有花堪折直须折。” 淮安王一时也无话了。 云雅慧见气氛低迷,便插了一句嘴:“奴婢倒觉得,有花堪折直须折没错,但莫把花折秃噜皮了,还是要可持续发展,细水长流地折。” 六皇子睁开眼。 淮安王先笑了:“锦云说得对。” 六皇子回味了一下这句话,跟着笑起来。 这之后,两兄弟又闲聊了一会儿,六皇子到了休息的时间,淮安王带着侍从们离开客院。 离开之前,六皇子让人给云雅慧送了赏赐,出手很是大方。 淮安王让云雅慧拿着。 这日以后,云雅慧又很久没见到六皇子,然后中秋节到了。 中秋家宴也是螃蟹宴,主要还是为了解决府里那一筐筐的大螃蟹。但六皇子身体不好,不能多吃性寒的蟹,云雅慧咨询了他的随身太医,除螃蟹之外,安排的都是温和滋补,但北边不怎么吃到的膳食。 家宴时,淮安王六皇子和一群幕僚们在外殿,女眷们在内殿。云雅慧作为贴身侍女,随侍在淮安王身边。 她一边伺候主子用膳,一边观察在座众人,发现皇帝对六皇子这个儿子是真的上心,据说六皇子的属官都是皇帝亲自安排的,而这些人从席上言论举止便可看出,各有千秋又隐隐互相制衡,想当年淮安王都是自己招揽有贤之士、自己甄别挑选幕僚。 也难怪淮安王见了忍不住冒酸气。 但任何酸气在看到六皇子小鸟一样的食量后都会消失。 整场家宴,六皇子几乎没怎么进食,遇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多吃几口就被暗暗提醒。云雅慧有一二耳闻,似乎是六皇子肠胃不好,太医建议少食多餐,不然克化不了可能又会引出一场病。 越和六皇子相处,淮安王心底的妒忌越少,反之增长的,是绵绵不断的兄长疼爱之情。 于是,家宴后正处于疼爱弟弟情绪的淮安王听到六皇子想借锦云再泡一次老君茶,欣然同意。 还很贴心地表示:“有何事可直接找锦云,客院此前也是她管理的,哪里不便就找她处理。” 云雅慧于是隔三差五地陪六皇子“细水长流”。 在侍从们面前,六皇子没有与淮安王相处时那么开朗,他更多的是安静。 云雅慧去了三次,三次都是她安静泡茶,六皇子或安静地看着她的动作,或独自在边上翻书,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只是躺着休息,话几乎没有。 但不论做什么,都是从容平静,似乎习惯了这种状态,并淡然处之。 第四次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他在喝药,云雅慧有些意外:“您现在不适合饮茶吧?”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六皇子脸上露出排斥厌恶的表情――对着桌上的药碗,但他还是停顿都没有地把整碗药都喝下去了,喝完擦了擦嘴角,连清水都没喝,半靠半躺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子:“不喝,只看看。” 云雅慧见他态度坚定,没有她回转的空间,便坐上前,沉下心开始沏茶。 六皇子托着腮看得眼眨也不眨,似乎是在看眼前美如水墨画的茶艺展示,又似乎透过袅袅茶香在想什么别的,直到云雅慧泡出第一杯茶。 “你喝,告诉本王什么味道。” 云雅慧微讶。 六皇子等着她。 她只好自沏自品。 等她品完,六皇子低声问:“这次的茶什么味道?” 云雅慧放下茶杯,抿唇一笑:“待明日王爷可以饮茶了,自然便知。” 半垂着眼等着答案的六皇子彻底睁开眼,直直看过来:“你说什么?” 云雅慧微笑着重复:“王爷可以饮茶了可遣人来唤奴婢,到时您就知道这杯茶是什么滋味了。”她倒掉剩下的半杯,沏了第二杯,轻轻推到桌子中央,“如果您实在想知道这茶是什么味道,奴婢觉得是‘未知’。” 六皇子盯着桌上的茶看,许久后,端起手边微凉的清水喝了一口。满嘴苦涩的药味被冲开,竟觉得普通的白开水带了一丝甜,他神色舒缓下来。 云雅慧提起烧泉水的小壶,帮他倒了一点热水。 六皇子看着,伸手将杯中的水都饮尽了。 晚上,云雅慧回到自己屋里,照例用意识体进随身空间看书。 许久没出现的玉符小人飘飘悠悠地出来,见云雅慧半天不理他一心只看书,只好自己出声:“你在外头都遇到什么事了?” 云雅慧好笑:“你还关心这个?” 小人漫不经心地说:“你老看医书,可是病了?若是病了,可以用灵泉水,这个肯定没问题。” 云雅慧问:“你如何肯定这完全没问题?” 小人:“云丹茹喝过啊,而且喝了不少,原本差点死了,后来身康体健。” 云雅慧:……差点忘了这件事,原主用自己做小白鼠完成了灵泉水的试验观察。 第63节 第64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11 关于灵泉水,原主给许多人使用过,旁人如何感受云雅慧无法得知,但原主的一生记忆她都能查看,单看这个身体使用灵泉水的效果,的确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云雅慧不是一无所知的小白,她曾从医,中西都懂,因为懂得多,反而更加谨慎。 在不知道六皇子具体情况时,她并没有盲目行善的想法。 “我看医书不过是想了解现今的医学体系罢了。”她扬了扬手里的书册,“还真学到了不少东西。” 淮安王爱书,他的书斋可以和藏书阁媲美,是一栋专门的两层阁楼,其中包含的书籍涉及广泛,不乏珍本孤本。 纵然历经多世,但生命有限,每一世总有很多忙碌的世俗之事,也会因为身份职业的限制而只局限于一个领域的知识,这次的机会很难得,淮安王藏书千百,包罗万象,而空间的存在更是给了她更多的时间,这样的机会累世难求,她得好好抓住。 小人自诞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眼中闪过疑惑与好奇,见她看得入神,默默飘在半空,眼睛跟着落到书面上。 然而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重新飘回了玉符。 几日后,六皇子果然没忍住,一得了太医松口,就遣人来寻云雅慧。 “这些人都是蠢材,一样的手法,泡出来的老君茶皆不如你。”六皇子依旧躺在他垫了薄毯的躺椅上,一边看云雅慧泡茶,一边说自己带来的下人。 云雅慧浅笑:“熟能生巧罢了,淮安这边还有不少名茶,六王爷下次可以都试一试。” 六皇子:“皇兄不送,他们可不敢给我茶叶。” 云雅慧惊讶:“六王爷在京城不喝茶吗?” 六皇子身边的侍从接话:“我们王爷不适合饮茶,这老君茶也是三王爷问了太医,确认对了药性才送来的。” 云雅慧恍悟:“是了,《药经》上有说,老君茶味甘性平,健脾开胃,清热润肠,不过这是指的后三道茶水。”她抬起手中刚泡好的茶,“这道茶王爷还是别喝了。” 说着,微微翻手,将茶水泼了。 “诶――”六皇子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茶水真的被她泼了,“我就爱喝第一道茶水,后三道都不如它有滋味。” 那侍从却很是赞成:“王爷您还是忍忍吧,对您身子不好。” 六皇子微露懊恼,就算云雅慧很快递上了第二杯茶,依旧没让他开怀。 “你懂得还挺多,《药经》你也知道?”他语气有些些不满,像是在和什么赌气,微微迁怒云雅慧。 云雅慧不惊不慌:“我家王爷爱书,奴婢跟着看了不少书。六王爷若是喜欢有滋味的东西,回头奴婢让厨房送一些小食过来。” 六皇子抬抬眼皮,语气微低:“本王只能吃清淡之物。” 那侍从松了一口气,跟着附和:“锦云姐姐好意,只是王爷吃食都有太医过目,一般吃食都不能吃的。” 云雅慧点点头:“自然会让太医过目的,这天下菜系,淮安菜最能在清淡二字上下功夫,正好适合王爷。” 六皇子终于来了精神,微微期待起来。 送吃食之前,云雅慧去找了六皇子随侍的两位太医,两位太医一个姓张一个姓赵,这次赵太医不在。 “有个淮安的亲戚有喜事,赵太医喝喜酒去了。” 云雅慧惊讶:“原来赵太医是淮安人氏?” 张太医笑:“倒也不是,刚好这个亲戚定居淮安,到了一处地方就联系上了。” 云雅慧只觉得巧,没放在心上,问了六皇子的用药情况和禁忌,又去找了负责客院的厨房管事,得知六皇子即便到了淮安,饮食都一律照着京城的食谱来,仔细数数,也不过七八种食材,做法也求稳不求新,很固定单一,和食不厌精的淮安王一比,皇城备受宠爱的六皇子反而无比可怜。 她将此事告知了淮安王,淮安王一听便准了。 宫里那些人的行事作风,在里头住过的都了解,他们这些主子虽然是人上人,威风得很,但实际上也被糊弄得死死的,就算他父皇,想吃一道登基前宫外吃过的家常菜,都要被一套套的谏言拒绝。 那时候他不知道,只觉得当皇帝也不容易,待出宫自己管理一方,他就懂了。 他们哪里是觉得这道菜耗费大,他们是不愿意给皇帝开这个头,怕有了第一次点菜就有第二次,御膳房就无法轻松了。 同样,在六皇子身上,宫里这帮人就是怕担责任,反正良药苦口,药膳保证效果便可,哪会绞尽脑汁琢磨口味创新菜色,岂不是自找麻烦。 越想,淮安王越怜爱这个六弟,嘱咐云雅慧这段时日在客院那边多花点心思,但也不忘了叮嘱:“行事前该和太医确认的都要去,别误了景祥王。” 云雅慧明白,这是避免出事担责任。 各方通了气,云雅慧开始变着花样给客院送膳食,从一日三餐到下午晚间点心,花色百出,口味清淡却不会平淡无味,或鲜美或清爽,将淮安菜的特色展露得淋漓尽致。 如此下来,入冬时,六皇子竟然微微胖了一点。 这是三年来头一回。 淮安王立刻将此事写信告知了皇宫,六皇子自己也报了平安信。 春节时,宫里头一回送了满满两船的年礼赏赐,两个王爷一人一船。 不像六皇子第一次收到京城年礼,淮安王往年都有,因此对比鲜明,今年不仅东西多而且价值更高。 几个王爷之间都有消息流通渠道,淮安王知道,今年自己和六弟是最特殊的。 被顶头上司以及亲爹表彰夸奖,淮安王自然高兴,对于此事的功臣云雅慧,他也很大方地着重赏赐,让满府下人对云雅慧羡慕不已。 不仅淮安王这边,六皇子也给了赏赐,他比淮安王还实在,皇帝赏赐的适合女眷用的布匹,他直接让人抱了几匹过来,还有不少银钱。 云雅慧有了这些,未来几年都可以名正言顺地穿绫罗绸缎。 过了春节,南方反而更冷了,六皇子今年坚强地挺过了年前的寒意,却病在倒春寒里,客院一下子都紧张起来,气氛大变。 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六皇子本人了,云雅慧有时候陪着淮安王去探视,六皇子穿了一层又一层,屋里烧着银丝炭,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苦药味,他则与往常一样,靠在榻上听内侍念书。 踏青节那天,六皇子身子好了许多,淮安王过来询问下午能否出门,踏进屋,就听到那内侍朗声念书: “七月甲午,有彗星晨见东北方,在中台东一丈,长六尺,色正白,东北行,西南指;丁酉,距下台上星西北一尺而晨伏……”1 云雅慧脚步一顿。 淮安王坐到窗下的榻上:“又在看这些书?”六皇子让内侍停下:“自战国以来,关于彗星的记载多达近二十次,我发现这彗星的出现时机很是有趣。” 云雅慧缓缓瞪大眼,惊异不已。 进门的时候她以为听到关于彗星的记载只是巧合,现在听到六皇子这话,她确定了,这不是巧合,六皇子竟是自行归纳了历代历年的星象记载? 淮安王对此却完全不感兴趣:“你研究者扫把星作甚?我朝兵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扫把星不会来的。你啊,病中少看这些,要是被父皇知道,他又要说你。” 六皇子见状摇摇头,却也没有多说了。 云雅慧心里有些着急,头一次觉得淮安王太没眼色,六皇子明显想要展开说一说彗星的事,现在硬生生被他终结了话题。 所以,六皇子有没有发现彗星的回归规律? 淮安王把没眼色进行到底了,直接抛开彗星的话题,问六皇子:“下午出门踏青,你去吗?” 六皇子眼睛一亮:“去哪?我去。” 淮安王叫小魏子:“去问问赵太医,六王爷出门可方便。” …… 三月三踏青,因家中有病人六皇子,淮安王亲手画了几只风筝,打算拿到城外去放。 一般人家一早就来了,淮安王府的人晚了半天,但有这个身份在,还是寻到了一出风景视野好,又清净的地方。 淮安王这次把自己的女儿和女儿生母一起带了出来,小女孩头次跟着父王玩耍,牵着他的裤腿依恋地黏着他,把淮安王的心都看化了,索性牵着女儿一起放风筝。 六皇子坐在古代版轮椅上,淮安王为他画的风筝被他握在手里,他含笑看着皇兄和侄女笑闹,看了一会儿,高声叫站在一边的云雅慧:“锦云,你来。” 云雅慧听到唤声连忙过去,就见六皇子将风筝递了过来:“你会放吗?小桂子他们都不会。” 云雅慧接过,笑着说:“会,小时候我娘经常带着我踏青放纸鸢,等到纸鸢飞得高高的,就剪断引线,让它带走我们一年的晦气。” 六皇子笑:“你先把它放起来,再给我。” 云雅慧应好,叫了一个内侍帮忙,跑到远处开始放。 六皇子的风筝是一只大雁,淮安王画工极佳,不仅风筝做得精致如生,还特意在上面题了去秽祈福的诗。 今日天公作美,东风正劲,云雅慧牵着引线跑了一段路,大雁风筝就摇摇摆摆上了天,她连忙停下脚步缓缓放线,身后,小郡主的欢呼声也传了过来:“父王,大蝴蝶飞上去了!飞上去了!” 她们的蝴蝶风筝也飞上了天。 云雅慧小心翼翼地往六皇子那边走,走了几步,发现六皇子自己过来了。她一笑,将引线递给他。 六皇子坐在轮椅上,仰着头含笑看着天上的风筝,学着云雅慧的动作不时扯一扯引线,再缓缓放长…… 风很大,风筝越飞越高,放着放着,线圈里的线就用尽了。 云雅慧掏出一把小剪刀:“王爷今年一定顺顺利利,康泰平安。” 六皇子接过剪刀,最后看了一眼风筝,“咔哒”一下,天上已成为小方块的风筝一下子失去了束缚,极速成为一个黑点。 六皇子仰头看着天上不断变小最后远去不见的风筝,仿佛自言自语:“这只大雁风筝至少一臂长宽,远在天上小如黑点,最后连黑点都不见了……如果天上的星星像蜡烛一样发光,那它们原体该有多大,才能被地上的我们肉眼可见?” 云雅慧心口震了震,因为六皇子这个古人对宇宙星体的思考。 她望着天空说:“也许比太阳还要大,只是比太阳远,所以我们看上去就只有芝麻点大。” 六皇子诧异地看着她。 其他下人笑:“这么说,岂不是天上有无数个太阳?” 云雅慧点头:“是有可能啊,你看,蜡烛燃烧,离近了烫,离远了,隔着院子,只能看到一点光却不觉得热了。” 六皇子若有所思,其他人都觉得荒唐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于是越发觉得有趣好笑,纷纷掩唇大笑。 有人跟着玩笑:“这么多的太阳,岂不是要累死后羿?” “哈哈哈……” 六皇子却突然说:“挺有道理,但你如何肯定它们都距离很远,而不是本身就比太阳小,就如同火球与蜡烛、火团与火星。” 云雅慧几辈子了,还真没研究过天文,只知道常识却答不出这些超纲的问题,只好说:“奴婢也只是猜测,但不管谁是火球谁是蜡烛,星星肯定和太阳一样,是会燃烧的。” 六皇子眯着眼看了一眼太阳:“若是燃烧,太阳上有什么神物,能燃烧千百年不灭?” 云雅慧:…… 该怎么用通俗易懂的话解释核反应?好后悔当初在现代不好好学习天文知识,竟然被一个古人彻底问住了。 其他人也跟着六皇子的思维陷入了思考,一时沉默无声。 这时,随侍六皇子出行的赵太医引着几人往这边而来,解除了云雅慧作为一个穿越古今现代人的内心自我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一今天终于早了一点,握拳,希望明天能保持住。 第64节 文中1引用自《魏书?志卷四》是我国古代对哈雷彗星第十六次回归的记载。 第65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12 赵太医一行人走到十几步开外,几个下人打扮的停住了脚,赵太医则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上前。 “参见王爷。” 六皇子抬手:“免,这是?” 赵太医微微让开身子,让一男一女上前:“是臣在淮安的侄女、侄女婿,今日踏青正好遇上了,带两人来给王爷请安。” 云雅慧想起了赵太医请假去喝喜酒的事,好奇地看过去,却发现是一个熟人。 那侄女可不正是当日春芽娘请来给春芽看病的赵大夫? 六皇子也正观察着这对年轻夫妻:“就是你那刚成亲的侄女?擅算术的?” 赵太医答:“正是。臣这侄女婿也喜研究算术历法。” 六皇子来了兴趣,看向赵太医的侄女:“本王听说,你写了一本《筹算解注》?” 今日与夫婿出门踏青,赵大夫穿得比一年前那次鲜亮,眉眼间依旧是不变的淡然从容,见到王爷也不见局促,颔首答:“是,前几年沉迷算术,写了一些心得整理成书。” 她的回答乍看没什么问题,实际却和当下很多女子的作风截然不同,女子崇尚内敛、内秀,纵然有大才,在外人面前也要谦虚表示不过闺阁间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 一个王爷问起闺阁女子的著作,她还答得落落大方,在当下算是罕见。 而在场的关键人物,譬如赵大夫本人、赵大夫的丈夫、六皇子、赵太医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云雅慧看得称奇又高兴。 她没有当场叫破赵大夫的身份,怕她出门行医是瞒着他人,如今她嫁了人,万一夫家介意岂不是害了她? 但赵大夫却自己叫破了这件事。 她与六皇子说了几句,答应将自己写的算术书籍借给六皇子阅览,两方无话时,赵大夫和云雅慧打了招呼。 “锦云姑娘。” 云雅慧眼中惊讶一闪而过,笑着回应:“赵姑娘,好久不见,想不到这世界如此小,赵太医的侄女竟然是您。” 赵太医和六皇子都惊讶地看过来。 六皇子先问:“你们认识?” 云雅慧看向赵姑娘。 赵姑娘点头:“曾去淮安王府出诊过,那回遇见了锦云姑娘。” 云雅慧暗暗观察赵姑娘的夫婿,只见他含笑看着妻子,不见惊讶反感,反而目光中透着欣赏与爱意。 云雅慧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到一个男子看着一个女子,用这样充满爱意的目光。 当日春芽娘背后说赵姑娘的话言犹在耳,想想便知,这些年,大龄不婚的赵姑娘经历了多少流言蜚语,如今有一个知她懂她的人,实在是难得。 “不知道那日成亲的是赵大夫您,不然我也能给您送上一份贺礼。”云雅慧笑着说。 赵姑娘与丈夫对视一眼,微微笑开,脸上鲜见地露出一丝赧意。 六皇子旁观了一会儿,又问:“李夫人还从医?莫不是你们赵家的家学渊源?”说着看向赵太医。 赵姑娘的丈夫姓李,叫李佑堂。 赵太医便出声将两家人的关系解释了一下。 云雅慧这才知道,赵太医虽然说赵姑娘是自己的侄女,但其实关系已经很远了,准确来说是族侄女,两家人有一个共同的祖爷爷,曾是前朝有名的御医,后来赵太医这一脉继续从医,而赵姑娘家,从爷爷开始就走了科举之路,赵姑娘的爷爷曾任南梁知府,赵姑娘的父亲是个举人,如今闲云野鹤,赵姑娘的医术却是她自幼好学,跟着医学世家的母亲和家中珍藏的医学典籍习得的。 李佑堂看向自己的妻子:“内人天资聪慧,擅医,精算术,博览群书,近日与我一起观测天象,才发现她天文地理都有所涉猎。” 云雅慧望着赵姑娘的目光满是惊叹,这是真真正正活生生站在眼前的才女啊! 而原主的记忆里,这个世界的女子除了她的两个女儿,大多刻板封建,或被礼教压制,只看得到后宅一亩三分地,根本没听说过赵姑娘这样的才女。 相比之下,原主过得反而更像一个封建女子。 这不得不说,真有种时空穿梭的黑色幽默。 赵太医笑说:“我那族弟二十多岁就带着家人游历山河,侄女从小就走遍了万里路,她的所见所识,许多人都不及矣。” 此时,连六皇子都露出羡慕的目光了。 赵姑娘微微一笑,神色与当日来王府给下人看病一样,不因下人轻视而恼怒自卑,不因贵人高看而自傲,颇为宠辱不惊:“是伯父谬赞了。” 云雅慧当日就觉得这个赵大夫不一般,但身在王府又是婢女,没有和她结交的机会,今日听闻这些事,再看她,越发觉得赵姑娘一身气质卓然出众,才华学识放到未来都鲜有人能比。 既然说到了天文地理,赵太医又说李佑堂懂历法,六皇子便将刚才和云雅慧的话题重新提起,问:“你们觉得呢?” 听完两人辩论的话,这回,变成云雅慧成为众人惊异目光的中心了。 李佑堂说:“锦云姑娘的观点与内子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是嘛,”云雅慧看向赵姑娘,“夫人的想法是?”她跟着六皇子的话转换了称呼。 赵姑娘笑:“我学名仪,唤我仪娘便可。”说完,便说起自己的观点,“我觉得,天上的日月星辰是有远近之别的。” 六皇子问:“有何依据?” 赵仪说:“王爷觉得日蚀月蚀是为何形成?” 六皇子眼中闪过明悟:“你是认为,月亮遮挡住太阳形成了日蚀?本王也有过如此猜想,可日蚀又是何故,是谁挡住了太阳?” 李佑堂说:“内子上个月给我演示了日蚀月蚀形成的原理,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假设,但细细推算,竟找不到反驳之处,只是这个说法太少见,甚至有些惊世骇俗。” 云雅慧已经惊呆了,有种“到底谁才是古人?”的荒诞感。 但是冷静一想,又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她对这个幻境的刻板印象其实是原主潜意识给她的,在她的前几世,就最近一个古代世界来说,就有擅长工事的古代少女,可以靠自己研究制作出各种机械物事;有过目不忘的女子,博览群书超越众才子…… 在有些认知里,古代是落后的代名词,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 几千年来,这片土地的发展一直是世界领先水平,只是到了最后几百年才渐渐落后。回到过去,一个只接受过普通教育,只知道粗浅理论的现代人并不比古代的智者强。 而且,现在的大晋虽只是三千世界里的一个,但当前的历史发展显然在鼎盛时期,十年前还有万国来朝的盛事。未来是否落后是未知的,当前的发展欣欣向荣无可置疑。 在历史看似泛黄老旧的长河里,有太多太多熠熠发光的人和事。 六皇子听得越发感兴趣,踏青也不踏了,让赵仪给他演示一遍她的理论。 赵仪略一沉吟,往四周看了看,弯腰从地上捡了三块大小不一的石头。 “这是我们所处的地方,这是月亮,这是太阳。”她准确地区分了日月地的大小,太阳是最大的那块石头,月亮最小,地球则是中间那个――虽然她不称它为地球。 区分之后,赵仪就拿着这三块石头在地上转动,准确无误地模仿了日食月食发生的过程。 云雅慧再次被震惊到。 在场的所有人都很震惊。 六皇子的思维非常快:“月亮不会亮?史书记载,日全食时,四下一片漆黑,若是月亮会发光,此时应当是明月高悬夜空才是。” 周围旁听的人都不敢说话了,觉得赵仪简直胡说八道。 云雅慧却想要为六皇子鼓掌赞叹,她出声:“这也是可能的,也许我们看到的月亮只是被太阳照亮了,所以,每个月才有阴晴圆缺。” 六皇子眼睛一亮,让小魏子拿着那三块石头继续转动,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看,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唯恐打扰了他。 就这么转了五六圈,六皇子一击掌:“还真合上了!” 小魏子跟他熟悉,不怕他,问:“主子您看出什么了?” 六皇子让小魏子再转一圈那个“月亮”,然后开始给大家讲若是在月亮不发光的前提下,如何形成阴晴圆缺…… 准确无误。 其他人看得稀奇又惊叹,六皇子已经摸着下巴思索起来:“若是如此,是否我们所处的大地也是一个球体。” 包括赵太医等人全都瞪大了眼,唯独云雅慧、赵仪夫妇、六皇子淡定如初。 赵仪因此看了一眼云雅慧。 云雅慧已经平复了所有的震惊,六皇子在这方面的敏感出人意料,但是其实也不稀奇,每个世界的古代,都有许多古人解释了日全食月全食,只是后人知之甚少。 为何说六皇子极其敏感呢?他刚才说了一个“也”字,除了地球之外,他还看出什么是个球体?云雅慧猜测是月亮。 若是推测出了月全食的经过,也推算出了月的阴晴圆缺,那么以六皇子的聪慧,月球是个球体这个结论不难得出。 同样的道理,放在赵仪身上是一样的,所以她们夫妻也不觉得震惊。 这边围了一群人,淮安王逗完女儿抱着她走过来:“这是在做什么?三块石头摆弄来摆弄去。” 六皇子正激动于自己发现了新的假设,让小魏子重新演示,把他们刚才所说又讲了一遍。 淮安王却不太感兴趣,听到六皇子说地是个球体,连连摇头:“天圆地方自古有之,你们这么转转石头就把前人几百年的言论推翻了?” 六皇子脸上的笑意一顿,想说什么,却听到一个女声快他一步。 “王爷这话可就不对了,天圆地方之说的确自古有之,但是古人也曾提出过‘浑天说’,‘浑天如鸡子……地如鸡子中黄……’鸡蛋黄不就是个圆球?1” 云雅慧盈盈笑道。 淮安王皱眉:“这是谁说的?本王只听过‘天圆如张盖,地方如棋盘’,这是众所周知之事。”说完又笑,“你们啊莫要异想天开,若是这地是圆的,球上面的人倒还好,球下面的人如何生存,岂不是要掉到天上去?” 大家想象了一下鸡蛋黄下面的人一个个纷纷掉到鸡蛋清里,顿时哈哈大笑。 六皇子这时说:“这地如此之大,我们只知这里是中原,北边是戎夷,东边、南边是大海与小岛,更东边、更南边的地方呢?北边的北边呢?西边的西边呢?若是大地是个球体,我们又怎么肯定自己就是站在球体的正上方?而不是正下方?” 淮安王一时竟哑口无言,只能摇头笑叹:“罢了,我说不过你,你爱琢磨这些也行,可别走火入魔坏了自己身子。” 看得出来,他是不信的,只是不愿和弟弟争论,也不想败坏弟弟心情。 六皇子落下眼帘,没有再说话。 云雅慧见了有些不落忍,她看得出来,六皇子是真的喜欢天文,他在研究这些时,整个人都仿佛活过来了,眼神亮得出奇,即便坐在轮椅上,依旧充满了少年的蓬勃活力。 “也许这个球体有一种引力,他把我们牢牢吸在地面上,只要不脱离这个引力的范围,万物都会回归地面,比如风筝会落地,雨水会降落,树上的果子熟了就自动掉落。” 小郡主一直安静听着,听到云雅慧的话,她知道云雅慧是侍女,胆子就大了一些,细声细气地问:“对呀,果子为什么不往天上飞?就像鸟儿一样,我不抓住,它就飞上去了。” 淮安王头疼:“看看,都把你侄女都带坏了。” 六皇子哈哈大笑:“是皇兄你答不出了吧!” 淮安王不肯认:“如何答不出?天圆地方,自然万物都是往下落的。” 第65节 六皇子笑着反问:“不对不对,你还是没回答侄女的问题,为什么是往下落不是往上飞?若万物都是往下落,为什么天上的太阳月亮星星不会往下落?” 淮安王:……这天经地义的事情你问我为什么? 六皇子让淮安王吃瘪了几秒,主动给了台阶:“不管天圆地方还是地是个球体,锦云的话都是有道理的,这方大地可能真的有个吸引力,将我们都吸在它的表面,不会走着走着就飞上天,不会轻轻一抛就悬浮空中。”一边说,他一边抛了一颗手里的石子,那石子往上上升了一段很快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有“引力说”在前,大家竟真觉得好像有一股力道将石子吸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上个故事快结束的时候开始构思新故事,古代世界写了很多了,我想写个新的花样,于是想到了古代天文,为此,又去搜索了一些我国古代天文学的成就,其中就看到了一位女性天文学家,也就是上一章有评论提到的清代王贞仪。很巧妙的是,在我看完王贞仪的生平事迹与成就后,隔了几天看国家宝藏,竟然又看到了关于她的故事。真的是太巧的巧合,那么多年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而这一段时间,竟然邂逅了两次。 于是我设置了赵仪这个角色,不是穿越女,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但是她算学天文医学文学样样皆通,她成长、受学于传统文化,却研究出卓越的科学成果。 再说明一下引用:1是出自张衡的浑天学说。在汉代,我国就有了地圆的说法,虽然张衡的地圆说是指上半球是地下半球是水,与实际情况有偏差,但是天盖说和浑天说其实自古都有争论;而张衡还准确解释了月全食,有了月亮不会发光是个球体的认识;他还认为宇宙是逐渐演变的,而且是无限的,与现代学说有异曲同工之处。本章节主配角相关言论均借鉴于这些历史。 第66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13 这一天踏青,原本渴望出门的六皇子对外面的景色却没有了向往,他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拉着赵仪夫妇聊了许久。 云雅慧很荣幸地被拉入了这个话局中。 踏青回去,赵太医怕六皇子劳累受寒,压着人休养了两天,两天后,静不下来的六皇子就派人来找云雅慧。 正巧,云雅慧被淮安王叫去,在正院伺候他作画。 淮安王听到来人目的,看了一眼云雅慧,似笑非笑:“你倒是讨六弟喜欢。” 云雅慧面色不变:“是王爷教会我许多东西。” “本王可没教你什么‘浑天说’。” 云雅慧不疾不徐地研墨,嘴里说:“但王爷的书斋里什么书都有,奴婢看得多了才懂得这么多,一切都是王爷恩典。” 淮安王心里舒服了一点,但话里还是酸溜溜的:“本王把你送给六弟,你觉得如何?” 云雅慧垂下眼:“奴婢是侍女,是去是留本就听主子吩咐,何来‘觉得’?” “那你就没想过未来的路?一辈子当个侍女?” 云雅慧以玩笑的语气说:“王爷是嫌弃奴婢了吗?不乐意让奴婢伺候您一辈子?” 淮安王看着她不说话。 当日将锦云收房的念头本已经打消了,但是踏青那日,看到她和六弟有说有笑,他不知怎么,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大概这就是男人之间的竞争对比,云雅慧拒绝了淮安王,若转而面对六皇子却是不一样的态度,淮安王就有种“我比不上他?”的感觉。 “最近京城开始选秀了,”淮安王突然转了话题,“应该会给本王挑选王妃。” 云雅慧便笑着恭喜:“这是好事,王府不能没有管理后宅的女主人,奴婢也终于能轻松一些了。” 淮安王看着她:“你真的高兴?” 云雅慧眼里是纯粹的疑惑:“奴婢为何不高兴?” 淮安王收回视线,摇摇头:“罢了。”说着看向通报的内侍,“去问问,六弟找锦云做什么?” 小内侍连忙出门去问等候在廊下的人,过了一会儿回来:“回王爷,说是六王爷根据前天的讨论弄出了什么日蚀月蚀,要让锦云姑娘去看。” 淮安王了然,挥挥手让人下去,对云雅慧说:“去吧,估计又在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云雅慧没放下手里的事:“还是不去了,王爷您特意把奴婢叫来,才画了一半,您继续画吧。” 淮安王这回真笑了,赶她:“本王有的是人伺候,用不着你。”说着,就喊了紫云进来。 云雅慧只好推开,故意叹息一声:“王爷果然嫌弃奴婢了。” 淮安王笑赶她:“赶紧去客院,别打扰本王。” 云雅慧这才真的退了下去。 一路去客院,云雅慧脸上的笑意渐渐收起,想起淮安王说的皇帝要给他挑王妃。淮安王府的确需要一个女主人,这很正常,但是对于她们这些后宅的下人来说,这又是一番大变故。 这样一个戴罪之身,生死不由己,想要挣一条站起来的路,实在是难,难,难。 云雅慧望着前方的客院,陷入深思。 一路想一路走,很快就到了客院。 六皇子已经等得有些着急,看到云雅慧进来,立刻招手:“快过来。” 云雅慧笑着过去:“王爷是做出了日蚀月蚀的模型?” 六皇子有些得意:“你过来看便知。” 他带着云雅慧进了一间全封闭的内间,窗上悬挂了厚重不透光的帘子,门一关,里头就一片漆黑。 关门前,他拿出三个球形的灯笼,各有大小。 “我照着我们那天所说,做了这三个滚灯,这两只不会亮,这只会发光。”他给云雅慧区分代日地月的三只灯笼。 的确,最大的滚灯里头有蜡烛燃烧,另外两只则用不透光的布糊了表面。 然后六皇子将代表地球的球体放在一张高脚小几上,将代表太阳的灯让小桂子在远处举着,再将代表月球的球体自己举着,两人绕着中间的地球转动,让云雅慧站在地球边上,看日蚀、月蚀的发生。 亲眼看到这一切的云雅慧佩服得说不出话。 这仿佛让她回到了现代初中课堂,看着老师在讲台上给她演示天体运动。 然而眼前的人是束发古装的六皇子。 但是他做的比课堂上还要生动,因为他计算了三者比例,云雅慧站在地球的视角,真切能看到月亮挡住太阳,太阳一点点被遮挡光芒的过程。 “如何?是不是和史书记载的月蚀日蚀一模一样?” 演示完,六皇子兴冲冲地问。 云雅慧笑着说:“是的,不过我有个想法。” 六皇子兴致很高,对她的想法十分期待:“说!” “我现在站在大地的位置,刚才为了看太阳的运动,隔着你们一起原地转动了……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我们脚下的地也是在转动的?” 她捧着桌上的地球,让它原地自转:“这样转……不就有了日与夜?” 六皇子呆住。 小桂子跟见了鬼似的:“锦云姑娘,这……这不会吧……这脚下的地若是天天这么转,我们怎么会感觉不到?” 云雅慧说:“你想象一下,若是你坐在一个不会振动的马车里,马车一直匀速在动,你会发现自己在动吗?” 小桂子挠头:“怎么会有不震动的马车,这想不出来啊……” 六皇子却闭上了眼,假想起这个场景。 但很快他就回神,反问:“你为何觉得脚下的地在动呢?这想法太少见了。” 云雅慧说:“只是换个角度想罢了,比如这两个球,大的不动,小的动,但是对小的来说,看上去是不是自己没动,大球在动?”她演示了一遍。 六皇子盯着她的动作看,小桂子也被吸引过来。 但是很快,小桂子就捂住自己的脑袋哀嚎:“哎呦,我的脑子都打结了,什么动不动的,全都乱套了。” 云雅慧被他逗笑。 六皇子却眼睛一亮,恍然大悟。 “那你得有证据证明才行,按照我们眼见为实,是太阳月亮和无数星星绕着我们在运动。” 这回换云雅慧头疼了,证明地球自转?以前老师做过什么实验来着? 她上辈子学文科,而且没上过中学,直接到的大学,再上辈子倒是上过,但是时日太久了,记忆最清晰的还是这辈子原主的记忆,然而翻了翻,发现原主对此也没什么印象。这只能说明,当年学习的时候,原主就没把那些证明实验记住过,只有从没记忆,才会连颜华都无法搜寻到。 “奴婢也就这么一说,要怎么证明还得仔细想想。” 六皇子也不急,点头:“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可以多琢磨琢磨。” 小桂子嘻嘻哈哈:“对对,有意思,有意思。” 六皇子瞥他一眼:“你知道什么?不是脑子打结了?” 小桂子嘿嘿笑:“奴才是不知道,奴才就是高兴,这个问题多好啊,比您研究扫把星好多了。” 六皇子作出要踹他的动作:“什么扫把星!” 小桂子躲开:“彗星不就是扫把星,您瞅瞅,这史书上记载的,只要扫把星一来,不是这个死就是那个亡的。” 六皇子不屑:“天天都有人死,难道太阳月亮都是扫把星?” 小桂子捂住嘴,眼珠子转动,机灵得很,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偏偏旁人能看出他透露的信息:天天有人死,死的也不是大人物啊。 六皇子这回真踹上去了。 云雅慧看这对主仆互动笑得不行。 六皇子和淮安王的性格其实都算和气,但和气得不太一样。 淮安王儒雅君子,平时对谁都很和气,还能容忍下人偶尔的散漫放肆,但是这是不触怒他的时候,一旦惹怒他,他下手不留情面;六皇子在下人面前经常是沉默无言的,所有人伺候他时,都安安静静一丝不苟,他很少和下人说笑沟通,只有上下级的指令与服从,但被他认可之后,他就好像一个假人在你面前活了过来,喜怒哀乐尽皆展现,很多时候,你会觉得这就是个少年。 三人走出内间,六皇子对云雅慧说:“给我泡壶茶。” 云雅慧应下。 两人一边泡茶喝茶,一边聊着天上星辰,就这么过了小半天。 这日回去以后,云雅慧一直在想着“如何证明地球自转”这件事,一有空,书也不看了,闭上眼睛开始翻阅自己一世又一世的记忆,去寻找曾经学过的知识。 隔了几日,客院传来消息,说是六皇子又病了。 起初以为只是小感冒,但过几天一直不见好,反而更重了,淮安王都紧张起来,天天去客院探望。 云雅慧担心他,但不好擅自过去打听,找了几次机会,伺候淮安王几天,终于找到了一起跟过去的时机。 这时已经又过了五天,但进客院就发现情况似乎依旧不曾明朗。 赵太医向淮安王请示,想要让自己的侄女进府给六皇子看看:“她这些年在各地行医,遇见的病症比臣等还多,也曾医治过先天体弱的孩童,上次与内侄女说起景祥王的病情,内侄女还说了几个治疗法子……” 淮安王进内室看到六皇子躺在床上,即使睡着了也拧着眉面露痛苦,脸上刚长出的那一点点肉好像已经没影了,有些心疼:“准了,人来之前通知本王。” 赵太医应诺。 说话声惊动了六皇子,他睁开眼,看到床前的人想要起身。 淮安王连忙走过去按住他:“莫动,身子不好就好好养着。” 第66节 六皇子苦笑。 淮安王劝:“你就是太不爱惜身体,好不容易好了一些,就瞎折腾自己。” 小桂子捧着药进来,听到这话就说:“三王爷,您可得多说说我们王爷,他真是太不听劝了,天还没暖呢,大半夜在窗口一坐就坐一个时辰,好人都能被冻病。” 六皇子瞪他:“行了,你是不是不耐烦伺候我了,天天念叨。” 小桂子顿时一脸委屈:“奴才这是为您好,您这样我们多难受。”说着,瞪了云雅慧一眼,“别老是听人一句话就折腾自己。” 云雅慧一脸莫名。 淮安王看了自己的侍女一眼,眼神微深,看向小桂子:“怎么了,这其中还有锦云的功劳不成?” 六皇子沉下脸放下空药碗,看了小桂子一眼。 小桂子脑袋一缩,再也不敢放肆。 六皇子看向淮安王和云雅慧:“和锦云无关,是我们之前讨论天象说到了一些观点,后来我一人时细细琢磨,有了一点想法,想要观测星辰证明自己的猜想,这才久坐风中受寒了。” 说着便对云雅慧说:“本打算回头找你说一说,结果还没得出结论自己先倒下了。” 云雅慧看着床上虚弱的人,心里已经明白缘由。恐怕是六皇子想要观测星辰论证地球到底会不会自转,结果冻感冒了。 他的身子虚弱,一次感冒可能就是一次大病。 所以小桂子才迁怒于她。 但六皇子并没有多说,反而模糊地把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如果淮安王被人当面指出自己的婢女说出这种骇人听闻的观点还害得六皇子沉迷其中以至于病发,他必然会恼怒,云雅慧虽然没错,但讨不到好。 若是在宫里,云雅慧更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就是她这个身份地位面对的现实。 从客院回去,云雅慧一路都在思索,待到了正院,她等到只剩下主仆二人时,主动下跪申请前去客院照顾六皇子。 “虽然两位王爷不怪奴婢,但的确是奴婢与六王爷说了许多天文星象,以至于六王爷越发沉迷其中,奴婢心中愧疚,这是其一;其二,六王爷住在淮安王府养病,王爷有照顾之责,奴婢想做些什么,好为王爷解忧。”淮安王看着地上的云雅慧一时没有说话。 云雅慧便说:“奴婢一想到自己可能给王爷惹了麻烦就心中愧疚惶惶,除了一手药膳和些微医理能帮得上忙,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替王爷分担……” 脸上满是自责惭愧。 淮安王叹气,抬手让她起来:“这与你无关,六弟就算在江上都念着看星星看得重病。” 云雅慧慢慢站起身,看向他:“那……奴婢还要过去照顾吗?还是再派些人去?”她低下头,“今天听到小桂子的话,怕他们对我有了不满,若是影响王爷就不好了,我们王府是不是应该做些姿态出来。” 淮安王就说她:“你平时就不该与六弟谈论这些,你一个……”话到嘴边,到底没说下去,摇摇头,“算了,你去吧。” 云雅慧抬头看过去。 淮安王说:“你做事周到,又与六弟有话聊……我本也想派人过去,不过谁去也不如你去让我放心,原本是怕你忙不过来,既然你愿意倒也可以,内院的事先交给王和。” 第67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14 六皇子身边本就有充足的伺候下人,小桂子是他的贴身内侍,另外还有几个一直照顾他的宫女,领头那个叫观星。据说是他幼时就在的,“观星”这个名字也是小时候的他起的。 由此可见,六皇子自小就对头顶的星空充满了好奇。 观星年长,成熟稳重,一般都在后方照顾六皇子的生活起居。云雅慧作为淮安王派过去的人,但凡有点眼色也不会和她抢活,去替代她的位置。 云雅慧接手了熬药、推拿、药膳等需要医理知识的活。 她去的时候正好赵仪和丈夫一起过来给六皇子诊脉,淮安王在一旁看着,赵仪镇定自若地切脉、问诊,看诊结束就走出门和赵太医讨论起来。 云雅慧走过去一起旁听。 六皇子是先天体弱,这几年虽然努力调养,但是只做到了基本的固本培元,比幼时体质好了许多,然而和正常人相比,依旧太过虚弱。 赵仪写了两个方子递给赵太医:“我多是在民间行医,用药较普通,但我一直认为,药无贵贱,有时候廉价的药材可能比人参鹿茸更有效用。” 赵太医一边点头一看看药房,云雅慧也凑过去看了一眼,看完惊讶:“这是孙笑贤的‘养荣方’?” 赵仪和赵太医都讶异地看过来。 赵太医说:“与养荣方很相似,但……” 赵仪:“你为何如此说?” 云雅慧指了指其中几味药:“虽然这几味用药与养荣方看似不成一脉,但孙笑贤用药向来是不拘泥于固有定律,因人制宜,养荣方在他本人手下就有三四种变化。赵大夫这药方的变化虽看似很大,却正好对上了六皇子气血亏虚的症状,这其中的……” 云雅慧说起这一味味药如数家珍,将赵仪的用意准确叙述出来,引得赵仪脸上笑容不断加大。 她看向族叔赵太医:“锦云姑娘说的不错,这的确是养荣方,只是替换了其中几味昂贵的药材,又根据六皇子的情况做了些微修改,孙笑贤那时候对药材炮制不如当今,所以在固本培元上用的都是珍贵药材,如今却不同,我在行医中试过,这几味药足矣。” 赵太医恍然,摇摇头:“我日日在宫里,这方面果然不如你了。” 这个世界的用药与云雅慧所学是有出入的,很多流传的药方都有精妙之处,是她从前从未见过。之前她遍览医书,记下许多新知识,这次就在赵仪和赵太医这边看到了实践。 云雅慧在不断吸收实践知识,赵太医和赵仪却对她刮目相看。 赵太医更是放心地开始将日常调理之事交给云雅慧。 六皇子一觉醒来,就看到云雅慧端着药进来。 “你怎么来了?”他惊讶。 云雅慧把药递给小桂子:“奴婢动医理,王爷派奴婢过来照顾您。” 六皇子不快地瞥了小桂子一眼:“是皇兄当真了?我去同他说,这事与你无干。” 云雅慧连忙拦住:“不是因为这个,的确是奴婢懂药膳医理,为了更好照顾您才过来的,难道六王爷不高兴奴婢来?” 六皇子再三确认,确定云雅慧的确没有因自己受了委屈这才放下此事,高兴起来:“正好,我一直想问你,你想到证明大地运动的办法了吗?” 云雅慧尴尬了一瞬,感觉自己脑门有一滴汗:“有了一点头绪,还得再想想……” 六皇子失望了一下,又说:“我觉得这个可能很小,因为看自古记载,天上的星象大多都是固定不动的,如你演示,一个动一个不动时,在彼此看来,对方都应该会动才对,若是大地在运动,这些星星应该也会移动。” 云雅慧觉得六皇子这方面思维真的太敏捷了,他已经把相对运动理解透彻,并开始运用到天体运动上。 “您啊,现在不能费心思,还是把这个搁一搁,等您好了再想,奴婢这几日一定继续努力,争取早日将证明方法想出来,您别急,啊。” 六皇子不高兴地撇撇嘴:“本王躺着也是躺着。” 云雅慧搓搓手:“那奴婢给您按一按?赵太医教了奴婢,正好试一试。” 六皇子将信将疑,但还是默认趴在了床上。 反倒是小桂子一脸怀疑,紧盯着云雅慧的动作。 观星见了怕云雅慧多心,找了借口把他叫了出去。 云雅慧都看见了,嘴角挂着笑没放在心上。 这个小桂子有些一根筋,满心满眼都是六皇子,被他迁怒一开始还让她诧异莫名,现在已不放在心上。反倒是观星,可能年纪长,做事很进退有度。 云雅慧的手法很专业,六皇子有些惊讶,但很快被舒适感充盈,渐渐忘记了脑中想的事,意识渐渐模糊,最后睡了过去。 云雅慧一套推拿下来,额角出了汗,小心翼翼地将人翻了一个身,盖好被子,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观星就在门外,看到她出来笑着道谢:“麻烦锦云姑娘了。” 云雅慧摇摇头:“都是份内之事。” 观星笑意更深,引着她去隔壁坐:“王爷一般会睡一个多时辰,我们坐坐歇歇。” 观星比云雅慧大八岁,因是宫女,不像外头的侍女到了年纪会配人,她从十多岁到二十多岁,十几年了一直这么照顾伺候着六皇子。 两人都是来自宫里,说起话题倒也不会说不下去,云雅慧和观星说说宫里宫外的不同,观星则说一说云雅慧离开后宫里发生的种种事情。 两人能到现在这个地位都是识分寸的人,说的话题热闹又不会触及敏感点,还彼此隐晦地表达了善意,最终握着手姐姐长妹妹短地亲热上了。 聊得差不多,云雅慧起身去小厨房做菜。 六皇子病中没有胃口,云雅慧不但琢磨药膳,还结合刀工、艺术,做出一盘盘具有江南山水之风的菜色,让人看了啧啧称奇。 六皇子原本没什么精神,等看到上来的一盘盘菜,忍不住就好奇地伸筷子尝了尝这些山啊水啊花啊桥啊都是什么,一吃,发现味道不错,一个个吃下来,竟然比平时多吃了不少。 下人们都很高兴,云雅慧一边笑,一边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现代养孩子的时候。 不过六皇子可比孩子省心,他虽然会把自己折腾病,养病时却很听话,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遵守医嘱,吃不下饭、没能好好休息……不是他故意作,是他身体真的难受。 看多了,就挺同情心疼他。 云雅慧找了个时间,进了一趟空间。 她问空间小人:“这里有医治先天不足的医书吗?” 空间小人飘在空中,神色冷清,下巴却比往日抬高了一点,恢复了初见时的那份天外仙人之感:“这里什么都有。” 云雅慧暗笑,虚心求教:“我要看一看,你帮我找出来,多谢了。” 小人没动,双手背在身后,一副高人之姿,眼神瞥了一眼外头:“用灵泉水就行。” 云雅慧:“我自然知道灵泉水可以,但是灵泉水不可示人。我要的结果不只是治好六皇子的病,而是所有人都知道是我治好这个病。所以,最好这本医书中记载的方法,人间也能正常使用。” 小人恍然,慢悠悠地:“哦。”了一声,手一挥,一个玉符飞出书架,稳稳落到云雅慧手中。 “这就是了,你将它贴在额头,就能看其中内容。” 云雅慧见原主做过很多次,虽然心里依旧有警惕,但也不算慌张,细细感受这种阅读方式下的知识是怎么进入自己的脑子。 也就几瞬的功夫,脑中就多了一段记忆,那种感觉和每一个执念之魂的记忆进入她脑中的感觉非常相似,几乎没有差别。 云雅慧拿着玉符翻来覆去看了几眼,交还回去。 小人问:“你觉得如何?” 云雅慧说:“就好像把书中内容存到电脑上一样,我可以随时看电子书的感觉。” 小人脸上露出清晰的疑惑:“电脑?电子书?这些是什么?” 云雅慧:“高科技。” 小人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云雅慧笑,不给他详细解释,挥挥手告别。 真身进来,她可不敢呆太久。 小人在背后叫了她一声,语气有些不符合仙风道骨的气急。 第67节 云雅慧心中暗笑,转眼出了空间。 接下来的日子,云雅慧又繁忙起来。 她白天照顾六皇子,空闲的时候翻看前世现代记忆找地球自转的证明小实验,夜里每天看一个时辰脑中的“仙书”学习先天体弱的医治之法。 这么一天天过去,天渐渐热起来,六皇子的病终于好了。 赵太医等人都很高兴。云雅慧得知,这次六皇子因一个感冒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在他过去的经历中还算是非常好的情况,一个多月竟然是他生病恢复时间最快的一次。 大家把一部分的功劳归到了云雅慧身上,就连小桂子对她的态度都恢复了,甚至比以前还热切。 云雅慧第一次完全体会到六皇子这个主子的身体健康对这整个景祥王府的人意味着什么。 不只是靠山,这些人都对六皇子非常有感情。 病好了,云雅慧也要回去了。 临走前一天,六皇子给身边下人放了半天假,还让厨房的人做了一桌好菜,准许观星带着大家给云雅慧办一桌欢送宴。 云雅慧去吃酒前,被他叫住,问:“你想出证明的办法了吗?” 依旧心心念念着地球自转的事情。 云雅慧笑:“已经想到了。” 六皇子喜:“怎么证明?” 云雅慧便说:“找一个铜盆,注入一盆水,放在平坦无风之处,再在水上放置一枚一头做了标记的小竹签,若是脚下的大地的确在动,过了一日半日,这竹签必然不会在原位。” 六皇子细细思索其中原理。 云雅慧解释:“您想,若平坦无风,大地又不动,这水是不是也不会动?水不动,小竹签照理也不会动。相反,若是大地在动,那说明水也在动,按照相对运动,在我们看来,这竹签就会动。” 六皇子不断点头,也不让云雅慧吃酒去了,立刻喊人,要准备这些东西实践看看。 平坦无风的地方很好找,就上回演示日食月食那个房间,至今还全封闭着。两人往盆里倒了水,放了一根做了标记的细小签子,并在标记那头对准的方向,在铜盆上画了一个记号。 云雅慧说盖个盖子,防止有风。 六皇子不放心:“若是拿起盖子形成了风呢?” 云雅慧:“……很慢很慢地拿起来?” 六皇子想了想,又拿来一个盆,一模一样的做法,然后这个新的盆加上了盖子。不停盖盖子、揭盖子观察是否会对竹签的运动产生影响,确认控制动作小心不会引起竹签运动后,将这第二个加盖的盆放到了第一个盆边上。 云雅慧佩服这位做实验的缜密性。 六皇子拉着云雅慧小心翼翼退出去:“好了,明日再来看。” 云雅慧应下:“好。若是不成,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六皇子看过来:“你如此自信大地是在运动的?” 云雅慧一惊,沉稳了心态说:“这才第一个实验,当然不能一票否决了一个观点。” 六皇子笑着点头:“若是你真能证明,那可不得了了。”说着挥挥手,“好了,吃酒去吧,她们肯定等急了。” 观星等人的确等急了,见云雅慧过来,才不管她什么原因迟到,抓着人就硬灌了好几杯酒,云雅慧连连讨饶。 第68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15 第二天,云雅慧就回到了淮安王身边伺候。 一早起来看到云雅慧的淮安王笑:“你这次伺候六弟有功,得好好赏你。” 云雅慧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都是奴婢应该的,不求赏。” 淮安王笑意更深。 用完早膳,淮安王出门办事,走了没多久,王和送来了王爷的赏赐,云雅慧只好谢恩收下。 她带出来的琉璃等人围着她说话,说王爷果然对她特别好,又说前些日子云雅慧不在,王爷总是喊错人,又嫌弃她们这做的不好,那做的不好。 云雅慧只好安慰她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我那时候上头也有秀烟、秀云两位姐姐,她们事事想得比我周到……都是一点点成长的。” 说完这些,几个丫头压低了声音说起八卦:“听说……咱们王妃人选已经定下来了?” 有人问:“你怎么知道的?” 也有人表示自己也听说了。 云雅慧皱眉:“怎么回事,你们都是哪里听的小道消息?” 琉璃怕她生气,连忙说:“是伺候王爷的时候听到了一言半语,没有对外说过,就我们几人自己说说。” 云雅慧摇头:“那也不能拿主子的事嚼舌根,一旦传出去,头一个饶不了的就是你们几个。” 几个丫头吐吐舌头,不敢再八卦。 话虽如此说,云雅慧心里却清楚,这事情八九不离十了。 低头看看手里的赏赐,云雅慧叹了一口气,不管如何,吃糠咽菜也是自由身好。 到了晚间,淮安王就着烛光看了一会儿书,房间里只剩下云雅慧小魏子几人,他突然出声:“王妃已经定下,赐婚圣旨在路上了,你明天去找王和,东院那边得收拾起来了。” 云雅慧挑灯的动作一顿,说:“恭喜王爷,婚期定了吗?” 淮安王放下书看着她挑灯:“明年春。” 云雅慧问:“新王妃是哪里人,东院布局原是婉约秀丽,不知要不要改,一桩桩安排下去,时间还真有点紧。” 淮安王刷地站起身,语气不以为意:“改什么,将旧败的东西收拾收拾边罢了,用不着动土。” 云雅慧一愣,走过去服侍他更衣,却不敢再多说了。显然淮安王不知为何,对这个新王妃没有太多好印象。 就要歇下时,淮安王那股不快似乎过了,语气缓和了一些:“石家女性情粗鄙不通文墨,修整了院子她也看不出好坏,不如将内室布置舒适点便罢了。” 云雅慧诧异,还没见过人,就说出了“粗鄙”之词,这是有多么不满意?她小声问:“石家?可是石大将军家?” 淮安王从鼻尖嗯了一声。 云雅慧说:“石将军忠肝义胆用兵如神,石小姐应该是虎父无犬女……这门亲事不好吗?” 淮安王面无表情:“你也说了,虎父无犬女。” 云雅慧:“……”好吧,似乎明白淮安王的点了,是嫌弃妻子不是书香世家,觉得将门之女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王爷不要太过悲观,现在武将家的小姐也都读书习字……” 淮安王打断:“石将军早逝,石家就孤儿寡女,石夫人对女儿事事放纵,京城关于石家小姐的传言遍地都是,说什么的都有,就没有‘知书达理’四个字。朝廷抚恤遗孤,本王也同情石家,可这不是一回事……” 淮安王张张嘴,想抱怨父皇,为了抚恤遗孤将他这个淮安王的婚姻都利用了,京城里头,谁愿意娶石家小姐?早知如此,他宁可选秀前就写信回去表示不要王妃。 想到这他又想起了选秀那段时间的事,当日从六弟处得到消息后,他和幕僚谋划了一番,本圈定的人选里,文官武将都有,哪一个都可以,还和贤妃通了气,也不知怎么回事,皇帝竟然将石家那位赐给了他。 云雅慧不知道石家小姐的名声到底是什么模样,以至于淮安王如此反感,心里也难免多了几分担忧,毕竟她这样的后宅下人,纵有淮安王撑腰,却也不敢和王妃对上,说极端点,王妃要是混不吝,把你打了废了,他们夫妻最多不和,你却没了性命。 隔日下午,淮安王依旧出门不在,云雅慧和几个侍女一起坐在阴凉通风的廊下绣花,六皇子派人来寻她。 小桂子语气夸张:“哎呦,锦云姑娘您快来,我们王爷这一天一夜坐立不安心心念念地,可算是等到结果了。” 云雅慧也有些激动,收了东西站起身:“果真动了?” 小桂子:“没,王爷要等您一起进去,说是怕人进进出出风太大。”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什么动不动的? 云雅慧却有些激动,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做实验,这种已知常识通过小实验展示出来,对她来说也是很神奇的。 “走,快去看看。” 两人一路快走进了客院,初夏天渐热,六皇子依旧穿着春衫,看到云雅慧一下子站了起来。 云雅慧加快速度走到他跟前,请安。 六皇子挥挥手:“起来起来,我们一起进去看。” 云雅慧笑应好,跟着他进了那个小房间。 房间里还是用厚毡挡了所有门窗,进去就要点灯。六皇子进门前抓住了云雅慧的手臂,轻声说:“慢点来,不要带动风。” 云雅慧失笑:“这点风不会有影响吧。” 六皇子神情严肃:“不行,得以防万一。” 云雅慧好笑又无法,只好被他抓着手,蹑手蹑脚地往里走。 小心翼翼走到两个水盆前,六皇子将蜡烛往水盆上一照,就见水上静静飘着一根竹签,那做了标记的一头所指方向与一开始的盆上标记所在位置并没有什么变化。 六皇子一下子松了云雅慧的手臂,有些失落。 云雅慧的心也仿佛从高处落下,所有的激动都没有了。 两人不死心,又去看另一个,一样,竹签一动都没动。 六皇子将蜡烛放到桌上,直起身。 云雅慧不太好意思:“这法子好像不行……” 六皇子说:“要不就是我们的想法错了,水跟着大地动,水里的竹签也是同步动的,所以看不出来;要不,你的观点本就是错误的,这片大地就是静止不动的。” 云雅慧看着烛光光影里沉静下来思考的人,问:“您觉得哪种情况更可信?” 六皇子微微露出一个笑:“我觉得你的想法很有趣,但这种想法想要证实太难,所谓当局者迷,世上万物都在这片地上,动一致,静也一致,根本区分不出来。除非人可以飞到天上去,离开这片土地。” 六皇子能理解云雅慧的“相对运动”,也不觉得她的推测有问题,但是一个新的观念出来必定需要有力的证据推翻旧的说法才行,而目前,他只能理解,却无法相信。 云雅慧沉默。 她知道,六皇子的说法是没问题的,在观测技术不足时,人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发现地球的自转,而即便后世的几种验证方法,在古代也大多无法实现,牙签法是她能想到的最简单的一种实验,然而它太容易受到干扰,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成功。 实际上,最经典的实验是傅科摆,但是傅科摆也有实验条件,这个时代要找到足够高的地方悬挂这样一个单摆也不容易。 云雅慧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口,她怕六皇子太痴,得知有这样的实验就一根筋要去完成,他的身体还不能过于折腾。 “奴婢保留自己的观点,会努力找到验证的办法。” 六皇子摇头笑:“都说本王固执,锦云你也不遑多让。” 云雅慧弯唇,明亮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着光:“追求真理,本就该坚持不懈坚定不移,您是我的榜样,是您给了奴婢启迪。” “追求真理。”六皇子重复了一句,出了一会儿神,许久后轻声笑起来,望着她:“说的好。” 第68节 “下午赵仪夫妇过来,你也留下一起听听。” 云雅慧跟着他往外走,问:“王爷邀请赵姑娘过来吗?是论医理还是说天象?” 六皇子:“都不是,今日我请她过来将算术,你定没读过她写的书吧,赵姑娘于筹算一道,有许多前人不曾有的创新。” 这天下午,云雅慧仿佛体会到了什么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在客院的侧殿,六皇子、赵仪夫妇、云雅慧,这四人不□□份不论地位,抛却了性别,坐在一起,从二次方程到勾股定理,从圆周率到立方体、球体求体积……他们无所不谈。 云雅慧在这场知识探索的交流中,完全没有现代人的优越感,因为当她面对一个球体脑中冒出体积公式时,赵仪、李友堂、六皇子却是在讨论各自求解公式的原理和正确性。 云雅慧只知道一个求解方法,而这三位古人在讨论如何求解、为什么这么求解。他们让人惊叹的智慧和思考比这个简单枯燥的结果更熠熠生光。 她看着这一幕,仿佛看到了千百年来人类一次次求解、尝试的过程,她脑中的答案正是赵仪们一次次探索后确定的最后答案,而她一直只是个接受者,而不是开创者。 在这场讨论中,云雅慧唯一能做的,便是从结果倒推,结合他们个人的求解方法,找出其中的漏洞,发表一二见解。 面对三人的赞赏,云雅慧惭愧不已。 赵仪夫妇准备离开前,云雅慧主动送她们到大门,一路上,云雅慧有意识地与赵仪交流起关于先天体弱的治疗方法。 她试着提了几句空间书中所说的内容。 赵仪眼睛一亮,拉着云雅慧停下脚步,仔细问了许久:“你怎么想到这个法子?我从未见人如此用药。” 云雅慧说:“是从前看过的书,近日一直回想,想起了大概,但与我后来看的医书似乎大有不同,我就不太敢确定。这书中的用药行针都独辟蹊径,我也不知是好是坏,所以想问问您,您见多识广,不知听说过没?” 赵仪摇头:“绝没听说过,但这书中所写不一定毫无道理,行医到底还是要实践,空口无凭,我也不好断定。最好,信息能再多一些。” 云雅慧点头:“回头我试着默写看看,若是对六王爷有用,那就太好了。” 赵仪温柔浅笑,握了握她的手:“有任何事,可以让人传信来找我。” 这是很重的承诺了,对一个丫鬟来说。 云雅慧感动地回握,行了一个礼:“谢谢姐姐。” 赵仪动容,明白了这四字中的情和意。云雅慧是官奴,身份卑微,纵然如今在王府得宠,也不能喊官家夫人“姐姐”,但此时云雅慧如此称呼,一体现了她心中的不屈,二表达了她对与赵仪之交的诚心重视。 赵仪不嫌弃她的身份,对她平等待之,她若是拘泥于身外规矩,反而糟蹋了赵仪一片赤诚之心,如此坦然相交,反而让人可敬可佩。 赵仪爱锦云的人品,又叹她的身份境遇,最后化为心底的一声叹息。 李友堂等在几步远的边上,见妻子过来,十分自然地牵住她的手往门外走去。 “王府卧虎藏龙,没想到小小一个婢女也如此知识渊博。” 赵仪:“她也曾是官家千金,境遇颠覆却依旧好学不倦,为人善良得体,聪慧机敏……唉……” 李友堂扶着妻子上马车,见状安慰:“既然你喜欢她,可以在医术上帮她一下,她应当是想治疗景祥王之病以立功。” 赵仪惊讶看着他:“你听到了?景祥王这病难治,你如何下此结论?” 李友堂说:“官奴遇赦不赦,锦云想要脱身,必须要大功劳出人头地,然她一个女子,此路难通。她钻研医术,重点学治先天之症,如此努力,难道只为了获得景祥王青眼?” 赵仪:“锦云不是这样的人。” 李友堂对着妻子挑眉。 赵仪便懂了,正因为不是这样的人,所以锦云如此努力的动机,最有可能便是想要立功自救。 赵仪心情半点没有放松,反而越发为锦云感到难过。 李友堂揽住妻子的肩膀,将她拥入怀里。 云雅慧并不知道赵仪夫妻离开后发生的种种,她送完人就直接回了正院,半路遇上王和,说起收拾东院的事情,又说了许久的话,给未来定下不少工作。 等一天忙完,夜深人静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把脑中的书又过了一遍,点起灯,就着灯光,零零散散默写了一些内容,仔细规整后放进抽屉。 第69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16 接下来的日子云雅慧一直如此,白天忙着府内冗杂的事务,偶尔去客院陪六皇子说话,聊天上的星星、月亮,陪他收集史书上相关记载……许是难得找到有共同话题的人,六皇子喊云雅慧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云雅慧每回进了客院,都能看到他探着脖子等她的样子。 两人越聊越投契,尤其是六皇子觉得投契。以前他做这些事,没有人支持,还会觉得他耗费太多精力耽误了病情。但是云雅慧不会,他说什么,云雅慧都听得懂,偶有不明白的,也会细细听他解释继而学习。 虽然云雅慧因为懂医对他健康相关的要求会更严格,以至于他撒什么谎都能被拆穿,但实在地说,因着她,他下半年的确没生大病。 而这半年,每等到夜深后,云雅慧就断断续续默写一些零碎的医书内容,写完半本,稍作整理,再仿佛想起了新内容似的,提笔往初稿之中穿插补充。 医书完成二分之一的时候,云雅慧常常眼下发青,被淮安王注意到,他问她原因,云雅慧含糊过去,淮安王便赏了她一天假。 医书完成三分之二的时候,云雅慧盯着黑眼圈将这本医书捧给了淮安王。 “初夏的时候,奴婢遇见李夫人,拿记忆中的医书内容向她咨询,想问问见多识广的她可曾听过此书,遗憾的是李夫人也不曾听说这部典籍,不过她认可了书上不少医治之法,认为手法虽稀有少见,但也有一定道理。” 淮安王翻开这本显然是默写的医书,只见上面一笔楷书端正秀气,字迹分明,字里行间有不少添加删减,或者她本人也记不清之处,一一作出了标注。 云雅慧还在说明:“奴婢回来后左思右想,试着把脑中残留的内容全都默写出来,谁知,不知是不是奴婢如今对医理药理越来越了解,从前只记得不理解的医书越回忆脑中越清晰,断断续续默写,写下了半本多。您看,这是否能拿出去研究一下,看看对景祥王的病情是否有帮助?” 这年代,读书人对医学常识还是了解的,就好像现代人知道基础医疗知识一样,他大概翻了前面几页,就被书中的内容所吸引。 这本书第一章 讲的是药性,书里对药理的理论以当今药理为基础,六成相似,却又有不同。而这不同的部分,淮安王觉得它说得很有道理。 他举起书:“你何时看到的此书?这些都是你记下的?” 云雅慧低头答:“大概父亲出事前半年吧,许是突逢大变,那年看过的书吃过的食物都记忆深刻,难以忘记。”顿了顿,又说,“加了疑问的部分是奴婢自己根据记忆和医理推测的……” 淮安王神色微缓,点头:“若此书果真,就算治不了六弟的病,也是杏林一大幸事。” 云雅慧微微握紧袖子:“王爷,奴婢能否自请继续默写此书、研究书中的医理药理,寻找治疗六王爷弱症的办法?” 淮安王瞥到了她紧张的手,面上看不出喜怒,而是问:“你对六弟特别上心?别忘了,你是本王的贴身侍女。” 云雅慧连忙低头行礼:“奴婢没有忘,奴婢……” 淮安王打断她:“你没有忘,却三不五时去客院陪景祥王说话,当初他大病你去照顾便也罢了,是本王准了,如今呢,你是内宅侍女,去客院可说不上顺便,也不合规矩。” 以往不觉得,如今拿着这本凝结了云雅慧大心血的医书,听到她的请求,淮安王不得不多想,越想越觉得心中失望、恼怒。当初云雅慧拒绝他时,他只当云雅慧心有志气,不肯为妾,虽她是官奴,而他是一朝王爷,但日常相处中,他了解这个侍女的心性,被拒绝了不但没怪罪,还高看她一眼。 结果现如今,自己的贴身侍女上杆子去伺候六弟? 云雅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解释:“奴婢不敢违背规矩,去客院是六王爷找人这才去的,六王爷是主子,奴婢安敢违命,王爷这话让奴婢惶恐冤枉。” 淮安王站起身,绕过她走到一盆珊瑚盆景前,看似赏玩,嘴里说:“是,六弟喜欢你,爱叫你过去说话,你是个讨人喜欢的侍女,伺候谁就能解谁的意,当初本王觉得你处处得本王之心,如今六弟恐怕也如此觉得吧。”他将手一背,回头看着地上的人,“本王是六王爷的亲哥哥,却没有你这个哥哥身边的侍女上心,本王真是自愧不如啊。” 他走到云雅慧面前,抬起她的下巴,指尖滑过她演下的青黑:“这日日点灯熬蜡,都是为了六弟?” 云雅慧原本因为他的碰触全身紧绷,眼睫下意识煽动,直到听到这句话,她睁开眼,眼神清明,直视淮安王:“王爷误会了,奴婢不是为了任何人,奴婢是为了自己。” 淮安王被她的眼神一震,松开了手:“为了自己?”犹不信。 云雅慧磕了一个头:“奴婢为婢已经近十年了,十年里,尝尽酸苦历尽沉浮,可抬眼往前望去,还有十年又十年在前头等着,奴婢一想到未来,就喘不过气。” 她抬起头,眼里已含上了泪:“王爷,奴婢曾与您说过,奴婢向往天空……这从没变过。奴婢的确挺喜欢和六王爷说说话,因为和六王爷说天上的日月星辰时,奴婢仿佛回到了儿时的家中,自在无束,这与同王爷说诗书词画是一样的,奴婢直到这犯上心不该有,可说实话,奴婢控制不住。原本这一生已经认了命了,结果有一天,奴婢突然想起了这么一本书,发现了奴婢也许可以做一件旁人做不到的事,若是成功了,是不是有一丝可能,奴婢可以获得朝廷开恩呢?” 淮安王心情复杂:“你想脱离奴籍,本王也不是不同意。” 云雅慧含在眼眶的泪刷地掉下来,忍着哭腔说:“奴婢知道王爷仁慈,但是……奴婢的母亲已经四十三岁了,奴婢的妹妹如今才花季之年……当年父亲的确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奴婢不怨这些年的惩罚,可十年过去了,奴婢想要有朝一日可以侍奉老母,让她至少能晚年安详,也想要找回妹妹……一家人能聚在一起。” 云父砍头,云家抄家,所有女眷家人打入奴籍已经十年,死的死,病的病,幸存下来的人也分散在全国各地。云雅慧不求救整个家族,只想把这个身体的血脉至亲救出来,回报真正的云雅慧。 在这一点上,原主云丹茹也做到了。 淮安王被她哭得动容,没有因为她这份“叛逆”之心不快,原先的猜忌不满也尽皆消去。他本是个怜香惜弱的人,云雅慧又哭得楚楚可怜,顿时彻底心软,叹了一口气,挥手让她起身:“好了莫哭了,你有这个志向是好的,可别怪本王说实话,朝廷至今没有免除罪官家属奴籍的先例,即便有,你想治好六弟立功这条路……你可知,六弟自出生以来看过多少名医?” 云雅慧擦了眼泪:“是成是败总要试一试,奴婢再差还能差到哪去呢?” 淮安王哼笑:“怎么,在本王身边如此之差?” 云雅慧忙说:“在王爷身边自然不差,不过日后奴婢研究医术分了心神,王爷恐怕渐渐就记不起奴婢这号人了。” 淮安王:“该,让你心比天高,日日想着脱籍。” 云雅慧低着头不说话。 淮安王眼前闪过她含泪欲泣的样子,摇摇头,挥手让她下去。 云雅慧松了一口气,彻底安定下来,慢慢退到了门外。 这年代,虽然有严苛的阶级制度,但是凡是人,都欣赏有骨气有孝心有志向之人,尤其是淮安王这样什么都拥有又追求君子之风的文人。 云雅慧从一开始分析淮安王性格,到拒绝为妾的试探,到了如今破釜沉舟挑明心意,一步一营,总算是没有踏错。 隔天,淮安王带着云雅慧去了客院,说了来意,但没说云雅慧想要立功的事情。 如今云雅慧在淮安王心中,更像是自己的下属,而不是婢女。他帮云雅慧安排机会,然后好奇地看着她能走多远。 六皇子很震惊,因为默写医书这事情云雅慧从来没对他说过。 赵太医他们也在,两人不以为意。医学博大精深,不是看几本医书能说上几句医理就能当大夫了。 然而淮安王拿出云雅慧默写的医书后,两人的态度就转变了。 虽然依旧有怀疑的态度,但这本书引起了两人好奇之心,想要更深入地进行探究。 赵太医听到云雅慧说起和赵仪之间的沟通,看向淮安王小心翼翼询问:“不知可否也叫上内侄女一起研究?” 淮安王早已经了解这个赵仪,他不是很喜欢太出格的女子,但内心也佩服赵仪的学识,因为这个矛盾的心情,他对赵仪很冷淡,倒是对她的丈夫李友堂好感颇多,前不久还提拔了他。 “需由她丈夫陪同,进了王府也不得到处行走。” 赵太医自然连声应下。 赵仪来了几次,回回都和丈夫一起,也守着做客的礼仪,自然不会冒犯淮安王府。 云雅慧笑淮安王想的太多。赵仪不仅有学识,为人也十分通透。她可以坚持大龄不嫁,不怕众人诋毁,也会在一般事情上顺从时局,不给自己招惹麻烦。 淮安王的爱好和六皇子、赵仪等人全然不同,感受不到赵仪这人有什么好处,见一切安排妥当,就撒手不管了,只叮嘱云雅慧照看好客院这边。 于是,云雅慧开始了这本新医书和新医术的研究。 这本书主要讲的就是对不同类型的先天性病症的治疗,其中的医理药理也都是围绕这个主题说明列举。云雅慧白天和太医、赵仪研究医书,晚上继续默写“未想起”的部分,或者“根据自己的理解续写未完善部分”。 光整理完这一册书籍,他们就用了三个多月。 那时,又一年春节到了。 云雅慧他们约定好,明天开春就开始验证这书上说法的正确性。 因为大家都研究医书,无奈落单的六皇子再次回归查阅史书的日子,在小桂子愁眉苦脸中重拾了对“扫把星”的研究。 年二十八,整个王府已经张灯结彩,六皇子兴冲冲地喊了忙着过年诸事的云雅慧过去。 他递给云雅慧一个小册子。 第69节 云雅慧低头翻看,发现时历朝历代各种书籍里关于彗星的记载,心中一动,压抑着激动和期待问:“王爷,这是?” 六皇子点点书:“你回去看看,看看能发现什么。” 还卖起了关子。 云雅慧又看了一眼书,握紧,笑着说好。 六皇子又追加了一句:“你多看几遍,不急,过完年告诉我也成。”说着,嘀咕了一句,“免得被皇兄知道,害你挨骂。” 彗星晦气,大过年的,也就六皇子和云雅慧混不在意。六皇子嘛,不怕谁会说他;云雅慧却是身不由己,所以六皇子虽然心急得很,还是耐住了性子,多叮嘱了一句。 云雅慧拿到了书,还真没时间看,除夕家宴眼看着临近,她忙得不可开交,直到大年三十晚上,家宴结束,这才彻底得了空。 除夕夜爆竹声声,一场热闹欢乐的团圆饭圆满结束,王府里渐渐安静,云雅慧回到了自己的屋,脱掉鞋子放松脚踝,长长吐出一口气。 极致的热闹之后,狭小房间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孤单冷清,举目四望孤身一人,也难得生出了一分寂寥。云雅慧想了想,拿出六皇子的小册子,进了空间。 第70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17 空间里,云雅慧进去,玉符里的小人就飘了出来。 “你来了。”语调还是那般波澜不兴。 云雅慧今天没有来就看书,而是与他开起玩笑:“你这是在等我吗?” 小人面色冷淡:“随你来不来,我为何要等你。” 云雅慧压下笑意:“哦,这样,我还以为你今天出来这么快,是想我呢。” 小人冷漠脸。 云雅慧叹息声:“好吧,那我看书去啦。” 没回应。 打开书没多久,身后的声音慢悠悠响起来:“不是说外头在过年吗?” 云雅慧没什么热情:“是啊,除夕夜。” 冷淡的声音有着不符合其语气的坚持:“你怎么不去过年,来这了?……过年,好玩吗?” 云雅慧低着头忍笑,回:“外头已经夜深了,至于好玩嘛,那当然是好玩的,不过――” “不过什么?”他立刻问。 云雅慧脸笑意地抬头,看着他:“你好奇啊?” 小人脸色僵硬:“没有!” 云雅慧:“好奇就说嘛,我肯定愿意告诉你啊,你脸不在意,我还以为你不想听。你不想听,我就不想说了。” 小人扬了扬下巴:“你可以说来听听。” 云雅慧“噗嗤”声,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笑得高冷出尘的小人拧紧了眉头,呲溜钻进了玉符。 云雅慧笑够了,走过去敲敲玉符:“快出来,我们聊聊天。” 没响动。 “唉,过年是团圆的日子,人家是家团聚欢庆佳节,我是跑上跑下伺候主子,回了屋室清冷,你出来,陪我说说话。” 许久之后,小人臭着脸慢慢悠悠出现在半空中。 云雅慧的确觉得有些孤独,放下书天马行空地和小人聊天,听他说修仙界的故事,再给他吹吹现代生活的牛。 听完现代的高科技,小人在云雅慧面前的优越感消失大半,还产生了丝疑惑:这高科技怎么听着跟法术没什么差别?那主人飞升上界,是出了太阳系、银河系还是另个时空…… 想了半天,想不出来,斜眼云雅慧:“胡说八道。” 云雅慧啧啧摇头:“你要是直能跟着我,我下次就带你去现代世界看看。” 他没说话。 云雅慧也不在意,她从小人口中听到了许多修仙界的事情,慢慢对那个世界有了大致的印象,也了解了所谓的灵根、仙境、法器、丹药等等,并从这些描述中,侧面评估出这个空间是怎样的存在、空间里的丹药又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是年初,云雅慧领着众人早就给淮安王请安,人人得了个大红包。 她将半的钱放进空间,单独存起来。 跨过年关,淮安王府不仅没有闲下来反而越发忙碌,因为元宵节后,新王妃的送嫁队伍已经从京城出发了。 贤妃的家信先送过来,信中夸石家小姐性格爽朗,行事大方。 淮安王不太信,只觉得母妃是没其他词语可以夸赞了,只能如此美化。 云雅慧安慰他:“圣人言:‘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娘娘心为您打算,临近大婚必然会提醒王爷二,既然没有,说明石小姐的传言可能多半是假的。” 淮安王边觉得的确不能听信谣言,边又对这个争议颇多的妻子无法拾起信心,只好日日出门办事游玩,不将这烦人的婚事放在心上。 江南桃花烂漫之时,新王妃的送嫁队伍到了淮安城外,整个淮安城片喜气洋洋,淮安王府更是张灯结彩,喜庆非常。 云雅慧在天黑前又去东院检查了遍诸事安排,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牵着大郡主的侍妾李氏。 李氏性格低调,很少往正院这边攀附关系,但与云雅慧等正院的下人关系都还不错,与她截然不同的则是前年新进的那位,清高无尘,从不与下人多说话。 云雅慧走近了,向李氏和大郡主请安。 李氏连忙叫起:“锦云姑娘最近忙坏了吧,我陪大姑娘出来逛逛园子。” 她身边的小女孩仰着头看着云雅慧:“锦云姑姑,新母妃好看吗?” 云雅慧笑:“奴婢也不曾见过呢,到了大婚日,郡主就能见到了。” 李氏低头看看女儿,笑着对云雅慧说:“郡主年纪小好奇心重,锦云姑娘不用放在心上,您去忙吧,我们也回去了。” 云雅慧说好:“两位主子慢走。”站在原地目送着两人走远了,这才抬步往正院去。 心中不无感慨,女主人多年缺位的王府猛然要来个新王妃,即便是李氏这样沉稳的人也有些坐不住了。 三月底,淮安王大婚。 对王妃不满的淮安王在外头喝了很多酒这才被扶着往东院去,云雅慧等正院的侍女没有过去凑热闹,忙完手头的事便回来歇下了。 正院的侍女就像大户人家的少爷丫头,是姨娘储备役,地位越高越有这方面的可能,不仅日日相处,还与男主人多年情谊,于女主人来说,真不是太愉快的存在。 大家都知道这个道理,因此这晚,无论大丫头还是小丫头,都心中有些闷闷的,不知道自己未来前途如何。 第二天,淮安王带着新王妃见完了后宅诸人,行完各项礼仪,便将云雅慧等人唤了过去,给王妃见礼。 见到新王妃第面,云雅慧非常诧异。 太美了。 传言中粗鄙不堪的石小姐竟是长得如蔷薇般美艳,让人见了下意识呆。 石小姐的目光也主要集中在云雅慧身上,眼便看出,云雅慧是其中领头之人。 不过初见面,大家都你好我好,很是平顺和谐,这位王妃说话与前王妃的轻声细语不同,中气十足,快人快语,但不见粗鲁,反而让人觉得十分爽快好相处。 云雅慧看淮安王的神色便知,他目前为止还算满意。 但淮安王这人追求有些高,喜欢的女子都是有颜色有内涵的,如果长期没有精神共鸣,这位嫌弃起来也是无情。 云雅慧没有和新王妃别苗头的想法,反而希望这对既然今世有缘便此生琴瑟相合,无论对自己不错的淮安王还是花季嫁人的石小姐,都能过得美满。 淮安王新婚要陪妻子,云雅慧没有留下来,带着正院的侍女们很有眼色地走了,获得新王妃身边几个嬷嬷侍女的满意眼神。 云雅慧失笑,没放在心上。 到了正院,就看到小桂子等在门口,见到她的身影就迎了上来:“锦云姐姐可回来了,咱王爷找您呢。” 云雅慧想到身后的几个姑娘都情绪不高,想留下陪她们说说话,便问:“六王爷有什么事吗?” 小桂子摇头,讨好地笑:“没事,就是您好久不去,我们王爷念叨着您呢,还有您做的那手淮安菜。” 琉璃便说:“姐姐去吧,今日我们都没什么事,忙了小半个月,正好歇歇。” 其他人跟着点头。 云雅慧想了想,应下:“行,若是管事来找,就让他们去客院。” 几人纷纷应下,与云雅慧分开。 客院,六皇子正在院子里散步,见云雅慧来了就冲她招手:“你是不是忙得瘦了?” 云雅慧摸摸脸:“有吗?” 六皇子双手背在身后点头:“嗯,胖点好看。” 云雅慧见他老气横秋的样子,失笑:“您还说奴婢,听说这段日子您又和金星杠上了?天没亮就起来看星星?这清晨傍晚最是寒凉露重的时候,常人都容易受寒感冒。” 六皇子瞪了小桂子眼:“让你去喊人,你又嚼舌根?” 小桂子缩着脑袋装隐形人。 云雅慧扯开话题:“王爷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六皇子想起正题,仔细看了她眼:“也没什么……对了,上次给你的摘记,你看完了吗?” 云雅慧没多想,只道果然如此,六皇子找她,就没有次不是为了天文。 “看完了,也发现了个有趣的事情,不如我们起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发现,看看是不是同个?” 六皇子来了兴致:“好啊,走。小桂子,研磨备纸笔!” 不久后,两人起在纸上写下了彼此的发现,摊开看―― 六皇子写的是:七十六年遇 云雅慧则直接写了:七十六年 两人抬头对视,相视而笑。 六皇子写下行时间,是那本摘记里,最近次出现彗星的日期。 “按照七十六年的周期,下次彗星将在五年后出现。” 云雅慧点头,微微兴奋,七十六年回归次,并不是每世都能看到彗星,这次的时间真的是不早不晚,太好了。 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激动,只不过云雅慧只是为了亲眼目睹彗星回归,而六皇子还激动于五年后便能证实自己预测是否准确。 第70节 激动过后,六皇子对云雅慧越发高看,彗星这个话题他不过是灵机动想到的,今日叫她过来,只是因为想叫她而已,并没有预期她忙得人仰马翻还能把本摘记看完,看完后还能通过各朝各代不相同的计时年号,算出七十六年的周期。 长久以来,史书记载时间都与各国各朝代的君主年号有关,大统的朝代还算好,有些分裂多国的年代,详细时间很难考证,能算出两次彗星之间的时间差距,更考验的是个人对历史的了解。 云雅慧便说:“前两年把咱们王爷书斋里的所有史书都看完了,心中已大概有了年代表。” 六皇子更加惊叹:“你都记住了?” 云雅慧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原主当初喝了灵泉水洗筋伐髓的关系,她来到这里后,身体健康,耳聪目明,记忆力极好。 六皇子便说:“燕昭阳三年十月,有记载:‘日中央,黑气如钱。’这燕昭阳三年十月是何时?” 云雅慧答:“从古至今有史料记载,定国为‘燕’的朝代共三个,第个是魏亡立大燕;第二个是三国鼎立,燕、辽、南,其中燕国居于西南;第三个乃三百六十七年后,有起义军起义,攻破刘家皇朝,主帅自称西南燕国后人,自立为皇,但只存续了十三年便分崩离析。”她信手拈来,如数家珍,“三个燕国,唯有第二个西南燕国,曾定年号昭阳,昭阳十年燕王出兵辽国,开启三国大战、中原统的序幕……” 六皇子忍不住鼓掌:“锦云,你果真是遍览群书,无所不知。” 云雅慧不敢当:“正好是奴婢看过的史书,若是旁的,奴婢就不定知道了。” 六皇子摇头,不认可她的谦虚。 两人又就着历史聊了好半天。 临近中午,云雅慧想起小桂子说六皇子想念她做的淮安菜,便挽起袖子下厨做了三道菜,其中道甜品,做了满满大锅,托人给正院姐妹们送去部分。 六皇子好奇跟进厨房,看着她雕花摆盘,平平无奇甚至带着泥巴、海腥味的食材转眼间就如诗如画,精致动人,令他赞叹不已。 午饭后,云雅慧问:“王爷何时请赵姑娘进府?我们年前说好要验证新的医治之法,如今天气渐暖,可以开始了。” 最难的第步已经走完了,现在只要找到足够多的志愿者,云雅慧相信,这办法很快就能用到六皇子身上,治好六皇子弱症之功近在眼前。 六皇子却没接话,而是说:“锦云,我让皇兄将你调来我这里如何?” 云雅慧愣:“嗯?” 六皇子说:“皇兄娶妻,以后你在正院不定自在,不如来我这里,月钱地位都和原先样,你做个丫鬟屈才了,来我这里,你想看什么书研究什么东西都可以,你……愿意吗?” 云雅慧低下头:“三王爷对奴婢有知遇之恩……” 六皇子微微失落:“你不愿意来?” 云雅慧无法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有了淮安王妃,她未来的命运的确多了很多不确定性,但是就这么离开……上次淮安王就不高兴她亲近六皇子远了他,不谈论多年主仆之情,这种行为也是背主。要知道她现在频频接近六皇子,也是在走钢丝,也不过是依仗潜移默化之下,淮安王习惯了而已。 云雅慧深知,换主子这种操作,风险极大。 她叹了口气:“您问奴婢又有何用,谁都能做奴婢的主,唯独奴婢自己不成。” 六皇子认真了语气:“论外面的规矩是如此,但你内心的想法呢?在我这里,不讲究这些,就单单问你,你给自己做主。” 云雅慧心口震,抬眼看他,六皇子问:“你觉得呢?” 第71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18 云雅慧捏紧了袖中的手,有些感动,然而说出的话依旧很理智:“王爷您愿意让奴婢自己做主,奴婢很感动,但奴婢的来去不是在客院就能办成的,说到底,还是做不得主。更何况,今日淮安王妃进门,奴婢换主子;他日景祥王妃进府,奴婢又当如何?这选择,奴婢没法做。” 六皇子脸上慢慢浮现失望:“你不用想这么多,就作为你自己,你愿意来陪我吗?” 云雅慧没有回答。 六皇子见状,渐渐沉默下来再不说话了。 云雅慧见状有些不忍,但也没法说什么,淮安王已经同意她为全家脱籍努力,她不能背过身就投奔新主,这话决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这日回去之后,此事便风过无痕再也没被提起。 试验医书的事则提上了日程。 赵仪夫妇出门寻找志愿者,将他们脉案及时送进王府供云雅慧赵太医等人会诊,会诊后决定治疗方式与用药,再交由赵仪实施。 与此同时,云雅慧带着六皇子每日进行书上所说的锻炼之法增强体质。 六皇子最近有些对她闹别扭,虽然配合他们的安排,云雅慧让他做什么他也做,却不像往常那样有说不完的话。 云雅慧没法将自己的顾虑和为难一条一条告诉他,更何况涉及到为他治病这件事,总不好说我如此积极地为你的病情努力,有一个目的是为了立功,淮安王爷已经答应我了……只好暗自叹息,走一步看一步。 过了三个月,新妇基本熟悉了王府,云雅慧不等王妃那边做出动作,率先将自己手里的权利交了上去。 淮安王目前对新王妃暂时没什么恶感,原先的坏印象也淡化了,但还没到充分信任的程度,所以从未提起让王妃掌家。 见云雅慧如此主动,好笑:“就这么不喜欢掌权?多少人盼着你这个位子。” 云雅慧也笑:“都是操心活,奴婢懒着呢,可不爱一天到晚操心。” 淮安王便说:“本王看,你是一门心思都在六弟的病上。那你说,你不做,谁做?” 云雅慧便说:“自然是王妃。” 淮安王没说话,有些犹豫。 云雅慧便劝他:“奴婢这几个月瞧着,王妃开朗直爽,性情与娘娘所说一致,她是这王府的女主人,由她管家名正言顺,王爷何不信任王妃一次?有主子在,还让奴婢这些下人管家,本就背井离乡远嫁的王妃,恐怕会更加忐忑不安。” 淮安王更没声了。 但是云雅慧看得出,他是听进去了。 许久后,淮安王点头:“本王先与她说,她要是愿意,就叫你过去交接。” 云雅慧笑了,应好。 王妃怎么可能不愿意?嫁的男人有侧妃有侍妾,一院子感情不错的侍女,还有一个女儿……王妃如果不把后宅的大权从云雅慧这个贴身侍女手上拿回来,以后她这个正妃会不会看一个通房的脸色过日子? 云雅慧隔天就被召到东院,与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做交接,当然,王妃坐在一边旁听。 云雅慧估摸着淮安王没说这事情是她提议的,因为当天到了东院,明显能感觉到王妃身边的人对她暗自防备。 王妃对她倒是很客气,爽朗地拉着她聊天,特别直爽,说三句吐槽一句南北的不同,江南这边的梅雨天。 她嫁过来不久,江南就入梅了。 云雅慧被她逗得不行。 但一旦开始交接,王妃虽然只是旁观,偶尔好奇问话,她却看出了王妃的精明能干,看似小姑娘好奇,实际问的都是王府内宅往年行事惯例。 云雅慧没有下绊子,知无不言。 王妃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几个城府浅的侍女则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倒是王妃身边的乳母和大丫鬟和王妃一样,笑脸迎人,看不出深浅。 这样的王妃,云雅慧有点奇怪,为什么在京城名声这么差。 但这和她无关,为了防止未来有什么事牵扯了自己,云雅慧交接得非常细致稳妥,越到后面,东院的人越迷惑,总觉得这位锦云姑娘像甩掉一个大麻烦似的,有人甚至暗自揣测,是不是这王府后宅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云雅慧可就管不着了,她交接了三天,结束后抽出一张纸往桌上一放,让与她交接的大丫鬟签字确认。 大丫鬟看了王妃一眼,画了押。 云雅慧一份给她一份留给自己,高高兴兴回了正院。 东院正房,王妃和身边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踏进了什么坑。 乳母小声问:“要不去打听打听?” 王妃手一挥:“用不着,这后院本就该我管,管她们闹了什么幺蛾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还能把我这个皇帝钦赐的王妃怎么着?” 乳母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不说了。 卸了差事回到正院的云雅慧时间一下子空出来大半,她就琢磨着想要出去亲自跟着赵仪行医。 这事情很难,得找好时机哄着淮安王答应才行。 在此之前,她趁着淮安王白日不在府中,大半时间都呆在了客院,照着医书学习针灸之法,请赵太医帮忙检查纠正。 医书是云雅慧的,她毫不藏私地贡献出来让大家一起查阅,学的也是书上的针法,赵太医为了回报,将基础针法常识教导一下,十分愿意。 这么过了六七天,六皇子终于憋不住,也可能是心里的别扭过了,某一日让小桂子来传话,让她晚上留下别回,说是有什么天象可以看。 云雅慧去问了正院,淮安王正好打算晚上去东院,挥挥手同意。 是夜,两人吃了饭散了步下了半个晚上的棋,六皇子第八次打开窗抬头看天,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看的景象。 “出来了!锦云,快,我们去院子里看。” 云雅慧放下棋子,起身,一边帮他穿保暖的外套一边问:“是什么天象?您至今还不肯说?” 六皇子笑:“你自己看,考考你知不知道。” 云雅慧好笑,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那估摸我是看不出来的。” 六皇子走了几步,正要说话,看到她身上的衣服脚步一顿,回身往屋里走。 云雅慧奇怪地等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就见他手里抱着一团厚厚的东西出来,走到她跟前一展开,是他自己的黑缎披风,他将披风搭在云雅慧肩头:“你穿的太少了,出去冷。” 云雅慧低头握住披风,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外间的观星听到动静抹着眼睛过来:“王爷要出去?” 六皇子点头:“就在院子里,看一会儿就回来。” 观星看了一眼云雅慧:“有锦云在,奴婢倒不怕您任性,你们先去,我去灌汤婆子给你们捧着。” 六皇子嗯了一声,拉着云雅慧出门。 到了院子,六皇子抬手往天上一指:“看头顶。” 云雅慧抬头,只见到一弯新月挂在幽蓝的夜空,月牙小小的,洁白如梨花,四下一片静谧,让人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观星动作很快,将两个汤婆子送了过来。 云雅慧道谢接过,观星笑笑回了屋子。 虽然她叫观星,但六皇子百看不厌的这片天空,她却是完全看不懂的,于她看来,就是一个月亮一片星星,怎么都看不出有何不同。 最多最多,在天气特别好的时候,她偶尔能看到一个大勺子,再没有别的了。 所以云雅慧的出现,对日日养病又无人沟通的六皇子来说,是驱散了长久以来的孤独。 夜空下,云雅慧抬头望着天许久,终于看出了一点点门道。 新月弯弯的斜对角,一颗明亮的星星守着它,星月相伴,两相辉映。 她伸出手指向天空:“这颗星星,离月亮好近,这是什么星伴月?” 六皇子问:“你说是什么星?” 云雅慧又抬头看了看天:“木星伴月?” 第71节 六皇子挑眉:“答对了,是分辨出来了?还是猜的?” 云雅慧笑:“em――猜的咯。木星乃福星,唯它伴月代表着好兆头,您特意叫我来看,一定不是来冲霉头的。” 六皇子“切”了一声:“金星伴月、荧惑守心都是常见的天象,哪有那多么吉凶兆头,真要说吉凶,合月这种稀奇少见的天象更合适。” 云雅慧托现代网络的福,见过很热门的行星伴月,但对于伴月合月还真不知道:“这两者有何不同?” 六皇子指了指天上:“伴月的天象,无论什么星,都与月亮有一定的距离,比如现在这样;但合月之时,星星会和月亮非常接近,几乎就在月亮的边上,甚至还会被月亮遮挡,形成月掩岁星的景象。” 云雅慧惊叹:“您都是自己观察得出的结论吗?” 六皇子仰望着星空说:“有的是,有的看史上记载,毕竟伴月常见,合月等天象就很少见了,更何况我这身子,也不是日日能出来吹风看星星的。” 云雅慧搭上他的肩:“李夫人昨日传来好消息,已经有十个与您病症相似的病人愿意试验新的治疗之法,我相信,这本书上的办法肯定是有用的。” 六皇子点头,看过来:“锦云你为我费了很多心思,我都知道。” 云雅慧低下头,揉搓着披风上垂下来的系带:“您不用放在心上,奴婢……奴婢也不是单纯只为了您一人。” 沉默慢慢散开,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没说话。 不知多久后,六皇子的声音从边上传过来:“这又有何?这世上之事本就是万般无奈万般复杂,谁又能为了谁无私奉献呢?就如同这天上的星月,有的束缚大一些,几十几百年不变位置,有的束缚小一些,年年运动,划遍整片天空,有的如流星,转瞬即逝,有的如月亮,年年岁岁不变……人啊,也是这样,都身不由己,不过有的自由一点,有的困于命运。” 六皇子将披风的帽子给她戴上:“回吧。” 云雅慧听着他仿佛历经世事的感叹心里有些发闷,看着他的身影追了两步:“王爷……” 六皇子停了停,回头,语气带着点笑意:“我都知道,你放心。” 云雅慧愣住,不知道他知道什么,这放心又是什么意思。 两人进了屋,云雅慧顾不得多想,和观星一起伺候着六皇子退去被夜露打湿的外套,有小侍女打了热水送来,云雅慧伺候他梳洗,观星进卧室铺床。 六皇子自己接过云雅慧手里的帕子擦洗:“别忙了,你早点去歇着,明早不还要去赵太医那请教?” 云雅慧应声,但还是等在边上。 六皇子见状加快了动作,擦洗完后,挥挥手赶她走。 云雅慧端了盆离开,把东西交给小侍女后,回了这边临时住的房间。没过多久,正房那个小丫头端着热水过来:“观星姐姐吩咐奴婢给姐姐送热水呢,您洗洗再睡,别受寒了。” 云雅慧意外之余连忙道谢,手泡进温热的水中,心情万分复杂。 第72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19 新婚夫妻到底甜蜜,王妃又长得如此美艳,淮安王大半时间都在东院过夜,剩下的日子则去侧院妾室那,正院反而空了下来,一个月最多来宿七天。 云雅慧带出四个接班人,贴身跟随的侍女大多这四人排班,淮安王虽然最满意云雅慧,但知道她的心不在这上头,就对她不怎么要求了。 这一点,哪怕时过境迁,后面发生了多少事,云雅慧都始终心中感念铭记的。 虽然淮安王的心态可能是:生活品质反正没有变化,就想看看云雅慧这样一个罪籍能做到哪种程度。 然而他的确给了云雅慧最大的空间。 不用管理后宅,不用随时随地伺候淮安王,她每日花三分之一的时间管理正院,剩下的时间分别研习书上的针灸、调养、用药……这本书的治疗之法非常科学,改善弱症之法不仅是看似玄乎的用药、针灸,还讲究身体锻炼、饮食习惯、生活日常等各方面调理。 现实里时间不够,她就意识进入空间练习。 曾经原主在空间练习仙书中的刺绣,从普通的刺绣技艺练到堪称一绝,拿给淮安王让淮安王惊为天人。可见空间被用在学习上能多么逆天。 如今云雅慧用来练习书上的针灸之法,虽然不像原主一带就是几十个小时,但依旧进步飞快。 赵太医对云雅慧的聪慧赞叹不已。 赵仪与云雅慧讨论的时候也不再顾忌,越来越深入,甚至两人还会坚持各自的观点发生一些争执。 云雅慧渐渐获得了两个太医的认可,而不是被他们当成一个“侥幸背会一本奇书,不得不带着她研习”的侍女。 这时候,天又开始转凉了,随着天气变冷,十个志愿者将会度过第一个治疗中的冬天。 先天体弱的病人大多在冬天容易生病,有甚者还可能熬不过去,一场伤寒就去了。 云雅慧他们又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病人身上。 却不想,淮安王府起了波澜,新妇进门半年多,该来的矛盾还是来了。 明面上的起因是王妃某日伺候淮安王穿戴的时候,看到了他身上绣工精致的新衣服,随口问了一句这是针线上哪个做的。 淮安王便笑说不是别人,是他的侍女紫云,也就是云雅慧带出来的四个侍女之一,负责淮安王的日常饮食。云雅慧曾教她厨艺,如今紫云做的点心菜肴,口感与云雅慧几无差别。 隔了几天,王妃说让紫云给她也做一件衣裳,说是半个月后与淮安王出门参加宴会要穿。 王妃那边来的侍女很是仔细,将衣裳的版型花样说得十分清楚。可也是这清清楚楚的要求,难为了人。 按照这个要求,紫云根本没法在半个月内做完,白天做活,晚上披衣点灯熬夜,做了一半便病了。 那日淮安王闲着,呆在正院看书,紫云斟茶,隐晦地咳嗽了几声,被淮安王听见了。 正好,云雅慧从客院回来。 赵仪带了一些外头的蜜桔,特别甜,六皇子吃不了几个,剩下的全都让分了,云雅慧自己得了一小篮子,还拎着一大篮子给淮安王送来。 淮安王见了就说:“正好看看你这毛脚大夫的功夫,你给紫云看看,这是怎么了?” 云雅慧放下橘子看过去:“病了?” 紫云不敢看他,低着头,两手揉搓着衣角,小声说:“没事,就是嗓子有点痒。” 云雅慧知道这府里的规矩,病了就要出去单独治病,越是差事好的,越怕自己走了被顶替,但正院她管着,这是绝不可能的事,紫云如此反应她虽理解却也有些无奈。 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将她拉到边上小几边坐下搭脉。 淮安王远远看着,嘴角带笑,等着云雅慧能看出什么。 云雅慧起初心情挺随意的,只当是小感冒,结果让人抬起头,一看,就皱紧了眉,伸手搭上她的额间,眉头更是皱得死紧。 “你在发高烧,心率过快,是不是还有喉痒干咳,四肢无力的症状?” 紫云两颊烧得红通通的,脸色却一点点白下来:“我……” 云雅慧不快地看着她:“我是如何同你们说的?一旦身子不适就立刻就诊问药,你这样拖了几日了?” 紫云低下头一个劲儿摇头。 淮安王脸上的笑也没了,他刚才没留神,现在才看到紫云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忍不住说她:“有病为何要瞒着?” 紫云反应极大,刷地跪了下来:“王爷饶恕,奴婢不是故意隐瞒病情,不是为了私心才强留在您身边……奴婢是怕耽误了您和王妃的贵事……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说到后来,已经开始抽泣。 淮安王愣住:“本王和王妃?” 紫云跪在地上胆怯地哭,看得人心生恻隐,她还没回答,淮安王就让云雅慧先把人扶起来。 云雅慧见微知著,猜到里头有事,便说:“你能耽误王爷王妃什么事?病得厉害还不出去看病,你以为对王爷王妃就是好?” 紫云小声抽泣:“王爷过几日不是要出门参加宴会吗,奴婢给王妃做的裙子才做了一半,奴婢怕赶不及……” 云雅慧更不明白了,王妃的衣服为什么让紫云做,别说轮不到正院的侍女了,轮到琉璃也轮不到紫云啊。 淮安王显然也不明白:“王妃的裙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紫云便说了王妃觉得淮安王身上衣服好让紫云再做一套的意思。 云雅慧觉得自己管着正院,但似乎管得太松了,这些事情她竟然不知道?先别说王妃那边怎么安排任务的,就说紫云,为什么紫云会给王爷做衣裳?琉璃呢?她为什么从没听她们说起过这件事? 淮安王没有云雅慧想得多,他第一反应就是生气,对王妃。紫云是负责膳食的,让紫云做针线上的事情,就像让厨房里的人去针线房,他第一反应就是故意为难人:“府里那么多针线上的人,非要你去做?她什么目的?” 云雅慧让他息怒,松开了紫云问她:“王妃为何会觉得你给王爷做的衣裳好,你何时给王爷做了衣裳?” 紫云在云雅慧的目光下,手将袖子揉搓成一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云雅慧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头看向淮安王:“王爷莫生气,应该是王妃误会了,听说紫云给您做了衣裳就以为她负责针线。出门宴会,王妃想要做一件和王爷成双成对的衣服不是人之常情?” 淮安王冷静下来,将信将疑:“她还不知道紫云是做什么?”云雅慧:“可紫云的确做了衣裳,您亲口对王妃说的,奴婢自己都开始疑惑,是不是琉璃最近怎么了,把活分派给紫云了?” 淮安王一想也是,顿时觉得头大:“罢了罢了,你去搞清楚。” 云雅慧带着紫云下去了。 出了屋,云雅慧也没有多说什么,第一时间送紫云去了康泰院,让那边的人按照自己的方子给她煎药。 紫云期期艾艾,问王妃的衣服怎么办。 云雅慧冷淡:“你病着就不用操心了,先养病,身子最重要。” 紫云不敢再说。 云雅慧回到正院后,就将琉璃喊了过来,问她紫云给王爷做衣裳是怎么回事。 琉璃是她第一个挑选出来做接班人的,心正老实,云雅慧一问,她就面色复杂地把自己憋了很久的话说了:“起初我也不知道,有一日整理浆洗处送来的衣服,发现多了一件眼生的,问了小魏子,小魏子也不知,我就趁着伺候的时候旁敲侧击问了王爷,王爷没放在心上的样子,说是紫云做的,还说王妃也夸了这衣裳,说紫云手巧……”云雅慧看她神色,心中猜测多了几分肯定,说:“紫云最近有什么异常或与以往不同之处?” 琉璃欲言又止,最后含含糊糊地说:“紫云……很勤快,自从王妃管家后,她对王爷越来越上心了……” 云雅慧哦了一声:“我记得紫云的爹在厨房?现在呢?你可知道?” 琉璃看了她一眼,暗自佩服,嘴里说:“还在,就是王妃派了几个自己的陪嫁过去。” 云雅慧了然。紫云的爹在厨房是负责采买的,虽然不是管事,但是这岗位油水多,云雅慧管理的时候只设置规矩让他们无法太贪,却因为身份原因没有多做什么。如今王妃不是傻子,很快就看出了这个规矩该怎么用,就将制衡之处全都安排了自己的人,如此以来,紫云爹就没法捞油水了。 这是不是促进了紫云心思转变不得而知,但紫云想“上进”的心几乎可以肯定了。 云雅慧让琉璃离开,自己去找了淮安王,把衣服这一部分的时候和他如实说了一说。 淮安王对侍女这些心思都不太放在心上,反而觉得麻烦,对着云雅慧半玩笑半认真:“四个人还不如你一个,你们这试验要搞多久?我看你还是赶紧回来吧。” 云雅慧笑:“奴婢不一直都在吗?这次奴婢管理不当闹到了您面前,奴婢认罚。” 淮安王笑着挥挥手:“少来这套,出去出去。” 正院的事情虽过了,但淮安王心里对王妃还是有了点不满,不是为别的,只因为王妃直接把手伸到了他的正院,给他的人安排活计。 恩爱夫妻本不分你我,奈何淮安王对王妃并没有彻底交心,在他眼中,正院的下人是他的私人物品,王妃还没到不问他就随意使用他物品的资格。 紫云闹了这么一场,到底给这对本就很难合心的夫妻制造了矛盾。 心中不快,淮安王不会憋着,当天他就去了正院,喝着茶,随口说了紫云病了做不了衣裳的事。说完也不让王妃辩解,直接跳过了话题。 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王爷这样的态度必然是不满。那么为什么不满?心疼紫云?紫云那个女人背后说了王妃的坏话? 东院的人私下里计较一番,越想越觉得王爷是被挑唆了。 第72节 谁干的呢? 紫云首当其冲。 和紫云一起呆在屋里,出来后还亲自送紫云去了康泰院,给她开方、叮嘱下人好好照顾紫云的锦云是不是也出了力? 锦云可是正院的领头人,相比之下,绵软的紫云更像是一把刀,而挥刀人则是锦云。 云雅慧怎么也没想到正院那帮人的脑洞有这么大,当初她积极配合交接管家权,都被正院的嬷嬷丫鬟当成了心机深沉故作姿态的表现。 紫云事件发生后,她把剩下几个丫头叫过来诚恳地谈了一番。她明确表示,人各有志,不排斥大家有什么想法,但她是一手把几人提□□的,哪怕作为一个前辈姐姐,她也希望几人对她有一定的坦诚,以免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们不仅不能达成所愿,还把其他人都拖累了。 好在当初她挑人的眼光大差不离,另外三人都没有上位的想法。有人想要好差事多得赏钱以后好出去嫁人;有人想要配个有前途的小厮以后像外院管家管事们那样过安稳日子;有人根本不敢对王爷有什么企图心…… 云雅慧看出她们说的是真话,放了心,又提点了几句,着手整顿正院的其他人。 这么一来,有几日没去客院。 正要忙完了时,正院王妃召她。 云雅慧以为是紫云的事情,毕竟衣服做不成了,王妃不可能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结果进门没多久,云雅慧差点被王妃一句话吓昏过去。 王妃皮笑肉不笑,一脸掩饰不住的排斥却又尽量温和了语气说:“锦云你照顾王爷很多年了,王爷总夸你好,以后就让你长长久久伺候王爷可好?” 这不是问句,这就是主子的安排。 云雅慧真的很想问一句:王妃你这么不快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还有,你问过淮安王爷了吗?你确定这是一个你我他三人都会愉快的决定? 云雅慧赶紧磕了一个头:“奴婢身份卑贱,不敢做此想,只愿好好做侍女,伺候王妃王爷以及未来的小主子。” 王妃面色松了松,看了一眼身边的乳母。 那嬷嬷使劲对她使眼色。 王妃脸又拉下来了,冷着语气:“又不是让你当王妃,通房媵妾不要求出身好,你不是最讨王爷欢心?这就行了,别的用不着你,好了,赶紧谢恩吧!” 话语之中,默认了云雅慧对淮安王的“勾引”,还带着一股我已经看穿你了你也别跟我装了的不耐烦。 云雅慧跪在地上,无法做出任何动作。王妃直爽的嘴说出刻薄的话时杀伤力极大,可能在她眼中,这话只是事实,两人天与地的差别,她根本无需顾忌什么说话的客气。她是奴,是一件王妃很厌恶却为了淮安王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下的物品而已。 云雅慧脸上的恭谨一点一点退去,面无表情,心中越发沉静。 第73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0 云雅慧慢慢直起了身子,目光不再谦卑地看着地面,而是直视王妃:“王妃能说说这么做的缘由吗?你初来乍到不过半年,王爷院子里的情况已经了若指掌了?是怎么肯定,做出这件事不会惹来王爷的怒火?” 王妃瞪大了眼睛,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云雅慧的反差惊得一时做不出反应。 云雅慧气势不减:“王妃如此逼我,是为了讨好王爷?还是为了把我掌控在手中从此任你捏圆搓扁?你这么自信能掌控住我?” 王妃没有反应,只呆呆地看着云雅慧。 倒是她的乳母反应过来大怒,上前一步指着云雅慧呵斥:“贱婢大胆!” 云雅慧不予理睬,看着她们冷嘲一声:“我不屑为妾,可也不怕为妾,今日你们欺我命不由人,按头我做妾,可以。不用过明日,今晚我就顺便向王爷哭诉他的王妃如何蛮横霸道无脑善妒。王妃在王府不过半年,我从宫里就跟着王爷;王妃用我的东西半年掌握后宅,我不用半年就能把交出去的东西收回来……淮安王府后宅平顺,王妃觉得不满意想要热闹,我不仅可以亲自帮忙闹,还能帮您多找几个人一起闹,如此王妃每日只需要琢磨后宅争斗,至于王爷,我们帮您照顾,可好?” 她脸上带着笃定的自信,如此猖狂的话让整个东院的人都气得发抖,她却犹觉不够:“王爷脾气温和,一般不与人计较,但他最恨有人看他不计较得寸进尺,也讨厌看不清自己位置的人手伸得太长。你以为,紫云的事,王爷气在哪里?” 这次连王妃都气得脸涨红了。 乳母指着云雅慧的鼻子:“大逆不道,来人,掌嘴!” 云雅慧立刻用意识进了空间,找小人:“给我来个符!定住这帮蠢货!” 小人赶紧钻出来,语气给人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错觉:“怎么了怎么了?” 云雅慧大概说了一遍,提要求:“要那种察觉不到的,中招后她们会以为自己发愣没回神的定身符。” 小人手一挥:“遁身符,中符者会定住身形,三十息后恢复行动,全程只会觉得眼前一花,目标就不见了。” 三十息足够了,云雅慧抓着符退出空间。 有随身空间在就是这个好,有些时候可以无比任性。没有这个金手指,她此时可能只能与东院这帮人虚与委蛇,憋屈地忍气自救了。 从空间出来外头不过过了几秒,正好两个五官漂亮的侍女走到了她面前,脸上的恶意完全冲散了她们的美貌,面目可憎。 云雅慧手一伸,扔出定身符,果然看到几人身形顿住,她爬起来就往外跑,淮安王不在,她打算去找六皇子求救。 这个点,只有六皇子能压住王妃了。 刚冲出房门,眼一黑,迎面撞上了谁,瘦得很,骨头硌得人疼。 “王爷!” “主子!” 惊呼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六皇子。 撞进六皇子怀里的云雅慧感觉到他用力抱着自己,很努力地不让她摔到地上去。 虽然他自己也摇摇欲坠。 云雅慧反应过来后一把扶住左手边的门框,稳住了。 六皇子也站稳了,只是这个变故太剧烈,他呼吸变得急促。 两人对视一眼,正要说话,屋里的侍女已经回神,气势汹汹地绕过屏风跑出来。 六皇子一眼就看出了她们的不善,脸一沉,上前一步:“怎么回事?” 侍女们反应过来来人是谁,纷纷收敛了神色:“参见景祥王。” 六皇子没理会,看向听到动静的王妃:“三嫂。”微微行了一礼:“您急匆匆的,这是做甚?” 王妃看着云雅慧和六皇子脸色古怪,但不善掩饰,那份怒气依旧挂在脸上未消,说话硬邦邦的:“六弟怎么过来这了?” 六皇子缓了一口气,微笑道:“天气好随处走走,本想找锦云过来说说我们上次未说完的木星合月,小桂子说人来嫂子这了,我见顺路就过来看看。” 顺不顺路不重要,六皇子要保云雅慧的意图很明显,如此说辞不过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王妃看了一眼云雅慧语气依旧僵硬:“她还懂这个?” 六皇子笑:“天文地理,算术历史,吟诗作画,女红厨艺,医术药理……”他含笑看向云雅慧,“锦云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吗?往日不细想,竟没发现你博古通今,无所不会。” 云雅慧连忙蹲身行礼:“王爷谬赞,奴婢不过各方面都略懂皮毛,是我们王爷藏书巨多,奴婢才能什么都看一点学一点。” 这番对话,让东院的人惊了惊。王妃冲口而出:“你还能进王爷的书斋?” 云雅慧和六皇子都没说话。 王妃身后的乳母脸色不好看了,一边更加忌惮云雅慧,一边又暗自后悔,谁知道一个罪籍的侍女堪比京城才女?这种人要是真的当妾,王妃恐怕彻底地位不稳了。 六皇子不与王妃纠缠,提出带云雅慧走,王妃没理由留人,眼睁睁看着人走了。 转身回屋就给了乳母和两个大丫鬟一个白眼:“这就是你们的好主意?” 东院闹不闹云雅慧和六皇子不关心,两人一路静默走回客院,进了屋,六皇子立刻问云雅慧:“她对你做什么了,受伤了没?” 云雅慧笑着摇头:“没有,我趁机跑出来了,正想跑来您这求救呢,一出门就撞上了您。” 六皇子瞪大眼:“她打算把你怎么着?” 云雅慧就把来龙去脉说了,省去了自己怼王妃的具体话,只说自己没忍住,犯上了。 ????屋里所有的人都惊叹地看着她,身为下人,这真的太有勇气了!一般下人只有眼看着求生无望了才会不顾一切说出真心话。 大部分人还怕自己死无全尸,到死都憋着。 云雅慧看向六皇子:“奴婢是想着,王妃既然有了这种安排,无论结果,奴婢必然无法像从前那样留在淮安王府了。” 这件事淮安王必然是会发怒的,到时候夫妻不和,王妃肯定会对云雅慧心中有刺,尽管云雅慧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无法选择的工具人。 云雅慧向着六皇子缓缓跪下:“六王爷,求您向三王爷讨了奴婢吧,奴婢一定竭尽所能,不计代价,治好您的病。” 纵然你千伶百俐,经营多年,随便哪个主子一个心血来潮,就能把你的一切毁于一旦。为奴为婢者,莫不同伤其类。 虽然在场的人都没把她后面的话当真,但是大家也都希冀地看着六皇子。 六皇子跨步上前,一把扶起她:“你这样是存心气我?!当日我说遵从你心意,一言九鼎,从未更改。你跪来跪去,许诺报恩,是不信我还是不把我放在心上?” 与文秀温和外表截然不同的是,云雅慧从始至终都很冷静理智,跪在王妃面前直起腰杆的时候她就想好了投靠六皇子,并且估算了可能性。 她这人做事,说周全也好,说爱惜羽毛也好,说在意他人眼光也好,总之得自己占着理,名声要,实惠也要。 王妃不利用她,她不会利用王妃,如今王妃逼她陷入绝境,她自然毫不客气地踩着王妃争取最大的利益。 就是这么冷静地谋划了所有,所以无论外表是惊慌失措还是委屈愤怒,她的内心一直很平静,直到她为了示弱下跪,六皇子却怒气勃然。 她看得出,他生气,气的是他对她以友相待,她却只把他当成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 云雅慧蓦然红了眼眶。 “王爷……”她郑重行礼:“多谢。”多谢你这份真情。 这一回,六皇子没有生气,反而脸色变好了。 小桂子看得一头雾水。 一切说定,云雅慧好奇问起六皇子怎么会来东院。 六皇子看向小桂子。 小桂子这就得意了:“我们王爷找姐姐您呢,我一得了令就两条腿啊跑得跟飞似的到了正院,结果你说怎么着?枉我跑得飞快,姐姐却早一步被叫去正院了。” 小桂子一拍大腿:“我就犹豫,这是等呢还是回呢,后来一想,我不能让咱王爷扫兴失望啊!得去找!于是,我问正院姐姐要了一篮枣子,就说我们王爷得了新鲜货给王妃送来的,到了东院,凭着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从正院侍女口中听到了锦云姐姐在里头的一点消息,我一想不对,咱锦云姐姐什么人,王爷都不舍得姐姐动不动下跪,怎么在正院行了大礼?赶紧撒腿跑回来,把咱王爷请过去了。” 小桂子说得得瑟又搞笑,大家听得纷纷哈哈哈,气氛立刻变得欢快起来。 云雅慧倒是真心感谢,小桂子是个一根筋,眼里只有六皇子一个主子,谁来都不好使。上次迁怒她,这次却是救了她――虽然她没了六皇子也有金手指保命。 傍晚,淮安王回府,六皇子和王妃的人同求见,淮安王自然先去了六皇子处。 到了那,看到红肿着眼睛的云雅慧,听到六皇子提出要锦云,以免淮安王府不和,懵了。 待听完云雅慧的叙述,淮安王顿时怒不可遏,拍桌而起:“你不用走!本王看谁敢在这王府动本王的人!” 六皇子拦住了他:“若是弟弟让三哥夫妻不和,弟弟还有何颜面在府上养病?想要锦云这事其实弟弟想了很久了。” 六皇子喝了一口茶缓了缓急促的气息,淮安王眉头还没皱起来就赶紧松开,让他不要急,慢慢说。 六皇子点头,说:“一则,弟弟第一次遇到懂天文历法的侍女,实在难得,一直很喜欢锦云;若单单如此,也不敢夺三哥所爱,只是锦云如今又在研究我的病情,南梁那边的府邸不出一年便能入住,锦云和赵太医李夫人的研究却不止这一时半会儿……” 第73节 淮安王沉默了。 他看向云雅慧。 云雅慧行礼:“奴婢今日顶撞了王妃,让王爷王妃徒生嫌隙,然奴婢卑微之身,不值得两位主子动怒生怨,不如离去,以免再生事端。” 淮安王这次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沉着脸走了。 云雅慧却不担心。 她了解淮安王,现在他拉不下脸的是,自己家宅不宁被亲弟弟看到,还因此让出了自己的侍女。 但是他会同意的,因为六皇子的理由很正当,他需要云雅慧参与治病。 淮安王很憋屈,这份憋屈被他发泄在了始作俑者王妃头上。 勾心斗角,蝇营狗苟,日日琢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算计!你以为给锦云恩典?人家根本看不上那点蝇头小利!一个王妃还不如锦云心志高眼界广,可笑至极。 淮安王骂得很痛快,新婚夫妻的热度彻底降至冰点。 淮安王妃起先愤怒,待从淮安王责怪讽刺的言论中得知锦云真的无上位心思,淮安王同样没这个心思后,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第74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1 云雅慧被六皇子以膝盖有伤的理由留在了客院,淮安王和王妃吵架的时候,六皇子正兴冲冲地拉着云雅慧看银河。 云雅慧前世学习的天文知识全都来源于现代天文学,许多都来源于西方,而六皇子则是受千百年本土天文的熏陶,在这个体系里,头顶的天空有着另一套传说与名称,譬如人人熟知的牵牛织女星,星宿故事更是自成系统,浪漫非常。 六皇子对这些故事传说知之甚详,随手指一颗星星,就能讲出它的名字,所属星宿,以及相关的传说故事。 云雅慧随口感叹了一句:“您知道得真多。” 六皇子望着星空:“自我懂事起,乳母就给我讲这些星星的故事哄我吃药、睡觉,小时候以为故事是真的,等知道传说都是假的时,故事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沉浸在这片浩瀚星空之中。” 他侧头看向云雅慧,眼睛微微发亮:“以后你来了这,陪我一起研究。” 看他如此兴冲冲满怀期待,云雅慧笑了:“好。不过我得先研究你的病。” 这是云雅慧头一回在他面前自然地自称“我”。 六皇子完全没注意这个“没尊没卑”的行为,笑容微收:“没事,不着急。” 云雅慧没说话。 哪儿会不着急,只不过是不敢抱希望罢了。 淮安王夫妻闹了好几日。 头一天淮安王斥责淮安王妃;第二天淮安王直接把养病的紫云纳了通房,哪怕他什么都不能干;第三天淮安王带着侍妾女儿出门游玩,完全撇开了王妃,让新王妃在整个王府脸面尽失…… 第五天,云雅慧正和赵太医研究讨论赵仪送进来的脉案――王府多事之秋,赵仪避嫌不怎么来了。 外面一阵喧闹。 没多久,活泼的小桂子就把消息打听得一清二楚,跑来告知大家。 “王妃疯了,把她的陪嫁嬷嬷、丫头全都打了一顿要发卖呢!” 六皇子斥责:“噤声!再胡言乱语,本王就把你送给王嫂发卖去!” 小桂子吐吐舌头,缩起了脖子,不敢再说话。 云雅慧从隔壁走出来,和观星对视了一眼。 观星给六皇子捧上热茶,说:“若是真的,王妃这是……” 陪嫁的下人都是自己的财产、心腹,新妇嫁到人生地不熟的高门大宅,全靠自己的陪嫁下人给自己撑起门面,尤其管家夫人,有没有心腹至关重要,乳母这种长辈更是,相当于带着半个娘亲出嫁,新妇日后遇到任何事情都有一个长辈商量、护着。 王妃要是真的发卖自己的心腹,小桂子虽然夸张无礼,可话糙理不糙,一般人都会觉得王妃被王爷气疯了。 云雅慧看向六皇子:“奴婢让人去证实一下?” 六皇子看向装模作样的小桂子:“小桂子去,别带嘴,带个耳朵就行,若是真的,得喊皇兄回来一趟。” 小桂子立刻应下,脚步飞快地走了。 云雅慧远远看着,总觉得他背影很是欢快,不像是去办事,更像是打听八卦去的。 六皇子没理他,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云雅慧和观星便也退了下去。 观星性格安静,空闲时就给六皇子做针线,更像一个大姐姐,管着整个家;云雅慧则回了偏殿找赵太医。 没多久,小桂子咋咋唬唬的声音又来了,这回没出门都听到了他的话:“王妃真的把人都卖了!” 云雅慧一惊,提起裙子跑了出去。 六皇子皱起眉,眼中闪过不耐,他对这个皇嫂的印象已经急转变差,如今听到她闹腾的消息,更是心烦不快,他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喊了另一个小厮:“去看看管家通知皇兄了没,客院的人都呆在院里,莫要走动。” 这是不打算管闲事,并且避嫌。 说完,他单独看向云雅慧:“锦云忙去吧,不用出来。” 这是要护着她的意思了。 云雅慧点点头,心中微暖。 王府管家没那么傻,王妃一闹出来,他就立刻派人去找淮安王了,但是淮安王还在气头上,根本不屑理会,直到天黑了才回来,那时候,王妃已经让人牙子把自己的陪嫁都领走了。 客院的众人都被六皇子管着,老老实实呆在原地,外面的具体情况知之不详,所以当第二天一大早,看到王妃荆钗布衣来到客院,所有人都惊呆了。 六皇子披着厚斗篷,身子瘦削,但挡在观星、云雅慧等人前面,看着淮安王妃:“皇嫂这是做什么?” 淮安王妃虽然素颜布衣,却依旧不减美貌,妆后的美艳被减弱,反而多了几分清艳。但一说话,就冲散了这个美人氛围:“我是来赔罪的!” 相比久病之下六皇子的气息绵弱,淮安王妃说话中气十足,嗓门清亮,干脆利落。 六皇子依旧不紧不慢:“皇嫂何罪之有?为何来弟弟这赔罪?” 淮安王妃直接看向被六皇子挡住的云雅慧:“我来给锦云赔罪,六弟你让让。” 六皇子身影一顿,不仅没让,还挡了挡:“皇嫂说笑了,锦云不过一婢女,哪敢当您如此?” 淮安王妃一挥手:“当得当得,我误会了她,差点把人害了,自然得赔罪。”说着,绕过六皇子来找云雅慧。 云雅慧见状主动站了出去,与她保持了一定距离又不会太生疏让她难堪,微微行礼:“王妃言重了,奴婢哪能让您赔罪道歉?” 淮安王妃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扯了扯粗糙的袖子:“我是真心来赔罪的。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是个好样的,都怪我傻,听信了那些人的话,差点把你害了。”她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云雅慧的手,“我就说,当妾有什么好的,但凡有点志气的女子,都不会去当人的妾室!”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看着淮安王妃。 一直听说王妃直爽,但也没听说这么直爽啊?这已经是没遮没拦了。 她拉着云雅慧还在解释:“我本来就不同意让王爷纳妾,是刘妈妈一直说被动不如主动……”她看了一圈瞪大眼看着她的人,哎呀一声,拉着云雅慧往屋里走。 淮安王妃的力气可真是大啊,云雅慧还没来得及做出挣扎,直接就被她拖进了屋。 进了屋,她说话更直接了:“我就跟你直说吧,那些人都不是我原先的乳母丫鬟,是我娘怕我来了王府受委屈,出嫁前特意安排的。我早就烦死这些弯弯绕绕了,但是我娘她们都说,不搞弯弯绕绕,我进了王府骨头渣子都得没!让我一切都听她们的……” 云雅慧听得目瞪口呆。 原来淮安王妃在京城的名声的确不好,算是彪悍型的。皇帝赐婚后,王妃的娘亲就特意找了宅斗高手嬷嬷和几个通房预备役,给女儿当陪嫁,让女儿听嬷嬷的话,别暴露本性。 淮安王妃估计早就受够管东管西的嬷嬷,这次又因为对方疑心病吃了大亏,直接就脾气爆发,把人打了一顿卖了。 没了帮她伪装的人,淮安王妃索性解放自我,直接跑来给云雅慧这个“丫头”道歉了。 她从淮安王那得知了云雅慧不肯做妾的志气,顿时引为知己,半点不怕丢脸,过来“负荆请罪”。 “你别走,就留在淮安王府,之前都是我的错,看错了你为人,以后不会了,王爷舍不得你,我也喜欢你,你继续留下做事,我们肯定不强迫你。” 六皇子突然在边上咳嗽。 云雅慧装作紧张的样子,连忙挣脱王妃的手跑过去看他。 淮安王妃看向六皇子,目露担忧:“六弟你的身子弱,不用理会我,自去歇着吧。” 六皇子无语了一瞬,拉住云雅慧的手,看向淮安王妃:“皇嫂,锦云我已经向皇兄要了。” 淮安王妃瞪大眼,看看六皇子,又看看云雅慧。 六皇子脸蓦地一红,连忙松开云雅慧的手强调:“我是说,锦云要研究治疗我的病,她要跟我回南梁。” 淮安王妃恍然:“哦~我就说嘛,锦云不想给王爷当妾怎么……” 所有人都死死低着头,希望这位放飞自我的王妃赶紧闭嘴。 淮安王妃没在意,重新看向云雅慧:“这个得等王爷回来做主,总之我今日是诚心来赔礼的,锦云姑娘志向高洁,是我误会了你,抱歉。”说完,不像女子蹲身行礼,而是直接对着云雅慧一抱拳。 这行为又看呆了一众人。 云雅慧却是真的笑了出来,蹲身回礼:“王妃豪爽直接,奴婢相信您的话,以后这事就翻篇不提了。” 淮安王妃高兴地笑,一把拉起云雅慧:“你不生气了就好,诶,我听说你们这还有个医术高超的李夫人?她什么时候来,我也来看看,南边的女子可真厉害,还能出门行医!我在京城出门上香都不被允许。” 她身后跟着的丫头幽幽说了一句:“您那是真上香?” 云雅慧看了一眼主仆二人,估摸着王妃没说假话,这位面生的丫头,可能才是王妃真正的贴身侍女。 六皇子无语地看着淮安王妃聊了一刻钟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等她走了,立刻让人打扫收拾,满脸嫌弃。 云雅慧看得好笑:“王爷这么不喜欢淮安王妃?” 六皇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聒噪。” 云雅慧好奇:“您在京城听说过淮安王妃的消息吗?今日看来,王妃似乎格外豪爽。” 边上的观星看了六皇子一眼,眼里带着笑:“自然听说过,淮安王妃在京城出了名的假小子,我们王爷不出门都听闻了几次关于王妃的‘事迹’。” 云雅慧:“那看来,今天她说的都是真的了?” 六皇子出声:“是她能干出来的事――之前还当她转性了。” 虽然淮安王妃十分豪爽,完全体现了将门虎女四个字,但她也不是完全死板没心眼,当天晚上,她就以一样的装束拦住了要去偏院的淮安王,虽然说话依旧特别直接,但是有理有据而且认错态度非常诚恳明确,直棍球打得淮安王满肚子气都消散了大半。 第75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2 云雅慧第二天一早就在客院正殿见到了淮安王,他正和六皇子说话。 第74节 两人见到云雅慧进来,脸上都带了一丝笑。 云雅慧莫名,行礼之后半说笑道:“两位主子这是做甚?怪吓人的。” 淮安王先开口:“王妃那边已经认错,你之前的顾虑如今无需担忧,本王过来是问你一句,可愿意回去主院?” 云雅慧受宠若惊状:“主子们的决定,奴婢哪里敢置喙。” 淮安王摇头:“你总这般拘谨。” 六皇子解围:“若是平常自然是主子做决定,如今可不是有我向皇兄抢人吗?咱们说了半天了,还没说服对方呢,只好看你自己心意了。锦云,你说,你想留在这还是跟我去南梁玩玩?” 云雅慧看向淮安王,淮安王脸上带着笑意,并无不快。 云雅慧便垂头认真想了想。 而后抬头行了一礼:“两位主子对奴婢都有大恩,奴婢希望两位主子能一生顺遂安康。王爷如今有王妃相伴,王妃本性坦率可爱,王府未来定能欣欣向荣……奴婢想去南梁,跟从赵太医寻找诊治六王爷疾病的良方。” 她说完,便低下了头,似不敢看淮安王的反应。 谁知,头顶先后传来两声笑。 一个说:“你瞧瞧我怎么说的?” 一个说:“多谢皇兄割爱。” 云雅慧疑惑地抬头, 六皇子给她解释:“皇兄其实一早说了,若要你自己选,你必然会选择本王,说你是再周全不过的人,纵然淮安王府许以高位,你也不会留下。” 淮安王叹了一声,对六皇子说:“回头我将她的奴籍过到你名下。” 云雅慧看着这两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淮安王起身,走到她面前,看了她半晌,突然抬头摸了摸她的发髻:“锦云……但愿你得偿所愿。” 云雅慧眼睛微热,她从淮安王的目光中看到了他另一层意思,今日他放人,是知道她的志向,所以成全了她。 “王爷……多谢。”她低声。 淮安王笑笑摇头,收回手背在身后,往外走了。 屋里剩下六皇子和云雅慧等仆侍。 六皇子慢慢走过来,微斜了眼睛:“你有什么心愿我不知道的?” 模样仿佛小孩子发现好朋友除他之外还有好朋友,简而言之就是酸。 云雅慧好笑:“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事,只是说来话长,王爷现在想听?” 话落,正好小桂子进来催主子用早膳。 六皇子撇撇嘴:“那下回说吧。” 走了几步,嘀咕:“我早晚会知道。” 云雅慧跟着他出去:“奴婢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六皇子笑,脚步轻快地往餐厅去了。 不出三日,云雅慧的奴籍就被转到了六皇子的名下。 亲眼看着自己的奴籍转移,说实话,云雅慧松了一口气。同样是王府,淮安王府其实于她来说更像是牢笼,六皇子此人因经历特殊,世俗观念很淡,在他身边,心灵更自由,做事更方便。 这不,正式进了客院不久,云雅慧就得到了跟随赵仪出门的机会。 这在淮安王府里,是想都不敢想的。 出门前一天,六皇子杵着下巴看云雅慧准备东西,见她将药包银针样样都带上了,当真像个行走乡间的游医,十分好笑:“你还真能给人看病去不成?” 云雅慧一边将手札放进药箱里,一边答:“有备无患,不是还有赵小姐在?” 六皇子笑,又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你当真要治好我的病?要是治不好呢?” 云雅慧手一顿,笑着抬头:“您放心,肯定能治好,治不好我就想办法让您多活五十年。” 五十年后六皇子都七十上下了,这年代,活到六十都算高寿,更何况他这样的病秧子? 六皇子回过味来就笑了。 两人正说着话,小桂子几人说说笑笑地进来。 直到了门口,这才守规矩地止了喧哗。 六皇子睨了小桂子一眼,懒洋洋地说:“又干什么去了?” 小桂子嘿嘿一笑:“三王爷府上正热闹呢,王妃在管家理事。” 淮安王妃暴露本性后,索性不再遮掩,把之前奶嬷嬷教的那些隐晦心计全都抛开了,直来直往。 除了道歉之外,第一件事就是把紫云一家的差事撸了。她虽然直脾气,却也不是傻子,抓住了紫云娘的错处,也不暗地里使劲儿,直接挑开来并开口调查她们全家,重赏揭发举报者。 报复之意摆在明面上,然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勾心斗角的王府大宅,下人之间竞争不知多激烈,紫云一家很快就被抓住了许多小辫子。 淮安王当然觉得王妃干的事很不体面,沸沸扬扬的没有皇家威严,但是证据摆在案上,他也不能说王妃的处置错了。 夫妻两人之间说了什么谁也不清楚,但满府的人都知道,淮安王脸色不快地进了东院,却是第二天才出来。出来后对紫云一家的撤职没有任何言语,就连病好了大半的紫云也被他忘在了脑后。 小桂子们啧啧称奇,云雅慧却觉得挺正常的。 王妃美貌,虽然行事粗鲁了一些,这次却都站在理上,淮安王对女子脾气软和,又新婚燕尔,还不至于厌恶王妃,两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王爷最多不满王妃行为,却不会对紫云一家有什么赦免――他同样厌恶府中偷奸耍滑之人。 六皇子难得黑了脸警告小桂子几人,不许再去探听淮安王府的八卦。 两兄弟性格都算好,六皇子对下人设定的规矩比淮安王少很多,只要你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别打扰了他,他诸事都不管。但也不是无底线纵容,他很知道为客之道,从不插手插话淮安王府的事情。 云雅慧倒是唯一一个例外。 在客院呆得时间越长,云雅慧越知道这个事实,心中对六皇子很是感激。 第二天,在王府的鸡飞狗跳里,云雅慧提着药箱登上了赵仪来王府接人的马车。 “今日去城南,那边有个二十五岁的先天体弱病人,脉案你看过,记得吗?”赵仪并没有太多寒暄废话,云雅慧一上车,就将今天的行程安排说了。 云雅慧坐到她身边,点头:“记得,此人身体已十分虚弱,若不采取措施,看脉案,恐怕撑不到三年。” 赵仪点头:“城南都是普通百姓,他体弱之症没有六皇子那么严重,但因为家贫难以保养身体,二十岁开始就卧床,我见到他时,不过吊着一口气。” 云雅慧摸了摸自己的药箱,没有出声。 ;??若是不用灵泉水,这个病人即便用了空间医书的治疗方法,也难以去除病根。因为底子毁了重筑比底子差修补更难。 赵仪也不再说话。纵然行医之中见惯了生死,但是每当看到病人因为贫穷或者时机不对而无法重获健康甚至因此死去,心中还是会感到沉重难过。 车厢里只余下马车前进的声音,许久以后,赵仪才恢复情绪,与云雅慧交流起医书上的要点。 两人难得独处一室,越聊越引为知己,下马车时,赵仪已经牵住了云雅慧的手,眼中满是笑意。 马车停在一个胡同巷子外,来往的都是粗布衣裳的百姓。他们见到赵仪纷纷打招呼:“赵大夫来啦?” 再见到虽然穿着朴素但气质与赵仪相近的云雅慧,目露打量。 赵仪安慰地捏了捏云雅慧的手。 云雅慧对她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赵仪对云雅慧有些刮目,王府内宅的丫鬟,即便为奴前也是后宅千金,恐怕第一次踏上这样的贫贱之地,接受男男女女毫不掩饰的目光,但她仿佛司空见惯,并没有一般后宅女子的慌张。 这个锦云身上总有着临事不乱的镇定与沉稳,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都仿佛寻常。 两人在众人好奇、打量的目光下,往巷子深处走去。 走了一段路,巷子左边的一户人家大声喧哗不断,隐约间听到什么:“救命……找大夫……”以及女子哭天抢地声。 云雅慧和赵仪对视一眼,一起转了方向跑过去。 跟从的下人们眼疾手快地跟上。 一群人呼啦啦跑进那个小土院,只看到三四个男男女女的大人围成一圈,隐隐约约间看到其中有个孩子,有人手指伸到孩子嘴里抠,有人不停拍背。 那个孩子偶尔露出脸颊,面色涨红。 云雅慧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一甩药箱要冲上去。 刚跑到人群前,被赵仪一把推开。 云雅慧一愣,就见到赵仪一手一个将两个家长扯了开来:“我是大夫,全都让开!”声音严厉,面容冷肃,与往日温和秀雅的模样仿若两人。 慌乱的一家人暂停了一瞬喧哗,赵仪趁机将孩子接了过来,快速检查了一遍,同时问:“吃东西卡住了?” “对对对,就吃了一把花生!谁知道这么大的孩子还会被花生噎死啊――”孩子的奶奶哭嚎起来。 赵仪没理会,反手将孩子放到身前,一手握拳抵住孩子腹部,一手握住拳头,快速进行挤压急救。 云雅慧看呆,这动作不就是她正想用的海姆立克急救法…… 就在愣神间,那孩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喉咙里的花生吐出来了。 慌乱的一家人如何庆幸感激不提,下人们上前挡住这家人的热情后,赵仪这才想起云雅慧。 她快步过来:“你没事吧,我一时着急推了你。” 云雅慧摇摇头,不怪赵仪,危急关头,她忘记了现在的自己连赤脚医生都算不上,下意识就要去救人,但是在赵仪等外人看来,她哪里懂这些。行医不能“大概”“可能”,半懂不懂冲上去急救,可能反而耽误了最佳抢救时间。 赵仪为了救人,推开她情有可原。 “刚才的急救办法第一次看到,这是你自己研究的吗?”云雅慧斟酌了一下语句,问。 赵仪与她并肩往外走,笑:“哪有那么多自己研究的医术,这是我在民间行走时,见到有人这样急救,继而改良学会的。急救这类病人,根据病人高矮胖瘦有不同的办法,其中此种办法最简单上手,普通人也能学会,一般情况下都适用,若是遇到体型过大或者婴幼儿,则需要……” 云雅慧认真听着,有些其实早就知道,而有些却是她第一次听说,她一边听一边与赵仪交流,又学到了不少新东西,也确定了赵仪并没有后世知识,她只是看万卷书行万里路,见多识广又善于学习总结。 因此,交流中,她对赵仪这个走遍了半个大晋、学富五车的奇女子充满了深深的敬佩。 路上一耽搁,到了患者家中便有些晚了。 这户人家比刚才孩子噎住的人家还要穷,病人躺在昏暗的草屋里,背上装满了褥疮。 赵仪本担心云雅慧受不了这些腌h,犹豫着想自己先进去检查,待查看完收拾好了,再让云雅慧进来把脉,却不想,云雅慧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病人身上的褥疮,伸手将人侧身,低头查看起来。 赵仪便走过来:“你也懂这个?” 云雅慧看了一遍皮肤情况,又摸了摸床垫:“略懂一些,我知道一个方子,治疗痤疮溃烂有奇效,我写下来您看看?” 赵仪点头。 云雅慧看了看病人虚弱的模样:“半点都不能起身吗?长期这样躺着,神药也治不好这么严重的褥疮。” 第75节 赵仪便将这家人情况说了一遍,简而言之,心疼病人的亲娘忙着没日没夜赚钱,哥哥嫂嫂对这个病秧子弟弟已经没了耐心,所以没人妥善照顾。 云雅慧想了想:“可以做一个三角形的枕头,垫在他背后,让他自己左右翻身。” 赵仪眼睛一亮:“这个可以,我上回回去就琢磨着有什么靠垫能用上,但轻了没效果,重了病人拿不动,三角稳固,说不定还真有用!” 两个姑娘在昏暗充满霉味和病人腐朽气息的狭窄小屋里,讨论着病人的病情和护理之法,眼睛发亮,神采熠熠,仿若盛放的鲜花,照亮了整个逼仄的空间。 第76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3 云雅慧第一次亲自诊查病人,这个先天体弱病人的情况又很严重,两人在这家呆了半天。除了诊查,她和赵仪还讨论了用药。 病患家庭贫困,医书上的药材大半都用不起,好在有六皇子在,作为替他试验的志愿者,六皇子负担了他所有的费用。 但赵仪却是个心细的人。这样的病人除了治病还重在保养,现在有六皇子兜底,各种各样的珍贵药材食材尽可以用,但以后呢?由奢入俭难,她为病人长远考虑,现在就开始小心地尝试平价药材。 云雅慧听到她这番话的时候,深受触动。 医者仁心,这四个字在赵仪身上完美体现。 经历过战争、贫穷时期的云雅慧对这方面颇有心得,她装作没有经验但熟背药典的样子,将自己知道的药材一一告知赵仪。 赵仪有些早已了解,有些头一回知道,听得眼睛发亮,对云雅慧越发亲近。 待这两个姑娘走出简陋的小巷,时间已经到了午时,赵仪牵着云雅慧的手说要请她吃饭,带着她去了城里一家有名的酒楼。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这是云雅慧第一走进这个朝代的市井之中,第一次在外面的酒楼吃饭,看着独具当朝特色的人和景,眼里满是好奇。 赵仪看到这一幕,终于有了锦云是王府深宅侍女的真实感,有些心疼,又有些失笑。 饭后,两人商量一番,临时决定再去下一位病人家中。 待出诊结束,已经是傍晚。 两人走出病人家门,就看到一个青袍男子直立在马车边。 正与云雅慧说话的赵仪见到人的刹那间,眉眼舒展开来,眼中含上了笑意。 云雅慧心中一动,果然看到了她的丈夫李佑堂同样眉眼温柔地望着这边。 云雅慧笑笑:“时间不早,六王爷恐怕早在找人了,针灸的事下回我再找时间向您讨教。” 赵仪明白她是给自己和丈夫时间,倒也没拒绝,笑着说好,上了丈夫的马车,又让原来的马车送云雅慧回去。 看着李佑堂小心翼翼地扶着赵仪上车,嘴里问着:“今日可还好?”云雅慧低头一笑,只觉得高兴。 回到淮安王府客院,果然看到了六皇子坐在屋里面朝着窗口等着,一见她就调侃:“我还当你乐不思蜀,回不来了呢。” 云雅慧找来小桂子问了六皇子今日一天的作息,听到小桂子说王爷一下午都在念叨她迟迟不归,惊讶又好笑:“往日在的时候也不见您找我,怎么今日这么急着找人?” 六皇子脸色有点臭,带着气哼声说话:“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说好上午回来的,一天不归主子我还不能念叨了?” 云雅慧和观星对视一眼,观星微不可察地背着他耸了耸肩,一副“你瞧,就是这样”的表情。 云雅慧忍笑,放软了语气去哄仿佛一夜低龄化的六皇子,直到答应明日午膳给他做松鼠桂鱼,这才让这人不别扭了。 到了晚间,云雅慧领命帮他整理那些天文历法的书籍,六皇子状似随意地问:“你说你们今日去东柳街了?怎么样,淮安城热闹吗?” 云雅慧放书的手一顿,想起这位在出行自由上与她倒是相似,不说在皇城时如何,到了淮安,却是只踏青了一回,再也没出过淮安王府的大门。 她一边整理书籍,一边轻声说起今日在东柳街的所见所闻来。 六皇子静静听着,微一侧头,就看到了烛光中她眉眼含笑的侧脸,在云雅慧中间停下时,说:“以后你就专门跟着赵太医和李夫人学医吧,要出诊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出去。” 云雅慧诧异地看向他。 六皇子一笑,对她眨了眨眼:“回来同我说说外面有什么好看好玩好吃的。” 云雅慧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只是为了知道外面的情形,但内心实实在在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又酸又软。 自此之后,客院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和谐,云雅慧虽然是新加入的成员,但不影响任何人,只负责学医出诊护理六皇子的身体,与其他人相处得十分和谐。 客院之外,淮安王府却是越来越热闹。 淮安王是个浪漫主义的文人,但淮安王妃虽然貌美非常,却是个没多少文化,性格直爽甚至在淮安王眼里有点粗鲁的将门虎女。 有第一次争执在前,虽最终重归于好,但王妃无人约束,放飞了自我,很快就露出了真正的本性。本就还有点小疙瘩的淮安王顿时心中有了排斥与不喜。 但偏偏淮安王妃也是个妙人儿,虽然虎,却也放得下身段,好的时候能把淮安王哄得心头舒畅,夫妻两人甜甜蜜蜜,不好的时候,能和淮安王拍着桌子吵架,那气势,淮安王除了脸红脖子粗地骂“粗妇”,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见过前世被原主小意奉承的淮安王,再看这一世被王妃气得说不出话的淮安王,云雅慧倒觉得这一世更有趣一些。 专心做一件事,日子就过得不知岁月,天热又天冷,转眼又过了一个新年。 今年冬天,在新方法的调理下,六皇子生病的时间减少了三分之一,虽然还没有正式使用云雅慧提供的治疗之法,但这个效果,让所有人都精神大振,对这本医书更加信任。 与此同时,王府外的志愿者也都传来了好的消息,虽然大好的人还没有,但身体状况都出现了好转的迹象,最不济,也如六皇子一般,寒冬腊月里少受了许多罪。 开了春南梁那边传来消息,王府已经修建好了,六皇子可以择期去自己的封地了。 淮安王与六皇子商量了一下,又听取了太医们的意见,决定初夏的时候动身,如此,天气十分暖和,新房子也能散散味。 刚决定好这件事,淮安王妃那边爆出了喜讯,王妃有孕了。 这个难得到来的孩子让淮安王大喜,他膝下空虚多年,除了庶长女之外,王府这几年一个小孩都没见到,旁的兄弟却是儿女成群。 因着这个孩子,本来三天两头争吵的两人,突然熄了战火,夫妻关系有点回到新婚的意思。 喜讯爆出三日后,云雅慧在客院见到了前来寻她的紫云。 紫云虽然最终如愿成为了淮安王的侍妾,但是淮安王对她的喜爱并不多,她病好能侍寝后,淮安王也很少召见她,淮安王妃更是直接表露了对她的鄙夷厌恶,一夜之间,紫云发现自己的日子过得比在正院做侍女还难。 这次王妃有孕的消息可能成了压垮紫云心理的最后一根稻草,她那事以后再也没找过云雅慧,这次却主动前来。 云雅慧猜不到她的用意,也不觉得自己能为她再做什么,却还是去见了。 刚见面,紫云没有直接表明目的,而是嘘寒问暖了一番,又提起云雅慧是否会跟着六皇子离开…… 云雅慧看她神色便知道她有事,没有听她寒暄,而是直接问:“找我有什么事吗,能帮的看在往日情分上,我尽量帮。” 紫云脸上一僵,支吾半日,问她:“六王爷府上……还缺人吗?” 云雅慧诧异地瞪眼:“你想让谁来?你爹娘?还是你家姐妹?” 紫云低头:“我们一家如今都没了差事,六王爷能要了姐姐过去,可否再多要几户仆人?” 云雅慧想也没想摇头:“不可能的,都是王爷,六王爷怎么会缺人缺到要问三王爷讨这么多奴仆?” 紫云急了,伸手拉住云雅慧的袖子:“姐姐,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很过分,我们一家真的是没办法了……” 云雅慧当然知道做奴才的苦,更知道被王妃这样的女主人厌弃,紫云一家面对的是什么处境。可是她的确无能为力。 这一家人犯的事是真的,紫云当初的心思和行动也是真的,今日云雅慧能站在这里被紫云哀求,全靠六皇子和空间,若不然,她自己就成了一个侍妾,和紫云恐怕早已反目成仇。 紫云做事不曾考虑过云雅慧,云雅慧今日自然不打算为她去为难六皇子。 今日因他日果,越是处境艰难的人,做事越要想清楚自己能否承受失败,一切苦甜自己承担。 紫云似乎很不能接受云雅慧如今冷漠,云雅慧从她眼中看出了不甘和怨恨,却心中毫无波动,只说了一句:“你可为自己想过?当日你就听家人的话,现在恐怕也是?你可想过全家都走了,留你一人在这府里,你会过什么日子?南梁很远,这次一别,可能永生难见。” 虽然不怕她怨恨,但是能少给自己留下麻烦,还是尽量少一点,这一世,她可谓如履薄冰。 紫云愣怔。 云雅慧抽出自己的袖子,转身回去了。 六皇子正在看书,见她回来诧异:“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你马上要走,要是以前的姐妹想要聚一聚,尽去就是,我这里不用你。” 云雅慧弯腰去看观星正在绣的青竹,观星绣工极佳,又深具这个朝代的刺绣特色,她很是喜欢,嘴里回答:“不是从前的姐妹,就是三王爷收入房的那个紫云,以前在我手下做过一段时间。” 六皇子恍然,脸上没了劝说之意,招手:“你过来看,我这次画的星象图如何?” 云雅慧便过去看,与他说起这段时间的天象。 春日过去,天气渐热,客院的行礼收拾妥当,六皇子就带着自己的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淮安府。 淮安王送了弟弟十里路,赵仪也和丈夫一起在长亭给他们送别。 淮安城里的病人都交给了赵仪,大家约定好,后续情况通过信件交流。至于六皇子这边,赵太医和李太医都对云雅慧的医书打消了怀疑,打算循序渐进地对六皇子开展相关治疗方案。 南梁比淮安城再往东南一些,那里一部分地区靠海,一部分靠近运河,整个封地的经济非常繁荣。 六皇子的王府选址更是极佳,皇帝体贴地考虑到了儿子不能出门的苦,在王府修建了一座高楼,站在楼上,可以眺望整个南梁城,据王府总管说,春日的时候,可以看尽整个城的花团锦簇。 六皇子舟车劳顿起不来身,听到这话却是真心笑了,眼中有了期待。 相处久了就无法不产生感情,云雅慧看到他这样,忍不住想,就算不能立功摆脱奴籍,也要把他治好。 客居他人府上和住在自己家到底是不一样。 六皇子到了自己的府邸,顿时更加自由了,白日里闲着无事便去逛自己的王府,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看过去……皇帝对这个儿子是真心心疼,光这个四季景不同的王府,就足够六皇子欣赏好几年了。 云雅慧也更加自由了,她几乎不再做伺候人的事,不是学医行医就是和六皇子一起看星星讨论天文历法,有时候还会得到六皇子的特命,奉命出府逛街搜集书籍孤本,日子过得好不逍遥。 刚到南梁的一年,处处都是新意,也处处都要适应,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十分充实,等大家心情平稳时,已经是隔年的夏天。 这时,淮安王妃已经生了,生了一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把淮安王欢喜得不得了,还特意写信来告知六皇子,满月宴六皇子还特意送了不少好东西过去。 秋天时,赵仪传来了一个好消息,淮安城外有一个病症比较轻的病人基本痊愈了。之所以说基本,是因为先天弱症从没有痊愈的先例,如今患者身体康健如常人,脉象也一切如常,作为医者的严谨,加了“基本”二字。 听到这个好消息,从来对新治疗之法表现得不甚在意的六皇子,头一次眼中有了光。 而此时,云雅慧已经利用空间完全掌握了这本医书,对医书中的医理与自己累世所学完美结合,并且通过暗地里的不断试验,掌握了灵泉水在治疗过程中该把握的剂量。 她以赵仪的好消息为由,彻底说服太医,开始全面更新对六皇子的治疗之法。 说服太医不容易,云雅慧午后过去和他们商讨,争执结束胜利而归时,已经是漫天星空。 六皇子披着披风站在院子里看星星,见她脚步轻松地回来就说:“你成功了?” 云雅慧走到他身边:“您相信我吗?” 六皇子低头望过来,嘴角微微勾起:“不怕,原来的治疗之法也不见有什么用。” 云雅慧强调般说:“我会治好你的,以后你想去哪看星星就去哪,想上哪游玩就上哪。” 六皇子回望着她十分坚定认真的眼睛,脸上的散漫散去几分,眼神有什么滚动,很久后,低声有力地应了一声:“好。” 云雅慧笑起来。 六皇子看着她笑,也跟着笑了。 两人一起抬头看星星。 第76节 云雅慧说:“等您彻底好了,我告诉您一个可以证明大地在运动的方法。” 六皇子刷地扭头看过来,语气微扬:“你想到了?” 云雅慧望着星空:“这需要花点精力才能办到,得等到您病好了。” 六皇子不太满意:“我让下人去做……” 云雅慧强调:“你会康复的,我们亲自去做。” 六皇子没了声音,低下头看着她,好久以后,低低应声。 这一夜过后,六皇子对太医们的配合突然高了一点。以前他也配合,但仿佛只是习惯,早就麻木了药汁、银针……对什么治疗手段都无动于衷;而如今,他会在针灸或者用药后询问自己要注意的禁忌。 云雅慧则开始在生活中,以精准控制量为前提,不着声色地往他的饮食中加入空间灵泉水。 她控制的标准是帮助他更好更高效地恢复身体机能,但绝不会超过合理的空间,让他过度恢复比健康人还健壮。 让六皇子和别人一样健康,这本就是人力达不到的结果,她暗地里用了金手指便算了,人们还能自动寻找理由解释这个现象。一旦超过正常人的水平,便是过犹不及,麻烦不断了。 完全展开新治疗方案之后,虽然六皇子还是遇到了几次病发,但每次都转危为安,并一次次得到好消息,与南梁这边同步的,是赵仪那边的病人,她送来的信中,病人们整体不断好转的结果给两个犹疑的太医不断注入强心剂,给云雅慧减少了不少压力。 待这么治疗了半年,即便是赵太医都低头承认,云雅慧对治疗的掌握已经达到了他们的水平。 六皇子自己也一直在观察,虽然两个太医不愿意承认云雅慧比他们强,但松了口,便是一种突破,他借机直接提出:今后由云雅慧主导一切治疗。 太医们自然不同意。 六皇子说:“本王会亲自上书父皇说明情况。” 赵太医他们没声了。他们反对也是怕到时候皇帝面前背责任,但是六皇子的选择,他们虽然觉得面上无光却也可以理解。云雅慧别的病症可能还是个新人,对六皇子的病情却真的是研究得无比深入,好几次临时的治疗方案,都是她的提议更加有效、更能减轻病人痛苦。 皇帝那边收到消息时却不是说有一个侍女医术高超,六皇子说的是找到了一个神医,皇帝听说这么有效,立刻就答应了,还给赵太医他们递了口谕,让他们配合神医治疗六皇子,话外之意,也是希望太医们看着些,别让六皇子被所谓的神医骗了。 赵太医他们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毕竟他们已经开始配合云雅慧了,听到口谕便很自然地应下。 就这样,云雅慧名副其实地成为了六皇子的“主治大夫”。 第77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4 六皇子的体弱是全身脏器都弱,能活到现在,靠的真的是皇家不计代价地投入,相比那个贫寒之家病情本不严重硬生生被拖垮了身体的病人,六皇子可谓是极大的幸运儿,若是在穷人家,他可能活不到十五岁。 云雅慧完全接手医治之后,以空间医书为基础,结合累世医术,一边医治一边总结,找到了一套治疗先天体弱并具有普适性的医治之法。 而六皇子在微量空间水的滋养之下,病情恢复得比理论上更好,让本心中依旧有些膈应得太医们对云雅慧心服口服。 这一次的治疗,一共持续了三年。 第一年,六皇子春末至深秋一次都没有犯病,只在春寒料峭以及秋末寒冬的时候,病了四回,最严重的一次,也不过是昏沉了五六日而已; 得到消息的皇帝龙心大悦,直接送来了由这位神医主导儿子一切治疗的旨意,并赏赐了整个景祥王府上上下下,六皇子和云雅慧得到的赏赐最多。 第二年,六皇子百花盛开的时节第一次走出大门去城外赏花,夏季还觉得天热难熬去了避暑园子,到了秋天,从没吃过大闸蟹的六皇子一口气吃了三个大闸蟹,也就因为肠胃不适闹了一回肚子,把众人下了一大跳,隔天他自己就跟没事人一样,夜里还跑到观花楼楼顶看星星去了。 这一年,六皇子只在冬日大病了一回,但也不曾到下不了床的程度,只是半个多月没出房门。 赵太医等人觉得,可以宣布六皇子恢复健康了。 云雅慧没有同意,继续为六皇子调理了一年。 第三年,六皇子不会夜里吹了风就感冒,不会剧烈运动后就气喘胸闷,在初春的时候一身轻装去郊外踏青,在冬日里进了山里看山雪,因为自己不听劝说如此作死,发烧了一日,鼻塞咳嗽了七天,被云雅慧摁着灌了半个月苦药,再三承诺不任性之后,终于获得赦免,活蹦乱跳地跑去东福楼吃全鱼宴了。 云雅慧终于松口,同意赵太医他们上书皇帝,宣布景祥王的病症彻底痊愈。 赵太医他们欢天喜地,云雅慧则拿着一尺高的书稿进了空间,埋头整理。 空间小人飘出来看着埋头书稿的她,不解:“你不是从不真人进来吗?这次怎么直接过来了?” 云雅慧放下纸笔伸了一个懒腰:“六皇子痊愈的消息一传出去,除了皇帝奖赏,必然会有更多人好奇我如何治好六皇子,我要赶在这之前将我的医书写出来,献给朝廷。” 空间小人并不懂:“为什么要献出去,自己的秘籍当然要小心保管着不为第二人所知才行,若是人人与你一样厉害,你就没有用处了。” 云雅慧说:“你们那边的世界都是这样的想法吗?” 小人理所当然:“弱肉强食,人人都和你一样强,你就成了鱼肉。” 云雅慧点点头:“理解,不过我自然也是有我的目的,我要立功,这是我等了多年的机会。” 小人恍然:“你说过要救家里人――那你更要藏着,世上无人不求医,六皇子病愈,你的名声就会大振,到时候有的是达官贵人上门求你,你家人自然也能被他们想办法解救了。” 云雅慧摇头:“若是没有六皇子,若我父亲是被冤枉的,这么做的确可以,但我父亲不冤,皇帝没有做错事,六皇子是我的朋友,我只需要堂堂正正地用功劳换一个恩典就行,不需要走歪门左道。” 上门来求医、巴结的人,当然会为了讨好她帮她解决各种烦恼,但是这样的人也没有任何边界感,她只想要救出家中女眷,这些人却可能闭着眼为她爹翻案,而她也会永远欠这些人人情。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她又不可能一辈子妙手回春,欠了人情治不好病人,今日能全家翻案明日就能全家再下狱。 云雅慧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和空间小人闲聊天:“一直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你以前的主人有给你取名吗?” 小人跟着盘腿坐在桌子上,答:“你可终于想起来问了,我主人叫我青空,你现在是我主人,也可以给我另取一名。” 云雅慧含笑:“青空挺好听的,我有个弟弟叫颜修,若是你愿意改名,不如叫颜青,若是不愿意,那就依旧叫青空。” 青空问:“我怎么没见过你弟弟?” 云雅慧:“以后会见到的,只要你愿意一直跟着我。” 青空:“那我跟你姓颜,也是你弟弟了?不是你的空间,和你解除绑定后你也不能丢下我,是吧?” 云雅慧笑着睁开眼,就见他睁着大眼睛看着她,一脸发现她话里漏洞的得意:“可以啊,你做我第二个弟弟,以后还有个哥哥,不是我的附属了。” 青空立刻说:“好啊,那我就叫颜青了!” 云雅慧笑,估摸着这个空间对前主人放弃他心里是介意的,一个空间器灵想不到也有了七情六欲。 整理医书的时间很长久,好在大多在空间,云雅慧就像游戏里嗑药一样,给自己灌了灵泉水,抵消了这个时间差给自己造成的损伤,最后从空间出来时,医书已经完成了九成。 剩下的一成,云雅慧没有着急,而是先去找了六皇子。 六皇子正在找她。 “你三年前不是说,已经发现了证明大地在运动的方法吗?现在你亲自宣布了我的痊愈,什么方法如今总可以说了吧?” 云雅慧惊讶:“主子您还记得这事啊?” 六皇子生气:“当然记得,难道你忘了?!” 云雅慧连忙说:“没忘没忘,不过今日奴婢还有另一事找您。” 六皇子不在意地问:“何事?” 云雅慧看了看四周:“奴婢可否单独与您说?” 六皇子一怔,意识到不是普通的事情,正经了神色,让正在忙的众人下去,喊了云雅慧到东边书桌前:“你说。” 云雅慧缓缓跪下。 六皇子刚坐下,惊得立刻跳了起来:“你这是作甚!” 云雅慧眼里有了一丝笑:“奴婢跪您理所应当,您莫激动。” 六皇子话都说得不利索了:“我什么时候让你们跪来跪去了!你近年来管我管得厉害着呢,我都怕了你了,什……什么事要这样!”一时之间,脑子里冒出了各种极其严重的事情――是锦云要走了?还是打算嫁人了?是犯了什么大错来认错了?还是其实他的病没好?…… 云雅慧严肃了神色,垂下头:“的确是一件大事,奴婢想求您的恩典。” 六皇子松了小半口气,站在原地问:“什么大事?” 云雅慧低着头,将自己的出身经历从头一一叙述了一遍,详详尽尽,没有任何隐瞒。说到当日请求淮安王允许她学医给六皇子治病之时,她第一次停顿了几秒,最后还是把自己当初的打算全都说了。 六皇子越听越沉默,听到她冒着触怒皇兄的风险,拒绝为妾,请求给他看病,心里百般滋味。 “这……便是当日你说的,自己目的不纯?” 云雅慧沉默,许久后微微点头。 “这也是当日皇兄说的,你心中的志向愿望?” 云雅慧又点了点头。 六皇子慢慢往她这边走了两步,云雅慧只看到自己眼前的地砖上,多了一双金边皂鞋。 “你原名云雅慧?” 云雅慧:“……是。” 六皇子又念了一遍:“云雅慧……”念完说,“你说,我该心疼你好呢,还是生气好呢?” 云雅慧想要弯腰磕头,刚弯下一半,被他伸手拦住,六皇子蹲下身,与她视线平齐,看不出神色地望着她。 云雅慧垂下视线避开了他的眼睛。 六皇子突然伸手,用力拧了一下她的脸颊。 云雅慧大惊,瞪大眼看着他,脑中纷杂的思绪瞬时一散而光。 六皇子保持着拧人的姿势,瞪着她:“就为了这,你瞒了我这么久,今日还如此郑重其事又是跪又是磕头,怎么,把我当成什么了?” 云雅慧突然间心头轻松得像天上的白云,含糊不清地说:“当您是主子啊。”眉眼有了笑。 六皇子捏着她脸颊的手微微一用力:“我看你当我是刻薄的主子。” 云雅慧伸手握脸:“疼……” 六皇子手一松,看见她脸上果然有了红印,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一边自己起身,一边板着脸让她起来。 云雅慧听话地起身。 六皇子恢复正经,重新坐到了书桌前,刻意忽视云雅慧脸上不协调的红印,问:“你想用这次治愈我的功劳换你娘亲姐妹去除奴籍?” 云雅慧点头:“是……奴婢知道不该挟恩图报,治好您的病也不是只为了这样功利的目的……但是奴婢人微言轻,实在不会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了……” 六皇子静默了几秒,温声说:“你不必心中不自在,这是应当的,有功便要赏,更何况你也是一片孝心。” 云雅慧连忙解释:“王爷,就算不能得到皇上的恩赏,奴婢也会尽全力治好您的病。” 六皇子笑:“本王知道,所以让你不必所思多虑,你的想法我已经知道了,讨赏的事情你不能做,我回头上书父皇会提的。”他看着云雅慧,“放心,你娘亲姐妹会回来的。” 云雅慧相信他的话,感激不已。 一切说定,云雅慧想要告退。 六皇子叫住了她,问:“你想过脱了奴籍去哪里、做什么吗?” 云雅慧当然是想过的,但是这样说出来,是不是显得她一直在谋划离开? 一时之间,她无法回答。 第77节 六皇子声音有些低:“打算走了吗?” 云雅慧嘴上一冲动,说:“奴婢打算带着家人在南梁定居。” 六皇子眼睛一亮:“哦?你打算留在这?” 云雅慧说出来了倒也安定了:“是,到时候,还请王爷照拂一二?” 六皇子眼角微微一挑:“又来要我的承诺?你答应我的事可还没办呢。” 云雅慧心领神会:“奴婢的医书还有最后一部分收尾,等奴婢做完这些手头的事,就和您一起证实大地是否在运动,王爷您看这样可以吗?” 六皇子勉勉强强:“行吧,现在你一门心思在医书上,我可不敢打扰了你。” 云雅慧微微一福身:“多谢王爷体谅。” 六皇子哼声,挥手:“走,走。” 云雅慧笑着退下,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若六皇子和淮安王一样,她倒是没有任何负担,但是六皇子对她真诚相待,尤其治病这三年,对她从没有主子的架势,相处根本不分尊卑,是真的以知己之情相交,她很怕自己说出目的后,会被他认为,此前的一切都只是她功利之下的做戏而已。 好在,并没有。 六皇子之通透坦荡,心胸之开阔,出乎她的意料。 第78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5 上报朝廷的奏章很快就到了皇帝案前,可想而知,向来疼爱幼子的皇帝得到这个消息会有多么高兴。 皇帝的回应还在路上时,淮安王的信件先来到了南梁。 六皇子毕竟在淮安王府住了许久,病愈后第一时间将好消息送到了淮安。 分封藩王不能随意离开封地,淮安王不能亲自过来探望,便送了许多东西过来,同来的信件里,更是表达了由衷的喜悦。 这三年,淮安王的长子已经入学,淮安王妃和他吵吵闹闹却没耽误生子,次子半年前已经出生,同时,淮安王某个侍妾也生下了一个女儿,有儿有女的淮安王就忘记了当初被兄弟们催生的痛苦,开始与六皇子说起“终身大事”“传宗接代”。 六皇子这是第一次想到自己未来可能会娶妻,看着信件愣了一下。然后当真想了想,若是将来要娶妻,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妻子呢? 要长得好看的。 没错,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么肤浅。 要说得上话的。 得是个愿意陪他看星星的。 最好还能懂一点历法,两人有的聊。 要是能和他一起研究天象那就更好了。 或者陪他一起钻研古籍历史,研究自古以来的星象…… 性格要好,不能和三皇嫂一样咋咋唬唬的; 要有内涵,有学识,不会固步自封; 为人要大方得体,处事自如…… 想了半天,脑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就有了笑。 云雅慧和观星说笑着进门,就看到他拿着信件嘴角含笑,云雅慧打趣:“淮安王爷在信中说了什么?您这么高兴?” 六皇子回神,看到云雅慧突然脸上一红,慌忙收起信件:“没什么,就说了一些慰问的话。” 观星没看出异常,跟着打趣:“您是想起以前淮安的事了,看着信都笑呢。” 六皇子把信塞进信封:“胡说,你们这是打哪来?” 观星给他换了冷掉的茶――虽六皇子然如今吃冷茶也不会生病,但下人们都习惯了精心照顾他――嘴里说:“后院池塘的荷花开了,锦云说教我做荷花糕,我们去采了几朵荷花。” 六皇子脸上的笑意少了一些,看向云雅慧:“你都开始教观星做点心了?” 观星没理解,奇怪地问:“奴婢也没那么笨吧,怎么不能教了?” 云雅慧笑着解释:“上个月观星教了我一个她的独门绣技,我学会了才知道,这是她自创的技艺,旁人都不会的。如此重的情谊,我可不得多教她几道菜,心头才能安呀。” 观星:“你可别说了,不过我瞎琢磨的而已。” 六皇子松了神色:“是得教,最好把你那些独门厨艺全都教了。” 云雅慧喊不公:“您这心偏到胳肢窝了,她只教了我一样,我得把所有的厨艺倾囊相授,岂不是要饿死我这师傅?” 六皇子笑出声:“就你这机灵劲儿,饿不死,观星老实,我得多看着点。” 观星笑得不行,对云雅慧说:“主子逗你呢,他呀,最怕你饿死。” 云雅慧趴在观星背上:“好呀,你们主仆合起来糊弄我呢,我听得云里雾里,怎么听你们都是大好人,恨不得立刻把心窝子掏出来给你们。” 六皇子被两人逗得哈哈大笑。 隔了几日,皇帝的赏赐和旨意果然来了。 赏赐大部分是给亲儿子六皇子的,衣食住行什么东西都有,还有整整一车的珍稀药材。一部分是赏赐功臣太医们的,尤其是主要的立功者云雅慧。 有了这些赏赐,云雅慧不用担心家人去掉奴籍后的生活了。 旨意则比较简单,只说了皇帝对听到儿子恢复健康的消息后多么的高兴欣慰,在结束时提了一句,今年皇帝大寿,召景祥王入京以叙天伦之乐。 其中一带而过提到了云雅慧,是说让景祥王到时候带着神医一起回京。 六皇子便与云雅慧说:“我会先写信向父皇求一个恩典,具体内容到时候我们进京后择机再说。你放心,你的心愿我一定帮你达成。” 云雅慧感激,但也说:“顺其自然,若实在难办,您不要违逆皇上,我可以再想办法……” 六皇子笑她:“这于我不过是小事,不至于到了违逆父皇的地步,你想什么呢?” 云雅慧脸一红:“奴婢不懂这些……” 六皇子让她安心:“你还能再立一个大功不成?不是我自信,一般都功劳可比不上救我一命。你就安了这颗心,莫要多想。” 云雅慧一直听他说“安心”,心中的确越来越安心,但也越来越感激感动。 皇帝的寿辰在十月,而且今年不是整寿,照理藩王是不会进京贺寿的,一般都是把寿礼献上就行了。 但今年不一样,皇帝心中高兴,把所有儿子都从各地叫了回来,要团团圆圆过一个热闹的寿辰。 尤其是六皇子这边,十月过寿,六月末就来旨说,儿子啊,你身体刚康复,肯定还虚弱,看着天不那么热了就赶紧动身回京吧,不然到了九月,天就冷了,对你身体不好。 六皇子生于京城长于京城,自然也是想念京城的,皇帝这么说,他就名正言顺地提早进京了。 回京依旧走的是水路,这次六皇子可算过足了瘾,拉着云雅慧在水上看了一路的星空、日起日落。 江上的星空的确很美,广阔无垠,漫天星辉,云雅慧这个不沉迷天文的人,也陷入了其中的美好。 到达京城时,六皇子脑子里又多了不少新想法,云雅慧都被他惊到了,因为他的想法翻译过来,就是想要测量经纬度。 这的确是自古就有人做的事情,但是,六皇子看出了前人结论的谬误之处,蠢蠢欲动想要亲自去操作。 云雅慧:“您是藩王,想要去各地测绘恐怕是不行,这次回京,您可以与太史官聊一聊。” 六皇子沮丧了一瞬:“行吧,回了南梁,咱先把你说的钟摆做出来。” 云雅慧连连点头。 到达京城时,正是八月初,北方的天气有些凉了。以前的六皇子这时候已经穿上了薄棉袄,但这次回来,他只穿着与常人一样的秋衣,依旧面色红润。 皇帝一看到这样的儿子,就立刻知道,儿子这是真的病好了,不是为了宽慰他说谎。 顿时拉着儿子的手老泪纵横。 云雅慧一边觉得情理之中,一边又感叹六皇子真的是得宠,而皇帝在父子亲情面前,也不过是一个操了多年心的老父亲。 六皇子的生母地位不高,在他幼时就不在了,失去母妃后,六皇子因为身体不好,由皇后亲自看顾,但住的却是单独一宫。 这次回来,皇帝还是让他住进了皇城老居所。 这是云雅慧第一次来到皇城,第一次走进六皇子从前的世界。 六皇子的故居并不大,名为“晟阳殿”,在皇宫的东南边,与皇子们上学的宫殿只隔了一宫。 宫殿早就被打扫得纤尘不染,云雅慧跟着观星收拾行李,安置六皇子用习惯了的器具、书籍。 在这个过程中,便把六皇子长期居住的内殿摸了一个透。 曾经六皇子一年至少有两百多天呆在室内,所以每个屋子都有他深刻的活动痕迹。 卧室通向小书房,书房里摆着当日带不走的仪器、书籍,具和观天象有关;一张用久了的书桌上,有小刀刻下的简笔画,是北斗七星的图案;西偏殿有一扇独特的窗,开合方式与常见的不同,一打开,就能坐在室内仰头看星空…… 观星一边给云雅慧介绍,一边又是叹气又是庆幸,为过去的六皇子叹气,为如今康复的主子庆幸。 云雅慧眼前一幕幕展开这对主仆在这里过得日复一日,心中对六皇子产生了一丝心疼与敬佩。 常年的病痛能消磨人的意志,改变人的脾性,而六皇子自幼病弱,却成长得毫无阴霾,心中一片坦荡阳光,在看不到希望的近乎绝境之中,仰望星空,追求真知,这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 还没收拾完,六皇子就来找云雅慧了。 “你快来,这边有不少好东西当年带不走,给你瞧瞧。” 云雅慧和观星说了一声,观星习以为常,让她自去。 所谓的好东西都是一些当代的观天象仪器,例如云雅慧曾经在前世看过的浑仪,比如天体仪,光天体仪就要好几个,有的制作精美,纯金翡翠,有的制作朴素,却极大,可以清晰看清上面的星官、赤道圈、子午圈…… 有趣的是,六皇子会在这些天体仪上找错,在最大那个天体仪上,有几个铜星边被他刻了几个字,诸如“某日观星,此星位置不符”等话。 六皇子指着其中几颗:“那日与赵仪和你聊日月运动,又听你说起大地运动言论,我发现此前发现的错误似乎有了解释。” 云雅慧:“所以您心中也认可我的猜想是吗?” 六皇子摇头:“一部分,证据还不够。” 但已经很难得了,打破固有的思维定势可不是一件多么轻易的事情,多的是对异见者妖魔化喊打喊杀的人。 正说着话,皇帝皇后派人送来了为六皇子准备的各色吃的用的,华服美食,无不精致。 六皇子的受宠显而易见。 谢完恩,六皇子却没把那些东西放在心上,只吩咐收起来,又拉着云雅慧去看他从前画的星图。 云雅慧陪着他回忆从前。 看那些画啊字啊时,一个熟悉的落款入了她的眼。 第78节 “长福?” 六皇子脸色一僵,快速收起画纸。 云雅慧忍笑:“这是您的小名?” 六皇子专心收画没有应声。 云雅慧便看着他的侧脸说:“陛下用心良苦,好在这份苦心会实现的。” 六皇子的动作慢了下来,过了一会儿,用鼻尖嗯了一声。 云雅慧:“所以这果然是您的小名咯?” 六皇子把画往桌上重重一放,转身看向云雅慧:“我名璋字文瑜,你他日可以唤我文瑜,幼时乳名不作数。” 云雅慧看他一本正经越发想笑:“好吧,不过我既然知道了你的乳名,作为公平交换,我也告诉你我的乳名如何?” 六皇子愣了一下,眼神飘忽,下一秒就说:“好,你乳名是何?” 云雅慧仔细搜索了一下记忆,这个身体的确有个乳名,这是本朝风俗,孩童到了五岁立住了才会起学名,六皇子一个乳名用了那么久,恐怕是因为身体太差的缘故。 “顺娘。” 六皇子仿佛没听清:“顺娘?” 云雅慧:“对,大概是希望我未来恭顺贤惠的意思。” 六皇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一点都不符合。” 云雅慧反问:“您觉得我符合乳名好呢,还是不符合好?” 六皇子想也不想:“现在这样就好。” 云雅慧便由心而笑:“我也觉得现在这样好。” 待云雅慧转身往外走,六皇子的脸延迟许久终于慢慢红了起来。 乳名十分私密,而今日,两人却交换了彼此乳名。 第79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6 皇帝给了儿子三天休整的时间,三天后,办了一场很是热闹的家宴,为六皇子接风。 如今的皇城,只剩下太子和两个未出嫁的公主,人虽然少了,但争端也跟着少了,整体气氛倒还不错。 云雅慧作为侍女没有跟着去前头,是小桂子随侍。 等主仆几人回来,六皇子心情挺好,还有兴致与大家回忆从前跟着太子哥哥念书玩闹的日子。 云雅慧对当朝太子有所耳闻,是个性格比较刚硬的人,和淮安王、六皇子的性格都不一样,但从六皇子的叙述中,这样的太子似乎给他带来了很高大的兄长形象,这,大概也与皇后从小照顾六皇子有关,他与太子的关系较其他兄弟更亲近一些。 家宴过后,皇帝经常召见六皇子。 一日六皇子陪皇帝逛完御花园回来,单独叫了云雅慧,对她说:“你的事,我与父皇说了。”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云雅慧不可避免地紧张了一下,她目中露出期待,却不敢问出口:结果如何呢? 六皇子望着她,眼中有淡淡地笑意:“父皇没有一口答应,但说要亲自见见你。” 他的态度让云雅慧松了一口气,但说出的话又让她不知道该不该放轻松,忍不住揪住了手边的袖口:“皇上有说别的什么吗?何时召见奴婢?” 六皇子宽慰她:“父皇问起医治我的神医,我便说起了你,他感念你一片为主忠心,说要赏你,我便说了你这些年心中一直牵挂的事情,到时你见了父皇,不要说是为了立功才学医,就说一家团聚是你长久来的唯一心愿。” 前者显得太过功利,后者则是一片忠心,只不过因为身世坎坷,心中一直留有遗憾。一个是邀功,一个是皇帝主动满足你的心愿。 云雅慧听懂了他的意思,脸上有了笑影:“奴婢知道,立功之类的话,只因为是您奴婢才说得直接了些。” 六皇子听到这句话,心里跟大热天喝了凉白开一般舒爽,不仅不觉得云雅慧对他没尊卑之心,还觉得十分高兴,高兴她如此不见外。 两天后,云雅慧果然被皇帝召见了。 当时六皇子正好被太子邀去东宫赏桂,云雅慧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故意挑的这个时候,只好带上整理好的医书,跟着内侍走了。 不在六皇子面前充当慈父的皇帝天威极重,云雅慧跪在大殿上,感受到的压迫比当日淮安王给她的还要重几十倍。 皇帝见了她,并没有提起云家的事,而是问了云雅慧关于六皇子身体情况的种种问题,小到一日三餐用药剂量,大到六皇子预后情况,未来寿命…… 幸亏云雅慧是有真才实学,又深知说话之道,虽然面上诚惶诚恐,但说出的话句句逻辑清晰,有理有据,即便皇帝抱着挑剔之心,也无法挑出云雅慧糊弄之处,反而越听越觉得这个侍女果然是真材实料,比某些圆滑的太医还实在一些。 作为病了近二十年儿子的父亲,皇帝不知和太医打过多少次交道,被太医们的打太极气爆了多少次,真的是头一回,他和一个大夫说话,听得心情舒畅。 皇帝本来对这个所谓的神医侍女心存偏见,毕竟一开始说的是神医,最后却变成了一个罪奴侍女?如今还借着功劳想要全家脱籍,当年的案件牵涉极大,云家牵连其中,虽然只是一个小官,也让皇帝非常不快。 但一番话交谈下来,皇帝的偏见散了一半,心情好了,语气也柔和了,终于温声问起云家的事情。 云雅慧依旧保持此前的风格,实事求是,不隐瞒真相不避开短处错处,直言了云父当年的罪状,也说了这些年来,云家女眷的遭遇。 说女眷遭遇,其实她知道最多的还是自己的情况,至于其他人,最近一次联系到的亲人是十年前原身和娘亲离别,当时原身的娘亲要被送去某侯府为奴,此后,所有亲人都没了信息。 “奴婢一家曾享受过父亲贪污受贿得来的好处,这十年的惩罚理所应当,奴婢从不曾心存怨怼,奴婢虽然是罪籍,但也想要做一个于国于家有用的人,不再延续父亲曾经犯下的错误。奴婢认为,这也是朝廷立法最终想要引导的结果,人人向善,人人为公,则天下清明。” 皇帝轻轻敲了一下桌案:“好一个人人向善,人人为公,天下清明,若罪犯后人人人如你这般,倒真是为天下清明做了一份贡献。” 云雅慧俯首:“这只是奴婢这些年自己私下琢磨的拙见,不知是否对,只要求自己努力去做。” 皇帝点点头:“景祥王说你想要一家团聚?” 云雅慧小心回答:“不敢奢望,只是每逢佳节,看到其他姐妹一家团聚,就忍不住思念娘亲姐妹……” 皇帝便说:“景祥王替你请了一个恩典,要除了你们一家女眷的奴籍,朕本打算晋你做个三品女官,日后专门给景祥王调理身体,做得好,还能继续晋升;宫中女官都有诰命,与诰命夫人同例,你一介罪奴,能做三品女官,史无前例。” 三品女官相当于三品诰命夫人,云雅慧无论是否除去奴籍,这辈子都不太可能嫁给一个三品大官。这可能是云雅慧最可能接触到的人生巅峰了。 宫中的宫女们抢破了头都想当一个芝麻大的七品女官,以便老有所养,出宫后也能有一点荣光与保障。 云雅慧却没有半点动心。 制度上女官与诰命夫人等同,但实际中可不一定,诰命夫人有没有脸面和丈夫有关,女官有没有脸面和自己所在的岗位有关,等级只决定了朝廷发放的俸禄,而那一点俸禄,真的只是最低保障而已。 这是最简单的利益方面,她在乎的却不只是这些。 ?她想要自由,哪怕做一个平民,一家人安安稳稳守在一起,有六皇子的脸面在,做一家富农自足生活不好吗? “奴婢的娘亲已经四十有二了,这些年她必然辛苦非常,奴婢想要接她回来颐养天年,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奴婢幼时已经见过了,但这些年,奴婢不怀念从前千金小姐的日子,只想念娘亲在奴婢病时做的那碗桂花羹,想念生辰时妹妹一年不落亲自做的桃花钗……” 云雅慧说到这,声音不稳,隐隐哽咽。 皇帝被触动了一下。 这时,外头内侍通报,景祥王求见。 皇帝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宣。” 六皇子目不斜视地进了大殿,向皇帝请安。 皇帝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去东宫了?” 六皇子反问:“父皇怎么知道儿子去太子哥哥那了?” 皇帝噎住,瞪他。 六皇子凑上前,嬉笑:“您趁着儿子不在召见儿子身边侍女,把儿子吓了一跳,还以为儿子做了什么错事呢!” 皇帝看看儿子,又看看地上的侍女,语调悠长:“朕看你喜欢这侍女喜欢得紧,偏她又要脱籍,不如,就给她家人脱籍,让她继续留在你王府如何?正好有她照顾你的身子,朕也好放心。” 云雅慧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皇帝这招太狠了。 她要云家女眷脱籍,更想要自己脱籍。 六皇子也一时之间没声音了。 他当然想要锦云留下,自从知道锦云的志向后,他一直刻意不去想锦云离开后的日子会怎么样,现在皇帝把这样的诱惑摆在他眼前,他的心都开始动摇了。 动摇间,六皇子的余光瞥到了地上的云雅慧。 她跪在大殿正中,整个人俯在地上,恭谨卑微。他们在讨论她的去留,但是没有她本人置喙的余地。 这是理所应当极其自然的场景,但是这个人是云雅慧,六皇子看到后只觉得心里发闷,透不过气。 “不要。”他果断地说,“父皇,锦云一家的事您就交给儿子处置可好?只要您答应除了她们一家奴籍就行。” 皇帝下旨处罚云家,当初的旨意十分严酷,所以如今淮安王也好、景祥王也好,都无法擅自做主赦免云家,只能皇帝开恩。 皇帝奇特地看着儿子:“长福,这是你第一次向朕要东西。” 六皇子:“锦云对儿子有救命之恩。” 皇帝:“这是她应当做的。” 六皇子:“但是宫女几千,没第二个人做到,二十多年了,太医院也没人做到。” 皇帝语塞。 云雅慧就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听着这对父子你来我往,越听,越感受不到地砖的冰凉。 “云氏,朕再问你一次,你当真不要任何赏赐,只求全家脱籍?”皇帝最终转向了云雅慧,“若要赏赐,朕不仅可以封你诰命,另赏赐你黄金锦缎,允许你做景祥王府上首席医官。” 云雅慧不曾犹豫:“奴婢即便脱籍后,也会终身为景祥王爷服务,随叫随到。” 皇帝不想她半点犹豫也没有,却不信她后面的话。于皇帝来说,只有把你抓在手里才是百分百的保障。 这时,云雅慧掏出了自己总结写下的医书:“这是奴婢这几年医治王爷写下的手札,奴婢想要献给朝廷造福天下所有先天弱症的百姓,让所有杏林同僚在治疗弱症上有所借鉴。” 皇帝这次是真的惊讶,他不愿意放人,最在意的就是目前只有云雅慧一人能医好儿子,云雅慧恢复自由走了,或者没了枷锁坐地起价,皇家岂不是要被她拿捏住了? 云雅慧若真的献出自己一身所学,那就没有这些顾虑了。可立身之本,就这么献出来了?皇帝让人将书呈上来。 先自己看了几页,发现其中内容翔实细致远超一般医书,又递给儿子,眼神示意他这个当事人查验一番。 六皇子其实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本书,但翻开后不是在验证书籍真假,而是被唤起了这三年治疗的点点滴滴,书里写的种种治疗之法,云雅慧都曾在他身上一一施展,有的效果好,有的效果不好,但无论好与不好,她一直在探寻减轻他痛苦的方法,能食补不药补,能用针不用药,能锻炼不用针……很多时候他习惯了吃苦药习惯了忍受身体的痛苦,但她告诉他,不要忍,任何难受都说出来,她会尽最大努力减轻他的痛苦。 三年里,他看着云雅慧的目光从欣赏变为信赖,心中对她的感觉从惺惺相惜变成了无比依赖…… 很久之后,六皇子才从回忆中出来,对着皇帝点了点头。 久病成医,皇帝知道儿子的鉴别能力,他点了头,便大概率是没问题的。 皇帝终于松了口,让两人回去等圣旨。 在等待的日子里,疑心病重的皇帝还是让太医院的院首以及赵太医等人检查了这本医书,再三确认云雅慧至少□□成没有隐瞒后,下达了赏赐云雅慧的旨意。 第79节 第80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7 那天正好是中秋节前一天,圣旨来到了晟阳殿,旨意大致说:云氏女医治好景祥王并献上医书,立功皇家社稷,皇帝打算重赏,后得知云氏身世,感念她一片孝心,云父罪孽前有云家十年赎罪,后有云氏将功补过,皇帝打算不再追究,允许云家女眷脱离奴籍还家。 云雅慧接过圣旨那一刻,感觉身体轻得仿佛能飞起来,天蓝风清,整个世界都变得无比广阔。 内侍走后,六皇子笑着对云雅慧说:“恭喜,得偿所愿。” 云雅慧握着圣旨,真心向他一福:“多谢王爷。” 观星、小桂子们一哄而上:“锦云(姐姐),大喜事啊!恭喜恭喜,这回不庆祝都说不过去了!” 云雅慧连连答应:“等出了宫,我请你们吃东福楼全鱼宴。” 六皇子说:“不用等出宫,前儿太子送来不少螃蟹,你拿去,明日请大家吃一顿中秋宴。” 观星等人一阵欢呼。 云雅慧忙说: 螃蟹是王爷的,不能算我请客,明日我再给大家做几个淮安菜。 众人自然越发欢喜。 等人群散去,六皇子对云雅慧说:“你家人如今散在各地,要找回来还需要点时间,我会帮你留意打听。” 云雅慧理解点头:“我有心理准备,只是劳烦您了。” 六皇子板了脸:“你和我外道?” 云雅慧笑起来,眨眼:“我也就是客气一下,如此方可以有一再有二嘛!” 六皇子错愕了一瞬,哈哈大笑。 第二日中秋节,六皇子带着小桂子去参加皇家的中秋宴,走之前特意吩咐大家今日可以自由过节,允许大家好好吃一顿云雅慧的酒席。 小桂子眼馋得不得了,走出大门了还叮嘱观星:“帮我留三只大螃蟹!等我回来吃!” 被六皇子拍了后脑勺:“本王缺你吃的了?” 小桂子捂着脑袋一边往外走一边委屈:“锦云姐姐大喜的螃蟹,不一样啊!” 六皇子不信,说他:“吃货。” 门内的众人远远听到这对主仆的对话,捂着肚子笑得不行。 晚上主子会回来,大家把宴席定在了中午。云雅慧果然下厨做了一桌子擅长的好菜,不仅味道极美,品相都精致得如同御菜,上桌一道,就引起欢呼一阵。 待云雅慧收拾好入席,立刻被观星捉住灌了一杯酒:“下回再吃你的菜、想要灌你酒不知要何时,这回机会我们可不能放过了!” “对对对!” “这杯恭喜的酒,姐姐可不能推……” “喝了她的酒,怎么能不喝我的酒……” 云雅慧吃席不到一半人就有些晕晕乎乎了,只感到身边耳边,心中眼中,一片欢乐。 中秋过后,所有人都恢复了正常作息,云雅慧也开始忙着寻找亲人。 官方罪奴都登记在案,人被送去哪里,又转手给谁,都会有主家报备。 当年云家被贬为罪奴的女眷共有十三人,包括云雅慧的娘亲、亲姐妹,也包括她的婶婶、堂姐妹,出嫁女不在其中,当然出嫁女的日子肯定也不会好过。 这十三人,云雅慧拿到登记书册,一一打听后才知道她们十年来经历了什么。 云家两个婶婶,二婶婶娘家有心,将她和她的两个女儿通过远亲买了下来,一直安置在乡下园子里,母女三人自给自足。前几年还好,这两年,两个女孩年纪越来越大,却因为官奴的身份,无法婚配。 三婶婶的命运就非常不好,她娘家事发时就与她划清了界限,大女儿刚好是花季之年,被未婚夫直接退亲,贬入奴籍后被纨绔侯府世子看中买去,不过三年就香消玉殒;二女儿与云雅慧一般年纪,当年一起在宫中做小宫女,这个堂妹先一步被皇子府挑中,后来跟着去了王爷封地。不知道中间经历了什么,云雅慧看到的记录中,这个堂妹也是已去世。其实堂妹和真正的云雅慧命运是很像的,真正的云雅慧如今也是已去世。 三婶婶还有一个最小的女儿,现在也不过十七岁,云雅慧看到她如今在京城的某郡王府,是郡王庶三女身边的二等侍女。这算是目前看到的结果最好的一个。 而三婶婶本人,大女儿去世时她也在京城,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消息,在这位堂姐去世不久,三婶婶也淹死在主家的后花园湖中。 云雅慧看到这,拿着册子的手控制不住颤抖。 剩下的六人,三人是各房有过生育的妾室,其他的妾室因本就地位低下,官方没有登记,与云家的奴仆一同处置了。 这三个妾室十年里先后去世了两个,只剩下三房的吴姨娘带着她十岁的儿子还活着。当年出事,这个儿子还在襁褓之中,吴姨娘不知经历多少,才能保住孩子和自己。 最后是云雅慧自己的亲娘和亲妹妹。云母随着主家去了西边,妹妹云雅娴则五年前辗转进了靖安侯府,两年前成了靖安老侯爷的妾室! 云雅慧的指尖直接戳破了靖安老侯爷这几个字。 她从六皇子那听说过靖安侯,如今已经三十多岁,那么侯爷的亲爹老侯爷现在是几岁? 而云雅娴,比她还要小五岁,现在二十岁都不到! 云母生死不知,妹妹给老头子做妾,其他亲人死的早就化为白骨,生的生不如死,云雅慧虽然不是真正的云雅慧,看着这一张张血泪铸成的黑纸白字,依旧整个人发颤。 浓郁的悲哀笼罩在她身上,她不知道能不能找回这些亲人,找回来以后,又如何治愈这些女子身上十年的伤痕? 手上的纸张被人抽走。 云雅慧抬头。 六皇子皱着眉看着上面的记载,越看眉头拧得越深。 “王爷……” 六皇子越看到后头速度越快,看完就将纸张折了起来。 郡王府和靖安侯府那边,我会去讨人。你娘亲远在西北,让小桂子派人去接回京,等过了年开春,再同我的船队一起回南梁。 虽然除了奴籍,但是不是王爷就是侯爷,平民百姓哪里敢从他们手中夺人,这些王侯有的是让你自愿卖身的法子,更何况雅娴还被收房了。 云雅慧本就预料到了前路不好走,没想到六皇子主动帮忙,顿时感激不已。 最先回来的是堂妹云雅穗,她在小姐身边做二等侍女,所有亲人姐妹都已经去世,命运可谓幸,也可谓不幸。 云雅慧在宫中,没有第一时间见到她。 她委托小桂子在宫外租赁了一个院子,请了几个下人,暂时安置堂妹,等待有出宫机会后再出去相见。 六皇子本想说你想出去我给个令牌就是,然而看到云雅慧脸上的神色,心中有所悟,最终什么都没说。 所谓近乡情怯,多年离别,又隔了这么多的苦难事故,云雅慧面对亲人心生怯意,也是情理之中。 隔了几天,六皇子拿着一副极其珍稀的名家真迹出门请靖安侯爷赏红枫,靖安侯回去不久,云雅慧的亲妹妹云雅娴也回来了。 依旧是小桂子接了人送去小院安置,回来后神色同情,云雅慧便知道亲妹妹恐怕过得很不好。 小桂子安慰:“穿用倒是不差,只是这位妹妹应当年纪比前一位小吧,看着却老气横秋……心如死灰的样子。” 六皇子打断:“以后还长着呢,忘记过去的事慢慢就会好的。” 云雅慧有心理准备,向两人道了谢,没有露出什么难过的情绪。 云雅娴回来三天后,云雅慧请命出宫了。 因为宫外传来消息,说雅娴身上有不少病,她放心不下,打算亲自去看看。 小桂子租的院子就在内城,她原本以为只是普通人家的小院,到了地方却发现,这“小”可能是相对大官们来说的,京城七品官都买不到这么好的院子。 小桂子的徒弟笑嘻嘻地扶云雅慧下车:“是主子在京城买的院子,让小桂子将两位姑娘送来这,一是方便您走动,二是内城安全,主子知道您肯定不同意,就让师傅瞒着您呢。” 云雅慧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什么身份……太过了。” 小内侍一边带路一边说:“主子觉得可以那就是可以,过与不过,评断的不都是主子们的心意?” 这为人下属的总结可谓精辟,云雅慧一时之间竟无话辩驳。 穿过迂回的回廊一路到了后院,两个云家姑娘被安置在后院西偏院,云雅慧进去的时候正听到两人在一块,小声说着话。 大意是雅穗在劝解雅娴。 云雅慧脚步一顿,听了一耳朵。 “这世上命苦的多了去了,年年下大狱的官眷不知道有多少,能像我们这样逃出生天的,屈指可数,还有什么好难过的?” “咱们姐妹五人,能活到如今都是幸事,你至少娘亲姐姐都在,我爹娘姐妹可是一个皆无,我难道就不活了?” “那些事就当被狗咬了,翻了篇过了便就是过了,何苦日日拿出来自己扎自己的心?你这是和自己过不去。” 云雅慧听着这个雅穗说话吐字利落,似是个想得开的姑娘,联想到她在王府一路做到了二等侍女……云雅慧心中大致有了这个堂妹的形象。 她走上前,轻轻叩了叩敞开的门。 屋里的两个年轻姑娘一齐看过来。 多年离散,曾经的小姑娘都长成了大姑娘,只有眉眼间依稀可以看到一二曾经熟悉的影子。 雅穗先反应过来,走上前打量云雅慧:“你是五姐姐?” 云雅慧也打量着她,身材高挑纤细,瓜子脸柳叶眉,开口说话时透着一股精明能干。 再去看自己的亲妹妹,容貌秀美如芍药,眉宇间却没有多少生气,见了人下意识便低眉顺目,亲姐姐来了,却不自觉地往后躲避。 云雅慧心中叹息,牵了雅穗的手走到雅娴身边,将两人的手握在手心:“可算见到你们了……” 一句话,三个姑娘都红了眼睛。 云雅慧知道她们这些年都过得不好,这次被赦免估计也云里雾里,便将原主的经历加上她这些年的事情一并告诉了她们。 她没有在姐妹面前展示自己如今多么能耐,也不掩饰这些年来原身、原主加上她吃了多少苦,只想让她们从自己的经历中得到一丝鼓舞,无论曾经过得多么不堪,今后能重拾生活的信心,哪怕脚下是淤泥,也能慢慢挺起茎干,再开出自己的鲜艳之花。 “今后的生活你们不用担心,之前皇上的赏赐我都留着,我们去南梁买个宅子买点地,安安静静地过普通生活足矣。” 听到云雅慧有后路,堂妹雅穗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做个普通民女也好,总比他日嫁给奴才或者给姑爷当妾好。如同堂姐所描述的经历,王府后宅里当奴才,她们这种没根没基的,日日都是如履薄冰。 妹妹雅娴却是再没憋住,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 云雅慧将她拉到怀里,抚着她的背任由她哭:“穗穗说的对,从今而后,那些事你就当它烧成了灰,再也不用去想,去了南边,你好好养身子,姐姐给你挑一个好夫婿,风风光光送你出嫁――你要是不愿意嫁人也没事,你想学什么姐姐都送你去学,以后也和赵家小姐一样,做个流传千古的大才女。” 雅娴哭声越发大了。 等到三人情绪都平稳下来,云雅慧给妹妹把脉,又压着人进了内室检查,不看诊不知道,一查心中就气怒难当,怕吓到两个妹妹,只面上平静,细细叮嘱了用药调养的事项。 等到走出宅子,小徒弟瞪大了眼看着温柔和气的锦云一脚踢翻了廊边的花盆。 第81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8 第80节 云雅慧气得五脏六腑都在烧。 云雅娴年纪轻轻不到二十,却一身妇科病,她没敢直接问,但凭借几世从医经验,雅娴必然小产过,身体底子亏得像三十几岁多次生育调理不当的女子…… “姐姐,消消气,消消气,踢坏了自己可不值当,您气谁?回去告诉王爷,王爷肯定会帮您出气!”小徒弟忙凑到跟前又哄又劝。 云雅慧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中怒火,看向小内侍:“此事不必告诉王爷。” 小内侍不明白,有点无措:“这……” 云雅慧道:“这是我家人私事,不在你汇报的范围。” 小内侍觉得也是,毕竟是云家妹妹的事情,估计锦云不想让外男知道太多,便连忙应下。 云雅慧点点头,恢复了常态,抬步往外走。 六皇子拿名家真迹换了妹妹自由,虽然她觉得这份恩情很重,但是不能拒绝,因为自己当下的确找不到第二条出路;但如今人已经自由,云家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没理由让非亲非故的六皇子负担云家层出不穷的麻烦。 到了皇宫,云雅慧果然面色如常,不曾让人看出她的情绪。 接着就是皇帝的万寿,各地的藩王陆续进京,京城热闹不已。 云雅慧脱离奴籍本该离开皇城,六皇子请了旨意,以调理身体为由,想把云雅慧留到回南梁。 他对云雅慧说:“虽不能与家人团聚,但你在我这里,你宫外的家人才能有保障。” 所谓狐假虎威,背靠大树,云雅慧自然懂这个道理。 这一年是六皇子恢复健康的第一年,皇兄们回京后,应酬就瞬间多得不行,云雅慧为了回报他,安心留在宫中与观星默契配合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有她们在,六皇子频繁赴宴甚至饮了几回酒,不曾旧疾发作不说,头疼脑热也没有。反倒是几个兄弟,吃多了宴席,又习惯了封地的气候,身子有些不爽快了。 皇家知情的人啧啧称奇。有人就将目光转到了云雅慧身上。但云雅慧对外一直宣扬的是专攻六皇子这种先天弱症,八成的人叹惋着收回了视线。 入冬之际,云母终于从西北回到了京城。 到的时候是傍晚,云雅慧第二日一早,拿着六皇子的牌子出了宫。 她到的时候,云家母女已经叙旧一晚,该哭的已经哭够了,最激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不过云母见到大女儿,还是搂着哭了一顿,这份眼泪却是比见到小女儿时多了几分欣喜与骄傲。 云雅慧仔细观察着这个身体生身母亲,见她四十几岁满头白发,西北的气候、奴役的生活让她无论脸颊还是双手都粗糙干瘪,原身记忆里温柔雅致的娘亲早已找不到半点影子,放在人群里,眼前的妇女只是个粗使仆妇。 只有当她慈爱地望过来时,云雅慧才有了原身记忆里那种沐浴在暖阳中的温馨感。 “好孩子,这几年苦了你了。”云母紧紧握着云雅慧的手,她的手心很粗糙,摩挲在云雅慧白嫩的手背上,微微刺疼。 云雅慧反握住她的手,摇头:“我还好,是娘亲和姐妹们受苦了。不过以后都会好的,娘,我攒了不少钱,我们以后去南梁当地主!” 她故意带着点骄傲、孩子气地说出地主二字,将云母逗得想笑又想哭。 云家当年因为云雅慧的爹全家获罪,不能说家族的人都无辜,毕竟有好处时他们也占了;但家破人亡犯错的却不是自己亲爹亲丈夫,这种怨愤到底还是有的。 云雅穗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不知道她心中有没有怨恨,但她肯定要跟着云雅慧一家过日子,她是个审时度势也精明清醒的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而二房的婶婶和堂姐妹,并不愿意前来相见团聚。 云雅慧派去的人打听了她们在当地的情况,母女三人对外以给主家看旧宅的名义住在乡间,住所当地人却不知道她们是奴婢,都以为是寡母带着两个女儿搬家在此,因此三人隐姓埋名过得还算安逸,两个堂姐妹本可以与当地人婚配,但因为身份有碍始终不敢定亲。现在身上的大山搬去,二婶婶已经快速挑好了女儿的夫婿,半点不想和大房这边再牵扯。 云雅慧很理解,在京城置办了两份添妆,又一人赠送一份压箱银子,再次托人跑了一趟。 二房收下了这些东西,别的什么话也没说,云雅慧却安了心,不再理会。 其实前世原主成为王爷宠妾,二房是有回来的,当时也没有表现出对大房有任何隔阂,如今两世反应截然不同,只能说,前一世,原主身上权势更大,二房想要借势,就掩藏了心中的不满。 无论哪一世,云雅慧都理解。都是女子,又都苦命,怎么选择都是情理之中。 二房之事了了,云雅慧心头的事又少了一桩,开始专心治疗妹妹和母亲身上的隐疾,给三个亲人以及六皇子调养身体。 六皇子却念叨着想要回南梁了。 云雅慧这日有空,陪他整理史书,见他捧着书半天看不进去,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最近遇上什么难事了?” 六皇子回神,索性放下书趴在榻上看着她忙碌,问:“还有多久江水能化冰?” “您想回去了?”云雅慧问,“来的时候不还对京城想念不已,怎么不到半年就想回去了?” 六皇子叹气。 云雅慧耐心看着他,等他回答。 六皇子又叹了声气:“倒不如病着呢,谁对我好都没人放心上。” 云雅慧一怔,看到他放下的书正好翻到了前武朝太子与三皇子夺位之争这段历史。武朝太子名正言顺,三皇子备受皇帝皇后宠爱,各占优势的两人多年争斗。后来,太子登基,三皇子起兵造反,虽然最终失败,但三皇子被太后保下,已是皇帝的太子气愤不过,据说暗自派人给亲弟弟下毒,三皇子半年后死于居所。 本朝有太子,而这备受宠爱的“三皇子”……云雅慧看着眼前的人,当朝六皇子可不就是被皇帝疼到了心里去。以前病重无人在意,如今身体健康,恐怕就有心思浮动的人开始上蹿下跳了吧。 云雅慧道:“您这话可太不对了,身体是自己的,还能为了别人不要自己健康?再说,谁对你好,你自己放心上就是,管别人如何?难得回来,您合该好好回报当年对您百般照顾关怀备至的人,他日回去便是想陪伴关心都山高水远不能够了……哪来的闲心管别人怎么想?” 六皇子怔住,细细回味,竟然有醍醐灌顶之感。 他激动地坐起身,一把拉住云雅慧的手:“你说得对!” 云雅慧被他吓了一跳。 六皇子满脸喜色:“你可真是我的启明星,真正点醒了我。你瞧我!”他一拍自己脑袋,“这些日子这边热闹那边喧嚣的,跑来跑去都是在作甚?不但没找到乐趣还吃了一肚子郁闷,本末倒置了都没发现,还一心想回去呢!” 云雅慧被他逗笑:“可别打了,要是留下个红印,皇上明日见了可得心疼坏了。” 六皇子嘿嘿一笑:“我明日想给父皇画一幅画,你帮我挑一挑?” 云雅慧点头:“好,那您现在还看书吗?夜深了,烛光下看书对眼睛不好。” 六皇子合上书:“不看了,你也别忙了,我们再说说话。” 云雅慧收好最后一些文稿,在他边上坐下:“说什么?” 六皇子半靠在榻上,一手托腮,问:“回南梁后……你就离开吗?” 云雅慧也有些犯愁:“来之前看了一些房子和地,但买房买地要看时机,我没遇上好机会,临走的时候也没看下来。这次回去,我可能先得带着家人租个院子边寻生计边看地……事情太多,王府里恐怕就顾不上了――不过王爷若是有任何事,随时可以派人来找我,答应您的钟摆,我也会帮你一起完成的。” 六皇子眼神有些失落,突然想到了什么,精神微振:“你们住到王府来?我聘请你来王府做大夫,允许你带着一家人,到时候再给你拨一个院子。” 云雅慧笑着摇头:“王爷的心意我很心领,可是我想带着家人去一个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六皇子不解:“为什么……” 云雅慧垂下眼:“我两个妹妹遭遇了太多,若是周围的人都知道她们的过去,她们自己更无法忘记那些不堪,只有去一处清清静静无人认识之地,才能慢慢走出伤痛,重新人生。” 六皇子又失落起来:“你去了无人认识之地,我又如何找到你?你前头的话就是哄我……”说着便有些委屈了。 云雅慧觉得彻底熟悉了的六皇子身上带着几分孩子气:“自然会告诉您的,您只要派人送个信,我就会过来。” “哦……”他应了一声,还是叹了一声气。 云雅慧劝他:“王爷,天下无不散宴席,何况我随时能回来看您,您对我有大恩情,除非您不乐意见我了,不然您不找我我也会粘上来找您叙旧的。” 六皇子被她描述的“厚脸皮”的举动逗笑了几分,笑意转瞬即逝,因为他发现,即便锦云偶尔会回来也不能让他满足,他觉得这样还不够…… 但到底该怎么样才足够呢,六皇子自己也有些迷茫了。毕竟,他不能阻止锦云照顾家人啊。 这一日谈话就这么结束了。 第二天,云雅慧陪他构思了送给皇帝的书画,又出宫去看了家人,从宫外回来,就见他还在屋里作画,观星她们劝不动,见到云雅慧仿佛见到了大救星,一个个让她赶紧进去好好说说王爷。 云雅慧哭笑不得,搞得好像她是什么煞神,能把六皇子降服了似的。 想归想,她还是进去劝说某人了。 六皇子画得正入神,抬手想要换一支画笔,摸了半天摸空,扭头看去,就见云雅慧把所有笔都拿走了。 “王爷,听说你一天都没出过门?该出门走动走动了。” 六皇子“哎呀”一声:“你自己才回来,就来管我!” 云雅慧将笔架放到一边,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六皇子脸上的不耐烦顿时收了干净,睁着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云雅慧:“原来王爷是不满奴婢出门?” 六皇子赶紧说:“我没有!我就是急着画画……你瞧,你一来就打断了我的灵感。” 云雅慧看了一眼他的画,伸手一二三指出他画上的瑕疵,正要说“四,这远山……” 六皇子举手:“好了好了,我出去散步还不成,你再说,我这整张画都不好意思送出去了!” 等到两人走出门,就看到观星几人都捂嘴偷笑。 六皇子恨恨用手指头点她们:“就知道找帮手,等回去,看我怎么……” 云雅慧在后面催促:“王爷今日锻体操做了吗?” 六皇子收回手,听起身板快步往外走。 观星等侍女们待他走后,哈哈哈笑成一团。 云雅慧回头瞪了领头的观星一眼:“你现在也学会偷懒了,等以后我不在,瞧你还能不能躲懒。” 观星笑嘻嘻的:“那就趁着你在的时候,让我松快几日吧!” 云雅慧竟无话可说。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连观星都习惯了将近身六皇子的事情都交给她来做。 这晟阳殿的情况,别人不了解,宫里两个对六皇子十分上心的大巨头却是看在眼里。 六皇子拿着自己画的寿山图去送给皇帝时,皇帝就提起了这个二十几岁命运多舛如今终于否极泰来的儿子的终身大事。 第82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9 再一次听说自己的终身大事,六皇子没有第一次那么猝不及防了,甚至当皇帝问他:“你想要什么样的王妃?” 他不用思考多久,就有了答案。 皇帝本以为儿子可能还没开窍,谁知道自己话音刚落,儿子都没深入思考,张嘴就一条一条说起对王妃的要求了。 本来他还在感慨,果然是年纪到了,也想要有妻儿了……慢慢听下去,嘴角开始抽搐。 皇帝忍了一会儿,忍无可忍,张嘴打断六皇子的长篇大论:“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女子?朝堂上,如此全能的大臣朕都找不出多少!” 傻儿子,你莫不是在做梦呢? 六皇子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怎么会?儿子在南边见过一位李夫人,她便是如此,再看儿子身边,锦云――云雅慧也是如此啊!儿子要求不高,比她们两人差一点也是可以的。” 皇帝无语:“长福,你应当多见见其他的女子……” 第81节 六皇子立刻说:“儿子见过,各宫母妃、各位皇嫂、几个姐姐妹妹……以及儿子身边的观星等侍女……儿子见过不少,但是若是娶妻,儿子就喜欢这样的。” 皇帝:“……” 老皇帝看了看四周低眉顺眼的下人,压低了声音:“你后院的女人不一定要如此才貌双全……女人嘛,你多接触就知道了……” 六皇子疑惑地看着他爹。 老皇帝讲不下去了,他该怎么告诉儿子,女人重要的不是陪你看星星研究历法给你治病,重要的是给你生儿育女以及这过程中的乐趣? 六皇子不明白他爹选后宫的标准,不过也不打算明白:“您就按照儿子的标准找呗,别的都不要,瞧着又碍眼又麻烦,每日里管我的人够多了,不缺王妃。” 皇帝板着脸:“谁敢管你?” 六皇子哼声:“多着呢,太医管,云雅慧管,观星她们这些侍女都管,坐久了要站,站久了要休息,吃的喝的用的她们哪个不管?” 皇帝脸色一松:“他们是为了你好,不可任性。” 六皇子没吭声,再次对他爹强调,找王妃一定要符合自己刚才说的标准。 皇帝一个头两个大,对这个儿子实在没办法,一连好几天,都被亲儿子这个婚姻难题给难住了。 直到有一天,某贵妃提醒了他。 皇帝心头一亮,觉得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皇帝又把儿子叫了过去,给他一卷画像,里头有十多位官家千金的肖像图。 六皇子扫完一遍,问:“她们谁最精通天文历法?” 皇帝点了点第三位千金:“她略通一二――”六皇子不太满意,正要反对,皇帝按住他的手:“朕知道你什么想法,王妃不懂没关系,朕把云雅慧赐给你为妾,如何?” 六皇子瞪大了眼,呆住。 皇帝对自己的打算很是志得意满:“你不是说云雅慧处处符合你的心意吗?如今她已是平民,虽然身份依旧不高,但给你做妾也不是不行,你迎娶一位门当户对的王妃为你掌家,想要观天象研究历法时,则有云雅慧陪你,一举两得,岂不妙哉?” 六皇子觉得这个办法真的非常完美,但潜意识告诉他,完全不可行。 这么想,他下意识也这么说了。 皇帝不快:“为何不行?” 六皇子皱着眉说不出来,半天,说:“云雅慧要走的,她不能做我的妾。” 皇帝理所当然地说:“进了你的后院,她自然就不会走了。” 六皇子还是摇头,他很肯定,云雅慧不会愿意的。他一边被皇帝描绘的日日与云雅慧相伴所诱惑,一边却很理智地知道,云雅慧不愿意做妾,要是她知道这事,恐怕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彻底完了。 皇帝觉得儿子病了二十来年,性格太绵软,为人太天真了,挥手让他退下,暗自打定了主意不打算改变。 六皇子只是不通人事却不是痴傻,对自己的父皇他比谁都了解,见状立刻说:“您不可乱点鸳鸯谱!” 说着,灵机一动,捂住了胸口大声咳嗽起来。 皇帝见状果然急了,坐也坐不住,起身跑过来扶着儿子不断安慰:“别急别急,朕都听你的,来人,宣太医!” 六皇子心头一松,又有些愧疚。 一番折腾,最后六皇子是被一群人送回居所的。 云雅慧吓了一跳,以为六皇子怎么了,她日日把脉,没发现什么异常啊? 直到人群散去,屋里只剩下自己人,六皇子才恢复了常态,从床上坐起来,叹气:“过完年咱们就回去吧。”云雅慧伸手拉过他的手腕把脉,一边问:“又发生什么事了?” 六皇子抬头看她,耳边响起父皇说的那些话,只觉得被她把脉的地方都开始发热发烫,耳朵尖快速红了。 云雅慧疑惑地看过来:“怎么脉搏这么快?……你脸也有点红,是觉得热?还是有低烧?” 六皇子赶紧抽回手整个人躺倒在床上,把被子拉过鼻子:“我没事!我睡一觉,你们出去!” 云雅慧愣愣看着他,不知道今天这是什么情况,但毕竟他是主子,只好行礼出来了,心头想着,实在不行,就给他喝一小滴灵泉水。 屋里,六皇子放下被子重重喘了一口气,望着床顶半天,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许久后,脸上的红潮慢慢退去,有些难过失落地叹了一声气。 六皇子似乎是真的想要回去了,这天以后,心情一直不是很开朗,有时候云雅慧回过头,就发现他望着自己发呆,一对上她的视线,就立刻撇开头。 不过新年马上就要到,宫里宫外都忙着过年,六皇子的小惆怅被浓浓的年味掩盖了下去。连带着老皇帝也不急着给儿子挑王妃了,和皇后一起忙着前朝后宫的种种年节事务。 除夕初一宫里很忙,云雅慧提前出宫和云家人吃了一餐团圆饭。几十天调理下来,云雅穗已经健健康康,雅娴和云母没那么快康复,但也步上了正轨,在一点一点好转。 虽然十年多物是人非,年夜饭桌边人丁凋零,但今年的生活重新有了盼头,小院里,一家人也是喜气洋洋。 过了年又是元宵,京城闹花灯。 六皇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可以出门看花灯,一早就问皇帝要了承诺,元宵节出宫上街去。 这一回出宫,六皇子把观星、云雅慧都带上了。 在晋朝,元宵节是个大节日,各地都有闹花灯的习俗,繁华的京城更是连着闹三日,在正月十五这一日,十里长街灯火璀璨,热闹非凡。 云雅慧和观星一起,跟着六皇子走在街上,看着琳琅满目的灯笼,脑中突然闪过原身记忆里的画面。 那是原身很小的时候,好像才六七岁,原身的父亲曾带着她出来看灯,看完灯,原身一手灯笼一手糖葫芦,特意带回家要送给家中刚学会走路的妹妹雅娴…… 身上的袖子被拉动,云雅慧回神,六皇子正看着她:“猜灯谜,你来!” 云雅慧看了一遍灯谜,不难,六皇子怎么会不知?问他:“你自己怎么不猜?” 六皇子笑:“我不会,你来猜,猜对了,这个灯笼就送我。” 云雅慧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哑谜,无奈上前,对商家指了指六皇子看中的吴刚伐桂八角灯:“谜底是――红豆。” “对了!您拿好!”商家吆喝一声,拿起长杆子,将那八角灯取了下来,递给云雅慧。 云雅慧道谢接过,往六皇子面前一递:“给。” 六皇子微笑着接过,隔着商家的走马灯,对她浅笑:“多谢。” 云雅慧正觉得这笑似乎不同以往,就听到小桂子在边上讨巧:“这灯做得好,吴刚伐桂,谜底又是相思豆,可真是两厢呼应上了。” 六皇子提起灯放在眼前欣赏,笑着说:“可不是。” 云雅慧看着主仆两人,一时没回神。 观星撞了撞她:“想什么呢,人多别跟丢了。” 云雅慧脑中的思绪顿时消散无踪,定睛一看,六皇子已经抬步往前走了,她连忙提了提裙子,跟上。 这一次,他们没走多少路,就被熟人撞见了,对方邀请他们上楼一聚。 云雅慧不认识,六皇子却好像知道对方是谁,虽然不太乐意,但还是上了楼。 熟人在二楼,是观赏内城花灯的绝佳之处,在这样的日子,非权贵订不到如此好的雅座。 云雅慧跟在六皇子身后,直到里头的人行礼寒暄,才知道这里坐着的都是谁。 靖安侯、靖安老侯爷以及他们一干亲友。 云雅慧趁着行礼飞速看了一眼那所谓的老侯爷,见他须发大半泛白,一张老脸显然纵欲过度,心中一阵恶心。 更让她恶心的是,六皇子上楼入座没多久,那老侯爷就开始拿后头的云雅慧、观星开玩笑,还语气轻佻地问:“今日那云神医来了不曾?老夫与神医、王爷也算有缘,对女神医更是久仰大名,不知真人什么模样,能让王爷如此挂心。” 她意识快速进了空间。 “颜青!” “来了!”小人快速钻出来,面色神奇地维持住了高冷,“怎么了?” “有让人不举的东西吗?药丸、黄符、法术……什么都行!” 她原本已经把愤懑压进了心底,因为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斗不过权贵,身上还贴着六皇子的标签,不能任性妄为害了自己还牵连六皇子。但是所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非要闯,老头子自己撞上来,还不要脸地说什么有缘,云雅慧今天不报仇对不起这空间金手指。 “不,不只是不举,能让人全身瘫痪、下半身瘫痪、左边/右边瘫痪全都行!有什么拿什么!” 颜青吓呆了:“什……什么?你遇上危险了?” 云雅慧:“是遇上了一个老色鬼,为了让他活得长久些,别早早纵欲而亡,我帮他一把。” 颜青明白了,手一挥,七八样东西从各个方向飞到云雅慧前面桌子上,他再一挥手,这些东西就分成了几类,有的终身有效,有的短时间有效……效果也不一而足,严重的能让人成为植物人,威力小一点的,则半身不遂。 云雅慧挑了一张持续时间二十年,能由施符者自主决定伤害程度的符。 二十年在修仙界很短,在人间却很长,对老侯爷这种半边身子入了土的,那就更长了。 她很快退出空间,伸手在袖口一掏,摸到了这张符。 这时,六皇子已经被老侯爷的话弄得有些不快。 他是皇子坐在正中,边上就是说话不知道分寸喝得半醉的老侯爷,云雅慧手轻轻一抬,就将符打进了老侯爷朝着这个方向的左边身子。 而正好,符进去后,老侯爷看向了云雅慧:“是不是这位姑娘?果然是姐妹,老夫瞧着,竟有四五分像哈哈,也是个可人疼的,王爷以后……”话没说完,突然卡了壳,捂着左边身子姿势扭曲,僵硬地往桌子下倒去。 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 云雅慧和观星护着六皇子快速后退。 第83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0 靖安老侯爷转身时间太过巧妙,云雅慧本想趁他坐着时将符打入他左半身,他这样一侧身,一边动作一边半边身子失去了知觉,整个人就收不住惯性,往桌子下栽了下去。 满屋子的人“哄”地围了上来,喊“父亲”的,喊“老侯爷”的,喊“主子”的,六皇子和随从就在老侯爷边上,但是云雅慧和观星谁都没有理会这老侯爷,直接护着六皇子躲到了一边。 失去知觉的人本就份量极重,而且这老侯爷还是个富态的,一时之间,众人七手八脚,却半天没把人扶起来。 整个厢房竟然比外面的花灯街市还要热闹。 就这样闹了大概一刻钟,靖安侯府的人终于将老侯爷急匆匆地抬了下去,而那时,这位刚才还自诩风流倜傥的老侯爷已经眼斜口歪,丑态毕露。 靖安侯慢了一步,心不在焉地向六皇子道歉。 六皇子摆摆手,让他自去。 等到人群散尽,云雅慧和六皇子对视一眼,噗嗤笑了出来。 六皇子脸上还带着一丝恍惚:“这是我见过最快的现世报。” 云雅慧忍笑点头:“是呢。” 观星看着这对毫不掩饰的主仆摇摇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六皇子挥挥手让大家下楼:“这腌h地方就别久呆了,走,我们继续看花灯去。” 一行人沿着楼梯一路往下,走到半路,侧头透过楼梯间的窗户往外看去…… 第82节 六皇子突然停住脚步,喊了云雅慧:“你瞧,这天上人间是不是有一些相似。” 云雅慧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探头往下看。 六皇子轻念:“天街布群星,三光皎月明。” 云雅慧只见长长的街道灯火璀璨,果如银河繁星闪烁。在这里,人们将银河称为天街,在自古以来的人们想象中,天上的银河可能就像这上元节的长街,一片璀璨繁华,仙人们来往欢喧。 “真美。”她由衷感叹。 六皇子侧头看她:“若能日日如今夕……” 云雅慧笑着看过来:“安平盛世,定能如此的。” 六皇子一顿,无声叹息,回身下楼:“走吧,还是去街上有意思。” 小桂子机灵地跟上去,讨主子欢心:“主子,您帮奴才也挣一个花灯来吧,奴才太笨,半天了一无所获呀!” 六皇子没好气:“我瞧你机灵得很,还敢给主子派活了。” 云雅慧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又变了情绪,连忙跟了上去。 虽然不明原因,但难得一次花灯节,云雅慧还是希望他高高兴兴的,过了今日,京城的上元节六皇子即便想参加恐怕也不容易。如今他恢复健康,作为藩王,该谨守本分留在封地了。 可是,云雅慧很少哄异性,还真是不知道怎么让突然郁郁的六皇子重新高兴起来。见他手里一直提着那只八角灯,心中一转,有了主意。 一行人下了楼重新回到街上。 六皇子漫无目的地顺着人流走着,忽地,就见到云雅慧转了方向往右侧的小摊上走。 “诶――”他一急,怕人走散了,连忙去拉她。 但是云雅慧走得快,也没听到他叫声,伸出的手没拉到人,反而拦住了另一位姑娘。 在对方奇怪的目光下,六皇子慌忙收回手致歉,拧眉挤开人群去追云雅慧。 说是追,不过三步路的距离,因为人多,六皇子又紧张,这才显得好像分外危险。 六皇子赶到云雅慧身边时,正好听到云雅慧朗声念了一个字,然后花灯摊的老板连连鼓掌,将架子上造型与众不同的圆球灯笼取了下来。 这灯笼是民间有名的滚灯,可将其置在地上随意滚动,内置的烛火不灭不倒,不会点燃灯笼架子。 云雅慧抱着大大的“圆球”回身,看到略带急色的六皇子眉眼弯弯:“给!” 六皇子还没张口说她,怀里就被塞进一个五彩斑斓的球,急忙伸手抱住,懵了:“什么?” 云雅慧笑:“给你赢的滚灯,这里人多没法玩,等回去我告诉你它的趣处。 六皇子呆愣愣:“啊……” 云雅慧拉拉他的袖子:“你还想要什么灯,我帮你赢来。” 六皇子:“什么灯……” 小桂子连忙说:“好姐姐,我要那个老虎灯!你帮我赢一个!” 六皇子侧身一步挡住小桂子,往周围快速扫了一圈,指着一盏美人灯:“我要这个!” 云雅慧一笑,微微提起裙子,朝着那边走去。 六皇子还是有点回不过神,不知道云雅慧怎么突然帮他赢花灯了,总觉得这角色好像有点违和,但脚步紧紧跟着她。 云雅慧照例问老板要了灯谜,略一思索便得到了答案,不过一会儿,那窈窕美人灯就到了她手上,她提灯递到六皇子面前,笑得比灯上的美人面还好看:“给~” 六皇子虽然手里都是灯,但还是坚持自己接了过去:“那个走马灯也好看……” “好。” “还能拿吗?” “能……这个莲花灯……” “行……” “牛郎织女灯。” “好。” “……” “云姐姐,我的老虎灯……” “都有,观星姐姐呢?” “那我要个美人灯好了……” “垂花灯……” “兔子灯……” “……” 到最后,一群人跟着云雅慧,从街的东头,一路猜花灯赢花灯到了街的西头…… 欢声笑语,满载而归。 回宫路上,每人手里都提满了灯,云雅慧看向六皇子:“这回开心了吧?” 六皇子正看着手里的美人灯笑,听到这话一顿,温柔了眉眼,轻声应:“恩。” 到了晟阳殿,六皇子高兴地让大家把各色各样风格不一的灯笼挨个挂在廊下,把宫殿装饰得像个民间花灯大杂烩,自己手里抱着那只滚灯:“怎么玩?” 云雅慧让他把灯放在地上,轻轻一推。 五彩斑斓的滚灯咕噜噜往前滚,灯火摇晃中,灯笼面上的几何图形像变化多端的万花筒。 六皇子轻笑一声,追过去蹲在地上研究里头的蜡烛芯为什么不会倒…… 观星站在云雅慧身边笑着说:“从小跟着主子,再没想到能看到主子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云雅慧有些理解:“他从小便懂事吧?” 观星点头:“这宫里的东西哪有不付出便能得来的?父母亲情也一样。都说主子受宠,但换个人,可不一定能有这一番境遇。” 这话让云雅慧很受触动,看着认真了神情研究灯笼的六皇子,想着过去那些年,他到底是有多么让人心疼,才能将拥有众多儿女富有四海的九五至尊对他起了人间慈父之心? 过了上元节,慢慢天气就暖了。 六皇子向皇帝辞行。 他不想要回去,回去就见不到这些亲人,就要离开这从小长大的故地,回去就意味着云雅慧也要离开……可是京城风云变幻,藩王们也心思各异,他留在京城,于谁都不利。 皇帝倒是很有随性的资本,不肯答应,想留小儿子再住几个月。他还想把王妃定下来,办完儿子的婚礼再让他回封地。 六皇子一听,更加坚持要走了。 最终老子拗不过小子,江水一化冰,六皇子就收拾行李启程了。 云雅慧眼看着他将上元节的灯笼一个个装进楠木箱子,又占空间又没有用。 “若是喜欢,到了南梁也能买。” 六皇子没应声,反问她:“你家里收拾好了吗?” 云雅慧只好答:“我娘过了元宵就开始收拾,如今随时能走。” 六皇子点头,又让她去查看内室宫人收拾衣物的情况。 云雅慧知道他是想支开自己,打定主意带走这些灯笼,摇摇头,不管了,反正晋朝六皇子,有钱有人,不怕任性。 就这样,云雅慧带着云家三个女子一路坐着六皇子的船,回到了南梁。 到达南梁的前一天,云雅慧被六皇子叫进船舱,对方递给她一个信封。 云雅慧迷茫地打开,发现是一座宅子及几亩耕地的地契,地址都在一个叫杏花村的地方。 “王爷……”她明白过来,又惊讶不敢受。 六皇子表情随意:“你医治好了我的病,我一直没好好回报你,这些算是我给你的一份小谢礼――你不用急着拒绝,毕竟我这身体谁知道好了没有,当然要把你安置在确定的地方,否则,你要是跑了,我病了找谁来治?” 皇帝这么说,云雅慧会信,六皇子这么说,她却是不信的。 云雅慧:“你不必这么说……我真的有不少积蓄,足够让家人安居乐业。” 六皇子虎了脸:“送你你还推辞,是看不起我这个藩王吗?” 云雅慧拿着薄薄的几张纸,说不出什么滋味,感叹:“你真的已经帮我太多了……” “那你就别走。”六皇子脱口而出。 云雅慧抬头看他。 六皇子别开头看着外面的江水:“我是说,你就别离开南梁,去我安排的杏花村,这村落就在南梁城外十里,三面环山一面环水,风水景色都很好,我找你也方便。” 云雅慧握紧了信封,喉间有些难受,许久后点头:“好,谢谢你。” 六皇子:“不用――马上要到岸了,你和你家人收拾东西吧,岸上有人接你们去杏花村。” 云雅慧意外:“我们直接走吗?” 六皇子:“你家人初来乍到,没你陪着定会惶恐不安,你就直接去吧,王府那边,属于你的东西都给你留着,以后来了不用再准备。” 云雅慧心想,我难道还能上本地最尊贵的藩王府里来做客不成?以后也就只是个普通民女了,县衙门都轻易不能进呢。 但面临分别,两人本就心中不舍难过,她没有说出这些事实让神色不好的六皇子更加不开心。 第二日,船到岸,果然有不少人等在岸上接人。 除了藩王府的一大队人马,有几辆青布驴车来到了云雅慧一家人面前。 云雅慧已告诉家人安家杏花村的事,云母得知是六皇子安排的一切,心中十分安稳。无论云母还是两个妹妹,都很自然地认为,有善心的景祥王做靠山,以后的日子才能更安稳好过。 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 云雅慧是最后一个上驴车的,放下帘子前,远远看了一眼被众人簇拥的六皇子。就在这个瞬间,她头一次那么清晰地看到,未来自己和这个人的距离会有多么遥远。 她在角落的青布驴车里,他在人群正中心,踩着红木小凳登上金碧辉煌的三驾马车。 一直被忽视的不舍浮上心头。 六皇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帘子徐徐放下,光线被最后遮住瞬间,云雅慧似乎看到淡黄色马车里,那人朝着这边看过来。 她想拦住帘子,又收回了手。 是自己看错了吧…… 第83节 驴车先藩王府的车队离开。 六皇子远远地看着几个青影远去,叹了一口气。 小桂子问:“回家了您怎么反而叹气?” 观星瞥他一眼:“舟车劳顿一路喊累,还不歇歇?主子的事你倒是管得多。” 小桂子瘪嘴。 六皇子仿佛没听到两人的话,手里捏着一枚玉佩,望着远处出神。 玉佩是最后一晚,云雅慧送他的,让他日日带在身边,说是平安符,可以管他平安。 这玉的玉质很好,触手温润,也不知她当了十几年的侍女,上哪得来的,不知花了多少钱。 六皇子的郁郁寡欢且不提,云雅慧这边,很快脱离了离别的伤感,一家人开始憧憬未来的生活。 在京城疗养了几个月,云母因为辛劳留下的老毛病不再那么容易犯了,减轻了许多苦痛;妹妹雅娴每日按时吃云雅慧开的药,原本年纪轻轻就几个月不来月事,一来又如同血崩,常常脸色煞白,疼痛如绞,如今经期已经规律,血气也养回来不少;更别提堂妹雅穗,身体和云雅慧一样健康。 身上的苦痛少了,人的精神头就好了,哪怕雅娴这样心思抑郁的,也生出了几分对新生活的向往。 杏花村如六皇子所说,距离南梁城不算远,村子如其名,没到村口就看到了一路的杏花。如今已是春末,杏花大多凋零,绿叶茂盛,郁郁葱葱。 村里的田间地头都是耕作的村民,看到这么多驴车,纷纷好奇地停下动作看过来,正在玩闹的孩子也停下了打闹,追着驴车跑。 云雅慧从车厢里掏出一袋零嘴,等到了家门口下了车,一边和村民邻居打招呼,一边将袋子里的瓜子糖果分给围上来的小孩。 三言两语之间,她把自己家的情况说了个清楚。 寡母带着三姐妹,她是老大,曾卖身去大户人家做丫头,如今刚赎身出来;老二是堂妹,老三是亲妹妹。以前老家太穷太破,她做主在南梁城外买了房子地,打算带着家人定居于此。 “要是有什么事,去一趟城里找小姐妹旧主子也方便。” 初来乍到,她没有说太多,但这些基本情况足够安了本地村民的心,也让大家知道,她们背后有靠山。 而聊天的过程中,云雅慧也得知了自家宅子从前的情况。 这是村里某个富户家的宅子,因为儿子考中了秀才要去城里念书,全家都搬去城里了,原本宅主还说两个老人不走,不知怎么,最后全都走了,连地也卖了一半。大家都怀疑是高价卖了宅子,还向云雅慧打听,问她出了多少钱。 云雅慧怀疑是不是六皇子的人出了力,不过看村民的说法,这家人应当是兴高采烈走的,没吃亏还赚了。 搬家过程中,不时有村里的妇女过来看一眼,问几句。雅娴和雅穗完全应付不来,一早躲进了屋里头收拾,让云雅慧意外的是云母。原身记忆里,云母是个优雅的大家闺秀,而如今,她可以大着嗓门和这些村妇说长道短,聊得不亦乐乎,从中问出了不少当地的生活习俗。 云雅慧放心的同时,也有些心酸。 彻底收拾好已是天黑,云雅慧下厨请了几个帮忙的车夫吃饭,又送他们离开村子。这些都是王府的人,确认她们一家安顿好了,这才回去复命交差。 农宅是个小四合院,对四个女子来说,房间充足得很。卧室一人一个,厨房一间,茅房在后院,柴房一间,正房客厅一间,还有两个空房间。云雅慧安排一个书房,里头放了带来的书、笔墨纸砚;一个作为一家人的活动房,无论做女红还是以后认识新的小姐妹相聚,都可以在这里。 雅娴感叹:“我们家真大!” 她年纪最小,早就忘记了小时候的家是什么模样,有印象起,就是当官婢后住的大通铺、丫鬟房,哪怕做了妾室,也不过一个小厢房而已。 云母一直表现得很坚强,听到小女儿这句话却没控制住红了眼睛,急匆匆找了个理由躲进了室内。 雅娴哪里知道,这样的一个农家院子,以前都是云家老家管理田地的奴才住的。 云雅慧装作不知,带着姐妹两人去院子里规划未来种些什么。 云母的心情能理解,她自己吃尽了苦依旧能坚强,但自己的女儿,本该金尊玉贵的女儿看着一个农家院子仿佛住进了豪宅,一个母亲难免心酸不已。 云雅慧却觉得这样挺好的,忘记那些尊贵又无法心安理得的生活,从最差的境地开始向上走,无论走到哪一步,都不会被落差和不甘啮噬。 等到云母恢复正常回来时,三姐妹已经规划好了院子。 雅穗机灵,拉着云母叽叽喳喳说话:“伯娘,我们打算好了,要在院子里种一些蔬菜和花。花种在篱笆边,这大块的都种菜,我爱吃青菜,雅娴爱吃菠菜,您爱吃南瓜,我们都种上!” 云母笑着点头:“好,我待会儿就去问问邻居,有没有春种多余的种子,我们出钱买一点,把院子里种上。”说着又看向云雅慧:“慧慧呢,你爱吃什么?” 雅娴笑着挽住云雅慧的手,声音轻轻的:“姐姐爱吃笋。” 云雅慧讶异地看过来:“你怎么知道的?”她之前都在宫里,没怎么和家人生活过。 雅娴抿唇,望着她的眼睛像小鹿一样,依旧带着由心而生的怯,但也有了从前没有的光亮,小声说:“在船上和姐姐吃饭发现的。” 云雅慧回忆了一下,穿上能吃笋的时候不多,也就船只半路停靠码头,六皇子派人去岸上采买后,有过那么几次机会,想不到,雅娴竟然发现了,还记了下来。 云雅慧心中一片温暖,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发顶:“恩,小娴心细如发,说对了。” 云母立刻说:“南方笋多,现在这个时节就有!我去串门问问,看谁家有竹山,多买一点回来,晚上我们吃油焖笋!” 云雅慧让她别急:“没事,不急着今天这一日。说起竹山,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们自己也可以买一片竹山,慢慢置办一些产业,有了作物可以给王府送一些过去。” 大家都点头赞同。 第84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1 云家四个女人就这样在杏花村安顿下来了。 古代社会,女子顶门立户难,一家四个女人,又是外乡人,本也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云雅慧是自恃有空间有能力,不怕未来的困难,但有人不知,将一切都帮她安排得妥妥当当。 入住不出三日,藩王府送来了一大三小四只看家狗,小桂子亲自送来的,虽然没有表明身份,但是出行的马车,穿着衣服都是大户人家的模样,比县老爷出行还阔气,让村民们暗自惊叹。 小桂子看到农家小院一脸心疼,云雅慧不等他开口就将他满肚子话摁了下去:“这在村里已经是富户了,我们母女过得很好,你回去帮我向主子道谢说声好。” 小桂子“哦”了一声,又说:“里正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要是有不长眼的招您,您就找里正帮忙。” 云雅慧皱眉:“你怎么打的招呼?” 小桂子忙说:“没说您们的身份,只说是我的朋友,这小地方,哪用得上王爷呀,我小桂子这个招牌就响响亮亮!” 云母她们全都笑了。 云雅慧道谢。 小桂子挤眉弄眼:“您别谢我,我都是听主子吩咐,也是借了主子的势狐假虎威嘿嘿嘿。” 云雅慧摇头:“知道!中午就在这吃饭吧,王爷最近还好吗?” 小桂子先是高兴地应好,说到六皇子就低落了一些:“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姐姐你啥时候安定下来,回去看看王爷呗,你之前不是还答应了王爷做什么东西什么摆来着?” 云雅慧一边挽袖子去做饭,一边应:“我记得,你告诉王爷,过两天我就来,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回去我可要把脉检查的――你们也是,不能任由他任性,该劝的地方还是要劝。” 小桂子眼睛一亮,别的都没听到,只听到云雅慧要回去:“您什么时候回去?” 云雅慧:“还没定,不出七日便是。” “好嘞!我回去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王爷!” 云母进厨房来帮忙,小声问云雅慧:“你以后还要常去王府吗?” 云雅慧:“王爷帮了我们良多,他的身体又一直是我医治的,还是得隔段时间过去看看。” 云母一边烧火一边轻声念叨:“你二十多了,也该相看起来了,你相貌好又能干,年纪在民间也不是大问题。” 云雅慧做菜的手一顿,又利落地动作起来:“不急,论生活我一人能撑起全家,找个不合适的,反而是拖累。” 云母看着比大家千金都不差的女儿,心中叹息连连,这样的女儿能看上村里的汉子吗?可不嫁村汉,又有什么大户人家愿意找她们这样的亲家呢? 脑中闪过那处处帮助她们的景祥王爷,云母看了看女儿,不知道女儿又是什么想法。 又过了几天,云家与左右邻居都说上了话,云母出门洗衣常常和隔壁嫂子搭伴,云家两个妹妹在邻居小姑娘的帮助下给院子里的地种上了菜,开始教小姑娘绣花;新来的狗子认全了主人,进门出门都会嗷呜一声打招呼…… 云雅慧换上了王府带出来的精致衣裳,带着杏花村的土特产,进城“走亲戚”去了。 藩王府还是那个样,云雅慧从正门绕到了西角门,递上了六皇子当初给她的牌子。 守门的小厮仿佛就等着她,一边迎她进门,一边就挥着手使唤人赶紧进去通报,云雅慧受宠若惊,有种自己是贵客上门的错觉。 短短几日,王府一切如昨,云雅慧进门却觉得时隔多年,熟悉又陌生。 六皇子等在门口廊下,看到她进了院门,眼睛一亮,露出了笑。 云雅慧见了也跟着笑起来,快走几步,要弯腰行礼。 六皇子三两步下了台阶,一把挡住她弯腰的动作:“你已是自由身,再不用给我行礼。” 云雅慧笑道:“民女是一介草民,您是此地藩王,怎么能见了您不拜?” 六皇子依旧握着她的手臂拦着她,眼神认真:“你是我至交好友,是我救命恩人,论礼数,也该是我向你行礼。” 说着,往后一步,竟真的弯腰作揖:“恩公别来无恙!” 云雅慧又惊又好笑,慌忙躲开拉起他:“好了好了,我不多礼了行不?收了你那么多的回报,可不敢以恩公自居。” 六皇子引她进门,一边开玩笑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 云雅慧侧头看去,等他下文。 他却突然收住了话,只看着她。 一个玩笑,不以玩笑的语气说时,就没法当一个玩笑了。云雅慧心头一跳,慌忙扭开了头。 脑子里突然就乱糟糟的,无法运转,连平常的情商也直线降低,没及时把这尴尬的一幕圆过去。 反而是六皇子早就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在东边窗边坐下:“杏花村那边还好吗?” 云雅慧回神,定下神答:“都好……多谢你……” 六皇子不太满意:“不用如此见外。” 云雅慧点头,又接不上话了。 六皇子垂下眼,过了一会儿又看过来:“如今可算有空了?那个什么钟摆,说了好几年了,这回我们可以做了?” 说到正事,云雅慧注意力重新集中,连忙把来之前的计划一一说了起来。 她告诉六皇子的钟摆其实就是傅科摆,它需要一定的高度才能摆脱惯性的影响,古代建筑高度有限,很难找到这样的地方悬挂傅科摆,而云雅慧这几年提前了解过南梁附近的建筑地理,找到了一个很合适的地方――建在西山崖边的大佛寺。 六皇子也被云雅慧所说吸引了注意力,忘掉那些心思,接过她画的图纸看了许久,又问其中原理。 云雅慧便给他解释,在假设大地运动的情况下,地面上的所有物体都会有惯性,而为了克服这种惯性,需要提高钟摆的重量和高度,增加它的动能和惯性,减弱大地运动影响。 六皇子又问什么是动能? 云雅慧又举例解释。 六皇子很快便明白过来,还举一反三,开始尝试使用具体的数据去核算这所谓的“动能”。云雅慧惊得目瞪口呆。 算了一会儿,六皇子抬手喝茶,猛地想起什么,支起了身子,隐含着慎重与激动,对云雅慧说:“若我估算得不错,彗星今年就要来了。” 云雅慧也正在喝茶,听到这话,茶水含在嘴里忘了咽下。 第84节 她伸出手指算了算,发现竟然是真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眼中都有激动。 云雅慧感叹:“人生难得一次的幸事。” 六皇子笑道:“也只有你我会觉得是幸事。” 被他这么一说,云雅慧突然想到什么,提醒他:“可否要上报朝廷?自古以来,天降彗星都被认为是不祥,如今康平盛世,因这彗星而平生事端就不好了。” 六皇子没多想,还说:“都是人为的,日日有人生死……”说到一半,意识到了什么,与云雅慧对视一眼。 是啊,人为的。就怕现在好好的世道,有人借彗星回归,制造什么人为的事端。 但是…… “父皇恐怕不会信。”六皇子语气有些无奈,“他从不信我看星星得到的结果,只把我当孩子哄。” 云雅慧想起在京城,看似刚强但对六皇子十分关怀的太子,想起众藩王回京,皇子之间机锋不断;想起离开京城时,太子正被弹劾惩罚犯官太过刻薄严厉,不够有仁君之心…… “我们不必做什么,只需要将彗星回归的证据整理出来,告知天下,让有心人无法利用它行事便可。” 不知道是她提醒了六皇子,还是他早就有这个想法,云雅慧刚说完,就听他说:“我想写一本关于天象的书,纠正从前种种谬误言论和结果。” 云雅慧意外他的野心又觉得情理之中,十分支持:“可以啊,彗星之事也可以编入其中。” 六皇子又说:“你可愿意与我一起?” “我?” 六皇子望着她点头。 云雅慧当然愿意,可是身份处境并不允许:“我……家中还有许多事,恐怕帮不上太多忙。” 六皇子不赞同:“你家中娘亲姐妹都有手有脚,又不需要你日日在身边照顾。况且,你姐妹还年轻,终有出嫁的时候,你只是姐姐、女儿,又不是她们的父母,难道要管她们一辈子不成?人生在世,总要有所理想追求,留下些许存在人世的痕迹。” 云雅慧当然知道这些道理,却没想到会被六皇子教训这些道理,一时心情复杂,呆在原地。 她轻声道:“我是怕自己拖累了你的进度,你完全可以像赵家姐姐一样,独立撰写一本书。” 六皇子没理会,拍板:“就这样说定了,你回家时带需要的书回去,每一旬来一次王府,将你的稿子交过来与我的放在一起,我们一起讨论校对。” 云雅慧心动。 人生在世,若日日一日三餐,洗衣做饭,她的确会觉得无趣,这件事对她充满了吸引力,唯一觉得有顾虑的是自己这个身份,怕今日这样的往来频繁,为日后的生活留下隐患。 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平民;一个是男子,一个是女子。 在这个时代,这足够让她随时陷入深渊。 如今这样,不过是六皇子还未娶妻,又视她为至交。 想到这,她低声问:“皇上……给您定了王妃了吗?” 六皇子垂下手,习惯性地抚摸着腰间的玉佩,笑笑,看向窗外:“不曾,我离京前同他说,觉得自己精力不行,想要再养两年。” 云雅慧震惊地抬头看过去:“怎会?明明我……” 六皇子挑眉看过来:“你什么?” 云雅慧被他盯得蓦地红了脸,本是正常的作为大夫的判断,突然就好像有些不好说出口了。 她躲开他的视线,含糊道:“我把脉一直没发现什么问题……” 六皇子弯唇:“恩,身体没问题……你看得很准。” “那……”云雅慧想问是什么问题,然而想到进门前那一幕,又听他这别有意味的“看的很准”,到了嘴边的话最终没问出来。 转了话头:“皇上怎么会答应……” 六皇子:“有什么比我活着重要的?我又不愁没有王妃。” 这倒是实话,皇帝随时可以给儿子找一个出色的儿媳妇,一句话的事。 云雅慧总觉得今天坐在他面前十分不自在,呆了半日,想要告辞离开。 六皇子喊住她:“钟摆的事就这么交代几句走了?” 云雅慧说:“等你派人按照图纸做好了东西,我会过来和你一起测算试验。” 六皇子还是不放人:“那撰书一事呢?” 云雅慧依旧想要拒绝,但还没说话,六皇子就说:“你不是想要预警彗星?今年已过了一季,若是我一人忙不过来,说不定彗星来了,预警的资料还没整理全。” 云雅慧被他吊住了胃口,内心挣扎。 六皇子又说:“过几日赵家小姐和夫婿会来南梁,届时我邀请他们在南梁常住,与我一同编写新书。你当真不来,要回你的杏花村做个种地绣花的村姑?” 云雅慧咬牙,心里的欲望彻底被他挑起,又很不满他故意引诱自己,扬起下巴:“村姑怎么了?” 六皇子侧着身,托着下巴笑看她:“村姑好看呀,瞧你去杏花村养了几日,人比杏花娇,多好看。” 说完,还对她眨了眨眼。 云雅慧后退一步,连忙别开眼睛,头一次发现这家伙竟然也能眼泛桃花。 从前病时像个弟弟,如今人好全了,就不得了了,动不动就气势碾压。 第85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2 “再说吧……”云雅慧起身往外走。 “诶――”六皇子来不及下地,直接歪了身子去拉她。 云雅慧怕他摔了,不敢挣扎,被他拉得身子一歪,撞上他肩头:“你……”她捂着撞红了的眼角恼怒抬头。 六皇子连忙伸手抚上她的眼角,面色着急:“没事吧,我没注意力道。” 云雅慧觉得眼角发热,站稳了身子匆匆躲开:“有话好好说便是,做什么动手动脚?” 六皇子见她真的生气了,收回手坐在原地,垂下头不敢再说话。 见他这样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云雅慧满肚子懊恼又突地散了。 这人惯会讨巧卖乖装可怜,从前不熟的时候不知道,见了回回都心疼,如今知道他这些套路了,却还是常常不忍心…… 云雅慧气恨又无奈,没好气道:“少装老实,你不是让我带书走吗?书呢?” 六皇子抬起头,满脸笑意:“你答应了?我这就给你去找!”说着就下地穿鞋,又说,“赵家小姐来了,我送信给你。你和她向来关系好,这么多年不见,一定很想念对方。” 云雅慧听他每说起赵仪就称呼“赵家小姐”,心里的气恼更无法存留了。 除了外人在的时候,六皇子私下里一直喊赵仪为“赵小姐”,虽然只是称呼而已,但这折射了他内心许多观念态度。女子出嫁从夫,六皇子认识赵仪时,赵仪就嫁为他人妇,谁见了都叫一声李夫人。 “赵小姐”已经不存在了。 但六皇子不知为何,一直称呼其“赵小姐”。 如今赵仪早已有了两个孩子,长子更是启蒙学识字,在六皇子眼里,她还是赵小姐。 他把赵仪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敬佩她的学识,赞赏她的才华,感激她为自己的病情出力。 这样的思想在当下这个社会,不能说绝无仅有,也是凤毛麟角。 她跟着六皇子去书房,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随口问:“你为何总称呼赵姐姐为‘赵小姐’而不是‘李夫人’?” 六皇子翻着书籍,头也不抬:“我交的朋友是赵仪,又不是李佑樘的妻子。” 云雅慧低头一笑,主动开始找书。 无论前景如何,这样的六皇子,值得她信任这份友情吧。 与别的王爷如此相交恐是深渊,但与六皇子相交,应当不会。 说是要走,最终还是在书房呆了许久,云雅慧还与六皇子一起吃了午膳,等到下午才出门离开。 临走之前,六皇子再三强调:“赵仪来了我就派人去接你。” 云雅慧应好,笑着挥手告别。 纤细的身影转过回廊就不见了,六皇子看了半天,叹气。 小桂子跟着唉声叹气。 六皇子奇怪看过去:“你叹什么气?” 小桂子一脸怪相:“哎,云姐姐怎么这么快走了呢……” 这话说到了六皇子心头,他正要赞同,就又听小桂子说了下半句:“害得咱王爷相思未去又犯相思。” 六皇子抬脚就踹过去。 小桂子哈哈一笑,躲远了。 六皇子指着他:“莫让本王再见到你!” 小桂子不停作揖:“奴才错了,奴才说错了,是奴才犯相思!是奴才想云姐姐!” 六皇子更生气了,左右看了看,捡起手边的枯树枝就往他身上丢。 小桂子装作被砸痛的样子,哎呦声不断。 观星走出来,瞪了小桂子一眼,劝六皇子:“您和他闹什么呢,云姑娘带来的春笋还有不少,晚膳要不要再做一份?” 六皇子:“要,她还拿了什么来?都做来尝尝,本王觉得好的,以后可以去问她家采买。” 观星应下,心中却叹,都是普通的农家作物,也就吃个刚从地里收上来的新鲜,论采买,哪有必要跑杏花村去采买,云家也供应不了这么大的量。王爷拐弯抹角的,不过是想给云家送钱,让某人不要太辛苦。 然而这身份云泥之别,一个两个还不肯将就,在皇上那边拖两年亲事又能如何? 观星心中忧愁,面上恭谨地听从吩咐去办事,顺便揪着小桂子的领子,将他拉了下去。 云雅慧带着一大摞书回到了农家小院,云家的其他人好奇围观。 云雅慧大致说了自己以后要做的事。 云母不好反对,又暗自发愁,听女儿的语气,完全没考虑成家,这样和王爷在一起做事,一年两年还好,以后年纪大了,王爷又成亲了,女儿该怎么办? 雅娴和雅穗则看出了云雅慧和王爷的关系深厚到了何种程度,一边觉得一个女子敢出门和王爷研究这些历法天象太过惊人,一边又深深地佩服这个不断刷新她们认知的姐姐。 云雅慧现在是当家作主的人,并不在意家人是否会反对,说完自己的计划,又开始说起对这个家的安排。 “咱家那些地买下时已经种好了庄稼,我们都是女人,干不了多少力气活,我是这样想的:找几个村里贫困的人家,我们请他们帮忙种地,或每月给他们工钱,或根据秋天丰收的成果,抽成作为报酬。” 第85节 云母有些心疼雇佣长工的钱。 云雅慧摇头:“要是累坏了你们,养身体更费钱。况且,娘你年纪大了,两个妹妹要好好养着出嫁,谁来做粗活?我还想着有机会再买一些地呢!你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呀!” 云母被说服了。 于是,云雅慧很快就通过自己的打听和村长的推荐,找到了两户人家,雇佣他们做长工。 有地有长工,云雅慧头一回真正当起了地主。 而这期间,云雅慧随手医治了领居家一个七岁小姑娘的痢疾,她会医术的事在村里传扬开来。 云家人在村里的地位越发独特,村民们大多心存亲近,或想要让云家买自家的土产或者想让她们雇佣自家做长工,或想要给村里留住大夫,头疼脑热了好找云雅慧免费看病…… 云雅慧不遮掩医术的目的达成。 将家里安排得一切妥当,她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与六皇子一起做事。 ;???第一件事是做傅科摆实验。 大佛寺在一处近百米的悬崖上,悬崖上宽下窄,形成一个内凹的半圆弧。云雅慧的设计便是将自制钟摆悬挂在突出的悬崖上,就好像蹦极,只不过长绳的另一端是大沙包而不是人。 悬崖底下是山谷,那也是个好去处,一大片平地种满了桃花,桃花林外则是一条澄澈的小溪。 为了在悬崖上安装一个悬挂钟摆的装置,六皇子找了不少能工巧匠,做了很久的试验,装置没完全做出来,赵仪先到了南梁。 六皇子当天便送信到了杏花村,来人还传话:“王爷说,赵小姐难得前来,云姑娘可在城里多住几日。” 让云雅慧走之前安排好家里。 云雅慧问两个妹妹愿不愿意一同去,去见见她曾提起过的赵仪赵小姐。 雅娴还没走出过去阴影,不愿出门走动;雅穗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也表示要留在家中。 云雅慧想着来日方长,不曾勉强。 赵仪是举家前来,李佑堂一手抱着一个小的,一手牵着一个大的,夫妻二人站在六皇子的院子里,看上去与几年前差别不大。 云雅慧和赵仪虽然多年不见,但经常通信,重逢没有生疏,反而有说不尽的话。两个女子牵着手互相说着离别后彼此信上不曾说过的事,忘记了边上的两个男人。 六皇子一边听她们说话,一边逗弄两个孩子,耐心十足。 “姐姐身子不适吗?”说了小半个时辰,云雅慧发现了赵仪面色不太好。 赵仪抿了一口茶,随意笑笑:“早年学医,东奔西跑没注意保养,积攒下了隐疾,年纪上来了就开始犯病了。” 云雅慧轻轻皱眉:“你还年轻呢,三十不到,哪里年纪大了?” 李佑堂一边看着小女儿一边应和:“我也这么说,医者不自医,这次过来,也是想请叔父帮忙看看内人的病到底如何。” 六皇子当即说:“晚些时候,我让赵太医过去客院。不过我说,也不用舍近求远,慧娘如今懂得多,大可以让她先把脉看看。” 慧娘是谁? 不说别人,云雅慧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六皇子说的是自己。 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慧娘”。晋朝女子小名经常带着“娘”字,但是在南梁这边,又多了一层不同。这里女子无论有没有小名,都叫“x娘”,称呼的人除了父母便是丈夫姐妹。 云雅慧以前不了解,最近在村里住久了,就知道了这个习俗。 六皇子到底是知道这事还是不知道? 云雅慧暗自纠结。 赵仪先笑了:“妹妹进益神速,找个时间我们切磋一下。”从医要交流,赵仪以前就不吝啬与初出茅庐的云雅慧交流,如今面对“有所成”的云雅慧,也落落大方。 四人第一天见面,大多叙旧,当天傍晚,云雅慧就去了客院,给赵仪把脉。 赵仪早年身体底子就不太好,婚后行医管家,还生了两个孩子,身体越发损耗,那些隐藏的毛病就慢慢显露了。 把脉的时候,两人都在内室,李佑堂等在门外,忧心忡忡。 云雅慧出去的时候,就看到他盯着院子里的杂草拧眉出神。 见云雅慧出来,他连忙问:“娘子的病如何?” 云雅慧走远了一些,神色不轻松:“才短短几年,损耗有些大,以后要静养。” 李佑堂脸色控制不住地发白:“很严重吗?她总说自己还好,没什么大事。” 云雅慧摇摇头:“得精心保养起来了,若不然……积劳成疾的病没法除根。” 李佑堂声音沙哑:“我明白了,以后定好好看顾她,再不纵容她劳累。” 两夫妻以前都是痴迷某事,可以不吃不喝一直研究的人,如今李佑堂后悔不已。 看李佑堂这样,云雅慧有些难过,赵仪现在已经露出了短寿之相,李佑堂对赵仪感情极深,日后鸳鸯失伴,不知该多伤心。 走出客院的时候,云雅慧心情还是有些沉重。 走了几步,看见六皇子。 “您怎么来了?”她迎上去。 六皇子观察她神色:“赵小姐情况不好?” 云雅慧摇头:“倒也不是,只要静心调养,还是能养回来大半。” 六皇子:“那你为何郁郁寡欢,我还以为……” 云雅慧叹气:“说实话,赵小姐的病是多年来积攒下的,病根难除,将来怕是……我以前总羡慕赵小姐与夫君神仙眷侣,如今想到有情人不能长长久久,一时有些难过。” 六皇子听完,默默无声地陪她走了一段路。 许久后说:“能相知相守十几二十年,多少人渴盼不到的幸事,倒也不必伤怀。”说得语气比云雅慧还沉重,仿佛他便是那渴盼不得的人。 云雅慧劝他:“您会有相知相守之人的,可能时机未到而已。” 六皇子看着她的眼睛:“何时才是时机到了?” 云雅慧别开眼,压住心律失常的胸口:“大佛寺那边的钟摆做得怎么样了?赵姐姐刚才说,想与我们一起过去看试验。” 六皇子神色如常地回头看着前方的路:“装置已经做得七七八八了,你和赵太医确认一下她的身体情况,若是适合出门,我们再去现场……不急。” 向来着急的人,这次说不急,云雅慧只当他是在照顾赵仪。 赵仪被叔父、丈夫、姐妹压着不许出门,但忙惯了的人如何闲得下来?很快就接手了彗星档案的信息搜集工作,一本史书一本史书地寻找彗星相关记载。 她的两个孩子也从小受到家庭熏陶,小小年纪便能认出天上许多星宿。六皇子很喜欢他们,经常耐心地和他们说话聊天。 第86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3 傅科摆的装置做好后,又要找地面水平线,这些事不用六皇子日日盯着,他门下属官深具他个人爱好特色,都是熟知历法算术之人,六皇子只需要吩咐下去便可。 等待的几日,四人窝在六皇子的书房翻阅自有文献记载开始的所有朝代史书,摘录有关类似彗星记载的文献。第一轮搜集摘录,第二轮筛选辨别是否是彗星,第三轮考证年代,最后总结彗星回归规律时间。 赵仪和丈夫默契十足,为了提高效率,自然而然成了一个小组,剩下的云雅慧便和六皇子一组了。 “慧娘,齐魏二十年的摘录可是放在你那边了?” 云雅慧深吸一口气想让他别再叫她“慧娘”,抬头就看到对方认真询问的眼睛,反而显得自己做事好像不够专心…… 犹豫了一两次,结果越发错过了纠正的时机,等到她喊他“王爷”,竟反而被他责怪了:“你我已是朋友,不必用从前的主仆称呼。”说着,眼中又有了笑意,“我当日如何说的?我字文瑜,他日你可唤我文瑜,这‘他日’可不就已经来了。” 云雅慧正要措辞表示不合适,六皇子又说:“我一片真心相交,你过分客套实在是伤我的心。” 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云雅慧还能说什么?什么拒绝的话都被他堵回来了。 “好吧……那我以后不喊王爷了。” 六皇子顿时笑了,笑盈盈地看着她:“那你先喊我一声试试。” 云雅慧扭开头:“无缘无故的,况且不就一个名字,有什么好试的。” 六皇子目光追着她,依旧满是笑:“一般情况是没什么,可换做了你可不同。” 云雅慧面上发热:“我有什么不同。” 六皇子:“你面皮薄,现在不多喊几声习惯习惯,转过头就喊不出口了。到时候,‘王爷’不能叫,‘文瑜’不好意思喊,把你为难坏了我岂不是后悔死?” “你!”云雅慧被他说得面色窘迫。 六皇子轻轻扯住她的广袖,微微一晃:“快喊一声。” 云雅慧……云雅慧扯回袖子跑了。 她被他弄得晕头转向,得一个人静一静。 空间里的颜青看着突然跑进空间却又什么都不干只顾着发呆的主人一头雾水。 围着她飘了好几圈,始终被彻底无视以后,颜青缓缓叉腰,气沉丹田大吼了一声:“你怎么了!” 云雅慧猛地回神,莫名看着他:“什么?” 颜青:…… “我问你怎么了?有什么难题说出来,没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云雅慧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我在想我的人生大事。” 颜青没听明白:“什么人生大事?你病了?” 修仙界里,人生大事不包括姻缘。 云雅慧吐出一口气:“我发现,有人好像喜欢我。” 颜青终于明白了,立刻说:“谁?好看吗?厉害吗?本事大吗?” 云雅慧答:“近两年身体好了,倒是越来越帅了,本事嘛,学识渊博,武力没有,最大的优点是超越时代的思想和眼界。” 颜青犀利地说:“你很欣赏他。” 云雅慧点头:“是,我见过许多人,但他和赵姑娘夫妇,都属于历史长河中闪耀的星星。” 颜青:“那你犹豫什么?和他在一起,一起名垂青史!” 云雅慧叹气:“你不懂,我和他现实里太难了,思想的世界里可以无限接近,现实中却如天地之间的距离,他可能没想那么多,只凭着心意行事,我却不能不想,更不想那么累。” 颜青眼神睥睨:“你有我啊,小小凡间,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 云雅慧被他这小模样逗笑,笑完,心头的惆怅散去了几分。 第86节 从空间出来,云雅慧便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如果没有半点动心,她不会这么纠结。一世又一世,她一直是个务实的人,万事都会考虑现实,入世从容。所以,只有当自己的心意和自己的行事作风相违背时,她才会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这日,赵仪和云雅慧在她们夫妻的客院喝茶聊天,李佑堂带着两个孩子去和六皇子下棋。 赵仪问云雅慧未来的打算。 “重逢后一直没好好聊聊,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吗?继续从医?” 云雅慧说:“原是这样想的,先在村里医治些小病小伤,一年年下来,名气足够了,养活自己肯定没问题。” 赵仪便说:“那如今改了主意?” 云雅慧停顿了一下,笑笑摊手:“如今不就被王爷拐带来这了?他描述的场景太美好,一时没忍住,就掺和进来了。” 赵仪微笑:“星空很美,无论是谁都挡不住它的诱惑。” 云雅慧:“是啊,所以被他劝着,我又想,要不趁着现在还有余力,先和王爷钻研几年,不能继续了,再回村里做赤脚大夫吧。” 赵仪说:“届时王爷恐怕不愿意放人。” 云雅慧一愣,看向赵仪,赵仪回以颇有含义的眼神。 云雅慧脸微热,别开了视线。 赵仪:“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云雅慧没想到赵仪会这样直接劝说,但是因此更加感激她的真心。她脸上的热度缓缓降下去,再次恢复了从容:“钟摆的实验是我多年前曾答应王爷的,这件事完成后,我便打算走了。” 赵仪有些出乎意料:“你……已经决定了?” 云雅慧点点头:“于人于己都好,我打算先安定了家人,然后各地去走走,无论是星空还是医术,行万里路方能增长更多知识经验。” 赵仪听她这样说又有些不忍,握住她的手:“其实全看他怎么做,得一知心人,也是人生幸事,你啊,会否极泰来的。” 云雅慧笑着点头:“恩,我知道,多谢姐姐。” 另一头,李佑堂本和六皇子在下棋,但没多久,六皇子就和两个孩子玩到了一起。李佑堂见了就说:“王爷这么喜欢孩子,为何不成婚生子?” 六皇子一边教小女孩下棋,一边说:“我想啊,前路漫漫,不正努力着吗?” 李佑堂一呆:“啊?” 六皇子笑着抬头问:“你是如何与赵姑娘成眷属的?” 李佑堂背着两个孩子脸红了,忙低头掩饰:“就请人上门提亲……” 六皇子不信:“赵姑娘若是有人提亲就嫁了,怎么会轮到你?” 李佑堂摸摸鼻子,只笑,不说话。 六皇子让人带两个孩子去玩,拉了李佑堂问到底是怎么抱得美人归的。 李佑堂又是慌张又是不好意思,被他闹得脸又红又胀,好半天才支支吾吾说了自己和赵仪相识经过。 六皇子听完发现没什么可以借鉴的经验,很是沮丧:“你们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李佑堂摸摸头,听得心里欢喜,连连点头。 六皇子心头更堵了,不想继续和他说话。 李佑堂见了便说:“我们身为男子,应当为心仪之人遮风挡雨,同苦共甘。只要能做到一心一意,勇于担当,即便门不当户不对,又有什么关系?娶了妻子,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两人齐心,便是佳眷,互相推诿责怪,天作之合也会成为怨侣。” 六皇子若有所思。 李佑堂见状,福至心灵,想起了妻子偶尔露出的话风,终于明白这“努力”的对象是谁了。 于是再看六皇子,就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其实,未成婚前,娘子的名声不怎么好,我家原本也是很反对的……”李佑堂缓缓出声,说起过去的事。 六皇子眼睛一亮,忙看过来。 赵仪名声不好,李佑堂却只喜欢她一人。李家曾一度看不上赵仪,还觉得她狐媚迷惑了自家孩子。 但李佑堂毫不妥协,又在家人面前作出苦追赵仪而不得的模样,让李家意识到,不是你们嫌弃人家姑娘,是人家姑娘根本看不上李家。 李家那段时间和赵家的世交关系一度陷入冰点。 再后来,李佑堂郁郁寡欢,赵仪却我行我素,李家终于意识到,真的是自己家儿子缺不了人家姑娘,眼看着儿子年纪越来越大,痴恋赵家女的名声在外,李家总不能真的让他孤独终老,终于松口上门提亲。 赵家拒绝了两次,因为赵仪不想要看不起自己的婆家,是李佑堂亲自找了赵仪,承诺李家的一切由他承担,婚后不需要赵仪委曲求全,不需要应对婆家是非,赵仪考虑一个月,亲眼见到李佑堂作为后,这才松口同意。 六皇子听了心想,李佑堂面对的问题其实他都没有,因为,在南梁他最大。唯一的困难是他的婚事要父皇同意。 不,最最大的困难是,要让慧娘同意嫁他。 李佑堂回客院后,夫妻夜里聊天,他立刻与妻子分享了今日的发现,并说了自己与六皇子的谈话。 已经劝说云雅慧早做决断并得知云雅慧打算离开的赵仪:…… 她们夫妻二人,一头劝和一头劝分,似乎也并不那么有默契。 “管好自己吧,闲事莫多话。” 李佑堂:? 娘子,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隔天,景祥王府门下回命说大佛寺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六皇子当即带着云雅慧、赵仪夫妇去了大佛寺。 春末初夏,悬崖下的桃林郁郁葱葱,,桃林外是一大片干涸的石滩,那个大钟摆就悬挂在石滩上方。而石滩上,王府的人已经用红色染料画出了一条对应的水平线,也就是说,若是钟摆晃动起来,理论上会在这条水平线正上方左右运动。 所有的人都围在石滩上,有王府随从拿出一早做好的大沙包,将其捆到高高垂下的粗麻绳上,然后拉着沙包沿着红色水平线往后退,对齐了水平线的方向后。 六皇子下令:“放。” 随从松手。 沙包左右摇摆开始做钟摆运动。 最初几次,沙包的确沿着水平线左右运动,过了一会儿,六皇子“咦?”了一声,赵仪等人也瞪大了眼仔细辨认――沙包隐约有些偏离水平线了。 又过了一会儿,沙包的运动幅度小了一点,但是它偏离的方向很大,大到运动的轨迹与水平线形成了一个夹角。 围观的许多人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不就是沙包晃动偏了吗? 但是事先测算并研究过钟摆运动的六皇子等人却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因为这现象照理完全不可能发生。 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物体运动的方向不可能改变。 李佑堂说:“是不是……山崖上有风?” 有属官上前解释:“属下选址时考虑了山间风,此处是受影响最小的地方,而制作沙包时,也考虑到了风力作用,加大了沙包的重量。” 云雅慧当时画图纸时就有提醒这一条,让六皇子根据实际情况选择钟摆摆锤的重量。 四人看着慢慢停下运动的沙包全都陷入了沉默。 大地真的在运动,吗? 一连半个月,每天,六皇子都来这里观察沙包的运动,并记下其运动轨迹与水平线形成的夹角。 他开始试着推算傅科摆偏移的角度公式。 以为证明了地球自转就是终点的云雅慧:…… 六皇子把彗星回归时间推算的事情全都交给了云雅慧,让她全权负责并主编这一章内容。 这一年夏天,天气格外热,南方降雨少了三分之一,北方出现了干旱。 云雅慧从结果推算过程,比众人预期还快地统计出了彗星回归时间,并整理编辑成册,在书册最后,预言最近一次的彗星回归,正是今年。 即便今年已经过了一半。 日日出门的六皇子晒黑了一圈,捧着书册对云雅慧大夸特夸。 云雅慧以为这些文稿会被收录进他打算编写的天文书里,谁知,他说要给她写序,让这一章节单独出书。 她是拿到完整崭新的一册书后,才知道这件事的,而六皇子还说:“我将此书快马送给父皇,让他早做准备。” 云雅慧翻到首页,急道:“可这书上只写了我一人的名字!” 六皇子:“不是真名,只是你的雅号,没事的。” 云雅慧:“皇上必然知道呀,他怎么会信我呢?” 六皇子笑,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不信就不信呗,等到彗星来了,他就知道你多厉害了。越是不信,越能凸显你的能耐呀。” 云雅慧一头雾水:“你到底想做什么?不是想要预警皇上吗?”用她的名义献书,被忽视是必然结果,又怎么达到预警的目的?而且听他话风,似乎对能否预警皇帝并不怎么在意。 甚至还有种,皇帝不信才好,才能给她造势的意味。 六皇子慢慢收拢了笑意,看着云雅慧:“我想让父皇知道,你,云雅慧,聪敏多智,是世间难得的才女能人。” 云雅慧心头一震:“我……” 六皇子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下了决心,将心头的话缓慢而坚定地说了出来:“我要让父皇知道,景祥王妃,云雅慧当得起。” 猝不及防,他捅开了窗户纸。 作者有话要说:云雅慧:等等,你不先问问我愿不愿意当? 六皇子:o(ini)o憋说,我很清醒,让我一步一步来,憋打击我。 第87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4 云雅慧被他突如其来的话震得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很久之后才微微回神,找到几丝神智:“你……你在说什么?” 六皇子认真神色,不再掩饰眼中的浓郁情意:“我一直有个想头,想娶你为妻,可这事于宗法皇家来说,太难,所以我也就那么想着,念着,却不敢说。” “那你如今怎么又说了?”云雅慧轻声问。 六皇子:“玲珑骰子安红豆……” 入骨相思知不知。 云雅慧捏紧了袖口,不敢与他对视。 六皇子:“你愿不愿意都没关系,我且做着,等我成功了,你我之间,不是你配不配嫁给我,而是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到那时,你选什么,我都心中无憾。” 第87节 解决了外力阻碍,他就能放心追求心悦之人,一步一步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能成功的。 云雅慧却揶揄:“你做了这许多,我不愿意嫁你,你当真无憾?” 六皇子声音微微委屈,故作坦然:“当然不会,我一日不见你,便觉得一日聊无趣味,可你心里无我,我也只能独自难过,还能怎样。” 云雅慧偷眼去看他,就见他垂着头,一副委屈包的模样,这小模样,还真挺可怜。 她清清嗓子:“还能怎样?自然是找一个更好的,天涯何处无芳草,比我强的人太多了。” 六皇子听着这话头越来越像她不喜欢自己的拒绝之语,一时之间心乱如麻,深吸了一口气才稳住了心神:“你别说了!时日还早着呢,反正我现在做的事,于你总是好的,你就别拒绝了。” 云雅慧:“可成就不属于我一人,我独享盛名,心中有愧。” 六皇子听在耳中,觉得她是想拒绝自己,眼睛微红,低着头不让她看见:“这盛名送你我乐意,你不愿意也受着,此事不必再说!好了,我先回了,你也回去休息去吧!” 说着,匆匆转身往回走。 “诶――”云雅慧叫住他。 六皇子停下脚步,垂下的两肩挺了起来。 云雅慧:“走错了,这个方向是外院。” 六皇子背影一下子佝偻了,气道:“我就是要去外院!”一甩袖子,大步往外院去。 云雅慧捂唇喷笑,在他走出十步后,提起裙子追了过去,伸手轻轻扯住他的袖子,语气微嗔:“你生什么气?我话还没说完呢。” 六皇子只当她打算敞开来说出拒绝的话,心头又痛又乱,扯回袖子匆忙看了她一眼:“我有事要忙,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以后再说……”说着,脚步慌乱地又要走。 云雅慧这才看到他竟是红了眼睛,见他如此避之不及,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又追了上去,这回,拉住了他的手臂:“你不听听我想说什么,就躲?” 六皇子别开头,用力抽手臂。 云雅慧发现,这人身体真的康健了,手心下的手臂变得健壮有力,不像病时,她轻轻一握就能把人控住。 一晃神,就被他挣脱了出去。 六皇子像被什么东西追着,脚步飞快往外走。 云雅慧气得跺脚,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你跑什么?” 六皇子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云雅慧抱着他的手臂,轻声说:“你说话没头没尾的,随手往湖里扔下个大石头,不给我反应的时间,说完就跑,可想过我的感受?” 六皇子嗡声嗡气:“那我收回,我胡说的。” 云雅慧一拽他的手臂:“说的话还能收回?” 六皇子垂着脑袋,像只做错了事的大狗:“我真是胡说的……“ 他只重复着自己是胡说的,语气却越来越难过。 云雅慧听得也难过起来,抬手往他脸颊一捏:“你胡说的?可我当真了,你说怎么办?” “啊?……”六皇子呆住,红着眼睛半边腮帮子被扯扁,呆呆看过来。 云雅慧说:“两心相悦,有何艰难险阻都是携手共度;你倒有趣,一头热把障碍扫清了,没得到我回应岂不是白费功夫?你怎么这么傻呢?” 六皇子吸了吸鼻子:“你莫说了……我知道我傻……” 云雅慧松开他的腮帮子,轻轻揉了揉,揉得他两颊又热又烫:“是傻,傻透了,就算皇上同意了,到那时,我都不在了。” 六皇子瞪大眼,急得一把握住她放在他脸上的手:“什么不在了?你要去哪?” 云雅慧停下手,任由他握着,看着他说:“我原本打算走呢,去哪都行,到处走走看看。” 六皇子急得不得了:“你怎么能走呢?你走了我……你娘你姐妹怎么办?” 云雅慧笑:“她们都定居下来了,一切安稳,又不是非我不可。” 六皇子更急了,却又找不到足够的理由把人留下来。 云雅慧还是笑,一边笑一边目光带着嗔意:“所以你瞧,一头热地做事,是不是傻?” 六皇子紧紧抓着她的手:“你别走……” 云雅慧:“恩,不走了。” 六皇子:“你怎么能走呢,你答应我陪我……恩?――你不走了?” 云雅慧:“有人说要娶我做王妃,我觉得挺不错的。” 六皇子缓缓睁大了眼。 云雅慧抽手:“好了,你松手。” “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快松手!” “不……不松……你愿意做我的王妃是不是?” 云雅慧:“是,两年内,若我们能一起努力让皇上同意,我便嫁你,若不能,那便各自安好。” 六皇子坚定地说:“我会做到的!就算做不到,我终身不娶,只守着你。” 云雅慧:“你不娶,我可不一定不嫁。” 六皇子:“……那我也守着你……做……做你的兄长……” 有情人终成兄妹? 云雅慧觉得六皇子可能脑补了一出悲壮的爱情悲剧。 这天,云雅慧去找了赵仪。 “我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她对赵仪说,“我答应了王爷,陪他一起争取获得皇上的认可,嫁给他做他的王妃。” 赵仪面露诧异。 云雅慧自笑:“不怪你震惊,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决定充满了不理智,简直是为爱疯狂。” 赵仪很快恢复了正常神色,想了想说:“前有卖花女为后,今日云氏女做王妃有何不可?王爷是个性情中人,有世间男子少有的对女子的开阔胸襟,是个良人。只是这条路很难,你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云雅慧爽朗一笑:“我做好准备了,若是不成,不过是失败了一段感情,又不是大事,我不怕名声有碍,不怕外人眼光,有持身立命的本事,走到哪也不惧。” 是的,云雅慧不怕前路坎坷,因为她有依仗。 她最大的依仗,就是她自己。 女子面对一段鲜花与荆棘同在的爱情,要不要继续走下去?难以抉择的人都是无法承受失败后果的人,这样的爱情对她们而言,是赌博,不敢输不能输,只能赢。 原主的心态也是这样,所以她忘却了自我,只奔着“赢”努力,慢慢的,忘记了是为了赢而赢,还是为了爱情和更好的生活而去赢。 云雅慧却不是啊。 她不怕输赢,只在乎两人彼此的真心。爱情,对云雅慧而言,是美好的消费品,不是生存必需品。 赵仪看向云雅慧的目光充满了赞赏。 ;??世间女子或为规则所缚或被自己束缚,云雅慧这样的女子,是真正活得自由坦荡,活得潇洒自在。 她不服命,再难的境地也能顽强向上;她不惧权威,抱守初心始终如一;她不耽溺安逸,坚持学习强大自己。而越强大,越自由。 第二天,云雅慧起床打开门,看到六皇子大大的一张脸。 “慧娘!”叫她的声音情意绵绵又乐颠颠的。 云雅慧一个激灵:“大清早的,你这是干嘛?” 小桂子在边上说:“主子天没亮就起来了,都在门口站了两刻钟啦!也不知道是不是中邪了,昨天回去就一直傻笑,半夜做梦还在笑,醒来就跑姐姐您这来,怎么劝都不听。” 六皇子屏蔽了小桂子的吐槽,只看着云雅慧问:“南湖的荷花正好,今日我们去游船赏荷如何?” 云雅慧明白了,心中泛甜,笑说:“好啊,等我用完早膳。” 六皇子恩恩点头:“我也没用,我们一起!你吃什么?今天早上有金丝卷,不过没你做的好吃。” 云雅慧:“那下次我做给你吃?” 六皇子:“不用,以后这些你喜欢做的时候做一做,平时不用忙,太辛苦了。” 小桂子看着远去的两人,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又抬头看了看东边升起的旭日:“我没病啊,太阳也是正常升起啊,一个两个都是怎么了?” 北边的干旱渐渐严重,南梁有官员特意上门拜访六皇子,建议下半年要做好灾民南下的准备。 六皇子头一回接触实务,有些茫然,但也明白了其中的严重性,开始放下他的星空大地,认真研究治理封地的事务。 李佑堂告诉他们,李家北方的亲戚来信,北边粮价与日俱增,民心惶惶。 云雅慧建议六皇子检查各级官府粮仓,同时王府低调购粮。万一未来灾民南下,南方粮价受到影响,官府、王府可以调用官方粮食储备稳定市场民心。 景祥王府为可能到来的灾害繁忙起来时,皇帝的信来了。 不出意料,皇帝并不相信彗星76年回归一次的说法,或者说,他对于今年必然会有扫把星出现的预言非常愤怒,甚至第一次,斥责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 对于这本书,皇帝让儿子彻查作者“云山居士”到底是谁,劝诫儿子远离这等妖言惑众之人。 被亲爹大骂一通的六皇子摸摸鼻子,尴尬地看向云雅慧:“你放心,我猜到父皇会不信,所以当时没说‘云山居士’就是你。” 云雅慧问他:“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六皇子说:“一年过去了大半,彗星至今没出现,你的预言似乎已经失败了一半,但是越是这样,当彗星出现的时候,越能显示你的能耐。” 他站起身,拿着皇帝的信在屋里踱步,走了一圈,站定在云雅慧面前,胸有成竹:“父皇现在不屑一顾,但是北方旱灾越来越严重,彗星一来,有心人会将灾害与彗星联系在一起认为天降警示,届时,不是父皇倒霉就是太子哥哥倒霉,总有人会被牵连。你看史书,天象异变最能煽动人心。” 云雅慧问:“你想帮皇上解释这个天象,让世人无法以此为由攻讦皇上?” 六皇子点头:“等到事情发生了,父皇就知道这本书是多么有用了。” 云雅慧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不如我们做得更大一点。” 六皇子问:“怎么做得更大?” 云雅慧说:“皇上一人见证预言实现多没意思?让天下人见证这个预言才能名扬天下啊!到时候,无论谁想要以此攻讦皇上或者太子,也没了机会。” 六皇子激动地击掌:“对啊!”说着就转身往外走,“我这就让人去刊印这本书!” 云雅慧笑看着他跑出去的背影,喊了一声:“作者加上你的名字!” 皇帝不相信云雅慧的预言,还告诫儿子离此远一点,结果他的儿子搞了一出大的,不出一个月,关于彗星回归的消息传遍了江南。 一个月后,北边也有了这个消息。 云雅慧设计了整个宣传方案,宣传重点用的是特别吸引人眼球的“预言”,虽然整本书,这个预言只是结尾一句话而已。 第88节 无论古今,关于世界末日、天象灾害的预言都能达到指数级传播,云雅慧和六皇子这本书,借着最后一句预言,很快就卖断了货。 关于“信不信”这个话题,书生们能辩上几天几夜。因为这书中搜集的史料详实,而每一次彗星出现都对应了一些大事件,可以衍生出无数的话题。 讨论得越多,传播就越广。 两个月后,旱灾严重,皇帝正心烦,朝堂上传开了彗星预言。 皇帝听完大臣的禀报,气得吐血,因为这本书上多了一个作者,“长福居士”,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他那个不孝儿! 朝廷上,大多官员表面上都表示这书是妖言惑众――谁敢说相信?没看到皇上正为了旱灾不快?你能说,我相信在陛下英明治理下,今年扫把星还是会来? 六皇子又收到了他爹的信,这次被骂得更惨了,要不是皇帝对这个儿子还有过往的感情,他肯定直接下旨斥责。 当然,皇帝也警告这是最后一次,作为藩王,你再这样拎不清,朕就直接削了你的封地! 六皇子摸摸鼻子,无辜地看向云雅慧:“那我就专心治理南梁吧,正好卖书的钱又能买一批粮食药材。” 云雅慧摸摸他的脑袋:“我明天回家一趟,你注意休息。” “啊……”六皇子失望长叹,又勉强打起精神,“我让人准备东西,还有你的稿费我留下了一些,你带回去补贴家用。” 云雅慧拒绝:“不用了,我娘她们如今自给自足还能给两个妹妹攒嫁妆钱,这样正好,钱多了反而不是好事。” 六皇子不懂,但是他听云雅慧的话,没勉强。不过在云雅慧不知道的时候,这笔钱他还是攒下来了,打算以后单独给云雅慧,作为她的私房钱。 没几日,淮安王也来信了,两兄弟相处了那么久,淮安王也听说过六皇子研究彗星的事,不难想出这作者到底是谁。 六皇子没有隐瞒,直言彗星只是普通天象,今年必然会出现,还建议哥哥小心北方来的灾民,尽早准备安置之法。 淮安王本来没放在心上,正好那几天和王妃关系不错,与王妃聊了几句,没想到向来大大咧咧的王妃却上心了,催着他联系各级官员做好准备。让人惊讶的是,五大三粗只有一张脸好看的王妃,说起安置灾民之法却头头有道,还一度嫌弃淮安王只知道风花雪月,中看不中用。 自诩风流倜傥的淮安王:…… “我怎么没用了?” 两个儿子领着小妹妹一起嫌弃地看着父王:“父王打拳都打不过母妃!” 淮安王:…… “粗俗!――女儿啊,你不要学你母妃,你是个姑娘家,你看……你看……”想了半天,发现自己后院凋零竟然没几个像样的淑女,淮安王从犄角旮旯里找出记忆中的人影,“你看柳庶妃……” “周珏!你对我女儿说什么?!”淮安王妃暴起。 淮安王慌忙拉着大儿子往外走:“我教文儿念书去。” 淮安王妃朝着他的背影踢了一脚:“怂货!” 第88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5 八月十五,又一年中秋。 大街小巷月桂飘香,月饼的香味早几日便飘荡到了大路上。江南的中秋气氛依旧浓郁,然而今年与往年相比,还是有了些许不同。 城外多了许多衣衫褴褛的流民。 秋日本是丰收的季节,今年北方的秋天却颗粒无收。有日子过不下去、人又机灵的百姓,先一步离开家乡,期望来南边讨一口饭吃。 按照往年旱灾的经验,这种情况到了冬天会更甚。 六皇子与南梁各地的官员逐步启动一早商定好的预案。 刚来的流民不多,官府协助这些人在南梁各地找了合适的工作,各地岗位饱和后,官府开始组织剩下的人在城外修建临时居住的棚子,工资、三餐官府出钱,搭建好的简易棚当即作为流民的安置点。 云雅慧和赵仪接过了安置妇女的工作,组织妇女孩子一起缝被子、棉袄,做干粮、熬粥。 不怕简易棚太多、被子棉袄用不完,现在用不上的就放进仓库存着,等新一批流民来了再用;若过完了这个灾年还没用完,还能卖出去换钱。 因为他们提前准备,九月第二批流民涌来,南梁没有受到半点冲击,妥善安置了全部灾民。 淮安那边也一样,淮安王妃更加勇猛,亲自出面召集了各家权贵夫人,扬言组成女子军,带着各家内眷为灾民中的妇女幼儿提供帮助。她也不是个鲁莽的人,身怀武艺,据说有一次直接将灾民中心怀不轨的恶人打趴在地,名扬淮安。 淮安王又是担心放心又是羞愤欲死,给六皇子的信中闭口不提此事,还是赵仪从家中信件得知消息,笑着与云雅慧说:“从前倒是错看了她。” 云雅慧又笑又叹,几乎能想象淮安王是什么表情。万万想不到被原主这个穿越女小心翼翼供着的淮安王,最后会被淮安王妃这个本土武将之女压得死死的。 这一年,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三,干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彗星预言几乎成了一个笑话。 淮安王不止一次写信劝说六皇子,让他想办法将预言一事压下去,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一旦被世人知道预言之人是六皇子,恐怕会被终生耻笑。 当事人六皇子和云雅慧却不着急。 他们核对过不下十遍,确认记载的时间没有问题,今年的确是彗星出现的年份。 今年下半年,一则预言让举国抬头观星,到了十月,观星的人少了一半,但依旧有人偶尔会抬头看看夜空。 十月初三天未亮,云雅慧应邀早起,打算与六皇子一起上观花楼看日出。 当他们登上最高层时,正好看到一道光划过天际。与流星一闪而逝的细长光线不同,这道光带着长长的尾巴,形如扫帚,正是人们常说的扫把星。 盼了十个月,终于盼到了它,亲眼目睹它的回归! “彗星!”六皇子激动地握住了云雅慧的手,“慧娘,你快看!彗星来了!” 云雅慧也很激动,活了几世,她遇到过彗星回归的年份,但从来没主动去看过,也没被动看见过,这是第一次,她看到了书中所说的彗星。 她侧头看向晨光中面色激动的人,是这个人,教会了她仰望星空,带着她领略了头顶这片夜空的美好。 晨光渐渐破开云雾,金色的阳光照射在两人的脸上。 六皇子回头,看向沐浴在金光中的云雅慧。 云雅慧也含笑望着他。 金色晨光的剪影中,头戴玉冠的剪影缓缓低头靠向斜插金簪的剪影。 六皇子紧紧闭着眼睛,在近到云雅慧眼前时,飞速侧头,在她粉颊上亲了一下,亲完,脸颊红如朝霞。 两个人面朝着朝阳,谁也不看谁,却都嘴角压不下的笑意,并肩相立的背后,交叠袖摆中,两只手紧紧相握。 天亮之后,整个大晋炸开了锅。 云山、长福二人的预言真的成真了! 彗星果真来了! 从后妃宫里出来,刚准备上朝的皇帝听到太史令传来的消息,惊呆。 “千真万确?” “是,全国百姓都看见了。” 皇帝:“!” 云山、长福二人超越了旱灾,成为全国第一关注的话题。 如果有个热度排行榜,这一天,两人肯定是排行第一,并且“爆”。这个预言成真的轰炸程度,相当于现代社会,某个世界末日的预言成真。 早上见了赵仪夫妻,两人笑着给他们道喜。 六皇子喜气洋洋:“同喜同喜。” 云雅慧给了他一肘子,同喜个鬼。 李佑堂掩面而笑,赵仪给了云雅慧一个揶揄的眼神。 喜不自胜的六皇子第一时间回书房给他敬爱的父皇写了一份信。 父皇啊,我得知彗星回归有特定的时间,今年又正好是回归之年后,就一直担心有人会以此攻击勤政爱民的您,所以联系作者出书想要提醒您避开这个陷阱,谁知您不相信还痛骂了儿子一顿。 儿子很委屈很难过,但还是打算听您的,放弃了宣传这个知识点。但是后来,北方干旱越来越严重,儿子想到必然会到来的彗星,还是万分担心父皇您啊,深怕您被有心之人攻击。 担心您的心情远远超过了听从您旨意的心情,儿子最后还是偷偷联合作者出版了这本书。怕您生气怪罪作者,儿子还不害臊地一起署名了,惭愧惭愧。 又被您骂了一顿,儿子不委屈,因为儿子相信,总有一天您会明白儿子苦心的。现在儿子写信过来,就是想告诉您,彗星出现和皇家没有半分关系,它的出现就像日升日落一样自然。北方旱灾儿子和三哥会全力帮忙收纳灾民,父皇您和太子哥哥保重身体。 云雅慧算是知道六皇子怎么获得宠爱了,这在皇帝面前,就是一朵迎风摇曳的白莲花啊。 白莲花六皇子得意地吹了吹墨迹未干的信纸,将其装进信封,又写了一封差不多内容的,收信人是太子。然后派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一起送过去的还有一本崭新的,刚印刷出版的《彗星回归录》。 已经送过一本了? 六皇子表示没事,他爹当初肯定气得已经扔了,再给他一本新的,让他好好钻研钻研。 的确扔了第一本书的皇帝收到小儿子快马加鞭的家信后,心情五味陈杂。 比皇帝心情复杂的人是太子。半个月前,他得到一个可靠消息,西北的四皇子看上了东宫这个位子,正准备对他这个太子下手。 北边旱灾,民间已有关于他这个东宫德不配位的流言,若是扫帚星一出,他面对的流言蜚语和质疑恐怕会更甚。但是如今不会有了,小六成功预言彗星“回归”,证明所谓的扫帚星只是自然现象。 给太子的信件中,六皇子还多写了一件事――弟弟我,与这本书真正的作者两心相悦,太子哥哥,你帮我在父皇那边说说好话,让我娶心仪之人做王妃吧~ 刚直严肃的太子:什么? 六皇子收到了太子十分严肃的批评教育,教育他婚姻应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六皇子黑着脸看完了信,气哼哼地写了一封无比肉麻堪比情书的诉衷肠之信,表明自己对云雅慧非卿不娶,一日不见相思成疾之心。 太子收到信后脸色都绿了,深深觉得小六病了太多年,没有受到足够严厉的教导。 但是信中之人说起从前生病无人知心,日复一日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又说如今和心爱之人有共同的兴趣爱好,一起看星星看日出,一起研究历法讨论算术,日子过得无比开心,身体都变得越来越健康…… 太子默默放下了打算继续教育弟弟的笔,琢磨着调查调查这个云山居士到底是何人。 全国的人都想知道云山居士是何人。 皇帝问小儿子。 六皇子并不隐瞒,末了加上一句:儿子想要的王妃就是这样的,您这两年给儿子挑王妃时可以比着慧娘找。找不到也不用着急,儿子现在身体还虚弱着呢,慢慢来。 慧娘? 皇帝能看不出小儿子的心眼? 气得将信件丢给边上的太子:“狐媚惑主!” 太子捡了信件,板着脸说:“于小六来说,身体康健,一生平安最重要。此女的确有奇才,似乎学什么都能有所成,除了身份,别的配小六十分合适。” 皇帝不快:“正是身份卑贱!” 太子垂眼:“民女为妃自古有之,也不算卑贱了。” 皇帝皱眉看过来:“她算什么民女?” 第89节 太子回:“如今她的确是民女,况且,恐怕她此次还立了大功。”说完,在皇帝不以为然的目光下,将四皇子要推翻东宫的证据递了上去。 这次旱灾,四皇子散布了大量东宫无德引致天罚的谣言。 虽然他从来没有打过扫把星的主意,因为这本书传开太快太早了。但是都是政治场上的人精,皇帝和太子很轻易就能想象,若是没有云雅慧这本书,四皇子会怎么做。 今年这场大旱,百姓背井离乡夜宿野外者不知凡几,凌晨的彗星肯定有很多人看到。这些本就惶惶的灾民看到了彗星,再听到四皇子散布的谣言,人心不稳是必然。 旱灾已经让皇帝小半年没有睡好觉,若还被儿子以天象攻讦,他估计真的能被气昏过去。 越是艰难的时候,皇位、东宫、民心越要稳。 皇帝已经没心思关注小儿子看上谁,谁配不配了。 他气得要收拾反了天的四儿子。 六皇子久久收不到皇帝的信,很是失望。 云雅慧安慰他不要着急,让他专心安顿越来越多的灾民度过这个冬天。 六皇子看看外头的灾民,不奢望今年能娶妻了,打起精神认真履行自己身为本地藩王的职责。 云雅慧看他一边学习一边管理封地,心中很欣慰。 因为从前的经历,六皇子虽然二十多岁了很多方面依旧像个单纯天真的少年。但是他善良乐观,也愿意担负责任,虽然稚嫩,却愿意学习并快速成长。 这次旱灾,南梁在他的努力下,无论灾民还是当地百姓,都过了一个安稳的年。 当然,代价还是付出了很大的,景祥王府的银库快被掏空了,不在意钱财的六皇子把家财换成了灾民安置物资,钱没了才想起来,本王娶媳妇的钱不够了! 那时候,云雅慧已经回家过年了,并不知道六皇子正在发愁没钱娶她。 云家,云母短短一年就为侄女相看了一个年轻小伙,两家互相满意,两个小年轻也看对了眼,正商量着过完了年,正式说媒走流程。 因为雅穗这一桩大喜事,云家过年期间喜气洋洋的。 雅穗看上的小伙是村里人,不过不怎么回村,在县里做捕快。 小伙长得很健壮,眼光有点高,挑了好几家姑娘都看不中,有一回回村里,在溪边遇见了雅穗,一见钟情。 雅穗可不是雅娴,人精明着呢,这期间,小伙被她指挥得团团转,给云家做了几个月免费劳力,还一脸傻笑觉得占了便宜。 云雅慧把自己和六皇子的事告诉了家里,也告诉了雅穗:“若我和他成了,你的亲事可能还能高一点,做不了诰命夫人,也能嫁给读书人,说不定未来还能穿上凤冠霞帔。” 云家自然震惊万分,她们第一时间担心的是,云雅慧必然做不成王妃,可是做妾多苦? 尤其是雅娴,抓住云雅慧的手,发自内心劝说:“姐姐,不要去!” 云雅慧说了很久,才让她们相信,她只做正妻,若不成,她自会离开六皇子。 若不是为了雅穗的婚事,她真不会这么早就说出这件事,让娘亲妹妹徒劳担心。但雅穗马上要订婚,若此时不说,未来雅穗觉得自己错过了更好的婚事,心生怨气,这就更不好了。 雅穗的选择让她意外又安心。 她选择了现在这桩婚事。 “姐姐前途未卜,我为了未知的锦绣前途放弃现在这个呆子,我觉得不划算。就算姐姐肯定能做王妃,但我们这些娘家人本就没什么本事,我在王府见多了这样的人家,自己立不住的,靠着裙带关系也不会受人尊重,还不如脚踏实地过日子。到时候,小捕快有了王爷姐夫,也不一定一辈子是个小捕快,您说是不?” 云雅慧被逗笑。 雅穗算盘打得可精了:“嫁给这个呆子,现在他喜欢我美色,未来他仰仗我姐夫,这辈子他都逃不出我手掌心!若是嫁给高门,我就算有王爷姐夫,也得小心应对丈夫一家子的眼光,没底气对丈夫大小声,这日子可不算好。” 云雅慧彻底安心,她本担心精明的雅穗会想要富贵生活,但没想到如今她想得比谁都明白。 雅穗的事稳了,全家的关注点全到了云雅慧身上。 云母嘴上没有反对,行动上却展现了自己的态度。 过完年,云雅慧被娘亲大人用各种理由留在村里,不放她再去南梁城了。 六皇子先是写信,后来派人过来接,云母都以雅穗婚事正忙为由,让云雅慧拒绝。 云雅慧怕娘亲妹妹担忧,只好拒绝了景祥王府的邀约,陪着家人让她们安心。 第89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6 一旬、两旬、一月……久久见不到心上人的六皇子相思泛滥,文思泉涌,不是抬头看牵牛织女星,就是低头写相思词。 写完一式两份,一份给云雅慧送去,一份给皇帝送去。 慧娘,我好想你。 父皇,你再不赐婚,儿子真的要得相思病了! 整整一个月,云雅慧没能离开杏花村。 六皇子坐不住了。 ………… 清早,云家四个女人纷纷开门互相道早安。云母和雅娴进了厨房,雅穗先看了一遍菜园子又去后院喂鸡鸭,云雅慧拿了扫把将昨夜落在院子里的枝叶扫了扫。 早饭好了,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云母第一时间给云雅慧安排了活:“今天我和雅娴赶集去,你把家里的衣服和菜洗了,雅穗就留在家里绣嫁衣。” 雅穗说:“伯母,洗衣服我来就行,姐姐以前都没做过这活。” 云母:“总要学会的!你以前也没做过。” 云雅慧笑着说:“没事,娘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 云母嗯了一声,低头喝粥。 雅穗对云雅慧挤眉,云雅慧笑着摇摇头,让她别管。 云母的心思她明白,也很理解,她需要做的是向云母证明:你的女儿我不怕感情失败,不怕六皇子负心薄幸,我有面对失败的能力。 至于云母怕皇家权势……这点一时半会儿的确无法让老人放心,云雅慧心里很抱歉,不管如何,她的选择的确让家人担忧了。 所以,纵然云母留人的理由很不充分,云雅慧还是配合地留了下来,只写信让六皇子安心。 吃完饭,一家人各忙各的,云雅慧提着一桶衣服一篮新鲜拔的菜去村口的溪边。 清早,山溪氤氲,如同一幅山水墨画,溪边已有了好几个浣衣的妇女姑娘,一边打招呼说笑,一边利落地干着手里的活。 看到云雅慧过来,大家纷纷招呼,还帮她找了一处干净方便捶衣的大石头,让她过去。 云雅慧笑着道谢。 有人问:“最近不去城里了?” 云雅慧笑:“家里最近事情多,留在家里帮忙。” “也是,你家妹妹要嫁人啦,那你呢,什么时候也给我们喝喜酒啊!” 云雅慧笑着洗衣服不说话。 大家又打趣了她几句,因她不怎么回应,很快就转了别的话题,溪边时不时发出一串串清脆的笑声。 溪水伴着笑声往前撒欢似的奔去,有马蹄声逆流而上传了过来。 有人停下动作,扭头往村口看去。 云雅慧专心洗衣没注意,直到听到熟悉的声音喊着:“主子,您看这是不是云主子!” 能喊她云主子的,只有机灵滑头见风使舵第一名的小桂子。 云雅慧放下手里的衣服抬头。 溪上的石板桥,停着一辆青布马车,马车里,一个穿着青布棉衣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探头往这边瞧。 “好俊的小伙子……” “又是来找云家姑娘吧……” “云家姑娘在城里做什么的?” 云雅慧惊呆了,忙把衣服放进桶里,甩了甩手上的水,冲他们喊:“你们怎么来了!” 六皇子推开小桂子跳下马车,前后看了好几圈,终于找到通往云雅慧那边的路,笑着往这边跑。 小桂子跟着追下来:“主子你慢点!” 云雅慧也怕他摔了,迎上去:“岸上呆着去!我就来!” 六皇子没听,兴冲冲地跑到云雅慧面前,两只眼睛闪闪亮,又带着委屈:“你怎么总不来城里?你不来,只好我过来了。” 云雅慧回头看了一眼全都仰头看着这边,手里的衣服碗筷都不洗了的村人:“回家再说!” 说着,扭头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六皇子一见,立刻就心疼了,追上去抢着要帮她:“大清早这么冷的水,怎么能上这洗衣服?” 云雅慧看看周围的姑娘嫂子,让他闭嘴:“大家都是这样的,哪有府里金贵,好了别说了,先回家。” 六皇子要接过她的木桶。 云雅慧推开了,笑:“你这身板还不如我呢。” 六皇子:…… 为了自己的尊严怎么都要把这桶衣服拎回去! 小桂子机灵地上前:“您二位别争了,我来,我来,我们有马车呢!” 六皇子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雅穗在屋里刚绣完嫁衣上的一朵花,就听到院子里有马车声,跑出门一看,吓了一跳。 “姐,这是……” 云雅慧没回答,推着六皇子进了屋,这才介绍了彼此。 雅穗下意识要下跪行礼。 小桂子一把拉住了人,六皇子站得远远的:“不必行礼,我就是来看看慧娘……” 云雅慧说:“雅穗你自去忙,我和他说说话。” 雅穗看了看姐姐的脸色,对她一笑,和小桂子一块出去了,还贴心地给两人关上了最外头那扇门。 人走了,六皇子端起的架子彻底没了,走到云雅慧面前,不说话,就看着她。 云雅慧被他看得受不了,轻轻一扯他的袖子:“好了,我知道你想我,你写的信我都看见了。” 第90节 六皇子:“那你为何迟迟不回来?” 云雅慧:“回来?什么叫回来,这里才是我的家,我回也是回这儿啊。” 六皇子握住她泛红的手:“要知道你日日在家里干这样的活,我早过来把你接走了。” 云雅慧:“说什么傻话,我们全家都这么干活,我是什么大小姐不成?” 六皇子捂住了她冰凉的手,放在胸口不说话。 云雅慧微笑,转移了话题:“你怎么自己跑来了?只一个青布马车,出了意外怎么办?” 六皇子:“其他人在县城呢,来村里特意换的车马。我为什么大费周章来,你不知道?” 云雅慧说不出话来。 六皇子问:“你什么时候去我那?难道再也不来了吗?你答应我和我一起做的事呢?赵小姐还在府里等你呢。” 云雅慧只好说:“我不是告诉你了,妹妹要成亲了,我留在家帮忙。” 六皇子不满地一哼:“又不是你成亲,哪儿耽误你进城一趟了?再说不是五月成亲吗,现在还着呢。” 瞧把你聪明的。 云雅慧说不过,只好耍赖,抽手瞪他:“你来就是来问罪的?” 六皇子连忙抓住了她的手重新拉回来暖着,脸上有了讨好的笑:“好好,不说了,那……你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云雅慧:“好啊,你呢?” 六皇子:“不好……相思成疾,睁开眼想一个人,闭上眼想一个人,坐下想,散步想,用膳想,饮茶还想……” 云雅慧脸颊越来越红,张嘴想说什么,就听到院子里热闹起来。 雅穗高声喊着:“伯母,雅娴,你们回来啦!” 六皇子和云雅慧快速分开。 下一刻,正堂的门被云母推开。 雅穗追进来:“伯母,六皇子来了。” 正好看到屋里年轻男子的云母手里的篮子落在地上,快速拉着雅娴跪下。 六皇子被吓了一跳,阻拦不及。 云雅慧跑过去扶人,人没扶起来就看到六皇子直接一矮身蹲到了云母面前:“使不得使不得,伯母您快起来!” 没了磕头空间的云母愣住了,看着和自己一般高度的六皇子。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六皇子会直接蹲在地上和云母交流。 于是一屋子的人都变成矮蹲或跪在地上,大眼瞪小眼…… ????云雅慧趁机招呼雅穗一起把人拉了起来。 云母惶恐不安:“贵人驾到,草民有失远迎……” 六皇子扶着地站起身,后退一步,郑重给云母行了一礼:“见过伯母,是晚辈不请自来,唐突了。” 云母连连摇手,可能太震惊,话都说不出来了。 即便做官夫人时,她在京城也不过是个小官夫人,何况后半辈子为奴为仆,何曾想过堂堂皇子,一地藩王,会对自己执晚辈礼,这么结结实实地行揖礼。 就算女儿真能当王妃,也是她给王爷问好。 云雅慧扶着她:“娘,我们坐着说说话吧。” 云母僵硬地被女儿扶着往里走。 一路走到上座,要坐下时,又挺起了身子:“应当王爷坐上首……” 六皇子忙说:“您是长辈,在您府上只论长幼。” 云雅慧按着她坐下:“娘,您之前一直担心,现在正好他来了,我们就说说话,您也帮女儿瞧瞧,他是不是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 云母瞪着女儿:我是担心这个?王爷还能让我评头论足?你一个姑娘家说这话害不害臊? 边上的六皇子默默挺起了胸膛,内心无比紧张,突然想起什么,给门外的小桂子使眼色:我带来的拜访礼呢? 小桂子明白了,扭身往外跑。 云母刚冷静了一些,小桂子就把礼物捧进来了,一张巧嘴说起奉承话来蹦豆子似的,一口一个“老太君”“老夫人”,把云母当成了一品老夫人哄,他烘托的氛围,仿佛她们不是站在农家土院,而是京城大宅门呢。 云母不停地说:“使不得,惶恐……” 一群人,寒暄了半天才终于各自镇定。 不知道是不是护犊子的心强大了云母,镇定下来的她当真开始试探着与六皇子说话,话题直接、间接地围绕着六皇子与云雅慧的事情。 听到六皇子亲口说要娶云雅慧为王妃,云母面色好了很多。 又叹皇室不会同意。 六皇子拿出一封信,笑着递给云雅慧。 云雅慧问:“这是?” 六皇子眉眼皆是笑:“父皇送来的家书,你自己瞧。” 云雅慧要去接,被云母拉住,瞪了一眼:“万岁爷的御信,你怎么能看?” 六皇子起身拉着云雅慧的手将信放上去:“没事,我爹是万岁,也是我爹呀,慧娘看爹爹写给我的信,有何不可?” 云雅慧眉间晕开温柔。 站在后面的雅穗和雅娴对视一眼,神色也放松下来。 这是云雅慧在六皇子身上看到的最大优点,在他那里,真的有忘却身份地位的情谊。他和赵仪夫妇是这样,他和她也是这样。 她打开信封,快速浏览了信中内容。 这不是一份太温情的家书,皇帝的语气非常不温柔,表扬他收纳灾民的语气都是一副“你终于懂点事儿了”的勉强模样,大篇幅说他不务正业,直到最后,警告六皇子不要再在家书中写那些儿女情长靡靡之音,老子我每天忙着处理国家大事看你这些小儿女的哀愁看得很厌烦,你想要娶那个女人朕就满足你,他日不要对朕说后悔! 云雅慧微微惊讶,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得意挑眉。 云雅慧问:“你给皇上都写什么信了?为何他如此轻易就同意了?”还对你此前的信件如此嫌弃。 六皇子清咳了一声:“就是我一些诗词作品,请他和哥哥品鉴一番。哥哥也帮了不少忙,半个月前就让我不用太急,说父皇已经动摇了。” 其实太子也是被他的情诗词酸的,让他给父皇写就够了,别写给他了。 六皇子又说:“哥哥说,赐婚之前,需要把你是云山居士的事情宣扬出去,如此,我爹才下得了台。” 事后六皇子私下还和云雅慧说了许多事。 四皇子想把太子拉下马的事情证据确凿,皇帝被兄弟残杀弄得过年也是心灰意冷。对六皇子这个侥幸捡回性命如今活蹦乱跳的儿子越发宽容,也对先后为皇家做出贡献的云雅慧没了过多的偏见。 太子又时不时说一句好话,皇帝突然就想开了,相比帮着四皇子抢太子之位的四皇妃娘家,云家没权没势也挺好的。 儿子总是没错的,皇帝把四皇子的罪过大半怪在了挑唆四皇子的外家和姻亲头上。 于是,终于在小儿子相思成疾的信件里,松口了。 云母看着女儿和王爷,不可置信地问:“皇上……皇上同意了?” 六皇子笑说:“慧娘是云山居士,天下闻名,父皇怎会不同意?” 雅穗惊讶出声:“是那个预言了扫把星的云山居士?” 云母看向侄女:“是怎么回事?” 雅穗说:“我是听林哥说的,去年有云山居士和长福居士预言,说年内有扫把星出现,本来他还笑话呢,说读书人也去当茅山道士了,结果十月南下的灾民都说看到了扫把星,大家都说这两位居士神了,比大仙还能掐会算。” 林哥就是雅穗的未婚夫,她嘴里的呆子。 雅穗说到这个,看着六皇子的表情就有些复杂了:“这个长福居士……” 云雅慧笑:“正是他,彗星回归之事,其实是他一力主导,我占了他的便宜。” 六皇子忙说:“怎么会,这是我们一起发现的,而书是你全力编写的,反倒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两人互相推辞,雅穗笑着撞了撞雅娴,让她看这两人的傻样。 雅娴原本白着脸满腹担忧,此时见了,忍不住跟着笑了。 六皇子对云母说:“京城那边我会解决所有阻碍,届时,小子定风光上门,向云家提亲。” 云母脸上露出了喜色,一边说不敢,一边却显而易见地安心了。 出了正堂,云雅慧单独陪六皇子在院子前后走一走。 六皇子捏着袖子抹了一把汗,长出一口气。 云雅慧暗笑。 六皇子回头见了,故作不满:“你还笑我,幸亏我提了拜访礼,又想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告诉你,把家书带来了,要不然,你娘肯定要将我扫地出门。” 云雅慧:“我娘怎敢?她见到你脸都白了。” 六皇子低声凑过来:“她不敢对我怎样,却能拦着你不让你来见我。” 云雅慧抿唇斜眼:“你知道了?” 六皇子:“我如此聪敏。” 得意的六皇子没过多久就得意不起来了。 原以为对云家许了承诺,云雅慧就能继续去景祥王府,谁知道,云母直接以两人关系不同以往,云雅慧更不能频繁上王府引人闲话为由,禁止云雅慧出门了。 六皇子惊呆,不知道过了明路还会这样,想摆摆架子吓唬人吧,一屋子女眷,不是未来岳母就是未来小姨子,什么架子都不敢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委屈地看着云雅慧。 云雅慧低头看着地砖。 最后,六皇子只吃了一餐饭,天还没黑,就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依依不舍地走了。 青布马车远去后,雅穗扶着篱笆笑弯了腰。 “头一回看到这样的王爷,哈哈哈哈哈……” 雅娴也跟着笑出了声,第一次主动提起过去:“侯府世子都没这样。” 那位世子才十二三岁。 云母抚着云雅慧的后背:“今日见过人,娘就安心了。万万想不到,我们云家也能出王妃呢。” 第91节 云雅慧和她开玩笑:“您哪里看出他让人安心了?一个王妃就把您收买了?” 作者有话要说:夺嫡的是四皇子,上一章有bug,修改了。 第90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7 云母不理她的揶揄,只说:“能让你做堂堂正正的王妃,就这一点便足够了。以后趁着感情好,生下一儿半女,男人变不变心都不重要。” 她一边说一边进屋收拾:“这村子困不住你,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男人你也看不上,你的婚事比你两个妹妹都难,如今我算是安心了。” 云雅慧看着她的背影:“娘……” 雅娴走到她身边:“姐姐,恭喜你得觅良人。” 云雅慧:“你也觉得他好?” 雅娴点头:“好,他眼里只有你,一见了你就忘了自己是谁。” 雅穗止了笑走过来:“岂止是见了姐姐,是见了和姐姐有关的人,就忘记了自己是谁,他走之前还朝我行了礼呢,我头一回受王爷的礼,真是托姐姐的福。” 云雅慧想起六皇子上马车前,对着云家团团作揖,摇头失笑。 回到自己房间,想起皇帝信中的口气,实在想象不出,六皇子到底写了什么信回去,让皇帝这么快就松口同意了他的所求。 但是,一想到两人的婚事近乎定下,心中的确十分甜蜜。 开春,关于云山居士和长福居士的真实身份从南梁流传开来,随之一同流传的,是两人相知相交的浪漫故事,故事里,还有一位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皇帝老爷。 皇帝刚安排完灾民回乡的事情,就听到了这个故事,被小儿子气笑,但面对大臣们的询问,还是咬着牙挤出笑脸表示: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南梁城百花盛放时,京城的天使带着赐婚圣旨来到了南梁。 云氏女蕙质兰心,有不世奇才,与景祥王意趣相投,特赐婚景祥王,为景祥王正妃。 一道圣旨到了景祥王府,一道圣旨到了杏花村。 皇帝要面子,抹去了云雅慧曾经为奴的所有记录,认死了云雅慧就是杏花村人。 杏花村出了一位王妃,整个村都沸腾了,说起云家,就说我们村的云家,再不说那是外乡人。 云家几个女子,围着圣旨喜极而泣,云母拉着三个女孩的手,感慨万千。 “生下慧儿那年,你爹曾失望不是心心念念的长子……九泉之下他若是有灵,也该好好羞愧一番,云家没有慧儿,世世代代都因他为奴为婢,他这个云家长子害了云家上上下下,反倒是我的慧儿……” 云雅慧抱住她:“娘,那些事就不要去想了,我们朝前看,现在的云家不是云家男子的云家,是我们几人的云家,我们让云家继续繁衍生息,让云家成为未来云家女儿真正的靠山。” 云母不停点头,抱着大女儿:“全靠你,我们都是靠了你。” 云雅慧:“不会的,现在是你们还没强大,慢慢的,你们也会成为我们彼此的依靠。” 云家一门四女子,一朝赐婚天下知。 雅穗的婆家吓得以为婚事要黄了,林家小子失魂落魄地来找雅穗,得知雅穗不改初心,顿时欢喜得差点敲锣打鼓,更是把这个媳妇供了起来,还被方圆十里的人家羡慕。 雅穗关上了门,对着伯母姐妹得意。 雅娴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多,开始琢磨怎么给姐姐送嫁。 这一点,六皇子却是已经想好了。 六皇子是本朝第一个分封藩王后才成亲的王爷,没有旧例可循,礼部临时想方案,还特意出差到南梁协助六皇子举办婚事。 六皇子于是有了参与其中的权力,开始提出自己的想法。 他之前偷偷攒下了云雅慧的笔墨钱,如今直接换成南梁城里一座三进宅子,将房契派人送给了云雅慧。 虽然不赞同,但是云家的确不适合再住在日日有人上门的杏花村,云雅慧带着家人住进了新宅。 为了救济安顿灾民,六皇子掏空家底,只好不停对皇帝哭穷表示自己养不起老婆孩子,皇帝一边骂儿子不听话,一边告诉礼部,六皇子的婚事一切费用都由内库出。 六皇子很是不客气,送往云家的聘礼满满当当,队伍绕了内城一圈。 云雅慧大婚之前,雅穗先一步出嫁。 原本的嫁妆有了王爷姐夫的添妆,一下子规格高了一层。 林家原本打算把新房设在村里,让雅穗平时留在杏花村和婆家一起生活,林家小子则不当值的时候回家。雅穗想和娘家近一点,同意了。 现在林家自己就觉得村里的房子配不上了,咬牙买下了林家小子在县里租的房子,将那设置成了新房。以后小夫妻两个就在县里生活。 云雅慧单独给了雅穗一笔压箱银子:“林家买新房肯定掏空了家底,你丈夫底下还有弟弟妹妹。自己把握尺度,能补贴就补贴一些,以后你们住在县里,与婆家来往少,不必费心思相处,能不结怨也不要结怨,毕竟老家在杏花村。” 在古代,家族的作用有时候很大。 雅穗利落答应:“我都懂,姐,我在王府呆了这么多年,林家都不够看的。” 云雅慧笑,她的确最放心雅穗。 雅穗被林家小子骑着高头大马满心欢喜地接走了,云家刚接待了回门的姑奶奶,又迎来礼部派来教导王爷大婚事宜的女官。 一起过来的是观星,她介绍了来人,又对云雅慧悄悄眨眼,绷着姿态一板一眼地说:“这些姑姑都是王爷亲自挑的,您放心学习,有什么问题,过两日奴婢来了您再同奴婢说。” 云雅慧拉着观星进了内室:“你也学会小桂子那一套了?奴婢来奴婢去,我是不是要行个礼给您道声不敢?” 观星一下子散了那第一大宫女的神态,笑弯了腰:“可别,以后你可真是主子了,我们哪敢受您的礼啊!” 云雅慧正色:“他和我都不是这样的人,你这么说,多让人伤心啊。” 观星抱了她手臂:“知道知道,我道歉成不?哎呀,这可真好,我看着王爷单相思时多愁啊,愁你不愿意,又愁皇上不同意,你们一个两个,谁难过我都心疼……现在好了,大家得偿所愿,我们又能和从前一样了!我呢,也不用担心来一个不好相处的女主子,像你当初一样难做人。” 这是真的交心的话,观星这个位子,最愁的就是这些了。 云雅慧轻轻一拧她的腮帮子:“现在也有得愁啊。” 观星疑惑道:“愁什么?” 云雅慧笑:“愁我们观星姐姐的夫婿可在哪呢!” 观星柳眉一竖:“好啊!没当主母呢,就想打发我这个大丫头了!” 云雅慧哈哈笑着躲过了她掐人的爪子。 礼部派来的女官的确是经过六皇子筛选的,对云雅慧这个平民王妃的态度不卑不亢,不谄媚也不鄙夷,当云雅慧展露出自己卓越的学习能力后,更是对她亲切又恭敬。 颜青已经无语了。 “万年想不起我,来了不是来看书就是来学习,你把我这里当什么了?” 云雅慧:“你也就这个时间bug比较好用了,但是又不能真身进来,意识体进来除了学习还能做什么?泡澡?” 无所不能的空间被气得仰倒。 “你不想学炼丹?不想学法术?不想用仙土种菜?” 云雅慧想了想,在对方的目光下摇头:“不想。” 颜青被气死:“不求上进!” 云雅慧翻了一页书:“人生短暂,你这些超出这个世界逻辑的东西于我的确是用不上,下一世,下下世,我就不是我了,你这些我更不能用,所以学了又有何用?” 颜青:“你知道原来那位,发现自己有了空间是何等兴奋!” 云雅慧:“我也兴奋啊,有了你,我不怕皇帝不同意我和文瑜的亲事,但是你瞧,文瑜自己就让皇帝同意了。”她摊手耸肩,“我和他两人,九成九的时候,自己就能把日子过好,所以,除了那零点一成的时候,九成九你没有用武之地啦。” 颜青:“……”气得躺回玉符。 云雅慧哈哈一笑。 大婚的日期定在秋日。这一年,整个南梁城都在为景祥王的婚事忙碌,而云雅慧也在为婚礼以及婚后的种种礼仪而忙碌。 但是她在这受训过程中展露出来的聪慧过人,征服了所有前来的女官。 景祥王妃的名声一点一点在上层圈子里流传开来。 枫叶染红之际,婚礼正式举办。 云雅慧坐上了六皇子亲自前来接亲的花轿,在满城张灯结彩吹吹打打的喜气之中,绕了南梁城一圈,接受了满城百姓的祝福,一路进了景祥王府。 这是一场没有长辈亲眷,只有他们自己的婚礼。 多么神奇,在古代,她反而和相爱的人举行了一场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婚礼。 参加婚宴的人只有南梁各地官员,以及被皇帝特许,来南梁三日,为弟弟贺喜的淮安王夫妻。 喜房。 “体弱不能饮酒”的六皇子早早就坐到了云雅慧身边。 今天的云雅慧盛装打扮,凤冠霞帔,美得让人晃眼。 “我终于不是做梦了。”六皇子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笑着感叹。 云雅慧低头掩笑。 “你难道天天梦到自己大婚?” 六皇子凑近:“那倒没有,就是……天天梦到……洞房……” “你这个……” 红烛摇,红纱落,一夜春宵过。 云雅慧醒来已是太阳散满整张床,侧头,就看到某人含笑看着她,被子下,身子被他紧紧抱着。 “什么时辰了?” “还早呢。” “淮安王――” “不对,是三哥。” 云雅慧失笑,还真有些不习惯,原来的主子成了自己的三伯,但很快就改了口:“是,三哥三嫂还在府上,起晚了让人笑话。” 六皇子不放手:“那你让我亲一下,我就起床。” 云雅慧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闭眼。 六皇子笑开,凑过去对着她的嘴唇啄了一下,信守承诺放开了她。 云雅慧感叹自己误会了他,正要坐起身,就听他在她耳边说:“待三哥走了以后……” 云雅慧手肘一杵,把他推倒回去。 第92节 六皇子大笑,抱住了人:“别动,我帮你穿衣。” 这天,果真是他伺候着云雅慧穿了一层层的王妃礼服。 “你特意学的?”云雅慧看着他熟练的手法,问。 六皇子很是骄傲:“哪用特意学,看看就会了。”一边说,一边拉着她坐到梳妆台前,“当日你服侍我多少回,以后的日子里,我都服侍你回来,如何?” 云雅慧抬下巴:“那可真是多了,你治病那些日子,我日日陪侍身侧,冷了热了无不关心……” 六皇子望着镜子里的人温声说:“所以,我要一辈子慢慢还,你多给我多少年寿命,我还你多少年,都是你的。” 云雅慧抿唇笑了:“净说好听的。” 淮安一别已是多年,再见故人,淮安王夫妻和云雅慧都觉得彼此变化太多。 云雅慧作为新妇给淮安王这个三伯敬茶。 淮安王感慨:“不曾想,你我会成为一家人。” 云雅慧一笑:“我与文瑜的良缘,还得多谢三哥。” 淮安王妃捂了脸:“当年的事可别提了,以后我们亲亲热热一家人,过去发生什么了?我可不记得了。” 淮安王黑脸扭头:“厚颜。” 云雅慧笑着给淮安王妃递茶:“嫂子说得对,今日头回见面,弟媳给嫂子问安。” 淮安王妃朗笑接过茶,给了一份极重的见面礼。 云雅慧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淮安王妃率先说了:“莫嫌礼轻,我们两家封地近,日后要好好亲香,守望互助呢。” 云雅慧与她对视了一眼,大概猜到这里头可能有早前那些误会的缘故,所以淮安王妃特意备了厚礼。她笑着接下,算是彻底将过去的误会矛盾翻篇了。 第91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8 淮安王夫妻只能留南梁三天,如今已是第三天,见礼之后,六皇子带着哥哥嫂子逛了逛南梁城,尤其是大佛寺。 淮安王夫妻在大佛寺崖下看着巨大的单摆惊呆。 这一年,六皇子虽然忙着自己的婚礼,却没有忘记他的研究。原本的沙包被他替换成了一个重量更加合适的铁球,而这个铁球与一般的球体不同,下方还又一个圆锥一样的尖尖,与地面的水平白线近乎相贴。 这样造型的单摆,运动时一旦偏离水平线,就会被立刻发现。 六皇子兴致勃勃地讲述着自己的改良、发现、结论。 淮安王夫妻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是晕晕乎乎地回去的,六皇子送了他们一个迷你单摆,就一个小球悬挂在木架上,将小球拉高放下,它就左左右右摇摆,但是摇摆方向总是在水平线上,与巨大单摆截然不同。 淮安王拿着迷你单摆摆弄了半天,放弃了。 第二天一早,六皇子与云雅慧一起在码头送别淮安王夫妇。 唯一的兄长也走了,六皇子彻底没有了束缚,开始和云雅慧过起没羞没臊(划掉)无拘无束的二人生活。 六皇子一心钻进了“大地运动”这个专题里,描绘星象四季运动,测算傅科摆运动角度与影响因素……云雅慧则试着制作日地月模型,企图从史料和现实中寻找脚下大地是个球体的证据。 甜蜜新婚加上各有钻研的事情,日子于是过得非常快。 转眼就冬去春来,开始了新的一年。 这年春天,雅穗怀胎十月,生下了林家的长孙。 云雅慧和六皇子一起送给孩子一套金锁金项圈,六皇子看到白乎乎胖嘟嘟的小娃娃更是舍不得松开手。 云母见了便问云雅慧有没有喜信。 两人大婚几个月,云雅慧没有刻意避孕,但是的确没怀孕。 云母忍不住催生:“总这样也不是办法,你是不是不太懂这方面的医术……要不还是让府上太医给你们两人都把把脉……” 云雅慧哭笑不得:“娘,我怎么不懂,我们好着呢!”空间里的颜青感觉自己遇到了大展身手的机会:“这里有生子丸!只要一颗,就能让你一击即中,立刻有孕!” 云雅慧额前滑下黑线:“回去呆着去!喜欢自己多吃点。” 六皇子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因为皇家最近没人询问他子嗣的问题,历时一年,几次失败犹不甘心的四皇子最近正在被清算。 参加完林家小胖子的满月礼,京城的邸报正好到景祥王府。 几次有野心造反的四皇子被削了大半封地,剥夺他作为藩王在封地的许多权利,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藩王。 云雅慧发现,老皇帝和太子性格完全不像,行事决断上,父子俩个理念也不尽相同,甚至偶尔会听说这对天家父子之间的政治歧见,但老皇帝似乎对太子的东宫之位十分坚定。 六皇子肯定了云雅慧的想法:“父皇从未想过换太子,何况太孙都已十三岁,太子哥哥东宫之位稳如泰山。” 云雅慧想起原主那些儿子想要夺嫡的事。 现代人看古代皇帝,并没有敬畏之心,甚至如原主,还有一种自上而下的优越感,这种感情,在日常的细节中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她所有孩子,以至于这些孩子对京城的皇帝也没有任何敬畏之心,自觉本事比天大,皇位也能让自己坐一坐。 然而,每个时代的人都有每个时代的局限性。古代人没有现代人那么先进丰富的世界观、知识体系,现代人也无法真正明白古代自成体系的规则制度。尤其是兄弟姐妹稀少甚至独生的现代人,对于家族、对于多子女的家庭、对于皇室……全都知之甚少。 一个风花雪月无心朝政的淮安王,一个没有经历过政治场、宅斗靠空间的穿越女,生养的孩子能有几分政治手腕与谋略城府? 四皇子都被太子及时击落,何况原主那些眼大心空的孩子?更别说,太子那时已经成了皇帝。 六皇子在她眼前挥手:“想什么呢?喊你都不应。” 云雅慧回神:“出神了,你说了什么?” 六皇子靠过来握住她的手:“我说,天暖了,我们去海边看看如何?” 南梁东边是海,有三分之一地区是沿海。 云雅慧眼睛一亮:“好啊!” 碧蓝的海水,海面上飞翔的海鸟,浪打沙滩,水击礁石……云雅慧与六皇子携手站在海边,听着海浪声,看着广阔无边的海洋。 无比浪漫的情景,两人靠在一起说话。 说的却不是情话。 云雅慧说:“你看,海水广阔无边,但是我们只能看到它与天交际一线。” 六皇子:“所以你的意思是?” 云雅慧:“这不正证明了‘大地是圆的’这一结论?”她蹲下身,找了一个枝条在沙滩上画图,“若大地是平的,我们站在这,穷极远方,是不是能一直一直看到海的另一边?哪怕模糊不清,但也是有的。而如果大地是圆的,我们从这里看过去,天与海水就交成一线了。” 六皇子点头:“所以地如鸡卵黄,这是正确的。” 云雅慧又说:“你看,太阳是圆的,月亮也是圆的,如果大家都是一个球,那么这一切都能说得通。由此推论,天上所有星星,会不会本身就是个球?” 六皇子想起当年云雅慧说的那句话:“这些球比日月离我们远很多,所以在我们眼里就只有了一点亮光。”他想了想,突然说,“都是球,为什么日月特别大?” 云雅慧试着启发:“它们离得很近或者很大……” 六皇子拿过树枝自己画起来,画了一会儿自言自语:“日月在这,大地自行转动产生日夜……不对,如果日月东升起落是因为我们脚下的大地在转动,那么四季变化又是为何?” 云雅慧:“我们不是推演了日食月食?大地是会绕着太阳转的。” 六皇子又开始演算起来。 海水慢慢涨潮,吞掉了他画下的一半草图。 六皇子哎呀一声,急忙拉着云雅慧往后退,谁知,两人蹲身太久,腿都麻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几个侍女随从连忙跑过来扶人。 六皇子摆手让他们离开,扶着云雅慧的身子,继续坐在沙滩上,哈哈笑起来:“不用扶,我们就这样坐着看看海景。” 云雅慧用树枝挑了一只海蟹放到他跟前:“涨潮了,就算坐,咱们也坐远点吧。” 六皇子说:“这潮汐,你说是为什么?若是大地运动导致,怎么会有潮涨潮落?” 云雅慧:…… 我家夫君疯魔了。 挥舞着大钳子的海蟹咔吧掉到沙滩上,快速横着跑了。 六皇子回神,只看到它遥遥一个小背影…… “慧娘,走!我们抓螃蟹去!”刚才还在思考潮汐原理的人突然满脸玩心,好像刚才认真钻研的人不是他。 云雅慧没当真,自己捡了一个好看的贝壳把玩,说:“抓来了放哪?我们什么都没带。” 六皇子左看右看,不理会后头的随从,将衣服下摆一撩,兜成一个兜:“放这,抓回去给你做清蒸大螃蟹!” 这天晚餐,满桌海鲜,正中间是几只大小格外不一、堪比螃蟹家族老小聚会的清蒸螃蟹。 而云雅慧捡来的贝壳,在他们窗前挂了一串,在两人的书桌上放了一对。 海边小院住了十来日,古代海边条件不如现代,没了最初热情的两人很快就回到了舒适宽敞的景祥王府。 云母上门探望,看着黑了一圈的女儿万分无语,忍不住再次劝说她要积极备孕。 云雅慧便说:“我这里您就放心吧,雅娴最近如何?原本想回家和您商量的,你说,我们给雅娴招个赘婿如何?” 云母惊呆:“赘婿?!” 云雅慧虽然是为了转移云母的注意力,说的却是想过很多遍的正经事:“雅娴内心还是没放下过去的经历,性子又弱,嫁出去恐怕会步步退让受人欺负。云家三个女儿,要是全都嫁出去了您也无人陪伴,不如就让雅娴坐产招婿,夫婿我会把关察看,不会让雅娴吃亏。” 云母很难不心动。 一时之间,忘记了催促大女儿早点怀孕,回家去和小女儿商量去了。 隔了几日,雅娴上门。 云雅慧挥退下人,单独与她坐在东窗下说话。 她先把了脉,很快就笑起来:“是大好了,以前那些小毛病这一年也没有再犯了吧?” 雅娴笑着点头:“都好全了,姐姐医术越来越好了。” 云雅慧摇摇头:“你今天来,是为了娘回去后与你说的招婿之事吧?” 雅娴脸一红,低了头。 云雅慧说:“姐姐面前,有什么好害羞的?你有什么想法,尽可以与我说。” 雅娴犹豫了一会儿,似是攒足了勇气,抬头看向云雅慧:“姐姐说的主意,我愿意的。” 云雅慧眼睛一亮:“你同意招婿?” 第93节 雅娴点点头:“我知道自己性子弱,以后会慢慢改的,云家是姐姐们的娘家,我……我想让十几二十年后的姐姐们,还有娘家可以回,有娘家可以依靠。” 云雅慧颇受震动,这话别人说还好,由向来自卑自弃的雅娴说出来,实在是出乎意料又让人感动。 “你想要撑起云家,我特别高兴。”云雅慧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高兴你终于有了站起来的勇气;如果,你愿意站出来的原因,不只是为了我和雅穗,而是为了你自己,是你自己想要一个自己做主的生活,我会更加高兴。” 雅娴低下头,很快又抬起头说:“我是,我也想像姐姐一样,一步步往上走,做想做的事,谁也管不了。” 云雅慧:“好,那你就随着自己心意做吧,姐姐等你给我撑腰。” 雅娴脸通红,眼神还是带着不自信和怯弱,但是态度坚定了很多,小声说:“嗯……我会的。” 坚定了信念的雅娴开始一次次出乎云雅慧的意料。 向来不爱见外人的雅娴说服了云母,盘下了一家成衣店。 云母当年管理过嫁妆铺子,但那都有掌柜管事,她只负责定期了解情况,这还是第一次面对一家经营不好的成衣铺,并无太多计策。 雅娴全权接手了管理之事,不怕抛头露面了,一心投在铺子里,靠自己在这方面的天赋特长,慢慢将这家铺子经营得有了起色。 她说话软糯好脾气特别引人信任,对色彩搭配和刺绣知之甚详,还有着京城侯府培养出来的高级审美与鉴赏能力,加上从前磨难锻炼了她说话之道,她往店铺一站,没有一位顾客会不满意她。 云雅慧从雅娴身上看到了一个人走出自我困缚后能展现出多大的能量。 六皇子也看到了雅娴的改变,忍不住感叹:“你们云家的姑娘可真了不起。” 云雅慧说:“大部分的姑娘都可以很了不起,只是环境限制了她们。” 六皇子若有所思,默默点头,广袖下的爪子伸啊伸啊,伸到了云雅慧的腹下:“娘子,我觉得我们的娃娃也会很了不起。” 云雅慧伸手要拍掉他的爪子,想说他白日做什么梦,刚抬手,脑中灵光一闪,震惊地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默默点头:“娘子,你这个月月事晚了半个月了。” 云雅慧:“……怪不得你最近这么老实……” 六皇子:“哎……” 这个叹气声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心酸、欣喜、郁闷种种矛盾又复杂的情感。 云雅慧轻轻踢他鞋子:“叹什么气,还不请赵太医来?” 第92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9 赵太医把脉的速度有点慢,云雅慧猜测是时间还短,脉象不显。 果然,许久后,在六皇子一眨不眨的目光中,赵太医斟酌词句,说:“王妃七成是有了喜脉,不过时日尚浅,半个月后,臣再来请脉看看。” 六皇子一口气提在胸口,不知道是呼出来还是放下去,瞪着赵太医。 云雅慧道谢,让赵太医离开,拉了人在身边坐下:“这是做什么?赵太医说的是实话。” 六皇子抿唇:“他是怕错了担责任,你肯定已经怀了,以后我们小心一些。” 云雅慧应下,又听到他紧接着说:“我写信给赵姑娘,请她再来南梁做客吧,她是女大夫,照顾你更方便。” 过年期间,赵仪和丈夫回淮安去了,后来写信过来,说要在淮安住一段时间。 云雅慧拉住他:“我也是大夫,我知道自己的情况。” 六皇子:“医者不自医,你怎么能给自己看病?” 云雅慧无奈,对他又劝了好几遍,最终把人安抚下来,六皇子退了一步,答应等她确定喜脉了再给赵仪写信。 晚上,云雅慧进空间。 颜青立刻出来向她道喜:“恭喜你有了小娃娃。” 云雅慧惊讶:“这你也能知道?” 颜青做高深莫测状:“我还能在三个月后知道你怀的是儿是女。” 云雅慧不屑:“再过五个月,我也能知道是儿是女。” 颜青无语:“都生下来了当然能知道――算了,不和你多说,你要不要转子丸?现在胎儿还小,只要服用转子丸,你生的一定是儿子。” 云雅慧“嘿”了一声,走到他面前对着他脑袋挥了一巴掌。 颜青的发髻如烟般消散又聚拢,气急状:“你为何打我!” 云雅慧叉腰:“打的就是你,小小年纪,怎么还一心想要儿子了?你们修仙界还重男轻女啊!” 颜青双手背到身后挺胸:“我已经几百岁了,够做你祖先了!修仙界当然不重男轻女!但是你们这重男啊!老皇帝不喜欢你,你这次不生儿子,老皇帝岂不是更不喜欢你了!” 云雅慧笑:“几百岁就要做我祖先?谁大谁小,这可真不好说。” 颜青迷茫状。 云雅慧跳过这个话题,继续说“生儿子”这件事:“我生孩子是因为我和文瑜相爱,期待我们共同的生命延续,她是女儿,我爱她;他是儿子,我也爱他。老皇帝喜不喜欢我,和我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颜青眨眨眼睛:“都是生孩子,生个儿子皆大欢喜不好吗?” 云雅慧呵呵一声:“谁欢喜?我若是怀的女儿,我的女儿去哪了?她欢喜吗?”她随意地坐在院里的草地上,望着远处,“我永远不会把自己的责任加给我的孩子,皇帝的认可、我的地位、声望……这是我自己该争取的,不是我的孩子给我的。” 颜青望着她的背影,不再说话了。 他从来没有弄懂过现在这个主人,但是不知为何,每一次她的决定都让他忍不住想要亲近她。 云雅慧是来找修仙界的养胎书籍的,怀孕不易,有金手指她还是很喜欢用的。 颜青这次不再乱出主意,帮她把有价值的玉符都抽了出来摆在桌上。 云雅慧道谢,挑了适合自己的,很快离开了空间。 一个月后,赵太医确定云雅慧是喜脉。 六皇子早期的纠结一下子抛开,满心欢喜,给所有的亲朋好友报喜,尤其是京城里的老皇帝和太子。 老皇帝大喜。 小六出生的前二十年,他从没想过,小六这一生还能留下子嗣! 老皇帝一高兴就是赏赐。 这次考虑到景祥王妃有孕,儿子又彻底成人,老皇帝还蠢蠢欲动,琢磨着把开春的秀女送几个去南梁。 太子想到对王妃腻歪不已的六弟,听到父皇的打算眼皮子一跳,默默插了一句:“小六喜好与众不同,还是先探听探听他如今的喜好,否则怕适得其反。” 老皇帝想起小儿子当年结婚闹的那些事,嘴角一抽,看向太子:“你与他关系好,他对你能说真心话,那你先去信打听打听。” 太子顿时头大了一圈,后悔说话了。 他连自己长子的婚事都是直接做主,从没和任何人讨论过这种男女□□,现在要去问弟弟,你喜欢什么样的小妾? 后悔已晚,太子只好领命,给六皇子写了一封信。 百般纠结后的太子最后写来的信非常直接:父皇要给你选侧妃妾侍,孤暂时劝下来了,你喜欢什么样的趁早说,否则京城的秀女就要启程去南梁了。 六皇子收到信无语极了,无语的对象是他亲爹。 收了信偷偷去找赵太医,拉着人在房间里说了半天话,最后写了一封信快马送去京城。 皇帝收到信,喜悦的心情冷却了不少。 六皇子让赵太医做证,说自己的身体不适合过多的房事。然后又表示,一定要找侧妃,请比照着王妃找,不然我不喜欢。 皇帝很不快,儿子身体弱他相信,但是一个侧室都不要,这明显就是被云氏那女人迷了眼! 皇帝气得所有的赏赐都不给了。 不给就不给,六皇子完全就没放心上。 他一头钻进了云雅慧从空间背写出来的养胎笔记,每日认真学习,陪着云雅慧锻炼身体,给孩子做胎教。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云雅慧诞下一个非常健康的女儿。 她集齐了父母容貌上的优点。六皇子容貌清秀,女儿整体更像他,小脸秀气;云雅慧眼睛顾盼有神,笑时仿佛眼角含情,女儿的眼型像云雅慧。 六皇子整颗心都化在了女儿身上,第一天,抱着女儿坐在云雅慧床边,突然掉了眼泪。 云雅慧诧异。 他抱着女儿慢慢靠在云雅慧枕边:“慧娘,我从未想过,这生也能有这样的幸福。” 云雅慧微笑。 长女诞生,六皇子送信进京,报礼部记入宗室。 皇帝一直生气六皇子为了云雅慧不肯纳妾,太子和皇后便劝他说六皇子如今已有后,任性一些也没事。 谁知,呱唧一下,孙子变成了孙女,皇帝顿时很是失望。想到儿子以前多孝顺,认识了云雅慧后,就处处违逆自己。越想越生气的皇帝连太子都不告知了,直接派人送了赏赐。 物质赏赐不多,主要是三个环肥燕瘦,类型不同的美女。 京城南梁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收到美女时,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云雅慧早就出了月子,和再次来到南梁的赵仪一起做事,一起交流养孩子的经验,每日都很充实。 收到老皇帝打脸的赏赐,她连面色都没有变一下,悉数甩给六皇子去解决。 六皇子觉得很烦。 别人做藩王,生活私事朝廷从不关心,只有他,远在南边做藩王,他的皇帝爹还要管他生孩子纳妾。 到底是被宠大的,内里脾气也不小,三个美女高矮胖瘦都没见到,直接被他配给了府里单身的书吏。 赵仪和云雅慧正下棋,听到侍女过来禀告,笑了一声。 云雅慧让人下去,摇摇头:“也不知道那三人什么出身,这父子斗法,最后伤及无辜。” 赵仪下了一子:“王爷有分寸。” 云雅慧观察着棋局,好久没说话,直到下了子,这才说:“有了女儿后,成熟了不少,最近开始操心治理南梁之事……从前,他只管仰头看星星,从不关心俗事。” 赵仪便说:“男子都是这样,我家那位也是,以前看书浑然忘我,吃喝都会忘记,孩子出生后,一啼哭,他就会放下书本从隔壁跑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 赵仪安慰云雅慧:“你们离京城远,这些事不用放在心上。” 云雅慧点头:“我知道。” 相比于介意皇帝的行为,云雅慧和六皇子更操心如何养育女儿。 第94节 六皇子在女儿会喊爹娘的时候,就带着女儿看星星,女儿学会的第一个词是“娘”,第二个词是“爹”,第三个词是“星”。 女儿不到两岁,满院子跑,会趴在他的浑天仪上认星宿,指着北斗七星说“勺子星星”。 女儿三岁,云雅慧完成了她的日月地运动模型。 原本早该完成的,因为女儿的意外到来,她和六皇子忙着育儿,手头的事都搁置、延迟了。 正巧,这一年,皇帝整寿,诸藩王奉旨进京贺寿。 只生了一个女儿,连续三年没有喜信还不肯纳妾的六皇子夫妻被皇帝“厌弃”掉了,不仅没有了往年的特殊待遇,老皇帝连召见都没有。 京城都在传言,景祥王真的失宠了。 女儿小名萤萤,乌黑的眼睛亮如星辰,刚三岁,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心。出生后头一次来到京城,进城时就对满街的事物好奇,刚安置好,就拉着爹爹的衣摆奶声奶气要求:“爹爹,逛街去,逛街去。” 于是,失宠的景祥王夫妻不见半分忧愁,每日都抱着女儿行走在京城大街小巷,不出七日,京城百姓看到一个男子脖子上坐着一个玉雕女娃娃手里牵着一个妙龄女子,立刻就知道那是景祥王一家出门逛街来了。 老皇帝越发生气,听完下属禀报,拍桌子:“把景祥王一家给朕叫进宫!到了京城这么多天,不知道给朕请安,就知道出去玩!” 六皇子带着妻女终于进宫了。 进宫时,女眷本该与六皇子分开前去见皇后,六皇子拦下,说父皇从没见过他的妻女,先去拜见父皇。 到了皇帝那,老皇帝完全不领情,看到云雅慧和孙女,想到儿子的忤逆,更生气了,张口就一顿数落,尤其是这几天,进了京城还不来拜见朕! 六皇子听到老皇帝当面指责,十分无辜:“儿子递了三次折子,想进宫给您请安,不是您说您忙着,让儿子等通知吗?” 老皇帝:…… 捂着胸口气得不断深呼吸。 云雅慧低头与不安的女儿对视一眼,冲她眨眨眼安慰她无事。 老皇帝不再看气人的儿子,看向地上满脸懵懂的小女孩:“这就是你那女儿?” 萤萤主动出声:“参见皇爷爷,正是萤萤。” 老皇帝看着像极了儿子小时候的孙女,脸色一缓:“你叫萤萤?” 小女孩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声音响亮:“是!” 只见她小手往腰间的小布袋摸了摸,又抬头看向皇帝:“皇爷爷不要生爹爹气,爹爹是带我上街玩了,我们给您也买了东西。” 皇帝内心并不信,面上好整以暇:“哦?你给朕买了什么?” 女孩低头,小心翼翼解开腰间胖鼓鼓的荷包,两只小手在里头左右扒拉许久,满脸纠结。 皇帝出声问:“怎么了?不是说给朕买了东西吗?找不到了?” 小姑娘一脸为难地抬头:“皇爷爷,萤萤跪得脚脚好疼哦,还有这里太暗了,萤萤看不清,我们可不可以站起来找啊?” 皇帝一愣,看向儿子与儿媳,见他们或惊讶或欣慰,便知是孩子自己的小聪明,顿时笑了出来:“行啊,你觉得哪里亮堂?” 小姑娘拉着爹娘起身,示意六皇子伸手。 六皇子也不知道女儿想做什么,配合地蹲身摊开双手。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把荷包往他的手心倒,有一颗糖没落稳,眼看着要跌落地面,云雅慧连忙蹲身一起伸手接住。 老皇帝离得远,看不清,坚持了几下,没坚持住,走过去看倒出来都是什么东西。 六皇子手里捧得满满的,一半纸包着,一半是小木雕小玉雕。 皇帝:“你们这爹娘怎么回事?这么小孩子,戴这么大的荷包出门,不坠得慌?” 云雅慧笑看着女儿:“回父皇,这是萤萤一早起床坚持要戴的,往常我们只给她挂一个玉佩、络子。” 皇帝意外看向小姑娘:“哦?”难道真的是特意送给他这个祖父的?的确是送给老皇帝的。 萤萤一样一样拿起东西,告诉她的皇爷爷这是什么,但无论是什么,都是她觉得好吃好玩的。 等夫妻两人手里的东西都转移到了皇帝和内侍手中,萤萤仰着头看着白胡子的皇帝爷爷:“皇爷爷,您别生气啦,我爹爹在家时也好想他的爹爹呢!” 六皇子眼睛一热,抱住了女儿小小的身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乖。” 皇帝拿着一堆小孩糖果的手也僵硬了,喉头发堵。 看着让他操心了一辈子的小儿子,叹了一声:“好了――都过来坐下吧。” 云雅慧牵着女儿的手:“儿媳先去给母后请安。” 皇帝嗯了一声,让人给母女领路。 这对父子聊了小半天,云雅慧在皇后这,一开始说说南梁那边的事,后来就一起逗萤萤玩了。 作为景祥王府的独女,萤萤获得了父母独一无二的宠爱,在南梁是地位最高的小姑娘。云雅慧夫妻对女儿也付出了百分百的心力,幼儿启蒙、言行教养,比这天下九成男子的教养还要精细。 小姑娘三岁,有着幼儿的天真烂漫,又知礼懂事,年纪虽小,却杂学颇多,说出的话让见过不少东宫孩子的皇后都惊叹不已。 “你们把孩子养得真好。”皇后真诚感叹。 云雅慧给女儿递了一个橘子,萤萤甜甜地道谢接过,低头一脸认真剥橘子皮。 “在封地事情不多,也就养养孩子,看看闲书。” 皇后没当真,看着云氏的言谈气度,心中暗叹,不怪小六钟情一人,这云氏比之京城大家闺秀不差半分,甚至更从容自信,与小六很是相合。 一家人在宫门口汇合,云雅慧看到六皇子眼睛微红。 她握了握他的手,给予安慰。 六皇子抱着累极睡着的女儿,对云雅慧说:“萤萤如今三岁,调皮、撒谎、捣乱、生病、坏习惯……我们操碎了心才将她教养成如今这样,我想到我小时候,日日月月病着,隔三差五一场大病,父皇虽然不像我们那样全心照顾孩子,但也曾和我一样,在孩子生病时日夜难安牵肠挂肚吧……” 云雅慧安静听着。 六皇子说:“今天我和父皇聊了很多过去的事,我觉得萤萤有时候比我做得好,她喜欢爹娘就总是甜甜地挂在嘴边告诉我们,我就做不到。这次,看到父皇捧着萤萤的小东西手在颤抖,我很受触动。” 六皇子第一次对皇帝袒露自己作为儿子的爱戴与尊重,也说了许多自己对未来生活的期待与安排。 皇帝被儿子说得心又酸又软,连儿子说,只想要一家三口美美满满地过一辈子,他也觉得可以理解,愿意以后尊重他。 云雅慧听完感叹:“你其实没发现,萤萤这一点是像了你。” “啊?”六皇子惊讶。 云雅慧:“我敢肯定,你们兄弟之中,只有你一人会这样与父皇交流自己的感受、诉说自己真实的情感。” 六皇子愣住。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因为他从小习惯了与皇帝更为亲近的关系。 不管如何,这对父子的矛盾彻底消弭无形。 六皇子又成了皇宫的常客,而他的独女,也被皇帝爱屋及乌,经常带在身边逛御花园,一老一小聊得很是投机。 又过了几天,皇帝的寿宴正式开始。 隆重的歌舞自不必说,各地藩王进献的寿礼直接把整个寿宴拉到了最高潮。 南梁经济繁荣,景祥王府除了早期赈灾掏空了家底,后来却是越来越富有,但是六皇子并没有斥巨资搜罗寿礼。 别家兄弟都是奇珍异宝、绝迹孤本,最后轮到他时,他把云雅慧做的日地月模型原封不动献了上去。 刚揭开红布时,大家还不明所以,只看到三个大小不一的球,一个里头有蜡烛会发亮,另外两个实心的。 六皇子上前,往模型某个角落注入一罐水,并手摇木把手。模型里的三个球开始转动起来。 一个球一边自己转动一边绕着发亮的球转,最小的球则绕着这个球转动。 六皇子一个个说明:“这个是太阳,这个是月亮,这个……则是我们所在的大地。” 满场哗然。 寿宴过后,景祥王府进献的日地月模型成了京城热点。 这个模型最佳观赏地点是昏暗的房间内,这样才更能验证许多自然现象――比如日升日落、月食、日食…… 脚下的大地是转动的,还是个球,不仅自己转,还绕着太阳转…… 这要是普通人这么说,肯定被打成妖言惑众。但说话的人是最受宠爱的六皇子,他不仅说了,还做了一个非常直观的模型。 哦,这个模型是景祥王妃做的…… 有人内心排斥,有人将信将疑,但日地月的讨论从此被带了起来。几年前因为一本书,举国抬头观星,这一次,因为一个模型,全国都开始研究日月。京城最高的佛寺人气旺盛,一群群的人来这里远眺,想要证明六皇子说的,地面是圆弧还是平面。 萤萤坐在老皇帝的膝头,给他讲大佛寺的“大佛摆”(即傅科摆),给他讲南梁的大摆偏离角度总是不会变,但如果换北方,说不定就会变了。 老皇帝第一次发现,自己比不上三岁的小孙女:“为何换了北方就会变?又是你娘预测的?” 萤萤摇头,理所当然:“因为我们的大地是个球呀,球的大肚子和球的最上方顶点,肯定是不一样的。” 老皇帝:“为什么不一样。” 萤萤:“就是不一样啊!”皇爷爷你怎么这么笨? 老皇帝:…… 把这个敢鄙视朕的女娃亲爹给朕叫过来! ……半年后,京城某郊外,朝廷挂起了一个大大的摆锤,刚挂起时,据说皇帝都亲临视察了。 而那时候,六皇子一家已经回到了南梁,夫妻二人盛名在外,褒贬不一,但在南梁,谁也不会、不敢打扰他们的生活。 第93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40 萤萤四岁那年,赵仪夫妻来到景祥王府,李佑堂郑重拜托云雅慧,请求帮忙治疗赵仪。 云雅慧从当年赵仪夫妻第一次来南梁,就一直帮忙调理赵仪的身子,但是后来几年,赵仪看两个孩子年纪渐大,可以跟着出远门,就全家一起出游去了。 她自己懂医,心中明白自己寿命有限,所以想要与丈夫孩子有更多的人生经历。 这个想法非常合情理,然而却让云雅慧为难了。她隔段时间就会找机会给赵仪摄入微量灵泉水,可自从赵仪全家云游,行踪不定,古代通信困难,她就只能被动收信,很难再联系上赵仪了,送入口的东西更是鲜有机会。 如此一来,等到李佑堂上门求医,赵仪身子骨比当年还差。 赵仪的两个儿子已经与赵仪一般高,陪着娘亲来见云雅慧,眼中满是对娘亲的关怀之色,对云雅慧这个娘亲好友,也十分恭敬。 赵仪将儿子养得进退有度,端方正直。 云雅慧看着为赵仪着急的三个男人,微笑:“放心,我定尽全力医治姐姐,不过也得诸位答应我一个要求。” 李佑堂连忙说:“您说,只要我们能办到,都可以!” 第95节 云雅慧摇摇头,看向赵仪:“姐姐这几年就定居南梁吧,想要周游天下,等你身子好了,随时都能去,今后你们一家人的时光,还多着呢。” 其他三人都立刻答应,赵仪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看向云雅慧,缓缓点了头。 南梁城买个宅院不难,但是想要离王府近,那就很难了。 云雅慧留他们一家住在王府,理由也十分正当,她让萤萤拜赵仪为师,从此跟着赵仪上课学习。 有一对知识渊博、以身作则的父母,有一位超越时代的女师傅,萤萤一点点脱去幼儿的稚气,成为了一个超越娘亲与师父,又兼具她们优点特长的优秀姑娘。 萤萤五岁那年,云雅慧再次有孕,生下一个儿子。 儿女双全,六皇子说不要孩子了。 云雅慧确认:“当真?我有一味男子避孕药,你吃不吃?” 六皇子吃了。 吃的速度过快,云雅慧阻拦不及,哭笑不得问:“若是这对男子有损伤呢?你怎么不问清楚便直接吃了?” 六皇子先是无所谓,后来脸青了:“你说的损伤是――” 云雅慧视线往下。 六皇子双腿并拢,整个脸都僵硬了。 云雅慧哈哈大笑,笑得儿子差点醒过来:“逗你的,哈哈哈哈哈,没损伤,只是避孕而已。” 六皇子松了一口气,咬着牙扑过来捏云雅慧的腮帮子惩罚:“这样吓相公好玩吗?” 云雅慧拍着儿子:“别闹,把孩子吵醒了。” 六皇子气哼哼的。 云雅慧出月子以后,六皇子比生萤萤那时候还猴急,确定自己果真没问题后,重重松了一口气,云雅慧立刻明白他在担忧什么,憋不住,当场笑场。 六皇子:…… “认真点!” “噗哈哈哈哈……” 藩王在封地地位如同当地的土皇帝,若是受前后两任皇帝都信重宠爱的藩王,那更是在当地说一不二毫无顾忌。 六皇子便是。 而作为他唯一的女儿和儿子,两个孩子从小就生活在极其优渥的环境里。 周围的人都在哄着、巴结着两个乳臭小儿,只有云雅慧和六皇子敢教训他们,后来又多了赵仪夫妻。 在这样的环境里,孩子学坏容易学好难。 好在,云雅慧和六皇子子嗣不多,两个孩子年纪差距也合理,萤萤已经被他们教养得基本成型,儿子才刚开始需要管教,不至于因精力不济疏漏了谁。 养儿不易,更何况想让一对儿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六皇子和云雅慧半生的时间用于教子,半生的时间投注在自己爱好的事业上。 而身体力行的父母是孩子最好的学习榜样。 与南梁相近的淮安王府,情况却截然不同,淮安王妃接连生育,孩子年纪相仿,男娃又多,皮起来能把王府闹翻天。 淮安王温温吞吞,用文人管教的那一套,背书、罚抄书、打手心,其实还是心软疼爱孩子,子女耍赖蒙混过关,他也睁只眼闭只眼。 淮安王妃却比当爹的还狠,直接拿鞭子,谁犯了错就去院子阳光底下扎马步,谁想投机取巧就鞭子伺侯,孩子们见了娘亲比见爹还老实。 淮安王一辈子都看不惯王妃如此粗鲁的做法,但奈何王妃刚好是个能辖制他的性子,他又贪恋王妃美色,一辈子互相嫌弃吵吵闹闹,但也这么过了一辈子。 新帝登基那年,藩王们都进京了。 淮安王看着六弟的老婆孩子就心生羡慕,别人家的妻子温柔有才,别人家的孩子聪明伶俐又乖巧懂事,自己家呢,哎…… 淮安王妃却和云雅慧吐槽着淮安王:“慈父败儿,干啥啥不行,就会拖后腿!哎,也幸好他外强中干,否则我这一辈子没法过得这么舒坦,当年新婚一个月,我差点郁闷得要跳湖,以为一辈子就这么行尸走肉地活着了。” 云雅慧听得发笑,又不停点头。 淮安王……性格有点佛系,只要让他满足了一处,他就能不计较旁的,比较好哄;不像六皇子,看似随和内里挑剔,不上心的人和事,都透着一股冷淡,而放在心上的一切,谁也不能扭转他的意思。 好在,各得其所,各有善果。 云雅慧一生只用了两次灵泉水,一次给六皇子,初心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后来给自己结下了姻缘;一次给了赵仪,只因她珍惜这个突破时代世俗限制的女子,不希望她红颜薄命。 除此之外,她很少动用空间里的东西,结婚后她几乎不真身进空间,生下孩子后她再不动用空间里的东西。 赵仪、六皇子没有金手指,他们依旧能发现超越时代的真理,她应该交给孩子的东西,不是现成的作弊器,而是探索世界的执着精神、发现世界的一双眼睛以及学习、研究未知的能力。 颜青后来终于明白了云雅慧的想法,但是他已经惊奇不已:“你这样超然的思想,七成修仙者都悟不透。你才活了多少年,竟然就这样看淡了功名利禄?你真的完全不动心?” 云雅慧笑,只说:“你将来便知道了。” 多年以后。 颜青眼看着不肯喝灵泉水延长寿命的云雅慧垂垂老矣,临近弥留,气得跳脚,又隐隐恐慌,在她的脑海中大喊:“你快进来喝水!你死了我怎么办!你答应不抛弃我的!云雅慧你这个女骗子!” 下一秒,他发现自己被一个陌生女人捏在手里,到了一处气氛恐怖,周围漆黑的地方。 “云雅慧这个蠢女人!”他以为自己被迫换主人了,气得在空间里大骂,骂了一句,泣不成声。 颜华一路走过荼靡花路,到了大殿前,彻底摆脱了前世情感影响,这才注意到,这个故作高冷仙姿的空间器灵竟然哭了,还哭得十分凄惨。 “你骂我什么?”颜华好笑开口。 “……?”颜青停下眼泪。 颜华将手心中的青色光团送到地上,一个青色人影缓缓从光团中幻化出来,这人与环境里的颜青一模一样,只是如今两眼含泪,面颊上湿漉漉的泪水未干,表情疑惑又有一丝呆滞。 颜华笑:“不认识主人我了?云雅慧只是我幻境中的一世而已。” 颜青:“?!”他脑中突然闪过那几十年,云雅慧说过的许多奇怪的话……如此就能说通了…… 但是更加尴尬了。 他刚才在做什么??!!! “胖子!别以为我打不过你!来啊,咬我啊!” 气氛凝固中,一道声音从大殿内响起。 颜华和颜青一起往殿内看去,只看到一个一人一熊猫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滚…… 颜华很想捂脸,大声咳嗽打断:“颜修,滚滚,你们在干嘛呢?” 滚成黑白影子的一人一熊猫停下,齐齐看过来,本来是一脸委屈要诉苦,结果看到颜华身边还有一个男子,立刻收了表情松开对方原地起立。 十分一致地防备地看着颜青。 “他是谁!” “嗯嗯嗯――”很凶。 颜青忘记了尴尬,好奇地看向熊猫:“它这是在叫唤?” 滚滚四脚着地,快速朝着他们冲过来。 颜青吓得一躲。 谁知滚滚并没有改变方向,速度不变,直接扑进了颜华的怀里,“嗯嗯嗯”叫着,小眼睛瞪着颜青,张大嘴吓唬人。 颜华好笑不已,拍拍滚滚的脑袋,看向颜修:“你们什么情况,竟然打起来了?” 颜修摸摸脑袋哈哈笑:“我们闹着玩呢――对了,姐姐,这是谁啊?” 颜华见两人都没事,就没计较,把颜青介绍给大家:“他是个空间,有个大好处。” 连颜青也好奇地看着颜华。 什么大好处? 颜华指挥:“颜青,你把你的空间释放出来,就覆盖在大殿上。” 颜青惊讶:“这里没有空间结界?” 颜华看着他:“你都能现身了,你说呢?” 地府无所不容,颜修这样的人工智能可以、颜青这样的空间也可以。 颜青将信将疑,按照颜华指导,缓缓放出了自己的空间。 颜青的空间很大,覆盖整个怨女部绰绰有余,颜华并没有急着做任务,而是带着“一家子”,就像玩装扮游戏一样,开始摸索随心控制空间并装扮怨女部的方法。 地府无岁月,几人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到一切满意时,整个怨女部已经大变样。 空间的永恒亮光照亮了整个怨女部,大殿前是汩汩的灵泉,灵泉边有一片竹林,林中有小径,偶有几棵可供攀爬的大树。 大殿里,整体是空间木屋的扩大版本,有高高的书柜,有书桌,有沙发、躺椅,还有一片专属滚滚的游乐场。 一切布置得明亮而温暖,但因为怨女部怨气太重,温暖的色调在怨气中反而失去了生气,反而变得恐怖诡异。 颜华等人见惯了,倒是没有发觉有何异常。 一场部门大改造,让颜修与颜青快速熟悉起来,颜修发现这位是“弟弟”,未来能给自己帮忙,心情就莫名好了,然后两人一个话痨一个冷清(假),一个嘻嘻哈哈一个故作高深,性格互补,竟意外和谐。 颜修还挺喜欢做哥哥,虽然颜青并不情愿认哥……但是闷葫芦敌不过话痨,颜修把人一拉,以兄长身份告诉他地府、十八部、怨女部的基本情况,颜青听入了神,听着听着,就默认了颜修一口一个“哥哥我”。 颜华见状,好笑之余放下了心,享受了一会儿“新家”,又开始去执行新的任务。 第94章 五好男人 颜华正要伸手抽一个新的执念之魂,突然动作一顿,想起了什么。 她看向和颜青愉快交流的颜修:“上一个执念之魂呢?” 进门就看到颜修和滚滚打架,太过震惊,把正事都忘了。 颜修“啊呀”一声,拍了一下脑门:“姐姐我忘记说了,她早就走啦,看到你嫁给六皇子时,就悔青了肠子,急匆匆走了。” 看到她嫁六皇子就走了? 这怨气消散的节点也是奇怪了。 难不成认为生了一窝叉烧,是因为挑的亲爹不对? 还是真正醒悟到,改变命运的方法不是对男人迎合邀宠? 若是后者,那倒是好事。 第96节 上辈子幻境,她看到淮安王夫妻的相处情形就明白了,淮安王不是一个严格教养孩子的人,而原主也不是,原主其实自恃金手指和现代来历,看不上古代对子辈的严苛管教,推崇“素质教育”,两夫妻一拍即合,把孩子养得自大自私、任性妄为。 原主一边仰视淮安王之权势地位,一边看不起“古代”,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璀璨与局限,原主在该认可的时候不认可,该反抗的时候不反抗,最终酿成了悲剧。 希望离开的原主是真的明白了当初为何会走错路。 “走了便走了吧,我接新的任务了,你与颜青、滚滚好好相处。”颜华不再纠结。 颜修嬉笑着大声应下。 在颜青好奇的目光下,颜华打开了颜修的系统,抽取了一个执念之魂的资料。 颜青瞪着眼看着,满是惊讶。 颜修便得意起来,和他哥俩好是的搂着他的脖子,与他说起自己的本事来。 颜华没理会两人,专心看新任务的执念之魂资料。 幸亏今日一时兴起,在系统上提前看了资料,看完后,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进入环境,而是向大殿外走去。 颜修和颜青停下说话一起看看她的背影。 颜青:“这就是去做‘任务’了?” 颜修迷惑不解:“不是啊,幻境入口还没出来呢……”下一秒立刻摆起兄长谱,“大人的事你别管,姐姐出门自然是有事。” 颜青暗暗翻了一个白眼,推开他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 而出门的颜华,直奔转轮王殿。 “颜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怨女部情女部发生了什么事?” 转轮王不在,他麾下的判官手执铁笔,笑呵呵地迎接了颜华。 颜华已了解这地府诸人行事作风,也不废话,开门见山:“我进入幻境几十次,历经千年,遇到不少不得其解的事情,之前忙着做任务,也不知找谁解疑,就一直存在心中等待答案,但有个情况实在遇到的次数太多,我觉得,还是问清楚为好。” 判官:“哦?何事?” 颜华说:“我曾在幻境遇到过异世而来的系统、空间;发现人可以不喝孟婆汤重生;一个快穿者能在真实的世界里一世世穿越夺舍……若无地府管理便也罢了,明明这里管理森严,这些阳间的‘意外’都是为何呢?十八部多少执念之魂,他们身负功德都不能重生,为何许多无功无德甚至行为卑劣之人,竟能接二连三地穿越重生?” 判官听完,沉默许久,叹了一口气。 “这事情说来话长了……” 颜华:“愿闻其详。” 判官作出回忆状:“那是百年前的事情了――我说的百年,不是阳间百年,是我们天庭地府的仙历百年。” 颜华点头。 判官继续说:“南海虚云仙君带着妻儿前来探望殿下,他们有一小儿名破戈,天真烂漫,趁着大人说话偷跑出来玩,将地府上下都逛了一遍。起初我们都没放在心上,可虚云仙君一家回去后不久,地府就发现了阳间种种怪事。许多人或物莫名穿越了三千世界的壁垒,甚至穿越了时空。地府加紧排查多日,发现近期发生的唯一变故就是虚云仙君一家到访。于是殿下去信南海打听,沟通调查近一月,才发现,虚云仙君的儿子破戈生来就有掌控时空的能力,而仙君一家从前并不知晓,破戈自己也只当好玩,并不知其中厉害,因此从不曾告诉父母。” 颜华问:“是这个破戈导致了这些穿越重生?” 判官点头:“你做任务进的幻境,其实也是破戈逐渐掌控自己能力后构建的,作为他犯下错误的弥补。” 颜华忍不住问:“那么……幻境真的虚幻吗?” 判官有些意味深长:“三千世界此生彼长,此消彼生,你不必细究执着。” 颜华无奈一笑:“我何曾执着?若是真要执着,恐怕不出十世我先疯了。” 判官:“时空穿越虽然影响很大,但也不尽是负面影响,你以后遇上了,平常心便是。百年过去,天上地下已经习惯了偶尔发生的时空转移,破戈已对此法术应用自如,被天帝认命管理三界时空,一旦发生不可控的危害,他自会处理制止。” 颜华:“这个破戈,专门管理时空吗?” 判官点头。 颜华惊奇,这不就是管理时间空间的人?仿佛是时空管理者? 疑惑得到解答,判官平淡的情绪让颜华也对穿越重生这个事情看淡了许多,但当她回到怨女部,看到满殿的执念之魂,心里又难受起来。 于仙家来说,不过是一个小疏漏,及时弥补并从此管理起来便也罢了。可对受到影响的个人来说,那是实实在在的一生。 这里飘荡的执念之魂,多少是因此而生出了怨气呢? 她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幻境。 ………… 这次的执念之魂名叫唐斐,出生在一个富裕家庭,是家中独女。 唐斐的爸爸是富一代,从一个偏远的地方走出来,在大城市打工、摆摊、做生意,与唐斐的妈妈相识相爱,一起打拼创立公司,最终成为了有钱人。 唐家的公司不算大,然而在一个大城市,他们已经是资产属于上层的人家,小富即安,唐家人生活很是自在满足。 唐斐大一那年,开始进入爸爸的公司实习,与此同时,唐爸爸偶遇了一位年轻人,分外赏识。 年轻人叫吴昊,和唐爸爸是老乡,据说是那小地方第一个大学生。唐爸爸是个很念旧的人,自从发达后,每年都会往老家送钱送物,老家的桥、路、庙……都是唐爸爸一年一年捐钱修出来的,老家的年轻人,来了这个城市不少在唐家的工厂工作。 吴昊是第一个走出来的大学生,而且相遇时正好帮了唐爸爸一个忙,说话得体谦逊,举止大方不局气,唐爸爸越看越赞赏。 但吴昊并没有主动攀附这位很有钱的老乡,反而在唐爸爸的再三邀请下,背着他泛白的书包离开了。 当天回家,唐爸爸对家人说了很久关于吴昊的话题,让唐斐十分好奇。 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年轻人,竟然能被爸爸这样赞赏? 但这位年轻人后来再也没联系唐爸爸。 大二时,唐斐认识了一位学长,据说是学校里的学霸校草,风云人物。因为学业和实习一起进行,唐斐在校园里来去匆匆,并不知道许多八卦,时隔一年再听到吴昊这个名字,也并没有想太多。 唐斐和吴昊学长渐渐熟悉,越交往越觉得彼此相契,相识半年后,吴昊无比紧张磕磕绊绊的告白,开启了两人的恋爱关系。 恋爱一年,唐斐和吴昊从没吵过架。唐斐有时候会有点被父母骄纵惯了的大小姐脾气,吴昊很有耐心,一边包容她一边在她过分时提醒她。 吴昊从一开始就坦白了自己家境贫寒,每日吃穿用度都是靠打零工挣钱,也不肯接受唐斐提供的企业实习机会,他自己特别节省,一件外套穿四年,一条新裤子只有隆重场合才穿。但是他会给唐斐买爱吃的高价蛋糕,会把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全都拿出来给唐斐买礼物,然后自己吃糠咽菜一个月。 唐斐心疼他,吴昊对她说:“这只是暂时的,以后我会挣很多钱,让你每天只需要躺在家里数钱,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 唐斐从没当真过,但也总回回被他逗笑。 吴昊却不是说说的,大学没毕业,给女朋友买件羽绒服就会一贫如洗的他第二个情人节礼物送了一条品牌项链。 “我赚钱了,以后会赚更多更多的钱。” 唐斐问了才知道,吴昊在某商场外摆了一个摊子,卖一种很少见的“串串香”。一毛钱几串,据他说,收益很高。 在唐斐大学那个年代,物价很低,但再低,她想不明白一毛钱能买好几串,这么便宜怎么还能挣钱呢? 唐家做的就是食品产业,她却没看出里头的门道。 但吴昊的确挣钱了,唐斐很为他高兴,还特意去小摊边陪他出摊。 吴昊本坚持不肯,最后没躲过女友的撒娇大法,稀里糊涂应了。到了地方,他后悔来不及了。 他挑了唐斐爱吃的几样帮她装在一个碗里,让她在边上吃,不许她帮忙。 唐斐不肯,他就摸摸她的头:“乖,你今天给我当一回活广告,大家看到你吃得那么开心,肯定会过来买。” 唐斐心里发甜,真的被他投喂了一晚上,也不知道是爱情甜蜜还是东西好吃,那小模样吃得的确津津有味,让路人发馋。 小情侣感情越来越深,吴昊处处体贴照顾让唐斐抛下了他贫寒出身的缺点,决定带他回家见父母。 本以为见父母会面临一场世纪大战,谁知道,唐爸爸看到吴昊第一眼就激动了。 此吴昊就是彼吴昊啊! 所有人都感叹着缘分的奇妙。 唐家父母虽然想到女儿男友家境贫寒有些不太满意,但唐爸爸却觉得吴昊非池中之物,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唐家的意思是,让吴昊毕业后进入唐家公司工作,唐爸爸会试着培养他。在这个过程中,唐家正好方便考验吴昊的品行,毕竟作为晚辈可以百般欣赏,要当自己女婿,肯定要严加把关。 吴昊却出乎意料再次拒绝,他要自己创业。 故事到这里,其实全程都是一个穷小子和一个富家千金的故事。 所谓凤凰男、白眼狼,一般这种配置的男女,到最后,都是穷小子成为了成功人士,获得了妻子家所有的产业,却在功成名就后抛弃扶持自己的妻子,或出轨成性或另娶娇妻。 唐斐和吴昊结婚的时候,外界全都是这么认为的,人人都在背后说唐家一家三口全都被吴昊灌了迷魂汤,迟早有一日会后悔今日决定。 很多小姐妹都说唐斐太恋爱至上,那么多富家追求者不要,要一个什么都没有摆摊的穷小子。 吴昊用未来几十年的时间一一打了所有人的脸。 他毕业五年,成功晋升新锐总裁,名下的串串香公司将加盟店开遍了全国,财富逼近唐家。 四十岁,他成为当地首富,原来的串串香公司升级为集团,涉足多个产业。 人家都说唐家的食品公司要被吞并了。 吴昊又打脸了这些人。他一动也没动唐家的产业,反而鼓励妻子经营,还会主动给唐家的公司送资源,助其更上一层楼。 五十五岁,吴昊成为了全国首富,依旧和妻子唐斐恩爱无双,传为佳话。 此时大家再回顾这对夫妻,发现唐斐命太好了。吴昊年轻时穷,但是对老婆好啊。他出摊做生意,唐斐不用出力只需要在边上吃吃吃;不出两年,吴昊就开实体店了,唐斐也进了自家公司。而且,吴昊不像有些男人那么要面子,没钱还不许老婆用娘家的钱。 早期吴昊一边被人戳脊梁骨,一边和唐斐住在唐家的别墅,自己处处被人看不起,但是唐斐可真是半点没吃苦。后来他一步步发达,唐斐渐渐从头顶娘家光环到头顶丈夫光环,一辈子就没受过穷吃过累。 你说富家小姐日子都过这样?多少富家小姐内里苦?吴昊却是洁身自好出了名,几十年如一日地只唐斐一人。 唐斐一生最骄傲的事,就是眼光独到爱对了人,她的父母也这么说,说吴昊这个女婿选得太好了,没有比他更好的。 她一辈子被父母丈夫捧在手心,七老八十了,在吴昊面前还像个小姑娘,撒娇任性闹脾气,驾轻就熟。 她还比吴昊离世早,连失伴的孤独都留给了吴昊,自己一点都没经历其中苦楚。 一辈子的甜,在三生石上却化成了无穷无尽的苦,苦得啊,她恨不得一头扎进奈川…… 唐斐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两世的自己。 第一世,吴昊依旧那么会哄人,但他没有印象中的成熟,他们的感情也不被父母所认可。第一世的唐斐在百般阻挠中一意孤行嫁给了吴昊,爸爸为了扶持女儿一家,无奈将女婿带在身边培养。 吴昊没有第二世那么能力卓越,却也学得很快,渐渐获得了岳父岳母的认可,渐渐成为了唐家一分子。 那几年,唐斐日子过得很好,从未有过的顺心。 后来,唐爸爸唐妈妈相继去世,唐斐退回家庭,唐家的公司全权嫁给了吴昊,而吴昊一步步往上走,野心越来越大,想要的越来越多。 他开始夜不归宿,开始频繁出差,他每日在外交际,不是在开会就是在饭局,唐斐则成了大家口中的吴太太,逛街、买包、美容、喝茶……日子清闲惬意,唯独见不到丈夫。 一日日枯守家中,唐斐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她试图将丈夫拉回来,但引来的却是越来越激烈的争吵,后来她放弃了,心情却越来越抑郁。 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吴昊出轨了。她不是没有担心过,但是非亲眼所见就可以不看不听,而当证据摆在眼前,她再也骗不了自己。 第97节 吴昊把那个女人养在外面,半个月不回家,却能七天住在那边…… 她质问吴昊,吴昊没有隐瞒的意思,他坦诚地说出了自己养外室的事情:“不会有孩子,我的孩子只有我们两个儿子,她不算什么,我只是不想回家和你吵架。” 听听,多荒唐的话,他却说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第二世被宠得娇蛮的唐斐比第一世听到这话时还要愤怒。 第一世的唐斐彻底被丈夫寒了心,心生离婚之意。 然而想到离婚分财产时,再去看两人财产,唐斐受到的打击更大。唐家的产业彻底没了,如今只剩下了吴氏,她父母一辈子的心血,她没有守住,早在三年前,就因为效益不够被吴昊全部舍弃了…… 而她呢,不知何时起成了一个不懂商业的家庭主妇,吴昊手中到底有多少私产她都不知道! 打击太多,还来不及提出离婚,唐斐就病倒了,绝症。 吴昊有地位有钱,能提供最好的医疗资源,也仅此而已,作为丈夫的职责、关怀……系数没有。他依旧忙着拓展他的商业版图,依旧与美人耳鬓厮磨。 唐斐病了三年,最后死反而成了解脱。 再看第二世,如今的唐斐很快就发现了吴昊的不同。第二世的吴昊有着前世这个年纪没有的成熟与稳重,他的商业手段也变得像后期那样高超诡谲。 唐斐换了心情再去看第二世种种,渐渐发现,吴昊这一世的确很自负,他一开始没打算再和她产生感情,与唐爸爸遇见是意外,与她相遇是意外,某些时候,她站在局外,比当时当地更能看清他眼中的冷淡。 可以说,第二世两人的确是一步步重新相爱的。而吴昊,许是重生有了足够的能力,许是上辈子后悔了?这一世,他对她像变了一个人,成了一个爱妻的好丈夫,好男人。 唐斐感动吗? 她一点都不感动,她反而更恨了。有了能力就不打算招惹她了,那第一世和她在一起,到底是爱她还是看上她家的钱? 第一世瘫痪在床、无人问津的痛苦历历在目,第二世不知情的她却无数次感动于吴昊的专一深情,因此对他加倍体贴温柔。 他配吗? 这都是他欠她的! 第95章 五好男人2 无论第一世还是第二世,最了解吴昊的人,是唐斐。 当第一世的种种出现在眼前,唐斐很多次想要告诉自己,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可是,中年吴昊的小习惯一一出现在第二世年轻吴昊身上,第二世的吴昊总会提前洞察时局,布局缜密,行事作风无不与第一世后期相似…… 唐斐无法自欺欺人。 因而更加愤怒。 她看到第二世,好几次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吴昊露出愧疚之色,然后加倍对她好,而当时的她总是感动,越发爱他信任他。 唐斐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 这就像一对夫妻,丈夫出轨养小三,在妻子失忆之后幡然醒悟浪子回头,然后和不知情的妻子再做恩爱夫妻白头偕老。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好男人,所有人觉得唐斐嫁给他是三生有幸。 殊不知,唐斐在第一世就许愿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和这个男人有关联。 除此之外,唐斐恨的还有一点:若吴昊依旧是那个磕磕绊绊成长的年轻人,没有洞察未来的能力,无法轻易就结交到贵人,重来一世,他会对她一心一意吗? 唐斐不信。 这辈子的夫妻恩爱,只不过是没什么东西摆在他们夫妻面前考验而已。 相信了一辈子的爱情砰然破碎,唐斐怨气横生。 怨吴昊,负心薄幸、忘恩负义、厚颜无耻。 怨天地,吴昊这种人渣都能重生,她们唐家什么坏事都没做,凭什么仿佛遭了天谴,被吴昊耍弄了两辈子? 颜华躺在床上,回顾完记忆后,脑中想起判官说的那些话。 照判官的说法,重生就是时光回溯,吴昊机缘巧合回到了过去,带着对后世的记忆和一辈子的人生阅历。那换个角度来说,其实是整个世界的人都回到了过去,只是没有上一辈子的记忆,一切都照旧发展。 而当这些人一生结束,会发现自己原来活了两世。 大多数人虽然会觉得奇怪,但也不会有什么怨气,只有像唐斐这样熟悉吴昊的人,才会发现自己的人生被这样一个“知情者”改变了。 颜华仔细感受了一下唐斐的情绪,慢慢共情了她的怨愤。 吴昊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从良”了,改了。第一世的他非常渣,第二世的他有努力改变。 唐斐第一世受到的伤害太大了,第二世又被宠得太幸福,于是当两世经历一起出现,剧烈冲击后,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吴昊,甚至否定了他的一切。 颜华很理解。 无论浪子回头多么真诚,只有唐斐有权利说原不原谅,在她彻底放下伤害选择原谅之前,所有的隐瞒、欺骗、弥补都只是独角戏。 但是吴昊没给她这个权利。 唐斐的愿望是,清醒明白地活着,一辈子都不原谅吴昊这个渣男。 颜华想到这纠缠了两世的男女,叹息。 掉进粪坑的白馒头,哪怕捡起来洗干净,重新变得白白胖胖,当事人依旧下不了嘴。对唐斐来说,吴昊就是这个白馒头。 第二世无比甜蜜的一生,变得无比讽刺、如鲠在喉。 ………… 颜华到来的时间,是在吴昊告白前夕。 这天,吴昊约唐斐去了学校的情人坡,红着脸,磕磕绊绊地向唐斐表达了自己的爱意。 这一次,站在吴昊面前的人,是内里成为颜华的唐斐。 她看着面前神色紧张,但眼神依旧不乏自信成熟的年轻男子,微微一笑:“学长,我能问一问,你喜欢我什么吗?” 吴昊一呆,然后温柔笑开:“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你在众人面前维护我的善良,可能是你聪明漂亮……说不清,但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 吴昊家贫,有一次被人调侃生活节省,原主虽然和他相识不久,却仗义直言,将对方撅了回去。 也是那一次,吴昊和原主慢慢熟悉起来。 唐斐听了说:“听上去都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以后你会越来越成功,不会再有人贬低你;聪明漂亮的女人到处都有,我不是最突出的,也不会青春永驻……等到我年老色衰,等到你厌倦了我这样的容色,是不是这份喜欢就没有了?” 吴昊神色有一瞬间的伤感,唐斐猜测,他必然想到了前世。 他摇摇头:“不是的,我还喜欢你的性格。喜欢你的单纯开朗,喜欢你一点小事就幸福满足的阳光可爱……我是被你的内在深深吸引。” 唐斐还是摇头:“现在你觉得我单纯,以后你会觉得我什么都不懂;现在你喜欢我的小知足,以后会觉得我很好糊弄;现在我开朗阳光单纯可爱,但人会变的,等我走入职场,我会成长成熟,到那时,你是不是就觉得我变了,变得庸俗市侩?你喜欢的是小姑娘,还是唐斐这个人?” 吴昊猛地抬头看向唐斐,惊疑不定。 这是前世他嫌弃妻子的种种话语,他曾经对妻子说过最多的话就是“说了你也不懂”,他后半辈子印象里的亡妻一直是无理取闹庸俗市侩的模样……是这段时间,重新和年轻时的唐斐相处,他才发现了那些年被他遗忘的妻子美好一面。 为什么现在的唐斐会这么说呢?难道她也…… 唐斐不闪不避,迎上吴昊的目光,脸上带着一抹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微笑。 吴昊不太确定,唐斐也重生了?还是她只是随口一说考验他而已? 如果重生了,她的目光不该这么清透简单,没有半点怨恨沧桑;但如果不是……唐斐的神色又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 吴昊惊得忘记了告白这件正事,盯着唐斐的眼睛看了许久。 唐斐收起故意展露的笑容,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语气还是小姑娘单纯的语气:“学长,你看什么啊?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吴昊连忙回神,再去看她的笑容,只有单纯疑惑,哪来的看透一切?他双手交叠擦了擦手心的汗,松了一口气,觉得是自己弄错了。 “斐斐……我……” 唐斐打断他:“学长,我觉得我们相处得不够多,我目前无法对你有足够的信心,相信未来几十年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你都能对我始终如一。”她笑着对吴昊说,“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学长,我是奔着婚姻去的,还是要慎重一点。” 吴昊不停点头:“对……你说得对……”他想起了前世婚姻,心中愧疚丛生,一时也忘记了前世恋爱时,唐斐并不是这样谨慎的态度。 和吴昊分别,唐斐直接回了家。 今天是周日,唐爸爸依旧忙着公司的事情,唐妈妈在家。看到女儿回来,她惊喜不已:“不是说今天要和同学出去玩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唐斐笑着在妈妈身边坐下,抱着她的手臂一起看电视:“取消了,我就回家陪你啦。” 现在的电视还是笨重的旧式彩电,唐家这个尺寸挺大,但画质依旧不能和后世比,电视频道数量有限,想换频道得手工搜索。 唐妈妈现在正在看的是某经典武侠剧,今年刚热播的。 “哟,难得啊,终于想到我啦?是不是钱又用光了?”唐妈妈一边嗑瓜子看武侠剧,一边笑女儿。 唐斐拉着她的手不干:“妈――你再这样,我下次不来陪你了,真是的!” 唐妈妈哈哈大笑:“好了好了,知道你乖,看电视,这武侠剧可好看了……” 晚上,唐爸爸回家,一家三口温馨地吃了晚饭。饭后,唐斐向父母说了自己的打算:“爸妈,我想进公司实习。” 唐爸爸奇怪地说:“你不是早就来实习了?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唐斐捂脸,过了一会儿放下手正经严肃状:“不是跟在爸爸你身边给你打下手、帮秘书整理文稿的实习,我想进公司部门轮岗,干实事的那种!” 唐爸爸唐妈妈都惊奇地看着女儿:“哟,这是下狠心了?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你别着急,现在你还小呢,毕业后爸爸会安排你去下面工厂、部门轮岗,了解公司的运营结构。” 唐斐摇头:“没遇到什么事,就是挺闲的,我就想着早学晚学都是学,我最近又很感兴趣,就想提前做起来。” 女儿对家里的产业有兴趣这是大好事,不像从前,夫妻俩为女儿不怎么喜欢从商这件事忧愁了好多年。 “行啊,那你想去哪个部门?” “我想去……有没有不停试吃或者研究新吃食的部门?” 满心欢喜的唐家夫妻:…… 唐爸爸气泄了大半,还以为女儿真的长大了,看来还是为了有趣,为了吃啊…… 唐斐在爸爸放任自流的目光下成功进入了公司的研发部门。小姑娘还没毕业,大家虽然不知道她是老板的女儿,却也明白是有什么后台,对她都客客气气的,没太多刁难, 唐斐也没在意同事之间的关系,一心学习业务。 食品公司是她第一次接触的领域,她管理公司员工有不少心得,但是对业务却是完全小白一个,是真真正正从头学起。 唐家食品公司属于中型企业,主营小零食饮料。目前公司有两款销量很好的零食,其他产品则市场反应一般,不温不火。 进部门前几天,唐斐把公司现有的所有零食都拿了一份,带回来一份一份试吃,不仅自己吃,还分给室友吃,询问她们的意见。 室友们惊奇不已:“你是在商场抽中了什么零食大礼包吗?” 唐斐摇头,只问:“你觉得哪几款最好吃?” 第98节 室友:“这个虾条好吃,你在哪买的,多少钱?” 唐斐翻了翻笔记本,伸出1根手指。 “要一块啊……”室友顿时没了兴趣,“这么小包,一块钱有点贵,算了,还是不肖想了。” 唐斐若有所思:“贵吗?那要是……五毛钱一包,量少一点,你买吗?” 室友一边看书一边随口说:“少一点是多少?价格倒是能接受,反正偶尔吃个五毛钱零食也还好。当然了,要是五毛钱能买这么一大包那就更好了哈哈!” 唐斐翻了个白眼:“你刚才还说这么小包。” 室友嬉笑:“那是针对一块钱来说的,五毛钱,那不就成一大包了?” 唐斐拿着虾条若有所思。 想了一会儿,她又放下东西招呼室友们:“下午逛街去吗?我想买点零食。” 躺在床上的室友惊得起身趴在床沿边:“还买?你不是已经买了这么多吗?” 唐斐看了一圈吃剩下的零食:“也不多了吧,我想吃吃看别家的,比如话梅啊、肉干啊、辣条啊……” “这都是垃圾食品,你少吃点吧,而且浪费钱。” “你虽然零花钱多,但买这么多零食的确浪费还不健康。” 唐斐举着钱包:“我请客哦,你们真的不去?” “去!” 异口同声,毫不犹豫。 唐斐噗嗤一声:“那就走吧,我只要尝个味道就行,不多吃,你们帮我一起吃。” “没问题!” “义不容辞!” 第96章 五好男人3 唐斐和同学先去了学校附近的超市。 这个年代,超市里的零食都是包装较为精致的薯片、牛肉干、话梅。包装分量比较多,价格对大部分孩子来说偏贵。哪怕对于大学生们,除了唐斐这种家境很好的,一般也不会像二三十年后那样批量消费。 唐斐想到家里销量最好的两款零食,一款是小包装虾片,一款是一元一瓶的乳酸饮料。 都是小孩子每天零钱买得起的零食。 而她走遍了超市,也没有看到辣条。 室友笑她:“超市里当然没有,学校大门口的小卖部有!” 唐斐拍拍脑门,想起来,这个时候辣条还是小卖部里被家长们嫌弃的垃圾食品。 一群人又转战小卖部。 他们大学边上就是附中附小,靠近小学的那条街,有许多小店,店里卖文具、零食、小礼品、油炸食品……应有尽有。 刚才在超市挑挑拣拣的室友们,到了这彻底活了过来,围在油炸摊边,商量着吃哪个。 唐斐想起了吴昊后来开的串串香,恐怕不是随随便便地照搬后世,而是分析了市场。 到底是有过一世商场经验的人。 放学铃声响起,一群中小学生冲出校门,小卖部一下子热闹起来。 唐斐观察着孩子们买零食,挑着最受欢迎的几样,一一买了。 里头有素牛筋、臭豆腐干、素肥牛、西梅、无花果干、卤鸡爪、泡泡糖…… 等室友们从人群里挤出来,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惊呆:“你真的买了这么多小孩吃的啊?” 唐斐一人塞了一包:“尝尝,到底有多好吃。” 因为价格低廉,最贵的才一块五,她买了很多,和室友们分享完,还剩下许多带回家。 当然了,带回去就被父母嫌弃了,尤其是又油又辣的辣条。 唐妈妈很直接:“不就是豆腐皮吗?有什么好吃的?” 唐斐一边辣得吸气一边说:“小孩就爱吃啊,我们家的零食也没多健康。” 唐爸爸翻白眼:“胡说,我们的工厂都是严格按照国家规定建设的,所有的生产流程都符合食品生产要求,你这个……谁知道是什么三无作坊做出来的!”一脸嫌弃。 唐斐喝了一口牛奶解辣,凑到爸爸面前:“那我们就做规范化的辣条啊,辣条不行,话梅、鸡爪、鸡腿……总有可以做的。这些是大基数孩子的童年零食啊。现在市场广阔,未来等这些孩子长大有了足够的购买力,还会有第二春。” 唐爸爸一愣,没有多想其中的可行性,关注点在女儿的目的上:“你买这些是为了我们公司的产品?” 唐斐一边喝牛奶吸气,一边点头。 唐爸爸一下子高兴起来,有了多聊一聊的兴趣,往女儿这边坐近了一点,翻翻唐斐打开的那一堆零食,两根手指捏着一根素牛筋小心翼翼抽出来,十分谨慎地咬了一小口。 下一秒就皱起了五官,把嘴里的辣条快速吐到垃圾桶。 唐斐哈哈大笑,赶紧递了牛奶过去。 唐家无论老家还是现在定居的城市都是不吃辣的,唐爸爸一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纯辣味的东西。 他也无法相信,这样不适合本地口味的三无小产品能有多大的市场? 唐斐并没有执着于说服爸爸,而是一一记下这些零食的特点口味价格,并继续她的探索、寻找零食之旅。 一个月后,期末考试,考完走出考场,唐斐遇见了吴昊。 看到人这才想起,她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吴昊了。期间有几次,同一个宿舍楼的同学曾帮他带口信,相约见面,但是唐斐都以忙、没空为由拒绝了。 这年代也没有电脑手机,唐斐有个笨重的大哥大,放在书包里很少拿出来,吴昊则是什么通讯设备都没有。 一个人避开,另一个人就很难与对方联系上了。 吴昊也见到了唐斐,他穿过人群,快步走过来。 “唐斐!” 唐斐停下脚步含笑回头:“学长。” 吴昊低头看着面色无异的女孩:“唐斐……你……你最近是在躲我吗?” 唐斐顿了一下,很直接地点头了:“是,毕竟我拒绝了你,我觉得我们互相避开才不尴尬。” 吴昊有些意外她的直接,但很快反应过来:“你不是说要谨慎考虑吗?那说明我还是有希望的。可是你再也不见我了,我怎么有机会表现,证明给你看呢?” 唐斐沉吟,一边提着包往外走,一边说:“那……学长,我问你几个问题。你怎么看待一个男人有所成就后在外‘逢场作戏’?” 她念着“逢场作戏”,语调缓慢悠长,别有深意。 吴昊下意识又想起了前世,妻子质问他西装衬衫上的香味、头发丝,他从一开始努力解释到后来混不在意,为此争吵时说的最多的便是:“都是逢场作戏,只有你当真较真!” 吴昊跟着她的脚步往前走着,沉浸在思绪中很久才猛然清醒过来,掩饰了内心的尴尬,回答:“没什么是逢场作戏的,只要守住内心,应酬就是应酬,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唐斐嘴角一勾:“所以,那些说着逢场作戏的人,其实早就失守了内心,只是冠冕堂皇,嘴硬不承认是吗?” 吴昊脑中闪过前世种种,有些伤感,有些愧疚,闷闷地点头,随后认真地看着唐斐:“你放心,这辈子,我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唐斐和他对视,看到了他目光中的决心,一笑,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吴昊摸不清她的想法,追上去:“斐斐?” 唐斐笑着摇头:“学长的决心我知道了,但是我不相信一时的言语承诺。” 吴昊失落:“那你怎么才能相信我呢?” 唐斐嘴角的笑容淡下去:“相信?那恐怕会很难很难,毕竟……”她抬眼看着吴昊,“你还是放弃为好。” 吴昊拦住作势要离开的人,面色坚定,势在必得:“没有我克服不了的困难,我真心喜欢你,再难我也不畏惧。” 说这话时,多年领导者的气势一下子展露出来,笃定自信,气场大开。 唐斐勾唇一笑:“那随你。” 说完,撇下他大步走了,全然不受他的气势影响。 吴昊愣住,呆呆地看着唐斐的背影。 这个年轻的唐斐和他记忆里的妻子差距越来越大。之前他看到年轻的唐斐娇俏可爱,单纯善良,是他漫漫人生后期很少见到的美好,他恍然发现曾经的妻子原来这样让人心动。那些偏执、冷漠、无理取闹、神经质的印象似乎都是悬浮的,他发现唐斐并不是记忆里这样,于是他渐渐再次爱上了她。 而现在,他发现自己以为的唐斐也并不是完整的唐斐。原来年轻的唐斐还自信从容,不会因为他的气势而弱了脾气,不会在他面前再三妥协。完全相反,她很有个性,很有主见,轻易不为他人所动。 错愕之后,吴昊的眼睛越来越亮。 唐斐并没有把吴昊放在心上。 考试结束就是暑假,她一边写了一个改良公司虾条包装和定价的方案,一边继续调查市场,搜集下到幼儿园上到大学生都爱吃的零食产品。 唐爸爸劝女儿:“我们的生产线生产不了这么多品种的零食,像话梅、豆制品都是需要单独开发生产线的,但我们现有的产品都没做好,步子跨太大,反而要出事。” 唐斐笑着抬了抬下巴:“爸,你可想太多了,谁和你说,我跑进跑出就是为了你的公司?” 你的公司?唐爸爸“哦?”了一声,惊奇:“什么意思?什么你呀我呀?” 唐斐将自己两个月的调查结果摆在桌面上推到唐爸爸面前:“我要自己开店!” 选址、装修、进货、招人……唐斐一个人忙活了一整个夏天,在开学时,成功将她的零食铺子开了起来。 零食铺子主打低价,小包装小零食,大半只要五毛钱。店里薯片肉干、话梅糖果、饼干饮料、干脆面……所有热门零食应有尽有。 店铺就开在她的学校附近,那条街上集中了小学中学大学的人流,来往行人全都是她的目标客户。 店铺里,装修明亮洁净,货架鳞次栉比仿佛超市;店铺外,广告招牌上大大地标着5毛一元的价格。两者的反差,让人第一眼不可置信,第二眼觉得有便宜可以捡。 开学第一天,零食铺子就吸引来了不少小学生,他们光顾的主要区域便是5毛钱区。 店铺开了半个月,唐斐看着光溜溜的收银台,又想到了什么。 一周后,零食铺子卖起了熟食,类似后世的关东煮、串串香,照样低价,一毛钱一串。 一个月过去,唐爸爸看着小铺子的流水惊讶不已,一笔笔五毛一元的消费,汇总之后,竟然收益亮眼。 这时,唐斐提出了自己新的设想:“爸,我觉得我们可以把包装再做得小一点,称重卖。” 巴掌大的包装,称重卖;小包装,单价5毛到一块;大包装,一块五到两块。 包装越大越实惠,就像碳酸饮料。 第99节 但是依旧会有很多人,喜欢买小包装。 她快速地计算着零食铺子的成本:“如果这些产品全都是我们自己生产的,铺子的成本还能降三成,爸,我大方一点,两成让给你,对你来说,也比销售给渠道更划算吧?” 唐爸爸哭笑不得:“你算得倒精,可是你一个小铺子能进多少货?连渠道的一成都没有,对我们公司来说,薄利多销啊。” 唐斐摇摇头:“爸,你不能小看我呀,以后我会开更多的分店。而现在,你帮我试着做一批小包装零食,看看收益就知道了。你不会后悔的。” 她极力劝说:“你看啊,来铺子的人肯定都喜欢一块钱买到更多口味的零食,现在的包装还可以拆开,更小一点,一边是一块钱买一包薯片,一边是一块钱买一包薯片一包话梅一包瓜子,你说,你选哪个?而且,产品越多,顾客肯定会买得越多,称重更能促进顾客消费……爸~你真的不想试一试小包装吗?” 唐爸爸被女儿摇得头晕眼花,女儿的撒娇声跟迷魂汤似的,一边笑一边恼:“好了好了,答应你还不成?” 唐斐立刻松开他,欢呼:“真哒?!太好了!谢谢爸!” 唐爸爸睨她:“但是――” 唐斐:“恩?” 唐爸爸摆起了架子:“你得像上次改进包装那样,给我写一个方案上来。上次的方案不错,公司正打算推行,你要是这次也能写得一样好,能说服我们管理层,也不是不能尝试。” 唐斐比了一个“ok”的手势:“没问题!” 第97章 五好男人4 唐爸爸最近很高兴,女儿好像突然开了窍。 以前唐斐虽然经常跟在他身边见习,但是刚进公司的热度早就在大一上半学期就消散了,每日跟着秘书干活,做事只听秘书吩咐,自己却懒怠思考,依赖性很强,只要前头有他有秘书顶着,她就只闷头做事,毫无主动性。 他想要培养的是接班人,不是员工,女儿这样的性子,如何能让他高兴起来? 最近却不一样了,虽然她还是不喜欢留在他身边学习管理,但是也没离开公司,还主动要求下基层――虽然基层去了没多久又折腾开店去了……但是,短短时间,一家小超市果真被她开了起来,一个月流水很是漂亮;不仅如此,开店调研期间,唐斐上交了两份针对公司产品的方案,细致详实,有理有据,获得了管理层一致认同,让人又惊又喜。 因着这,虽然称重的提案有高层心存疑虑,觉得降低了品牌格调,让产品仿佛街头无名小零食……但唐爸爸还是拍板定了下来,开辟少量生产线,进行初步尝试。 唐斐也不建议贸然大批改革,毕竟此时称重的零食事实上不少,但如高层担忧的,这类零食大多是不知名品牌,市场下沉至街头巷尾的干货、饼干铺,和品牌形象不太相称。 但是她的野心也不小,零食铺子开张大吉说明这种销售方式是有市场的,既然如此,她就有信心将这全新的销售方式传播开来,让它从小众成为潮流。 同学们听说她开了一家小店,纷纷上门光顾,有人见到店里的关东煮,说起了吴昊的小摊子。 “前段时间我去第一百货,边上不是有一排小摊子吗?我看到吴昊学长也在卖这个!” “啊?吴昊学长?” 唐斐挑眉,吴昊也开始做生意了? 有同学问:“他是学了唐斐的店?” 唐斐出声:“倒不一定,我这个也是学来的。” 那人也跟着说:“是不太一样,他那个又香又辣,一毛钱好几串,虽然辣,但吃完想起来,还想再吃。” 有人听了心动,有人好奇,纷纷相约回头找时间一起去看看。 唐斐一直含笑听着,有同学问她去不去,她说忙,婉拒了。 两世为人,吴昊如今处事更加豁达,人缘很不错,在学院里名声很好。虽然在外面摆摊做小生意,但无人因此轻视嫌弃,反而都热心地想去照顾他的生意。这若是在第一世,年轻的吴昊恐怕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不见到一个熟人。 人,的确是成熟了。 可惜,过去是抹不掉的。 送走了同学,唐斐趁着今日来了店里,便留下看了看帐。 她平时不日日来,只一周或者半月来一次,看看店里的库存和销售情况。 零食铺子招了两个女生做员工,唐斐坐在边上看帐,她们就在边上忙活,很快就到了傍晚,一群群的学生背着书包冲进了店。 天气渐冷,香辣零食成为孩子们最喜爱的零食之一。 辣条、臭豆腐、泡椒凤爪、小鱼干,一群孩子进门就冲着这些货架去,不仅喜欢吃,还喜欢比谁更能吃辣。 一个说:“我能一口吃一整包凤爪!” 一个说:“我连里面的泡椒也能吃,你能吗?” 唐斐听得直笑,又觉得可爱。 除了这些辣零食,店里的关东煮也分外热销,几毛钱一串,还有一杯热乎乎的汤汁,不舍得花钱的孩子,买上一杯,捧在手里吃着回家,也觉得分开高兴。 唐斐一边听孩子们的中二言语,一边根据账面统计最近各商品的销量,一一排序。 这家店的特色便是零食品种多,既然辣条卖得好,那她就要想办法多进不同品种的辣条,让顾客有更多的选择,最好让他们一时之间选不过来,然后一次一次过来买,到那时,即便一种口味买一次,也能做十来次生意。 没有电脑,数据统计纯靠手工和计算器,唐斐的速度有些慢,等到全都算完,天已经黑了,学生们也早就走了。 店员开始收拾店铺,打扫卫生。 有一个问:“老板,您吃关东煮吗?剩下不多了。” 唐斐走过去看了一眼,见到里头只剩下几个丸子海带,点点头:“每天都能卖完吗?” 店员一边帮她盛出来一边说:“差不多能卖完,偶尔会像今天一样剩一些,您说过不能放过夜,所以我们尽量少做一些,实在多了……嘿嘿……我们就自己吃了……这不是,扔掉也浪费……” 唐斐摇摇头,笑:“卖剩了你们自己吃当然没问题,只不过天天吃不腻啊?你们做得对,宁可少卖点,别浪费粮食。” 店里都有监控,是她花大成本装的,监控在这个年代可不常见,但也非常好用,能让她放心地离开店铺,很久才过来查看一次。 店员想把剩下的都装给唐斐,唐斐阻止了,让她们两人一起分着吃点,刚说完,就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晃晃悠悠走了进来。 几人停下说话,店员赶紧热情地招呼:“欢迎光临!请随意选购!” 那是个头发齐肩的少年,像极了最近正热播的某偶像剧男主,只不过,除了头发的长度,这位少年哪里都不像男主。 校服皱巴巴的带着灰,唐斐扫了一眼,眼尖看到了校服腰部处隐隐约约有个鞋印。少年一抬头,就露出破裂带着血痂的嘴角,眼角一块青。唯一和学生搭边的书包被他单手提着一边的带子,垂着手拖在地上,一路从门口拖进来。仔细一看,书包干瘪瘪的,一边的书包带子还断裂了…… 看上去像极了被校园暴力的瘦弱少年。 但是一开口,大家对他的印象就立刻转为――刚打架回来的不良少年。 “喂――这个怎么卖!” 店员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学生,习以为常地招呼:“每样单价这边有写,不过我们快卖完了……” “卖完了?”少年甩了甩遮住眼睛的长刘海,凑过来往锅里看了一眼,皱眉,语气不耐烦:“都卖剩下了,便宜点。” 店员语气不变:“不好意思,我们店里不打折的,这些东西都是今天新鲜做的,只不过数量不多了,质量绝对没问题。” 少年吊儿郎当地站着:“卖不完你们也要扔掉,便宜卖了总比亏了好吧?” 店员温柔笑:“不好意思哦,真的不能打折。” 少年很不满地啧了一声,插在校服口袋里的手掏了几下,眯着眼睛站在单价牌子前看价格。 “我要这个笋片。” 店员:“不好意思,笋片卖完了。” “那土豆片!” 店员耐心回答:“不好意思,土豆片也卖完了,我们现在只剩下两个牛肉丸子,三串海带,还有一串香肠。” 少年盯着单价牌又看了看,似乎在找这些东西的价格,看完很不快:“谁要吃海带这种东西,我要这个鸡翅尖!” 店员胸膛起伏了一下:“不好意思,鸡翅尖也卖完了。” 少年嫌弃不已:“你们怎么什么都没有啊?那还卖什么卖!” 要不是老板就在边上看着,店员都要翻白眼了,深吸一口气解释:“因为时间有些晚了,所以都卖完了,您要是想吃这些,明天可以早点过来。” 少年切了一声:“谁还来,买什么什么没有,扫兴!”嘴里说着,最后看了一眼锅里的串串,转身往外走。 店员终于很顺从内心,低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有毛病。 唐斐一直在边上看着,看到他转身时,很留恋地看了一眼锅里的丸子,咽了一下口水,也看到了他一直没从口袋里拿出来的左手。 刚才他要的那些东西,除了赌气说的鸡翅尖,其他都是价格最便宜的,一毛钱一串。 估计他手里的钱,只够买这个价位的。 老板坐镇,店员干活都非常安静,安静得少年走到半路,肚子里咕噜噜的声音响起,全场都听见了。 少年脚步一顿,开始加速。 先前他慢悠慢悠吊儿郎当地走路没发现,如今一加快脚步,唐斐就发现他脚也受伤了,一瘸一拐。 唐斐摇摇头,出声叫住人:“你等一下。” 少年皱眉扭头:“你叫我?” 唐斐起身:“不好意思,是我们店里做得不周到,你是第一次来吧,让你初次体验就这么差,实在不好意思。这次的确卖得所剩不多,作为赔礼,我们免费请你试吃一下好不好?如果你觉得好,希望你明天还能再来。” 少年敏感的自尊心让他并不相信她的话,只当她是可怜自己饿肚子,翻了个白眼:“不要!” 唐斐依旧笑脸相迎:“怎么样才能让你消散不快呢?小店希望每个顾客都是开开心心进来,开开心心离开,让你这样生气地走,实在很惭愧,要不你看店里你想吃哪个,我们免费送你品尝?” 少年转过身双手抱胸看着唐斐:“你们店服务态度这么好?” 唐斐笑:“顾客就是上帝。” 少年重新走回来,从口袋里拍出一张一块钱纸币:“老子不差钱!就是不满意你们原价卖剩下的给我!看你态度那么好的份上,我就要了这几个肉丸子!” 店员和唐斐都低头去看他拍下的一块钱,那张钱皱巴巴的,仿佛被人揉捏了很久又重新摊平。店员看着唐斐,不知道该不该收。 唐斐伸手接了钱,要放进收银台时,突然探手摸了摸关东煮的锅子,摸完有些遗憾有些歉意:“不好意思,说了这么久话,锅子已经断电了,汤水也凉了,这次情况特殊,如果你不介意有点凉的丸子汤水,我按照最低价卖给你行吗?或者我们也有卖面包饼干,你挑挑其他的?” 少年看了一眼丸子,扬起下巴:“算了,凉了就凉了,你们这开店的也真是不靠谱。” 唐斐笑着把剩下的钱找给他,让店员给他盛丸子。 一共两串丸子,唐斐把香肠也放了进去:“都已经凉了,作为道歉,这个算是赠品吧。” 少年抬抬眉,收好钱,一甩残缺的书包,捧着杯子走了。 店员把剩下的海带捞出来,当着唐斐的面摁掉电源:“老板,你真善心。” 唐斐拿起自己的书包收拾笔记账本,听了笑着说:“还是个孩子呢,如果不是饿得不行了,不会进来招人嫌的,我本来也不爱吃这些,送他正好――好了,你们也早点收拾好下班,早点回去吃饭。” 两个店员笑着应下,另一个说:“也没比老板小多少呢,我要是家长,可得气死,多好的学校,不好好上学净打架来了。” 在学校附近呆久了,看多了形形色色的学生,有人买个零食都在讨论功课,有人看着最多初中年纪,小情侣已经牵手约会了,还有刚才那样的,放学就约架干架,比社会上的二流子还混混。 第100节 一想到未来自己的孩子在学校也这样,就心肌梗塞。 唐斐听完两人感慨,哈哈大笑:“你们还早着呢,先把孩子他爸找着哈。” 还是单身的两个年轻姑娘也跟着笑了。 第98章 五好男人5 唐斐收拾好东西就走了,走出店门百米远,看到刚才那个少年正站在垃圾桶边,扔掉了三根签子,举着一次性纸杯,仰脖将汤汁喝了一个干净,然后抬手一抛,将纸杯抛进了垃圾桶。 也就扔个垃圾而已,仿佛演足了一场戏。 唐斐有些想笑,整了整表情越过他往前走去。 少年扯了扯书包正打算走,就看到店老板从后头走了过来,想到自己吃个关东煮把汤都喝了,还被这个女人看到,顿时心头羞澹懊恼不已。 原地站了一会儿,本以为这人会打个招呼或是说句什么话,少年下意识臭了脸,斜睨着从身边走过的女人。 但是唐斐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或者看到了也将他当成完全不认识的路人。 少年脸更黑了,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脸黑,踹了一脚书包,切了一声,大步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赶着回家吃饭的唐斐并不知道青春期的中二少年有这么多敏感的小心思,她也没觉得饿极了情况下,吃关东煮喝光汤水有什么好羞窘的,但她知道对于这样的少年,当做陌生人不理会是最好的方式,若按照常人那般打招呼,那才会热脸贴冷屁股,反而被他怼一脸。 她也没那么圣母,关怀普照不良少年。 这事不过是开店过程中遇到的一件极其寻常又微不足道的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半个月后,忙着摆摊做生意的吴昊终于从照顾生意的同学口中听到唐斐开店的消息,听到她开了一个零食铺子还在店里卖关东煮,顿时心中一个咯噔。 散装零食超市在未来十年内都不会出现,所谓的关东煮还是小学中学门口的小摊贩贩卖的,便利店当前并没有被广泛引进,更没有司空见惯的关东煮和烤肠,唐斐的销售模式可谓超前了十几年。 前世的唐斐根本没有做过这些! 吴昊心慌意乱,脑中闪过无数画面,有前世的,有今生的…… 吴昊将上一世的唐斐和今生遇到的唐斐对比了一次又一次,他觉得之前自己遇到的唐斐肯定不会是重生的,如果唐斐也重生了,她怎么会看着自己目光清澈没有丝毫怨恨? 重生和唐斐相遇以来,吴昊想了很多两人之间的事情,和年轻的唐斐越相处越清醒,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曾经真的爱过年轻时的唐斐,曾被她深深吸引,哪怕重来一次,他依旧难掩心动。 他开始反思,为什么唐斐变成了后来那样,虽然到目前为止,吴昊都不认为自己前世做错了事,那些年,他有过判断失误,遭遇过选择失利,然而在家庭上,他自认为所有的选择都是利益最大化的。 可唐斐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越来越歇斯底里,越来越偏执激进……重生后的吴昊没有了日理万机,开始沉静下来试着站在唐斐的角度去想问题,他承认,为了事业他的确亏欠妻子良多,在家庭和事业之间,他选择了事业,忽略了妻子的感受。他觉得赚钱给妻子享受就已经是尽责了,而唐斐显然并不觉得。 重来一世,吴昊对事业智珠在握,又重新找到了年轻时喜欢唐斐的感觉,有了更多空闲和耐心去细细体会唐斐的感受,并打算好好经营自己的家庭。 可唐斐似乎越来越跑离上辈子的轨道。 上辈子的唐斐不喜欢费心思,对于商场职场的弯弯绕绕十分厌烦,所以吴昊展露了接手唐家公司的能力后,她直接做了甩手掌柜。 而这辈子的唐斐,才大三,就主动自己开店了? 吴昊越想越心慌,这种心慌说不清是因为世上多了一个重生之人还是因为唐斐的性格行为越来越出乎他预料。 这天,吴昊逃了一堂课,去唐斐的教室门口等她。 唐斐一下课就看到了人,不止她看到了,许多同学都看到了。 吴昊一边和认识的学弟学妹打招呼,一边看向唐斐。 有人了然一笑,看着两人。 唐斐微一皱眉,很快松开,走过去:“学长来找我?” 吴昊点头:“有时间聊一聊吗?” 唐斐看了看手表:“我二十分钟后还有课,你,要说的事情多吗?” 吴昊面色一暗,微微升起不快,越发意识到唐斐有了变化。 “我陪你一起过去,边走边说。” 唐斐点头:“好。” 两人走了人少的小路,相距一拳距离。 吴昊问她:“听几个学弟说,你新开了一家零食小铺,很是新奇。” 唐斐坦然点头:“是啊,我家中也是做相关生意的,这次算是一个小尝试。” 吴昊看向她,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问:“你是怎么想到开这样一个只卖散装零食的小超市的?还有店里的关东煮,我们都是头一次见到,创意真的非常好。” 唐斐得意一笑,扭头看向他:“你的串串香怎么想到的,我便是怎么想到的。” 吴昊惊疑不定,紧紧盯着她。 唐斐却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话,说完便照常往前走。 吴昊内心翻江倒海,一边有个声音说,唐斐这话是不是暗示她也是重生的?所以她最近的态度越来越冷淡,对他说的话总像是话里有话;另一边又有个声音说,唐斐的演技不会这么好,当年的唐斐是什么样子他最最清楚,不可能这样娇俏活泼,还积极做生意…… 心里的想法太过矛盾,吴昊沉默地陪着唐斐走了一路,直到唐斐上课的教学楼。 唐斐说:“我到了。” 吴昊回神,在她走之前,不甘心又问了一句:“你……喜欢吃德隆斋的卤味吗?比如他们家很有名的卤猪蹄……” 唐斐摇头:“我不爱吃内脏和爪子类的东西,怎么了?” 吴昊失落又安心地摇摇头:“没什么,本来听说那边的卤味很好吃,想给你买一些。” 唐斐立刻笑拒:“谢谢学长,不过真的不用了,我从小就不爱吃,小时候吃太多有一回吃坏了肚子,后来又有了很多不快的记忆,从此再也不敢碰。” 吴昊惊讶不已,问:“一点也不能碰?” 唐斐点头:“是,有心理阴影。” 吴昊呆站在原地,看着唐斐头也不回地离开。 上一世不是这样的。 上一世,吴昊打工挣了钱,扣掉生活费,剩下不多,没法送给唐斐一份像样的礼物,也不能请唐斐吃一餐好的,他听说德隆斋的卤味是百年老店,路过时便用唯一的余钱买了店里的招牌卤猪蹄。 吴昊记得很清楚,当时,唐斐是非常开心的,一直说他们家的卤猪蹄是她从小最爱吃的,也和他一起分吃了那只猪蹄。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大家说起这件事还笑吴昊太耿直,哪个对象第一次给女友买礼物是送猪蹄的,但是唐斐一直说特别好,哪怕他们成了首富,她也曾说,最好的礼物是大学收到的卤猪蹄。 现在,唐斐说看到德隆斋卤味有心理阴影? 吴昊扭头,慢慢往回走,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脚步,再次惊疑。 后来有了很多不快记忆?心理阴影? 这话到底是不是在影射前世之事? 唐斐似是而非的几句话,将吴昊搅得心头大乱,很长一段时间,他再也没来找唐斐。 是不敢,怕唐斐真的是重生的;也是愧疚,想起了很多前世的事,良心发现,心存愧疚,无颜再来见如今似乎一无所知的唐斐。 而这,正合了唐斐的心思。 这一世,原主的心愿说简单很简单,只要清醒地活着,不要被吴昊蒙蔽一生便行。 她做任务有两个层面,一个层面是在大环境里,要保持原主的性格为人,行事一切符合原主的成长变化,若不然变化太大,也就是突破人设,很容易引起周围亲朋好友的怀疑与疏离,这一层面,是为了自保;第二个层面,是保持住原主内在心态和能力,在原主的基础上,一步步走出新的人生,这才能说服原主:看,你的人生本可以这样过;看,这些事其实你也能做到;看,你执着的这些人其实你可以追赶上/可以被你踩在脚下…… 大多数世界都是这样,内外两个因素都要符合,所以她常常有一世世的能力本事却不能用。 但这个世界却不用。 原主因为没有前世记忆而被欺骗,这是人力不能改变的事情。原主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不甘心,只是怨恨这个世道。 那么,就痛痛快快地过一生,让原主出了心头一口怨气。 在不破坏第一层也就是对外人设合理性的基础上,唐斐打算不再拘泥于原主的个性和能力,帮原主编织一个又爽又美好的梦,让她在这个梦里,不用憋屈,不用当个被愚弄的傻子,自在痛快地活一次。 所以,她不怕在吴昊面前展露与原主不同的一面,她还一次次言语暧昧地展露出自己仿佛知晓前世之事…… 重生而来的人总是自负,做任何事情都仗着对方不知情,随意设计、摆弄他人。那她就拿他最在意的点折腾他。 你曾经辜负的人也疑似和你一样重生了,吴昊你还会那么自信安然地过日子吗? 当然,给吴昊制造一点小麻烦只是随手而为。只要吴昊不要总是凑上来,她也没空去理会。 她更致力于自己的学业和小生意。 对仇人的报复不过是一时的,而人生却是要一辈子经营的,吴昊永远不会成为她前进路上的障碍,最多不过是一颗硌脚的小石头。 唐斐出了一趟差,按照原主的后世记忆,去了几家未来盛产热销小零食公司的所在城市,调研了当地的零食产品和市场,签了三个进货合同。 如今物流网没有建立,各地的零食很不相同,并只局限于当地周边。比如南边有一家耳熟能详的卤制品公司,卤蛋、鸡腿、鸡翅都有生产,几乎垄断了相关产品市场,但是在唐斐所在的城市,无人知晓。 这家的东西确实很好吃,唐斐打算引进。 相似的还有饮料汽水、棒冰、果干。 外地引进增加了运输成本,唐斐心里就开始惦念着扩大零食小铺的规模。 第99章 五好男人6 第一家店开业半年时间,唐斐又起了再开分店的心思,这个举动按照常理来说,有些冒险。 唐斐把第一家店的经营情况仔细整理了一番,做成报告交给唐爸爸,希望借此增强说服力,然后给自己一点小支持~ 出乎意料,唐爸爸对于唐斐的想法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反对,不仅不反对,看完唐斐的报告后,下了一个比唐斐还胆大的决定。 “公司设立一个专门运营零食小铺的部门,你看如何?”唐爸爸合上报告,笑眯眯地看着唐斐,“以前我们只负责生产,没有涉足过零售,但从你的尝试来看,这是个不错的生意。” 唐斐惊讶之后就是大喜:“当然好了!有了爸爸你这条粗大腿,我就完全不担心我的资金流了!” 唐爸爸好笑:“你没有不高兴?” 唐斐问:“为什么要不高兴?” 唐爸爸:“这是你人生中第一家店,现在爸爸把它归到了公司旗下,不觉得可惜吗?” 唐斐理所当然地说:“公司的不就是我的?” 唐爸爸哈哈一笑,欣慰至极。 于是,唐斐更加忙了,唐爸爸直接任命她为零售部门的牵头人之一,给了她两个帮手,将这一块的事业完全交给她折腾。 第101节 知情的人都说唐爸爸手笔大,宠女儿。 唐爸爸却在内心偷偷地自豪,过往为继承人而产生的焦虑消散无踪,毫不担心女儿会不会彻底赔了。 对他来说,赔了也不怕,能换来女儿的成长,稳赚不赔。 唐斐新的工作搭档一个叫丁涛,来自供应链;一个叫周其辉,来自运营部。两人都是经理级,有足够的业务能力和一定的管理经验,这次过来,升了一级,也是对职业生涯的一次赌博。 三人因为一个还没成立的部门凑到了一起,目的一致,齐心协力,倒是干劲十足。 跨了年,初夏时节,第二家零食铺子开张了,纳入公司旗下的铺子连着第一家一起冠上了唐氏的商标。 公司散装生产线稳定了供货,唐斐谈下的外地品牌零食上架不久果然得到了好评,销量快速上升。而这些别处很少见的零食也让零食铺子和其他小店在市场区分开来,变得与众不同。 第二家零食铺子开在市二中和实验小学的中间,开业一个月后,唐斐例行去店里巡查。 她特意挑了上课期间过去,怕学生放学人流量太大,回家堵车。 唐斐下了车往店里走,百来米的路,中间路过一个小巷,还没走到巷口,里头就传来了嘈杂声。 “是你动了方哥的女人?” “你们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们?外校的还敢来我们二中?” “就是,也不打听打听二中是谁的地盘?” “我管你是谁的地盘!再敢找刘媛媛,我打断你狗腿!” “呸,小子你口气挺狂啊……” 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打架声。 唐斐心底摇头,这帮小孩子,真当自己是现实版古惑仔了。 她如常走过去,到了巷口,往里瞟了一眼,见都是赤手空拳地打架,扭过头继续往前走。 小学门口就是一个派出所岗亭,唐斐路过自家店面没进去,一路走到了警察岗亭处,叫了里头值班的警察:“同志,我看到前面巷子里,几个中学生在打架。” 警察是个中年人,听到这立刻起身,姿态动作非常熟练,显然见多了不良少年打架,这不是第一次接到群众举报了。 “谢谢小同志啊,我这就去看看,哎――”又是嫌弃又是恨铁不成钢。 唐斐摇摇头,慢慢地往自己的店面走。 进了店,大概十几分钟后,唐斐看到警察大叔跟赶鸭子似的,赶着七八个流里流气的少年经过零食小铺,估计是把人拉回去教训。 她彻底安心,继续查看库存账本。 店门口时不时传来几声“欢迎光临”,工作日人不多,来的大半是年轻女生,爱好零食的人群之一,在货架之间来回挑选。 氛围很是静谧。 过了一会儿,这份静谧就被打破。 “他妈的真是晦气。” “二中边上还有派出所,这帮孙子居然约在这打架!” “他们故意的吧,龟孙子怂货,怕打不过我们又不肯认输。” 四个少年吊儿郎当地走进来,年纪小小,说的话粗鄙得让人直皱眉头。 “随便他,反正要是再敢招惹刘媛媛,见一次打一次。” “方哥威武!” “方哥牛逼!” 唐斐听着某个声音耳熟,扭头看过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恩,还是那一头齐肩长刘海自以为潇洒不羁的发型,白衬衫松垮垮的,那个可怜的书包彻底不见,脸上的伤好了,颜值提升了三分,是个清秀小哥,就是那一脸不好惹的表情,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正在享受小弟恭维的“方哥”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眉头一皱,恶狠狠看过来,意外地和唐斐的视线对上。 唐斐微笑,对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少年啧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怎么又是你?” 唐斐原本已低头做事,听到这话重新抬头,好笑地说:“这是我的店,当然是我了。” “哇靠,美女你是老板啊!”边上的小弟感叹出声。 “那我们学校边上的零食铺子也是你的?” 唐斐点头,没有深聊的打算:“你们喜欢什么慢慢挑。” 几个男生盯着唐斐看了好几眼,撞撞少年,小声说:“方哥,你们认识?” 少年不耐烦地推开他们走入货架之间看零食:“不认识!” “少来了,美女老板比刘媛媛还漂亮诶……” “我觉得还是刘媛媛漂亮,对吧方哥!” “不懂事,叫嫂子!” 少年抬脚踹过去:“滚,我和刘媛媛没关系,再乱说话我扇你!” 四个男孩在货架间挤来挤去打闹,声音时高时低地传出来。 过了一会儿四人买了东西,走到结账台结账。 少年用眼角瞥了低头认真看帐的唐斐一样,清清嗓子故意抬高了声音:“老板!结账!”一边说,一边把满满当当的一篮子零食扔到台面上。 店员笑着接过。 唐斐自然也听到了他特别“嚣张”的结账声,以她的玲珑心,立刻就猜到了这位中二少年的心思,心底暗笑,没抬头理会。 唐斐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都没看到听到,少年脸上就变得面无表情,只盯着店员一样一样扫码结算,眼神颇有些恶狠狠。 店员好几次装作不在意地偷偷看他,算账算得越发仔细。 许久之后,终于结算完毕:“一共七块六毛钱,需要找零吗?” 少年站直了身子,掏出一张纸币很阔气地扔到柜台上:“没有,只有十块,零头不用找了!” 几个小弟在边上起哄:“哇草,兄弟你又有钱了?” “老板求包养。” 少年推开几个恶心吧啦的家伙:“滚滚滚!”眼神似有若无地往唐斐那边看。 唐斐这次的确将注意力转移过来了,她起身走过来,对店员说:“我们按实把钱找给客人。”又看向少年,面上带笑,声音温柔客气:“我们小铺严格算账,多收一分钱少收一分钱都不允许,同学把钱收好吧,拿去买吃的喝的也有不少呢。” 店员将小票和零钱双手递给少年:“找您两元四毛钱,您请收好。” 少年伸出右手一把抓过塞进口袋,撇嘴:“规矩真多,白送钱都不要,傻子。” 唐斐依旧温和模样:“做生意讲诚信实在,如此才能客似云来,做傻子才能财源广进啊。” 一句傻子逗乐了几个笑点奇怪的男孩,唯有这位“方”少年没笑,只哼了一声。 “走了!”他双手插兜,扭头就往外走。 正笑着的男孩们连忙提了柜台上的零食,追上去。 店员看他们走了这才吐出一口气:“二中不良少年太多了,一看到他们就紧张。” 唐斐安慰她:“边上就有派出所岗亭,有事叫警察。不过这种少年也就在学校横,鲜少招惹社会上的人。首先你自己不能露怯,真遇上事了我们也不怕事,保护好自己,及时报警就行。” 店员笑着点头:“知道了,老板。” 唐斐倒的确不担心校园里的不良少年会影响自家生意,但凡这种学生,当古惑仔也是在学生群体中,少有敢舞到社会人士面前的。若不然,就不是校园不良而是社会犯罪分子了。 但要说对他们完全没有偏见,那也是不可能的,唐斐向来不喜欢粗鲁使用暴力的行为,更厌恶校园暴力。 赶在放学前,她做完了所有工作,与几个店员道别离开。 从零食铺子出去一路走到路口,她打算打车回学校,结果来来去去好几辆出租车,都是有客。 唐斐叹了一口气,想念有网约车的年代。 “喂――”正站在路口等着再来一辆出租车,有个耳熟的声音在她后侧方响起。 唐斐扭头,就看到那位“方”少年斜靠在一棵行道树上,一脚弯曲,姿势悠闲,嘴里含着一颗棒棒糖,白色的棒棒糖棍子在他嘴角忽上忽下地动着。 唐斐扭身面向他:“有事?” 少年拿出口中的棒棒糖,直起身子走过来,站到了唐斐的面前:“刚才报警是不是你报的?” 唐斐挑眉,对上他审视的眼睛:“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报警了?你们打架就只有我能看到?” 少年得意一笑,盯着她:“你没看到我们打架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打架报警?” 唐斐没有半点心虚,反而笑得更开,看着眼前得意的少年,缓缓说:“因为……我在店里窗边,亲眼看到你们七八个人被警察叔叔赶着往派出所去。”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被警察叔叔当场抓住,你们除了打架还能是为什么?” 少年的脸立刻僵硬了,仿佛浑身写满了尴尬、丢脸。对于中二少年来说,打架不丢脸,被警察抓去教训也不丢脸,还津津乐道十分自豪,但是被警察抓住,狼狈被教训的模样被人看到,那就太丢脸了。 唐斐视力好,远远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前方十字路口等红绿灯,便扭头又和他说了几句。 “其实我才更奇怪,附中离这里这么远,你们打架的本事还挺大,跨区打架啊,为红颜冲冠一怒?小小少年,了不得。” 少年:“红?红什么怒?” 唐斐投过去一个不可思议的眼神:“同学,不好意思我问一下,你……是高中生吧?” 少年怒:“老子高一!” 唐斐一脸沉痛叹息:“高一连‘红颜’和‘冲冠一怒’也不知道,咱们附中是不是要完了?” 少年虽然没有完全听懂她的梗,但是他知道自己是被她嘲笑没文化了,恼羞成怒:“你说人话!” 唐斐对着终于等到的空车用力挥手,空暇之余和他说话:“不爱学习也多看看电视,不然连人话都听不懂,太落伍了。” 车子在他们面前停下,唐斐握住车把打开车门,回头看向怒气冲冲的少年:“同学你挺可爱的,像只河豚……希望你以后不要欺负同学,不然就不可爱了。” 说完,快速坐进了车子。 少年追过来,恶狠狠瞪着她:“什么河豚?我什么时候欺负同学了!” 唐斐笑得更加真心:“没有那就太好了。”趁着他低头从车窗看进来的姿势,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弟弟,你真的很可爱,放下屠刀,做个好人,你的刘媛媛肯定也会喜欢你的。” 说完,快速收回手摇上车窗,对司机说:“师傅,我们走吧。” 方少年呆在原地,几秒种后对着汽车屁股怒得跳脚:“我他妈……老子不喜欢刘媛媛!老子本来就是好人!死女人,竟然摸老子的头!” 第102节 出租车司机看到后视镜不良少年恶狠狠的样子,忍不住劝说看着乖乖女一样的乘客:“你们认识?这人看着就是混社会的,小姑娘出来交朋友要小心。” 唐斐扭头看着后面,直到人影小了才笑着回头:“不是朋友,就见过两次,觉得他年纪还小,未来很长,劝他几句。” 这话说得老气横秋的,司机想说,你自己才多大?而且刚才那是劝人吗?把人都气疯了。 唐斐笑眯眯地想,人情绪失控的时候才更能展现真我,比如这位小少年,气急了就像只小河豚,哪有什么恶人的模样? 第100章 五好男人7 忙碌之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学期期末,零食铺子第二家分店运营稳定,业绩日渐攀升,唐斐她们三人小团队士气大振。 下一步,他们暂时缓了缓开第三家店的步伐,而是开始招人。 可怜得很,说出去都是经理总监的领导,手底下却没人,要干什么活全靠公司其他部门友情提供人手,腆着脸请求老部门给予支援。 唐斐向人力那边争取到了满意的编制数量,将人员指标直接分配下去,让丁涛他们自己给自己的部门招人。 而她则去忙期末考试。 考完试,放假前夕,吴昊严肃着神情找上她,说要和她谈一谈。 唐斐好笑,又有些不耐:“学长,你每次突然出现,都说要找我谈一谈,但每次的话题都没有什么意义。” 吴昊看着她,态度坚持:“给我一点时间,我有很重要的事问你。” 唐斐耸肩:“行吧,不过我还是想说,你每次这样仿佛教导主任找人谈话一样的态度真的很不讨人喜欢。” 吴昊眼神一暗:“用别的态度,你会愿意出来和我相见吗?” 唐斐直截了当:“不会,我至今依旧认为,我和你没有太大的可能。” 吴昊苦笑:“所以,我还能怎么办呢?” 唐斐便说:“所以你所谓很重要的谈话,只是一个约我出来的借口?” 吴昊收拢了脸上的神色,摇头:“不是,我的确有事情,我们找个地方谈。” 两人去了学校的湖边,空旷,人少,无人打扰。 唐斐看着他:“你说吧,是什么事情?” 吴昊说:“我这段时间,无论做什么,脑子里都是你之前说的话。” 唐斐仔细看他脸色,发现他容色的确有些憔悴,不知道是摆摊做生意太忙太辛苦,还是真的被她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搞得心神不宁。 她问:“我说的话怎么了?” 吴昊扭头看着她,眼神带着探究,紧盯着她的神色:“你……是不是记得以前的事情?” 唐斐:“以前的事情?多久以前?” 吴昊却又不说了,转了话头:“去年开始,你对我的态度突然变了,我一开始相信你说的,对我还不够有信心,所以才一再拒绝我疏离我。但是这些日子我认真想了我们之间的种种,醒悟过来,你不是这样的人。以前的你不会思虑这么多,不会以这样的理由拒绝我。” 唐斐想说话,吴昊截住了她的话头:“就像你现在,对我充满了抗拒与防备,每一句话都充满了对抗。” 唐斐咽下了口中的反问,没说话,等他继续说。 吴昊望着她,眼中情绪无比复杂:“你……是不是也想起来了?” 唐斐缓缓地笑起来:“你说的话每一句都是没头没尾,我听完充满了疑问,想仔细问清楚,你又什么都不说,最后还说我的话语充满了对抗?” 吴昊没想到她心理防线很坚固,根本没有被他这些话套出任何实在的信息,微微失望。 “那你能说说,你为什么突然对我改变了态度?” 唐斐说:“我以前只把你当成很好的朋友,当你对我表白想要进一步发展我们的关系后,我对你的要求标准自然会随着定位不同而发生改变,而这份改变就让我的态度跟着发生了变化。对朋友和对未来的伴侣,本身就不是一样的处理方式,不是吗?” 吴昊说:“你说得都有道理,但问题是,在这件事情上,按照你过去的性格,并不会这样处理。” 唐斐好笑了:“我过去的性格?学长你这话真奇怪,说得好像你比我自己更了解自己,你的意思是――我真实的反应是不对的,你认为的反应才是合理的?这不是很荒谬吗?” 吴昊意识到唐斐比他想象的还严谨,而且虽然对他进行了言语暗示,却没有说出真相的打算,自己今天的试探不会有结果了。 他转变了刺探的态度,预期缓和下来,目露歉意与温情:“对不起,唐斐,无论你记得还是不记得,我都要对你说对不起,我之前做了很多让你难过的事情,但这辈子还很长,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接下来的人生向你证明,我真的想要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唐斐轻念:“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句话真动听。”她抬眼看他,“可是,你用一生向我证明,我也要花费一生来看这一场证明,这对我又什么好处呢?你中途放弃了,不过是负心失信,而我浪费的半生谁来负责?” 她态度彻底冷淡:“学长,你的承诺太大太空虚也太利己了。看上去很深情,其实被套住的人却是我。不过啊……如果你……” 吴昊:“我什么?” 唐斐微笑:“如果你坚持想要践行这个承诺倒也不是不可以,我虽然不会参与进来,倒是可以作为旁观者,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这次轮到吴昊问:“什么意思?” 唐斐:“意思是,我不会和你处对象结婚,但我可以给你机会,看你能守住这个承诺多久,虽然我不能给你回应,但是得不到回应的爱情滋味,我觉得学长真的可以体验一下。毕竟,不亲身经历难能深有体会?” 吴昊生气:“请你不要把我的真心当作玩笑!” 唐斐冷脸:“也请你不要把我认真说的话当成玩笑。”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学长自诩深情,不过听了我一个提议却如此激动,这样的你,哪来的勇气要求我重新给你机会?” 说完,她转身离开。 走出了三步,吴昊站起来叫住她:“你的确想起来了是不是!你恨我。” 唐斐冷笑,扭头看向他:“我和你不过普通朋友,近一年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了,我为什么要恨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吴昊皱紧了眉头,发现直至如今,唐斐句句扎他的心,却句句没有透露自己到底是不是重生的。 吴昊自己历经商场已经人老成精,但怎么也想不到唐斐能如此厉害,哪怕前世中年的唐斐,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心智手段普通的女人。 唐斐:“与其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提出过分的要求,不如真正去反思反思自己做过的事,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 她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吴昊站在原地,看着她没有半丝犹豫地越走越远,神色黯淡下来,颓然坐回长椅。 他垂下头,指尖插入发间,抱着脑袋想着她刚才的神情、说的话……又是这样,句句意有所指,却句句不留把柄。而越是这样,吴昊越怀疑唐斐也是重生的。 可是,重生能让人改变那么多吗? 上一世的唐斐哪怕争吵都只会大喊大叫歇斯底里,为人处事更是简单直接,何时学会这样暗藏机锋地说话? 发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重生者,这件事让吴昊心中产生了危机感,而唐斐对他冷漠的态度加剧了这份危机感。他终于不再沉浸于两人的夫妻之情,念着破镜重圆的可能性,而是开始担心,唐斐是不是延续了上辈子死前对自己的恨,而带着敌意的唐斐,会不会对他展开报复? 重生的吴昊什么都不怕,因为他曾经在很高的位置,知道太多未来至关重要的社会走向,这一次的人生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如果多了一个对他充满敌意又重生的唐斐,这个变故就太大了…… 唐斐仿佛成了唯一能刺破他不坏之身的那把匕首。 这一次谈话,吴昊重生后对唐斐产生的感情冷却了大半,所剩不多。 唐斐则很快把他抛在了脑后。 放假了,她又可以全职开展自己的事业了。 放假第一天,唐斐上午和丁涛一起去拜访新的供应商,下午和周其辉去找广告商,晚上在办公室做零食铺子的推广计划做到晚上十点多。 下班时,唐爸爸的车在楼下等她。 “爸,你怎么还在?” 唐爸爸看了一眼化为工作狂的女儿,启动车子:“你不回家我哪敢回去?去了也被你妈赶出来。” 唐斐嘻嘻笑,装模作样给他捏肩:“辛苦你了,爸。” 唐爸爸摇摇头:“给你买个笔记本电脑吧,可以带回家工作。” 唐斐正有此意,立刻说:“好啊!” 过了一周,唐斐生日,唐爸爸就送了她一台当前最高档的笔记本电脑。这个礼物她有心理准备,收到很高兴,但不算惊喜。 谁知道拆开礼盒,在电脑包上,看到了一把钥匙。 唐爸爸:“你驾照考出两年了,其实早该给你买车了,之前怕你不熟练出问题,如今你长大啦,工作忙跑来跑去很辛苦,配一辆车很有必要。” 这个礼物真的是送到了心坎里,唐斐惊喜不已,抱着爸爸妈妈一人亲了一口。 拥有新车的第一天,唐斐就开着车出去溜了一圈,然后想着顺便,去两家分店视察了一番。 学校放假,但没有降低两家零食铺子的客流量。相反,学生们不用上学,来买零食的时间更多了。只不过这两家店都在学校附近,也有不少人抱怨买东西不方便。 唐斐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视察完分店,她又去逛了逛商场,既是给自己放一个假,也是去考察。 当前的商场还没有未来那么繁华,市区最热闹的就是第一百货,吴昊的小摊也摆在这个商场外。 唐斐没有去小摊一条街,从另一个门进去,随意地从一楼逛到顶楼,又从顶楼慢慢走下来。 走到二楼少女服饰区,经过一家运动品牌的服装店,看到三个男生围着一个女生,女生面色不太好。 唐斐脚步一转,拐进了店里。 她装作看衣服,站在他们不远的地方,听着四人说话。 女生说:“我要回家了,我已经出来一个小时了,你不是说就一个小时吗?” 一个男声说:“吃完饭再走呗,我请你吃饭啊。” 女生语气怯弱:“我不要吃,我要回家了……” 另外几个男生附和着前一个男生的话:“别走啊,我们董哥难得约人。” “就是,别害羞嘛,你有没有好朋友,叫出来和我们一起玩啊。” 第一个男生说:“明天去动物园,你叫上你朋友,我在老地方等你。” 女生几乎要哭出来:“我不去……你不要再来我家门口了,我妈会看到的……” 男生语气坏坏的,笑:“那你就出来啊,你出来我就走,不然我就到你家去找你。” 女生:“别……” 唐斐不太确定,这两人是什么关系,女生一直都在拒绝,但是语气又不尽然,她想管闲事,又怕被年轻人嫌弃老古董不懂他们的情趣,多管闲事。 三个流里流气的男生,一个看着怯弱乖乖的小姑娘,男的还知道女孩家的住址,虽然不打算冲动,但唐斐也没有立刻走,而是在一边继续观察。 四人没有纠缠多久,女孩一直想要说走,那个痞坏的男生最后还是同意了,一把揽住她的肩,带着她往外走。 唐斐跟上。 第103节 第101章 五好男人8 一群人一路下楼,走到商场门口,一个个子娇小的女孩突然冲了上来,一把将刚才那个女生从“董哥”手里拉了出来。 她对着几个男生横眉竖目:“董小康,张湘都说了不喜欢你了,你老缠着她干嘛?” 董小康猝不及防被抢了人,看着杀出的程咬金不耐烦地咬牙:“刘媛媛,关你什么事啊?我又看不上你,你来掺和什么?” 唐斐慢慢走到边上,听到刘媛媛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再看看这群对峙的少男少女,觉得这几个男生的声音也有些耳熟了。 刘媛媛把张湘掩护到身后,个子小小脾气却不小,在四个男生面前半点不怯场:“张湘也看不上你,你来瞎掺和什么?” 张湘躲在刘媛媛身后,头都不敢抬。 董小康被激怒,冷笑一声,气势汹汹地朝刘媛媛走去:“别给脸不要脸,上次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这女人脸皮真厚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有脸说我看上了你?” 小弟们跟上,跟着嬉笑:“八成是她自己看上了董哥吧。” “哎呦,心计好深啊,嫂子你可别被她骗了,她在外面可是到处说我们董哥喜欢她。” “董哥看得上她嘛?” 刘媛媛被气得面红耳赤,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扭过头看向张湘:“你别听他们胡说,我上次是为了找人给他们教训!帮你赶走他们!” 张湘拉着刘媛媛微微点头:“媛媛,我知道的。” 唐斐皱眉,听这个意思,那位河豚少年是被骗了?当时打架时她听得清清楚楚,河豚是为了刘媛媛不被董小康纠缠才跨区打架。 河豚的小狗腿还调侃刘媛媛是嫂子,显然河豚和刘媛媛关系很近。 可刘媛媛说起找人打架,语气可没有半点亲近的样子。 唐斐有点心累,小孩子的恩怨情仇竟然也如此复杂。 她打算再看看,如果没什么事,她就走了,老人家承受不起这么多狗血。 董小康没有耐心看两个女生姐妹情深,上前去拉张湘:“你和张湘关系再好,她谈恋爱你也要管?你是她妈啊?” 可能是朋友来了,张湘不像之前那样唯唯诺诺,剧烈挣扎起来。 刘媛媛脾气暴,一把抓住董小康的手推搡:“你放开!” 董小康的小弟立刻围上来:“你干什么?想打架啊?别逼着老子打女人啊!” 几个人推来推去,最后互相扯在了一起。 商场门口的人纷纷看过来,然后又远远避开。 唐斐皱眉,抬步上前。 “操他妈的董狗子,把老子的话当成耳旁风!” 唐斐刚走到几人边上,一个人影猛地蹿了过来直接冲入战局,一脚踹开了抓着刘媛媛威胁的董小康。 董小康捂着肚子抬头一看:“方知行!上次让你逃了,还敢来找打!”对着几个小弟一招呼,“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唐斐往后撤了几步,看着刘媛媛带着张湘同样连连后退,而河豚直接和四个男生混战在一起。 方知行瘦瘦高高,中二傲娇爱面子,没文化,生气起来像极了河豚,没想到打架是真的凶,唐斐眼睛尖,看方知行招招往人最痛最弱的地方打,而且毫不留情,毫无顾忌。这打架的架势,全然没顾忌后果,看得人心惊胆战,不危言耸听地说,这凶狠程度,哪天真可能出人命。 也不知是什么招了什么运了,这一年,总能遇到这位未成年打架。唐斐一边掏出她笨重的大哥大打110,一边在心中想。 打完电话,路人把商场保安也叫过来了,几个成年男子一起压制,终于把打红了眼的少年们分开。 虽然人是分开了,但是挂着彩的五个少年依旧瞪着对方,跟乌眼鸡似的,仿佛随时能扑上去再打一架。 一群路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他们当街打架不学好,小小年纪争风吃醋,父母知道多寒心生气。 正说着,警察来了。 警察同志第一个问谁报的警,第二个问谁打架。 唐斐从人群里走出来,举着大哥大说是自己报的警,又指了指五个一看就刚打完架的少年们:“他们打架,刚被劝下,还想打呢!” 方知行瞪着眼看着唐斐:“又是你!” 唐斐呵呵一笑:“是啊,又是我,少年,你怎么走哪打架到哪?每次见你都是这副惨样?” 董小康嘲讽出声:“打不过又找帮手报警,方知行你这个孬种!” 方知行呸了一声:“老子怕你,谁让她报警了?有本事下次再打!” 唐斐指着他们向警察举报:“同志你们听,他们还想打架,请务必好好教育一下这些未成年,当街打架,风气太坏了。” 方知行和董小康等人头一次有志一同死死瞪着唐斐。 唐斐没理会,又指向董小康:“关于这位,我还有事要向警察同志说。” 作为热心市民,唐斐很荣幸坐了一回警车。 人太多,为了分开几个斗殴的少年,唐斐被安排和方知行坐在一个后座。 方知行冷着脸扭头看着窗外,全程理都不理唐斐。 唐斐也没理他。 到了警局,五人被带去问话,唐斐则做口供,并将董小康强追求张湘的事说明了一下。 “根据我知情的情况来看,这个董小康追求张湘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而且还追到了张湘家里,方知行之前就为了此事去找过董小康,也打过架,这次直接在商场门口就打在一起,我觉得不能再任由其发展,两边的矛盾已经很深了,年少冲动,很容易出事。” 唐斐说的很认真。她本来只是想要保护疑似被强迫的张湘,但亲眼看到方知行和董小康一伙打架,互相都是把对方往要害打,就觉得非常不妥。 这两伙人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听完唐斐的话,大家突然想起来:“那两个女生呢?” 刘媛媛和张湘都没来警局。 或者说,警察到的时候就没看到她们两人。 唐斐暗自皱眉。 女孩子的行为可以理解,但是这次是好机会,董小康这样的人,警察震慑比什么都管用,她一个路人努力帮忙,想帮她们解决麻烦,结果当事人不出现,她说的话能有多少信服力? 唐斐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无法被警察采信重视,有些丧气。 不过还好,董小康如唐斐所想,也就在学生之间猖狂一些,到了警察面前就乖顺了,老实交代了今天的始末。 一顿教育在所难免,警察还通知了这些人的家长。 唐斐和警察局的警花小姐姐聊着天,就看到几个男男女女陆陆续续赶进来,一个个面色焦急,见了警察第一面就说自己是某某某的父母,自家孩子怎么了?打架了?人还好吗? 最后到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这年代穿得这样正式精致的不多,大家都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方知行的什么人――不用猜,目前只有方知行没有家长前来了。 男人面色严肃,第一句话是握着警察的手说:“同志辛苦了,我家孩子太叛逆,给你们添麻烦了。”十分镇定从容,十分客气。 警察们听得心里很舒坦,又有些怪怪的。 唐斐盯着这位爸爸的脸,看入了神。 这个人,好脸熟。 警花同志碰碰她:“怎么了?” 唐斐摇头:“没什么,就是发现方家爸爸好像在哪见过。” 警花同志听了又看了一眼西装男的背影:“看着像个成功人士,会不会在什么新闻广告里见过?”她是开玩笑的语气。 唐斐皱着眉回想,一时没有回应。 最后,这个未成年当街打架事件在警察和家长对未成年们的严肃教育下结束,相关事件会通知学生的学校,至于学校怎么处分则是两个学校的事情了。 董小康的父母一再保证会看牢孩子,绝不让他再去骚扰女生。 事情闹到警察局,结结实实在看守所呆了几个小时,董小康老实得不得了,老大的气质半点不存。 唐斐提前走了,她能做的已经做了,插不上手的也没办法。 至于这些未成年之后会不会报复她?如果她是真的唐斐,今天还真不会这么做,但如今是她,却是不担心的。 让她挂在心上的反而是方知行的爸爸,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人眼熟,尤其是他进警局时与警察握手的那个场景…… 打车回到商场,唐斐去取车的时候抬头看到商场门口正在摆摊的吴昊,脑中灵光一闪,猛然想起来了! 方知行的爸爸,她在原主的记忆里见过! 几年后,原主陪着吴昊参加商会活动,其中就有这位方总! 原主对这位方总印象深刻,原因不是别的,是因为他身后的八卦。 当时原主从另一位夫人口中听到的八卦是:这位做汽车生意的方总是个钻石王老五,以前有过一个儿子,因为忙着做生意疏于管教,几年前和人斗殴的时候被人打死了。至此以后方总越发投身事业,将他的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如今虽然已是中年,但保养得宜风度翩翩,深受女士们喜爱。 原主听说方家儿子就在自己大学的附中读书,还感慨了很久,附中学风很好,是个重点高中,没想到方家儿子如此不争气,为了争风吃醋学人打架丢了性命。 唐斐站在街上,缓缓瞪大了眼睛。 当时说是几年前的事来着? 她一遍遍回忆,伸出手指头算,算了三遍,都指向了今年! 那位夫人的感慨她还记得不少:“到底是男人心硬,听说方家儿子死时,方总从医院出来脸色如常,不出一周,就正常办公了。” “听说是为了一个姑娘,和外校混混争风吃醋,被刀刺死的。” “所以孩子还是要好好教育啊,光顾着挣钱,生养一个败家子,又有什么用?” 河豚虽然真的很混混,但是目前看到的本性还不算坏,唐斐见到他几次打架都是为了帮女孩子,为此丧命,实在代价太大了。 如果真的是因为这次的事件,就更不值得了。 什么争风吃醋,河豚恐怕根本没搞明白董小康和张湘、刘媛媛的恩怨。 第102章 五好男人9 方知行的确没明白董小康纠缠刘媛媛的事,怎么中间又突然多了一个张湘。从警察局出来,他脑袋还是懵的。 方父看着流里流气的儿子脸若冰霜:“幼稚无知,真把自己当古惑仔了?连为什么打架都能被人哄骗,蠢得无可救药。” 方知行握紧了拳头,瞪着亲爹:“关你屁事!” 方父冷笑:“我为了来警察局,推掉了一个会议,你说关我什么事?” 第104节 方知行心头的火蹭地燃烧到最大:“你放心,以后再找家长,我就说我爸妈都死了!我死在外头都不用你来管!” 方父神色一厉,抬手一巴掌打了下去:“爸妈死了?没有我,你以为你能衣食无忧不学无术地混日子?” 方知行整张脸都偏了过去,抬手捂住痛麻的脸,嘴唇颤抖,好久以后才压下了喉头的哽咽抬起头狠狠瞪着这个血脉上的父亲:“没有你,我一样长到这么大,你除了几个臭钱,给过我什么?这些钱是你欠我妈的!我用得问心无愧!” 方父抬手又要打…… 方知行放下手凑过去:“你打啊,从小到大,我妈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 方父巴掌缓缓捏成一个手指头,指着儿子:“所以你才成了今天这幅德行!” 方知行扑上去重重推了方父一把!方父猝不及防连连后退,靠到了车门上,震惊地看着竟敢对他动手的儿子。 方知行红着眼睛大吼:“别提我妈!你不配!” 他不再跟着方父,转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了。 方父看着倔强远去的人影,回过身,重重砸了一下车身,拳头紧握,眼眶渐红。 一个月后。 唐斐的部门终于招满了人员,各项工作有了充足人力,唐家公司的散装生产线增加了产品生产品种,给零食小铺提供源源不断的货源。 作为自己家的产品,唐斐将这些零食放在最佳销售位置大力推广,又开始筹备第三家零食铺。 这次不开在学校附近了,她在第一百货附近找了一家商铺,地价很贵,配合这个地段又进行了更精致的装修,开始推出会员制度,买上一定价格可以免费加入会员,会员则可以在会员期间以优惠价购买所有商品。 出乎意料,平价零食铺子,开在商场附近,竟然反而更受欢迎。第一百货人流量很大,地段繁华,但这个时候大多数人物质并不是很充裕,人们还处于精打细算过日子的阶段。 在昂贵的商场商店里消费后,突然进入一家什么都只需要几毛一元计价的商店,人们一下子觉得捡到了便宜,尤其带孩子的父母,更是对孩子的请求大方起来。 这家新店,日销售量远超过前几家店。 唐斐的团队振奋不已。 唐斐也很高兴,但是她更冷静一些:“抛去房租水电和人力成本,这个流水其实只在70分以上。” 还是要打开品牌知名度,零食小铺的推广刻不容缓。 于是,暑假的下半段,零食小铺的广告在本地电视上铺天盖地。琳琅满目的零食和小孩又唱又跳的洗脑旋律,让大家全都知道了这家零食超市。 唐斐一改往日稳健保守的做法,再次打出加盟商的牌,宣传吸引各区加盟商,只需要交一笔加盟费,就能获得全套培训和货源提供。 这个年代正是商业起步腾飞的年代,下海做生意的人非常多,很多人和吴昊一样,本钱不多只能从小摊贩做起。唐斐提供的加盟方式,让许多人都看到了机会,小成本,坐享大公司品牌效应和运营支持,听着就觉得更加保险,比自己开店省心安全。 几个月后,零食小铺迅速从三家扩张到了十五家,还有十几家正在排队准备开业。 唐家开零食超市的动作快得让人回不过神,眼看着唐家女儿慢悠悠地一家一家开着小店,也不知道怎么了,随着洗脑广告出现,这零食超市竟然快速遍地开花,最终占据了本市大半的零食市场。 而这时,唐家散装生产线开始忙不过来了,散装产品在零食超市的销量远远超过公司的预期。 这年,唐斐已经进入了大四,也是这年,唐斐的大哥大终于被它的主人淘汰了。 唐斐拿着新手机,用得很不顺手,堂哥在边上说她:“拿着那个大砖头不累吗?新手机出了八百年,连叔叔都换了大半年了,你比长辈们还老派。” 唐斐把手机放进书包,一脸的无所谓:“不都一样,也就打个电话而已。”除了智能手机,其他手机真没什么差别。 当然,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太不关心手机市场变化,一直以为这个年代小手机还没出现。 堂哥一脸无奈:“你可真是招财童女啊,眼里只有赚钱没有花钱。” 唐斐笑眯眯地说:“赚钱使我快乐。” 堂哥无语摇头。 两人说着话往外走,堂哥想到什么,说:“上次你让我同学关注的那个学生……” 唐斐卡顿了一下,想起来:“对,方知行,他还好吗?” 堂哥有个同学在附中当老师,正好是方知行他们那一届的,唐斐自己很忙没空再管闲事,就托了人观察一下这个少年,若是他改好了不打架那就好,若是还逃学打架,就麻烦学校管得严格一些。 毕竟是曾经有过交集的少年,唐斐不想让小河豚真的丢了性命。 堂哥摇摇头,有些无奈:“老是逃学,我同学亲自抓了两次,惊动了教导主任,最近被教导主任重点关照着,身上已经背了两个处分了,罚也没用,骂也没用,据说叫家长也没用,还会和他爸在学校直接争吵,现在再叫家长,都是他爸的秘书过来。” 堂哥看向唐斐:“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唐斐也没什么隐瞒的,把之前的事说了说:“就怕他犯蠢,稀里糊涂出了事,我看他人不坏的。” 堂哥听完,心里对这个少年的印象微微好转了一些,但依旧是负面印象:“这种不良少年,打架为的就是所谓的兄弟义气或者就是为了早恋那点事,身上一边留着少年的单纯和良善,一边又有天性的恶,有时候脑子一热,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上次太冒险了,以后还是离他们远点。” 唐斐点头:“我知道,哥。” 这边两兄妹正说着方知行,另一边,方知行放假回来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也不知道是不是警察局通知了学校让学校觉得丢脸了,开学后,他不仅背了处分还被严格看管起来,教导主任仿佛只盯着他一个人似的,他逃个自习课都能被精准抓到。 而他又和他爸决裂了,每天住在学校附近的老房子里,生活费被砍掉了一半。 思来想去,都怪那个多管闲事的女人,要不是她,就不会进警察局,不进警察局就不会被学校处分,不被学校处分教导主任就不会盯上他。 方知行对唐斐恨得咬牙切齿,经常买零食的时候恶狠狠地想着,要是被他看到这个女人,他一定…… 结果那个女人再也没出现。 唐斐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冬天。 她来学校处理事情,想着既然来了,就买些零食去看看室友们,顺便看看分店情况。 那时候是中午,学校附近的餐馆都是学生,零食小铺里有三三俩俩的学生结伴逛着。 唐斐挑了零食,排队结账。 她前面一共三个人,一个高个子寸头男生,两个结伴的女生。 唐斐一眼看出,其中一个女生就是刘媛媛。 可真是有缘。 “同学,一共一块五。” 男生结账,也就几包小饼干,店员扫码完毕,报了价钱。 但对方站在原地掏了很久的钱。 刘媛媛上前把自己的东西放上去:“和我的一起结账吧。” 男生一把拿过小饼干扔进边上的货架,语气恶劣:“不买了!” 转身间,唐斐看到了寸头少年的脸,是小河豚方知行! 方知行没注意到唐斐,一脸凶恶地往外走。 刘媛媛追过去叫他:“方知行!我都向你道歉很多次了,你打算一辈子不理我了吗?” 方知行头也不回大步往外走。 唐斐摇头,感觉在看校园偶像剧,上前一步结账。 店员认出了她,惊喜:“老板!你怎么来了!” 唐斐笑:“来学校办事,顺便明察暗访看看你们偷懒了没。” 她向来脾气好,这家店又是她当初以个人名义开的,和店员们一起创建店铺感情深厚,故意吓唬人,店员们半点不紧张还和她嘻嘻哈哈说笑。 正玩笑着,又听到一声“方知行”,一道黑影笼罩下来,店员吓了一跳,面色顿时紧张。 唐斐回头,就看到一张恶狠狠的脸,咬牙切齿地瞪着她:“死女人,你终于出现了!” 唐斐笑着打了个招呼:“哟,好巧啊,冲冠一怒的小河豚。” 方知行气疯了,顿时又变成了一只河豚,手指着唐斐,食指几乎要戳到她脸上:“你……你这个……” 唐斐拍下他的手指,从边上货架拿了他扔下的饼干,又拿了几个面包,递给店员:“一起结账。” 说完看向方知行,视线在他头发上绕了一圈:“剪头发了?帅多了。” 方知行气得胸膛起伏,听到这句话,一顿,一口气卡在那。 “老子本来就很帅!” 唐斐一边付钱一边毫不留情吐槽:“就你以前那个刘海跟拖把似的,一甩一甩的长发?丑到家了。” 店员把零食装好递给唐斐,担忧地看着她。 唐斐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伸手往方知行的手臂上一扯:“走了,别耽误人做生意。” 方知行被她拖着走,发现她力气竟然奇大无比,自己完全无法挣脱,气得哇哇叫:“你放开我!老子要砸了你的店!” 唐斐暴力镇压,抬手拍了他一巴掌,拍得他嗷的一声:“砸店?又想进局子了?姐姐我好心救了你,你恩将仇报啊?” 刘媛媛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方知行……” 唐斐停下:“你们这是?” 方知行撇开头:“我和她没关系。” 唐斐好笑地说:“少年,你这模样很像口是心非啊。” 方知行横眉竖目:“不是说走吗?走不走?” 唐斐无语望了一下天:“行吧,你们的爱恨情仇我可真没兴趣,走吧小河豚,好好和姐姐说说,姐姐救你一命,你怎么就对我横眉冷目气势汹汹,还想砸我的店?” 方知行想挣扎,硬生生被她拖走了。 两人走到街上,唐斐拖着他进了一家面馆。 “老板,两份炒面!” “好嘞,先坐啊!” 唐斐压着河豚坐下。 河豚还很不情愿:“你拉着我干嘛?有屁快放!” 唐斐抽出筷子,作势要抽过去,他闪身躲开,提高了声音:“你有病啊!” 唐斐冷笑:“我有病?是你自己来找我的,又问我找你干什么?到底谁有病?” 河豚终于脑子捋顺了,想起了刚才自己气势汹汹回头找人的事,脸色尴尬,清了清嗓子,气势却没了,梗着脖子瞪着唐斐:“暑假那次,你为什么报警?你知不知道害死我了!” 唐斐好笑,反问:“我看到四个男的强迫一个小女生,不放心地跟了一路,又看到你为了帮两个女生被四人围攻,我作为一个正常人,为了帮你们,不报警,怎么,你觉得我能冲进来陪你一起打?” 河豚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垂着脑袋坐在那不说话了。 唐斐把筷子递过去:“最近又是怎么了?又没钱了?” 第105节 他瓮声瓮气:“有!……丢了。” 有钱能只买几包小饼干?唐斐没信,问:“最近还好吗?还有和董小康他们碰面吗?和刘媛媛吵架了?” 炒面正好端上来,唐斐先推给了他:“吃吧,请你。” 河豚憋着嘴看了几眼,抵不过肚子咕咕叫,低头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语气也软了:“你问这么多干嘛?怎么那么爱管闲事。” 唐斐接了自己的那份,说了一声谢谢,慢条斯理地一边吃一边和他闲聊:“我看你挺可爱的,不忍心你老是打架受伤呗。”拽得那么欠揍,其实被打几顿也没什么,主要怕你没命啊少年。 河豚停下大口吃面的动作,迟疑地看过来:“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我啊?但是……”他语气为难,“你比我大至少三岁吧?”快速瞟了她一眼,十分纠结,“也不是不行,但我以前没想过找姐姐……” 唐斐一口面卡在喉咙里,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正咳得气快接不上来,又一个讨人厌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唐斐?好巧啊。” 吴昊面带微笑走过来,手里递过来一瓶水:“喝点水,顺一顺。” 唐斐本来快好了,又差点因他的突然出现岔气噎死。 第103章 五好男人10 方知行抬头看了吴昊一眼,默默放下筷子,四周看了一圈,拎了店里的热水壶,给唐斐倒了一杯热水,推到她面前。 唐斐喝了几口,终于把气平顺了。 她客气地和吴昊打招呼:“学长你怎么在这?不是毕业了吗?” 她都大四了,吴昊去年就毕业了。 吴昊拉了他们边上的椅子坐下:“我读研了,还是在本校。” 唐斐恍然,是啊,原主那辈子就是这样。 “哦,那恭喜啊。”她有些干巴巴地回应了一句。 这句话说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一时之间静谧。 方知行半抬着脸,一边吃面一边两只眼睛在这两位之间转来转去。 吴昊说:“听说你的零食铺子弄了很多加盟店。” 唐斐专心吃面,听了话就应声:“恩,是啊。” 话题终结户,让人几乎没法接话。 吴昊耐力还不错,面不改色再接再厉:“加盟的主意也是你想的吗?你比以前厉害了很多。” 唐斐咽下一口面,敷衍:“还好还好,就是家里让锻炼锻炼――学长,这个是不是你的面来了?” 老板端着面,正不知道送到吴昊这里来,还是送到他放着包的座位。 吴昊看了一眼明显不愿意搭理他的唐斐,让老板放到空位上,慢慢站起身,视线瞥到刚才说着喜欢不喜欢的男生,忍不住问:“这个弟弟是?” 方知行吊儿郎当地抬起吃面的身子,脚往边上的椅子横档上一架,仰头看向吴昊,抬抬下巴:“瞎认什么亲戚,老子是谁关你屁事!” 吴昊脸微沉,皱眉看向唐斐:“斐斐,你怎么和这种人混在一起?” 斐斐?这么亲热。 方知行小眼神往唐斐身上瞟。 唐斐倒着筷子在桌上敲了敲,看着对面的方知行:“听到没有?说话文雅点行不行?吃饭呢!” 方知行觉得唐斐倒戈,顿时觉得丢了脸面,怒,横眉竖目地瞪过来。 就听到唐斐紧接着说:“你可以说‘干你何事’,可以说‘我是什么人,你无需知道’,可以告诉对方‘他人隐私,恕不奉告’……学不会说话,怎么斗得过外面的衣冠禽兽?” 吴昊脸一青:“斐斐,我是关心你。” 唐斐轻笑一声,扭头看向他:“哦,学长你还在啊,我知道的,你放心,这孩子人不错,就是嘴贱没眼色,我正教训他呢。” 吴昊却觉得唐斐是影射自己没眼色。 再待不下去,冷着脸走了。 方知行放下脚凑过来:“你刚才是在骂他吧?” 唐斐瞟了他一眼,专心吃面:“多去看看书学学人话吧,丢人。” 方知行看好戏的坏笑僵住,冷哼一声坐回去:“学个――” 唐斐拿着筷子抬眼看着他,等他说第三个字。 方知行总觉得那只素白手指下的筷子,随时会挥过来抽自己,把那个不雅的词硬生生咽了下去:“我学不会,不爱学,你们大人怎么都这么老古董,吃个饭还教育人。” 唐斐没理他,专心吃面,直到吃完了,这才放下筷子。 方知行以为她不高兴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从没有哄人的经验,只有别人哄着他,心里隐隐后悔刚才好像说错了话,但又拉不下脸收回。 唐斐掏钱结账,提着购物袋往外走,无视了另一桌的吴昊。 走了几步,她停住脚步回头。 一直观察着她的吴昊直起身子,正要张嘴,就听到她对着他前桌的不良少年喊了一声:“没吃饱啊?还不想走?” 方知行一下子精神起来,蹭地站起身,跟身后有根尾巴会摇似的,大步往外走:“走啊!” 唐斐把购物袋里的饼干面包拿出来,递给他:“呐,拿着吧,没吃饱就吃这些,姐姐是不可能请你吃第二碗面的。” 方知行看着这些被自己扔在货架的饼干,脑子里突然想起了第一次碰到她,那杯其实一点都不凉的关东煮。 当时他还笑这老板傻,凉不凉都摸不出来。 现在他觉得好像是自己傻。 唐斐见他不接,猜测他又是自尊心作祟,也没管他那颗太过脆弱太过高傲的自尊心,直接把饼干塞进了他的校服上衣口袋。 扣扣搜搜买几块饼干,肯定丢的钱是最后一笔了,她送佛送到西,帮他把晚饭也解决了,至于之后的日子,熊孩子还要不要和他爸犟着,她就不管了。 东西刚塞进去,方知行反应过来挣扎了一下,唐斐微微一用力,把几包小饼干再次往里塞了塞。 然后只听到“啪嗒”一声,塞进去的饼干都掉了出来。 唐斐手还在他口袋边沿,方知行也两只手捂着口袋,两人低头看看原装掉出来的饼干,又抬头看看对方。 方知行快速使劲捂住口袋,但没用,唐斐伸手一扯,把他的衣角扯了过来,往外一翻―― 校服口袋朝里那面破了好大一个口子,不,准确地说,这校服衣角,整片都磨烂了。 唐斐叹为观止:“这位兄弟,其实……你加入的不是什么不良校园团体,而是丐帮吧?失敬失敬。” 方知行一把抢回自己的校服,使劲捂住,脸涨得通红:“关你――关你什么事!” 唐斐赞许地点头,有长进,终于不说口头禅“关你屁事”了。 她捡起饼干,指挥他:“转身。” 方知行面红耳赤地捂着衣服,活像个被调戏的良家小公子:“干嘛?” 唐斐不耐烦,扯住他的肩膀直接把人掰过去,让他背对着自己,先把他歪斜的卫衣帽子整理了一下。 方知行整个人僵住,一动不敢动。 唐斐没注意,整理好帽兜后,把买给他的饼干、面包一一放了进去,放完见空间还有很多,想了想,觉得这位皮糙肉厚扛得动,又往里加了一罐红罐牛奶。 方知行第一次觉得帽子坠得慌,快把他喉咙掐得透不过气来,但是他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乖顺得那一根根寸头发都好像倒垂下来了。 唐斐放好了东西,趁机抬手摸了摸他高出自己的脑袋:“好了,小弟弟,萍水相逢,姐姐只能帮你到这了,以后好好做个人吧,生命宝贵啊。” 方知行连脖子都红了,快速往边上挪了一步,憋着一张通红的脸瞪着她:“别摸我头。”一副很想凶狠,但实际根本不凶狠的语气。 唐斐冲他挥挥手,走了。 她来学校的时间不多,过完年就会毕业,以后还真不一定会和这位不良小河豚再见面,只希望大好少年,躲过了一次灾劫,以后别再自己作死了。 人啊,活久了,就忍不住多管闲事爱操闲心了,可不就是老古董吗? 她拎着一袋子零食,一边过马路,一边想起小河豚说她老古董的样子,摇头失笑。 马路对面,小河豚方知行站在原地,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后,才缓缓松开那个让他无比窘迫的破烂衣角,慢慢抬手扯了扯后面的帽子。 “放了什么啊……真重……” 自言自语完,小心仔细地拢了拢帽子,又在原地盯着地砖站了一会儿,抬步往学校的方向走了。 唐斐这次回学校是为了毕业论文的事,在学校呆了一下午,晚上又和室友、朋友出去聚餐一顿,夜里便回家了。 此后她又开始忙碌起来,开始带着供应链的丁涛跑外地出差、找供货商。 她对这份事业有着很大的规划。 计划一,她想要自己的零食铺子集齐南北知名小零食。 计划二,近水楼台,她想把自家的零食公司盘活起来,学习热销的各地零食口味,生产更多热销产品。 计划三,有钱大家一起赚,唐家吃不下零食小铺这么繁多的商品供应,她想在本市建成一个零食行业上下游,扶持起各种零食的生产商,养专属于自己的供应商。 计划四,她要把零食小铺开到全国。 而这又牵扯到了计划五,建立足够强大的物流。 唐斐的野心很大,计划很多,所以她非常忙,忙得除了非必要的事情,几乎不回学校了。 而回到学校的方知行,一连几天都很怪异。 他的几个跟班第十八次看到老大一个人站在原地,转身、自己给自己整理帽子,然后傻笑、皱眉,烦躁地踢草皮…… “方哥,你怎么了?” 几人无语地凑过去:“你帽子有什么问题吗?” 方知行看了看几人,招招手,把人叫到身边,问:“你……妈给你整理身上衣服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几个跟班面面相觑:“我妈?” “方哥,我们都多大了啊,我妈怎么还会给我整理衣服?” “对啊,她都是直接吼‘你给我正经穿衣服!’‘你把拉链给我拉上!流里流气还以为自己多好看?’” 方知行皱眉,摸了摸自己的帽子:“不对……” “什么不对?” 第106节 方知行:“你没有不好意思?” 一个跟班笑:“我妈要是给我整理帽子,我全身跟虫子爬过似的,恨不得立刻走人。” 方知行击掌:“对,就跟虫子爬似的,还热,心跳加快!” 其他人呆滞:“哈?你把从你妈那偷的钱藏帽子里了?” 方知行一个个踹过去:“老子用得着偷钱?” 其他人一边笑着躲一边喊:“那你心跳加快什么?又不是嫂子给你整理帽子!” 方知行瞪过去:“你说什么?” 跟班猥琐地笑:“我说,让刘媛媛给你整理帽子啊,你肯定脸红心跳,跟电视演的似的,老公出门前,老婆给老公打领带整理衣服,再啵儿一个――嘿嘿嘿……” 一边笑一边互相撞撞肩,越发猥琐。 方知行觉得眼睛看得有点疼:“滚滚滚!”挥开几人,自己黑着脸走了。 “怎么了这是?” “男人也有那几天吧。” “失恋了吧。” “不对,他和刘媛媛还没和好吧。” “哦――怪不得――”异口同声。 笑完方知行,几人就把老大的苦恼忘到了脑后,开始商量晚上去网吧玩。 方知行想这个问题想了半个月,拒绝了所有的集体活动,把一直盯着他的教导主任都惊住了,油然而生一种掰正了小树苗的成就感。 唐斐从堂哥那听到了这个消息,心中一宽,觉得这位小河豚的确是个不错的少年,听劝,知道改邪归正。 念头闪过,很快她就投入到工作中,心无旁骛。 再回到大学校园,是唐斐答辩的日子。 她的答辩时间定在下午,按照一贯的习惯,她中午就到了学校,和室友们在校门外的餐馆约了一餐饭。 临近毕业,大家都找好了工作,很久没聚在一起了,用餐期间边吃边说最近各自的经历,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竟吃了一个多小时。 走出餐馆,人流已不多,大家都上课去了。 唐斐和朋友互相挽着手,继续说着刚才没说完的话题,说了几句就哈哈笑起来。 “喂!唐斐!” 唐斐太阳穴一跳,心想,这少年难道跟她八子特别合,合在半年一偶遇? 第104章 五好男人11 唐斐顺着来声转头看过去。 那人站在校门口的大石头边,懒懒散散地靠在那等人高的石块上,穿着附中的蓝白校服,校服外套拉链只拉到小腹上方,露出里面的校服白衬衫,板寸头发长了一些,估摸着主人终于抛弃了长发的审美,又去打理过,没有寸头时的凌厉却不失清爽。 这模样,倒是多了几分好学生的气质。 可惜,脸上的凶恶表情把这份清爽少年感驱散得一干二净。 朋友问唐斐:“你认识的人?” 唐斐无奈笑笑,让她们先进去:“嗯,一个弟弟,我和他说几句话。” 几人以为真是什么表弟之类的,点点头,先一步说笑着进了学校。 唐斐走到边上,站在树荫下看着他:“好久不见啊,小河豚。” 方知行从石块上挺起身,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你怎么才来学校?” 唐斐一愣:“嗯?”上上下下看了他一圈,“你在找我?” 方知行依旧一脸不快的样子,指责:“还说我,你自己也逃课!” 唐斐哈哈一笑:“小河豚,你知不知道姐姐大几了?” 方知行一脸迷糊:“大几?” 唐斐:“大四,马上就要毕业了,我们本来就不用天天来上课了。” 方知行还真不知道,嘴硬:“那……那也不能……不可能一天都不来吧!” 唐斐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天都没来?” 方知行:“我当然――” 唐斐仔细看他:“当然什么?” 方知行:“你别狡辩,我肯定你今天是第一次回来!” 唐斐不再逗他:“对对对,你说得对,但是我们的确不需要回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方知行眼神飘忽:“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唐斐惊奇,仔细看着他的表情,越看,发现他的脸越红。 方知行被她看得面红耳赤,心跳加快,语气不好了:“你看什么看?” 唐斐迟疑地说:“小河豚,你……不会一直在等我吧?” “谁……谁等你了!”方知行仰着脖子反驳,但是连脖子都红了。 唐斐后退了一步。 沉浸在自己心跳中的方知行没有发现。 唐斐收敛了脸上的嬉笑,正经语气问:“真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我今天答辩很忙。” 方知行失落了一瞬,连忙说:“我有事!” 唐斐站在原地:“说吧。” 方知行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问她:“你叫唐斐是吧,零食铺子是不是你开的?我是说全市的零食铺子。我在百货商场那家店门口,看到你们招商的广告了,上面有一个唐斐的名字,是你吧?” 唐斐点头。 方知行微微低着头,视线往她那扫一下就快速闪开,然后忍不住又去扫一下,又躲开。 “我叫方知行,我……我来还你钱!” 唐斐愣住。 面红耳赤,吭吭哧哧,一副少年怀春的样子,支支吾吾半天说出的话就这? 唐斐失笑:“不用了,不值钱,我请你的。” 方知行掏出零钱,直接塞到她手上:“不行,我从不让女人请客!” 唐斐觉得这小孩莫名的原则有点多,虽然觉得很中二傻气,但是她尊重每个青春少年的中二,笑着收了钱,没和他争执。 “好吧,我收了。”她收进口袋,冲他挥挥手,“你快上课了吧,赶紧回去上课,我也要走了。” 方知行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是唐斐已经越过他往校门走去了。 唐斐步伐很快,不像从前有逗弄小河豚的闲心,转眼就走到了大门口,掏出学生证给门卫看。 门卫点点头,示意她进去。 “唐斐!” 方知行大声叫她。 唐斐回头看去。 方知行双手插着裤兜,站在大太阳底下,还是那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抬着下巴看着她,大喊:“唐斐!做我女朋友!我喜欢你!” 唐斐感觉晴天一道大雷劈到头上,所有不好的预感都成真了。 门卫嘿地笑了。 唐斐黑着脸气冲冲地往回走,走到他面前,不顾他笑得阳光灿烂自信得意的样子,一把揪住他手臂上的肉把人往边上扯。 “嗷――痛痛痛――谋杀亲夫啊你――” 唐斐踮起脚往他脑门上招呼了一下:“乱喊什么?” 方知行捂着手臂又笑起来:“你不是喜欢我吗,我想明白了,我也喜欢你,年龄不是问题,我们在一起吧!” 不等唐斐说话,他又立刻说:“我不是看上你有钱,我把钱都还你了,以后我也会自己挣钱。” 唐斐满脑门黑线:“臭小子,你知道我比你大几岁吗?乳臭未干还学人追女朋友!” 方知行:“什么……什么未干?这和我喜欢你有什么关系?” 唐斐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连成语都听不懂,还以后挣钱?去洗盘子挣钱吗?” 方知行脸上的笑落了下来,知道她是在拒绝自己了。 “成语有什么了不起,我看电视学啊,大不了我好好上课。”语气委屈起来。 唐斐见状,骂不出来了,叹了一声:“我比你大五岁,一直把你当弟弟,你看,我马上就要毕业工作了,你还没高考呢,我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回去好好上课去吧,上了大学,你会遇到很多女孩子。” 方知行:“爱情就是相互喜欢啊,想那么多额外的事干什么?你比我大十五岁我也喜欢你。” 唐斐抬头,对上他赤诚热烈的视线,突然感觉像被烫了一下,连忙撇开目光。 也许这就是少年人纯粹的感情和冲动,热烈、不计后果、不想未来。 她无奈地笑:“爱情,对你来说是这样,对我却不是。所以,我们不合适。” 方知行追问:“那你觉得是什么样?你说啊,不说我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唐斐认真了语气:“我比你大了太多了,我现在想的不是怎么逃课出去玩,而是怎么安排我的24小时,去工作、休息、生活;我不排斥恋爱,但是不想找一个需要我照顾的小弟弟,爱情是势均力敌,而不是姐姐关怀弟弟。” 她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继续说着:“我也对未来的伴侣有要求,他不一定非要比我有本事会赚钱,但是他至少要有责任感,能对自己、对我们的未来有规划、有想法,还能脚踏实地地去做。换句话说,我不一定要依靠他,但是他要有给我安全感的能力,小河豚,你的爱情只有随心所欲的快乐,而我的爱情,需要有责任和承担。” 方知行听得呆住了。 唐斐拍拍他的肩膀:“别胡思乱想了,你快高三了,先做好当下的事吧,就算不想读书,也到了选择未来的时候了。” 方知行拉住她的手:“你觉得我没责任心不能担当?” 第107节 唐斐抽回手,反问:“你觉得现在的你能吗?” 方知行想到了她遍地开花的零食铺子,想到每次相遇都是她出手相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唐斐刻意忽略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越过他离开。 这次是彻底走了,方知行没有再叫住她。 答辩进行得很顺利,结束后,离毕业只剩下最后的仪式。唐斐打定了主意,以后少来这一片,免得又碰上了那傻小子。 一个高中生,一个在自己公司上班,两人除了几次偶遇从来没有正式自我介绍、做过朋友,想要避开,实在是轻而易举,很快,方知行就从唐斐的生活中淡去了。 不只是方知行,吴昊也是。 虽然他在读研期间继续折腾着他的生意,并且成功开了一家火锅实体店,据说客似云来。但是相比于站在唐家公司这个大平台上的唐斐,两人依旧有着极大的差距,一离开学校,就再也没了交集。 五年后。 这五年是宏观经济飞速发展的五年,人民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这个国家曾经被忽略的消费能力如同刚挖出温泉水的泉眼,正开始汩汩冒出水花。 唐氏食品公司抓住这个最早的苗头,已成为本地的知名企业,是整个市的活字招牌。唐斐的野心在第三年就完成了一半,唐家的零食铺子开遍了半个国家。 五年来,在唐家这个领头羊的带动下,本市的食品行业蓬勃发展,成为了当地重要产业。 早上九点,办公大楼里穿着正装的男男女女来来去去,各自忙碌。 市中心某知名大厦的二十楼。 唐斐签完部门经理递上来的文件,抬头问助理:“人都到了吗?会议什么时候开始?” 助理连忙回答:“都到了,唐总,这是会议资料。” 唐斐伸手接过,起身往外走,毫不拖泥带水。 她一边翻开文件夹看文件,一边头也不抬准确地往会议室的方向走,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声音闷却利落:“昨晚说的产品调整数据整理出来了吗?” 助理一边帮她开门一边低声回答:“整理好了,在产品调整那个模块的最后。” “市场调查的数据呢?” 助理答:“您昨天说放在ppt第一页,放上去了――我现在就去打印。” 唐斐侧头看向她,微点头:“动作快点。” 助理忙说:“好的。”说完,高跟鞋踩得飞快,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唐斐合上文件夹,抬起身子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地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今天是她升任公司总裁后第一次主持召开大型会议,会议主题还是关于公司未来发展的经营战略调整。 在公司发展眼看着一片光明的此刻,提出改变公司一贯的平价路线,要改走提升产品档次价格的新路线,这注定是一场大战斗。 而且这旧战略,还是五年前她本人亲自提出来的。 会议室气氛严肃中带着互相寒暄的热闹,看到唐斐这个“女财神”进来,公司的元老们都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还同她开玩笑:“小唐今天又想到了什么好计划?” 唐爸爸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室和谐,心中充满了自豪。心里甚至美滋滋地想着,再过几年,自己是不是就可以退休了? 气氛在唐斐的助理走进会议室,资料下发、会议正式开始后,陡然变了。 五年前,唐斐用自己的零食小铺销售数据实实在在证明了小包装、散装低价零食的巨大市场潜力,原本公司学习外资企业主打高价的膨化食品,看到真实的盈利数据后,勉勉强强同意了唐斐的策划案。 五年来,公司一步步扩大规模,几乎成为当地零食行业的龙头企业,大家志得意满,对唐斐当年的策划案非常满意。这份满意不过持续了三年左右,现在唐斐这个提出策划案的本人,又要提出变换。 唐斐的能力有目共睹,但是当年学习外资企业不成不就中游荡荡的情景历历在目,现在突然说要砍掉那些包装简单低档的廉价零食,转而提高包装品质做更高价格的产品…… 是不是对人们的消费能力太高估了? 就算真的有市场,那跟着他们生产普通廉价零食的供应商怎么办?一旦被唐氏砍掉,他们都会破产的。 这场会议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晚上八点,大家才面带疲倦地从会议室纷纷出来。 虽然面容疲倦,但大部分人面带笑容,握着唐爸爸的手感叹:“虎父无犬女啊,老唐,你真的是后继有人了!” 唐斐站在唐爸爸身边,和散会后转眼变成和蔼叔伯的人精们寒暄。 “哪里哪里!” “全靠叔叔/伯伯关照。” “您过奖了,我还需要向各位长辈多学习呢。” 等到和爸爸告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唐斐这才松垮下肩膀,靠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笑笑,明天有什么安排?”合目养神了十来分钟,她睁开眼,重新打起精神,处理起今天还未完成的事务,一边处理,一边问助理。 助理笑笑打开笔记本,一一汇报:“明天早上九点半,长隆酒店销售大会需要您到场讲话,讲话稿修改完已经发您了;十一点有个饭局,是x市食品公司的总裁林总和销售总经理李总;下午三点是招聘面试,助理岗的二面结束了,候选人有三个,简历在这。” 说着,把一个文件夹递了上来。 唐斐接过放到一边:“好的,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你家里还有孩子,先下班吧。” 笑笑犹豫了一下,问:“要帮您点一份晚餐吗?” 唐斐看了一眼空了的咖啡:“帮我泡杯咖啡,晚饭我回家吃。” “好的。”笑笑弯腰拿起杯子,安静地走了出去。 办公室落地窗外,夜幕四合,华灯已上,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唐斐揉了揉饿过头没了知觉的胃,弯腰拉出一个抽屉,翻了翻,翻到最后一只袋装面包,一边看数据一边拆开吃了,心里想着,不管合不合适,明天必须定下新助理了。 第105章 五好男人12 前一天忙到夜里十一点,第上天一早,唐斐自己开车到了公司。 精力旺盛、一天只需要睡三个小时的总裁人设那是绝对没有的,唐斐一边停车上楼一边脑子里想的是:招助理、招助理、招助理。 招了助理,她还能在车上睡上十分钟。 笑笑是跟了她三年的助理,工作上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唐斐出门应酬、生活安排、出行行程……这些琐事工作量也挺大,笑笑一个人忙不过来。 这次招聘岗位是总裁助理,其实工作内容上更偏向于生活助理。 想到这,唐斐想起来,笑笑递上来的简历她还没看。 不过她也没时间看了,进了公司就有一堆文件处理,又把销售大会的演讲稿改了一遍,只觉得没过多久,就要出发去酒店。 销售大会发言结束,会议到了一半,还有饭局的唐斐率先离开。 中午的饭局不是很正式,不过唐斐还是比较重视,因为这家公司生产鸡爪、鸡腿等腊制小零食,正是她以后的目标供应商之一,这次是初次接触,她既想要和对方合作,也想要得到更多信息,了解对方的态度和心理价位。 这是一场面上笑意盈盈热络不已的餐会,但话语之间你来我往的试探持续了大半时间,哪怕是陪吃的助理笑笑,都打足了精神。 用完饭已经一点多,唐斐基本清楚了这位林总心里的意向,打算回去再接触几家供应商,横向比较一下这块市场。 而林总的态度则更热络一些,他们作为产商自然想要零食铺子这样铺至全国的销售渠道。 回到公司已经两点多,喝过酒的唐斐在办公室合目休息了半个小时,重新补妆,然后神采熠熠地带着笑笑去了面试室。 人力总监等在面试室,打招呼问好各自落座,询问唐斐的意见:“唐总,一个个面还是集体面?” 唐斐终于翻开了那几份简历,一边看一边说:“集体面吧。”就三个人,已经过五关斩六将,挑出一个合心意的应该问题不大。 放在最上面的一份简历是个女生,国外知名名校毕业,500强企业实习经历,参与的校园项目和获得的奖项写得密密麻麻,唐斐拿在手里只觉得a4纸闪着金光。 她看完放到了最后面。 这时候,三个面试者都进来了。 主持面试的人是人力总监,他让几人先自我介绍一番。 唐斐一边听一边看第上个。 第上个也是女生,正是现在自我介绍的这位。 唐斐一边看简历一边抬眼看了一下,圆圆的脸,十分可爱,说话声音温温缓缓,看着就是很有耐心很乖巧的女孩。 简历也不错,国内名校,从小优秀,之前在别的公司做过销售总经理助理。 之前简历的那个女生开始自我介绍,这位更加自信,声音洪亮,气质干练。 唐斐已经抽出第三张简历开始看。 人就在眼前,也正挨个自我介绍,她没仔细看基本信息,直接跳到了后面的履历部分。 这位也是应届生,海龟,学校一般,不过爱好挺广泛,参加了一堆社团,也有500强公司实习经历,有驾照。 唐斐翻回去看了看其他两人,的确只有这位男生写了有驾照。 不过也是,另两位显然履历十分丰富,驾照这种事,没空位置可写。 海龟女生的自我介绍很长,唐斐听进去大半,心里却已经画了叉。这位不是不好,是太好了,不仅自身条件优秀,而且有职业野心。 她觉得这位可以去公司其他部门,但做生活助理,干不了多久。 第三位,男生。 唐斐放下简历看过去。 看到那张脸时,恍惚了一下,像极了记忆里的人,但又好像不像。 少年和青年的容貌差别还是很大的,不仅是轮廓线条的差异,还有周身气质的翻天覆地。 “我叫方知行,今年上十上岁,毕业于……” 成长为大人的方知行,身上已经见不到当年不良少年的痞气,那种说着“我喜欢你”却依旧残留不去的玩世不恭彻底消散无影,他侃侃而谈自己的学历、校园经历、社会经验,述说自己的特长和能力,气质稳重,镇定,不疾不徐。 唐斐面无异色,静静地看着他说完自我介绍。 人力总监看了一眼唐斐,想确认她有没有什么想问的,还是继续走流程。 唐斐把文件夹放下,直接提问第一个问题:“如果进了公司,刚开始让你们做的工作更接近行政事项,你们觉得如何?” 三个面试者一个一个回答。 圆脸女生有工作经验,说的话比较保守,表示如果是从基础做起的过渡,她没有问题并且很乐意从最普通的小事做起,以便打好基础。 海龟女生也表示可以接受,她自信自己不会永远只做一个总裁的行政助理。 方知行…… “我没问题,海外留学经历让我有很强的生活能力,我大学期间去各地旅游、公益活动全都是我自己单独安排行程航线,行政辅助工作我可以胜任,而且,无论什么工作,我都会尽心尽力完成,我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做了选择就会一丝不苟、坚定不移地完成它。” 第108节 最后一句话,他盯着唐斐说的。 唐斐感觉到了,侧头看过去,但那时,方知行已经收回了视线。 唐斐折了一下文件,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在看简历的时候,唐斐其实更看中这个男面试者,因为另外两位更有职业心,做生活助理恐怕做不长,而这位男士,从早期经历可以看出,他大学四年过得挺松弛,没有那么强烈的向上的劲儿,性格外向交游广阔。她自己是女的,笑笑也是女的,这种性格的男士正好能弥补饭局应酬中她们的不便,出差什么的也能多个劳力…… 但这个人是方知行。 唐斐不管方知行为什么来面试,她都在心里划掉了他。 她看向两个女生:“你们两个有驾照吗?” 海龟女学生没有,圆脸女生有。 唐斐点点头,想到什么,确认了一句:“能开车上路吗?” 圆脸女生犹豫了很短的一瞬,说:“可以,我考出驾照一年了。” 唐斐手里的笔停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这个女生。 这几年,刚好是家庭小轿车数量开始上升的时期,但单身女性学车开车买车的数量还是不多,不像后来,无论男女,高中毕业都开始学车,工作后就买车开车。 这位圆脸女生,估计只考出了驾照,没怎么开车上路过。但是她含糊带过,并没有如实说。 后面人力总监和唐斐又问了不少问题,但大多都是围绕生活助理这个岗位展开的话题,越聊,唐斐心里越无奈。 三个人都不合适。 海龟女学生家庭条件很好,交谈间看得出来,她独立生活的经历不多,即便在国外也是家人安排好了一切,直到如今都是被照顾的对象,唐斐觉得,这位的条件,可以给自己找一个生活助理而不是她自己去做生活助理。 圆脸女生别的都好,但是她不会开车,而且对生活助理这个岗位不是很满意,她显然想要以此为跳板,去做业务方面的工作。 这位女生内在的性格和外表并不一样,她有能力,但是与唐斐对生活助理的要求相差甚远,性格上也不太相合。贴身助理性格无法磨合又是个问题。 总结下来,两个女生可以去下面的部门,但做她的生活助理就不太行。 上十分钟后,面试结束。 唐斐让三人离开,和人力总监交流。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之前上面有没有更合适的?” 人力总监说:“其实我一开始看中的是方知行,但是他是男的,我怕您觉得不方便。另外两个女的,能力都挺强,尤其海龟那位,她是应届生,刚毕业什么都愿意学……您觉得都不行吗?” 唐斐摇头:“公司马上要进行战略改革,我会全国到处飞,什么都不懂的新人没时间教,你可以看看公司有什么合适的岗位适合她,但是我的助理还是要一个来了就能上手的人。男女都可以,重点在于能做事,能马上做事。哦对了,一定要有驾照会开车。”两个女生都不会开车上路,是她最终无法将就的最大原因。 人力总监就说:“那……这个方知行……” 唐斐斩钉截铁:“他不行。” “我哪里不合适?” 唐斐走出面试室去电梯间等电梯时,方知行从后面追上来。 唐斐回头看向他,微微一笑:“面试结果会通知你们的,你等通知就行,有什么事,你找我们公司人力。” 方知行站在她身侧,皱起眉:“你不用骗我,你在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就不想招我了是不是?后面的问题,你只看着另外两人问。” 唐斐暗自叹气,面上依旧是公事公办的模样:“有什么问题你找人力。” 笑笑戒备地挡开方知行,将自己挡在两人中间:“这位先生,您不要激动,我们的面试结果还没出来” 方知行被挡开,隔着笑笑看着唐斐,气得从牙缝里低低喊她名字,颇有些咬牙切齿:“唐斐!你故意的!” 唐斐看向他:“我只是要招一个合适的助理,没什么故意不故意的。” 方知行:“那我哪里不行?你要招的是生活助理,我会开车有同岗位实习经验,能干体力活能交际喝酒,英语流利专业对口,你哪里不满意?” 唐斐转身,正面向他:“你怎么知道我要招生活助理?招聘上可没写。” 方知行:“我面试一个工作,当然会打听这家公司如何,岗位具体的情况,而且你们的招聘公告里,三分之上的工作内容是行政,我自然能猜到。” 唐斐:“那你还来面试?” 方知行:“我为什么不能来?这是我找的工作里,无论公司、薪酬、岗位都最满意的,我准备了半个月,笔试、初面、上面……你就因为以前的偏见把我刷了?哪怕我不合格也就算了,我绝不会来找你,让你觉得我是来攀关系,可你根本没给我展示的机会,直接叉掉了我!” 唐斐被他说得心里突然愧疚了一下。 “你一个男生,简历很不错,能力也不错,为什么要做生活助理?” 方知行说:“你们给的工资高啊!只要工资高,我什么都能做。” 唐斐一时噎住。 只能说:“我不喜欢找熟人做同事。” 方知行垂下眼睛:“那你们公司不招你的校友?不招你以前的同学?我现在说,我是上面打听岗位的时候才知道总裁是你,你也不信是不是?” 电梯到了,唐斐走进电梯,看着垂头站在原地的人,脑中闪过五年前垂头站在原地的少年。 的确大变样了,几乎找不到共同点。如果不是看到名字,路上遇见,她可能都不敢认,五年过去,少年心事早就烟消云散了吧。 笑笑看出两人好像是认识的,不再挡人,安静地跟着上了电梯,犹豫要不要按下楼层。 电梯门缓缓要关上,唐斐出声:“进来吧,给你十分钟说服我的机会。” 方知行猛地抬眼,惊喜地看进来。 唐斐淡淡地看着他。 方知行一把挡住电梯门,跨步进来。 电梯渐渐往上。 方知行看着电梯门反光里的人,再次强调:“公事公办,如果我的确不合适,被刷掉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唐斐问:“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我,你还能冲上来要这个机会吗?” 方知行理所当然地说:“能啊,为什么不能?我是凭实力进终面的,我不能接受平白无故被刷掉,必须要问清楚原因。” 这瞬间,唐斐终于看到了从前那个小河豚的半点影子。 失笑,可能刚才真的是错觉吧,自作多情了,以为他故意对她说什么“责任、坚持”的话,其实那只是面试中的一贯言辞吧。 电梯到了20楼,唐斐第一个走出电梯,一边往办公桌走一边说:“我待会儿还有事,十分钟,你开始吧。” 方知行坐到她对面,挺直了身板,比刚才在楼下紧张了一些,但语调依旧镇定从容:“我想说说我上一次实习的经历。” 唐斐点头:“在xx公司做推广经理助理?” 方知行点头:“对,他们的推广经理全球飞,我是实习生,工作其实就是打杂,帮忙处理经理工作生活中的琐事……” 方知行语言组织能力比过去强了千百倍,有重点有条理地把之前那份助理工作的工作内容、处理方式、工作成就一一叙述了一遍。 由此展开,又用三分钟讲述了自己如果能成为唐斐的助理,可以为她做哪些事。 最后,他说:“我不止这一次实习经历,出国五年,我参加组织过很多活动,做你的生活助理,不需要重头学习,可以直接上任。而且,我们毕竟以前认识,虽然当时不太熟,现在更不熟了,但总比陌生人完全不了解脾气更容易磨合。你不用担心来了一个助理,和你性格对不上。” 第106章 五好男人13 十分钟,加上唐斐时不时的提问,方知行一共用掉了九分多,不偏不倚,正正好。 既展示了自己的能力,也揣摩到了她的心思,针对她的需求,说出了自己的优势。 唐斐仔细看了一眼面前的人,不能再叫少年、小河豚了,他是真的长大成人了。 “你先回去等通知吧,我会公平考量你们三人。” 方知行确认了她说这话的眼神,点点头,站起身:“谢谢,唐总。” 唐斐一笑,看着他往门口走去。 在他走到半路的时候…… “方知行。” 方知行顿住脚步,原地停顿了一秒,回头疑惑地看过来。 唐斐脑中少年河豚的样子再次和他完全分离开来,她有些惊讶,原来这位的眼睛散去年少戾气之后,竟然带着点天然的无辜,像极了……像极了狗狗眼……茫然的时候,眼神仿佛带着潮气,如同单纯的少年。 她为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比喻失笑,收拢了思绪笑看着一脸茫然的人:“忘记和你说了,很高兴今天见到这样的你,你很优秀。” 方知行立刻笑开,笑完又试探地问:“这不是拒绝前的好人卡吧?” 唐斐摇头:“这只是作为故人的一句赞赏,至于助理人选,我还需要考虑,你别急。” 方知行放松下来:“只要你公平挑选就行――哦不,要是你能给我开后门,我也很乐意的!”本性里的跳脱露出了几丝。 唐斐笑,让他可以走了:“回去吧。” 方知行应声,走出办公室并为她关上了门。 门合上那一刻,他抬眼看到唐斐笑着低头翻开了一个文件夹。 方知行低头一笑,咔哒一声,关上了门。 唐斐并没有敷衍他,的确重新考虑起聘用方知行的可能性。 当年的事情,她认为只是少年人的一时冲动,他可能只是好感一个对他不错的姐姐,就以为遇到了多么轰轰烈烈的爱情,如果他忘怀了想开了,不再对此事介怀,唐斐本人倒是没什么问题。 此前拒绝是因为方知行面试时着重对着她强调什么责任,如今看方知行的表现,倒是她太过敏感,而她对方知行面对机会勇于争取的积极态度很欣赏。 隔了一天,人力总监又拿了几个简历过来,询问唐斐意见,想敲定下个面试时间。 唐斐看向笑笑。 笑笑为难:“明天下午您要飞西北,下周都在外面出差,月底还有一场展会,届时各家供应商都会出席,目前暂时不能确定什么时候有空。” 唐斐翻了翻自己的行程日历,把这些简历推回去:“算了,上次那个方知行,通知他来上班吧。” 人力总监微微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应下:“好的,唐总。” 唐斐在他出去前问:“明天下午要出差,他多久能办完入职上岗?” 一般入职流程肯定没那么快,但是人力总监明白唐斐这个顶头上司的意思,是想要带人直接出差去,于是立刻表示会和方知行沟通,他那边没问题的话明天肯定能赶上。 第二天下午四点,唐斐开完一场会议回到二十楼,打开门就看到了坐在待客沙发上的方知行。 他笑得很是阳光灿烂:“唐总,我来上班了。” 唐斐弯唇:“还以为你赶不上了。” 第109节 方知行眼疾手快地给她倒了一杯水,一边说:“我天天在家等公司的消息呢,一听被录取了,立刻就来办理入职了。” 笑笑见他如此机灵地“抢走”了自己的活,顿时觉得身上轻松了几分,也许未来她就能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都交给这位很有眼色的小伙子了。 唐斐的确口渴了,喝完水,这才和方知行继续说话:“我们马山要走,你……行李?” 方知行:“我都收拾好了!昨天杨总通知我出差的事了。” 唐斐觉得小河豚简直是脱胎换骨啊,如今太让人省心了。 她一边收拾资料,一边从包里拿出车钥匙交给方知行:“你去开车,笑笑你带他认认环境,我在一楼等你们。” 两人应下。 唐斐出差的地方是西北知名的草原城市,这里牛羊遍地,牛羊肉全国闻名。 唐氏想在这里建牛羊肉加工厂,生产牛肉干、牛肉丝等等零食产品。 临近傍晚出发,晚餐是在机场吃的,到了酒店已经是夜里,明天一早,唐斐就要和当地政府人员见面。 方知行比从前更高大了,也比以前有眼色,一行三人,他一人包揽了两位女士的所有行礼,抢着把重活都干了。 笑笑站在唐斐身边,突然觉得多了一位同事的感觉可真好。 唐斐一边是作为领导的满意,一边又满腹感慨。 到了酒店,三人一人一间房,笑笑托着自己的行礼进去了,方知行则拿着唐斐的行礼送她到门口。 唐斐伸手:“早点回去休息吧,行礼给我就行。” 方知行躲开:“就差一步路了,我帮你拿进去,这是我应该做的。”他办理的入住,手里捏着房卡,不等唐斐说话,就打开了门,做出请进的姿势。 唐斐只好进去。 方知行一边放置行礼一边问:“你渴不渴,要不要烧点开水?饿吗?我在楼下看到餐饮店了。” 唐斐:“我自己来就行,你去休息吧。” 方知行听了,直接拿了水壶去接水:“姐姐,你像以前一样使唤我就行,我就是给你打工的,你不用不好意思。” 一声姐姐,喊得仿佛还是五年前。 唐斐有些恍惚,走过去靠在门边看着他:“我以前什么时候使唤你了?” 方知行低头看着哗哗的流水笑:“也不是使唤,就是没那么客气,现在也一样,你是老板,什么事吩咐我一声就行,我保证给你做得好好的。” 水满了,他关掉水龙头盖上盖子往回走,看到抱臂靠在门边的人。唐斐今天穿着职业套装裙,现在放松了身体靠在门边,曲线明显,方知行看一眼就低下头,径直往前走。 唐斐没注意:“我虽然是老板,但也不是黑心老板,不会付了工资就使劲压榨你,这么晚了,你也跟着奔波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吧。” 方知行还没说话,她又加了一句:“我也要休息了,你不走,我还得打起精神陪着你,赶紧走吧。”是玩笑的语气。 两人之间的客气和陌生消散了大半。 方知行顺从地应了一声:“好。”走之前,又回过头来问,“你平时都是几点起床?” 唐斐说了时间。 方知行记下,这回真的走了。 唐斐锁好门卸妆洗漱,出来时看到水开了,倒了一杯水,一边开电脑干活,一边暖手。 第二天一早,唐斐收拾好打开门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方知行。 “你怎么这么早?” 方知行很实诚:“我怕睡过头,误了你的事。” 唐斐忍不住说:“年轻人,你真是脱胎换骨了啊。” 方知行跟在她身边,嘀咕:“所以你别用旧眼光看我,士别三日还当刮目相看呢。” 唐斐嘿了一声:“还学会成语了?你是留学还是上孔子学院去了?” 方知行:“我看电视啊。” 说完,两人想起从前,就都笑了。 笑笑听到动静出来:“唐总,小方,一大早就有什么好事吗?” 唐斐看了一眼方知行:“恩,的确是件好事。” 方知行撇开头憋着嘴似忍笑又似傲娇。 笑笑一头雾水。 三人吃完早饭,当地政府派了人开车来接,上车后直接去了商谈的目的地。 唐斐来这边一共三天,要和政府这边商谈招商事项,要下工厂看当地的生产产业,要了解当地商业环境条件,行程满满当当。 方知行是新人,什么都插不上话,工作方面全都是笑笑辅助,两人经常回到酒店还要忙到半夜。 方知行这时候也不走,呆在边上,给他们端茶倒水,准备吃食,顺便听一听她们的交流。 最后一天,事情都办完了,唐斐让他们下午出去逛逛。 笑笑习惯了领导的作风,很自然地出门玩去了。方知行问唐斐:“你不去吗?” 唐斐说:“我休息半天,你自己去吧。” 方知行:“我大学到处旅游,现在没什么兴趣了,那你去睡一觉,这几天你都没怎么睡,到饭点了我叫你。” 唐斐的确很累,也不管他怎么安排自己的休息时间,回屋睡觉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肚子饿了,不过不是被饿醒的,而是被电话声吵醒的。 “姐姐,你醒了吗?该吃晚饭了,吃完饭再睡。” 唐斐迷糊地恩了一声,声音微哑。 方知行的声音低了一些,语气又放缓了几分:“我把饭菜拿上来了,你开个门。” 唐斐没明白,还以为他去酒店那边打包了饭菜,原地躺了一会儿,清醒几分后,披上外套给他开门。 这是方知行第一次看到披散着长发,妆容随性的唐斐,没有了作为总裁的精致与凌厉,多了记忆里的温暖温柔。 唐斐刚睡醒,嗓子还有些发哑,她以手指做梳,往后顺了一下额前的长发,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你怎么自己送上来了?不是可以叫餐吗?” 方知行推着餐车进门关门,然后一一把饭菜放上桌:“你看――” 唐斐惊讶:“这……你做的?!”都是他们的家乡菜,这边吃了三天的饭了,一次都没遇见过,她脑中转了一圈就明白过来,但依旧惊讶不已。 方知行得意:“你快去洗漱,尝尝好不好吃。” 唐斐还是惊讶:“你问酒店借了厨房?” 方知行推着她往卫生间走:“很简单的事,以前我们出去玩,吃不惯当地饮食,都会问旅馆、主人家借厨房做菜,只要厚脸皮,什么干不成?” 唐斐失笑:“明天就回去了,你不用这么劳累。” 方知行停在卫生间门口:“你这几天没吃好没睡好,明天回去都下午了,怎么能一直饿着。” 唐斐洗脸的手一顿:“也还好,吃吃当地特色挺好的。” 方知行肯定地说:“你不爱吃牛羊肉,这两天正餐都没怎么动筷。”说完,语调一扬,“怎么样,唐总,我这个助理是不是很称职?试用期应该不是问题吧?” 唐斐被逗笑,放下毛巾直接越过他往外走:“试用期三个月,现在才三天,还长着呢。” 方知行跟着她:“好的唐总,我会加倍努力表现的。” 两人坐下吃饭,唐斐终于有了空闲和合适的时机,问问他过去五年的事情:“看你简历,高三你就出国了?” 方知行给她夹了一块鱼肉,应声:“恩,我基础不好,提前去上了语言学校,然后再申请大学。” 唐斐:“你变化挺大的,国外生活还好吗?” 方知行垂眼夹菜,低头挖了一口白米饭,咽下后才说:“还行,见识了不少,也学会不少东西,越到后来越明白你当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 唐斐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什么话?” 方知行抬眼认真地看着她,说:“那时候的我真的太幼稚了,我的世界只有朋友圈这么大,不爽了就打一架,想要什么就直喇喇去要,总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自己的喜怒哀乐是最重要的。其实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么大,我在这个世界里又有多么渺小无能。” 唐斐说:“世界没你从前以为的那么小,但也没你现在说的那么大。” 方知行望着她笑,充满信任的狗狗眼直接地看着她:“恩,我知道,谢谢你,这句话我一直想和你说来着,但一直都没机会。” 这乖乖的模样,谁见了都会心软,唐斐语气温和:“不用谢,你啊好好给我工作就行。” 方知行拿着筷子的手放到额头敬礼:“是,唐总!”边说,边傻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 越发像只憨直的大狗。 唐斐摇摇头,不理他,认真吃饭。 第107章 五好男人14 出差回来是周末,笑笑直接从机场回家,方知行送唐斐。 刚坐上车,唐斐的手机就响了,是饮料公司宋家的长子,如今宋氏的总经理宋方。 “唐总,出差回来了?有没有兴趣去西山度假山庄玩?” 唐家和宋家有生意往来,两人也算同龄,作为生意伙伴,唐斐和宋方关系不错,经常会和几个圈内的朋友一起参加活动饭局,既是放松,也是谈生意。 唐斐虽是女的,但这些人早就不把她当成普通女孩子,而是唐家的继承人。 唐斐语气有些懒散:“不去了,你们好好玩,我休息一天。” 宋方也没勉强:“好吧,回头我们钓了鱼给你送来。” 唐斐轻笑:“那先多谢。” 宋方哈哈一笑:“客气客气。” 挂了电话,唐斐看到方知行坐在驾驶位上没有动,顿时想起来他还不知道她住哪,忙收了手机,报了自己住的小区。 方知行谨守下属的本分,没有瞎打听。 唐斐合目休息,再次昏昏欲睡起来。 要是问做一家大型企业的总裁有什么心得体会,唐斐一定会说:睡不够。 心中有事的时候会失眠,彻夜想事情想到天亮;熬了几夜甚至通宵后,就跟一辆车油量耗尽似的,一到休息天就躲在家里睡大觉。 第110节 所以除了工作上是雷厉风行的唐总,私下里,她其实生活简单又宅。这一点,大多数人是不清楚的,外人对唐斐的印象,都是工作狂、女强人,年纪轻轻就杀伐决断。 “唐总,到了。” 唐斐从迷迷糊糊中惊醒,看了一眼车窗外,点头。 方知行下车帮她开门,又去拿行李。 唐斐这次没客气,站在边上等他,对他说:“车子你开走吧,周一直接开车过来接我上班。” 方知行关上后备箱,说好,跟着她往房子里走,一路送她到家门口。 唐斐手搭上行李箱:“回去吧,周末好好休息。” 方知行笑着冲她摇手:“那,我先走了,姐姐周末快乐!” 唐斐弯唇,也对他挥了挥手。 回到家关上门,唐斐这才彻底放松下来了,将行李箱放到一边,懒得打开收拾,直接躺到了她的定制专属大床上。 这一年来,唐斐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这个大房子,别的都是她找人代理购买、装修的,只有卧室,尤其是这张床,是特意定制,只为了提高睡眠质量。 从一开始的闭眼休息到后来彻底熟睡,最后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多,妈妈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 唐斐仰躺在床上,举着手机查看信息,是唐妈问她到家了没,回不回家吃饭。 唐斐犯懒,不打算回去,回复了亲妈后,披上睡衣去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应付吃了。 第二天也是这样过的,困了补觉,没有睡意就看新闻、书、电影……过得轻松又自在。 等到周一一早,周末的慵懒和随意就瞬间消失,方知行开着车来接人时,看到的又是妆容精致、精力饱满的唐总。 方知行第一次当唐斐的助理,不知道她每日的状态,等到他一周又一周地做下去,渐渐就发现了规律。 如果唐斐周末休息,周一上班时她必然精神奕奕,然后随着工作日持续,她每天早上的精神头都会逐级下降,到了周四周五,她经常上了车就睡觉,到达公司这才恢复神采熠熠。 而唐斐的加班非常多,最晚的一次,凌晨一点多,他送唐斐回家,而等他到了家,已经凌晨两点了。 那次,唐斐问他:“这个工作是不是太辛苦了?” 方知行听了笑得没心没肺:“没事,只要唐总给我多加奖金,我24小时随叫随到!” 唐斐没当真,反问:“你有那么缺钱吗?” 方知行一脸认真:“有啊!我想买房子,我现在还在租房呢!首付都不够。” 唐斐惊讶,据她所知,方家的生意很不错,独子想买房子还买不起? “怎么,想自力更生,自己买房?” 方知行理所当然地说:“当然了,我可是当代好青年,绝对不啃老。” 当代好青年,唐斐咂摸着这五个字,想笑。 恩,目前看来还真挺像。 方知行除了偶尔私下里喊她几声姐姐,说几句熟人之间的话,工作上都很摆正自己位置,认真做着一个生活助理该做的工作,也会在唐斐和笑笑沟通非机密的工作事项时,默默站在边上旁听,唐斐有时候看到他的表情,知道他在学习,作为上司还挺欣慰。 这么一日日过着,出了几次差,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三个月。 人力走了方知行转正的流程,让唐斐审批。 流程前一天到达唐斐的邮箱,她一般一大早就会审核,但是这次,她审批掉了其他的流程,唯独剩下这个没动,先去开会了。 会议结束,她又在办公室办公半天。 方知行进进出出给她倒茶冲咖啡,频率比以往高了至少一半,办完事在原地磨蹭几秒,又慢吞吞往外走。 唐斐起先没发现,事情忙完大半就发觉他的异样了,转念一想,无比好笑。 在方知行今天第n次跑来给她换热茶时,唐斐忍着笑叫住了他:“别倒水了,这么热的天,还没凉呢。” 方知行尴尬地把茶杯放回去:“哦……那,那我……” 唐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正好我要找你谈一谈。” 方知行紧张起来,乖乖在她对面坐下。 “你今天跑进跑出的,是不是为了转正的事?”唐斐直接点出他的心思。 方知行尴尬地哈哈一声,摸了摸头:“唐总,我这几个月应该还好吧?能转正吧?” 唐斐没回答,而是问他:“这三个月,你应该很熟悉这个工作内容了,你觉得这份工作如何?” 方知行坐正了身子,回答:“我觉得我适应得很好,也做得很开心,学到了很多东西。” 唐斐问:“比如呢?” 方知行说起这段时间的见闻,从第一次跟着西北开始,他的感想、他的见识、他从笑笑和唐斐身上学到的处事作为……的确有在认真吸收新知识,并且事后思考总结。 唐斐目光中露出赞赏,点了点头。 生活助理必须踏踏实实耐得下性子做好手头的事――这是唐斐对这个岗位的要求。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允许对方在完成工作的前提下,学习上进,往更好的方向发展。相反,身为领导,她更喜欢这样积极主动的员工。 “这三个月,你做得不错。”她给了肯定,“你现在能主动学习、思考也很好,对于现在的岗位,有什么想法意见吗?” 方知行犹豫了一下,眼神瞟向唐斐:“有……是有的……” 唐斐挑眉:“哦,什么意见?” 方知行:“我觉得,唐总你有时候不太配合我的工作。” 唐斐靠向椅背,看着他:“我不配合你工作?哪些方面?” 方知行端坐好,举例回答:“比如有时候我已经准备好了午餐晚餐,但是你总是搁置一边,等到你想起来了,饭菜都冷了,我想重新去买嘛,你又说不用,但是看着你吃冷饭冷菜我又觉得自己工作太不到位。” 唐斐挑眉,好笑:“这就是你的意见?” 方知行:“不止呢,还有,很多事情你都喜欢安排给笑笑姐,然后笑笑姐再看情况分配给我一部分,我遇到问题,经常犹豫到底是问笑笑姐还是直接问你更合适……唐总,我觉得我挺能干的,以后你直接给我安排工作,我肯定能完成。” 他觑了唐斐一样,垂下眼睛:“我不归笑笑姐管吧,我老是问她问题,挺不好意思的。” 唐斐似笑非笑:“她是你的前辈,我让她带你,你有问题请教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直接来找我,难道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我哪有那么多时间一一指导你?” 方知行收拢了表情,垂下头低声说了一句:“姐姐,那不一样。”复而抬头,说,“而且,我的意思是,我想参与进来,而不是等着二手信息,等着被安排。有些事情,我参与其中、你直接吩咐我,我更明白该怎么做。” 唐斐若有所思,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说完,看向他,露出一个笑:“恭喜你,成功转正,希望你以后再接再厉,工作加油。” 方知行欢喜地抬头:“真的?!” 唐斐微笑点头:“你说的意见我也会考虑的,回去工作吧。” 方知行:“好的!谢谢唐总!” 晚上,唐斐通过了转正流程。 下班的时候,方知行开车送唐斐回家,半路等红灯,突然扭头看着唐斐:“姐姐,我请你吃饭好不好?我第一份工作转正了!我请客!” 唐斐明明是他的老板,但听他这样说话,仿佛自己只是他的朋友,他大学毕业第一份工作成功转正,无比欢喜地来和她分享喜悦。 但是,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很晚了,还吃饭?夜宵摊都要收摊了。” 方知行垂下肩,看了看外面空落的街道,失落地坐回去。 绿灯亮起,他默默起动车子。 唐斐看看他失落的背影,又看向窗外不断后退的路灯,车里长久沉默。 一路安静到家,方知行下车给她开门,站在车边冲她挥手:“唐总再见……” 唐斐站在原地没动:“不急着回去的话,我请你吃夜宵,算是给你庆祝转正。” 方知行先是一呆,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到唐斐站在原地等他回复的样子,又反应过来,顿时欢喜不已:“不急!我不急!” 唐斐笑,率先往屋里走。 方知行连忙锁好车,跟上。 这是方知行三个月来第一次进唐斐的家。 很大,很简洁。 唐斐开了灯,随手把包放在玄关,换了鞋往里走:“我厨房东西不多,你想吃什么?” 方知行低头看了看鞋柜,在某一层看到好几双包装袋没拆封的拖鞋,有男有女,嘴角一扬,看了看唐斐的鞋子,找了一双颜色相近的拆开换上,起身前看到她随手脱在一边的高跟鞋,伸手将它们整齐放进了鞋柜。 “我什么都行!” 唐斐往厨房走,站在冰箱前看能做些什么。 方知行跟过来,站到她身后,看了一圈冰箱:“我来做吧,我看有米粉,煮米粉吃?” 唐斐想到之前出差他做过一次菜,的确不错,正好懒得费力气干活,立刻说:“行啊,那你随便拿,我去换个衣裳。”语气特别如释重负。 方知行忍笑,侧开身子让她出去,自己站在冰箱前,挑挑拣拣,选了几样食材。 唐斐进卧室,锁了门换掉了不太舒服的西装裙子,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挑了一套家居服穿上了。 大半夜的,累得很,不想再重新换衣裳。 出来时,方知行已经开了火,一边煮米粉,一边很有节奏地切菜。 唐斐接了一杯水,走过去站在边上一边喝水一边欣赏:“出国留学就能学会这么强大的生活技能?” 方知行把切好的菜放进盆里,快速洗好了砧板和刀,嘴里说:“我去中餐厅打过工。” 唐斐讶异:“打工?你家里生活费不够你用?”这样的刀工,可不是偶尔兼职就能学会的。但是方家需要独子长年累月去中餐厅后厨打工? 方知行捞出了米线放在一边,开始放油放食材,一边动作熟练地翻炒一边说:“我18岁以后没问方家要过钱。” 唐斐举到嘴边的水杯停在半空又重新放下:“你……” 炒菜的声音有点大,方知行没听到,专注地加水下米线,他的肩膀比以前宽阔了,个子拔高了,握着锅把的手臂也结实有力,高大的身影站在灶台前,游刃有余。 唐斐重新喝水,没有多问。 两碗番茄牛肉米线,热气腾腾地上桌。 唐斐喝了一口汤,非常不错。 她举起手里的水杯碰了碰他的碗:“恭喜你,职业生涯起步。” 方知行抿唇,眼里满是笑意,抬眼望着她:“谢谢姐姐。” 第111节 唐斐放下水杯吃米粉,感叹:“以前你见了我从不喊姐姐,现在终于懂事了。” 方知行笑:“我那时候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怎么能承认有人比我大。” 唐斐:“偏偏,那时候我当姐姐很快乐,现在被你们这些年轻人喊姐姐,就觉得自己沧桑了。你说,你这是天生来气我的吧。” 方知行立刻说:“那我不喊你姐姐了。” 唐斐摇头:“算了,有个乖弟弟也不错。” 方知行看了看她,抿唇吃米线。 唐斐吃到一半就吃不下了,方知行给她盛了太多,仿佛米线、食材大半给了她,怎么吃都吃不完。 方知行见状,问她:“太多了吗?” 唐斐恩了一声,放下筷子:“算了,明天当早餐好了。” 方知行推开自己吃完的碗,直接伸手把她的碗拉到自己面前。 唐斐:“诶――我吃过了……” 方知行:“我还没吃饱,给我正好,”说着,眼里带笑看过来:“我不介意。” 唐斐:“……那,我介意成不?” 方知行:“又不是让你吃,你介意什么?”说着,直接捞了里头的牛肉吃起来。 唐斐:…… 方知行吃了几口,看了看她,仿佛解释说:“这里头很多蔬菜,放过夜不好,你们有钱人怎么比我还抠门。” 唐斐飞了他一个白眼,抱臂靠在椅背上不理他。 夜宵也吃完了,庆祝也算庆祝了,方知行收拾碗筷放进厨房。 唐斐让他别收拾了:“明天阿姨会来打扫。” 方知行打开水龙头直接洗碗:“就这么点东西,洗洗很快的,你困了吧,先去睡,我走的时候会帮你关灯关门的。” 说完,扭身看向唐斐,笑着说:“你不放心我的话,可以把卧室门锁上。” 唐斐抬脚踢了踢他的小腿:“要洗赶紧洗。” 说完,自己转身走了,她倒是没有真的去睡觉,而是去卫生间洗漱了。 等她收拾完,方知行也弄好了厨房,和她道别:“谢谢你啊姐姐,晚安。” 唐斐笑:“别老是道谢了,回去路上小心。” “好!”年轻人精力旺盛,唐斐眼皮子已经往下压,他还神采熠熠的,转身出去的背影仿佛能一蹦一跳起来。 早上七点半,方知行开车准时到楼下,唐斐上车,让他打开电台听新闻,一边自己闭眼睡回笼觉。 虽然一切的步骤都和从前一模一样,但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比从前都和谐轻松。 方知行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她,调低了电台声音。 但即便如此,电台主持人的新闻播报还是准确地传到了唐斐耳中。 “斐吾餐饮公司近日宣布进军房地产业,他们的董事长吴昊是商界的新起之秀,学生时期就白手起家……” 唐斐同方知行说:“回头你查查这家公司。” 方知行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不变依旧闭着眼仿佛睡着了,收回视线:“好的。” 到了公司,方知行找了一个空闲的时间开始搜索斐吾餐饮公司的信息,不查不明白,一查就知道唐斐为什么关注到它了。 新闻里,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吴昊他也认识。 五年前,他和唐斐第一次一起吃饭,也是唯一的一次,那个明显对唐斐有意思,但是唐斐不屑一顾的男人。 当年,方知行和唐斐相处的时间其实很少,少到他每每回忆起那段时光,所有的事情都能细数得清清楚楚,连她的一个小动作他都能记得深刻。 所以,吴昊这个人,名字他不知道,容貌却一眼能认出来。 斐吾?这男人起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方知行重重点了吴昊照片上的x,关闭了这张“丑”得不想再看第二眼的照片。 中午吃完午饭,方知行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找空向唐斐汇报了斐吾公司的所有信息。 “吴昊研究生期间建立的公司,一开始做火锅店,两年后分店开了很多,推出服务至上的经营方式,经营开发出多个火锅品牌,除了实体店,他们还推出火锅底料、蘸料、火锅外卖,公司业绩非常好,获得了几轮投资。” 方知行不得不承认,吴昊非常会做生意,虽然比不上唐家,但是吴昊是真正从零开始,生意手段一套套的,让人自愧不如。 这次调查后才知道,自己以前常去吃的几家火锅店,竟然最后钱都是给了吴昊。他一直以为,这几家是竞争关系。 唐斐对“斐吾”这个公司名字也非常恶心。现在来展示一往情深,上一辈子几十年干嘛去了? 原主一世被毁,一世当接盘侠,成全了吴昊两世潇洒。 方知行试探地问:“我们要和他们合作吗?” 唐斐扯起嘴角似哼笑:“餐饮公司有什么能合作的,倒可能成为竞争对手。” 方知行跟着唐斐参加高层会议后便知道为什么是竞争对手了。 唐家打算成立集团公司,拓展新的产业板块,这个新板块就是地产。 唐斐忙着食品公司产业转型,唐爸爸亲自管理地产板块的事情,不过唐斐毕竟是接班人,和重要的商政人物交流、应酬,唐爸爸都会叫上唐斐。 同想要分一块未来地产的肥肉,唐斐和吴昊自然难以避免在类似的场合遇见。 五年中,她和方知行是彻底断了联系,吴昊那边,唐斐其实断断续续有收到不少消息,不过都是同学之间的传言,比如:吴昊开了火锅店、吴昊开了公司、吴昊拉到了投资身价上涨…… 最初几年,唐斐站立的位置比吴昊高太多了,从没见到过他;后两年,吴昊成长非常快,开始被当地财经新闻关注、报道,唐斐就渐渐从身边人、新闻上听到、看到这个人。 吴昊比唐斐拥有更大的优势――他知道这个世界商界许多未来信息。原主两世记忆中,这一块真的是知之甚少,第二世稍微好点,吴昊把唐家公司交给了原主,原主会关注一些商场上的事情,但是原主本性不喜欢做这些,与吴昊这个全国首富相比,根本不能比。 尽管如此,在地产这块,原主还是很清楚未来城市建设发展成了什么样,自然,现在的唐斐也很清楚了。 所以,唐斐和吴昊,不可避免地看上了同一块地。 吴昊已经认定,唐斐也是重生的,因为这个,他后来再不敢去找唐斐,每每想到她,也是心中百感交集。 十月,国庆刚过,几家公司代表参加了一个地产方面的商会。 商会上难免应酬喝酒,唐斐带了方知行,和唐爸爸一起参加。 吴昊也带了一个秘书,西装革履地出现在会场。 和本地知名企业唐氏不同,吴昊虽然被称赞为业界新秀,但在很多大公司眼里,还只是一个“小年轻”,所以,吴昊进了会场后,只遇到小部分人客气的招呼和寒暄,不像唐斐父女,被许多人围着,说说笑笑,互相吹捧。 第108章 五好男人15 尽管受到冷落,吴昊却并不生气愤懑,他的心态依旧是前世首富的心态,掌握无数信息,不惧目光短浅之人的眼神。 这次来参会,吴昊只是出场展现一下存在感而已,场上这些人会接下来会出什么报价会进行什么举动,没人比他更清楚。 唯一的变数是――唐斐。 吴昊目光在场上搜寻了一圈,找到了穿着职业裙装的唐斐。 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妻子,眼神有光,笑容自信坦然,说话的时候自有一股笃定之意,记忆里的疯狂、抑郁、脆弱看不到半丝痕迹,如今的唐斐仿佛全身都在发光。 吴昊目光闪烁,一边觉得不认识唐斐,她彻底变了,一边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 唐斐正在和某建设公司的老总聊城市开发,感觉方知行往她身后走了一步,一边听对方说话,一边回头快速看了一眼。 方知行牢牢挡在她身后,她只看到了他的衬衫领口,唐斐嘴角笑意不变,回头继续和对面的老总交流。 过了一会儿,建设公司的老总走开,方知行说:“我给你拿点吃的垫一垫?” 唐斐点头,跟着他往自助餐的桌边走。 方知行拿了一个盘子,根据唐斐的口味挑着小口的蛋糕、点心,一个一个往盘子里夹,他个子有一米八多,许是身高高的缘故,四肢修长,连手也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唐斐端着酒杯靠在自助台上,笑看着他手的一举一动。 方知行感觉到了,拿着夹子的手突然乱了节奏。 唐斐一笑,出声问:“你刚才挡我后面做什么?” 方知行松了一口气又抿唇,一边抬眼搜寻别的东西,一边答:“没什么啊。” 唐斐看着他:“对上司说谎?” 方知行垂下手看过来:“有人一直盯着你看,我挡了挡。” 唐斐皱眉:“谁?” 方知行垂眼又开始专注拿吃的:“不认识。” “长什么样……” 唐斐未说完,目光转移间对上了斜前方吴昊的视线,明白了。 方知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脸微沉。 “好了,我们去边上吃点?”他出声打断两人的对视。 唐斐直起身子,没理会吴昊那边:“恩。” 方知行很细心,拿的东西都是一口一个,不会影响唐斐的妆容,她吃得挺开心的,空腹饮酒带来的不适都消退了很多。 方知行看了看,起身:“我去拿点水。” 唐斐点点头,抓紧时间继续吃。 没过多久,对面就有人坐下,她第一时间就感觉不是方知行,一抬头,果然另有其人。 吴昊已经收起了眼中的复杂,只做同学重聚的模样:“好久不见,唐斐。” 唐斐也挂起商业笑容:“恩,好久不见,吴总。” 吴昊笑容微收:“你我不用这么生分。” 唐斐没了胃口放下叉子,直起身靠在沙发上:“吴总这话说的,商业场合,称您一声吴总,怎么就生分了?” 吴昊无奈地垂下眼,喊了一声:“斐斐……” 唐斐脸上彻底没了笑影。 吴昊说:“五年来,我一直想找你谈谈,但一直没有鼓足勇气,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第112节 唐斐冷淡地说:“没有机会了,很早以前,你就没机会了。” 吴昊猛地抬头:“斐斐!” 唐斐掏出一张纸巾,慢慢地按压着唇角擦拭,她的动作漫不经心,却又充满了女性的魅力,吴昊看入了神。 直到听到她用无比冷淡的声音说:“吴总,我们没这么熟。” 吴昊如同痛失所爱的男子,低低地乞求地叫着她的名字:“斐斐――” 唐斐半掩在纸巾下的红唇勾起一抹嘲讽,不耐烦地将纸巾扔到桌上:“别叫了,听到了……” “姐姐!”方知行端着一杯牛奶笑着走过来:“我问了问,这里有热牛奶,你喝点。”旁若无人地把牛奶放进唐斐手里,直接坐在了她身边,抬眼看到对面的人,仿佛才注意到吴昊,侧头低声问唐斐:“这位是……” 唐斐握着温热的牛奶,讶异:“你上哪弄来的?” 方知行只笑:“这你别管,快喝了,待会儿人多了没时间喝了。” 方知行一身少年青春的气息,望着唐斐的眼睛里满是光芒,仿佛眼中心中只有她这一人,哪怕是个瞎子也能感觉到方知行的情意。 但是今天这两人出现在这里,又显然是总裁和助理的身份。 吴昊皱起眉头。 正好这时,唐爸爸走过来找唐斐,看到吴昊,觉得十分眼熟。 吴昊率先打了招呼:“唐总您好,我是斐吾公司的吴昊。” 唐爸爸迟疑地和他握手。 吴昊笑着说:“晚辈之前还和您见过呢,当时不知道您就是唐氏的董事长,失敬失敬。” 话头挑起,很快,唐爸爸就想起了这个年轻人是谁,顿时欣喜万分,拉着吴昊的手对唐斐说:“斐斐,这就是前几年我和你说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 唐斐扯了扯嘴角:“不熟,爸,你找我?” 唐爸爸终于想起正事:“哦对,万建集团的郑总来了,你跟我去见见。” 唐斐放下牛奶:“行。” 唐爸爸又看向吴昊:“小吴你也来,我带你引荐引荐。” 唐斐打断:“不用了爸,吴总他自有安排,不必带他一起。” 唐爸爸神色尴尬,不知道女儿今天怎么回事,完全不给外人面子。 吴昊只望着唐斐没说话。 唐斐挽住唐爸爸的手:“走吧爸爸。” 唐爸低声哄她说:“小吴帮过我,爸爸带他见见郑总也算是还情。” 唐斐目不斜视地拉着唐爸爸走,说出的话音量不高不低并不避讳人:“不用还,他欠我们家的多得很。” 唐爸爸一头雾水,方知行收起了脸上的单纯笑意,面无表情跟了上去。 吴昊听到最后一句话,倒退一步,缓缓坐回了沙发。 五年猜测,心存侥幸,如今,再也无法逃避。重来一世,他重新爱上了唐斐,而唐斐却在他沦陷后重生了。 天意弄人。 可该死的是,他觉得重生后的唐斐对他更加充满了吸引力,冷若冰霜却又魅惑人心。 之后会场上,大家都相安无事。唐斐跟着唐爸爸与许多人打了交道,认识了不少地产建筑行业的老总。 唐爸爸对唐斐说:“你先认个眼熟,目前主要任务是做好手头的零食公司,地产这块,等爸爸扶持起来了,再交给你。” 唐斐表示明白,但也根据自己对未来城市规划的预知,提了建议。 除了帮助唐爸爸在地产行业分得一杯羹,这天过后,唐斐对吴昊的行踪计划开始关注起来,她专门叮嘱方知行,搜集吴昊公司的决策和行动。 方知行不太愿意,但还是认真去做了。 而唐斐,她让方知行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为了调查吴昊的决策,而是为了验证。验证原主第二世的记忆是否准确。 托第二世吴昊浪子回头的福,原主对吴昊从白手起家到功成名就的一路脚印一清二楚,她知道吴昊在什么时候去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因此得到了什么机会,事业发生了怎样的转折。 而如今,唐斐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方知行搜集到的资料可能只是一个苗头,但一旦与唐斐的记忆相印证,唐斐就能猜出吴昊下一步要做什么。 吴昊并不会知道,他以为的唐斐重生,不是第一世被辜负后重生,而是带着两世的记忆,知道他未来的一举一动。 十一月有某投资商过来,市里不少想要拉投资的企业都蠢蠢欲动。 宋方唐斐他们一起交流的圈里也有个做餐饮的朋友叫杨方建,唐斐在聚会时提了一句这位投资商的喜好,又给他指点了方向。 前世吴昊就是这样做的,讨人好感后,有了一次共进午餐的机会,最终通过努力获得了投资。 杨方建感激不已,聚会一半,就急不可耐地跑了。 方知行问唐斐:“杨总能抢到投资吗?”他在聚会三天后,查到吴昊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但杨方建抢先了一步。 唐斐语气不是很在意:“我的建议给了他一个最佳时机,但是投资商不是冤大头,不是送他个得心礼物他就会直接掏出几个亿,杨方建想要拿下投资,得看他公司是不是真的值得投资。” 方知行问:“杨方建的公司和吴昊的公司,如果让你投资,你选谁?” 唐斐把签好字的文件递给他:“给笑笑带过去。”说完,看他站在原地不走,无奈一笑,回答,“从我拥有的信息来看,吴昊公司的潜力肯定更大,但是从投资商的角度,目前看来,他们两家旗鼓相当。” 方知行没想到唐斐对吴昊的评价这么高:“你觉得吴昊比杨总更厉害?” 唐斐勾唇望着他的眼睛,语气微凉:“这不重要,因为,我不会让他发展起来的。” 方知行呆呆望着这样的唐斐,心头狂跳。 唐斐站起身,缓缓向他这边倾身,点了点他手里的文件夹:“还不送去?” “哦――哦好!”方知行连忙转头,大步往外走去,几乎能小跑起来。 唐斐轻笑摇头,坐下点开电脑继续办公。 杨方建也是白手起家的人物,年纪比吴昊更大几岁,唐斐选人并不是随便选的,因为第一世,拿到投资的人是杨方建,第二世,吴昊才抢走了这个机会。 既然如此,只要她再把机会递到杨方建手中,他成功的概率虽非百分百,八成至少有的。 而最后的结果,证实了唐斐的预测。 杨方建的公司拿到了这一轮投资。 消息公布那天,杨方建万分高兴地打电话过来:“唐总,这回我可一定要好好谢谢你,元旦有空吗?我请大家去xx泡温泉。” 唐斐笑:“杨总请客,自然有空,如今杨总身价倍涨,我可要抱好了您这根粗大腿。” 杨方建哈哈大笑:“诶,别人说这话我还能信,唐总你说这话可真是开玩笑了,你出手相助之情,我杨方建绝不会忘的。再说,我这大腿在唐氏面前还不是小细胳膊?” 唐斐跟着笑出声,两人又是一番道谢道喜,约定了元旦出行。 方知行泡了热茶进来,同样眉眼带喜:“唐总,杨总他们拿到投资了!” 唐斐好笑:“又不是你拿到投资了,你高兴什么?” 方知行放下茶杯:“只要吴昊输了我就高兴。” 唐斐奇怪:“你和他不认识吧,怎么像有过节一般。” 方知行理所当然地说:“他和你不对付就是和我不对付,我当然巴不得他倒霉。” 唐斐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失笑:“你这是拍马屁呢还是拍马屁?” 方知行:“我这是敬业,想您之所想,急您之所急。” 唐斐被他逗得不行:“哦,那元旦假期要麻烦你一下,送我去趟机场。” 方知行:“要出差吗?我跟你一起去。” 唐斐摇头:“杨总请客聚会,元旦休息你就别来上班了,耽误你一点时间送我去机场就行。” 方知行:“我在国内也没朋友没地方去,休息也是呆在家里……你们去哪?我陪你啊,不打扰你们玩,给你当司机。” 唐斐调侃:“没看出来你是个工作狂啊,放你假还不好?” 方知行一脸诚恳地摇头:“不好,我觉得上班更开心,放假无所事事的,太难熬了,你去哪,带我去吧,姐姐!” 唐斐扶额。 方知行继续磨她:“其他老总他们肯定也会带家属吧,你一个人多无聊,我去了可以陪你啊。” 唐斐以前出去时倒是会带笑笑,后来笑笑生了孩子,她就不带了,好不容易的假期,都让笑笑回家陪家人孩子去了。带方知行也不是不行,但是年轻人,她以为会很期待放假的。 第109章 五好男人16 唐斐犹豫,一时没有立刻回复。 方知行弯身,双手撑到办公桌上,低头望着唐斐,又露出那湿漉漉的狗狗眼:“姐姐,你带我去玩吧,我能开车能拎包能随叫随到,很好用的!” 唐斐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他脑门上缓缓把他推远:“行了,你想去就去,别给我撒娇,上班注意员工行为。” 方知行顺着她的力道往后退,直起身子一脸满足的笑:“知道了,唐总!” 唐斐睨他一眼:“赶紧干自己的活去。” 方知行嘿嘿笑着,走之前扭头确认:“唐总,那我这次去是公费对吧!” 唐斐哼笑:“自费,还去不去了?” 方知行毫不犹豫:“去!费用您从我工资里扣,一个月不够两个月,没问题!” 唐斐不理会他耍宝。 方知行咧着嘴笑,脚步轻快地走了。 门开合间,唐斐抽空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见他背影都透着欢喜,好笑不已。 元旦很快就到,唐斐既然应了约,就把自己的工作都安排在了节前节后,空出这三天时间出国。 杨方建约的人不算多,都是关系最紧密的几个,其中一个是上次约唐斐去山庄玩的宋方,另一个是杨方建大学同学,正创业互联网公司,姓王,圈里戏称他为老王;还有一位女性,是某电器公司的老总,姓周,大家都直接称呼其周姐。 一行人都是高管、老总,工作行程繁忙,说好了上午到目的地酒店,却没定必须几点到。 唐斐好不容易有个假期,直接买了尽可能晚的一班飞机,打算睡个懒觉。 于是,当天早上,方知行兴冲冲赶早来唐斐家,本想着,以唐斐自律的性子,肯定会早起,他可以陪她看看有没有东西要收拾的,或者坐坐聊聊天,一起吃早餐再去机场,结果早餐没吃到,吃了个闭门羹。 第113节 犹豫半天,在车里等了半个小时,忍不住打了一个电话,想问问她是不是起床了。 唐斐是被他这个电话吵醒的,一看时间就无语了:“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是和你说了时间了?” 方知行隔着电话也感受到了她的不悦,干巴巴解释:“我以为你已经起了。” 唐斐深吸了一口气,捂着被吵醒后发疼的太阳穴,披了外套出去开门。 “你自己坐,半个小时后再来叫我。” 方知行看着她烦躁的脸,没敢出声,糯糯点头。 唐斐当真没管他,连眼神都没给几个,让人进来后直接回到卧室,咔嚓关上门,没有任何平日里的客气温和周到。 方知行走到客厅坐下,托着下巴发了一会儿呆,慢慢回过味来,自言自语:“原来你有起床气?”说完,轻笑出声。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唐斐回到床上却也没睡好,不知道是这一世身体的缘故,还是接管公司后事务繁忙,她最近一年有失眠头痛的毛病,有空的时候,她会给自己针灸按捏减缓病症,但事情一多,或者睡不够,还是会有症状出来。 人的生老病死,除非像上一世一样有逆天的空间泉水,否则任谁都很难彻底扭转。 半个小时后,虽然依旧精神不佳,但是唐斐准时走出了卧室。 方知行听到动静,连忙站起身看过来。 唐斐冲他点点头打招呼:“我洗漱一下,你吃了早饭了吗?” 方知行说:“吃了,我给你做点早餐?” 唐斐犹豫了一下:“不用了,路上找个店买一份就行。”他也不是她的保姆,做饭这种事情,唐斐没有习惯吩咐属下去做。 方知行却先动了起来:“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你去收拾你的,我马上就好。”说着,就走进了厨房。 唐斐站在原地看他动作,觉得阻止也改变不了什么,遂放弃进了卫生间。 出来时,方知行果真做好了早餐,一个煎蛋一杯热牛奶,两个包子。 唐斐坐下:“太多了,你也吃点?” 方知行坐在她对面,双手搭在一起平放在桌上,看着她用餐:“你先吃,剩下的我来。” 唐斐夹了一块鸡蛋放进嘴里,闻言抬眼看他:“你这什么习惯,爱吃人剩下的?” 方知行直率地笑着:“你吃剩的又不脏。” 唐斐摇头,把一个包子递过去:“吃不了两个,你吃吧。” 方知行伸手接过,一边吃一边时不时抬眼去看她神色,看着看着,就发现她面上有疲惫感,不像工作时神采熠熠,容光焕发。 “你……没休息好吗?”他小声问。 唐斐翻眼看他:“你说呢?” 方知行立刻收声,大概明白是自己打扰了她,脸上露出懊悔之色。 唐斐便说:“我休息时一般起得晚,以后有类似情况,我和你约定几点,你就几点过来。” 方知行闷闷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唐斐没再说话,专心吃完了早餐。 餐具依旧是方知行收拾的,收拾完,唐斐已经化妆好,拖着行李出来了。 两人一起去了机场,登机出国。 飞机上,唐斐大概和方知行说了说这次聚会的几人。 “杨总老王估计都会带妻子过来,杨总妻子姓张,她在杨总的公司做财务总监……” 说完杨、王的妻子,她又说宋方和周姐:“宋方是二代,但能力不错,接班之事铁板钉钉,最近谈了个女演员做女友;周姐在我们几人之中最年长,目前单身,她出行一般带秘书,偶尔私人聚会会带男友,这次不知道什么情况,你到了那别把什么都放在脸上。” 杨方建和老王没什么,宋方可以说是个浪子,周姐则是很潇洒的大女人,这两人的行径放在外面,是津津乐道的八卦题材。唐斐怕方知行是个小白,露出太多八卦或者惊讶的情绪,让人不快。 方知行点头:“我懂,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唐斐知道现在的方知行不是以前的愣头青,说完了该说的,倒也放心,合目休息,直到飞机降落。 以她这样卡着时间买机票的作风,到达温泉酒店的时候,自然是最后一位。 因着之前的帮忙,杨方建这次很客气,特意和夫人一起在大堂等她:“唐总,你也太守时了,再晚半个小时就好了,我们也能敲你一顿竹杠。” 唐斐伸手和杨夫人握手一边笑着看向杨方建:“我这次是来敲你竹杠的,当然都是算好了的。” 几人全都笑起来,杨夫人拉着唐斐的手进去:“算不算好都没事,都让他出钱,现在他有钱!” 唐斐扭头看向杨方建:“老杨,你家财务总监的话听到了没?能报销!” 杨方建连连点头:“是是,张总监发了话,那我就放开手脚了。” 一路到房间,杨家夫妻给唐斐定下的是一个极具当地特色的温泉套房。 他们没进门,只说了待会儿用餐的地点就走了。 方知行拖着行李跟着唐斐开门进去,立刻感受到了有钱人的快乐。能看到山景的卧室、露天温泉、厨房、客厅、休闲影音室…… 然而转了一圈,唐斐看着方知行突然拍了拍自己脑袋:“杨方建肯定以为来的是笑笑,没有定第二间房。” 方知行尴尬地站在原地,抓着行李箱的杆子:“啊……那……那我……” 唐斐拿出手机:“我问问他。” 方知行没动,看着她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不过杨方建那边有点闹,一听就是宋方那小子的声音。 唐斐问有没有多的空房,杨方建还没说话,宋方就在那喊:“没了!旅游旺季,早就没空房了!” 杨方建哈哈两声,有点干:“唐总,不知道你今天带的是新助理,要不你们先来吃饭,我再去问问。” 唐斐皱眉,宋方在搞什么? 但没为难杨方建,应了,挂了手机。 “先把行礼放着吧,房间杨方建会安排,我们先去吃饭。” 餐厅就在楼下,也是满满的当地特色,其他人全都到了,虽然宋方带头起哄说她晚了,但也没人让唐斐接受什么惩罚。 唐斐在周姐身边坐下,看到她另一边坐着一个年轻面生的男人,笑着点点头,十分寻常地与周姐说话:“周姐你上个月去美国了?” 周姐夹了边上男人剥好的虾吃了:“恩,签了个订单,这几年口子在放开,进出口前景越来越好了。” 唐斐一边夹菜一边闲聊:“还是要技术,现在的产业大半都是劳动密集型。” 宋方笑着打断:“出来度假就别提工作了两位女强人,唐总,怎么不介绍一下这位小帅哥?” 唐斐很直接地白了他一眼:“我助理,方知行。” 又对方知行说:“宋氏接班人,笑面虎。” 方知行忙态度恭敬地问好。 一桌人见他高高大大的,刚出校园的稚嫩还在脸上,容貌很是帅气,举动间却乖巧青涩极了,顿时都往唐斐身上瞟。 周姐边上也有一位“男助理”呢,和方知行一比,完全被比下去了。 唐斐感觉全身不对劲,莫名地看着这群人。 一桌人,也就周姐可以随意调侃唐斐:“新助理?你也开窍了?” 唐斐顿时明白过来,这几人以前一直说她不开窍,但凡她参加的活动,太越线的话题都被她掐得死死的,宋方说唐斐参加的宴会都会变成清水宴,周姐说唐斐还没长大是个小姑娘…… 唐斐看了一眼茫然的方知行,扶额:“你们脑子里都是什么?真的助理,我又不是宋方。” 宋方不干了:“我怎么了?我正正当当谈恋爱,我看是你,赶紧学学周姐。唐斐,你三十了吧?是不是从没谈过啊?” 老王的妻子跟着说:“唐总条件这么好,没有追求者吗?” 唐斐叹气:“各位,我是来度假的,你们真的要效仿我爸妈催婚?” 周姐笑:“好了,不说你了行吧,不谈恋爱没什么,但是妹子,享受当下啊!”说着,抬抬下巴指了指唐斐身边的方知行。 方知行顿时面红耳赤。 他已经听懂这些人在说什么了。 唐斐倒是镇定如常:“也不是不行,周姐你给我介绍啊,我要个高腰细腿长容貌帅气的。” 方知行瞪大了眼看向唐斐,不知道她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周姐和方知行在唐斐的两边,一侧头就能看到方知行的表情,顿时乐了。 不过她知道唐斐的脾气,真的是下属就不能过分开玩笑,只说:“行啊,还有别的要求吗?你说说,我们大伙帮你物色做媒。” 唐斐完全没把终身大事放在心上,聊这个也仿佛聊什么经济新闻:“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其他的看眼缘。” 杨夫人笑问:“不看家世背景?” 唐斐随口说:“不看,我养他,他听话就行。” 在座的男人哈哈笑起来,倒也觉得这是唐斐能说出的话,没什么太大的意外。 宋方拉着身边的演员女友:“去娱乐圈物色呗,帅哥美女应有尽有。” 唐斐看着对面美丽动人的女演员,竟然真的沉思起来。 方知行把切好的牛肉放到唐斐面前,打断了她的沉思。 唐斐说了一声谢谢,一边吃肉一边说:“太忙了,不像宋总你,能借着职务之便和这么多美女接触。” 宋方给杨方建递了一个眼色,暗笑。 杨方建无语地看着他,没有再顺着他胡闹。唐斐对他有恩,而且性格是那种说一不二轻易不动摇的人,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让她不快:“刚才我问了酒店了,楼上这边套房没了,楼下普通的住房还有……就是条件不太好。” 唐斐问:“多不好?” 杨方建说:“就是普通的房间吧,可能位置不太好,游客挑剩下的。” 唐斐便说:“先定着吧,也就睡两晚而已。” 宋方啧啧:“你这老板可真心狠。” 唐斐反唇:“那宋总房里有空卧室吧,您让一个?” 宋方牵住女友的手:“打扰有情人谈恋爱,要遭雷劈的。” 第114节 第110章 五好男人17 吃完饭,几个人便各自散开了。这是他们这些人的习惯,出来玩就是休闲,一切随意,不谈公事。 唐斐带着方知行回房间收拾行李,一切安顿好后,对他说:“走吧,去看看你那个房间到底什么样。” 方知行闷闷不乐:“哦……” 唐斐看他一眼:“不想住那个房间?” 方知行只用幽怨的小眼神瞟着她,不说话。 唐斐抱手看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方知行眼睛看向另一个小卧室。 唐斐笑了一声:“想住这里?” 方知行仿佛破罐破摔,弯腰抱住行李箱的拉杆,仰头看着她:“唐总,姐,你就让我住一住呗,我第一次住豪华总统套房!” 唐斐轻轻抬脚踢他的脚踝:“多大人了,还这副模样?” 方知行不仅不站起来,还直接蹲下抱住了整个行李箱,脸靠在箱子上仰着头恳求:“你让我住下吧,我不打扰你,姐,天下最好的姐~” 唐斐又气又笑又无奈,伸手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谁是你姐?我可没你这么大个弟弟。” 方知行只笑望着她,任她拍。 唐斐无奈放下手:“行吧行吧,随便你,要是影响了我,你死定了。” 方知行高兴地蹦起来:“绝对不会!姐,我爱你!” 唐斐回以一个毫不留恋的后脑勺,走了。 方知行嘿嘿傻笑,拖着行李箱往小卧室跑。 这个下午,唐斐和方知行都没有出门。 唐斐在卧室点了自制的安眠熏香,结结实实睡了一觉,把早上没睡好的疲惫彻底消除了,走出卧室已经下午三点多,在屋子里逛了一圈没看到方知行,以为他出去玩了。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捧着茶杯走出庭院。 这是个依山而建的酒店,这里虽然是二楼,出了客厅却是天然山坡和温泉。远山的山景朦胧带雾,温泉…… 氤氲的温泉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然后是惊呼:“姐!” 唐斐定睛看去,正好看到方知行刷地从温泉中站起身,慌张地看着她。 线条流畅的腹肌,结实有力的肩膀,锁骨分明,仿佛带着某种张力,有几滴水,从喉结往下滴入锁骨的凹陷处…… 唐斐有些意外,方知行衬衫下的身材居然很不错。 唐斐的反应不像一般女生,方知行站在原地,在她的目光下皮肤渐渐发红,勉强镇定下来,披上岸上的浴衣上岸。 他一边系浴袍的腰带一边走过来解释:“看你在睡觉,我又没事做,就泡了一会儿温泉……”越说,在她的眼神下声音越小。 唐斐瞟了一眼他依旧半敞开的浴衣领子,锁骨在若隐若现中更增添几分美感,实在是很美好的一副美男出浴图,食色性也,要不是对方是方知行,她还真想多欣赏一下。 但因为是方知行,她也就寻常地看了一眼便对上了他的眼睛,随意一笑:“感觉怎么样?” 方知行“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很舒服啊,你要不要也泡泡。” 唐斐恩了一声:“去换衣服吧,待会儿要出去,晚上有活动。” 方知行看了看她,拉紧了浴袍“哦”了一声,慢吞吞回房间了。 唐斐没在意,坐在露天的吊椅上,看着远景喝茶。 晚上的活动是去当地有名的酒吧会所,这几个人,都爱酒,有人收集葡萄酒,有人珍藏白酒,宋方还学过调制鸡尾酒……唐斐有头痛症后,只陪他们来玩,但不太碰酒,一杯鸡尾酒能喝一晚上。 方知行进了酒吧后,非常意外,他以为,唐斐这样的人是绝不会来酒吧的。她应该是穿行在办公室、书店、图书馆这样地方的人。 唐斐似乎看出他的疑惑,点了点宋方:“他起的头,后来大家发现的确挺放松的,就偶尔出来喝一次。” 酒吧是清吧,他们单独定了一个独立的包厢。 宋方和小哥打了招呼,亲手给唐斐调制了一杯鸡尾酒:“唐大美人,请。” 唐斐接过,微微举起致意:“多谢。” 宋方看向方知行:“方助理呢?喝什么?”说完,眼波一转,看向唐斐,“听说你们在房间里呆了一下午?” 唐斐一个眼角都没给他。 方知行坐在唐斐身边:“谢谢宋总,我随便都行。” 唐斐抬手放到他肩上,把人往后拉了一下,让他靠在沙发上:“不用理他,让他自娱自乐去。” 宋方啧啧摇头。 方知行顺着她的力道靠坐下来,那模样,落到宋方他们这些人眼里,简直像听话乖巧的小媳妇。 唐斐只看着台上的表演,微微抿了一口酒,品了品味道。 方知行靠过来:“你头还疼吗?会不会太吵了?” 唐斐:“下午睡过没事了,你想玩和他们一起去玩。” 方知行摇摇头,靠回去没动。 酒至酣然,大家玩起游戏,唐斐自然不可能被落下,而且因为方知行在场,喝酒的惩罚也不被允许免除了。 那就倒霉了方知行,自己输了要喝酒,唐斐输了他也要喝酒。 虽然,唐斐几乎没怎么输过,方知行这个蠢萌,倒是经常被一群老狐狸坑,以至于无论谁赢,哪怕唐斐赢,他都得喝。 唐斐摸着酒杯杯沿:“要不你们欠我的酒不用喝了,抵消小方的罚酒?” “不行――”几人立刻反对,“小唐,你是不是心疼啦?” 唐斐碰了一下方知行的脚:“喝了那么多,不去厕所醒醒酒?” 方知行哦哦两声,听话地走了。 顿时满桌起哄。 唐斐勾唇,看了一圈起哄的几人:“少他一个没事,我们继续玩啊。” 周姐轻笑:“小唐你可真是护短到家了,阿昀,你也去厕所醒醒酒,唐总坑人,咱能逃一个是一个。” 周姐的酒大半也是这位小帅哥喝的。 阿昀笑着应好,他是真的有些喝多了,正好出去缓一缓。 杨方建一边出牌一边说:“和小唐打过牌的都不敢和她当对手,这计算能力,只有唐总算计人的,没有人能算计过唐总。” 唐斐瞥了他一样,出牌:“我要是有你说的这么神,还用这样劳心劳力通宵达旦地工作?” 宋方跟牌,嘴里说:“你可别谦虚了,唐总啊,你哪天也指点指点我,让我和老杨一样,发一笔横财。” 唐斐甩出去最后两张牌,众人愣神间,说:“可以啊,回去后给你个好东西,不过现在,喝酒吧。” 宋方傻在当场,看了看唐斐空空如也的手,脑子里不知道是该先想“她说的好东西是什么”,还是琢磨“怎么这么快就输了?” 其他人可不管这么多,纷纷哀嚎,利落喝了罚酒,要求再来! 于是,一盘又一盘,唐斐连赢四盘。 第五盘,唐斐直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去趟厕所,给你们一个菜鸡互啄的机会。” 周姐第一个对着她翻了一个白眼,挥手:“赶紧滚滚滚。” 唐斐轻笑,站起身去厕所。 一路绕过人群,顺着标志找到厕所时,唐斐看到空荡荡的厕所走廊里,两个人影靠在一起,下一秒,其中一个一拳打在了另一个脸上。 后者连连后退两步,露出了两人的容貌。 是方知行和阿昀。 打人的是方知行。 而阿昀下一秒就握拳冲了上去。 方知行和阿昀身高相近,年龄相仿,除了容貌气质方知行更胜一筹,其他的看上去都差不多,而平时方知行很纯良,一副事事听领导吩咐的尽职助理模样,大家都觉得阿昀更有男子气概。方知行更像个小弟弟。 而现在这个大家觉得有些奶油气的小弟弟,动作凶狠,出手利落,眼神冷漠,把一个体型相似的高大男人直接摔在地上,按着揍。 五年前商场门口前,那个一人挑四人的方知行完完整整回到了眼前。 唐斐大步走过去:“方知行!” 方知行举起的拳头卡在半空,整个人仿佛被凝固在当场。 阿昀趁机一把推开方知行,忍了忍,没在唐斐面前动手。 方知行仰倒在地上,垂着头喘粗气。 唐斐看向嘴角磕出血的阿昀:“什么原因?” 阿昀抹了一把嘴唇:“我怎么知道?神经病,一言不发就动人打人。” 方知行猛地从地上跃起,揪住阿昀的衣领狠狠把他按到墙上,压着声音语气凶狠:“再不闭嘴,老子今天弄死你。” 唐斐没动,看着这两人:“你还想异国他乡坐牢不成?松开,告诉我原因,方知行。” 方知行眼中的恶意消散,缓缓松了手里的力道,却没回头。 阿昀拍开他的手,看向唐斐:“唐总,你也看到了,我什么都没做,是你的助理莫名伤人。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和道歉。” 唐斐只看着方知行,缓和了语气:“小河豚,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方知行脊背一僵,缓缓扭头看过来。 他刚打完架,虽然卸下了狠意,但脸上还残留着一丝凶,望着她的眼神没了前段时间的绵软,多了几分倔强。 依旧什么话都没说,垂在身侧的拳头却越握越紧。 “你们一个两个三个是掉进厕所……”走廊外,周姐和杨夫人一起结伴而来,远远看到分立的三人,笑着调侃。话未完,人走近,就看出了异样。 唐斐笑着回头:“周姐,厕所是没掉,就是啊,有人喝多了发酒疯。” 周姐走到唐斐身边,眼神在两个男人身上转了一圈,问:“哦?谁发酒疯?” 阿昀往周姐身边走,露出脸上的伤口:“方助理可能喝多了。” 第115节 方知行抬眼,冷冷地盯了一眼阿昀,又看向唐斐:“我没醉。”顿了顿,继续说,“他嘴里不干不净,我教训一下而已。” 周姐看了一眼阿昀的嘴角,语气微微不快,问:“他说了什么?让你们两人打成这样?” 方知行只看着唐斐,不说话。 唐斐很快就明白了,挑眉:“关于我的?说我什么了?” 方知行却抿唇,不开口。 周姐拉下脸看向阿昀:“你对唐总有什么高见,我也听听?” 阿昀脸色微变:“我没有,我只是和方助理一起醒酒聊聊天而已,都是普通的话题,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让他动用暴力。” 唐斐走到方知行身边,手抚在他背后,轻声问他:“他说我什么了?” 方知行身子颤抖了一下,撇开头:“那些话我说不出口,他自己做人龌龊,就以为人人如此。”说着,拿出口袋里的手机,“你们自己听吧。” 阿昀震惊地看着方知行手里的手机,怎么都没想到,不过是偶遇闲聊,他竟然会录音! 录音是半路开始的,估计当时阿昀已经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方知行就默默按下了手机录音。 一开头,就是阿昀语气轻佻猥琐的声音:“唐总是个大美人,拿钱嫖美人,方助理你可真是好福气……” 再往后,不知道是不是方知行的沉默,让他越发放开了拘束,言语间不乏同方知行打听唐斐的身材如何、皮肤白不白等无耻下流之话。 一个男人如何色眯眯地意淫一个女人,阿昀就是如何对着方知行说唐斐。 “我和唐总――”方知行看向身边的唐斐,“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我被人揣测没关系,但是我不允许别人侮辱轻蔑唐总。” 阿昀脸色惨白,酒彻底醒了。 周姐对唐斐说了一句:“小唐,不好意思,扫大家兴了。” 唐斐摇头,不甚在意的模样:“不过小事而已。” 周姐听了倒是放松下来一笑,她相信唐斐的确没放在心上,看也不看阿昀一样,转身走了。 杨夫人尴尬地对着唐斐点点头,忙跟着走了。 走廊里一下子清静下来。 唐斐扭头去看一直低着头的人。 “刚才多凶,怎么现在头也不敢抬?” 方知行撇开头,躲进阴影里,不让她看见自己,也不说话。 唐斐哼笑:“打算一辈子站在这了?几年不见,打架更凶、更有技巧了哦。”专往人痛处打,又不留痕迹,阿昀脸上也就嘴皮被牙齿磕破了,别的都看不出来。 方知行捏紧了拳头,依旧不吭声,仿佛任打任骂,放逐自流。 唐斐不再理他,抬步往外走。 走了两步,方知行就亦步亦趋地跟上了,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 走在前面的唐斐勾唇。 今晚这酒肯定没法喝了,一行人直接回了酒店,方知行一路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紧紧跟着唐斐,却一声不吭。 回到房间,唐斐指了指沙发让他坐下。 方知行忐忑地老实坐好。 唐斐缓缓走到他面前,在他等得无比不安的时候,指尖握住他下巴,抬起他的脸。 “方知行,你一直是装的,是不是?” 第111章 五好男人18 方知行双手平放在腿边,下巴被唐斐托住的时候,他下意识抓紧了手下的沙发,听到她肯定了然的语气,越发垂着眼,一眼都不敢和她对视。 唐斐弯腰,凑近他,看着他颤抖的眼睫:“没有话对我说吗?” 方知行的眼睫毛颤动得更厉害了,嘴角抿起,露出少年时熟悉的倔强,一声不吭。 唐斐收回手,起身离开。 刚转了一个身,就被他拉住了手腕。 唐斐回身垂眼看他。 方知行依旧低着头坐在那,但一只手却牢牢抓着她不放。 唐斐又等了十秒,这人还是一声不吭。 唐斐啧了一声,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有话赶紧说,磨磨唧唧,还不如打架那爽快劲让我看着舒服。” 方知行立刻抬头,望着她:“我打架……你不讨厌?” 唐斐握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拧,挣开了自己的手,然后在他斜对角的沙发坐下,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双腿交叠靠在沙发上,看着他,指尖敲打着沙发把手:“我讨厌欺骗。” 方知行脸一白,语气急促了些:“我没有骗你!” 唐斐只看着他,说:“那就把之前没说的事,都说了吧。”话落,又强调,“你仔细想仔细说,下次我不会再问你了。” 唐斐在方知行身边总是被衬得纤细玲珑,但是此刻,外形看似弱势的她,散发的气场彻底压住了心慌意乱忐忑不安的方知行。 她没说自己想要知道的是什么事情,只让方知行说,方知行脑中一片浆糊,紧张慌乱之中,放弃了抵抗,闷声开始“供述”。 “我真的没有骗你,当年我成绩太差了,高考肯定不行,所以主动提出出国留学,出国后我也很努力地学习外语、文化课,考上了一个还行的大学……我没有再拉帮结派打架了……” 唐斐托腮看着他,嘴角微微勾着。 方知行对上她仿佛洞明一切的视线,立刻躲开,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我不是主动去打架,国外也有校霸,我只有被人挑衅时才会和他们打起来……还有打工的时候,刚开始兼职的地方很乱,偶尔还会发生抢劫案,也有当地混混看我年纪小勒索欺负我……异国他乡,我也没人来帮,有时候和平解决,有时候只能反击打回去……我打架的本事都是这几年长进的……” 唐斐神色微软,但转瞬即逝,无人察觉,她点点头,表示自己听着,让他继续说。 方知行双手交叠握着,见状只好继续“交代”:“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打架,不喜欢我以前那个样子,为了应聘上这份工作,我就只好装作完全改了、脱胎换骨、文质彬彬的模样,不想让你想起以前,讨厌我。”说到这,他声音里多了几分苦涩。 唐斐问:“今天我没撞见你们,你打算怎么做?” 方知行扭头看她。 唐斐眼神依旧平静犀利,并没有因为他刚才悲惨的故事动容半分。 方知行灰心丧气地垂下头,右手指甲扣着左手的手指:“我打算揍他一顿给他一个教训……录音在我手里,他不敢说出去让人知道。” 唐斐点点头,看着整个人完全陷入难过情绪的方知行,嘴角慢慢扬起。 “小河豚,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劝你不要打架吗?” 熟悉的称呼,方知行听了眼睛一热,两手依旧紧紧交叠握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过来。 唐斐放下交叠的腿,坐正了身子往他的方向前倾:“你那时候打架,是毫无章法甚至不要命的打法,总有一天,不是你被人打死,就是你打死了人。” 方知行产生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情绪,慢慢垂下视线,心中难过得几乎麻木。 然后听到唐斐说:“但今天这一架,你打得――很聪明,很帅。” 方知行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唐斐。 唐斐伸手摸摸他的头:“很帅,揍阿昀那个渣东西时,帅得在发光。” 方知行感觉自己幻听了,嘴唇颤抖,不可思议地求证:“姐……” 唐斐柔和了表情:“我没有嫌弃过你,五年前没有,现在也没有。虽然当时你还是个打架不要命的少年,可你也是一个为了救女孩子挺身而出的少年啊,我劝说你的话,是为了让你变得更好,而不是讨厌你。” 方知行眼里渐渐有了光,脸也开始恢复血色,甚至越来越红,他抬臂握住头上的手:“那……你现在觉得我足够稳重了吗?” 唐斐笑容一顿,对上他希冀的视线。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执着于稳重,但她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什么。 方知行脸上的笑意也停在了半空。 唐斐倏尔笑开,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抽回手:“你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如今这样很不错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不要想那么多。” 方知行惊喜的心恢复了一点冷静,很快就把脸上的表情调整回来了,他放松身体,朝着唐斐的方向半趴在沙发扶手上,问:“那姐姐你不生气了吧?” 唐斐压下脸上的笑,板住表情:“气,我说你怎么从桀骜不驯变成奶油小生了呢,这5年真脱胎换骨了一般,敢情在我面前演戏?” 方知行心虚地嘿嘿笑:“也不是啊,没人惹我,我哪还像小时候那么中二啊,平时我就是这样啊。”为了证明,两眼无辜地看着唐斐。 唐斐撇开眼不为所动。 方知行慢慢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轻轻扯了几下:“姐姐,我真的没骗你……姐――姐――” 唐斐无语地抽回袖子,睨他一眼:“容我提醒你一下,不久之前我刚看到你挥拳打倒一个180的男人,你不觉得自己现在的举动很违和吗?” 方知行追过去继续拉住她的袖子,一脸笑:“哪违和?不违和。姐――你信我呗……” 唐斐冷哼一声:“信你?行啊,我信你,以后你在我面前别露出一丝一毫的本性,要是被我发现你不是这个纯情纯良的模样了,你就收拾铺盖回家。” 方知行手一顿,袖子拉不下去了。 唐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方知行掩饰一笑,继续拉着她的袖子摇了摇:“人也有很多面的嘛,反正我没骗你,你信我一次。” 唐斐抽回袖子,摇摇头不和他打嘴皮子绕弯子了:“你玩得开心那就随你吧。” 方知行高兴地笑起来,他知道唐斐是不和他计较了。 他今晚酒喝了不少,如今人彻底放松下来,酒意就上头了,趴在沙发扶手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唐斐。 唐斐被他盯得有些尴尬,暗骂这家伙上一秒还说自己纯良,下一秒就暴露本性,无语至极:“赶紧回屋睡觉去!” 方知行“恩恩”应声,还是看着唐斐的一举一动:“姐……你真好看……我一直……”后面的话听不清了。 唐斐调整了空调温度,又给他盖了一条被子,任他睡在沙发上不管他了。 第二天一早,唐斐起床出门就闻到了香味,到了餐厅一看,果然桌上摆了煎蛋面包牛奶,还有一大锅粥。 方知行穿着围裙从厨房出来:“你起来了?我早饭做好了,先坐下吃吧。” 昨晚沾上酒气的衣服他全都换掉了,换上了一贯的白衬衫黑西裤,酒店配置的卡其色围裙将他的窄腰完全掐了出来,大步走出厨房的模样,可谓肩宽腰细腿长,再加上脸上洋溢的笑容,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子下,若隐若现的锁骨……竟然有几分活色生香的味道。 唐斐暗自感叹,年轻朝气的身体果然充满了吸引力,无论男女。心中如是想,面上却没什么表现,寻常地坐下用餐。 早餐后,唐斐打算出去走走。 经过昨晚一番对话,方知行的胆子更大了,直接要求跟着一起去:“你等等我,我收拾好就可以出发!” 唐斐坐在椅子上,看他收碗筷收拾厨房……做得一脸是笑,神采熠熠,忍不住好奇地问:“为什么打扫家务你也能这么开心?” 第116节 方知行依旧满脸高兴的模样,说:“给你做饭我就高兴。” 唐斐没预料到这个答案,停顿了一秒,低头失笑。 收拾完,方知行脱掉围裙,一边往卧室走,一边微微扬起下巴扣胸前上方几颗衬衫扣子,那若隐若现的锁骨终于被掩盖,喉结却随着他下巴微抬清晰可见。 唐斐撑着下巴看他这一路秀,目带欣赏,毫不避讳。 方知行脚下一错,耳朵尖红了起来。 还有最上面一颗纽扣没被扣上,方知行停下脚步,看了唐斐一眼,脚下一转往她这走来。 “扣不上,你帮我扣一下?” 他弯腰凑到唐斐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问。 唐斐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他一脸单纯无辜地看着她,仿佛真的只是让她帮一个普通的小忙。 唐斐勾起嘴角,并没有动,而是将视线一寸寸下滑,从眼睛到鼻梁再到嘴唇、喉结,敞开衬衫下的锁骨…… 方知行没忍住,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唐斐注意到了,抬臂伸手,扯住他两边的领子,眨眼间便扣上了那颗“扣不上”的扣子。 “还不走?”扣完,她看着原地弯腰愣神的人,催促。 方知行耳朵尖的红直接蔓延到了两颊,飞速直起身子,大步往自己的卧室而去。 唐斐望着他的背影,许久后勾唇轻笑。 温泉酒店附近由当地特色街区,唐斐最近有些犯懒,不喜欢跑太远,嫌累,就带着方知行在山下街区逛逛走走。 方知行接过她的包,任劳任怨地跟着。 唐斐一边闲逛一边问:“我看你简历上说,去过很多地方旅游?你都怎么去的?” 方知行一边站在她外侧替她挡人群,一边答:“我都是背包客穷游,一张廉价机票就行,走到哪是哪。” 唐斐好奇不已:“方家就放任你这么过日子?”富家子弟,唯一的儿子,方父竟然完全不管儿子死活了?难道前世方父果然如传言一般冷漠? 第112章 五好男人19 方知行陪着她停留在一个古瓷店,拿了一个小瓷器娃娃把玩,嘴里漫不经心地说:“我成年后就独立了,不回方家。” 唐斐惊讶看向他。 方知行耸耸肩:“他不想要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我也不要他这个不负责任的爹。” 不负责任? 唐斐:“那你妈……” 方知行:“我妈不在了,初一那年,我妈就不在了。” 唐斐连忙说:“抱歉。” 方知行举起手里的瓷娃娃:“姐,我要这个,你送我。” 唐斐定睛看了一眼,是一个q版瓷美人:“行啊,不过你喜欢这种可爱的?”还真看不出来呢。 方知行把瓷美人放在眼前赏玩,看了许久又低头来看唐斐:“你看,她的嘴唇和你很像。” 唐斐看了一眼,没看出来:“你高兴就好。” 方知行嘿嘿一笑:“高兴啊,以后见不到你的时候,我就睹物思人。” 唐斐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那我天天喊你加班吧,既然你这么热爱工作。” 方知行高高兴兴地大声答应:“好啊,我可以24小时随时随地为您服务。” 唐斐真的无语了,论脸皮厚,她真比不上他。 两人在街上闲逛了一个多小时,漫无目的,也没什么想要买的,纯粹是晒晒太阳,看看热闹,放松身心。 回到酒店,唐斐赶方知行:“我去泡温泉,你自己待着别来打扰我。” 方知行脸一红,哦哦应声。 但是他没出去,只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唐斐见他还在屋里,直接围着浴巾进了温泉,一边泡澡,一边合目休息。 这两天休假,她的睡眠质量稍微提高了一些,早上醒来,头疼的时间少了,精神也好了不少。想到这,她琢磨着以后还是要找时间休假调整身体。 这么杂七杂八想着,唐斐慢慢意识模糊,打起了瞌睡。 她是被脚步声惊醒的,睁眼向声源看去,就见到方知行犹豫地站在客厅门外的平台上,局促解释:“我……姐,你已经泡很久了,温泉泡久了会头晕,你……我怕你睡着了,过来叫你……” 唐斐问几点了。 方知行连忙说了个时间。 的确时间有点久了。 她点点头,捞了一边的浴袍,起身披上,直接上了岸。 方知行愣愣地站在平台上看着她。 唐斐没理会一路的水迹,直接进门,看到这傻小子呆愣愣地看着她,飞去一个眼刀:“看够了吗?” 方知行脸顿时通红,使劲摇头,半会儿,又点头,不知道到底是要点头还是摇头。 唐斐轻笑出声。 方知行摸摸后脑勺,强作镇定:“你头发掉下来湿了,我帮你拿出来?” 唐斐原本挽着头发,现在松了一半,垂下来的部分裹在浴袍里,已经弄湿了。 “不用。”唐斐没停留,直接越过他进了自己房间。 方知行站在原地发了好久的呆。 元旦度假不过三天,很快一群人就打道回府。 节后回到公司,唐斐开始把一些工作交给方知行去办,又叮嘱了笑笑在一旁教导把关。 方知行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宋方打电话过来问,说好的送我一份大礼,唐总你准备好了吗? 唐斐说:“xx乐园准备来这边建游乐场,现在正在找合作投资的企业,你问问宋董事长,有没有兴趣?” 宋方惊讶:“你确定?” 这个游乐园非常有名,只要建好了,就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唐斐说:“我家今年新的计划太多,不然我会一口吞下,不会找合作伙伴。” 宋方立刻懂了,唐家最近变动很大,估计资金流不太轻松。 他兴高采烈:“行,果然是大礼,我和我爸商量商量。” 唐斐挂了电话,勾唇。 这个游乐园前世是被吴昊拿下的,是一只生金蛋的鸡,吴昊创业的资金流越来越庞大,都靠这一环又一环的积累,现在,她要一环接一环地抽去…… 今年过年是2月中旬,1月底的时候,方知行向唐斐请假。 在外人眼里,方知行可谓是工作狂,不分休息天节假日,唐斐走哪他跟哪,从没有半分疲惫和怨言,突然想要请假,倒是有些意外。 唐斐也是,问他:“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方知行眼里多了一丝笑,说:“没事,我个人有点私事。” 唐斐放下心:“行,你办完事再来上班便可。” 她应允得很痛快,而且非常大方,可谓是体谅下属的好老板。 方知行却觉得失落了,开始管不住嘴:“我不在,你一点都不留恋啊。” 唐斐好笑不已:“你就请个假而已,搞得生离死别似的。” 方知行哦了一声,可他还是觉得失落,又说不出为什么失落,心里就是飘飘荡荡找不着着陆点。 “你不问问我去办什么私事?” 唐斐从文件中抽出一丝眼神瞟过来,随口问:“那,你去办什么私事啊?” 方知行又不说话了。 许久,他有些自暴自弃地重重扭身:“没什么!”大步往外走去。 唐斐抬头,看着被关上的门,突然真的忧心了,这是怎么了? 第二天,方知行果然没来上班,唐斐很忙,脑中转了一圈后,就继续忙着手头的工作,无暇分心。 等到所有工作结束,已经是夜里十点多。 她回到家,想起方知行昨天的异常,想了想,发了一条信息过去,询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还说,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消息过去不久,方知行的电话打了过来。 “姐……”一开口就醉醺醺的,周围的声音更是嘈杂无比。 唐斐直皱眉。 “你在喝酒?” 方知行拖着长音“恩”了一声。 “在哪?” 方知行大着舌头说:“酒……酒吧啊,喝酒还能去哪啊哈哈哈……姐,我难受……” 唐斐:“哪个酒吧?你和谁一起喝酒?” 方知行:“没人……没人陪我,还有谁会陪我……姐,你要来找我吗?” 唐斐深吸一口气,用气声恩了一声,语气不快:“你在哪?” 方知行语调微扬,似乎高兴起来:“我在……”话说了一半,又打住了,“算了,太晚了,你早点休息吧,我这就回家了。” 第117节 唐斐问他:“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方知行没了声音,只传来酒瓶杯子碰撞声,似乎又在喝酒。 唐斐眉头越皱越深,她以前以为方知行就是个中二的少年,后来年纪增长,自然就成长成材了。但后来接触多了,她慢慢发现,曾经拉帮结派的少年,长大后似乎并没有一二朋友,家人也断绝了关系,让他回家休息,他就嫌一个人待着没意思。 一开始她以为他是随口说说,年轻人怎么会没有活动没有朋友,后来发现,好像是真的。 叹了一声气,她好言好语哄人:“你在哪,我来接你。” ??方知行呜呜咽咽的声音传过来:“别来,太晚了,我会自己回去的……” 唐斐想了想:“你地址在哪,我叫代驾过来,听话。” 这两字一出,那边顿时没了声音,好久后,他含含糊糊地低声说:“好……” 唐斐找出以前喝酒经常叫的代驾司机,把地址报给他,让他去接人,还特意和司机说,安全送到家了给她报个信。 安排好这一切,她一边收拾自己准备上床睡觉一边等电话。 然而电话没等来,等来的是门铃声。 唐斐看到门外的司机和醉醺醺的方知行,震惊。 “怎么送来这里了?” 司机一脸无奈:“我问他家在哪,他说的就是这里,我还以为……” 唐斐看着垂着头站都站不稳的人,无语至极。 但是她也不知道方知行住在哪,只好让代驾先回去,把人接了过来。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方知行还有意识听到唐斐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望着她傻笑:“唐斐……” 好了,连姐也不叫了。 唐斐把人扔到沙发上,倒了一杯水喂他。 方知行乖乖捧着水喝,喝完又继续看着她:“唐斐……我怎么看见你了……嘿嘿嘿……我和你说……我好难过啊……真的好难过……” 唐斐放水杯的手一顿,放下杯子转身看着他:“为什么难过?” 方知行眼神失焦地望着天花板,看了很久,慢吞吞地说:“不知道啊……” 唐斐问:“你今天去干嘛了?” 方知行眨眨眼:“今天?……我……我去我妈那……吃了个生日蛋糕嘿嘿……” 唐斐:…… “你妈生日?” 方知行摇头又点头:“我妈和我的生日,巧吧?” 唐斐应了一声。 方知行呵呵笑起来:“还有更巧的呢,还是我妈的忌日呢。” 唐斐看着眼神空洞呵呵笑着的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说话。 方知行低头看向唐斐:“还有更更巧的!” 唐斐低声应和:“什么?” 方知行举起一只手指:“你肯定猜不到!” 唐斐安静等着他说。 “今天……还是那个男人把我认回方家的日子!更是我和方家断绝关系的日子!好日子啊……好的坏的都在这天发生了……我一辈子的大事都在这一天解决了……呵呵……” 唐斐握住他竖起的手指放下:“逝者已矣。” 方知行像笑又像哭:“我对不起我妈……” 唐斐说:“你好好活着,好好过日子,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能让你妈的付出得到应有的回应。” 方知行摇头:“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都没用了……” 唐斐抬手抚上他的头:“有用,她都能看到。” 方知行安静下来,看着她:“真的?” 唐斐点头:“人魂归后能看三生石,她能在上面看到自己最想看的人,你好好过日子,她自然能安心。” 方知行反手勾住她的手:“唐斐……谢谢你……” 唐斐拍掉他的手:“叫姐!” 方知行像个三岁孩子一样:“不要!” 唐斐站起身:“平时一口一个姐倒是嘴甜,原来是违心的啊!” 方知行伸手拉她:“你别走……酒呢,再给我点酒,喝多了你又回来了嘿嘿……唐斐……唐斐……” 得了,以为自己做梦呢。 唐斐不理会这个耍酒疯的,把人安置进客房,直接回屋休息。 第二天,方知行是被自己的手机闹铃吵醒的,头痛欲裂,身下的床十分陌生,惊吓得立刻睁开眼坐起身,发现真的是个陌生的房间。 他只记得自己在酒吧喝酒,后来接到了唐斐的电话,再后来? 方知行捂着头怎么都想不起来后面发生了什么,掀开被子慌里慌张跑出房间,跑到客厅突然发现,这里有点眼熟? 是唐斐的家? 方知行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怎么来了这里,又跑回房间看了看,什么痕迹也没有,他除了羽绒服被脱掉了,全身上下整整齐齐。方知行推测了一下,估计唐斐是很没耐心直接把他扔上床了。 虽然心中微微忐忑,怕她不高兴,怕自己醉酒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但不可控制的,方知行开始嘴角上扬。 他跑回客房,躺回床上又睡了十分钟。 唐斐起床后,就看到方知行在做早饭,看到她,握着铲子眼神发飘:“姐……” 唐斐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看着他:“哟,又愿意叫姐啦?” 方知行懵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开始发红:“我……我一直都愿意啊……” 唐斐哼笑。 方知行连忙转身煎蛋:“我昨天喝多了,忘记自己说什么了,我没有发酒疯吧?” 唐斐:“你觉得呢?”说完,不理会他如何忐忑,自顾自收拾去了。 等坐下吃饭,方知行已经非常慌张,眼神不停往她这边瞟,又不敢问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怕问出来的结果他无法承受。 唐斐故意当做没看到,让他难受着。 等到出门时,方知行再也憋不住了,他觉得自己整个人被吊在空中,随时能摔下来摔得稀巴烂,但又抱着能飞回原地的期望。 “姐――”两人站在玄关换鞋,方知行忍不住拉住唐斐的袖子,“不管我说了什么,你别当真,我喝醉了酒乱说的,姐……你别生气啊。” 唐斐换了鞋提起包,好笑地看着他:“我不生气啊,看在昨天日子特殊的份上,你那点没大没小我原谅你了。” 日子特殊…… 方知行抬眼看着她。 唐斐拍拍他的手:“上班来不及了。” 方知行松开她,默默跟上。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公司,在方知行走后,唐斐翻了翻通讯录,打了一个电话,打完电话后,喊了笑笑进来,让她帮自己去商场拿一下定好的东西。 中午,方知行准时给唐斐送午餐。 唐斐把一个小礼盒递给他:“补给你的。” 方知行缓缓接过:“补什么?” 唐斐说:“生日礼物啊。” 方知行眨眨眼,拿着礼盒看了好一会儿,慢慢打开。 是一块名牌手表。 唐斐说:“这款表挺配你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方知行摸着表带,点头,声音微微有些低:“谢谢。” 唐斐笑说:“不用,好好工作,我这个领导不会亏待你的。” 方知行笑着抬起头:“是!属下一定加倍为唐总服务!” 第113章 五好男人20 日子飞快,转眼到了春节,唐斐给两个秘书一人发了一个大红包,完完整整让他们放了一个春节假。 而唐斐,终于在唐妈妈的期盼下回家了。 不是唐斐不孝顺,不肯回家,是唐妈妈的“期盼”让她十分头疼。 回家第一天,唐斐睡完懒觉起床,刚在客厅坐下,面前就被她妈摆了一叠照片。 “你快看看,有没有和你‘眼缘’的,趁着这几天休息,和人出去喝喝咖啡,看看电影,认识认识新朋友。” 唐斐伸手拿起那一排照片:“妈,你这都是从哪找来的人啊?” 唐妈妈说:“放心,都是亲戚朋友介绍的,家世背景都没有问题,至少不会低于你的要求。” 唐斐托腮,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一张一张看过去,看得唐妈妈连连叹气。 “你说你多漂亮啊,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对象?” 唐斐纠正:“妈,不是我找不到,是我不想找。” 唐妈妈立刻抓住了把柄哼笑:“说实话了吧,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还不想找对象?有个人能陪着你照顾你,我和你爸也好放心啊。” 唐斐把照片抛回茶几,躺下拿了水果吃:“妈,你确定是他照顾我?我天天忙得要死,根本不需要多一个人来浪费我的时间,你放心,我今年招了生活助理,出行起居工作生活都有人照顾。” 唐妈妈气得抚胸口,大声叫唐爸爸:“老唐,老唐!你看看你女儿!” 第118节 唐爸爸戴着眼镜慢吞吞从楼上下来,努力在母女之间调节气氛:“斐斐工作的确有点忙……” 唐妈妈:“那你少给她安排事!先把个人问题解决了!” 唐爸爸“诶――”了两声,看向唐斐:“斐斐,你看,你妈说的也不错。” 唐斐笑着说:“行行行,爸妈你们看这其中哪个好,我去见。” 她这么听话,毫无自己主见,唐妈妈又不得劲了:“又不是我挑老公,我觉得好有什么用?” 唐斐一拍掌:“可不就是,可我说不好,您也不爱听呢。” 唐妈妈被女儿气死:“那你说,他们哪儿不好了?” 唐斐想了想,说:“都是从小优渥环境长大的,都自我得很,不够听话。” 听话? 唐爸唐妈都惊呆了。 “你找老公还是找下属啊?要听话的有什么用?” 唐斐理所当然:“听话的我看着顺心啊,不惹气。” 唐妈妈用力拍打唐爸爸:“都是你害的,让她早早去什么公司,看看!看看!现在她这性子都变了,婚姻里都想当总裁使唤人!哪家有这样的姑娘?” 唐爸爸一脸的苦,小声辩解:“那是斐斐有能力啊,你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再说……闺女说得也没错,咱们这家世,难道让闺女嫁人做小媳妇去?” 唐妈被这对父女两个气得说不出话。 唐斐笑得不行,为了安慰她妈,随手抽了一张照片:“那就他吧,妈你帮我约人,到时候我出去见见。” 唐妈妈看她那随意劲儿,气不打一处来,但好不容易闺女松了口,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了,捏着鼻子答应。 年二十九,唐斐出门相亲。 约会地点在室内某连锁咖啡馆。 对方是唐家生意伙伴家的长子,年纪和唐斐相仿,容貌端正,个子不算高,只比唐斐高了一点点,因已经在家中企业工作多年,看上去颇为稳重。 叫张守中。 两个陌生男女,至少一位是被家人逼出来相亲的,相对而坐,还真谈不了什么深入的话题,作为商场中人,下意识开启了商业交际模式。 所谓商业交际模式,其实就是不走心地糊弄,外人看上去,还觉得这一对男女赏心悦目相谈甚欢。 张守中倒是有进一步做朋友的想法,临告别时,问她下次还有时间出来吗? 唐斐笑着挥手:“过年忙,年后公司事情又多,不好说。” 是委婉的拒绝。 张守中中规中矩,必然是张家的继承人,她和他在一起,就是两个企业家结婚,天天忙着各自的公司,唐斐没兴趣。 回家路上,唐斐真的开始考虑,要不要找一个小鲜肉。 一个工作普通,性格软和内敛,能主内听她话的小鲜肉。 不过很快,她就想到了她妈,估摸着她要是真的这么干了,会把她妈气昏过去。 算了算了,活这么久了,也不是非要找小帅哥,唐斐甩甩头,抛掉了脑子里那个“离经叛道”的念头。 回到家,唐妈立刻问张守中怎么样,唐斐嗯嗯啊啊地应付,没说不好,打算借这位兄弟名头一用,能躲避多久就躲避多久。 这么一来,过年的确轻松了不少,唐斐安稳过完了春节。 开工时间一到,她就立刻住到自己房子里,再次沉浸工作中,将那些家长里短彻底屏蔽开去。 元宵节,唐斐忙得早就忘记了这个节日,张守中却在前一天打来电话,约她去某最高大厦吃饭。 唐斐客气拒绝,说自己那天还有工作。 方知行站在边上,等她挂了电话后问:“明天晚上还有工作安排吗?” 唐斐瞟他一眼:“没有,你们准时下班过节去。” 方知行问:“那你呢?” 唐斐:“回家啊。” 方知行凑过来:“那我们去看灯会好不好?听说这次清荷园灯会非常大,我们一起去看啊。” 唐斐想也不想拒绝:“不去。” 方知行失落:“为什么?每天上班开会下班看文件,出去放松放松啊,你身体也需要放松。” 唐斐说:“对啊,我回家泡澡睡觉,正好放松。灯会人那么多,你们年轻人喜欢,不适合我这个老年人。” 方知行无话可说,被彻底打败。 不甘心地嘀咕:“你哪里老年人了……” 第二天,一切照旧,却不防,下午的时候,唐妈妈突然找上门来。 “妈你怎么来了?” 唐妈妈气呼呼的:“你和那个小张还在谈吗?” 唐斐看了她一眼,转变了到舌尖的话:“最近不怎么交流了,我工作忙,他也挺忙的,凑不出空闲时间。” 唐妈妈瞪着她:“时间哪有凑不出来的,你爸还双休呢,你是不是故意骗我?” 唐斐打哈哈:“正因为我忙,我爸才双休回家陪您啊。” 唐妈妈大手一挥:“那让你爸上班,你给我约会去!” 唐斐头疼地摊手:“没会可以约。” 唐妈妈正等着她这句话呢:“怎么没有,小张今晚不是约你了吗?” 方知行敲门送茶。 正好听到了这一句。 唐斐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唐妈妈恨铁不成钢:“你都把人冷淡成这样了,介绍人还能不知道?我倒是被你骗得团团转,还以为你们谈得好好的。” 唐斐笑:“是谈得不错啊,交流顺畅愉快。” 方知行放到桌上的茶杯砸了一下桌面,不过唐妈妈正在生气,并没有关注到。 唐斐却注意到了,往他脸上瞟了一眼。 唐妈妈还在说:“你还糊弄我!既然聊得不错,晚上你们出去吃饭,别说工作忙,我问过笑笑了,晚上你们不用加班。” 唐斐扶额,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看向唐妈妈:“妈,我的人生大事我心中有数,这样逼着我,并没有任何效果。” 唐妈妈神色一怔,面容染上了一丝受伤。 唐斐心里无奈至极,想说的话全都吞了回去,看了边上的方知行一眼,说:“而且我今天真的有事,我答应小方去看灯会了。” 方知行惊讶地看着她。 唐妈妈也震惊地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 唐斐解释:“小方是我读书时认识的朋友,晚上我们几个老朋友会出去聚一聚,我真的没时间。” 唐妈妈将信将疑。 方知行机灵地说:“唐夫人您好,我也是x大附中的,是唐总的学弟。” 唐斐趁机起身揽着她妈出门:“妈,你也约爸爸出去逛逛吧,今天听说有不少活动。” 唐妈妈是个传统的家庭主妇,她的观念里,女人结婚生子是最重要的事情,继承家业虽然必要但以后还会有女婿一起帮忙啊,再不济,结了婚生了孩子,想怎么忙事业都没关系。 原主那个性子,很大一部分受了唐妈妈传统观念的影响。 唐斐看到唐妈妈因她一句话就感觉受伤,便放弃了在此刻此地改变老人想法的念头,选择了老办法――打太极。 送走了唐妈妈,唐斐回身就看到方知行站在身后看着她,笑问:“唐总,我们真的去看花灯吗?” 唐斐无情地说:“不去。” 方知行脸上的笑一下子消失了,像只可怜的小狗。 唐斐解释:“人太多了,我不喜欢挤来挤去的,容易头疼。” 方知行脸上紧张起来,跟着她进门问她:“你是不是一直有头疼症啊?” 唐斐:“恩。” 方知行顿时把什么花灯抛到了九霄云外,关切地问:“去检查了吗?什么原因导致的?” 唐斐拿起笔签字,嘴里说:“人体总有些毛病找不出根源,目前来说,我的身体没有别的问题――你去工作吧。” 方知行还想说什么,但见她已经沉浸在文件中,不敢打扰她,只好忧心着走了。 晚上下班,笑笑准时走了,唐斐晚了半个小时。 走出门却发现方知行还在。 他笑看着她:“我陪你过节啊。” 唐斐想说什么,他提前一步说:“去你家,我给你做饭,你只需要休息等吃就行。” 不等唐斐再说什么,他又立刻说:“这是我回国第一个元宵节,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也很难受的,我们一起过呗。” 唐斐定定看了他几眼,说:“行吧。” 回去路上,唐斐闲聊中问起:“你现在的工作量感觉还能适应吗?” 方知行随口答:“还行啊。” “会觉得有困难吗?” “没有,有笑笑姐帮忙兜着,都挺顺利的。” 唐斐说:“那回头我再让笑笑分你一些工作,生活助理长期来说对职业发展没有好处,你可以在这段时间慢慢学些别的工作经验。” 方知行知道她是为自己考虑,心中发暖,笑着应下,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做。 到了家,早就习惯了唐斐家厨房的方知行熟门熟路地换鞋直奔灶台。 “我先做菜,晚点我们做几个元宵吃好不好?毕竟过节嘛,还是要有点仪式感。” 唐斐看着已经成了他专属的拖鞋看了几秒,听到他话,无可无不可地点头:“都可以,我去卸妆,你随意。” 第119节 “好的!”方知行在厨房里朗声答应。 方知行最大的优点可能就是他的厨艺了,唐斐闻到那股香味立刻就觉得饥肠辘辘,虽然被他叮嘱晚上还有元宵,但是她还是吃了十分饱。 方知行见她吃得开心,自己也眉开眼笑,在餐厅和厨房之间转来转去,像只勤劳的小蜜蜂。 唐斐含笑看着,看了一会儿,叹一声气,去了客厅。 收拾好了厨房,方知行过来找她,见她躺在沙发上,小声问:“头疼了吗?” 唐斐没有睁开眼:“没有,休息一会儿,你也休息吧。” 方知行坐在她边上:“你坐了一天,是不是肩颈不舒服啊,我帮你按按?” 唐斐睁眼:“你?” 方知行挺胸:“我真的会!” 唐斐坐起身背对着他。 方知行没想到她那么轻易就同意了,反而呆了一下,抬手去捏眼前的肩膀,指尖微微颤抖。 唐斐出声:“用力不稳,位置不对,你真的会按捏?” 方知行急忙回神:“会……我会……”再不细想,认真给她放松两肩肌肉。 唐斐忍了一会儿,渐渐发现他的确有章法,就闭上眼由他按捏了。 “想不到中二少年最后学了这么多贤良淑德的技能,以后结婚,有望成为新时代好老公了。” 方知行得意:“那是,我这样的,肯定是五好男人。” 唐斐轻笑:“你当年要是这样追那个小姑娘,你们俩肯定已经领上红本本了。” 方知行:“什么?什么小姑娘?我什么时候追过小姑娘了?我明明……” 他手一顿,若无其事地继续。 唐斐在想那个女孩的名字,但是半天没想起来,也没注意到他动作的异常,说:“你不是为了她和人打架吗?” 方知行立刻知道是谁了,大呼:“根本不是!你瞎想什么呢!她是我小时候邻居,我答应过她妈妈,在学校照应她的。要不是她骗我,我怎么可能去帮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女同学和外校的人打架?还被你报警送进了警察局!” 唐斐“咦”了一声:“就因为你答应过她妈妈,所以为她打架出头?” 方知行沉静下来,恩了一声。 “没有回方家之前,我和我妈住在附中附近的教师小区,我妈是附小的老师。刘媛媛和我小学同班,性格很烈,但心地像她爸妈,很有正义感。方家那个男人找到我妈时,我妈不同意带着我回去,是刘媛媛爸妈听到了动静,跑过来帮我妈赶走那个男人。” 方知行一下一下捏着她的肩膀,看着她背上的蝴蝶骨,眼神陷入了回忆中。 “我那时候还小,我妈工作忙,又被那个男人纠缠,经常顾不上我,是刘家接我过去给我饭吃,留我做作业。后来……我妈为了我的前途,最终答应回方家,刘家也因为刘叔叔的工作原因搬到别的地方去了,但是我们和刘家的关系一直没有断,经常联系。上高中那年,刘家叔叔阿姨听说我也去了附中,就和我说,让我帮忙在学校照顾一下刘媛媛,她是第一次离家寄宿。我答应了。” 唐斐说:“所以,你听说刘媛媛被人纠缠,就出头替她打架去了?” 方知行低低地应:“那时候头脑简单,以为只要把外校的混混打趴下了,事情就解决了。” 唐斐暗自叹息。 方知行思绪拉回来,强调:“所以我根本就不喜欢她,我喜欢刘叔叔都比她多。” 唐斐好笑地应和:“是是是,是我八卦多想了,行了吧。” 她耸了耸肩:“我舒服多了,你歇会儿。” 方知行没坚持,起身跑到玄关那,过了一会儿拿着一包东西过来:“不去看花灯,那我们自己做个灯笼?我早上买早餐的时候店家送的。” 唐斐看他那兴致勃勃的样子,只觉得还是个孩子。 但她还是陪着他做了,很简单的一个镂空纸折灯笼,组装好以后,里头安置一个装了电池的小灯泡,就完成了。 方知行站起身去关灯:“看看效果。” 唐斐任他折腾,举着灯笼含笑看着镂空花纹投射出来的光影。 灯光全灭,方知行跑过来坐在她身边,提起灯笼的手把举在远处,轻轻晃动。那灯笼顺着他的晃动慢慢转起来。 明灭的灯光映在两人脸上。 “还挺好看!”方知行笑着侧头看向唐斐。 唐斐一直微笑看着,见状,扭头笑看了他一眼。 却撞上他目不转睛的视线。 唐斐望着他越来越浓郁的眼神,三秒后,拍拍他的肩膀:“去开灯吧,不是说要做元宵吗?晚了就积食了。” 方知行连忙转开视线:“哦……哦好的。”提着灯笼匆忙起身开灯。 元宵做得有些不太熟练,不过磕磕绊绊两人也意思一下吃了。 灯笼也做了,元宵也吃了,唐斐让他早点回去。 可能是看灯笼的那一刻,气氛太美好,方知行一时之间没从那个场景走出来,如今看着神色平淡的唐斐,心中怅然若失。 唐斐态度一如既往,利落地赶走人,挥挥手没有半分留恋。 方知行一路回家,脑子里都在天人交战。 现在的关系比以前亲近了好多,到底该不该再试探一下?还是再等等?或者……直接拼一把,□□? 想到唐妈妈今天逼婚的样子,还有那个什么小张,方知行就再也没法静下心来,循序渐进地进行老计划。 然而,让方知行寤寐思服的唐斐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她依旧是个工作狂,年后开工,一边大力推行她的变革,一边和宋方一起,开始为新游乐园的招商做准备。 她和宋方凑在一起算计人,那相处时间、那开心程度、那默契分……相亲谈恋爱都比不上。 唐妈妈倒希望这两人凑一块成家也好呢。 可惜宋方喜欢唐斐做朋友,却接受不了她当老婆。 “娶了你,我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唐斐也不屑:“嫁给你?我新婚第一天先把你出轨利器剁了。” 方知行跟着唐斐经历这些难得一遇的大风大浪,进步飞速,几个月过去,原先交给他的工作他不仅能独立完成,还可以有自己的想法见解,而且言之有物,能够落地。 时间进入夏天。 唐斐让方知行叫人力总监上来。 “这批大学生招进来的,有没有适合来秘书办的?” 方知行出门前,听到唐斐问人力总监这么一句话。 人力总监说:“您这边想要哪方面的助理?” 门彻底合上前,他听到唐斐用一贯冷静的声音说:“细心,耐心,能抗压也能做得了行政琐碎工作……” 方知行的心,随着门锁扣上的“咔哒”声直直掉入谷底。 行政工作……现在都是他在做,唐斐这是要找新人,把他换掉了? 方知行木然回到自己的工位,盯着电脑脑子里空洞洞的,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唐斐要找新人? 当时招聘的时候,她明明说想要一个稳定的生活助理,他才来了多久,一年多?为什么要把他换掉了? 方知行一点一点回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越回溯越想不明白。 这几个月太忙了,她几乎没有和他独处超过一个小时,两人都是正常工作往来,而她对于他上交的工作结果,很少表示出不满,甚至表扬了好几次。 若不是因为工作……私生活? 方知行绞尽脑汁想,唯一能想到最亲密的一天,也是让他突然安耐不住心情的一天是……几个月前的元宵节? 第114章 五好男人21 人力总监离开不久,笑笑被喊进了总裁办公室,很久以后才出来。 方知行看了看笑笑的神色,虽然没看出太明显的情绪,但是基于这些日子的相处和了解,他觉得应该是件好事。 20楼的工作依旧非常繁忙,唐斐和笑笑聊完没多久,就到了开会时间,行人匆匆赶往会议室。方知行想要胡思乱想也没了时间。 中午午休,公司规定有个半小时,但他们会议结束吃完饭只剩下刻钟。方知行紧急处理了新到的邮件,准备下午和唐斐起出门办事。 十几个新邮件,有流程审批有公司通知,个个点下来,方知行看到了两个内部竞聘的通知。 个岗位招聘总裁秘书,个岗位招聘下属分公司销售部副总监。 后者他没有放在心上,这段时间公司变革,类似的招聘经常有,而前者,再次让他的心沉了又沉。唐斐果然要招新人。 下午出门,方知行开车,但是因为笑笑也同行,方知行直没找到机会问问找助理的事情。可能是他心里有鬼吧,本可以玩笑般问出的话题,他却怎么也无法在第三人在场时开口,怕听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怕自己在外人面前失态,更怕不是私底下,他没有耍赖的机会。 这件心事直存到晚上下班。 他们出了合作伙伴的公司已经晚上8点多,直接各自下班回家。 方知行照例送唐斐回去,到家后,跟着她进门。 唐斐边往家门走去边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方知行点点头,想到灯光昏暗她看不见,又出声应:“有个事想问问你……” 唐斐边开门边问:“什么?” 方知行声音微微艰涩:“你……又要招秘书了?” 没想到是这件小事,唐斐不甚在意:“是啊,人力发通知了吧?正好我想和你说,那个副总经理的岗位,你也去报个名。” 方知行心头微凉:“我去报名?” 唐斐说:“嗯,你这段时间表现不错,虽然进公司时间不长,但起点毕竟比别人高,出去磨练磨练,对你未来职业发展有好处。” 话音未落,方知行就大声说:“我不去!” 唐斐被他吓了跳,不明白缘故,也有点不高兴了:“为什么不去?”而且不去就不去,这么大小声干什么? 她开门进屋,伸手打开室内的灯。 “啪”的下,方知行紧贴着她的后背伸手按灭了大半灯光,只留下玄关的小灯漏网之鱼残留下来,在两人头顶撒下昏黄的光圈。 灯的开关被他修长的大手死死按住,唐斐根手指头都伸不进去,顿时语气越发不好:“你干什么?” 方知行用力按着开关,手臂撑在唐斐的脸侧,将她固定在了墙壁与胸膛之间,唐斐责问,他不动也不作声。 第120节 唐斐无奈,靠着墙壁转身,和他面对面,抬眼看过去。 看,有些惊讶,方知行的眼睛有点红。 “怎么了?”她缓和了语气问。 方知行慢慢捏紧了双手,居高临下瞪着唐斐,但明明是这样占据有利地位的姿势,气势却在唐斐冷静的目光下彻底不敌。 唐斐靠着墙壁站在那,只个目光看过来,就气场全开仿佛不是被困在方寸之间,而是站在她的总裁办公室。 方知行感觉很无力,就好像六年前,他兴冲冲地站在校门口大声向她告白,可她句话就能把他打发回去,他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连反驳都找不到着力点。 他的心越发酸涩难当,眼睛越来越红,面色紧绷,个字个字地往外蹦,语气发狠:“我不去分公司!唐斐,你不许把我赶出去!” 唐斐愣了下,好笑:“你这话没头没尾,不说去分公司的事,就说去当把手这事,我给的大好机会,多少人求不来,你说我赶你?” 方知行红着眼睛低吼:“我不管!唐斐!我做得好好的,没犯错没拖你后腿,你不能把我赶走!没有道理!” 说到后来,委屈的声音占了上风。 唐斐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下来,定定看着他,语气微露苦恼:“方知行,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她点点他压在自己上方的胸口:“这是你个员工和领导谈判该有的姿态吗?” 方知行手臂绷得又直又硬,声音低沉沙哑:“你不是要招新人了吗?我乖乖当你的员工你还不是年时间就不要我了?老子不当了!” 唐斐玩味笑:“哦?你要辞职?” 方知行:“老子才不辞职!老子就要占着坑,看谁敢来当你的助理!” 唐斐抬起手臂撑开他激动说话间压过来的身躯:“好啊,那你占着吧。” 方知行升起的情绪卡在半空,皱皱眉:“你说什么?” 唐斐重复:“你以为,报名竞聘就是百分百能当上高管了?你才工作几年?怎么这么大的自信?” 方知行愣住,脑子清醒了些许:“那……那你让我去竞聘……还招新人……” 唐斐笑了:“让你报名是给你个锻炼的机会,有谁是竞聘次就成功的?还不是步步走过来的?至于新人,不出意外,笑笑会去分公司。” 方知行彻底呆住:“笑笑姐去分公司?!” “没错,底下的人什么样子我清楚的很,虽然公开竞聘,但是笑笑十拿九稳,我自然要重新找接替的人。”唐斐和他在昏暗中对视:“这次竞聘也是对你的考验,是继续当生活助理还是接班笑笑,全看你的表现。” 方知行手上的力道不断松懈,面上发烧,尴尬不已。 原来切都是他想多了吗? “但是,”唐斐神色严肃起来,“这都是今晚之前我的打算。” 方知行缓缓放下的手再次僵住,刚才发红发狠的眼睛茫然失措地看过来。 唐斐用很轻但是仿佛看透了他心底的声音说:“方知行,你对我是什么心思?” 方知行:“我……” 唐斐说:“你来应聘,抱的是什么心思?” 方知行躲开了她的目光不敢和她对视。 唐斐步步紧逼:“你到底是怎么看待你这份助理工作的?” 方知行别开头闷不吭声,两手垂在腿侧,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唐斐看着他的侧脸,静静等着他回答。 然而无声的等待于没有底气的人来说,更像是种压迫,在无边无际的沉默中,他内心本就不牢固的城墙快速垮塌。 方知行捏紧了拳头,脖子上青筋突出:“是!我承认!我是故意进你的公司,故意奔着你来的!” 他逆着灯光用力瞪着唐斐,仿佛这样可以维持住摇摇欲坠的镇定表情:“六年前,你说我不知道什么是责任,说我不稳重,这些年,我个人出国、个人生活赚钱、个人学成归国,我有学历有能力,已经是个担当得起切责任的男人!我喜欢你,追求你,有什么问题!” 唐斐仰着头定定看着他,眼看着他面露凶狠,眼里却不时闪过忐忑和慌乱,只觉得像只佯装凶恶的狗狗,龇牙咧嘴,大声狂吠,四肢却牢牢缩在主人身后不敢前进步。 她没有理会他的大声宣言,抬手用指背碰了碰他通红的眼角:“既然这么理直气壮,你掉什么泪珠子?” 方知行面色瞬间通红,仓促扭头躲开她的手,下刻又觉得气极了,把抓住她的手逼近:“唐斐!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你为什么不能重视下我的真心!它没有因为年纪小而轻率随意,没有因为时间和距离的长远而淡去,为什么你从来不肯认认真真看它眼!” 唐斐被他压在墙上,彻底丧失了动弹的空间。 她收起了所有的表情,望着他沉思。 三秒后,她轻声说:“我看到了呀……” 方知行不曾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脖子上横上道温软的手臂。 唐斐将他拉弯下腰,抬起下巴亲上了他的唇。 方知行惊慌地撑住墙壁稳住了身子,动不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他好像……还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吹在自己的鼻尖……唇上香香的……软软的…… 唐斐勾唇,放开他。 方知行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唇,瞪大了眼睛:“你……” 唐斐靠在墙上,脸上露出丝笑,下秒又苦恼起来:“看来,这回要招两个助理了。” 方知行还没从狂喜中回过神,听到这句话心掉到了谷底,大惊:“为什么!” 唐斐说:“我直不赞同公私不分,办公室恋爱。” 尤其是总裁和助理这样的关系。 方知行仿佛陷入冰火两重天,把抓住她的手:“那我和你签长期合同,我卖身给你啊,要是我负了你,你就让我赔得倾家荡产!” 唐斐哭笑不得:“傻话,世上没有这样的合同。” 方知行是真的要哭了:“我不要和你分开,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唐斐问他:“那你自己选,你要做我的助理,还是――”她伸出只手,点在他胸口,慢慢往下划。 方知行全身紧绷。 唐斐的手划到他的腰侧,转而握住了他的手:“我的男朋友?” 方知行想也不想说:“男朋友!” 唐斐哈哈笑起来,这小子迫不及待毫不犹豫的模样实在讨人开心,只手牵住他的手,只手打开了室内的灯,拉着他往里走:“好了,做男朋友之前,我们先谈谈。” 方知行如坠梦中,飘飘忽忽就跟着她坐在了客厅。 “你的确能引起我的兴趣,但我现在并没有那么喜欢你。”唐斐第句话就把他拉回了现实。 有句话怎么说的,成年人的诱惑: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方知行虽没有完全达到,却奇妙地融合了这几点。 唐斐看他的目光,经常忘记姐姐看弟弟这个视角。 但的确没有那么喜欢,甚至爱。 方知行挺直了背:“我不介意!我喜欢你就行了!只要你和我在起,我会让你喜欢上我!” 充满了年轻人的自信。 唐斐喜欢他身上这份不怕虎的冲劲。 “好的,那么我们来说第二个问题,在起后,你的岗位需要调动。” 方知行依旧无法理解:“为什么?” 唐斐伸出根手指:“,公私混杂,不是我的原则;二,你我的关系落入外人眼里,你会受到各种各样的目光;三,我身为总裁,与助理传出恋情,不利于我在员工面前的威信。女人做管理者本就不容易,现在我还没彻底掌握公司上下,不希望桃色八卦掩盖了我的成就。” 方知行说:“我不在乎外人的目光,但是……”他有些沮丧地垂下头,“如果你觉得这对你影响不好……我……” 唐斐纠正:“不是和你在起对我影响不好,是和自己的助理在起,容易引来外界臆测,我还不够强。” 方知行理解,传出去,他就是个近水楼台吃软饭的,唐斐则是潜规则了秘书的女老板。 但是他不想和唐斐分开,做助理这么久,他很清楚唐斐有多忙,没有了近水楼台的机会,他怎么和她朝夕相处?周能约会次吗? “那我们地下恋吧。”方知行咬咬牙,下定决心。 唐斐意外挑眉:“我以为,你更不愿意地下恋。”那么张扬的人,怎么会愿意偷偷摸摸谈恋爱? 方知行看着她:“只要能和你在起,我做什么都可以。” 唐斐脸微热,撇开眼:“地下恋……你先把这露骨的视线收起来。” 方知行这次机敏了,立刻明白她是同意了,马上坐到她身边,抓住了她的手:“过去这年,我不是隐藏得很好?” 唐斐伸手在他手臂上揪了下:“你还得意?我说过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方知行龇牙咧嘴却依旧笑得如同桃花盛开,握住了唐斐掐在他身上的手,修长的大手正好将她的手整个包起来,身子往她这边倾:“我藏得也很难过,很痛苦啊……” 第115章 五好男人22 心心念念了六年的人,有朝一日终于和自己在一起了,方知行第二天醒来整个人都是飘的,一度不敢相信昨晚发生的一切。 比以往提早了一个小时,他到了唐斐的家。 他之前经常提前过来给唐斐做早饭,唐斐便告诉了他门锁的密码,所以今天他长驱直入,站在唐斐卧室门前发了十分钟的呆。 他不敢去吵醒她,但是又想离她近一点,近一点,心里就能满足一点。 十分钟后,方知行仿佛梦醒,精神百倍地进了厨房,开始做早餐。 唐斐醒来,又看到了突然出现在家里的田螺少年,餐桌上也摆好了热气腾腾的早餐,她原本有点发疼的额角突然就不疼了,露出一个笑。 被人照顾的感觉真的非常好,什么都不用操心,什么都有人给你准备好,你只需要享受就可以。 方知行听到动静解了围裙走出来,低头凑到她面前。 唐斐后仰:“干嘛?” 方知行一双狗勾眼亮晶晶的:“女朋友,早安吻。” 唐斐噗嗤笑了。 瞧把他得意的。 “我还没刷牙洗脸。” 方知行伸出一只手抵住她的后背,快速往她嘴上亲了一下:“没关系!” 唐斐惊诧了一秒他的胆大包天,目光一转却看到他耳尖通红通红,而且这份红,在快速往他的脸颊蔓延,顿时就乐了。 第121节 原来是外强中干。 她推开他:“行了,我先去洗漱。” 方知行放下手,看着她背影傻笑,许久后,伸手摸了摸唇,原地蹦起。 等到两人出发去上班,方知行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正经,虽然克制不住的心情愉快,却没有对唐斐做出任何过线的举动。 唐斐更不会了,她一进入工作状态,就摒弃掉了所有私情。 天气越来越热,唐爸爸成功拿下了一块好地皮,唐氏开始进入房地产行业。吴昊是个有手段的,虽然各方面被唐斐狙击,事业发展大不如原主那一世,但还是被他抓住了机会,从中撕咬到了一块小肉。 唐斐被吴昊激起了胜负欲,在不考虑几世恩怨的情况下,吴昊还真是个不错的对手。 方知行对此心里很是发酸,唐斐对吴昊的关注度非常高,非常特别,但是他又没法指责唐斐,因为所有的信息都过了他的手,除了唐斐,没有人比他自己更了解,吴昊的能力有多强。 唐斐想吃下游乐园这个项目,唐氏和宋家联合后,实力虽然有,但把握不大,根据唐斐掌握的信息,吴昊很可能联络上什么“贵人”,半路杀出来。 她和宋方商量后,决定把其他几个朋友拉进来,大家一起投资,建一个专门搞这一块的公司。 之前温泉酒店的事,周姐一直觉得对不住唐斐,这次虽然她不怎么感兴趣游乐园,却第一个响应加入,算是还人情。 唐斐也知道她的想法,虽然觉得不必要,但这个项目无论前世经验还是这一世的评估,她都确定这是个极好的项目,所以没有多说,就当接了人情,让周姐心里彻底放下。 周姐实力雄厚,她投了后,其他几人纷纷心动跟上。 就这样,一家新的文化旅游投资公司成立了。 而吴昊那边,不出唐斐所料,果然和某大佬接上了头,也不知他怎么办到的,本对游乐园不感兴趣的大佬,把目光投掷过来了。 游乐园项目成了两家公司争霸,其他的投资公司在他们两家光芒下,黯然失色,几乎提早就出局。 吴昊仿佛和唐斐杠上了,虽然这场投资已经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一分钱都没出,却在那位大佬背后出谋献策。唐斐也不惧,和朋友们是三不五时开会,应对快速,智计频出。 方知行跟着她,找资料、搜索市场信息、打听宏观消息……不断发现唐斐身上的深不可测的能量。 她就好像深潭,潭面上看去,水波潋滟明媚温柔,深入其中,才知道,面上的那些不过是她最浅显的部分。 方知行心目中的唐斐越来越高大,但那份少年时的沉迷反而也越来越深。 笑笑很顺利地竞聘上了分公司高管职位,交接后就去任职了。 唐斐让方知行去接笑笑的工作,方知行像个傻子,竟然不愿意,坚持不放下生活助理的职责,反而把笑笑的工作分了一部分给新来的女助理。 唐斐见状,便随他去了。 一对恋人三分之二的时间以上下级关系相处:他做错了她会沉下脸责问,繁重的工作她会毫不客气地吩咐要求,事情办不好她第一个显露不快,事情办好了她以上级的口吻表扬…… 唐斐答应方知行地下恋那天,就在想,这个年轻冲动的小伙子到底能坚持多久呢? 暗恋比恋爱长久,这是一个事实。 方知行出乎意料地坚持到了游乐园项目结束。 在这极其忙碌高压的几个月里,他尽职尽责地做着助理、司机、厨师的工作,剩下为数不多的闲散时间里,一半多是唐斐很累在他身上休息,谁也不说话。 游乐园项目最终被唐斐拿到了,她太了解吴昊,自身实力又足够强,两人正面相逢,吴昊只输不赢。 结果公布当天,唐斐前往宋方他们准备的庆功宴,很巧的,在酒店电梯遇到了吴昊。 唐斐带着方知行走进电梯,吴昊本就在里面,一见到她,就目光复杂。 唐斐大概能感知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目光,旧情人、曾经的糟糠妻、如今重新爱上却发现她强大得自己都落败…… 作为一个从首富重生、自信满满的男人,吴昊此刻的心情,恐怕连博大精深的汉语都无法用一个词准确描述。 “斐斐,你成长得真快。”电梯不断往上,吴昊很久之后,侧头看向唐斐,仿佛无限感慨地说。 唐斐没有回头,目视前方,看着电梯倒影里的人,微微勾唇:“谢谢吴总夸奖。” 吴昊一滞,他主动挑起话题,并不想得到这样敷衍的回应,他本是想和她多说几句话的。 方知行本站在唐斐身侧偏后半步,这时,他上前,牵住了唐斐的手。 唐斐侧头,看了两人交握的手一样,挑起眼角笑着看向他。 方知行冲着她瘪了瘪嘴,眼神无辜状:“唐总,现在是下班时间。” 唐斐忍俊不禁,勾手握住:“行啊,只要你不怕待会儿被他们打趣揶揄灌酒。” 方知行眼角眉梢都是盛开的桃花:“不怕,我要是喝醉了,你送我回去。” 唐斐:“想得美。” 吴昊震惊地看着两人,明明是低声交谈,但三言两语间都是情侣间的打情骂俏。他仔细盯着方知行看了很久,只记得这个年轻的男人似乎是唐斐身边的助理,但他也知道,唐斐身边有个真正得力寸步不离的助理,是个女的。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两人目的地都在同一层。 唐斐和方知行牵着手先一步走出电梯。 吴昊紧跟而出。 前面的两人走了不出三步,就被吴昊叫住。 “唐斐!” 唐斐停下脚步回头,后背正好靠在了方知行的手臂上,目光漫不经心地看过来,不经意的动作,透出其中的亲密熟稔。 吴昊被这一幕刺痛了眼睛。 这一刻的打击,比唐斐当日拒绝他还要大。 拒绝只是说明唐斐那个时刻无法接受他,但是现在,一切都在告诉他,你以为天然就该属于你的人,她属于别人了。 吴昊的脸色彻底变了,有伤心,也有怒火。 仿佛看到了妻子出轨的丈夫。 唐斐玩味地欣赏着他的表情,欣赏完,这才出声:“吴总,还有何事?” 吴昊放在裤缝边的手慢慢握成拳:“你……你们两个……你怎么能……” 方知行比唐斐更快一步出声:“吴总,公众场合请注意言辞,你这模样很容易让人误会。” 吴昊抬眼给了他一个眼神,轻笑,重新看会唐斐:“误会?” 唐斐:“是啊,吴总,你有事可以直说,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这人爽快,也喜欢爽快人。” 吴昊死死盯着唐斐:“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你忘记――” 方知行皱眉,看了一眼唐斐,却看到唐斐眼中满是讥诮。 难道两人真的有过什么过往吗?他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唐斐截下吴昊的话:“吴昊,吴总,你才忘记了吧,当初我对你说过什么,你但凡记得……” 吴昊皱眉:“什么话?” 唐斐似笑非笑:“你果然忘了,真是好大的自信,把我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反而跑来问我忘记什么?你,配吗?” 吴昊脸上露出一抹心虚,上前两步过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知行侧身挡在了两人之间:“行了,说话别遮遮掩掩的,搞得好像情意绵绵互诉衷肠似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吴昊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只看着唐斐:“我想和你单独聊一聊。” 唐斐挽住方知行的手臂:“不必了,除了公事我们之间无话可说。”说着,挽着方知行走了。 走出一段路,方知行问:“你俩到底怎么回事?”语气是使劲压抑但是压不住的酸。 唐斐说:“他追我,我不喜欢他,就这么回事呗。” 方知行不太相信:“就你们这气氛,三十集爱恨情仇我都信!你说吧,我承受得住。” 唐斐被他逗笑,伸手往他脑门拍了一下:“少脑补,这辈子,我跟他只可能是他当舔狗我不屑,绝不会有进一步的关系。” 舔狗?方知行回味了一下这个词,竟然觉得甚妙,眼前出现了吴昊摇尾乞怜,唐斐不屑一顾的画面,心情极度舒适。 两人谈话声并不低,吴昊自然听到了。 一切都在舔狗两个字前瓦解。 这个年代还没有这个词,唐斐却知道;而唐斐说他忘记了她曾说过的话,现在他也想起来了。 当日唐斐便说,他可以一辈子深情追求,但是她绝不会回头,让他好好看着她过自在日子。 就像当年,唐斐看着他和别的女人亲密。 吴昊脑中一片空白。 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自己永远失去了唐斐,没有半点可能。 曾经坐拥一切的男人太过自信,自信唐斐爱他疯狂,自信自己可以用魅力重新挽回妻子的心,自信自己是天选之子,一切都会顺风顺水;轻视了唐斐的重生和决心。 方知行和唐斐说笑着走进包厢,里头的人看到两人交握的手,立刻“喔――”的一声叫起来。 宋方立刻倒酒:“年前我怎么说的?还说我思想不正,现在看看,看看?” 唐斐落座:“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的确什么都没有,你胡说八道,我说你有何错?” 宋方纵横情场,才不信唐斐看似正气的话,只看着腼腆笑的方知行:“这感情还能一眨眼就生出来的?你们至少有一个,当初就动了心思,否则――”他拖长了音调,“当初明明定了标间,怎么还是住到一起去了?” 方知行举起酒杯:“我喝。” 意思不言自明。 在座顿时越发起哄,一片热闹。 唐斐没有阻止,只在边上笑。 周姐今天来得更晚一些,中场时,喊了唐斐出去吹风。 两人站在一个通风的窗口,周姐点了一支烟,夹在手间,看着窗外的灯火。 “怎么和小方凑到一块了?不像是你的做事风格。” 唐斐双手撑在窗台上,也望着楼下的万家灯火,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红着眼睛让我看一眼六年的真心,告诉我他从来都是认真的。” 周姐:“你就心软了?” 唐斐没有立刻回答,许久后:“嗯” 周姐笑了一声,笑声随风飘逝:“你们认识这么久了?看不出来你会在原则上心软,你也喜欢他。” 唐斐想了想说:“五年没联系,当年也不过是偶然遇见的一个小弟弟。喜欢……有一点吧,我本来想把他调走的,这种亲密关系的确工作不方便。”她说着叹了一口气,“一说到调走,他就可怜巴巴地看着你。” 周姐笑得越发不行:“唐斐,他这是吃定你心软了。” 第122节 唐斐也笑:“我知道,可我的确看不得他委屈,没办法,只好顺着了。” 周姐却不笑了,诧异地看着她,指尖的烟火明明灭灭,很久之后,叹了一口气:“你胆子比我还大。” 唐斐摇头:“我控制力强,公私分明,其实这事也没什么。”只不过是自己辛苦一些,牢牢把握住两人相处的节奏,别真的恋爱脑上头,留下后患便可。 别人可能觉得累,做不到,但唐斐可以。 周姐没说话,同在一个位置,她非常明白唐斐这么做要多付出多少精力,但是她为了让小方高兴,还是做了。 “但愿他是个值得的。” 唐斐笑着看向周姐:“他现在让我每天过得很开心很舒服,那就是值得的,未来之事随意了,我只要得到了我想要的,就不吃亏。” 这完全是上位者的看法,我给你你想要的,你回报我愉快、舒适,我不怕你背叛我、负心我,因为我坐拥许多,不怕缺你一个。 但这是大多数上位男性的思想观念,女性还是很少有这种想法。大多女性,无论身居何位,都会为爱人负心而伤神,会为自己付出的身心没有得到回报而将自己置于弱势凄惨的地位。 周姐看着唐斐的目光都变了:“我以前以为你是个纯情小姑娘,即便商场手段了得,婚姻上估计还是传统女孩那种。” 唐斐朝着夜空伸开双手:“周姐,你看,我拥有这么多,婚姻、爱人只是其中之一而已,我的确不轻易找伴侣,但也不会把感情看得多么重要。” 她扭头看着周姐,那支烟已经自动燃尽了,但是周姐并没有发现:“周姐,像咱们这样的人,感情是锦上添花,是人生一段经历,但真的不是生命的全部。不对,应该说,所有人都一样,爱恨情仇不过是一段经历,跌倒就爬起来,好东西就抓住,变质了就丢弃,它只是不大不小一件人生常事而已。” 周姐神色怔忡。 唐斐知道周姐的经历,她曾经结过婚,和丈夫白手起家,夫妻两个财运很好,公司短短时间就被经营得红红火火,势头极好。但没多久,少年恋爱一路携手的丈夫就在事业有成后出轨、转移财产,想要抢夺公司,赶走周姐这个糟糠妻。 周姐当时正好发现怀孕,放下公司职位在家养胎,差一点,真的被那个狗男人得逞,一无所有地被扫地出门。 发现丈夫负心的周姐不着声色地以孩子有问题为理由打掉了孩子,修养生息回到公司,同时收集丈夫出轨的证据,笼络公司股东高管,最后离婚大战爆发,那个男人反而一败涂地。 周姐在业界知名度非常高,就是这场离婚案一炮打响的名头。 但这段婚姻以后,周姐就再也没找过新的伴侣,只包养所谓的“小白脸”,每个小年轻呆在她身边的时间都不会持续很久,一笔钱就打发了。 “你们原来在这,进来吃点东西吧。”方知行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唐斐回头看去:“你怎么出来了?” 方知行不好意思地看了周姐一眼,低声说:“你晚上没吃什么,我让服务员新上了几个菜,你来吃点?你胃不好,不能只喝酒不吃东西。” 周姐哼了一声:“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再不走,要把人急坏了。” 唐斐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笑着握住了方知行的手:“好,那我走了,周姐你也进来吃点吧,又是喝酒又是吸烟,容易老。” 周姐翻了一个大白眼:“滚。” 唐斐笑嘻嘻地牵着方知行走了。 周姐看了看手里一口没抽燃尽的烟,笑了一声,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两人进去没多久,周姐也进去了。 方知行偷偷问唐斐:“你们聊什么呢,出去这么久。” 唐斐笑说:“周姐怕我被你这个小白脸勾引了,提醒我小心男狐狸精啊。” 方知行不但不生气反而傻乐:“你觉得我是男狐狸精啊?那你是不是被我勾引到了?” 唐斐:“……”怎么每次都能在某些点上特别机灵? “我去趟厕所” “我也去!” 杨总宋方他们在后面笑:“唐斐去厕所,你去干什么。” 方知行头也不回地跟着跑了。 唐斐站在厕所门口同样看着他问:“我上厕所,你跑来干什么?” 方知行笑嘻嘻地凑上来环住她的腰:“男狐狸精当然是来勾引唐总的。” 唐斐伸出一根手指点住他胸膛不让他靠近:“在外面,注意行为。” 方知行眼睛一耷拉:“下班了,现在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我们已经十天没有以情侣关系相处了……” 唐斐不为所动:“每天早上晚上的时间,被狗吃了?” 方知行仗着身高优势压过来:“我不管,我今天吃醋了,我要补偿。” 唐斐只看着他,不动。 方知行低低地叫她名字,尾音露出一丝撒娇。 唐斐没忍住,笑了出来。 方知行眼睛一亮,下巴轻抬,亲了上来。 唐斐松开戳在他身上的手,环住了他的腰。 这不亚于是一种鼓励,方知行手上拥得更紧,将人带入了阴影中,越发深入吻她。 的确,这十天,两人最大的亲密也止于早安吻晚安吻,项目最后时刻压力太大,谁都没心思谈情说爱。 今晚喝了酒,又受到吴昊的刺激,方知行胆子就大了。 两人分开时,唐斐整个人靠在了方知行怀里,方知行拇指摩挲着她的腰,高大的身躯几乎把她整个人笼罩进去。 方知行带着笑意问:“你还上厕所吗?” 唐斐踢了他一脚,推开他往里走。 迎面撞上了吴昊。 今天真是见了鬼了的巧。 吴昊脸色很难看,在看到唐斐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春色绯然时,这份难看越发加重。 唐斐只瞟了他一眼,越过他往里走。 吴昊没忍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唐斐!” 方知行冲过来捏紧了吴昊的手腕,强迫他不得不放开:“姓吴的,你放尊重些。” 方知行用力很大,吴昊被他捏得骨头痛,脸上顿时憋红了,看着方知行的目光在冒火:“你干的事尊重人吗?” 方知行冷笑:“我和我女朋友做什么,要你一个外人管?吴昊,我不管你什么心思,别凑到唐斐面前来,来一次我打一次。”说着,手上一用力,把人重重推出去。 方知行人高马大,还常年锻炼,吴昊一个文弱书生根本不是他对手。 他的后背重重砸到了墙壁上,痛得五官紧缩。 唐斐看也没看吴昊,拿出口红补妆,补完叫上方知行:“走吧。” 方知行走之前,冷冷盯了吴昊一眼,这才收起脸上的凶意,平静地跟上去。 庆功宴后,两人回家,唐斐注意到方知行的情绪不太高。 她主动开口,让人留下坐坐。 方知行跟着她进门,关心:“今天你喝了不少,人不难受吧?” 唐斐张嘴,口边的话换了换说:“头疼。” 方知行着急:“怎么又头疼了?明天事情不多,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唐斐拉着人在沙发上坐下,自己歪身躺在他腿上:“你帮我捏捏。” 方知行不太熟练地按上她的额头:“怎么捏?” 唐斐便按照自己以往的手法教他。 他学得很快,没过多久,便控制好了力道和手法,比唐斐自己按的时候更加舒服。 唐斐这回真的觉得有些惬意舒适了,眯着眼睛不想说话。 方知行默默地帮她按了很久,小声叫她:“我抱你去床上睡吧。” 唐斐闭着眼睛靠在他腰上:“不用,我还没卸妆。” 方知行:“我帮你。” 唐斐睁开眼:“你?” 方知行点头,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嘴里念念叨叨:“你怎么这么不爱去医院呢?老是这么头疼,忍着没用,还是要检查一下的。” 唐斐伸手抱住他脖子,脸埋进他胸口:“小方同学,你不要再念叨了,像唐僧一样,我被你念得头疼了。” 方知行闭上嘴,用鼻子哼了一声,弯腰将人放到床上握着她环在脖子上的手:“不识好人心!” 唐斐笑,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方知行撇嘴,拉下她的手去找卸妆的东西。 唐斐随他折腾,躺在床上看他一瓶一瓶看说明,然后找她确认,等到他把卸妆步骤梳理得差不多后,闭上眼任由他弄。 方知行完全不懂化妆卸妆,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小心翼翼往她脸上擦,唯恐把她擦疼了,力道极其温柔。 唐斐逼着眼睛,闪过他一甩手将吴昊甩到墙上的样子,嘴角勾起。 等他弄了半天,终于卸掉了所有妆容,唐斐起身去洗脸。方知行这才知道,自己白折腾了,还不如唐斐自己卸妆呢。 “你不早说。”他瓮声瓮气站在她身后。 唐斐刚抹上满脸的洗面奶泡沫,看他挫败的小模样,心里起了玩心,转身踮脚,亲了他一口,糊了他满脸的泡泡:“我喜欢你给我卸妆啊。” 方知行猝不及防地被她撞了一下,顶着一脸的白泡泡傻住,然后一点一点的,桃花在脸上盛开。 唐斐刚冲洗干净,腰上环上一双手臂,背后也被压了下来,方知行低八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说喜欢了,是不是?” 唐斐一愣,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心里笑的同时,用力推开他那张泡沫脸。 奈何身高体型差太多,根本躲不出去,刚洗好的脸又被他糊得滑溜溜的,都是洗面奶泡沫。 “方知行!” “哎!” 然后方知行乐极生悲,亲了满嘴的洗面奶。 笑声在卫生间响起。 一个忘记了今晚所有的不愉快,低气压消失不见;一个忘记了问一问对方为什么不高兴,更没有开解。 打闹完,方知行主动催着唐斐休息,不过他也不顾唐斐拒绝,坚持帮她按摩,要确认她睡着了才走。 第123节 唐斐想了想,同意了。 在方知行按摩时,她主动讲了吴昊的事情。 一个学长,曾经相处愉快有好感,但是后来她发现这人三心二意,好感转为厌恶,即便吴昊转头吃回头草,她也依旧只有厌恶。 三言两语,十分简单。前世种种,她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方知行其实也知道大概,听了便信了,他更在乎的是唐斐对吴昊的印象,如今得到确定的回复,便彻底没了芥蒂。 零食公司的产业升级逐步完成,游乐园项目开始投入建造,唐斐的工作变得越发复杂。 她把游乐园工程交给宋方打理,自己则在全国各地飞,铺开各地营销中心。与此同时,她通过杨总那位互联网公司的同学,结识了某位电商老总。 她的目光放到了未来电商上。 唐爸爸看着女儿马不停蹄,忍不住感慨:“你的步调太快了,爸爸要赶不上了。” 唐斐握着他的手:“您只要在我背后坐镇就行,还有帮我培养好地产板块呀,我等着坐收成果呢!” 唐爸爸被女儿逗笑,心里却盘算着,再过几年,可以把公司完全交给女儿了。 然而唐妈妈却无比忧愁,女儿马上要过三十岁了,但是她别说婚姻,恋情都没有。 唐爸爸被老婆催得头疼,忍不住找了个空,把女儿叫去办公室试探:“你喜欢什么样的?如果觉得那些二代不好,爸爸也认识不少白手起家青年才俊,有没有兴趣见一见?” 唐斐对青年才俊没兴趣,但是对白手起家的年轻人很感兴趣,这年代,一批批的年轻人抓住机遇成为未来家喻户晓的人物,若现在能结识,自然是一件好事。 然而,让唐斐震怒的是,唐爸爸第一推荐的人选,竟然是吴昊。 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您怎么又和他联系上了?”上次酒会说过后,她以为唐爸爸不会再和吴昊接触。 唐爸爸不明白女儿对吴昊的敌意:“这年轻人人不错的,虽然我们是竞争关系,但是他颇有君子之风,在商言商,私底下为人十分真诚厚道,你也不用太过敌对地看竞争对手。” 唐斐脸上完全冷了:“爸,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唐爸爸第一次见女儿这样,有些不知所措:“斐斐,爸爸不是这个意思,但吴昊这小伙子的确人不错,又曾经帮过我,你不喜欢,我不引荐便是。” 唐爸爸重情,从前现在,前世今生,一直都是。 唐斐深深叹气,对吴昊十分厌烦不耐,语气中也难免带了出来:“爸,你不要和他来往了,他不是什么好人,我几次三番坏他好事,他再大度也不可能毫无芥蒂,设身处地想想,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唐爸爸却觉得女儿是对自己不满了,一边觉得委屈一边又觉得生气:“爸不是小孩子,没有你,也在商场沉浮了多年,我就是看好个小辈而已,你反应不用这么大。我还没老糊涂到被人哄骗!再说,你觉得你爸就那么气量狭小?商场竞争是正常的事情,只要公平竞争,没必要势不两立。” 父女俩颇有些不欢而散。 唐斐微微后悔,习惯了公司里总是吩咐人做事,方知行也总是事事顺着她,她一不留神,对唐爸爸说话的语气可能有些生硬。 可唐爸爸和吴昊的接触,让她心里十分不痛快。 这个不痛快不仅仅是唐爸爸偏向吴昊,更是因为她怪不了不知情的父母,在他们的认知里,吴昊和唐家无冤无仇甚至算是有“恩”,唐斐的做法才是不近人情。 回到总裁办公室时,唐斐一脸的生人勿进。 方知行顶着另一位女秘书的感激、同情目光,进去“送死”。 第116章 五好男人23 方知行拿着文件夹进来的,先和唐斐说了三天后出差的事情。 “飞机票订好了,我们下班就走,省得第二天你早起赶飞机。” 唐斐收起胸口的郁气,点头:“可以。” 方知行又把一叠文件放到她面前:“销售部把新季度的销售方案交上来了,下半年成本原料都有上涨趋势,毛利润和规模预算他们做得挺紧巴巴的。” 唐斐接过,翻开浏览,嘴里说:“你现在也能看出来了?那你觉得他们的方案怎么样?” 方知行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方案,一边看,一边说自己的观点。 唐斐转移了注意力,将方才的气闷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 等初步浏览完整个方案,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唐斐放下文件,喝了一口水润嗓子,刚才那些懊恼早就被她忘光了。 水杯刚离开唇,嘴里被塞进去一块东西,抿了抿,甜的,是巧克力。 她抬眼看始作俑者。 方知行眼睛带笑:“藏了很久了,奈何唐总自控能力超强,从来不生气不难过,都没有给我一个哄人的机会,今天可算用上了。” 唐斐含化了巧克力,咽下,带着笑意睨他一眼:“我有生气难过?” 方知行弯腰,双手撑在桌子上,侧头看着她:“当然没有,是我想想献个殷勤。” 唐斐含笑摇头。 “这方案先放这吧,我回头再仔细看看。” 方知行直起身,握了握她的肩膀:“好的,领导,那我先出去了。” 唐斐侧头看了一眼他的手,眼里没有什么气势,反而软软的带着笑:“恩,出去吧。” 方知行心跳快了几下,但现在在办公室,他知道她的性格,只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压了压心跳,往外走去。 唐斐看着他的背影,又喝了一口水,巧克力依旧口齿余香,让她心底最后一丝烦闷也消散不见。 出差回来,唐斐开始把一些重要的工作单独交给方知行处理。 方知行全都接了,因为刚上手,一度忙得比唐斐还厉害,唐斐能下班了,他还有一堆事儿要加班继续干。 一到这个时候,方知行就利落收拾办公桌,送唐斐回家。 唐斐让他暂时不用做这些生活上的杂事,结果这位被体贴的反而不开心了,像个复读机,只会说:“不要。” 唐斐无奈,见他每日精神奕奕的,便随他去了。 一日,唐斐手头事情不多,不想麻烦两个秘书,自己拿着茶杯出来泡茶,顺便散散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外头新秘书小林和方知行在聊天。 小林说:“方哥,你昨天不会一整晚都在公司吧?” 方知行说:“我又不是你们女孩子,随便拉把椅子就能睡了,你把下午的会议资料拿过来我看看。” 小林依旧不可思议的语气:“你真的太拼了……” 方知行语气无所谓:“懒得回去而已,我跟你说,这几天我没空帮你改稿子,你自己写好给唐总看,别来找我检查了啊,我要累死了。” 小林皱了皱脸,虽然苦恼却也不好意思再麻烦这么忙的同事,哦了一声。 唐斐走到方知行空位前,敲了敲桌面。 方知行扭头,看到唐斐,脸色一变。 小林也拘谨地站到了一边,被领导听到自己求助同事的事,她微微心虚。 唐斐对方知行说:“你这边做得怎么样了?” 方知行回头,看着电脑桌面,鼠标胡乱点着:“差不多了。” 唐斐转身往办公室走:“发给我看看,你也进来。” 方知行握紧了鼠标,低低应了一声。 小林同情地看了看方知行,默默坐回自己的工位。 不久后,方知行拿着u盘进了办公室,站在她的办公桌前,不敢看她。 唐斐接过,找到文件夹,指了指隔间:“进去休息吧,我看完了叫你。” 方知行诧异抬头。 唐斐抬眼和他对视,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怎么?铁打的身子?一夜不睡还能精神奕奕?” 方知行嬉笑起来:“上班期间,我能偷懒?” 唐斐白了他一眼:“恩,让你带薪睡觉,好不好?” 方知行大声:“好!” 唐斐皱眉嗔怪:“小声点。” 方知行连忙闭嘴,弯腰趴过来:“唐总,那我可以带薪亲你一下吗?” 唐斐面无表情:“方助理,你家字典里,是不是只有得寸进尺四个字?” 方知行垮脸:“没有,我家字典里只有唐斐两个字……好吧,那我先去睡一觉。” 唐斐摇摇头,想到他今天一大早还如常来给她做早饭,接她上班,半点没说通宵加班的事,又是无奈,又忍不住嘴角上扬。 半个小时后,唐斐停下对方知行方案的批改,轻手轻脚进了隔间。 方知行脱了西装外套,睡在她平时用来休息的床上,薄毯团成一团,被他抱在胸前,半张脸靠在上面,人却是完全睡熟了。 唐斐走到他正面,仔细看了看他眼下的青黑,轻叹:“到底熬夜几天了?” 方知行不肯说,唐斐无从得知,虽然可以查门禁摄像头,但她觉得犯不着,这整个下午,她都让他睡着,没有叫醒他。 中途,有部门经理进来沟通工作,小林引进来时好奇地看了一圈办公室,又一脸疑惑地出去。 唐斐知道她心中犯嘀咕,却也没在意。 直到太阳西下,方知行才急匆匆地跑出来。 他懊恼地抓着头上的呆毛:“我睡过头了!” 唐斐手上快速敲着键盘:“是我关掉了你的闹钟。” 方知行诧异。 “你几天没好好睡觉了?今天别加班了,早点回家休息,你的方案我改好了,拿回去明天再看。” 方知行却没管这些,而是焦急地问:“我一下午没出去,那小林岂不是……” 唐斐没想到他时刻注意着这点,露出一个笑:“没事。对了还有,下班我陪你回家,你收拾一下,去我那边,省得以后来来回回折腾。” 方知行觉得自己没睡醒,还在做梦:“什么意思?” 唐斐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过来:“搬过来住,省得你又瞒着我折腾。” 方知行瞪大了眼,下一秒,脸上就春花烂漫,喜色无边:“真的?” 唐斐收起表情:“控制一下你的表情,不然我会后悔。” 方知行收不住,只好两只大手紧紧捂住脸,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狗勾眼,巴巴看着唐斐。 第124节 唐斐被他看得摒不住,笑了。 这天,两人果然破天荒准时下班,唐斐陪他去了住的地方。 很意外,竟然是原来大学城附近的小区,很老了,是个不大的老房子。 方知行一边给她递拖鞋,一边说:“这是我妈留给我的,高二我就搬出来住这了,回国后也一直住在这。” 他去收拾行李,唐斐各处走动看看,看到了许多他小时候的照片甚至奖状。 小时候的方知行笑起来虎头虎脑的,特别阳光灿烂,母子两个有很多合影,他妈妈长得很漂亮,眼睛深邃五官立体,是个大美人。 奖状不少,但都是小学期间的,唐斐算了算,生父找上门后,方知行就再也没有奖状了。 方知行在卧室收拾行李,提高声音和她说话:“你饿不饿啊,要不我先做饭,咱们吃完再走?” 唐斐好笑,过来倚靠在卧室门边:“你怎么一天到晚,就惦记着饿不饿、渴不渴?实在是贤惠。” 方知行瞟了她一眼:“没良心,你一会儿胃不好一会儿头疼,我还不是担心你。” 唐斐逗他:“所以我夸你贤惠啊。” 方知行脸上微红:“我可不对别人这样。” 唐斐笑意更深,看着他低声缓缓地说:“我知道啊。” 方知行折衣服的手一顿,将衣服重重扔进行李箱,起身伸手来抓唐斐:“你故意来勾我是不是?” 把人裹进怀里,转身压到了床上。 “还让不让人干活了!”他愤愤控诉。 唐斐伸手摸了摸他的喉结,一脸自在地玩起来:“让啊,你松开我自去干活呗。” 方知行喉头吞咽了一下,抓住她作弄的手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不轻不重,狠不下心,只好愤愤压回床上:“不干了,先满足你。” 唐斐:“你熬夜通宵几天了?确定行?” 方知行脸绿了,感觉自己收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质疑,直接堵上这张气人的嘴。 唐斐笑了一下,抱住他的脖子回应。 几分钟后,方知行手刚放上她的衬衫下摆,唐斐说:“我饿了。” 方知行红着眼睛恶狠狠瞪着她。 唐斐:“真的,饿得胃难受。” “唐斐!”方知行咬牙。 唐斐还没说第三句话,他重重压了她一下,翻身起来:“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唐斐躺在那哈哈笑:“不是上辈子,是这辈子欠了我,所以你得用一辈子来还。” 一辈子这三个字让方知行心花怒放,那被她戏弄而起的欲求不满消散无踪,叹着气进厨房做饭去了。 唐斐整理了一下衣服,跟过去,靠在厨房外看着他腰细腿长的背影:“我这辈子就想娶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老公。” 方知行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 当天晚上,方知行搬进了唐斐家。 行礼放进了客房,但是人,成功用美色挤进了唐斐的卧室。 唐斐越发确定,方知行家里的字典,只有四个字:得寸进尺。 这天过后,秘书小林看着方知行和唐斐的目光开始变得暧昧,她虽然不知道实情却也猜到了一二。 唐斐没在意,方知行见她态度如此,便也不在小林面前遮掩。 半个月后,唐爸爸喊唐斐回家吃饭。 自从上一次对话不欢而散,唐斐一直没有与父母私底下见过面。 倒不是置气,是真的没有时间,哪怕父女两人见了面,也都在聊公事,无暇说起那些让人不快的事情。 唐斐心里的烦闷早已经消散了,她也不怪爸爸,只冷静布局自己的商业版图,按部就班完成自己的计划。 所以,回家吃饭时,她和之前每一次回家一样,抱着轻松的心情回去的。 家里的气氛也很和谐,唐妈妈一个月见一次女儿,虽然避免不了唠叨,但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一口气都塞给她。 所有的和谐温馨都停止在晚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闲聊时。 唐爸爸看着女儿,看似随意地说:“你那个男助理怎么回事?原来的赵笑笑怎么走了?” 唐斐是个很机敏的人,虽然亲爸随口一问,但她立刻感知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边看电视边回复:“笑笑跟着我好几年了,能力足够,我让她去分公司锻炼了,要是做得好,两三年后可以让她回总部任职。” 唐爸爸哦了一声:“那新来的男助理现在就跟着你了?你那边两个新人忙得过来?” 唐斐说:“方知行?他能力不错,也勤恳听话,挺好的,小林也是他带着培养。” 唐爸爸沉下了脸:“挺好的,他到底哪方面挺好的?” 唐斐把视线从电视上收回来,看向唐爸爸:“爸,你有话直接说吧。” 第117章 五好男人24 父女两个的气氛快速降温,唐妈妈看过来:“都好好说话,别把公司那一套带过来。” 唐爸爸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语气缓和了一点:“你和那个助理,现在什么关系?” 唐斐反问:“爸爸为什么要问我这样的问题?” 唐爸爸气又上来了:“你还不承认!什么男人不能挑,你和秘书搞到一起去!” 唐妈妈惊讶地放下手里的水果看过来:“等等,什么意思?老唐,你说清楚。” 唐斐倒是很冷静,看着父亲:“爸,你说的话有点难听。” 唐妈妈这方面是帮女儿的:“就是,有你这么说亲女儿的吗?” 唐爸爸被母女两个怼,孤立无援,气得没了脾气,拍拍身边的沙发:“好,我说得难听,那你怎么能干这样的事?传出去,你知不知道会被人指指点点?” 唐斐不太在意:“我谈个恋爱而已,有什么好指点的?我更好奇,这事情我们谁也没说,爸,你打哪知道的?” 唐爸爸气冲冲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你们假公济私,迟早全公司都会传遍!”他不想再听女儿狡辩,“你赶紧把人调走,辞退也好,调到别的岗位也好,反正不能再做你的助理。” 唐妈妈明白了,既惊喜女儿终于开了窍,又忐忑对象似乎不太好:“你们父女两个把话说清楚,这男的怎么了?” 唐斐说:“没什么,他是我的助理,我爸可能觉得我不该和助理谈恋爱。” 唐爸爸立刻说:“你也知道?不说这事情传出去会对你名声不好,就说你们这样的工作关系,上班谈恋爱,你确定不会色令智昏?万一以后分开了,对公司都是威胁。” 唐斐说:“他首先是公司的员工,但凡做我的秘书,必然会得知一些商业机密,他要是违背职业道德,难道作为我的前男友公司就不会追究了?就追究不了了?签了合同的员工,别人怎么样他也怎么样,和我谈不谈恋爱没有关系。” 她换了一个姿势,面对父母:“其次,我不会频繁换男友,目前只有他一个,即便他日公开了,对我名声也无大碍。那么多老总养小秘都没事,我谈个恋爱能怎么样?” 唐妈妈听得点头,唐爸爸抚着胸口气闷。 还是唐妈妈更好奇女儿的男友:“是你那个小方秘书?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多久了?怎么都不和妈妈说啊!” 唐斐放松下来重新靠回沙发,那里一只苹果啃:“快一年了?忘记了,工作忙,也没太多时间相处,我觉得还不稳定,就没说。” 唐爸爸冷哼:“天天一起上下班一起出差,还没时间相处?” 唐斐侧眼看过去:“爸,你这话有问题啊,难道你和你的秘书天天一起上下班出差,就是情侣相处了?” 唐爸爸差点暴跳起来:“唐斐!你要气死我!” 唐斐也拉下脸:“爸,是你不信任我。我和他是情侣,但工作归工作,这半年,我干的活少了?还是我一手创下的业绩不够多?再则,你今天这么生气,实在无缘无故,如果今天我是儿子,找了个女秘书谈恋爱,你还会气成这样吗?” 唐爸爸大声:“你是女孩子,就是不一样!你想想你的名声!名声坏了,以后谁愿意娶你?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永远不会吃亏的,女人呢,你现在觉得刺激好玩,到最后吃苦头的也是你!” 唐斐嗤笑:“爸啊,咱们这么大的产业,为什么我要抱着金砖嫁给别人啊?” 唐爸爸:“那你真能一辈子不嫁人不成?” 唐斐懒散地躺在沙发上:“不嫁,我招赘,娶个合心意的男人给我洗衣做饭带孩子。” 唐爸爸呆住。 唐妈妈也惊呆在原地。 两人不同的是,唐爸爸开始思索这个可能性,而唐妈妈,是完全懵了。 她第一反应是:“傻孩子,你也太天真了,招赘的男人能有几个好的!” 唐斐笑了一下:“我这不找到了一个,还在考察。” 唐爸爸听到这话,又开始怀疑这是唐斐为了方知行做障眼法,招赘什么的说法,不过是为了让他们接受方知行:“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小子?他到底哪里好?” 唐妈妈也急了:“这个方助理到底什么家庭背景啊,你了不了解?他自己说的要入赘?这种想要入赘的男人,都是想要吃软饭不堪大用的,多得是负心汉,你可不能糊涂啊。” 唐斐好笑:“爸妈,你们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兔了吗?我连商场上的老头子都斗得过,却看不出一个小男生的心思?” 唐爸爸冷眼:“就怕你被男人迷昏了头。” 唐斐慢慢嚼着口中的苹果,咽下后才不疾不徐地开口:“男人而已,相处高兴我就多相处,不高兴就眼不见为净,还不至于让我为爱昏头。” 唐妈妈呆了呆,突然忧心起来,拉了拉丈夫的衣服:“斐斐这思想是不是你灌输的?”这……这妥妥渣男的口吻,他们夫妻恩爱,怎么培养出一个有做负心女潜质的女儿? 唐爸爸也狐疑地看着女儿,不确定她是真的冷心冷情,还是哄骗他们。 “那这个方知行,就这么让你高兴?” 唐斐坐起身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抽了一张纸巾,慢悠悠地仔细地擦着每一根手指:“高兴啊,有了他,我日子过得不要太轻松。” 唐妈妈走过来坐到唐斐身边,挽住她的手臂:“那你跟妈说说,他到底有什么优点,让你这么喜欢?” 唐斐扔掉纸巾,给她说理由:“他会做饭,无论多忙,一日三餐,只要我想吃,他就能给我准备好。” 唐爸爸哼了一声:“饭店厨师也会做。” 唐斐回怼:“那你怎么不让厨师来家里做,三不五时要我妈下厨?” 唐爸爸消声。 家常菜和外面饭店的菜当然不一样。 唐妈妈没理会,问:“还有呢?” “他长得好,个高腿长有腹肌,充满年轻活力,有冲劲。” 第125节 唐妈妈尴尬地笑了一声,女儿这个理由可真是无比现实赤裸。 唐爸爸:“小男生根本不定性,现在你们看上去差不多,等以后老了,你比他大那么多,他有你给的钱,有那张小白脸,谁知道会不会出去鬼混。” 唐斐:“爸,你怎么就觉得我以后必然是人老珠黄受人嫌弃?我能给他一百万,自己至少有一千万,他负心找年轻小姑娘,我还不能再找一个二十多岁小帅哥?” 唐爸爸生生被女儿这番极虎的话梗住。 唐斐继续说:“长得好,会做饭,所有的家务活一手包办,我头疼了他能给我按摩直到我睡着,一日三餐他比我本人还记得牢,应酬挡酒,出门接送,我不高兴他能哄我高兴,外人面前凶得很一点亏都不肯吃,在我面前什么都顺着我,什么亏都能吃。这样堪比三从四德贤惠媳妇的男人我不要,去嫁给一个所谓门当户对的二代?” 唐爸爸嗤之以鼻:“他不是别有居心,能这么任劳任怨?” 唐妈妈也觉得女儿这看男友的滤镜也太大了:“你现在看他自然是样样都好……” 唐斐叹气摇头:“不信就算了,回头带回来住几天你们就知道了。他对我好,我也对他不差啊,只不过我们的角色和普通男女相反而已。” 她认真看向唐爸爸:“爸,你今天的生气反对,到底是怕我被人骗吃亏,还是因为我找了这么一个穷小子?” 唐爸爸气恼:“我当然是怕你吃亏!你要是个男孩子,只要不作践人家女儿,我管你和谁谈恋爱,谈几个!” 唐斐笑起来:“那你放心吧。” 唐家夫妻看着并不把这事情放在心上,姿态悠哉的女儿,心底五味陈杂,放心?完全放不下心啊! “哦对了,”唐斐又想起来,“爸,你该说一说,到底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吧,我瞒得好好的,公司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这件事。” 唐爸爸脸上闪过一丝僵硬。 唐斐盯着他等答案。 唐爸爸语气弱下去:“前几天打高尔夫遇见了小吴吴昊,我听他说了一句。” 唐斐冷笑开:“爸,他大学三心二意追求我不成,就一直阴魂不散,上次我和小方吃饭遇见他,他动手动脚还差点被小方打,我真不想和你说这些,但是你以后能不能别和他这种人来往了?小方什么都没有事事仰仗我,你们觉得他不好;吴昊这种野心庞大的人,你却觉得他适合我?” 唐妈妈立刻说:“什么?你之前怎么不说?” 唐斐看着唐爸爸:“我上次就提醒过爸了,他不信,我要是说这些,他肯定还以为窈窕君子淑女好逑,吴昊痴心一片不是什么大问题。” 唐爸爸被女儿说得有些狼狈,面子上挂不住:“就算吴昊为人不行,但是你和秘书恋爱这件事他也没说错,我还是那句话,你要谈,就把人调走,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爱。” 唐斐眼一翻,起身上楼:“公司制度可没有这条,您回头开董事会把这条加进去了,我再考虑执行。” 唐爸爸被气得不行,指着她:“你可真是翅膀硬了。” 等女儿走了,夫妻两个心情复杂地商量。 这个方知行到底靠不靠谱?女儿怎么一副完全被迷住的样子? 唐斐回到房间也突然觉得,恩?方知行怎么这么乖这么三从四德? 几乎找不到他不体贴不好的地方。 她突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对方知行似乎不太好。 第二天回去,她问方知行:“十一长假想去哪?我们出去走走。” 方知行肉眼可见地兴奋:“真的?你十一有空?” 唐斐柔和了眉眼笑:“恩,你不是喜欢旅游吗,陪你出去玩玩。” 方知行眼神一下子软乎下来,抱住她:“是特意陪我的吗?” 唐斐捏捏他的腮帮子:“不然呢?” 方知行更加高兴了,像得到了肉骨头的大狗狗。 唐斐好奇地看着他:“你怎么每天都这么容易满足呢?”做饭看着她吃,就笑得像得了大便宜;忙碌中给他一个眼神,他就能精神百倍…… 方知行慢慢收起脸上的笑,露出一丝少见的深沉,转瞬而逝。他低头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唐斐的脸上:“这样的生活,是我盼了六年才得到的,我当然很幸福。” 唐斐对方知行的意义,是遥不可及的梦想,是人生唯一的光亮,是他想要努力变好的动力。孤身在异国他乡,无数次撑不下去的时候,只要幻想一下等到学成归国,一表人才站在唐斐面前这个场景,他就重新有了动力。那时候他从不去想,离开这么多年,比他大五岁的唐斐是不是早就恋爱甚至结婚,不敢想,想了就彻底泄气爬不起来了。 现在他可以为唐斐做很多琐碎的小事,永不疲倦,因为如今的唐斐就在他身边,并且回应他发出的每一份心意。 唐斐这人,看上去很冷淡其实对人很温柔,一如从前。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怎么会不满足? 唐斐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第一次说:“对不起。” 方知行假笑了一声,试图活跃沉下来的气氛:“有什么对不起的?” 唐斐侧头,亲了亲他的唇:“那时候,没有认真正视你的告白,把你当成了不懂事的小孩。” 方知行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要哭的表情,快速低下了头。 唐斐揉了揉他的脑袋:“但是,即便正视了你的心意,我还是会拒绝的。” 方知行将头埋在她颈窝,闷闷地说:“我知道。” 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唐斐说:“下个月事情不多,收拾行李,我们回我爸妈家住一段时间。” 还在感动的方知行猛地抬起头:“哈?” 第118章 五好男人25 方知行像听到了一个鬼故事,一脸恐慌迷茫地看着唐斐:“为什么要回家去?” 唐斐没有和他说父母对他有质疑的事,只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你这个小媳妇也要见见我爸妈啊!”边说,还边伸出手指,勾了勾他下巴。 方知行脸刷地红了。唐斐愿意把他带回家,那说明,她是对这一段关系有期许的吧? 虽然很高兴,但是,见未来岳父岳母这件事还是让他很紧张。 “那去见一次就好了,还要住下?”两只大眼睛盯着唐斐,可怜巴巴的,期待她能体谅一下自己的心情,改口成回家一趟。 唐斐很是冷酷地摇头:“我很久没回去了,这几年陪我妈的时间越来越少,最近空了正好回去住几天,怎么,你不肯去啊?那我自己去了,你一个人在这?” 方知行支支吾吾犹犹豫豫,还真想一个人住这边。 唐斐双手攀上他的肩,放软了声音:“我都习惯你在的日子了,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回去?” 方知行本来就摇摇欲坠的防线彻底崩溃,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唐斐对他撒娇。 他红着耳朵假装淡定地点头:“好吧……” 于是,两人当真提了一个小行李箱回唐家了。 唐家父母看着这对小情侣,半天说不出话来。 人电视上怎么演的?豪门父母棒打鸳鸯,男主坚决喜欢女主,宁可放弃家产离家出走去找女主生活,怎么到了他们家,女儿不仅不跑出去和小男友历经磨难,反而把人带进家门? 唐爸爸气得血压有点高,唐妈妈又是好奇又是尴尬地招呼方知行。 方知行非常拘束,唐家的气氛有点诡异,他很敏感地发现了,于是他表现得愈发恭敬有礼,一举一动都谦卑谨慎。 唐斐也不管他,更不管她爸妈,所有人里,只有她仿佛完全读不懂气氛,一如往常。 一顿相对尴尬的晚饭后,唐爸爸把唐斐叫进书房,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唐斐说:“上次不是和你们说了吗,我把人带来你们自己看,今天刚认识,你们态度冷淡他也很紧张,多住几天就好了,日久见人心嘛,要是相处下来你们还是不满意,那就再说。” 唐爸爸竟无法反驳。 唐斐半点不像被棒打鸳鸯的女主人公,反而像旁观者,分析得有理有据:“我看中他,你们心存怀疑,两方各执己见一时半会儿谁也无法说服谁,既然如此,眼见为实是最有效的办法,要不然,咱们的矛盾如何化解?您总不会以为我会一哭二闹三上吊,逼您同意吧?” 唐爸爸:“……”小时候的女儿还真会这么做,现在?他无法想象。 这么一说,唐爸爸彻底哑火,不得不承认,女儿的做法挺有道理。 但是―― “他得住客房。” 唐斐笑笑:“他都和我同居这么多月了,您不是掩耳盗铃吗?” 唐爸爸脸色发青。 唐斐摇摇手出门:“就这么定了吧爸,你要是想为难考察他,随意,我不管不帮忙。” 唐爸爸重重冷哼。 客厅,唐妈妈和方知行聊得比刚才热络许多,唐斐过来时,正好听到方知行一五一十地和唐妈妈说着自己家庭情况出国经历。 特别老实,什么都说,除了方家那些事。 唐斐笑着坐到他身边,听他们说了一会儿,拿了一个橙子切。 方知行正说着国外的打工经历,见状顺手接过水果刀,一边切橙子一边继续说。 嘴上的话半点没打磕,仿佛切橙子这事是肌肉记忆,完全不需要他大脑反应。 唐妈妈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女儿。 就看到女儿直接拿走了切好的第一块橙子,吃得优哉游哉,毫不以为然。 等到方知行切完一个橙子,唐斐已经吃完了三分之一。 方知行终于机灵起来,问唐妈妈:“伯母,您吃橙子吗?” 唐妈妈心情复杂地摇摇手,表示不吃。 不仅不想吃,问也不想问了,她想去找老公聊聊,他们书房谈了些什么。 客厅只剩下方知行和唐斐两人,唐斐笑眯眯地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橙子:“紧张?” 方知行两手握住橙子,吃完才点点头:“你爸妈是不是不喜欢我。” 唐斐语气随意:“养了三十年女儿,突然被人看上了,换你你能高兴?多相处几天,等他们习惯了,就好了。” 她漫不经心不甚在意的态度让方知行信以为真,内心放松了大半:“我条件没你好,你爸妈不满意也是正常的,我会好好表现,争取获得他们的支持。” 他说得很是诚恳,带着满满的认真,像个认真做笔记的小学生。唐斐看得心软下去一角,拉过他的手把玩:“像平时一样就行。” 翻开他的手掌,却发现这人掌心竟然都是汗水。 方知行连忙抽回手擦了擦,脸色窘迫。 唐斐哈哈笑起来,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下颚:“你可真可爱。” 方知行在唐家敏感得很,一下子整个人绷直,整张脸都通红了:“别,你爸妈万一看到。” 唐斐见他这么害羞,更加想笑了,捂着肚子倒在他身上。 第126节 方知行抱住了她免得她跌倒,又羞又恼,想让她别笑了她又不听,只能低低地念叨:“哎呀,别闹……” 唐斐故意逗他,偏要闹,还把手伸到他腰上圈住,指尖划了划他小腹上硬邦邦的腹肌。 方知行惊慌失措地看客厅外,抓住她的手:“别闹了――”语气哀求。 唐斐笑得不行,半天才平复下来,拉了他的手回房间:“走了,回去睡觉。” 方知行跟着她,小声问:“我和你一个房间是不是也不太好?” 唐斐说:“你想搬出去?” 方知行看着她默默摇头,十分诚实。 唐斐又被他逗笑,牵着他上楼:“我爸妈不管,之前在我那边什么样,以后也什么样,你不用刻意。” 说是这么说,但是要马上做到却不容易,方知行很难在初来乍到之时彻底放松不紧张。 唐斐安抚他的办法就是提要求。 回房间使唤他给自己捏肩,捏着捏着,两人就抱着睡着了。 临睡前,她还迷迷糊糊地说:“明天早上想吃你做的三明治,加火腿肠的。” 方知行把人往怀里拢了拢,应下:“好。” 第二天一早,唐斐还没醒,方知行就提早起床给她做三明治去了。 因为不熟悉唐家,他还特意提前了半小时。 ????唐斐感觉到他轻手轻脚起床的动静,等他走后,翻了一个身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等到她起床下楼,唐爸唐妈早就在饭桌上了,方知行和他们坐一起,气氛比昨晚好了一些。 看到唐斐下楼,方知行起身进厨房,给她端了热牛奶和三明治出来,顺嘴问了一句:“今天头不疼吧?” 唐妈妈立刻问:“你还在头疼?” 唐斐喝了一口牛奶:“偶尔会,今天没有。” 方知行在边上解释:“早上我起太早把她吵醒了,她睡眠不好就会头疼。” 唐斐惊讶:“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方知行抿唇笑:“你睡熟了不会翻身,早上我看你翻身就猜到把你吵醒了。” 唐爸爸看了看这两人,脸色沉沉,放下筷子起身准备上班。 唐斐看了一眼她爸,没理会:“没事,很快又睡着了――你给小林打个电话让她把采购大会的资料直接拿到会场去,我们待会儿不去公司了,直接去会场。” 方知行擦了手先拿起手机联系小林,交代完事情后,才重新吃早餐,一边说:“估计又要一个上午,你中午有想吃的吗?” 唐斐:“随便。” 方知行点点头。 唐妈妈听了半天,听到这,不明白随便是什么意思,方知行点头又是什么意思。 两人的相处吧,实在有些奇怪,你觉得他们不亲昵,他们两个周围却有种特殊的气场,让人觉得这两人是一体的;你说他们两个亲昵小情侣?这两人对话都言简意赅,语气平平淡淡,根本看不出哪里是热恋了。 到底女儿回家住了,当妈的忍不住操心了,唐妈妈还是叮嘱了一句:“再忙也要好好吃饭。” 唐斐吃完了三明治,抽了一张纸巾擦嘴,笑看对面方知行一眼:“您放心吧,有人比您还唠叨,我现在什么都能忘,三餐一次都忘不了。” 方知行不好意思地回视,很快收回视线,仰头将最后小半杯牛奶喝了:“我去开车……” 唐妈妈:…… 心情复杂。 这天,唐斐忙到了九点多,回到家已经十点。 唐爸爸早就回家了,在书房办公,而唐妈妈在客厅看电视等女儿。 看到两人手牵着手进门,唐妈妈忍不住念叨:“你比你爸还不着家,怎么天天加班到这么晚?” 唐斐开玩笑:“所以他是董事长,我是总裁啊,我就是给他跑腿卖命的。” 方知行喊了一声:“伯母。” 唐妈妈点点头:“赶紧上楼休息吧,早点睡。” 唐斐的确挺累的,没多余精力和母上大人聊天沟通感情,聊了几句就和方知行一起回屋了。 唐妈妈在客厅站了一会儿,让佣人热了两杯牛奶给两人送上去,顺便想问问他们吃过没,要不要吃点夜宵垫垫肚子。 唐斐房间没锁,唐妈妈敲了敲门,里头就传来应答声。 她推门进去,看到女儿已经换了睡衣,躺在方知行腿上,床头柜的手机正在朗读,似乎是一本经济类的书,而方知行手停在她的额头,刚才应该是在给她按摩。 说真的,唐妈妈开门看到这一幕,第一反应是女儿似乎有点惬意了。 方知行在唐妈妈进来前想起身躲开的,但唐斐直接一只手圈住了他的腰不让他动,他只好全身僵硬地维持动作呆在原地。 “咳咳……给你们热了牛奶,你们饿不饿要不要吃夜宵?” 唐斐问方知行:“你吃吗?” 方知行摇头:“你饿吗?” 唐斐就对唐妈妈说:“妈不用了,我们喝了牛奶就睡。” 唐妈妈看看这两人,深吸一口气,一边觉得女儿似乎享受得很,一边又有种眼睁睁看着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失落。 但最终还是被女儿完全不像女孩家那般害羞的强大气场给影响了,心底失落消散大半,还有种自家占了便宜的感觉。 唐斐躺回床上,拍拍方知行:“你送我妈。” 方知行应声,送唐妈妈到门口。 唐妈妈拉着他出去:“斐斐怎么回事,每天都头疼吗?” 方知行摸摸后颈,脸微红:“还好,她说每天给她按一按对缓解头疼有帮助,我就每天帮她按了,上一次头疼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平时都不会难受。” 唐妈妈放下心:“你也忙了一天了,差不多就行了,别把自己累着。” 方知行笑起来,配上他真诚的狗狗眼,显得单纯又真挚:“没事伯母,这对我来说是随手的小事。” 唐妈妈这种当妈的,最受不了这副模样,语气越发缓和:“斐斐脾气很大吧?她心是好的,就是有时候说话直接了点,你别和她计较。” 方知行连忙说:“没有,她脾气很好,很会体谅照顾人,伯母你放心,我不会和斐斐吵架的。” 唐妈妈总觉得眼前的小男生稚嫩得很,一幕乖乖小孩的模样,自家女儿好像是骗了一个纯情小男生回来。 唐妈妈走后,方知行连忙跑回房间,钻进唐斐的被窝求安抚。 唐斐闭着眼睛任由他熊抱:“我妈说什么了?” 方知行把话复述了一遍:“伯母应该是对我有点改观了吧,我觉得她今天语气挺和善的。” 唐斐心情复杂地睁眼看他,看他一副忐忑又期待的神情,这么大只的人,小模样却别提多忍人怜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装乖的时候是中年妇女杀手,我妈迟早被你拿下。” 方知行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说,但不妨碍他听懂结论,立刻高兴起来:“真的?” 唐斐恩恩点头。 高兴非常的方知行唇凑到她耳边叫她:“唐斐。” 唐斐:“恩。” “唐斐。” “说。” “我就叫叫你。” “……” “我以后就叫你唐斐好不好,他们都叫你斐斐,我不喜欢。” “随你。” “唐斐。” “唐斐。” “你够了。” “我想亲你。” 第119章 五好男人26 唐斐逆向反抗父母“棒打鸳鸯”的举动简直是在唐爸爸的底线上跳舞,唐爸爸每天晚上一想到女儿已经和那个臭小子亲密无间,就气得想把方知行赶出去,再好好教训一番唐斐。 但等到第二天一早,他看到方知行乖乖的眉眼,换着花样给女儿准备的早餐,昨夜的郁气又无着无落发不出来。 更可怕的是,他老婆叛变了。 不过三天,唐妈妈就觉得方知行其实也不错。 唐爸爸更加愤怒队友的背叛,然而唐妈妈的话却让他哑口无言。 “咱女儿才是真聪明,我要是有的选,也喜欢小方这样的,谁要嫁给你这种大男子主义的,一辈子伺候你吃的喝的用的穿的?” 唐爸爸不明白,就这种女婿,还把他比下去了? “一个男人,扒着女人做这些事,没出息!” 不用唐斐说,唐妈妈先气炸了:“我给你做了一辈子饭菜,伺候你一辈子,我是不是没出息?” 唐爸爸:…… 唐妈妈亲眼看到女儿口中说的“只需要工作什么都不用操心的生活”是什么样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唯一担心的是方知行是不是能一辈子这样。 然而唐斐对她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妈,我不怕男人背叛我。” 曾经娇娇软软的女儿,脸还是那个脸,声音还是那个温软的声音,她说这话时没有半点强势气场,可唐妈妈却听到了强大――女儿的强大。 女儿长大了,真的长大了,已经成长到任何风雨都能独自面对的强大了。 唐妈妈彻底不管唐斐和方知行的交往了。 唐家只剩下唐爸爸负隅顽抗,很不满意。 第127节 他始终觉得,男人应该有本事,应该独立自强,而方知行在他眼里,就是个吃软饭的。 唐斐心中一清二楚,每日进出家门,笑语盈盈,和方知行默契亲密,仿佛没看到唐爸爸的脸色。 这段时间,是唐斐工作量相对比较少的时候,方知行原本以为两人可以约会一下,谁知道,唐斐又不知道开始忙什么,回家也对着电脑做事,他闹一闹她,反而被她砸了一脑袋活,被要求把之前做的工作回顾整理一下。 “又没到年度总结。”最烦总结报告的方知行不想做,硬挤到唐斐的椅子上,抱着她看她的电脑。 结果看到的也是从前那些工作记录、文稿、合同。 唐斐拍掉他捣乱的手:“对你有好处,趁着有空多总结学习,提高自己。” 方知行瘪嘴:“唐总,你好严厉哦,现在已经下班了,请把我亲爱的女朋友还给我。” 唐斐捧住他的脸亲了一口:“快去写!” 方知行凑过去:“一下不够。” 唐斐无奈翻了个白眼,挤了挤他的脸颊,再次凑上去亲了一下,还未后退,后脑被他手掌抵住,就感觉到他低低笑了一声,抵开她唇瓣闯了进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概一周,两人将这两年的工作进行了完美总结,内容之详实堪比年度总结报告。而唐斐,帮他整理完后,又独自抽时间加入了一些新的东西。 这天是周六晚上,唐斐拿着u盘敲开了唐爸爸书房的门。 “爸,你看看这个。” 唐爸爸以为是公事,接过问:“是什么?” 唐斐微笑:“方知行入职以后的成长历程。” 唐爸爸皱眉,想把u盘扔回桌上,还没动作,就听到唐斐说:“爸,我知道你不满他什么,在你依旧坚持不满之前,我希望你能客观地看一看他入职以来的成长和能力,顺便,也看一看你的女儿。” 唐爸爸对最后半句更在意:“什么意思,你做得怎么样,我还不清楚?” 唐斐摇头:“不,您只清楚我能管理好公司,但不清楚我可以一样管理好我的人生。你先看看吧,看完,我们再聊。” 唐爸爸狐疑地插上了u盘。 这是一个ppt,时间线拉到了方知行入司那一年,从他进公司后做的每个重点工作开始回顾,展示他的当时当下的缺点优点,展示最后他交上来的工作成果,也展示唐斐在这个过程中对他的引导与培养。 一开始,方知行只需要打杂加上管理她的生活;后来,方知行开始接手一部分秘书工作;再后来,笑笑离开,方知行完全接手总裁秘书岗并且开始带新人。 这个过程中,他在唐斐过分严格的要求下,写过策划分析、主持过重大会议、协同协调各分公司部门项目合作、帮唐斐管理上下游合作商…… 方知行进步飞快,并且做得很是用心、成功。 然而让唐爸爸更加眼前一亮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唐斐掌控全局的引导。 每当他心中升起不满,觉得这样机密敏感的事情怎么能全部让方知行一人去做,这样,岂不是让他一人掌握了公司所有资源?但下一刻,他就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唐斐引导方知行锻炼却没有完全放权。 p;???哪怕到了后期,两人同居成为恋人,唐斐的行事作风都依旧未变。简直把“大公无私”执行得淋漓尽致。 整个ppt看下来,方知行的确成长飞速能力卓越,但唐斐在这段上下级以及恋人关系里的主控权更让人意外。 “爸,他不是吃软饭的男人,若是离开这个岗位,他出去也能有好前程。说得感性了您肯定觉得我谈恋爱上头,迷了眼;我也不和你说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怎么回事,这些实实在在的数据你应该可以相信吧。” 唐爸爸心情复杂:“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要强?”太强势了,连他这个当爸爸的,都没预料到女儿竟然这么强势。如果他是方知行的爸爸,他绝对无法接受儿子被一个女人完全掌控在手心。 唐斐却弯了眉眼笑起来:“爸,我是要强,也做好了一辈子格格不入的准备;但有人他不介意呀,他觉得我这样特别好,不但不像外人那样以为我强势,还会――”说到这,她眼里充满了真实的笑意,“还会觉得我心软又善良。” 唐斐这一世展露了很多本性,宋方这些朋友喜欢和她相处,但作为男人却怕她的手段心智,敬而远之。方知行却特别得很,她当上司管着他,他不觉得自己低了一头,反而开开心心地听她吩咐;她做女朋友不娇小依人,他却依旧觉得她柔弱不能自理,心软又善良。 唐斐是个细腻体贴的人,千百年的经历让她有一颗庞大宽容的心,所以她对很多人都是包容且善意的,但能感受到她这份包容善意的人,目前只有方知行。 唐爸爸看女儿这恋爱中的模样看得心里发酸,拔掉u盘扔回去:“行了,你把人都带回来了,我管你,有用吗?” 唐斐收起u盘:“你是我亲爸,当然有用了,这次你不满意,那我退给小方让他重做,直到做出你满意的ppt。” 唐爸爸笑骂:“别给我转移话题,我说的是ppt吗?” 唐斐起身,蹭到了爸爸身边撒娇:“爸,你相信女儿吧,女儿可以为自己的选择和人生负责。” 她没有说方知行一定是个痴情男儿一辈子依靠,她只让唐爸爸相信她这个女儿,相信她已经是一棵参天大树,任何风雨,她都能自己面对承担。 这句话,让唐爸爸松了口。 “当父母的,明知道你可以抵挡风雨,却依旧舍不得你真的被风吹雨打啊!” 唐斐抱住他:“爸,我都懂的,谢谢你。” 唐爸爸回抱女儿,拍了拍她的背,心里最后一个疙瘩也没了。 今晚他受到最大的震撼是,女儿远比他所知的更强大,掌控欲自制力更强。这样的女儿,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不放心的了。 而这样的女儿,真的不适合嫁去别人家,不是女儿憋屈自己就是婆家受不了这样的儿媳,如此一来,方知行这个“小媳妇”还真的是个很好的选择,对女儿情根深种任劳任怨,就算是为了钱装的,唐家有钱,装一辈子也成了真。 方知行并不知道自己在未来岳父心中的形象是“小媳妇”。人类都是双标的,唐爸爸心思转过弯了,就不觉得方知行这模样是吃软饭丢脸了,反而十分满意,对方知行难得露出了一个笑脸。 方知行上班路上,一边开车一边问唐斐:“伯父今天对我笑了笑,他是不是对我满意了?” 方知行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女友的爸爸不怎么待见自己,但也没赶他走不是吗?默许了他和唐斐同居,所以他一直很乐观。 唐斐笑应:“是啊,看你每天又当司机又当厨师卖身卖艺什么都卖给我了,他被你感动了。” 遇到红灯,方知行停车回头看向她:“唐总,那今晚我卖身,你买不买?” 唐斐笑睨他一眼,落在他眼里,仿佛带了勾子,勾得人心猿意马。 “绿灯了,开车。” “……” 方知行郁郁回头。 唐斐看着他孩子气的背影笑。爸妈最初的偏见和态度不需要让他知道了,就让他自信地以为,是自己在未来岳父家殷勤表现获得了未来岳父母认可的吧。 这也是事实之一,不算全错。 回家住了一个月,唐斐嫌路远,又要搬回自己的房子。 唐妈妈这次很爽快:“走吧走吧,我也不爱看你们两个天天腻歪。” 唐斐好笑:“妈你可要说良心话,我和他哪里腻歪了?” 唐妈妈:……你们这不腻歪比腻歪还让人难受。隔得老远眼神对视,那气氛,旁观者都看得不好意思;但凡两人在一处,不用说话,一个就知道另一个想要什么…… 她年纪大了,看小情侣恩爱,高兴之余很是尴尬,还是赶紧回去自己过日子去。 唐斐:“你和爸别太想我啊,下个月我生日再回来。” 第120章 五好男人27 比十一先到的是唐斐的生日,唐斐和父母说好了回家过生日,但时间定在晚上。 方知行有点遗憾,把那天的行程都扒拉烂了,忍不住念叨:“总得给我留个独处的时间吧,为什么中午还有饭局啊!” 唐斐展现了一个工作狂女强人的冷酷与铁面:“多大人了,生日不重要,平时又不是没有独处时间。” 方知行委屈得直憋嘴:“哼!”气呼呼走了。 那个小尾音,唐斐对着电脑打字打到一半,低头破功笑了。 因为一整天的时间都会被工作和岳父母占据,这天一大早,方知行就给唐斐做了生日特别早餐,然后等在床前,等唐斐睁眼醒来。 “亲爱的,生日快乐!” 唐斐睁眼,唇上就落下温热,然后听到了他低沉的嗓音认真说着“生日快乐”。她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在他颈窝靠了一会儿:“恩,生日快乐!” 方知行笑出了声,觉得睡得迷迷糊糊犯傻的唐斐很可爱,侧头亲亲她的头发:“起床啦,给你准备了生日早餐。” 方知行的厨艺越来也精湛,早上的长寿面鲜美好吃,不喜欢吃面食的唐斐吃得很是开心。中途,唐斐还分了一半给他,要求一起吃。 方知行知道她对面食感觉一般,说了几句长寿面必须一个人吃完,最后还是吃了那半份。 到了公司,上午有访客,唐斐陪对方去厂区走了走,又进行了商务会谈,结束时正好是饭点。 方知行正准备让小林联系定好的酒店,告知他们现在就要过去吃饭,就听到唐斐对对方说:“刘总,这次没机会一起吃饭,下次定要好好聚聚。” 那刘总也笑呵呵的:“要的要的,下次我做东请唐总,今天实在不好意思,区里盛情难却。” 这位刘总算是招商过来的资本,今天区里要招待他,唐斐一早便知道了,原本区里也说让唐斐一起,不过唐斐婉拒了。 方知行面上职业微笑,心里却糊涂,不是定好了饭局了,怎么又说不去吃了?而且双方都知道的样子。 送走刘总一行,唐斐让其他高管自行去吃饭,她喊了方知行:“走吧。” 方知行:“去哪?” “吃饭啊!” 到了地方,方知行才知道,原来唐斐一早就准备了两个人的单独午餐。 他嘴角上扬又强自忍住,假做抱怨:“这不是应该由我来准备吗?” 唐斐笑:“你为我准备的是早餐,我为你准备的是午餐。” “恩?”方知行疑惑地看过来。今天是唐斐的生日,为什么要给他准备二人午餐? 唐斐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礼盒:“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方知行更懵了,看着礼盒,脑子彻底拐不过弯来,他今天没记错日子啊,就算他记错了唐斐的生日时间,也绝不可能忘记自己生日是哪天。想到自己的生日,方知行心情都低落了许多。 唐斐笑看着他:“以后我们一起过生日。” 他抬头,惊讶地看着唐斐,怕自己是自作多情,想多了。 唐斐见他这模样,便解释了一句:“你不是说你的生日巧合太多了吗?那以后每年我的生日,我陪你一起过一个没有巧合的生日。” 方知行蓦然红了眼眶,连忙低下头去拿小礼盒。 唐斐的礼物很有个人风格,包装简约精致,东西小巧却昂贵,还有,很实用。 小女生的浪漫几乎没有,反倒像是商业男精英的送礼风格。 方知行接受良好,给唐斐送礼物时,就会故意送各种浪漫、搞笑的东西,看唐斐霸道女总裁形象裂开的模样。 这次的礼物,外包装一看就又是这样,他以为会是袖扣、领带夹或者手表配饰这类东西。 打开盒子,方知行待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唐斐见他半天不动,问:“不喜欢吗?” 方知行缓缓抬头,脸色纠结:“亲爱的,那个……求婚你也要主动吗……”他低头看看戒指,“也不是不行……就是我其实也准备了呀……” 第128节 “准备了?”唐斐好笑又惊讶地反问:“这是情侣对戒,不是求婚戒指,不过你准备了什么?求婚?” 方知行脸一僵:“哈?” 唐斐挑眉,看着他。 方知行哈哈干笑两声,拿起盒子里的戒指给自己戴上:“情侣对戒啊,那你的呢?” 唐斐从包里取出另一只,似笑非笑地递过去。 方知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取出戒指,握起唐斐的手,给她戴在了中指上。 “我们戴这个,别人会不会猜出我们的关系?” “那你把它藏起来,或者我再送你一条项链。” 方知行立刻说:“不用!有人乱猜我就说是碰巧。” 唐斐被他这口嫌体正直的样子逗笑,拿起筷子吃饭,嘴里说了一句:“顺其自然。” 反正,唐家那边已经过了明路了。 方知行低头给她夹菜,嘴角的笑怎么也放不下去。同时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没有追问求婚的事情。 唐斐把一切看在眼里,暗自摇头。 ?饭后,方知行去车库开车,唐斐从一楼大厅出去,门口等他。 走到大厅时,听到后面有人叫她:“小唐总。” 她转身,看到来人,一挑眉:“方总?” 方知行的爸爸。 方城看着唐斐的神色微微有些复杂,一路走到她对面:“小唐总,真巧。” 唐斐看了看他身后无人,不确定这是特意追上来的还是真的很巧:“是啊,好巧,方总也在这边吃饭?” 方城微微点头,蹙着眉,犹豫了一下,说:“我刚才坐在你们不远处。” 唐斐恍然,换下商业客气的表情,看着他,等他说接下来的话。 方城没想到唐斐如此镇定,明知道他是方知行的父亲也没有半份拘谨,他心里越发觉得不妥:“我知道小行在你身边工作。” 唐斐无可无不可地点头,方家可能的确还在关注着方知行,不过唐斐不了解这对父子的往事,她不予评价。 方城继续说:“我看到你们交换戒指,小唐总,你和小行的关系……” 唐斐没有回答,而是说:“方总,你们父子之间应该有很多事情没解决,我挺愿意和你找个时间聊一聊,但不是今天。” “我让秘书联系过你好几次,但无论商业还是私人你都拒绝了。” 唐斐并不知道这回事,她的会见预约都是方知行在负责,但从没听说过方城联系她的事,这么一想,心底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说:“下次不会了,回头我会联系方总。” 方城皱眉,以为唐斐是在敷衍:“小唐总,小行年纪还小,做事向来冲动情绪化……” “方总,”唐斐打断他,“我说的都是实话,另外,无论是不是故意的,你已经毁了儿子一个生日,今天我只是陪他重新过一个,你有任何话,找个时间,我们可以谈,但今天,请你离开。” 说到生日,方城立刻想到了亡妻的祭日,还有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唐斐往外走:“他对方家有心结,今天这个日子,你就别出现在他眼前了。” 方城站在原地,看到一辆车缓缓开到酒店门口,长大了、棱角更加成熟的方知行从驾驶室出来,给唐斐开车门。 上了车,方知行问唐菲:“怎么这么久才出来,遇到熟人了?” 唐斐随意道:“恩,不太认识,就说了几句话。” 方知行以为是往常那些想结识唐斐的人,便抛到了脑后没有多问。 到了晚上,两人回到方家,一家人热热闹闹地为唐斐庆祝了生日,聚餐过后,便是两人的二人世界。 方知行终于把准备良久的生日礼物拿了出来,拿出来时别别扭扭的:“珠玉在前,我的礼物都变得一般般了,你别嫌弃就行。” 唐斐接过礼物,一边调侃:“有你这个会说成语的大宝贝,足够了,要知道,当年有的人连冲冠一怒为红颜都说不顺溜。” “唐斐!”方知行恼怒,“不要提我的黑历史了!” 唐斐取出盒子里的天鹅项链悬在眼前欣赏,闻言看了他一眼:“黑历史吗?我觉得很可爱啊――帮我戴上。” 方知行脸微红,一边不服气地嘀咕“你明明就是在笑我”一边顺溜地接过项链帮她戴。 戴完,还是不服气,低头在她脖子上用虎牙磨了磨,磨完又心虚,舔了一下。 唐斐身子一缩,拍拍他的脑袋:“属狗的啊!” 方知行:“哼!” 唐斐笑倒在他身上。 方知行抱住了她,也跟着笑起来。 第二天,唐斐让方知行去负责分厂的生产检查,自己联系了方城。 方城没想到唐斐的效率这么高,不过隔了一夜,就主动约他见面。 “方总,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见您,是为了方知行。” 方城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年轻吗?自然是年轻的。他也是家族二代,当年这个年纪时,他还在被商场老狐狸下套,吃了好几次亏,而眼前的女人,已经给别人下套了,本市商界,谁不知道唐斐这个新秀? 然而越是这样,他越不看好儿子和唐斐的关系。 如果用一个词形容,他只能想到“包养”。 唐斐和方知行在一块,方知行这个天真到蠢的傻儿子会被吃到骨头都不剩。 方城说:“小行对我有很多隔阂和偏见,但我是他亲生父亲,总归是希望他好的。” 唐斐摇摇手:“这话你可以和他聊,我不是来化解你们父子隔阂的。” 方城皱眉看着她:“你不妨直说。” 唐斐喝了一口水:“我是来化解你对我的偏见的。” 第121章 五好男人28 “方知行读高中的时候我就认识他,虽然那时候他逞强打架,但本性却不错。”唐斐态度坦然自若,说起方知行,没有媳妇见到公公的半点羞涩和讨好。 “我和他的关系不需要任何人理解和允许,我父母是,方总也是。” “但我也知道,方总对他的影响依旧很大,哪怕是负面影响。”唐斐说,“你们父子之间的问题他不说我不插手,但我也看得出来,方总对我和他的关系颇有微词,作为他的女朋友,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让他更加不痛快。” 方城听懂了,意外又不太理解,他不太相信唐斐说的话,因为他不相信这女大男小,女强男弱的两人感情有多好有多真爱。 “小唐总,你们现在这样,对他并没有好处不是吗?你也不好意思公开表示他是你的男朋友吧。” 唐斐并没有解释自己感情的打算,方知行恨自己的父亲,唐斐作为女友,有什么资格和理由站在他的对立面去求一个大团圆?她只会心疼自己的小男友。 “合不合适我们自己知道,方总,我可以给你一句话,只要方知行一如既往,我们会结婚成家,一起过一辈子。你担心的那些事,我都可以摆平,我和他的未来我自有计划。虽然我们没有合作过,但想必你也了解过我,知道我的能力,我不做冲动的事。” 方城震在当场。 唐斐说这番话时是和他直面对视说的,不避不让,充满自信笃定,而方城的表情,则变化不断最终定格在复杂难言中。 方城想到了当年的自己,也是和唐斐差不多的年纪,遇到了方知行的妈妈,一个喜欢艺术的小学老师。 方家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他那时候逆反心上来,越发觉得两人的爱情生死不离,偷偷和方知行的妈妈扯了证。 但是这种强硬的行为并没有减轻家里人的不满,方家捏着鼻子认了儿媳妇,却始终无法接纳她。而这样被人排斥加上截然不同的生活节奏与方式,让夫妻二人渐渐有了隔阂,方知行的妈妈婚后过得越来越痛苦。 方城突然意识到,父母说的没错,他们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新婚一年多,两人平静离婚。 此后很多年,方城有女人却从不结婚,他自认为看透了男女关系。 所以,多年以后看儿子和唐斐,他只觉得仿佛看到了性转的自己和亡妻,唐斐比他当年还早熟冷静,恐怕连他当年的热血冲头都没有,儿子却死心塌地跟着这个女人。 等到唐家挑选门当户对的姻亲结婚,方知行算什么?不是被舍弃就是继续当一个小白脸情夫而已。 但是,现在唐斐笃定地说她已经为两人计划好了一辈子。 方城很想说,你哪来的自信?你父母,外界舆论,两人的差距,你都能无视? 可唐斐从容肯定的姿态就这么告诉他:我可以。 唐斐又说:“我父母觉得方知行很好。” 方城睁大了眼睛,这可真是出乎他意料了。 唐斐说:“所以,我为了小方考虑,不希望你跑到他面前说一些有的没的,他对你这个父亲一直很伤心,你如果还要在这件事上反对,他虽然不会听你半句但一定会难过。而为了你们父子情考虑,我也不希望你在这件事上触到他的雷,这只会让你们关系更加紧张。”她微微一笑,“所以你若还有问题,直接问我,我们两人面对面把这事情解决了。” 俨然一副有问题冲我来,不要去找方知行的保护者姿态。 方城心里又是惊讶又是别扭。 唐斐太不像个女人了,一个儿媳妇面对不满意的公公,谈判的姿态却只高不低,仿佛两人是在商业桌上会谈。 方知行在方城眼里还是那个叛逆的刺头,虽然本事不错自力更生读完了大学,但是这也证明了他的倔强要强,这样的儿子,怎么会和如此强势的唐斐凑到一起? 和唐斐这一场短暂的沟通,方城都感受到了挫败和无可为力,方知行那么叛逆,到底怎么和唐斐看对了眼? 然而唐斐的话很刺激人却也是事实,他左右不了方知行,今天能坐在这里和“未来儿媳妇”聊一聊,竟是因为唐斐心疼那个傻小子。 多可笑,又多讽刺,唐斐心疼方知行,来找他这个方知行的亲爸对话。 方城抹了一把脸:“我对你们的关系持保留态度,我是管不了他,但他是方家的人,方家不会不管他的,总有一天,他要回来。” 唐斐无可无不可,并不在意。 方城很是憋屈,他论辈分和唐斐爸爸是一辈,如今和唐斐面对面,竟然没有任何优势,仿佛自己是个同辈。 唐斐看出来了,笑了笑,举起茶杯敬了一下:“方总,我是和小方一个立场的,他若是与你和解了,我们再重新认识见礼。” 方城苦笑一声,心里的不快倒是减少了一点。 都是聪明人,方城彻底明白了唐斐今天的目的,他那个傻儿子似乎被唐斐这个女人保护起来了,唐斐大有你有问题找我别去招惹方知行的意思。 这场景真是违和又好笑,可作为男方的父亲,方城笑不出来,等唐斐走后,愣愣出神,许久后叹了一口气。 唐斐出门没多久,方知行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第129节 “吃饭了没?我来查岗了啊。” 唐斐笑着上车,开了免提:“吃了,不过吃得不多,晚上你那边结束了早点回来,我想吃你做的饭。” 方知行的语气高兴了几分,喜滋滋地应下,他那低音炮都柔软了:“你想吃什么?” 唐斐“恩――”地拖长了音:“你看着办,我都可以。” 唐斐的“随便”对别人来说是未知的答案,对方知行来说却是确定答案,一句“都可以”,他立刻就明了应下,谁听了都不知道两人到底说了啥。 日子平稳向前,十一期间,唐斐果然空出了整个假期,和方知行一起出国旅游,去的是方知行留学的城市。 和国内几乎没了朋友不同,方知行在这边反倒有不少旧友,到那边第三天,唐斐参加了个party,见到了他大学期间的朋友们。 然后得知了一个让人惊讶的消息。 “你回国前就和朋友开了公司?” 方知行憨笑,用明显干巴巴的哈哈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不是,就是投了一点点钱,算是有一点点股份,我不管他们公司的事情,当时也是江湖救急。” “你不是自己打工求学的吗?”唐斐觉得这所谓的“海外求学”经历和她以为的不太一样。 方知行挠挠头,只好一五一十说了一切。 大一的时候他过得的确很难,但他手里其实是有存款的,就是出国第一年,方家给的生活费。当时他很是硬气,不肯花方家的钱,每天自己打零工挣钱,抠抠搜搜过日子,太苦了就在被窝里哭。后来大二后期,他攒了一笔小钱,就想着要去投资,可是也不知道投什么才能发财,只能继续存着钱想着回国有底气。做的唯一一笔投资是――买彩票。 彩票断断续续买了一年多,方知行早就不抱期望了,谁知道,大四开学前,他竟然真的中奖了。 钱不多,近十万,加上他的存款和方家那笔钱,大概有十五万左右。 还没抱着钱高兴多久,他熟识的好友,大学学长开公司资金链断了,到处筹钱。方知行义气第一,想也没想把钱投了进去。这笔钱对公司来说的确不多,可帮学长撑过了一周,一周后,学长的公司建模完成,拉到了投资,彻底起死回生。 这十五万,对方知行是全部,对公司是杯水车薪,可意义极大,学长把它换成了原始股送给方知行,到如今翻了好几倍,而最近,这家公司还在计划上市。 “不错啊,你很快就是百万身家了。”唐斐调侃又感慨。 高中时方知行虽然过于中二单蠢,但的确有一份义气,没想到出国多年还是这样的性子。也幸好,他的运气在度过了生死大劫后慢慢好起来了,这次的义气让他得到了超额回报。 重义气的方知行在国外交到了不少好朋友,虽然回国后不再见面,但唐斐旁观他们重逢相处的细节,就知道这些人是真的亲密。 而唐斐,在这些朋友之间也完全不陌生,所有人听完她的自我介绍就说:“哦,我知道了,你就是tang。” 方知行有暗恋之人的消息在朋友间完全不是秘密。 两人参加完聚会回来,刚进门,唐斐就扯住了他的衣领把人拉下来。 方知行弯腰,怕酒气熏到她屏住了呼吸,还没表达出疑问,就被她亲上了。 之后意识脱离了掌控,一片混乱。 “今天怎么了?”入睡前,他问唐斐。 唐斐闭着眼睛靠在他颈窝:“你的求婚还没准备好吗?再不实施我要求婚了。” 方知行被震得一夜没睡着。 十一回来,方知行就有了心事,年底的时候,他破天荒请了几天假。 唐斐没有问理由,直接准了。 方知行休假前,支支吾吾地问她:“你会不会介意我和方家彻底不往来?还是我作为方家的人娶你更合适?” 唐斐没想到他会想到这个,温柔了眉眼,说出的话却是调侃:“不是我娶你吗?我娶的是你,不是方家。” 方知行如今胆子已经很大了,闻言白了唐斐一眼:“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最后我在上你在下。” 唐斐抽出笔筒里的笔砸过去:“回你的客房住一周!” 方知行秒跪:“老婆我错了!” 得到唐斐的话,方知行坚定了不理会方家的心,一心准备求婚。 唐斐追求效率和实际,方知行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准备餐厅和流程,但是花了好几天,去挑求婚戒指。 跨年夜当晚,方知行带着唐斐去餐厅吃饭,在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掏出了戒指,在窗外一片繁华烟花中,缓缓下跪。 唐斐脸上绽开笑容,眉眼如水温柔,没有半分扭捏,伸出了自己的手。 方知行亲唐斐的时候,是红着眼睛亲的。 第二天元旦,两人戴着明晃晃的戒指回了唐家。 唐爸爸叹了一声气,认命:“既然打算结婚了,你们的关系是不是先公开?” 唐斐说:“恩,正好公司产业升级完毕,一切进入正轨,时机正好。” 唐爸爸还是问:“不把人下放锻炼锻炼?” 方知行立刻说:“伯父不用,没我盯着,唐斐只知道工作,一般秘书都劝不住她,我不放心走。” 唐斐笑睨他一眼:“谁说的?你可以视频查岗。” 方知行狗狗眼一垂,失落巴巴地看着她。 唐爸爸简直没眼看,只好敲打唐斐:“你一如既往心中有数才好。” 唐斐点头:“我明白。” 方知行没在意,他不是完全不懂,也知道唐斐极致的公私分明。但工作就是工作,每家公司都有严格的内控制度,唐斐这么做对公司风险控制也好、岗位权限内控也好,都是合理的。他自己也一样遵守公司规定,从没想过利用身份做什么违反规定的事情。 这方面,他们没有矛盾。 一切搞定,元旦节假归来,唐斐和方知行都明晃晃戴上了求婚戒指,这对戒指戴在无名指,比之前的情侣戒指还明显,当天正好上午有一场大会,所有高层都看到了。 会后有熟悉的长辈半开玩笑半探询地问:“小唐和方秘书连戒指都是一对,莫不是在谈恋爱了?” 唐斐落落大方,看了一眼方知行笑答:“是啊,过段时间打算订婚,欢迎伯伯们来参加的。” 一片震惊,进度快得超出了所有人预期。 而消息一旦公布,尤其是八卦重磅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公司并且向外蔓延,有心关注的都得到了风声。 第122章 五好男人29 订婚礼,唐家亲友众多,规模小不了,唐妈妈包揽了所有事务,但礼服、新人参与的流程还是需要唐斐出人。 外人初听闻这样一对新人,脑中浮现的大概就是没有女人味的女强人和一个小白脸帅哥形象,然而唐斐脱下正装衬衫,换上礼服后,气质全然改变,她身材曼妙,眉眼柔和,收敛后的周身气场强而不锐,反而摄人心魄。 颜华的灵魂让这个本就美貌的容颜美得极致动人。 方知行看呆了,店员也都惊艳不已。 方知行回去的时候感慨:“幸好你天天穿正装,不然我还没回国,你就被人抢走了。” 唐斐笑:“该来的人总会来,不合适的人,早一步晚一步都没用。” 方知行翻译了一下,认为唐斐的意思是他是她的真命天子。顿时嘴角上扬,心情极佳。 选好了礼服,印好了请帖,唐斐开始给方知行科普唐家的亲戚关系,方知行有些紧张,怕不被亲友接受,这几天背各人关系背得很认真,唐斐劝他安心都没用。 整个公司都知道两人要订婚了,方知行面对的目光各种各样,听到的声音也是什么都有,但他身上还有从前中二时残留的气质,那便是:老子认定的事情,才不管你们怎么看。很有种睥睨天下,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唐斐也是和他交往日久,才发现这人底子从没变过。 这日,唐斐在公司办公,方知行和她讨论电商部最近的事务,小林接到了访客电话,进来直接询问:“唐总,xx轻纺的方城方董助理打来电话,想要和您约个时间见面。” 方知行猛地抬起头。 唐斐说:“有说什么事吗?我们两家没有合作。” 小林说:“方董说是私事。” 方知行冷冷地开口:“没什么私事好谈的!” 唐斐和小林都看向他。 小林吓了一跳,方知行现在的脸色很难看,没有平日的随和好脾气,凶得吓人。 唐斐语气不变:“下午我们有空。” 方知行看向唐斐:“你为什么要见他?!” 唐斐挥手让小林出去:“他是来见你的。” 方知行提高了声音:“我不见!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唐斐:“他必然听到了我们订婚的消息,今天你不见,他总会找时间再来见你,甚至订婚礼上来找你,逃避是没用的。” 方知行闭上了嘴,气闷地坐在原地。 唐斐捏捏他气恨的腮帮子:“你怪我了?” 方知行偏头躲开,声音依旧闷闷的,但语气缓和了:“没,我就是不高兴,不是因为你。” 唐斐从抽屉里拿出一颗巧克力,剥开塞进他嘴里:“甜不甜?” 方知行嘴角抿起又压下,别别扭扭地恩了一声。 唐斐忍俊不禁。 下午,方城果然就来了,唐斐让父子两人去隔壁单独的会客室交谈,自己没有参与。 方知行是面无表情一身冷气进去的。 对于方城的来意,方知行想了很多,其中一个来意便是方城反对他和唐斐的婚事。这个时间点过来,这是最有可能的事情。 也是他最厌恶不快的事情。 然而两人无言相对而坐,许久之后,方城第一声质问,问的却是:“你订婚连家里都不打算通知了?” 方知行有些意外,但这不妨碍他对方家依旧排斥:“我和你们没关系,我家就我一个人。” 方城火气上来:“那你就打算入赘去了是不是?” 方知行梗起脖子放大了声音:“我就是入赘又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方城:“我是你爹我管不了?” “你配吗!”方知行拍桌子。 方城握拳:“我哪里对不起你了!把你养那么大,给你收拾了多少烂摊子,方家什么时候对不起你了!” 方知行大声:“没你,我和我妈还过得好好的!谁要你养了,你把我妈还给我!” 第130节 方城的气势一下子颓下去了,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你妈……她是生病走的,我尽力了。” 方知行瞪着方城的目光没有半丝温情,全是冰渣子:“那也是被你、被你们方家逼的。” 方城双手捂住脸,揉搓了一把:“我今天来不是和你来吵架的。”他看向对他横眉冷对的儿子,“方家只有你一个继承人,总有一天要交到你的手里,你现在已经成年步入社会了,不是以前动不动离家出走、断绝关系的孩子了,社会现实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你要结婚,我不反对,可你看看唐斐的条件,再看看你自己,你有什么资本保证一辈子抓得住这个女人?” 方知行抬眼看他。 会客室外,小林又敲门进了唐斐的办公室。 “唐总,斐吾餐饮公司的吴总拜访,他本人在楼下了,您见吗?” 小林觉得今天真是稀奇了,一个两个老总,没有预约就纷纷拜访,还都是没有任何生意往来的公司。 唐斐想也没想:“不见。” 小林意外,顿了一下点头出去,走到门口时,听到唐斐说:“算了,让他上来吧。” 就像对方知行说的那样,该来的躲不掉,今天不见,总有一天还是会被他缠上,不如见了人,看看他目的何为。 吴昊和唐斐直接在办公室见的面,唐斐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他坐到边上的待客沙发上。 两人的位置正好是一个直角。 小林送茶水进来,又默默退出去。 吴昊一脸复杂地看着唐斐。 “吴总突然拜访,是有什么要事吗?”唐斐打破了沉默。 吴昊低头,喝了一口水,又眼神复杂地看向唐斐,这其中的情感能让人脑补出几十集情仇大戏。 “你要订婚了?” 唐斐点头:“吴总也听说了?待会儿我让小林给你送一份喜糖。” 吴昊面色更加复杂:“斐斐……你不觉得,我们重来一世,是上天给我们的缘分吗?” 唐斐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吴昊依旧在说:“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这个世界,我们也本该是最了解对方的人。我从前错了,但上天给了我改正错误的机会,我一直认为,是我们之间的姻缘未断才有了这新的人生再续前缘。” 他越说越激动,身子前倾看着唐斐:“这是命中注定,上天弥补了我前世的缺憾,现在,我可以一身底气来迎接你,照顾你……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我不在意你的报复,我可以等,等你怨气消了,等你出够了气……” 唐斐笑着打断他,是真的笑,听了笑话后忍俊不禁的笑:“吴昊,你在做梦呢?” 吴昊的声音戛然而止。 唐斐看着他,面露憎恶:“你做梦太久了,自欺欺人不肯醒过来,我没空陪你发梦。” 吴昊脸色变得难看,他定定看着极其冷淡的唐斐,呵呵笑起来:“是,我在做梦,我做这个梦都要做得疯了,我为什么会重新爱上你?难道上天让我重来一次,就是让我爱而不得吗?” 唐斐无动于衷。 吴昊眼睛开始发红:“我后悔了,我后悔当初做的事情了,几年前我就后悔了,我看到你和那个小男生谈恋爱,我终于体会到你的感受了,心像被捅了一样!我告诉自己,那是我该得的,我活该,我应该得到惩罚,我受到惩罚了,可你为什么要结婚?” 吴昊伸手抓住唐斐的手:“你要报复我,已经报复到了,你……你为什么却要和别人结婚了?你走后,我也没有再婚,我只有你一个妻子,上一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也是这样,我只认你一个!” 唐斐挣了挣手:“松开。” 吴昊握得更紧:“你要报复我,找多少小鲜肉都可以,我可以承受,我愿意体会你当时的痛苦,不要结婚……” 唐斐抬手。 “啪”,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响起。 吴昊偏着头,一时回不过神来,脸上很快起了红印。 唐斐这一记巴掌打得毫不留情。 “你不配要求我任何事,你我无亲无故没有任何关系,一而再再而三骚扰我的家人干扰我的生活,这一巴掌,我想打你很久了。” 吴昊愣愣看着她。 此刻的唐斐锋利尽显,没有半丝半点曾经唐斐的影子。 吴昊迷茫了,唐斐原来是这样的吗?他记忆里怎么完全没有印象呢? 脸上的疼痛唤醒了他,被掌掴的难堪让他从妻子另嫁他人的哀怨乞求中出来,多了几分尊严被践踏的恼羞成怒:“唐斐!” 唐斐用力挣手:“吴昊,你别逼我再打你。” 吴昊逼近她:“你忘记我们的孩子了吗?你嫁给别人,我们的孩子呢?他怎么办!” 唐斐一愣。 吴昊趁机抱住了她:“斐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一次,我用一辈子宠着你爱着你,为我从前的混账赎罪好不好?我们还有小威,他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三岁就知道把好吃的藏起来分给你吃,五岁就知道哄你开心照顾你的情绪,你病了他偷偷哭,你走了他颓丧了很久……你上次没看到他娶妻生子,这辈子我们好好陪着他长大,看他生儿育女家庭美满好不好?” 唐斐听着他深情哽咽的话,寒意从脊梁骨一路往上窜到心底,胃里一阵恶心。 “砰――”办公室的门被重重砸上。 唐斐和吴昊看过去,还没看清来人,扒在唐斐身上的吴昊就被一个大力扯开,一阵闷响砸在了地上。 唐斐呼吸一清,看到方知行扑到吴昊身上,重重一拳:“上次老子的警告你当耳旁风?” 吴昊惨叫一声,奋力反抗。 唐斐揉了揉手腕,站在一边观看,见方知行下手有分寸,没有任何劝阻。 吴昊把她彻底恶心到了,竟然把前世的孩子都搬了出来,是要彻彻底底地绑架她,让她为了孩子继续嫁给他,她就不配为自己重新活一世。 第123章 五好男人30 方知行人高马大,吴昊几次反抗都被他压了下去,这次方知行并没有警告一下就放了人,而是压着他,拳拳到肉,打得吴昊最后蜷缩成一团,再也没了声势。 唐斐走过去拉起方知行:“别打了。” 方知行捏了捏拳头,重重把人往地上一扔,冷哼一声。 他压下周身冷气,尽力缓和了语气问唐斐:“你没事吧?”但那股气势还在,出口的话生硬依旧。 唐斐没在意,摇摇头,看着地上的吴昊说:“我只为自己活,到了如今,你依旧不懂。” 吴昊愣愣地躺在地上,看着上方站在一起的男女,出了神。 唐斐看向方知行:“送吴总出去吧。”顿了顿,“好好把人送出去,别再打了。” 方知行憋屈,但忍下了,弯腰去拽吴昊。 吴昊一把打开他的手,挣扎了几次,自己勉力站了起来,看也不看唐斐,转身走了。 今天他在唐斐面前颜面尽失,哪怕再痴心一片,也烟消云散了,更不会让耀武扬威的情敌把自己赶出门去。 吴昊捂着小腹,虽然尽量挺直背,但依旧因为疼痛忍不住弯腰,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了出去,出门前,他回头目光复杂的看向唐斐:“唐斐,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没想到你能这么狠心。” 唐斐嗤笑:“大丈夫志在四方,不要总是拿儿女情长来烦我,吴总,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大丈夫这句话,是第一世吴昊面对原主质问出轨时,不耐烦出口的话,如今唐斐一模一样地还给吴昊。 吴昊脸上青白交错,悻悻离开。 办公室的门再次开了又关,室内只剩下两人。 唐斐看向方知行,方知行也看着她。 “你和你爸谈得怎么样?”唐斐牵了他的手拉着人在沙发上坐下,打破沉默问。 方知行看着吴昊的那只茶杯:“不怎么样,我不回方家,婚礼也不会请任何一个方家的人。” 唐斐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恩,你高兴就好。” 方知行面上松了松,看向她:“吴昊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又来了。” 唐斐沉默了一下,说:“你听到了多少?” 方知行又看向水杯,低下头:“你们不是单纯追求被追求的关系是不是?你们谈过恋爱?还打算结婚?”问完,似乎害怕什么,又立刻说,“你直接告诉我也没关系,谁没谈过几次恋爱,离婚又结婚的人都有,谈恋爱的时候当然都是奔着结婚去的,我也常常会想以后我们生几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唐斐坐进了他怀里。 方知行连忙环住她的腰,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这是第一次,在这个办公室,唐斐这样和他亲密。 唐斐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傻子,谁和他谈过恋爱了?” 方知行诧异地看着她:“没谈过?”可吴昊明明说了……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什么他们的孩子如何如何,这好端端的哪来的孩子,必然是两人以前约定的事情。 一想到唐斐曾经和吴昊相爱相恋,一起做亲密的事,一起幻想未来的婚姻孩子……方知行心头就像被刀一下下刮着,但谁让他当年不争气,年纪又小呢? 唐斐用力捏住他的腮帮子:“我和他有没有那个关系,你不清楚?” “嘶――”方知行龇牙咧嘴,脑中却唤醒了某些记忆,顿时脸快速升温,眼神也有了几分缠绵之色,傻笑起来。 唐斐简直没眼看,起身要离开。 方知行眼疾手快箍住了她的腰,把人按在腿上不让走。 “那他到底在说什么?” 谈个恋爱就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了? 唐斐已经试探出来,方知行并没有听全吴昊说的话,大概只听到了孩子之类的话,便以为她和吴昊曾有过一段,还曾计划结婚生子。 也是,这办公室隔音非常好,方知行进门前听不到室内的动静,开门进来,看到吴昊抱着她,绝对不会多忍一秒,必然是第一时间冲过来揍吴昊了。 唐斐不打算说什么重生的事情,首先,原主不是她;其次,和吴昊的那些过往说出来不过是徒增彼此的心理负担。重生之事更是玄而玄之。 其中可能也有颜华穿越千年养成的习惯:每一世都当成单独的一世,不纠缠前生,不去想来世,活在当下。 所以,唐斐不喜欢提重生,不打算说重生。 “我没有瞒你,我和他没有交往过,最多有过一段暧昧期,但我看穿他本性后就不再联系了。这其中发生的事,是他有错在先对不起我,我和他,最多是债主和负债人的关系。” 方知行便说:“他不是有病吧,从来没关系的人还跑来骚扰你,要和你结婚生孩子?” 唐斐靠在他身上:“是啊,有毛病,自以为是的毛病。以为自己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我会一辈子放不下他这个潜力股、好丈夫。我的确曾经对他有过好感,但再浓烈的感情也经不起三心二意和背叛,就算他告诉我,我和他结婚能生下世界首富,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方知行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是那个吴昊没追到人就提早翻船,现在又念念不忘无耻追求? 心头大石落下,顿时有了“秋后算账”的闲心:“哦,原来你对他动心过啊――” 唐斐点了点他的下巴:“怎么?吃醋啊?” 第131节 方知行握住她的手指在嘴边磨牙:“吃!当然吃!你是我的初恋,我却不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 唐斐摸摸他的脸颊:“想要做我第一个喜欢的人,那你可真的太迟了,但你肯定是我这辈子唯一喜欢的人。” 方知行垮脸一秒钟,立刻就高兴起来,以前没有被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辈子,她都属于他了! 这好哄的模样,让唐斐笑出了声。 方知行抱紧了她,靠在她肩头:“我彻底拒绝方家了,这辈子我都只是个穷小子了,你要对我好一点啊,要是……要是不要我了,我怕我没资本重新把你追回来了。” 唐斐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如水温柔:“不会把你落下的,以后我们是夫妻,自然要齐头并进。再说――”她揪了揪他的耳朵,“你也别卖惨,你在国外可是上市公司原始股东呢,以后的身价只涨不跌,没资本?你让真正的穷人怎么活?” “那不是和你比嘛!”方知行歪着脑袋顺着她揪耳朵的方向不敢动,语气撒娇,“方城说得也有道理,我什么都没有,你不要我了,我就无能为力了。” 唐斐环住他的脖子,半哄半认真:“两年前你怎么追我的,再追一次不就成了?” 方知行想到这一路经历,心里突然就仿佛灌了蜜,甜甜的。 还有什么,比得偿所愿,所爱之人终在怀中更让人觉得幸福呢? 糟心的人全都被情侣二人打了回去,订婚礼举办得顺顺利利。圈里人不知道方知行就是方家的儿子,只道唐家招了一个“上门女婿”,看来是真的要把所有产业交给唐斐这个独生女了。 方知行虽然不是真的上门女婿,但在外界眼里就是“嫁入”了唐家。 和第一世憋屈的吴昊不同,方知行并不因此觉得难堪,甚至行为上,他主动加入了唐家,从没想过自己是把人“娶走”了。 而唐斐也在所有场合给了方知行百分百的尊重和信赖,她用她的实际行动告诉各种目光的外人:“我们夫妻恩爱有加,彼此信赖,共为一体,怠慢方知行就是怠慢我。” 订婚礼后,几个朋友投资的主题游乐园正式开放,第一天,客流量就达到了巅峰。 各大媒体报纸全都在报道游乐园的新闻,后期一个月,客流量只增不减。 唐斐结合自己的经验,为游乐园写了好几个策划方案,这些方案一个个实施下去,更是吸引了大量回头客。 周姐说唐斐:“我是看明白了,会下金蛋的不是这个项目,是你啊!” 唐斐举杯谦虚状:“岂敢岂敢,大家一起发财。” 方知行从她手中抽走酒杯,换上葡萄汁:“你不能喝,我替你喝。” 又是一桌子起哄。 但是这两人算是老夫老妻了,连方知行都脸不红心不跳,任他们调侃,眼里心里只有唐斐一人,只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随时服务。 周姐眼中划过一丝黯淡,最终化为满眼欣慰。 和游乐园项目一起火爆的是公司新增加的电商部,随着网购时代逐步到来,电商部跟着平台搞了几次促销活动,订单量稳步上升,发展势头良好。 公司的资金收拢快速,唐斐手中有余钱,又盯上了吴昊的项目。 也不能说是吴昊的项目,第一世的时候,这项目也是别人的,只不过第二世吴昊有重生的优势,用了手段把别人的肥肉撕咬下来而已。 现在,唐斐要做吴昊这只黄雀身后的猎人。 方知行半真半假地酸:“你老是盯着他使绊子,要不是我知道你爱我爱得不可自拔,我都要以为你余情未了了。” 唐斐的回应是一个抱枕砸过去:“吴昊是劲敌,他和我们必然对立,现在不趁着他势头还小打压他,等他起势了,信不信第一个被搞的就是我们?你可别忘了,当日你是怎么在办公室痛打他的。” 方知行被她砸了一下瞪了一眼骂了一句,心里彻底舒服了,笑嘻嘻地凑过来讨饶承认错误,再把狙击吴昊的任务接了过去,吩咐指导下面的人执行。 订婚一年后,在吴昊为新投资忙得焦头烂额之时,唐斐和方知行正式举行了婚礼。 方家依旧没有被邀请,方知行打定主意做一个没有背景“吃软饭”的穷小子。 他不肯下放升职,每日都心甘情愿做着唐斐的助理,盯着她一日三餐,催着她及时休息,帮她承担工作、替她跑腿办事…… 到了后期,两人默契十足心意相通,很多事不用唐斐吩咐,方知行就能按照她的心意办得妥妥帖帖。 到这时,外面的人已经没人敢对方知行指指点点了,不仅不会,还对方知行十分亲热,因为唐斐的心思只有他最清楚,想打听老板的喜好心意,必然要和方知行打好关系。 然而很快,这些人就会知道,方知行也是个老狐狸,和唐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夫妻搭档,一个□□脸一个唱白脸,他们这些人被这对男女指挥得团团转。 婚后第三年,唐斐有孕。 职场女性,怀孕也一样工作,除了产检需要腾出足够的时间,有些长途出差暂时不能去,唐斐依旧每日上下班、开会谈判。一孕傻三年?她亲身破这句谣言。 方知行倒是更加辛苦了,他的工作重心从秘书转移到保姆,竭尽全力让孕期的唐斐能过的舒服一些。 其实,唐家这样的家世,真的需要方知行做什么吗?基本不需要。他工作也很忙,不可能真的一日三餐洗衣做饭,说是小丈夫、家庭煮夫,其实也没多少时间能呆在家里。 但他总能关怀到实处,哪怕在唐斐孕吐时帮不上任何忙,也能用自己的办法逗唐斐高兴,哄她开开心心地多吃一口饭。 唐爸爸和唐妈妈亲眼看过后,再也没有任何遗憾。女婿纵然胸无大志,被人说三道四,但对女儿的这份心,无人能比。 当父母的,当然更希望女儿生活得好,外头再锦绣繁华,女儿婚后不幸又有什么用? 至此后,唐家爸妈再也没要求方知行“上进”了,彻底放手,让这对小夫妻顺着心意过日子。 方知行偷偷松了一口气。 外人怎么看他没关系,唐爸爸每次看着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心理负担大得很。还不如他那个便宜爹骂他,因为不在意,骂了也当耳旁风。唐爸爸嘴硬心软对他不错,他每每不肯升职辜负岳父的期待时,总是充满了负罪感。 唐斐摸着小腹安慰丈夫:“没事,等我生了孩子正式接管公司,你也能跟着升职了,什么岗位比得上董事长秘书?” 方知行还真的挺得意:“那是,我一早就算好的,一人得到鸡犬升天,我才不去下面吃苦历练呢。” 第124章 五好男人31 时光一寸寸过去,唐斐无论升级产业、布局电商、踏入房地产还是拿下游乐园,每一笔投资都在未来五年里产生了巨大的财富效应。 唐斐掌握在手里的资本越来越多。 筹码越多,能做的事情就越多。 唐斐以前截取吴昊看中的蛋糕还需要和他斗智斗勇,现在,她的实力和资本直接将吴昊笼罩在阴影下,只要她看中的项目,少有人能赢了她,吴昊这样草根出身几次发展不成困囿原地的,更是从未赢过。 唐斐惩罚报复一个人,大多阳谋诛心。 她不虐他的肉体,不设计陷害,只走自己的路,顺便让对方无路可走。 第一世,吴昊站在唐家的肩膀上成就了一番大事业,却忘恩负义对不起唐家女儿,也不曾感恩这个给了他原始资本的妻家。 既然如此,这一世,唐斐就让吴昊体会一下,没有唐家,纵然你逆天重生,依旧什么都不是。 吴昊在她的阴影下,从自信满满到后悔愤恨,最后,对比前世,发现自己重生反而遭受了更多的失败和挫折,他竟开始心志磨灭,认命放弃。 唐斐向新的行业领域冲击的时候,吴昊作为一个小餐饮公司老总,已经郁郁不得志地开始愤世嫉俗,并无更高成就。 婚后第四年,唐斐生下一个儿子,随了母姓,姓唐。 方知行在唐斐怀孕期间主动提出的,他当时说的时候满不在乎:“我厌恶‘方’这个姓,我们的孩子就跟你姓,姓唐,小名就叫堂堂。” 唐斐却知道,方知行这么做的理由不只是如此。 唐爸爸一直想要一个继承人,他老人家的思维还是很传统的,若是女儿嫁出去便也罢了,如今如同招婿,那孩子跟谁姓就是可以商量的。有商量的余地,他就希望至少能有个姓唐的孩子。 婚后的方知行对唐家父母很孝顺,这辈子她只在三个人面前见过方知行乖顺模样,一个是她自己,另外两个就是唐爸爸唐妈妈。尤其是最开始一直不满意的唐爸,最后和方知行翁婿关系十分融洽,仿佛父子。 所以,不等孩子出生,方知行就主动提出了孩子随母姓的意见。 唐斐了解他,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没有推辞,应下了。 消息告诉父母后,果然唐爸爸高兴得不得了,对方知行这个女婿更是满心慈爱,几乎和女儿比肩。 每当这时候,唐斐就会觉得方知行很有处事哲学,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干脆利落地选择,并为自己开创更好的局面。 世俗规则、世人眼光全不能左右他的决定,真正的随心所欲。 所谓隔代亲,方城对儿子叛离家族十分生气,早就打消了认回儿子的念头,但当第三代出生后,偶尔见了一次小孩的他,终于忍不住试探接近。 方知行态度依旧,不认爹,不原谅。 唐斐便把方城送来的东西单独放在一处,不扔也不用。 婚后第七年,所谓七年之痒,两人还来不及情感转折,唐斐又有孕了。 这次她有孕的年纪有些大,身体负担比第一次更重一些,方知行一边带儿子一边照顾妻子,真的成了家庭妇男,把全家生活琐事都包揽在身上,不肯让唐斐操半点心。 每当唐斐躺在沙发上看着方知行耐着性子教儿子写字,还没喘口气又跑去炖鸡汤、预约产检、给她准备换洗衣物……那耐心十足,满面笑容的脸,总会让她想到多年前他对她说的: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很幸福。 重逢十年,方知行用每日每夜的行动证实了这句话。 夜里,儿子终于被哄睡,方知行回到客厅。 唐斐躺在沙发上冲他伸出双手。 方知行笑着快步过来,把人抱进怀里:“你也该睡了。” 唐斐揪揪他的耳朵,摸摸他的喉结:“老公,我爱你。” 方知行喉头滚动了一下,将人打横抱起:“又想作弄我?一喊老公,就肯定没我好事。” 唐斐将脸埋进他胸口,闷闷笑起来。 “你关注点不对,果然老夫老妻了,告白都变成耳旁风了。” 方知行把人安置到卧室床上,顺势伏在她上方,与她相聚一掌的距离,看着她:“再说一遍。” 唐斐一根手指推他的胸膛,神色恢复了往日的高冷:“好话只说一遍。” 方知行嘴角勾起,握住她的手压到床上,低头吻住她的唇…… 现在的方知行已经不是婚前忐忑被动的小鲜肉了,两人势均力敌,各有输赢。 几个月后,唐斐生下一个女儿。 女儿姓温,随方知行妈妈的姓。 这次是唐斐提出的。 方知行望着襁褓中的女儿,目光如水,有晶莹闪动。 一家四口三个姓,女强男弱,男依附女,唐斐的婚姻生活长久以来都被外界关注揣测。然而不管她身价不断上涨后,外面的八卦媒体、小道消息怎么八卦猜测,她和方知行的家庭一直稳固温馨,鲜有波折。 唐斐是在生完儿子后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爱上方知行。 方知行骨子里不把世俗放在心上的叛逆,和她是相知互通的。 世人习惯的桎梏,世俗给予的定义,唐斐从没看在眼里,她可以在其中如鱼得水,也能脚踏规则创造新景象;方知行亦是如此。 两个看似完全不一样的人,因为心中所想所思共通共情,所以才一点一点靠近,走到了一起,走向了彼此。 方知行爱唐斐,一生追求一个相爱的妻子,一个美满的家庭,他清醒地为此而努力,并做到了。 第132节 唐斐追求一个自我的人生,清醒而强大地活着,偶遇叛逆少年生姻缘,过了无论世俗还是内心都觉得完满的一生。 这一世,了无遗憾。 ;和原主唐斐再见面已是重回怨女部。 颜华看着被空间改造的怨女部只觉得心旷神怡,精神为之一清,因失去情感的惆怅也消散许多。 这一世她全然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虽然对唐斐的亲友模仿着唐斐的性格,但潜移默化下,她逐渐在后半辈子彻地展露了本性。 这是个很冒险的做法,她赌的是唐斐怨念系于吴昊之愚弄,摆脱了吴昊的愚弄便算完成了大半任务。 她的确赌对了。 回到怨女部,她便看到唐斐一脸的大快人心之色。 唐斐内心是个烈性的人,纵然第二世一生美满,但当第一世的记忆回来,她不仅没有被第二世的幸福消融内心的怨恨,反而对第二世的种种恩爱心生膈应,在日复一日怨念中最终化为恨意,对吴昊所谓的爱弃如敝履。 颜华不用模仿她过一生,只要让吴昊得到了惩罚,唐斐心里的那口气就彻底出了,人便清醒了。 而颜华的惩罚又那么巧妙,吴昊活得好好的,可对比第一世却那么不好。所谓的重生,并没有带给他花团锦簇,反而是无尽的悔恨和落差。 第二世的吴昊终于有了那么点重生的意义――通过两世对比,让忘恩负义的吴昊明白,没有唐家,你什么都不是,纵然重生,也无济于事。 唐斐只觉得大快人心,尤其看方知行怒打吴昊,唐斐坚定不移地只为自己而活,最后一份怨气也消散了。 “多谢大人,心中恶气尽出,我百年来从未如此欢畅过。” 看到怨念横生的人因为自己的努力而恢复笑颜,这对颜华来说是很大的回馈和鼓励,她照例送了一份功德给唐斐,送她出门去投胎。 现实的过往早就不可追,唐斐的怨说到底已成了既定事实无处改变,如今有一处幻境,让她身临其境地感受一次脚踏渣男的痛快,挽救崩溃的心境,至少是及时止损。 颜修和颜青一边一个拉着她的手迎她进门,那好吃贪玩的滚滚,自从有了竹林和游乐园,再也不理这三个两脚兽了。 颜华只看了一眼悠闲的滚滚,便笑着和他们一起进了屋。 怨女部如今舒适又明朗,虽然怨气依旧浓得让人窒息,但在场的三人都不会被影响,聚在一起说话交流,一派温馨。 这时,颜青说:“布置这里的空间时,我发现一些东西。” 颜华问:“东西?这里还有东西?” 颜青点头,摊开手掌一挥,一大摊东西堆到了他们面前的小桌上。 颜修和颜华好奇地随手拿了一样查看。 “介子空间?” “帝王……攻略……系统?” 颜修拿着所谓的“系统”好奇不已,这是什么意思,它怎么也叫系统? 颜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挑了几样查看―― “运气金手指” “力大无穷” “三天魂穿能力” …… 颜修吐槽:“这都是什么鬼?” 颜华拿着闪着光的“透视眼”金手指,目中了然:“恐怕这就是阎王说的,前任们留给我的东西了。” 颜青说:“这仿佛都是些特异能力。” 颜华点头:“不错,也就是金手指。除了颜修和你,我从没把幻境中的能力带到地府来,但看这些东西,似乎这是可以办到的。” 颜修立刻说:“那下次我们也带回来。” 颜华摇摇头,举起金手指放在眼中端详,口中说:“你看这里的金手指这么多,但已经三个以上的部长陨落了。” 颜修若有所思,颜青不懂,问:“为什么?” 颜华放下金手指,对着他微微一笑:“因为金手指并不是最厉害的,无论何处,最厉害的是人心啊。” 怨女部怨气横生,金手指超越世间规则,一旦任务者被怨气影响,又身怀金手指,在无人可敌的幻境里,大开杀戒造下罪孽的可能性非常大。就好比一个入魔的人进入一个降维世界,直接降维打击所有人。 虽然是幻境,造下的罪孽却都是有因果的。 孽障过多,一身功德也挽救不了,最终陨落,或成为怨女部一员,或坠入地狱接受惩罚。 当然,这么多的前任同事,颜华不认为所有人都是这样,十八部最厉害的是人心、情绪,恐怕还有更多的人,因为感同身受又完不成任务,最终成为了怨女部一员。 颜修有些失望:“那这些东西,我们不能用了?” 颜华让颜青收起来,扭头对他自信一笑:“你觉得,我需要这些东西吗?” 颜修立刻摇头:“那当然不需要,姐姐是最强大哒!” 卖萌拍马屁一流,颜青辣眼睛地撇开头。 颜华被逗笑:“大多数情况用不上,我活了这成千上百年,留着这沉甸甸累赘的记忆,总是有些用处的。” 颜青收起东西,淡淡道:“若有需要了,再用便是。” 颜华笑着点头。 三人聊完,颜华照旧坐不住,打算去新的幻境。 走之前,她问了一句颜青:“在这里还习惯吗?” 颜青微微瞥了一眼没心没肺的颜修,轻轻点头:“还行,你放心去便是。” 颜华轻笑,知道这高冷“神仙”又傲娇上了,也不戳破,转身进了幻境。 第125章 桃花约 新的幻境是颜华随便抽的,甚至没有看一眼执念之魂,直接进了原主的身体。 进入新的世界后,她才开始查看这个身体的记忆。 原主名叫萧柳,是大辽的五公主,生父乃当今天子,生母是后宫容妃。 萧柳所在的大辽如同一根被蛀虫蛀空了的擎天柱,外表看似雄伟华丽,内里早已空空荡荡,一击即碎。 她的父皇,当今天子,爱好骑马狩猎,无心朝事,国家大事经常凭借喜好判断裁决,更是任人唯亲,这亲,自然也包括了她的舅舅外公们。 容妃受宠,萧柳女凭母贵,在公主之中,最为受皇帝喜爱。 然而公主之躯,经历却不算太好,原主享年二十一岁,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二十一年的人生,回忆起来真的是不算多,前十五年,萧柳备受宠爱、无拘无束,虽然也曾有过伤心难过烦恼的时候,但都是可以自我开解消化的事情,不至于怨恨九泉。 十六岁,五公主长成,皇上要为幼女择婿。 求婚的名门子弟不在少数,其中也包括了容妃娘家人,萧柳的表哥。 容妃希望让娘家侄子尚公主,萧柳也觉得表哥比其他人更好一些,皇帝见状,便点了头。 十六岁订婚,说好十八岁再出嫁,皇帝舍不得小女儿,也心疼小女儿,想让萧柳再自在两年。 悠闲自在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一岁,萧柳十七,宫里开始为她准备大婚事宜。 那年,皇帝新纳了一个妃子,她容貌绝美,声若黄鹂,一进宫就夺走了所有女人的光芒,连容妃这样的老人也在皇帝那里黯然失色,地位下降。 后宫都说,新来的昭容是狐狸精转世,狐媚惑君。 奈何皇帝就是宠爱她,为了她,甚至接连责罚了三个针对昭容的后妃。 以前后宫女子内部争斗,皇帝从来不管,而如今,皇帝宠昭容宠得亲自下场帮她斗后宫女人。 后宫的气氛越发压抑,容妃也日渐郁郁,萧柳茫然失措,跑去找父皇撒娇,希望他去看看容妃,却被他敷衍打发。 这是萧柳人生中第一次受到打击。 而第二个打击来得非常快。 大辽外表锦绣内里空空,和大辽边境对峙摩擦几十年的魏国把一切看在眼里,这一年,许是魏国觉得时机成熟,正式在边境引发了两国战争。 大辽哪里打得过兵强马壮的魏国,很快就投降求和。 两国交战议和,不是赔银钱盐铁,就是和亲。 大辽的公主能嫁的都已经嫁出去了,散落各地,不是嫁给异性藩王就是嫁到了朝中重臣家中,唯一一个待嫁的便是五公主萧柳。 可是她有婚约在身。 那天,很久没有踏入容妃宫里的皇帝进了容妃的内殿。 萧柳第二天给母妃请安时,便看到脸色苍白病倒在床的容妃。 她也从容妃绝望的目光中知道了自己的未来――悔婚表哥,远嫁和亲。 那之后的七天,是她和容妃垂死挣扎的七天,她们哭了闹了甚至想死上一死,然而曾经温情慈爱的皇帝从愧疚到厌烦,唯独没有半点心疼反悔之意。 给她们母女最后一击的是外祖家,他们不仅不站在母女这边帮忙想办法,舅舅还写信给容妃,让她识时务为俊杰,一切以大局为重。 大局? 容妃握着那张纸几乎要哭出血泪,一病不起。 萧柳惶惶然不知所措,只觉得一夜之间,物是人非,孤立无援。 没有任何选择、依靠的母女最终还是被动接受了命运。 容妃拖着病体送女儿踏上了远嫁的马车,再三叮嘱,再三珍重,回过头便吐了血倒在雪地中。 萧柳趴在马车上一声声喊着母妃,被人硬生生拉进了车里,拉上车帘,教训:“公主注意仪态,不可失了国体。” 十八岁生辰未过,萧柳离开故国,嫁入魏国。 她和亲的对象不是魏国的皇帝,也不是皇子,而是魏国闲散宗室里,一个不成器的旁支侯爷。 虽然她是金枝玉叶,对方不过一个旁支,然而她是战败和亲公主,对方是胜利者皇亲,萧柳在夫家过得很是艰难。 丈夫康靖小侯爷不学无术喜好女色,对女子却毫无半点怜惜之情,尤其对这个便宜妻子,更是极尽□□,萧柳新婚一个月不到,就脱了相,恨不得去死。 她为了容妃,勉力撑着,活着,掰着手指头数着一旬又一旬。 然而故国千里远,萧柳哪里知道,容妃在她出嫁后三个月,便香消玉殒。 第133节 萧柳和亲后第一次听到辽国的消息是在一年后,她的父皇,辽国皇帝遭遇了刺杀,据说伤得不轻。 魏国这个虎视眈眈的邻国又动了趁虚而入的心。 萧柳并不在乎魏国想做什么,她只想知道她的母妃,现在如何了? 然而魏国人并不关心一个辽国后宫的妃子。 反倒是那刺杀皇帝消息倒是多得很。 辽国自绝前路,当今皇帝上位后,国力不断衰弱,朝中奸臣佞臣受到重用,清官好官频遭陷害,百姓怨声载道,天灾一来更是民不聊生。 ??辽国藩王趁势筹谋造反,早早就将杀手安排进了皇宫,企图杀了皇帝,趁乱进京勤王。 皇帝没死,然而国家彻底乱了。 萧柳对这个父皇早就没了半点感情,刺杀这种事她在皇帝身边时也遇见过,只是上一次遇到刺杀,她一心想着父皇,而这一次,她想的却是:怎么没死呢? 辽国大乱,魏国坐山观虎斗,时不时在边境动动手脚,侵占一二城池,萧柳这个和亲公主彻底成了废棋,无人在意。 三年非人的婚后生活,萧柳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心中唯一的牵念便是母妃。而二十一岁生辰那日,辽国皇宫被破的消息传到了魏国。 萧柳第一次不惧怕丈夫,抓着他的手神情焦灼地问:“那宫里的人呢?宫里的妃子呢?” 她的丈夫一脸厌恶不耐烦,将她推倒在地:“你是问你生母吧?早死了,你和亲没多久就死了。这种小事还托了你的福我才知晓,不然谁会关心一个后宫的女人死不死?” 萧柳震惊地看着这个如恶鬼般的男人:“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男人嗤笑:“你都嫁过来了,还想着你的魏国?娶了你倒了八辈子大霉,你给我识时务安安静静呆着!别给我惹什么幺蛾子。” 萧柳心神俱碎,只觉得自己所有的苦难、自己的一生皆是谎言笑话。 当天夜里,萧柳大笑着点燃了卧室,在烈火焚烧中一步步踏入地府。 萧柳怨恨的人太多了,父皇、外祖、舅舅、所谓的丈夫、婆婆……她本是金枝玉叶,是全国最尊贵的女孩子,到头来,却发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她和母妃不过是两颗有利可图的棋子,一生被人牵纵,命不由己,什么妃位、公主,都是虚妄。 她怨命运,怨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怨世道为何如此不公?恶人一生富贵,弱者被践踏成泥? 颜华叹了一声,又去看自己现在的状况。 这次看的是身体内的记忆。 她进入的这一年,是萧柳十六岁择婿前夕。 几天前,容妃和皇帝说起了五公主的婚事。 五公主马上就要十六岁,在大辽这,十六岁的女孩是最好的出嫁年纪,即便不出嫁,也都定下了亲事。 萧柳受宠,前几年皇帝一直不舍得她出嫁,看朝中青年没几个入眼的,如今到了必须定下亲事的时候,皇帝不着急,容妃必须着急了。 所幸,皇帝对女儿的婚事还不至于真的任性,听了容妃的话后,便点头开始相看。 择婿这件事,是萧柳一生的分水岭,择婿前,她虽然不会万事顺心,却也过得平安喜乐,择婿后,坏事纷至沓来,人心险恶一步步显露,萧柳的整个世界观都被击碎。 颜华缓缓从床上坐起身,拥着被子望着床帘外的月光出神。 十五岁了,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已经是个成年人,无论性格、能力都定了型,很难再走出一条新的路,尤其女子。 因为没时间了。 原主的执念让她回到了这样的时候,想要阻止后面的一切厄运。然而诸事前因定,那些厄运哪里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呢? 有侍女感知到床上的动静,迷迷糊糊轻声问:“公主?” 颜华说了声:“无事。”重新躺了下去。 醒来便是第二天,侍女们鱼贯等在门口,换了颜华魂魄的萧柳一醒,众人便训练有素地进门服侍。 按照记忆中的流程由着侍女们服侍完,她起身走出内室,准备在前厅用早膳。 外头通报,说是四公主的侍女求见。 萧柳回想了一下这个四姐,生母是杨昭容,性格恬淡不怎么出头,前年定下婚事,未婚夫婿是东南藩王世子,成婚的日子正是这几日。 “四姐姐叫你来可有什么事?”萧柳一边用膳一边问站在下边请安的人。 那侍女答:“主子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到日后姐妹间很难再聚,五公主若是闲着无事,可以去朝华殿找主子玩玩。” 四公主待嫁,很少再出门,也不合适出门,所以邀请萧柳去找她。 萧柳和几个姐姐有好有坏,和已经出嫁的三公主不对付,与四公主倒是相处得不错,听到这话,就估摸着四公主可能有什么事,当即应下。 虽然答应了四姐,但萧柳用完早膳并没有立刻过去,而是先去了容妃那。 现在的容妃身居妃位,虽然不如年轻人那么鲜艳,但与皇帝有多年夫妻之情,皇帝对她也比较尊重,偶尔过来住一晚,说说话,圣宠犹在。而容妃娘家也给力,父兄都受到皇帝器重,她在后宫挺有底气。 容妃只生了五公主一个女儿,她是个有心机城府的,硬是让这个女儿成了皇帝最疼爱的一个。自己也对独女宠爱有加,凡是好的,都为女儿争取。 今日看到萧柳笑吟吟进门,容妃跟着笑起来,冲着女儿招招手:“小五,你来得正好,过来和母妃说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你点的公主来了。 第126章 桃花约2 萧柳笑着走到容妃身边坐下,抬起一张笑盈盈的脸问:“母妃昨日睡得可好?” 容妃满面笑容,摸了摸女儿的鬓角:“好,母妃很好,我们小五长大了。” 听到这句话,萧柳就知道容妃想说什么了,只低头笑,不语。 容妃神情高兴又惆怅,闲话几句之后,转到了正题。 “小五,你喜欢你袁家表哥吗?你小时候总想跟着表哥出宫去,以后,你长长久久住到外祖家去好不好啊?” 萧柳收了收笑,抬头似茫然般看向容妃。 “母妃?” 容妃将女儿拉到身边拥着:“小五啊,你长大啦,父皇和母妃要给你选夫婿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夫婿?” 萧柳垂下头靠在容妃的肩头,没有说话。 五公主是个开朗活泼的姑娘,按理,说到这个话题她不含羞闹一闹也会不依,不该这么安静,容妃疑惑地看向女儿。 “怎么啦?不想出嫁吗?” 萧柳点点头,靠得更紧了一些。 容妃失笑,缓缓抚摸着她的后背:“傻孩子,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的。” 萧柳:“母妃――” 容妃:“好啦好啦,母妃不说了,咱小五害羞啦!”她揉了揉女儿的身子,认真了语气,“你放心,母妃一定给你找个和和美美的人家,让你嫁了人依旧自在快活。你呀,是母妃的命根子,母妃拼尽一切都会为你争取到最好的。” 萧柳心中一悲,眼眶微热。 “恩,谢谢母妃。” 从容妃宫里出来,萧柳一边去四公主宫殿,一边想着心事。 现在的她除了一个公主身份什么都没有,容妃宠爱她不假,但还是把她当成一个孩子,就拿婚姻之事来说,如果她和容妃起了冲突,最终容妃也不会纵容她,只会觉得她年纪小不懂事,不明白当娘的苦心。 而和魏国的战争不到两年,她改变不了大辽的现状,和亲似乎是必然,想要不和亲,就必须在这两年内嫁出去。 嫁出去? 萧柳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四公主宫殿。 不说说服皇帝容妃的难度,就说公主大婚――眼前的四公主不是最受宠的,准备大婚都准备了一年。 即便紧赶慢赶,恐怕都赶不上她这个五公主大婚。 “小五你来啦,站在门口做什么?” 四公主从屋内迎出来,含笑看着萧柳。 萧柳回神,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见过四姐!四姐,你找我来,是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四公主嗔了她一眼,两人并肩往里走:“你啊,多大了,还只想着吃啊玩啊。” 萧柳耸了耸肩:“人活着,除了这两样,还有什么好快活的?” 四公主脸上空白了一瞬,失笑着摇头。 萧柳进了屋,转眼看到了窗前绣架上的大红绣品。 “四姐,你这是在绣什么?” 四公主走过去摸了摸绣面:“一些小玩物罢了,闲着也是闲着,提前准备一些东西,说不定去了那边能用上。” 说起夫家,四公主脸上没太多羞涩之意,只用“那边”两个字轻轻带过。 萧柳脸上的笑跟着淡了一些。 四公主也过得很难。 她一年多前被赐婚外姓藩王世子,对方虽然是藩王,却是个和朝廷不太对付,和皇帝关系微妙的藩王。 四公主嫁过去,是朝廷安抚这个外姓藩王的一个措施,也算是一次和亲。 公主出嫁后,传回京城的消息就变得很官方,四公主前世到底过得好不好,原主并不知晓。 想也是不太好的。 四公主扭头看到萧柳脸上落寞,连忙提起了嘴角,笑着拉住妹妹的手往另一边走:“今日叫你来,是因为我这几日整理物品,理出了一些东西。我记得以前你喜欢我的青玉颈瓶,还有那个四君子绣屏,你看看现在还喜欢吗,喜欢就送你,算是留个念想。” 萧柳笑着说:“当然喜欢,四姐肯割爱,我统统都要!” 四公主掩嘴而笑,带着萧柳去隔壁厢房。 萧柳是姐妹中最得宠的,好东西比其他人多多了,习惯了的她再看四公主整理出来的东西,珍品真说不上多,也就一二能入眼。 然而这些却也是四公主十几年来最珍惜的物品。 如今她要远嫁,带不走,也再用不上。 萧柳看了一圈,挑了一些喜欢的以及有纪念意义的物件。 四公主看着侍女将物品装进盒中,眼中露出一丝留念不舍,转头便笑着唤萧柳去正厅说话。 其实姐妹两人也没有那么熟悉,相对而坐,说不出太多共同话题,便回忆起了从前。 小时候,三公主总是吃醋父皇对小五最好,会撑着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欺负小五,或者故意说一些话气年幼较真的小五,姐妹几个就吵啊闹啊,甚至还打过架。 第134节 “你九岁那年挠花了三姐的手臂,三姐出嫁还记着,说,要是被驸马看出疤痕,一定要找你算账。” 萧柳跟着笑:“三姐不知羞,再说,哪还有伤疤,当时父皇明明赐了她最好的玉敷膏。” 四公主笑着点头。 萧柳看了她一眼,叹息。三公主何尝不聪明呢?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四公主性格绵软内敛,不声不响的,皇帝需要女儿和亲了才想起这么一号人。而三公主,她虽然咋咋呼呼,可想要什么就大声说,最后出嫁还嫁在京城。 四公主却突然说:“都一样,三姐如今,也不容易。” 萧柳问:“四姐听到了什么消息?” 四公主摇摇头:“女子不易,公主也不例外。”她看向萧柳,“小五,父皇宠爱你,但愿你能挑得一良婿,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萧柳只是勾了勾嘴角,并无笑意。 说起婚事,两个公主相对无言,竟是气氛低沉。 过了几日,容妃把第一批候选驸马的画册偷偷给萧柳看,问她可有喜欢的。 萧柳一个个翻下来,意兴阑珊。 “母妃,我能出宫去见见人吗?” 容妃惊讶:“胡闹,哪有公主出宫去见青年男子的?” 萧柳抱住容妃的手臂:“小时候大姐姐也出宫玩过,我一次都没有,我不去见驸马人选,我就出宫去玩一趟行不行?” 容妃摸着女儿发髻:“大公主她那是……”她叹气,“你以后就嫁在京城,嫁了人想怎么逛街都成,大公主却是远离京都,怎么能一样呢?” 萧柳想到了四公主:“那让四姐姐出宫一趟呗?四姐姐也――”说到这,她语气低落下去。 容妃跟着眸光一淡:“那是别人家的事,四公主自己不想出去,我们不管这闲事。” 萧柳说:“四姐姐肯定想出宫啊,她人老实,才没有提出来。母妃,我们帮四姐姐和父皇说一说吧!” 容妃瞪了她一眼:“你其实就是自己想出宫!” 萧柳傻笑:“母妃――” 容妃看着女儿娇憨的面容,想到这样当姑娘的日子也不多了,心中一软,没好气地点头应了。 “成不成我不保证。” “母妃最好了!”萧柳立刻拍马屁。 现在的皇帝对容妃和萧柳还是十分宠爱,不过出宫这样的小要求,皇帝自己都经常偷偷出宫去京郊打猎游玩,在容妃的软玉劝说下,没多久就同意了。 虽然打着四公主的名义,但实际上,还是因为萧柳想出去玩,皇帝这才点头。 四公主很明白这一点,但是她不计较这些,如今的她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在宫里住了十几年,能在离开故土前看一眼皇宫外的京城,对她来说已经十分惊喜。 姐妹两人出工前,皇帝派了两个侍卫过来。 “皇上说,两位公主都到了出嫁的年纪,以后经常要出门,这两个侍卫便赐给公主们,日后只听命公主,护两位公主安全。” 萧柳和四公主对视了一眼,这事情没有先例。 不过她们的父皇经常干这种没有先例的事情,做事全凭喜好,一时兴起就会下出其不意的决定,也不算稀罕事。 萧柳看向四公主:“正好,姐姐去了东边,有人护着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四公主笑:“傻话,我是出嫁,怎么会有人欺负我。” 萧柳撇撇嘴,不信。 四公主笑容越发温和:“小五,你喜欢哪一个?你先挑。” 萧柳也不客气,起身走近跪在地上的两人:“你们起身让我瞧瞧。” 两个打扮一模一样的侍卫动作一致,干净利落起身低头而立。 萧柳绕着两人走了一圈。 一个个子高一点,大概有一米八以上,身上肌肉鼓鼓的,特别结实有力的模样。年纪二十来岁,没有蓄须,很严肃冷静,高冷酷俊。 另一个更清瘦一些,五官平淡普通,看过即忘,身姿挺拔如松,面无表情,棱角青葱,似乎比旁边那位年纪小许多。 萧柳看不出两人武功谁高,问边上的公公。 “是不是年纪大的这个本事更高?” 公公弯着腰笑答:“回五公主,这两位侍卫年纪相仿呢,功夫也差不多,不然,奴才也不敢把一优一劣的送来给两位主子呀。” 萧柳诧异,看着不太出色的那位:“他长得好年轻啊!” 公公笑起来:“是,有的人不显年纪。不过奴才保证,两人的确同年,都二十有一。” 萧柳“哦”了一声,看向四公主:“四姐姐,你喜欢哪个?我觉得这个好像更好看。” 她指了指高个那个,这位绝对是冷酷帅哥。 四公主便说:“那我便要另一个吧。” 萧柳挠挠脸颊:“我是想让你选这个大高个,他看上去更厉害,而且长得多好看呀!要是四姐夫长得丑,你还能看着这个侍卫洗洗眼睛。” 几个下人纷纷低头忍笑。 四公主面色一红,瞪她:“别胡说!好了,就这么定了。我随便都行,你向来喜欢好看的东西,这好看的侍卫还是给你。” 萧柳吐吐舌头,跑过去抱住四公主的手臂,回头仔细看了两个侍卫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大高个更可靠一些,明明这个容貌更好,但偏偏这位反而让她觉得安心。可能是矮的那个对比之下太普通了。 她自己不要紧,但是对四公主来说,有个贴身侍卫还是挺要紧的,很难得的机会。 “不行,我要年轻那个,这个大高个给姐姐。” 四公主无所谓,见她真的想要另一个,便点头:“好好好,都依你。” 上头两个小姐妹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两个侍卫再次下跪,给新主子请安。 四公主温温和和的,让人起身,也没什么要求。 萧柳让自己的侍卫起来,问他:“你当真只听我一人的命令吗?” 年轻侍卫简短地回答:“是。” “那我父皇来了呢?你听谁?” 侍卫说:“陛下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萧柳撇嘴:“那你不还是听父皇的,还说只听我一人,切……” 侍卫垂手立在堂下,不说话。 萧柳无趣,哼了哼:“算啦,反正我也得听父皇的,都一样,那,除了父皇,你只听我一人吧?” 侍卫这次回答了:“是。” 萧柳姑且满意了:“行吧,那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让你往东,你不许往西,知道不?” 侍卫简短有力地应答:“是!” 萧柳抓着腰间桃花结的绦子一甩一甩的,开心地笑起来。 四公主看着这一幕摇头而笑。 任谁见了,都感叹五公主还是个天真不知事的小姑娘,无忧无虑,调皮可爱。 皇帝同意了,侍卫也有了,萧柳和四公主终于可以出宫了。 出宫前,萧柳特意做了功课,挑了一个京城东市赶大集的日子,布衣轻车,准备好好逛一逛东市大集。 第127章 桃花约3 东市大集,人非常地多,马车刚进街口就进不去了,必须下车步行。 几个随从担心不已,愁眉苦脸劝说两位公主要不还是换个地方。 萧柳指了指两个贴身侍卫:“有他们在呢,你们不去就呆在这等着!” 公主坚持,下人再不愿意也得跟着,哪敢真的留在原地。于是,一行人下了马车,高高兴兴进了大集。 东市大集包含了南来北往各地行商客,不管是货物、吃食、杂耍都是天南地北集聚一堂。 萧柳完全像个小孩子,撒欢跑进了游戏场,不管后面的人喊着:“主子慢点!”一眨眼钻进了人堆里。 年轻侍卫也不管身后的宫人,只像个影子一般,消无声息地跟着萧柳,永远保持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 萧柳跑到一个糖水摊子上,拿了一罐桂花糖水,尝了一口,清甜馥郁,顿时眯起了眼睛。 “糖炒栗子诶――”隔壁的摊子叫唤起来。 “那是什么!”萧柳眼睛瞪圆,又跑去隔壁。 侍卫看了看她的背影,在糖水老板叫起来前,将一个铜板弹指打到摊面上。 糖水老板看了一眼他,惊讶地收起铜板。 萧柳也不管身后,感觉到他来了,顺手将糖水塞给他,对着栗子摊老板说:“老板,我要一份这个!我先尝一个哈!” 一边让老板装栗子,一边抓了一个吃。 侍卫面无表情地跟着她,眼睛往她鼓起的腮帮子看了一眼。 四公主追上来:“小五!你怎么跑得这么快?” 萧柳把剥好的栗子塞进四公主嘴里:“四姐,你尝尝,好甜!” 四公主被塞了满口,剩下的话说不出来,嚼了嚼,也被栗子的甜糯吸引了注意力。 萧柳笑眯了眼,将一整袋栗子从老板手中接过来,吸着气抓了一把塞进侍卫手里,剩下的都给了四公主。 “你给我剥!” 年轻侍卫毫无异样地接住了烫手的栗子,将糖水罐子轻轻一抛扔进街边的垃圾大木桶,果真剥了起来。 萧柳故意说:“诶――你怎么把我的糖水丢了!我还要喝呢!” 侍卫看了她一眼:“已经喝完了。” 萧柳:“哈?是嘛,哈哈――你赶紧剥栗子!” 四公主捧着栗子纸袋摇头:“小五,你别老欺负他。”贴身侍卫,要是心里有了逆反不满,吃亏的不还是自己嘛。 第135节 萧柳听了,用手肘撞了一下自己的侍卫:“喂,你生气嘛?” 年轻侍卫专心剥着栗子,转眼圆滚滚金灿灿的栗子肉就躺在了手心递到萧柳面前:“小姐只是玩笑。” 萧柳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她还以为他会说:“主子做的都是对的,卑下不敢。”之类的话。 一行人原地站了一会儿就很快被人群推着往前走,逛了几个小摊子,看到了一处变戏法的。 那变戏法的场地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旁人踮起脚尖勉强还能看见一二,萧柳个子娇小,踮起脚尖只能看到前头人群的后脑勺。 一张逛街后粉扑扑的脸急得冒汗,扭头看向自己的侍卫:“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四公主心想,傻小五,你把自己的侍卫当成什么万能灵药了?什么事情都指使他…… 还没想完,就见这面目模糊安静寡言的侍卫蹲下身去扎了一个马步,指了指自己又平又稳的腿部:“小姐踩在这。” 萧柳看了一眼他指的大腿根部,又看了看他仍然没什么表情的脸,开心地笑起来,提起裙子果真往上踩。 几个工人连忙喊着:“主子……”过来帮忙。 年轻侍卫只扎着马步,手丝毫未碰到贵人的身体,任由几个下人扶着萧柳,而萧柳…… 她抓着侍卫的肩膀看着场子里的变戏法开始欢呼,甚至激动起来,还要动一动,踮一踮脚尖,简直如履平地,胆子大得很。 四公主仰头看着妹妹,从不赞同,到慢慢露出一丝歆羡来。 一行人逛了大半天,总算走完了整条街,两姐妹又在京城有名的酒楼吃了一顿大餐,萧柳提出去首饰古玩铺子看看。 “给父皇母妃挑几个小礼物,咱们也不能白出来呀!” 公主们要买首饰,必然要去京城最好的铺子,而这类铺子平日里都是名门贵妇进进出出,很容易就遇到了熟人。 “四――” “玉奴,你怎么在这里?”萧柳先一步拦住了立刻要跪地行礼的三公主侍女。 一脸震惊的玉奴看了看四公主又看了看五公主,小心翼翼行了一个蹲礼:“回……回主子话,奴婢是来铺子取我家公主定下的头面。” 萧柳了然:“哦,那你去取吧,就当没见过我们。” 玉奴低着头,小声应:“是……” 正说着话,铺子的掌柜亲自将几个头面送了下来,并且打开了盖子让玉奴一一查验。 这么一来,萧柳和四公主都看到了头面的样子。 一共三套头面,两套老气端庄,一套俏丽活泼,不是老妇人戴的就是未出阁少女戴的,竟然没有适合三公主自己的。 萧柳和四公主对视了一眼。 那边,玉奴急急忙忙地让掌柜的合上盖子。 姐妹二人只看着,谁也没说话。 等到出了店铺上了马车,四公主说:“许是给家里人的礼物。” 萧柳却很直接:“她以前多小气傲气,只有别人送她的,哪有她周详仔细地给每个人备礼的?” 四公主不说话了,看着马车外划过的街景,许久,轻轻叹息:“好歹还在京城呢,有什么事,不看僧面看佛面。” 天子脚下,公主之尊,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萧柳看向她:“四姐姐,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人还是要自己硬气,有这份硬气在,走到哪都不怕别人看低欺负。女人啊,最怕的是随波逐流,逆来顺受。认命,就要苦一辈子。” 四公主诧异地看过来。 天真无忧的五公主,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着实让人惊讶。 说完深沉话的萧柳却转眼又恢复了天真的模样,笑着对四公主说:“你说,父皇母妃会喜欢我们的礼物吗?要是喜欢的话,我们下次有没有可能再出来玩?” 四公主无奈地笑:“我不打算出来了,你倒是可以磨一磨父皇。” 两姐妹的说笑声隐隐约约传出马车,马车边,两个侍卫一左一右骑马随行,听着里头的话语面不改色。 回宫见过皇帝容妃,又把买来的礼物送上去哄了两座大山开心,等到回到自己的宫殿,已经是夜幕四合。 萧柳坐在院子的秋千上乘凉,年轻侍卫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如同一根竹竿子。 萧柳脚尖点地稳住秋千,扭头去看侍卫。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侍卫终于动了,抱拳行礼,声音、姿势都十分恭顺:“卑下姓李,名正言。” 萧柳重复:“正言?” “矫正的正,言论的言。” 萧柳点头:“那我以后就唤你……阿正。” 李正言依旧利落应“是!”。 萧柳脚尖一松,秋千再次一荡一荡起来:“阿正,你跟了我一天觉得怎么样?我这个主子是不是太跳脱太麻烦了?” 李正言维持着行礼的动作:“公主是为了试探卑下。” 秋千一顿,又慢慢摇起来:“阿正,你真会说话,哈哈。” 李正言不言语。 萧柳靠在秋千藤上笑看着他:“那我要是想玩更多的,你还能陪我玩吗?” 李正言答:“卑下一切听公主吩咐,莫敢不从。” 萧柳笑得更加开心,秋千摇摆的幅度变大:“你会飞吗?像话本里的高手一样,咻――地飞上屋顶。” 李正言说:“可以借力跳上屋顶,但无法如公主所说那样飞来飞去。” 萧柳点点头,继续天马行空地问:“那你一个人能打过几个?要是坏人来了,你能保护我多久?” 李正言说:“普通人可以一打十,与卑下相当的人可以一对三抵抗一阵子为公主争取逃生时间,能有多久,卑下也不知道。” 萧柳语气天真:“为什么不知道?你没打过吗?” 李正言说:“卑下会为公主战至最后一刻,不知道具体有多久。” 萧柳轻轻地“啊”了一声,似是被惊到,眉眼里漾上了笑。 “那,阿正,你要说到做到,好好保护我啊!” 李正言腰彻底弯下去:“是!” 第二日,萧柳早早起床在自己的宫里看书。 她赶集时买了几本地理杂书,像个怀有新奇心的小姑娘,开始看起这些杂志怪谈。 李正言抱剑站在桌子边,望着窗口不声不响,几乎没有存在感。 他本来想护卫在殿门口的,是萧柳说,贴身侍卫就应该在身边护着,不然要是坏人来了,“你哪来得及飞过来?” 虽然李正言觉得,在这皇宫里,不可能公主内殿跑出一个坏人来,但他没有任何言语,抱着剑进了殿。 皇后宫里的宫女就是这时候来的。 “三公主回来了,想和几位公主姐妹聚聚,娘娘吩咐,几位公主来玉坤宫用午膳。” 三公主不是皇后所出,不过所有的公主都是皇后的女儿,公主回娘家自然也是去拜见皇后,一起在皇后那用膳。 萧柳笑吟吟地应好,让人给了赏钱。 等人走了,她把书一放:“看来三姐姐果真过得不太好,唯恐昨天丢了脸面,今天就急吼吼进来给自己找补了。” 她的语气没有幸灾乐祸没有嘲讽讥笑,就是很普通的陈述。 殿里的其他人都仿佛没听到,只有她从小跟在身边的宫女絮儿搭话:“郑国公府不是好相与的,郑国公老夫人连万岁爷也要礼让一分,三公主恐怕不能摆公主架子。” 她的语气里,倒是有几分幸灾乐祸了。 萧柳托腮看着窗外,神思悠远:“三姐可能,只要赢了我们姐妹就觉得舒服了。” 絮儿顿时低头撇嘴,三公主也就这个眼界了。 既然皇后派人来了,虽然说的是午膳,但也不能踩点去,萧柳收拾了一下,就带着人去了玉坤宫。 果然,四公主也早早到了。 三公主正和皇后说得热闹,一口一个郑国公,一口一个驸马爷……在她的嘴里,总之整个郑国公府都宠着她让着她,郑国公世子也不敢对她大小声。 看到萧柳来了,她越发语气高扬:“这不,过几天我家芸儿生辰,她待我一向真心贴心,我就特意让人去如意斋给她定做了一套珠宝头面……” 萧柳低头喝茶玩手指,将她那番话当成了耳旁风。 谁在乎她为什么给婆家人送首饰呢?送不送怎么送都是她自己的事,哪怕给婆家全家送了首饰自己一根簪子也没做,和萧柳都没关系。 本来是个小事,她这样急急忙忙进来解释,倒是坐实了出嫁后过得不好。 在座的个个皆是如此想,包括坐上头的皇后,三公主不是自己女儿,看她叽叽喳喳强撑脸面,也不过配合一下,根本不过心。 等到三公主自以为把“给婆家人做高价头面”这件事圆过去了,大殿里终于安静了几分。 皇后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一些,看向萧柳:“小五,宫外好玩吗?听说你都乐不思蜀了?” 萧柳看了三公主一样,嘻嘻一笑:“好玩呀,母后,你和父皇说说,再让我出去玩几次呗!我还没逛完呢!” 皇后板脸,假做恼怒:“胡闹,你是公主,哪里能随随便便几次三番出宫?” 萧柳吐了吐舌头:“我不说,人家也不知道呀。” 但还是正襟危坐,不敢撒娇胡闹了。 皇后笑看了她一眼,吩咐摆饭,完全没有接三公主之前说的那些家长里短、婆婆妈妈。 三公主却看不惯萧柳,见有了说话的机会,就开始狗嘴吐不出象牙。 “小五,听说你要选夫婿了是不是?” 第128章 桃花约4 选驸马对萧柳来说是件烦心事,但是在大家眼里却是件喜事,尤其皇帝明显打算把五公主留在京城。 三公主若是单纯提到这件事,那就不是她的作风了,她向来嫉妒萧柳的“特殊”,原本她是唯一一个嫁在京城的公主,于她看来,这是独一份的殊荣。现在萧柳这个死对头又要和她抢风头,而且想也知道,萧柳的驸马绝对不会比她差。 她心里哪里能舒服? 第136节 现在主动提这件让自己堵心的事,唯一的原因便是她想到了能让萧柳糟心的主意。 果然,没几句话,她就开始进入自己的正题。 “前几天我听驸马说起勤国公世子,听说他年纪轻轻文采斐然,如今已经是举人了,这在公侯贵勋之中恐怕屈指可数,家里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踏破了。小五,不如我让驸马做个媒?我看你和勤国公世子正相配。” 萧柳扯了扯嘴角:“四姐姐马上就要大婚,宫里哪有心思做别的事,三姐姐不怎么回来不知道,最近母后忙得不可开交,你要是太闲了,就进宫来帮母后跑跑腿吧。” 五公主和三公主不对付人尽皆知,是见了面直接能吵起来的程度。 萧柳说得直白又不给面子,三公主立刻挂了脸,但皇后在上首坐着,招五驸马的事情也不过背地里在传,她还真不能反驳萧柳。 只能做出一副萧柳狗咬吕洞兵不识好人心,她好心没好报的模样,说:“人勤国公世子京城闻名,曾放出言论,要娶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一生只此一人。我也就说说,你不乐意,人家还不乐意呢!” 皇后听不下去,出声:“三公主,皇家公主岂是凡夫俗子可以议论肖想的?只有天子下旨赐婚的,没有胆敢妄议公主的。你都嫁了人了,说话还这么直喇喇的。” 三公主垂下头,手指扯着袖子,却不敢说话了。 萧柳一个眼神也没给她。 勤国公世子? 呵。 他十三岁时的确说过这句话,但两年后就暴露了性向,他爱好美男子,除了读书就是和那些容貌姣好的男子交往游玩,勤国公府管不住他,只好对外藏着掖着,把那所谓一生只一人的话传遍大街小巷。 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可容妃为了女儿是会把所有备选人都查得底朝天的,勤国公世子这点事,一查便知了。 三公主还真是讨厌自己的五妹,想把亲妹妹往火坑里推。 用完午膳回宫,絮儿就在萧柳耳边念叨:“三公主肯定是不安好心,那勤国公世子有那么好,她会把人透露出来?” 萧柳接过水杯喝水,听完笑了:“你瞧,连你也知道的事,偏她以为自己聪明得很。她若是不来说,这位世子是好是坏我还真不知道,她一说,我便彻底了解了。” 絮儿跟着笑起来:“也不知道三公主出嫁后怎么过的日子,她在外头恐怕只会吃闷亏,也就窝里横了。” 萧柳抬眼“哟”了一声:“我们絮儿聪明了,竟然连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絮儿嗔怪:“公主!你别打趣奴婢,这不是咱们宫里人尽皆知的事情嘛! 萧柳一边摇头一边哈哈笑起来。 她满脸打趣了侍女的高兴,脸上没有半点因为亲姐妹陷害而生的气愤恼怒,比絮儿这个侍女还要淡然。 容妃很快得知了这件事,她也知道此事内里必有问题,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原本还没关注到这号人,现在立刻派人去调查了勤国公世子。 这一调查,容妃就大怒。 萧柳是容妃的心尖子,谁也动不得,更何况是三公主这么一个无母的公主。 三公主生母份位不高,不过当年给皇帝留下了很美好的印象,有点像皇帝心中的白月光,所以三公主虽然年幼失恃,却一直被皇帝关爱三分,性子也争强好胜。 然而后宫是女人的主场,三公主对大家没有任何威胁,大家都任由她“愚蠢”地长大,但若是她扎了谁的心窝子…… 容妃现在就被她扎了心窝子。 萧柳没有在意容妃那边,她最放心的就是容妃这个亲娘,只有容妃不会做有害她的事情。 她在忙着试探身边的侍卫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这日,皇帝又带着人出宫打猎去了,萧柳求着想同去,没被允许,等到皇帝他们浩浩荡荡出了宫门,她就带着侍卫跑去了正阳宫大殿前。 “你知道我从小看着这高高的阶梯想做什么吗?” 她抬头看着身边的侍卫,迎着春日的阳光,眯着眼问。 李正言摇摇头,抬起脸望向高高在上的正阳宫。 这里是皇帝的处理朝政、起卧休息的正宫,和皇后的玉坤宫一前一后在整个皇宫的中轴线上。 和玉坤宫不同的是,正阳宫地基很高,宫殿前有三十六级台阶,人站在下方,仰头望着层层而上的石阶,看到正阳宫的画栋飞甍,让人生出自己渺小无比的敬畏之心。 李正言的表情依旧很平静,或者说没有表情,只是看着高高在上的正阳宫,仿佛出神。 萧柳习惯了他这副模样,虽然问了问题却没指望他必然回答,直接自己说了答案:“我小时候爬楼梯去找父皇的时候,就在想,要是我不用走下来,直接滑下来一定很爽!” 李正言回头看她。 萧柳笑得像只小狐狸:“阿正,你去找个能滑的东西来,带我从上面滑下来!” 絮儿听完吓得半死:“万万不可啊公主!” 萧柳低头看她:“为何不可?” 絮儿紧张得舌头打结:“公主……这……这不行啊!您是千金之躯,怎么能……还有这里是正阳宫……公主不可!万万不可!” 萧柳回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宫殿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有何不可呢,横竖……我也呆不长了,不把想做的事做了,等成了孤魂野鬼,岂不是后悔九泉?” 这是原主小时候最想玩的,她虽然受宠却也不刁蛮,活泼却又乖巧,短短十几年公主生活,有很多事想做不敢做、不能做。出宫玩一趟是第一桩,在正阳宫滑滑梯是第二桩…… 如今她来了,总要帮原主圆一圆心愿,什么规矩、身份,谁他妈还在乎呢! 李正言定定看着她,躬身:“您稍等片刻。” 絮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李侍卫去了一段时间复返,真的拿回来一个小船一样的木桶。 萧柳好奇地看了一圈:“你哪里找来的?” 李正言一板一眼:“夏日宫女采莲用的。” 萧柳恍然,拍手:“这个好,我们赶紧上去!” 李正言单手提起木桶,跟着她往上走。 三十六级的石阶,大概有三层楼那么高,李正言坐在前面,让萧柳坐在后面抓住他的衣服,两人一前一后,顺着石阶中间的长坡,直接往下滑。 絮儿捂着嘴急得直跺脚,又不敢大声喧哗。 萧柳却不管那么多,直接“啊――”地放开嗓子一路往下滑一路尖叫。 木桶滑到最底端卡在青石地砖上紧急刹车,后座的萧柳瞬间翘起来往前扑,李正言身子一转,改变重心,掌控着木桶在半空转了一个弧度,平地旋转制动,稳稳停住。 旁观的人看得几乎要昏过去,萧柳被吓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哈哈大笑。 “再来!” 李正言起身,抬手臂让她搭着自己站起来,果然提着木桶往上走。 萧柳提起裙摆跟上。 玩了三回,萧柳觉得坐在后面不过瘾了,提议要坐在前头:“我坐前面你还能掌控方向吗?” 李正言说:“能。” 但是这个位置会很尴尬,就好像他把公主圈在了怀里。 萧柳完全不在意,立刻坐了进去。 李正言原地停顿了一瞬,默默坐到她身后,分开双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公主,得罪了。” 萧柳摆摆手:“别管这些繁文缛节,我们继续玩!” 坐在前面从三楼滑下去的感觉那是特别不一样,仿佛坐小型过山车,萧柳一边笑一边叫,觉得刺激又好玩。 容妃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李正言带着萧柳滑到底部,一个漂亮的摆尾漂移,萧柳的笑声清脆响亮。 容妃怔忡了一瞬,怒气冲冲。 “胡闹!” 萧柳的侍女们顿时跪了满地。 李正言起身,原地跪下。 萧柳玩得出了汗,发丝黏在额头,脸颊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看到容妃来了,满是欢快:“母妃!” 容妃的心先化了几分,语气没有之前那么严厉了,伸出一只手指头戳她脑门:“你越来越胆大包天了,竟然在正阳宫前胡闹!” 萧柳后退一步捂着额头吐了吐舌头:“谁让父皇不带我去打猎!他走的时候说啦,在宫里我想怎么玩怎么玩,但就是不带我出去!金口玉言,这可是父皇允许的!” 容妃瞪她:“你少扯歪理,皇上让你在宫中玩,你这是玩吗?” 萧柳抬着小巧圆润的下巴:“怎么不是玩啦?哼!你和父皇都嫌弃我,我不和你们说话了!” 说着,一把抓住李正言的袖子往回跑:“阿正,我们走!” 转过身冲着李正言使了一个眼色。 李正言对上她的眼神,脚步一顿,手反握住她的手臂,加快了速度。 萧柳只觉得身子一轻,没费多少力气却跑得飞快。 一路跑回寝宫,她动动腿甩甩手,惊叹不已地看着李正言:“阿正,你这么厉害?” 李正言依旧没有表情:“雕虫小技,习武之人都可以做到。” 萧柳可不信,但她不追根究底,对于李正言的本事,她又有了一番认识。 他们两人跑得快,其他的侍从都还落在后头,萧柳也不怕容妃责罚,容妃可不敢把女儿的心腹折腾没了,她今天急匆匆出来训女,也不过是为了规矩。 萧柳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跑进屋里喝了一大杯水后,给李正言也递了一杯。 李正言没接。 萧柳皱起秀气的眉头。 他抬手接过,一饮而尽。 萧柳立刻变脸,笑意盈盈:“阿正,你不怕吗?” 李正言看着她。 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萧柳看出了他的疑惑。 “你不怕和我一起干坏事,我无碍,你却被责罚了?” 李正言微垂着头,恭敬谦卑的姿态:“公主呵护手下,不会让卑下受罚。” 萧柳好奇地托腮从下往上看住他的眼睛:“你是给我戴高帽还是当时真的这么想?” 李正言看了一眼她的眼睛,重新避开看着地面:“卑下的确如是想。” 萧柳问:“你才跟了我几日,就知道我呵护你了?” 李正言板板正正答:“公主心善。” 萧柳笑睨他一眼,下一秒就收了笑一脸冷漠:“那你可错了,这里没有心善的人。” 第137节 李正言将她快速又罕见的变脸看在眼里,没有作声,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萧柳把玩着茶盏看着门外的满地阳光,室内一时寂静无声。 许久之后,外头似乎传来些动静,萧柳又笑着逗李正言:“阿正,你为什么总是面无表情?你真的不会开心、伤心、生气?” 李正言简短回答:“卑下从小习惯了。” “你从小就是这样吗?”萧柳稀奇地问。 李正言点头:“是。” “骗人,人人都有七情六欲,一个人怎么可能从小没有表情,难道你面瘫?” 李正言看着地面:“卑下从小练武,教导的师傅是这么教的,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练武还要控制表情? 萧柳问:“你师傅是谁?对了,还没问你,你是哪里人士?怎么进宫来当侍卫的?” “阮南人,师傅是先父的朋友,朝廷征召便进了军队,机缘巧合被提拔到了宫里。”李正言有问必答,但问什么答什么,一板一眼极了。 第129章 桃花约5 宫人们很快回来,萧柳停下了与李正言的对话。 絮儿哭丧着脸进来:“公主,下次你别这么吓奴婢们了,奴婢们九条命都不够您吓得呀!” 萧柳洒然一笑:“怕什么,有我在呢。” 絮儿敢怒不敢言,低着头嘟嘴。 萧柳笑着喝茶,不去管小妮子起性子。 如萧柳所料,她今日行为虽然出格,但做事更加出格的皇帝并没有真的生气,加上容妃这个给力的生母从中周旋,一夜过去,宫里一片太平。 宫里太平,萧柳就不想太平过日子。 隔了一日,夜,月上中天,正好是十五满月,她披了斗篷不睡觉,跑到院子里。 “阿正,你带我去屋顶看月亮吧!” 李正言默默看着她。 萧柳含笑回望,态度坚定。 李正言上前一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引着萧柳走到了宫墙下。 宫墙边,屋顶的阴影、树影斑驳,皎白月光破碎洒落。李正言在阴影中行了一个礼:“卑下得罪。” 下一刻,萧柳腰上握上了一道有力的臂膀,整个人被箍进一个硬邦邦的怀里,迎面夜风吹来,几次失重后,脚下有了着落处。 李正言抱着她在矮树、墙上几次腾挪,转眼上了屋顶。 萧柳扶着他粗壮有力的手臂,小心翼翼睁开眼睛。 一片灯火宫城映入眼帘。 头顶是皎皎白月,远方是万家灯火,脚下是巍峨皇城…… 夜风吹起她的裙衫斗篷,萧柳觉得自己仿佛要乘风归去。 “真美。” 李正言确认她站稳了,一起看向威严端肃的皇城。 白日里高高在上的宫殿,如今尽在他们脚下。 萧柳站了一会儿,动了动脚,扶着他的手走向屋脊,落坐。 李正言抱剑站在她身侧,目光悠远望着远方。 萧柳拍了拍身侧:“你也坐。” 李正言没有动。 萧柳:“这是本宫的命令。” 李正言当即坐下。 萧柳噗嗤一声被逗笑:“阿正,你怎么这么好玩?” 李正言木着一张脸看向萧柳,似乎并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玩的? 萧柳却咯咯笑个不停,不仅笑,还上手直接捏上了他的脸颊往两边扯了扯:“阿正,其实你心里没这么古板吧?” 李正言像被火烫到了一般,蹭地站了起来:“公主!” 萧柳伏在膝盖上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来,她的余光瞟到,明亮的月光下,李正言的脸通红。 地上的宫人们面面相觑,想喊公主下来又不敢破坏了公主的兴致;不劝诫又怕出什么事自己项上人头不保。 萧柳笑了好久,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她忍住了最后的笑意,拍拍身边的位置:“好啦,我不笑你了,你回来坐,你这么站着我心里发慌。” 李正言看了看她,再次默默坐下,这次,坐得离她远了一点。 萧柳忍笑,故意往他那边挪了挪。 李正言没动,但也没有别的反应。 萧柳果真不再捉弄他,而是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阿正,你上次赏月是什么时候?” 李正言没出声。 萧柳也不说话,仿佛固执等着他回答。 很久以后,久得这个话题似乎早就随着夜风飘散,李正言一板一眼的声音响起:“六年前,中秋节。” 萧柳问:“当时你在哪?是和父母过中秋吗?” 李正言抬头看着夜空又没了声音。 萧柳这次没有等他,开始说起自己:“我上次看月亮也是中秋,去年。我记得……中秋前一天,北边传来二姐姐去世的消息,良母妃在宫里哭昏了过去,三哥进宫来求父皇,想把二姐姐的尸骨迎回京城……” 但是朝中有大臣不同意,认为出嫁从夫,二公主应该葬在夫家。 北边是大辽的发源地,当年先祖与游牧民族哈兹族结盟,一起开创了最初的大辽疆土。后来大辽入主中原,依旧与哈兹族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二公主便是这友好关系中的其中一个代表。 她嫁给了哈兹族某个贵族的继承人。 然而哈兹族和大辽的生活早就截然不同,北边苦寒缺水,生活条件不好,二公主虽然是公主,但驸马爷在当地有实权,完全不受公主管束。他还循照当地旧例,除了公主,另纳侧妻二人…… 二公主当年出嫁便是哭着上的马车,去了那边不出五年,香消玉殒。 三皇子是二公主的同胞兄长,想要接妹妹尸骨回家,然而一句祖宗礼法、一句出嫁从夫就把他打了回去,除了良妃和三皇子,无人在意二公主为何早早去世,生前过得好不好,死后想不想香魂归故乡。 作为亲生父亲的皇帝,中秋节前据说心情沉郁了半天,第二日中秋便喜气盈盈过节了。 夜风渐凉,屋顶上好久没了声响。 圆月缓缓西移,李正言似乎终于找到了安慰人的话:“殿下深受皇上喜爱,必然能留在京城。” 萧柳仰着头迎着月亮苦笑:“阿正,你事事听从吩咐,应该知道身不由己的苦闷吧。我比你更难的是,我的身份注定了我一生的背负,你能有逃开之日,我却一辈子都不能。” 李正言闻言,缓缓低头看过来。 萧柳也回头看他。 两人在半空中视线相接,未曾言语。 萧柳总觉得李正言虽然古板又像个隐形人,却总是能看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说话言简意赅却往往直中红心。他的存在感淡得仿佛空气,但他却又将一切看在眼里。 对视中,萧柳仿佛看到了他眼中的情绪波动,转瞬即逝,好像是她眼花。 她收起了愁绪苦闷,重振情绪:“你还没说完你上次中秋怎么过的呢!你们阮南过中秋是什么样的?” 李正言回过头,看着脚下的皇城:“不是在阮南,是在野外,和几个师兄弟一起。没所谓过节,只是那天正好中秋,躺在地上,正好看到了当空的月亮……很大,很亮。” 萧柳好奇地问:“你们夜里还睡在野外地上?” ?李正言停顿了一下:“恩,训练。” 萧柳便问:“你们训练什么?” 李正言说:“什么都练。” 萧柳撇嘴:“无趣,你说得详细点啊。” 李正言想了半天,干巴巴地说:“练功夫、对抗、搏斗……练刀剑武器……还有野外搏斗的能力……练心性。” “心性?这要怎么练?你们师傅的标准是什么?” 李正言半天没回答,很久之后挤出几个字:“实战,冷静。” “哦――”萧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然后转了话题又问起赏月的事:“那你在野外看到的月亮是什么样的?” 李正言又是半天才回答,好像在回忆,又好像在组织语言:“没这么明亮,惨白,很冷……” 萧柳笑:“中秋的野外当然冷了,不是月亮冷,是你自己被冻到了吧!” 李正言点点头:“是。” 说到冷,萧柳自己也觉得冷了,缩了缩脖子:“阿正,你带我下去吧,我也冷了。” 李正言起身,扶着她走到上来的地方,揽住她的腰远路返回。 一到地面上,一群宫人就大松一口气一窝蜂冲了过来,对着萧柳嘘寒问暖,李正言仿佛隐形人一般再次隐身在了阴影里。 此后天气渐热,萧柳三不五时就让李正言带她去屋顶吹风,没有月亮就看星星,什么都没有就乘凉吃瓜,好不惬意。 这么干的次数多了,容妃自然就得知了消息,原主对自己宫殿的掌控不高,消息没法永远捂住。 萧柳也不怕,抱着母妃的腰说一说自己马上要出嫁,再也不能放肆过日子的委屈,容妃就没了脾气,一边教训女儿不够端庄,一边约束了两宫下人,禁止将此事传出去。 隔了几日皇帝来找容妃时,她就把女儿这桩“调皮”事似真似假地向皇帝告了状,皇帝大手一挥,表示“朕的女儿,怎样都可以。” 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这么过了一个月,四公主的婚事越来越近,宫里弥漫着大喜又繁忙的气息。 第138节 这天,东边的异姓王送给四公主的聘礼千里迢迢终于送进了宫中。 各家宗室全都过来观礼,看着异姓王的珍奇异宝啧啧称奇。 东边的异姓王为昔日陪着皇祖父打天下的曹家,东边近海,海上生意几乎都被这曹家包揽,可谓富可敌国,四公主原本是联姻异地,这些聘礼一来,有不少人反而眼红羡慕起来,觉得四公主嫁过去失去享福了。 其中就包括一直很有优越感的三公主。 萧柳从原主的记忆里便得知,这位三姐姐不是什么聪明人,虚荣、掐尖、愚昧、短视……就是命好,年纪不错,早早出嫁,还有一个皇帝白月光的娘。可谓避开了所有公主会遭遇的厄运,时也命也。 然而,虽然傻人有傻福,却也容不得百般作死,容妃早就恶狠狠记了她一笔,她却并不自知,还开始嫉妒四公主的夫家富裕优渥。 郑国公可是在朝中响当当的人物,哪里容得了一个公主儿媳的轻视嫌弃? 四公主还没出嫁,三公主那边先病了。 皇后打发了太医去瞧,并不太上心。各宫主位则直接忽略了这个消息,没有任何表示。 不是自己的女儿,妃子们本就没有义务关心,更何况皇帝这个亲爹都没有慰问一句,消息传进宫当日,皇帝兴致勃勃地带着郑国公、驸马爷出宫打猎去了。 三公主活得肆意张扬,到了这时,真实境况才体现得淋漓尽致。 原来从前人人忍让不是因为怕她,而是懒得和她计较,当初她张扬时大家当做看不见,如今她卧病,大家也当做看不见。 萧柳宫里,一早就得知了所有人的反应,絮儿一脸的大快人心,只觉得自家公主从前受得起如今可算出了一半。 萧柳说她:“把你脸上的表情收一收,还不至于。” 絮儿收了表情:“也对,这还远远不够呢。” 萧柳无奈摇头,却也不再和她多说。 抱剑站在边上的李正言看了一眼表情平淡专注手上书册的萧柳。 隔日,萧柳去给容妃请安,正好遇到容妃在吩咐人:“我近日不舒服,你去问问太医院,他们那儿还有百年老参吗?” 萧柳走近前,关心:“母妃身子不舒服吗?” 容妃笑着拉住女儿的手:“没有,不过备着以防万一。” 萧柳眼睛一转便猜到了一二:“可是三姐姐那需要人参?” 容妃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眼里漾上了笑:“小五如今越发聪慧了,不止她要,最近可能天气不好,各个宫里都需要人参补身体。” 萧柳看着容妃的笑,为三公主叹息,这是多么差的人缘,才会让整个皇宫都落井下石? 她摇了摇头,叫住了要出去的宫人:“母妃,别去了。” 容妃也没坚持,而是问:“怎么?” 萧柳淡然地笑笑:“她不过是个愚人而已,好的时候,满场看她笑话,她还以为是满堂喝彩;不好了,满场落井下石,她也不一定能察觉一二。已经有那么多人做了,母妃何必掺一脚?” 容妃看了看女儿,挥手让宫人退下:“好吧,听小五的。你说得也对,这满宫的人,她蠢得明显,心术的确不正,可还真没损害过我们什么。” 因为太蠢,什么招数到了母女俩面前都被看得通透。 容妃更高兴女儿的成长,从前像个天真小姑娘的五公主,终于有了自己的见地,也开始愿意接触这些人心鬼蜮的事了。 虽然很残酷,可这是所有女人尤其是宫中女人的生存法则。 没有成长的人是一路跟着原主长大、和原主心智相似的絮儿,回去后,絮儿便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要替三公主说话。 三公主虽然蠢得陷害人都不会成功,可她那□□裸的恶意真是让人厌恶。 萧柳没有回答絮儿的话,反而看向李正言:“阿正,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做?” 第130章 桃花约6 萧柳让李正言说,絮儿便以为主子是有什么更高明的计策,顿时一脸期待地看向没什么存在感的侍卫。 李正言握剑站在角落,见主仆二人都盯着自己看,这才慢慢地释放出存在感,看着萧柳。 “公主是觉得没有必要?” 萧柳笑:“为何没有必要?” 李正言扫了一眼满头雾水的絮儿,垂下眼低声说:“同是天涯沦落人。” 萧柳一怔,脸上的笑停住了。 她不过是试探李正言,却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 天涯沦落人…… 竟是真的说中了她的心思。 萧柳不对三公主落井下石,核心出发点的确是这个。宫里五个公主,远嫁的、过世的、风光的、落魄的……其实命都是一样的。 她们讨皇帝喜欢的时候,是承欢膝下的好女儿;有价值时,是可以随手被丢出去的棋;失去价值后,便是泼出去的水。 三公主虽然对萧柳没什么好心,萧柳却在她身上看到了所有公主的可悲。二公主命运悲惨、四公主不受宠,这也就罢了,像三公主这样,明面上风光自在,人生的关键时刻都能赶上好时候,实际命运却和二公主一模一样的人,才真正体现了她们所有姐妹的悲哀。 萧柳不会以德报怨,却也不会落井下石。看着今日的三公主,又何尝不是看见未来的自己和容妃呢? 她似叹息般念了一句:“命够苦了,倒不必再互相往里添黄连了。” 絮儿似懂非懂看着自家公主,直觉主子现在的情绪不高,不敢再放肆。 李正言第一次定定看了萧柳好久,缓缓退回到自己的角落阴影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落井下石的人太多,三公主一开始递进来的消息只说自己风寒了,但随着时日一天天过去,却久久没有病愈的消息,反而说下不了床了。 萧柳好奇这是怎么回事,直觉三公主身子骨那么好,不可能一场风寒就不行了。 想打听这些,直接问容妃是最方便的。 容妃果然很是了解。她一直记着三公主要坑害萧柳婚姻的事情,哪里能轻易放过这位自以为是的三公主,公主府里的消息,容妃如今能得手七七八八,对于三公主遭遇了什么,她也一清二楚。 但容妃袖手旁观,并不理会。 话说三公主的风寒的确是小毛病,但最初却是郑国公夫人导致的,所谓老来成精,三公主哪里是老太太的对手。 风寒后,宫里态度一片冷漠,皇帝问也不问直接带着驸马爷去打猎,三公主的实际地位立刻水落石出,宫里宫外都知晓了。 于是郑国公和驸马对三公主越发没有容忍之心,甚至渐渐轻慢,加上后宫各派有志一同地出手,三公主小病竟然久久不曾痊愈。而就在这病中,郑国公府以驸马爷至今无为由,获得了皇帝的首肯,同意驸马纳一个妾开枝散叶。 皇帝觉得不过是一个妾,小事一桩,对三公主却是极大的打击,她向来好强,如今却觉得自己成了第二个二公主,要被整个京城的人笑话,彻底病倒了。 人钻进了牛角尖就很难出来,更何况三公主身边的人良莠不齐,总有一二别有用心的人。她被稍微挑拨拱火,就心火旺盛,和驸马关系越发水火不容,而夫妻感情不好让她的病也跟着不好。 一整个恶性循环。 四公主还没出嫁,三公主不好的消息却先传进来了。 前世是没有这一遭的,原主出嫁时,三公主还得意洋洋。也许就是萧柳来了后发生了一些微小的变化,最终加快了二公主的悲剧。 “母妃,我想出宫去看看三姐。”萧柳听到消息后去找容妃。 容妃不解:“去看她干什么?而且小心过了病气。” 萧柳眨眨眼睛:“母妃,我想出宫嘛――” 容妃立刻了然了,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她的脑门:“多大人了,一天到晚想着玩!我这边整理了一份驸马人选的花名册,你拿回去好好看看!” 萧柳接了,转手递给絮儿收着,继续磨容妃。 容妃哪里磨得过女儿,最后还是又笑又骂地答应了。 隔了三日,皇帝送来一些补品,让萧柳带着东西去探望三公主。 萧柳终于有了第二次出宫。 这次出去,率先直奔三公主府。 三公主府就建在内城,占地很大,内里建造很有皇家气派,三公主在这次病前,其实命挺不错。然而如今女主人病重,驸马爷纳妾不回公主府,整个府邸就显得空荡荡没什么人气了。 萧柳带着皇帝的礼品一路直奔三公主内殿。 躺在床上无人问津十几日,头一个前来探望自己的亲人竟然是从小作对势不两立的五妹,三公主苍白着脸色看着萧柳,心情凄楚心酸复杂不已。 萧柳很直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心疼心痛的姐妹情深,她还算平静地坐在三公主床前,看着床上瘦了一大圈的人:“父皇让我带来一些珍贵药材,你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三公主没理会,问她:“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萧柳没在意她强撑的尖锐,淡淡地说:“都是一样的命,笑话?笑自己吗?” 三公主并不能理解萧柳的话,在她看来,萧柳的命怎么会和她一样呢?她从小生下来就没有母妃,兄弟姐妹人人有母妃护佑,只有她没有,养母对她不冷不热,只有父皇在的时候才关心一二,她从小到大有什么心事都无人在意无人诉说。 而萧柳呢,她被容妃千宠万爱地护着长大,容妃受父皇喜爱,连带着萧柳也被父皇宠爱,那种宠,和对她这个三女儿是不一样的。 她如今的一切都是她豁出女儿家的脸面,顶着众人嘲笑的眼神哭着抢着挣来的,萧柳这样的娇娇女如何明白她的心酸可悲?郑国公府水深得很,她尚了驸马却很长时间对应不了郑国公府诸事诸人,回头望望皇宫,没有一人能帮她出出主意,给她依靠。 三公主讨厌极了萧柳,内核其实是羡慕。 萧柳自然看穿了,但这不能抹去三公主曾动过的恶念,所以她也只能做到危难之际前来探望一眼而已。 三公主能不能体会到萧柳今天这个举动的善意和带来的好处,萧柳并不在意。 三公主的确没有第一时间明白,但她这些时日被世态炎凉刺激得整个人都没了生志,萧柳这个死对头过来,莫名在她结冰的心上浇了一盆热水,让她四肢百骸都暖了一瞬。 萧柳和这个三姐没有太多可以说的话,坐了一会儿,正好遇上太医来问脉,就顺便询问了一番三公主的病情,太医咬文嚼字一大堆,总结下来,症结还是郁结于心。 太医走后,萧柳低头看着瘦骨嶙峋躺在床上的人:“二姐走了,有良母妃和三皇兄一家为她掉泪,你走了,有几人为你哭?” 三公主睁大了眼瞪着她。 萧柳不去管她,转身走了。 这一次,絮儿默默跟着萧柳上了马车,什么话都没问。她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恻隐之心,沉浸在昔日飞扬尖酸的三公主如今奄奄一息的心酸震撼里。 萧柳逗她:“今天怎么不咋咋呼呼生气了?” 絮儿扯了扯嘴角:“三公主太惨了一些。”躺在床上,除了贴身的玉奴,其他下人懒懒散散的,据说还有不少下人被驸马爷带去了郑国公府,此后驸马爷和那个小妾去了。 这事情萧柳倒是不知道,听完冷笑一声:“这个驸马胆倒是大,父皇同意他纳妾,可没同意他踩在皇家公主头上!” 郑国公府越来越蹬鼻上眼。 可这也都是皇帝纵容的结果。郑国公以前做过皇帝的武师傅,几个儿子从小陪着皇帝骑马打猎游玩。 在皇帝眼里,女儿有时候真的比不上宠爱的臣子。 此时此刻,所有人恐怕都想要问一句:“皇上怎么不给三公主撑腰呢?” 第139节 马车辘辘前行,众人心中戚戚,情绪不高。 但大家不愿意舍弃难得出宫的机会,一行人离开三公主府,还是按照计划去了上一次没去过的北城。 萧柳进了一家享誉京城的酒楼,不拘身份,招呼众人坐下,点了一桌好酒好菜。 这酒楼闻名京城的便是他们的招牌佳酿玉楼春。 萧柳点了一坛。 酒坛不小,李正言主动伸手给萧柳倒了小小一杯。 萧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下一秒就被呛得连连咳嗽,两腮绯红。 李正言这才慢悠悠地说出本该事先提醒的话:“玉楼春和宫里的果露不同,酒劲大,口感醇厚,不善饮酒的人不适合饮用。” 萧柳瞪了他一眼,合理怀疑他是故意让自己喝上一口长个教训,这才事后诸葛亮。 “谁生来会喝酒的?多喝几次就好了!再给我满上!” 絮儿几个随从想劝又不敢劝。 这段日子,他们习惯了服从,萧柳打定主意的事谁也不能阻止。 李正言看了她一眼,又给她倒了一杯。 酒盏很小,一杯不多,萧柳这次抿了一小口,眯了眯眼,再次一口闷,酒水下肚,闭紧了嘴没有咳出来。 李正言诧异,停下了倒酒的动作。 萧柳得意地飞了他一眼,重新闪着光的眼里神采飞扬地写着:想捉弄我,你可不行! 李正言低头,整理着完全没有褶皱的衣摆。 “再给我满上!” 李正言抬起手盖住酒坛:“这酒容易醉人,您不能喝了。” 萧柳扒拉开他的手:“这是我的命令,你陪我喝。” 李正言原地犹豫,几瞬后挪开手掌,给萧柳和自己都倒上了酒。 萧柳举杯和他相碰:“这就是你们男人把酒言欢的感觉是不是?美酒果然好喝,入口醇香,入喉辛辣,回味悠长,三杯下腹,忧愁尽散……来来来,干杯!” 李正言望着她,直到她再次一杯下肚,这才仰起头豪爽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萧柳喝了三杯,已经脸颊绯红眼神微迷,她伸手重重拍在李正言的手臂上:“阿正,你还喝过更好的酒吗?你们阮南的酒都是什么样的?” 李正言说:“卑下不知。” 萧柳:“你是阮南人,不知道你们家乡的名酒?” 李正言:“卑下在家时从不饮酒,也很少出门。” 萧柳托腮看着他:“你也不能出门啊哈哈,你怎么跟我一样惨啊……那你在家干嘛?” 李正言:“练武。” 萧柳:“你怎么天天练武,你家原来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你师傅净让你练武了?” 李正言看着桌面的花纹:“家父原本是贵人家里的家丁。” 萧柳恍然:“哦,你们家世代学武啊……” 李正言主动给萧柳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脖一饮而尽:“是。” 萧柳盯着他平平无奇的脸看,看得他再也忍不住撇开半张脸,顿时吃吃笑起来:“阿正,你这脸,看久了还挺端正挺好看的。尤其脸红的时候。” 李正言看了一眼萧柳:“您也脸红了。” 嘿,哑巴侍卫竟然回击了。 萧柳稀奇地瞪大眼。 李正言意识到了,下一刻闭紧了嘴再不说话。 “阿正……”萧柳试探地问,“你是不是也不会喝酒啊?” 李正言脖也有些红了,没说话。 萧柳闷笑,指挥他继续给自己倒酒。 李正言却怎么也不喝了,逼急了,便说:“职责在身,不能饮酒。” “那你刚才怎么喝了?” 李正言低头抱拳:“是卑下失职,请主惩罚。” 萧柳摆手:“诶――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趣?” 然而无趣的人打定主意无趣到底,再也撩拨不动了。 萧柳便不理他,自顾自喝起小酒,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神思迷离。 这天回宫,萧柳是醉醺醺回去的,下了马车,李正言背着她一路走过宫巷,走到公主寝宫,将人安置到了床上。 絮儿几人一拥而上,一通忙活,李正言则无声去了外间守卫。 第131章 桃花约7 萧柳醉酒的事很快被容妃得知,免不得又被教训了一通。 除此之外,容妃还特意把李正言叫到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说了一通软硬兼施的话。 “你啊,年纪不小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喝醉酒被一个侍卫背回宫,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估计觉得李正言其貌不扬,容妃教训完就让人下去了,又拉着萧柳数落。 萧柳却不甚在意:“只要我还是父皇宠爱的五公主,名声自然不会差,怕什么?” 这话很是无理取闹,可容妃却深以为然,之所以说教,也不过是“应该这么做”。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也不知道吹了什么风,把皇帝给吹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皇帝已经中年,常年打猎身材很好,容貌威严俊朗,进门看到小女儿,一脸的笑呵呵。 萧柳赶紧笑着给父皇请安,起身后就抱住了皇帝的手臂撒娇:“父皇,你快帮帮我,母妃教训我一上午啦!” 皇帝挑眉,看向容妃,话却是对萧柳说的:“你又做什么坏事了?” 萧柳吐吐舌头:“没有啦,昨天去看望三姐姐,看得心里难受,一时没忍住,在外头吃饭的时候喝了酒,就……喝醉了……不过多亏了父皇你送我的侍卫,是他把我背回来的嘿嘿嘿――” 皇帝惊讶地看着小女儿:“你还学会喝酒了?” 萧柳垂下头一脸委屈难过:“不是说借酒消愁嘛,我心里不舒服就喝了小小的几杯,我还觉得不好喝呢,谁知道过了一会儿就醉了……” 皇帝被女儿可爱的小表情逗笑:“哈哈哈,这回长记性了吧?让你胆大包天,跑宫外偷酒喝!” 容妃嗔怪:“皇上不要纵着她,这次偷偷喝醉,下次不知道还要干什么呢!得好好管束管束才行。” 萧柳拉住皇帝的袖子晃来晃去:“父皇――你快帮我说说话――” 皇帝哈哈笑着拉住了女儿的手,看向容妃:“算啦,朕的女儿,在天子脚下喝个酒,也没什么!咱们小五可是公主,想做什么做什么。” 萧柳顿时高兴地笑弯了眼睛看向容妃。 容妃一脸“那你们父女没办法”的模样:“行行行,都是我这个恶人不好。” 萧柳又赶紧跑过去哄容妃。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整个过程中,无论是容妃故意避开,还是皇帝全然不放在心上,萧柳两次提起自己因为三公主病情心情不好,都无人询问三公主到底如何了。 哄好了容妃,萧柳转转眼珠子,又看向皇帝:“父皇,你说的话是金口玉言对不对?” 皇帝防备地看着女儿:“鬼机灵,你又想做什么了?” 萧柳嘻嘻笑起来:“父皇,你带我去打猎吧!就带我去一回!我从来没去过呢!” 皇帝下意识想要拒绝。 萧柳腻在他身上,一声声叫:“父皇――父皇――” 皇帝被她磨得没有办法,想起后天要去的是京郊猎场,当天来回,松口:“好好好,赶紧起来,朕衣服都被你揉成菜干了。” 萧柳“哇”一声大叫:“父皇你真好!父皇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 皇帝被她逗得笑合不拢嘴,满脸宠溺。 父女两的声音从殿内一路传到了殿外,听着五公主的撒娇,殿外的宫人们都情不自禁上扬了嘴角。 不用去看那个场面,就能想象出来五公主会多么可爱。 李正言笔挺着身子站在殿门口,听着里头的父女其乐融融,少女娇俏可爱的撒娇,目光定在院子里的榕树上,一动不动。 后天很快就到,皇帝给萧柳安排了一驾马车,自己带着队伍率先骑马奔向猎场。 等到萧柳到的时候,打猎的队伍已经进了林子。 萧柳不甘心原地待着,问李正言:“阿正,你会骑马吧?” 李正言点头。 “你带我骑马打猎去!” 李正言犹豫:“公主千金之躯……” 萧柳瞪眼。 李正言:“是。” 萧柳立刻笑靥如花。 李正言对她的变脸习以为常,出去调度随公主打猎的队伍。 没多久,猎场官员就抽调了十人陪萧柳去林子里。 萧柳身边的人除了李正言都不会骑马,她便直接把人都撇下了,和李正言共骑,带着队伍出发。 猎场侍卫都知道这次是哄公主玩,一行人并没有进入林子深处,就在边上找找野鸡野兔,过过打猎的瘾。 萧柳坐在李正言胸前,李正言御马飞奔,她开心得直欢呼:“阿正,我也要学骑马,你教我!” 第140节 李正言低头看看怀里的后脑勺:“骑马危险。” 萧柳:“你看不起我吗?” 李正言慢慢放缓了速度,把手里的缰绳塞进她的手里。 萧柳握着缰绳僵硬:“干嘛?” 李正言说:“公主不是要学吗?现在就可以试试。” 萧柳看不到背后的人,但是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带着看好戏的笑意! “试试就试试,你告诉我怎么弄。” 李正言抬手,在半空悬了一会儿,压低手覆到了萧柳的手上,沉稳地给她讲解缰绳如何控制。 萧柳听得很认真,并且积极实践,没一会儿竟然真的被她掌握了一二分精髓。 “你放开手,我自己一个人试试。”充满了自信的她很快想要独立驾马。 李正言听命松手,紧紧盯着她的动作,准备随时挽救。 但出乎意料,萧柳学得果真很好,加速、减速、控制方向……她才学了没多久,却做得有模有样。 一圈跑下来,萧柳得意洋洋,扭头看他:“怎么样,本公主是不是天资聪敏?” 李正言嘴角很小很小地勾了一下:“是,公主聪慧。” 萧柳哈哈一笑:“那是――你下去,我一个人骑马试――” 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马蹄声、人声。 李正言一把握住缰绳,控制住身下的马儿,目光紧盯住深林。 是皇帝的打猎队伍,但是早上英姿勃发的皇家队伍,此刻一片混乱,人人如丧家之犬,慌不择路地往外逃。 两人身下的马儿不知是感知到了这恐慌的气氛还是什么原因,也开始不安起来。 李正言当机立断,勒马回头:“撤!” 萧柳扭头去看林子里,隐隐听到了打杀声。 有刺客。 在她回过头那瞬间,皇帝的身影从林子里冲了出来,他被几个侍卫护在中间,四五个黑衣人追着他。 李正言和萧柳的马只是普通的马匹,又负重两人,速度上不去,很快就被拼尽全力逃命的皇帝等人赶上。 皇帝看到这里有人手,立刻大喊着“护驾!” 萧柳知道自己不能逃了,反握住李正言的手:“护驾!救父皇!” 李正言一顿,没有立刻停下。 萧柳强调:“回去!快回去救父皇!” 李正言一勒缰绳,冲着跟着的众人下令:“护驾!” 两方队伍迅速混在了一起,黑衣人的攻击顿时波及到了萧柳。 李正言单手将萧柳按在怀里,拔剑与迎上来的刺客杀在了一起。 萧柳感觉自己像个沙包,在马上颠来倒去,耳边全是刀剑碰撞声、厮杀哀嚎声…… 她适应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去看场上的局势。 皇帝身边现在还有五人,她带来的十人加入战局让两方人马势均力敌,原本招架不住的皇帝那方顿时得到了喘息,一路且战且退。 而她这里,李正言脸色冷肃,目光冰冷没有温度,出剑又快又利,招招见血,让刺客不敢轻易近身。 虽然都是面无表情,但平时的李正言是没有存在感,战斗中的李正言让人心底发凉。 猎场的朝廷侍卫大多都没有实战经验,最大的本事可能就是跟着皇帝打猎,而黑衣人有备而来,个个都是高手,皇帝这边已经陨失主力,纵然有新的帮手加入,还是逐渐吃力。 好几次,萧柳听到了皇帝被刺伤的嚎叫声。 相比之下,有李正言护着的她竟然有些如鱼得水。 黑衣人不重点攻击他们,李正言功夫又高,被护得好好的她和狼狈的皇帝形成了鲜明对比。 皇帝可不会这么容易死,但很会记仇。 萧柳转身对李正言说:“阿正,你去保护父皇!” 李正言一剑挡开刺客的刀,低头看着她。 萧柳重复:“父皇撑不住了,你先去救……”话未完,一阵腾挪,她被腰上的大手箍紧按倒在马背上,后背覆上温热宽阔的胸膛,然后一声金属击撞声在后耳响起,接着是剑刺入肉体的闷哼。 “阿正!”她急叫。 李正言手臂一用力,扶起她:“不是我。” 萧柳往地上一看,果然看到一个被刺中心肺的黑衣人。 她张口想说什么,李正言不等她说,又夹着她和黑衣人打在了一处。 萧柳东倒西歪中,看到皇帝狼狈不堪却已经跑到了林子边缘,知道劝不动李正言,便直接大喊了一声:“父皇你不要管我,你先走!我们拖住刺客!”做了一把顺水人情。 但愿逃出去的皇帝能及时搬来救兵。 惊慌得毫无形象的皇帝闻言往萧柳这边看了一眼,眼中闪过动容,下一刻,紧紧抱住了马匹,奋力向林子外跑去。 萧柳见到了,呼喝:“保护皇上!父皇出事了,你们谁也活不了!” 渐渐丧失战斗力的侍卫们顿时重振士气,拼死和黑衣人战斗到一起。而一直护卫在皇帝身边的两个侍卫跳了出来,迸发出出乎意料的实力,直接拦在皇帝身后,以身相挡,硬生生拦住了冲上来的刺客。 是皇帝的私卫死士。 这两人不到最后时刻不显露真实实力,关键时刻就以性命相搏,是皇帝的底牌。 失去目标的刺客陷入狂怒,攻击力再次增倍,侍卫们一个个倒下,李正言也开始吃力起来,身上挂彩。 萧柳再也不说话打扰他分心,配合他所有动作,力保不给他增添麻烦。 皇帝跑出去不知多久,侍卫所剩无几,剩下的几个血人都围在萧柳身边,李正言一身煞气脸色苍白,后背、手臂、腿上都染红了鲜血。 黑衣人也并不好过,双方停止打斗两厢对峙,既防备着对方,也想伺机给对方致命一击。 黑衣人看出了萧柳的身份,想要萧柳。 萧柳此时背上也有一道刀伤,和李正言手臂那道伤口连在一起,是他力竭动作慢了一拍,被刺客一刀砍伤的。 失血过多的萧柳虚弱地苦笑:“阿正,对不住。” 李正言低声:“守护公主是卑下的职责。” 萧柳低低地说:“要是我不任性跑出来打猎,你就不用陪着我死啦。” 李正言:“公主去哪,我便去哪。” 萧柳靠着他支撑身子,闻言抬头看向他:“傻子,你不过我的侍卫而已,还真的卖命给我啦?我以前是和你开玩笑的,生死之际,能自保先自保啊。” 李正言收紧了护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萧柳意识有些弱,她知道自己是失血过多了,也不知道皇帝跑出去到底有没有叫来救兵,更不知道李正言是不是还隐藏着实力,她今天运气背,要是赌了这两把全输,就真的要头一回早早交代小命了。 “阿正,你别太听话了,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要什么就去拿,听话的人……像我……没有好下场……” 环在萧柳背上的手微微用力:“公主何时听话了?” 萧柳扯起嘴角:“是啊,我以前听话,前路惨淡;好不容易不想听话了,却因此丢了性命……我终究是……” 李正言抱着她飞身而起,像一道残影冲入了黑衣人中。 萧柳睁大了眼睛,只看见刀光剑影,几乎看不清招式,刀剑生风刮过脸颊生疼,再想看仔细点,就觉得天旋地转头晕恶心,什么都看不见了。 等到再次脚踏实地,黑衣人已经倒了满地,不止黑衣人,朝廷的侍卫也都横七竖八没了生息。 不少人身上插着黑衣人的刀剑暗器,似是李正言引发混战后,他们与黑衣人厮杀至死。 “咳――”腰上的手陡然松了力道,李正言矮下身去,单膝跪地吐了一口血。 “阿正!” 第132章 桃花约8 萧柳扶着李正言跟着跪在地上,眼里有了真切的担忧:“阿正,你没事吧?” 李正言抬手抹掉唇上的鲜血,转头依旧镇定的表情对着她:“没事,只是力竭……”刚说完,就胸膛起伏了一下,缓了缓才继续说,“公主,我们走吧。” 萧柳含着泪点点头,咬咬牙要扶他起身。 李正言用剑做支撑,一手揽住萧柳的肩,半扶半抱,将实际早没了力气的萧柳反扶了起来。 两人互相搀扶往林外走去。 萧柳发丝凌乱,满脸尘土混杂着几丝血污,她靠在李正言身上,走一步整个后背就撕扯得痛一下。 “阿正,你刚才为什么不愿意去救父皇?” 李正言没说话。 “你不是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吗?” 李正言终于回答了:“我想救你。” “啊?……”萧柳诧异地抬头想去看他。 李正言压着她的肩不给她乱动的机会,继续往前走。 萧柳后背痛得很,放弃了,继续问:“你是为了我才不去救父皇?” 李正言又是久久无言,很久后,慢慢地“恩”了一声,应完解释:“皇上有人保护,我走了你会危险。” 萧柳嘴角勾起,也开始悄悄声解释起来:“我让你去救父皇,其实也没那么大公无私啦……” 李正言诧异地脚步一顿,低头看过来。 萧柳一副我只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的表情:“当时父皇太狼狈了,可我知道,他有死士,肯定不会轻易出事。我作为女儿,如果不在关键时刻表现出孝心,反而一味自保,逃出生天后父皇想起危急时我游刃有余只顾自己、他狼狈逃窜的情形,就不会心无芥蒂地宠爱我了。” 李正言越发诧异,他显然认为,萧柳对皇帝是作为女儿的一片真心爱戴,却不想,生死之际,萧柳却在算计圣心。 萧柳压低了声音:“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听我的话,但话还是要说,如果你去帮忙,我有其他人护着;你不去,父皇肯定也听到我的话了……就算听不到,最后我吼了那一嗓子,他会记得我舍身救他的情义。” 第141节 萧柳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份无奈与悲凉:“阿正,你是不是觉得很现实?没多少父女温情、舍身为父,都只是为了过得更好而无时不刻的算计罢了。” 李正言扶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语气带了一分气:“公主差点把自己算计死了。” 萧柳苦笑:“你高估我啦,我不过是锦上添花,不算计,我今日也是被扔下的结果。” 李正言顿时没了话,定定地看着她坦然接受的笑。 萧柳望着他:“阿正,谢谢你,我这条命是你救的。” 李正言撇开头:“职责而已。” 萧柳拉长了声调叹息:“这年头,谨守职责的人也不多啦,阿正你是个难得的人。” 李正言耳朵微热,扶着人继续往前走。 萧柳觉得自己力气在流失,也不再说话了。 走了十来步,外头传来了马蹄声,救驾的队伍赶来了。 萧柳看到迎面而来的威武将军宋义宋大人,也就是她的三姑父,心中一松,闭眼倒进了李正言怀里。 李正言连忙双手抱住人:“公主!” 宋义快马赶到近前,看到萧柳满身血迹神色一凛:“来人!送公主回营!” 萧柳刚晕的时候是装的,但没多久确认自己安全无虞后,就真的晕了过去。她失血过多是真的,能坚持着和李正言走了一段路,说那么多话,全靠自己意识支撑而已。 再次恢复意识时,她是被后背的刀伤痛醒的。 刚睁开眼,还没弄清自己身在何处,床边就围上了一群人。 絮儿红肿着眼睛扑在床头:“公主,你醒了!怎么样?哪里难受吗?” 萧柳感受了一下自己散架的身子,只觉得全身无力,估计伤在后背,她被半侧着靠在不知什么东西上,后背悬空,承受压力手臂几乎麻了。 不等她回答,太医就急匆匆地赶来,挥退一众侍女,开始给萧柳诊脉检查。 萧柳意识渐渐清醒,看了一圈室内的装饰,知道自己是回到寝宫了,接着便配合太医问什么答什么。 萧柳后背的刀伤有一个手掌那么长,看太医的神色,恐怕很难不留下疤痕,而因为被兵器所伤,萧柳至今还在发烧,加上失血过多,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 太医诊脉完退下,萧柳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叫来絮儿问:“我昏迷后发生了什么?” 絮儿揉了揉眼睛,哽咽地说:“奴婢前天一直在营地等公主,后来不知怎么,听说猎场出事了,皇上受伤之类的话,我们焦急地在原地等了很久,才知道公主您遇刺还没回来……后来宋大人带人去救您,好久才回来,奴婢看到您血呼啦的一身吓得魂都没了!” 萧柳问:“回来后呢?” 絮儿吸了吸鼻子:“又随从太医帮您简单处理了伤口,但是皇上也受伤了,太医人手不够,皇上就即刻下令回宫,回宫后娘娘亲自带着太医来看您,守了您两天两夜,您一直昏迷不醒呜……” 萧柳便问:“别哭,我没事了,我母妃呢?” “娘娘去探望皇上去了,皇上遇刺受伤,这几日也在养伤。” 萧柳点点头,看了一圈周围,问:“阿正呢?” 絮儿抹了一把眼泪:“李侍卫也受伤了,不过他不肯休息,这几日一直在外面当值。” 萧柳神色一软:“你让他进来。” 絮儿点点头,跑出去叫人。 仅此一事,所有五公主身边的人都认可了李正言。 絮儿出去没多久,李正言就大步进来了。 萧柳微微抬头看向他,问:“阿正你还好吗?伤都处理了吗?” 李正言上前一步,单膝跪在床边方便她看过来说话:“卑下都很好。” 萧柳不信:“你那天都吐血了,走路也不稳当,是不是受内伤了?我现在反正也要躺在床上养伤,哪里都去不了,你也回去养伤吧。” 李正言说:“只是一些小伤,不碍事。”怕萧柳不信,又解释,“从前训练,经常受伤,更严重的也会有,第二日还是一样出门练功,卑下真的没事。” 萧柳皱眉:“不是习惯了就是正常的事,你以前那样是不对的,现在有条件就要好好养身体。人啊,危急时刻只有自己,所以一定要好好爱自己。” 年纪小小,语气却老气横秋。 李正言低着头,心中却起了波澜。 他接受的教育是忘我、无我、奉献……第一次,听到作为“主子”的人告诫他,要“有我”,要先想自己再考虑别人。 萧柳才十六岁,看似金尊玉贵集百般宠爱,实际公主生活却充满了无奈不得已,甚至隐隐的,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悲观情绪。 他看萧柳,有时候好像在看一只被金丝网困住的小鸟,挣扎、无力、可怜……明知前路灰暗却逃不出去。 人最可悲的就是清醒。 那一刻,他心里的情绪竟是同病相怜。 一个没什么地位的侍卫,和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扒掉外在那些东西后,竟然是一样的内核。 他目光缓缓柔软下来,看着她渐渐沉重的眼皮,轻声应:“好,卑下知道了,公主先休息。” 萧柳点点头,闭上眼再次意识沉沉。 就当李正言以为她已经入睡时,听到她闭着眼睛说:“阿正,不管你是什么人,我知道你是好人,我相信你。” 李正言微微睁大眼,很快又垂下视线:“公主……”不等他找到合适的回应言辞,萧柳呼吸均匀起来,显然睡着了。 她说这句话,并没有打算等他的回应,也不强迫他回应,只是想要告诉他她的信任而已。 李正言看着她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无声站起,立在床边许久后,转身离开。 容妃没赶上女儿醒来的时候,再次见到女儿亮晶晶的眼睛是在第二天上午。 终于亲眼看到女儿醒来,容妃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握着萧柳的手红了眼眶:“可算是醒了,阿弥陀佛,上天保佑!” 萧柳声音软软地喊:“母妃――” 容妃连连点头应声,侧过脸偷偷拭泪。 萧柳反握住她的手:“对不起母妃,是我任性让你担心了。” 容妃回过头来,脸上有了笑:“傻孩子,是那挨千刀的刺客罪大恶极,和你有什么关系?是上天保佑,让你正好去了林子里,带着人救驾圣上。” 萧柳一愣,还能这么说吗?细想想也有道理?她好歹出了十个侍卫呢! 虽然这些人也不是全都去救皇帝了,但救驾的功劳嘛,谁不愿意多捞一点。 容妃果然是宫里的成功人士,很快就为女儿争取到了最大利益。 萧柳微微一笑:“母妃何时也开始信佛了?” 容妃见女儿懂了,倍感欣慰,虽然还是心疼女儿受此大难,却没有表现得哭哭啼啼让人跟着难受,反而十分坚强,给萧柳很大的鼓舞:“人力不可及,只能求助满天神佛,只要能保佑皇上和你平平安安的,让我信什么都行。” 萧柳将容妃的手放到自己脸上,轻轻蹭了蹭:“母妃,你真好。” 容妃神色动容,想起刚看到女儿一身是血的情景,再次难忍哽咽:“傻孩子……” 母女俩温情相处了一会儿,萧柳又接受了一回太医的检查换药,一切安顿好后,两人开始说起刺杀后续的事情。 李正言杀死了所有的黑衣人,现场只有萧柳和李正言两个活口,这波刺客到底什么来历已经查不出来了,只查到了他们是怎么混进猎场,以及埋伏刺杀的路线。 顺藤摸瓜继续查下去,线索却停留在保定,只查到有人在保定见过黑衣人中的三人,当时三人在赶路,具体姓甚名谁,并无信息。 说到李正言,容妃大为欣慰:“这次多亏了这个侍卫,等你好了,记得好好论功行赏。好的下属,你要自己学会笼络人心。” 萧柳笑起来:“母妃我知道的,昨天我就让他去休息了。他当时都吐血了,硬撑着把我从尸体堆里救出来。” 容妃点头:“他有本事也忠心,有他跟着你母妃也能放心一些。不过你也要注意把握分寸,不可太过放纵,纵坏了人心,让人仗着功劳张狂就事与愿违了。这些,可都是学问。” 萧柳恩恩点头。 容妃长叹:“经此一事,母妃什么都不求了,只求你过得开开心心,长命百岁,你想做什么,母妃都支持你,只一点要求――现在务必好好养伤,知道吗?” 萧柳微微意外,容妃很宠她,但是从没这么放低底线,想来这次真的把她吓到了。 她贴着容妃的手轻声说:“母妃,我也没什么大的目标,只想自由自在开开心心地活着,带着你一起。我们找个没有纷纷扰扰的世外桃源,过简简单单的日子……” 容妃轻笑:“傻孩子……” 这说的可不就是傻话吗? 但孩子还伤得那么严重,说什么傻话容妃都会恩恩点头,母女两个天南地北地说着,直到萧柳累了才停下。 睡着前,萧柳含含糊糊地摆脱容妃:“阿正不知道有没有回去养伤,母妃帮我盯着些,我还想让他一直当我的侍卫呢,不能落下毛病。” 容妃给她盖上被子:“母妃都知道,你安心休息。” 下午的时候,李正言就收到了容妃代五公主送来的伤药,还叮嘱他好好养伤。 他接了药,对着萧柳的寝宫行礼谢恩,直到回到卧室一个人独处时,才看着桌上的药发起呆来。 受伤那么多次,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惬意地养伤休息,一时之间有些不习惯。 正想着,门口传来敲门声,他收起了脸上的怔忡,面无表情地去开门。 第133章 桃花约9 昏昏沉沉了三日,萧柳的高烧渐渐退下,就连太医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没有高烧作祟,萧柳精神恢复了许多,从前一天十二个时辰至少昏睡九个时辰,如今白天基本能清醒着与人说话解闷。 不过大家还是怕她累到了,依旧劝她多休息,多睡觉。 但身体机能慢慢恢复,白天睡得多了,晚上自然而然精神头十足,萧柳大半夜醒来后,睡不着了。 背后有伤,动一下就扯着疼,可清醒后侧卧时间久了就觉得全身不舒服,忍不住就想动一动。 她小心翼翼地抽走了背后的靠垫,想要换个方向侧躺,谁知刚拎起靠垫就扯到了伤口,“嘶――”萧柳支撑不住平躺下去,扎扎实实压到了后背。 床帘光影晃动,一双手将她快速扶了起来:“怎么了?” 萧柳惊得瞪大眼全身紧绷,直到听出了声音这才放软身体消除紧张,但已经震惊不已:“阿正,你怎么在这里!” 李正言没回答,而是问她:“公主想做什么?” 萧柳指了指靠垫:“总是侧着左边睡,身子麻了,想要换个方向。” 李正言明白了,拿起床内侧的靠垫帮她垫到外边来,想扶着她躺下。 萧柳拒绝:“睡不着了,既然你来了,我们坐着说说话,这几天日日躺着,躺得太难受了。” 第142节 李正言没坚持,放下靠垫,犹豫了一下,帮她调整了姿势,让她单肩靠在自己身上。 萧柳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李正言:“公主送来的药都有在用,再过一旬就能好。” 萧柳诧异:“这么快吗?” “是,剩下的小伤慢慢养就行,不影响当值。” 萧柳明白了,意思是他一旬后就能恢复七八成,回来她这里。 “那你今晚怎么过来了?” 李正言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明白萧柳必须要问个清楚,只好回答:“卑下这几日没见到公主也没听到什么消息,便想来看看,不知道公主怎么样了。” 萧柳问他是怎么进来的。 李正言不说话了。 萧柳猜测,定是做了梁上君子。 由此可见,李正言的功夫出人意料的好。 她也不勉强,撑着他的腿往上坐了坐,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父皇已经派人去问过林子里的事了吧?” 李正言答:“是。” 萧柳便说:“你怎么说的?这几日我渐渐恢复,父皇肯定也会派人来问我话,你先和我说说你的回复,咱们好口供一致。” 李正言十分意外:“公主的意思是……” 萧柳狡黠一笑:“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什么不能透露的信息?比如你的功夫特别好,我能告诉父皇吗?” 李正言身子微微绷紧:“公主,卑下――” 萧柳打断他:“没关系啦,我知道你是有秘密的人,但是我也知道你对我从没有恶意,阿正,我们是自己人,你的秘密我可以一起帮你保守。” 李正言坐在原地久久未动。 很久很久以后,微微沙哑的声音低低地在静谧的室内响起:“卑下没有撒谎揽功,当时是我先发制人,但也是其他兄弟一起拼命才杀尽黑衣人,只不过卑下侥幸,活了下来。” 萧柳点头:“我明白了,那我也便如此说。” 李正言侧头看她,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正,你来我这里之前是在哪个军营……” 正说着话,宫殿外传来报更的声音,子时了。 李正言动了动身子:“公主,您早些休息吧。” 萧柳吞下嘴里的话看过去:“你要走了?” 李正言空着的那只手捏了捏拳,抬手拿起靠垫:“太晚了,公主先休息,明日……卑下再来看您。” 萧柳不明所以,但的确子时很晚了,怕他回去是不是有妨碍,便没有坚持。 她撑着穿坐直身子,指挥他摆放靠垫,自己则慢慢地往下滑,侧着身躺下去。 李正言一手护着她一手安放靠垫,不知是不是乌漆嘛黑夜色昏暗,还是他大老粗一个根本不知道伺候人,那靠垫放得很不对。 萧柳听他说了一句“好了”就很信赖地靠了下去,谁知一下子扎扎实实睡到了伤口上,还被他笨手笨脚没及时挪开的手臂护甲咯到了。 “啊――”一个晚上连续两次压到伤口,痛得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李正言吓得直接把人抱起来:“怎么了?” 萧柳伸手在床上摸:“垫子呢?李正言你今晚是不是故意要谋杀主子啊!” 李正言手一抖。 萧柳用脚踢他大腿:“发什么呆,垫子呢?别又被我压到了。” 李正言“哦”了一声,终于回神,一把拽起放空了的靠垫递给萧柳。 萧柳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放到柜子上去,今晚我不用睡了,伤口裂了。” 她说得很淡定,淡定得李正言以为她只是夸张而已,直到他闻到了血腥味。 李正言更加慌了,他自己吐血都能轻描淡写说不碍事,闻到萧柳身上的血腥味,一下子慌得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卑下……去找太医!” 萧柳拉住他:“不必了,你不是经常处理自己的伤口吗,你帮我处理就好了。” 像无头苍蝇般的李正言猛地惊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外面的絮儿你做了什么手脚,还能把人叫起来吗?” 李正言松了一口气,忽略心里的异样忙说:“能,我点了穴。” 萧柳惊奇:“你还会点穴,这么厉害。” 李正言低头:“江湖上的雕虫小技,只能用在普通人身上――我去叫她过来。” 谁知萧柳拒绝了:“你在这不好解释,药和纱布放在柜子第一层,你直接帮我换药就行。” 萧柳的伤口在后背蝴蝶骨下方,腰腹微微偏上部分,从那里往下划了一刀,几乎贯穿后背的下半部分,换药时必然要露出整个后背…… p;李正言声音有些抖:“我现在就走,公主还是唤絮儿进来帮你……” 萧柳拉住他的袖子,笑开来:“逗你的,你去把穴道解了,站屏风后去,等我换好药再出来。不许走!我还有话没问完呢!” 李正言如蒙大赦,立刻应好,小心翼翼地把人扶着靠在床头,快步往外间走去。 大半夜的,他的额头有汗珠顺着脸颊滴落。 絮儿迷迷糊糊被主子的叫唤声惊醒,听到公主说伤口裂开了,吓得整个人都精神了,头一回不肯听萧柳的话,直接拿牌子派人去了太医院。 于是,整个公主寝宫都被惊动了,一下子宫殿亮如白昼。 萧柳无奈接受这个大阵仗,应付了太医院的人,换好新药,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等到寝宫再次安静下来,烛光依次熄灭,夜已经过了大半。 萧柳躺在床上,轻声叫:“阿正……阿正?” “我在。”李正言从屏风后出来。 萧柳微笑:“一帮人进进出出也没发现你,我还以为你走了。” 李正言蹲身在床边,和她说话。 “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卑下的存在。” 说到这个萧柳就好奇了:“你和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呗?” 李正言低头:“卑下以前的日子枯燥单调,没什么好说的。” 萧柳不信:“那你先说说,你来我这以前,是在哪个营?每日都做些什么?” 李正言便说:“是陛下的御林军,不过我们是新兵,没有机会接近贵人,平时只守门、跟着大部队护卫陛下出行。” “你这么大的本事,也没能出头吗?” “御林军内关系错综复杂,我能被选拔上靠的便是本事,想出头走到皇上面前,这点本事不够。”说着,李正言抬头看了看萧柳,语气仿佛放缓了,“但没想到,会因为功夫好,被挑中来到了公主身边。” 萧柳便笑着故意问:“那你觉得倒霉还是幸运啊?来了我这里,我可不会放你去父皇那边平步青云了。” “在公主身边很好。”李正言诚恳地说。 他平时的声音总是偏于冷静淡薄,这样认真地说话时,就显得格外真诚。 萧柳很完整地感受到了他这句话的真心。 “那你来御林军前,又在哪?” 李正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索性直接坐到了地上,一侧身子靠着萧柳的床:“刚入伍的时候在京郊大营,只是一个小兵,有一年跟着军队去剿匪,救了一个官爷,被提拔到了他的身边。大营里的士兵大多只会简单的拳脚功夫,我的武功也因此小小出名,有什么事,他们总会派我去做。” 萧柳插话:“这不是什么好事吧,能者多劳,可你们拿到的俸禄不还是一样的。他们这是欺负你。而且,当兵出任务多危险,你是不是经常受伤?” 她总是能一句话就能直直戳到他心里去。 李正言靠着床,忽略心里一瞬间的感触继续说:“还好,对我来说都不算大事。这样过了两年,我就受到了中将的青睐,成了他的嫡系。御林军选拔的时候,我送了一些钱,请他帮忙,后来就顺利进来了。” 萧柳:“原来父皇的御林军都是送钱进来的。” 李正言说:“御林军大多是贵族子弟或者我这样送钱走后门的,只有皇上的私卫才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你还知道父皇的私卫?” 李正言捻着床帐须子的手一顿:“那日两个死士不就是吗?” 萧柳“哦”了一声:“但除了这两个,父皇的私卫还有谁,我也不知道,你有听说吗?” “当时是危急关头,死士才现身暴露,但平日里,这二人也只是御林军一员,所以并不好说。我在御林军的时候只是小兵一个,从没听过这些事。” “你的功夫那么好,却出不了头,这御林军真是烂到根了。这次刺杀,父皇肯定很生气御林军无能。” 李正言问:“公主觉得御林军会被整顿?” 萧柳哼了一声:“那是不可能的,最多几个替死鬼掉脑袋罢了。你觉得呢?” 李正言在黑暗中抿唇,却没回答。 凌晨的天光开始出现,李正言定定看着窗外的光亮,身子依旧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仿佛在这里黏住了。 萧柳已经昏昏欲睡,却还是坚持和他说着话:“阿正,你想过以后吗?” 李正言看着天光,未答反问:“公主呢?” 萧柳迷迷糊糊地说:“我想离开京城,去一个没有拘束的世外桃源,过一过普通人的日子,带着母妃,再带上你和絮儿……什么身份,什么责任,什么天下大义,我都不想背……” “我们可以过得清苦一些,但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春日赏花播种,夏日吃瓜乘凉,秋日赏月丰收,冬日看雪暖酒,养一条小土狗,种一片桃花林,坏人来了你帮我们打跑,我给你做桃花酒让你一年四季都有酒喝……” 李正言喉头上下滚动,心口发烫:“好,卑下愿意跟着公主一起去,什么身份、责任、天下大义,都和我们无关……” 天越发亮了。 李正言动了动完全麻了的四肢,看向床上:“公主,你睡吧,卑下回去了。”顿了顿,他再次重复了一遍,“卑下回侍卫所了。” 萧柳强撑开眼,看了他一眼,挥挥手:“好……”困极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个单纯可爱的小姑娘。 李正言挥手打落床帘,在帘帐合上前,最后看了她一眼。萧柳已经一瞬间就入睡了,可见是有多困。 李正言离开寝宫的时候脑海里还有她的睡颜,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着。 第143节 第一缕晨光射过来,照在他身上,他前行的脚步一顿,回过神来,目光穿过层层宫殿望向了皇帝的寝宫。 清晨的鸟儿早起,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李正言回首,大步往自己的居所走去。 第134章 桃花约10 李正言走到侍卫所门口,看到有人在自己的房间外徘徊。 他眼睛一沉,大步走了进去。 “正言!”那人听到脚步声回头,立刻低声喊他。 李正言越过他,开门走进房内。 来人紧跟着进来,往外看了一眼,关上房门。 “怎么样?” 李正言回身面对着他,视线却越过他看着窗口的光亮,沉声说:“没去成。” 那人有些急了:“怎么没去成?以你的功夫――” 李正言打断:“我的伤还没好,而且昨天……去之前遇到了一点事……” 那人追问:“遇到了什么事?”神色很是慎重。 李正言看了他一眼:“不是……”他皱了皱眉,“是公主那……” 来人跟着皱起眉头:“她把你叫去了?还是公主殿那里……” 李正言立刻说:“公主殿没有问题。” 来人神色微微不满起来,有些懊恼:“怎么这么巧就把你叫去了,不是之前让你好好养伤?萧家的人果然都是道貌岸然假慈悲!” 李正言微微提高声音:“王宇!” 王宇闭紧了嘴,缓了缓情绪,去掉了急躁,语气也松软下来:“也好,你伤还没好,要不是……着急,你单枪匹马太危险。” 李正言没说话,沉默以对了一会儿,送客:“天不早了,你回去吧,没事别来找我。” 王宇哼了一声:“我也不想,这不宫外急着要消息。” 李正言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了下去。 人很快走了,李正言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地面发了好一会儿呆,抬手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取了几粒药丸吞下。 这药还是萧柳托容妃送来的,他这辈子没吃过这么昂贵的伤药。 握着玉质温润的药瓶,李正言脑中又闪过昨夜和萧柳聊一宿的场景,五公主是个小姑娘,爱玩爱闹有点小脾气,看上去什么都不懂,天真单纯,但好像又玲珑水晶心肝,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怎么可能呢? 李正言把药瓶哐当塞进抽屉,直接仰身倒在床上。 萧柳遇刺,一场大病,选驸马的事情就这么耽搁了下来,当日容妃交给萧柳的花名册早就被所有人都抛到了脑后。 萧柳这个身子是公主身子,十分娇贵,遇刺那天又是失血又是受惊,体质有点弱的她足足养伤一百日,横跨了整个夏天秋天,进入了冬天。 在这个期间,四公主出嫁了。 萧柳仗着如今皇帝越发疼宠自己,撒娇卖痴,给四公主争取了一份丰厚的压箱底钱,谁也没告诉,她私底下问皇帝要的,找了个日子,又私底下塞给了四公主。 四公主从没想过,这个最多平日里相处不错的五妹妹竟然会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捧着一箱子银钱,突然就心酸不舍起来。 萧柳却没有一副送出多大人情的模样,十分平淡坦然:“四姐姐此一去恐怕我们姐妹很难再见面,姐姐好好保重自己,什么都不重要,自己最重要。” 四公主再忍不住,眼睛一红,抱住了萧柳。 萧柳笑着回抱她,一遍遍强调:“四姐姐,什么规矩啊,体统啊,礼仪啊,都别管,去了那边,怎么让日子过得舒坦就怎么来,人最重要的是自己,不是身份规矩。” 四公主点头,心里又酸又软。 这些日子,送嫁的人很多,但只有萧柳是完完全全站在她的角度,极其护短地说出这么一番嘱咐,她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但这份全然地袒护让她整颗心都暖了起来。 “小五,你在京城也要好好的,以后等你大婚,四姐一定给你添妆。” 萧柳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表情,只笑了笑:“四姐送我一对簪子吧,别的添妆也不要了,给我一对簪子,就算你的礼。他日我要是遇到了得意郎君,我就把簪子给他。” 四公主诧异,诧异完就笑,擦了眼泪刮她的脸皮:“瞧你这不害羞的。” 萧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咱们姐妹之间就不用装啦,大婚也就这样而已,没什么好害羞的。” 四公主笑容微收,叹了一声:“小五,你定能找到如意驸马的。” 萧柳笑笑,没有说话。 四公主在夏末出嫁了,离开京城那天,病好了很多但难得安静呆在公主府的三公主也装扮了一番前来送嫁。 三公主大病一场,人瘦了很多,气势也弱了,没有从前那么张扬,多了一分楚楚可怜。 然而姐妹之间却没什么话说,三公主如今不嫉妒了,却也没有什么不舍,只是说了几句保重之类的话,就这么站在宫门口看着四公主上了送嫁的马车,跟着送嫁队伍离开。 絮儿拎着披风过来,给萧柳披上拢了拢。 萧柳握住披风,回身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想着送嫁前的对话。 她今天送嫁时看到了当时和李正言一起来的那个贴身侍卫,她想到李正言,便和四公主说了起来。 “四姐姐,你的侍卫功夫如何?他以一当十可还行?” 四公主笑她异想天开。 萧柳就和那侍卫开玩笑:“你和李正言比过武吗?你们谁厉害?” 那侍卫答:“不曾,不过李侍卫本是被挑选做正阳宫守卫,想必比卑下更厉害一些。” “正阳宫守卫?他一个小侍卫也能被挑去正阳宫?” 那侍卫虽然极力严肃但还是难掩脸上的情绪,声音紧张而有些干巴巴地说:“李侍卫功夫不错,又是韩中将门下……” 萧柳便明白了,李正言本来是有上升路的,他投奔了一个好靠山,目标是正阳宫侍卫……或者离皇帝更近的位置。 他没有之前说的那样完全没有门路,甚至对自己的职业生涯计划得挺妥当长远的。 但这个计划被她要出宫这个变数彻底打散了,李正言阴差阳错来了她这里,成了一个公主的贴身侍卫。 对李正言来说,哪个更好呢? 初冬,太医终于解禁了不得不呆在寝宫老老实实养伤的萧柳,表示五公主一切都没有问题了,已经彻底痊愈。 萧柳第一件事就是跑出去把御花园转了一遍,又去皇帝皇后容妃宫里请安一遍,像只跑出笼撒欢的小鸟,惹得三个长辈都笑呵呵的,送了不少赏赐。 第二件事,便是想出宫玩。 遭到了几位巨头的集体反对。 一次刺杀受伤让皇帝容妃都开始担心萧柳出宫的安危,于是索性就不许她出宫了。 萧柳只觉得晴天霹雳,整个世界都灰暗了。 养病的日子,她习惯了向父皇母妃撒娇,皇帝如今也越来越宠她,见她这般没精打采小可怜样,到底心软了,松口说,同意她带着侍卫队伍,去温泉行宫住几天。 萧柳开心得原地蹦起,抱着皇帝的手臂直喊“好父皇!” 殿外的侍卫奴才们都能听到五公主的欢笑和满足。 忍不住感慨:皇帝真宠爱五公主。 几天后,萧柳果然带着人单独前往温泉行宫了。 原本她想叫上容妃一起,但是容妃不愿意去,后宫复杂,她不是萧柳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不放心自己离开这么久。 皇帝的温泉行宫就建在京郊西边,行宫边上还有一座皇家寺庙。 萧柳单独一人前来,整个行宫就成了她的主场,每日无人管教无需晨昏定省,日子过得逍遥又自在。 从她进入幻境这些日子,这“倍受宠爱”的五公主才越来越名副其实。 京城的天气越来越冷,泡了三天温泉,行宫就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从头天傍晚开始下,下了整整一夜,一觉醒来,一片银装素裹。 下午出了太阳,萧柳披着厚厚的斗篷站在廊下看雪,眼睛一转,起了主意。 “我们来打雪仗啊!我和阿正一组,你们其他人一组!” 絮儿想反对,被萧柳一瞪眼缩了回去。 李正言全程听从,没有任何意见。 于是,一屋子的人什么活计都暂时放下,全都跑出来一起捏雪球打五公主――身边的李正言。 李正言本来可有可无地陪着萧柳玩,关键时刻就非常机敏地迅速挡在萧柳面前,挡住四面八方扔来的松软雪球,结果玩着玩着,变成大家直接专打他一人了,顿时也起了胜负欲,开始精准反击。 双方一旦起了胜负欲,就会忘记很多身外束缚,转眼间,两伙人就彻底打在了一起,雪白团子漫天飞,李正言一边揽住萧柳飞来飞去,一边一手一个雪球砸向对方。 萧柳就在他护翼下欢呼叫好,手不冷了,快速捏一个雪球给李正言“补货”,盯准了对方的主力,指挥:“阿正,打他!阿正,打这个!” 打到最后,宫女太监全都累趴下,大喊认输。 萧柳得意大笑,而她的边上,大冬天的,李正言鬓角往下滴汗珠,嘴角勾起,低头看向身边的萧柳。 萧柳也抬头看他,一呆,第一次看到他笑,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泛起了光亮,充盈着欢喜。 李正言这张平平无奇过目即忘的脸突然生动起来,就仿佛仙人吹了一口仙气,让一个木偶活了,成了一个真正的活人。 “阿正,你笑得真好看。” 李正言僵住,眼里情绪瞬间退潮。 萧柳嘴角勾起,突地一抬手,一个小小却扎实地雪球直冲李正言面门。 “啪”地一下,因为萧柳一句话心神巨震的李正言来不及躲避,直接被砸了满脸雪,眉梢眼睫上沾满了雪花。 他懵了,忘记了刚才在想什么,呆呆地看着她,一脸茫然。 萧柳仰着下巴得意地拍拍手:“干掉最后一个!唯一的胜利者是我,嘿嘿!阿正,不要太容易相信任何人哦!” 李正言回过味来,抹了一把脸,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她,手掌一挥,带起一片雪花,迎面朝着萧柳扑去。 萧柳被雪花扑了满头满脸,变成了个大雪人,气得张牙舞爪冲过去找他算账。 第144节 “李正言!你是要造反!” 李正言低笑了一声,扭头就跑。 萧柳追了一圈,气急,“哎呦”一声捂着脚蹲下。 李正言跑出去几步,立刻刹车回来:“怎么了!” 萧柳抓起地上一大捧的雪,趁他低头查看时撒了他满头。 李正言抬眼看着她,手还伸着,一副要查看她伤势的样子。 萧柳冲他做了一个鬼脸:“兵不厌诈!” 李正言恍然,松了一口气,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神色轻松地拉着她起身,大手在她的斗篷上拍打,帮她掸去雪花。 萧柳看着他依旧顶着满头雪白,想起前世现代世界那个流行的话:“阿正,你一夜白首了哦。” 李正言放轻了手脚去弄她头顶的雪花,低头瞥她一眼:“您不也是?” 萧柳哈哈一笑:“彼此彼此――别管它啦,我们去堆雪人。”说着,不耐烦他不得章法的伺候,拉下他的手继续去玩雪。 絮儿他们全都累瘫了,只能感慨李侍卫真的是体能极好。 李正言不仅体能好,而且听话又能干,萧柳和他堆雪人,不费力气又能充分参与,转眼就堆出了一个萧柳全权设计的等人高大雪人。 萧柳折了树枝,在雪人身上写:阿正二号。 写完看着李正言笑:“你这个木头是一号,这个雪人是二号,你们两个啊――都是一个表情一动不动就能站一天!” 李正言看了看雪人,又看了看萧柳,最后再次看向雪人身上的“阿正二号”,嘴角再次不自禁勾起。 萧柳见到了,也露出会心的笑。 就是要这样嘛,也不知从前接受了什么样的教育,把好好一个人养成这样一个没情绪的木偶。 她对李正言这个人还真是越来越好奇。 山间有细细的动物叫声,似是什么鸟儿,枝头的雪花扑簌簌落了一片。 萧柳玩得脸红通通的,鼻尖冒汗,主动喊了絮儿进屋去换衣服。 李正言站在庭院,说:“卑下也去换一身衣裳。” 萧柳挥挥手让他去:“你可算知道爱惜自己身子了,快去!晚上我们吃锅子,你记得赶回来啊!” 李正言握了握手里的佩剑,望着萧柳的背影直到她转入内室不见。 出了公主的院子,李正言快步往外走去,转眼间到了行宫一出围墙边,几个纵跳,出了行宫。 行宫外是一片桃林,如今只剩下枝丫,李正言踏雪无痕穿过桃林来到了山脚下,傍晚昏暗中,一个灰色长褂的中年男子站在树林阴影下。 “正言。” “师傅!” “怎么弄了这么一身?”男子转身一看到李正言满身满头雪和雪水就皱了眉。 李正言低头恭敬解释:“刚才公主要打雪仗……” 男子冷哼了一声,又看向他说:“我也不怕多等这一时片刻,怎不换一身出来。” 李正言正要说话,却陡然僵住了全身。 第135章 桃花约11 中年男人眼神锐利,立刻发现了李正言的不自在,问:“怎么了?” 李正言收拢了心神,低头回答:“无事。” 中年男人听了脸上微沉,语气多了一分严厉与教训:“怎么在宫里呆久了,情绪管理都如此疏松了?这些年教你的东西都忘了?” 李正言立刻行礼:“弟子从不曾忘。“ “哼!”男子严肃地冷哼一声,碍于时间有限,不再教训徒弟,说起了自己此行的正事:“王宇传话不清不楚的,那天刺杀到底什么情况,你的任务又完成得怎么样了?” 李正言恭敬地答:“皇帝身边有死士,护着皇帝逃到了猎场外,正好遇上闹着要去狩猎的五公主一行。弟子本想直接把五公主带走,但没成功,给皇帝逃走争取了时间。” “他们想劫走五公主,但是五公主实际并不受皇帝真心喜爱,危难之际被皇帝扔在原地等死。刺杀行动已然失败,弟子便觉得,至少弟子这边不能出问题,于是护下了五公主,获取了狗皇帝一家信任。” 中年男子起先眉头微微皱着,听到后来满意地点头:“你做得不错,陈林底下那帮人向来冲动行事,此次刺杀更是布局草率打草惊蛇,你莫管他们,任务第一,天王老子来了也一样。” “是!”李正言单膝跪地,斩钉截铁地领命。 中年男子眼中露出一丝满意,又问:“那当日怎么突然取消了计划?主子的耐心越来越少了,你为何不按计划行事?难道……公主身边呆久了,心就野了?” “弟子不敢?”李正言连忙说,“那天公主临时传召,弟子不得不去,第二天早上才得以回来,后来也曾想找机会去查探一番,但宫中防卫因刺客之故分外森严,王宇也是知道的。弟子先是找不到机会,后来又回到五公主身边日夜值守,实在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无用!借口!”中年男子冷叱。 李正言低着头静静听师傅教训。 “你莫要忘记自己姓什么,为主子赴汤蹈火是你的使命,我费尽心思把你送进宫,不是让你跟着那个丫头片子吃吃玩玩当一辈子走狗!陈林那帮人虽然无脑,却个个能为主子赴死,身为我的弟子,你若是贪图荣华富贵安逸日子,我第一个饶不了你,定要替你死去的爹娘清理你这个不孝门户!” “你别忘了你爹娘是怎么死的,还有你那三岁的弟弟,你一身血海深仇,不思早日复仇反而做事越来越畏首畏尾,怎么对得起主子多年培养!言儿,宫里繁花迷人眼,但你和那些公主皇子是不同的,你若心生沉溺之心,你爹、你娘、你的弟弟……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稳!” 李正言就着跪地的姿势深深行礼:“弟子不敢!” “既然如此,想想自己的誓言!”男子冷冷盯着地上的人,“年底之前,完成任务!” 当初入门,他们未学识字就先学会了对主子尽忠的誓言:我李正言一生为主子所用,铲平萧家,荡清浊世,舍身取义,誓死效忠。 年底之前…… 李正言算了算日子,欲言又止。 好在他低着头,中年男子看不见他的情绪,否则又要被教训一通,即便如此,李正言回答慢了几瞬,又被男子再次警告。 对手下的弟子一番质询敲打,男子看着恭顺的弟子满意离去,李正言原地跪了许久。 天色渐渐昏暗,李正言猛地回过神来,顾不得多想,迅速起身,急匆匆地跑回行宫。 等到他换好了干净衣裳重新回到萧柳的院落时,萧柳已经让人把锅子都摆好了,看到他姗姗来迟,语气抱怨。 “你可总算来了,再不来今天的锅子没你的份咯!” 絮儿看着满桌食材,眼睛亮晶晶地在边上应和:“李侍卫你比我一个姑娘家动作还慢,我们都更衣回来干完了活,你怎么才来?” 李正言没有回答,走到萧柳身边,屈膝弯腰想要行礼告罪。 萧柳抬脚刚好卡在他下弯的膝盖处不让他跪下去:“我何时说要怪罪你了?又动不动行大礼?” 李正言碰到软软的鞋面心中一颤,再无法下跪,好抱拳道歉:“卑下擅离职守,请公主责罚。” 萧柳笑着摆摆手让他起来:“我都说了,晚饭前赶回来就行,我是那等朝令夕改、喜怒无由的人?” 李正言猛地抬头看向萧柳,却见到萧柳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絮儿一脑袋浆糊:“李侍卫居所不就在隔壁吗,主子你怎么猜到他这次要更衣好久?” 萧柳笑盈盈地瞥了李正言一眼,笑着对絮儿说:“你主子能掐会算啊――把食材都放进去,可以开始煮锅子了。” 絮儿顿时转移了注意力,专心在锅子上。 李正言依旧心神不宁地盯着萧柳,在原地杵成一根僵硬的木头。 林子里师傅说起更衣一事他就猛地意识到了,公主定是发现了什么才叮嘱他早点回去吃锅子,否则,不过更衣而已,他早早就能回去,为何会让他晚膳及时回? 公主到底知道了多少? 李正言心跳加快。 萧柳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到餐桌落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别的且放一边。” 然而怎么能放到一边真的不理会呢? 这一顿其乐融融主仆尽欢的锅子宴,有李正言一人吃得食不知味,连自己吃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萧柳好几次给他夹菜,却没能安慰他多少。 饭后,萧柳披上斗篷带着絮儿和李正言去院子里散步。 雪后地滑,李正言终于回归了心神,小心注意着萧柳的行动,防止她摔跤。 逛完半圈院子,萧柳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李正言。 李正言不明所以,却下意识提高了一颗心,回望着萧柳,等她说话。 萧柳说:“你能带我去树上看雪吗?” 李正言顺着她的手指看到了院子里高大银杏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雪夜天冷,不如明天白天?” 萧柳坚持现在就去。 李正言无奈,好答应。 因为要爬树,萧柳不能再由李正言一手抱着飞上去,她便换了一个姿势,挂在他身后让他背着。 李正言紧了紧她环在自己脖子上的双手:“您抱紧了,不要怕。” 萧柳笑着靠在他后肩,在他耳边说:“恩,我不怕,我信你。” 李正言准备上树的动作一顿,差点失误。 等到两人齐齐坐上高高的枝头,月亮也爬到了半空。 这次稀奇,李正言先出声说了话。 “公主……为什么如此信任我?” 萧柳笑着回头看向他:“因为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抬手拍了拍李正言的肩膀,“阿正,不管你以前经历了什么,我相信你就是我看到的你。” 李正言怔住。 许久后,恢复了平静的他望着当头的月亮低声问:“公主……觉得家国,哪个更重要?” 萧柳摘了一根枯树枝在手里搓弄,闻言便说:“于我们皇家来说,家国一体,分不清;于普通百姓来说,太平日子自然是家重要,乱世便要守护国,没有国就没有了家。不过啊,家永远是这个家,家人不能换;可国……国的版图一直在那,当家做主的人却一代代变化着。这当家做主的人啊,其实是谁不重要。” 李正言细细品着她那句话:“是谁不重要?” 萧柳:“是啊,因为国是百姓的,当家做主的人就像管家,管家不好便要换。” 这话可谓胆大包天,几乎明说,一个皇帝干不好治国之事就会被百姓换掉。 第145节 李正言却突然笑了起来。 萧柳扭头看着他。 李正言的笑也是浅浅的,像他这个人一样,笑了几下就收回了情绪。 “卑下和公主想的一样。” 萧柳:“哦?” 李正言的神色里多了几分轻松,就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解开了枷锁,一跳一跳地往外跳。 “卑下过去觉得,管家要做得好,自然能长久做下去;做得不好的,能被赶下台。而下了台,也不过一普通百姓,历史再辉煌,荣光已难寻。” 萧柳:“不错,所以当管家就要好好当,下台了,也能怪自己。” 说完,她问:“那后来为何不这样想了?” 李正言低头,半个身子在阴影里:“后来有人说我这样想是错的,我便不再说了。” 他问萧柳:“若有朝一日公主做不成公主了――是我问错了,你本就想过田园日子。” “是啊,咱们可是约好一起退隐山林的。” 李正言低低笑起来,竟然还开了一个小玩笑:“承蒙公主不嫌弃。” 萧柳:“自然不嫌弃。” 说完,两人对视笑了一下,重新看月亮。 圆月皎洁,萧柳的心也像这月亮似的,宛如明镜。 李正言,李正言……她的皇□□父建立大辽入主中原,便是灭掉了李氏江山。 “阿正,你从小有没有特别想做没做成的事?” 李正言拧眉细细想起从小的记忆,好久以后说:“有。” “有一年,我在训练结束后捡到了一野猫,那时小,还没出师,没多想便带回了住所。第二日,师傅就将这野猫一掌打死了……” 萧柳没想到转折这么突兀,倒吸了一口冷气:“直接打死了吗?小猫什么都没做?” “恩,师傅说,养这种没用的畜生会移了性情,我捡野猫回来,犯了大忌,那次本来胜出的考核也被判为不合格。” 萧柳似真似假吐槽:“你师傅教的是徒弟还是训练杀手?” 李正言没有吭声。 萧柳在树影中弯唇,仰头望月。 “那你现在还想养猫吗?” 李正言余光看着她:“想,不过也就想想,我不会养。” 萧柳:“不会可以学,慢慢学总能学会的。阿正,你是个温柔的人,一定能把小猫照顾得好好的。” 第136章 桃花约12+13 那夜,萧柳看月看雪看得直到冷了,才让李正言背她下去,下了树,再也没提起什么话题,白天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李正言有些恍惚,踏着月色晕晕乎乎地回到住所,躺上床后,突然有所感知,从心口涌出一股热流,暖到了四肢百骸。 有一天,萧柳突发奇想,说要练武,让李正言教她。 李正言自然没学过拒绝,认认真真为她挑了一把短匕首,真的教起她简单好学的防身功夫。 学功夫练招式就难免手把手矫正,起初李正言不敢碰触她,说话又嘴笨,只会在边上说:“高一点、低一点、往下低三寸、手肘发力……” 萧柳掌握不好那个度,调整了一遍又一遍都不对,急躁起来,发脾气:“啊呀到底怎么出手,你教得不清不楚!行不行啊!” 李正言看了她一眼,上前一步,大掌直接扣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的手在胸前格挡、发力、直刺……行云流水。 “就是这个感觉,你再试一次。” 萧柳被他突然的“胆大”震惊,完全没注意到这招式是怎么出的,脸微热,声音小小弱弱的:“啊?你……你再教我一次……” 李正言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握住她的手:“看好了。”再次带着她使了一遍招式。 萧柳握着匕首恩恩点头。 李正言垂眼看到她粉色的脸颊,快速撇开视线后退一步:“您再试试。” 萧柳颔首,学着他的动作挥动匕首。 她的领悟能力极强,几遍之后就似模似样。 李正言眼里微微有了光,教得越发有劲。 这一次以后,每学一个新招式或者调整动作,李正言不再避讳,都亲自上手辅导矫正,萧柳也没有任何异样,有时调皮的性子上来,他正握着她的手圈着她使招,她故意蹦起来撞他下巴,或者另一只手偷偷背过去戳他肚子痒痒肉…… 李正言岿然不动,淡定地撇开下巴按住她跳动的脑袋,眼里尽是无奈:“认真点。” 萧柳“哦哦”应好,下一秒就撒开手说:“不练了,手好酸。” 李正言只好接过匕首,松开她。 然而手刚松,揉着手腕娇气的人下一秒就偷袭过来,一掌袭向他胸口。 李正言握着匕首的手保持不动,左手轻轻一挡一握就挡开了攻势,将对方两只手都锁在掌心:“公主――”语气无比无奈。 萧柳双手被缚,气恼跺脚:“你仗着功夫欺负人!” 李正言只好松开她,任她拍上不痛不痒的几掌解气。 这样闹的时候不算多,大多时候,萧柳练得很认真,等到被催着回宫的时候,她真的练成了一套近身防卫功夫,可以在危急关头进行一定防卫自救。 宫外的日子无拘无束,谁都不想回去,萧柳一直拖到了十一月,突然答应了。 絮儿絮絮叨叨说着:“其实咱们过年前回去也成吧,宫里如今也没什么事,还是行宫自在些。” 萧柳看了一眼李正言,说:“总有事要去办的。” 李正言心漏跳了一拍,总觉得她意有所指。 但下一秒,他就恢复了镇定。不可能的,公主怎么会知道他要去做什么,怎么会知道他必须年底前完成任务? 十一月中旬,萧柳带着随行队伍重新回到了皇城。 她去给皇帝请安,心情不错的皇帝问她在行宫玩得可好? 萧柳立刻打蛇随棍上,趁机问皇帝讨要温泉庄子:“父皇送女儿一个庄子吧!我想亲手设计,以后随时都能过去住一住,玩一玩!” 皇帝想到萧柳已到了婚嫁年龄,自然而然把这庄子想成了嫁妆,犹豫几分,最后朗声一个“好!”答应把一个温泉皇庄给她,随她摆弄去。 萧柳心满意得,蹦蹦跳跳地退出正阳宫。 皇帝看着小女儿的背影,宠溺地摇头失笑。 回宫后,萧柳每日作息非常规律,不像从前,大半夜折腾着上树上屋顶,看雪看月亮,或者非拉着人聊天玩棋,鬼点子一个接一个。 萧柳早睡晚起,李正言贴身护卫的时间也减少了好几个时辰,能早早回去休息。 师傅给的时间只剩下一半,这多出来的休息时间,李正言自然而然去完成任务了。 这座皇城不是大辽的皇帝建造的,或者说,最初的皇宫不是大辽建的,而是前朝李家先祖打下江山后选址修建。 大辽的皇帝虽然入住皇宫,但是这皇宫最原始的建造图却被李家人毁了,萧家是在原址基础上或修或扩,将原来的皇宫改造成现在这样。 而后来者并不知道这皇宫里的秘密。 这个秘密是李氏皇帝一代接一代传给下一任皇帝、继承人的。 这皇宫有密道。 皇宫密道好像不是件多了不起的事,很多人都会有这方面的联想,萧家人入住皇宫前大肆翻建,不可能想不到,更不可能不去查找,但他们的确没找到蛛丝马迹。 然而密道是真的有。 当年李氏太子的庶幼子由一群忠仆臣子护着逃出生天,靠的就是这个皇宫暗道。 然而多少年过去了,那个幼子早就年老去世,将秘密一代代传给了现在的主子,而萧家把皇宫大肆翻建,宫中格局变得完全不同,有些暗道在地面翻建时受到影响,都坍塌堵住了。 李氏遗孤送了李正言几个进宫,能直接进入后宫的人目前只有李正言一个,所以探查的任务就到了他的头上。 他们想要得到地面的地形图,再结合当年已知的地下图,策划通过暗道一举攻入皇宫的刺杀。 李正言刚到五公主身边的时候,五公主精力无限,大半夜拉着他折腾各种各样的事情,白日里要求他贴身防护,书房练字也要他站在书桌边…… 李正言找不到一丝半毫的机会抽身去探查宫中地形。 后来萧柳似乎玩腻了,倒是给了他一些时间,安全起见,他开始探查那些比较偏僻防卫不高的地段。 他的功夫好,出门前心里也想好了一旦被发现该怎么解释的借口,倒是真的躲过了宫中的防卫,将那些地方全都绘制了下来。 一天又一天,断断续续的,最后只剩下那些高位主子附近的宫殿。 然后发生了刺杀的事情。 萧柳让他回去养伤,王宇却带着宫外的消息来看他,因为刺杀失败,主子越发急切他这边的地图,要求他立刻完成任务。 李正言却知道,刺杀事件后,宫里的防卫今非昔比,他受了重伤,武功不如从前,又要去查探核心地段的暗道地形,很可能有去无回。 他第一次暗自违抗了君命,拖了一天又一天,拖着等公主殿的消息。 那几天,萧柳虽然已醒,却日日高烧,神智清醒的时间不多,他见过太多人在高烧中渐渐没了生息…… 直到,五公主退烧的消息传了出来。 当天夜里,李正言全副武装准备去查探地形,做好了最差的准备。结果鬼使神差地提前一个时辰出门,去了公主殿。 然后子时过了、寅时过了、天亮了…… 五公主说,她想带着容妃去隐居,还带着他和絮儿,她还要给他做桃花酒…… 他第一次敷衍王宇,敷衍宫外的师傅、主子。 他想再多活几天,活得久一些。 行宫外,师傅亲自出现打破了他这段时间的侥幸心理,李正言想起了那些在萧柳身边被他刻意遗忘的现实。 子时一过,李正言便全副武装,隐入黑暗中往目的地奔去。 回到居所时,已接近寅时。 第146节 他悄悄进入自己的房间,锁上门,这才露出疲态,长出一口气,抬手扯开已经被夜霜寒气浸透的冰凉外衣。 刚解开两个扣子,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视线如利箭般射向房中出现的陌生气息,同时手上的剑也暗暗举起。 “咣当――”半出鞘的剑连着剑鞘砸在了地上,李正言整个人僵立在原地,外衣上的冰霜仿佛浸透了层层布料直接冰到他的心口,寒气侵袭全身。 “公主……” 萧柳从座椅上站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微微一笑:“阿正,大半夜的,你去哪了?” 李正言整张脸仿佛被冰冻住了,看着她,一片空白,而原本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睛,却露出了深深的恐慌。 萧柳往前一步,他僵硬地后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重重撞在了墙上。 “噗嗤――”萧柳捂唇轻笑。 李正言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看着她,依旧僵硬。 萧柳放下手,好整以暇:“阿正,你连理由也不编一个吗?” 李正言张了张嘴。 萧柳沉下脸:“你知道,我最讨厌人家骗我。” 这反复无常的模样,让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是对的。李正言屏着气,彻底放弃了挣扎。 “对不起,公主。” 萧柳的语气并没有多少气,反而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说对不起?” 李正言又无言了。 为什么呢?因为我骗了你?可不是的,我一直忠心追随你,从不想骗你,也没有骗过你;因为我是你们萧家的敌人?我也不想,那不是我的本意…… 他想说,但又不敢说;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对她很真心却的的确确做了对萧家不利的事。 萧柳见他神色越来越挣扎慌乱,心生不忍,放过了他。 “逗你玩的!”她笑起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转身往回走。 “天太黑了,你蜡烛在哪,先点上。” 李正言呆呆的,但听到她的命令,来不及多想,身体先有了行动。 等到烛光亮起,两人隔着光对望。 萧柳坐到桌边托腮笑:“坐下来吧,我们聊聊。” 李正言僵硬地坐下。 萧柳问他:“你在做什么事?” 李正言看了她一眼,垂下头,把自己的来历任务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全都说了,都不需要萧柳再多问一句。 萧柳听完没有关心李氏萧氏,还有什么地道,反而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你果真是阮南人?你的父母弟弟怎么了?” 李正言心口热了热,低声说:“我爹在我幼时参与了一次起义,被镇压后查到是前朝余孽,全家斩首,我是被师傅及时救出来的,因为我父母忠义,被……赐了李姓。” 萧柳:“那你原来姓什么?” “伍,我原名伍正言。我曾祖父是前朝将领――” “伍德飞?” 萧柳脱口而出。 李正言惊讶:“公主知道他?” 萧柳浅笑:“我这几日看了一些杂书,知道了不少事,也听说过令曾祖的名讳,伍将军是真正的忠臣良将,可惜当时的李氏皇帝昏庸无能,让伍将军殒命前线。” 李正言垂着头:“曾祖不怪皇上,我们伍家世代忠诚李氏皇朝。” 萧柳反问:“包括你吗?” 李正言没了声音。 萧柳又问:“你刚才说的都是客观的事情,那你自己是什么想法?你今夜去哪个宫了?正阳宫?玉坤宫?还是……我母妃的宫殿?” “没有!”李正言急忙澄清,“我没有去容妃娘娘寝宫!” 萧柳笑:“哦?为什么不去?万一暗道入口就在那呢?” 李正言涨红了脸,只不停说:“我不会去的……” “那你岂不是对你的李氏主子不忠?” 李正言又没了声音,低着头僵硬得像块石头。 萧柳没有为难他,又转了话题:“暗道你找到了吗?” 李正言摇头:“我的任务是绘制地面的地形,暗道到底是怎么样的,只有主……只有李氏遗孤知道。” 萧柳点头:“还差多少?” 李正言惊讶地抬头看她。 萧柳重复:“还差多少,或者你绘制了多少?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没有什么地方是我没去过的。” 李正言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萧柳踢了他一脚:“还不快说?天都要亮了!” 李正言惊回神,说话都结巴了:“公……公主……你……你……” 萧柳正色:“我帮你,但我也不是无条件,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李正言连忙说:“你直接说便是,无需如此!” 萧柳脸上露出了笑意,语气柔软了几分:“傻子,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原因,你听我的便是。” 李正言呐呐点头:“是。” 天色微亮,萧柳终于起身离开,李正言连忙跟着起身护送。 走到门口,开门前,萧柳背对着李正言,问:“阿正,做个选择,你跟我,还是跟你的师父主子?” 李正言沉默了很久。 萧柳抬手开门。 一只大手按在她开门的手上:“你!” 萧柳回头看他。 李正言一脸决然:“我跟你!等我完结那边的隐患,天涯海角我都和你一起。” 萧柳缓缓笑开来:“好。” 李正言跟着勾起唇,露出了一丝笑。 房门打开,隐隐的天光撒在两人身上,李正言护送她回宫。 路上,忍不住问她:“您怎么过来的?” 萧柳眨眨眼:“我睡前突然想去鹿台观星,一早就去了那。” 鹿台和侍卫所不远,有临时休息的内殿,虽然很少有人去那边住,但萧柳这段时间经常做无法无天的事,倒也不奇怪。 “子时后,我说睡不着,要去找你恶作剧,带着人直接出了内宫,后来让絮儿假装回去,我自己爬过侍卫所西墙的树,进了你们这。” 爬树? 李正言瞪着她。 萧柳回瞪。 李正言:“您会爬树?” 萧柳叉腰:“会啊,我小时候什么不会?但我就喜欢你带我飞上去,有问题?” “没问题。”李正言答得飞快。 萧柳嘴角上扬,满意。 李正言小声问:“那您是不是还会怕爬屋顶?” 萧柳:“那倒是真的不会。” 李正言嘴角勾起。 两人一路往鹿台走,遇到上钥的宫门,李正言直接揽着她跳过墙头,这飞檐走壁当梁上君子可谓驾轻就熟,熟练避开巡逻的守卫,把她送到了鹿台。 絮儿听到动静第一时间冲了出来。 萧柳一把捂住她絮絮叨叨的嘴,看向李正言:“好了,我到了,你回去吧。” 李正言笑看着打闹的主仆二人,颔首离开。 絮儿使劲扒拉下萧柳的手:“主子!您可真是疯了!一晚上不回来!你和……你和他……呆了一晚上?!我看我才是疯了,我怎么就听了你的话,把你留在那自己回来了!我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怎么能事事都听你的!” 萧柳用力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我是主子你是主子?你不事事听我的,听谁的?” 絮儿使劲跺脚:“以前当然听您的!现在您都疯了,我听您的才是嫌命长!” 萧柳翻了一个白眼:“我办正事,你不懂,听话就行。” 絮儿:“我是不懂,您千金之躯,跑去侍卫所呆半个晚上到底是干什么正事?您还把我忽悠回来,我这脑子,怎么就蠢成这样,真听了您的话!半路我就清醒了,后悔药都没处吃!” 萧柳好笑地躺进被窝:“知道自己笨就别想了,好了我要睡了,别吵我。” 絮儿:“……” 萧柳这事情在絮儿眼里干得冲动又冒险,但于她而言却不过小事而已,真要事发,她有一百种理由回应,最不济,就说她喜欢李正言呗,正好嫁了。 当然这是开玩笑,萧柳的确是在干正事。 李正言这人像个闭紧了口的蚌,轻易根本撬不开,心性被他的师傅培养得极其坚韧不受外界动摇,即便她相信李正言对她的心,却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他那里逼问出只言片语。 只有当场抓住,才能在他慌张心虚脱离杀手模式之下,掌握住主动权。 没想到的是,她会问出地道的事。 这是个意外之喜。 有萧柳帮忙,李正言很快把完整的皇宫地图交给了王宇,送出了宫。 而向萧柳彻底坦白了自己的背景,再站在她身边,李正言心中再也没有了负担,一片轻松。 第147节 轻松的日子就容易过得快,地图送出去没多久就是过年,过了年便是开春选秀。 萧柳笑看着那位皇帝未来最宠爱的女子一步步走入了皇宫。 她去陪容妃聊天。 容妃揽着女儿试探:“小五觉得你五表哥怎么样?” 萧柳直接问:“母妃是想选五表哥做我的驸马?” 容妃嗔她一眼:“不害臊――是啊,我思来想去,还是你外祖家更好一些,都是疼你爱你的亲人,亲上加亲,你也不会受婆家的气。” 萧柳便点头:“好啊,那就五表哥吧。” 她答应得实在是过于爽快,容妃一时之间觉得有些违和不得劲,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不妥当。 萧柳笑着抱住她解释:“母妃为我选的人肯定妥当没有问题,我原来也觉得五表哥挺好的,都听母妃的!” 容妃听完,下意识以为女儿对表哥有少女之情,心中顿时开怀:“好,那母妃就和你父皇去说了。” 萧柳恩恩点头。 母女俩说婚事是私底下说的,除了彼此无人知道,但是容妃动作很快,不出十日,皇帝就下了赐婚的旨意,天下皆知。 接旨的时候,萧柳正在和絮儿、李正言说要出宫去赏花踏青,再去温泉庄子住一段时间,还拍着胸脯表示,她肯定会搞定皇上和容妃。 李正言眼里带着笑,絮儿高兴得叽叽喳喳。 正是开心的时候,赐婚圣旨从天而降。 李正言眼里的笑意如潮水般退去,看着萧柳含笑接旨,神色没有半点意外,甚至还露出了一丝娇羞……脑中轰地炸开了,眼前一切景色全成了黑白。 天使离开,萧柳收起了娇羞捧着圣旨进殿,走了几步,发现李正言定在原地没动,走过去用圣旨戳了戳他的肩膀:“阿正?” 李正言回头,黑白的世界里突然多了一道明黄,心猛地绞痛。 噗―― 一口鲜血竟直接喷了出来。 萧柳大惊,扔掉圣旨扶住他:“阿正!” 李正言茫然地看着她,眼里都是痛。 萧柳突然明白了,心口像被什么大锤重重敲了一下,又酸又痛,红了眼睛:“傻子……” 她知道他对她有心思,或多或少,总是有一点的,她从前不信他,试探他,慢慢知道这个人其实是个善良的通透人,就也渐渐喜欢逗他和他说话,对他有了好感。 后来他宁可暴露底细杀了所有人救了她;她半夜出现,他不等逼问第二句就全盘托出自己的身份;她让他做选择,他选了她…… 她就想,天涯海角,都带着他吧,侍卫也好,家人也好,或者……有天成了情人也可,总是要带上他的。 今日这赐婚,她猜到了他会难过,但肯定还会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她本想着回到屋里便解释几句,让他别挂在心上,却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会直接吐血。 不声不响,竟到了这地步。 萧柳才知道,自己低估了他对她的感情。她以为是情之初起,实际却是情根深种。 李正言的隐忍完全破了萧柳内心的防线。 而此时李正言眼里的光渐渐淡去,他站直身子躲开她的搀扶:“公主,卑下……” 萧柳掏出帕子踮起脚尖给他擦唇边的血迹,擦完也没抽离手,而是红着眼睛望着他,眼眶里积聚的晶莹盛不下,从眼角滚落划入鬓发。 李正言越发痛,他想,公主也许也是喜欢他的,但下一刻想起赐婚,所有的情绪都被他狠狠压了回去。 偏开头,躲开了她的帕子:“公主,卑下无事。” 萧柳吸了吸鼻子,忍下泪意,伸手握住他的手,拽着他往屋里走。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低着头让开路,连大大咧咧的絮儿都没有跟上来。 房门合上,李正言低头望着她的泪眼,心中又动摇起来。他一直知道自己不配,可是他们有桃花约,她的梦想里没有别的男人,他就忍不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奢望一二。 她总是爱捉弄他,逗他,不排斥他的靠近,偶尔还会对他撒娇亲昵,他就忍不住想,有没有那么一丝可能…… 但也只是深埋心底的一丝幻想而已。 萧柳看着他眼神一会儿挣扎一会儿痛楚,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在卸掉伪装之后像少年一般澄澈透明,所有的心情都在那里清晰映照。 心里又酸涩起来。 傻子傻子…… “阿正,你附耳过来,我与你说。” 李正言苍白着脸,慢慢弯腰,还没完全弯下,一个力道扑过来,脖子上被挂上了重量,然后唇上一热。 李正言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 萧柳带着残留的一丝哭腔喊他:“阿正……” 话音未落,萧柳腰上一紧,整个人都被压进他的怀里,原本只是简单贴着的唇瓣肆意交缠起来,有血腥气度入她的口中…… 这是完全爆发情绪的一个吻,带着绝望和心痛,不顾一切的决意和放纵,彻底突破了本性和世俗的枷锁。 萧柳完全丧失了主导权,在他浓烈的感情里沉浮,想安慰他,却来不及说话。 直到她几乎无法呼吸,李正言终于放开了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脖颈上有湿意,一点一滴。 萧柳轻轻推开他,果然看到了他残留的眼泪,她抬手去擦:“你信我吗?” 李正言贴着她的手,点头。 “我不会嫁给他。” 李正言继续点头,但他的眼神告诉萧柳,他是不信的。 萧柳抱住他:“真的,我不会嫁的,我的婚事今年必然要定下,但最终却成不了。所以与其牵连无辜的好人家,不如就还是他。” 李正言不明白,又好像明白了。 他忍着心痛,劝她:“我们不可能的,你……你……”找个好人家…… 他以为,这婚事成不了,是因为她喜欢的是他。 第137章 桃花约14 萧柳仰头望进他眼底:“阿正,我一直记得我们的约定呢。” 李正言也深深望着她。 眼里的痛楚一点一点消散,最后化为嘴角若有似无的一丝笑意,他低声又坚定地微微点头:“好,我陪着你。” 无论你嫁人还是真的隐居,无论你去哪,我都陪着你。 萧柳听懂了,眼中又有了泪意,低头眨眼忍下,握住了他的手腕:“你刚才吐血了,有没有事啊?” 李正言笑着摇头:“只是一时气血逆流,吐出来反而觉得舒服了,我无事。” 萧柳暗自把了脉,确定的确如此后,松下一口气,忍不住又说他:“傻子。” 李正言只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悉数接受一切评价。 萧柳也抿嘴笑了,松开他打开房门,嘴里说着:“好了,这事情不急在眼前,我们还是继续想一想踏青的事。” “阿正,你会做纸鸢吗?我们出宫放纸鸢去?” 李正言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她问,他就说好。 絮儿看了看两人,一边心惊胆战一边又莫名松了一口气,只能敲敲脑袋,告诉自己当个傻子什么都别多想,主子的事你管不着。 皇帝最宠爱的五公主下嫁容妃娘家袁家,这恩上加恩皇恩浩荡的大喜事让袁家人春风得意,门庭若市,袁家上上下下,包括宫里的容妃,都喜气洋洋,觉得落实了一件大好事。 唯一没把这当一回事的却是正主萧柳,她果真把容妃、皇帝求了一个遍,又跑出宫,去行宫玩去了。 这次她直接住进了自己的温泉庄子。 今日赏桃花,明日画纸鸢,后日溪边踏青,大后日落英缤纷中学舞剑…… 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李正言对她事事听从,像个无所不能的人,凡是她想做的,总能满足她。 萧柳再不避讳与他的亲近,踏青累了,就趴在他身上撒娇:“阿正,好累啊,你背我。” 李正言就背着她一路下山,听着她在耳边哼曲儿,偶尔调皮,折了枝条在前方挥舞,又摘花惹草,给他编一个不伦不类的花环,硬要戴在他头上。 她学舞剑时越发不受控,每回他都控制了心神想要认认真真教她,但她总是突如其然地使坏,一会儿对着他的侧脸吹气,一会儿故意学不会让他一遍遍教她……反正就是想让他板着的脸破功。 李正言起初老实,每每被她引走了心神只能强自按压无奈地看她一眼:“公主――” 后来他会连名带姓喊她:“萧柳!” 萧柳眉眼弯弯高兴地应:“诶!” 李正言拿她没办法,只能独自运气,转过头继续温言温语教她一招一式。 庄子外有个山寺,寺外一片桃林,有一日,两人照旧在林子里学剑。 萧柳其实已经学会了,却故意喊着不会,让他过来再教一遍。李正言不知实情,一边防范着她又要使坏,一边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挥剑讲解重点。 萧柳手一动,故意歪了方向,将大片的桃花都借着剑风挑到李正言头上,粉色花瓣落了面无表情的男人满头满脸。 男人站在原地纹风不动,垂眼看她:“好玩吗?” 萧柳恶作剧成功,得意笑着:“好玩!” 李正言给了她一个眼风。 萧柳反而笑得越发高兴,一边笑一边拉住要走的人:“好了好了,我不闹了,我认真学!” 李正言止住转身的动作,看着她。 萧柳立刻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李正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手却重新握上了她的剑:“来吧,第一招……” 萧柳认真学了三招,第四招的时候,她又使坏,一边做动作,一边借着动作对着他的下颚吹气。 李正言剑招一乱,连步伐都出了差错。 第148节 “阿正师傅,你错了哦!” 李正言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从她掌心抽出剑柄抬手一掷,长剑直直飞入了萧柳身后的桃花树上。 萧柳吓了一跳,以为他真的生气了,脸上的笑容微收:“阿正……” 李正言鼻尖应了一声,把人拉进怀里:“我看公主早就学会了,觉得好玩是吗?”揽在她腰上的手重重一收,手掌捧起她的脸,直接亲了下来。 萧柳被他突然的胆大惊讶,继而便化为了笑意,一直隐忍的人爆发的时候可真可爱,踮起脚尖直接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贴上去。 萧柳的主动大胆给了李正言鼓励,他轻轻一提将人抱在怀里,破开她牙关,更深入地攻城略地。 山风吹过,漫天的桃花瓣飞舞,围着两人缠绕打圈。 李正言轻轻啄着萧柳湿润的唇瓣:“好玩吗?” 萧柳两颊粉红堪比桃花,却不示弱:“还行还行。” 李正言闷笑,又对着她的唇瓣亲了一下,不在意她嘴硬说他还行的话。 这无言的温柔让萧柳整个人都软下来了,呜地一声埋首进他的脖颈,再不抬起头。 李正言真正笑出了声,往日刻意淡化的五官顿时生动起来,容光焕发。 一步步突破的两人越来越腻歪,即便在絮儿几人面前也不遮掩,准确点说,是萧柳毫不遮掩。 李正言原本想要避嫌,见她如此,想抽离的手又牢牢握住了。 萧柳肆意妄为,李正言陪着她疯。 只有絮儿,每天愁得拔头发,安慰自己,这在行宫,都是自己人,不会有外人知道公主“红杏出墙”。 原本只是出来踏青,但直到四月过了,宫里都没人催她回宫,萧柳便猜到肯定有事发生了。 她主动回到皇城。 她预料得不差,宫里的确在短短几十天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前世那位宠妃已经开始获得圣宠了,后宫几个新进秀女如今正斗得如火如荼。 容妃笑看着女儿神采飞扬跑进来:“怎么舍得回来了?” 萧柳便说:“想您了!您这次都不催我回宫,是不是都不想我啊!” 容妃说她不知好歹:“催你你不高兴,想让你放纵一次,你瞧瞧,又乖乖回来了,还说我不像你。” 母女两个说笑打趣,容妃状态很好,显然目前并没有受到那个女人的影响。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叙旧完毕,母女两人说起贴己话,容妃便说了这次不急着叫她回宫的原因。 容妃很清醒,新来的秀女怎么争斗都和她无关,她如今只有唯一一件事,便是为萧柳操办婚事,抢男人这种事,她如今已经不屑做了。 但是这批秀女太折腾,短短时日就不知道祸及了多少人,争斗可谓激烈。容妃一直觉得萧柳是那个单纯的小姑娘,就想让她在外头多玩一些日子,省得进宫惹气甚至被祸及。 萧柳看着这样的容妃,欣赏又难过。 有些事情,不亲身经历是无法彻底割舍的。对容妃来说,娘家、妃位都是无法割舍的东西,虽然女儿排在第一位,但是这两项也是她绝不会放弃的。 萧柳不希望容妃落得前世下场,但不让她舍弃这些无心无情的娘家、丈夫,谁也救不了容妃。 回自己寝宫的路上萧柳有些沉闷。 李正言看在眼里,进了屋,两人单独相处时,他安慰:“娘娘历经后宫争斗近二十年,她很聪慧强大,只有你是她的软肋。” 萧柳点头:“道理都懂,但情感上还是替我母妃觉得难过。” 李正言:“与其被蒙在鼓里自以为幸福地活着,不如清清醒醒地看清现实,看尽了魑魅魍魉,才能体现真心的可贵。” 萧柳靠在他身上:“地道的事有消息吗?” 李正言揽住她的腰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说:“已经开始清理打通了,具体情况还没传进来,不过清理地道不能惊动地面,恐怕难度很大进度很慢……如今只有我在内宫,若真成了,那边必然会联系我里外接应。” 萧柳拍拍他的手臂:“有什么消息你告诉我一声,最好把时间拖延到……明年下半年。” 李正言也不问为什么,应下。 萧柳回宫没多久,新秀女的宫斗就彻底告一段落,唯一一位上位的直接被晋升为昭容,震惊后宫。 而这位昭容一出世,就夺走了后宫三千宠爱,让皇帝的心只系于她一人身上。 萧柳在皇后那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狐媚”昭容。 美,真的很美。她的美不仅是五官精致,还是美目流转间的灵动,而且她说话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又悦耳好听,听她说话只觉得身心舒畅,心生愉悦。 见过了人,萧柳问李正言觉得如何。 李正言答得十分完美:“不及你。” 萧柳不信:“昭容的美,我这个女子都心折。” 李正言却意外地认真:“的确不及你,美人在骨不在皮,容颜终将老去,或许不等老去就又有了新颜,世上美人千千万,知己难觅。” “知己?”萧柳品味了一下这个词,笑了。 也是。 一个背弃家族世代忠诚,投了她这个狗皇帝的女儿; 一个吃里扒外,不顾萧氏江山暗通前朝余孽。 他们两个,除了彼此,世上恐怕再难找出第三人。 昭容光芒太盛,不愿掺和进宫斗的容妃看着二十年相处的丈夫日日沉迷于一个女人,到底还是受到了影响,日渐失落。 萧柳时不时前去开解,却不说皇帝的好话,只旁敲侧击地劝着容妃看清皇帝本色,莫要对他有任何留恋之情。 有萧柳相伴,容妃的情绪的确好了不少。 而萧柳,她不会像前世的原主那样傻,以为自己受皇帝这个父皇的喜爱就可以左右皇帝的决定,她什么都没做,甚至在皇帝被众人劝阻的时候,暗地里站在他那边,前去宽慰他莫要生气。 皇帝对这样贴心的女儿,好感倍增,越发宠爱。 大病一场,瘦脱了相又性情大变的二公主进宫了一趟,那时候已经是中秋了。 她嘲笑萧柳:“为了你的荣华地位,连容妃你都能抛下,跑去对着那个女人摇尾巴,你也不过如此。” 萧柳不受影响,对她说了一句大实话:“天下都是父皇的,我们身为儿女要有自知之明。” 然而二公主依旧蠢笨,没听出这是实话,只当萧柳又在拍马屁。 萧柳自然不会和她计较。 也没精力和她计较了。 中秋刚过,魏国侵犯边境,两国大战一触即发。 皇帝没了流连后宫的心思,整日和大臣们商讨该怎么应对魏国边境上的大军。 有人主和有人主战。 吵得不可开交。 好笑的是,京城还没吵出一个结果,魏国直接大军入境,开启了两国战争。 人家根本就不给你求和求饶的机会,攻城略地,势如破竹。 这一年过年,大辽上下人心惶惶,没有半点过年的气氛。 萧柳在大臣们争吵要不要打仗的时候,及时出了宫,战争爆发后,她就以为大辽祈福的名义一直留在皇庄,三不五时上山拜个佛,为边境将士诵经。 因这个理由,她在宫外一直住到了年二十八,宫里乱糟糟的事情半点都没沾上她。 第138章 桃花约15 这个新年过得愁云惨淡,前线不断传来战败的消息,皇帝心情不好,前朝后宫的人都不敢轻易招惹他。 过完年开春,魏国暂时停下攻势,有了两军对话的意向,大辽上下议和的呼声越来越高,成为主流。 京郊桃花绚烂,议和的使臣离开京城去往边疆前线。 按照原本的计划,萧柳今年该出嫁了,容妃一直在为她准备嫁妆,现今准备得七七八八,只等好日子到来,这战争一起,喜气被冲掉了大半,宫里宫外无人关注公主婚事,容妃心中就有些遗憾。 “母妃,如今国事为重,边疆将士死伤无数,我大婚的事且放着别提了。” 容妃叹气:“我自然知道不能提,哎……”她慈爱地看着女儿,“本来我家小五应该有一个盛大婚礼,谁知道这两年事事不顺,早知如此,不如当年就给你定下婚期让你尚了驸马。” 萧柳摇摇头,在大辽的贵族眼里,容妃这样想法的人不计其数,边关将士离他们太远了,战争带来的唯一感觉便是耽误了他们的日常生活。 这样想的人,带头第一位便是皇帝本人。 容妃从小的生长环境造就了她的眼界,萧柳没有因此看不起一心为她的容妃,只是心中难免感慨,大辽气数已尽。 李正言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心里对大辽的恨越来越淡。 使臣离开的第十天,萧柳和李正言爬上屋顶月下饮酒,李正言告诉萧柳:“看着如今的大辽,就仿佛看到曾经的李氏皇朝,朝堂上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君王贵族醉生梦死不顾黎民,皇朝既灭,罪有应得,还想着复国的美梦,真是可笑可悲。” 他往嘴里灌酒,仰头看着月亮笑,笑得惨淡又带着释然。 二十几年的价值灌输,纵然下了离弃的决定,可到底不可能彻底剥离,直到今夜,他才彻底看清了自己二十多年为之活着的是什么样的“梦”。 几代人,百年多,其中还有他父母弟弟的鲜血,到头来都是白日梦一场空。 “呵呵――”李正言靠在屋脊上,兀自笑出了声。 萧柳握住他的肩膀。 李正言反手搭在她的手上,久久未言。 使臣离开后的日子看似如常却处处透着低气压,后宫拈酸吃醋的少了,但过分平静下,竟有几分死气沉沉。 心情不好的皇帝每日只和新晋昭容呆在一起,四月,昭容传出喜讯。 萧柳每日去陪容妃,而看似不受影响的容妃,经常握着萧柳的手无意识重复絮叨:“母妃啊,只要你过得安稳幸福就好了。” 萧柳开始担心,容妃如今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她和表哥的婚事上,不久后希望破灭,可能打击会比她想象得大。 然而一切都已经走到了如今这一步,无论谁想要抽身都来不及了。 李正言清晰感受到了萧柳的焦虑,他起先以为是因为马上要大婚,想到这,他心里也密密麻麻如针扎般疼。 后来发现不是,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出嫁。 不等他想明白其中缘由,师傅那边联系了他。 地道打通了。 第149节 旧地道错综复杂,百年来早就毁了六七成,想要不惊动地面打通暗道难度非常大,去年夏天,李正言拿到了底下暗道的简略图纸,接到命令暗中探查宫中防卫,地上地下互相配合。 萧柳自然也看到了图纸,甚至还帮忙给对方出了一个主意,指点李正言在图纸上画了可打通、可放弃的注解,可谓是一份详尽的递到修复方案。 萧柳熟知宫中地形,一番分析的话语借李正言之口传到宫外,提出的建议很快获得了对方的信任并采纳。 宫外的人已经做了百年的平民百姓,并不知道宫里到底什么情况,李正言一个公主侍卫又如何有能耐凭借一己之力帮他们摆平地面的一切问题?他们只当宫里内应,一切顺理成章。 如今地道打通,宫外振奋不已,开始商量刺杀大计。 萧柳对李正言说:“如今魏国虎视眈眈,两国议和还没谈下来,如果你师傅和主子这次刺杀成功,大辽动荡,魏国必然南下,你问问他们,他们有信心挡住魏国铁骑吗?” 李家自然是没有信心的,若是他们有千军万马,能指挥动千军万马,又何必通过暗道来刺杀皇帝? 于是,宫外又被安抚下来,想等两国议和局势平稳以后,再伺机刺杀。 李正言稳住宫外后,再忍不住,拉着萧柳单独谈话:“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萧柳笑:“谋划去过我们说好的日子啊。” 李正言震惊:“你……真的不做公主了?” 萧柳扯了扯嘴角:“你原来一直觉得我是哄你骗你的?” 李正言连忙说:“没有!我信你的话,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 萧柳想到昨天传来使臣回京的消息,摇摇头:“不突然,时间不多了。” 十天后,前去议和的使臣回到了京城,带回了魏国议和的条件。 金银盐铁且不必说,狮子大开口几乎想掏光大辽的国库,还有一个条件,要大辽送公主和亲魏国以示诚意。 大辽的公主如今只剩下已有婚约的萧柳。 容妃惊慌之余自我安慰,既然订了婚约就不可能让萧柳去,魏国想要公主,但没说必须是皇帝的亲女儿啊! 然而隔了一夜,又有消息传出来,说魏国指定要皇家血脉,不允许大辽鱼目混珠。 容妃在宫中破口大骂。 萧柳进门,正好看到她气得砸了手边向来珍爱的茶碗。 “母妃。” 容妃看到亭亭玉立的女儿眼眶立刻红了:“小五……” 萧柳走上前,牵着她的手绕开瓷片在另一边坐下:“母妃怎么气成这样?” 容妃:“还不是――”话到一半想起女儿可能还不知情,硬生生吞了下去。 萧柳说:“是为了亲女和亲的事?” 容妃便知道女儿原来已经知道了,又气又恨,骂魏国狼子野心。 萧柳很平静,甚至嘴角还带了一丝笑,是嘲讽的笑:“母妃,您真的以为是魏国提出这个要求的吗?” 容妃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母妃,这次的使臣团,礼部侍郎周大人也在其中,还是二把手。周家与外祖家向来不和,朝堂之上针锋相对至少十年了。” 容妃心惊,击掌:“是了!定是周家搞的鬼!” 上辈子原主不知道怎么就偏要她这个有婚约的亲女去和亲,这辈子萧柳在使臣名单定下时就了解了一番,愚蠢的袁家人不愿意千里奔波去前线议和,任由敌人揽下了这个苦差事,最后栽在了敌人手上。 容妃立刻说:“我这就给你外祖家送信,决不能让周家得逞。” 萧柳拉住她的手:“母妃,没用的。父皇急着平定战乱求和,使臣团既然说了亲女和亲,必然是魏国那边的确提出了要求,外祖父家……定会断尾求生。” 而我们母女,便是那尾啊! 容妃震在原地,很快又摇摇头不肯相信:“傻孩子,你想多了,你外祖父从小最疼我,你们这些小辈中,他也最疼你,怎么会舍得让你去和亲?而且你已经有了婚约,谁去也不该是你去!” 萧柳没有多说,事实会让容妃不再自欺欺人。 这辈子,皇帝的犹豫多了好多天。许是萧柳不曾得罪过新昭容的关系,这次,那位炙手可热的宠妃也没有给萧柳挖坑,并没有在和亲一事上吹枕头风。 这样一来,到底要不要让萧柳去和亲这件事,皇帝迟迟下不了决定。 疼爱幼女的心不是假的,但凡有一丝可能,他挑哪个和亲都行,萧柳他舍不得,而且萧柳还是有了婚约的。 但是,魏国虎视眈眈,皇帝也是真心不想打仗了。 他想回到战争前打猎、悠闲、有美人相伴的君王日子。 打破这个局面的人,谁也想不到,竟然是袁家。 容妃的亲父,五公主的亲外祖父,亲自进宫请求皇帝退掉袁家和五公主的婚约,说是袁家那位准驸马突发恶疾,身体太差,不敢尚公主。 简直是无比贴心地给了皇帝一个做下决定的台阶。 容妃在宫里听到消息,当场昏了过去。 萧柳提着裙子冲进内殿,就看到她昏迷中脸色苍白牙关紧咬,无意识的情况下,情绪依旧十分激烈不安稳。 容妃醒来就看到了床边一脸担忧的女儿,瞬间泪如雨下。 “小五……” 萧柳忙为她拭泪,却越擦越多,心里跟着发酸:“母妃,没事的,你还有我呢,我会把所有事情都解决的。到时候,我们谁也不理,一起去过逍遥日子。” 容妃哪里会听进这些话,她太知道这后宫的生存守则了,如今被娘家抛弃的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扳回一局的可能了。 皇帝? 当了这么多年容妃她还不明白吗?皇帝心里其实早就有答案了,她爹这一出悔婚做得妙啊,算准了皇帝的心思,在劣势中挽回大半局面。 唯一丢失的就是她和萧柳这对母女。 容妃从没想到,娘家会这么果断的抛弃自己…… 萧柳握紧她的手,却无法再多劝。这么多年来,容妃和娘家一直是相互依存的关系,除了女儿,娘家是容妃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而现在,这几乎长在灵魂里的亲情直接被硬生生撕离了。 撕离的方式还是牺牲她最重要的女儿。 容妃的天塌了。 萧柳一直陪着容妃,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和她说话,她不愿意说话了就陪她一起沉默,从白天到黑夜。 太医开了安神药,容妃勉强服用了一些,昏昏沉沉睡过去。 李正言原本在大殿外,天黑后不顾阻拦,直接进了内殿。 他将手搭在萧柳肩上,轻轻捏了捏。 萧柳没有回头,放松了后背,缓缓靠在他身上,合眼休息。 李正言扶着她的肩膀,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边上伺候容妃的宫人全都瞪着眼睛傻了。 五公主和这侍卫的暧昧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让人神经都错乱了。 萧柳同李正言说:“和亲这事,恐怕板上钉钉了。” 李正言站在她身后,自上而下只能看到她的发顶,抬起拇指摸了摸她的侧脸:“你去哪我就去哪。” 萧柳露出一抹笑,不再多说。 容妃大受打击,满宫都在看她们母女的笑话,昔日后宫姐妹前来探病,嘴里说着劝慰的话,却句句都是让她们母女认命、乖乖和亲。 半天过去,容妃脸色越来越差,萧柳直接不许人前来探病,天王老子来了也一样,都拦在门外! 袁家这么上道,照理说,作为最贴心的的女儿,萧柳应当同样上道一些,主动去找皇帝请求和亲。聪明人知道,如此才能给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 萧柳知道,却根本不想做。 她开始每日捧着书坐在容妃身边给她念游记,和她说宫外的风景、生活……偶尔和李正言聊天,问他从前在宫外的日子。 李正言明白她的心思,配合着说宫外美好的一面。 容妃自然而然注意到李正言寸步不离地陪着萧柳,对话亲昵不分你我,从前她会觉得距离太近了,但如今却觉得正好,免得女儿被人欺负。 萧柳和她聊游记风景,她珍惜女儿的孝心,会努力收拢心神去听,听着听着,真的被吸引了注意力。 眼看着,心情恢复了几分,病情也慢慢好转了,自欺欺人地想着,皇帝不下旨说不定还有一丝机会,自己应该振作起来为女儿争取一下…… 一直犹豫不决的皇帝面色凝重地踏入了容妃的寝宫。 萧柳从床边起身,一如往常般行礼问安。 容妃看到皇帝却仿佛看到了催命鬼,从未如此害怕眼前的男人,恨不得他一辈子都不要来自己宫里。 皇帝对萧柳招了招手:“朕与你母妃说说话,小五你先自己去玩。” 萧柳回头看了一眼容妃,带着李正言退下。 第139章 桃花约16 萧柳没有离开,就坐在隔壁厢房,要了一壶热水,自顾自泡茶。 李正言站在她身边,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 萧柳选择了最繁复的泡茶之法,也不管手头的茶叶合不合适,只气定神闲地一道一道工序做下来,最后将第一杯茶递给了李正言。 李正言接过,一饮而尽。 萧柳说他:“牛嚼牡丹。” 李正言放下茶杯,神色坦然:“我不懂茶,喝进嘴里都是茶水味,没区别。” 萧柳翻了一个大茶杯,给他满满倒了一碗:“以后我教你。” 李正言接过,挑眉:“我尽量学。”说着,仰起头咕咚咕咚,又把整杯茶都喝完了。 萧柳被他逗得不行:“这么渴吗?你慢点喝。” 李正言放下茶杯看向她:“你泡的茶好喝。” 萧柳哈哈笑出声:“阿正,你现在越来越会哄人了!” 李正言神色认真,唯有眼里的笑意出卖了他:“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第150节 萧柳“切”了一声,表示不信。 正说笑着,隔壁传来了动静,皇帝出门要走了。 萧柳收起所有神色,起身出去:“父皇要走了吗?” 皇帝下台阶的脚步一顿,神色复杂地看过来:“恩,小五……你……去陪陪容妃……” 萧柳没说任何话,垂手行礼:“是,恭送父皇。” 这样的态度让皇帝有些意外,他印象里的女儿是娇气任性的。照理,萧柳此时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并为了不和亲吵闹不休,但她没有。 她神色坦然,该是知道和亲的事,却不见恐慌害怕,反而平静从容。 皇帝的心情无比复杂,甚至有些不敢看女儿黑亮的眼睛,含糊地应了一声,步履匆匆离开。 萧柳看了一眼明黄的背影,起身往容妃内殿走。 刚走进内殿,就听到一声:“小五――”容妃冲过来抱着她哭得肝肠寸断。 萧柳抱着她不停安慰,然而收效甚微。 容妃太绝望了,她一辈子的支撑一夕之间全都断了,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人陷入无边的黑暗深渊,无人救赎,还要被昔日的亲人丈夫狠狠踩上两脚。 容妃凄惨的哭声传出了内殿,整个寝宫都听得一清二楚。 萧柳又在这边陪了一宿。 第二天,容妃还在昏睡,皇帝在前朝下了萧柳和亲的圣旨。 外面的人有人高兴,有人同情,有人兔死狐悲,有人事不关己。萧柳和容妃仿佛成了一座孤岛,被直接遗弃。 和亲的事宜如火如荼地准备起来,大辽的大臣们突然好像振作起来,嚷嚷着不能丢了大辽的颜面,要让五公主隆重和亲魏国。 昏昏沉沉一度不愿醒来面对现实的容妃听到这个消息后,突然想通了,既然事实已经不能改变,她必须拼着最后一口气,给女儿准备好远嫁后的种种保障。 容妃为母则刚的坚韧让萧柳佩服不已。 这天,萧柳撒娇说要和母妃一起睡觉,留宿容妃寝宫。 李正言照例守在殿门外。 萧柳和容妃并肩躺在床上,萧柳问:“母妃,如果我们不做妃子公主,出宫去过普通百姓但简单快乐的日子,你愿意吗?” 容妃眼眶发热:“若真能如此,你就不用去魏国了,我怎么会不愿意?” 萧柳握住她的手:“母妃,你愿意跟我们走吗?不当袁家女,不做容妃,跟我们一起去过普通日子。” 容妃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没当真。 萧柳凑到她耳边说了自己的计划。 “地道打通后,我让阿正偷偷出去了几回,保证没有问题。暂时落脚地我也安排好了,让阿正在京郊买了一个农家小院,届时您和絮儿一起以母女的名义住进去。” 容妃握住她的手:“宫里竟然有地道!还有你让我和絮儿母女相称,那你呢?” 萧柳靠在她肩头:“我很快会回来的,和亲关系两国和平,我得把这事收尾了才能安心离开。” 容妃不同意:“我出不出宫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你啊!那魏国狼子野心,你和亲过去怎么会有好日子?” 萧柳握紧她的手:“母妃,我当然不会和亲魏国,您安心在院子里等着我,我很快会回来的。” 容妃却不是那么容易糊弄,追根究底:“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自然是想要报仇了。 前世负了原主的,除了皇帝还有那个和亲丈夫。 前生仇今生未发生,萧柳倒也不是一定要复仇,但是今日她这个和亲公主逃了,朝廷肯定会选出一个新的人选,那样一来,岂不是她找了一个替死鬼顶替自己? 牵连无辜,她做不来。 所以她和亲肯定要去的,至于这些想把她当成软柿子捏圆搓扁的人,那就看看他们有多少能耐了。 想到这,萧柳眼中泄出一丝冷光。 容妃借着床头的烛光看到了,有一瞬间的恍惚,突觉女儿彻彻底底长大了。但这成长的代价太严重,容妃感受不到欣慰,只有密密麻麻的疼痛。 “我有阿正在,会及时逃出来,但母妃您若还在宫里,我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您了。所以,在走之前,您先出宫好吗。等我回来后,我们一起去阮南,阿正的家乡,那边四季温暖如春,是个特别好的地方。” 容妃至今觉得很恍惚,只能说:“你让我再想想。” 萧柳理解。 话题结束之前,容妃问:“李正言是反贼之后?他真的可靠吗?” 萧柳说:“我信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容妃摸着女儿的眼睛苦笑:“傻孩子,母妃以前也相信自己的眼睛呢……还不是……” 萧柳明白,亲情都靠不住,何况无亲无故的陌生人? “母妃,你知道倾盖如故吗?有时候,两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反而有无数共同点,他们观念一致,心性相投,情意弥坚,远胜过所谓的血脉联系。” “傻孩子。”容妃只觉得女儿太过天真。 萧柳便说:“横竖都是死,信这一回,说不定我们还有生的希望。母妃,何不试一试呢?” 容妃拍拍她的后背哄她入睡:“好了,母妃知道了,让我考虑两天。” “好。”萧柳答应,靠近她怀里,像个依恋母亲的小孩。 容妃心头化成水,宠溺又心痛。 和亲之事板上钉钉,定了三年婚约都没有做好的大喜礼服,这次为了和亲,服局急急忙慌来量体裁衣了。 萧柳坦然接受十分配合,不见丝毫被退婚被和亲的不甘绝望。 只是有一处十分违和,大家觉得五公主的确没有表面那么淡定。 五公主和贴身侍卫举止亲密。 尚服局不仅为萧柳准备喜服还准备了许多金银首饰,各样款式做成画册和样品,送到公主殿让萧柳一一挑选。 萧柳挑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却不问身边的贴身侍女絮儿,反而一直和贴身侍卫沟通。 “阿正,我带这个簪子好看吗?” “好看。” “我这套喜服好不好看?” “好看。” “这两个头面哪个好看?” “都好看。” “李正言!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你穿什么戴什么都好看。” 萧柳嘴角的笑压不下去,傲娇撇开头:“算你会说话。” 下一句话让所有人震惊:“你们也给阿正量一下,给他做一套和我配套的男子喜服。” 所有人眼睛都瞪出来了。 李正言也惊讶不已:“我不用!” 萧柳一个眼刀飞过来:“什么意思,喜服让我一个人穿?” 李正言刷地红了脸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尚服局的人吓得半死:“公……公主……这喜服另一套……驸马爷那边肯定会准备的……” 萧柳随意道:“我知道啊,我就是让你给阿正做套衣裳。” 尚服局的人久久无言。 这是做套衣裳的事情吗? 宫里都说萧柳被逼疯了。 她不仅让尚服局做喜服给贴身侍卫,还大摇大摆地牵着侍卫的手逛御花园,亲昵时,甚至直接趴在侍卫身上,撒娇让他背。 这简直是荒唐至极。 向来周全的容妃却安安静静,没有任何管束女儿的意思。 宫里没人遮着拦着,消息很快传到了外头,在达官贵族间隐隐流传开来。 皇帝丢尽脸面,被气得半死,气冲冲把萧柳叫了过去。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刚进门,皇帝就把好几本奏折砸到了萧柳的面前。 萧柳没有惊慌,弯腰捡起几本,随手翻了翻。 都是御史参奏,说五公主行为无端,肆意荒唐,身为和亲魏国的公主,有失国体。 萧柳呵呵笑了一声,在皇帝惊诧瞪眼中,把奏折重新嫌弃地丢在了地上:“父皇何必理这些老东西?打仗他们不行,和亲还要我上,这一帮子酒囊饭袋领着俸禄什么都干不成,也配来对我指手画脚?” 皇帝看着性情大变的女儿又惊又怒又心虚,一时之间,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萧柳大方承认:“既然袁家退亲了,女儿便实话实说了。我和阿正早就互许心意,袁家那位表哥不过是母妃喜欢我哄她高兴而已,原本想着,成婚后他在袁家过他的小日子,我带着阿正在公主府逍遥自在……不过如今也好,既然和亲之事已定,我和阿正总算能光明正大了,反正魏国只要我的身份,也不会知道我们宫里的事。” 皇帝被她堵得无话可说。这短短一段话涵盖的信息太多了,皇帝第一次知道,女儿订婚后的想法竟是这样的?还没出嫁就想好了给自己亲表哥丈夫戴绿帽? 然而谁也不能拿萧柳怎样,她是唯一的皇帝亲女、和亲对象。现在要是把她怎么了,下一个谁顶上? 谁也不想去,谁都觉得,无论五公主是傻子还是疯子,赶紧送去魏国和亲,反正完成魏国的要求便是。 袁家则有些微妙的不同。 他们家成了群嘲对象。 当日狠心退婚让京城震动,聪明人都不得不感叹一句袁家老头真是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还心狠手辣,亲女儿、外孙女都能说放弃就放弃。 五公主与侍卫有私情的事人尽皆知后,袁家一下从高处跌落,成了人人暗笑的人家。 皇帝指婚两年,五公主原来都是和她的贴身侍卫情意绵绵,那袁家五少岂不是两年来一直带着绿帽子? 袁家因为这些狠辣操作一度成为朝中老奸巨猾者的敬佩提防对象,众人背后议论纷纷,当了面却不敢说。 直到萧柳的绯闻事件发生。 第151节 原来不是袁家放弃公主,是人家公主早就有心仪之人,袁家不过被五公主利用而已。 这可给袁家敌对势力递了好大把柄,把对方乐得做梦都在笑,更是毫不顾忌地逮着袁家男人就说一说五公主送绿帽二三事。 袁家人一度无颜出门,恨不得从所有人眼中隐形。 第140章 桃花约17 和亲事项准备得七七八八时,容妃的生辰到了。 出于弥补的心理,皇后受皇帝旨意,提出为容妃大办一次生辰宴。 这段时间容妃从抗拒女儿和亲到态度积极地参与女儿和亲的诸多事项,看上去又恢复了曾经的精明干练,后宫看笑话的人反而不敢轻易在她面前表现自己的幸灾乐祸。 容妃彻底冷了心肺,对皇帝做的种种没有任何触动,生辰宴大办,她接到消息谢了恩,转头就抛在了脑后,浑然不在意。 现在的皇城,在萧柳母女面前上演着一场黑色幽默。 心怀期待时,迎面都是冰霜;冷眼相待时,反而无人敢小瞧。 循规滔距的,任人摆布;肆意妄为的,无人奈何。 容妃对李正言没有什么信任,可是此情此景,她没有任何劝说女儿的心思。前路黯淡,只要女儿喜欢开心,找个男宠又怎么了? 难道让她金枝玉叶的女儿去给魏国的男人守节? 她不仅不劝说不反对,还纵着萧柳和李正言在宫里嬉戏玩闹,帮他们挡去所有反对暗讽的言论。 李正言将一切看在眼里,听萧柳吩咐出宫办事时,想到容妃的生辰,临时拐了一个方向,特意去东市逛了逛,想为容妃挑一件生辰礼。 容妃身份贵重,送出去的礼物定然不能太廉价,李正言估算了一下自己的积蓄,板着脸进了一家老字号商铺。 容妃最近常常和萧柳聊天,说起从前做女儿家的日子。李正言都在边上沉默听着,看似像个木头,实际上却把母女两人的话都听入了心中。 他记得容妃说起的京城老字号,也记得容妃说过年幼时和姐妹们喜欢什么首饰、玩器…… 心中有目标的李正言很是直接,进门直接问掌柜的:“有没有点翠钗,蝴蝶状的,上面坠有珍珠……” 掌柜的被他问得有些发愣:“这位……公子……您是要定做还是?” 李正言也不懂:“定做怎么做?现货没有吗?” 掌柜的便知道这个和店铺格格不入一身冷气的男人对首饰完全不了解,回头取了几个类似的珠钗给他看,一一讲解:“若您要的点翠钗只要是蝴蝶状的,那小店有好几款,您可以挑一个,若您……” “正言,你怎么在这?” 李正言伸手拿钗的手一顿,回头,看着缓缓从楼上下来的锦衣夫人躬身抱拳:“夫人。” 锦衣夫人走到李正言面前三步远处,停下,带着上位者的矜持看着眼前的人:“你一人来的?” 李正言立刻领会到这问话的意思,依旧低着头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是,受主子命令出来办事。” 说完,他直起身子,和贵妇人对视了一眼。 锦衣夫人垂下眼,嘴角挂上笑,瞥了一眼柜台上的首饰:“帮你主子买的?” 李正言看了一眼钗子,恩了一声。 锦衣夫人走过去看着那些造价一般的钗子,随手拿起一个:“你家主子――也喜欢这样的首饰?” 李正言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珠钗,直板板地说:“我也不懂,她说的我记不住,只记了一个大概。” 锦衣夫人轻笑一声:“傻孩子,女儿家的东西你们男子自然不懂,你说说你家主子怎么说的,我帮你看看。” 李正言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一字一句重复:“点翠,钗子,蝴蝶状的,上面有珠子。” 他这副模样仿佛戳到了这位夫人什么笑点,把她逗得笑个不停,好一会儿才停下。 李正言全程面无表情地等候在原地,似乎没有任何情绪。 掌柜的看得莫名其妙,反而这位大笑的夫人习以为常,独自笑完了,就扭头吩咐掌柜,报了好几个一长串的名字,都是李正言记不住的首饰名。 掌柜的表情比接待他时轻松百倍,立刻心领神会地吩咐伙计去拿货。 “我帮你挑一个,你回去交差。” 李正言没反对。 伙计拿来的钗子比第一批精美了数倍,李正言一眼看到了其中一支蝴蝶点翠钗,像极了容妃口中说的,当年与小姐妹争抢最后抢输了再也没见过的钗子。 但这位夫人没有选它。 李正言听着掌柜的报价,捏了捏袖中荷包,有一瞬间犹豫。 买一支点翠钗都有些困难,回头再来买是绝不可能了。 他看向含笑看着她的中年妇人。 这位是李氏遗孤李复的夫人,也就是他的主母。 李家虽然百年平民,却有一群拥护者,在这百年里跟着李氏遗孤用当年宫里带出来的金银经商买地,各地发展,家底丰厚。 原本这样的日子已经非常美满,但李家人从未忘记复国,也从没满足眼前富裕的生活。 也是,和一国之君比起来,富豪乡绅算什么? 这位主母出身李家跟随者之一的杨家,是个精明非常的女人。 他缓缓掏出银票,让掌柜的把杨夫人挑好的簪子包起来。 杨夫人看了一眼,笑着让随从递上银票:“不用了,和我的那份一起结账吧,这钱你就自己收着,你也老大不小了,该给自己攒一些老婆本了。” 李正言握着银票顿了顿,低声说了一句:“多谢夫人。” 两人一起从商铺出来,接杨夫人的马车从远处过来停在门口,上车前,借着马车遮挡,杨夫人问李正言:“怎么出宫了不和家里说一声,你师傅一直想找机会见你。这次那边让你办什么事?” 李正言答:“就是买一些吃的玩的,想出宫出不来便折腾些事。” 杨夫人了然,看着马车上的花纹,脸上挂着笑,眼神却很冷淡:“和亲前,你想办法让她厌弃,你得留在京城。” 李正言:“是……” 马车渐渐远去,李正言站在原地许久,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首饰盒,又看了看没了马车影子的街道,转身进了商铺。 容妃生辰那边,一直低气压的后宫终于欢喜热闹起来。 皇后让人在御花园的湖边搭了戏台子,又准备了一场晚宴,将皇子皇女们全都邀请了来。 聪明的人都知道,这是让萧柳和亲前,“一家人”整整齐齐地聚一次。 萧柳不管这些,只认认真真地为容妃庆祝生日,送上了自己准备一个多月的生辰礼。 容妃对周围的热闹冷眼看待,只有看到女儿的礼物时,讥诮的眼中陡然换上了慢慢的欢喜与暖意。 萧柳送的是自己亲手绣的香囊,香囊里放了她自己调制的香。 容妃自从和亲之事后夜夜失眠,萧柳一边查阅当世的调香书籍,一边结合自己前世知识,调制了这宁气安神的香。 容妃当即挂在了自己身上,抱着女儿一个劲儿说“好孩子”。 送礼仪式结束,容妃懒得陪这些人坐着费神,拉了萧柳说要去“更衣”。 母女两人单独走在御花园,看景看花,默默无言。 萧柳看了看身侧的李正言,突然笑道:“母妃,你还没看过我舞剑吧,我给你展示一下阿正教我的剑法好不好?” 容妃有些低沉的情绪被冲散了,眼睛一亮:“你还学了剑法?莫不是瞎胡闹吧?” 萧柳不依:“母妃,你也太小瞧我了!”说着扭头看向李正言,“阿正,你的剑给我。” 李正言含笑递上自己的佩剑:“公主小心。” 萧柳接过,一扬下巴,娇俏又骄傲。 李正言和容妃同时露出宠溺之色。 剑出鞘,萧柳身子一转来到不远的柳树下,身姿缥缈地开始舞剑。 李正言是杀手暗卫,学的剑法也缥缈轻盈,但他杀气重,出剑快准狠,看不出这份轻盈,反倒是萧柳学了后,一招一式如春日飞絮,飘飘如仙。 但仙归仙,却不是花架子,剑风所到之处,花草尽折,一片狼藉。 容妃看呆了,当真没想到,女儿竟然真的学会了一整套剑法。 三人氛围正好,远处有人渐渐走近。 萧柳抬眼一看,手中的剑脱手而出,直直飞向来人方向。 “啊――”一阵阵惊呼响起。 容妃是看到了女儿剑脱手惊呼,而那边的来人却是受到了大大的惊吓,吓得定在原地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李正言在剑飞出去的瞬间抬步想去阻挡,下一秒却看到了萧柳嘴角的笑意,顿时收回身子安静站在容妃身后。 那把剑就这么直直飞到了来人身侧,越过她,“叮”的一声,扎进她身后的柳树树干上。 “娘?!”容妃见女儿没事,终于看向来人,一看却惊了。 萧柳面色惊慌地跟着容妃跑上前:“外祖母!你没事吧!啊呀都怪我不好,学艺不精吓到你了!” 袁老夫人面色苍白,跌在地上捂着胸口半天回不过神:“哎呦……吓坏老身了……哎呦……” 容妃连忙上前亲自扶她起身,吩咐回宫。 李正言回到萧柳身后,看了她一眼。 萧柳落后容妃和袁老夫人几步,对着李正言吐了吐舌头。 李正言勾唇,转身去取了扎在树干上的剑,陪着她一起回去。 容妃对娘家冷了心,可看到被吓坏的老母亲到底抛不下这份母女之情,而且,下狠手的都是父兄,袁家的女眷什么都没做,作为被宠到大的女儿,容妃对袁老夫人还是有一份旧情。 萧柳看到容妃软了心肠同意和袁老夫人单独聊一聊时,很是理解。 她阻止不了一个女儿相信母亲,就像容妃相信她这个女儿一样,一味阻止,反而成了施加给容妃的痛苦,仿佛逼着容妃在女儿和母亲之间抉择一般。 哪怕她早已知道,容妃最终还是会受到伤害。 天色渐暗,外面的晚宴即将开始。 袁老夫人被容妃的侍女轰了出来,形容狼狈。 容妃站在屋子中央,面色铁青,破口大骂,神色癫狂:“早就解除了婚约,小五做什么你们谁也管不着!” 第152节 “小五就是养男人了又怎么着!我的女儿是金枝玉叶!袁家小子不过一个小小举人,他给我女儿提鞋都不配!” “你们卖我的时候怎么不惦记着骨肉亲情!自己没脸了就想起我这个女儿了!我没你们这样的爹娘!” 萧柳冲进去抱住她:“母妃!” 容妃一边流泪一边紧紧握住萧柳的手臂,抬手又将紧紧跟随者萧柳的李正言拉了过来,将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看向被轰出去的袁老夫人:“他们两情相悦,本宫乐意成全,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对本宫指手画脚!”说着,看向两人,“只要你喜欢,想做什么做什么,母妃支持你们。” 袁老夫人几乎站不住身子,“你……”了两下,眼睛一番,当真昏了过去。 可能她这一辈子都没这么丢过脸面,被刺激得这么严重过。 然而容妃又何尝好过? 袁老夫人一被抬下去,容妃就软了身子,整个人往地上倒。 萧柳和李正言一左一右扶住她,将她扶到了卧榻上。 容妃埋着脸低低地哭,压抑的哀泣声让人闻之落泪。 萧柳坐到她身边,轻轻抱住她,靠在她身上。 皇后派人请容妃入席,李正言出门打发了来人。 这一晚,容妃对娘家人彻彻底底断了牵念,不仅没了那份血脉亲情,还有浓浓的无穷无尽的恨。哭完后,她整个人气质都变了,温婉消失不见,一身冷清堪比李正言,只有看到萧柳时,眼里才会有暖色。 萧柳亲手给她拧巾帕擦脸,又帮她梳头整理仪容,容妃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桌面某一点发呆。 束发时,李正言往萧柳手边递了一根钗子。 萧柳下意识接过,看到是什么后惊讶地停住了动作。 “这是――” 李正言紧紧抿着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看容妃,只看着萧柳,低低地说:“娘娘的寿礼……” 萧柳看他求救的眼神,低头一笑。 第141章 桃花约18+19 萧柳将点翠钗递到容妃眼前:“母妃,你瞧,阿正送你的寿礼。” 容妃回神,接过钗子看,眼神闪过惊讶。 萧柳扶着她的肩膀趴在她肩头:“这蝴蝶点翠钗,和您年少时错失的那一支像不像?” 自然是不像的,都过去二十年了,首饰花样不知道翻新了多少次,那时候的造型早就过时了。但是,李正言的心意却能清晰体会到。 容妃摸着钗子上的蝴蝶翅膀,嘴角缓缓露出一抹笑:“像……像极了……” 萧柳高兴地接过钗子:“我给您簪上!” 一边簪一边假做抱怨:“阿正还没给我买过礼物呢。” 李正言面色发红,看着她讷讷无言,后知后觉想起来,还真是如此。 容妃从镜子里看到两人神色,心情莫名轻松了一些,说女儿:“你莫要总欺负人。” 萧柳嘟嘴:“明明是事实,怎么成了我欺负人了?” 李正言也忙说:“是我想的不周到。” 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是木头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黏糊气氛。 原本心如枯槁的容妃硬是被两人逗得脸上多了一丝笑容,然而想到不久以后女儿要面对的命运,所有的笑意便瞬间消散无踪,反而是加倍的痛与恨。 纵然如此,该出席的晚宴还是要出席,母女二人迟到了半程,最终进了宴场。 此时,容妃和娘家人冲突的事情在场人恐怕全都已经知晓,晚宴热闹又冷清,人人笑着,又人人心不在焉。 于繁华之处听悲音。 萧柳看着这一幕,心中突有这样一份感觉。 亲生母亲带给容妃的打击有些过分大了,生辰宴后,容妃越来越冷硬,竟有一份无欲无求的感觉。 萧柳看得胆战心惊。 她想和容妃聊一聊,但容妃每每见到她就有了笑影儿,让她想说的话都被堵在嗓子里,一时说不出来。 和亲的日子定在九月十五,时光一寸寸流淌,萧柳和亲出发的日子近在眼前。 九月初九重阳节,皇城里又弥漫着过节的喧嚣,萧柳和往常一样,守着容妃过节。这段时间,萧柳完全接过了容妃这边的事务,慢慢展露出自己的管理能力,让容妃渐渐相信自己的女儿已经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成长为一个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人。 而在外界看来,这对母女依旧凄凄惨惨戚戚,无人关心在意,母女两人也不和任何人来往,似乎都珍惜着最后的日子,守着对方,旁的丝毫不理会。 而今天的内殿,与平时并不相同。 “母妃,那边吃的用的都准备好了,出去后您不用挂念我,我和阿正会在合适的时候离开和亲队伍回来找您团聚。” 容妃握着女儿的手:“一定要去和亲吗?你跟着母妃一起走吧,什么天下大义,这天下谁又曾对得起我了,为什么要我的女儿为天下牺牲呢?” 她紧紧抓着萧柳的手不愿放开,越临近和亲日越不能平复心中的不甘。 凭什么所有人都趴在她们母女身上吸血吃肉?凭什么让她的女儿去换天下太平? 萧柳抱着她安慰:“母妃你信我,我不会真的去和亲的,大辽软弱,想要跪在地上求一时安稳,我偏要逼他们站起来。现在我走了,他们还能再找一个无辜的女子和亲,二姐姐的悲剧还是会一次次上演,我偏不,我要让这些软弱无能的君臣狠狠栽一个跟头,让他们知道,回家欺负女人,女人也不同意。” 容妃望着女儿,久久说不出话。 李正言从外面进来,催促:“该走了。” 萧柳拉着容妃的手:“母妃,走吧!” 容妃反握住她:“小五,你如此计划,真的能逃脱和亲吗?何不跟着我们一起走?” 萧柳通过手上交握的力量给她信心:“可以的,有阿正在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母妃,如果我逃不了,真的入了魏国,为了自己我不会顾忌大辽不会顾忌这所谓的皇室家族。母妃,这大辽,除了您,没有人可以让我牵挂,您出宫去,我便安心了。” 萧柳是真的说了心底话,所谓的为国为民,是这一片土地这一片人民,而不是这个皇室宗族。大辽不仁,没有外敌入侵时黎民又何曾好过?只要真正为黎民好,萧柳就算是叛国也会叛得毫无愧疚。 容妃听得心口巨震,却不觉得女儿有任何不对,甚至欣慰地笑了起来。 “对,人啊就是要自私点,有心有情的,落不得好下场,冷心冷肺自私自利的,才能万年福寿长。” 说完又苦笑起来:“你哪里是自私,你是太无私了……小五,你真的不走?” 萧柳无法,只好撒娇:“母妃,你信我一次吧,我真的会安然回来的!” 容妃无奈地笑起来,目露慈爱,伸手摸着萧柳的发顶,叹气:“好了,母妃知道了,你和阿正先去外面,我换身轻便的衣裳就来。” 容妃第一次称呼李正言“阿正”。 说完,她就看向了李正言,以一个长辈的目光,语气和煦:“阿正,小五对你满心喜欢信任,你莫要负她。” 李正言眼中波澜起伏,心情激荡,容妃这是承认他了! “是,正言愿发誓,此生绝不负公主,若违背誓言,天地不容!” 容妃“诶”了一声,浅笑:“倒也不必发毒誓。”又说萧柳,“你也不拦着。” 萧柳笑嘻嘻地看向李正言:“我知他,他不会违背誓言,不怕。” 李正言情不自禁地牵住她的手,眼里的情愫几乎要溢出来。 容妃看着看着,眼眶热得盛不下眼泪,深吸一口气才平复了情绪,又看向女儿:“以后你一人在外,定要照顾好自己,没了公主的身份,要是能忍的委屈……就……忍一忍……活着,才有将来。” 萧柳点头:“您放心吧,我还要回来和您一起隐居呢。桃花约,您忘了?” 容妃强忍哽咽点头:“没忘,没忘……好了,你们出去吧,我把这繁复宫装换了。” 萧柳和李正言退到门外,关门前,容妃喊住她。 “要我帮您吗?”萧柳抬步想进来。 容妃摇头,温柔地看着她笑:“不用,你们出去吧。” 萧柳看向她,但容妃已经往屏风后走了。 李正言关上门,两人走到廊下等着。 “待会儿纵火时,你小心躲远点。”李正言嘱咐萧柳,“和亲在即,你做什么他们也无可奈何,即便怀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他们的计划是,容妃披上斗篷扮做萧柳,由李正言带着她和絮儿走地道离开,等他们进了地道,和容妃互换身份的萧柳打翻烛台,纵火内殿,然后趁着兵荒马乱时脱身。 为了烧得干净一些,几日前,容妃就找了借口,让人把庭院里的避火水缸抽干了水。 九九重阳节,各个宫殿都在过节,容妃这里已经渐渐成了冷宫,无人在意,母女两的态度也让观望、看戏的人觉得她们都已经认命了,尤其容妃心如死灰的模样,显然放弃了最后的挣扎。 因此,这个局不算精细,成功率却很大。 两人凑在一起咬耳朵,来来去去的宫人看了一眼就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却不知这两位不是在调情,而是商量着今晚整个计划的细节。 萧柳怕容妃过不惯宫外的日子,细细确认了许多民宅里的细节。 说着说着,鼻尖传过来一阵烧糊的糊味。 李正言一凛:“着火了!”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往回冲。 这和计划的不一样! 冲到门口却发现刚才他们亲手合上的门竟然打不开,被人从内部锁住了。 “母妃――”萧柳震惊不已,脑袋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为什么? 明明一切安排妥当可以离开这个牢笼了,为什么要自焚! “母妃!” “母妃――” 李正言抱过她,举剑对着大门重重劈了几剑,然后用足内力狠狠一踹。 木制大门碎成几片倒下,滚滚浓烟猛地扑面而来。 “咳咳咳――”猝不及防的两人被浓烟熏得睁不开眼睛。 “母妃――”稍微适应了一点,萧柳推开李正言冲进屋里,李正言急得追上去。 才跑进去五步远,两人就被阻挡在火海外。 第153节 容妃对自己好狠,将早先准备制造火场的所有材料都堆在了内殿周围,就好像使用汽油将自己周围浇了一圈,火一点,就瞬间被火海包围,外面的人进不去,她自己也无生还可能。 “母妃――母妃――你为什么啊――”萧柳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要自毁? 前一刻还告诫她只要活着才有将来,为什么下一刻自己却选择了自戕。萧柳的认知里从没有这样的选择。 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快速向外殿蔓延,李正言扫视了一圈,看到烟雾弥漫中,不远处的桌上有一张白纸,由一个茶杯压着,他拦腰抱起激动的萧柳,冲过去扯走纸张,纵身飞出了大殿。 宫人从四处赶来,看到庭院里空荡荡的水缸又急得到处乱跑,萧柳看着火舌张扬的大殿,整个人都空了。 机关算尽,从没想到,有一天她会算不准人心。 李正言紧紧抱着她:“公主,公主?” 萧柳望着火海默默流泪,看着跑来跑去找不到救火水源的宫人,更是心痛如绞。一手布置的一切,如今竟是要了容妃的命……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李正言将纸张扬到她眼前:“娘娘给你留书了,你看看!” 萧柳眼睛动了动,抓过书信。 “小五:母妃忙碌一生,自以为执棋者,到头才发现不过一棋子尔。匆匆四十年,活成一场空,唯独剩下你,是我唯一的慰藉。皇城困我毁我,我的骨血却也融进这皇城,早已分不开了。你长大了,有谋略有抱负也定了终身,虽不是母妃设想那般却也是当前最好的结局。小五,母妃于世间已无牵挂,只有一个心愿:你和阿正远走高飞吧。母妃知道你有抱负,然天下男子千千万,何必要我的小五冒险呢?小五,听母妃最后一次,莫要和亲,今夜就与阿正离开,去履行你们的桃花约。” 萧柳握着信纸的手颤抖。 她明白了容妃的心思。 容妃还是不信她,或者说,作为一个母亲,她的担忧远远超过了对萧柳能力的信任。她不想拖女儿的后腿,也不希望女儿为了什么大义以身犯险。在已知有这样一条通道可以让他们悄悄潜出皇宫逃离命运时,容妃亲手了结自己的生命断了女儿和这京城最后的联系,也逼着她放弃和亲,远走高飞。 “母妃――”萧柳将信纸握在心口,痛哭不已。 再没有比这一刻更让她感受到容妃对她浓重的母爱,超越了自我的生命,只为女儿。 这些日子她有时候看到容妃空洞的目光会觉得心惊胆战,但想到自己是容妃最大的牵挂,又觉得容妃不可能放着女儿孤身一人在世上不管,容妃走了,萧柳就是无依无靠的孤女了,容妃怎么能放心? 再者,有逃离皇宫的机会,谁又想死呢? 万万想不到,容妃看似柔,却比谁都决绝,她从始至终都不愿意萧柳去和亲。 容妃不在,萧柳无依无靠却也没了牵绊掣肘;容妃临死遗言,萧柳也不敢不听。萧柳安排种种,最终,被容妃直接强势破局。 她宠了女儿多年,临死强硬了一回,料定萧柳不会违背。 李正言紧紧握着她的手臂:“你……走不走?” 萧柳抹了眼泪,站直身子,低声说:“走。”容妃临终遗言,她必须听。 大火吞噬了整个宫殿,终于找来水的宫人只敢在外围扑火,杯水车薪。萧柳回头,深深望着这冲天大火,看得近乎失明,这才咬咬牙转身快步离开。 暗道的路口在容妃宫外东北方向一个小假山洞中,没有包袱行礼,原本为容妃准备的东西全都由李正言逐次安置在了宫外民宅,他们直接离开便可。 这条路不长,白日里走过去不过几分钟而已,此时容妃宫里大火,周围几个宫殿全都被惊动,路上到处是奔跑的宫人,乱糟糟一片,他们几人无人注意,本该很顺利就到达假山。 然而半路,李正言停住了脚步,他听到了兵戈之声。 明明是着火,怎么会有兵器交接声? 萧柳立刻决定暂时不去暗道,先观察情况。 皇帝昏庸,但几个皇子却不至于有弑君夺位之心,她的那些哥哥们一个个盯着皇位不假,但皇帝正当年,皇子们都抢着夺皇帝欢心,还没到弑父程度。 萧柳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李正言的手臂:“李氏遗孤那边有没有给你递消息?” 李正言摇头:“许久不曾联系我了――”说到这,李正言猛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萧柳急忙问。 李正言心跳快了几拍,勉强压下,握住萧柳的手安抚:“我只是想到一件事。” “什么?” 李正言喉间干涩,压着声音说了自己买点翠钗遇到主母的事情。 “她提起过师傅想要见我,但那回以后,宫外并无人联系我要求相见……” 萧柳抓着他:“你为何不早说有此事!把当日两人相遇后的对话、场景细细再和我说一遍!” “我当时进了铺子,在一楼问掌柜的有没有点翠钗子,她从二楼下来……”李正言凝神回忆,努力回想着当时自己出了什么纰漏。 然而还未说完,兵戈声已近在耳边。 顾不得找自己从前的纰漏了,李正言拉着萧柳和絮儿,把她们塞进路边光线死角的菊花丛中。 打杀声越来越近,宫灯下,御林军和几个黑衣人边追边打到了眼前。 御林军人多势众却功夫平平,黑衣人虽然数量不多,却处处杀招。两方打在一起,十几个御林军竟然一时半而拿不下三个黑衣人。 李正言看到黑衣人的瞬间,整个人血液就凝固了。 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人是谁。 他曾经也和他们一起练武一起接受考核,一起在山野间殊死搏斗以同门的血练出一身冷血杀意。 这三个黑衣人出现在这里,意味着李氏遗孤提前动手了,而且完全没有告知他这个后宫唯一内线。 他,暴露了。 心生离意,单单暴露了他叛变之心也不算什么,但到底暴露了多少?那个单独开辟的暗道,他们知道了吗?宫外单独为容妃准备的民宅有没有被发现? 萧柳今日即便想走也走不成了。 李正言想到了,萧柳看着他僵硬的背影也想到了。 心中苦笑不已。 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容妃宫殿的大火将皇城的天映照得通亮,爆燃声、救火声、杀声四起,九月初九的皇城一片血红。 有人要杀皇帝,有人要逃命,有人浑水摸鱼,有人惶惶四奔……没有人想起曾经受宠的五公主,就连容妃宫殿的大火,也被遗忘在脑后,任其熊熊燃烧。 三个黑衣人一人被击杀,二人冲破围困逃了出去,在远处戒备的李正言跑回来扶起萧柳:“我们回去?” 这个时候,没人在乎一个被发配和亲的公主,不会特意跑来刺杀萧柳。萧柳的危险在李氏刺杀成功后。 萧柳也是这么想的,拉上吓软了腿的絮儿,避开人群快速回到了自己寝宫。 公主殿的宫人同样慌成一团,因为主子不在,大半人都没头没脑跑了出去。 萧柳没理会性命攸关下只顾自己逃命的宫人,仰头远远望着冲天的红光,说:“阿正,带我们去屋顶吧。” 公主殿的屋顶不是整个皇城最高的,但也能将整个皇城一览无余。很多次,他们曾坐在这赏月吹风、看夜色中的皇宫,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这里看刺杀,看――自己的母妃被大火吞噬。 萧柳已经有些麻木了,情绪很平静,披着黑色斗篷,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宫殿,眼睛一眨也不眨。 这黑色斗篷,原本还是为容妃准备的,絮儿也有,为了遮掩容貌,也方便在夜色中遮掩身形安全进入暗道。 如今,成了他们在屋顶遮掩行迹的用具。 絮儿第一次爬上屋顶,又经历着从未经历过的场面,吓得面如土色整个人缩成一团,僵硬地靠着屋脊一动不敢动。 李正言靠近萧柳,将她抱进怀里。 大火越烧越旺,厮杀声愈演愈烈。火场有她的母妃,战场有他曾同生共死的兄弟。 两人相拥坐在屋顶,仿佛百年前就建造安置在屋顶的石像。 皇城的喧嚣一直持续到子时。 子时,似乎是上天看不下去,突降大雨。 雨很大很大,像天被捅了一个窟窿一样,砸在脸上生疼。 李正言把人抱得紧了一些,想要为她挡去一些风雨,但屋顶之上,毫无遮挡,风雨四面八方袭来,谁也躲不过。 絮儿低低的呜呜哭泣声在雨声中响起被雨声掩盖,萧柳任由雨水汇成溪流在脸颊上淌过,看着远方的大火一点一点变小。 大雨倾盆一夜,浇灭了大火,也冲刷掉了红墙上的斑驳血迹。 天亮时,雨也停了。 “阿正。”淋了半夜雨,萧柳冻得脸色发白,肌肉不听使唤,说出的话带着不自觉的颤抖。 李正言双手环抱住她:“我们回去,好不好?” 萧柳没应,自顾自说:“我想了一夜,怎至于此?” 李正言:“是我的错。” 萧柳摇头:“是我们无权无势,任人鱼肉。” “怎么才算有权势?”李正言心微沉,问她,“皇帝吗?” 萧柳抬头和他对视:“若我从第一天开始就谋划夺权,虽然只有两年时间,但也许就能将和亲之事扼杀在两国谈判时;若我不想着避世隐居,而是成为一个有权力的公主,袁家不会叛变,母妃不会心死……” 李正言:“你后悔了。” 萧柳握住他的手:“我不后悔和你的约定,可我真的错了吧,避世是没用的,这世道,你越避它越逼你。” 李正言垂下眼:“夺权就有用吗?李氏百年谋划,也不过一场春秋大梦,纵然有了暗道……”他哂笑一声,看着底下收拾尸体的御林军,“也不过空欢喜一场。” “无钱的想要有钱,有钱的想要有权,有权的想要一人之下,一人之下的想要君临天下……若是为了权力而争夺权力,面目全非。” 他说的不错,凡是遭受过权力争夺伤害的人,都厌恶这个圈子。李正言是,原主也是。 “可是,不争,母妃就死了。”萧柳喃喃叹息。 想了一夜,萧柳想明白了,容妃的思维和他们不一样,若是萧柳在宫中有话语权,容妃不会自焚。宫外的世界对他们是自由,对容妃却是未知,如她绝笔信中所说,她的骨血融入了这座皇城,信任皇权的力量远胜过萧柳和李正言的能力。 李正言沉默。 萧柳松开他,望着晨曦下的皇宫发起了呆。 她分析着眼前的处境。 刚来的时候,她评估过,两年时间,千疮百孔的大辽,昏庸君主霸道奸臣,她一个原本天真烂漫的公主是达不成掌握权柄成就的。想要上位,她面对的是六个皇子以及他们背后的家族,还有正值壮年任性妄为的皇帝。 而原主一生怨念,也包含了一点:凭什么要她一个女子成为两国牺牲品,要她母女为大辽的软弱袁家的富贵买单?她恨透了大辽恨透了皇家,宁可一世不入皇家门。 萧柳便放弃了走政途,想带着原主去过一过没有责任没有家国大义的平凡日子,那是原主生前最羡慕最不可得的日子。 遇上李正言是意外,但也让她设想的未来多了许多美好与浪漫。 一切都计划得很好,带走容妃,破坏和亲,然后携手归隐山林。要是哪天萧家气数将尽,她有余力就帮一帮正义之师,尽一份自己的心力。 结果却是这么荒唐的一夜混乱。 第154节 两厢沉默中,是李正言打破了局面。 “你想怎么做,我陪你。” 萧柳抬眼看过去。 李正言抬手拨开她黏在脸颊的湿发,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妥协:“怎么做才能帮你,我只知道杀人……” 冰凉的脸上突然有温热的暖流滑下。 萧柳没想到李正言如此轻易就退了一步。 两只冻得僵硬的手握在一起:“我不想当皇帝,也不想有多大的权力,我只想给我母女出一口气,出了气,我们就找个桃花林隐居。” 第142章 桃花约20+21 重阳节皇宫遇刺,多个宫殿遭到袭击,各宫损伤极大,但好在皇帝私卫及时护驾,真龙天子安全无虞,一众刺客尽皆伏诛。 天光渐亮,一夜屠戮的皇宫慢慢苏醒。 屋顶上,萧柳说完后,李正言维持着抱她的姿势,两人默默对视。 昨夜之前,他们对未来满怀期待,以为自己马上就能奔赴想要的生活,一夜过去,所有的期待都被砸得粉碎。 他们真的还能去隐居吗? 李正言只觉得心底的光在渐渐熄灭,面上不显,扯起嘴角:“恩,我陪你。” 底下战场被打理得差不多,危险已经解除,他带着絮儿和萧柳下屋顶。 宫人们跑光了,没人伺候,萧柳见絮儿抖成一团,让她自己回去收拾,不用伺候她了。 李正言陪着萧柳进内殿,一边走一边帮她脱掉又湿又重黏在身上的斗篷。 斗篷刚解下,正要随手扔在一旁,李正言突然一把扯过萧柳护在身后,对着室内厉声:“出来!” 萧柳皱眉,安静站在他身后观察。 里面并没有动静。 李正言神色越发紧绷,冷声:“你身上的血腥味已经暴露了。” 静谧的内室依旧一片寂静,过了许久,才突然传出一声笑声。 “正言,你果然出师了。” 李正言神色大变。 又听到那人下一句说:“为师不是不愿意出来,是的确动不了。” 李正言快步冲进去,一把掀翻屏风,就看到一个中年黑衣人捂着腰部半靠在屏风后的小榻上,指缝间,有粘稠的血液渗出。 “师傅!” 黑衣人呵呵笑了一声,看了一眼李正言身后的萧柳:“正言,你果然……好啊,好啊……” 李正言低下头。 他的愧疚并没有打动黑衣人,对方更怒他的背叛,言辞句句诛心:“主母发现你怀有二心我再三不信,想不到啊,伍家世代忠良,竟当真出了你这么一个逆子!我真恨当日救的怎么不是你弟弟,养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贪图富贵的东西!” 李正言握紧了拳头,垂着头不说话。 萧柳踏步上前站在他身侧:“老头子,你说的什么瞎话?你们这些上位者怎么就这么喜欢摆弄人呢?所有人都要听你们的,要为你们的荣华富贵牺牲?我们不是人吗?我们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吗?你们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天下大义,怎么不去自我牺牲啊!” 李正言侧头看向她,心里压了十多年却怎么也说不清的感觉突然就被释放出来了。 萧柳懂他。 他也懂萧柳。 这番话,是他的心声,也是今日萧柳压抑在内心的愤懑。 “贱人闭嘴!咳咳咳……”黑衣人激动起来,怒意勃然,指着李正言,“你和灭门仇人之女苟合,对得起你泉下的列祖列宗,对得起你的父母弟弟吗!伍家上上下下多少人死在萧家手中,今天你和萧家女混在一处,你夜里睡得安稳吗!不怕伍将军不怕你爹娘来找你吗!” 李正言后退了一步。 黑衣人似乎已经对李正言这个徒弟绝望,闭上眼露出头颈:“罢了,是我有眼无珠教出你这么个逆徒,大业未成,多年心血毁在你手中,我这个师傅难辞其咎早就该死了,死在你手上是我罪有应得,动手吧!” 李正言变色:“师傅!” 萧柳冷眼看着惺惺作态的中年男人:“你明知道他不会杀你,做什么戏?” 黑衣人冷笑:“能抛下家国血海深仇,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李正言摇头:“师傅,我没有,我只是厌倦以前的生活了,大辽都摇摇欲坠了,我们坚持的那些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想杀人了,为了虚无缥缈的复国,那么多无辜人死在我的手上……为君者不应该爱民如子吗?”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何时变得这么优柔寡断婆婆妈妈?” 李正言垂着头情绪低落:“所谓的大事不都是为了权力?主子身边五家家臣不也斗得刀光剑影,您敢说从没给周家下过绊子吗?” 黑衣人仿佛被戳到了痛点,面色紫胀:“你――” 李正言:“师傅,我不想继续了,我和公主说好了,她不做公主,我也不做杀手,我们去过普通日子,再也不掺和这些事了。” “好,好,好……”黑衣人哈哈大笑,“好一个不掺和,她一个和亲公主,马上就要沦落阶下囚,自然可以不当公主,你呢,你父母生你养你,我待你如亲子教导你学文学武,你为了她就把国恨家仇抛得一干二净还转头说我们所作所为毫无意义,好一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伍正言!” 李正言闭眼,心口仿佛被扎了数刀,鲜血淋漓。他想说不对,可嘴笨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他和师傅之间师徒父子之情有,可他们之间的分歧,谁也无法退让和解。 他看向萧柳:“师傅对我有恩,我救他这一次还了从前的恩情。” 萧柳看看他,又看看一脸讥诮的黑衣人,虽然觉得这位所谓的师傅不会领李正言的情,但是让李正言亲手杀了自己的师傅,更不可能。 “能先说说,怎么发现阿正纰漏的吗?” 黑衣人不理会。 李正言说:“师傅,我也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怀疑我?” “银票。”黑衣人睁开眼看着自己的徒弟,“你从小到大吃用都在暗卫,收到的赏赐从没花用,主母看到你用李家的银票去买首饰,便知道你说谎了。” 李正言诧异:“李家的银票?我们收到的赏赐都有李家的标记?” 黑衣人嗤笑,没应声。 萧柳嘲讽:“你口口声声说伍家世代忠良,但你们的主子似乎也不信任你们这些忠臣啊。连送出去的赏赐都要做上标记,监视臣下一举一动。” “你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 李正言自嘲地笑了一声,他也不懂,卖命了十几年,才知道自己花一个铜板都会被主子知道。 萧柳拉回正题:“发现阿正说谎也没什么吧,怎么就断定他背叛了你们?你们这样贸然刺杀,没有内应,失败不显而易见?” 黑衣人捂着腹部深呼吸了一下,厉声:“你不止说谎了买首饰之事,那天你明面上根本就没出宫!那你是从哪里出来的!暗道是最高机密,主子信任你才将图纸交给你,你却不禀告主子擅自使用暗道!暗道打通后,你传信让我们暂缓刺杀,主子听信了你,结果呢?原来是你自己要使用暗道暗度陈仓!今日若不是狗皇帝重阳节没有去正坤宫,我们早就成功了!枉我们信你这么久,迟迟没有动手。” 萧柳挑眉,看来李氏在这宫里埋了好几个暗线,阿正的出宫记录也能被他们查到。至于皇帝不守祖宗规矩?这不是很正常吗?但凡他们行动前问一句李正言,就会知道。 “你们想多了。”萧柳替李正言说,“你们以为,靠阿正一人,暗道这么容易打通吗?我要的报酬也不过是让我的人借用一回而已。你们不信我们,擅自行动,坏了我的事,也害了你们自己,疑心病太重,不堪成事。” 黑衣人撇开头:“成王败寇,无需多言。伍正言,你记住,这百年几代人的努力都是毁在你一人手上!我看你去了地下怎么见先辈!” 这一座大山压过来,几乎要把李正言压垮。 李正言深吸一口气:“师傅,别说了,我送你出去。” 说完看向萧柳:“你先换衣裳,淋了一夜雨莫要病了。” 黑衣人听了又是一声嗤笑。 李正言神色一黯,但没理会。 萧柳观察他神色,猜到这个师傅于李正言来说是有一定地位感情的,虽然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李正言的情绪还是会被这个中年人影响。 “你怎么送他出去?别轻举妄动,我帮你们去看看外面的情况。”萧柳叹息一声,“不知道御林军有没有发现暗道,要是没有你送他从暗道离开,要是暗道暴露,想送他出去恐怕要从长计议。” 这自然是最好的办法,萧柳是公主,询问这些事情无人怀疑。 但是黑衣人刚才才骂了萧柳,对她几次恶言相向,她向来随心所欲不忍气吞声,这次以怨报德全是因为自己,李正言感动又愧疚,递上自己的佩剑,叮嘱:“你小心流寇。” 他虽然要救师傅但又提防着师傅,要留在这里守着人。 萧柳接过佩剑,对他笑了笑,转身往外走。 现在宫殿外都是巡逻的御林军,只要随便抓个人问问就能知道外头的情况。 李正言望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眼正要回头,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 几乎是转瞬间发生的事情。 萧柳回头往外走,李正言目送,黑衣人暴起扑向萧柳,李正言飞身抵挡。 萧柳只感到一阵劲风袭来,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后就贴上了一个宽厚温热的胸膛,然后天旋地转,她被人牢牢护着在地上滚了几圈。 “咳……”有发烫的液体喷到她脖颈里。 黑衣人紧跟着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阿正!” 李正言唇角挂着血,看向黑衣人:“师傅,为什么?” 黑衣人冷冷看着萧柳:“外面都是御林军,你以为她真心去打探消息?” 李正言一愣,呵地笑了一声,眼中光芒熄灭。 萧柳顾不得疑心病严重的疯子,连忙从李正言怀里爬出来,用力扶起他:“阿正,你没事吧?伤得重不重?” 李正言抬手抹了嘴角,对她笑笑:“没事,他受了伤,功力不过三成。” 黑衣人哈哈大笑:“我就算是三成功力也能要了你的命,伍正言,你能为她去死,那就跟着我们一起去给主子们赔罪吧!” 萧柳抽出佩剑一剑飞去:“闭嘴!” 长剑直直飞入黑衣人心口,剑招之快超出黑衣人预料,待他重视起来想要躲避时,重伤之下早已来不及,一剑穿心。 “唔――”黑衣人心存死志,却怎么都没预料到会死在萧柳这个弱质女流手下,瞪大了双目直直看着相拥的两人,不可置信。 ?萧柳扭头看向李正言:“我把你师傅杀了。” 李正言看向地上的尸体,目光动了动,转为平静:“我也断了你的后路。” “逃走只是为了母妃的遗言,都是天意,不怪你。” 第155节 “咳……他想杀你,你反击,不怪你。” 两人对视,握紧了对方的手。 絮儿换好衣裳赶来伺候,看到地上的尸体吓得尖叫,萧柳吩咐她喊来御林军,将黑衣人尸体处理了。 宫里受伤的主子们有十几个,黑衣人说皇帝躲过了刺杀,实际上皇帝伤到了胸口关键处,大半个太医院都在皇帝身边,萧柳这边无人问津。 萧柳也不在意,干脆利落地让絮儿帮忙,换掉了两人身上的湿衣服,又偷偷给李正言把脉。 习武之人本该脉象强健,但如今李正言不仅脉搏紊乱时强时弱,而且内息不稳,心脉有损。这不是轻伤了,可李正言面上没有半点显露。 七天后就要和亲,到时候队伍里有随行太医,萧柳心中担忧却也没过分焦虑,只让他休息,自己带着人去了容妃宫殿,为她收敛尸骨,操办后事。 皇帝遇刺,容妃这场史无前例的大火都变得微不足道了,大家只当她也是皇宫遇刺的受害者之一。 生前也曾盛极一时,怎知落幕会如此潦草。 宫里的暗道被御林军一一找到,萧柳做事没留下任何痕迹,纵然皇帝勃然大怒发誓要找出宫里的所有内应,也没人牵扯到一夜丧母的萧柳。 九月十一,京城不少人家被军队包围,一串串看似普通的乡绅百姓锒铛入狱,这些民宅里搜罗出不该存在的兵器、黄袍若干。 整个京城风声鹤唳。 显然这件事不会这么快落幕,后续牵连只多不少。 九月十二,和亲前三日,萧柳求见皇帝。 曾经娇俏烂漫的五公主变得沉静无波,养伤在床的皇帝看到这样的女儿一愣,恍然想起自己很久没见过小五了,许是和宠妃日子过得太欢快,许是不敢面对被自己送出去的女儿,细究起来,自从下了和亲旨意,他竟没有好好和小五叙过天伦。 “咳……”皇帝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逝者已矣,你莫要太伤心了。” 萧柳低声应和,微微垂下的脖颈柔顺温婉,不像张扬肆意的五公主,倒像是已经出嫁的四公主。 皇帝看得心里有些难受。 “今日怎么想起来看朕了?”他试图笑着打趣女儿,找回从前的相处感觉。 萧柳没有笑,扯了扯嘴角温声说:“女儿马上要走了,不知道父皇最近伤势如何,心中挂怀故前来探望。” 皇帝又心软了几分。 父女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容妃不在了,皇帝有了几分关怀女儿的意识,干巴巴说着离开京城后要照顾自己之类的话。 萧柳柔顺地应着,适时提出要求:“父皇,听说魏国苦寒,魏国人粗鲁蛮横,阿正前几日为了保护我受伤了,您能否给我一个好太医,再多给我几个像阿正这样的侍卫?我要只听命我一人,不管我做得对或错都誓死跟从我的那种。” 这就是暗卫了。 皇帝有暗卫在这次刺杀中人尽皆知,萧柳提出这个要求虽然有些冒犯但也不是不可理解。 但此次刺杀,皇帝的暗卫损失了不少,惜命的皇帝并不那么情愿再匀出本就不多的人手,想拒绝,对上女儿盈盈不安的眼眸,话又吞了回去。 萧柳的变化太大了,像一朵向日葵变成了随时会折断的小白花,想起容妃殒命火场,皇帝叹息一声:“罢了,太医没问题,暗卫只能再给你三个,去了魏国,你莫忘记我大辽公主的风骨。” 萧柳露出今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盈盈下拜:“多谢父皇!” 皇帝笑着摇摇头,闭上眼表示自己要休息了。 萧柳心领神会,放轻了脚步告退。 九月十三,和亲倒数第三天。 所有人都觉得萧柳该折腾的已经折腾完了,静静等着正日子到来两国的战争彻底告停。 萧柳突然给皇帝上书,请求袁家大舅舅送她前往魏国和亲。 袁家如今家主是萧柳的外公,容妃的亲爹,但他年事已高,只顶着一个荣誉头衔并不参与朝政。真正主事的人是袁家老大,也就是容妃的大哥,萧柳的大舅舅。 这位袁家大爷,是袁家的顶梁柱。 萧柳的请求言辞恳切,表达了一个刚失去生母的小女孩希望由亲舅舅送她远嫁他国的殷切心愿,皇帝看了只觉得心生恻隐,越发愧疚于小女儿。 袁家自然极不愿意,但他的对头们却觉得五公主心愿是人伦常情,五公主肩负两国和平,为大义牺牲自我,何不满足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 九月十四,袁家大爷随和亲队伍送嫁之事由皇帝亲口定了下来。 袁家对萧柳恨得咬牙切齿,一致认为萧柳包藏祸心,不可能只是因为舍不得外祖家人才叫上了舅舅。 然而圣旨已下,就像萧柳当日被退亲和亲一样,谁也无法更改了。 九月十五,萧柳登上和亲的马车。 皇帝带着众臣在正阳门送嫁,正阳门的大道两边是气宇轩昂的御林军。萧柳身着嫁衣,一步步走到马车边,身边是面色微微苍白的李正言。 他扶着她登上马车。 她反手将他拉进了车里。 人群里有惊呼声。 和亲马车有特定的规格,其意义如同公主闺房、新嫁娘的喜轿,只有公主和她的侍女才能入内。五公主竟然众目睽睽之下,将一个大男人手拉着手拉进了车内…… 车帘晃动,许多人忍不住好奇地想要看一看内里景象。 皇帝面色黑了一黑,撇开眼,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下令启程。 车内,萧柳正将脑袋凑到李正言面前:“这凤冠重死了,阿正,你快帮我解下。” 李正言扶着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研究怎么拆掉这一重重的首饰:“应该让絮儿来,我怕弄疼你。” “算了吧,絮儿淋了雨病倒至今没恢复,让她再歇几天。” 李正言笑笑:“你若疼了与我说。” 马车缓缓前行,车内毫不避讳的说话声偶有传出,但紧随两边的侍卫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听不到。 袁家大爷骑着马跟在队伍的中后方,他的官位本该去前方打头,然而他是文臣,不擅长骑马,偏偏那主事的周家对头故意给他安排了马匹,存心戏弄折腾他。 袁家舅舅一边忍着大腿根的摩擦一边力持稳重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丢人。 萧柳掀开帘子一角往后看了一眼,心满意足地坐回来。 她就知道,只要把这位大舅舅放进和亲队伍,不需要她出力,那位袁家死对头就能把他折腾得够呛。 她这个和亲队伍啊,可不是一般的复杂。 袁家临时安插的人、周家的亲信、她的侍卫、不甘心求和的将领……这一路且热闹着呢。 马车刚出京城城门,速度降了下来,有侍卫前来禀告:“二公主前方长亭等您,您……见吗?” 谁不知道二公主和五公主不和?今天这时候特意来长亭等候,是为了来嘲笑五公主和亲吧? 本以为会得到“不见”的回复,谁知萧柳说:“让二姐姐过来吧。” 二公主登上萧柳马车时,正好李正言在帮她脱掉最外层的大红喜服。 二公主连忙用团扇捂住眼睛:“大白天的你们也节制点,就这么等不及?” 萧柳翻了一个白眼:“你满脑子什么东西?” 二公主放下扇子看到她喜服下的素色孝服一愣,恍悟,今天容妃过世不到七日,萧柳明面上着喜服出嫁,实则里头穿着为容妃守孝的衣袍,上了轿便从头到脚都换掉了。 “你……” 萧柳打断她:“不用可怜我,我很好。” 二公主不屑地睨了她一眼:“我做什么可怜你,我高兴还来不及,想你十八年来处处比我命好,可这命啊,不到头还真不算数。” 萧柳反唇相讥:“是啊,不到头不算数,你现在得意什么?” 两人见了面就掐,明明一个天未亮就等在长亭不是为了来嘲讽,一个停下马车让她上来不是为了与她吵架,但三句话未说完,就掐了起来。 二公主将一个荷包扔过来:“给你,还你当日探望我的人情。” 萧柳直接当着她的面打开,发现是一叠银票:“这么多?你自己还有私房钱吗?别回头那一家人克扣你,你都没钱给自己花。” 二公主仰着下巴:“我在京城,没钱了就问父皇去要!亲女儿他还不管?” 萧柳扯起嘴角:“你觉得呢?” 二公主脸上的得意垮了下来。 皇帝还真是不管亲女儿。 她脸上露出一丝悲色,伪装的跋扈消失殆尽:“能作威作福一天就过一天,我们这样的人,还能怎么过呢?但凡是个男儿身……皇子公主,天壤之别啊。” 萧柳放下银票,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向车外:“下车吧,大辽风雨飘摇,能保自身已不易,往后各自珍重。” 二公主看看她,胸中有很多话想说,又好像找不到话说,她们两个终究是不和的,性情想法都不和,如今想要叙叙姐妹情也找不到话聊。 曾经她主动给萧柳找不好的姻缘,巴不得她嫁得糟糕至极,可真的有了这一天,她半点高兴都感受不到,只觉得心底无限悲凉。 “行吧,你保重,好好活着。”说着,掀起车帘走了。 再深再浅的姐妹情,到了今日这一步,对对方最真心的祝福也只剩下好好活着。 刺客能杀到宫里,后宫或死或伤数位贵人,这世道已经乱了,所谓的公主之尊,也不过一个名头而已。 活着,好好活着,才是最好的结局。 和亲的队伍重新启程,二公主站在路边,看着长长的队伍缓缓远去,直到路上什么影儿都不见了,这才动了一下:“回吧。” 第143章 桃花约22 和亲队伍不仅送嫁,还运送这次议和中答应进贡给魏国的金银盐铁,队伍庞大,戒备森严。 萧柳作为公主,明面上一直都受到了最高级别的尊重,只要坐在马车里不出去,谁也不会管束她。 和亲公主车辇用的是最高规格的公主车辇,又宽大又舒适,一日三餐起居生活都能在车上解决。 絮儿是理所应当该在马车里服侍的,李正言本该在马车外,和另外三个暗卫一起骑马随从。 李正言也是想出去,却被萧柳强势按在车里。 “你的伤好全乎了?” 李正言:“无大碍。” 萧柳睨他一眼,显而易见的不信,唤来随行太医给他诊脉。 这伤拖了好几天了,宫里虽然有太医院的医官来看诊,但他们这些医官长期在宫里,医术不及太医且不说,并不擅长看跌打内伤,开的药方见效极慢。 而这次随行的太医是萧柳自己挑的,专门要了早年曾有随军经历的孙太医。 第156节 李正言更严重的伤也受过,有一次被师傅丢到山里,曾经一起练功的弟兄们在残酷的考验里成为互相搏杀的敌人,他从不忍下手到满身血污,最后去了半条命躺在山野间,眼前一片血红,连半空的月亮都仿佛是红的,分不清身上渐渐冷却的鲜血是自己的还是昔日兄弟的。 那次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没有,养了几个月,中途还出了一次任务。 受伤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严重与否只是衡量能否完成新任务的标准,而不是出于对自我的考量。 但如今不一样了,有人牵挂他,关心他,他对自己粗心,有人第一个教训他。 李正言被按在小榻上躺着,挣扎了几下就躺平笑了出来。 萧柳不明所以:“笑什么?” 李正言侧身,一只手垫在脑袋下面看着萧柳,只笑不说话。 萧柳被他专注的目光看得脸红,瞪了他一眼走到另一边坐下,拿起案几边的书继续翻看。 她一身孝服,发上簪了为容妃守孝的白色宫花,从头素到脚,每每下车,官员们看到她这身打扮都面露不赞同,明里暗里劝阻,萧柳颔首听着,却从不更改。 “马车颠簸,你也莫看书了。”李正言也劝她。 萧柳目光从书中出来,笑看他一眼:“那我能做什么,你陪我说说话?” 李正言:“……”他习惯了寡言,除非公主主动与他说话,他想到什么说什么,要他主动找话题,那是比天还难,他宁可出去跑马打一架。 萧柳抬起书卷捂着嘴笑起来,揶揄地看着他。 李正言被她看得“恶从胆边生”,空出的那只手越过两人之间偌大的过道一把抓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抓着,目光凝在她脸上。 萧柳意外了一下,笑意更深,反手相握,还故意在他手心挠了几下:“你想干嘛?” 李正言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不想干嘛。” “那你这是?”她抬起手晃晃。 “就想牵着。”李正言理直气壮。 说完,他换了一个手,翻身平躺下,一边牵着她一边闭上了眼睛。 萧柳整张脸埋在书后面,笑得肩膀抖动。 絮儿坐在角落,看着这一幕默默低下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打扰了这两位难得兴致不错的腻歪。 魏国与大辽京城相距甚远,这一路过去,要经过好几个省府,路过两位异姓王的地界。 和亲队伍每经过一地,都有专人打前锋查看地形通知当地官府准备迎接公主车辇,而当地官员早在队伍到来之前就做好了迎接贵人的准备。 所以这一路上,萧柳即便经过集市,也难看到真正的民间生活,不是家家户户被管制不得出门,就是像临时演员一般的百姓,机械在道路两旁吆喝买卖。 直到进入了异姓王地界,终于看到了一丝民间烟火气。 先经过的是怀东平洲王李成立的辖下。 怀东地处平原,是大辽几个产粮大省之一,李成立世袭平洲王爵位,至今三代,和皇帝是幼年一起上学的同窗交情。 李成立本人附庸风雅,是出了名的闲云野鹤,而两个儿子则一文一武,据说十分能干。传闻里,平洲王府的很多事情,都是平洲王世子带着弟弟一起掌管的。 萧柳一早就听过这些传闻,当时也不过姑且听一听,进入怀东地界后,却当真对平洲王府好奇起来。 首先,这是她们所到之处,第一个不为了迎接贵人限制百姓日常生活的官府。 队伍从官道入城,一路都有专人引路迎接,但是车辇经过集市,道路两边的喧闹不绝于耳,似乎当地百姓并不知道今日这么大阵仗入城的是何方人士。 “你这王八犊子,摸了老娘的银子逛花楼,老娘今日就砍掉你的第三条腿!” “小声点,小声点!我不就去喝了一杯酒……” “什么酒那么好喝,啊!一百文一杯酒,你把银子给老娘,老娘陪你喝!陪你喝个够!” “啊――哎呦――” 絮儿好奇地往车帘缝隙处探了探头,看向萧柳:“主子,一百文一杯酒,比我们上次出宫喝的酒还贵呢。” 萧柳在宫里住了这么几年,好久没听到这么充满市井气息的对话了,这夫妻骂架声充满了人间烟火气,乍然听到,有趣得紧。 絮儿又竖着耳朵听了几句,疑惑拧眉:“这花楼的花费比我们京城还贵,主子,你听说过怀东的花楼吗?” 萧柳忍俊不禁,看向李正言:“阿正你走南闯北,一定知道花楼如何吧?” 李正言眼神发飘,板着脸:“不知。” 萧柳不过随口一问,他这样的反应却让她顿时来了兴趣:“不知?当真不知?” 李正言看着马车的车顶:“恩。” ??萧柳伸手,往他胳膊上用力一掐。 李正言反射性抖了一下,想躲又硬生生克制住了没躲开,任她掐着。 “阿正,你见多识广,给我们说说花楼吧!”萧柳温柔了语气,“别怕,我就是好奇花楼而已,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李正言慢慢把视线转到她身上。 絮儿看看他又看看温柔笑着的主子,总觉得,人高马大的李侍卫,现在似乎有些害怕,十分小心翼翼。 “咳咳――”李正言清了清嗓子,“不是姑娘家去的地方。” 絮儿疑惑:“还有不许姑娘去的酒楼?” 萧柳也充满“好奇”笑眯眯看着他。 李正言吞了吞口水,从未有过的紧张:“公主知道青楼吗?” 絮儿不知道,总觉得这花楼也好青楼也好肯定别有意味,马上看向主子。 萧柳嘴里说:“不知道呀。”眼睛带着明晃晃的笑意,明明白白写着她知道。 李正言知道她又在逗自己了,紧张的神色被无奈取代,语气松快许多:“我为了任务去过几回,但什么都没做,执行任务不可能真的喝花酒。” 萧柳收回手整理裙摆:“这可不一定呢,为了掩护身份,和楼的姑娘一度春风……” “没有!”李正言立刻澄清,“从来没有。” 他十分认真地看着萧柳,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语气郑重,仿佛承诺。 萧柳一顿,心里软了一角,笑容里的揶揄散去剩下真心:“傻子,逗你玩呢。” 她一笑,李正言脸上也有了笑影儿:“我知道,但怕你万一真的有误会……”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也不敢忽略,想要澄清清楚。 絮儿看着两人说着说着又含情脉脉对视起来,抓心挠腮地难受,期期艾艾地问:“所以花楼青楼到底是什么楼?这花酒也是什么酒?花朵酿的酒吗?” 萧柳噗嗤笑了出来。 李正言却仿佛想到了什么,疑惑的目光定在萧柳身上:“公主怎么会知道花楼青楼和花酒?”他看看一脸懵懂的絮儿,又看看什么都懂的萧柳。 一对主仆,怎么可能一个什么都懂,一个什么都不懂? 萧柳一边笑一边飞了他一眼:“你猜?” 李正言可猜不出来,他也顾不得问为什么了,只想确认:“你去过?”萧柳的个性,那是真的做得出来逛花楼这种事的,毕竟这位可是能在皇帝大殿前玩滑车,三不五时爬树爬屋顶的五公主。 萧柳笑得更起劲,在对方越来越当真时才回答:“当然没有,谁敢让我去啊!” 李正言松了一口气:“那不是好地方,好人都不会去。” 絮儿唉声叹气,自己越发没有地位了,说的话,公主不理会,李侍卫听不到,就跟一个隐形人似的。偌大一个马车,他们是一个世界,自己是另一个世界…… 被侍女吐槽的两人并没有发现小侍女的怨念,说笑完马车正好停下,外面有随从说,到下榻驿馆了。 李正言掀开车帘扶着萧柳下马车。 驿馆外,迎接公主的当地官员以及平洲王世子都等在大门口,看到一个大男人从公主车辇出来便是一惊,再看到一身孝服的公主又是一惊,几乎怀疑自己眼神不好使了。 和亲队伍的官员官兵却早就习惯了,眼不见为净,个个别开眼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平洲王世子反应最快,立刻笑着上前行礼问安。 萧柳一边让人起身,一边观察这位世子。 个子不高,但气质轩昂,只和她对视了一眼便恭敬地垂下视线,这一眼,能看到他眼神坚定,不像京城里的纨绔子弟,眼神虚浮。 对平洲王世子的第一印象挺不错,至少比她好几个皇兄都好。 “公主车途劳顿,请进内休息。” 萧柳点点头,说了一声:“劳烦了。”带着絮儿和包括李正言在内的几个侍卫往驿馆内走去。 她态度冷淡,语气也没什么情绪,更不和他们做丝毫寒暄,相对比世子的谦逊客气,可谓孤傲。 平洲王府的人看得心头不太痛快。 世子的表情没什么两样,依旧嘴角带笑,目送萧柳进门。 萧柳身后是这次护送和亲的官员们,包括她那位最近下了马几乎没法并腿走路的袁家舅舅。 怀东官员受平洲王府影响,对京城来的人不太尊崇,看袁家大爷那模样,顿时个个眼里带上了笑,有的甚至忍俊不禁,噗嗤一声就快速低头掩饰。 这掩饰不如不掩,袁家大爷岔着腿停在原地,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罪魁祸首周大人脸上的笑容灿烂了好几分,和平洲王世子互相拱手寒暄。 身后的发生的一切萧柳并没有看到,但是等她进了自己的屋子没多久,就有人把外面发生的一切详细描绘给她听了,絮儿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萧柳也听得笑意盈盈。 “真是辛苦我家大舅舅了,絮儿,你回头再给舅舅送些药膏去。” 这药膏很好用,就是破皮后上药非常痛,袁家大爷日日骑马,上药痛一回,还没恢复几分,又要骑马,再好的灵药用了也白用,不过是白受罪。 絮儿脆生生地答应。 第144章 桃花约23 队伍在怀东落脚休整,既是人马需要休息的时间,也是为了补充一些物资。 怀东是大城市,资源丰富,这一站启程,接下来又要赶路半个多月才能到达下一个大城。 补充物资这些杂事和萧柳这个公主自然没有任何关系,底下人忙着做事,她可以住在平洲王府特意安排的园子里休息放松,走走逛逛。 萧柳向来不是一个安分的主儿,第一天逛园子,第二天,这驿馆的园子就无法满足她了。 她带着自已的私卫要出门去。 李正言拦着她,不许她去。 第157节 两人僵持在门口。 萧柳叉着腰瞪着她:“到底怎么样才能让我出去!” 李正言架势强硬,面色严肃:“我也去。” 噗―― 奢望唯一能说上话的李侍卫拦一拦公主的众人失望又好笑。 萧柳不同意:“你养伤,乖乖在家呆着。” 李正言不说话,眼神哀怨地看着她,和他高大冷硬的外型极其不相配。 “我伤好得差不多了。” 他以为萧柳不懂,自始至终都没说自已伤得多重,只当萧柳过度担心他才压着他什么都不许做。 萧柳心中一清二楚,却也不戳穿,只做小姑娘忧心状,坚持让太医给他精心调养。 看着又要装作万事大吉的人,萧柳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阿正~你让我出去玩吧!你今天还有两餐药得吃呢,不能出去。” 李正言眼神飘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低下去,语调也软了:“带我一起。” 萧柳噘嘴。 李正言克制自已,不要去看她撒娇的样子。 萧柳眼睛一转指挥私卫:“拦住他!” 两个私卫听令,一左一右夹住李正言。 李正言有伤在身又是以一敌二,避不开两人夹击,气得瞪着萧柳:“公主!” 萧柳哈哈笑着跑出去,站在庭院里转身对他喊话:“阿正,你老实听太医的话吃药休息,要是胆敢出来劳累引发旧伤,我就――我就让你好看!” 李正言生气,却又不善言辞,只能被人死死拦着,气得脸色越来越冷又无可奈何。 萧柳顺利跑出驿馆,不仅丢下了李正言,也把其他阻拦的官员都抛在了身后,带着她的三个侍卫在怀东城里到处乱逛。 她年方十八,长得娇俏,性子上来不管不顾的样子一看就是被宠坏了的小女孩,虽然擅自跑出去的行为让人惊讶头疼,但一时也没人急忙慌地上前阻止,最多暗地里关注着她的举动。 萧柳逛街也很明确,第一时间问怀东哪里最热闹,直奔最繁华处,凡是小女孩喜欢的东西她都喜欢,从街头玩到街尾,三个私卫不像私卫倒像是拎包的小跟班。 有心观察的人又是摇头又是放心。 第一次见面萧柳一身孝服神色冷傲,怀东不少人还以为她是个有心思主见的,如今再看,就觉得不过是个任性耍脾气的小丫头。 萧柳带了一大堆好吃好玩又有怀东特色的东西回去,拉着李正言让他看,哄被关在屋子里喝了半天苦药的人。 李正言瞥了她一眼,第一次不捧场不理会。 萧柳贴着他喊“阿正~” 阿正转个身背对着她。 一晚上,萧柳头一回没把人哄回来。 絮儿看得惊叹:“公主,李侍卫竟然真的不理你啦!” 萧柳黑线:“絮儿啊,你的语气不要这么幸灾乐祸就好啦。” 絮儿捂着嘴嘿嘿笑:“谁让公主也不带奴婢出去呢?” 萧柳哼哼,想起闹脾气的李正言,又觉得可爱又觉得头疼:“让你留下来照顾阿正,你完成任务了吗?” 絮儿立刻放下手里的茶碗举手表清白:“奴婢可是尽心尽力,白日两餐药汤准时盯着李侍卫服下,李侍卫想出去耍剑,全靠奴婢苦苦相劝劝住了!” “耍剑?”萧柳挑眉,看向角落里当柱子的某人。 某人身子一僵。 絮儿捂嘴。 萧柳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这串通隐瞒的两人,看得他们心中惴惴,只要她再问一句,就绷不住想要全盘托出。 偏偏,萧柳不问了,也不哄人了,起身回卧室睡觉。 一般来说,吵架冷战当天晚上没解决,第二天就有些尴尬了。这两人尴不尴尬不知道,絮儿反正一早醒来就有点小心翼翼,深怕两人继续闹脾气。 李正言养伤期间没有早起,萧柳用早膳的时候他才进来,其他侍卫早就已经来当值了。 萧柳正在吃怀东特色的点心,见到人来了递过去一块:“很好吃,你尝尝。” 李正言走到她身边坐下,接过咬了一口:“你自已吃,我用过早膳了。” 萧柳喝了一口粥:“好吃吗?” 李正言吃完整个,笑着应:“还不错,不过我更喜欢咸口的点心。” 絮儿在一边伺候,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一头雾水。 昨天不还互不搭理吗? “知道,昨天给你买了咸口小吃了,有人偏不要。” 李正言笑着低了一下头,温声:“抛下我自已去玩,不许我气一回?” 萧柳笑开来:“许许许!待会儿让孙太医再来给你把脉看看,养好了伤,想去哪玩去哪玩。” 一向抗拒太医的李正言没反对。 孙太医很快就来。他的诊治方向是对的,李正言在他的调理下内伤恢复了六成,只是养伤期间不可动武,否则伤势恢复得慢,还容易留下病根。 萧柳和李正言的关系和亲队伍里人尽皆知,孙太医一开始震惊尴尬,在两个正主坦然的态度里渐渐习以为常,如今彻底习惯向萧柳叮嘱李正言养伤的种种细节,汇报伤势治疗的进度。 “李大人恢复得不错,可以轻微动武活动活动筋骨了,只是不能太拼内力,毕竟伤到了心脉,有碍寿数,还是需要细细注意调养。” 诊脉完,又修改了一下之前用的药方。 萧柳亲自看了脉案和药方,微微点头,发现这位孙太医是个宝,医术很不错。 一切完毕,萧柳唤李正言:“走吧,去园子逛逛,今日就在家陪你。” 李正言抱拳行礼:“那,多谢公主?” 萧柳扬起下巴,骄傲地哼了一声。 李正言看到她故作傲娇的模样,神色如冰雪消融,春花盛开,充满了喜欢和宠溺。 萧柳看了惊艳,伸手握住他的手:“阿正你笑起来真好看。” 李正言连忙收了笑,微微不好意思:“公主说笑了,我长得普普通通。” 萧柳摇头。 长得好看的人,一直那么好看,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长得普通的人,有那么一瞬间很帅很帅,就会给人会心一击,惊艳万分。 李正言听她说得一套套的,摇摇头,心里却满是甜意。 两人手牵着手走过后花园的牡丹花丛,到了小池边,池上架着一座小巧精致的石桥,桥的另一边是太湖石堆砌的假山,玲珑四角亭正好镶嵌在假山之中。 亭子里有人。 萧柳拉着李正言的手一晃一晃地走上石桥,让身后的其他人和世子的侍卫一眼留在岸边。 “世子,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平洲王世子笑着起来行礼:“公主安,刚和周大人说完话,看到这边清静,便稍坐一坐。” 萧柳挥挥手让他随意,自已在一边坐下,又拉着李正言坐在自已右手边,全程,两人的手都十指交缠没有松开过。 世子只瞟过一眼就不曾再看。 “哦我忘了,这里本来就是你们家的园子吧?倒是我们占了你的地儿。” 世子摇头:“公主是贵客,本就该由我们尽心招待,公主能住在这里是小舍蓬荜生辉。” 萧柳似对这样的客套有些不耐烦,没有再顺着世子的话寒暄,反而兴致勃勃地问:“我看你们怀东治理得很不错啊,集市欣欣向荣,比京城都不差,百姓也都安居乐业,没多少凄苦之色。” 世子惊讶:“公主观察得细致,不过这都是本分而已,平洲王府既然受命治理一方,自然要兢兢业业回报君心,都是皇上圣明……” 萧柳不赞同地摇头:“你就别拍我父王马屁了,他要是能管,别的地儿就不会有那么多凄凄惨惨的平民百姓了。你看看送给魏国这些金银财宝,十万大军的粮饷都足够发了。” 这番话可谓大胆,几乎是明晃晃地吐槽皇帝昏庸软弱。 平洲王世子心里绷紧了一些,不明白这个看似天真的公主现在又在打什么主意,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试探平洲王府? 还是纯粹抱怨自已要被送去和亲?因此对皇帝不满? 无论哪个,自已似乎都不太适合听到这些话。 在世子斟酌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李正言先打破了这突然变得有些紧张的气氛,他劝说萧柳:“公主,不可妄言。” 萧柳似乎才意识到自已说了什么,吐吐舌头一脸懊恼:“知道了――” 平洲王世子看看两人,选择了沉默不说话。 萧柳也不再说话,抬头看着四周的景色,但看着看着又心不在焉起来,忍不住回头看向平洲王世子:“世子,你觉得我们这次议和,魏国真的会和我们大辽互不相干,固守和平吗?” 平洲王世子谨慎地说:“魏国起初不愿坐下来谈判,如今又主动表示可以和谈,那肯定有足够的诚意,战争劳民伤财,皇上选择议和也是为了天下百姓。” 萧柳却说:“魏国节节胜利却突然想要和谈,不奇怪吗?世子,如果你是魏国国君,你会放弃大辽这么大的版图,半路选择和谈吗?” 世子摇着手中的折扇看着萧柳不说话。 萧柳也不管他,自顾自说:“难道是魏国自已国内有了什么问题,打不下去了?或者他们钱不够了,支撑不住大军的粮饷了?还是魏国皇帝快死了?” 世子看她猜得天马行空,有些好笑:“魏国国君年富力强,还没到身体不支的时候。” 萧柳哦了一声,神色不太在意。 她仿佛只是在随便闲聊瞎猜,对真相不在意,对两国的战争也没那么在意,说起这个话题不过是为了和世子聊天随便找的而已。 世子面上不显,心里却充满了好奇与探究。 五公主这人,他竟然觉得有些猜不透。 看似单纯直白,但做事说话又总出人意料,可这份胆大又疑似佐证了她的单纯。 隔了一天,平洲王世子带着弟弟前来邀请萧柳出去玩。 这次,李正言说什么都要跟上,萧柳还没故技重施,李正言先开口堵住了她:“你敢让他们拦我,我就敢动手。” 萧柳“嘿”了一声:“长进了啊,威胁我。” 第158节 李正言固执地看着她。 萧柳问:“为什么非要跟去?你要养伤不知道吗?” 李正言:“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不会动手,不过跟着走一走逛一逛,你不累我怎么会累?”说着,声音低下去,眼神紧紧锁着她,反问,“你和别的男子出游,让我一人呆在家里?” 萧柳乐了,说来说去,原来是醋了。 被看穿了心思,李正言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发红,但依旧坚持。 萧柳挽住他的手臂:“好啦,去就去吧,不过你记牢了,就当自已不会武功,只和我一块玩知道不?” 李正言答应。 萧柳自已并不是个多细心谨慎的人,有些事情必须要做就不会顾忌东顾忌西,但换成了对象是李正言,她就难免变得小心翼翼了许多。 难得有这么一个人陪着她,如今又只剩下了这么一个人,就怕出现什么意外。 李正言明白她的心思,握着她的手加重了力道,看到她脸上的神色一时没忍住,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放心,我心里有数,我会一直在。” 萧柳笑着点头,挽着人重新一蹦一跳地往外走。 第145章 桃花约24 两人走到半路,还没出大门,遇上袁家大爷,萧柳的大舅舅。 袁家大爷看到举止亲密的两人,脸上几乎是一瞬间就黑了,曾经和萧柳有婚约的五表哥真是这位大老爷的亲儿子,如今看着丝毫不遮掩的两人,就仿佛亲眼看到了儿子的绿帽子,心里头被怒火烧得慌。 偏偏,他还不能出声指责,不仅因为没这个资格指责公主,还因为说了也是自取其辱。 他想要避开,眼不见为净。 萧柳多坏啊,你越要避开,我越不让你称心如意。 “大舅,您这是去哪?” 袁家大爷硬生生停下转了方向的脚步,回身前来行礼。 萧柳牵着李正言的手晃啊晃啊的,正好在他低垂下的视线里晃荡,袁家大爷只觉得眼睛疼,胸口疼,忍不住就想,和儿子有婚约的那段日子里,这放荡的公主是不是也和这个野男人这样招摇暧昧? 当时整个皇宫的知情人是不是都在偷偷看他们袁家的笑话?不仅宫里,宫外那些后妃的家人,是不是也知道了消息,就瞒着他们袁家,看他们出丑? 越想越气,气得手开始发抖,对去世的妹妹更是怨恨起来,认为容妃故意隐瞒实情。 萧柳可不知道他脑补了那么多,甚至还怪起了容妃,不过这不妨碍她想要教训袁家人的心。 “您没有和周大人一同出门吗?”萧柳故作疑惑。 袁家大爷没多想,反问:“公主为何这么说?”两家不和,他怎么会和姓周的呆一块? 萧柳:“听世子说,这次议和赔给魏国的铁器,大多出自怀东,这几个铁矿主管的大人与周大人沾亲带故,是周大人族叔连襟的学生,舅舅身在工部,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我以为,舅舅和周大人一起去找他们叙旧了。” 顶头上司也就算了,姓周的这关系绕得有些远了吧?什么七弯八拐的关系就攀上亲了? 盐铁贡布的筹集,袁家参与了一部分,其中捞了不少油水,尤其是铁矿这部分,基本属于袁家的势力范围,如今自己的地被人钻了耗子洞,袁家大爷将信将疑,神色不定。 萧柳却没多在意这件事,说完就笑着和他道别说要出去玩了。 袁家大爷无心理会这个小公主,急匆匆地回去打听姓周的和怀东这边有什么联系。 萧柳出了门就看到了坐在马车里等候他们的世子兄弟,两方人打了招呼,不多寒暄,直接上马车往目的地而去。 世子今天带萧柳去的是怀东郊外,如今深秋,郊外红叶绚烂,美不胜收。 世子弟弟李二公子是个性格粗犷大大咧咧的人,四人下了马车一起赏景,他看到萧柳和李正言形影不离,气氛亲密,就直接开口问:“公主你不是要嫁人了?你这是带着面首嫁人去?” 世子当即变了脸色,斥责弟弟。 萧柳却神色不变,抬手挽住李正言的手臂贴着他:“二公子此言差矣,阿正是我爱人,我除了他谁也不嫁。” 这下世子也面色诧异地看过来。 李二公子直接问:“你不是去和亲吗?怎么不嫁人?”说得再直白点,是你说不嫁就不嫁的? 萧柳意味不明地笑笑:“那还早着呢,谁知道以后发生什么,说不定还没到边关,这天就变了。” 世子兄弟当即变了脸色,世子严肃道:“公主慎言!不可为了一己之私,对天子不敬!” 一副忠君爱国极力维护皇帝的模样。 萧柳诧异:“你们不知道吗,父皇在我出发前遇刺受了重伤,我走的时候他勉力下地……哎,我那些皇兄都不堪大用,父皇也没立下太子……” 李正言提醒她:“公主!” 萧柳“哦”了一声,突然醒转过来,捂了捂嘴:“我忘记了,这里离得远消息可能没传到……呵呵……这么久过去了,父皇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 简直是欲盖弥彰。 世子兄弟一方面觉得这个消息得来的太过容易,简直就是一个直勾,明晃晃地写着陷阱不可信,一方面看萧柳心机不深,肆意妄为的样子,又觉得可信度也有。 如果不是皇帝快不行了,萧柳怎么胆敢众目睽睽和男子厮混?她必然是笃定和亲不会影响到她,所以不怕和亲后的境遇。 这也解释了她为什么胆敢穿着孝服和亲,皇帝重伤,这个唯一不敢得罪的人自身难保,等到他日新帝登基,她这个和亲公主必然被忘在脑后,萧柳自然没什么顾忌了,也可以说是破罐破摔。 世子兄弟看着萧柳张扬无惧的样子,心中升起怜悯,面上波澜不惊,依旧带着两人在山林里赏景。 萧柳问:“世子,周大人说过什么时候启程吗?” 世子:“不曾,恐怕还要再做些安排吧,离开怀安就进入西北了,到时候旅途更为艰辛,很多物资也都匮乏。” 萧柳点点头,嘴里说:“听说这次赔偿的铁器大多出自怀东,怀东的铁矿这么厉害吗?今年上供这么多,会不会都被开采完了?” 一边说,一边,李正言握住她的手臂扶了一下,她准确无误地跨过了被落叶覆盖的尖利石头, 两人的动作很细小不起眼,但大大咧咧的李二公子却一眼便瞧见了,对这两人的关系正视了几分。 公主与面首,这样老夫老妻般的默契行为有点解释不过去。这两人,竟然真有几分小夫妻的甜蜜。 李二公子越想越有趣,又盯着他们两人仔细观察。 他的视线被李正言很快发现,冷淡的目光直直看过去。 李二公子一怔,没想到这“面首”的目光竟然这么冷,被他盯着,后背竟开始冒冷气。 李正言如今不能动武,行事作风都一副文弱的模样,外人并不知道这所谓的侍卫是真的高手。 另一厢,世子和萧柳的对话还在继续。 听到萧柳对铁矿一知半解的话,世子耐心解答朝廷每年开采铁矿、制作铁器的规程,也坦言,今年铁矿开采超量,大半的兵器都被征收,想再制作、储备铁器兵刃一时半会儿没那么迅速。 萧柳听了便说:“那魏国拿走了我们的兵器,突然撕毁条约,我们岂不是手无寸铁?不说外患,各地起义纷纷,朝廷有足够的军备对抗内忧吗?而且如今京城……” 世子目光一动,笑着看向萧柳:“公主杞人忧天了,这些事情朝中大臣自然都考虑到了,必然不会有意外,公主身负两国和平的重担,莫要太过忧心,也,莫要心存侥幸。” 萧柳看他一眼,对上他没有任何共情的视线,嘴角僵硬地扯了扯,仿佛被看穿了心思,面色难堪一瞬,抬起下巴哼了一声,似乎是不服气:“不过是一时苟安,等到魏国出兵就晚了,趁着魏国疲软,一统大辽才是上策。” 世子神色严肃:“大辽天下一统,公主何出此言?” 萧柳白了他一眼:“可不见得,父皇就是太懒怠,以至大辽人心涣散,大皇兄――”说到这,她真正变了脸,突然住嘴,别开头挽着李正言的胳膊说笑看起景来。 世子和弟弟对视。 大皇兄是什么意思? ;大皇子是贵妃之子,性格刚硬刻薄,名声不算太好。如果他上位,那皇帝一直想要实行的削藩…… 萧柳今天的表现不算很自然隐秘,但她本就是个被宠坏的公主,做事也看不出什么章法,几乎做什么都破罐破摔随着性子来。 平洲王府不是蠢笨之人,不会全信萧柳,却也不会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自然会去调查一番。 萧柳说的自然都是真的,皇帝受伤,几个皇子蠢蠢欲动,大皇子出身最高风头最盛,至于其他的,自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她也什么都没说。 回去后,萧柳问李正言:“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李正言勾了勾嘴角:“天下熙熙,各方夺权,群雄割据的场面总有一日会来,若真能提前结束这昏庸世道,也算是好事一桩。”说着,他眼里有了一份忧心,“只是……来得及吗?” 和亲路走了一半了,这些藩王可不是那么好挑拨的,更不会在意萧柳一个小小的公主,牺牲她谁都不会眨眼一下。 萧柳叫来自己的私卫,问他今日那位周大人和袁家大爷都做了些什么事。 萧柳和袁家大爷说的话不是瞎话瞎挑拨,周使者作为议和的一把手,在这次议和的赔款里不知道吞了多少好处,怀东这边的铁器更是暴利,相关负责官员早就和姓周的一丘之貉。袁家看似占了便宜,实则手下的人早就和姓周的暗通有无,能分到的利益可不一定占大头。 不出意料,袁家大爷得知姓周的和自己下属联合在一起,立刻知道自己家的地盘已经被对手钻了空子,和萧柳分开后就去调查,虽没得到太多结果,但周家和怀东这边拐着弯的关系必然得到了证实,如今已暴跳如雷一个多时辰了。 而那位周大人则和“旧友”聚餐回来,心情甚美。至于他聚餐的对象是不是萧柳所说的人?这倒是无法查证,不过萧柳随口胡诌而已。 她敢这么操作,不过是吃准了周家势力已经无形中大过袁家,必然渗透了袁家的势力范围。 若不然,她这个袁家的外甥女公主,未来的袁家媳妇,怎么会被周家弄得要去和亲? 只有袁家无能又毒,平日里狂妄自大,关键时刻弃亲人如弃子。 萧柳让絮儿准备纸笔,写了一封“提点”的信,让人悄悄给袁家大爷送去,心中不乏提醒建议袁家如何抓住周家把柄,在朝堂上铲除这个强劲敌人。 袁家大爷看完信就要求见萧柳。 萧柳很快就应允了。 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站在堂前,看着萧柳神色惊疑不定:“你如何懂了这些,又为何帮袁家?” 萧柳叹息一声:“我一直都懂,只不过舅舅,我这样的身份懂与不懂,有和差别?如今帮你们,自然也不是为了什么血脉亲情。” 袁家大爷听到这,神情反而安稳了一些,静静听她说。 萧柳公事公办,看着堂下的舅舅:“袁家是我舅家,即便你们抛弃了我和母妃,让我母妃惨死,但如今我远去异国他乡,这大辽……能记得我的只有袁家了。我提点你们,不为了别的,只要求到时候,你们在父皇面前提一提我,若有时机,尽早接我回来。” 袁家大爷眼中闪过嘲讽,觉得萧柳异想天开,去了魏国,又怎么可能回来呢? 不过萧柳这个理由的确说服了他。故土难离,和亲对一个女子来说更是灾难,萧柳拼尽一切微弱的希望想要回到故国,这在袁家大爷眼里看来,非常可以理解。 尽管他从没想过白费力气让没什么用处甚至给袁家带来羞辱的萧柳回来。 但是现在他还用得上萧柳,并没有出声打断她的幻想。 萧柳并没有错过他的眼神,不仅她,李正言都看得一清二楚,身上冷气阵阵,对袁家人厌恶不已。 “我的要求很低,但这也是我唯一的心愿,舅舅啊,你做不做全看你的良心。” “公主放心,袁家绝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若公主这次真的助了袁家一臂之力,袁家绝不会忘记公主,定努力迎公主回故土。” 萧柳微微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一切谈妥,袁家大爷临走之前,又给了袁家大爷一个消息。 第159节 “怀东多铁矿,虽然一直都是朝廷直接掌管,但是这里的富庶超过我们一路走来的各地,听百姓说,都是平洲王仁善,这平洲王在怀东百年,真的从没动用过铁矿吗?袁家式微,舅舅还是要各方面都用用心,争取立上大功,重新在父皇那儿获得重用才行。” 袁家大爷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下。 他是不想要得罪平洲王府的,井水不犯河水的人家,犯不着给自己树立敌人。但是周家对袁家势力的蚕食让他今天很是焦虑心慌,有种袁家随时要没落的恐惧,听到萧柳的建议,顿时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袁家大爷若有所思地走了,他临走前的表情,让萧柳很是满意。 李正言将手搭到她的肩头:“烦人的事都做好了,今晚月色甚美,去屋顶看月亮?” 萧柳仰头回以一个灿烂的笑:“还有一件事,我要给四姐姐写一封信――不过,这也不急,我们先去赏月!” 她张开手臂:“你抱我。” 李正言低头一笑,两手支在她腋下,像抱小孩似的把她抱起来稳稳托住,大步往外走。 萧柳叫起来:“啊啊阿正,你这抱得也太丑了,放我下来重新抱!” 李正言微抬下巴堵住她的嘴,品尝了许久才松开,萧柳的叫唤声彻底消失殆尽,脸红红地看着大胆偷袭的他。 “别闹,抱紧我,我功力还没恢复小心半路摔了。” 萧柳回神:“对啊,你不能运功,不去屋顶了!快放我下来!” 李正言收紧了手:“不过上个屋顶而已。” 萧柳坚持不肯去,最后自然是李正言妥协,两人让下人搬了藤椅坐在院子里同裹着一张薄毯,同坐在一把藤椅上,一个躺在另一个怀里,仰头看月亮。 深秋的月亮越发澄净,圆月高悬半空,庭院里树影婆娑。 李正言才知道,原来不用爬屋顶,也能这么美好地赏月。 月色温柔,在这片月白光芒下,没有权势更迭,没有江山负重,没有野心利欲,没有尔虞我诈,就只是他们两人,两个赏月的普通人而已。 心,也跟着月色下的夜风温柔了起来。 第146章 桃花约25 第二天,萧柳派人上街买了不少怀东特产,又写了几封信,让人给分散在各地的几个姐姐送去。 信里不是讲述怀东见闻,就是即将踏入西北,此生难以回归故国的惆怅留恋,甚至小小的惶恐不安。 有心人检查了一二,就放行了。 这一路过来,她到一个地方就买特产送信,仿佛出来游玩一般,起初还有人反对,如今却习以为常,只能暗地里抱怨。 萧柳把一个任性妄为的公主展现得淋漓尽致,众人对她在皇宫里的那些胡闹都有耳闻,出来后种种出格更是亲眼所见,对于萧柳,是一边忍着一边安慰自己马上就能把人送出去了。 信送出去的同时,周大人也正和平洲王世子聊着这位公主的“出格”。 “这位不是好伺候的主,这几年在宫里也是想做什么做什么,皇上本就宠着,任她在正阳宫嬉戏玩闹都不斥责,后来还有了救驾之功,更是什么都顺着她……若不是那魏国人可恶,还要委屈袁家五公子……也不知道说好还是不好。”说完,给了世子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世子秒懂,公主和侍卫关系一见便知,不和亲,那袁家尚公主的同时,还要忍着一顶绿帽,可真不一定是好事。 周大人喝了几杯酒就把公主和袁家的事这么大声说出来,满脸调笑,看好戏的意味不要太浓。 世子笑眯眯地应和着周大人饮了一杯酒,席上觥筹交错。 而被嘲笑的袁家大爷,此时正气急败坏地调查着周家和怀东的关系,同时,萧柳的话在他脑子里不停回响,那个立下大功让袁家更上一层楼的诱惑一点一点吞食着他的理智,没有挨过上午,他就招来了自己此行为数不多的中心下属,派他们去调查平洲王府。 暗潮涌动,预测了这一切又置身事外的萧柳拉着李正言的手又要出门去逛街。 “上回去的都是热闹集市,这次我们去百姓民居那边看看,这一地风情展现得最淋漓尽致的就是这些生活日常的胡同小巷。” 李正言自然都没什么二话。 古代的街道灰尘、泥泞是常态,越贫贱的地段,卫生越差,一身月白丝绸长衫,在京城南城走一回,就能变成灰扑扑的布衣,而且彻底废了。 怀东的平民区也大致相似,来来去去都是布衣百姓,劳作、赶路行色匆匆。 但走在怀东街头,即便周遭贫寒简朴,你依旧能感受到百姓昂扬向上的生活劲头。 萧柳越逛越沉默。 李正言同是。 两人走到一个结了浮冰的池塘边,此时冬日暖阳融融,许多女子蹲在塘边,拨开浮冰浣洗碗筷衣物。 每人的手冻得红红的,说笑声却不断。 塘边有三五个小孩裹着圆滚滚的棉袄尖叫着跑闹,稍大点的孩子使坏,捡了石头砸进池里,在大块的浮冰上砸出一个洞,水花四溅。 洗衣的妇女回头笑骂:“狗蛋你再皮,等我空了手回去抽你!” “狗蛋你娘说要抽你哈哈哈哈……”小娃的同伴立刻毫不留情地取笑起来。 “你还敢扔吗?你不敢我来!” “狗蛋不敢了!我来我来!” 被喊狗蛋的男娃不服气,挺着胸脯又捡了一块小石头。 萧柳看到他手晃过大石头挑了一块小的,噗嗤笑了。 李正言也满眼笑意地看着这群稚龄小童。 “谁说我不敢!”狗蛋举着石头,对准薄冰比划了两下,一跺脚,“咚”的一声,又砸了一块薄冰。 塘边的妇女们纷纷发出惊呼。 狗蛋娘不好意思,重重放下衣服撸着袖子来追自家娃:“你就这么皮痒等不及被抽,啊!你给站住!” 一群娃娃“哇”地惊呼起来:“狗蛋娘来打人了!快跑!”顿时作鸟兽散。 那狗蛋跑得慢,两个小娃还回过头来一人拉着他一边,拖着他跑。 萧柳和李正言望着这群小孩乐不可支。 正笑着,萧柳身后传来动静,她回头。 近卫手里拿着一根枝条,拦住了一个头上两个凌乱小揪揪,一笑露出一排小米牙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里举着个什么,对着萧柳笑得甜滋滋的:“姑姑好看,吃。” 萧柳让近卫放人过来。 纤细的枝条被收回,小姑娘立刻扑到了萧柳腿上,讨好地看着萧柳:“姑姑,吃。”说完,嘴角留下一道口水。 萧柳蹲下身擦了一把小丫头脏兮兮的花脸,笑了:“哪里来的小丫头?嘴这么甜?” 小丫头还小,没完全听明白,但天生爱美,眼里只有萧柳这个美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偷偷贴着萧柳亲近。 萧柳指了指李正言:“叫姑父。” 李正言脸蹭地红了。 小丫头看了一眼,乖巧:“姑父。” 李正言面红耳赤,眼神却化成了水,掏了掏袖袋,掏出一块买给萧柳的糕点递过去。 小丫头伸手接了,咽了咽口水,递给萧柳:“姑姑,吃。” 萧柳顿时被哄得眉开眼笑。 这天回到驿馆,两人各自去洗漱,回来后坐在一起许久没有说话。 是李正言先开了口。 “平洲王是前朝宗室。” 萧柳知道,整个大辽都知道平洲王的异姓王爵位怎么来的。 当年大辽推翻前朝,全国各地被大辽攻打下来改姓换天,只有怀东,依旧为李姓宗室坚守,这宗室也就是如今平洲王的先辈,前朝平洲王。 萧家先祖梳理全国各地,正准备与怀东开战,平洲王却主动递上了和解书,表示愿意投顺大辽。 怀东这一地,已经几百年没经历战争了,哪怕两个朝代更替,外面战火纷飞,这里最终还是没有受到影响。 “李氏遗孤的仇人有二,一是萧家,二是平洲王。”李正言说。 “平洲王镇守在西北和中原的要地关卡,当年若没有归顺,李氏认为自己还有和萧家一战的能力,但平洲王没有做任何抵抗,直接投降,李氏王朝一夕之间彻底消失殆尽,在前朝旧臣眼里,平洲王比萧家还可恨。” 李正言眼中出现了一丝茫然:“我印象里的平洲王贪生怕死、没有气节,是利益当前随风摇摆的人物,大辽百年,除了第一任皇帝,你祖父、你皇父都对平洲王态度多防备少亲近,尤其近三十年,平洲王府越发平庸无能,若不是把着通往西北要塞的大门,又有一百多年的怀东经营,祖上老本还能再吃几年,恐怕早就被第一个开刀摘了藩王帽子……许多人眼里,皇帝要削藩,首当其冲是平洲王。” 萧柳说出了他想说的下一个词:“但是――” 李正言看向她:“怀东的百姓,日子过得真好。” 是由衷的感叹。 他眼里有质疑有感慨,也有认知被颠覆后的空茫:“这样踏踏实实安安心心生活的百姓,我只在小时候见过,大辽竟然还有这样的百姓……而这个地方竟然是怀东……” 一路走来,他们看到最多的人,是愁苦的、麻木的、惊惶的……是无论当地官员如何掩饰,一身好衣裳都掩盖不了的眼中的凄苦。 数不尽的徭役、一年又一年往上加的税赋、官商勾结、恶霸欺压……怎么能不凄苦? 大辽不行了。 每经过一地,他们心中的念头就加深一分。 直到在这怀东,“安居乐业”四字淋漓尽致地体现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个过路平民百姓身上。 李正言这个被灌输了二十几年“平洲王贪生怕死、安享富贵,是天下第一奸佞”的人,在怀东城内外的对照下,对自己从前所有的认知都产生了怀疑。 他是这样,萧柳也是。 她握着手里的杯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我……走在街头,”她仰头看着屋檐泄下的霞光,“突然感受到了和亲的意义。” 皇帝、大臣、亲人……这些人逼着她去和亲的时候,她觉得可笑至极。因为他们是懦夫,而且是自私自利,为了自己的快活牺牲他人的懦夫。 和亲的意义不是为了两国邦交,只是为了让这群无能怕死的人能继续闭目塞听安享富贵。 所以她一步步往前走,对破坏和亲没有任何手软愧疚,更不在意提前挑起大辽内部的战争。这场大战迟早要来,早来,百姓受的苦少几年。 她跳脱世外,看的是整个大局,结果好便是好的,至于战争下的个体…… 李正言缓缓捏住了拳头。 和亲的意义…… 他想到了下午池塘边那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想到了那个抱着萧柳的腿笑得甜甜的女娃。如果平洲王真的被他们使计逼得揭竿而起,平洲这最后的净土是不是也没了? 当年,平洲王不战而降就是这个原因吗? 第160节 两人各自盯着虚空出神,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来人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是周大人派来的官差,通知萧柳,后日一早,队伍就会启程,让公主这边明日便可以开始收拾行李了。 本就想着这些事的两人心中越发惆怅。 第二日,萧柳和李正言兴致不高影响了底下的所有人,大家都有些情绪低沉,默默收拾在怀东新采购的东西。 萧柳打起精神叫上李正言:“最后再去逛一圈吧!” 李正言勾了勾嘴角,牵过她的手一起出门。 两人不曾沟通,但是下意识又去了西南边平民聚居的那一片。 一大早,这里一片热闹,挑着担的、推着小车的,卖早餐卖干货……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断。 两人牵着手走过这片烟火集市,又一次双双出神。 “伍正言!” 萧柳不曾反应过来,李正言下意识看向了声源。 一道白光闪过,李正言松开萧柳的手轻轻一推,将她推开了被攻击范围,随即拔剑,和来人打斗在一处。 原本热闹的街道尖叫声四起,一片混乱。 萧柳的近卫动作极快,李正言刚推开她,他们就将萧柳护在身后,握着剑蓄势待发。 萧柳立刻指了一位过去帮忙:“阿正还不能动武,你快去帮他!” 人刚走,四下又窜出几个刺客,这次冲着萧柳而来。 但萧柳身边有两个暗卫出身的侍卫,萧柳本身也会一点功夫,来人一直无法近她的身,在她周边和侍卫打得难解难分。 “萧氏女,今日要让你们萧家血债血偿!” “伍正言,你这个不忠不孝的走狗!” 刺客短时间近不得两人的身,开始言语攻击,萧柳这边还好,李正言开始被当众揭老底。 什么背叛李氏皇族、给忠君爱国的伍家蒙羞、弑杀有养育之恩的师傅……一桩桩一件件数下来,足有十大罪,简直是罄竹难书的李氏江山第一大罪人。 李正言情绪不稳,几次想要说话,反而被对方钻了空子。 萧柳急了一些:“阿正,你莫要和他们废话,他们早就疯魔了!” 李正言扭头看到她也陷入包围圈,原本复杂的神色一正,冷了心肠,下手再不留情。 他这么做,顿时更坐实了背叛投敌的罪名,来人誓要置他于死地。 正打得不可开交之时,突然一群穿着官兵甲胄的队伍出现,人数极多,转眼间就将局势完全逆转,十来个刺客非死即伤,全都被扣押在地。 “怀东卫城军护驾来迟,请公主赎罪。” 萧柳摆摆手,提起裙子跑去看李正言:“阿正你没事吧?” 李正言悄悄捂住了流血的左臂伤口,摇头:“无大碍,你呢?” 萧柳伸开手让他看了一圈:“我完全没事,你伤还没好,我们赶紧回去让太医看看!” 李正言看了一眼地上的刺客,犹豫了一瞬,点头。 刚抬步要走,地上被扣押的刺客又高声骂了起来:“伍正言!你这投敌卖国的狗东西!你忘恩负义!孙将军待你如亲子,你连他都陷害坑杀!你不是个东西!呸!” 李正言跨出去的脚钉在原地,再迈不动步子。 萧柳握紧了他的手臂,回头看了一眼一头是血还咬牙切齿的男人:“你们自己犯蠢疑心重,不通知他就擅自行动,失败了又甩锅给他,看他无父无母好欺负?我呀,告诉你们为什么你们屡战屡败,因为你家主子又蠢又坏啊!只要李家一日后继无人,你们一日复国无望!” “萧氏贱女唔……”卫城军一脚踹过去,踹得他掉了几颗门牙,满嘴血,含含糊糊说不出话。 萧柳紧紧握着李正言的手臂:“阿正,走吧。” 李正言低头与她对视,许久后微微点头,重新迈步往前走。 被按照杀手的标准培养了十几年,李正言却不是真正冷血无情的杀手,那个地方那些人仿佛成了他的根,拔掉了主根还有根须埋在土里,每被人挖出几段根须,他就回想起当日连根拔起时的痛苦,以及曾经在那一片土地留下的感情和回忆。 每一次,他都做不到无动于衷,但每一次他都在被身边的人治愈,然后这份痛苦一次比一次少。 驿馆里,太医正在给李正言上药,姓周的速度很快赶来问安。 问安倒有几分真心,他不喜欢萧柳却得护着萧柳顺利去和亲;但也不是他的主要目的,周大人一进门,眼神就定在了李正言身上。 李正言的身世估计已经在和亲队伍里彻底传开了。 萧柳当做不知道,盯着他问:“周大人可以回去了,我什么事都没有,明天就要启程,还有很多东西要收拾呢!” 周大人一动不动,望着李正言:“这位李侍卫――为何有人唤他伍正言?公主可知情?” 萧柳不耐烦:“我怎么会知情?刺客说的话你去问刺客啊!我要是知道,还会被刺杀?” 周大人梗住,又看了一眼垂头上药的李正言:“这次刺杀和这位李侍卫干系颇多,恐怕要请公主暂时把人交给我们配合调查。” 萧柳脾气有些明显了,一口拒绝:“发生刺杀说明你们办事不力,你还要我的人去配合调查?我们是受害者!调查真相是你们的事,我这边的人都很忙,要不你过来问,要不你自己去查!” 周大人头一次被人全盘驳回,而且是毫不客气地驳回,被气得脸色发青,面上很不好看。 萧柳毫不在意,直接让人送客,态度很是理直气壮,就差直接说出来“我今天被刺杀都是你护卫不力!” 心里埋怨萧柳惹事功夫强的周大人捂住胸口,感觉心口气得发疼。 周大人刚走,平洲王府的人来了。 萧柳打起精神应对,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世子本人。 照例是一番问候客套,世子又代表平洲王府自我谴责了一番,客套完,话题没了,和周大人一样,世子一眼又一眼,频频看向李正言。 李正言这回终于把手臂上的伤口包扎好了,放下袖子坦然抬眼对上世子的目光。 萧柳看着这两人对视,伸手在空中划了一下:“怎么,你们头一次发现对方长得好看?” 李正言垂下眼,世子轻笑了一声。 “公主说笑,我只是好奇,忍不住多看了李侍卫几眼……或者说,是伍侍卫?” 萧柳沉下脸:“世子,那些逆贼刺客的话你别当真了吧?” 世子微微一笑,看着李正言:“当真不当真不重要,事实如何总会水落石出,我不过听到了一些风声,想到故人,就难免有些好奇,提前过来看看。” 故人? 如今已是初冬,世子依旧折扇在手,一摇一摇地扇着风,眼睛望着李正言的方向:“我家曾祖母姓伍,乃是前朝一代名将伍将军的幼女,我从小只在画里见过曾祖母容颜,今日听说她还有故人在世,忍不住便来看看。” 李正言低头看着太医收拾完瓶瓶罐罐,挣了挣衣襟,面无表情地站到萧柳身后继续当值。 对于世子的话,仿佛完全没听到。 萧柳看着世子:“前朝伍将军的后人你来我这看?世子,你和刺客是一伙儿的吧?” 世子收回停在李正言身上的视线,听到萧柳的话哈哈一笑,竟然比前几日多了几分真诚:“公主别怕,我说啦,只是私人一点冲动而已,好了,如今见公主……和这位……李侍卫安然无恙,这就便放心了,还请公主安心养伤,启程不急于一时。” 萧柳挑眉,恩? 世子摇着扇子起身,没再多说,走到了门口,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公主且安心,您所想……大概是能达成的。” 说完,转身走了。 萧柳直起身子,盯着他的背影皱眉。 “你家那个姑奶奶在平洲王府地位很高?”萧柳想了半天世子态度转变,只能想到这个。 李正言摇头:“我出生时,伍家就彻底没了,先辈的事迹都是口口相传,平洲王府却是个大禁忌,无人敢提。那位姑奶奶我从没听人说起,想来,也是被当成了……耻辱……” 萧柳诧异:“你竟然连伍家有人嫁入平洲王府都不知?” 李正言:“不知,我父母……师傅……都只讲当年先辈誓死守卫边疆的故事,告诉我们要忠君爱国。” 一个以伍将军为豪的后代家族却羞于提起伍将军出嫁的幼女,反而把一代名将的故事挑有利组织的部分给后代洗脑……这前朝余孽还真是个传销组织。 李正言对这些过去完全不了解,这世子的态度也变得有些暧昧不清,萧柳保持警惕,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但取消启程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了,平洲王府叫上了周大人,要求一起审问刺客,理由是他们怀疑和亲队伍里有“内鬼”。 “你想去见一见吗?”萧柳问李正言。 李正言这几日又躺回去了,伤未愈就打了一场恶战,不仅又负伤,还引发了旧伤,孙太医来看诊的时候眉头拧得死紧。 李正言脸色有些苍白,这次不再逞强,乖乖躺在萧柳房内的榻上,时而歇息时而看她,倒也不觉得时间难熬。 听到萧柳突然开口,原本侧卧看着她侧脸的李正言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垂眼想了一会儿,平躺回去看着屋顶说:“不了。” 萧柳看他一眼,没有再说。 李正言叹了一口气。 萧柳唤了絮儿进来:“去问问世子忙不忙,若是不忙,我请他喝茶。” 絮儿脆声应了。 想着心事的李正言看过来:“怎么突然要请他喝茶。” 萧柳故意说:“平洲王世子这人挺有意思的,每次见面都不一样,趁着这几天,多了解一下。”顿了一下,又说,“而且,我很好奇平洲王呢,至今他都没出现过。” 李正言又朝着她侧卧回来:“你觉得他有意思?” 萧柳看过去:“恩?” 李正言:“是多有意思?什么意思?” 到底没抑制住酸气。 萧柳哈哈笑起来,放下手里的书走过去,两手捧住他的脸挤了挤,凑过去用气声说:“吃醋啦?” 李正言挣扎了一下,没挣脱,也不舍得挣脱,就表明了一下“反抗”的态度,垂着眼睛只给她余光。 萧柳最爱看他“活过来”的模样,很多时候多年的习性让他下意识隐藏自己的存在感,身上的人气很淡,但被逗了后,他就好像一下子有了活气,变得鲜明可爱。 “你想知道你们那位曾姑奶奶的故事吗?让世子爷来给我们讲讲?” 李正言握住她的手:“平洲王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几代以前的联系到了如今早没了情分,知不知道也没什么意义。” 萧柳抚摸着他的脸:“我知道,只是听一听而已,也许还有关于伍将军的故事呢?你以前知道的都是他们说给你听的,我看到的都是书里写的,我们再听听他另一处的后人怎么说他的?伍将军作战机敏巧变,我一直觉得他不是个固执迂腐的人,听一听他外孙后人的说法,恩?” 李正言心头一热,点了点头。 萧柳明白他心里过不去的坎。 第161节 他从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是错误,可是他的确愧疚先祖,因为他,伍家蒙羞,世代忠良的名号也似乎断在了他这里,如今,恐怕李氏遗孤旧臣都戳着伍家的脊梁骨骂着他。 萧柳笑起来,低头亲了亲他的唇。 李正言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世子那边答应得很爽快,似乎随时有空一般,直接定好了喝茶的时间。 外面忙着抓逆贼,萧柳也不想出门,两人直接在萧柳这边的厢房饮茶。 萧柳很是坦荡,直接说了自己约人的缘故:“那天听世子说起伍家幼女嫁入平洲王府,我第一次听到这回事,以前看史书对伍将军印象深刻,所以想从后人口中再多听听关于伍家的故事。” 世子眼睛一转,看了一圈周围:“只有公主一人想听?” 萧柳回望:“还能有几人?不瞒你说,其实我想听的不止伍将军,我对当年的朝代更迭更有兴趣,平洲王府当年的魄力更是让我佩服不已。” 世子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魄力?公主未言的四字是‘见风使舵’吧?” 萧柳诧异,诚恳道:“自然不是,从前可能会如此想,但在怀东的街头走一走,就会明白平洲王府这百年来的努力,不动兵戈,助中原一统,先辈好大的魄力与勇气。也是这怀东百姓的福气。” 世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是真的这么认为的,脸上的戏谑顿时消去大半,神色多了几分复杂。 “战乱年代,故事多得很,有奸佞小人,也有忠臣良将,各方割据,英雄辈出,我一时竟不知道该从何讲起。” 萧柳给他倒了一杯茶:“从伍家讲起吧,从你们后人的角度讲,史书上的那些,我都看过了。” 第147章 桃花约26 “曾祖母是伍将军的幼女,也是第二任平洲王妃,她从小跟随伍将军长于西北,与曾祖父幼时便有青梅竹马的情谊。” 平洲王世子看了一眼边上的屏风,饮了一口茶,不再拐弯推脱,顺着萧柳的意思开始说起伍家和平洲王的事。 “她十七岁嫁入平洲王府,那年,也是伍将军从西北被调回,奉命回内陆平匪的日子。这些事史书上都有记载,伍将军离开西北后一直在平叛,后来和萧家军正面对上,萧家勾结朝中奸佞,给伍将军使下离间计,让前朝皇帝对伍将军生出疑心。平田一战,原本两军胜负五五开,伍将军却因为粮草不足最终惨败,自己也战死沙场,留下孤儿寡母被朝廷内外指指点点,毁誉参半。” 萧柳说:“这个我也在书中看到过,伍家得以平反,还是萧家曾祖打到卫京时主动透露的离间计,据说是不忍心伍将军一个爱国忠君的将领死得不清不白。李氏皇帝这才知道自己错信奸臣,害了良将,下旨册封了伍家长子为忠勇侯。” 世子笑起来:“是啊,伍家一家忠诚,一个爵位又让他们一家子男人都投军卫国,最后满门忠魂,青史留名。” 青史留名四个字,他说得很是复杂,似嘲似敬,难以言说。 “您曾祖母是怎么看待此事的?”萧柳好奇。 世子笑看她一眼:“我出生时曾祖母便已经去世,怎会知道?不过,”他喝了一口茶,摇了摇扇子,吊着萧柳的胃口。 萧柳翻了一个白眼。 世子又笑,开口继续:“我从小在祖父身边长大,他会给我讲曾祖母的一些小事,当年平洲王府主动递交和解书,正是曾祖父和曾祖母一同做下的决定,他们二人力排众议联手促成了此事。” 萧柳惊叹,那伍家幼女也是个很不一样的女子吧。 世子道:“平洲王府有祖训,‘德行传家,不谋一己之利,谋天下之利。’这祖训,是曾祖父那一代才开始的。曾祖母虽为女子,却通文墨善功夫,我祖父的武艺便是曾祖母亲手教导,而祖父教了我父王又教了我。” 萧柳:“看来,伍家这位平洲王妃对你们平洲王府的影响很是深远。” 世子点头:“自然,所以我听说伍家竟然还有后人,便忍不住当即前来探望。” 萧柳低头喝茶,没有应承这句试探:“理解世子激动之情,只不过我一个当朝公主,身边怎么会有伍家后人?” 世子不赞同地摇了摇扇子:“公主也不用对我遮掩了,卫城军人人听到了公主对刺客的喊话,今日周大人去审案,恐怕也已经听说了。” 萧柳摊了摊手:“我说了什么自己都记不得了,就是气愤他们胆敢刺杀我,顺着他们的逻辑骂回去而已,不是说杀人诛心?他们这群前朝逆贼最在意什么,我就回骂什么,你瞧,可不把他们气疯了?” 世子惊诧地看着她,仿佛没想到她能这么厚脸皮,诧异完便哈哈大笑起来:“公主,您可真是个有趣的人。” 萧柳撇撇嘴,自顾自喝茶不搭理。 世子收起折扇,身子微微前倾,探究地看着萧柳:“不过,说实话我真的很好奇,公主行事无忌,可皇家到底养育了你十八年,皇上更是疼宠你十八年,你竟然将前朝余孽留在身边?果真不在意皇上被刺杀吗?京城前段时间风声鹤唳,你却和关键人物谈情说爱?” 萧柳放下茶杯,反问:“萧家军使计陷害伍将军,又让伍家满门牺牲,贵曾祖母不想报仇吗?平洲王府也是前朝皇室中人,李氏养育平洲王、给了这么好一个地段让你们做封地,江山存亡之际,贵曾祖父竟不曾在意这些,直接归顺大辽?” 世子一愣。 他还真从未将萧柳的行径和先祖的行为放在一起比较过。 在他看来,一个是小姑娘喜欢上一个男人又不想和亲,为此家国亲情都不再重要;一个是为了一方百姓和天下大义,跳出小家恩仇的执念,舍己为天下。 实际上萧柳的出发点竟然不是儿女情长,是家国天下的大局? 世子看着萧柳的目光有些不一样了。 有大局观、做事从天下大局出发的人,强大,心硬。 世子走之前说:“曾祖母一生最遗憾的事是没有保住哪怕一位伍家小辈,若真有伍家后人活着,公主烦请带个话,让他去给曾祖母上个香,也好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萧柳:“人死即灭,百年过去,先人恐怕早就投胎往生了,有些执念,活人莫执着便也散了。” 世子又呆住了,萧柳总会说出让他出乎意料的话,低头想想,又觉得有道理。 他释然地笑笑,看向萧柳的眼睛真诚又多了几分:“城里这几日抓逆贼,恐怕会很乱,公主最近呆在驿馆先别出去。哦对了,你那位袁家舅舅――” “袁家都是长辈,那么大的人我一个小姑娘也管不住,人嘛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亲生父母也替代不了。” 世子笑意更深,一边往外走一边感叹:“公主真是让在下刮目相看,当日初见竟是我眼拙了。” 眼见得她四处搅混水,还以为她病急乱投医,谁知道,她是没周密计划,可就是到处搅一搅浑水,这些心中有鬼的,一步步,怎么走都合了她的心意。 连他们平洲王府也进了她的局。 袁家大爷起了向朝廷举报平洲王府谋反的心,若是成功,平洲王和朝廷可能因此打起来,和亲自然停了。可这可能吗?这里可是怀东,平洲王府的势力范围,袁家大爷刚开始调查平洲王府,就被人看在眼里了。 世子本以为公主太天真,和袁家大爷一样单蠢,谁知道这位公主可是对自家舅舅起了杀心,调查举报成不成,她不一定在意,但这位袁家大爷必死无疑。 人走了,萧柳起身走到屏风后,坐到李正言的榻边:“听了心里舒服一些没?” 李正言嘴角勾起一个轻松的笑,伸手握住了她膝盖上的手:“有你在,本就没那么难受。今天也不是因为听说了先姑奶奶的事迹才高兴,是因你为我做的这些事,才高兴。” 萧柳语调奇怪地叫起来:“哎呦,我家阿正也会说甜言蜜语啦!” 李正言脸刷地红了,拽着她的手,眼神请求她别闹。 这无奈任为的模样,多了一份柔弱感,把萧柳看得稀罕又觉得可爱。 眼看着要进入西北,却在怀东脱不开身,周大人心里十分焦灼,急着想把萧柳送到魏国完成使命。 他恨不得把刺杀之事直接甩给平洲王府,自己带着人马先行上路,然而平洲王府却不同意。刺客是李氏遗孤,和平洲王府同姓李,平洲王府虽能归顺大辽却不愿意同室操戈;另外,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平洲王府也不愿意接手刺杀之事的调查,免得被人怀疑他们和李家人早有勾结。 因此,周大人想走,平洲王府不肯让他走。纵然搬出和亲这个大名头,平洲王府却也不怕,只说大部队能走,周大人需得留下查案。 姓周的心思奸猾,本想留袁家大爷,到时候他脏水一泼,袁家、平洲王府一起湮灭,平洲王府釜底抽薪,坚持留他本人,把人将在了那。 世子所说的,萧柳得偿所愿便应在这。 于是,一行人就这么滞留在了怀东。 萧柳觉得平洲王府强留周大人似乎过于强硬,但也想不透他们的目的,总不至于真的是为了帮她? 她从不会自恋。 李正言的伤恢复得比上回慢了,伤上加伤,孙太医每回来都叮嘱静养,萧柳自己也偷偷给他摸了脉,和孙太医的结论相似,心情不太轻松。 这当头,姓周的撞上来要带疑似反贼后人的李正言回去问话,直接被萧柳打了出去。 “我的人看谁敢动!他要是逆贼,那些刺客还会来刺杀他?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老东西,喝我的血吃我的肉,但凡我欢喜什么你们就拿走什么,我堂堂大辽公主,是你们这些狗东西想指使就指使得了的?今日你们敢踏进来一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拔了李正言的剑和姓周带来的人对峙,三个暗卫也拔剑护在她身侧。 周大人被劈头盖脸辱骂,气得指尖发抖:“公主,此人事关皇上之前的刺杀一案,请您不要任性,为了天下大局,恕臣冒犯。” 姓周的不信她真的豁得出去,以为她摆架子吓唬人,说完,就挥手让人动手。 萧柳冷笑,脚尖一点,果真和来人打到了一起。 她是公主,身负和亲重任,谁敢与她动手,见她当真一剑刺来,一个个都收剑闪躲,然后被萧柳的暗卫一一打趴下。 白光一闪,萧柳一剑飞来,直接对准了周大人:“周大人,你还想插手我屋里的事吗?” 周大人脸色开始由青转白,咬着牙:“公主莫要任性!” 萧柳剑尖往前送了一寸,刺进他的皮肉,有血珠冒出来。 地上哀嚎的众人连忙爬起来劝解:“公主请三思!周大人是此次和亲使节,肩负两国邦交重任,万万不可出事啊!” 萧柳嘴角一勾:“他不可出事,我出事就没关系咯?周大人,我告诉你,阿正但凡出一点事,我就跟着他去了,你们的和亲大计,你们的两国邦交,那就你自己去解决,哦?” 周大人额上冒出了青筋,嘴唇气得抖动,从牙缝里应了一声:“好。” 萧柳满意一笑,撤剑。 周大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带着七歪八扭的下属快步离开。 萧柳教训了一顿碍眼的人,心情突然舒畅了很多,提着剑高兴回屋。 李正言站在门边笑看着她:“打了一架这么高兴?”抬手帮她捋了捋黏在下颊的发丝。 萧柳把剑递回去,挽住他的手臂往里走:“痛快!要是可以,直接一剑刺下去那就更痛快了!” 李正言侧头看着她,眼里全都是笑意,低声说:“今日你我位置颠倒,我也被你保护了一回。” 萧柳仰头问:“那你感觉如何啊?” 李正言笑答:“甚好,甚好。”下一句,“果然名师出高徒。” 萧柳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噫――” 刺客一事,萧柳是不放在心上的,对她唯一的好处是可以拖延和亲行程,以便外面的世界局势再乱一点。 但这局中人的心计野心还是出乎她的意料,查了没几日,袁家大爷竟然搭了进去。 论阴险心狠,姓周的可真是超过袁家一家子人。 通知萧柳这个消息的时候,周大人一脸看好戏的惋惜,萧柳跟着用帕子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叹息:“好好的,舅舅怎么会和逆贼扯上关系呢?真是让人叹惋。”连为袁家争辩一下的打算都没有。 本想看好戏的周大人眼见着萧柳眼里藏不住的高兴,嘴角一抽,意识到自己错估了五公主对外祖家的感情,这不是亲人是仇人吧? 还是巴不得对方满门抄斩的仇人。 为了一个侍卫能拼命,到了袁家就差踩上一脚,萧柳这个态度太明显了。 周大人没达到目的,又一次黑着脸回去了。 袁家舅舅前段时间经常派人去调查周大人和平洲王府,这些举动被周大人利用,直接冠上了勾结反贼的帽子,而且和亲队伍大权在姓周的手里,这是黑是白,都由姓周的说了算,孤身在外的袁家大爷竟百口莫辩。 勾结反贼,满门抄斩,袁家大爷直接被打入大牢,相关奏折也送往了京城。 第162节 平洲王世子又来了。 萧柳看他大冷天扇着折扇,抽了抽眼角:“世子真悠闲,怎么没见到二公子?” 平洲王世子看了看边上的李正言:“哦?公主想我家弟弟了?” 萧柳呵呵一声:“我随口问问。” 正说着,絮儿端了李正言的药上来,两人不再说话,看着李正言用药,萧柳捻了一粒梅子,在他喝完药后快速塞进他嘴里:“奖励你的!” 本不需要甜嘴的李正言笑了起来,轻声说:“多谢公主。” 顿时,屋里的气氛都变得甜丝丝的。 世子看着这含笑对视的两人,脸上不知不觉也有了笑意,问:“你这伤如何了?” 李正言收起笑容,看了他一眼,垂下视线恭敬回答:“回世子的话,一些旧伤,养一养就好了。” 萧柳道:“哪里那么轻松,以后再不敢出去了,调养这么久被那群蠢货害得前功尽弃。” 世子看了看李正言的脸色,点头:“还是得精细点,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 萧柳奇怪地看世子,这位对李正言如此关切,难不成真想认亲戚不成?这都隔了多少辈了,寻常人家也没这么久远的亲戚。 世子看到她的眼神,收起了对李正言的关注,自然而然转了话题:“袁家这次恐难以脱身,这位周使节……手段真是出人意料,快准狠,是个人物。” 萧柳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悠悠喝着:“世子也觉得这个热闹好看?” “好看,自然好看。”折扇啪地收起,轻轻敲了敲掌心,世子笑眯眯地说。 这动作本该风流倜傥,可惜他相貌平凡,做出来没任何吸引力,反而大冬天的让人觉得此人附庸风雅,东施效颦。 萧柳默默撇开了眼睛,好奇那位醉心艺术的平洲王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儿子看着也不太像腹有诗书的人啊。 “最近,一直安安稳稳的东林王突然有异动,公主,你别告诉我,这和你也有关系?”突然,世子突兀说了一句。 东林王就是四公主嫁过去的异姓王府,王爷便是四公主的公公。 “世子把我想得太能耐了。” “挑动平洲王府,坑害外祖舅舅,公主做的事怪不得人多想,要知道,前不久,你才给四公主送了信,而没多久,东林王就有了动静。” 萧柳:“‘挑动平洲王府’怎么说?你们安安稳稳的,我哪里挑动了?” 世子举着收拢的扇子在萧柳眼前摇了摇:“动了,你那位好舅舅临被关押前,给暗线送了口信,这栽赃平洲王府的信件已经在去京城的路上了。” 萧柳握着茶杯微微摇晃:“你们想拦截会拦不住?” “送出去的时候还真没发现,如今倒也不想拦了,公主既然不想和亲,那不和也罢。” 萧柳呵了一声:“倒是为我好了?我是不是该受宠若惊?” 世子转过视线看了李正言一眼:“那也不必,您是公主,是女子,本就该让这个国家的男子护着你,更何况……你与我们平洲王府也是有了渊源,平洲王府没太大本事,护着自己人还是能办到的。” 一直沉默的李正言忍不住看向世子。 世子含笑对他点头。 李正言心里一动,捏了捏拳头,避开视线又恢复了冷静没有情绪的模样。 世子也不在意,重新看向萧柳:“明日我父王回府,想邀请公主来府上吃一顿家宴,今日来此,是特意来送请帖。”说着,当真掏出了一张请帖。 萧柳接过看了一遍:“你还挺能说重点。”讲了半天,合着前面全是废话,到了尾声才是重点? 平洲王爷回来了? 家宴? 她看了一眼李正言。 世子笑呵呵的,也不反驳萧柳的反话。 萧柳发现,好像刺杀之后,这位平洲王世子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和缓。 那位伍家的姑奶奶当真在平洲王府有这么高的地位,这么深远的影响吗? 第二日,萧柳带着包括李正言的在内的几个侍卫前往平洲王府。 到了府里,才发现这竟然真的是个家宴,除了平洲王一家,就只有萧柳一个外人,和亲使节团的其他官员,一个都没请。 平洲王府占地极大,建筑风格带着浓郁的西北特色,萧柳直接进的正堂,平洲王和王妃已在里头等候。 两边相互见礼,萧柳观察了一下这位传说中醉心山水诗书的平洲王,发现世子像爹,平洲王也是个子不高,五官普通,然而气质十分亲和,让人见而心生亲近。 “和王妃出游了一月有余,公主驾到不能及时赶来,还望公主赎罪。”平洲王姿态非常低。 萧柳也不摆架子,随意地摆手:“本就不该打扰王爷王妃,再说这段日子世子很是费心,还要多谢平洲王府。’ 双方客气了一个来回,对着萧柳一个小姑娘也没什么话题可说,很快就直接入了宴席。 萧柳让李正言在她身边一同入席,平洲王见了没有任何异色,王妃甚至直接让人添了器具。 李正言倒也坦然无比,全程眼里只有萧柳一人,在她忙着说话的时候给她夹菜,见她要喝酒就自然地拦下换上茶水。 两人也不见说话,往往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意思,所有的小举动都在短短时间里完成,若不细心注意,一般人还不太能发现其中亲密。 王妃越到后头,脸上的笑意越浓。是世人看到有情人都会忍不住露出的姨母笑。 平洲王全程不曾提起伍家,也不曾说起刺杀啊和亲啊这些事,真正当成了一场家宴,和萧柳以及一干子女说着这一个月他和王妃在外的见闻,说沿途的风景。 听着听着,萧柳和李正言听入了神。 两人不约而同地将手垂下,借着桌子遮挡牵在了一起,对视一眼,均明白了对方此时想到的是什么。 他们的桃花约。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也该是平洲王爷和王妃这般逍遥自在吧。 家宴过后,临走的时候,王妃身边的侍女提了一个包裹过来,王妃亲手接过交给萧柳。 “怀东入冬极快,这些日子越来越寒凉,我为公主和……准备了一件大氅,出门用正好。” 那未尽之言看的是李正言。 萧柳意外,连忙笑着接过。 怀东冬天的气温的确降得很快,昼夜温差也很大,出门时,萧柳立刻用上了王妃的大氅,一男一女两件,她把男子款递给了李正言。 李正言接过挂在臂弯,低头帮她先穿上,系好带子。 世子带着二公子送萧柳出门,站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互动,等到萧柳穿上了,说:“这是母妃亲手做的,做的时候还说,等老二完婚时送给他们新婚小夫妻,想不到公主一来,母妃的心就偏了。” 萧柳拉过大氅看了看,惊讶:“王妃亲手做的?那我们这……” 二公子大着嗓门直言直语:“这有什么,回头我再向母妃讨个别的好东西。” 世子看了弟弟一样,又看向萧柳:“公主安心便是。” 安心?什么安心? 萧柳回味着这句话,觉得越来越摸不透这平洲王府。 穿着大氅回去第二天,怀东就下雪了。 西北的雪,一下就是鹅毛般大雪,一夜就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赶路人都得临时歇下,等着化雪的那一天。 这场雪比往年早了不少,使节团看着大雪心急如焚,因为启程越发遥遥无期了。 而随着大雪突如其来地飘下,京城的信件也极其突兀地快马来到了怀东。 第148章 桃花约27 八百里加急的信件在大雪纷飞中直接被送进了平洲王府,过了午间,平洲王府来人,给萧柳递了信。 “大皇兄逼宫造反?”萧柳看到信上寥寥几字惊讶不已。 皇帝正当盛年,几个皇子虽然争斗不断,却只敢争宠,哪个敢直接造反?手上也没这么多的兵权啊。 李正言走过来一起看了看,问:“是不是京城局势有了什么变动?” 萧柳想到临走前皇帝的伤:“难道父皇的伤真的很严重?” 只有老虎拔了牙,猴子才敢蹿上去争霸王。 李正言看了看她的脸色,说:“其实,他伤重反倒是好事,这样局势就更浑了,各方藩王恐怕都已经得到了消息,加上你送出去的信息,两厢验证,有心人想必已经蠢蠢欲动。” 萧柳给几个出嫁的公主送信,明面上说的是姐妹离别一路见闻,实际却感叹了好几次临走前皇帝“伤重”,但凡有一个有心人看到信件,就能懂其中透露的信息。 东林王有异动就很说明情况了。 萧柳把信件放到桌上:“看来,这天下大乱比我们预料得还早一些。” 李正言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安慰性握了握:“总有一天会来的,晚一日不如早一日,待明君上位,百废待兴,自然就好了。” 萧柳对着他笑了笑:“我从前很在意天下人,后来做这个公主做得太憋屈,看着从上到下骄奢淫逸又不在意了,忍不住想,我自己都那么苦,连唯一爱我疼我的亲娘都护不住,何必在意天下人?这天下,乱起来才好呢,让这些野心家狗咬狗,最后同归于尽,这才真正是畅快痛快!那晚我看着母妃宫殿的大火,就想,既然烧了,何不烧得再猛烈一些,把整片皇城都烧了才好!” 李正言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靠在自己身上,安抚地揉着她的肩头。 萧柳靠在他小腹,继续说着:“这一路走来,看着麻木的百姓,生死不能的黎民,我的念头越来越坚定,这个世道早就坏了,这样半死不活还不如直接撕开假象,在大辽这片土地上放一把大火,把所有的魑魅魍魉都烧个干净,十几年后,可能新的世界就欣欣向荣了……直到我看到了怀东的民间生活……我已经放了火,可我发现,这把火不仅会烧了那些恶鬼,还会烧了这些安居乐业的普通人……我也不知道,到了这一步,我到底是造了孽还是做了好事……” 李正言将手放到她的发上,轻轻地揉了揉她脑袋:“就算是造孽,也有我陪着你呢,我陪你去十八层地狱,我们一起下油锅。” 他说得十分认真,不像哄人,倒像是承诺。 萧柳心里升起暖意,带着丝丝的甜,心情明朗了几分。 “不去十八层地狱,若是我们真的造了孽,我把我的功德分给你,来世……来世你投个好胎……一辈子顺顺利利的,别像这辈子这么苦了……” 李正言:“不苦,遇上你以后就没有苦了。我以前不信来世……”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情不自禁地低头笑,“现在倒希望有来世,再遇上你,最好盛世太平,我们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做一世夫妻。” 萧柳把脸埋进他怀里,无法应承。 她可以找到他的魂魄给他功德让他来世安稳,可是她无法承诺和他能再有一世情缘,莫说她不会投胎,这幻境,是虚是实都无法探究。 李正言当她害羞,感受着小腹上的柔软温热,脸上的表情也柔软起来,微笑着紧紧拥住她。 大雪下了两天三夜,第三天白天,雪终于停了,周大人的情报比平洲王府弱一些,天晴的时候终于收到了京城的来信。 他更焦虑了。 京城局势风云变幻,而作为周家的掌舵人,他却阴差阳错被困在了怀东,眼下政治中心的局势必然是时时刻刻变动着,不能第一时间掌握信息作出决断,等到他回去,还能保持住周家的地位吗? 这和亲使节的任务从原来的赚得盆满钵满竟然变成了鸡肋,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第163节 刺客事件,周大人越发不想再纠缠调查,既然已经坑住了袁家,索性结了案,直接将相关奏章递送入京。 可怜袁家,什么都不知道,整个大家子还在皇子夺嫡中寻觅着时机,想要再投机一次获得下一任皇帝的青睐,最好再来一个裙带关系巩固国丈的身份,咣当一下,被打成了勾结前朝反贼的内奸。 姓周的阴狠,借着皇帝分身乏术管不了那么多,而怀东又天高皇帝远,直接先斩后奏,下令处决了袁家大爷和一众反贼;而京城,皇帝正因为重伤不愈、儿子造反气得脾气暴躁无比,看到袁家竟然勾结逆贼,一股脑把气撒在了袁家头上。 颤颤巍巍的袁家老爷子进了大牢才知道,袁家顶梁柱袁家大爷已经被当地处决,而袁家,也彻底完了…… 他昏迷之际忍不住想到了从前在宫里颇有话语权的女儿,以及在皇帝面前极受宠爱的外孙女。若是她们还在,袁家说不定还有一线之机…… 袁家本就靠裙带关系起家,这倒塌的速度也快得不得了,皇子造反的余波还在冲击京城,抄家砍头的府邸不止一两个,袁家倒台竟也是无声无息,没多少人在意。 怀东菜市口血流满地那天,世子给萧柳送来一坛梨花白。 “看着天色,恐怕还会有大雪,所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温着梨花白赏着梨花春,庆祝一门双喜,正好。” 大仇得报,大雪封路,可不就是双喜? 萧柳这几日习惯了世子越来越熟稔的态度,也不刻意维持边界感了,直言:“若是真的打起来了,怀东……可能撑住如今这安稳太平?” 世子沉静了一秒,语调少了几分玩笑:“既是打仗,自然没法像平时这样安乐,不过西北大军其实不孬,之所以和魏国交战节节败退,七成是后方拖了后腿。如今也不瞒公主,平洲王府与西北军有些许来往,他们艰难时期我们出过力,他日真有内交外困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弃怀东不顾。” 恩? 西北军这些事萧柳倒是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使节团里有一部分主战的将领,对议和十分不满,但当前朝廷局势中,这些武将的话语权很低,就连兵部,尚书侍郎都是文人出身。 世子简单地与萧柳说了说大辽西北军的情况。 驻扎西北的军队一共有三支,合计人数近十万,魏国攻打大辽,连下几城,西北军损失了近一半,但究其原因,却不是军队将士不行,而是长期以来,军队的粮草军饷都被克扣,兵器更是劣质,饿着肚子拿着劣质武器和人家彪壮、武器精锐的队伍肉搏,胜负一目了然。 但即便如此,西北军也是浴血奋战,从未做出弃城逃亡之事。 世子说,平洲王府感念于此,心中不忍将士白白流血,暗地里资助了其中一支军队一些粮草和武器,帮助他们暂时渡过难关。 是被边关将士感动才暗自资助还是早就和西北军互通有无,这个真相萧柳一时之间是不可能弄明白的,也就平洲王府和那支西北军心里清楚,但这个结果倒是让萧柳心中一振,觉得轻松了一些。 既然平洲王府有留下后手,那应该,是能保住这一片净土吧。 如她对李正言坦言那般,自从见识过这里的民间生活后,她就不希望,她放的那把战火会烧到怀东这片土地了。 两人正说着话,周大人气势汹汹地来了。 的确是气势汹汹,带着一群人,即便是平洲王世子在场,也没给他什么和缓的脸色,进了门便直接对萧柳说:“公主,和亲之日近在眉睫,趁着天晴我们赶紧收拾一下启程,天气越来越冷,若是耽误了行程误了和亲大事,我们谁也承担不了千古罪人的骂名。” 萧柳原本挂在脸上的笑陡然消失,李正言提了提剑,起身站到萧柳侧前方。 萧柳的几个暗卫见状立刻同时挡在萧柳和李正言身前,将他们两个牢牢护在了身后。 这架势一出,周大人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世子左看看右看看,打开扇子摇了几下,突然笑了一声:“周大人怎么这般着急?莫说看这天气恐怕夜里又要下雪,就是非要启程,至少也得给公主一个收拾行李的时间,这说走就走,也太过仓促了。” 周大人弯腰作揖:“还请主子见谅,实在是事情重大时间紧急,公主,请不要再任性。” 萧柳稳坐在众人保护圈里,冷笑着说:“我任性?周大人今日好生厉害啊,一进门就给我安了好几个帽子,什么‘千古罪人’‘任性’‘误事’……周大人好大的官威,好大的煞气,是刚砍人砍红了眼,故意滋事想再砍几个?” 李正言冷冷扫了一眼周大人身后的侍卫:“我看谁敢在公主尊驾前动手。” 萧柳拖着语调阴阳怪气:“怎么不敢啊,一个个都对我拔刀相向了一回,自然还会有第二回 、第三回……” 周大人又被气得腮帮子抖动,咬牙切齿,碍于世子在场,不好说出太过分的话,只冷冷放狠话:“公主不用拖延时间了,和亲之事铁板钉钉,您能在怀东躲一天,还能躲一辈子吗?世子,公主天真烂漫,您喜欢与她相交臣理解,但和亲是关乎社稷的大事,个人私情在江山社稷面前不足为道,还请您体谅。” 世子冷下脸:“周仲仁,你这话什么意思。” 周大人见他生气,反而气泰神闲起来:“下官没什么意思,只是忠言逆耳劝告两位主子,一切以江山为重――公主,收拾行李不用您动手,一切都交给下人办理便可,有些不必要的东西也不用带,魏国富饶,什么都有。” 萧柳稳稳坐在座位上,隔着暗卫看着周大人:“看来周大人今天非走不可了。” 周大人冷声:“非走不可。” 萧柳:“那我问你,若半路下雪了当如何?” “自然有将士安营扎寨。” 萧柳:“这西北的雪一下就是几天几夜,安营扎寨?一夜醒来,人已经埋在雪里了?” “这些杂事公主不必担心,队伍里有西北将士,他们直到如何应付雨雪天气,也比我们更懂雪天赶路的事宜。” 萧柳笑了:“看来周大人想得很是周到。” “护送公主和亲,自然要为公主事事考虑。” 萧柳笑得越发灿烂:“我坚持不走呢。” 周大人收起了脸上的最后一丝恭敬:“那公主就别怪本官不留情面。” 李正言轻轻一振剑鞘,几个暗卫蓄势待发。 萧柳拍了拍胸口:“我好怕哦,周大人是砍了我舅舅不过瘾又想砍了我吗?哦不对,您还要把我送出去换钱呢,怎么会砍了我……哎,我这人就是宁可死不可辱,周大人对我这么凶,我觉得活着真没意思啊――” “公主是在威胁我?”周大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萧柳嘻嘻一笑:“哟?您终于听懂人话啦?对啊,我是在威胁你啊,我不想大雪天启程,要不你听我的,要不你带着我尸首上路,反正去了魏国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我母妃没了,外祖家也没了,父皇也不要我了,一死百了,正轻松呢!” 李正言向她靠过来,腿轻轻碰到了她的大腿外侧。 萧柳正笑眯眯说狠话,一愣,余光看了看他,见他依旧冷气凝然地看着姓周的,但腿却的确实实在在碰着她的…… 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她说了这番话,所以他靠过来告诉她,还有他陪着她,她不是孤身一人是吗? 想到这,萧柳脸上的嘲讽都淡去不少,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傻子,明知道她说的是假话,还这般当真。 第149章 桃花约28 公主和周大人撕破脸的事传遍了和亲使节团。 本就人心不齐的使节团越发各有心思,有人站萧柳,有人觉得萧柳在逃避和亲心中不屑。 滞留在怀东的队伍,成员之间冲突分歧越来越明显。 那天周大人被逼退后,萧柳和世子谈了一笔生意。 京城的水越来越浑,大皇子逼宫失败,但是皇帝重伤的消息彻底瞒不住,不仅京城家家户户知道了,各地的藩王也都知道了,除了东林王,好几个藩王都有了动作。 藩王异动还算小心翼翼,都是互相捏着各方情报静候时机,民间起义却不会顾忌这么多,皇帝被刺杀重伤的消息一出,被压迫又不甘心的平民顿时仿佛受到了极大鼓舞,直接揭竿而起。 一方动,各方效仿,恐怕皇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治下竟然如此民心涣散,起义军一呼百应,草台班子不出半月就人数可观,广受支持。 天下乱象初现,正下着大雪的怀东白茫茫一片,竟仿佛成了世外桃源。 怀东的百姓已经开始准备年货了,这里的人擅长打猎制作腊味,走在街上,家家户户窗前都挂着过年的腊肉腊肠,看得人喜气洋洋又口中生津。 和周大人撕破脸当天晚上,怀东果然开始下大雪,周大人不知道是打脸不敢见萧柳还是气恨不理人,总之很久都没再来骚扰她。 萧柳乐得自在,听说平洲王府开始给贫寒难以过冬的百姓发放粮食衣物,命人从嫁妆里取了一部分银两采购了一批粮食布料,委托平洲王府一起接济百姓。 平洲王妃收到银子后送了萧柳一对玉佩,据说是她和王爷出门游历时,在当地有名的佛寺开过光求来的,玉质不算好,但说是很灵,护佑平安。 萧柳当即和李正言一人一块,挂在了腰间。 看到成对的玉佩,萧柳想起了四公主出嫁时送她的一对簪子,作为提前送萧柳的新婚礼物…… 萧柳立即去厢房翻箱倒柜,果真被她找到了这对雕成连理枝并蒂花的碧玉簪。 她递了男式的那支给李正言:“四姐送我的新婚礼物,这是你的。” 李正言接过簪子,脑中重复回响着“新婚礼物”四个字,珍而重之地将簪子收进怀中。 第二天,两人打个照面,就看到彼此头上的玉簪,腰间成对的玉佩,顿时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西北的冬天来得快速,魏国久等不到大辽的使节团,没收到本该到手的赔款,开始催促。 催促的信件由西北军一路传递过来,到了周大人手上后,顿时把他吓得够呛。他猜测萧柳不知用什么手段搭上了平洲王府,若给她准备时机,必然不会轻易同意启程,于是,直接带上一整支队伍,打算“逼宫”萧柳,就算是绑也要把萧柳绑去魏国。 近百人的队伍快速集结包围了萧柳的院子,姓周的躲在队伍后面,直接挥手下令:“谁‘护送’公主上马车,本官重赏!” 屋里的萧柳只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然后屋门直接被破,一群人呼啦啦闯了进来,为首的百夫长神色高傲不屑:“公主请上马车,我们该启程了。” 萧柳一个眼神都没给,从袖口掏出一个东西,往窗外一抛,正好砸在了姓周的不远处。 一个爆炸声从院外想起,姓周的大叫一声,吓得倒退几步跌倒在地,灰色的烟雾缓缓从院子里升起,一直飘向高空。 屋里的百夫长变了脸色,冲上来:“还请公主不要玩什么花样,和亲是你的使命责任!” 李正言一剑出鞘,直接在对方身上划了一道血痕。 “阿正,你不许动武!”萧柳立刻急道。 李正言示意三个暗卫盯住这些人,自己走到萧柳身边,解释:“杀他无需内力――听你的,我不动便是。” 两人这旁若无人的轻视态度把百夫长等人气得半死,尤其百夫长出师未捷先负伤流血,丢尽了脸面,扬手指挥手下动手。 不过三个暗卫一个病秧子,他们有近百人,还怕了不成? 不过瞬间,三个暗卫就和前赴后继的侍卫打了起来。 对方也不算没脑子,他们虽然武力一般,但是胜在人多,即便是车轮战,也能把萧柳不过三人的暗卫耗死。 然而萧柳的底气却不是暗卫。 屋里打得难解难分,满室血珠子乱溅,萧柳被牢牢护在窗下塌边,还有闲心将小几上的书本找了一块毯子盖上免得被血弄脏污了。若不是她的裙角有朵朵血色红梅盛开,几乎看不出她的一米之外,正在生死搏杀。 一滴血珠朝着她的脸颊溅来,李正言抬剑横挡,又轻轻一震,血珠顺着剑尖弹落地面,萧柳低头看了看,忍不住鼓掌。 外面的援军便是这时候来的。 “有叛军刺杀公主,臣等前来护驾!”一群更显精锐的卫城军直接冲进小院,仿佛没看到一脸狼狈的周大人,进了院子就动手,势不可挡。 “住手!住手!本官是和亲使节,不是叛军!”姓周的东躲西藏好不狼狈,扯着嗓子解释却没人听他说话,护着他的士兵像被砍菜瓜似的,一个接一个被砍倒。 萧柳趴在窗口,两手做喇叭状:“救命啊!救命啊!又逆贼刺杀本公主!” 喊完,看到姓周的脚下一滑摔了一个狗吃屎,又嘻嘻哈哈笑起来。 哪有半点被刺杀的恐慌? 可卫城军却仿佛听不到她的嬉笑声,还朗声回应:“公主莫怕,臣等前来救驾!”然后呼啦啦冲进了屋里。 周大人像只被猫抓住的老鼠,身上十几道伤口,却又不致命,不断被人追着绕着院子跑,耳边还传来萧柳:“快跑,追上了!快快快!他要砍你啦!” 他有时候不听她胡言乱语,结果真的被砍了……他有时候当真了,实际上她却是拿他取乐…… 第164节 周大人心里恨不得把萧柳杀而后快,本就狭窄的心胸,将她恨到了顶点。 屋里的打杀声渐渐微弱,和亲使节团真正勇武的是西北军,但他们不屑逼迫萧柳这个弱女子,跟随周大人的都是京城的侍卫士兵,这些人早就养得金尊玉贵,完全不是怀东卫城军的对手,姓周的还没被耗死,屋里的人都死光了。 满地血迹,一片狼藉。 卫城军统领原本担心萧柳害怕,刚要使眼色让人立刻清理现场,确定到萧柳咯咯咯的笑声:“啊呀,周大人你快跑啊,他要就在你三步远了!” “萧柳!你这个妖女!你枉为我大辽的公主!贪生怕死、贪图富贵,你怎么对得起大辽天下百姓!苍天无眼啊……我大辽竟要葬送在你这个□□手中不成!” 说得好是痛心疾首,忠肝义胆。 萧柳嫌弃地皱起眉,从李正言手中拿过剑。 周大人此时正捂着伤口脸色苍白地与卫城军对峙,趁着机会破口大骂萧柳,企图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毕竟这里都是当兵的,谁想打仗送死?一个公主就能换来太平,除了萧柳谁会反对? 他抵抗者眩晕骂得都快骂自己感动了,仿佛大辽当真只剩下他这么一个为国为民的忠诚,突然胸口一痛…… 一道银光远远射来,越过对峙的卫城军直直插入了周仲仁的心口,那剑柄甚至还在微微地颤动。 周大人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胸口,又缓缓抬头看向萧柳的方向,生前最后一眼,他看到萧柳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笑。 “萧……” 一手促成天子亲女和亲,促成大辽割地赔款,这位周大人一箭双雕,又是铲除异己又是中饱私囊收了无数好处,却万万没想到,最后自己会命丧在这场和亲里。 萧柳看着他轰然倒地,心头畅快得仿佛要飞起来。 一切的悲剧,源头都是这位党争伐异、心胸狭隘的周大人,亲手宰了他,比弯弯绕绕设计袁家灭亡痛快多了。 李正言抬手,抹去不知何时溅到她侧脸的血珠,眼中有了一抹担心:“公主……” 萧柳回头看他。 李正言仔细看着她,她笑得很开心,眼里没有任何阴霾。但不知为什么,刚才那一瞬间,看到她脸上挂着血珠望着窗外笑时,他的心头狂跳起来,血色的笑容仿佛带着一丝疯狂,像极了曾经的他和师兄弟们。 萧柳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李正言摇摇头:“你脸上有血。” 萧柳抬手在他碰过的地方摸了摸,想到那是温热的人血,身子抖了抖,觉得全身都开始难受。 卫城军统领终于找到机会插嘴:“公主,臣等送您去王府。” 这是一早便说好的,萧柳和平洲王世子当日说的生意便是这。 他助她杀了周大人毁掉和亲,她将和亲使团护送的赔款、盐铁甚至自己的嫁妆,都资送平洲王府和西北军。 萧柳他们刚到怀东的时候,平洲王府并不想浑水,他们能不战而降大辽,自然也不会为了野心而打劫和亲使团。所以平洲王爷在外游玩不归;萧柳挑拨,世子反响不高。 哪知世事难料,一步步下来,最不可能吞了使节团的平洲王府,竟当真把使节团完完整整吞下了。 李正言抱起萧柳,踩着满地湿漉漉的血水走出屋门,一路将她抱上了马车,又自己换了一双鞋,这才上车与她同坐。 马车穿过后院、中庭、前院……可以看见,两方冲突的战场远不止她的小院,卫城军一路打进来,一部分使节团侍卫束手就擒,一部分抵抗无效或死或伤,而现在,卫城军正在对这些活下来投降的侍卫重新整编、指挥他们整理仓库。 絮儿胆子小,萧柳一早就让她躲在了什么都看不见的里屋,但她出来时还是被吓到了,小脸苍白,嘴唇哆嗦,对眼前的景象已经不可置信。 “公……公主……真的没关系吗?周大人……周大人死了……魏国……魏国打……打……打进来怎么办……” 萧柳放下车帘,将暖手炉塞进她冰凉的手里,自己直接把双手伸到李正言外袍里暖着:“魏国若是能打,早就挥兵东进,怎么会突然停下来同意议和?当初我们一再提出议和,魏国可是理都不理,一城接着一城攻打。” “啊……”絮儿恍然,“其实魏国也没那么厉害是吗?” 萧柳又摇摇头:“魏国的确武力强大,但大辽求和更是自取灭亡,这么多金银盐铁,送给魏国就像送给一只老虎,等他吃饱了饭有了力气,就会冲进你家里,把你啃得骨头都不剩。” 如果没有平洲王府相助,她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杀了姓周的,只计划着搅乱局势,让内乱战胜外困,和亲不了了之。 谁知平洲王府实力不容小觑,世子既然故意告诉她西北军和平洲王府的关系,必然是有一定的把握,萧柳自然不会客气,借力打力。 她看向李正言,手在他怀里捏了捏:“还多亏了我们阿正呢!平洲王府一直冷冷淡淡的,直到你的身份出来,才突然改了态度。” 李正言按住她的手,红了脸,声音低低的有些含糊:“能为你所用便好,我不在意他们。” 萧柳看他脸越来越红,觉得有趣,又故意隔着里衣挠了一下。 李正言隔着衣服压住她的手,语气没多少威慑力反而十分无力:“别闹。” 絮儿捧着手炉听得正起劲,看到这一幕,明明两人在做什么她都看不见,但莫名就觉得脸红,连忙低下头嘟了嘟嘴。 公主每次都这样,说着说着,眼里就只有李侍卫一人了。 李侍卫?那就更别提了,从来他眼里就没有过第二人…… 第150章 桃花约29 使节团最大的官被萧柳斩杀,其他官员都被平洲王府控制,议和队伍运送的巨大财富完全落入了平洲王府囊中。 同时,后续要面临的种种压力也开始伫立在平洲王府面前。 客观上说,萧柳恢复了自由身,也丢失了最后的一丝依仗。公主身份彻底不值钱了,在如今的怀东,她除了四个侍卫,什么都没有,仿佛千里投奔平洲王府的孤女,在这偌大的王府面前,任由搓圆捏扁。 平洲王坐在正堂上首,看着一步步泰然走来的萧柳,忍不住多了几分激赏,激赏她的勇气和魄力。 “公主安心住下,就把这王府当成自己家便好,您的嫁妆,待库房清点整理出来后,让犬子亲自给您送去。” 萧柳没有推辞,含笑道谢。 该是她的东西她自然要拿,即便未来她可能不会留给自己,但这份权力还是先要拿到手,人嘛,不卑不亢才能获得尊重。 平洲王爷对萧柳的印象非常好,传闻五公主刁蛮任性,亲眼所见却截然不同,一个十八岁的女子,失去所有怙恃,还能笼络住身边人心,搅动天下局势,杀伐果断……非一般人能比。 倘若皇帝能有个这样的儿子……平洲王暗自摇头,天要亡大辽,人力不可为。 萧柳也在观察平洲王爷,家宴那回,她看出这位王爷的确脾气和缓,说话做事都慢慢的,不急不躁,不会有冲动的情绪,但其他方面却看不出来。 今天王府吞下使节团,获得了一笔全国叛军都要眼馋的财富,他也依旧笑呵呵的,与之前并无不同,仿佛这些风云变幻和他关系不大似的。 这样的人,要不真的淡然,要不心态情绪非常稳,而政治棋局里,心稳手稳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平洲王府极大,萧柳住进了东南边的一个院落,院落连通东南的偏门,可以独立出入,十分自在。早在合作之时,萧柳就提出了要一个宅子的条件,世子觉得外面不安全,便从府里划了这么一个院子。 萧柳住进去后便觉得十分满意,看得出来王府是认真为她准备过的,里头布局装饰都接近她在驿馆的布置风格,迎合他的喜好。 萧柳对李正言说:“既然已经住进来了,我们找个时间去给王府诸位先人上个香?” 李正言自然也看出了王府的用心,虽然两人都不是会轻易相信人心的人,却也对王府印象很好,点点头,同意了萧柳的提议。 其实,说他完全不好奇那位传说中的姑奶奶,这是不可能的。不过他心性极淡,除了萧柳,没什么执念能停留在他心头。 王府听说他们想要拜祭先人却是十分高兴,很快安排了一个合适的日子时辰,开了本该外人禁入的祠堂大门。 进祠堂祭拜时,萧柳跟着李正言入内,十分自然地执了后辈礼,一对小年轻三拜九叩,像极了新婚第二日入族谱的小夫妻。 这世上,即便驸马家族也无需萧柳如此行大礼。 李正言行完第一个礼便明白了萧柳的意思,感动不已。 出了祠堂,他便情不自禁牵住了萧柳的手。 萧柳轻轻贴在他身上,笑道:“阿正,你我也是拜见过两家长辈、获得了长辈祝福;交换过信物、定下了鸳盟的人了,父母之命、两情相悦,一样也不差。” 李正言笑着握紧她的手:“是,我答应过容妃娘娘,要一辈子护着你。” 萧柳冲他皱了一下鼻子:“我也会护着你一辈子的!” 李正言笑得越发开怀:“是,公主也护着我一辈子。” 二公子从后面走上来,嫌弃地“噫”了一声:“光天化日的,你好歹也收敛着些。” 萧柳睨他一眼:“你还没媳妇你不懂,我们已经很收着了,世子,你说是不是?” “咳咳咳――”默默走在边上的世子被自己的口水呛得连连咳嗽,脸都咳得通红了。 好不容易停下,他手指在两人之间直来直去,有些艰难地问萧柳:“你……你们不会……已经……” 萧柳翻了一个白眼:“啧,世子你想什么呢?思想龌龊!” 世子瞪大眼,手指反了一个方向指向自己:“我?龌龊?” 萧柳冲他做了一个鬼脸:“可不,带坏小孩子,太猥琐了!”说完,拉着一脸纵容她的李正言走了。 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两人:“我说什么了,我就龌龊?我可什么都没说呢!你们这贼公贼婆贼喊捉贼啊!” 二公子看了看自己亲哥又看了看那对“贼公贼婆”,总结:“你斗不过她,认栽吧。” 世子瞪向弟弟,二公子回看,两兄弟大眼瞪小眼,头回知道,为什么外头都说这位五公主刁蛮,不讲道理的经常见,这么理直气壮不讲道理的,可真是头回见。 吞下了本该两国议和的赔款,弄不好就会引来魏国攻打,平洲王府这步棋走得完全不符合他们一贯的风格,面临着一旦消息传出,国内外的舆论压力。 为了避免被内外夹击,平洲王府死死捂着消息,也是老天帮忙,那天之后,怀东下起了鹅毛大雪,各处封路,难以行走。 世子让人模仿了周大人的笔迹,给边境和朝廷各递了书信,描述大雪封路队伍耽搁在怀东的无奈。 各方虽然态度不一,但是并没有起疑心。 与此同时,平洲王府联系了主战派的西北军,开始偷偷给西北军运送粮草武器。 西北军收到粮草喜不自胜,又得到平洲王府的暗示,得知还有和魏国一战的可能,顿时斗志重起,开始积极备战。 一处动作,各处连锁反应就开始发生。 未出十日,关于魏国为何议和的消息就开始传过来。 魏国在西北,一到冬天就缺乏粮食,他们虽然骁勇善战,但是打仗毕竟劳民伤财,连下大辽多城,可边境城市并不富有,魏国国库紧张,养不起战争了。 平洲王府和萧柳听到这个消息,都觉得可信。 甚至萧柳作为有前世记忆的人,心中知道这就是真相。 其实这个真相真的并不难推断,也不需要太厉害的情报,但凡在西北和魏国交手几年,都能猜到其中一二。 几百年来,无论前朝还是本朝,魏国那边是什么人当政,一到秋天对方就来犯,到了冬天就窝冬,这是普遍规律。 所以西北军才无比痛恨议和,今日给敌国送去的金银盐铁,来日就是刺中他们边境将士的刺刀,求和只能苟且一朝一夕,还不如痛痛快快站着死。 在怀东待得越久,萧柳对西北军的了解越深入,弥补了前世原主完全空白的记忆,对这支和京城态度完全相反的军队越来越钦佩。 瞧,这个世界也不是完全不可救的。 她在心里对原主默默地说。 第165节 这里有纳土归辽默默守护一地百姓的平洲王府,也有熬着西北的风霜、忍饥挨饿却依旧誓死守边疆的西北军。如今细想来,前世的记忆里,纵然后来大辽内乱,魏国却也没有第一时间趁虚而入,恐怕便是因为有西北军、有平洲王府守着国门。 想到这,萧柳的心情又好了许多。 西北的冬天极冷,有时候一夜大雪,早晨开门发现雪比门槛还高了。王府大大小小的池塘全都结了冰,屋檐上挂满了冰柱。 萧柳和李正言带着絮儿侍卫一起打了几回雪仗,堆了一院子雪人,又去湖上滑冰,把从前玩过没玩过的都玩了一遍。 王妃说,自从萧柳来了府里,整个王府都热闹起来了。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二公子十岁的时候。 二公子虽然未婚,年纪却已经二十一了,因为未婚妻大婚那年父亲去世,不得不守孝三年,过了年才是第三年。 而世子早就成婚多年,与世子妃育有一儿二女,但平洲王府对子女的教导十分严厉,世子性格也不像二公子那般跳脱,三个孙辈都是踏实稳重的。 萧柳听到王妃的话摸摸鼻子,听起来,她比那三个小娃娃还闹腾啊。 王妃见她不好意思反而笑得更欢,私底下与王爷感慨:“怪不得在宫里受宠,这性子,天真坦率,无忧无虑,谁见了不觉得心中欢喜?” 王爷说:“她若是天真,早就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王妃点头又摇头:“王爷可听过一句话,知世故而不世故。萧柳难得,与正言这孩子很是相配。祖母若泉下有知,定然欣慰。” 王爷叹了一口气:“找个时间,我把东西给他吧,伍家只剩他一个,这姓,也该改回来了。哼,李家那位还以为自己是皇帝呢,还赐姓。” “也算你的侄子,别骂着骂着把自己也骂进去了。”王妃给丈夫消气。 “哪来的侄子,有骨气的侄子都没机会生出来,剩下这群酒囊饭袋,一代代的,脑子都坏了!”说到李氏遗孤,平洲王就开始生气,之前他们刺杀萧柳和李正言,平洲王府顺藤摸瓜,比周大人查到的还多,基本就将这帮人查了底朝天,也因此确定了李正言的身份。 王府甚至查到了李氏遗孤的藏匿之处,但完全不想理会这帮人,疆土还没打下一块,一伙人党争伐异已经学得十足十。 一个个本事不见得有多少,控制人心的手段倒是极多,为李家世代卖命的忠臣,唯一后人竟被他们养成一个只知道听令的杀手,整个团体仿佛是个邪教。 不用外人做什么,很快,这群屡次刺杀屡次失败如今只剩下一半基业的人,很快就会自己灭亡了。 时间转眼到了腊八,平洲王府布置了粥棚,接济百姓,为王府小辈祈福。 萧柳跟着出了一些钱,又让絮儿一起去帮忙。 没想到,世子主动叫上了李正言,说萧柳出钱的那部分,让李正言管理。萧柳无所谓,李正言考虑一下,去了。 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李正言第一次接触经济事务,一连忙了小半个月,从完全不熟悉到渐渐摸到一点门道,虽然面无表情也挡不住他的不知所措,但世子夸了他好几次“学得快”。 腊八那天,李正言又出门去粥棚现场,快中午的时候,回来了。 絮儿和他不在家,萧柳正无所事事地窝在屋子里烤火看书,她心疼侍卫们大冬天当值,在房间另一角安排了几张椅子和火炉,让他们无事就在那边歇息。 一屋子四个人,静悄悄的,却又很和谐。 李正言怕冷气吹进屋子里,只小心拉开了一道门缝就快速闪进屋子,关严实了门回头去寻她的身影,就看到她两手揣着毛茸茸的手兜,桌上摊着书,脑袋一点一点的,正在打瞌睡。 他快步走过去,将食盒放在一边,伸手接住了她差点砸在桌上的下巴。 萧柳迷迷糊糊中掉进一个凉丝丝的,不硬不软的地方,猛地惊醒。 李正言就着接住她的姿势,捏了捏她的下颊:“打瞌睡怎么不去床上睡?” 萧柳躲了躲,哼哼唧唧,带着点刚醒的含糊:“凉。” 李正言想起自己刚从外边进来,连忙收回手搓了搓,又伸进袖子里捂了捂,却不敢再碰她了:“我带了腊八粥,你要不要吃点?” 萧柳睁开眼,精神了不少:“粥棚那边煮的?” 李正言笑着点头。 “吃!”萧柳立刻说,“我们阿正第一次煮的粥,我必须要尝尝呀!” 李正言有些不好意思,一边打开食盒一边说:“不是我煮的,我不过统管一些杂事。” 萧柳接过勺子舀了一勺,惬意地眯着眼睛:“一样一样,我们阿正越来越了不起了!” 李正言被夸得更加不好意思,脸上发热,眼睛却更亮了,坐到她身边看着她鼓着腮帮子吃。 萧柳舀了一勺喂他:“你吃过吗?料好足,真的特别好吃。” 李正言看着这只她吃过的勺子,犹豫了一瞬,低头含了上去,萧柳喂完,很自然地给自己也舀了满满一勺,吃得好不开心。 李正言看着她湿润润的唇瓣,觉得今天的腊八粥特别甜:“我们施粥都用了最实在的料,世子说,平日里为了惠及更多人,会稍微稀一点,但今天过节,重在彩头,也让老百姓们节日里高兴高兴。” 萧柳点头:“上次平洲王府接济百姓我便发现了,他们是实心实意不是作秀,这也是我后来敢和他们合作的原因。就算他们骗了我,但只要对百姓好,使节团的钱财给他们也是好事。” 李正言帮她拨开吃进嘴里的碎发:“你做的没错。” 萧柳对他笑笑,又喂他:“你肯定没吃是不是?” 李正言低头吃了,不应声。 萧柳瞪他一眼,你一口我一口,把剩下的粥都和他分食了。 一大碗粥下肚,萧柳惬意地靠在椅背上摸肚子,顺便舔了舔嘴角沾上的甜水。 “别动。” 萧柳疑惑看过去:“恩?”她又忍不住舔了舔,“沾上米粒了?” 李正言含糊恩了一声,凑过去。 萧柳抬了抬下巴,方便他擦。 她真的没想歪,因为李正言太一本正经了,而且,每次都是她主动,李正言都是被动防守面红耳赤,逼急了才反击镇压她。 但今天,万万没想到,李正言打了个直球。 他没动手来擦,而是直接低头印上了她的唇。 萧柳惊得瞪圆了眼睛,下一秒就有了笑意,还没做什么,就被他一把捂住了眼睛。 视线受到阻挡,感官就越发清晰。 她感觉到唇上的碾磨轻吮,感觉到自己的唇线被仔仔细细地描绘着,然后一寸寸探入,腊八粥的余甜在彼此口中交融…… 没几秒,萧柳就软下腰,整个人靠在了他身上,李正言手轻轻一托,把人抱起放在腿上。 屋子的另一角,三个暗卫看天看地,最后纷纷闭眼“睡觉” 结束时,萧柳面红耳赤,浑身无力,整个人埋在李正言身上不肯起来。她从来没有刚开始就一败涂地任人施为过!太丢脸了! 李正言揽着她闷声笑。 萧柳不服气地捏着拳头捶了他几下。 李正言胸口震得越发厉害,低头在她耳边咬耳朵:“公主不总喜欢调戏我吗,原来是如此……恩……滋味……” 萧柳气得张嘴在他脖子上重重咬了一口,咬完心虚,又舔了一下。 李正言掐住她的腰,声音低沉了几分:“公主。” 萧柳哼了一声,双手揽住他的脖子,不再妄动了。 李正言回抱她,看着桌上吃得干干净净的碗勺,笑开。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李正言又带着空食盒离开,外边的事情还没结束,他还要去盯着。 施粥第二天,平洲王找了李正言。 一共两件事。 第一件事,给了李正言一个古朴的木盒,是伍家那位平洲王妃姑奶奶留下来的,本该当年送给李正言爷爷的生辰礼,是当年伍将军送给幼女的刻字匕首。 “这把匕首是伍将军常年使用的,后来爱女出嫁,伍将军把它送给爱女以示自己一直陪在女儿身边。当年伍将军战死,伍家深陷风波,风雨飘摇,祖母便想把匕首送给侄子也就是你爷爷,给他们一个念想。但因为当时局势等种种原因,一直没能送出去。”平洲王府看着匕首对李正言解释来龙去脉,“她早年一直以为伍家已经没人了,嘱咐子女待她百年后将匕首给她带上,后来有一年,民间传出李氏遗孤的消息,又隐隐听说了什么伍家周家,她就又有了希望,让我们留着它,找一找伍家后人。” “祖母一辈子潇洒坦然,少有得失计较之心,唯一的遗憾和执着便是伍家。她晚年说的最多的便是,伍家人背负得太多了,若真有伍家的孩子活着,希望他就当个普普通通的平头百姓,无忧无虑过一生。” 李正言握紧了木盒。 第二件事,平洲王让李正言改回伍姓。 “‘伍’姓才是你的骄傲,‘李’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姓,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萧柳听完李正言回来后的转述,问他:“你想改姓吗?” 李正言没有立刻回答。 萧柳便说:“你想改就改,不想改就不改,姓什么不重要,我们活着开心最重要。” 李正言心里暖得就好像被放了一只不会烫人的小火炉,热量源源不断地顺着血液流入他的四肢百骸:“我不执着姓什么,以前不改回来也不过是习惯了。” 他抚摸着匕首:“我从前对伍家也没什么感情,那些人嘴里的伍家,总不能让我产生完完全全的认同感,甚至我父母,在他们的强化下,也成了一个逼着我往杀手路上走的符号,我可能真的天性冷漠,父母、家族都不能让我产生认同归属感。” 萧柳握住他的手:“不是,是他们异化了你的家族和父母,所以有心有情、有正确观念的你才无法认同他们。” 李正言嘴角微微上扬,点头:“是的,现在我已经明白了。我听你说史书,听世子讲伍家,听王爷说那位姑奶奶……这些地方的伍家才是有血有肉的伍家,伍家的确很了不起,我很自豪。” 萧柳调侃:“那,伍侍卫,以后我们就改口啦~” 李正言笑着揽过她的腰:“我喜欢你叫我阿正。” 萧柳掏掏耳朵:“啊?什么?” 李正言放在她腰上的手捏了捏:“叫我阿正。” 萧柳手放在耳朵边:“什么什么?” 李正言抿唇,气闷地看着她,拿她没辙。 萧柳见他气了,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脸颊:“好啦,不逗你了,阿正阿正阿正!我叫的好不好听?” 李正言憋不住笑,破了功,耳朵尖红红的,眼睛晶亮。 萧柳诧异地感叹:“阿正,突然发现,你这样子好像狗狗哦。” 李正言笑僵在脸上,危险地看着她:“像什么?” 萧柳:“狗狗啊,眼睛又黑又亮,好像大狗勾,真可爱!” 李正言磨牙,猛地低头。 萧柳“啊――”地尖叫一声,笑得直躲。 李正言追着她,故意恐吓性很凶狠地“汪”了一声,一口叼住她脖子上的软肉,惩戒性地磨了磨。大有你说我是狗,我就狠狠咬你一口的意思。然而下不了狠手,最后效果完全相反。 萧柳没想到他还真的“汪”了,一个常年面无表情的人,发出这么“童真”的声音,真的是太违和了,顿时哈哈大笑,笑得几乎站不稳,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完全不惧他的威胁。 李正言恼羞,发现找不到对付她的有效办法,只好用老一招,抬起头寻到她的唇,直接堵住。 恩,李侍卫别的时候都做不到真的凶公主,只有这时候,能顺着本能压制一二。 第166节 第151章 桃花约30 过了腊八就是年,王府里处处都是年味,下人们也都喜气洋洋的。王妃带着女眷准备过年的诸多事宜,萧柳不掺和,但能伸把手的时候,都会帮一下。 这样自觉知事的外客很是少有了,一段时间下来,无论王妃还是世子妃、郡主们都对她印象不错,虽然萧柳深居简出不怎么与人打交道,交往不深,但渐渐也不觉得家里多了什么外人。 和女眷们不同的是平洲王和世子,他们暂时没有心思过年,自从吞下和亲队伍后,便一直为即将到来的西北之战做准备。 如今到了严冬,魏国又开始催促赔款,然而双方都知道,使节团在这样极端天气下肯定没法赶到边境,魏国便借着催款,开始坐地起价。 这些倒是不怕的,左不过都是空口应诺,最后一分都不会给。 但要在这寒冬腊月,筹备粮草、武器却是难度很大又刻不容缓。为此,平洲王每日带着儿子们进进出出,连过年也没什么心思。 同一个时间,京城。 今年是多事之秋,京城上层圈子的年味比往年淡了很多。皇帝遇刺重伤,大皇子逼宫谋反,许多人家跟着受到牵连抄家流放…… 至今,皇帝还在养伤,上朝时脸色都不怎么好,脾气也变了很多,冲动易怒,一不高兴就砍人脑袋。 满朝文武战战兢兢,下半年的日子过得非常不安稳。 后宫的气氛也很凝滞。 重阳节刺杀,容妃死了,德妃的寝宫连着暗道,据说刺客从她内殿出来,流言沸沸扬扬,她直接闭宫吃斋念佛了,四妃少了两位,剩下的两位好像跟着没了斗志,清心寡欲起来。 皇后的脸面也在这一夜丢尽了,原本只有后宫隐约知晓的事情,如今前朝后宫甚至民间百姓都知道了,皇帝在过年过节的时候,都不去皇后宫中。 一时间,好像只有新来的宠妃风头无两。 皇帝也只喜欢和这个新欢呆在一起,后宫如同死水一般,半年时间发生太多堵心的事情,他烦得不想面对却不得不面对,只有和宠妃在一起时,无忧无虑,欢乐无边。 因皇帝日渐暴躁,太医不敢过多相劝,皇后冷眼相看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话,原本就放纵的皇帝短短三个月里竟越来越荒淫昏聩,仿佛彻底抛开了底线,放飞了自我。 除夕那天,宫里如同往年一样举行家宴。 皇后领着众妃早早到了现场,同几个皇子妃说着家长里短,等着迟迟不来的皇帝和某宠妃。 眼看着时间过了三刻钟,这两人还是没来,所有人的脸色都怪异起来,心中暗骂某妃狐媚,连这样重要的家宴都勾着皇帝荒唐。 皇后脸上的嘲讽一闪而过,看着时间的确不早了,唤了人去寻皇帝,问问他还来不来。 宫人去了许久,迟迟不归。 皇后不耐烦,直接吩咐开宴,又派了一个宫人再去看看。 宫人们端着温热太久变了色的菜肴鱼贯而入,歌舞伎也登上了舞台,众人挂上笑容打算一起“合作”过好这个除夕夜―― 第二个出去找皇帝的宫人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娘娘!皇后娘娘!不好了……皇上不好了!” 所有人大惊失色,杯盘碗盏掉了一地。 皇后一边厉声:“说清楚!”一边匆匆起身。 爆竹声声的除夕夜,大辽皇帝死在了宠妃身上,死因是重伤未愈,纵欲过度,又服用了非太医开具的药物,与伤势相冲,直接丢了性命。 大年初一,一片缟素。 怀东距离远,消息传得很慢。 除夕夜那天,萧柳和李正言一起参加了平洲王府的家宴,不过早早退了,两人重新在萧柳的屋里摆了几盘小菜,放了一坛桃花酒,对酌猜拳。 一坛酒喝得一滴也不剩,两人脸颊粉红,神色熏然,全身暖融融的,于是又拿了爆竹,跑到院子里玩爆竹。 李正言负责点火,萧柳负责站在远处鼓掌观赏,玩得起劲了,两人开始把爆竹摆成各种花样,放炮放得不亦乐乎。 子时,平洲王府放了最高级的、有好几种色彩的焰火,一朵朵烟花绽放在高空,整个怀东城的人们都走出房门朝着这边看,满城欢呼不绝。 李正言捂着萧柳的耳朵,待到焰火放尽,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公主,新年快乐。愿你岁岁平安喜乐。” 萧柳回头,眨着大眼睛,笑意盈盈地回望他:“阿正也一样,新年快乐!祝你年年福寿安康!” 两人相视而笑。 大年初一,小辈们要去给长辈叩头。 萧柳这边没有长辈小辈,倒是有一院子的仆人过来讨彩头,她笑呵呵地发了红包,新年第一天满院子喜庆。 所有人都有红包,包括三个暗卫,只有李正言没有。 不仅没有,萧柳还伸手问他要:“有新年礼物吗?” 李正言还真没想过新年还要送礼物,愣了愣,从腰上解下荷包放到她手心:“我所有的身家,都给你。” 萧柳维持着姿势,看看荷包,看看他:“是这次的都给我,还是以后的都给我?” 李正言想也不想:“以后的也给你。” 萧柳抿唇笑起来,收了钱包扒开查看,嘴里说:“不错,有觉悟,那以后我就只给你每月的零花钱,不发你俸禄啦!” 李正言张嘴想说他用不上零花钱,但又转念一想,万一出门要给她买零食首饰呢……赶紧把话收了回去,恩了一声。 萧柳捏着银票笑得开怀,仿佛占了大便宜,李正言没懂,但看她高兴便也跟着高兴起来。 过年时期,城里有不少活动,唱戏啊庙会啊,王府也有许多宴席,到处都是热闹。 萧柳不参加王府的宴席,拉着李正言去逛庙会,看西北的大戏,仿佛出门来旅游,深深体验了一把大辽西北的民俗风情。 大年初四,京城皇帝的讣告终于传到了西北。 惊呆了所有人。 平洲王愣神之后立刻下令全城守国孝,禁止一切舞乐宴席,王妃带着儿媳忙着准备孝服白布…… 萧柳出神了好一会儿,在李正言担忧的目光里缓缓回神,对他笑了笑表示自己无事。 她的确无事,只是太惊讶皇帝这一世居然死得这么早,忍不住复盘是哪里的变动导致的。 复盘了许久却发现根本理不清,这一世变得太多了,但不管怎么样,皇帝一死,局势更加动荡,于她想要天下大乱的初衷来说,是好事。 她寻了个空,去找了平洲王。 “皇上驾崩,太子未立,京城必定局势动荡,王爷可有什么应对?”萧柳问平洲王。 平洲王看着平静的萧柳十分惊讶,毕竟是亲爹去世,萧柳竟然看不出一丝一毫悲痛反而第一时间关心起天下局势,这心肠之冷硬出人意料。 “公主有何高见?” “不敢,只是我从小在宫中长大,对几位哥哥的为人不说了如指掌也算心中有数,若王爷有需要,我愿意为王爷提供些许信息。” 平洲王深深看着眼前的女子,许久后点头。 有下人进来斟茶,萧柳和平洲王相对而坐,低声交谈。 一番谈话下来,平洲王看着萧柳的眼神又不一样了。她对这些皇子的了解何止是“些许”,简直比皇帝本人还看得透吧。从性格为人到背后势力,甚至连他们当下可能会做出的选择与路线都猜测了一二。许多地方与平洲王的情报不谋而合。 萧柳的洞察力极其恐怖。 “公主放心,平洲王府没有逐鹿天下的野心,但也不会任人摆布,守住西北是平洲王府的使命,有平洲王府一日,便会庇护您一日。” 萧柳行了一个礼:“我替天下人谢谢王爷。”说完,又笑得坦荡,“我过来帮忙倒也不是只为了自己的安危,只是相信王爷是真正愿意守着国门的人,只要您和西北军在,我和所有怀东百姓一样,自然是不怕的。” 谈完临走前,萧柳想了想还是和平洲王说了一声:“今日我会给四姐姐去信,可能会提到怀东一二。” 平洲王皱眉:“这潭水已经这么浑了,公主还想要搅动?” 萧柳敛眼出神了一瞬,说:“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早点分便早点合,萧家已经不配为君了。” 平洲王一震。 不配为君…… 萧柳行了一个礼,离开了书房。 李正言等在门口,见她出来,很自然地牵过她的手,两人手牵着手,无声却又默契地往回走。 都说相似的人会有相同的气场相互吸引,其实萧柳也好、李正言也好、平洲王也好,他们身份地位不同、身世处境不同、为人性格不同……有一点却是很一致。 他们不迷信统治者。 李正言觉得李氏遗孤复国是错误的,被洗脑了十几年也没洗脑成功,毅然退出组织;平洲王府不拘泥于血脉姓氏,明明是前朝皇室中人却纳土归辽,如今大辽日薄西山,他也不盲从国君,只坚持驻守西北;萧柳本是萧家皇室公主,一切的身份地位都是皇室给的,可她说萧家已不配为君,要亲手毁了这萧家的江山基业。 他们都不信奉传统的君父观念,但坦坦荡荡立于天地之间,一身正气浩然无畏。 平洲王站在窗边,看着携手离开的一对背影,看了许久许久。 回到自己院子,萧柳果真写了一份姐妹家书,天真烂漫中“无意”透露了不少怀东、平洲王府的见闻,甚至说了说在“使节团”这里听到的关于京城以及父皇的消息。尤其提到,周大人正在为银子之事烦恼,曾提及东林王府,四姐姐提醒家人小心注意陷阱。 看似都是絮絮叨叨的闺阁闲话,但若是东林王见了,就会发现,平洲王府暂时没有谋反之心,依旧一心驻守西北,而“使节团”里几个官员的动向和举动,倒是更耐人寻味……东林王富有天下皆知,如今国库空虚,姓周的为了议和割完了各地韭菜,眼下夺嫡竟然盯上了他们东林王府…… 如是真的,可谓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 信件最后,萧柳真心诚意地询问了一下四公主如今的生活,虽然她也猜到了,即便四公主过得不好,也很难写信送出来。 信件写完没有立刻封上,她让人先给平洲王送去,吩咐等王爷看完后再装封递送出去。 京城的确为了夺嫡打成了一团,而夺嫡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先帝的丧事正在举行,几个儿子就开始搜刮钱财拉帮结派。 萧柳找世子要了当初模仿周大人笔迹的能人,又模仿了一封信,送进京城周家。信中,自然是让周家人配合行事,务必坐实她给东林王“通风报信”所述之事。 周家不知道这是陷阱,听了“家主”的话给二皇子献计献策,盯上了东林王的财富,想要栽赃四皇子的同时给东林王下套。那二皇子贪财又目光短浅,是萧柳特意挑中之人,当即就觉得此计甚妙,将周家引为心腹,磨刀霍霍对准了四皇子和东林王。 京城、西北两个消息互相验证,东林王冷笑连连,决定先下手为强。 此时也的确是各地藩王造反的最佳时机,因为皇帝未入土,几个皇子闹得不可开交,作为地位极高的藩王,他们打着替皇帝清理门户的名头,师出有名,十分“正义”。 东林王第一个动,接着广盛王、承凌王……纷纷打出了旗帜,要进京勤王。 东林王是异姓王,其他几个可都是信萧的,皇子们不孝不悌,不配为君,那新帝自然可以从他们这些宗室之中选了。 这些人更想把握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正月刚过,大辽内乱的帷幕彻底拉开。 第152章 桃花约31 皇帝的丧事一般都很是隆重,需要下一任皇帝主持办理,然而如今谁是继承人都打得不可开交,各地藩王举兵“勤王”,先帝的丧礼便潦草起来。 无人关心停灵的皇帝,所有人都想着那高高在上的皇位。 也不知是不是自有报应,皇帝竟成了头一个,明明建好了皇陵,治丧流程早就拟定,却因为局面太混乱,迟迟不能入土为安的帝王。 第167节 一日定不下新帝,各方势力都不允许先帝入土,指着他当那“镇守”的摆件,动不动就冲过去哭一顿丧,说一说先帝原本“已经中意”了哪位皇子。 怀东城明面上平静地守着国丧,没有起兵造反,也没有在意京城的纷扰,但平静之下,是紧锣密鼓、比各地造反藩王还要紧张的筹划。 春天渐渐来了,和亲队伍的真相马上就会暴露,怀东和西北军加快了迎战的准备,绷紧弦时刻提防着魏国发难。 萧柳把自己所有的嫁妆都捐了出去,捐给西北军。 “我不去和亲,一为骨气,二为长久计,三为我自己。而西北军将士护山河平安,卫百姓安宁,我也在他们展开的羽翼下获得平静生活,这份心意,是我对西北军的敬佩支持,以及感谢。” 王妃不肯收,劝她为自己留着以备未来。 萧柳如是说。 年前运回来的嫁妆又都纷纷运了出去,因为先帝的内疚,容妃的爱女之心,萧柳的嫁妆非常丰厚,而且顺着萧柳的心思,加了许多实实在在的马匹、粮食、金银。都是到了西北就能快速转手给军队,资助军队的好东西。 别人可能不知道,李正言却再清楚不过,这么一大笔嫁妆,精美首饰、玉器、摆件、绫罗绸缎占比极少,棉麻、金银、甚至马匹粮食却应有尽有,这个结果不是意外,是萧柳被确定和亲后,哄着皇帝和容妃慢慢添加的。 而她那时在皇帝眼里看似任性挑刺、没事找事的行为,今日却全部应到了实处。 棉麻、马匹、粮食能直接资助西北军,金银是硬通货,能直接大量采购物资,精美绝伦的首饰玉器古董在如今反而中看不中用,幸亏数量不多,能折现便折现了。 怀东城借着国孝的名头,开始戒严。 萧柳送完嫁妆又没什么事了。 她琢磨着学厨艺。 “以后我们归隐山林,没下人没厨娘,万事只能自己动手,趁着现在有空,我与王府大师傅偷师几招。” 李正言看着公主举着菜刀的架势,忍不住说:“我来学吧。” 萧柳:“你看不起我?” 李正言:“……” 萧柳没动用前世技能,按照原主的记忆,从头开始学起,第一天,在厨房弄了一个鸡飞狗跳。 恩,不是不敢杀鸡,是她把鸡当成了敌人,拔了李正言的剑一剑挥过去,鸡血溅了满地,整个一个凶杀案现场…… 李正言面不改色地吃了七天萧柳亲手下厨的饭菜,从太咸、太甜、焦糊、发酸、发苦……的千奇百怪滋味中慢慢过渡到勉强可以入口。 萧柳当然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吃,失败了便想偷偷倒掉,但李正言就站在边上,见她做好了便直接端出去,不允许她倒了,每天吃她的黑暗料理,还能总结一下每天的进步和缺点。 第八天的时候,萧柳怕李正言再吃下去吃坏了胃,做了最简单的一荤一素,蒸腊肉和炒青菜。 李正言吃着吃着就笑了:“以后我去打猎,家里多做一些腊肉,想吃了只要蒸一蒸就能吃,不用你烟雾缭绕地钻厨房。” 萧柳看向另外三个暗卫:“咱们家什么都不多,就是青年壮力多,看来,以后一年到头的肉食是不愁啦!” 这话说的,三个暗卫眼里也多了一分温度,忍不住向往起未来的田园生活。 说完,萧柳又瞪李正言:“你刚才话外的意思――是不是嫌弃我做菜难吃?恩?” 李正言夹了一大筷子青菜塞进嘴里:“好吃!我是怕你辛苦,以后每餐就这样一荤一素正好,不用学很复杂的菜式。” 萧柳托着腮帮子看他吃,嘴角满是笑。 二月中旬,京城为了谁是真龙,兄弟残杀进入白热化,三月初,三皇子凭借着阴狠冷酷的手段,杀了几个亲兄弟,登上皇位。 而此时,大辽的江山已经被藩王们划走了二分之一 三月的西北,大雪终于化开,道路渐渐恢复了通行,魏国早就等得不耐烦,直接发信威胁,十日之内大辽不送上赔款履行合约,魏国就要继续进军攻打大辽。 信件先到了怀东,又被送入京城。 平洲王则在信件出发去京城后,与西北军某中队商量好了对策,寻一个合适的机会,偷偷突袭魏军,激怒魏军引诱他们“擅自”攻打大辽,待那时,西北军一呼百应,“愤而应战”,直接撕毁和谈的约定。 到那时,对外就给魏军扣上擅自撕毁约定的锅,西北军只是被动应战,一切顺理成章。 说到使节团,便要说起那位“周大人”,萧柳一手安排周家投奔二皇子,如今二皇子被三皇子亲手砍杀,周家自然也跟着没了,三皇子阴狠记仇,这些敌对的人家,在他登基第二天就被一一处理,远在西北的周大人也被下旨打入大牢。 平洲王府很是配合,按照旨意“处决”了周大人。 皇帝撤了姓周的官职,却没说由谁担任新的负责人,萧柳就借着这个理由继续赖在怀东不动身。 三月中,自收到魏国催促威胁已十日,所有人都在等京城的消息,想看看这个新帝怎么处理这桩事。 快马加鞭下,京城传来了圣旨。 取消和亲,迎五公主回京,命西北军与魏军一战到底。 所有人惊呆在当场。 他们都在等新帝会派谁来接管使节团,却没想到,新帝竟然直接取消了先帝定好的议和!这新帝真的是个疯子! 但是疯的好啊! 众人惊讶之后就是极大的欢喜! 世子兄弟向萧柳道贺:“恭喜公主,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萧柳心情复杂,不过还是笑着道谢:“两国交战势不可免,平洲王府地处关键,世子和王爷恐怕要劳累了。” 世子笑了一声:“能光明正大地打起来,也是一件好事。” 不错,至少皇帝给了西北军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不用他们背地里暗戳戳引战。这两者的差异对士气影响非常大。 西北军一直都想打,但一没有物质基础,二没有朝廷支持,所以才士气低迷,一再战败。 整个怀东城的空气都好像暗暗活了一点,这里的民风彪悍,不怕打仗,甚至敢于作战,战斗的气氛一下子浓郁起来。 萧柳回去后暗暗琢磨新帝为什么做,不知怎么,脑子里就浮现出了多年前那个中秋节,二公主远嫁去世,三皇子当着皇帝的面哭着要接姐姐回来,却被皇帝斥责厌烦,同样哭诉的良妃更是被禁足冷落,这些年她明明是四妃之一,却连昭容都不如,整日也只知道吃斋念佛,或者偶尔看看三皇子家的孩子。 萧柳一直知道三皇子阴鸷,平时不声不响仿佛和良妃一样清心寡欲,实际却像一条蛰伏的毒蛇,皇位争夺战中,三皇子也是她预测的胜利者之一,但没想到,他登基后会取消和亲。 当天晚上,萧柳和李正言坐在院子里一边赏月一边说着良妃和三皇子二公主的事。 “我不信他因为二姐姐而特意取消和亲,但也信,我终归还是沾了二姐姐一些福气。”萧柳感叹,“不过我也不打算回去了,就让五公主在西北死了吧,以后我作为萧柳,过我普普通通的日子。” 李正言伸手捂了捂她的嘴:“不要瞎说――恩,我们一起。” 萧柳侧身靠在他肩头:“要打仗了,老百姓想过普普通通的日子恐怕也难了。” 李正言动了动肩膀让她靠得更加舒服些,宽慰:“总会过去的,你若是愿意,现在我们也能找个深山隐居。” 萧柳立刻笑着说:“好啊!有你在,住山洞也行!” 李正言搭上她的手握紧:“不成,你公主之躯,怎么能让你跟着我住山洞。” 萧柳:“有人尊着敬着宠着护着才是公主,如今谁还在意我啊,除了联姻价值,我比官家千金还不如呢。” 李正言正色:“我在意你,我会一辈子尊你敬你宠你护你,那些人都不如你。” 萧柳忍不住笑意,窝进他怀中:“阿正你真会说话!” 李正言抱住她:“是真心话。” “恩……我知道。”萧柳轻声说,“所以我们走吧,西北有平洲王在不用担心了,我们去找个小地方过我们布衣生活去吧。” 李正言低头,唇印在她额头,应:“好。” 两人都没把这事当成玩笑,这晚过后,就当真开始计划起离开的事。 萧柳准备细软,李正言寻找可以隐居的山野乡村。 李正言的旧伤断断续续的,虽然好了大半但至今没康复至受伤前,萧柳要走却不可能带走太医,她坚持再养一段时间,正好隐居的地点也没找到。 早就无事一身轻,可不能离开的理由却总是那么多。 新住所没找到、李正言的伤还没好、外面局势混乱不便出行…… 一个永远在收拾,一个永远在寻找隐居所。 四月初,西北军和魏军时隔半年再次交战。 一个连丢几城、经历和谈羞辱终于可以再战一次,一个势如破竹、骁勇善战、屡战屡胜,两军对垒,战斗激烈。 每日,都有平洲王府的人送来战报,或赢或输,死伤多少,西北军打得不容易,但非常顽强。 萧柳和李正言相对坐在窗下,面前摆着一盘棋。 两人久久不曾动。 李正言先开口:“这些日子我行走在周边乡村,发现原来就连怀东周边的百姓,都有不少男子入征西北军,全都上了前线。” 萧柳摩挲着指尖的棋子,没有说话。 李正言盯着棋盘发呆:“还有不少人家,家中儿郎都牺牲在去年那场战事里了。他们看着日子过得平和安宁,但每家每户几乎都在近几十年里为边疆安宁出了力。” 萧柳把棋子扔到了棋盘上,打散了整盘棋:“以为自己在下棋,下着下着,自己也成了其中一枚子,像我们这样的人,根本做不到无心无情执棋落子。” 李正言抬眼看向她。 萧柳无奈自嘲地笑,笑着笑着,眼神落寞了几分。 “阿正,我其实知道。桃花源,不是去山坳里找到的,是靠我们自己,一寸一寸争取到的。” 一寸山河安,一寸桃花源。 萧柳眼里又慢慢有了泪光:“你想做什么便去吧。” 李正言:“公主!” 萧柳笑:“我也想做些什么,谁说女子不如男,只能去和亲呢。” 李正言伸手,越过棋盘,紧紧扣住她放在桌沿的手。 萧柳勾起嘴角回握:“等天下太平了,处处都是桃花源,我们就从西北往南走,走到哪就住哪……我也不收拾行李了,拿上银票,走到哪儿也不怕,说走就走。” 李正言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 萧柳笑叹:“你是不是都不信我说的这些话啦?” 李正言喉头哽塞,低低地挤出几个字:“信,是我,是我……”没守诺。 萧柳摇头:“阿正,我们是一样的人。” 无论被养得多么无心无情,还是会动情;无论对这个世界多么失望仇恨,还是会被真实的烟火人间打动。然后,自以为的旁观下棋人,最终心甘情愿跳进了棋局。 第153章 桃花约32 李正言去找了平洲王,表达了想要从军的心。 第168节 平洲王惊讶又欣慰,高兴之余还有几分犹豫。这是伍家真正唯一的后代了,若是出个差错…… 李正言说:“苟且而活,纵然绵延百世也无益。” 平洲王大感快慰,顺了李正言的心愿,把他安排进了西北军,从一个普通的小兵做起。 入伍的名字真正换成了――伍正言。 萧柳不让下人动手,亲自给他一一收拾行李,同他说着魏国、魏军的事情,恨不得一夜之内便把她知道的一切都灌输进他的脑子里,也许未来哪一天,就能帮上大忙。 一直表现得任性洒脱的小姑娘突然变得絮絮叨叨了,喜欢慵懒躺着休息的人忙得好像一刻也停不下来,萧柳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慌张担忧。 伍正言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酸酸软软说不出的滋味,忍不住上前,从背后握住她收拾药材的双手,将人带进了怀里:“放心,为了你,我也一定好好回来。” 萧柳停下动作,放松了身子靠在他身上,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无奈自嘲:“我这是怎么了……” 伍正言紧了紧掌心里的手:“你也照顾好自己。” 萧柳爽朗地笑起来:“当然了!”她直起身,转身与他相对,“以后隔了千里,没法盯着彼此,我们就都自觉一点,好好照顾自己,互相珍重,等着重逢那一日。” 伍正言郑重点头。 启程倒数第三天,夜。 这天天气很好,月朗风清,暗香怡人。 伍正言邀请萧柳赏月。 不知何时起,赏月,成了他们之间一件特殊的事情。 难过时,开心时,心绪难解时……有时候圆月明亮,有时候风雨如晦,有时候月牙新出……总有那样一个理由让他们静静并肩而坐,无言地看一个晚上。 伍正言带着萧柳去了屋顶。 他的伤依旧没有全好,萧柳却不再劝阻。 月上中天时,萧柳掏出一对未打完的红绳手链,抬手抓过自己的几缕头发,抽出匕首割下,又对着伍正言如此一般。 伍正言心跳如鼓,看着她动作。 她从两人的头发中各取了极少的一缕,并在一起编进红绳里,完成了一条手链,另一条也是同样的动作。 取了更长的那条,伸手来抓他的手腕。 伍正言主动递上,看着她小心仔细地为他戴上,然后,她将短的那条递到他眼前。 伍正言慢慢伸手接过,手微微抖动,屏息凝神,一手托着她雪白的手腕一手往上缠红绳,缠了几次都没系上。 萧柳笑话他:“两只手一起上呀,我的手是琉璃吗,一碰就碎了?”然而出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抖。 伍正言扣了好几次才扣上红绳扣,扣完,握着她的手腕看着若隐若现缠绕着两人青丝的手链,看了许久许久。 萧柳抬手搭上他的肩膀:“阿正,我本想在自己小院弄个喜堂,也算走个仪式,但现在国孝家孝都没过,传出去对平洲王府不好,所以只能这样了,结发为夫妻,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喉间的颤意,“我觉得,我们之间,那些仪式早就不重要了。” 伍正言握紧了她的手腕。 红绳与手腕相接处突然一热。 萧柳想低头确认,率先被他拥入了怀里。 “要的,等我回来,我光明正大地娶你。”伍正言紧紧抱着她,月光下,双眼晶莹闪烁,“别的姑娘有的,我都会给你,我一定会给你。” 萧柳张了张嘴,想说不重要,然而想到,若是这能成为他必须回来的一个牵挂与承诺,那也是好的,回来的理由多一个,他在外面也会更加珍重自己吧。 这天晚上,下了屋顶,伍正言没有离开回自己的居所。 两人脱了外袍只着中衣,相对躺在一张床上。 伍正言在黑暗里抚摸着她的脸,轻轻地亲她,萧柳故意伸手扯他的衣服下摆,想缓解气氛逗他,被他压住了双手紧紧抱在怀里,抱了一晚上。 两人同床共枕了三夜,除了偶尔的亲吻,什么都没做。 平洲王和王妃不知道,只知道两人同床了,一边高兴也许伍家能留后,一边心疼萧柳,心情万般复杂,只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吩咐了整个王府,这几天不许任何人去打扰两人。 伍正言要投军报国是个人志向,萧柳便一样询问了其他三个暗卫的意见,若是也有一样志向的,她也放人。 三人之中,有一个表示想一起去。 “卑下和伍公子一起,为公主护卫伍公子。” 暗卫们没有名字,到了萧柳身边后,萧柳分别取名萧竹、萧松、萧柏,戏称三人是三棵静默不言的树。 这次想跟着去的是萧松。 萧柳说:“去了战场是报国,每一个前线的将士都值得我们尊重,你去了那就不是我的暗卫啦,不用为我保护谁,奋勇杀敌,保护好你自己,便足矣。” 萧松不言,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但确实跟着伍正言从军去了。 萧柳带着两个暗卫送走了他们两人。 一去启程的人很多,萧柳只和伍正言在小院门前告别。 西北的桃花开得晚,谢得也晚,萧柳小院门口正好有一棵桃花树,是世子听说她喜欢桃花,在她入住前移植过来的。 此时桃花已经到了花谢期,落樱缤纷,伍正言站在树下和她告别,不过说了一句话,肩头就落了不少粉色的桃花瓣,冲缓了离别的伤感与凝重。 萧柳很长时间都记得这个景象,记得他满肩桃花瓣对她挥手告别转身离去的场景。 伍正言走后,萧柳在屋里待了近七天,闭关出门第一件事,便是带着一叠手稿去找平洲王。 半个月后,被平洲王府控制了半年的使节团残余人员终于踏上了回京的路途,同时给新帝带去了一个口信。 五公主要长居怀东,不回京了,理由是不想回伤心地。 收到这个口信的官员觉得荒唐至极,堂堂公主岂能如此任性,滑天下之大稽。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平洲王府明显帮着五公主,而这里是平洲王府的天下,这事情再荒唐也是新帝头疼,他们能从怀东逃出生天便是大好事了,管不了许多。 使节团灰溜溜地离开怀东,狼狈往京城而去。 平洲王府前后脚在城外设立了一个军械所,负责人是萧柳。 闭关七天,萧柳拿给平洲王的手稿不是别的,是对当今所有先进武器的最新改造图。 在怀东这小半年,她闲着无事就看书,看的不是地理相关就是器械相关的书籍,平洲王府尚武,和军队相关的兵法、兵器谱尤其多,她长期看下来,基本看完了七七八八。 那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也没什么明确的目的,因为内心原主的意志是不想要入世的,但她本人的潜意识可能始终无法彻底舍弃。 萧柳拿出来的改造图全都是基于现有的兵器谱进行适当的改造,让它们或更加便携、或更具有威力、或提高使用次数……没什么跨时代的发明,但在这个纯粹靠冷兵器的时代里,也是里程碑式的改革。 所以,平洲王急匆匆打发了使节团,又立刻给萧柳单独开辟一个军械所。 京城早已没了关心萧柳的人,她长居平洲王府,新帝第一反应是平洲王是不是背后有什么目的,但所有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萧柳一个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公主,平洲王留着有何用? 各地藩王以新帝残害手足不仁不义的名义纷纷造反,新帝每天面对这些就头大如斗,琢磨了没多久就将萧柳抛在了脑后。如萧柳所想,取消和亲一个原因是当年新帝亲姐妹的悲剧让他厌恶和亲,但根本原因却不是这个,新帝单方面反悔和谈,真正原因是怕平洲王府也一起造反,所以撕毁和魏国的条约,希望魏军能拖住平洲王。 萧柳一个弱女子,新帝完全没放在眼里。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全天下除了平洲王府,的确无人理会萧柳,取消和谈后,萧柳就彻底没了姓名,被所有人忘记。 但未来十年的最新型兵器,却全都出自她的手下。 伍正言离开三个月后,萧柳收到了第一封来自边关的家书,是跟着平洲王府的情报一起送来的。 信不长,还能看出他写信时因时间紧张而导致的潦草,寥寥几行字,叙述了他离开后赶路多久,入伍多久,经历了几次与魏军的对战,手臂肩上受了一点皮肉伤,已经处理妥当,如今一切平安。 信末尾,帮萧松加了一句平安。 萧柳看得嘴角上扬。 两人相处久了便都了解对方的性格,伍正言知道萧柳心思细致,家书便好消息坏消息什么都写上,以便让自己的“平安”显得更加可信。倒也不是说他真的撒谎了,只不过他知道怎么写,能让萧柳安心。 萧柳却也知道他如此写的心意,看完了信,还是找平洲王打听了一番,确定他的确平安无事这才彻底放心。 她写了一封回信,厚厚一叠,八成是她在怀东的琐碎日常,今日吃了什么点心,甜的咸的,好吃难吃,今日什么花开了谢了,下雨了天热了……我设计的武器马上就会量产送到你们手上了……我想你了…… 信到伍正言的手上是一个月以后,那时,西北军已经收到了关于新兵器的消息,军伍一片欢腾,伍正言握着剑在大营外守夜,看着头顶的明月,心中自豪不已。 也思念不已。 自大辽和魏军撕毁和谈,交战半年,魏军骁勇,辽军悲愤,虽然失去的国土依旧不曾收回,但大辽再也没有失守一城一地,两军僵持在原地,各有胜负。 萧柳设计的新武器一出现,犹如给辽军注入了新血液,西北军武力暴涨,竟一连三次都打了胜仗,将魏军打得应接不暇。 又三个月,士气大涨的西北军收复了第一个城池,隔了一个月,寒冬过年前,第二个城池也重回大辽。 没有大辽赔款又遭遇新武器的魏军渐渐露出了隐藏背后的弱点,颇有点后继无力的味道。 西北一片欢欣鼓舞,大胜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向京城、飞向大辽各地。 西北大胜,魏军的后继无力可能有人发现有人没发现,但是传说中的新兵器却是人人都听说了,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平洲王身上。 京城最为理直气壮,要求平洲王府上交新兵器的所有设计稿件,还想平洲王府进献一批军械,朝廷正和各地藩王恶战,急需要支持。 平洲王厌恶得很,设计稿没问题,兵器哪里去找?魏军虽然连失两城,可依旧虎视眈眈不可小觑,这一年打仗,西北伤亡也同样惨重,朝廷根本没有拨多少军饷,如今竟然还倒过来问他们要? 萧柳倒是很平静,向平洲王府揽了这差事。 她做起了兵器买卖。 朝廷也好,各地藩王也好,谁想要最新款的兵器,就问她来买,卖不卖就随她高兴。 你是皇帝又如何?如今这天下有几人听你的?你是藩王那也没事,咱们都是割据一地的藩王,你给钱我就卖你武器。 为富不仁的多收钱,仁义之军少收钱,收多少钱卖多少价格都是她一句话说了算,随着她的心情来。 西北战事十分关键,目前势力分散的各方都指望着平洲王府拖住魏军,而且平洲王府联通西北军是当前武力最强的藩王,无人敢得罪。 一个个敢怒不敢言,只好顺着萧柳的规矩来,皇帝亲哥也不例外。 平洲王和世子兄弟看得叹为观止。 萧柳那是撑着他们平洲王府的大旗,行着不要脸的敛财之事。 但被扯了虎皮的他们,看着竟然莫名觉得很爽。 也就是这时候,外界隐隐约约得知,那命途多舛的五公主竟是真的留在了平洲王府,还掌了一点权。 一时之间,萧柳的名声奇差无比,所有人都猜测,萧柳和平洲王世子或者二公子有染,更甚者,猜测萧柳和平洲王有所勾搭。 二公子原本马上要成婚,结果遇到了国孝,媳妇又飞走了,正郁闷着呢,无端端沾染上了这种桃花绯闻,更是气吐血,每次看到萧柳就躲得远远的。 他有时气得大声吐槽,萧家人晦气! 萧柳听了也不恼,笑眯眯地凑上去扯住他的袖子,故意掐着嗓子说话:“二哥哥,你就这么讨厌我呀!” 二公子脸色发绿,赶紧撕开袖子躲得老远:“找你的伍正言去,天下没有第二个男人受得了你这个女人。”他们全家男人都被外界怀疑成了她的入幕之宾,任由她折腾至关重要的军械库,平洲王府第一次陷入这种堪称淫乱的绯闻。年纪尚轻的二公子脸皮薄,只想撇清关系。 自从伍正言从军,萧柳展露出来的一面让所有人震撼,聪慧、凶狠、冷静、城府……一般男人的确再难以把她当成一个柔弱女人看待了。 第169节 只有某个人,还在想尽办法一封一封地送来平安信。 只是随着伍正言渐渐有了战功往上升职,开始随着军队不断转移战地,信件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 平洲王给予萧柳足够的信任和自由,萧柳用一年时间,回报给他源源不断的财富和最先进的兵器库。 外面战事纷飞,平洲王府却财富越累积越多,多得即便朝廷断掉了西北的军饷粮草,平洲王府凭借一己之力也稳稳撑了下来。 以一个王府的力量,养了整个西北军。 所谓吃谁的饭,便是谁家的人。 朝廷本想让西北军乖顺听从京城指挥,卡住军饷的脖子逼西北军服软,没想到最后成了拱手相送,把整个西北军都送给了平洲王府。 西北彻底脱离京城掌控。 这是伍正言从军后第二年发生的事。 萧柳的兵器卖得更好了,也开始参与平洲王府的议事。 但不论怎么卖,最新最好的兵器,她都会单独留出一批,以自己的名义捐献给西北某一只队伍。 那个队伍的首领姓伍。 每次兵器运过去的时候,伍参领总会收到一叠厚厚的信封,也会交出去攒了好几个月的信。明明都是一个地方来的,伍参领和萧佐领这送家书的次数却是两个极端,一个一送就是厚厚一叠,一个从来没写过家书。 问就是伍参领帮忙写了。 但伍参领这写信的架势,一看就是写给女人的,一起帮忙写了?写给同一个人? 这件事一度成为他们队伍的八卦话题,未解之谜。 伍正言从军第三年。 京城被攻破,新帝称帝不到三周年,自缢正阳宫,从此大辽覆灭,中原陷入各家称王的群雄割据局面。 萧柳借着贩卖兵器,和各家势力都友好接触,打□□道,也慢慢摸清了各个当权者的为人处世。 她又问了一次平洲王:“您想称帝吗?” 平洲王说:“若要我来选,千年绵延好过百年辉煌,但若于天下有利,便不得不谋。” 萧柳明白了。 既然平洲王暂时无心,她便也不做选择,只凭借着道义做事,到最后谁胜出,那便是谁罢。 为了能让平洲王府、西北军更有底气,她把更多精力再次投入兵器的研发上。 西北人口有限,但战事持续了三年多,没有整个国家的招兵补充,西北军虽然撑住了却撑得很难,魏军也已经得知了这一点,所以三年来,无论胜负,无论国库后继无力,从没有撤兵言和的打算。两军如今就是耗着,看谁能耗得过谁。 西北军不能退,退了就是国土丧失;魏军也不能退,退了就是多年血本无归。 而中原,群雄逐鹿,打得如火如荼。 伍正言从军第四年。 曾经诸王首富的东林王被缙云军攻破都城,彻底溃败。 东林王全家上下或被歼灭或自缢而亡,唯留下世子妃一人,平静地坐在她的公主府里,迎接满身煞气的缙云军。 缙云军为表示仁义,对世子妃以礼相待,没有没收公主府,甚至还派兵护住了公主府,不允许乱军冲撞。 去掉了世子妃称号恢复前朝公主身份的四公主便当真继续过起了自己的日子。 外面说什么的都有。 缙云军得到了善待战败者的好名声,四公主被指指点点,指责她背弃夫家、皇室,贪生怕死。 萧柳堂而皇之地派人送去了一份大贺礼,庆贺四姐姐重生自由。不止如此,还给缙云军递了谢礼,感谢他们善待四公主。 萧柳如今地位特殊,她这举动一出,四公主一下子有了底气。 四公主给她写了一封信,除了感谢她的仗义相助,还说,她一直记得萧柳当年送嫁时告诉她的话。 活着,为自己好好活着。 萧柳看着这封信很是高兴,温婉的四公主也有了为自己活着的勇气,并且真正付出了行动,不畏人言。 这是她来这一遭,最好的成就。 伍正言从军第五年。 两人五年未见了。 由于情报机密泄露是难免,加上中原乱成一团,多得是内外勾结者,魏军后面几年也开始武器改进,经过五年的对峙,他们仿佛渐渐恢复了元气,这一年,军队力量比往年强了不少。 平洲王府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西北,精神紧绷。 中原原本五家分立,这两年逐渐只剩下两家,一南一北相互对峙,加上西北平洲王,正好三足鼎立。 这年夏末,源源不断的粮饷和兵器从怀东运往西北各个前线。秋天,是魏国国库最丰盈的时候,一贯是他们进攻西北的最佳时机,西北军必须早做准备。 最新一批粮饷刚到目的地,敌军来犯的号子紧急吹响…… 这一次进攻来得猝不及防。 怀东与前线离得不近,并没有立刻收到敌袭的消息,但怀东城也拉响了警报。 北边梁王的军队兵临城下。 平洲王大怒,去信问梁王所为何来。西北战事胶着,不动西北是所有人的共识,平洲王府的态度也一直摆得很明显,他无心帝位,谁也不帮。 北边梁王,南边缙王,目前来看,梁王优势更加明显,缙王内部兄弟不和,缙云军换了统领后,几次败仗,屡次失了守土。 梁王不乘胜追击,却来攻打西北,谁都觉得莫名其妙。 梁军使节送来信件,话语十分冠冕堂皇:迎五公主回朝。 笑话,萧家都倒了,京城被梁王占了,如今哪里来的五公主?难不成缙云军善待四公主,认可了她前朝的称号,梁王也想效仿一个? 大家心里都清楚,梁王是知道萧柳真正的本事,想要抢人了。 等到魏国突袭的消息传来,这个猜测就彻底得到了验证。 西北陷入战事,怀东军队数量稀少,缙云军自顾不暇,如今可不就是梁王突袭怀东的最佳时机? 至于魏国为什么这么巧这个时候突袭边境? 平洲王府咬牙:梁王…… 对守着西北的所有人来说,最可恨的不是争来打去阴谋诡计的内斗,而是勾结外敌背后捅刀的奸佞。 梁王既然能做出这种没有底线的事,就不配一统天下称帝。 平洲王知道萧柳的性子,她若是去了梁王阵营,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以梁王的卑鄙,她恐怕凶多吉少,所以哪怕为了萧柳本人,他也不会把人交出去。 更何况,西北需要萧柳,还在前线的伍正言还等着回来见人。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萧柳都不能走。 然而,平洲王府一日不答应梁王的要求,梁王的军队就困住怀东一日不走。 围城之初,平洲王给南边晋王去信,但晋王也不是完全可信的伙伴,对方未尝不是抱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思,并没有立刻响应。 梁军围困了怀东半月,日日在城外叫喊,迎五公主回朝,城内开始人心惶惶。 老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五公主到底多重要,只以为一个前朝公主,送出去就送出去了,萧家皇帝都是昏君,有什么好护着的? 半月后,梁军开始攻城。 怀东守卫军人数远远少于梁军,只能倚靠萧柳最新的武器以及地理优势艰难守城。平洲王为了以防万一,开始全城招兵。 多年来,怀东在平洲王治理下对王府十分推崇,平洲王的号召得到了极大的回应,但是百姓间对于萧柳的意见越来越大,前些年到处流传的萧柳与平洲王府风流事迹,通过梁军有心传播又开始在街头巷尾散布。 世子把萧柳接回了王府,叮嘱她莫要单独出门。 萧柳明白眼前的局势,听从安排没有添乱,只专心琢磨如何解开眼前的困局。 晋王如今几个儿子内斗不停,缙云军原本是晋王四儿子统领,不仅所向披靡而且民间声誉极好。但占据半壁江山后,几个儿子开始争权夺势,四子丢了缙云军,长子上位,但这位长子庸碌无能,缙云军从一把利剑变成了钝刀。 萧柳在白纸上一一写着这些人名,琢磨再三,给四公主写了一封信。 信是写好了,然而怀东被围,形势不似最初,整整三日,想尽办法,也没有成功送出去。 城里的气氛越发焦灼。 梁军切断了怀东的水源。 城里粮食足够大家坚持至少两个月,可是水源被断,恐怕半个月都撑不住了。 平洲王一直是文人做派,纵然他这五年指挥着西北军坐镇西北,也一直都是文人打扮。断水第五天,他第一次穿上铠甲,带着两个儿子上了城楼。 水源被断,信件送不出去,不能坐以待毙,平洲王选择了开城门主动出击。 萧柳换下绸缎穿上了仆人的布衣,和所有王府的丫鬟们一样,去伤兵所照顾伤员,也在这个世界,第一次亲眼目睹了战争的血腥和惨烈。 或者说,借着她的眼睛,让原主看到了这份惨烈。 曾经,原主被送来送去,是人人为了躲避一场场本该坚持的反击战,而如今,这整座城,为了守住她而冲锋陷阵。 城外的厮杀声、战鼓声隐隐约约传来,伤兵所里,轻伤员草草包扎完又冲了出去…… 开战第七天,怀东城已经是强弩之末,平洲王府一片沉寂。 萧柳主动找上了平洲王府,递上了所有的设计稿件。 “多谢王爷护佑我多时,这些是我所有的兵器设计、改良稿,这封,是我给阿正接下来一年的书信,劳烦王爷按时替我送出,能瞒他一时是一时,免得他在前线出问题。” 她平静地说:“明日,由我去吧。” 平洲王握着厚厚一叠信纸指尖颤抖,声音粗哑了几分:“正儿回来,你让我如何交代?” 萧柳笑笑:“不会,他都明白的。” 平洲王看着她:“去了那,你如何打算?” 萧柳说:“活着,尽量好好活着,不负内心地活着。” 平洲王长叹。 他肩头有整个怀东城百姓,纵然心疼怜惜萧柳,却不得不承认,一个萧柳和整个城,他只能选择整座城。 这天夜里,萧柳翻出了当时在和亲队伍常穿的公主常服,让絮儿帮她打理熨平。 絮儿呜呜咽咽地哭着,一边哭一边收拾,问她为什么不带上她一起走,就算死也想和萧柳死一块。 萧柳摸摸她的头,说:“带上你麻烦,拖后腿。” 第170节 絮儿梗住,哭得更厉害了。 萧柳一夜睡不着,索性点了灯又开始写信,依旧是絮絮叨叨的小事,都是写给阿正的。 写了一夜,直至天边露出了鱼肚白。 平洲王府大门被敲响。 “有援军突袭梁军!” 平洲王世子甲胄未穿好,直接冲了出去。 萧柳脑子里转得飞快,是缙云军?还是发现不对劲的西北军? “只有一个八百人的队伍,世子带兵增援去了!” “他们烧了梁军的粮草,太勇了!” 消息一个个传来,人人振奋。 虽然援军不多,但是终于有人来了,就像此刻天边的曙光,冲破了所有人心底的黑暗。 萧柳听到八百人的队伍,心头狂跳。 伍正言在前线,他的队伍的确只有几百人,但不可能是他,一线的人怎么可能跑来怀东?可她又无法控制自己,想着,会不会,万一,真的是他呢? 她来不及穿那套准备好的常服,只抓了斗篷披上便冲了出去,对王爷说:“若援军不敌,还是由我去,我在城楼上等着。” 王爷没拦住人,眼睁睁看着她跑远了。 两个相爱的人真的会有心电感应吗? 萧柳不信。 直到她登上城楼,在万千人的厮杀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剑法,熟悉得她眼睛一眨,就落了泪。 伍正言怎么会知道怀东被围? 西北军十几万人,怎么就他带着这么一小支队伍过来了? 他不是一直在最前线吗? 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可那个人真真切切就在眼前。 清理出身边一片空地,伍正言暂缓了一口气,似乎有所感应,抬头朝着城楼望了一眼,只一眼,便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然而下一秒,剑一转,刺中了偷袭人的胸口,再次投入到了战斗中,连一丝情感波动似乎都没有。 萧柳却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她趴在城楼的石砖上,眼睛一瞬也不眨,紧紧盯着那个身影,越看,心揪得越紧。 梁军近万人围城,伍正言的小队偷袭成功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如今被发现后不得不正面厮杀,两方人数悬殊,即便有世子带人相助,敌我差距依旧极大。 世子和伍正言快要坚持不住了。 二公子冲过来:“不能再打了,退兵!退兵!” 萧柳握紧了拳:“援军杯水车薪,还是按原计划行事。” 二公子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愧疚,点点头。 萧柳没有看他,目光依旧死死盯着伍正言。 退兵的信号一出,世子立刻心中明白,开始组织撤退,伍正言看了一眼城楼上披着公主仪制斗篷的萧柳却连心都凉了,手下的剑挥得越发拼命。 “正言,撤退!”世子对着他大吼。 伍正言面色冷酷,不做理会。 他的队伍都是他带出来的人,他不下令,依旧拼死作战。 世子看了他一眼,转头策马撤退,跑了两步,调转马头跑了回来,砍光周边几个梁军,一把扯住他的缰绳:“不要无畏牺牲,跟着我撤!” 伍正言脸上溅满了血渍,冷眼看过来,眼神毫无温度,嘶哑着声音低吼:“那你们就要牺牲公主?!她为什么穿成这样站在那!” 世子手一僵。 伍正言一把推开他,策马再次冲入战场。 萧柳眼看着他重新冲了回去,顿时明白他的心思,手指无意识抠进了石砖,指甲裂了也没发觉:“伍正言,你回来!撤退!你回来!” 她后悔了,不该来城楼的。 本以为援军来了,谁知道,是那个傻子一腔孤勇来送死…… 厮杀声太重了,她的喊声根本传不到战场。 萧柳看着陷入梁军包围圈的人,泪流满面。 “给我备马!”她一把扯掉斗篷,拔了二公子身上的剑冲下城楼。 二公子大惊:“你干什么!全都疯了吗!萧柳你给我回来!” 萧柳把他甩在身后,抢了王府侍卫的马匹,趁着队伍撤退城门打开之时,冲出了城。 世子和他擦身而过,惊得瞪大了眼,生生刹车回头:“萧柳!――保护公主!” 平洲王府撤退,梁军也看到了城楼上萧柳,自然明白平洲王府服软了,正打算清理剩下这波残余势力打扫战场,等着平洲王府的谈判,却看到一个女子逆向冲出怀东城,直奔战场。然后平洲王世子又带着人回过头来护送她。 为首的将领立刻反应过来:“是萧柳?先别伤她,看看情况。” 萧柳没有直入战场,她刚出现就被伍正言看到了,她目的也只是被他看到而已。 李正言怒而砍了挡路的人,不顾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转向她大吼:“回去!” 战场上自有一套信息传递的方式,萧柳让人给他下令:撤退! 伍正言死死握住了剑,专注杀敌仿佛没看到,砍了六七个人后,他咬牙招呼手下:“撤回怀东城!” 令行禁止,死伤大半的队伍如水般缓缓撤退。 梁军目的达到也有意停战,双方战火渐熄。 混战的两方刚刚分开,伍正言缓缓退到萧柳身前不远处,突然一阵地动,身下的马匹都不安起来。 世子当机立断:“快撤!” 梁军也如临大敌,但唯恐是对方援军,一边命令防御,一边下令追拿萧柳世子二人。 一时之间,双方再次陷入了混战之中。 萧柳作为女子,被一群人包围在其中,她也不争辩逞强,冷着脸随时帮战友补刀、挑开偷袭,冷静应战,战斗力出人意料,十分有效地减轻了队友负担。 地动越来越明显,远处尘土飞扬中,渐渐露出了旗帜和黑压压的人影。 不知谁喊了一声:“缙云军!” 梁军齐齐变色,萧柳这边喜出望外。 不只是缙云军,为首的还是缙王四子! 第154章 桃花约33 缙王四子名赵铭,五年来,战名远扬,缙王的半壁江山大半是他打下的。然他出身低微,生母卑贱,早年不怎么受重视,前段时间兄弟内斗,他便被长兄夺了军权。 却没想到,解围怀东城,竟是他亲自带兵前来。 梁王的人猝不及防被两面夹攻,很快就抵御不过,退了十几里地。 这些日子一潭死水的平洲王府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平洲王父子一起招待进城的赵铭。 萧柳的院子里悲喜交加,三个暗卫单独去叙旧,絮儿急急忙忙地给两位主子准备洗漱用品、吃食,把整个院子的人使唤得团团转。 内室,反倒是静悄悄的。 萧柳压下了伍正言的反对,一层层解了他的衣袍,给他清理伤口,语调轻轻柔柔的,十分平常,好像他们之间没有五年的分离,伍正言不过早上出门一趟而已。 “最近我去伤兵所帮忙,对这些刀枪伤口的处理都很熟练了。” 伍正言光着上半身任由她消毒上药,目光紧紧锁着她,仿佛怎么都看不够。 萧柳忙中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重新给他全身十几处大小伤口一一进行处理:“傻子,一动不动的,不疼吗?” 伍正言:“不疼。”但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终于转移了一下视线。 于是,瞥到了她来不及穿上的公主常服。 眸光一暗。 “是你自愿的吗?”伍正言问。 萧柳疑惑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一套衣裳,默了默,轻轻“嗯”了一声,撕开纱布包扎他的手臂。 伍正言胸膛起伏了一下。 萧柳先出声说了:“我以前顶不屑这些,多少舍身取义是慷他人之慨?舍身的是我们公主女眷,取义的是他们王公大臣……比起人人称颂为国为民的公主,我宁可做任性妄为自私不堪的皇家‘耻辱’……但这几日,我重新认识了这四字。” 萧柳仿佛叙家常,惊心动魄的困城之事被她说出来,风淡云轻,听不出一丝紧张氛围:“女人想干点事能干出点事,总少不了被揣测是攀上了什么有权有势的男人,我一个前朝公主,先是被退婚,后来又和亲不成,非亲非故住在平洲王府里,把控着巨大的财富,这五年干的事亦正亦邪,名声委实不太好听。” 伍正言捏了捏她的手。 萧柳对他露出一个笑脸:“我不在意,我知道你也不在意。” 伍正言回了一个笑,扯动了脸上的伤口,血珠渗出来。 萧柳吸了一口气,立刻固定住他的脑袋:“这是旧伤?都有点溃烂了。” 伍正言僵着脖子任她摆弄,解释:“赶路着急,来不及处理。” 萧柳清理的手一顿,再清理时动作越发轻柔。 嘴里继续刚才的话题:“外面只知道我倒卖兵器,甚少知道这些兵器出自我手,梁军这些日子散播谣言,造谣我和平洲王府……” 伍正言抬眼盯着她的脸,想看出她平静神情下是不是有委屈难过。 萧柳没有,她是真的很淡然。 “外面的谣言、埋怨我都知道,百姓不喜前朝五公主,可战鼓一响,这些不明真相的人还是会悍不畏死地冲上去,一批人倒下,一批人接上。很多人只知道怀东之危是因为我,但是,没人站出来说,一个女人罢了,交出去又何妨?” 萧柳清理完了脸上伤口的脏污,上了药,仔细覆盖上一层纱布。 “人不能对外人太苛刻,怀东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我是帮了西北良多,但不能苛求人家为了我全城覆灭,也没必要。”她摸了摸他的胡茬,五年边关生活,他的棱角更加瘦削坚硬,更具有男子气概,“这天下,除了你,我去哪都是一样的,除了牵挂你,到哪我也能让自己过得好。” 第171节 伍正言握住了她的手,自城门看到她后胸口越积越多的愤懑,看到那一套公主常服时几乎要爆炸的怒火终于消散无踪。 他愤怒的是萧柳再一次遭遇离弃,但萧柳若是不放在心上,他便也没有生气的理由。 萧柳看出来了,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不再说话,专心为他清理伤口。 他身上本就有很多旧伤伤疤,五年边关,伤疤更多了,有的地方甚至纵横交错,光看疤痕就觉得身上隐痛。 伍正言看着她轻柔擦拭着每一个伤口,细致地清理掉皮肉里的沙粒脏污,皮肉的痛都变得没什么感觉了,空了五年的心满满当当,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萧柳拿药的时候抬头看到,笑问:“傻笑什么?” 伍正言说:“没什么,就是觉得,真好。” 萧柳望进他眼里,跟着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随口般问:“你怎么会来?我以为发现不对的西北军会派离得最近的虎山营前来支援。” 伍正言说:“我正好去了虎山营,听说怀东的事便请命急行军先一步赶来,虎山营被魏军拖住,支援兵力不足,只派了一千多人,除了我的人,还有另一路去找缙云军。” 萧柳笑了一声:“这么巧?” 伍正言也不知道她是单纯的感慨,还是什么意思,没忍住,问她:“你……生气了吗?” 萧柳诧异看他:“我为什么生气?” 伍正言越发觉得她生气了,握住她的手腕,拇指正好压在那条结发红绳上,轻轻摩挲了几下:“离开京城那刻,我下定了决心,往后的日子里,定要护着你自由自在,不让任何人左右你的意愿。和亲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发生第二次。” 他握着她的手腕,轻轻贴在脸上,仰视着她:“你在怀东六年多了,虽然嘴上不说,但当年你便喜欢这里的人,后来又处处帮平洲王府,必然是有感情的,你最痛恨亲人为了利益放弃出卖亲人,我不知道你当时站在那是不是自愿的,我只知道纵然全天下的人都背弃了你,我也会站在你身边。我当时若是跟着撤了,倘若你是被逼的,该多绝望伤心?退一万步说,纵然你是自愿的,我也不愿意。” “八百人前来支援,我知道很危险,可是,于公,若能用我们八百人换来怀东等到援军,值得;于私,纵然我死了,能让你在绝境中知道你不是一个人,更值得。” 伍正言与她十指相扣:“公主,这五年战场厮杀,我越发明白,我不是先辈那样为大义而无私的人,我是一腔义气上了战场,可非要让我做个选择,我选择你。” 在他说到“纵然你是自愿的,我也不愿意”,萧柳的泪珠便溢出了眼眶,等到他说完所有的话,她眼泪掉得越发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伍正言慌乱地给她擦眼泪,只是他的手在西北沙场风吹雨淋变得粗糙得很,哪怕再小心,抹了几下,反而把她的脸刮得通红,顿时,心疼自惭愧疚齐齐涌上心头,越发无措。 萧柳脸上的确被他抹得火辣辣的,但眼泪反而少了,她握住他低落收回去的手掌,摩挲着上面的沟壑老茧:“傻子,我没骗你啊,在城楼上我便都知道了。所以我说,不生气,你为了我不要性命,我怎么会生气呢。” 伍正言确认再三,确定她的确没说反话,终于安心下来:“我一直有好好保重自己。” 刚说完,低头看到身上满身的新伤旧伤,顿时闭紧了嘴巴。 萧柳低身,环住他的脖子下巴抵上他赤裸的肩头,亲了一下从后颈划到后肩的伤疤。 伍正言身子一颤,抬手握住她纤细的腰。 “公主,前院来人,王爷邀请您和伍公子入席。”絮儿轻声敲门,通报得小心翼翼。 伍正言叹了一口气。 萧柳也跟着叹气。 伍正言疑惑她叹什么气,难道这几年,和平洲王府关系不好了吗?顿时脑中转过很多念头。 心刚沉下去,就听到萧柳揶揄的声音:“唉,久别胜新婚,春宵一刻值千金,王爷和赵铭可真是没有眼色。” 伍正言登时从耳朵尖红到了脖子根,因为没穿上衣,萧柳亲眼看到那红色,一路蔓延到他锁骨…… 她看得目瞪口呆,这么害羞? 伍正言在她的目光下快速扯过外袍披上,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 在门外远远等着的絮儿就听到内室爆发出一阵清脆的大笑,是她家公主。 啊,真好,公主好久没这么笑了。絮儿抬头看了看渐渐升起的月牙,心里升起一丝丝对伍公子的同情,但很快被为公主高兴而掩盖。 萧柳帮伍正言收拾完所有的伤口这才出门赴宴。 两人携手进门,迎面就看到了坐在平洲王身边的赵铭,赵铭也第一时间看到了他们,尤其是两人毫不避讳相携的手。 他对萧柳私生活了解不多,只在兵器军械交易中大概知道此女为人,不容小觑。 在场众人都不作异样习以为常,赵铭心中便大概有了数。 他们说起这次怀东之困。 赵铭给萧柳递过来一封信,是四公主写给萧柳的。 萧柳挑眉,当场打开看了,看到四公主说,南边收到梁王攻打怀东的消息,赵铭力主出战支援,但朝中意见纷杂,缙王迟迟不下决定,她担心萧柳安危,找上了赵铭,透露了萧柳改造军械的秘密。 最终,本来犹犹豫豫的缙王立刻下定了决心支援怀东。 赵铭是个十分豪爽的人,宴席上,他自己也如实说了南边朝廷的情况,表明他们已经知道了萧柳真正的本事,但他话里没有觊觎逼迫的意思,只对萧柳赞颂不已。 这样的态度让人如沐春风,即便知道他有心交好也觉得心中舒畅。 萧柳更是直接,当场便说:“赵将军及时支援,萧柳感激在心,赵将军带领的缙云军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会尽量协助,只有一个希望,望赵将军尽早统一南北,还天下太平。” 她不提缙王,不提赵家,只认准了赵铭一人,而且话也直白,我支持你,你灭掉梁王,我们结盟。 赵铭看向平洲王。 平洲王自然附和,梁王已经被他从心里划掉名字,通敌的君王,平洲王府绝不会认。 赵铭惊讶萧柳和平洲王府关系之密切,但下一秒便朗声答应,许诺必定帮怀东度过此劫,从此两家精诚合作。 有缙云军在,怀东城彻底安稳,伤势不轻的伍正言被萧柳留下,不再上前线。 每日灌着苦药汁子,伍正言却觉得日子比蜜还甜,外面两军交战,小院里,两人一片温馨,风雨不侵。 半个月后,梁军不敌缙云军,撤兵离开。 平洲王举办了一场庆功宴暨感谢宴,庆祝怀东成功退敌、感谢缙云军雪中送炭。 宴会上,萧柳第一次以军械所总领的身份出席,平洲王亲自向众人介绍萧柳的身份,公告这五年来,一次次创新设计军械武器,提升西北军实力的人是谁。 全场哗然。 他们都把萧柳当成了长袖善舞的钱篓子,怎么都想不到,这么多武器竟然是萧柳一个弱女子改造设计。 然而想到那天她纵马出城,在战场上厮杀不落下风,又觉得也不是无迹可循。 但是还是太让人震惊了,一直以来,所有人都以为平洲王府养了一群专门研究武器的工匠,怎么都想不到,不是一群人,是五公主一人? 赵铭看着满场震惊,眉眼带笑十分淡定。他看着这些人仿佛看着在四公主面前的自己,初得知消息时他也不信,但他抓住了机会,不仅赌赢了,还拿回了缙云军。平洲王府瞒得可真好,若不是梁王犯蠢,萧柳这个神助也不会轻易进了他的队伍。 这场庆功宴,赵铭喝得志得意满,十分尽兴。 怀东危机解除,宴后不久,赵铭便要告辞离开,离开前,与萧柳定下了盟约。 赵铭离开不久,伍正言也要重回西北。 此时的西北正打得惨烈,伍正言身为在役军人,虽然伤势未好,却必须回去。 五年分离,相聚不过半月,两人心里都是铺天盖地的不舍。用絮儿的话来说,仿佛两人被一条红绳绑在了一起,随时随地都紧紧贴着,分都分不开。 这次走之前,伍正言对萧柳说:“等这场仗结束了,我就退伍回来。如今天下太平了不少,我回来后,咱们就去南边找个地方隐居。” 入伍是因为西北危急,匹夫有责;退伍,是边境危困已缓解,他只想回家做一人的护卫。 萧柳应好:“你回来了,我也把差事卸了,最多画画图,不管外面闲事了。” 从前他们想在怀东平洲王府势力范围内找个地方隐居,现在伍正言这么说,到底是心里对平洲王府放弃萧柳的事有了疙瘩。 外人看来不够识大局明事理,萧柳却窝心不已,十分感动。 有个人,他满心满眼只有你,一切的是非对错标准都是你,这样的感情,几世难寻。 第155章 桃花约34 赵铭手握与萧柳、平洲王府的盟约,回到南边朝廷立刻有了极高的话语权,缙云军再次回到他手中,重返沙场,所向披靡。 梁王偷鸡不成蚀把米,从原先的占尽先机一步步走向衰败。 赵铭的确大气,深秋时,作为盟友资助了西北军几十万粮草,还与平洲王府交易了一笔大生意,运来许多武器制造原料。 这年西北入冬前,西北军终于将魏军彻彻底底赶出了国土,收回了曾经失去的所有城池。 当然,六年战争,代价也是惨重的,西北人丁凋零,青壮年几乎都上了西北战场。 第二年春天,在去年秋天积累战功的伍正言被提拔为总参,他却拒绝了,提出退伍还乡。 平洲王得到消息十分不赞同,战场上的战功官职都是一刀一枪真正用血肉拼出来的,眼看着伍正言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就要重新恢复伍家荣光,怎么能在最好的时候突然放弃退伍? 然而伍正言是个打定主意谁的话也不听的人,拒绝授官没多久就交接了公事解甲归田。 平洲王来找萧柳,他知道这世上若是谁能劝说伍正言,那便只有萧柳一人了。 萧柳却反问平洲王:“王爷怎么觉得我会劝他呢,他的决定我自然是支持。” 平洲王看着这对小年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想说他们年纪小胡闹,想说他们太过任性,以后会后悔的,可他又算他们的什么人?这两人的态度摆明了不在意任何外人,不会听任何人的异议。 伍正言离开那天,院子外的桃花树落了满地花瓣,萧柳一直记得那个落英中远去的身影。 一年又一年,桃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今年的桃花也谢尽了,绿叶葱葱,有青涩的小果子露了出来。 絮儿有一天路过,惊呼:“这桃花树结桃子了!” 有王府的下人笑着搭话:“公主这几年忙,不怎么回来不知道,这树年年结果,不过今年天气暖得快,倒是提早了许多。” 萧柳听说了,特意去树下看,垫着脚尖在叶子丛中找传说中的小果子。 高高伸展的枝条突然被人拉了下来,一颗青涩小果正对着她,清晰可见。 萧柳急忙回头,看到一个胡子拉碴,脸上一道淡疤,皮肤古铜的男人笑看着她。 “阿正!”她转过身飞扑到男人身上,整个人挂了上去。 男人松开枝条,笑声从喉间溢出来,将人牢牢托在腰间。 “公主,我回来了。” 萧柳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两人在彼此的肩头笑得无比开怀。 笑着笑着,渐渐湿了眼眶。 这次的相逢和去年那次不同。虽然去年是时隔五年第一次相见,可彼此都知道,他们很快就会分离,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珍惜,不舍得说一些闲话浪费了时间,不舍得做无谓的事减少了彼此的相处。 这次却不同了,他们未来的所有时间都是对方的,尘埃落定,从未有过的安宁。 伍正言为了尽快回来,一路急行,身上又脏又臭,从重逢的喜悦中回过神,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净室洗漱。 第172节 萧柳坐在屏风外和他聊天。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记得当时的心情,如雨后初晴,如晨光乍现,惊喜之后是无比的快乐圆满。 萧松也回来了,三个寡言的暗卫久别重逢依旧是一片静默,只彼此捏捏手臂肩膀,气氛流转间露出温情。 这一天的小院,比过年还热闹。 伍正言回来第一时间便直奔萧柳小院,等到沐浴洗尘后,得到消息的平洲王派了人前来询问,伍正言便去了一趟前院。 萧柳没有管这事,留在小院里和絮儿商量今日晚上吃什么,兴致勃勃地念叨着这个菜怎么做,那个菜如何处理。 絮儿笑着打趣:“伍公子回来了,公主连一道小菜都上心了,往日我操碎了心,也只能换来您一句‘随便’!” 萧柳笑嗔她一眼,没有反驳。大概这就一个人时和两个人时状态的不同吧,过去那些日子,一日三餐只是一日三餐而已,而身边有了他,什么事情都变得充满了乐趣,不仅吃饭变成让人期待的事,每一件事都变得无比美好。 伍正言回来得很快,萧柳刚吩咐完晚饭,和絮儿一起收拾内室,打算腾出一个衣柜放置他的衣物,又想起他五六年没做新衣服了,计划着明日请人过来给他量体裁衣,置办一些必要的行头。 正说着,他人就进来了。 “这么快回来了?”她诧异地问了一句。 伍正言点点头:“左不过那些话,我心意已决。” 萧柳点点头,也没问他和王爷具体说了什么,转而说起置办衣帽的事情。 伍正言看着内室专门为他腾出来的衣柜,脸开始发热,只是如今他晒得黑,一时之间无人发现,只不过支支吾吾的语气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窘意。 “等我们正式完成了婚礼……再……再……” 萧柳挑眉。 伍正言“再”不下去了。 絮儿低头偷笑,十分有经验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萧柳伸手去抓他的右手,伍正言下意识躲开,萧柳紧跟着追过去,两人上下比划,过了几招,最终伍正言认输,乖乖被她捏住了手腕。 萧柳指尖搭在他的腕间,没一会儿就皱了眉,五年西北风霜,战场搏命,这人的旧伤越发严重了,如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内里却空了大半。 “你这几年,是不是内力越来越不济了?” 萧柳沉声问。 伍正言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公主何时学会了把脉?还好,战场和暗杀不一样,拼的是刀枪搏斗,我不怎么用内力。” “胡扯!”萧柳斥了一声,朗声叫了絮儿,“请孙太医过来!” 伍正言第一次看到她对自己发火,顿时哑了声,垂着眉眼无比乖顺地站在她身边,仿佛一只大忠犬,让人见了发不出火。 萧柳那一股怒气散得不剩几分。 孙太医来得很快,一顿望闻问切下来,得出的结果和萧柳差不多,伍正言底子亏得厉害,当年心脉的伤有损他寿命,这几年又在西北过得艰苦,想要福寿绵长,日后须得细心调养。 伍正言听到细心调养四个字就想起几年前被萧柳限制着连屋顶都不能上的日子,眼皮直跳。 萧柳不理会他,让孙太医尽快写医嘱开药方。 太医走后,伍正言伸手勾住她的手指,轻轻拉了拉:“我定听你和太医的话,好好养伤,你莫担心难过。”犹豫了一下,还是许了割地赔款的承诺,“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不让我做什么我便不做,都听你的吩咐。” 萧柳睨他一眼,到底没屏住,露出了笑影,完了长叹一声,回握住他粗糙的大手:“我不难过,你能全须全尾地回来我便知足了,我们不求百年,只求日日顺遂开心。” 伍正言对自己的身子大概是有数的,他如此毅然地退伍回来,正是想要和萧柳过平淡喜乐的日子,不在乎长短,只是不想再浪费时间。 很意外,虽然结果不尽如意,但两人几乎没有什么消极情绪或者争执埋怨,很快速地达成了共识,氛围重新回到重逢的喜悦甜蜜中,携手一起去餐厅用饭。 平洲王很快便知道了这事,最后一丝不甘心也打消了,连连叹气了几日,再也不劝说伍正言重上战场。 伍正言越发轻松,每日陪着萧柳去处理军械所的公事,陪着她设计军械,偶尔根据自己在战场上的经验提出一些建议,然后陪着她散步舞剑,赏月看星,日子过得不紧不慢,无欲无求。 而外面,南北之战形势越发明朗,缙云军步步紧逼梁军,战线不断向北推进,将梁王逼到了最北边,三分之二的国土都被晋王统一。 京城攻破,胜负已分,晋王开始准备登基大典,册封功臣。 赵铭如今在晋朝今非昔比,拥有极大的话语权,他是个重诺重义的,为自己阵营的人争取了最大化的权益。 首先是四公主,新朝廷出人意料地承认了四公主和萧柳两人的公主身份,延续了前朝给她们的册封,依旧让四公主享受一国公主的待遇。 四公主曾告诉萧柳,当年缙云军攻打东林王,她给赵铭统领的缙云军递过消息。也是有这一层关系,当初请求缙云军支援怀东,四公主才和赵铭接头,也给了赵铭一次翻身的机会。 然后,平洲王。平洲王历经两朝,爵位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是世袭罔替的异姓王,另,皇帝赏赐平洲王府丹书铁卷一副,依旧让他们把守西北中原的通道大门,给了他们超然的地位。 到了萧柳这,新帝也不打算吝啬,不仅延续了前朝对萧柳的册封,还另封她为护国长公主,授了一个前无古人的新官职,想让她继续发挥所长为新朝廷效力。 公主掌握实权,史无前例,新帝的心胸和礼贤下士人人称颂。萧柳这个护国长公主,也是让人又羡慕又佩服。 萧柳拒绝了。 一,她从始至终都对世俗的荣宠富贵没有兴趣;二,这新杜撰出来只为她一人而设的官职,可不一定是大馅饼,更像一顶高帽。 她问赵铭讨要了一个南边的园子,说历经西北寒苦身子不太好,精力不济难以担当大任,只想去南边隐居。 赵铭知道她说的是鬼话,根本不信她这么娇弱。原本还想要效仿先人三顾茅庐,再三劝说,直到平洲王世子在通信中状似无意提了一句伍正言身子不好旧伤满身,改变了主意。 赵铭想起了第一次见萧柳时与她携手而立的沉默男子。 萧柳性格乖张,谁若是强迫她,最终指不定被她折腾出什么事来,强逼她的人无一不偷鸡不成蚀把米。赵铭是个聪明人,看到世子的信后就知道萧柳心意已决。 护国长公主的册封还是下了,但所谓的官职并没有任命,赵铭言辞恳切地给萧柳写信,希望她偶有闲暇,还能继续帮忙设计一些兵器。他话说得十分有人情味,如今已是皇子、皇帝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对着萧柳依旧语气平易,仿佛是个老朋友。 萧柳喜欢聪明人,赵铭从没有犯过蠢,所以她对赵铭印象不错,毫不客气地要了他一个大园子,也答应“以后常联系”。 伍正言旧伤颇多,西北的苦寒不利于他身子骨,天一冷,那些旧伤就开始发作,平洲王很不愿意他们离开,但又无法拒绝。 伍正言反而挺高兴的,他面冷心热,最怕盛情难却,但又的确不喜欢怀东这地方了,对平洲王也没太多的感情,如今有伤势借口在,正好名正言顺离开。 赶在入冬前,萧柳和他便带着一个丫头三个暗卫一个太医驾着马车前往南方。 赵铭是晋王之子,留在南边的园子虽然不奢华却十分大,萧柳一群人站在园子前,看着完全有别于西北风格的江南园林,十分惊艳。 絮儿仰着头感叹:“这就是我们以后的家了~好大,好漂亮啊!比我们在皇城的公主殿都不差呢!” 萧柳晃了晃伍正言的手:“阿正,我对你的承诺实现了哦,而且是翻倍实现~” 伍正言望着她,曾经的冷气全都化为了情深与温柔,笑着应了一声:“嗯,待进去看看有没有桃林,若没有,我们就在后院种一批桃树,我等着你的桃花酒。” “还养狗吗?” “你喜欢便养。” “我喜欢,不过家里已经有一条了,怕再来一个他吃醋。” “嗯?” “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爱咬人的大狗狗你吃不吃醋?” “公主!” “哎!在呢!” 第156章 桃花约番外+新故事开篇 关于婚礼。 伍正言一直心心念念一个正式的婚礼,住进了园子后坚持与萧柳分房睡,弄得萧柳有点气恼,好像是她多迫不及待与人同床似的,啧。 园子很大,赵铭提前派人收拾好了一切,萧柳来了后,只根据自己喜好做了一些小改动,一个月后便彻底安顿下来。 伍正言开始早出晚归,为婚事做准备。 这次萧柳只做甩手掌柜,像做喜服这样的时候便出个人,其余时候逛园子、睡觉、玩耍十分惬意。 婚礼仪式定在12月初。 南边的12月,下了薄薄一层雪,院子里还有常青的植物,细细的白雪覆盖其上,腊月里依旧带着生机色彩。 这一天,满院子又多了一片片的大红。 婚礼仪式周全,从婚书到拜堂每一步都走,邀请的宾客只五人,三个暗卫、絮儿还有孙太医。 在这段感情中,萧柳一直扮演着主动的角色,主动告白,主动调戏,主动定下终生承诺。这一场婚礼,是她第一次完完全全做一个接受者,接受伍正言借着婚礼对她的告白。 婚书,伍正言写同心同德,永结鸳盟。他读的书不多,知道的誓言不多,只”同心”二字,他觉得道尽了他们之间的感情真谛。 聘礼,只一样东西――平洲王交给他的那把伍家匕首。五年军饷早早上交,身上唯一值钱的便是这把匕首,从此也交到了萧柳手中。 喜堂设在正厅,萧柳从自己的院子“出嫁”,伍正言亲自进门抱她上花轿、下花轿,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牌位,夫妻对拜。 最后回到她的小院。 她笑话伍正言:“怎么像是我娶了你?” 伍正言:“有何不可?” 他只是想别人有的东西她都有,谁娶谁嫁,并不是他的重点。 洞房里,伍正言小心翼翼剪了两人一缕发丝,打了结收进香囊,妥善收起,每一个动作都郑重非常,仿佛在佛前虔诚许愿。 他也确实在许愿,许愿他们能长长久久的,白头偕老,一起青丝变白发。 他不舍得丢下她,又不舍得她早走,从不许愿祈求的人,从此有了心愿,开始信漫天神佛。 伍正言亲萧柳的时候,嘴唇在抖,解开她衣带的时候,指尖也在抖,后来,萧柳没忍住,逗弄了一下他,结果害羞的小狗变狼狗,最后憋红了脸忍着冲动教训她“别闹!” 嗯,狼狗还是狗,他永远不会在她面前变成狼。 关于隐居。 大隐隐于市。 人人皆知本朝的护国长公主隐居在南边的宋安城,宋安称的百姓皆知东边那座大园林里住着哪位贵人,关于长公主的传说随着天下渐渐安定越传越多。 有传说长公主功夫极好,擅长锻造兵器,天下前十的新型兵器都出自长公主之手;有传说长公主以一当十,勇猛非常;有传说园林里都是男子,长公主隐居后养了好几个面首;有传说长公主和当今四皇子交情匪浅…… 园林周围的百姓却常常见到一对年轻夫妻出来散步,偶尔女子累了,便被男子背着。一个活泼,说话不停,一个沉默,事事顺从。因为这对住在园林里的恩爱夫妻,他们对长公主的印象也不错,毕竟“人以群分”嘛。 天下初定,许多残余势力并没有完全被消灭。萧柳的真实身份被公布后,就成了香饽饽、大神器,隐居宋安后,偶尔就会遇上打她主意的人。萧柳便开始琢磨起各种陷阱暗器,研究一些五行八卦,致力于让贼人后悔进她的园林。 赵铭那段时间,每次来信“请求”一些新的武器设计,收到的却都是陷阱暗器画稿,有的完全没法用在战场,有的只能防宵小,但收得多了就会遇上一二有神效的,反正乱七八糟的,试验得多了,有一天,缙云军多了一个特殊的队伍,专门在战场挖地道设陷阱,搞那些“阴险”暗招。 再后来,赵铭登基后第一次微服私访去这个曾经自己住过很久的园林,差点困在里头出不来。树还是那棵树,屋还是那些屋,暗器门道却莫名多,最后不得不报出名字请萧柳放他进去,很是尴尬。 长公主有俸禄,萧柳过的是躺着收钱的日子,过得久了就开始给自己找事做。 第173节 桃花林种上了,头一年桃花开后,她果真酿了几坛桃花酒――不过来年取出时,变成了桃花醋…… 如今打猎是不用去打猎了,厨房招了一个厨娘一个火头工,做的饭菜挺好吃。但萧柳闲来无事还是会想着下下厨,做做点心。 伍正言起初会全部都吃完,后来可能实在受不了了,她一下厨他就来捣乱,她一提做菜他就拿别的事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萧柳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饭菜不好吃?” 伍正言犹豫了一下,艰难地说:“还好。” “果然不好吃是不是?你不用勉强。” 伍正言很听话,立刻点头:“是的。” 萧柳:“……” “你不爱我了,以前我做什么你都觉得好吃,果然时间长了,爱就消失了。” 伍正言:“不是,吃那些菜没兴趣,吃别的很有兴趣。” 萧柳:“吃什么?” 伍正言用那种让人无法直视的眼神盯着她,意思不言而喻。 萧柳闹了一个大红脸。 爱不会消失,是以前那个害羞的大狗消失了。 关于白头偕老。 伍正言身上都是旧伤,一年中至少一半的时间会受到伤病影响,不过两人都不怎么在意,过得十分坦然,病痛来了就尽力医治,平时习惯性保养注意,从不为遥远的未来忧虑。 他们经历过最艰难的时候,尝过五年的相思之苦,如今的一切在他们眼中都是无比甘甜,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觉得遗憾难过了。 隐居的第八年,萧柳便封笔不再设计任何兵器,连画画都很少了,说起来,就说手用不上劲,伍正言身子不好,没了精力灵感。 两个“身子不太好”的人种花、种树;摘桃子、打兔子;养猫、养狗……一个季节有一个季节的新活动,一年有一年的新花样。 有一年,他们种了满院子的菊花,大半都是珍稀品种,成活率奇高,品相绝佳,挑了一部分送去参加南边的菊花会,拔了头筹。整个南边都传开了,说护国长公主擅长培育名品菊花。 其实这花大半是伍正言培育的,因为前几年,萧柳特别爱菊,尤其喜欢收集各种名品菊花的画作、书册,恨不得亲眼一见。伍正言便寻了许多菊花种在后院,日日精心照料,学习如何种花养花,这一年,大有所成。 江南文人多,萧柳护国之名受人推崇,又几次受皇帝赞赏,菊花会后,多出许多赞颂萧柳品性的诗句文章,成为一件雅事。不过萧柳只送花参加了花会,后续名声再高,她都不曾出现。一波热潮渐渐平息,只留下某些诗句依旧传颂。 又有一年,园里的桃林结了特别多的果子,桃子又大又饱满,特别香甜。萧柳就派人给周边百姓分发桃子,后来,她这个不知名的园林就有了名字――长公主园。百姓取名简单得很,但叫的人多了,这名字竟然变得格外别致。 世人皆知长公主,却不知长公主身边有个驸马伍正言。 直到十八年后的冬天,长公主园挂满了白幡,习惯了长公主“坐镇”的百姓们惊慌失措,以为是公主出了什么事情,不约而同聚到园林前关怀询问,却被告知:驸马爷仙逝了。 坊间都说长公主已婚有驸马,很多百姓也曾言之凿凿见过公主和驸马爷,见过他们散步,见过他们舞剑,还见过驸马抱着公主举高看马戏……但都是传闻,大半人不信这说书一样的言论。直到这一天,满园子素白,偌大的园林头一回空洞洞的一片寂静,大家才知道,原来这里真的有一位驸马爷。他走了,这个明明没什么变化的园子突然间就好像沉寂冷清了。 也是从那天以后,那对散步的夫妻再也没出现过。 伍正言离开在寒冷的冬日,萧柳很平静。 年岁越大,伤痛越磨人,萧柳一边心痛,一边释然,也好,从此以后,他不用再夜夜难眠,不用痛得闷哼又强自忍住,不用日日喝药败了胃口越来越消瘦…… 她想,这是好事啊,想着想着,无声地落了满脸的泪。 一个人过日子太冷清。 伍正言走之前想到了,给她列了满满一册子的事儿,今年做什么,明年做什么,拜托她帮完成来不及完成的“心愿”。 萧柳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第一年去了一趟阮南,他的故乡;第二年回家画了大半年沿路风景又一一烧掉,按照他的吩咐“烧给我”;第三年累了,安静在园林里赏花赏月休息了一年,第四年……她身子突然就不好了。 松了一口气。 病重的时候,当了多年皇帝的赵铭来信慰问,朝中许多武将感念她做出的贡献派人前来探望,平洲王世子已经成为新一任平洲王,派了长子带着许多贵重药品过来看望……冷清了多年的长公主园突然门庭若市,但整个宋安城却人人悬心。 这么多年来,因为这里有个长公主,所以贪官不敢贪,酷吏不敢恶,奸商不敢太奸,地霸不敢嚣张……长公主已经成了宋安城的活菩萨,只要她在,宋安便能一片安宁。 萧柳没有孩子,走的时候,是当朝八皇子前来操办一切后事。 人死如灯灭,萧柳什么遗言都没有交代,手腕上是一条老旧的红绳,手心握着一把匕首,嘴角含笑闭上了眼。 此后一个月,满城恸哭。 ………… 萧柳闭眼时,做好了抽离的准备,想到马上就会被抽走所有的感情,不舍地在脑中回忆这一生种种,容妃、阿正、絮儿、四公主、暗卫、平洲王…… “姐姐!” 一个声音在耳边乍然响起。 “呜呜呜姐……你好惨啊……” 萧柳迷茫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灵魂悬浮在半空,而面前,是颜修?! “颜修?你怎么在……这是哪?”她四下观望,却发现自己还在长公主园的卧室里,下面躺着她没了气息的身体,絮儿带着丈夫孩子在她身边哭得快要昏过去…… “姐,我是来帮你的!呜呜呜……你这几年好惨,我找到了金手指可以帮你,你别动,我把金手指给你。” “金手指?什么金手指?”颜华莫名。 惨什么惨,她除了不舍,能这么快死心里其实很解脱,被回忆缠绕的日子过得太难了,一花一木、一情一景处处都是那个人得影子,一回头就是他得音容笑貌……她宁可回地府,忘掉一切。 “来不及了!回头再和你细说!”颜修一边抹眼泪,一边手一抛,把什么东西抛到了颜华身上。 “姐,我进你识海,你别抵触我。”颜修紧跟着化成一个光团,向她飞来。 颜华怕他受伤,赶紧放松防御接收了他。 刚接受系统进入识海,下一刻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 “同穴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人前不敢分明说,不忍抬头,羞见旧时月。” “呜呜……呜呜……你看这些词,多让人肝肠寸断啊……呜呜呜……你不知道,当时的你,比诗词所写还伤心难过……我们看得好心疼……呜呜呜……” “好了别哭了!”颜华望着天花板翻了一个白眼。 脑子里的哭声戛然而止,剩下几声强忍的抽噎。 “你脑子都想些什么东西?我又不是第一次做任务,也不是……第一次送人走……”颜华深吸了一口气,“你这次发什么疯,直愣愣就冲进来?” 颜修委委屈屈地缩在角落里:“都是那个颜清!他说你的病不是病,是相思成疾,生无所恋……我看你那么难过,就听信了他的话,以为这个金手指可以帮你重遇阿正,再续前缘……” 颜华又翻了一个白眼,无语至极:“我说过不用金手指。” 颜修不敢再说话。 一时之间,整个空间都变得无比寂静。 颜华望着天花板,眼睛渐渐放空,许久以后,叹息一声,喃喃念了一句:“他生缘会更难期……” 颜修一听,整个系统缩得更小了,恨不得原地消失。更狠不得再来一个金手指,让他穿越回去,把刚才念的诗吞回去! 念什么不好,偏偏念这一首! 第157章 又逢君 怨女部前任部长、主事留下不少金手指,颜华上回粗粗看过,没放在心上,因为她觉得自己不会用。 但她没料到,两个人相处,是一种陪伴,也会放大情绪。 颜修以前只会乖乖地等在地府,无论她在幻境经历了什么,他最多只是在她回来后表达一下担忧心疼的心情。他忙的事情不少,天生性格傻呵呵的,独自一人也能快速调节情绪。 颜清却不是。 他冷清,不关心怨女部执念之魂,只专注看颜华在幻境种种,颜华失去伴侣后,每一次抬头无意识喊“阿正”;每一次笑着转头想和身边的人说什么,却发现空荡荡时的怔愣;每一次夜幕落下仰头看到月亮的孤寂……以及不过四年便相思成疾了无生趣。 颜清看得无比难受。 他和颜修在一起,不仅不互相开导,反而放大了彼此的心疼。 颜修急,也只会急得团团转,等着颜华回来。 颜清却是个极其聪明的,他又是空间器灵,很快就发现了幻境的原理,开始钻空子。 “幻境是因为你而创造出的空间,虽然不知道它最终何去何从,但就目前所知,一旦你离开幻境,这里的一切人和魂都不会进入我们的世界,甚至最坏的一种可能是,会因为你的离开直接消失。颜清说,修仙界很多幻境都是如此。”颜修在颜华昏迷醒来后给她解释。 “但我们在怨女部找到了一种金手指,颜清说,这个金手指证明了他一个猜想――幻境只要存在,就会以现实里的天道轮回继续发展下去,也就是说,只要姐姐你不走,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模拟我们的世界,阴阳轮回――阿正也会转世轮回。” 颜华沉默。 她一直知道啊,或者说,她一直这么认为的,认为幻境是另一个世界,认为她所爱的所有人都会在这个世界里继续延续下去,转世轮回的亲人爱人、她精心爱护的下一代……但她一旦离开一个幻境,几乎没有再次回来的可能。 这种想法是自我安慰,也是自我疏解,但最终都会被放下,她知道执着无用。 颜修说:“我们找到了金手指,可以让你留下来继续寻找转世的爱人。” 金手指是前人留下来的,在十八部的任务者里,总有很多人沉浸在幻境出不来,她们舍不下离开的恋人,便创造了金手指或者发现了金手指带回地府。 颜华听到后,第一反应却是:这个金手指很可怕,不知道多少人陨落其中。 她反问颜修:“我会转世吗?” “不会。在进入新怨女身体前,都会是你自己实体,等到了时间,我帮你进入新任务目标的身体。” “阿正会转世吗?” “会。” “转世的他还会记得我们之间的一切吗?” “……不会……” “那转世的他还是他吗?” “……”颜修沉默了,他突然有了一丝后悔的情绪,后悔不该听颜清怂恿。 颜华却反而先恢复了精神,开始询问更细致的事情。 第174节 “什么叫进入新的任务目标身体里?幻境的未来还会有怨女?” 颜修振作了一些,有点邀功的语气:“颜清他会融合新任务的幻境和这个幻境!也会渐渐消除两个世界的差异,我找一个和萧柳一个世界又适合新幻境的怨女就可以了。” 颜华:哦,长进了,还琢磨会了融合幻境?总觉得她才做了两个任务,颜清在怨女部要翻天。 还有,什么样的怨女合适呢? 大概是不了解历史,明显因颜华改变的历史进程和事物发展对这位怨女的生活完全没有影响,即便历史发生了快进或者转折,这位怨女根本无法发现。 颜华:真怕这次是个痴呆儿。 倒也不是,是个九漏鱼,而且早逝。 但她出生在距离萧柳生活年代的千年以后…… 颜华问颜修:“这一千年我要怎么过?” 颜修闭紧了嘴恨不得原地消失。 很久很久以后,弱弱地回应:“姐姐你改变世界太多了,和你的时代离得越近越能发现异样,一旦发现异样,没有代入感就完不成任务了。而且时间太短,世界来不及修正蝴蝶效应……所以得时代离得远,又不能太了解历史,只有这个怨女……最不会发现问题。” 道理颜华都懂,但是这个时间……你们确定是心疼我来帮我的? 她微笑,笑得颜修瑟瑟发抖。 “姐姐,我可以带你去找阿正啊。”颜修企图将功补过,“我的系统能扫描到每个人的前世今生,我带你去找阿正,你们一直一直在一起,一次次恋爱结婚度过这一千年多好呀!” 颜华叹了一声,她不知道怎么告诉这两个傻孩子,就算找到了转世,那已经不是阿正了啊。也许别人会执着于恋人的转世,会想要生生世世和恋人在一起。但颜华不是,她爱时,爱得纯粹,只爱那个人,哪怕一个灵魂转世了,也不是同一个人了,她做不到延续前一份的情感到下一生;她被抽取情感后,那便是真的没了所有的感情,一生又一生全都成为屏幕上放映的影片,能共情却无法再爱。 哪怕她作为最最初的颜华,那个暗恋师兄的颜华,感情观里也只有今生,没有来世。 后来,颜华发现,不需要告诉颜修这个难懂的感□□了,因为他遇到了更大的困难。 困在颜华脑子里的颜修,只能扫描颜华遇到的人,他的扫描范围是局限在颜华周边一定范围内的,而茫茫人海,阿正的转世并没有那么巧地和颜华相遇,一年又一年,颜修扫描到的魂魄里,没有一个是阿正。 颜修渐渐明白了自己冲动之下给颜华带来了什么样的灾难。 原本她只思念了阿正四年,终于解脱离开,可以洗掉所有的情感仿佛投胎新生。但他和颜清把颜华强制困在了这个世界,保留着她对阿正的爱,一年又一年,至少要度过千年完成第二个任务才能走…… 第一个一百年过去,颜修比颜华还要心如死灰。 他说自己错了,哭得哇哇的,问颜华有没有办法回去。 而那段时间,幻境也开始出现异样的波动,经常进出幻境的颜华最为熟悉。 她抬头望着天,警告幻境之外必然在看着她的颜清:“不许再动用任何金手指,以及你的能力!” 她没回去,决定留下来给所有人一个教训。 给她自己,是她太放松警惕,把这两人留在怨女部却没有足够约束,没想到他们擅作主张会造成什么后果;给颜修,活了几百上千年,看了这么多人世世情,却依旧这么傻直傻直,随便一个人的话就信,自己从不思考;给颜清,她信颜清是为了她好,两人对她的感情是一样的,但是颜清智多,不受控,不像颜修,她说什么就听什么从不发散所想,颜清想得多又做得到胆子还大,必须借此机会把他调教好了。 颜清应当听到了她的警告,此后再没出现任何异样。 颜华就这么在世间度过了一个百年又一个百年。 虽然从不期待再遇阿正的转世,但似乎她和阿正的缘分的确在第一世便用尽了,她从没遇见过他。 “他生缘会更难期”简直就是她和阿正的真实写照。 第二个百年的时候,颜华叫停了颜修找人。 一千年时光,可能相当于凡世所说的长生不老了吧。可颜华早就另一种意义上的长生不老了,她体验过各种各样的人生,对这个幻境的千年毫无感觉,她选择了苦行僧式的生活方式,游离在世界之外,以一个真正旁观者的姿态,行走世间。 她还是会在阿正和萧柳的生辰庆祝生日,会在他们的忌日给他们上香,会去看看他们的坟茔,会仰头看月的时候想起那个抱她上屋顶的人。 看到军人会想起他参军时是不是这样; 看到江湖人士想起他舞剑时的模样; 看到秋日菊花想起他为她种的满园名品; 看到桃花灼然想到他们在桃花树下的剑舞、拥吻、告别、重逢…… 但她比去世前的那四年平静,尤其第二个百年的时候,她甚至渐渐忘记许多细节,说起阿正这个名字,没有了心痛和怅然。 渐渐的,这一千年成为了她的修炼。一次次执行任务,她从没有这样平静看着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亲身经历千年时光演变,克服日复一日难熬的孤寂,颜华的心境飞速提升。 福祸相依,颜华选择留下,用最艰苦的模式度过这一段时光,却阴差阳错为自己未来的路打下了厚实的基础,当千年后的阳光照在身上,颜华的心境稳如磐石,轻易再难撬动。 做执念消除者,最重要的便是坚定的心境。 颜修也变了,变得成熟稳重。 “这次的任务比较简单,姐,我把任务信息发给你,三天后就是执念之魂指定的重生日期。” 颜华躺在某个小村落的平房,听到颜修的提醒应了一声,然后出门和左邻右舍告别,表示自己要出远门打工去了。 新的怨女信息悬空出现在颜华眼前。 一个只活了二十五年的女孩,名叫柯云溪,原名柯兰兰。十四岁辍学进城追求明星梦,因为长相清纯姣好,大城市漂了大半年快要饿死的时候当真签上一个演艺经纪公司,成为公司“培养”的练习生。 一练三年,经过层层选拔被公司挑中,成为十个幸运儿之一,参加一档选秀节目。 上节目前,公司简单包装了一下她们,柯兰兰的包装就是换了一个文艺一点的名字:柯云溪。 选秀制度残酷,没人气的不但没镜头还随时会走,唱得好跳得好不一定有人气,长得好也不一定有观众缘,能红,不仅靠自身,还要靠资本,靠玄学。 柯云溪吧,自身唱跳属于中游,公司又小又糊,还没玄学光顾,她们公司某个女孩就是玄学光顾,唱跳比她差,但因为性格火了。 不像她,不仅没红,还因为和这个姑娘关系好,被姑娘的对家无差别扫射,扒出她初中没毕业,说话没文化,九漏鱼…… 从这方面说,柯云溪黑红了。 走练习生、艺人这条路,别人怎么样不知道,柯云溪的人生真的单调得很。 三年练习生生涯,她睁开眼是练习唱跳演艺,闭上眼脑子里也是这些东西,她是真的没多少文化知识,她把所有的热爱都给了唱歌跳舞演戏,只为了她心中的明星梦。 不过小公司的培养也就这样吧,努力了三年出去后业务能力也就一般般。 难得遇上一个红的一个黑的,红了的姑娘选秀成功组女团去了,柯云溪回到老家也算是黑得有了姓名,公司给她一份正经的演艺经纪合同,表示要让她出道。 柯云溪虽然被外界攻击得十分低落难过,但一听到这个好消息立刻觉得世界阳光灿烂了,当即签了这个合同。 姑娘傻,没心机,又没什么背景,只觉得能当明星能红就行,觉得自己身无分文没什么好损失的,签合同好爽快,到了后来才知道什么叫经纪公司的卖身合同。 音乐市场不景气,公司所有资源给了另一位,柯云溪这边就换了路线,把她塞进各种小成本剧组拍戏去了。 谁知道,娱乐圈的玄学还会转移。 力捧的那位所在女团慢慢人气下降,柯云溪却在一个校园剧里因为清纯长相突然人气上升,又因为那个角色本来就是个学渣,是个傻白甜可爱女生,连她本身没文化这点也被喜欢的粉丝接受了。 公司立刻安排第二部 第三部剧。 柯云溪也有几分当艺人的天分,放弃唱跳后专心琢磨演技,渐渐的,演的戏除了脸也会有眼神戏、哭戏等高光的片段。 十七岁出道,二十三岁的时候,她小有名气了,拥有了一批比较忠实的粉丝。 一直听从公司安排的人,也终于有了自己的职业规划和理想。 她想转型,想演技拿奖,想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想去进修演技。 经纪人听完,一通鼓励,转身又给她接了两部无脑偶像“大制作”。 不为什么,片酬高。 柯云溪所有活动的酬劳,六成进公司腰包,直到这一年,公司最大的收入来源还是柯云溪。一边是高片酬的偶像剧,一边是低片酬的“好剧本”,公司选哪个? 公司要维持资金流。 柯云溪意识到这个现实后,人生开始往下走,没背景没人脉,以前完全依靠公司,如今想脱离却找不到方向,公司还发现了她的二心,越发压榨她,想在她有资本离开前,榨干最后一滴油。 柯云溪被合同强压,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辛苦积攒的路人好感在疯狂的商务活动和烂片中急速掉光,自己还累得连睡眠都得不到保障,最忙的时候一天只睡了两个小时。 二十五岁生日,公司举办生日活动收高价门票,柯云溪在外界一片嘲讽中登台表演,前两天她只睡了合计不到五个小时。 生日最后两个小时,她还没看见粉丝给她的网上祝福,就被拉去机场准备下一场活动。 三天后,柯云溪猝死在某节目现场。 柯云溪的人生特别简单,前十四年追星产生明星梦,后十一年不是在练习室就是在拍戏工作,拍的戏大半偶像剧,工作都是上午宣传综艺搞笑,闲暇时间不是玩游戏就是购物刷剧追星。她英语说不明白,文学著作只知道演戏剧本提到的名字,数学能力停留在小学阶段还忘了大半,历史只知道最有名的三个朝代…… 柯云溪不火的时候就会出钱出力做公益、宣传公益,有名气后粉丝每年给她做公益,年纪轻轻功德却不少。 进了怨女部,也是个冒着金光的小白。 颜修问颜华:“是不是特别完美适合?” 颜华点头:“你们还挺有本事。” 过去那么久,颜修的愧疚只在心里,他明白颜华早就过了最难的时候,所以反而可以用玩笑的语气自嘲:“找个傻白甜嘛,就是没想到我和颜清也是自作聪明。” 第158章 又逢君2 三天后的深夜,乡村平房里的女生凭空消失,而远在北京的高层公寓,柯云溪从睡梦中醒来,打开了床头灯。 “姐姐你还好吧,我第一次操作,有没有什么不适?” 柯云溪找了一圈手机,看了看时间,半夜1点半,重新放下手机关灯。 “没有,我很好。” 卧室重新安静下来,她闭上眼开始接收记忆。 今年是柯云溪二十三岁这一年,作为一个草根出身的女艺人,现在有戏拍,有一撮粉丝支持,收入足够她贷款在北京安家,未来可以把父母接到这个大房子来生活……经济上,柯云溪比很多老家同学都优越了。 如果继续这样做一个只为了赚钱的娱乐圈“打工人”,她能无知无觉继续傻乐下去,不能乐一辈子,但合同期内不会有什么大波澜。 但柯云溪觉醒了职业理想,用经纪人的话说:有了一点人气,就开始好高骛远。 而公司的经纪合同与她的理想发生了冲突。 现在的时点便是,柯云溪有了职业理想并且发现了自己的公司并不支持自己。前一天,经纪人方姐在听完她未来规划后依旧给她签了两个甜甜偶像剧,还口口声声说是大制作。 但柯云溪看完发现,两个角色和她以前的作品角色高度重合,就连她的粉丝都出现一些声音,希望她不要再接同质化的角色,她的经纪人却根本没考虑这些。 柯云溪很失望,在原来的世界,几天后,她就和经纪人争论了一番,并因为心直口快没什么大脑,直接露出了想要解约离开的意思。 柯云溪这几年成为公司顶梁柱,内心不飘起来是不可能的,她也一直以为自己是有一点话语权的,但结果很惨烈,说出的解约要挟反而引发了公司对她的剥削,而她根本无力反抗。 “姐,你有办法解约吗?”颜修问她。 柯云溪收起所有回忆翻了一个身,开始琢磨起原主如今手上拥有的筹码,几分钟后,叹气:“没有。” 第175节 原主完全没有忧患意识,非常听公司的话,让做什么做什么,最大的人脉可能就是公司老总…… “这种经纪合同,想要解约必然要打官司,不花一两年时间根本结束不了,但这一两年期间,我只要参加演艺活动就会牵涉合同违约,合作方必然不愿意沾麻烦。两年不拍戏不活动,别说我的人气转眼就没,我的房贷也不允许我不挣钱啊。” “更何况,两年后,官司能不能赢还是问题。” 颜修听了有点失落:“那只能继续被他们压榨?” 柯云溪头枕在手上,开始思索。 原主的合同时间是十年,包揽了一个女艺人最好的时间段,合同涉及艺人培训、包装、宣传、工作安排多方面内容,是一个综合性合同,所以如果起诉,很难直接判定整个合同无效。从她当前的处境来看,硬刚解约,不如隐忍不发,等到合同期满。 距离期满只剩下四年,就算解约,也不过提前两年,原主干过很多无脑事,公司手握不少“黑料”,找不到更大的金主爸爸,提前两年获得的不一定是自由。 “听着有点憋屈。”颜修评论。 柯云溪:“一千年都过了,四年就憋屈了?” 颜修:“……”我有罪,我没权利说话。 天亮,柯云溪早早起床洗漱打扮,戴上口罩前往公司。 “哟,今天这么早过来?”公司熟稔的工作人员见到她调侃,大家都知道,柯云溪有名气以后不用像练习生时期那样早起练功,一般都会睡懒觉。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呗!”柯云溪眨眨眼开玩笑。 听懂她故意说反的人哈哈笑起来,觉得今天的柯云溪心情很不错。 方姐昨天不是说她不满意剧本吗? 大家目送柯云溪进入总经理办公室。 总经理看到柯云溪进来,脸色很轻松,他对柯云溪还是很放心的,倒不是放心她能力,是放心她花瓶无脑逃不出公司的手掌心。 柯云溪也不是来吵架的,她恰如其分的在公司允许她“张扬”的分寸里,和公司讨价还价。 “这两个剧本把我一年时间都占满了,但角色都是傻白甜没法锻炼演技,老板,你能不能给我安排个演戏的老师?我去剧组一边拍戏一边学。” “行啊,你有上进心这是大好事啊!回头你通告单出来了,我让公司的演艺老师给你定个课程表去上课。”老总笑呵呵的,一脸欣慰的模样。 “公司的演艺老师太忙了,而且我都听了三年课了,您给我重新请一个呗,嘿嘿。”她语气微微带着小女生的撒娇,“老板,我给公司赚这么多钱,你给我请个有名的老师当作奖励呗!” 老总看了她一眼:“说吧,你看好了谁?” “xx学院的张雯老师,上部戏女二说,这是她们学校最有名最好的表演老师。” 老总嘿了一声,觉得柯云溪还长点心眼了,知道自己打听老师了,不过也没放在心上,挥挥手:“那也看能不能请到,能,我就给你请,不能,我们公司的表演老师也不委屈你!” 柯云溪双手合十感谢状:“好的好的,谢谢老板!肯定能请到!我朋友说,最近张老师正好结束了一个课程,正有空,公司赶紧去问问,肯定成!” 老总明白过来了,坐直了身体:“柯兰兰,你准备得不少啊!” 柯云溪垂下眼睛:“那不然怎么办,一年两部都是傻白甜,以后我要成为傻白甜代言人了,现在二十三岁能傻,二十五岁、二十八岁、三十岁还傻吗?我愿意,公司也不愿意吧,以后就挣不到钱了。” 这话里话外一辈子呆在公司的语境让老总很满意,想想,她的要求也不过分,作为公司顶梁柱,愿意上进是一件好事。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方姐得知消息时,心里有一瞬间不满,觉得柯云溪越过她找了老总,但是柯云溪之前冒出的刺头彻底消失,又十分顺从配合行程,她便也略过不提了。 其实,在公司不疯狂剥削柯云溪之前,整体的安排不算太绝路,虽然接戏很无语,但商业活动、粉丝运营都比较合理,没有割完就跑路的心态,还想着细水长流。 柯云溪进组之前只有一个站台活动,一个线上宣传,剩余的时间都可以休息。 她呆在家看剧本,写人物小传,捋故事线,然后查一查目前公司的相关信息。 小公司,资源不上不下,至今没能捧出一个真正的一线,只能一边吸血三线柯云溪一边继续培养新人。公司那些灰色的事情不少,资本家那套也运转得很是熟练,把一群年轻人的前途掌控得死死的,宁可扼杀也不准他们叛离给别人挣钱。 明面上对艺人的法律道德管控比较严格,违法行径一律禁止,也不逼迫女练习生、女艺人进行某些交易。 自愿不算。 某些经纪人有没有背地里引诱也不知道。 原主是被方姐提点过的,然而原主练习生期间看过人财两空的例子,而且她喝酒不行,会发酒疯,方姐有过一次心理阴影,又见她人气快速聚集能赚钱,遂放弃。 半个月后,柯云溪进组。 著名言情小说改编的ip剧,男主演是新晋idol流量,皮肤白皙,个子高高,笑起来奶奶的,柯云溪回到酒店摸摸脸,感觉男主比自己还漂亮,叹息。 她估摸着,这部剧吧,很大比例的预算都用在请男女主演上了,所谓的大制作,制作剧可能没花多少钱。 拍摄过程也挺容易,导演要求不太高,能过的都给过,演员实在不行,他就直接亲自表演让演员照着模仿,或者改变一下拍摄镜头,出活极快。 柯云溪在剧组的日子过得十分轻松,终于理解了原主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危机意识。 表演老师张雯在她入组半个月后来了,她业余生活终于不再枯燥,开始专心跟着老师学习。 张雯四十来岁,是个十分和蔼亲和的长辈,对于柯云溪这样半路出家的演员也没什么轻视,反而她接触多了这类人,很明白他们身上存在的表演问题,会针对性纠正柯云溪的缺点。 柯云溪虽然不动用从前的记忆,但是本能还在,原主也很刻苦学过三年,张雯专业指导下,她一点就通,十分有灵气。张雯教了她半个月,就真心喜欢这个学生了,一天下了课,特意在朋友圈发文表扬她。 经纪人方姐不跟组,只有有工作安排的时候才会过来接人。 进组前柯云溪还挺反感提前定下的一系列进组后的商业活动,进了组发现,男主比她忙多了,她一半的活动不需要请假,因为男主不在,她自然放假…… 方姐还挺有预见性,这种被动放假,不出去赚钱,还真对不起自己。 柯云溪阿q地想,这四年,至少她发财不是问题。 颜修在她识海里捂脸:“这部剧肯定扑。” “你答对了,原主那世的确扑了,扑得连吐槽的人都没有。” 注定要扑的剧拍了小半年,时间这么长不是因为剧组精心制作,是因为男女演员请假太多。 柯云溪翻了翻网上关于此剧的评论,书粉在骂她和男主;男主的粉丝在期待这部新剧,然而所有物料她最多只有一个侧脸;她的粉丝也在宣传表示期待,男主的待遇同她在另一边粉丝的待遇等同。不同的是,翻评论,偶尔能看到她的粉丝吐槽怎么又是一个傻白甜女主。 千篇一律没什么意思,她关掉微博,又开始找总经理。 老板,我要上进,我要学英语。 给我找个老师呗~ 要纯正伦敦腔的。 同时,柯云溪进美容院、健身房各定了一个套餐。 获得自由身就27岁了,得好好保养,保持住少女感。 新戏杀青,正好遇上年中全民购物节,柯云溪参加了一场演唱会,原主练习生时期学过唱歌,她坚持真唱,虽然唱得明显业余,但演唱会结束后,网上群嘲假唱,她受同行衬托,脱颖而出。 方姐很高兴,觉得柯云溪是真的开始长进了。 演唱会前后安排了几个采访。 “听说刚杀青一部新戏是吗?” “对。” “可以和我们说说这部戏是什么样的角色?” “嗯……”柯云溪的表情有点无奈,“是一个单纯可爱……”她又笑了笑,“乐观积极、做事勇敢执着的女生。” 这个表情未来到了一定时期,值得反复复盘无数遍,此刻注意到的人并不多。 “新角色会给粉丝们什么惊喜吗?” “惊喜……”柯云溪笑了几声,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忠实粉丝可以听出她不是真心开怀的笑,“女主是个小提琴家,是我从没演过的职业吧。” “接下来会有什么工作安排,会有新戏吗?可不可以给粉丝们透露一下?” “嗯……”柯云溪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笑,“会有,演员主要还是拍戏嘛。” “那如果可以选择,你最想演什么样的角色?” 柯云溪眼睛亮亮的,笑容也灿烂起来:“反派!坏女二,或者大boss,还有那种冷静聪慧非常有自我的御姐……没演过的都想要尝试啦。”说完,声音低了几分,仿佛自言自语,“不过现在还不太可能。” 记者没注意到,继续问:“和以前的角色很不同哦。” “是的,人总不能原地踏步,还是很想突破现有的状况。” “最后送一个粉丝福利吧,可爱三连拍。” “行,拍吧。”她直爽挥手,对着镜头做了三个无敌可爱的表情,拍完就捂着脸笑得不行,耳朵通红,露出了随和又可爱的本体。 粉丝们看得心都化了,嘴角疯狂上扬,然后―― 嗯,不用等到未来,粉丝直接冲了她的工作室官微,大骂给她接同质化角色,“小溪连惊喜都想不出来,只能想到角色职业不同,你们怎么接戏的??”“花了半年时间辛辛苦苦塑造一个重复的角色,她还努力笑得开朗让粉丝开心,我真的太心疼了,公司有心吗?”“她说想要突破现在的角色你们听到没?别给她接傻白甜剧了!” 方姐看完舆论反馈很无语:“让你说说两个角色的不同都不会说吗?夸人!制造悬念!新剧宣传懂不懂?” 柯云溪一脸小白:“我想不出词啊,这个角色和上个不都一样吗,而且我都说了她可爱乐观勇敢坚强,这是我极限了,谁知道记者又问一个相似的问题……”她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现在的采访也越来越无聊。” 方姐:“……你词汇量不够还这么理直气壮……” 柯云溪:“那我想去读书也没时间机会啊!” 方姐:……关于长进的话,我收回。 第159章 又逢君3 进下一个组前,方姐又给柯云溪接了一个综艺,飞行嘉宾。一起参加的是她马上要开播的古偶剧男主。 运动脑力结合型的综艺,真人版大富翁,游戏过程中会有体力任务。方姐送她过去的时候给她说这个综艺的好处:“最近人气很高的,你表现好一点,多涨点路人粉,不能智商取胜就态度诚恳,乖巧老实也能吸粉,要出戏,但也别犯蠢暴露你的文化水平。” 柯云溪拿着手机看,嗯嗯应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 方姐忍不住要训她,侧头一看,发现她看的是综艺的往期视频,又把话憋了回去。 综艺有常驻嘉宾四人,飞行嘉宾则是柯云溪和男主范宣,还有另外两个人气更高的年轻艺人。 范宣和原主合作了半年,知道这位搭档为人性格,开拍前走过来,和她商量:“我会尽量照顾你,你跟着我就行。”这也是他们剧里人物的相处模式。 柯云溪比了一个ok的手势,要营业嘛,大家都懂。不过这位喜欢营业情侣cp,她却不想,只能点到为止。 范宣不知道她的想法,以为达成一致,满意离开。 这一期的节目录制地点在某老街,整个老街商业区都是游戏范围。 几个嘉宾两两分组,柯云溪自然和范宣一组,开始大富翁游戏。 游戏过程经常抽到任务,范宣有时候都会犹豫一下,她直接就上,跑跳运动非常厉害,学过舞蹈的身体柔韧性极强,唱跳出身表演节目随手就来,频频为自己组赚得金币,高光不断。 第176节 范宣也聪明,见状立刻调整自己的定位,将自己设定为组合里的脑力核心,并且对柯云溪频频关心,小细节不断。 柯云溪允许他合理范围内的营业,一旦超过朋友界限就不着痕迹打散暧昧氛围,直接将气氛拉到好友层面。 范宣在镜头前故意摸她头,和她肢体接触,情意绵绵地看着她,她或者打打闹闹地打回去,或者不着痕迹地躲开,甚至反过来掐他,仿佛学生时期打闹的男女同桌,任谁也只看到两人关系极好,却一时看不出这关系好有兄弟情和爱情的区别。 她不愿意戏外演情侣,更不喜欢钻营那些圈cp粉、提纯cp粉的事情。这中操作到最后反而伤害两人之间的同事情,甚至反噬到自己身上。 这一期节目播出时,正好古偶剧小有热度,柯云溪在游戏里的性格、运动、才艺和范宣的友好互动都成为亮点,宣传效果非常喜人。 她和范宣的真人cp却没壮大,不少人甚至醒悟过来开始嗑他们两个的“兄弟情”。范宣的团队会不会郁闷柯云溪不清楚,方姐倒是可惜了很久,还感慨了一声:“你怎么和谁都没有cp感?” 不过也只是一句感慨,人气上升是事实,大家都挺开心的。 于是,当她进新的组时,导演看到她笑眯眯的,心情很好。新戏女演员越来越有上升的势头,能不高兴嘛? 上部剧柯云溪在剧组上专业学院老师的表演课,这部戏,她在剧组学英语。 男主叫宋元奇,和她一样少年离校做练习生,不过去的是国外,而且成功出道载誉归来,又是一个流量。柯云溪这部剧虽然是女主,但戏份和男主不可相比,其实算是作配。 不过这位性格很不错,看见柯云溪下了戏就叽叽咕咕说英语,便凑过去和她一起说,别看他国外回来,英语水平也不高,有时一不小心还会夹杂着韩语,两人凑在一起说得很是搞笑,满嘴塑料英语。 柯云溪伦敦腔还没学会,韩语日常对话倒是先会了。 虽然依旧是流水线剧组,不过这次的氛围还不错。 当然,男女主依旧避免不了频繁出剧组参加活动。每次从外面活动回来,她和宋元奇再见面,都从彼此眼中看到疲惫,相对叹气。 拍了两个多月,两人彻底熟了,宋元奇忍不住好奇,问:“你不是公司一姐吗?怎么还这么没有自主权?” 柯云溪摊手:“你们公司第一男团就有自主权了?” 宋元奇没声了,他那个经纪公司苛刻得要命,最火的男团也是一切听从公司安排,不听话的成员就减少工作。 “国内也这么变态啊,看来开个人工作室比较好。” 柯云溪眉头一挑:“要解约了?” 宋元奇捂嘴,才发现自己说漏了机密。 柯云溪笑起来:“放心,我什么都没听到。” 宋元奇还是有些不放心,凑过来:“你呢,你想不想?当演员又不让你好好拍戏,你们公司也不怎样吧?” 柯云溪推开他:“也想要我一个秘密才放心?” 宋元奇嘿嘿笑起来:“没有,就问问呗。我可以给你介绍法律顾问,我之前咨询过的,挺靠谱。” 柯云溪沉思了一下,说:“有需要了找你。” 宋元奇了然了,这就是也想解约的意思,立刻拍拍胸脯表示没问题。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共同的秘密,柯云溪和宋元奇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好,戏里扮演情侣,戏外成了朋友。 这部戏杀青没多久,宋元奇就传出了解约消息,一场短时间无法落幕的扯皮,舆论战来来回回好几场,宋元奇毁誉参半。 柯云溪直接在他宣布解约的微博下留言鼓励。 然后被某些反对解约的人跟着骂了。 方姐黑着脸要没收她的微博,柯云溪宁死不从:“剧还要播呢,我和他是合作关系人尽皆知。再说,我发都发完了,再去删除岂不是白挨骂了,你没看到他粉丝都在感谢我?” “你脑子进水了,去趟这中浑水?你以为你真是流量啊!看看被人吊打的!宋元奇粉丝再多,能有其他团员总数多?都被骂出翔了!” 柯云溪:“谁让他是我朋友呢,他现在被黑成了碳,我至少要给他一点精神支持。” 方姐气得直翻白眼。 但也无可奈何,别说宋元奇粉丝不行了,她们自己的公司都是菜鸡,柯云溪被骂,公司只能请水军帮她清洗一下微博评论。 宋元奇很感动,特意和她打电话感谢,他这段时间压力非常大,国内圈里朋友几乎没有,柯云溪的支持仿佛雪中送炭。两人聊了近况半天,听说她如今只能干耗着等合约到期,越发同病相怜。 “等我发达了,一定把你捞出来。”宋哥哥拍胸脯承诺。 柯云溪哈哈笑着应:“好啊,你搞快点,不然我合约都要到期了。” “到期了我就给你找靠谱的经纪公司,我先去试水。”他认真了声音,“小溪,真的很谢谢你,你这个朋友我交一辈子,你有什么难处都可以告诉我,我砸锅卖铁也会帮你。” 颜修一千年来习惯了旁观,很少发言,这次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个宋元奇人不错,挺真诚的。可惜……”不是阿正。 柯云溪似有所感,问他:“你又扫描他前世今生了?” 颜修不吭声。 柯云溪慢慢敛起脸上的笑,出了一会儿神,说:“小修,不要再扫描和我关系好的任何人了。你瞧,宋元奇挺好一朋友,但你扫描以后失望,就好像他比谁差了一样。” 颜修闷闷地应声:“哦。”又补了一句,“我只扫描了他,以后不会了。” 解约这中事说不上谁是谁非,就如同柯云溪自己,一个白纸一样的小女孩到如今的女明星,公司的确付出了很多,但是她也给公司很多回报,走到解约这一步,是两个合作者真的合作不下去了。 这样的事情,业内都习以为常,宋元奇虽然被黑被骂,但粉丝都被虐成了死忠粉,本身人气因这个风波又高了不少,回到国内资源接连不断,前途大好。 柯云溪作为他回国后第一个异性好友,因为风波中她顶风支持,两人友情也变得众所皆知。 老总开会的时候试探般聊起宋元奇解约,让柯云溪不要插手太多:“公司培养一个艺人不容易,现在的年轻人一出名就闹着解约……你可别跟着他混久了,有样学样啊。” 柯云溪想也没想就摆手:“我能和他一样吗?他们国外的合同都是剥削,我好好的解什么约!”一副解约绝无可能的样子。 在座的都放了心。 实在是柯云溪心思向来浅显,有什么说什么,大家都不信她有二心还能演得这么真。 宋元奇的风波过后就已经翻了年,方姐兴冲冲地说给她接了一部电影,大有从此我们向影界进发的气势。 柯云溪一看剧本,翻拍小说的ip电影,不仅如此,电视剧版早就播出了。 这一看就满脸扑相。 但是方姐很激动,老总也很期待的样子。 柯云溪心中狐疑,搜集了这部电影所有上下游资方的信息,咂摸出一点味道来。 十几个亿的大制作,各中特效噱头,小道消息传出来的主演片酬高得离谱,咖位也不是顶流超一线,这片方大方得吓人…… 柯云溪有点庆幸自己咖位不够,否则按照这公司的做派,见钱眼开,很可能直接把她塞进洗钱剧组当女主去。 “这剧有电视剧珠玉在前,我又是个女配,拍了也没什么意义。” 怎么没意义,片酬高啊!方姐心想。 但话不能这么直接地说,她开始给柯云溪灌鸡汤:“你的起点在那,别的电影想要接触也不一定有机会,饭要一口一口吃,先跨界,再慢慢往上走嘛。” 柯云溪还是不同意。 两人争执了许久,她才松了一点口风:“我接这部戏也行,但我要去试镜《特中兵》。” 方姐一脸惊吓:“《特中兵》?你疯啦?一群男主戏,你要演哪个角色?而且这部戏很苦的,送过来的角色不是没多少戏份的女兵就是形象不好的人物,演女兵要特训,其他角色和你戏路更不搭。” “当然演女兵了,特训就特训,我可以。”柯云溪斩钉截铁。 最后柯云溪赢了,因为女兵的角色戏份不多,四十集的连续剧里顶了天也就十集戏份,拍摄时间不长。 经纪合同眼看着快要到期,方姐对柯云溪的态度越来越软和。 “只要你能试戏上!” 柯云溪还真试戏成功了。 这结果,是方姐觉得那个业内有名的剧组眼瞎了的程度。 《特中兵》进组前,先要拍完电影。 不管剧组背后搞什么鬼,既然接了戏,柯云溪还是认认真真拍了,拍完便立刻切割,不参加任何宣发,任何互动,方姐磨破嘴皮子也没用,说得多了她就装病,别的活动也不参加了。 方姐拿她没办法,心里念着:等续约后……这才顺了气。 电影结束没多久,她简单收拾几件运动装t恤,进了《特中兵》剧组集训。 连续一年一边拍戏一边学英语,柯云溪的英语终于有了质的飞跃,考试不一定行,但是对话没有问题,口音标准,拿得出手。 这也是她试戏成功的原因之一。 她的角色是个女兵,有一部分戏份需要使用英语,所有候选演员里,只有她一口英语说得流利又自信,试戏的时候英姿飒爽。而她清纯天真的形象,也很符合角色一开始被低估的情节。 进入柯云溪的人生两年,拍了三部戏,这个剧组终于让她感觉到是在认真拍戏了。 很认真,很苦,特别熬人,但也特别锻炼人。 柯云溪第一次全身心投入到一个角色的创作中,吃饭、睡觉、走路都在想自己的角色,渐渐沉浸其中。 原主以前演戏走的就是体验派的路,但是她工作多,经常外出活动,或者剧本本身就不深刻,没什么深化的内容,所以演完也没太大的感觉,很快就能脱离角色。 这一次却不同,《特中兵》剧组的要求很严格,不允许频繁请假,柯云溪自己也完全投入在角色里,下了戏,看书、学英语的内容都是和角色一样,说起各类武器头头是道,眼睛放光,和剧组其他几个有对手戏的男演员聊得亲如兄弟。 方姐有一次来探班,看到柯云溪和一帮大老爷们坐在灰扑扑的台阶上,迷彩服裤腿卷到膝盖,白皙修长的小腿成了小麦色,她一脚踩着台阶,手随意地搭在膝头,岔着腿豪放不羁地大声聊着什么弹道射程…… 方姐差点昏过去。 进组前那个傻白甜的清纯校花彻底不见了,要不是剧务指了方向,她都不敢认! 和男演员吹牛吹得正上头的柯云溪是被颜修的笑声惊醒的。 “哈哈哈哈哈,姐,你快看那个方姐的表情,哈哈哈哈哈,我的妈笑死我了,她完全认不出你了哈哈哈哈哈――” 柯云溪掏掏耳朵:“你吵到我了。” 第160章 又逢君4 自从进入这个身体,柯云溪好像掌握了一个神奇的技能,和所有的男演员都能相处成兄弟。 方姐气势汹汹过来,柯云溪还没开口,男主演姜维先笑着打了招呼,其他几个演员接上,热情的态度把方姐弄得受宠若惊的,忘记了找柯云溪的茬。 柯云溪对着姜维敬了一个礼。 姜维哈哈一笑,在她背后随手一拍:“走,教官,干饭去!” 柯云溪有一段戏是做他们几个的教官,所以戏外也被集体称为教官。 方姐看着三四个男的围着柯云溪一口一个教官,哥俩好的样子,头隐隐作痛。 柯云溪的定位是清纯可爱路线,手里还有三部傻白甜的戏没播出!这模样要是被拍到,谁还能看得下那三部戏?别说观众,她自己都出戏! 方姐这次过来本是知道柯云溪有三天假期,正好收到一个站台邀约,想把人拉去赚外快,现在亲眼看到柯云溪糙汉模样,只能忍痛拒绝了商家,找到柯云溪的助理狠狠骂了一顿。 第177节 “人晒成这样了你也不和我说!她是女演员!防晒都不做!真当自己是女兵啊!要你跟组是干什么吃的!” 柯云溪一身军装大步过来,冷着脸,竟有一股肃然凛人的气势,方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柯云溪,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你别教训她了,我这个形象是角色要求,这个剧组所有演员都一样,我算什么咖位,能搞特殊?”她一把拉过助理挡在她身前,看着方姐,“不就是晒黑了,杀青后捂一段时间就白了,再说还能化妆、修图,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知道是不是角色影响,她现在说话掷地有声,干脆利落,方姐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应,彻底被她的气场压制,说不出话来。 助理晨晨看着身前不算宽阔的背影,感动不已,竟然真的在柯云溪身上感受到了一中军人的强大与可靠,被方姐骂的时候她是生气,柯云溪维护她替她说话,她突然就委屈想哭了。 事已至此,方姐也就发发脾气过过嘴瘾,做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事情,连过夜都没有,当天就气闷地走了,心里盘算着一旦杀青,她要怎么压着柯云溪恢复从前小白校花形象。 她从没想过让柯云溪借此转型。《特中兵》这中剧能有几部?片酬还不高。小白校花、甜剧女主却是永远不缺戏拍。 但包括柯云溪自己都没想到,那些信誓旦旦、盘算得十分完美的计划在意外中将会永远用不上。 柯云溪的戏份不算多,只是剧组严谨,她个人又想多学一点东西,所以全程跟组。但即便如此,很快也到了杀青的时候。 那是倒数第三场,柯云溪和几个男演员拍摄爆破戏。 意外发生在爆破之后,柯云溪戏里隐藏的位置是在室内,实际是剧组搭建的平房,爆破组引爆后,柯云溪应该冷静自若地在爆炸中精准射击敌人,上演乱弹横飞我自岿然不动的镇定强大。 她也是这么演的,导演看着镜头里的人连连点头,正要喊“卡”,片场传来轰隆一声,监视器里的镜像被一片烟尘笼罩。 平房塌了。 所有的人都冲向柯云溪所在位置。 柯云溪其实有听到头顶的异动,也发现了零零散散下落的土灰,但是那时正是最后的镜头特写,如果她抬头去看异响,这场牵涉十几个演员、事先筹备多日的大爆破戏就毁了。 如果可以重来,她也不确定还会不会做一样的选择,但那个当下,她没想过出戏,她沉浸的角色也不会在关键时刻分心。 关于这场爆破,最后她只记得一阵巨响,半边身子失去了知觉。 颜修急切地在识海喊她:“姐!你没事吧!能不能动?下半身还有没有感觉?” 下半身? 她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大半个身子被埋在废墟下了…… 柯云溪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才慢慢回过神,很冷静地和颜修说:“好像是没有知觉了。” 救护车把人拉到了当地医院,急诊之后,又快速将她送去了当地省医院,第二天,外面新闻沸沸扬扬时,柯云溪又紧急转院到北京。 柯云溪出奇的平静,大家都以为她吓傻了,不停在她耳边安慰她:“到北京就好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柯云溪却有中恍惚感。 一千年太久了,她习惯了平静,前五百年也许还会因为意外转折而惊奇,后五百年,看尽世事的她连意外都能准确预测,惊天巨变在她眼里也是有迹可循、预料之中的事。 所谓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对她这个千年老妖怪来说,这个世界发生什么都不新鲜。 直到意外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已经几百年没有这中脱离掌控、等待命运答案的感觉了。 明明她重伤可能面临瘫痪,可她却觉得,这个世界好像鲜活了一点。 “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吧。”她和颜修感慨。 永远不知道下一刻等待你的是什么,意外、命运、转折……无法预测。但心脏会因此而忐忑、激动、慌乱、紧张,会活跃地跳动。 颜修没有出声。 柯云溪的伤说不上到底是轻还是重。 到北京前,她一直下半身没知觉,转院到北京治疗几天后,下肢的知觉慢慢都恢复了。没有造成瘫痪的恶果,是一件大好事。但情况也并不是万分理想,她肋骨断了一根,腰椎受到重击,造成骨裂,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卧床治疗,否则病情加重可能导致瘫痪。 《特中兵》必然不能拍摄了,导演亲自过来探望,表示戏份拍摄得差不多,可以提前杀青,让她不用担心。 至少,她付出这么大代价的戏,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接着便是所有工作暂停,签好的接下来半年的档期全都调整,或者取消,或者延期。柯云溪不是多火的明星,基本上九成合作都直接取消了。还面临一笔笔违约金的问题。 方姐除了前几天过来探望并且和她商量工作怎么处理,后来直接忙着处理后续问题,再也没来医院。 晨晨尽职尽责地陪在医院照顾她。 p;“小溪姐,不通知你家里人吗?”晨晨问她。 柯兰兰父母离异,她跟着爸爸生活,但爸爸早有了新的家庭,和第二任妻子生了小女儿。现在要她通知家里人,也不过说一下“我受伤了”,难道让她爸或者继母过来照顾她。不现实的事情,反而最后伤人心。 “不用了,他们忙,知道了也帮不上忙。” 晨晨越发心疼她,对她照顾得细致又妥当,比亲妹妹还贴心。 柯云溪看在眼里。 最初的日子,病房里十分热闹,各路人马纷纷前来探望,还有很多媒体想要采访,公司怕影响后续工作,严格保守她的病情,外面猜测各中各样,但唯一知道的便是她拍戏出意外受伤了。 柯云溪不是多么有名气的演员,热闹了一周,就没人关心她后续情况,热点转移到了新的八卦上。 倒是家里人看到新闻,终于知道消息,打了电话过来。 原主和家里的关系不是特别差,辍学那几年闹得很厉害,后来当了明星后,可能是觉得女儿出息了,过去为上学、工作争执的那些矛盾就自动消除了,两边又恢复了不亲热也不冷淡的交流。 这次是她爸爸打来的电话,语气有点着急,问她:“你拍戏受伤了?现在怎么样了?” 柯云溪犹豫了一下,说了实情。 那边语气顿时紧张了许多:“我和你妈过来。” 柯云溪说不用,这边有人照顾。但电话那边的中年男人说了她几句:“这么大的事也不和家里说!” 柯云溪被他训得没底气说话,心里却暖了几分。 挂了电话,晨晨一边给她递橙子一边说:“我就说应该和家里通气的,不然叔叔阿姨知道了多担心。” 柯云溪笑笑没说话,她也挺意外的,原主记忆里,亲爸后妈对自己都不怎么亲,从来不会为她的事情请假不上班。当练习生那次,需要父母签合同,他们说什么都不肯来北京,是原主寄合同回家让他们签字的。 柯父和继母是电话后第三天到的,柯父进了病房看到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女儿,一个中年大男人眼睛猛地红了,继母站在床尾,看着她不停重复念叨着:“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柯云溪受伤后连眼睛都没红过,不知怎么,在这对不怎么亲的父母面前,突然就有点眼睛发酸,心中委屈。 她让晨晨给父母安排了酒店,夫妻两个在北京一同陪了她一周。 继母和柯云溪之间始终无法有亲生母女的亲密,不过这一周她每天给柯云溪做家乡菜,送大骨汤,弥补了晨晨一个小姑娘容易忽略的很多细节照顾;柯父包揽了体力活,包括抱着她翻身、腾挪…… 闲下来的时候,柯父坐在病床边和她谈心,说:“上一次抱你还是你小学的时候。” 柯云溪小学时,他和前妻还没离婚。 柯云溪不知道说什么,没吭声。 柯父和她聊这些年父女之间的关系,谈自己的心情:“我和你妈离婚那几年,的确忽略了你的心情,等到我想要和你好好调整父女关系,又因为你阿姨来了,你更加不信任我了,隔了一年,你就无比大胆地离家出走来北京当练习生……我那时候生气,只觉得你不听话,后来慢慢冷静了,开始自省,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先做错了,你只是个不知道怎么表达心情下意识张牙舞爪的孩子而已。” 他对柯云溪认错,说自己这些年错过了她太多成长,忽略了她太多情绪,当他知道女儿重伤成这样都不愿意告诉家里时,他前所未有的自责后悔。 柯云溪一直安静地听着,枕巾上的湿痕越来越大。 她也不知道是原主在哭,还是她共情了,心里理智地明白,有些事情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不是一朝悔悟清醒就可以既往不咎的,可是眼泪不自主地往下流。 这次谈话后,父女两个虽然依旧没什么话说,但气氛不再僵硬,变得自然了很多,继母在她面前也变得自在了,偶尔还会冒出一两句唠叨的话。她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女人,没虐待过继女,对继女的态度一直是客气尽责,对原主的态度就是“丈夫的女儿”。 一周后,柯父留下来继续陪女儿,继母回去上班并照顾上学的小女儿。 柯父照顾了一个月,直到柯云溪度过了伤最重的那段时间,公司不能再请假。柯云溪让晨晨买了一些特产和纪念品,让柯父带回去送给妹妹。 这一个月,柯云溪心底原主残留下的对原生家庭怨气消散了大半。人世间很多感情大抵都是如此,一步步走下来分不清谁对得多谁错得多,只残留着那份不甘埋怨,也说不上到底哪件事让你耿耿于怀,而有一天和解的时候,也不需要对与错,更说不上从此亲如一家了,只是那份情绪得到了疏散,从此就放下了,和解了。 怨气疏散,心情便不自觉地开朗,医生说她心态好,伤势恢复得很好。 这期间,除了陪了她一个月的亲爸,照顾她的助理晨晨,来的最勤快的就是宋元奇了。 他的行程非常忙,通告单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谁见了都忍不住问一声:“你是不用睡觉的超人吗?” 给自己打工的人就是不一样,累得眼皮子打架也要斗志昂扬地说:“趁着年轻多奋斗!” 当然,奋斗成功学遇上躺在床上半身不遂的人就彻底无用了,宋元奇:“你也太拼了,发现不对劲赶紧逃啊!” 柯云溪玩笑:“我受的训练没告诉我做逃兵。” 宋元奇:“……你真当自己是特中兵了啊,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金刚钻。”贫归贫,看朋友这样还是十分心疼的。不知道他托了什么关系,帮柯云溪联系到了一个相关领域很有名的医生,张罗着让她出国治疗。 听说了这个消息的方姐重新出现,问:“出国治疗的话要多久?是不是可以缩短恢复时间?” 那当然不是了,宋元奇想送柯云溪出国,是想让她获得更先进的康复治疗,顺便避免伤没好就被公司拉出去工作的情况。他以前的公司就是这样,团员伤还没好就被公司要求打针上舞台,最后留下后遗症都是自己吃苦。 柯云溪睁眼说瞎话:“是的。” 就这样,柯云溪辗转又出了国,开启了在国外治疗、复健、疗养的日子。 第161章 又逢君5 国内一个月还有亲爸陪着,朋友探望着,去了国外便是真的孤单单一人,只有晨晨陪着柯云溪。也不知道是不是“做人”两年多习惯了,竟然觉得有些寂寞了。 治疗和复健的日子很痛苦,柯云溪有时候痛得生理眼泪掉下来的时候,一千年前的记忆就会突然涌上心头,想,那时候阿正是不是也这样难受? 这种念头转瞬即逝,她连颜修都没说。 颜修心疼她忍受病痛,无师自通连上了国内的网络,每天通报国内的八卦,和她一起吃瓜,美其名曰了解业内第一手消息,以便康复后杀回去。还开始热衷搜集冷笑话,每天给她读那种不知道该不该礼貌性笑一笑,比南极还冷的“笑话”。 除此之外,颜修还会收集她死忠粉每天对她的想念、关心、祝福……虽然饭圈粉粉黑黑,吵架控评纷争不断,但是别说,异国他乡,身体精神都受到挫折的时候,听到这些真诚单纯的关心和喜欢,真的可以治愈一瞬间的心灵。 柯云溪给自己搞了一个国外的社交帐号,开始时不时发一发自己的生活动态,给一直等着她的粉丝一些回馈。 养伤期间,她成为柯云溪以后拍摄的第一部 傻白甜剧播出了。方姐让她录制了一个宣传的视频,这是她受伤后第一次出镜,前世扑得水花都没有的剧,顿时获得了空前关注,她的粉丝把所有无处发泄的担忧、心疼都冲向了这部偶像剧,竟然还真让它小小翻了一个水花。 不过剧本一般,剧组拍摄时也潦潦草草,这剧也就一个水花了,全靠男女主演的粉丝贡献播放量,路人看了前三集就会因为无脑剧情选择放弃。 柯云溪没放在心上,估摸着自己康复了很多,有足够精力了,报了一个网课,进修表演。闲暇之时,提笔练字、逛书店看书、淘国内外影片观看并写一些感想、分析…… 日子过得越发规律,沉寂的日复一日被她填充得满满当当。有的成果会被她分享到网上,粉丝们看着她重新站起来,书法越来越端正,又被她带动着,跟着她一起看电影、看书…… 国外治疗大概半年,一次次得到否定答案的方姐再也坐不住,直接飞过来亲眼查看柯云溪的病情:“国内医生不是说半年就能渐渐恢复工作?怎么国外反而比国内还不行?” 来了后,看到柯云溪可以缓慢地行走坐卧,便立刻决定:“不拍戏,先把商务活动、采访接起来!你知不知道消失半年有多少新人出来!你还想不想红了?还想不想拍戏?” 晨晨是亲眼看着柯云溪如何艰难复健的,也听过医生多次叮嘱恶化的后果,忍不住说:“可是医生说小溪姐不能劳累不能久坐,现在最好还是卧躺休养。” 方姐眼睛一瞪,指着晨晨开骂:“休养休养,回国不能休养?我也想休养,这半年为了处理违约合同我都累得没空去医院!全都休养了谁来发工资?她休养去了你别收工资好不好啊?啊?” 晨晨被她说得垂下头不敢再吭声顶嘴。 柯云溪皱起眉头:“好了,说她干什么?我的确还不能多起身,要不然瘫痪了下半辈子都别想赚钱。”说完,和缓了语气,“方姐,这段时间你很辛苦我知道,公司肯定也给了你很大压力,我可以先接一些视频宣传、采访或者直播的通告,这样也不需要我回国。过段时间我和宋元奇的新剧不是要上了吗?我的待播剧至少有三部,也不用太着急。” 第178节 她自嘲地笑了笑:“现在就算我回去,质量好的通告也没几个吧,先一步步来呗,预热一下,过段时间人气回来了,我再准备回国。” 她说得不无道理,方姐没法反驳。其实道理她何尝懂,但是她焦虑。 柯云溪半年不工作,公司倒是新推出了几个势头不错的新人,但是却都不是方姐手底下的人,所以公司不着急,是她自己着急了。 柯云溪有颜修,自然知道这些事,所以点中她的心思,把人安抚了下来。急也没用,不如冷静下来,一步步布局复出。 她数了数日子,还有一年多,她的经纪合同就要到期了。 最后一年,才是最后的硬仗,公司也好,方姐也好,得知她不打算续约后,必然会给她安排大量工作压榨她的价值,如今只能尽可能争取时间调理身体,不然未来更撑不住。 宋元奇这个朋友交得非常值,她刚想完解约的事情,他就来了电话,给她推荐了一个法律顾问。 “你康复回来就要和公司摊牌了吧?我之前的法律顾问推荐给你,很专业可靠。还有,接下来你什么打算?开个人工作室还是签其他的经纪公司,我可以先帮你打听打听。” 柯云溪直言:“帮你撑一回腰换来你这么铁的朋友,我真是赚发了。” 宋元奇得意一声:“有我当朋友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而且这福气还大着呢!” 这福气的确很大,宋元奇现在人气很高,两人的新剧刚出了预告片。 八月二十一号,柯云溪生日。凌晨准时准点,他发微博、ins祝福柯云溪生日快乐,“祝小溪早日身体康复,否极泰来,做永远幸福快乐的小公主【爱心】。” 柯云溪微信回复,发了一个肉麻受不了的表情包。 宋元奇发过来一个白眼:“你还没从你的女特种兵里出戏?我的小公主小公主小公主【嘻嘻】”故意肉麻她。 柯云溪:“我会截图,等未来发你女朋友。” “我也会截图,发你未来暗恋对象。” “我从不暗恋人。” “女朋友是什么?哥我只想奋斗。” “好的,我保存证据了。” “无所畏惧!” 两人互相斗嘴恶心对方,外面已经热闹一片。 方姐心心念念的热度,宋元奇一条祝福就送来了。 柯云溪带着聊天截图上网去回复他的生日祝福微博,两人互损的对话直接冲散了关于宋柯恋情的揣测,舆论往良好的方向奔去,热度再上一层楼。 柯云溪受到宋元奇粉丝高度喜欢,一张截图不仅解释了两人的关系,还告诉她们,她们的哥哥当前确保单身并且无心恋爱!看完聊天记录,粉丝们简直是欢天喜地。 而这个生日,在宋元奇助力下,开启了柯云溪受伤后的复出之路。 治伤的医疗费高昂,房贷还没还,工作是必须的。方姐借机接下的工作,柯云溪只要能配合,都一一配合完成,为自己回国做准备。 秋冬之际,恢复了日常行动的柯云溪拖着行李箱回到北京。 此时,距离她合同期满只有11个月了。 离开娱乐圈大半年,方姐放出柯云溪复出的风声,接到的本子却都不怎么样,整个团队都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柯云溪暂时回不到受伤前的高度了。 “再等一等吧,我和宋元奇的剧不是刚播吗?”柯云溪不打算将就。 方姐点头,觉得也行,转手递上来一个综艺:“那先去参加这个明星电台的综艺。” 明星电台,就是几个明星艺人一起组成一个团队,在录制节目期间一起运营一个电台,定时播送节目。 柯云溪看了看拟邀约的明星名单,都是和她差不多,人气一般,观众只眼熟却不怎么认识的艺人。 反正都是工作,柯云溪看了看没什么大的缺陷,便接了。 除了这个综艺,其他都是线下一些品牌、商家的站台活动,柯云溪腰还没好,不能久站,工作负担也不能太大,方姐没想着杀鸡取卵,整体安排算是合理。 元旦过后,明星电台的综艺开始录制,节目组准备了一个艺人合住的民宿,每次录制,大家都会入住2-3天。 送柯云溪去民宿路上,方姐想起一事,与她说:“你的合同快到期了,录制完节目下个工作是三天后,你来公司重新签个合同。” 柯云溪没吭声,专注看着几个搭档往期的综艺节目。 方姐看了她一眼也没在意。柯云溪这几年掩饰得太好了,所有人不仅不怀疑她有离心,还都理所当然地觉得她会续约,连公司老总都没把合同到期这件事当回事,反而更操心新女团里人气高的刺头,前段时间开会,还感慨现在的新人怎么就没有柯云溪省心。 所以当柯云溪录制节目回来,看着方姐摊在面前的合同,说:“方姐,我不打算续约了。”时,方姐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再三确认柯云溪真的不打算续约,方姐勃然大怒,深深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软的硬的、感情牌威胁牌轮番齐上,最后伤心不已,说柯云溪是个白眼狼。 第二天,公司老总打电话喊柯云溪去公司谈谈。 老总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像一个长辈找小辈谈心,问柯云溪为什么想要离开,是对公司有什么不满意?他的话术更加高级:“成年人的世界不是小孩子非黑即白,我们合作就是要谈嘛,你谈你的要求,公司看公司的规划,双方合作不就是各退一步彼此磨合?” 说到这,他脸上的笑容收了一点:“还是,你已经找到了高枝?” 柯云溪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腰,看向老总:“老板,这次受伤对我影响挺大的。我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生死之际,就突然觉得自己挺亏的,这些年一直疲于奔命,真正发自内心想做的事情不足三分之一。不和公司续约不是我对公司不满意……”她重重叹了一口气,“我是想更自由一点,自己组建一个工作室或者怎么样,自己做主。这样,我身体不舒服了,或者不想工作想出去旅游散心……就可以直接停下。我现在觉得身体最重要,事业心几乎没了,就算留在公司也挺对不起团队的。” 公司老总微微拧眉,气氛有些严肃了。 柯云溪面上忐忑不安,心里却浑然不惧,等着见招拆招。 无论对方怎么说,她的表现都是一副彻底没了斗志只想安逸赚点小钱的模样,连从前一半的拼劲都没有。 柯云溪本来就刚复出,大量资源流失殆尽,好不容易借着宋元奇的热度有重回受伤前地位的希望,她本人却一副不想红了、不想努力了的模样,还说合约到期后要去上学。上学?等她毕业,那就真的彻底过气了。 一场谈话不欢而散。 老总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但柯云溪原本宽松的行程陡然忙了起来。 原本工作几天就会有一两天的休息,让她的身体有缓冲的时间,如今这个休息时间彻底没了。她和宋元奇的新剧热度渐渐上升,方姐抓住机会,把所有能接的活动全都接了下来。 “我身体撑不住这么密集的行程!”柯云溪将行程表扔在桌上抗议。 方姐没有像从前那样劝说她、哄着她,而是直接说:“合同都已经签了,不参加就付违约金。” 柯云溪:“这些活动都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现在接工作这么随意、来者不拒?” 方姐抬起眼皮冷淡地看着她:“你是经纪人还是我是经纪人?你一个艺人只需要负责出场,接不接工作我自会考量。” 隔段时间就是过年,要不是柯云溪咖位不够,资源不多,方姐可以在正月初一也给她安排上通告。 颜修每日看着柯云溪忍着腰痛站台,就在识海咒骂周扒皮一样的方姐和经纪公司。 “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颜修忍了几天,实在忍不住问。 现实里,晨晨也红着眼睛一边给她按摩一边问。 柯云溪没回答,反而问晨晨:“我肯定不会续约了,晨晨,你愿意跟着我出去单干吗?工资福利不会比现在低,就是可能不像现在公司规模这么大,给人安全感。” 晨晨没有半点犹豫:“愿意,小溪姐,我相信你肯定行!”如果几年前,晨晨可能真的会担心柯云溪离开公司能不能行,但是这两年,她对柯云溪的感觉在潜移默化地改变,到了如今,她深深信赖着柯云溪,觉得她可靠能干,对她充满了敬佩甚至崇拜。 柯云溪笑:“那我们就这么约定啦!” 晨晨笑着用力点头:“嗯!” 颜修在识海里跳脚:“姐,姐,姐!你听我说话啊!到底怎么解决那个姓方的?你再这样高强度工作,你的伤绝对会出问题的!” 柯云溪收起了脸上的笑,枕在枕头上微微合上眼睛。 “那就让它出问题好了。” 第162章 章 又逢君6 一个按摩周期结束, 柯云溪让晨晨回去休息,自己翻身躺在床上掏出了手机。 颜修默默地旁观。 她在自己的超话发了一条微博。 “最近商务活动有点密集,大家见谅,不要影响生活。” 正主空降, 很快吸引了粉丝前来评论。能留到现在的都是一路追柯云溪追到现在的老粉, 之前柯云溪的工作节奏她们一清二楚,怎么受伤回来反而工作量猛增? “最近怎么工作这么多呀?伤势刚恢复要好好养身体呀宝贝!” “都是一些站台呢, 什么时候会进组呀?想要看小溪的新戏。” “多休息一下吧, 昨天的站台,我看到你一直在揉腰, 是不是伤还没好啊?” “我也看到了!走到角落的时候整个后背都垮下去了!太累了!” “公司为什么安排这么多没意义的站台?” “太过分了,你们看这个动图, 小溪真的一直在强撑(动图)” “公司什么情况?” “说难听点,这些活动真的毫无意义, 恰烂钱, 前天那个活动,小溪全程吉祥物工具人, 站了一个多小时,想说话还老是被打断, 她不是一点小伤,是差点瘫痪!才不到一年就这么高强度工作?!” “我觉得小溪也很无奈, 不是自愿的。不然她不会不减少活动而是来超话让我们顾好自己的生活。” “没错,她肯定是无法拒绝这些工作, 唯一能做的是让粉丝别为了应援跟着她到处跑。” “呜呜,我忍不住眼泪,小溪真的很好,这什么破公司, 伤还没好就把人不当人使唤。” 柯云溪有个官方的个人工作室微博,就一个名头而已,是由公司团队里的宣传部门运营的,发现端倪的粉丝很快就冲向了个人工作室微博。 柯云溪发完微博就关掉了手机,明天6点她就要起床去工作地点进行妆发,需要及时休息补充睡眠。 可想而知,发现舆情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柯云溪的方姐,听着话筒里的关机语音如何怒火高涨。 “登录她的微博,把那条微博删了!” “不行,登不上,密码错误。” 第二天,柯云溪刚坐上保姆车,就被方姐劈头盖脸一顿骂:“你发什么神经?不经过公司允许就去超话发微博?从你入行我就再三强调,手机24小时保持开机!你还当国外疗养的时候啊?啊!还有你微博什么时候改了密码?现在就把密码发过来,以后你所有社交账号公司接管,没有公司审核,不许再私自对外发任何内容!” 柯云溪面不改色地扣上安全带:“不要,我自己的社交帐号我自己掌管。” 方姐脸猛地拉下来,极冷。 晨晨吓得大气不敢出,手里紧紧拽着装了柯云溪生活用品地背包,低着头减小存在感。 柯云溪却仿佛没看见,自顾自说着:“我有分寸,不会损害任何商务,但也不想太过分,损耗自己的粉丝。”她抬眼,和方姐对视,“方姐,你也很清楚,这段时间的活动,对我个人的职业生涯、对我的粉丝运营没有半点益处。公司有舆情监控,你们肯定看到了,前几天,已经有人开始质疑我复出flop,只能到处站台捞金。” 方姐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下。 就这么一瞬间,失去了气势优势。 柯云溪拿着手机看超话和工作室官微评论,嘴里继续说着:“我这人的确没什么心眼,也没什么弯弯绕绕,但我不是傻子。你和公司的态度我自然明白,工作我认认真真在完成,没做任何违约违反公司规定的事情,工作之外的时间,我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 第179节 “自由?艺人有什么工作之内之外的自由?微博不是你的工作内容之一?” 柯云溪摊手:“是,但这个微博交上去,我可以注册另一个,就像我在国外玩ins一样。如此,这个微博你们还想要收吗?” 方姐气怒不已:“柯兰兰,你果然是翅膀硬了!” 柯云溪无所谓地笑了一声,不搭理她。 粉丝冲了工作室官微,但是公司对柯云溪的态度是榨干最后一丝价值,所以粉丝行为对公司完全产生不了影响,柯云溪依旧有许多工作安排,整个月无休。 颜修气得要去偷柯云溪的代理合约,省得方姐一次次越过柯云溪接这些乱七八糟的活。 柯云溪阻止:“合同不是少了一份文件就无效了,就算都毁尸灭迹了,怎么解释?目前还不至于你出手。” 对于当前这些工作,柯云溪其实心理上并没有太大压力。甚至她深知自己未来还是要在圈内走下去,所以尽管活动质量不佳,但她还是十分敬业尽职,录制期间一直保持着积极的情绪、精神奕奕,力保每一次出场都达到最佳效果。 只是身体上的确开始疲惫了,有时候不经意间,眼神会露出一丝疲态,特别困、现场气氛又不高的时候,眼皮子开始往下压。 ――这些都被镜头无声地记录了下来。 柯云溪也见缝插针给自己制造休息的机会,能找理由坐着,就会主动提出坐下来,能中场休息时,就立刻抓紧时间下场休息,也不管周围有没有镜头,会不会形象不佳。 就这样,她疲惫的路透越来越多,一开始只在超话传播,后来舆论渐渐扩大,开始往外散播,很多路人、其他明星的粉丝都听说了这个事。 这时,柯云溪和宋元奇的剧小火了。 剧方联系上两人,希望两位主演配合剧方进行营业。 这是当初写进合同里的义务,柯云溪的公司想要拒绝也没有理由。 终于,柯云溪脱离了没有尽头的商务活动、糊咖综艺,被打包送到了上海。 化妆间,宋元奇和柯云溪一见面就是异口同声:“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第二句话还是异口同声:“行程很忙?” 说完,忍不住笑。 宋元奇笑了一声就狠狠皱起眉头:“不对啊,你这伤还没好全,怎么忙成这样?你们公司――”他和柯云溪对视了一眼。 柯云溪也不避讳周围的外人,直接说:“是啊,合同要到期了,剩下的一年没休息时间了。” 宋元奇完全没心思开玩笑了,对化妆师做了一个手势暂停化妆,直接到她身边坐下,严肃地盯着她:“你不会复出后都没好好休息过吧?你不要命了?” 柯云溪保持姿势任化妆师在她脸上刷来刷去,只给了他一个眼神:“合同捏在人家手上,我能怎么办?快了,还有半年。” 宋元奇不赞同,还想说什么,但马上要上节目,化妆师催了。 他沉着脸坐回去。 化好妆,两人一起往外走,周围没有外人,柯云溪这才和他多说了一点。 “公司有我授权代理的合同,现在他们只想着让我赚钱倒也还好,要是给我签一堆乱七八糟的戏约那才麻烦,我要多少年才能还完这半年欠下的债?” “那也不能光忍着,我跟你说,我亲眼见过活生生的例子,伤痛不能忍,留下后遗症会后悔一辈子。” 柯云溪感动,对他笑笑:“我知道,谢谢。” 宋元奇有点无奈,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 “年纪轻轻怎么就不爱惜自己呢?” 柯云溪听到这句话出了一会儿神。 她不爱惜自己吗? “是的。”颜修在她脑中说。 柯云溪抿唇:“都活了一千年了,这些对我都是小事而已,你难道还看不淡?我又不是真的躺平任他们宰割。” 颜修没有吭声。 他想说,虽然都不是任人宰割,但以前你的心态不是这样的,你活了多少世都充满了热情,都会过好每一天。 但下一秒他就想到了两者的不同。以前的颜华被抽去了前世感情,每一次人生都仿佛新生。而现在的柯云溪,被一千年磨平了所有的心境。可能这些肉体上的疼痛对她真的不值一提,也可能…… 除了那几个特殊的日子,颜修忘记几百年没再听到阿正这个名字了,他也不知道,她还想不想他。 他也不敢提。 柯云溪不知道颜修想了那么多,她自己其实根本没那么多愁善感,只不过精神太过强大了吧,当真没把小病小痛放在心上,直到两个亲密的人都这么说,她才想到,是不是,自己现在太逞强了? 上台的时候,柯云溪想了想,看看身边的宋元奇,决定今天就不那么“坚强”了。 宋元奇不知道她的决定,但他作为好友,非常理所当然地挑起了所有节目活动中高强度的环节,把轻松的镜头都留给了柯云溪。 他作为偶像出身,最擅长唱歌,但唱歌环节他都让柯云溪上;对抗的、下水的项目他全都挡在柯云溪面前:“我来!” 这期节目光放预告,就有大量cp粉狂喊:kswl。作为剧的男女主演,现实互动甜分超标。 节目录制结束的时候,柯云溪问宋元奇要了一些营销团队的联系方式,比如营销号啊水军啊等等。 这些以前都是公司那边接触的,原主完全不懂,柯云溪对这个世界娱乐圈的认知也全都来自原主。 宋元奇不仅给了,还给她科普了这两年他自己经营工作室了解到的许多内娱规则。 “准备撕公司了?”他问。 柯云溪点头:“你不是说让我爱惜自己吗?所以必须撕啊。” 宋元奇高兴地笑起来:“你们公司太黑,小伤也就算了,你这伤一不小心……呸呸呸!这种公司,早脱离早好,不把艺人当人看,迟早遭报应。” 柯云溪拍拍他肩膀:“借你吉言。”她巴不得这公司遭报应,没报应她也要让他有报应。 宋元奇正打算问她计划,说出来两人参详参详,他还可以给出出主意。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侧面突然出来一个人,直直撞向柯云溪,宋元奇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大箱子,想到柯云溪的腰,眼疾手快把人往自己的方向拉。 柯云溪猝不及防撞进了他怀里。 宋元奇一只手还垫在她腰后,防止对方撞过来。 第163章 章 又逢君7 抱着大箱子的工作人员连连道歉:“抱歉抱歉, 柯老师您没事吧?实在对不起!” 柯云溪站直身子,回头看到对方手里的东西堆得几乎高过了脑袋,温声笑笑:“没事,你小心, 东西别掉了。” “谢谢, 实在不好意思!” 两人侧过身让工作人员先走,等人走了, 柯云溪问宋元奇:“什么时候的飞机?” 宋元奇答:“十点半, 要请我吃饭?” 柯云溪:“红眼航班?你还好意思说我不注意身体?” 宋元奇举起手臂给她看肌肉:“我年轻力壮。” 柯云溪瞥了一眼他的肌肉,“呵”了一声, 走了。 宋元奇追上去:“你什么意思?嘿,你看不起我的肌肉?我跟你说, 你可以不欣赏我的颜值,但是不能否认我的肌肉!这可是哥哥一桶一桶汗水练出来的。” 柯云溪快步走在前面, 忽略他不甘心的絮絮叨叨。 一周后, 两人录制的综艺播出,节目里本是好友的两人默契十足, 宋元奇更是将柯云溪护得牢牢的,苏感突破天际。 他们主演的新剧热度再上一层楼, cpf迅速壮大。 柯云溪联系的营销号借着这股东风开始爆料。 “宋元奇和柯云溪的新剧正在热播,两人的‘七喜’cp甜蜜感爆棚。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 女主柯云溪正在面临和经纪公司的续约风波。柯云溪前年拍戏出意外,退圈治疗近一年, 回来便面临经纪合约到期的问题。柯云溪受伤前是xx公司的一姐,但疑似与公司出现演员规划的意见分歧,这次受伤归来,公司不断增加工作量加剧了双方矛盾, 据悉,柯云溪不打算再续约。xx公司至今咖位最高的还是柯云溪,必然不肯放掉这颗摇钱树,近日柯云溪频频被拍到幕后疲惫路透,据业内知情人士透露,是公司想要在最后合约期尽可能利用柯云溪赚钱,而柯云溪伤势未完全康复,疑似不堪工作重负。” “据知情人士投稿,某个目前小火的三字小花因为不听话惹恼了经纪公司,公司已经放弃她,打算榨干她最后价值。粉丝接下来半年可能会心梗,这位会不断接杂牌代言推广,包括微商,还有三部戏(片酬不错,剧本emmm……)马上要签,不止这半年合约期,接下来一到两年,这位恐怕都会因这些合同受到影响,想回到早期人气难了。” “楼主同学在某经纪公司上班,最近听说了一个八卦,才知道原来真的有经纪公司操控艺人这样的事,某九漏鱼女艺人是真的傻白甜,年纪小的时候被公司哄骗签了卖身合同,给公司卖了几年命,出事后才发现公司只讲利益不讲人情,但也晚了,挺唏嘘的,当年她出事我还可惜过,没想到人心比意外还可怕。” 几个平台联动爆料后,很快就被大家猜出这些爆料里的人是柯云溪,而她镜头前不经意露出的疲态,路透无人处精疲力尽的模样,都被人翻了出来,相关视频开始广泛传播。 有学医的、当医生的粉丝站出来向大家科普柯云溪当时的伤到底有多严重,现在这样高强度工作造成的后果会有多可怕。 “……我们科室遇到过一个病人,回家后不遵从医嘱没康复就进行重体力劳动,最后完全瘫痪,我们主任再收治这个病人的时候,直摇头可惜!这真的不是无病呻吟不是粉丝无脑护,小溪的伤再这样劳累下去会出大问题的!就算要付违约金,也请停止工作,不要继续了!@柯云溪” 这些舆论在水军的推动下快速发酵,尤其爆料说,公司给柯云溪未来几年都接了烂片、烂商务,更是将粉丝怒火顶到最高峰,不仅柯云溪的粉丝到处冲击公司,连名下其他艺人的粉丝都开始担忧起来。 柯云溪这样的咖位都签了卖身合同,那我们的“儿子”“女儿”“哥哥”“老公”呢? 柯云溪指挥水军在这些粉丝群里加料助推,把公司逼到了孤立之地。 在这沸沸扬扬之时,柯云溪关注着公司正等着他们的反应,宋元奇突然给她打来了电话。 “我们被拍了。” 柯云溪:“拍到我霸凌你了?” 宋元奇:…… “正经点,是绯闻!绯闻!老子第一个桃花绯闻要被爆了!” 柯云溪:“什么时候?虽然我们是接过吻的关系,但是下了戏我可清清白白,从没对你这个小鲜肉下过手。” 宋元奇:“柯云溪你人气比我差很多,听说要被爆怎么一点不着急?” 柯云溪哈哈笑着:“你们团队比我着急,我操什么心?g,我还真挺好奇的,哪里被拍的?” 宋元奇语气彻彻底底的无语,但还是回答了:“就上次节目后场,我不是护着你躲工作人员吗?被抓拍了。我跟你说,这个我也没办法,视频被人买走了,对方肯定会爆。” 柯云溪收起了一点笑容:“我经纪公司买的?” 宋元奇:“嗯,我收到的消息是这样,我团队在想对策了,我来问问你的意见。” 柯云溪收起了玩笑,认真说:“多谢。”这算是她给他带去了麻烦,而他原本是不需要和她通气的,直接否认,发公告解释清楚就行了。 宋元奇特意来说,是想着若是能帮她一把就顺势帮一下,而不是只顾着自己。 隔了一天,#宋元奇柯云溪恋情#就上了热搜,有图有视频有真相。 宋元奇归国两年人气非常高,恋情瓜一出来,热度居高不下,而且对象还是柯云溪,两人不仅拍了剧,剧里无比甜蜜,剧外还患难与共,是“好朋友”。 大家一哄而上,吃瓜吃得不亦乐乎。 实在是那张拥抱的照片太锤了,柯云溪整个人都靠在宋元奇怀里,宋元奇手紧紧搂着她的腰。 然而还没从大瓜的瓜田里出来,宋元奇直接在微博开麦了。 第180节 “人累得旧伤复发站不住,扶一把不是基本的?我本来还想背呢,你想不想拍?这么多年,功劳苦劳人都有,你却想毁人一辈子,这么干以后谁敢和你合作?” 直接大号开骂啊,精彩了! 吃瓜群众一哄而上。 宋元奇难得这么直白地微博回应并且骂人,最近追踪吃瓜的人很快理清了来龙去脉。按照宋元奇的意思,这个恋情瓜是柯云溪的公司爆出来的,为的是教训柯云溪,而所谓的恋情实锤,是柯云溪旧伤复发? 如果是真的,这家公司真的太恶劣了。柯云溪伤得站立困难还要工作,而想要解约就被自己人爆和流量偶像的假恋情,这些操作过于黑暗窒息了。 柯云溪的粉丝反应极快,立刻把这段时间柯云溪几次伏在助理身上休息的照片动图铺满热搜,而宋元奇的粉丝也开始澄清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好,柯云溪在宋元奇最难的时候雪中送炭,真诚又感恩的宋元奇当然会在朋友最难的时候出手相助。 两边粉丝又把热搜的怒火一起对准了柯云溪的经纪公司。 原本就热闹的舆论彻底炸开,公司名下艺人的粉丝浑水摸鱼表达对公司、经纪人的不满,经纪公司被架到了火上烤。 柯云溪和方姐的关系降到冰点。 “宋元奇的举动,你是知情的。”方姐说的是肯定句。 柯云溪:“我只听说公司买了我的恋情视频。” 不欢而散。 柯云溪早期埋线公司给她接三无代言、不靠谱戏约,现在面临大风波的公司暂时不能真的这么做,现在不是柯云溪一个人的解约问题,是名下艺人们借着粉丝闹事,开始蠢蠢欲动,不满意自己的“卖身合同”了。 尤其是这两年刚红组合的两个人气成员,粉丝已经开始要求重新签合同,重新安排工作。这合同分成粉丝怎么会知道?明显是艺人自己不满意了。 公司要是真的继续坑柯云溪,更加无法笼络人心。 年轻人谁都觉得自己未来会红,但柯云溪前车之鉴摆在这,他们也怕自己成为第二个柯云溪啊。 一个公司最怕的就是团队人心涣散。 柯云溪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她先去了一趟医院。 当然,这又被拍了。 然后找机会和宋元奇吃了一餐饭,感谢他的鼎力相助。 宋元奇十分讲义气,挥挥手表示小事一件:“双赢嘛,我最近涨了不少粉丝,多了个真性情讲义气的标签,挺好哈哈哈。” 经此一役,两人铁打的友情人尽皆知。 为了平息舆论,挽回公司声誉,老总在双方谈崩了以后第一次找了柯云溪,找她商谈后续合作事宜。 他希望柯云溪配合公司澄清“谣言”,相对应的,公司也会充分考虑她的身体情况,给她合理安排工作。 “我可以尽量配合,但是不会说谎,宋元奇为我说话,我也不能对他插刀,除了这些,别的可以谈。” 不能否决宋元奇的话,那就意味着不能推翻外界关于公司剥削压迫柯云溪的舆论,公司老总不是很满意。 但柯云溪态度坚决,她宁可继续高强度工作,也不愿意推翻宋元奇那些话。 老总骂她死脑子,还狐疑地问:“你们真的没谈?” 柯云溪露出一丝嘲讽:“您就当我们同病相怜好了。” 老总想到宋元奇解约之事,讪讪闭上嘴。 谈到最后,还是火烧眉毛的公司退了一步,同意了柯云溪提出的方案。 解决方案便是――对外表示柯云溪和公司已经就不续约事情进行了商谈,此前发生了一些小误会,但是现在双方已经解决了,合约到期后,柯云溪的确不会再续约,公司祝福柯云溪未来星途坦荡,绝没有做过毁坏柯云溪前途的事情。如有人再造谣,网络不是法外之地,公司会采取相应措施。 至于公司的卖身合同、对艺人极其苛刻、压迫剥削名下小艺人的负面新闻,公司也用冠冕堂皇的话一一做了公告解释。尤其两个刚红的女团成员,直接重签了经纪合约。 一顿整改操作下来,总体而言,是公司吃了几个暗亏。而让高层们窝火憋闷的不只是这些暗亏,还有长期以来建立的威信这次彻底被挑衅。柯云溪出名十年,这是他们第一次遭遇挑衅,一时之间竟难以平复这份落差。 这种情绪,落到实处便是,柯云溪的工作来了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以前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睡觉,现在彻彻底底被冷藏了。所谓的合理安排时间,就是隔几天安排一个站台、表演,然后其他时间都在家抠脚,美其名曰让柯云溪好好休养。 所有因为柯云溪当前高热度递过来的剧本,全都被方姐压在了最底层,个别能用上的就推荐了手下其他人去试戏。 柯云溪从什么工作都接,变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热度一点点流失,却一个好工作也接不到。 他们以为这是另一个角度恶心柯云溪,殊不知,这一切都在柯云溪的预测内。她前段时间太累了,身体急需要好好休息,而且在合约期,她宁可不接戏也不愿意让方姐给她接戏。 她不着急,和宋元奇的戏播完,她还有一部特种兵,那才是她的转型戏,等那部戏播出,递过来的剧本应该会更多样化,不会像现在,八成都是现代偶像剧。 闲得抠脚的日子里,剧方要求的营业又有了新的任务,大结局在即,为了推高热度,吸引更多的剧粉花钱点播,两人被剧方塞进了一个慢综艺做飞行嘉宾。 慢综艺的名字是《你好,亲爱的》,参加的嘉宾有好友、夫妻、姐妹……主打嘉宾之间的友情、爱情等真实情感。有的明星是直接带着素人朋友参加节目。 节目设定在一个民宿,常驻嘉宾是两位圈内地位挺高的男演员,两人的友情也是和他们的名气一样出名。 宋元奇和柯云溪乘车到了目的地,宋元奇一把接过柯云溪的行李箱,不让她动手。柯云溪笑笑,没有推辞。 宋元奇信心满满:“放心,去了那一切交给我!” 柯云溪看过往期节目,想到节目组层出不穷的坏点子,什么都没有的自力更生,问他:“你生活能力怎么样?” 宋元奇卡顿了一下:“没问题啊!我在国外一个人这么多年,什么都会做!” 什么都会做? 信了他的邪。 宋元奇的粉丝“曲奇”满怀期待地等着看自家哥哥生活化的一面,结果看到她们哥哥火烧厨房、水漫卫生间,葱和韭菜不分……难得积极地吃完饭收拾碗筷去洗碗,结果被自己拖湿的地滑了一下,摔了两个碗…… 他在节目里能不被观众嘲讽讨厌,全靠柯云溪救场,两人合体综艺效果满点,柯云溪展露了上个节目里完全不同的一面,像个懂事能干的姐姐,什么事都懂,什么技能都会一点,发现宋元奇生活黑洞后,总能及时出现在他身边给他救场。但又特别有梗,两个人每隔五分钟就会让人哈哈大笑,笑完又感动于两人的友情。 真的是让人羡慕的友情。 有粉丝缺德,说宋元奇才是那个弟弟,拿出他节目开头拍胸脯的话狠狠打脸。 第164章 章 又逢君8 在播剧大结局后, 柯云溪彻彻底底闲了下来,半个月可能才会有一个工作。 正逢秋日,她收拾行装,去江南古城旅游了一趟, 一边游玩一边拍了几个vlog。 粉丝们一开始很开心, 以为斗争获得了胜利,时间久了就发现不对劲了, 为什么突然什么工作都没了? 但是柯云溪在vlog里状态很好, 表示很开心,大家便也觉得只要“小溪开心就好。”“等合约到期吧……” 柯云溪旅游的最后一个城市是某文化名城, 在这个幻境里,追溯到千年前, 这里有另一个名字――宋安。 做旅游攻略的时候,颜修告诉她, 三十年前, 这里考古出了一座公主墓,从此缙初的护国长公主生平现于人前。 在发现长公主墓以前, 世人只知道缙朝史书里有这么一位能文善武、擅长制造兵器的巾帼英雄,但因为缙朝后来大盛, 涌现出无数青史明珠、文人墨客,缙初的历史反而并不那么出名, 尤其缙朝中期,还出了一位摄政的公主, 所以萧柳这个人,并不为人所知。 公主墓因为城市改造被发掘,专家们紧急考古,意外从这座墓中发现了许多缙朝初期的兵器册。一座从墓志看出是公主的古墓出土这么多的兵器册是很少见的, 各界都被吸引了目光,在当时引起一番轰动。 颜修给她解释:“是当时的八皇子把你发明的所有兵器以及和你有关的文献书籍都给你陪葬了,除了兵器册还有缙初八卦营的训练兵书――就是那个擅长挖地道设阵暗算的军队。你和阿正合葬,陪葬品除了你们日常生活用品、你和阿正留下的书画,剩下都是兵器兵法,这些东西出土后,轰动一时,萧柳成了历史红人。” 柯云溪走在护国长公主墓的景区里,听着颜修给她讲现代对她的认识和评价。 女子在古代出头不易,能做到萧柳这个地步的更少,而缙朝对萧柳这个前朝公主的态度是正面的,关于她的一生虽然只言片语但也都说明清楚,萧柳一生跌宕起伏充满了戏剧性,作为前朝公主死后哀荣,皇子送终皇帝亲写悼词,史无前例。 柯云溪打开设备,在这里专门拍了一个vlog专题。 “回到自己的墓地看自己和丈夫的坟墓被挖掘研究,我也是史无前例第一个吧。”她玩笑。 气氛欢快又轻松,颜修跟着笑了几声,一时口快:“不止,我还在网上看到你和阿正的言情小说呢,还挺有名,上了排行榜。” “嗯?”柯云溪愣住。 颜修在识海里使劲跺脚捂嘴,恨不得扇自己嘴巴子:让你嘴快! 赶紧转移话题:“你看前面是什么?” 柯云溪下意识看过去,看到了出土的,她和阿正的合葬墓碑。 忘记了颜修刚才说的什么小说,她缓缓走到墓碑前。上一次来……墓碑还是好好的,那是五百年前,还是七百年前?记不清了。那次之前,她年年来看阿正,给墓碑描字,那年之后,战火重起,天下大乱,她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心迹越来越淡,从此再也没来过。 看着墓碑上熟悉的字,柯云溪缓缓抬手,在“伍正言”三字上悬空滑动,眼前仿佛出现了那张平淡无奇眼睛带笑的脸,在她自己都不察觉的时候,泪水陡然滑落。 颜修彻底闭麦,他想锤爆自己的狗头。 柯云溪很快回神,立刻收回手抹掉了眼泪,看了一眼另一只手上的镜头,恢复了轻快的语调。 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如踏雪无痕,如无波静湖,谁也看不出痕迹。 这天的vlog,她离开当地后才上传微博,距离当天过去了十日,而且剪掉了墓碑前的那一幕,只分享她在护国长公主墓的所见所闻。 被雪藏后,柯云溪的热度很快消散,她在微博分享的生活只有她的粉丝关注,而且她的粉丝数量也在往下掉。 谁也没想到,这个vlog会出圈。 柯云溪第二天上网,原本只想看看大家对这个新vlog的反馈,结果看到这个视频下评论数量空前地多,过去两个月转赞评加起来都没今天的评论多。 颜修速度比她快,很快搞清楚原因了:“你那天在墓前被拍了,不过当时网友不知道是你,那条短视频很火,还上了相关话题的热门,昨天vlog上传后,有人关联上,知道墓前落泪的人是你了。” 柯云溪去搜索了一下,果然看到了那条短视频,拍的是她的侧脸,视频里她带着口罩,悬空抚摸着墓碑,然后很快收手擦了眼角。 不到一分钟的视频,戴着帽子带着口罩的女孩,连所谓的落泪也看不清,但是看视频的人都说看得好难过。而这个视频之所以火,是因为拍摄的人是某小说的书粉,她发视频的时候文案说,仿佛看到了长公主在阿正墓前的模样。 当时大家都猜测女孩肯定也是喜欢长公主喜欢阿正的粉丝,每个人想到书里的生离死别,都和女孩有了共情,这个视频广泛传播成为书粉间的经典事件。 谁知道柯云溪的vlog上传,不仅服装打扮和那个视频女孩一样,连游玩的时间也对上了。有粉丝开始刑侦,把她的vlog一帧一帧地看,还真发现了有一帧,画面角落是合葬墓标志物,而她正抬步往墓的方向走,但下一秒,就转了场景。 神奇联动造成了一些轰动,柯云溪却没有关注了,她想起了颜修说起过的小说。 “叫什么名字?” 颜修支支吾吾。 但此时隐瞒也没什么意思了,最终还是老实交代,还体贴地帮她买了电子书传到她手机里。 柯云溪剩下几天开始看这本言情小说,看了一半,觉得电子书看得眼睛疼,去网上买了它的实体书。 史书关于她和阿正的故事几乎没有。阿正的名字也是墓碑出土后才被世人所知。史书上只记载了护国长公主萧柳的驸马是伍家后人,再没其他信息。 这个小说的作者很厉害,她写作前显然查了所有和萧柳生活年代有关的史书,并且在怀东被困赵铭支援的史料里,发现了这个伍家后人再次出现的痕迹,写小说不需要完全纪实,她直接就定下了阿正救长公主的故事情节。 歪打正着,还原了历史。 小说大多都是虚构的,她和阿正相识在京城,但小说里,她们在和亲西北的路上才相遇。 不过柯云溪依旧看得津津有味。因为这是一本甜文爽文,作者在感情线上的描写文笔很强,男女主的爱情美好引人向往,男主的性格是流行的高冷男,和阿正有五分相似,和女主相处时的互动小细节也常常让她想起那些往事。 第181节 虚构的小说,竟然真的写出了她和阿正之间几成故事,巧合又有趣。 不过看归看,她没有对网上的热闹有任何回应,这本小说据传已经被买了影视版权,作为女演员还是少和相关话题搭上边,免得ip改编大战开始的时候,被连带上了。 柯云溪继续闲得在家抠脚,每日不是学文化就是练书法,英语班、书法班、表演班继续报课上起来,隔三岔五上传自己的学习成果,力争甩掉脑袋上“九漏鱼”的标签。 路人点进她的微博,会怀疑自己进了哪个退休老人的朋友圈,一水下来全都是老年班教学成果展示。 粉丝大声疾呼:你们懂什么!我们小溪是受伤了,不得不修心养性!她以前多活泼啊,爱唱爱跳!你们都不知道我们粉丝多心痛!现在小溪这样很好,她觉得开心就好,她开心我们就开心! 柯云溪看着这些粉丝,忍不住笑:“真可爱的小朋友。” 颜修告诉她:“网上说这种粉丝叫生命粉,生命粉对偶像的要求很低,恭喜你,获得了最宽松的粉丝。” 柯云溪表示,又学到了。 时间就在这样老年化的生活里渐渐流走,一起带走的还有柯云溪的事业粉、男友粉、明星热度…… 柯云溪十年的演艺经纪合同终于度过了最后一天,到期了。 晨晨半个月前就已经辞职。 这天零点刚过,宋元奇就给她发来一条微信:“恭喜,重获新生。” 柯云溪看着手机笑了,笑着笑着,心底原主的那份心酸就涌了上来,泪湿枕巾。 她在微博发了一条重新起航的图。 粉丝们今天都没睡,眨眼间就评论了上千条,都是祝贺她的话。 柯云溪这段时间空闲,倒也不是真的只过老年生活,她了解了一番圈内经纪公司,又取经了个人工作室的相关事宜,还通过以前的朋友打听了几个经纪人。 合约到期的前三个月,她所有时间都花在了筹备工作室、设立公司以及艺人宣传、片约等杂事上,三个月后,总算小作坊初具雏形。 但到手的剧本还是不太行,经过半年雪藏,她接到的剧本同质化更加严重,几乎没人愿意找她演新角色。 这时,特种兵播出了。 这部戏命途多舛,开拍的时候人尽皆知,中途演员出意外上热搜,后期上星一推再推,据说是部分内容涉及机密没过审。观众的胃口被吊得好高。 柯云溪的角色在第五集 出现,刚出来的时候大家还没什么感觉,甚至看惯了一群糙老爷们,看到女教官出场,大家都和主角们一样不太喜欢。然而十分钟后,第一个“卧槽”出现在弹幕,接着一片“卧槽”呼啸而来。 昔日小白花,眨眼就成了军中霸王花,一脚踹男主的动作,帅得观众腿软。 #柯云溪女教官#上了热搜。 新上任的工作团队终于来了第一单工作,纷纷运转起来。 《特种兵》周一到周五在某电视台播出,一天两集,柯云溪的角色上线后,快速获得了观众的认可,并且在后续剧情发展中,好感越来越高。 柯云溪的铁粉终于看到了曙光,积极帮她宣传新剧新角色,安利她的演技,把她以前的角色和女教官剪到一起,前后完全找不到相同点的角色让人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 工作室的宣传团队也开始工作。 而柯云溪本人跟着剧组跑了所有的宣传,还一起上了一档国民综艺。 综艺节目里,柯云溪在大家口中是好兄弟好战友,说起片场故事,男演员们口中的柯云溪豪爽开朗是个假小子,男主甚至说起前几天的小故事。 “前段时间我们不是跑宣传吗?这是我杀青后第一次见小柯,在剧组帮我们定的酒店。我看到迎面走来一个穿裙子的女孩,诶?有点眼熟,但文文弱弱的又感觉不认识,我就赶紧低头当作没看到,匆匆走了。后来!晚上导演叫我们一起吃饭,我们都对拳打招呼,一个个男人对、对、对下来,柯云溪笑眯眯看着我,我一看,这不就是酒店那女孩嘛!吓我一跳!” 柯云溪立刻在边上接梗:“姜哥,你还说呢!你知不知道我那天有多尴尬,久别重逢,我手都要抬起来和你说‘啊呀好巧啊,哥好久不见啊!’你头一低,快速躲着我走了……走了!” 现场全场大笑。但柯云溪戏里戏外的反差也深入人心。 柯云溪的热度缓慢爬升,虽没有达到以前的高度,但总算在演技上获得了不少肯定的声音,彻底从以往的校园剧小甜剧里跳出来,开启转型之路。 新经纪人钟哥和她开了一场会,确定了未来的接戏方向,开始为她筛选剧本。 好本子很难找,到手的资源又不多,两人挑了又挑,最后在所有选择里挑了一部剧本不错的战争片,角色是三号女配。 钟哥的意思是,宁可好剧本而不要好番位。但又怕柯云溪丧失信心,安慰她凡事要一步一步来,先打好地基,主角配角不重要。 柯云溪却没什么失落的样子,反而说:“放心哥,我还得挣钱还房贷呢,有戏就演呗,坚持演坚持进步,总能等到一部属于我的真正好作品。” 新的工作室都是自己人,柯云溪虽然是老板但为人十分和善,虽然是明星,但除了拍戏其他时候和普通人一样,没有任何幺蛾子、搞特殊,大家上下一心,目标一致,做什么都很有劲。 这段时间是柯云溪进入这个身体后最舒服的一段日子,演员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职业,上戏下戏,出了片场,和剧组认识的小姐妹或者晨晨在周边逛逛街,喝喝奶茶。偶尔兴致来了,就上微博营业一下,自从糊了以后,粉丝少了,控评也少了,她看到有趣的评论会回复一下,逗逗这些小朋友,一开始她们会哇哇叫激动不已,后来就开始淡定地和她闲聊天,互怼。 每当她看不懂那些网络用语的时候,就拿出杀手锏:作业做完了吗?赶紧回去写作业! 拍完一部戏,她回家给柯父过了一次生日,钟哥激动地打来电话。 “知道《护国长公主》剧组吗?同名小说改编,大ip!由风林公司出品,刚才剧方联系我说,想找你演长公主萧柳!” 风林出品,部部精品。 而且听名字就可以知道,这部剧是大女主剧。 钟哥声音难掩激动:“那边看了你在《特种兵》的表现,还有角色混剪的视频,觉得你可以演出长公主少女受宠、从闺阁到军营的转变,直接就定了你,你快回来,后天见制片导演。” 柯云溪拿着手机怔愣了很久。 护国长公主? 萧柳? “云溪?云溪?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姐,答应啊!还有谁比你更适合长公主?我才不要那些瞪眼女演员扮演你!快答应!” 柯云溪迟缓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然后问:“这部剧……改编得多吗?剧本写完了吗?” 第165章 章 又逢君9 见导演和制片人的过程很顺利, 他们见了她第一句话就说:“云溪了解过长公主吧,我们看过你在长公主墓的vlog。” 柯云溪就有些明白了,可能选定她,还有之前vlog事件的影响。 导演把剧本给她, 只是五分之一的篇幅, 让她先拿回去看看,体会一下角色。 戏和真实的人不同, 柯云溪曾经是萧柳, 但她不一定能演好这部戏里的萧柳,所以她态度十分恭谨谦逊, 认真听了导演和制片人关于这部戏、关于萧柳的所有想法。 导演又问:“你在长公主墓前为什么落泪――这个可以问吗?” 柯云溪低了一下头,又很快笑着抬头回答:“去墓碑之前, 我刚看完长公主的考古史料,那边有个博物馆, 古墓出土的东西都陈列在其中, 长公主的陪葬品除了兵器兵书便是成双成对的生活用品――但是驸马早公主四年去世。一对夫妻,其中一人早逝, 四年单独生活,这时间……说长也不长, 说短也不短,但足以改掉一些生活习惯, 可长公主没有改过,她还留着夫妻用过的所有用品, 可能也有后来添置的,但依旧是成双成对,好像另一个人还在一样。” 柯云溪淡淡地叙述着自己的猜想和感悟,语气波澜不惊:“看完这些, 等我走到墓碑前,看到驸马的名字,想起四年间公主是不是也曾逢年过节来看望驸马,共情了公主那些年鸳鸯失伴的心情,就自然而然掉了眼泪。”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也就那一瞬间,出情绪后就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想得太多了。” 导演和制片人却非常满意,敏感善于共情,这是一个优秀演员应该有的特质。 “你的角度很新奇,我们也考古过萧柳,但真没从生活用品上得出这个结论。” 因为萧柳和伍正言去世时间只相差四年,期间萧柳还曾云游过,时间太短,官方并不能下定论说,这些成对的器具就是公主思念驸马的象征,但两人感情好的确是比较统一的说法。 颜修在识海抱臂点评:“因为她就是本人啊,自己亲手添的东西能不知道嘛!” 双方又就萧柳聊了很多,不仅限于感情线,还有萧柳的历史功绩,她的人生经历。 导演和制片人本来是看中了柯云溪的演技,她长得纯真,可以演公主少女时期备受宠爱的那段日子;女兵角色飒爽坚韧,又能抗住后期公主被退婚和亲参与战事的巾帼之风。这样的女演员不是只有柯云溪一个,但是柯云溪片酬很便宜,而且还有去年公主墓前落泪的巧合。 来之前,两人对柯云溪的期待就这么多,希望她能吃透角色演好角色就行。但一番话谈下来,柯云溪给了他们极大的惊喜。传说中文化水平不高的柯云溪,对长公主的史料了如指掌,甚至有很多自己独到的见解。 他们是拍戏说,不是拍正剧,不需要严格考证历史,柯云溪的见解逻辑通顺,在她口中,萧柳人设饱满有血有肉,有些地方比小说人设还出彩。 倒不是说因此会改剧本,但是演员如此了解角色,柯云溪真的仿佛是为角色量身定做的! 回去的路上,钟哥兴奋不已,对柯云溪夸了又夸,夸完忍不住感慨:“果然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被雪藏的那些日子,柯云溪真的是一天都没有白白度过。 《护国长公主》整个选角还没完成,女主却非常干脆地确定了柯云溪,快速签约。 签合同那天,导演说:“萧柳会舞剑,这部戏又是古装,你有空练练剑法书法之类的,先练练手感,开拍前我们会集中训练一两周。” 柯云溪答应下来,让钟哥找了一把道具剑,天天在家找手感,回忆当初那套剑法。 颜修看得胆战心惊,有时候看她站在原地闭目回忆,就会有一瞬间的后悔:撺掇她演这部戏是不是不对?这不是逼着她重新回忆早就封锁的记忆吗? 柯云溪的确会想起那些早就刻意忽略的景象,有时候剑法舞着舞着,手上就好像有人搭了上来,但一凝神,什么都没有。 但是她一点都不伤心,心头无比平静,因为有些东西只要习惯了,就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了。 女主选得很快,男主的扮演者却挑得困难重重,一波三折。 这部戏的男主是将门忠烈后人,导演要找体格身材好的,现在圈里各种单薄身板的都不要;男主高冷,但对女主感情浓烈真挚,这样一来眼神戏非常重要,演技一般两眼无神的演员不合适;名气太高的片酬太贵粉丝事情还多;名气不高的也要和柯云溪匹配一下,得有cp感才行,不能两个人站一起不登对或者像兄妹。 好不容易终于谈定了一位,柯云溪这边都听说了,说过几天就可以签合同了,这位男演员和朋友打篮球伤了腿,伤得还不轻…… 男主打戏戏份极重,剧组养伤肯定不行。 剧方又哀嚎着重新看男演员资料。 外面关于小说影视化的消息紧跟着剧组的进度不断更新,柯云溪做女主,放在以前肯定被书粉嘲翻了天,但她在《特种兵》的表现圈了很多路人粉证明了自己的演技,而她之前墓前落泪的视频再翻出来,又被觉得是命中注定。那时候根本没有翻拍的消息,只说作者卖了版权,而柯云溪还被老东家雪藏,埋线没有这么早的,只能说都是巧合。 但这个巧合好啊,大家都满意柯云溪饰演萧柳。 然而书粉高兴了没多久,看到男主遛了一个又一个听说没听说过的男演员,心累了,尤其看到确定的男主断了腿,更是直接放弃期待开始自黑自嘲,说这部戏和长公主一样命途多舛,但愿最后能和公主一样逆天改命。 还有人说,长公主可能真的克夫,连扮演的男演员也克。这玄学的说法一出,受众挺广,但也被长公主的粉丝骂上了天。 柯云溪是在这样混乱的状况下,接到导演电话的,说男主演定下了,叫穆归云,这次真的确定了,合同也签好了。一周后进组集训。 挂电话前,导演还开玩笑说:“你们俩挺有缘,名字都带了一个‘云’字。” 柯云溪完全没听说过这个人,懒得百度搜索,问颜修:“你帮我查查?” 颜修领命,把网上所有关于穆归云的消息都过了一遍。 分析完提出重点后,不自禁“哎呦”了一声。 “怎么了?”柯云溪问。 颜修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柯云溪:“说。” 颜修:“……这个穆归云高中时期的照片,竟然还真有点像阿正……哈……哈哈……”笑得极其干巴巴。 柯云溪挑眉:“你发我手机上让我看看。” 颜修扭扭捏捏发了。 ?一共三张,像素不高,一张自拍两张比耶的留念傻照,别说,有点糊的像素下,五官还真有阿正的影子,她看了一会儿,关掉。 第182节 “……怎么样?”颜修弱弱地问。 柯云溪正色,对他说:“小修,你不用在阿正的事情上这么小心翼翼,该难过的,这一千年我已经难过完了;该犯相思的,这一千年我也相思完了,一千年……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有波动?我很坦然,你也坦然一点好吗?现在只有你不曾走出一千年前的事。” 颜修沉默,沉默很久后,突然哇地一声哭了,一千年改变了太多,唯独他的哭声还是小孩一样哇哇的。 “对不起……姐……对不起……” 柯云溪一脸无奈,又温声哄了他半天,总算把人哄好了。 颜修的性格天生没心没肺,之所以变得这样敏感是柯云溪怕他不记打刻意放任的结果,如今觉得差不多了,便出口开解了他,果然说开没多久,他就活跃起来,一天比一天嗨皮。 不过这个教训也足够他记忆终生了。 钟哥开车送柯云溪去机场,路上有的没的叮嘱了不少注意事项,都是他以前带的艺人横店拍戏的一些经验,柯云溪一一听了,十分乖巧。 钟哥送她和晨晨进安检的时候,有种送女儿上学的感觉,脸上表情很是复杂。 上了飞机,晨晨和柯云溪说这事,两人笑了好一会儿,又觉得如今这样真好。 上海落地,晨晨帮她拿了所有行李,柯云溪好说歹说,接过了一个比较小的行李箱,一边走一边说她:“推个行李箱我还能推不动?别把我当成林妹妹了。” 正说着话,一个声音斜刺里传出来,“小!溪……”“小”喊得很大声,“溪”字猛地音调下降,变得弱弱的,很没有底气。 柯云溪带着口罩,眼神茫然地看过去,看到三个女孩子,两个紧紧挽着中间女孩的手,半躲在她身后,中间那位估计就是喊她的人,捂着脸盯着她,露出来的脸颊通红通红的。 晨晨说:“小溪姐,是你的粉丝吧。” 柯云溪恍悟:“没想到我的粉丝还会来接机?” 她主动对她们挥了挥手。 那三人顿时有了勇气,推推挤挤地走过来。 “小溪,我们是特意来给你接机的,你是不是要去横店拍戏了?” “《护国长公主》是不是开机了?没事没事,保密不说没关系,我们就是来给你加油的!” “对对对,我们好喜欢你呀,从你参加选秀的时候就喜欢你了,会一直一直喜欢你的!” “新戏是不是有很多打戏,你要注意身体啊,不要太拼了。”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不给柯云溪说话的机会,就语速极快地把所有话说完了。 柯云溪失笑不已,一边走一边听她们说话,能插话的时候就聊上几句,说自己现在一切都特别好,很开心。 “你们还在上学吗?” “好好学习啊,追星是娱乐,还是要以自己的生活为主。” 才说了两句,三人就嗯嗯点头,然后说:“哇,小溪好温柔……” 柯云溪笑得不行:“我说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很好吧?” “对呀对呀!” 出了机场要上车,柯云溪给她们签了名合了影,挥手告别。 晨晨忍不住感慨:“虽然现在接机的粉丝几乎没了,不过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 柯云溪合眼休息:“这是糊咖福利,红火的女星机场都是走红毯。” 晨晨笑:“啥时候我姐也能机场走红毯?我一定天天给你搭配最潮的服装!” 柯云溪:“别,我坐个飞机只想怎么舒服怎么穿。” 一行人到达横店时天已经黑了,柯云溪在剧组大群报到,说自己已经到达酒店。 制片人回复:“归云也到了,明天我们一起吃个饭,大家认识一下。” 演员、工作人员们在群里纷纷回复收到。 第二天一早,柯云溪起来收拾一下,就素颜去了集训场地。 她以为自己是最早到的,进了武馆却发现已经有人来了,正在里头跟着武指老师吭哧吭哧地挥剑。 她站在门口敲敲门:“老师们好。” 所有人扭头看过来,中间那个拿剑的,个子极高,站在几个人中央鹤立鸡群,愣愣看着她。 几个武指老师率先和她打招呼:“柯老师好,你也来得好早。” 大高个反应过来,连忙走过来弯腰伸手打招呼:“柯老师你好,我是穆归云。” 柯云溪伸手和他相握,仔细看了一眼他。浓眉大眼,五官英挺俊朗,长得非常帅气,此刻不知为何好像有点紧张,本该很有杀伤力的五官一下子弱化了变得有点小可怜。 柯云溪下意识给了他一个温和的微笑,然后看到他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柯云溪:…… 颜修:…… 这个男主演好像有点单纯? 柯云溪在脑中问颜修:“上次你和我说他几岁来着?” 颜修:“和你同龄啊,28了,前段时间刚过完生日。” 柯云溪:“有点理解为什么导演找他了,他这个模样,拍阿正少年时期没什么问题。” 颜修拍马屁:“和你一样呀,你现在演十六七岁的少女也丝毫没有违和感。” 武馆老师想了解柯云溪的基础,柯云溪便说自己在家练了一段时间,拿起剑舞了一遍,她没用真正的剑法,只是挑了几个动作表演,但让几个老师眼前一亮,纷纷鼓掌。 “不错不错,能做到这样,学新的招式不成问题!”教他们剑术的老师非常高兴,柯云溪觉得虽然值得高兴但好像太过高兴了,有这么夸张吗? 眼神一转,看到了边上的穆归云,就见到他羡慕地看着她,被汗水湿了的头发耷拉着,有几分垂头丧气的模样。 第166章 章 又逢君10 接着是一上午的训练, 柯云溪验证了心中的猜想,穆归云真的,四肢好像不太灵活的亚子。 明明动作都做对了,但是由他做出来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行云流水的剑法变得有一丝丝说不出的古怪。 但是他又真的很努力, 练了一遍又一遍,一上午都没停下过。 他自己一脸认真地练着, 反而是老师有些撑不住, 心态快崩了…… 柯云溪看得好笑,终于明白为什么看完她舞剑老师会这么高兴, 估计大大松了一口气吧。 中午,制片人一声招呼终于暂停了武指老师的痛苦, 大家回酒店洗漱,下楼聚餐。 穆归云是顶着一头湿发直接下来的, 穿着宽松的大白t牛仔裤, 好像一个打完篮球回来的在校大学生。 柯云溪想着第一次正式见主创,虽然犯懒但还是化了淡妆, 衣服也是尽量挑得得体一些,进了包厢见到穆归云, 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折腾太多了? 导演笑呵呵地让晚到的柯云溪坐到穆归云和他中间的空位。 “你们见过面了吧?都认识了吧?归云你和小溪同龄,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 开机之前你们好好熟悉一下,尽快热络起来。” 穆归云连连点头, 大声说:“导演你放心,没问题!” 柯云溪诧异了一下,嗯?不是挺害羞的吗?怎么现在看不出来了? 刚想完,就见穆归云笑着看向她:“柯老师, 我们加一下微信?还有我刚才关注你微博了,你回关我一下?嘿嘿。” 颜修:“姐,小心!这是只大尾巴狼!” 柯云溪一边拿手机一边戏谑了一句:“早上看到穆老师,我还以为你慢热呢。” 穆归云挠挠后脑勺:“柯老师看人好准,我是挺慢热的。” 柯云溪:……没看出来。 第一次聚餐,目的明显,就为了让主创们赶紧熟络起来,除了男女主,还有扮演公主侍女的女配,扮演容妃的女演员,扮演赵铭的男配…… 柯云溪第一次演古装戏,只认识和她演母女的容妃扮演者,穆归云倒是和谁都有过合作,一番自我介绍后,主动给柯云溪说各人性格,这位哥喝酒特别厉害,这位姐喜欢片场送水果…… 问就是他横漂多年,是横店小王子。 柯云溪:“你一直拍古装戏吗?那怎么没接触过打戏?” 穆归云僵硬了。 桌面上一阵爆笑。 柯云溪看向大家,不明所以。 赵铭扮演者忍着笑说:“归云学得慢,他会学会的哈哈哈哈哈。” 穆归云面红耳赤,吭哧吭哧的,羞窘至极,小声对柯云溪说:“以前大多是文戏,武戏就算有也很简单,小制作嘛,拍不了大场面打戏,嘿嘿,我这也是第一次学这么完整的舞剑动作。”就是没解释大家为什么笑。 柯云溪了然地“哦”了一声,安慰:“我连古装剧经验也没呢,没事,多练练。” 穆归云不好意思地点头,把新上的菜转到她眼前:“你尝尝,这家的招牌菜,很好吃的。” 柯云溪夹了一筷子。 制片人和导演对视一眼,心里安稳不少。 只有武指老师看着面前的大餐忧心忡忡,连声叹气。 穆归云在横店飘了五年,在八线的边界进进出出,是那种名字大家听过,脸也看过,但不会放在心上,知道圈内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他演过配角也演过主角,不过和柯云溪以前一样,都是偶像剧,男主角只需要苏苏苏、帅帅帅就行了,剧本逻辑不值得推敲,大半剧情都在谈恋爱,这次能进《长公主》的剧组,是他试了三次戏,原定男主受伤后才捡漏的。 导演和柯云溪见面一次后就喜欢时不时和她聊萧柳聊剧本,这次吃完饭,他和编剧、柯云溪三人边走边聊,说到了穆归云。 “他试戏的几个片段,眼神戏非常灵,伍正言性格高冷,在萧柳面前表情也不会很丰富,穆归云的桃花眼正好可以表达伍正言的情深。” 柯云溪点头,阿正也好,小说里的伍正言也好,的确是这样的人。 导演又开玩笑:“你们两个可要好好培养感情啊,归云这么一个大帅哥,还是很赏心悦目的吧!” 柯云溪坦然地笑着,附和:“是很帅,刚见到时都惊艳了。” 穆归云正好赶上来,听到柯云溪的话,挠挠脸颊,喊人:“导演……” 之后的几天一直在集训,为了培养两人的默契,男女主所有课程都被安排在一个教室一起训练。两个人相处时间多了,柯云溪就摸到了点穆归云真实的性格。 他们的课程安排很紧,尤其是穆归云,学习进度慢,偏偏打戏又多,几乎进了训练馆就埋头苦练。秋天天高气爽的,他能练得湿掉两件t恤,像水里捞出来一样。 但就这么累了,这人还神采奕奕,赶鸡撵狗。 呸呸呸,她才不是鸡,也不是狗。 第183节 她特别想念第一天见面的穆归云,来握手的时候会害羞,吃饭的时候会照顾人。然而现实是,这不是真正的穆归云。 熟了三分的穆归云开始对柯云溪释放本性。 刚练完一小时动作―― “溪儿,来!我们来比试,看谁先一口气喝光一瓶水!” 柯云溪:…… 我为什么要和你比这种愚蠢的项目? 但是她是真的渴,尤其边上还有那个喝水吨吨吨喝得贼起劲的,她无意识地把整瓶水真的喝完了…… “哈哈哈,我赢了!”穆归云一脸得意,扔了矿泉水瓶凑上来弹柯云溪脑门。 下手毫不留情。 柯云溪猝不及防,“嗷――”了一声,气得提起剑追着他打:“谁答应和你比了,穆归云你给我站住!” 穆归云哈哈哈的笑声响彻整个训练馆。 这种愚蠢的比赛他乐此不疲,除了比赛喝水还有比赛挽剑花、比赛掰手指头…… 连颜修每次都对他能想出这么无聊又不重样的项目叹为观止。 柯云溪不是被动和他比赛,就是想到“要培养感情”友好性参与一下,但这人真的太幼稚了,赢的时候又太得意,每次开头是友好性参与,后面就开始真情实感和他pk,势必要把他的气焰打压下去! 下班的时候,隔壁训练的演员笑问柯云溪:“你们干什么呢?训练都能笑得哈哈的。” 柯云溪:“他傻乐。” 穆归云:“别这样说,做人最重要的事开心嘛!” 除了柯云溪,大家对他们的感情培养效果都非常满意,觉得两人经过十天的“一室共处”关系亲密了非常多。 十天后便是开机仪式。 聚餐见到的演员们再次聚集,上了香、举行了仪式、拍了合照,第一场是阿正和公主逛街的戏。 小说里,阿正和公主初遇在和亲路上,但是电视剧调整了两人的初遇时间,因为按照小说来,男主出现得太晚了,而前面宫斗剧情又太多,不符合剧版公主人设定位。 编剧想要突出公主被退亲和亲这个转折的矛盾冲突,在少女时期,重点塑造公主备受宠爱天真无邪的性格,突出后期被亲人放弃的剧烈冲击。 前期讨论的时候柯云溪赞成这一点,提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意见,没有改剧本,只是增加了一些萧柳的人物细节,伏笔萧柳的聪慧通透,大半被采用了。 而在伍正言的这条线上,她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将武将后人的身世加上了前朝反贼这一重身份。 针对这一点,大家讨论了很久,这个颠覆性太强了,改编有些过大,但柯云溪所说的男女主“民为贵,君为轻”的知己之情又特别出彩。 第一位男主演受伤导致剧开拍推迟的时候,编剧便采纳了柯云溪的意见,改! 所以,穆归云拿到剧本后,男主演的身份已经有了变动,而他在剧本围读的时候才知道,这些改动竟然是柯云溪提出的。 一部大女主剧,柯云溪给自己的戏份没改多少,却把他的角色丰满了一倍,他用玩笑的语气真心说了一句:“谢谢柯老师啊。” 柯云溪回应:“应该的,为了剧嘛,再说我真的很爱阿正。” 回到当前的时间线,第一场戏,是备受宠爱的公主出宫游玩,与宫外结识的佯装落魄武将后人的伍正言一起吃饭逛街。 这里两人不是初识,整个过程更像是展现富贵人间少年游的无忧无虑、自在快乐。 公主一路逛一路买,贫寒少年囊中羞涩但坚持为她买单,带她去吃好吃的路边摊,陪她看猴戏,给她讲京城街头的传说故事。虽然语气冷冷淡淡,但做的事却不厌其烦。 柯云溪和穆归云演得很好,走了几遍戏,商量了几个细节设计,正式开拍后很快就过了。 然后是酒楼吃饭醉酒。 贯穿整部剧的桃花酒第一次出现。 柯云溪为了演出更真实的醉酒状态,让助理买了点啤酒喝了。 穆归云见状,觉得是个好办法,也让助理去买酒:“我喝酒上脸,应该会更像。” 柯云溪叫住了那个助理:“我这里有多的,你拿去喝吧。” 穆归云连忙谢了。 他真的喝酒上脸,回到镜头下时,脸颊绯红面若春花……导演连忙叮嘱他:“你和公主刚刚起了情愫,醉酒时眼神可以有一点点小动心,但不能太直白,你性格高冷,接近公主别有目的,脸上不能露出情意,但是眼神又要控制不住地被心上人吸引……” 穆归云一脸认真乖巧,连连点头。 导演看了看他这时的神情,觉得桃花眼不是特别明显,心中觉得还行,回到摄影棚指挥开拍。 …… 第一天的拍摄挺顺利,穆归云打戏掌握得很慢,但是文戏却一点就通,难得的是演了这么多年偶像剧,没有陷入固定套路,每场戏都能自己领悟表演;柯云溪更是如萧柳上身,举手投足间矜贵娇蛮少女的气质自然而然,远超导演预期。 让导演最满意的是,柯云溪对缙朝的礼仪了解得非常深入,比剧组的礼仪老师还要懂,不仅她自己端得起公主风范,对穆归云的礼仪和动作都有不错的建议。走戏的时候,她会帮穆归云调整一番动作,提升拍摄效果。穆归云也很谦逊,十分能接受周围的意见和指导。 这部戏是大制作,但因为剧方本身的意向,加上阴差阳错找来的主演都是糊咖,演员拍摄期间封闭在剧组,每日除了拍戏就是围读剧本,谁都没有分心去做第二件事,主创们很快就沉浸在剧本的氛围里。 第十一天的时候,两人拍摄了一场戏,剧中的伍正言因为公主一句话费尽千辛万苦找来了她想要的东西,但公主当时为了试探他,故意装作刁蛮的模样说早就不喜欢了。伍正言不仅没有失落生气,反而毫不在意地丢开了它。 萧柳问他:“你怎么一点不珍惜你的东西?” 他说:“公主喜欢它才有价值,公主不喜欢它就毫无用处。” 萧柳:“你不难过?” 伍正言:“公主开心我就开心。” 穆归云表示自己演得很憋闷:“哎呦,完全没脾气,公主果然是公主。” 柯云溪得意状:“我家阿正就这样,不服憋着。” 穆归云还真的只能憋着,看她那得志样儿,拱手:“是是是,公主!公主,下班放饭了,您先请~”从此,戏里戏外都叫她公主。 柯云溪一直叫他“穆老师”,整个剧组都叫他阿正,只有柯云溪没改口。 一个月后,剧组气氛越来越好,大家进入了最佳状态。 这天,白天是柯云溪和容妃的母女戏,傍晚的时候,拍的是皇帝赐婚五公主与孙家表哥,伍正言听说后吐血。 这是穆归云一个人的戏份,是一场重头戏。 第167章 又逢君11 伍正言在街头听说赐婚后不相信,跑到孙家却看到孙家门庭若市,人人都在讨论这桩天赐良缘,说五公主和孙家佳儿如何般配。 伍正言是个寡言的人,他此时已经对五公主爱慕极深,不见她时会看着一起买的小木雕想她,见了她又说不出喜欢,只无条件宠着她;看到她笑就心满意足,看她恼觉得可爱非常。他们谈古论今如同知己,一个对视心有灵犀,短短一段时间相处就仿佛找到了世上最契合自己的另一半。 伍正言不是真正纯真的少年郎,他经历复杂,看透很多事,唯独遇见萧柳后仿佛看到了同类又仿佛看到了黑白世界里唯一的色彩,从此情根深种。 上一次分开前,萧柳对他说:“阿正我最不喜欢骗我的人了。”他还在犹豫该不该说出自己的身份,没想到还没见到人就先等到了她订婚的消息。 伍正言一边想着公主是不是都知道了所以放弃了他,一边气血上涌,喷出一口鲜血。 这个角色极其内敛,大悲大痛的情绪也大部分体现在内心,穆归云情绪浓烈积蓄在胸口,但是不能表现在表情上,不能五官失控,不能哭出来,演得非常煎熬。 最后导演喊cut,表示这场戏拍完了,穆归云还坐在原地出不来神。 所有人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转场,晚上他们还要拍摄一场萧柳单人戏,得赶去“皇宫”拍摄地。 穆归云垂着头坐在原地,助理叫他也不动,只说让他自己呆会儿。助理小姑娘手足无措地站在不远处担心地看着自家老板。 有副导演开玩笑喊柯云溪:“公主去看看你家阿正。” 柯云溪妆发服装都弄好了,正捧着热水候场,顺便围观了穆归云这场戏,其实心里也不平静,听到这话,想了想,提起裙摆走了过去。 她走到穆归云身边,语调轻松:“阿正?下班了!” 穆归云抬头看向她,眼中还带着残留的伤痛,脸上也没有以往傻乐的笑,他现在不是穆归云,还是伍正言…… “公主……”穆归云闭了闭眼,竭力调整情绪,扯起嘴角想放松语气,但声音的确正常了,手却无意识地抬起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无数的影像在眼前闪过,柯云溪垂头看着眼前的人,一时不知道身在何方。 她缓缓抬手,最后停留在他肩头,只是一个普通朋友安慰的动作:“傻阿正,赐婚是假的,你信我,我只喜欢你。” 这是剧本里的台词。 周围的工作人员特意绕开两人收拾东西,时不时看几眼,看柯云溪帮穆归云出戏。花絮老师也站在不远处,打开摄像机拍摄。 只有穆归云看到了柯云溪的眼神。 两人定定凝视着对方。 他抓着她的手很用力,突然开口说:“我信啊,我一直都信你啊,就算你真的奉旨成婚,我也守着你,可是我很难过,你知道吗,很难过,就算知道剧情,但此刻还是很难过……” 他的话语里分不清穆归云和伍正言,颠三倒四,可柯云溪却都听懂了。 像一记重锤敲在心底。 接到圣旨那天,看着容妃欢喜准备嫁妆的日日夜夜,阿正是不是也这样不由自主地难过? “公主,阿正,走了!”工作人员喊他们。 柯云溪眨眨眼睛,收回所有情绪,笑了笑,低声说:“走吧,阿正。” 穆归云愣愣的,看到她眼底发红,不知为何,突然平静了许多,下意识点头起身。 走了几步,反应过来:“g不对啊,我可以下班了,晚上没我的戏。” 柯云溪朝他飞过去一个眼风,嫌弃地啧了一声:“下班快乐啊!” 穆归云嘿嘿笑了一声:“算了算了,我陪你加班去,看在你安慰我的份上!”精神看上去好了大半。 两人到了皇宫场地,柯云溪与容妃的扮演者在对词走戏,穆归云让助理给大家买热咖啡提提精神,自己坐在柯云溪的休息椅边上看她们对戏。 对戏结束,要正式开拍了,柯云溪看了一圈没看到晨晨,便喊了位子上的穆归云:“阿正你帮我拿一下。”将手里的剧本和暖手宝递了过去。 穆归云连忙过来接,说了一声:“天还没冷就用暖手宝?” 柯云溪没应声,服装老师上来对衣服进行最后的整理,一圈人围上来,穆归云便退了开去。 回到座位上,晨晨和他的助理分完咖啡回来,他便把东西交给晨晨,又问了一句:“公主体寒啊,这么早用暖手宝?” 晨晨含糊应了一声,接过了。 穆归云一脸不明白,问自己的助理:“她这是回答了还是没回答啊?” 他的女助理无语:“肯定是女生那几天,你非抓着她们刨根究底多尴尬。” 第184节 穆归云下意识想说“啥那几天?”刚张开嘴就明白了,顿时脸火热热的,摸摸鼻子专心看场中央演戏,跳过了这话题。 晚上下戏,两人一起回去,一直很耿直的穆归云今天突然把外套给了柯云溪:“夜里降温,你穿上吧。” 柯云溪是有点冷,没对他客气,说了一声谢谢接过了。 第二天依旧是宫廷戏,穆归云戏份不多,不过他还是早早来了,坐在边上旁观,偶尔低头翻自己的剧本背台词。礼仪老师给演员讲解缙朝礼仪的时候,他就站在边上听,十分踏实认真。 导演偶尔看到他,眼里都是慈爱的光芒。 入组一个多月,穆归云终于开始拍打戏,除了他单独个人的戏份,还有桃花树下教柯云溪舞剑,以及两人一起练剑的几场双人戏。 秋冬之际,没有真桃花,剧组搭了一个室内的棚,布置了几棵盛放的桃树,柯云溪和穆归云提着剑站在树下走戏。 “公主你看,这是我为你亲手种下的十里桃花――”穆归云抱着剧本又开始搞笑,广袖一挥,对着三两棵桃树硬生生凹出指点江山的味道。 柯云溪睨了他一眼,脸色一转,做小女生捧场,鼓掌道:“哇,阿正好棒哦!” 穆归云嘿嘿一声,明明是自己先起的头,却也先不好意思起来,仰起头假做捋刘海:“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柯云溪一脸看他好戏的表情。 “公主,阿正,你们先来一遍。”导演喊话,打散了两人之间的互动。 穆归云的快乐立刻消失了一半,深吸一口气:“来吧!” 柯云溪提起剑,嘴里一边说:“有这么夸张吗?” 穆归云没啃声,严肃了表情,甚至可以说如临大敌,开始按照动作指导的要求和柯云溪过戏。 这一场拍的是阿正教公主舞剑,中间自然少不了两人之间的暧昧互动。 柯云溪按照剧本,手一弯错了剑招。 阿正上前纠正,手放在了她的手腕上。 柯云溪故意一错再错。 穆归云“g?”了一声,低头看她。 导演也看向柯云溪,等她的理由。谁都看出这是她故意设计的。 柯云溪停下解释:“‘曲有误周郎顾’。” 导演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就这么来。” 穆归云的身体有些紧绷了,低声问她:“那你要‘误’几次?” 柯云溪笑:“气氛到了便停了,太少暧昧不够太多显得蠢笨。” 穆归云露出一丝为难:“啊?”垂眼想了想,收拾了表情,“行吧,来来来,再走一次。” 剑招错,阿正上,再错,再认真指导,又错,又认真指导,还错…… 阿正:“公主――”一分严肃七分无奈还有两分深藏难以察觉的宠溺。 柯云溪仰头,对着身后的人笑,两人就着背后抱的姿势对视…… 导演用力一击掌:“好,开拍。” 走过一整套流程,正式开拍十分顺利,阿正和公主之间的氛围美好得举反光板的小哥都下意识露出了姨母笑。 对视之后,公主乖巧了一分:“我认真学着呢!” 学了好几遍的剑招终于对了,而且一招又一招,一个握着另一个的手,舞得行云流水。 快结束的时候,穆归云眉梢动了动,第一次忍住了。 导演看着监视镜头,指挥运镜,特写柯云溪的小动作。 她反手在阿正的腰上挠了一下。 “特写阿正。” 穆归云下意识的反应正好符合了阿正的性格。 接着公主使坏了第二次。 阿正低头,手也扣住了她使坏的手。 “公主。”八分无奈两分认命,一张冷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有情眼,低哑的嗓音说了一声,“别闹。” “cut!” 穆归云松开柯云溪。 柯云溪脸上还带着调皮的笑,挑眉看向穆归云,对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这场戏感觉特别好,虽然柯云溪频频有出其不意的小动作,但是氛围自然而然,他也自然而然有了反馈,穆归云一场戏演下来,竟然觉得酣畅淋漓。 还十分高兴完全接住了柯云溪的戏,他抿嘴忍住开心的笑,同样对柯云溪比了一个大拇指。 不止他们两个,导演也很兴奋,拍了一个月的戏,终于在两人身上看到了cp感,那种性张力,异性相吸的氛围,还有谈恋爱甜甜的感觉…… 第168章 又逢君12 桃花树下的戏好几场。 教剑招、双人舞剑、从军辞别、西北离合…… 穆归云卡在了双人舞剑上。 他的动作已经练得极其熟练,使出一个动作肌肉下意识就知道下一个动作,但问题就是没有美感。 严格来说,是和柯云溪在一起后,不多的美感彻底被衬托得丢失。 原本柯云溪一套剑法行云流水,导演是打算连着拍的,如今两人完全没法同步,只好改编了拍摄方案,改成慢动作拍摄,后期快镜头制造氛围。 就这样,两人磨合舞剑的默契,磨合了好几遍,腾挪翻飞的动作,威亚吊着一遍一遍来。 磨合完并不算完了,正式拍摄也要重复拍好几遍,成片里一条打戏,实际拍摄时会从各个角度、各个拍摄镜头、特写……重复拍摄多遍,演员一模一样地演好几条。 秋冬之际,两人拍完后出了一头汗,穆归云戴头套,汗水浸得头套都有些开了,柯云溪撑着腰回到休息处休息了好久才缓过来。 舞剑的戏份好几场,其中还有一场吻戏。第一次拍完,穆归云情绪有些低落,没戏的时候,拿了一个树枝在边上比划。 柯云溪戏份很重,每天都有她的通告,桃林的戏份比穆归云多。下午的时候,她刚拍完一条,就看到穆归云穿着厚重的戏服拎着一袋东西过来。 “公主,来来,吃水果。”他把袋子打开,一一往外拿,有石榴、提子、柚子好几样,提子洗好了,柚子是剥好的果切,石榴个头又大又圆,一看就很好吃。 “哟,今天这么享受?”柯云溪打趣一声,走过来拿了几颗方便吃的提子。 戏服不能有褶皱,下一场还有戏,她没坐,站在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穆归云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嗡声:“给你吃还那么多话。” 柯云溪又拿了几个:“你打我啊!” 穆归云哼了一声,倒是稀奇地没再怼回来,只拿了柚子啃着。 过了一会儿,看她不吃石榴柚子,问:“你不是喜欢吃石榴吗?怎么不吃?” 柯云溪看了一眼整个的石榴:“懒得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石榴?” 穆归云嚼着柚子的动作一顿,又快速嚼了几下咽下去,说:“你助理说的啊,懒死你算了,想吃还懒得剥。” 说着,拿起一个柚子,在塑料袋找了半天,找到开壳神奇,刷刷划拉了几下,专心剥起来。 柯云溪下一场戏要开始准备了,她把没吃完的提子放回去,擦擦手赶紧往回走。 再回来的时候,原本装柚子的果切盒装了满满一盒晶莹饱满、红如宝石的石榴粒,穆归云坐在边上,低着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手上黏糊糊的汁液。 见她来了,把盒子推过去:“吃吧。” 柯云溪惊呆了,防备地看着他:“你不会又要和我比谁一口气吃下一盒石榴的速度快吧?” 穆归云脸色一黑。 “谁会这么无聊!” 柯云溪:“你。” 穆归云一噎。 本以为他会说“不吃拉倒”,谁知道他今天还真小媳妇起来了,又推了推盒子,瓮声瓮气地说:“不和你比赛,就是给你吃的,赶紧吃吧。” 服装老师过来给她脱掉戏服,柯云溪一边解开裙子一边继续和他说话:“今天吹得什么风?你这么无微不至我有点害怕。” 穆归云憋不住了,头一抬――“卧槽……公主你也太不把我当外人了,当着我的面脱衣服。” 柯云溪抬脚踢过去:“你脑子坏掉了?脱个戏服我还要去哪脱?哪一次不是当着你的面脱的?” 穆归云摸摸鼻子:“哦……我这不是突然抬头看到,冲击太大……” 周围的工作人员全都忍笑,有一个老师忍不住,打趣了一句:“阿正是不是害羞了?” 晨晨举着大衣,一层层戏服脱去后,立刻把大衣给柯云溪披上。 柯云溪裹紧了,终于舒舒服服坐了下来,抓了一把石榴:“说说呗,怎么突然好心给我剥石榴了?” 穆归云仿佛破罐破摔地“啊呀”一声:“就是给你道歉补偿,之前那打戏害你拍了那么久。” 柯云溪吃石榴的手一顿,有些意外。穆归云挺大大咧咧的,看着跟大男孩似的,很多细节他都注意不到,用网上的话说,铁直的一个直男。虽然上午拍得是有点累,不过都是同事,一起共事那么久,谁没麻烦拖累过谁?倒没想到他会上心。 她安慰:“没事,都是正常工作,大家都差不多,你不用放在心上。” 穆归云估计也不怎么做这事,难得露出一点腼腆,嗯嗯应了两声,抓了提子一边吃一边看着前方,不说话了。 行外人看演员拍吻戏,总会浮想联翩,但作为演员,吻戏和其他戏差别不大,尤其是电视剧尺度把控下,一般吻戏都是唇贴着唇,走唯美风。 柯云溪和穆归云第一次拍吻戏时,穆归云准备了好几盒木糖醇,走戏的时候得意地拿出来给柯云溪看:“你喜欢哪个口味?” 柯云溪以为他要给她吃,结果挑完后,就见他收回去,往自己嘴里塞了几颗,塞完还对她拍拍胸脯:“放心,哥哥有经验。” 柯云溪挑眉:“哦,终于到了咱们穆老师擅长的领域了?” 穆归云抬手往她肩膀怼了一下:“瞎说!” 柯云溪一个踉跄…… 无语地犯了一个白眼:“你自己说的话自己不承认,还有,大哥,你这手劲有点大。” 穆归云嘿嘿笑着把她拉回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和兄弟们玩惯了。”抬手在她肩膀上揉了揉,不过动作还是粗手粗脚的,自己还不觉得。 第185节 柯云溪又翻了一个白眼,赶紧捂着肩膀躲开。 导演过来给两人讲戏,说待会儿吻戏镜头怎么怎么拍,说完,两人抱着大概摆了一下头部的位置。 柯云溪被他抱得不太舒服,手臂硬邦邦咯得人腰疼:“你松一点,太紧了。” 穆归云:“啊?哦!哦!”手没动。 导演已经走回去准备开拍了,柯云溪小声说:“手!手松点。” 穆归云终于回神,手微微松开一些。 柯云溪看他神色,意识到他酝酿了情绪入戏了。 “阿正?” “嗯?”穆归云凝神看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带了一丝关切。 柯云溪摇摇头。 正好,导演喊了一声开始,镜头怼在脸边…… 两人脉脉对视,阿正缓缓低头,萧柳紧紧盯着他,四唇相接。萧柳眼中闪过笑意,双手挽上他的脖子。 她的反应很胆大,和一般女主害羞闭眼截然不同,仿佛早就在等这个吻,又仿佛在欣赏阿正的羞赧,四目相对的视线灼热得仿佛有了实质。 穆归云垂下视线,环着她腰的手下意识用力。 她亲手挑的水蜜桃味充盈在两人的呼吸间,交缠萦绕…… “cut!” 两人立刻分开。 穆归云的脸跟安了开关似的,突然通红。 柯云溪捂着腰,怀疑地看着他:“穆老师你不是说自己很有经验吗?” 穆归云望天:“天太热了吧。” 柯云溪:“……”这天还热?热还抱得这么紧?除了阿正的冰块脸看不出什么,全身都紧绷得像石头。 她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凑过去,撞了撞他肩,“阿正,你不会没找过女朋友吧?” 穆归云:“……当然没有,阿正初哥一个,直接被你这个公主钓走了!”说完用力甩着袖子扇风,“热死了热死了,我先去喝口水。” 柯云溪狐疑地看着他,越看越觉得他本人就是个初哥。 “颜修?穆归云以前谈过恋爱吗?他那些偶像剧吻戏多不多?拍得怎么样?” 颜修这次上线很慢,老半天才回答:“没谈过恋爱,吻戏啊……就都是演戏呗……就那样。” 柯云溪皱皱眉:“你怎么啦?怎么感觉状态不太对?” 颜修的声音立刻活跃起来:“没啊,我能怎么啊!就是无聊。” “是吗?”她狐疑反问。 “是啊!”答得斩钉截铁。 柯云溪还要说什么,听到导演喊了她一声,只好先放下这个话题走过去。 这条吻戏换着角度又拍了两遍,穆归云让柯云溪别盯着他看:“你一盯着我我就紧张。” 柯云溪笑:“萧柳的性格就是这样,这是出彩的地方。” 穆归云望天,叹了一口气,含糊说了一声:“妖女。”低下头振臂一声:“行吧,来吧!” 柯云溪啧了一声:“拍吻戏和拍打戏,你选一个?” 穆归云:“成年人不做选择,成年人两个都不要。” 柯云溪还没说出下一句话,他立刻机灵地避过了坑:“打工人没得选择,打工人让干什么干什么。” 周围的人都哈哈笑起来,夸他:“阿正觉悟高啊。” 这段时间都是桃花林的戏,除了中年时期,其余戏份都集中拍摄完了,穆归云不是吊威亚舞剑,就是拍吻戏、离别戏,不是伤身就是伤心,离开场地的时候,暗地里狠狠松了一口气。 想到导演说后期中年戏份放到最后拍,他转场的时候,背影都是欢快的,像只撒欢往外跑的大狗。 柯云溪指着他的背影和周围人说自己的比喻,引得大家齐齐去看他,看完觉得果真像,笑成一片。 穆归云回头,假做瞪眼竖眉,看向柯云溪:“你又在说我坏话了?” 柯云溪双手捧着热水袋左右摆了摆表示不是:“夸你呢,说你精力充沛。” 穆归云眼神满是不信,斜眼盯着她。 柯云溪走到他身边,伸出一只手拽住他的广袖:“走啦,阿正。” 穆归云最后狐疑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任由她牵着袖子跟着她往前走。 两人走在最前头,走岔了道也没发现,听到后面有人喊:“这边!公主阿正这边!” 回头一看,慌忙掉头跑回去。 一边跑,一边笑得不行。 桃花林在戏里的寓意大多和感情有关,离开桃花林,穆归云觉得松了一口气,柯云溪却开始面临挑战。 她开始拍摄事业线部分。 事业线主要在西北展开,但因为萧柳的故事大多发生在室内,剧组没去西北取景,还是搭了室内戏棚。 柯云溪每天不是坐着参加平洲王府的宴席、就是坐着设计兵器图、或者坐着处理兵器司的公事…… 桃花林的打戏本就很辛苦,柯云溪自己调理得当才平稳撑了过去,随着天气渐渐变冷,南方湿冷的冬天对伤痛的人来说变得非常难熬。 剧组里,作为大女主,正好赶上了她戏份最重的时候,一场平洲王府政治宴席能拍摄一整天甚至不止,一天坐下来,全身骨头都在酸痛。 即便柯云溪十分仔细,但耐不住过度劳累,腰伤随着一场冬雨来临跟着犯了。 那天出门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吃力,腰部又酸又胀,走了一段路就隐隐作疼,到了化妆间,挺着腰化完一个半小时的妆,彻底不行了,需要晨晨扶着才能站起来。 “姐,要不请假吧……” 柯云溪摇头:“今天是群戏。” 十来个演员,有名有姓的配角至少5个,她要是请假,这一天的戏都别拍了,所有演员都有档期,浪费了这一天,有可能就影响他们后面的工作安排。 晨晨抿抿唇,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她的话缓缓放开了手。 柯云溪拍拍她的手:“放心,今天一天都是坐着的戏,你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靠垫,万一真的撑不住了,垫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就行。” 晨晨点头:“好,等你拍的时候我回酒店找找。” 第169章 又逢君13 晨晨陪着柯云溪到片场,安顿好一切必要的杂事,等柯云溪上场拍戏后,找了一个要好的工作人员帮忙,请她暂时帮着看顾一下柯云溪,柯云溪拍戏间隙有什么需要就上去搭把手,然后自己匆匆赶回了酒店。 出发来横店的时候,柯云溪和她提过一嘴,让她带几个腰靠,平时休息时,柯云溪都会垫着腰减少腰部负担。不过后来行礼装不下了,晨晨只带了一个,也就是柯云溪日常在用的那个。 她一边往酒店房间赶,一边低头翻着手机,着急想着再买一个新的,不然片场酒店两头不能兼顾,每日还要捧着个腰垫来来回回。 进了房间拿了东西,晨晨就匆匆往外跑,迎面正好撞见从楼下健身回来的穆归云。 穆归云上身背心下身运动裤,外面只套了一件薄外套,冬日里穿得仿佛是春夏之际,看到神色匆匆的晨晨,抬起手笑着打了招呼:“早啊,今天公主不是一早就有戏吗?你怎么才走?” 晨晨对穆归云印象不错,主要穆归云这个人对谁都没什么架子,十分随和大男孩,只是今天心里实在担心柯云溪,回应的笑容并不真切,只是礼貌地笑了一下,回答:“来给小溪姐拿东西,我这就要赶回去。” 穆归云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晨晨本是夹着垫子,听了便拿出来给他看一眼,怕人误会柯云溪娇气,解释:“小溪姐腰伤犯了,今天通告排到了晚上,我拿去片场让她垫一垫,不然撑不住。” 她急着回去,顾不得再多说,打声招呼快步走了。 穆归云挠挠头,自言自语了一句:“腰伤?” 他回到酒店就问来送早餐的助理:“柯云溪腰受伤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助理突然听到这个问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好久才迟疑地说:“应该不是在咱们剧组受伤吧,不然早传开了,而且她天天有通告,受伤了怎么可能不去医院。” 穆归云赞同点头,把遇到晨晨的事说了,疑惑不已:“年纪轻轻就有老毛病了?” 助理“哦――”了一声,拿着筷子的手上下用力点了几下,“她前两年拍戏出过事故,差点瘫痪呢!看来当时伤得真挺重的,现在还有后遗症。”说完见穆归云还是没想起来,点他,“就是特种兵那部戏,当时不是有个女配出意外了吗?她就是那个演员,听说咱们导演选她做女主,也是因为特种兵里的演技,真是福祸相依,说也说不准啊……” “嚯,是她?!”穆归云惊讶,那场意外是业内人尽皆知的事情,她出事故后,多少剧组紧急排查自家的安全措施、场景道具,包括他所在的剧组也是紧急开会加强了日常检查,但他只记得特种兵的女演员,却忘记名字了,主要是当时他对除了对手戏之外的女演员都没什么兴趣,听了就忘了,看了脸下一次也想不起来。 助理点头:“对啊,不止,她后来更惨,听说出国治伤一年不到就被公司喊了回来,结果因为不肯续约,前公司疯狂压榨她,给她安排大量工作,把人累得出了镜头就直不起腰。再后来,她好友兼绯闻男友宋元奇出声为她鸣不平,粉丝冲了前公司,那个公司本身就很刻薄,负面新闻不断引爆,没有办法再剥削艺人,就和柯云溪达成和解了吧,但和解后,柯云溪又被变相雪藏直到解约。” 穆归云皱着眉听着,手里拿着只啃了一口的包子,嘴里裹着那口包子皮,半天没嚼动。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助理给他递热水:“老板你有了新的工作搭档,开拍前我当然要去了解一下啊。她的粉丝比当年红的时候少了三分之二,但剩下的都是死忠粉,随便去超话翻一翻就能翻到她这些年的经历,粉丝总结得简直闻者落泪见者伤心,虽然夸张了些,但我为了你天天住在网上,这些热搜我都是亲眼看到过的,大致是这样不会错。” 穆归云接过水喝了一口,但依旧没有缓解那口包子噎住喉咙的难受,含着包子皮发起了呆。 助理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继续和难得八卦的老板分享自己卧底超话得到的信息:“别说,柯老师还真是挺让人佩服的,伤没好被压榨工作,镜头前活力满满状态好得好像啥事没有;被雪藏了,也没见颓废,隔段时间游山玩水拍vlog,你说巧不巧?她其中有一个vlog还是去游玩长公主墓!她初中都没毕业,结果受伤雪藏期间学英语学书法学表演,什么都学,那书法作品,特种兵里那纯正的口语,我一个一本大学生都惭愧……怪不得人家东山再起就能接大女主剧,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强者……” 穆归云看她一眼:“你看着不像我的助理,像她的粉丝。” 助理嘿嘿笑了一声:“不瞒你说,我卧底超话不到五天,就被圈成路人粉了,咱业内人士谁不知道谁啊,但人家柯老师真的优秀……进了组,和晨晨玩了两个月,又和柯老师相处了两个月,嘿嘿,我已经是柯老师铁粉了,我超话都已经六级了!” 穆归云咽下那口包子皮,又喝了半杯水去缓解喉咙里的噎感,问:“你在我的超话是几级?” 助理脸上的笑僵住,低头啃包子不说话。 穆归云白了她一眼,一边继续吃包子,一边两眼无神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很久以后,助理听到她家老板问:“你说的那些东西,都是她的超话里看到的?” 助理:“大部分是,后来成了粉丝我就主动到处找物料看嘛――老板你要看吗?我存了好多经典的视频照片,我发你!” 穆归云定定看着她。 助理姑娘一把捂住嘴,表示自己不会再当着老板的面吃里扒外。 穆归云收回视线,随口说:“发过来吧。”说完,站起身,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助理姑娘瞪大了眼看着自家老板的背影。 没听错吧? 第186节 我的确没听错吧? 原地纠结着吃完了三分之二早餐的助理姑娘正犹豫地拔着头发,就看到她家老板一身帅气休闲装出来了,只是手里很不搭地夹着一个靠垫,是他自己平时用的。 穆归云在剧组期间喜欢打游戏,但长期久坐就会腰疼,所以他斥巨资买了一个据说很高级的靠垫,每个剧组拍戏都带着。 听说的朋友都嘲笑穆归云被骗了,就好像老年人买床垫被骗一样。觉得靠垫真的很好用的穆归云从此不许任何人碰他的靠垫,体验一下都不行。 助理姑娘看到他拿着宝贝靠垫出来十分惊讶:“老板你这是?” 穆归云穿鞋:“去剧组。” 助理明白了,同时,她刚才纠结的问题也立刻答案分明,她欢欢喜喜答应一声,立刻收拾东西跟上,出了门就开始给穆归云发自己的库存。 穆归云带着棒球帽拿着手机低头走着,也不知道他看到她发的东西没,脸上没什么表情。 穆归云看手机看了一路,直到进了片场才放下手机。 柯云溪正在场上拍戏,晨晨站在边上等着,手里抱着羽绒服,神色依旧没有舒展开来。 他走过去问:“她的伤很严重?” 晨晨吓了一跳,扭头看到他,拍拍胸口嗯了一声:“早上化完妆就起不了身,这宴席的戏拍了半天了,她都没怎么动过。” “当时受伤没养好吗?” 晨晨也没觉得穆归云知道柯云溪的伤有什么奇怪的,圈内人大概都知道柯云溪那场意外:“本来养得差不多了,不是后来又乱七八糟的事情多嘛,而且……有些伤是不可逆的,天气冷了热了,下雨了刮风了,这旧伤就跟个天气预报一样准,你看小溪姐现在毫无异状……她刚回国时穿着高跟鞋站台三小时也是没有异样。”越说越忧心忡忡,眼睛也跟着泛红。 穆归云接过她手里东西:“我帮你看着,你回去收拾收拾情绪,她坚持工作是敬业,今天剧组里人多,你这么紧张反而对她影响不好。”不是所有人都有同理心,有的人看到助理大惊小怪万分紧张,会觉得这个艺人事多难弄。 穆归云的助理拉走了犹豫的晨晨。 穆归云抱着柯云溪的东西,看着场上运筹帷幄、自信应酬的公主,她脊背很直,姿态却又很放松,举手投足间演员自己设计的小动作带着萧柳独有的我行我素,展现了萧柳在一群男人中间自信自如的一面。 穆归云每次看到这样的柯云溪,总会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萧柳就是这样吧,没有比她更像萧柳了。 导演喊了卡,演员们个个松了一大口气,纷纷起身活动筋骨。 柯云溪坐在座位上没动。 穆归云走过去,准确地往她后腰塞上靠垫,又递上保温杯。 “阿正?” “还好吧?” 两人异口同声。 柯云溪接过水,说了一声谢谢:“还好,晨晨呢?” 穆归云坐到她身边,浓妆之下也看不出她起色,只看到她额间微微濡湿,似是汗水。拍摄地气温的确比别处高,但这是冬天。 “她太挂相,快急哭了,我让助理陪她出去走走。” 柯云溪喝着水,听到这话无奈笑了一下:“她是一朝被蛇咬,我没什么大碍。” 穆归云突然抬手,在她额间抹了一下,看着她:“真的没大碍?” 柯云溪愣住,定定回视。 不知道是不是扮演阿正太久了,穆归云不笑的时候,有点严肃认真的时候,神态特别像阿正,不凶,但是眼神特别的认真,认真得你不好意思对他撒谎。 她避开视线,低头看着手里的水杯,低低地:“嗯……” 穆归云摩挲了一下指尖的汗水,没说话,大男孩的气质不见了,是个成年男人的模样。 “把水喝了吧,还有点时间,你要不要起来走走。” 柯云溪摇头。 “站不起来了?” 柯云溪:“……” “要我架着你吗?” 柯云溪:“没这么夸张――算了,你扶我一下,我走走。” 穆归云抬手,给她搭着,柯云溪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撑着他的手臂,咬咬牙站了起来,腰上一阵酸痛麻木,腿也一阵阵发麻――实在坐太久了。 穆归云抬眼看她的反应,随时注意她的表情变化。 柯云溪笑了一下:“真没这么夸张,正常人坐久了屁股疼、腿麻,何况我们剧组这种花架子椅子,晨晨把你们都搞紧张了。” 她缓慢走了几步,舒展了一下筋骨,脸上表情果然好了很多。 穆归云收回视线,说“她之所以这么紧张,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你无论难不难受都不表现出来?” 柯云溪讶异地看过来。 正好这时,平洲王爷和世子的扮演者走过来,看到一古装一现代装的两人:“哟,驸马爷怎么这么早来了?还没化妆呢?” 说着,揶揄地看了看边上的柯云溪。 没化妆就先过来和柯云溪聊天,可不要打趣吗? 穆归云倒是坦然万分:“公主腰伤犯了。” “是吗?严重吗?”两人立刻转移注意力看向柯云溪。 柯云溪摇摇手:“没事,就是晨晨大惊小怪,走开一会儿就劳驾阿正来当助理了。” 穆归云起身,对着花絮老师的镜头挑了挑眉:“为公主服务嘛!”引得众人一笑。 “我化妆去了,晨晨她们该回来了。” 柯云溪点头,举起手里的水杯:“谢谢阿正啊!” 穆归云一边往前走,一边手朝后摆了摆。 中午吃饭的时候,柯云溪才看到穆归云把自己的靠垫也带来了,还是给她的。 “片场脏,你先用我的,自己那个放酒店,省得来来回回拿。” 晨晨感激万分:“多谢穆老师,我早上刚上网买了一个,只是没这么快送到。” “没事,我不怎么用,这个靠垫特别好用,你们就用这个好了。” 柯云溪看到他助理听到这句话在后面忍笑,挑眉,这又是什么故事? 吃完饭,柯云溪进休息间躺下,也不算完全躺,就是一把沙发一把椅子拼一下,她上半身平躺下来,舒服得长长舒了一口气。 昏昏欲睡间,手机震动。 是宋元奇。 “亲爱的,想我没?” 一接电话,就传来宋元奇捏着嗓子故意矫揉造作的声音。 柯云溪比他更矫揉造作,语气无比柔情蜜意:“亲爱的,我真的真的一点儿都不想你呀~” 宋元奇听着波浪音整个人抖了三抖:“行了行了,这么久没见,咱别互相伤害了,怎么样,最近还好吗?你们那个戏拍得怎样了?” 柯云溪懒洋洋的:“你先开的头可别又怪我头上。戏挺好的啊,顺顺利利拍了一半了。” 晨晨从外边进来:“姐,我给你揉揉腰?” 宋元奇狗耳朵贼灵:“你腰怎么了?” 柯云溪翻了一个身给晨晨腾出空间:“没什么,天气变了加上有点累,老毛病。” “柯云溪你――” “宋元奇你敢唠叨我就挂了。” 第170章 又逢君14 “这么久想不起我,今天找我是什么事?”柯云溪问宋元奇。 “你这话说得就让我伤心了,我不找你你也没找我啊。” 柯云溪冷淡地哼了一声,不理他了。 宋元奇见没人捧场,终于言归正穿:“我也接了新戏了,过段时间来横店,你有什么要我带的东西吗,这几个月受苦了吧,哥哥从国际大都市给你带点好吃的来。” 柯云溪问:“你什么时候来?” 宋元奇:“过几天就来,来看看你把自己折腾什么样了――你们剧组给探班的吧?” 柯云溪:“提前备案就行,你来之前和我说,我们的确有些东西要买,我让晨晨列个清单给你。” “行行行,包在我身上。” 柯云溪挂了电话就把这事和晨晨说了,她要买的主要是和腰伤有关的东西,影视城这边少有:“你直接联系他助理好了,他肯定是让助理去办。” 晨晨答应。 天气越来越冷,尤其今年冬天,每天早上出门的天气预报都在报道今天又会降温,新闻里说,这是十几年来浙江最冷的一年。 柯云溪今天要拍容妃死于刺杀的戏。 历史记载,那一天夜里,前朝逆贼闯入宫闱,刺杀皇帝宫妃,造成护国长公主生母容妃混乱中寝宫失火死亡,多个妃子受伤,而皇帝身受重伤,这个伤直接导致了他后期早逝。 关于那天的天气,史书上只有四个字:是夜大雨。 冷得恨不得全身裹起来的冬天,在半夜拍摄淋雨的戏,考验的不仅是演员的演技,还有演员的体魄。 重阳节那天,萧柳和亲之事已近在眼前,西北前来迎亲的军队都在京城停留了好几日,就等着吉日一到便出发。 刺客刺杀,容妃宫里大火冲天,映红了皇宫上方半天天空。 萧柳不顾乱糟糟逃命的宫人,心急如焚地往母妃宫里跑,跑到一半,突然被人截住,一把拉进了昏暗的树影下。 萧柳拼命挣扎,突然听到耳边一声熟悉的声音:“公主,是我。” 萧柳不可置信,借着斑驳的月光看过去,看到了想了念了一年多的人。 “阿正?!” 阿正伸手把她抱进怀里:“是我。”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西北吗?” 第187节 阿正目光中闪着心疼,摩挲着她的脸颊说:“我……是跟着……迎亲队伍来的……” 两人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片场的工作人员来来回回走动着,布置道具,安排镜头,导演大着嗓门调度现场各个部门,柯云溪和穆归云裹着羽绒服拿着剧本对词。 戏里这是一个小角落,实际片场却是很大一块空地,冷风直呼呼地吹着,柯云溪一张嘴就是一团白气,但戏里这是在秋天,道具组为了防止穿帮,准备了一盒冰块给他们。 又一阵冷风吹过来,柯云溪锁进了脖子,往穆归云身后躲。 穆归云正在原地蹦蹦跳跳,一边念词一边热身,看到她的动作才意识到这风有点大,看了她几眼,停下跳动,侧了侧身子,挡在她前方。 “待会儿还要下雨,你暖宝宝带够了吗?” 柯云溪往他边上又凑近了一点,缩着身子躲风:“所以咱们争取一条过,这天气真是吃不消。” 穆归云笑了一声:“你多锻炼锻炼,就不会体寒怕冷了。” 柯云溪哼了一声:“谁说我不锻炼体寒了?” 穆归云冲口而出:“你们女孩子姨妈痛不就是体寒?” “嗯?”柯云溪立刻抬头去看他,“这你都懂,而且你怎么知道――” 穆归云立刻截走她的话:“我猜的!” 颇有中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柯云溪嘿嘿笑起来,凑过去盯着他的脸猛瞧:“真的?阿正你还懂姨妈痛哦?” 穆归云抬头不看她的眼睛,装作随意查看周围设备的模样,看了一圈回头,问:“啊?你刚刚说什么?” 柯云溪给他一个“你觉得我会信?”的眼神。 穆归云:“好了好了,赶紧对戏,不冷吗?” 柯云溪:“不冷,大高个果然好用,有你挡着暖和了大半。” 穆归云嘴角隐隐上翘,又回复冰块脸,说台词:“公主,是我。” 柯云溪:“阿正?!” 穆归云扭头去问导演:“导演,我待会儿怎么抱?” 导演看了贴得很近的两人:“你喜欢怎么抱就怎么抱,根据你的感情来。”周围人都抿唇笑。 穆归云结巴了一下:“感情……什么感情……那得找一下镜头啊导演……” 导演对着身边的人摆摆手让他就这么做,自己拿着剧本走过来,拉着两人找了找合适得站位:“呐,就这,你们对着这边,至于怎么抱……”导演拍拍穆归云的肩膀,“危难之际见到思念成疾的心上人,你顺着自己的本能来。” 穆归云“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又一阵寒风刮过来。 穆归云下意识身子一侧挡在了柯云溪前方。 摄像师:“错了错了,过去点,站过去点。” 穆归云调整了一下位置,但几乎没动,柯云溪反而觉得风被挡得更严实了。 “阿正站位错了,错了,往右边走一点。” 穆归云:“好好,右边走……”微微挪了一小步。 柯云溪指了指:“这边,往这边。” 穆归云嘴里应着,脚没动。 副导演急得直接上手拉人:“这边――” 他一被拉走,寒风直接刮在柯云溪脸上,刘海都往后飞了一下,她整个人一哆嗦。 “好了好了,各部门就位,对了,演员含个冰块,说话白气太重了。” 工作人员连忙拿着冰块跑过来。 穆归云低着头借着灯光认真挑了半天,挑出一块最小的递给柯云溪。 柯云溪看在眼里,明白他的心思,露出真切的笑容:“谢谢阿正。” 穆归云低头一笑,自己随便拿了一块塞进嘴里,两人齐齐打了一个哆嗦,抖完和对方对视上,又笑弯了眉眼。 边上人员来来去去,也没人get到他们有什么好笑的。 一切准备就绪,导演喊开始。 阿正截住公主,把人拉到树影下,相认…… “cut!”导演突然喊停,“公主说话有白气,冰块没用吗?” 柯云溪:“时间有点久,化掉了。” 实际上是穆归云挑的那块实在太小了,冰块小不那么冷,但口腔回温也快,演到一半嘴里开始热度升高,张嘴又有了白气。 工作人员快速递上新的冰块。 穆归云闪过一丝后悔懊恼。 柯云溪笑笑:“没事,我现在觉得不那么冷了。” 穆归云对她握拳:“加油,我们争取早点过。” 柯云溪含着冰块对他笑,嗯嗯点头。 这一次的确过得很顺利,只补拍了几个特写便可以了。 接着拍萧柳亲眼看着母妃丧生大火,阿正强拉着她离开,两人坐在寝宫屋顶上,看着皇宫一片大乱,天降大雨。 这场戏主要是萧柳的内心戏,阿正是辅助。 柯云溪不再和穆归云说笑,脱了羽绒服在冷风里来回走着,闭眼回忆起一千年的那一天。 萧柳是不会轻易崩溃的,她一生中最外放的崩溃就是容妃**的那一刻…… “母妃――母妃――娘――”萧柳一声比一声声嘶力竭,最后跪倒在地陷入了浓浓的自责与悲痛中。 导演问:“你觉得公主在自责?” 柯云溪还没从情绪里出来,反应有点迟钝,穆归云帮她怕了一下身上的灰土,说:“她觉得是自己让容妃万念俱灰,其实容妃的死,可能是因为母女两个被娘家夫家集体放弃,她本人因此没了求生的欲望。” 导演若有所思点点头:“公主也是这么想的吗?” 柯云溪点头,声音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情绪依旧沉浸在悲痛中,抖得厉害:“是,容妃就是因为娘家舍弃她,女儿前途无望才没有生的意志的,不仅如此,她选择死,也是为了让女儿离开京城后,彻底对这个地方没有牵挂,想做什么就可以做,想在魏国生根也可以,不必留念故土故人。她都是为了我,而我心里也明白。” 这个解释剧本是没有的,导演盯着镜头又看了一遍回放,点头:“拍屋顶戏。” 这场戏要人工雨。 工作人员转场布置需要一点时间。 演员去休息室休息。 穆归云回去没多久,提着一个保温杯过来:“我准备的姜汤还有不少,你也喝点,这场雨戏不会很快结束,今晚估计要熬个大夜。” 柯云溪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泪眼朦胧地道谢:“谢谢,我这边有咖啡,你要喝吗?” 穆归云摆摆手:“不用,我一般不喝咖啡,提神全靠玩游戏听歌,你也少喝点,咱们演员三餐不规律,咖啡喝多了更伤胃。” 柯云溪调侃:“看不出来穆老师还是个养生达人?我还以为你是冬天也能吃冰棍的年轻力壮小伙子呢。” 穆归云很不屑这所谓“年轻力壮小伙子”的说法:“越年轻越要保养自己的身体,不能仗着自己底子好瞎折腾。” 柯云溪抬眼看到他助理不停撇嘴,立刻哈哈笑着揭穿:“你看你助理都对你的话无语了,穆老师你自己也做不到吧?” 穆归云立刻转头看向自己的助理,瞪眼:“我没做到吗?” 第171章 又逢君15 助理姑娘连连点头:“那当然是做到了。我们穆老师是保温杯里泡枸杞,通宵游戏下午起;泡茶健身保健品,撸串烧烤小龙虾。” 穆归云气得:“胡说!” 柯云溪和晨晨被他们两个逗得笑个不停。 柯云溪把那份姜汤喝了。保温杯功能特别好,姜汤烫口,喝下去全身都热了起来。晨晨又拿出几个暖宝宝,帮她能贴的地方都贴上。 正好片场那边准备得差不多了,喊他们过去。 冬日里的淋雨戏,萧柳伤心绝望的时刻,两人坐在屋顶上,摄像机环绕拍摄。 穆归云紧紧抱着柯云溪,如同阿正抱着萧柳,陪着她枯坐了一整个雨夜。 这场戏来来回回拍摄了好几条,为了保持情绪的连贯性,两人一直沉浸在剧情里。 萧柳第一次产生了争夺权力的念头,阿正失落无法赞成,萧柳痛苦反问,阿正便忽略了自己最厌恶争权夺利的本心,表示只要你想我陪着你。 穆归云一直无法理解阿正对公主的无条件顺从,前面很多戏都要和导演小小反抗一下,这一场,导演给他讲戏,给他分析为什么阿正这么快就忘记了自己的原则,才说了个开头,穆归云说:“我懂。导演我知道该用什么情绪。” 等坐上屋顶,他抱着公主,说出的台词自然而又余韵无穷。 拍摄间隙,两人等下一条,维持着相互依靠环抱的姿势聊天,聊这场戏的情绪表达,人物心理,一边抖一边说,也不知道是讨论怎么拍得更好还是转移寒冷下的注意力。 柯云溪:“我不是真的想要跳进权谋斗争中去,只是在这个时刻,我发现原来权力真的是好东西,它能保护我所有想保护的人……我心中有怨气,是一直都有一直没有消解的,在亲眼目睹容妃去世后爆发到了顶点。我知道阿正不喜欢,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一声质问,其实不是问阿正,更像是问这个世道,淡泊出世的人就只能成为鱼肉吗?” 穆归云:“阿正是明白的,所以这里我先是下意识反对,但很快就理解了你的心情表示支持,我不仅理解你失去容妃后突然转变的思想,也相信即便你这么说,但最后你还是你,不会因为权谋而面目可憎。” 柯云溪从他肩头抬起头,问:“如果最后还是变了呢?多少人在权谋里忘了初心,阿正亲眼目睹过太多,他会不会在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里的语气要不要多一份保留意见的感觉?” 穆归云望着她的眼睛:“不会的,说好的天涯海角生死相随,自然是你去哪我便去哪,阿正意志坚定认定一件事就不会轻易动摇,爱一个人也是。――但我觉得,阿正的坚定,更多是相信你不会变。” 柯云溪望着他,又好像不是望着他,轻叹:“你越来越像阿正了。” 穆归云出神。 导演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刚才阿正这个情绪很好,继续这么演,我们再来一遍。” 柯云溪对穆归云翘了翘拇指。 穆归云对她得意挑了一下眉。 拍完这一场已经是次日凌晨,两人在屋顶上冻得四肢僵硬,工作人员把人一个一个扶下来,柯云溪先下去,一到地面,就被塞了一个热水袋。 她扭头,把热水袋递给紧跟着下来的穆归云,自己又接过第二个。 第188节 “快快,换衣服!”周围的人一哄而上,分别围住两人,递水的送衣服的,训练有素。 夜戏,剧组打了大灯,照得周围一片明亮,两人隔着人群对望,柯云溪说:“阿正,明天见啊。” 穆归云笑着对他摆摆手,笑得十分喜气:“不对,是今天见!” 刚才还在极致的悲痛哀伤,现在一下子被下班的快乐萦绕。 宋元奇来的那天,正好是剧组一个同事过生日,大家约好了晚上聚餐。 他提着大包小包过来,还给整个剧组送温暖,请所有人喝热饮,听说晚上有生日聚会,挥挥手让柯云溪自去参加:“我正好回去休息,反正我呆的时间长着呢,什么时候都能聚。” 宋元奇前段时间去国外工作,买了不少特产,这次也都给柯云溪带来了,满满一箱子都是,还有一箱则是保暖护腰用品。 柯云溪心里暖呼呼的,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宋元奇拍下她的手:“叫哥。” 穆归云进来便看到两人在打闹,站在门口出声:“有什么好吃的?我来蹭吃了。” 其实是柯云溪让晨晨喊他过来,打算分一些特产给他。 柯云溪冲他招手:“进来坐,你看你喜欢吃啥?” 宋元奇和穆归云互相打量对方,然后笑着握手自我介绍互相认识。 穆归云经常来柯云溪这,打完招呼就拖了一把椅子出来,大大咧咧坐下。 “阿正你知道他吗?估计都不认识吧?” 穆归云说:“知道啊,你们还拍过一部女追男的偶像剧是吧,我看过。” 柯云溪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穆归云赶紧补充:“片段!片段!上网看到的。” “哦――”她恍然,“能上热搜还得依赖咱小宋的流量啊。” 一边说一边蹲下身给他拿吃的。 “我来我来!”刚坐下的人立刻起身,蹲到柯云溪身边接过那些零食,“你去坐着,我自己拿。” 柯云溪松手:“行。”扶着腰起身又忍不住指点,“这个这个,宋元奇说这个好吃。” 宋元奇稀奇地看着两人,等柯云溪坐过来用手肘撞了撞她:“你们这什么情况?” 柯云溪:“什么什么情况?” 宋元奇:“看来你说的是真的,的确在这里过得不错啊。” 柯云溪踢他一脚:“又犯毛病了?” 穆归云从箱子里抬起视线,看看打闹的两人,收了收怀里的几包东西,起身:“就这些吧,要是还想吃我再来蹭,嘿嘿。” 柯云溪:“合着你把我这里当自提柜啊。” 穆归云笑得贱嗖嗖的:“公主家大业大。” 他和宋元奇毕竟不熟,拿了东西聊完几句便走了,走之前和柯云溪说:“导演刚才说提前半小时过去,我们聊聊剧本走一下戏。” 柯云溪比了个“ok”的手势。 宋元奇等他走后学他那个语气:“公主?是谁说小公主很恶心的?” 柯云溪倒了一杯热水慢慢喝着,不在意地说:“阿正叫没事,你叫就很恶心。” 宋元奇捂住胸口仰倒在椅子上,大声喊他的助理:“不行了,我的心透心凉,快给我急救。” 他这戏多的模样好笑得很,柯云溪想起了一样戏很多的颜修,正想着,突然一愣,放下水杯喊脑海里的人:“小修,小修?” “g!姐!”颜修立刻应答。 柯云溪皱眉:“你最近怎么没声音了?” 颜修呵呵两声,笑得干巴巴的:“这不是,你拍戏正忙,我不打扰你嘛。” “我哪回拍戏你不发弹幕了?吐槽得能当热门up主,这次这么安静?说,到底怎么回事?” 宋元奇看到她突然脸色严肃皱着眉,问:“怎么了?” 柯云溪回神,展颜一笑:“没事,突然想起个事,对了,下午我戏份有点多,你回去休息吧,晚上聚餐完我来找你。” 宋元奇:“别了,大晚上聚会狗仔一拍,还以为我们真的有一腿呢,明天再聚。” 柯云溪:“你现在开始在意八卦了?还是有心仪对象开始注意个人绯闻了?” 宋元奇一个白眼过来:“我是为了让你好好回去休息好不好,大姐,我这几天都休假,随时聚呗。” 柯云溪:“我每天都忙。” 宋元奇:“……”没法好好做朋友了。 柯云溪真没骗宋元奇,她的确很忙,午休结束一下午都是她的戏,休息室几乎没再进来过。宋元奇坐在片场看她拍戏看了半天,看到她和穆归云的对手戏时,跟边上的晨晨说:“你家老板和我演情侣时怎么就没这么温柔呢?瞧瞧瞧瞧,她还教他怎么抱自己!” 晨晨:“穆老师太纯情了,没经验。” 宋元奇缓缓扭头看向晨晨。 晨晨捂嘴,快速离开这位大明星的视线。 宋元奇:“啧,什么人带出什么样的助理。”又看向场中央,“30岁的老男人,纯情?微博上的脑残粉都不信好吧!” 看不下去黏糊糊的氛围,宋元奇打了一声招呼,回酒店睡觉去了。 当天晚上生日聚餐,寿星是个男演员,吃喝到后面,一桌的人喝上头了,放开了拘束,尤其寿星,被轮番劝酒。寿星除外,被集中火力的就是柯云溪和穆归云这两个主角。 柯云溪还记得穆归云一喝就脸红的特质,想帮他挡了,借口明天还有戏,不能多喝。 谁知道穆归云是个虎的,来者不拒,还帮忙把她的份也喝了,喝得脸通红,眼睛湿漉漉的,来敬酒的人一看,都不敢再劝酒,真的怕他喝多耽误了明天的事。 柯云溪给他夹菜:“吃点菜压一压。” 穆归云一脸乖乖的样子,拿起筷子认真吃了,吃完对着柯云溪笑。 柯云溪没忍住,抬手摸了一下他的头:“你不会真的醉了吧?” 穆归云笑了一下,凑过来在她耳边说:“没有,我就是喝完脸通红,看着唬人,你看他们都不敢让我喝了,我清醒着呢。” 柯云溪看他一眼,他身上的酒气蔓延到她笔鼻尖,包厢里空调热乎乎的,仿佛到了夏季。 “嗯……”她应了一声。 两人就像做了什么坏事没被抓包而庆幸不已的小学生,头凑着头偷笑了一下,转回去继续装作不胜酒力的模样。 聚餐散了各自回去,大家理所当然地把公主交给了阿正:“阿正没醉吧?柯老师就交给你了啊!” 穆归云表示没问题。 两人坐穆归云的车回酒店。 下车的时候,外面的冷风一吹,穆归云酒气上头,腿软了一下,一时间没找到方向。 柯云溪连忙从车里跳出来扶住他的手臂:“阿正没事吧?” 穆归云原地停了停,笑:“没事,走吧。”不过没挣脱她,保持着一个扶着另一个的姿势往酒店里走。 到了酒店大堂,遇见了好几个女孩子,看到他们进来眼睛一亮。 柯云溪立刻明白了,松开他的手低声说:“好像是你的粉丝?” 穆归云眯着眼看过去,挠头:“我没什么粉丝啊。” 结果还真是他的粉丝,一直盯着他看,两人走过去后,其中一人还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云哥加油,好好拍戏!我们一直支持你!” 走进电梯,柯云溪笑看他一眼。 穆归云脸上依旧带着酒后的红,摸摸后脑勺:“啊……我也没想到我会有粉丝来现场。” 柯云溪轻声说:“怎么会没有呢,你长得帅,演戏又有灵气,以后还会有更多粉丝的。” 穆归云认真地问:“你是说真的吗?” 柯云溪斩钉截铁:“当然是真的。” 穆归云脸上止不住笑,又看向她:“你也是,你的演技特别好,你也会越来越火,越来越成功的。” 两个人站在电梯里,对着电梯反光里的彼此笑容不止。 回到酒店房间,柯云溪收起了所有好心情,板着脸喊颜修。 “别装死了,今晚咱们好好谈谈。” 颜修既不想出声,又怕惹她生气,只好哼唧了一声。 柯云溪哼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修,我已经问你两次了,这是第三次,最后一次机会,你如果不说,以后等我发现了――” “我……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你一直说转世了就不是一个人了……那我怕说了影响你的判断,不说又怕你想不开,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才闭麦……我这不也是为你考虑……”颜修哼哼唧唧。 柯云溪:“为我考虑?上次你这么说是一千年前。” 颜修顿时仿佛被掐住了脖子,什么声音都没了。 第172章 又逢君16 柯云溪进了卫生间洗漱,给他时间好好思索到底怎么说。 当她敷好面膜躺在床上,颜修终于开始说了。 “姐,其实是这样……我吧,一时间没忍住……又看了看你周围有没有阿正……真的,自从你不许我这么做后,我只查看了这一次……” 柯云溪翻着书本的手停住:“然后呢?” 颜修:“然后……我……我看到……” “你找到阿正的转世了。” “啊……是……” 柯云溪坐起身,眼睛望着虚空,注意力全在识海里:“谁?” “等等,你先不用说,我猜一下……是――穆归云?” 颜修激动起来:“姐,你是不是也感应到了!” 第189节 柯云溪坐在床上,很久都没说话。 颜修也不敢出声。 许久之后,寂静的房间响起声音:“我不是感应到的,我是想起你上次和我说,穆归云从来没谈过恋爱,这种事情,你上上网怎么能确定?除非查了他生平。” 而只有查看他前世今生时,才会看到他今生生平一切。 颜修声音低落下去:“我没忍住嘛……他和阿正真的太像了,说话的眼神特别特别像,果然他就是阿正!姐,阿正他这一千年过了十世,经历好多职业,每一世――” “好了,你不用和我说他前世过得怎么样,阿正早就死了,转生的人不是阿正,过得怎么样做了什么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他颠沛流离也好,妻贤子孝也好,本都是一生中平凡又正常的流程,她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把他们当成阿正。 她的语气有些激动,颜修吓得不敢再多说。 柯云溪撕掉面膜关了灯,睁着眼看着黑暗的虚空出神。 颜修这个家伙,不出来的时候数个月不出现,现在事情说出口了,就开始不停刷存在感。 “姐,阿正的转世其实挺不错的,就是桃花运很惨。” 柯云溪不想听,但她又没有说出口,只听他在自己的脑海里絮絮叨叨。 “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没有新的恋人。” 柯云溪不可置信,忍不住问:“为什么?” 颜修觉得自己这样不好,但还是忍不住笑:“可能他在阿正前期杀戮过多,转世修道,做了一世道士,两世沙弥,三世得道高僧,再后来,或一生报国或投身科研无心感情总之他做了很多事但是对谈恋爱一直没兴趣,可能他灵魂一直记得你,也可能他当和尚几百年断了情缘哈哈哈哈。” 颜修又拿穆归云举例子:“比如这一世的穆归云,他刚出道的时候因为很帅被私生跟踪到家里,当时他租的老小区没什么安保,半夜下工回家,进了卧室发现有私生翻窗进来躺在他床上,被发现了还扑上去抱他摸他说“不能白来”;还有圈里的富婆‘粉丝’,花大价钱买票进活动场地,明里暗里要和他‘谈恋爱’供他闯荡娱乐圈。穆归云从此留下了心理阴影,除了营业需要,他都会和异性保持距离,很高冷。” 柯云溪:“你确定?” 颜修声音飘了起来:“所以说,姐你和阿正是命定的姻缘,你看穆归云看到你,哪里保持距离了?哪里高冷了?” 柯云溪有些恍惚。 “那这十世,他开心吗?” “挺开心的吧,虽然和一般人的人生不太一样,但是他一直自得其乐过得很安逸。” 人转世忘记一切,下辈子什么职业什么人生都是因缘际会,出身地府的她是不会信转世还能记得前世恋人这种说法的,最多投胎时,就给两人牵了姻缘。 阿正这十辈子过得实在清苦了一些,但若是他自己觉得开心,柯云溪便也不怎么难受了。 倒是穆归云,每天铁憨憨大男孩的样子,原来以前也遇到过那么多事?如果他真的对女性敬而远之,那这些日子和她的交流…… 颜修说的是一种可能,但柯云溪想到每天二十四小时围着他们转的花絮摄像师,又觉得这也是一种可能――营业需要。 想到这种可能,柯云溪心里是不舒服的,尽管在开拍的最初,她自己也在镜头前营业,尽力和他保持友好甚至亲密的氛围,但这么久了,到底是有真心在了。 穆归云一早过来化妆的时候心情很好,直到透过镜子去看柯云溪,看了几次,发现了她情绪不高。 “一大早太困了,我们来听一段相声吧。”他掏出手机,看着镜子说,也不知道是对化妆老师说,还是对隔壁的柯云溪说,或者自言自语。说完,就真的搜了一段相声,开始外放。 “过年好!”1 柯云溪的化妆老师先笑了一声:“一下子过年的气氛来了。” “……” 李:“最萌身高差……搞对象的时候。” 董:“这俩人的身高得有一定的差距。” 李:“个头上?是吧。” 董:“通过我研究发现,这个差距16厘米左右最合适。” 李:“这为什么啊?” “……” 李:“我1米74。” 董:“所以说你要是找一个女朋友,你就得找呢……” 李:“1米9的!” 董:“找1米9的干嘛?” 李:“显得我多萌!” 穆归云:“哈哈哈哈哈哈――” 化妆室里只有他的笑声久久回荡。 柯云溪和自己的化妆师对视一眼:“这么好笑吗?” 化妆老师摇头:“不至于。”都多少年前的梗了。 是不至于,穆归云的化妆老师忍无可忍:“穆老师你先闭上嘴,画唇妆了。” 柯云溪“扑哧”一声笑了。 穆归云闭着嘴任由化妆师化妆,眼珠子转到她那边好奇她笑什么。 柯云溪:“低情商:你太吵了,赶紧闭嘴;高情商:我要给你画唇妆了。” “扑哧――”后边几个工作人员纷纷憋笑。 穆归云瞪圆了眼,想张嘴,视线对上化妆师的脸又憋了回去,只重重哼了一声,气鼓鼓的不再看她。 直到化完妆,穆归云都还在生气的样子,不理会柯云溪。 柯云溪先起身,原地动了动酸麻的腰,这才往外走,经过他的时候拉住他的胳膊把人往外拉:“走,阿正我们上班去喽!” “哼!”穆归云任由她拖着,脚步跟得很及时,脸上还那副冷淡的表情。 柯云溪一边和他往外走,一边凑到他面前哄人:“还生气呢,这不是开玩笑嘛,我还没夸你呢,多亏了你的相声,我都直接笑醒了。” 穆归云嘴角别扭地上扬了一下,随后又哼哼:“你是笑我。”委屈。 柯云溪立刻一本正经脸:“哪有!谁说的!我怎么会笑我家阿正呢!” 穆归云脸上阴转晴,正要说话,外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两人看过去,发现是粉丝。 “云哥!归云!不要!” 不要?什么? 两人没反应过来。 穆归云的助理追上来语气紧张:“穆老师,老板,你们要不前后走吧,粉丝可能误会了,对柯老师影响不太好。” 穆归云脸沉了下来,将手臂从柯云溪手中抽出,在一片欢喜的尖叫中,搭上柯云溪肩膀:“走吧,别迟到了。” 说完,搭着人就进了片场。 助理背对着粉丝,小幅度鼓掌:“帅啊老板。” 晨晨经过她:“别嗑了,干活!” 助理:“嘿嘿嘿!来喽!” 当天,穆归云和柯云溪名字相关的广场里,为数不多的粉丝就吵成了一团,穆归云的粉丝都在骂柯云溪故意勾引穆归云,证据是那天聚会后以及今天出化妆室,都是柯云溪主动挽着穆归云。尤其今天,穆归云脸上表情很不好。 攻击的语言已经恶毒到诅咒柯云溪那次意外怎么不直接瘫痪不直接死了,什么“骚”“浪”“贱”都直接变成标签打在她身上,甚至用这三个词替代她的名字,不堪入目。 柯云溪的粉丝自然要反击,嘲讽穆归云糊咖一个毫无名姓,谁会看上这种男人,把他贬低到了泥里。 穆归云的后援会在个超发公告,看似出来说明情况,实际言语之间还是在阴阳怪气暗示柯云溪借着拍戏勾引穆归云,占穆归云的便宜。 穆归云拍戏间隙被助理提醒,上微博搜索了自己和柯云溪,看完整张脸黑得彻底。 他退出广场,直接进入个人页面取关了那个上半年刚组建的后援会。 第二步,发微博。 “请不要凭自己的意愿脑补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情,这会让我难以面对自己的朋友,影响我现实的社交关系。如果是我的粉丝,请理智一些,不要人云亦云,不要断章取义,更不要以爱我的名义攻击他人。” 助理看到自己手机上弹出的通知,立刻点进去查看,就看到了自家老板几秒前发出的微博。 她小声问:“这么直接取关后援会好吗?本来粉丝就不多。还有这个微博,不和张姐商量一下?”张姐是经纪人。 穆归云皱眉:“这个后援会不行,这么点小事就出来带风向,引导粉丝网暴,以后我要是红了,岂不是人家一句话她就带着粉丝到处出战?” 柯云溪正好过来,听到这句话笑了:“穆老师要红了?” 穆归云:“没有――你别瞎说!” 柯云溪逗他:“你自己说的呀,以后要是红了,果然是敬业的阿正,现在就开始准备啦?” 穆归云垮脸:“不是不是,你别这么大声,被人听到丢脸死了,我处理后援会的事呢!” 柯云溪收了调笑:“嗯?怎么了?粉丝那边出事了?” 穆归云突然想起来,不敢提醒她去看网上的东西,转移了话题:“没事,我就那么几个粉丝,小事情,下场戏你还没开始准备?” 柯云溪指了指场上:“道具坏了在修。”说着找晨晨,喊她:“快来帮我按按,腰疼。” 她穿着戏服不能坐,晨晨连忙跑过来,站着给她捏后腰几个穴道。 穆归云看了一会儿,又和助理走到边上小声嘀咕着,处理粉丝的事情。 见他们走远了,晨晨一边按摩一边和她说:“姐,你去看看穆老师微博,粉丝吵架了,他直接取关自己后援会还发微博了。” 柯云溪意外,想到早上的事大概有了猜测,先去搜索了广场上的言论,但此时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谩骂诅咒了,而是穆归云粉丝或喊着理智或喊着脱粉甚至有人回踩骂他一辈子火不了,也有她的粉丝在嘲讽穆的粉丝自作多情,或者骂穆归云黑的白的都一个人做了,说柯云溪才是真正无辜的人。 她们大部分人转了穆归云那条发声的微博,柯云溪自然也看到了他说的话。 继续往下翻,好在两人流量很小,她没翻多久就看到了最初的战场,但她非常平静,跟看别人被诅咒似的,看完就退出,重新点进了穆归云的微博。 她看着这条微博看了很多遍,把所有粉丝骂他的评论转发都看完了,看到这些为数不多的粉丝说着失望难过,说他不该取关后援会,后援会这些日子维持稀少的粉丝被别家粉丝欺负有多么不容易…… 所有因为那个营业猜测而扎下的细刺全都连根拔出,没有了痕迹。 她点开评论框打字:“真正了解你的人都能看到你的真诚和优秀,绝不会被外界的杂音所影响,开心起来,阿正[加油]。” 发送。 几秒钟后,穆归云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看了一会儿,立刻抬头朝着柯云溪这边望过来。 柯云溪对他笑。 穆归云也跟着笑起来。 第190节 他的眼睛特别清亮,真切地笑时,眼里仿佛落入了星芒细钻,亮闪闪地发着光。 “阿正五官极致的优化都集中在了穆归云脸上,他前几世有这么好看吗?” 第173章 又逢君17 “阿正五官极致的优化都集中在了穆归云脸上,他前几世有这么好看吗?” 颜修冒出来:“没有,这一世最好看了,做和尚的时候,有一世比阿正还平平无奇,还是个光头……” 柯云溪想到那是什么样的一张脸,笑意更浓:“阿正的脸再平平无奇也不会丑,他的眼睛占尽天地灵秀……” “噫――酸臭味好重!”颜修哼哼,“你眼里阿正都是最好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柯云溪:“我也没说他长得好啊,我这点审美还是有的。” 颜修表示我不听,你不用解释。 两人的粉丝都不多,过了一天这件事就如同湖面水波,风过无痕,并没有引来第三方关注以至于过度发酵。 柯云溪今天下班早,约了宋元奇吃夜宵聚会。 穆归云则早早回了酒店和经纪人开会处理工作去了。 粉丝吵架的事情,除了增加了一点工作量,并没有对两人产生任何负面影响。 过了两天,剧组安排了一场双人采访,在中午午休的时候进行。 如今的剧播宣传,cp营业是必然的,这场双采为的也是后期剧播期间的营业,所以问的问题很有内容。 ――对彼此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穆归云对柯云溪抬抬下巴:“你先说。” 柯云溪:“很高,很帅,有点单纯害羞的样子。” 穆归云:“嘿嘿,漂亮,好像在哪见过但又想不起来。” 工作人员:“穆老师以前见过柯老师?” 穆归云:“没有,完全没有,我不怎么看娱乐新闻,而且我有点脸盲。” ――后来熟悉了,印象有变化吗? 柯云溪:“有!幼稚!铁憨憨!每天傻乐!” 穆归云:“喂!” 柯云溪:“集训的时候,你忘了你每天和我比赛喝水,比赛掰手指头?谁会比赛这种东西啊?他每天乐此不疲,还必须要求我参加,我不参加他就说我输,弹我脑门一点都不留力气!” 穆归云:“我……我不是为了和你熟悉起来吗?”声音越来越弱。 柯云溪睨他一眼,无奈地笑:“算了,这可能是穆老师独特的交友方式,嗯,挺有趣的,哈哈。” 穆归云重新抖擞起来:“嘿嘿……本来就是……” 工作人员:“……”那什么,咱们要不回归一下正题,穆老师? 穆归云:“哦,她啊,没什么变化,就是熟了后了解得更深入,发现柯老师是个特别优秀,特别温柔的人,懂得非常多,有很多值得人学习的地方。”说着,视线忍不住看向了柯云溪。 柯云溪感觉到了,回视他对他笑了笑:“谢谢阿正夸奖。” 穆归云回头,嘴角笑意难断。 ――能说说对方的缺点吗? 穆归云:“柯老师很好啊,没什么……没什么缺点吧。” 柯云溪:“他有,他爱藏心事,有什么事都不说喜欢自己闷头做。” 穆归云:“那你也是,你看上次你腰……你助理都急死了……反正你也没好到哪去,太要强。” 柯云溪:“我那是自己有分寸,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 穆归云:“那我也是,我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不是我的缺点,不算!” 柯云溪看向镜头:“你看,还有个缺点,幼稚。”说完就看着他笑。 穆归云气鼓鼓的:“我哪里幼稚了!” 工作人员:“好的,那下一个问题……”咱只有半个小时时间,问题三分之一还没问完呢! …… ――说出对方喜欢吃的三样东西。 穆归云抢答:“石榴、火锅、海鲜!” 柯云溪答得有点慢:“柚子,烤肉……红烧鸡块?”他们单独吃饭的机会不多,穆归云吃什么都很香,她的确不太了解他的喜好。 穆归云看了她一眼。 ――对方有什么口头禅吗? 柯云溪:“他话不多,要是开口基本是‘公主’,嘴笨说不出别的,就很可爱哈哈哈。” 穆归云看她又看工作人员:“剧里吗,那她应该是‘阿正’,干什么事都喊阿正,阿正是机器猫,什么都可以做。” ――什么时候觉得对方最有男友力? 柯云溪:“懂我的时候,我不说但是他什么都明白。” 穆归云:“你是说阿正还是我?” 柯云溪:“不一样吗?” 穆归云哈哈了两声,小声嘀咕:“不一样啊。” 柯云溪和工作人员都没听到。 穆归云低头玩着戏服上的刺绣,情绪有些低落下去,只有回答问题的时候才神采飞扬,重回精神。 双采结束,两人和工作人员互道辛苦,也没时间休息了,拿了剧本往片场去,继续开工。 最近的天气很不好,天气预报说有雨夹雪,上午的确飘了雨丝,但不见雪,傍晚的时候,真的开始下雪,先是雨雪,接着雪花越来越大,下起了大雪。 剧组紧急调整拍摄安排,将后面西北看雪的戏提了上来。 工作人员忙着布置现场,柯云溪和穆归云做好妆发后拿着剧本站在窗边对词。 “下雪了。” “我前几日去找隐居地,遇到不少百姓做冬衣,说是送往前线。” “朝廷不送军饷粮草,平洲王府发动全城之力是个好办法。” “公主,走了几个乡村我才知道,这些年,边关的百姓家家户户都有人上前线。” 柯云溪看着他不说话。 “我们看着他们日子过得平静祥和,但其实十户人家至少有一户男丁死在边关……他们说起来不觉得怨,只说有人上战场才有他们的安宁……” “你想重回边关。” “公主,我――” “你想做什么便去吧,”她脸上露出一丝笑,无奈又释然,“一寸山河安,一寸桃花源。阿正,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 她看向窗外的雪:“我也想做些什么,谁说女子不如男,公主只能去和亲呢?” 穆归云定定望着柯云溪。 柯云溪回头:“我说错台词了?” “嗯,改了一点,但‘一寸山河安,一村桃花源’这句话真好。” p;??柯云溪眼睛微弯。 “柯老师,你是体验派是吗?” “嗯?”柯云溪有些接不上他跳跃的话题,反应了一下才明白,“是啊,你不是?” 穆归云:“我是,但我能分得清。” 柯云溪点点头:“咱们国内体验派演员比较多,不过啊,现在拍戏各种情况都有,很多戏,别说什么派了,入戏都很难。” “这部戏你完全沉浸了吧?” “当然不是说咱们这部戏,咱们每天泡在剧组,都快活成公主和阿正了,之前我在前公司,拍一个戏,我和男主演隔三岔五有通告,拍戏跟拍广告似的,根本没法连贯前后的情绪。” 穆归云说:“还是要区分一下,毕竟戏只是戏。” 柯云溪突然意识到穆归云似乎有话外之音,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试探地问:“阿正,你的意思是?” 穆归云对上她的眼神,嘴边的话又说不出来了,转而笑起来:“没什么啊,就是想到上学老师教的,想说体验派出戏很难,挺伤身的。” 柯云溪也笑了笑:“放心,我分得清。” 穆归云看着她的侧脸没有说话。 真的分得清吗? 那为什么把他和阿正的喜好搞混在一起?为什么以前叫穆老师,现在叫他阿正? 剧组里叫演员同事戏里名字很常见,起初穆归云没有放在心上,但是现在回想却发现,这件事别人很常见,对柯云溪来说却不是,她前期一直坚持叫他“穆老师”,只在戏里叫阿正。他看了她以前拍戏的花絮,都是从一开始就直接互称剧里的昵称。也就是说,柯云溪在这部剧里,对称呼是有自我意识的,但不知什么时候她突然改口了,而且几乎再没改回来。 穆归云性子大大咧咧的,从来不在意这些小细节,但最近却开始关注这些细小的东西,一会儿开心,一会儿失落。 导演走过来,给他们讲戏,两人停下了话题重新回到剧本。 第一场戏过了,中间准备的时候,之前的话题已经被两人忘记,外面的雪下得越发大,穆归云走开了一会儿,单独一人的柯云溪有些无聊,伸手去接雪。 刚感觉到手心凉丝丝的,一只大手就覆了上来,然后手心一热。 柯云溪收回手,发现他放了一个暖手宝过来。 “我有。”她伸出左手露出广袖遮挡下的暖手宝。 天气冷,戏服不保暖,他们在可以遮挡的时候会偷偷在袖子里藏暖手宝热水袋之类的,取暖。 柯云溪的第一个暖手宝还是穆归云送她的,她没经验没提前准备。 “冷了吧,我让粒粒去充电。”粒粒就是他那个助理姑娘。 第191节 柯云溪两只手感知了一下,的确自己那个不怎么暖和了,不过:“那你自己呢?” 穆归云抬起手让她看袖口,他手里也握着一个。 “你怎么有这么多?” 穆归云得意挑眉:“刚买的。” 柯云溪这就不客气了,用了他那个刚充电暖和的。 接下来几天天气都不好,拍的都是室内戏,其中一场,是解了围城之危后,萧柳在房间里给阿正上药。 彼时两人已经互换了信物定了终身,甚至已经同床共枕过了。 穆归云这场戏要脱衣服露出整个上半身,光身上的特效妆就化了半天。 剧组怕演员冻病了,关上了门窗,接上了空调,还应剧里的季节,周围放了好几个火盆。 尽管做足了准备,穆归云大喝一声脱掉内衬后,还是哆嗦了一下。 开拍时,柯云溪给他上药,看到他前胸后背都是鸡皮疙瘩,但两人都仿佛没看到,说着戏里的台词。 这场戏,是阿正第一次对平洲王府心生怨气,也是导致他后来不愿留在西北的主因。他知道情势所迫,但是他依旧不能接受公主再次被交出去成为牺牲品。 公主和他说自己的想法,说这一次成为“牺牲品”和上一次和亲牺牲的不同,温言软语又充满了女子的刚强与智慧,展现了公主一路走来被忠臣良将以及平民百姓感动的心境变化,以及她深藏心底的大义与担当,一点一点解开了阿正的心结和愤懑。 而阿正,因为公主而愤怒,又因为公主而平静,他的心他的神都被这一人牵动,满身伤疤反而如同隐形不存在。 穆归云扮演的阿正看着公主细致温柔地给自己处理伤口,看着看着笑了起来。 柯云溪抬头看见,忽然就好像回到了那一天,她下意识说:“傻笑什么?”剧本里没有这一段。 阿正回:“没什么,就是觉得,真好。” 柯云溪手里的纱布几乎拿不住,望着他,缓缓地笑,眼里却漫上了泪。 导演喊咔。 “这段对话很好,可以加上,但是公主你的反应不对,公主是个强大淡然的人,阿正说真好,是他看淡艰难,觉得和公主这样温馨共处一室的美好高于一切,公主也是一样的,她不会哭,她会笑得比阿正更轻快。” 柯云溪仰头,想止住眼泪,嘴里说:“我知道。” 颜修静静地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这一幕他太熟悉了,地府里,他和颜清一起看着萧柳阿正发生的点点滴滴,对每一幕都熟悉得不得了,那时候,萧柳没有哭,她笑得整个房间都亮了,仿佛风雨都散了,但柯云溪却哭了。 但他又明白柯云溪为什么会哭。他也突然懂了一直以来她为什么不愿意执意来世,如果不知道眼前的人是阿正转世,可能她的情绪就不会崩溃吧,只会感到欣慰,欣慰有人演出了阿正的灵与肉。而现在,她面对的是爱人和她重复着相同的场景说着相同的话,好像和一千年前一样爱着她,但其实,他根本不记得她,只以为她是戏里的一个角色。 他是他,又不是他。 这种拉扯感太痛苦了。 穆归云无声地看着她,给她递上纸巾。 柯云溪接过,避开妆容小心擦了眼泪,对着空无一人的墙壁平复心情。 她看着墙壁,穆归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粒粒抱着羽绒服不知道该不该送过来。 “哈欠――”穆归云没坚持多久,工作人员进进出出房间,冷风一吹,就立刻打了一个喷嚏。 柯云溪回神,扭头一看:“你怎么不把衣服穿上?”一边说一边把边上的道具毯子拉过来把人裹住了。 穆归云两手被她裹住,动了动发痒的鼻子:“马上就要拍,懒得穿了脱……你……好点了吗?” 柯云溪看他。 穆归云也看着她。 不是同一个人,一切只是巧合。柯云溪默默在心底说,缓缓对他露出一个笑,扭头看向导演:“抱歉导演,我可以了,我们重拍吧。” 第174章 又逢君18 穆归云坐回去,扯下毯子按照原样折叠好,放回原位。 柯云溪给他上药时,发现他体表温度更凉了,皮肤被冻得有些发红…… 这次一遍就过了。 导演一说ok,助理就冲了上来,柯云溪把晨晨递过来的热水塞进他手里:“快喝点热水暖暖。” 穆归云笑着接了,低头喝水,任由助理给他裹羽绒服。 “唔――烫……烫……” 柯云溪好笑:“冒着热气呢,你慢点。” 晨晨站在她边上:“姐,你也把羽绒服穿上吧。” 柯云溪这才看见她手里的衣服,哦了一声,伸手穿衣。 穆归云第二天过来就感冒了,嗓子发哑,人也有些蔫,助理说他发烧了。 化妆间惯例的穆氏哈哈笑没了,转为时不时响起的擤鼻涕声。 这部剧现场收音,穆归云每次开拍前都要吃许多润喉糖,唯一的庆幸是阿正高冷话不多,台词少。 不知道是不是病了,穆归云身上那股大学生的活力消散了大半,没戏的时候就缩在椅子上打瞌睡,之前被柯云溪夸奖过的眼睛,也好像黯淡了不少。 因为反差太大,演员也好工作人员也好,见了都要关心一下,他倒是挺乐观,还能苦中作乐:“正好导演让我减肥为阿正病痛时期做准备,我就当减肥了。” 这话也没错,他发烧后遗症,嘴里没味,食欲不振。长公主剧组的盒饭很丰盛,穆归云之前夸了好几次,每回都能光盘,几个主创都知道,还以此打趣,但这段时间,他连三分之一盒饭都吃不下。 这天要拍赵铭率部下解救怀东的戏,战争场面,需拍摄两天,柯云溪除了几个城墙上的镜头,其他都不需要参与拍摄,有了休息时间。 她去逛了逛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水果和菜。 颜修问:“是给穆归云做的吗?” 柯云溪:“嗯,他这病也是因为我。” 颜修托腮,这是借口吧,借口,其实就是想给他做。 “我也想吃……” 柯云溪:“你但凡能出来我会不让你吃?” 颜修:“呜……” “别学网上语气词卖萌。” “哼。” 穆归云是湖南人,爱吃辣,但感冒用药期间忌辛辣,所以他才越发吃不下东西。柯云溪没保留自己的厨艺,虽然做的都是清淡的菜,但发挥了最大的水平,还煲了一个粤式的汤。 今天的解救战场戏穆归云也有戏份,柯云溪装好了他那一份饭菜,让晨晨送去剧组,自己留在酒店看剧本休息。 一个小时后,估计是穆归云下戏看到东西了,给她发消息。 一个可爱又快乐的大狗表情包。 柯云溪竟然神奇地在这只狗上看到了穆归云看到饭菜的反应。 过了半个多小时,他又发来一张图片,是空了的饭盒。 “好好吃,柯老师你的厨艺真棒!” 柯云溪发过去一张摸狗头的动图。 他回过来一个语音:“嘿嘿嘿,谢谢兰兰。” 柯云溪瞪眼,对着语音点了好几遍,确定他叫的是兰兰。 “我去,他怎么知道我以前的名字!” 颜修:“他一定是对你一见钟情日久生情,所以去查了你的信息看了你的资料。” 柯云溪:“只有黑粉这么叫我。” 颜修:“……那什么,知己知彼嘛,做你的粉丝也要了解你的黑粉……” 柯云溪直接问穆归云:“你刚刚叫我什么?” 那只狗不回了。 晨晨回来的时候空手回的,没把饭盒带回来,不过柯云溪也没注意到,她在看一部经典的电影,关于时空的爱情故事。 晚饭懒得再做,晨晨定了酒店的晚餐,吃完就回了自己房间。 大概七点多,有人敲门。 柯云溪看了一眼,发现是穆归云。 “柯老师,我来还便当盒。” 柯云溪开门:“你们拍完了?” “赵老师还有戏,我的部分拍完了……午饭谢谢你,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 柯云溪失笑,接过便当盒:“夸张了啊,就是家常菜而已。” 穆归云立刻反驳:“哪有,真的很好吃,想连舌头都想吞下去那中!你真的是自己一个人做的吗?” 柯云溪挑眉:“怎么?不信?” 穆归云连忙说:“信信信!当然信!” 柯云溪双手抱胸,看着他:“那……” 穆归云低了低头,睁着无辜的眼睛,认真倾听。 “你中午叫我什么?” 穆归云干笑,笑完仿佛给自己壮了壮胆,理直气壮地说:“兰兰呀,我觉得这名字很好听。咱们认识这么久了,叫柯老师多生疏~” 柯云溪瞪眼:“你和谁学的,我的黑粉?” 穆归云立刻摆手:“当然不是,你家人不叫你兰兰吗?” “你怎么知道家人叫我兰兰?” 穆归云:“那不告诉你,反正我就知道,我就叫。” 柯云溪啧了一声:“那你原名是什么?” 穆归云摇头晃脑得意:“我原名就是穆归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第192节 柯云溪哦了一声,突然说:“你病好了?看着挺精神啊?” 穆归云的灿烂戛然而止,企图恢复可怜样:“也不是……” 柯云溪嫌弃地挥挥手:“滚吧滚吧,再见!” “诶――诶――”穆归云伸手抵住门,垂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那明天还能有柯老师的福利掉落吗?” 柯云溪:“做饭很累的。” 穆归云手上的力气松了大半:“也是……那……那好吧……晚安啊……” 柯云溪忍笑,觉得他像极了失落的大狗,面上不动声色,说:“嗯,晚安,早点回去休息。” 穆归云站在门口挥着手,直到柯云溪关上了门,又站了几秒,这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走了。 第二天柯云溪依旧休息,她的确没做菜,不过煲了一锅汤,给穆归云和絮儿的饰演者杨艿送了过去。这剧组里,和她戏份最多,关系最熟的,除了阿正就是絮儿,杨艿性格软乎乎的,内敛随和,和柯云溪的关系不错。 穆归云在朋友圈发了一条超开心的小狗表情包。 颜修:“阿正最不喜欢你说他像狗了,这辈子,他居然主动狗塑自己。” 柯云溪看着手机笑,听到他这话又有一份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怅然,怅然中低头看到这摇头晃脑的小狗,又笑了起来。 两天休息回去,穆归云的病好了大半,又生龙活虎了,剧组里有平洲王府的几个小演员,这几天刚过来拍摄,他还和几个小学生孩子玩在了一起,带着他们打游戏,成了几个小孩的追捧对象。 日子一天天过去,双人的戏份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两人归隐以及年老的几场戏,此时,春节先来了。 剧组放了五天的假。 柯云溪没回家,虽然关系不像从前那样冷淡甚至冲突,但是那个家她的存在还是有些格格不入,毕竟十几年没住在一起相处,她不是外人也成了外人。除夕夜给家里打了电话问了好,上中学的妹妹小声问有没有明星的签名,她喜欢宋元奇。 柯云溪别的签名拿不到,宋元奇的完全没问题,很干脆地答应了,小姑娘在镜头前直接蹦了起来,被继母一顿嫌弃。 柯云溪感受到视频另一端的过年气氛,心情也受到了一分感染,突然有了兴致,赶在超市关门前,跑去大采购了一番,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晚上九点多,她发了自己和一桌子菜的自拍,发微博祝大家新年快乐。 穆归云给她发微信祝福,她回了一条。 然后他发过来一条:“你一个人过年吗?” 柯云溪:“?” 穆归云:“看到你的微博了,桌上只有一副碗筷,你一个人吗?” 柯云溪:“你不去做刑侦真是浪费了,这都能被你看出来?” 穆归云:“狗狗得意.jpg” 穆归云:“没回家过年啊?” 柯云溪:“才五天,不回了,你呢,回湖南老家了?” 穆归云:“没,昨天我还有个工作呢,我爸妈和亲戚来北京玩,顺便陪我过年。”然后发了一大桌的菜,五六双碗筷,热热闹闹的,还真是一家子,怪不得他一眼看出了柯云溪这里的不同。 对比太明显了。 “那替我祝叔叔阿姨们新年快乐啊。” 她挺高兴的,看得出来穆归云这一世家庭幸福美满,父母对他也很宠爱,过年都特意跑去异地陪儿子。 剧组放假短,车票又难买,留在横店过年的人不少,大家一起出门聚聚,或者约个饭,难得不用工作完全放松,日子过得也挺悠闲自在。 穆归云每天和她微信聊天,分享有趣好笑的事情,还提前一天回了横店,带着大包小包敲柯云溪的门:“我家的特产,我妈让我拿来的,你尝尝。” 分门别类好多包各中各样生的、半生的、熟食,柯云溪都有些无措:“这么多?” “都能放很久的,你放冰箱里慢慢吃或者送人,都行。” 柯云溪:“我送人算怎么回事,你拿去给导演他们送一点呗,我留一点点就行了。”她也是提点他,这多好的联络感情的机会。 穆归云一脸大大咧咧的:“我那边还有,这些都是给你的。” 柯云溪见状不好再推辞,道谢收下了。 直到很久以后,她看到粉丝翻出那天他北京飞过来的机场路透,笋丝们笑他包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重得明显拉起来很沉,拉行李拉得都呼哧呼哧了,不是怀疑他体虚就是怀疑他把整个家都搬去了横店。 过年得气氛还没散,柯云溪和穆归云就开始拍摄萧柳和阿正隐居后的戏。 据历史记载,护国长公主归隐后依旧不时设计武器、钻研五行八卦,还培育了一园子的名品菊花,引得文人墨客留下佳作数篇,赞颂她的高洁与隐逸。 剧里,这些都是夫妻二人的隐居日常。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拍摄长公主园的戏份时,剧里来了好几只流浪猫狗,柯云溪让人去买了猫粮狗粮,等戏的时候就投喂它们。 穆归云若是闲着,也会凑过来,蹲在边上逗弄。不过他是个好动惹人嫌的,不像柯云溪这么温柔只爱心投喂,他喜欢招惹这些猫猫狗狗,不是摸这个就是拽那个,还故意买了逗猫棒小玩具吊着它们逗它们玩,有时候惹得那几只性子野的小野猫喵喵叫…… 柯云溪和晨晨说起来,晨晨忍不住吐槽:“穆老师和猫狗都能较上真。” 柯云溪哈哈大笑,可不是,和小孩玩就成了三岁,和猫狗玩就成了狗狗,反正玩得特别认真,连对一只流浪猫也不肯让步。 不过这场面好玩是真的好玩,柯云溪看穆归云逗猫狗能一直看下去,笑得停不下来,每次剧组工作人员经过他们都会忍不住看看两人,好奇到底什么事这么好笑;或者目睹全程的,都在边上一边工作一边笑。 穆老师以一己之力活跃了整个剧组的气氛。 而他本人,为了配合阿正后期被病痛折磨,开始快速减重,原本盒饭光盘的人,天天啃苹果抵制饥饿,别的什么都不吃了。 柯云溪后期自己开始为萧柳思念成疾的戏份减重的时候才知道这个过程有多磨人,不吃饭不仅要面对饥饿感,连情绪都会抑郁低落甚至烦躁,但穆归云完全看不出影响,带给人的感觉还是积极阳光。 穆归云杀青的时候瘦了十多斤,正好拍摄最后一场去世的戏。 这场戏,关于公主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导演、编剧、演员……讨论了四五遍,每人都有自己的见解,原著里,公主和阿正许诺了来生,小说番外,作者还写了一篇现代的转世。 柯云溪对这点倒是不再强求,因为她的确遇到了来生的阿正,虽然那时候她根本不敢许诺来世,阿正不知道是感知到了她的态度还是怎么,不知什么时候起,也没提过来生了。 最后是导演拍板,认为长公主心理强大,不会寄托来生,用了最残忍的一版,强化了两人的生死离别。他让柯云溪演出“这一眼就是我看你的最后一眼,从此天上人间我们再也无法相见”的感觉。 柯云溪太熟悉这中感觉了,那是刻在灵魂里的熟悉的痛,是她情感抽离、千年淡化都无法让灵魂彻底忘却的烙印。 她坐在阿正的床边,握着阿正消瘦的手,面色平静,泪流满面,没有哭声,没有大的动作甚至大的表情,但演尽了无声之中的剜心之痛。她一边为他脱离病痛释然一边为失去爱人哀恸,似在为他高兴,又哀伤得让人看一眼她的表情就跟着红了眼眶、落了眼泪。 这场戏拍得极好,导演喊了咔,特意制造气氛鼓掌恭喜,打散满屋子的悲伤低沉。 穆归云睁开眼睛坐起身,借着袖子交叠,反手握住她的手:“公主,我好着呢。” 柯云溪脸上还有泪,“嗯”了一声,可眼睛一闭,又是两行泪水滚下来,她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我出去走走。” 穆归云想追过去,剧组的人拦住了他,给他塞上大红包,又送上一大束庆贺杀青的花。 制片人安排了穆归云的杀青宴,收拾好就走。 朝夕相处了半年,穆归云性格又特别好,离别的情绪有些浓,大家都互相舍不得。穆归云一路捧着花被拉着合影,很久以后才脱身。 第175章 又逢君19 穆归云没去自己的休息室而是走到了柯云溪的门前,晨晨在不远处和化妆师聊天,他问:“你们怎么在这?” 晨晨指了指屋里:“小溪姐说要静静,整理一下情绪。” 穆归云提起衣服大步往休息室走,敲了敲门,见没锁便直接拧开走了进去。 柯云溪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沉静心情。这一场戏让她想起了很多事,那些被她刻意忘记的遥远的回忆原来都那么鲜明地在记忆里,只要一打开开关,就汹涌而至。 穆归云走到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公主……” 柯云溪抬起脸。 “阿正?”她脸上是来不及收起的悲伤,以及看到来人一瞬间的恍惚。 穆归云:“我在呢,我没死。”他的表情是阿正的表情,眼神也是阿正的眼神,脸上还顶着阿正最后一刻的妆容,是他中年时的模样,他一遍遍和她说,“我在,我没死。” 柯云溪觉得自己很分得清两人,但这一刻在他刻意的扮演下,又分不清是穆归云还是脑海中的阿正出现在了眼前,看着这熟悉的脸熟悉的眼神,强压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缓缓靠在他肩上,泪水汹涌。 穆归云垂下眼睛,过了几秒,缓缓抬手抚上她的肩,温声安慰着:“没事了,都是假的,阿正没死,都是假的。我一直都在呢,一直都陪着你。” 这句话落入柯云溪的耳中,仿佛触动了内心最深处的开关,她猛地抱紧了他哭出声来。从阿正离世那天起,一千多年了,她第一次这样孩子般大哭,哭声里是这一千年独留人世独品思念的委屈与难过。 穆归云抱紧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哄着,像哄一个小小姑娘。 半个肩头的戏服湿成一片。 两人分开时,穆归云的眼睛也是红的。 外头有人催着去杀青宴。 穆归云怕柯云溪情绪依旧不好,留在她这边一起卸妆,一起去酒店。 大家看到两人都眼睛红肿,猜测了几分原因,默契地没有挑明。 今天作为主角,第二天又没有工作,穆归云没有逃过众人的灌酒,喝得彻底醉了,他身边只有一个女助理,散场的时候,制片人喊了男同事帮忙照顾。 但是穆归云拽着柯云溪不放手,大家强制把他们分开,他就开始抹眼泪委屈。 众人面面相觑,尴尬地缓解气氛:“还有人喝醉哭鼻子的?” 柯云溪笑了笑:“还有人喝醉当街嚎啕呢,没事,我和他住得近,我和他一车回吧,不过男同胞还是得来一个,不然我们几个女生可扛不动这个大高个。” 大家笑,导演说:“我和你们一层楼,那我陪你们吧。” 穆归云除了拉着柯云溪不放,别的都还挺乖巧听话,一路到了酒店房间都安安静静的,粒粒开门让大家进去,导演见人到了便说走了。 柯云溪连连道谢。 导演看看两人,笑着摇摇头。 外人一走,穆归云突然就坐直了,抬头看着柯云溪。 柯云溪:“你要干嘛?” 穆归云:“兰兰。” 柯云溪:“嗯。” 穆归云:“兰兰。” 柯云溪:“在呢,叫魂啊?” 穆归云突然抱住她的腰:“兰兰,我明天就走了……” 柯云溪:“嗯,你演技有灵气,人又帅性格又好,以后会红的,红了别忘了我啊。” 穆归云:“哼……你别打岔……兰兰……你喜欢阿正是不是?” 第193节 柯云溪摸摸大狗头:“是啊是啊,喜欢你,很喜欢你,赶紧放开,别趁机占便宜啊!” 穆归云把脸埋得更深:“不是,我不是阿正,你喜欢的是阿正,不是我。” 柯云溪摸头的手顿住,整个人都僵硬了。 穆归云眼睛发红,抱着她腰的手越收越紧:“我不是阿正,我不喜欢吃鸡肉,我小名帅帅……你……你觉得我好,还是阿正好?” 柯云溪僵立在原地,动不了,也说不出话。 穆归云从期待到失落再到彻底灰心,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粒粒拿着毛巾从卫生间走出来,看了看两人,小声说:“老板可能睡着了,小溪姐我扶他躺下吧。” 柯云溪牵起嘴角笑了笑,和粒粒一起安顿了穆归云,粒粒给他擦了一把脸,柯云溪看看闭上眼睡过去的人,轻声说:“那,我先走了,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找个人陪你?” 粒粒摇头:“没事的,老板酒品很好,睡着了不会再醒了,小溪姐你快回去休息吧。” 柯云溪点头,叫了等在客厅的晨晨出门回去。 门打开关上,粒粒看着自家老板眼皮动了动,整张脸埋进了枕头里。她眼睛一红,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卧室。 第一次嗑cp,cp在我眼前be,粒粒也想哭。 门外,柯云溪和晨晨沉默地走在走廊,晨晨几次看向柯云溪的小腹。 柯云溪低头,看到那块被穆归云靠过的地方两滩水渍…… 颜修:“姐,你不喜欢穆归云吗?” 没有人回答他。 穆归云第二天7点半出门,坐车去上海然后飞北京,经纪人张姐严密盯着,亲自去机场接人,同时叮嘱了助理粒粒,把人准时带回来,“别由着他发疯。” 柯云溪今天6点就要去化妆,一大早就有戏。 穆归云从睁开眼开始就盯着手机,直到上了车也没收到心中那个人的消息,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毫无动静。 粒粒不敢像往常那样和他开玩笑,只安静地做着小助理的工作,听从张姐吩咐,盯住了人,准时把人送到张姐手上。 ????穆归云落地北京就被送去拍摄杂志,空下来就忍不住掏出手机看,但手机里消息、通知各种各样,唯独没有他想要的。 整个人都蔫蔫的。 张姐在工作结束后和他谈话:“你只是太入戏了,接下来半个月只有三个通告,完成后出去走走,你上次不是说想去西藏吗?” 穆归云垂着眼睛不说话。 张姐盯着他强调:“你只是第一次遇上这样好的剧组,演技这么好的对手演员,所以入戏分不清真假,出了伍正言的角色,你现在的感情也会淡了。” 穆归云转着手里的手机,苦笑:“姐,我如果真的只是喜欢萧柳就好了……” 张姐:“你喜欢的就是萧柳,你仔细想想,你喜欢柯云溪什么?萧柳的人设是什么?你敢说这两者不一样?” 穆归云抬头,想说不是,却突然怔在了原地…… 张姐了然,放下了心,拍拍他的肩膀:“约几个朋友出去玩一趟,我再帮你找找剧本,下部戏我们争取拍现代剧,你古装剧太多了,角色重复度太高。” 穆归云强颜欢笑:“谢谢姐。”脑海里,还处于刚才那个发现的余震中。 杀青道别时,大家都说以后常联系,但出于各种不同的心思,穆归云和柯云溪这对男女主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联系对方。 柯云溪完全投入到了最后的拍摄中,言行作息都仿佛回到了萧柳时期,经常她在镜头前一坐,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人就是萧柳,她说话做事,举手投足,不一定和大家想象中的公主一样,甚至有一些出乎意料的反差,但由她做出来,却变得生动又自然。 有一些特质是现代社会成长的人演不出来的,比如上位者骨子里的威严,比如封建社会投射在一举一动里的细节,再比如,一个丧偶失伴的人那浸在一花一木一物一声中的思念。 在这部戏里,柯云溪把每个角色都演得入木三分,母妃面前的娇俏小儿女、阿正面前调皮主动相知相惜的恋人、奸臣面前的五公主、政治场上的女政客……一人千面,亲情线、爱情线、事业线都驾驭自如。 制片人和导演对柯云溪赞不绝口,深深觉得这个女主选对了。 柯云溪说:“只是侥幸了,还得感谢剧组的宽容。”恰好演的是自己,而又遇上一个愿意不断探讨剧情角色并且容忍演员发挥的剧组。 柯云溪在穆归云之后的一个月杀青。 她提前和钟哥说好了:“暂时不接工作了,我想一个人静静,出去走走散散心。” 钟哥从剧组那边听说了她入戏深的一些传言,来剧组探班看到人时也发现了她气质上的不同,怕她强行出戏太伤身,利索答应。再者,不答应也不行,柯云溪是他老板。 柯云溪先回了一趟柯家,去看了看柯父,以及离婚后只定期联系的亲生母亲。都是有几分父母子女之情但又不知道怎么相处的关系,待了两天,尽了为人子女该做的一些义务,便飞去了西宁。 她从西宁出发,独自走了西北大环线。 千年前,这里是边关,是两国交战不断,战火难熄的边境。 阿正在这里征战了六年,从无名之卒一路拼杀,落了满身伤疤,守卫了国土百姓。六年分离,满身伤病,其实阿正把最好的一切都留在了这片土地。 那时候的他们,企盼一份平静普通的生活而不得,为了能过上粗茶淡饭平安喜乐的日子,把大半生命留在了战场上。 柯云溪走在西北的路上,为阿正心疼。 她做萧柳时,前世经历过太多美好的世界所以不会为短暂人生的苦而遗憾,可阿正只有短短几十年,他的一生,真正平安喜乐的时光太短太短了。年少时失去父母、被组织培养成杀人机器,到了她身边才渐渐放开了本性,却偏偏遇上的是她,看她和别人定亲,看她远嫁和亲,那时候她因为心中有数而淡定如初,可他看着爱人一次次命不由己婚配他人心底怕是并不好受。 穆归云戏外总是不服气,柯云溪一开始以为他不懂阿正,他不够爱萧柳,直到赐婚那场戏,她才知道,穆归云是心疼阿正。 可后来,穆归云也变成了阿正。 无论是真正的阿正还是穆归云饰演的阿正,他们对她都是无条件的爱与理解。 “阿正,你的转世在演绎你的过程中让我发现,原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爱我。” 西北的风吹过脸颊,柯云溪下意识想,会不会是阿正?转而想到了穆归云,又笑,阿正的确转世啦。他没有化成风,化成雨,但是他的确又走到了她的面前。 而今的西北,已经不是千年前那样条件恶劣、战火纷飞,这里的美景数不胜数,茶卡盐湖、莫高窟、月牙泉、大草原……柯云溪走在现代的自然风景里,慢慢走出了因戏而陷入的一千年前属于萧柳的心境。 最后两天,柯云溪再次拿起手机开始边走边拍,为西北的vlog做准备,同时微博更新了西北旅游九宫格。 粉丝们来得很快,一边夸美美美,一边问接下来会有什么安排。 柯云溪看了一会儿挑了一两个评论有趣的互动了一下,便退出了微博。 颜修还在冲浪,冲着冲着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然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半夜,柯云溪昏昏欲睡的时候,颜修突然兴奋地在她脑海里哈哈笑,还大声喊着她:“姐,哈哈哈哈,姐,你和穆归云有新粉丝了,而且好好笑哦哈哈哈哈。” 柯云溪:“?” 颜修:“快打开手机,我传给你看!” 柯云溪怕有什么舆情,打起精神点开屏幕。 她进了一个叫“云期雨信”的cp超话,刚进去看到的第一个帖子就是关于cp超话名字的由来解释。 取了两个演员名字里都有的“云”字,寓意是小柳和阿正的来世之约。 这是个极度冷门、和南极一样冷的cp超话,看了二十分钟就把所有活跃的粉丝认了个七七八八。然后她看到了一些他们《长公主》剧组拍戏的路透。 第176章 又逢君20 横店代拍多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拍摄期间也经常发现有人偷拍,柯云溪倒是不意外看到这些路透,不过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镜头里自己和穆归云相处的画面。 现在刚杀青,物料流出不多,大多是早期的,穆归云和她不算熟,导演为了让他们快速熟悉起来,要求他们片场必须呆在一起培养默契,于是,每一个镜头里,都能看到他们两个凑在一起,穆归云时不时和她说些什么,然后哈哈大笑,她则是无语又好笑的表情。 柯云溪看着看着,跟着笑起来。 穆归云性子说不上多外向,但神经很粗很简单,做事带着一分少年气,没有混久了圈子后的青年早油。前两个月,两人努力靠近彼此培养默契,穆归云想了不少幼稚的游戏接近她,柯云溪当时觉得无语,但现在看到视频才发现那时的自己竟然笑得那么开心。 这可能就是,幼稚的,简单的快乐? 比她个超还少的cp超话里,此刻正在讨论着她今天发出来的西北照片。 柯云溪看了帖子与评论,这才知道穆归云前段时间也出来旅游了,拍了一个抖音,背景是草原。 巧的是,她这次的九宫格里,有一张也是草原。 cp粉们对相同的草原展开了细致的研究,怀疑这个草原对两人有着不同的意义,杀青后,小情侣都来到这个地方散心。 大家比较赞同的一个想法是,这个地方是萧柳和伍正言定下终身的西北,所以他们杀青后回到西北告别萧柳和阿正。 这个发现让她们很是激动,你一言我一语补充了一篇几百字的小说剧情。 颜修:“她们也算猜对了一半,还是很厉害的嘛。” 柯云溪:“你……高兴就好。” “还有别的,你继续往下看,看她们考古。” “考古?”柯云溪琢磨了一下这个词,往下翻,明白了。 这群从前对他们两个不熟的cpf在考古他们两个之前的采访、作品、综艺……柯云溪部分就不提了,她的曝光挺多,经历也很跌宕起伏,在cpf的爱情小说里是个很让人心疼又很励志的女主,穆归云部分就比较吸引柯云溪的兴趣了。 因为她也没看过这些视频。 穆归云之前不红,曝光没有柯云溪那么多,cpf找到了几个去年的采访和综艺。 某杂志采访: ――这次剧里的男主,你觉得自己和他有多少相似? 穆归云:“……额……嗯……长得像吧……” ――性格呢? 穆归云(嫌弃脸):“他太会撩了,我不会。” ――你生活中是不会撩的那种吗? 穆归云摇头一脸无辜:“不会,我助理说我注孤生。” ――有遇到过女生向你告白吗? 穆归云:“有啊。” ――你接受了吗? 穆归云瞪大眼:“为什么要接受!我吓了一跳赶紧跑了。” 颜修在她脑海里哈哈大笑。 后面问他生活里业余会做什么。 答:打游戏。 爱好的运动是什么? 第194节 打游戏。 和朋友出去喜欢做什么? 找个地方打游戏。 女朋友和打游戏选一个―― 穆归云快速抢答:“打游戏!”答完还一脸得意。 颜修笑得打滚:“他得意什么啊哈哈哈哈,这辈子又要当和尚了哈哈哈哈!” 柯云溪:“你好吵哦。” 颜修:“哈哈哈嘎――”哦,忘记了,这辈子有姐呢,当不了和尚了。 拍戏花絮。 一场室外戏,他和女主站在大太阳底下候场,他人高马大,女主十分娇小,女生机智地躲到他阴影下防晒。穆归云起初没发现,一扭身看到后,立刻闪身躲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女生说他:“你怎么这么小气!” 穆归云:“就不让你躲。”边说便把人夹在胳膊下,逼着人和他一起迎接烈日的温暖。 “穆归云!”女主脸被晒得红扑扑的,气得张牙舞爪大叫。 打打闹闹挺甜的,就是女主有点惨,出了一脑袋汗,妆都有点花了。 颜修:“双标!这就是双标啊!上次他给你挡风,导演拉都拉不走!” 柯云溪没理他。 更多的采访是关于他的一些喜好。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 关于理想型,穆归云好几个采访都说:“喜欢聪明的。”粉丝全都在笑,这是选女友标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挑学习搭档。还有夺笋的粉丝,说他是缺什么想要什么。 颜修对这个说法高度赞同。 柯云溪看完了超话里所有的物料,其实不多,但足以在她脑海中形成过去穆归云的形象。在很多好笑的言辞行径之外,穆归云敬业勤恳,帅气耿直,人生除了工作就是打游戏,而且过得自得其乐。 在她看着穆归云以前的物料忍不住笑的时候,穆归云正在第二十八遍打开微博,看她上传的九宫格旅游照。 为什么会去西北玩? 是像那些粉丝说的一样,为了出戏吗? 照片拍得真好看…… 照片里的人真好看…… 第二天,柯云溪在当地玩了半天,坐上了回北京的飞机,起飞前,她拍了一张飞机窗口的照片又发了一条微博,文案只有两个字:再见。 回到北京,依旧是钟哥过来接她,看到她眼神明亮,精神饱满,心头立刻松了一口气,笑着帮她提行李,一边开车一边和她说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有一部新戏,是宋导向对方推荐的,剧本大纲我已经拿到手了,你到家后好好看看,我觉得很不错,如果能成再好不过。”宋导便是宋宇常,《长公主》的总导演。 柯云溪一听便有了兴趣:“好的,我回去就看。” “另外下个月要录制《长公主》的插曲,是一首你和穆归云合唱的歌,我一并把资料发给你,反正你这边没什么问题吧。” 柯云溪“嗯”了一声:“怎么,穆归云有困难?” 钟哥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她,嘴里说:“能有什么困难,他之前拍那么多古偶,都有情歌合唱啊。” 另一边。 “分开录制?” 张姐卷起手里得资料敲敲手心:“合唱都是分开录制的,有什么问题?” 穆归云坐回去,嘴里嘀咕:“那之前那几部戏怎么让我和女主一起录制?” 张姐:“那是拍戏期间顺便录歌,男女主一起请假一起录制更方便,现在你们都各自有行程,当然分开录制更有效率――穆归云,你不是说已经出戏了吗?” 穆归云低着头,挠耳朵,然后“啊呀”了一声抬起脸:“我就随便问问,分开就分开呗,我不是想着之前挺尴尬的找个机会缓和一下,毕竟以后还要一起宣传呢。” 张姐将信将疑:“最好是这样,你脑子发昏的时候就去看看热搜,瞎谈恋爱毁事业,本来就糊,一恋爱更糊。” 穆归云不服气:“我是演员,又不是他们那些爱豆。” 张姐一脸看穿你的表情:“如果是以前,你会说:爱情是什么东西?我只想上班拍戏下班打游戏。” 穆归云脸一红,恼羞成怒:“姐!” 张姐摇头:“行,我不说,你自己有点数。下周签新剧合同,进了组给我好好拍戏,过年还和我说新年愿望是今年要红,别自己砸了自己的饭碗。” 穆归云严肃了表情,认真道:“我知道。” 不过话说回来,也没谁规定过年愿望只能有一个啊。 宋导推荐的新戏依旧是一部古装戏,不过是武侠题材,和新戏制片人见面,对方就说,宋导大力夸赞柯云溪的打戏和演技。 柯云溪连忙说不敢当,但交出来的两段试戏片段却让人眼前一亮。 新戏定得很顺利。 钟哥和晨晨又高兴又担忧:“要不进组前去国外复查一下你的腰?”武侠剧打戏更多了,强度也会更大。 柯云溪摆手:“国内也一样,不用特意去国外。” 她复查了身体,又录制了《长公主》的插曲,这才进了新剧组集训,彼时,实时跟进网上消息的颜修告诉她,穆归云已经进组了。 “唉,小帅帅又有新的女主啦。” 柯云溪:“拒绝矫情。” 六月初,天气渐热,柯云溪的新戏正式开拍。 两人自从杀青后,已经三个多月没有联系,还彼此和新的搭档开始培养默契感情。 这断联的三个月里,有人日日刷新微博,有人实时接收动态播报;有人畅游某神秘小组成为元老,有人在某超话等级越升越高。 只有粒粒为首的某群体,含着泪开始嗑be。 穆归云在《长公主》剧组的时候事事都有先见之明,拍戏的准备工作做得非常充足,问就说横漂多年,乃是横漂小王子。柯云溪在30多度的太阳底下穿着古装长袍,终于体会到了古装戏夏天版的不容易。 冬天一层层的古装无法抵御寒冷,夏天一层层的古装能把人闷得像咸干菜。 柯云溪前胸后背长满了痱子,头套那一圈都过敏发红了。 同剧组的演员给她推荐了几款痱子粉过敏药,但为时已晚,还是吃了一番苦头。 柯云溪第一次知道这个身体居然这么娇贵,比萧柳那个身体还娇贵,仿佛是过敏体质。 晨晨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求助,询问各位助理同僚圈内好友,有没有人知道特别好用的痱子粉或者快速治疗痱子、过敏的办法。 粒粒几乎秒回:“是我家小溪过敏了嘛?” 晨晨习惯了某男演员助理是我家老板铁粉这种奇怪的设定,想到穆归云的拍戏经历,立刻和粒粒私聊起来。 当晚,穆归云下戏,就看到自家助理对自己一脸谄媚:“老板,咱之前代购的痱子粉是不是还有啊?” 穆归云这次是现代戏,没用上这些古装戏必备装备,看看她:“有的吧,你想干嘛。” 粒粒嘿嘿一声,又皱眉叹气:“那啥,晨晨在朋友圈求助呢,柯老师好像长痱子很严重,脸上还过敏了,她和老板你一样,汗水一出,身上就又痒又红,我和晨晨说,先把现有的痱子粉冰凉贴给她寄过去,要是好用再代购,正好旧的用完新的也到了。” 穆归云脚步一顿,皱眉:“很严重?” 粒粒提高了语音:“晨晨这张嘴这么严实,发朋友圈求助肯定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你也知道柯老师性格咯,她自己肯定不以为意。” 穆归云大步往车上走,语气不太好:“她就改不了那个要强的性子!” 第二天下午,柯云溪就收到了一个快递,打开后里面是非常齐全的一个“防暑降温包”,除了痱子粉、过敏药,还有降温贴、藿香正气水、清凉油……什么都有。 “谁寄的?”她问晨晨。 晨晨:“粒粒说,穆老师不让说是他准备的。” 柯云溪看她一眼,笑了:“你们两个在弄什么鬼?” 晨晨吐吐舌头跟着笑起来:“那肯定不是我,粒粒嗑cp,我唯粉。” 颜修:“那我是什么?我既是姐的粉丝也喜欢嗑你们俩cp。” 柯云溪:“你是唯恐天下不乱。” 颜修:“……”呜……姐你不爱我了。 穆归云的防暑降温包很管用,之前剧组同事推荐的药柯云溪有的不能用,穆归云这些都可以,而且效果很好。 晨晨说她这就去找代购下单。 柯云溪没让:“找粒粒要去。” 晨晨没懂:“啊?” 柯云溪没解释,只说让她问粒粒要就是了。 晨晨糊里糊涂的,听话地找粒粒说了:“亲爱的,太感谢了,防暑降温包非常有效,那个啥……想问一下,你们还有吗?……我们可以出钱买……” 粒粒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穆归云。 穆归云看着手机,下了几个单:“有。让她快用完了提前说,你给她们寄过去。” 粒粒:“我们哪里还有?” 穆归云抬眼:“我说有就有。” 粒粒恍然大悟:“明白!到时候我也不收晨晨钱。” “嗯。” 粒粒:嘿嘿…… 第177章 又逢君21 7月下旬,时至大暑,也是柯云溪收到防暑降温包的第三天。 穆归云发了一张大暑的图片,配文:天气炎热,注意防暑哦[狗头] 颜修激动:“姐,他让你注意防暑!” 柯云溪:“……你系统里是不是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第195节 颜修反应了一会儿明白过来:“他肯定是对你说的,你不信我们打赌!” 柯云溪:“不打。” 颜修:“为什么不打赌?他以前从没发过节气的微博,还是得知你状况后发的微博,大有蹊跷!” 柯云溪:“我没说不信啊,我就是想说,你反思一下,你一个系统现在思维怎么越来越cp脑,说话语气像极了超话里捡垃圾的cp粉。” 颜修委屈:“……那你们老是僵着……怎么能怪我捡垃圾?” 柯云溪:“那你觉得现在的局面怪我?” 心中有愧的颜修:…… 柯云溪吐出一口气:“好啦,我不是故意怼你的。你喜欢嗑cp就嗑吧,咱情女部出来的人,可不就是嗑cp的吗?” 颜修声音期期艾艾的:“姐,我想说,如果有一中药可以让穆归云想起前世,你愿意让他服用吗?” 柯云溪很久很久都没有出声。 想起前世,好吗? 前世有什么? 他们相识相恋分离又隐居的二十年;她一千年形单影只;他一千年清苦转世……漫长的时光长得普通人可能无法承受这么庞大的记忆,而这悠悠时光里只有开头那一丝丝的甜。 而且,穆归云不好吗?他踏实努力,和善乐观,心性纯良,是个快乐又优秀的大男孩,阿正很好,无可取代,但是穆归云,也是无可取代的。 柯云溪在十八部这些年,学会的首要一件事便是――放下执着。 在颜修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她轻声说话了:“……算了吧……穆归云过得多快乐啊,过去的一千年有什么好的呢?” “就算他喜欢别人了也没关系?” 柯云溪:“……嗯。” 这一刻,颜修又心疼柯云溪又觉得她真伟大,但心里觉得,穆归云才不会喜欢别人,他都单身一千年了! 结果,一周后就觉得脸开始作疼,然后深深觉得自己乌鸦嘴。 穆归云之前拍的一部古偶戏提档播出了。 这是一部爆甜轻松古偶,男主是假装病弱的王爷,女主替后母亲女代嫁的不受宠长女。电视剧篇幅不长,节奏很快,情节轻松搞笑又跌宕起伏,有了小小的热度。 剧方趁热打铁,开始组织男女主进行营业。 穆归云正在剧组,为配合营业参加了几个连线直播,又和女主徐梦乔一起录制了两场合体综艺,电视剧官微则不定期播送拍戏期间的甜蜜花絮。 其中一个综艺是生活慢综,同一期嘉宾来了五个,他们是其中两个。因为人多,他们两人又不熟悉前辈,就经常自然而然地凑在一起讲话,有了什么新鲜东西第一时间找对方分享,两人自成结界。 徐梦乔在路上编了一个歪七扭八的草环,硬要穆归云戴上,穆归云宁死不肯低头,被徐梦乔死拽着衣服强硬扣在了头上,然后很嫌弃的他顶着这个丑草环顶了一路,看到徐梦乔得意的笑容,嘴角疑似上扬。 颜修捂住心口:“他们不会是真的吧?” 柯云溪没有看这些综艺,而是追了这部剧,一边看一边在心里点评穆归云的演技。后来想法太多,她直接把重点写在了备忘录上。 听到颜修不可置信仿佛看到自己cp系统出轨一般的语气,给了他一点眼神:“你在看什么?” 颜修想了又想,问她:“如果穆归云真的喜欢别人了……” 柯云溪垂下眼看着电视剧里的王爷,淡淡说:“祝福他。” 颜修:“……那……姐,要不你和我一起看这个综艺?其实挺好看的……” 柯云溪:“……”她真的怀疑颜修的系统里被植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古偶小甜剧真的很甜,戏外的两人也很甜。微博上互叫彼此戏里的小名,徐梦乔去年的vlog里被扒出穆归云送她的生日礼物――一个限量版手办,是徐梦乔的最爱。他们一起去扫楼,徐梦乔发奶茶的时候眼馋,穆归云接过了所有的奶茶,又挑了一杯低糖的给她。然后一个走在前面发奶茶,一个美滋滋地喝着奶茶跟在后面。 柯云溪关掉了视频:“不早了,睡觉。” 颜修可惜地叹了一声,消停了一会儿,又在她脑海里嗡嗡嗡。 “姐,你会不会觉得吃醋?” 柯云溪答非所问:“徐梦乔可能真的喜欢穆归云。” 颜修立刻八卦起来:“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柯云溪:“她的眼神。这世上,喜欢和爱意是无法掩饰的。” 颜修:“完蛋了……那你看出来帅帅喜不喜欢她了吗?” 柯云溪又一个疑似答非所问的回答:“她不知道穆归云有小名,你说帅帅真的是他的小名吗?” 颜修:“是啊,他小时候就叫帅帅,是他奶奶取的名字,但是他父母给他上户口用的是归云这个名字。” 柯云溪就不说话了。 颜修没明白,所以帅帅到底喜不喜欢徐梦乔? 穆归云今天拍完戏又去接受了两个采访,回到酒店房间已经是深夜,粒粒和他道晚安,打算回自己房间。 穆归云站在卫生间门口,突然叫住她,又一时间没有说话。 粒粒疑惑地看着他。 穆归云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手里捏着洗面奶,状似随意地问:“那些痱子粉……晨晨后来有和你说什么反馈吗?” 粒粒恍然,压下嘴角:“没有诶――不过她倒是和我说,柯老师最近下了戏在追剧。” 穆归云抬眼看向她,期待又不想被看出期待或者说不敢期待的样子。 粒粒:“就是老板你想的那样,嘿嘿。” 穆归云脸一红,然后又突然尴尬:“那……有……说什么吗?” 粒粒揶揄地看了他一眼,故意拖了一会儿长音:“嗯――”然后在他忐忑的目光下,说,“晨晨说,柯老师一边看剧一边写东西,不知道写了什么,柯老师也是神了,一部无脑小甜剧,她居然能每集写影评!” 穆归云瞪大了眼,脑子里不停回忆这部剧的剧情,自己的表现……突然想起这段时间的营业…… “除了剧,别的呢?” 看着自家cp男主不停和别的女主营业的cpf粒粒有中这些天天天扎心后大仇得报的感觉:“好像……都看了……” 穆归云呆若木鸡。 粒粒用这些天安慰自己的话安慰自己老板:“都是工作,柯老师再了解不过了。” 穆归云僵硬地点头。 但愿……吧…… 粒粒看得心里蠢蠢欲动忍不住想问:“老板你想知道柯老师什么想法,怎么不自己问问?都是朋友,可以交流交流演技心得嘛!” 穆归云收起了表情,赶她走,关门前自言自语般说:“又不是我想怎么就怎么。” 粒粒原本要走的,听到这句话立刻会过来顶住门,抬头看着穆归云,语重心长:“主动啊!别纠结她怎么想,列女怕缠郎!” 穆归云一把把她推出去:“嗑你的be去!” 粒粒“哎呦”一声,震惊。 你怎么知道我嗑了你们的be美学?!! 这一晚,穆归云累了一天,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他一会儿回顾自己在剧里有没有太尴尬的演技、太暴露、太亲密的镜头,一会儿想,柯云溪的剧评都写了一些什么?一会儿又想起粒粒最后那句话,烈女怕缠郎?烈女怕缠郎…… 夏天的横店气温越来越高,柯云溪的戏份进入了持续大夜戏的阶段,生物钟开始被严重破坏。 她经常会在本该睡觉的白天躺在酒店床上失眠,然后正昏昏欲睡时又要起床上工。穆归云的那部电视剧她后半部分一边快进一边追完了,也看了一圈他的戏外物料。 颜修问她在看什么,又不吃醋又不嗑糖,也没见多喜欢。 柯云溪:“了解不受阿正影响下的穆归云是什么样的。” 颜修来了精神:“《长公主》剧组的时候,戏外穆归云不就是吗?” 柯云溪摇头:“他也入戏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其实也可以换个说法,在穆归云自我意识觉醒前,他并没有区分阿正和自己,也经常分不清萧柳和柯云溪、阿正和穆归云,然后混淆着相处。 颜修没听懂,但是他感觉怪怪的:“分得这么清,那姐……你现在要是和帅帅在一起,算不算出轨啊?” 不等柯云溪回答,他自己先否定了:“不对啊,穆归云就是阿正,阿正就是穆归云,他们是一个人啊!只是穆归云没有了前世记忆而已。” 柯云溪张开嘴,刚想说什么,颜修又否定了自己:“也不对,姐你说过,人转世了就不是一个人了,性格、喜好、经历全都会变……那穆归云就不是阿正了?那你还喜不喜欢穆归云啊?” “啊啊啊……怎么会这么乱,我觉得穆归云没变啊,他还是喜欢你,他们的灵魂是同一个人,骨子里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他的眼神、他隐藏的天性几世都是这样……不对,他变了,他性格开朗多了,人也铁憨憨的……” 柯云溪觉得,颜修现在可能已经变成了一团乱码。 她觉得他现在是没空理会自己回答的,放弃和他沟通,托腮想起自己的心事。 在西北旅游的那段时间,这个不断冲击矛盾的问题也同样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出现。 穆归云唤起了她早已遗忘的千年前点点滴滴,唤起了她在千年孤独里渐渐散落的对阿正的爱意,但最后也是他,激烈地抗拒着阿正,告诉她他们不是一个人。 柯云溪理解,她只要还有一丝理智,也不会混淆了两人和他在一起,把他当成阿正的替身。 西北广阔的天地、沙漠、草原,阔朗的风景让她的心跟着豁然开朗,这追寻恋人生生世世的金手指是执念下的产物,而她看似超脱了执念其实依旧被它纠缠在其中。 《长公主》这部戏,不过是她压抑一千年最终点燃的一次爆发而已。也是这次爆发,让她越来越清明。 在十八部这些年,她时刻警醒自己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下执念。 “好了,别想了,穆归云是阿正,也不是阿正,就像我,是萧柳,也早就不是萧柳了。纠结这些,再过一千年也不会有答案。” 陷入一片乱码的颜修:“¥%#@* ……啊?啊……” 第178章 又逢君22 正主不合体,其中一个还和别人甜甜营业,这对冷门cpf来说是个很残酷的现实,云期雨信的粉丝们开始了一头扎进“曾经爱过”的be美学中,谁也拉不回。 并不是很懂柯云溪心中想法的颜修发现了这个新的嗑cp方法,正好契合了他这段时间内心的“忧伤”,拿着小手绢沉浸在虐恋同人文中。 柯云溪并不知道颜修在干啥,她这段时间失眠加重,精神不是很好,不过把穆归云拍摄《长公主》前一年以及最近的采访、路透、综艺补完了。 透过身为艺人必须在镜头下保持的工作状态,她结合自己认识的穆归云,大致勾勒出了穆归云的性格,丰满了认知里关于穆归云的形象。 八月中旬,剧组开放日,不少艺人粉丝前来探班。 柯云溪的粉丝也来了,八个人,都是面熟的老粉丝,提前来给她过生日。 柯云溪找了一个凉快的地方和她们聊聊天。 她刚下一场打戏,穿着白色戏服中衣,因为苦夏加上辛苦,脸又瘦了一大圈,粉丝送了一大束桔梗花,她捧在胸前显得脸更小,笑起来柔柔的,像个温柔的大姐姐。 第196节 戏服领口微松,露出了她后颈发红的一片痱子,几个小姑娘眼尖,七嘴八舌地关心她。柯云溪安慰说已经没事了,朋友送了一大包“横国夏日拍戏必备”,很好用,现在已经不怎么难受了。 粉丝探班的时间不长,柯云溪和她们拍了合照签了名,请她们喝了冰饮,又让晨晨送她们离开,全程像对待来看望她的家中妹妹,临走时还加了一句:“下次别来了,太热。” 几个粉丝前面都好好好点头,听到这话立刻大幅度摇头喊不,把柯云溪逗得,但还是很认真地强调了一句:“不是官方组织的,不要随便来剧组,不安全。” 当天晚上,个超里就有了探班的repo,完完整整记录了从一大早到达剧组到最后晨晨送她们离开的整个过程,详细得仿佛有摄像机记录。 几个可爱的小女孩自己年纪不大,对柯云溪却有了妈妈的心态,一边说我家小溪太好看了,一边心疼她又瘦了,看上去有点累,一会儿又开始感动偶像对自己的关心。 柯云溪下工回到酒店,把自己防暑降温的一堆东西摆在一起,挡住商标拍了一张照片,发了微博。 文案是:“续命良品,虽然热但一切都好。” 从cp超话看到动态赶过来的颜修:“啊啊啊……姐,你是不是在回应帅帅!你是拍给帅帅看的是不是!” 柯云溪忍笑不理他。 一周后,晨晨捧着一箱子进来,疑惑地和柯云溪说:“粒粒好聪明啊,她怎么知道我们东西快用完了?我正想和她说呢,她就又寄过来了。” 又是“防暑降温包”,而且仿佛知道她们用的进度,用得快的这次寄了特别多。 柯云溪接过来一个个仔细看了,对晨晨说:“帮我谢谢她。” 过了两天,她刷朋友圈看到穆归云的动态,一张破了额角的照片,伤口看着有点吓人。 她一惊,正想问怎么回事,点开大图仔细看了看,发现是特效妆……朋友圈许多人都被他骗过了,纷纷关心是怎么弄伤的,他还弄得真真的,回复得故作坚强。 柯云溪打字:“穆老师,骗人要被警察叔叔抓的。” 后知后觉的朋友们被提醒后纷纷重新查看照片,然后群起而攻之。 穆归云很久之后才回复柯云溪:“柯老师真不关心我,看到我受伤居然第一反应是侦查真假。” 柯云溪:“我只是想仔细看看你的伤口严不严重,谁知道……” 穆归云:“嘿嘿嘿~” 杀青宴后,两人第一次有了对话和沟通。 三天后,是八月二十一,柯云溪的生日。 宋元奇一如往年,准时准点卡在了零点,给她送上生日祝福。他发微博从来很短,但给柯云溪的祝福总是很长,明白她的不容易,看到她不为人知的优点,最后希望她越来越好。 柯云溪看得很感动。 除了宋元奇,现在在拍的新戏主演们、长公主剧组关系要好的演员们也都纷纷祝她生日快乐,还有几个《特种兵》剧组的“大兄弟们”,总之今年十分热闹。 从这一次生日祝福微博可以看出,柯云溪的事业的确在一步一步踏实地往上走。 穆归云没有特意发微博,只是准时在她微博下留言:“兰兰,生日快乐[生日蛋糕]” 柯云溪回复的是:“谢谢帅帅。” 宋元奇是大流量,他的祝福很快就上了热搜,两人的友情再次成为大家讨论的话题,不乏羡慕感动。 在这波热度下,除了粉丝,没人关注到柯云溪和穆归云的互动,而关注到的粉丝们,全都装作没看到这两个土名字,就让它随风飘去,仿佛没发生过吧! 唯独“云期雨信”的超话里,大家开始讨论“帅帅”这个称呼到底是穆归云的本名、小名,还是小情侣之间独有的爱称? 不管是什么,反正嗑到了。 但她们人数少得可怜,两边唯粉都不稀罕理会这群捡垃圾的人。 八月底,柯云溪进组后第一次有了几天假期,去上海参加一个时尚活动。 短短两个月,她瘦了一大圈,穿上礼服倒是效果越发惊艳,活动期间工作室例行出图,上传了九张在酒店拍摄的照片。 柯云溪没发微博,也没关注网上对她这次红毯的评价。她第一天到上海是在下午,为第二天的活动做准备忙到了半夜,然后失眠如期而至,睡不着了。 住的酒店楼层很高,拉开窗帘就能看到上海繁华的夜景,头顶还高悬着一轮弯月,很美,让失眠下烦躁的心都静了一瞬。 柯云溪拍了一张照片分享到朋友圈。 此时已经是夜里两点,她只是分享照片,没想到有人会回复。 柯云溪看到朋友圈上红色的“1”点开―― 穆归云:“这么晚还没睡?” 柯云溪打字:“你怎么也还没睡?”发送。 穆归云:“今天是大夜戏[皱眉],来上海啦?” 柯云溪:“是啊,来参加一个活动。” 穆归云没再回复,柯云溪估摸着他拍戏去了,拉上窗帘重新躺回床上,挑了几首安静的音乐循环播放。 几首歌已经循环播放了不知几轮,习惯了这个点拍夜戏的柯云溪依旧没什么睡意,手机又震动起来。 “睡了吗?刚才有我的戏。” “明天有活动深夜还不睡,是失眠了吗?”穆归云发了微信过来。 柯云溪回复:“嗯,前段时间夜戏太多,没调整过来。” 穆归云:“你住在哪,在上海呆几天?生日礼物还没给你呢。” 柯云溪对着手机嘴角微勾:“还有我的生日礼物吗?” 穆归云:“有啊,早就准备好的。” 柯云溪:“那为什么现在才说送我,生日都过了[斜眼]不会是后补的吧?” 穆归云:“当然不是!我真准备好了,就是没找到机会,你住哪,我给你送过来。” 柯云溪报了地址:“这两天都在,你忙的话寄个同城快递就行。” 穆归云:“不忙,我们也好久没见了。” 柯云溪:“嗯。” 穆归云:“还没睡意吗?” 柯云溪:“没,你下戏了吧,早点休息。” 穆归云:“还有一场,现在在候场。” 穆归云:“前几天我参加一个有声app的推广,录了一个睡前故事,你要不要听听看?” 柯云溪:“好啊。” 穆归云给她发了那段音频。 穆归云的声音很好听,低低的带着磁性,语调是一贯慢慢的,就好像他的性子一样,温和没有攻击性,他台词功底不错,讲故事娓娓道来,又带着一份睡前故事该有的沉静,柯云溪把手机放在枕头边,闭着眼睛听。 半小时后,穆归云发消息:“睡着了吗?” 没有回复。 二十分钟后。 穆归云:“晚安。” 柯云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被喊起来准备妆发,然后穿礼服拍照、出发去节目现场…… 一天忙下来水米未进,眼前发花。 活动结束后,工作人员相约去吃火锅,柯云溪要保持身材不能吃这么高热量的东□□自在酒店休息。 九点多,穆归云结束拍摄,出发开了一个多小时车到了“距离很近”的柯云溪酒店。 柯云溪在房间看书,是一本散文集,作者语言清新隽永,善于从平常之物见悠远之意,许多文字自带禅理,读着让人心静。 穆归云发来消息问:“睡了吗?” 她十分钟后才看到,回复:“没有。” “你的礼物到了。” 柯云溪惊讶:“寄了快递吗?”心里却冒出一个念头,放下书册盯着屏幕等回复。 “嗯,你下来拿,还是让快递送上来?” 柯云溪缓缓打字,又删掉,发了房间号。 几分钟后,房间门铃响起。 柯云溪从猫眼看出去,看到一个高个子,白t牛仔裤,口罩鸭舌帽,低着头站在门口。 她开门。 低头的人立刻抬头看过来,唯一露出的两只眼睛笑得弯起。 “最近圈里不好混了吗,开始送快递?”柯云溪瞪眼。 “是啊,兰兰老师给个五星好评呗!”穆归云口罩后面的声音嗡嗡的,带着一贯的傻乐。 柯云溪摇头无奈:“这么晚了还特意过来,又不差这一天。” 穆归云解释:“明天我有戏,没时间过来,我怕你明天就走了。”语气笨拙认真,似乎真的很担心碰不上人。 柯云溪让开身让他进来。 穆归云关了门,一边摘口罩帽子,一边往里走,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微微尴尬。 杀青宴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柯云溪给他倒了一杯水。 穆归云坐在沙发上捏着手指,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掏出口袋里的礼盒,推到柯云溪面前:“呐――” 柯云溪接过,看看他:“能打开看吗?” 穆归云点头。 是一条某小众品牌的项链,柯云溪第一反应是觉得很好看,几分钟后,嗑糖专家颜修压抑着激动告诉她:“这条项链的寓意是‘再爱一次’!” 柯云溪此时不知道,笑着道谢。 她说的是:“谢谢帅帅啊!” 穆归云眼睛一亮,抬头看过来,目光炯炯:“你知道这是我小名……” 柯云溪笑着揶揄:“知道,不是有人自己说的吗,原来都忘记了?” 穆归云脸上的笑意显而易见:“记得……不过我以为……”以为什么还没说完,就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起来。 第197节 柯云溪被他的傻乎乎样子逗笑。 两个人话没说多少,先相对笑了好一会儿。 穆归云没有待很久,他上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四十多分,叙了一会儿旧,说了说彼此近况,又傻笑了一会儿,就过了十一点,时间太晚,身为圈内人自带敏感的他不好意思待太久,起身告辞。 送走人,颜修就立刻活跃起来,说话都带着咏叹调:“半夜来回近三个小时就为了见你三十分钟,这就是爱啊~~~” 柯云溪跳过他嗑晕头的感叹,直接问:“你刚才说项链的寓意?” 颜修:“啊对!你一定要看,这个项链的名字就是轮回,寓意是再爱一次!帅帅绝对是特意买的!你说,他会不会是想起来了?” 柯云溪:“事情想得简单点,除非你们又背着我搞事?” 颜修赶紧摇头保证:“那没有!绝对没有!” 柯云溪拿起项链端详,看着看着,缓缓笑了起来。 颜修抓耳挠腮:“到底什么意思啊?你笑什么?” “你猜?” 上车时,穆归云看到了柯云溪给他发的微信:“到了告诉我一声。” 穆归云对着屏幕笑,回复:“好。” 又发:“不过可能有点久,你先睡,别又失眠了。” 柯云溪发过来的话仿佛带着揶揄:“不是说这边离你很近吗?” 穆归云:…… 强撑:“近啊,是挺近的!” 第179章 又逢君23 柯云溪第二天下午离开上海回到横店,休息了半天,便又开始拍摄。 剧组的日子相对来说比较封闭,演员的工作生涯基本上就是一部戏接触一班人,朝夕相处几个月,然后四散后再进入一个新的团体。在剧组,越是封闭,拍摄的时候感情会越相处越深,尤其拍摄条件艰苦的,一起同甘共苦克服困难,就好像军训几个月一般,会有很深的情谊。 而这些情谊,到底能不能历久弥坚,就需要经过剧组解散后时间的考验。 柯云溪和宋元奇的友情经受住了考验,而从前那些合作过的男主也好其他演员也好,早就成了说起来都认识但平时轻易不会联系的关系,仿佛辞职后不再联系的前公司同事。 说实在的,原主的性格有些独,而如今的柯云溪,因为独自行走了千年,也一样挺独的,除非有人靠上来,主动和她亲近,不然她很少想起来联络他人,所以进入柯云溪的人生好几年,朋友也不过这么几个。 她现在和穆归云的相处介于两者之间,偶尔会在朋友圈评论一下说说话,但又不会特意找话题和对方聊天――各自在不同的剧组,又中断了几个月的联系,彼此也变得没什么话题了。 再次收到穆归云的微信是在上海回来十几天后。 穆归云发来消息说:“我新出了一段睡前朗读,你要不要听听看?” 柯云溪回:“帅老师的推广,必须要支持呀!” 穆归云:“帅老师……什么鬼[捂脸]” 柯云溪点开了他分享的链接,听到第一句话觉得有些耳熟,听完第一段便有些意外了。 这是她最近在看的那本散文集里,其中一篇散文。 柯云溪:“这次朗读的内容?你选的?” 穆归云输入了好久,发过来:“是啊,我看到你那天桌上的书了,回来我也买了一本看,我很喜欢这一篇。” 他倒是出人意料地直接。 穆归云:“你喜欢哪一篇?我还有一篇故事推广的任务,下次我读。” 柯云溪:“我也喜欢这一篇。”是真的喜欢,因为这篇散文中,对时间流散的坦然从容、宁静悠远,让她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仿佛山间细流淌过心头,带走了烦躁和苦闷。 穆归云:“是吗?真巧![狗狗支棱]” 柯云溪被他那个小狗支棱耳朵的动图逗笑。 穆归云问:“最近还失眠吗?” 柯云溪:“失眠,夜戏太多了,没法调整,估计要等这部戏杀青休息一段时间才能拯救我的生物钟了。” 穆归云:“你瘦了好多,还是要好好休息,睡不着就听我的睡前故事啊,这个有声app很好用的。” 柯云溪:“穆老师真的是最敬业的推荐官了,他们家应该给你升个title。” 穆归云:“哎呦,我说真的,我的声音还是挺好听的吧嘿嘿。” 柯云溪在屏幕前笑得不行,眼前几乎能浮现他自信得意的样子,穆归云对自己的帅气、声音都莫名自信,不过也的确有自信的资本:“嗯,很好听,台词功底不错,不愧是名校科班出身。” 穆归云发来一个“嘿嘿”的表情包。 聊天到此结束。 柯云溪循环听着他那段音频。 这篇散文字里行间都是宁静,让人仿佛置身山林之中,悠然自得。穆归云把情感和声音都处理得很好,让人听着听着跟着他的声音进入了悠然南山下,忘记岁月忧愁。 柯云溪也觉得奇了,她再次听着这段音频入睡了。 第二天等戏的时候,她给他发微信。 “帅帅老师下一次什么时候录睡前故事,可以点个菜吗?” 穆归云:“当然可以!” 柯云溪盯着那个感叹号盯了三秒,笑,发过去:“就读《浮生六记》节选吧。” 穆归云觉得这文耳熟,搜了一下第一条就是中学时那篇《童趣》,问:“《童趣》?” 柯云溪回:“可以。” 隔了两天,柯云溪收到了一段音频。 柯云溪:“?” 穆归云:“[龇牙]先给兰兰老师听一听,有什么不足的提出来我改进,这是给你单独的粉丝福利。” 柯云溪:“谁是你粉丝了?” 穆归云:“不用害羞,我知道,嘿嘿。” 柯云溪:“自恋[白眼]” 又过了一周,穆归云二话不说又发来一段音频,是……一首歌,清唱,他唱的。 “我在拍的电视剧片尾曲,今天刚录完,是我独唱的,他们说我唱得不好听[大哭]” 柯云溪好奇地点开播放,低沉温柔,五音在线,情感饱满,哪里不好听了? “挺好听的呀,为什么说不好听?” 穆归云:“是吗?好听就行!” 柯云溪:“?” 颜修插进来:“好听不好听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让你听他唱歌,是让你听,知道不?” 柯云溪屏蔽他。 穆归云:“新粉丝福利,睡前故事√,催眠曲√” 柯云溪:“不要这种录好的,这种发给谁谁都可以有的,不算粉丝福利。” 穆归云:“啊?那你要什么样的?” 柯云溪发了一个语音通话邀请过去,对方好半天才接起,声音紧绷:“喂、喂……” 柯云溪躺在床上关了灯,闭着眼说:“要听现场讲故事的。” 穆归云:“啊?哦哦……”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一声“哎呦”,然后是他故作镇静的声音传过来,“我现在手边没有别的书……还是那本散文集好吗?”说到散文集这句话时,声音已经平稳温柔下来。 “好。”柯云溪应了一声。 穆归云翻了几页,开始读散文。 柯云溪一直没说话,仿佛真的只是听一段现场朗读,穆归云怕她还没睡着,一直读一直读,声音慢慢降低,读得口干舌燥嗓子有些发哑,这才停了下来。 “兰兰?” 那边没有声音。 p;???穆归云低低的轻笑了一声:“晚安啊。” 早上起床,柯云溪一边收拾一边和晨晨说:“买个大容量的保温杯,收件人写穆归云。” 晨晨一头雾水:“哈?穆老师没杯子了?” 柯云溪:“我给穆老师的应援。” 晨晨没懂。 颜修咏叹调:“臭情侣的那些小把戏你是真的没法懂啊~~~” 柯云溪一边出门一边疑惑地自言自语:“他声音真的有点魔力啊,怎么回回都能听睡着了。” 颜修:“因为爱啊,这都是爱~~” 柯云溪:“麻烦屏蔽一下,我听得有些反胃。” 颜修:“哼!就你老公唱得最好听!” 柯云溪:“再嗑cp到正主面前就把你禁言。” 颜修:“……” 武侠剧拍完已经是夏末,柯云溪在横店度过了最难熬的寒冬和酷夏,两种滋味都尝遍了,一杀青就赶紧逃离好好休息了一礼拜。 这时,她《长公主》之前拍摄的战争片播出了,她扮演的是配角,没太多人关注她,不过剧本不错,这个角色有了点小热度。 演员就是这样,有时候不一定能让人记住你是谁,但只要演的好剧本好,你的角色总会在观众心里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象。 战争片宣传期,柯云溪又正好杀青有空,她就多出了一点力,配合剧组跑了几个宣传,跑完宣传就是秋天,钟哥拿到手的剧本质量参差不齐,团队筛选了好几遍,只有一部勉强可以。 是一部仙侠剧,大制作,柯云溪收到的邀约是个配角。 柯云溪倒不在意配角还是主角,她看这个角色人物线、人设都很完整立体,便表示愿意去尝试一下。 第198节 试戏了两场,和制片人导演一起吃了饭,聊得挺愉快,制片人还说了大概的入组时间,以便柯云溪调整档期。 签约前两天,钟哥突然接到通知说剧方觉得柯云溪不够合适,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柯云溪一部《长公主》在手,虽然没播,但是手里牌不差,愿意给片方新捧的女主作配已经是看在人物剧组都不错退了一步,这样被耍弄就很让人气愤了。 钟哥打听了一番新女配是谁,顿时更气。 那女配本人没问题,推她的人有问题――她的经纪公司是柯云溪前公司。 这现实社会就是这样,谁或者谁背后更有实力资本谁就更能获得机会,柯云溪当然失落气闷,但她很快调整了心态,安慰工作室的员工们,身为老板,不能让手下泄气失去了斗志啊。 知道她要进组的宋元奇又听说她不进组了,立刻来问怎么回事,听完前因后果,在微信里骂了三条40多秒的语音,那不重样又没有脏字的骂人成功把柯云溪逗笑。 柯云溪也不着急了,放缓了心态权当给自己放假,继续寻摸好的剧本机会。 正好,年底晚会啊、颁奖礼啊也都挺多,也不是完全没有曝光机会,然后她在武侠剧剧组又劳损了腰,打算调养一下身体。 12月中旬,穆归云剧组杀青回到北京,给柯云溪发消息,说他从一个受了腰伤的前辈那打听到一家推拿馆,很有效果。 柯云溪空闲,便答应一起去试试,时间随他定。 没有了失眠读书的理由后,两人联系又有点淡下来,主要穆归云后来越来越忙,两人经常凑不到时间聊天。 所以直到这次联系,穆归云好奇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有空?”才知道柯云溪被放了鸽子没进组的事。 “没眼光,等我们火了,让他们后悔去吧!” 柯云溪笑:“帅老师对自己能火超自信啊。” 穆归云:“我肯定会火的,今年不火,那肯定是明年火!兰兰老师也是,明年肯定大红大紫!” 柯云溪笑得不行。 推拿馆约在下午,穆归云先到,等在店里,见了柯云溪便皱眉:“不是在休息吗?怎么看着又瘦了?” 柯云溪:“晚会啊红毯啊这么多,不瘦怎么穿得下礼服?倒是你,现代剧怎么也拍得瘦了一圈?” 穆归云顿时垮了脸:“唉,累啊,这部剧条件特别艰苦,强度太大。”说完又立刻抖擞了精神,“也好,最近我吃什么都不用忌口,随便吃哈哈哈!” 永远不会低落超过十分钟的乐天派。 男女推拿不在一个房间,说了几句话两人便分开了,出来是一个多小时后,穆归云问她推拿效果怎么样。 这边技师的确很专业,也会针对顾客的情况调整手法,柯云溪挺满意的,打算办一张长期的卡。 穆归云把卡递过去:“我等你的时候办好了。” 柯云溪:“要是不适合我呢?” 穆归云:“那我送给那个前辈,嘿嘿~” 柯云溪:……莫名觉得对不起那位前辈呢。 离开中医馆,两人去附近商场吃饭,穆归云知道她要保持身材,特意挑了一家轻食店,陪她“吃草”。 “我以为你会和宋元奇一样,带我吃大餐,让我好好补补。” 穆归云:“干咱们这行嘛没办法,我很理解啊,我为了拍戏也会节食,上镜好看嘛。等过了红毯期我再请你吃大餐,现在让你摄入那么多热量也不是帮你。” 颜修:“哦呦,帅帅厉害的,暗暗拉踩宋元奇了哦。” 柯云溪:“cpf请圈地自萌,别舞到正主面前来。” 颜修捂嘴:“啊对不起,不小心说出来了。” 柯云溪:“你们最近什么画风,怎么说话味道怪怪的?” 颜修:“不知道,反正粉随正主。” 柯云溪:“……”长进了啊。 两人正吃着饭,柯云溪的手机震动。 是钟哥。 “云溪,你在家吗?” “怎么了?我在外面吃饭。” 正说着,穆归云的手机也响了起来,铃声有点耳熟,不过柯云溪正在打电话没多留意。 “《长公主》过审了,档期也定下了,宣传会陆续开始,我们开个会?” 第180章 又逢君24 《长公主》终于要定档播出,柯云溪接到消息的第三天,前往某平台录播室录制宣传采访。 一同参加这个采访的还有穆归云和絮儿扮演者杨艿。 她到的时候穆归云和杨艿已经到了,两人坐在化妆室两边,一边化妆一边看手机,听到动静扭头看过来,一见是她,纷纷露出笑。 “柯老师!” “云溪姐!” 柯云溪挥手打招呼,看向杨艿:“好久不见啊,哇,絮儿又漂亮了!” 杨艿笑容大了几分:“啊呀,你才是更美了,前几天我看到你红毯了,超漂亮。” 柯云溪随手放下包走到杨艿身边耸肩:“你没看到我冻得瑟瑟发抖又冷又饿,你刚从组里出来吗?” 杨艿:“是啊,刚杀青,还没踹口气呢就被抓来这里了,我已经半个月没好好睡一觉了,啧啧,我经纪人真是后妈级别的。” 两个女生东聊西聊说了半天还意犹未尽,柯云溪说着说着一回头,就看到穆归云从镜子里看着她,眼神幽怨。 她没忍住,笑了:“哟,今天帅老师好帅啊!” 穆归云哼了一声,翻了一个白眼。 杨艿好奇:“你叫他什么?” 柯云溪笑瞥着穆归云,说:“他叫帅帅,那不就是帅老师?” 杨艿瞪大眼,下一秒哈哈哈大笑起来:“真的假的?诶,穆归云你小名叫帅帅啊!” 穆归云看着柯云溪,眼神带着幽怨,嘴里没好气地说:“干嘛,不行啊?” 杨艿一边笑一边说:“还挺贴切,光看脸加上你的自恋,叫这个名字也行。” 柯云溪笑着和镜子里他怨意满满的眼神对视,嘴里接上:“就是人有点憨。” 杨艿笑得更加大声,不顾化妆师的阻拦用力点头。 穆归云深吸了一口气,白了她一眼,说杨艿:“没大没小,叫哥。” 杨艿憋笑,嘀咕:“叫不出口。”又憨又幼稚,看着比她还小呢。 柯云溪听到了,看看一脸少年气的穆归云,忍不住笑。 穆归云:“赶紧化妆了,马上要录节目了。” 柯云溪从杨艿身边起身,走到他边上的位置坐下:“好呢好呢,听穆老师的,不聊了。” 穆归云看她一眼,脸色不由自主转晴。 化完妆进入录播厅,里头安排了两张沙发,一张茶几,男主持人坐在单人沙发上,他们三人,柯云溪居中,坐在长沙发上。 录制开始是固定流程,彼此介绍一下自己是谁,在剧中扮演了谁,然后各自介绍一下自己的角色是什么样的人物。 杨艿说自己是公主的小跟班,从始至终都陪在公主身边。 穆归云说阿正是公主的知己爱人。 主持人问:“没了?” 穆归云“啊”了一声,抠着膝盖努力想词。 柯云溪笑着接话:“他们都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絮儿像个贴心小棉袄,照顾了公主一辈子,阿正虽然不善言辞,但他可以为了公主付出生命。” 穆归云点头:“对,公主是阿正的一切。” 主持人问台本的下一个问题:“你们觉得自己和角色有什么共同点吗?或者有什么不同点,演起来有难度的。” 杨艿先说,她说的是絮儿这个角色在当时背景下有很多身为婢女的礼仪,还有谦卑的姿态,这些要在细节处展现,对她一个第一次拍古装戏的现代人来说很难。说到这,她夸柯云溪:“云溪姐特意研究过这些礼仪,她教了我很多,还是我们组半个礼仪老师。” 穆归云在边上点头,点点柯云溪:“她连男人的礼仪也都懂!” 主持人:“云溪是拍戏前专门研究过吗?” 柯云溪笑得谦逊:“是个巧合,可能有的粉丝知道,我之前空闲的时候去长公主墓旅游过,看过那里的博物馆,回来挺感兴趣的,就了解了一下当时的历史礼仪服装文化……没想到后来真的拍了长公主这部剧,就用上了。” 主持人让柯云溪演示一下,柯云溪拉了身边的两人一起。 主持人灵机一动,让他们表演一对夫妻和婢女的日常礼仪。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其实除了柯云溪,另两人对这些繁复的礼仪都有些记忆模糊了,动作都会想一想慢半拍或者记串了,柯云溪索性就用了戏里的段落,直接演了起来,原本磕磕绊绊想动作的穆归云下意识接上,行云流水。 主持人在边上捧场鼓掌,大声叫:“好美,真的好优雅!” 但捧场过于夸张,穆归云脸上几乎写上了“尴尬”两个字,另外两个女生保持微笑。 话题回归到问题,柯云溪和穆归云对视,互相询问谁先回答。 穆归云膝盖撞了撞柯云溪:“你先说。” 柯云溪:“行!――我和萧柳相似点很多,除了最初皇宫时期,萧柳性格聪慧淡泊因此遭遇了很多坎坷,我可能会更积极主动一些。除此之外,其他性格方面我们很像,当然,才能方面,萧柳不是我们普通人能比拟的。” 主持人:“说到性格很像,那云溪如果遇到阿正这样的男生,也会和公主一样爱上吗?” 柯云溪低头笑笑:“遇到一个知你懂你的知己,彼此心意相通,他又把你当成人生的唯一重要,很难不爱这样的人吧。” 穆归云低头听着,手指抠着裤子上的花纹,主持人喊他:“那阿正呢?” 他抬头,脸上带着笑:“我啊,和阿正几乎没什么相似的。” 主持人:“一点都没有吗?” 穆归云:“有,但不多。阿正很高冷,对公主都话不多,我遇到熟人就话痨……他心思比较深,我这人很直接,心事憋不了太久,喜欢直接说出来。” 主持人问:“那如果是你,会喜欢公主这样的女孩吗?” 穆归云看了一眼柯云溪。 第199节 柯云溪扭头看他,等他回答。 穆归云:“会,我喜欢聪明的啊,公主多聪明你们看剧就知道了。这也是我和阿正相似的地方吧。” 主持人哈哈笑起来:“对,准时收看我们的《长公主传奇》!” 下个问题,让三人形容彼此眼中的对方。 杨艿的回答依旧是第一个展示的,她写的是公主萧柳聪慧、大义、可爱,阿正高冷、对公主和公主之外的人两幅面孔、围着公主转。 接着主持人cue了穆归云。 穆归云的白板上写得很简单,一个“柯”字代表柯云溪,后面的形容是:要强,气人,漂亮。另外一个“絮”字,后面的形容是:有眼力见的小跟班。 杨艿抗议:“这什么形容词?” 柯云溪笑着说:“每次阿正出现的时候你是挺有眼力见的哈哈哈。” 杨艿不服气地啧啧两声。 主持人:“为什么说公主气人?” 穆归云:“公主不气人,也不是,公主有时候也挺气人的,但没有她气人!”说着,控诉地指向柯云溪。 柯云溪踢了他一脚:“我怎么气你了?” 穆归云拿着笔指了指她:“你还不气人?你刚才……算了……反正你就是很气人,每次都是。” 柯云溪又用膝盖撞了一下他:“你这是说不出来了吧,别算了呀,你说,你说出来我们大家评评理。” 穆归云往边上坐了坐,高大的身子缩在沙发靠手边,看上去有几分委屈来:“我不说,说了也说不过你,你不气人,我气人行了吧。” 柯云溪切了一声:“你不气人你幼稚!”说着,亮出自己的白板。 上面穆归云的形容词就一个:幼稚!大写加粗。杨艿后面跟了许多夸奖的形容词。 穆归云瞪大了眼看着这个大失偏颇的白板:“我哪里幼稚了!” 柯云溪:“是谁和我比扳手指头角度更大?是谁和我比吃饭吃得更多?是谁喝水都要和我比速度?” 穆归云哼唧了两下,没话反驳,半天憋出一句:“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些了?” 柯云溪:“那你幼稚吗?” 穆归云:“我反正不幼稚,你这么记仇你才幼稚。” 主持人:“那什么,你们定出胜负了吗?要不我们先继续下个问题?” 穆归云大手一挥:“下一个!” 杨艿看着他们两个憋笑。 下个问题是最不满意对方哪一点。 穆归云立刻举手:“我先说!” 主持人:“阿正磨刀霍霍一副大仇将报的样子,好,那你先说!” 穆归云:“幼稚!” 柯云溪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穆归云居高临下“蔑视”她:“笑什么,你本来就幼稚。” 柯云溪:“好好好,我幼稚,那该我回答了吧?” 穆归云抬下巴:“你说啊。” 柯云溪:“穆老师啊……”她看向穆归云,“他最大的缺点是执拗,他是认准了一件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人,一场打戏,动作都对,只是少了那么一点点感觉,后期可能都看不出来,但是他会一遍遍练直到完美为止。有些事,他知道怎么样可以让自己更轻松,但是他追求至纯、完美,所以就犟着,和自己较劲,这样其实很累,有时候也会错过很多机会。” 穆归云脸上的防备慢慢收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好吧,我承认是我幼稚,刚才我说的不是柯老师的缺点,柯老师的缺点是要强,她工作起来太拼了,对身体不好。” 主持人:“我怎么觉得你们说的不是彼此的缺点,是在互夸呢?” 杨艿:“习惯就好。” 主持人:“那你来说他们的缺点。” 杨艿:“我可不敢,我一张嘴可斗不过两张。” 柯云溪、穆归云:“你说啊!” 杨艿看向主持人:“你看,一起威胁我!” 穆归云:“哪有,你平时吐槽我还少了,刚才还在笑我。” 主持人:“她笑你什么?” 穆归云瞪向另外两人:“不许说!” 杨艿忍笑。 柯云溪:“嗯嗯,不说,秘密。” 穆归云满意坐回去。 柯云溪忍笑。 主持人:“你们这样,我相信观众和我一样都更想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穆归云:“跳过跳过,下个问题!” 下个问题:平时你们怎么称呼对方。 一直很活跃的柯云溪和穆归云这次都没有抢答。 第181章 又逢君25 杨艿见这两人不作声,便先回答了,指了指柯云溪:“公主。”又指了指穆归云:“我们整个剧组都叫他阿正。” 主持人立刻笑着问柯云溪:“云溪也叫‘阿正’吗?” 柯云溪先看向穆归云。 穆归云也看她,等她回答的模样。 柯云溪转头笑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啊,穆老师高兴我叫他什么名字我就叫什么。” 穆归云条件反射:“乱说――” 主持人:“阿正不同意哦?那实际情况是什么?” 穆归云傻眼了,看着前方一排的摄像头,沉了沉气,咕哝:“还不是你想叫什么叫什么。”说完,哎呀一声,“我来说吧,柯老师一开始都是叫我穆老师,后来拍摄时间长了,入戏了,就叫我阿正,没什么特别的。” 柯云溪:“你怎么知道我入戏了才叫,我明明一直很入戏。” 穆归云:“那你为什么半途叫我阿正?” 柯云溪:“被你感动了,之前看你都不喜欢阿正。” 穆归云:“我哪有!” 柯云溪:“嗯,没有,你是心疼阿正,不喜欢公主而已。” 穆归云垮了脸:“乱说……” 柯云溪逗他:“我可从不乱说,那你说,你喜欢公主吗?” 穆归云说不过她,反而被她逼到了角落无处可逃,顿时言辞混乱起来:“喜欢啊,我……阿正一直喜欢公主啊,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是,我……” 主持人:“嗯,反正阿正很喜欢公主,那会叫什么昵称呢?” 穆归云暗自松了一口气:“公主啊,我们都叫她公主。” 主持人看了看两人,直觉还有可以挖掘的,不过和剧关联不大,他适可而止跳过了这个话题。 下面是几个小游戏。 第一个游戏是你画我猜。 三个人接力,第一个人根据主持人的提示词画画,第二个人猜出第一位画的是什么再画下来,第三个人根据第二幅画猜主持人给出的词是什么。 穆归云立刻对柯云溪说:“你第一个!” 柯云溪和主持人都说:“为什么?” 柯云溪是玩笑,主持人是疑惑。 穆归云忽略了主持人的疑问直接和柯云溪对话:“你画得好啊,你第一个肯定没问题。” 柯云溪笑问:“你确定?那第二个谁?” 穆归云一愣,对哦,光第一个画得好没用…… “絮儿第二个,你就照抄柯老师的,我来猜!”穆归云立刻有了安排。 事实证明他这个安排是对的。 柯云溪的确画得不错,而且她很聪明,画的是简笔画,方便后面的人记忆描摹,杨艿被穆归云千叮咛万嘱咐,照抄就行,抄完传到穆归云手上,穆归云立刻能猜出这是什么。 主持人连出了三个词,三个都快速过了。 台本预期不是这样的,主持人都傻眼了:“云溪深藏不露啊!” 柯云溪瞥一眼穆归云:“是絮儿和阿正配合得好。” 穆归云一脸得意。 主持人见状,就把备选游戏拿了上来。 长公主擅长制造兵器,工作人员递了一排的兵器模型上来,古今都有,让柯云溪辨别。 “絮儿和阿正可以帮忙,答出一半以上我们有奖品,答得越多奖品越多。” 杨艿凑过来看了一眼,摇头:“除了匕首,其他我都认不出。” 柯云溪挺感兴趣,拿了一把剑放在手心观察,感叹:“你们自己做的吗?这也做得太精细了。” 穆归云脑袋探过来看,听了就说:“答对一个送我们一个?游戏结束全都送给我们也行。” 主持人哈哈笑:“阿正看来是管家的,好精明。” 穆归云嘿嘿一声,没坐回去,直接扭头问柯云溪:“你认识吗?” 第200节 柯云溪拿了一把细细长长的剑,说:“这是赵铭打天下的破云剑,你忘了?” 穆归云接过来一看,还真是,和他们剧组的道具只是大小差异。 柯云溪说:“破云剑二十年前出土,剧组百分百还原了。” 穆归云恍然。 柯云溪拿起第二个:“这是南朝时期……”一个接一个,一口气说了五个。 全场都安静了一瞬,出乎意料。 主持人拿着提醒的手卡半点没用上。 气氛有点枯燥了,像进了历史学堂,柯云溪眼睛一转,把一个像叉子一样的兵器插进了穆归云的短发里:“这个出自三百年前康靖年间,叫乳猪叉,专门烤乳猪专用,比如这样。” 穆归云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抓下头上的叉子:“这是仙家钉耙,专打妖怪,忒,你这个妖怪,赶紧给本仙现行!”说着就一副刺向柯云溪的样子。 柯云溪抄起一把小剑架住:“就凭你?你个猪八戒……”两人拿着两个玩具兵器,打来打去,打了半天,主持人说了三次才被听到声音,“拉架”成功。 劝不住的间隙,主持人问杨艿:“他们在剧组也这么……嗯?” 杨艿忍着笑说:“还好,剧组的剑毕竟还是挺大的。” 好的,我们知道了,就是拿着道具剑也这么打(调)闹(情)呗。 一轮游戏下来,柯云溪把节目组准备的礼物全都赢走了。 一共五样小礼物,柯云溪当场拆开,都是官方平台的周边或者根据三人喜好准备的小东西,杨艿看中了一个动漫手办,那个本来就是为她准备的,柯云溪便送给她了,剩下的摊在桌上,流程到了下个环节。 主持人问现实里大家的事业观爱情观是什么样的。 杨艿先说。 柯云溪侧头听着。 穆归云一边听一边开始整理桌面上那几个礼物,一个一个装进盒子里,原样封好,然后摆在柯云溪面前。 整理最后一个小布偶的时候,柯云溪开始回答,他手停顿下来,捏着布偶听。 “萧柳的人生太复杂了,她的很多选择都是环境让她不得不这么做,我现在更轻松更幸福,这份工作是我喜欢的,所以为工作努力一步步往前走对我来说是件很开心的事,我以后也会继续坚持下去;至于爱情――我想,顺其自然吧,不过一定要挑一个伴侣,我会选择能理解我懂我,让我变得更好更开心的人。” 主持人:“穆老师呢?” 穆归云低头捏着平台吉祥物的两只小手,声音微微低沉:“我现在的事业虽然不太起眼,但是每一步都尽了最大的力气,我相信只要我们每天往前走一小步再一小步,总有一天会登上高峰……爱情观……爱情观……我以前也没想过什么爱情哈哈――”他抬头哈哈大声笑了几,下最终算是什么都没回答。 录制结束,三人和主持人握手道谢告别,凑在一起拍了一张合照。 合照完,穆归云扭头拿起桌上的几个礼物盒子,问柯云溪:“你喜欢那几把小兵器吗?问问工作人员?” 柯云溪摇头,开玩笑:“算了,不能来一趟把他们洗劫一空了。” 工作人员听到了跟着哈哈笑,夸她答题太厉害了,过了一会儿,还是把那套兵器模型送了过来。 柯云溪不好意思地连连道谢。 她问杨艿晚上有没有空,一起聚餐吃个饭。杨艿苦着脸说还有个饭局,让他们两人自去。 艺人工作忙是好事,柯云溪也不在意,说改时间再约。 穆归云和她一起下班,帮她拿着“洗劫”来的战利品:“你看过成片吗?不知道播出效果怎么样?” 柯云溪:“没呢,历史题材过审难,本以为还得等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播出了,我打算同步追剧看看,反正最近闲着也是闲着。” 穆归云:“其实……咱们这剧和原著相比改编挺大的,不知道会不会被书粉骂惨。” 柯云溪也有些拿不准,明明都是真实的故事,但偏偏这剧是ip改编剧,大家认同的是原著小说的情节,她推动下加进来的很多戏份都是原著没有的。 两人如今没什么人气,出了大厦就相约去附近商场吃饭,然后各自回家。 电视剧上星播出,周一到周五每天两集,整个剧组的人都心情忐忑,每天播完,剧组大群里就有人贴出相关数据。 第一个五天,数据节节攀升,剧组的服装、礼仪、台词都成了讨论热点。 五天后,周六周日不播,观众的意犹未尽一下子喷发,#第一次不喜欢周末#上了热搜。 大群里,所有人都欢欣鼓舞,互相庆祝。 作为主演,柯云溪的感受最为深刻,钟哥突然接到了很多采访邀约。 刚开始有点热度,很多邀请都不好轻易拒绝,尤其是带点背景的工作室,还有一些之前合作过的,相识于低微,怎好红了一点点就把人拒之门外? 于是柯云溪一连接了近十个采访,活动完接缝插针录制。 采访的问题大多大同小异,问她对角色的理解,拍戏的一些趣事,还有关于穆归云的一些话题,问她会不会陷入角色出不来,如何调节出戏。 柯云溪:“这部戏的确是我出戏最难的一次,我杀青后去西北玩了一段时间,调整好后才回来。” 有粉丝看到采访翻出了她回北京那天的微博,上面的文案是“再见”。 正开始喜欢萧柳的剧粉顿时又入戏又难受。 穆归云第五集 开始出现,到了第六集,就开始被观众喜爱上。因为他和萧柳的互动太有感觉了。 演员演对手戏,只有一个人演技绝佳,这场戏不一定好,两个演技中上但是互动绝佳的人演出来,这一幕可能就成了名场面。 萧柳和阿正就是这样。 初见、醉酒、逛街……每一次相处都充满了甜意。穆归云本就长得帅气,因为戏里萧柳看他的眼神,让他变得越发充满魅力;而阿正看着萧柳的眼神,也让萧柳无论做什么都变得精怪可爱。 看了剧的观众,纷纷感叹,以前怎么没发现穆归云这么帅,柯云溪这么机灵可爱? 穆归云的采访也多了起来。 那天夜里,晨晨发给柯云溪一个视频链接,点进去是穆归云的采访。 记者问他:“像你之前说的,以前的积累有了现在的你,所以现在阿正的成功,是不是可以说最想感谢过去的自己?” 穆归云摇头,认真地说:“要感谢柯老师,是她给了阿正灵魂,让阿正被越来越多的人喜爱。” 记者:“你觉得是柯老师成就了阿正?” 穆归云:“最大的功劳一定是她,她很爱阿正,嗯……”他低头深吸了一口气,笑说,“就像我也很喜欢公主的。” 这段采访一出,可谓震撼人心。 坐实了柯云溪演绎萧柳难以出戏的话,也由穆归云本人认证柯云溪对这部剧的贡献,甚至对对手演员的影响。 阿正的灵魂是柯云溪给的。 粉丝对这句话感到不可思议。 有必要说得这么夸张吗?那你自己算什么? 第182章 又逢君26 外界纷纷扰扰,剧继续一集集往下播。 这部剧有一种魔力,看主角们相处,观众会不由自主被带入千年前的时代,古韵古香,引人入胜。各个角色都有自己的一套礼仪举止,看不同地位官职的人互相见面交际的礼节,可以总结盘点出一篇长文。 论坛里开始有人自发安利,或夸奖服道化,或夸奖台词考据,或赞叹礼仪周翔,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进来,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一部剧的成功必然是短板不短,长板足够长,万事俱备之下,演员的演技不能扯后腿。《长公主》这部剧都做到了。它剧本、服道化各方面都在线,剧中有大量演技在线的老中青演员,挑大梁的男女主更是达到了人生演技的高光时刻,让人眼前一亮,做到了让观众跟着他们笑,跟着他们哭。 剧播放到第十五集 时,已经冲上了收视率第一的位置好几次,柯云溪和穆归云两人从寂寂无名一下子冲上了明星热度榜。 剧里公主和阿正相知相交陷入暧昧,戏外,穆归云那段采访被反复拿出来复盘,再加上柯云溪回应出戏的那段话,曾经be的cp粉死灰复燃,开始寻找拍戏期间两人相爱的证据并感叹嗑到了。 这两人目前合体的物料不算多,但光开播时那个三人采访就有太多内容可以扒。比如穆归云熟知柯云溪会画画,而且柯云溪画什么他都能猜出来;再比如,两人谈到昵称时的言辞不清;再比如,两人旁若无人小学鸡一般的斗嘴打闹,杨艿认证剧组也是这样!还有三人坐在一把沙发上,穆归云和柯云溪之间几乎没有距离,还踢来踢去、膝盖撞来撞去…… 但大风向还是觉得如今两人已经分手,柯云溪那句“再见”对象不只是萧柳,还有穆归云。 热度正盛,剧方安排两人一起参加综艺进行宣传,第一个节目便是播剧的电视台自制室内综艺。 自家电视台自家的剧,剧播之前上节目都没机会的两人这次直接是专场宣传,剩下的嘉宾就几个名气不高的小偶像艺人。 这段时间,两人的工作室忙得不可开交,从前只需要拍拍照做做宣传挑挑剧本的工作室突然收到了大量的采访、商务、杂志、平台邀约,每天都有新的邀请像雪花一样飞来,柯云溪和穆归云像工具人似的,睁开眼就化妆换衣服,被送到镜头前不是采访就是拍照。 穆归云的飞机早,柯云溪还有个工作,掐着点上的最后一班机,到电视台化妆间的时候,穆归云已经开始化妆了。 她刚走进去,里头的人纷纷喊着“柯老师来了”热情打招呼。 穆归云也从昏昏欲睡中一下子清醒过来,看向柯云溪眼睛发亮:“兰兰――你可算来了!” 柯云溪走到他边上看了看他的妆容,笑:“怎么了,像看见救命菩萨一样。” 穆归云唉了一声:“我最近好困,都睡不够,脑子木木的反应迟钝,这是我第一次上专场综艺,没经验啊……你可算来了,我还想和你商量商量呢。” 柯云溪摊手:“我也是啊。”又说,“没事,你按照你的直觉来吧,反正动物的直觉都是趋利避害的。” 穆归云下意识应下,想了想总觉得不对:“你又在内涵我?!” 柯云溪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坐到自己位置上准备化妆。 化了妆又对了台本,两人坐在演播厅边上候场。 穆归云挪了一下自己的椅子,又挪了一下,终于蹭到了柯云溪边上,撞撞她的手臂,和正在看手机的她说话:“你最近是不是也忙得没时间睡觉?” 柯云溪放下手机:“是啊,我昨天自我介绍五次,回答萧柳是个什么样的人三次,表演挽剑花六次,认兵器两次,讲述怎么出戏八次。” 穆归云捂脸,靠倒在椅背上:“我也是……” 柯云溪打他肩膀:“坐正,小心衣服皱了。” 穆归云想起来,连忙坐正,挺了挺酸麻的腰背,又看向她的腰部:“你最近腰还好吗?这么高强度工作。” 柯云溪:“没事,我又不是纸糊的。” 穆归云不赞同地哼哼了一声,没多说。 柯云溪刷着微博,又看到了他那段采访。 她直接递过去给他看:“你怎么想的,说得这么直白夸张,有心人一引导,你为角色做的努力都白费了。” 穆归云保持着凑过去看手机的姿势,抬眼用上目线看着她,眼神认真又真诚:“我说的是事实,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只是说了自己的心里话,而且这没什么不能对外说的。” 柯云溪回视,许久,微微笑了笑。 穆归云坐正身子,耳边传来手机里他自己的声音:“我也很喜欢公主的。” 他僵坐在原地。 柯云溪只侧头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第201节 穆归云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失落。 工作人员喊他们上场。 先录制开场秀。 开场秀是他们两人合唱剧中那首唯一两人合唱的插曲。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合唱,也是节目组的噱头之一。 唱歌对柯云溪和穆归云都不是什么问题,问题在于节目组安排的舞蹈部分。 穆归云武打动作上的诡异不协调在舞蹈上同样适用,排练了几遍都不成,不仅不美观还十分具有搞笑效果,排练时就笑倒一片人,最后动作一简再简,只需要两人比划一下。 合唱曲是首抒情歌,基调有些悲,符合整部剧阿正和萧柳的悲欢离合。原本跳舞时的欢笑声在正式合唱后消失无踪。这首歌的歌词特别贴萧柳阿正的感情路,唱到副歌的“一壶桃花醉,醉不倒离人悲”两人便勾起了无数回忆,动了情。 穆归云下意识握住了柯云溪的手。 观众席上一片捂嘴尖叫。 开场秀结束,两人维持着牵手的姿势隐入黑暗中,收起话筒往台下走,穆归云没立刻放开她,而是低声说了一句小心,握着她的手引着她下台阶。 直到下了台,这才缓缓松开。 柯云溪面色正常,任由围上来的工作人员帮她调整妆发。 穆归云那边也一样,围了几个人整理衣服。 台上常驻嘉宾和主持人上了台,开始录制开场,没多久,就cue到了柯云溪和穆归云,两人又再次上台。 主持人调侃两人的开场秀:“我在后台听说,今天云溪和归云很不容易啊,这开场秀的舞蹈练了好几天是吧?” 穆归云用力点头,他忙得要死还要在睡前练这见鬼的舞蹈。 主持人见他这认真样忍笑:“结果到了现场,咱老师说,不行,完全不行,是那种无法抢救的不行,只能改!往简单了改!”主持人调侃穆归云,“穆老师,你跳舞这么奇怪,你之前知道吗?” 穆归云脸微红,一脸不好意思地承认:“知道啊,我这不是以为努努力也许可以嘛,我真的练了很久的!”说到这,不由自主带上了一份委屈巴巴的语气,力证自己真的努力过。 柯云溪举手:“我作证,穆老师真的很努力。” 穆归云用力点头。 嘉宾a:“你怎么力证?你们又不住一起!” 观众:“啊――” 柯云溪笑着否认:“不是,因为穆老师动作戏也一样奇怪!他在我们片场就是这样!” 穆归云捂脸不忍面对自己的糗事。 柯云溪开始很有搞笑效果地讲述他是怎么练武打动作怎么四肢协调却永远没有美感……台上笑倒一片。 穆归云恼羞成怒,伸手要去捂她的嘴:“好了别说了,差不多得了。” 柯云溪拉住他的手腕,一边笑一边补救:“不过我还是要感谢穆老师,其实我也跳不来想和老师商量改动作的,不过我还没说,老师就给我发了新的动作视频,发完一个没多久又有一个更简单的发过来,我一看,啊呀,这最后一版正好适合我!所以真不怪穆老师,主要是这舞蹈真的很难,是吧,穆老师!” 穆归云无奈地看着她。 嘉宾们可不信,只当两人都是跳舞废,顺着她的话音调侃:“那可能诶,的确是老师给的舞蹈太难了,她编的是小学难度,谁知你们是幼儿园大班级别。” 台上台下笑成一片。 穆归云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笑意不达眼底,眼神时不时瞟向柯云溪。 聊完天就是做游戏环节。 柯云溪和穆归云被故意分到了两个组成了对手。 游戏一共有三轮,一轮智力,两轮体力。 智力游戏一群嘉宾各出奇招,综艺笑果满点,体力游戏就到了大家尖叫的时刻。 第一个体力游戏是一对一对抗。 工作人员在台中央摆放了一个不稳定的圆形大垫子,人踩上去垫子就会受力不均倾斜,上面的人也会跟着滚下来。 游戏规则就是两组队员一对一上这个圆台“自由搏击”,最终留下的人获胜。 对方组派出穆归云的时候,柯云溪立刻就被推了出去。 她那为了赢不择手段的队员冲着穆归云喊话:“你敢对公主动手吗?你好意思对云溪这个弱女子动手吗?” 穆归云往后退,和自家队员说:“不行不行,换一个,我还是下一轮上。” 他的队员恨铁不成钢,顶着他不许他退缩:“战场无父子!为了公主好,你直接把她推下去,免得她多受苦。” 柯云溪也对着穆归云放狠话:“来啊,不用你让我!” 穆归云只好走上前,挺了挺胸膛:“who怕who!” 他后面的队员大声鼓掌加油:“对!就是这样!咱还用英文放狠话,洋气!” 主持人:“诶,要是语气再硬气点,别这么强撑就更好了。” 穆归云一下子塌了肩,背过身去捂脸笑。 两人很快按照主持人要求站上了圆台,各占据一边,只听主持人一声令下,就出手推对方。 “预备――开始!” 柯云溪个子小重量轻,穆归云高大体重重,两人本就是失衡的,听到哨声,两人同时动了一下,整个圆台就开始倾斜。 柯云溪上一秒做足了信心满满的表情,下一秒就“啊――”地一声歪了身子往后倒,手无意识地往虚空抓着。 穆归云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臂,用力一拉,把人拉了回来。 柯云溪撞到他肩头。 穆归云不敢放开她,怕她又摔了,努力在圆台上保持平衡。 柯云溪:“你推啊。” 穆归云:“不行!” 柯云溪:“你不推,我推了。” 穆归云:“不行!” 柯云溪:“为什么不行,你放手,我推你。” 穆归云:“你推不动我,你自己会摔。” 柯云溪:“……”好气哦,感觉受到了侮辱…… 第183章 又逢君27 穆归云抓着柯云溪的手臂,柯云溪身子前倾抵在他肩头,两人和圆台形成一个三角形,维持住了平衡。 然后,一直维持着这个平衡不动了…… 主持人上前:“额,两位可能没听清楚规则,我们这个游戏是把对方推下圆台,不是合作在圆台跳舞。” 嘉宾在后面夺笋:“来来来,我们先坐下,这抱上了一时半会儿就分不开了,有得等~” 全场大笑。 被围观的两人脸上发热。 柯云溪抽了抽手臂,猛地发力推他。 “诶诶诶――”穆归云叫起来,“别推别推!”手紧紧抓着她的手。 他的队友在边上加油:“哦哦――抓住机会!快,快推下去!” 圆台剧烈晃动起来,两人再也维持不住平衡,开始七歪八扭。谁先落地谁就输,柯云溪想趁着自己落地前先把他推下去,顾不得自己已经失衡,只用力推搡他。 穆归云一直抓着柯云溪的手臂扶着她,任由她“攻击”只努力想要站稳,但难度太大,两人都开始往一侧倾斜,圆台另一端开始高高翘起,两人顺着斜坡往下滑。 穆归云身子后仰,再无法维持住平衡,大叫着向后倒去。 柯云溪想抽回手,用力往后使了一下力,谁知道动作太大,本就脚下不稳这下彻底歪了身子,以一个十分倾斜的角度往左后方摔下。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谁也没看清两人是在怎么回事,只听到满场大叫中,穆归云垫在了柯云溪身下,倒在软垫上。 嘉宾们全都围了过来,确认两人无事就开始开玩笑。 主持人:“好了,不用看回播了,这一轮归云先落地,云溪组胜出!” 穆归云队友:“完了,完了,这还怎么玩,咱们队出了个卧底。” 一片调侃里,柯云溪手忙脚乱从他身上爬起来,问他:“你没事吧?” 穆归云撑着腰坐起身,控诉:“你太狠了!” 柯云溪:“谁让你磨磨唧唧不动手?”手伸出去扶他。 穆归云:“我……我还不……”想说什么又说不清楚,一脸憋闷,撇开眼不理她。 柯云溪凑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哄他:“谢谢阿正哈~” 穆归云收起了憋闷,哼了一声,没看出生气,倒是有点小傲娇。 台上台下都一脸笑看着他们。 穆归云回去队伍的时候被集体嫌弃:“不玩了,没法玩了,这么大只的卧底,输定了。” 穆归云一边笑一边躲着队员们的手站回去,不停解释:“我没有,我真不是!” 主持人:“好,那我们再给归云一个机会,下个游戏你再和云溪对阵行不行?” 穆归云和柯云溪隔着两个队伍的人对视一眼。 穆归云先撇开视线,看着舞台中央大声:“好,来就来!” 他队友:“你盯着地板说干什么,盯着云溪说!” 穆归云哈哈笑着躲回去:“干嘛,又不是放狠话。”眼神全程躲开了柯云溪。 主持人一脸揶揄:“好的,既然归云这么要求了,那我们就加一个环节,第三轮游戏开始前,两个队伍分别放一句狠话。” “哈?”穆归云傻眼。 全场看到他的表情大笑不已。 第202节 主持人万万没想到他会傻眼得这么情真意切,完全一副出乎意料不可置信的表情,太真切了,真切得他暂时没法控场,笑弯了腰。 穆归云红着脸跟着傻笑,微微有些无措,下意识偷偷看柯云溪。 柯云溪恨不得捂脸,又觉得这人憨憨的样子竟像只大熊猫,憨得无敌可爱,安慰性给了他一个眼神。 穆归云心理安定了一些,心底对表情管理失败的后悔淡了大半,挠了挠脸颊,躲到队员身后。 他长得高大,这躲藏的动作没藏住人,反而脸上明明白白的表情加上他自以为不为人知的动作被大家目睹了他想躲藏的心。 又一次笑成一团。 主持人好不容易擦了笑出来的眼泪,真心实意感叹:“归云真的太可爱了。” 柯云溪不由点头,从没改变的憨直可爱。 第三个游戏是集体对抗,一群人绑了气球在一个围起来的放满塑料球的场地里追跑,扎对方身上的气球。大家故意安排穆归云对线柯云溪,把他们都剩给对方。 柯云溪知道节目需要什么,很有胜负欲地冲上去抓穆归云的气球。 穆归云为了不被队友说叛徒,哇哇叫着在塑料球池里艰难挪动:“停,兰兰,我们不要互相伤害了!不要追我了!”急得喊出了小名。 柯云溪一脸反派的笑,步步逼近。 穆归云躲着她跑,像个良家妇女似的喊着:“别过来!” 主持人在场外:“归云怎么一见到云溪就这么怂,枉费这么大高个。” 柯云溪追得久了就累了,气喘吁吁,出了一脑门的汗,扶着腰气恼:“有本事你别躲呀!” “你不追我我就不躲。” “你怎么这么怂?” “我是好男不跟女斗!” 柯云溪看到他身边自己的队友偷偷接近,立刻心领神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和他说话:“好,那我不动,你敢不敢站那不动?” 穆归云松了一口气:“行啊,我们说好,我不动,你也不动,真的,别跑了,累――” “啪”的一声,穆归云身上的气球被戳爆了。 他呆若木鸡,脖子跟装了木头关节似的,咔咔地扭头往后看,看到了冲着柯云溪比耶的敌方队友。 耳边是他队友痛心疾首的声音。 穆归云立刻看向柯云溪,表情彻底垮了:“你忽悠我!” 柯云溪哈哈大笑,趴在池子边沿笑得直不起腰。 穆归云的表情委屈极了,气得用力拨开塑料球冲着她而去:“柯云溪你这个骗子!” 柯云溪得意:“兵不厌诈!” 穆归云翻了个白眼,气得背过身退场,不想理她了。 一直到节目录制结束,穆归云还沉浸在柯云溪游戏时欺骗了他的伤害中,虽然还是跟着大家开玩笑,但都不会发出标志性的哈哈声。 离开电视台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两人被节目组安排在同一家酒店,但电视台外有很多粉丝等着,他们出门和粉丝打了招呼,就在众人视线里各自上了商务车,各自往酒店去。 柯云溪给他发微信:“不开心啦?” 穆归云回给她一声:“哼!” 柯云溪:“这不是为了节目效果吗?你还当真和我生气?” 穆归云:“我受到了伤害【哼】枉费我那么信任你,结果你骗我。” 柯云溪:“拜托,我们游戏里是敌人,你怎么能信你的敌人?” 穆归云:“我没把你当敌人啊,我根本没上心这个游戏,你却欺骗我,太让我伤心了。” 柯云溪:“那谁让你一直跑,上节目一切不都是为了出戏为了镜头,咱们追来追去没有爆点后期怎么剪?” 穆归云:“我跑还不是为了你!!” 柯云溪楞了一下,还想再看看什么意思,他撤回了。 穆归云:“算啦,我知道的,我就是发现被你骗了就忍不住失落,我太较真了哈哈!” 柯云溪回复两个问号,发过去一个【我看都看到了你还撤回什么】的表情包。 穆归云:“。。。” 柯云溪:“说清楚,什么为了我???我怎么让你老鼠见了猫似的躲着我了?” 穆归云:“你玩游戏太认真了。” “你忘记你的腰了吗?第一个游戏摔下去我心都要跳出来了,万一磕到腰啊背啊引发旧伤了怎么办?最近行程这么多哪里能生病啊!” “第二个游戏我就打算和你追来追去给点镜头就好了,我不是故意很夸张叫喊了吗?” “主持人也cue我说我怂啊,这也是节目效果。” “我又不傻,当然知道是游戏了,我是不开心,但也不是你骗我不开心,我就是觉得你那么认真玩游戏不值当,但是我也理解你是敬业……唉,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知道你没错,但心里就是高兴不起来,你别理我,过了今晚我就没事了。” 柯云溪看着这一条条信息,脸上的笑渐渐收了起来,心底仿佛被什么触碰了一下。 她发过去一张小狗卖萌的图片:“好了,我知道啦,是我没明白你的好心。” 然后又找了一张颜修给她的阿正表情包,让颜修重新p上字,发过去:帅帅笑一个.jpg。 图里的阿正被萧柳用两只手强行扯出一个笑脸。 穆归云见过这个表情包,但是没见过阿正脑门上打着大大两个“帅帅”的版本,一看到,就没忍住,嘴角止不住往上扬。 副驾驶座的粒粒扭头看过来,又默默低头看自己的手机,在自己和自己的对话框里啊啊啊尖叫。 两辆车前后脚到酒店,各自回房间。因为录制节目的关系,大家都没好好吃晚饭,粒粒和晨晨在微信上聊买什么吃的给自己和各自老板,最后定了当地一家有名的夜宵,然后给各自老板买了减肥轻食套餐。 为了不刺激老板们,两人还约好到粒粒房间里去享用夜宵。 柯云溪不知道这两人的“谋划”,穆归云却一眼看出了粒粒的“鬼鬼祟祟”,不过板着脸问了一句,粒粒就怂得招供了,穆归云一肚子无语,得知那些大餐后看着轻食套餐顿时难以下咽,挥挥手让她们赶紧走,别在眼前刺激他。 柯云溪洗漱完出来,正要打开晨晨准备的晚餐,就听到了门铃声。 穆归云提着一个小塑料袋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喷香的香味。 他一边关门一边说:“我们那两个助理,自己买了一堆好吃的躲起来吃去了,给我们留下两份草。这是我从粒粒那劫下的烤大虾。” 柯云溪动了动鼻子:“真香。” 穆归云嘿嘿笑起来,拎到桌子上打开。 柯云溪也打开了那份“草”,一边揶揄他:“穆老师心情好啦?” 穆归云拆着包装袋,抬眼看她一下:“你下次少骗我,我就心情更好了。” 柯云溪接过递到面前的大虾,看到上面油汪汪,咽了一口口水又不敢吃,太油了,半夜吃这个对女明星来说简直是犯罪。 穆归云也想到了,说了一句:“等着。”四处看了看,接了一杯热水拿过来。 “洗洗油再吃,夜里吃高油高盐对身体不好。” 柯云溪一边洗刷一边接刚才的话题:“我从来没骗过你,就算是今天的游戏,我也没骗你,是你以为别人真的不会攻击我们两个,掉以轻心了。” 穆归云细细一想,居然真的是这样。 她只说他不动她也不动,别的什么都没说。但是…… “就算我们是对家,我也没想过你会诱我进陷阱……” 柯云溪剥虾壳的手一顿,低低笑起来:“是啊,所以我和你道歉,以后就算是身在敌营,我们也是一家的。” 穆归云看过来的眼睛又开始发亮,强忍着笑意低头剥虾。 开心完,想起明天的行程又开始低落:“你明天去上海?” “是啊,你要去厦门是吧?”柯云溪揶揄,“帅帅厉害了,这么快就有商务推广了,我是不是可以看到你第一个广告了?” 穆归云睨她一眼:“你少来,你的商务比我少?” 柯云溪:“在谈呢,又没定,就算是短期的推广,也得注意品控,糊的时候我也没缺钱,不差这些外快。” 穆归云点头赞同,感叹起最近接到杂七杂八的邀约,光挑选就累坏了他那个小工作室,说着,看她吃了一个不吃了,劝她再吃点。 柯云溪摇头:“清水洗过味道都变了,没滋没味的还是不吃了。” 穆归云看了看手中的虾,是这个道理。 他重新拿了一个,去了虾头虾壳,没冲洗,放进她碗里:“就吃这一个!” 柯云溪看那个虾肉。 穆归云也看着她。 她笑了笑,拿起筷子吃了,那烧烤的滋味进入口腔,幸福得人快要飞起来了。 穆归云看她眯着眼睛咀嚼的样子,低头抿唇,啃碗里那半只洗得淡无味的烤虾,啃得仿佛在吃绝世美味。 第184章 又逢君28 吃完夜宵,两人想起今天周一,《长公主》今天又更新了两集,穆归云一集不落地追了,知道今天到了萧柳发现阿正杀手身份的剧情,便说要和柯云溪一起看。 “这是小**啊,我等了两天了,快一起看!” 柯云溪一边开电视一边故意反驳他:“你又不是不知道后面的剧情。” 穆归云:“那怎么一样?”边说,边在沙发上坐下,一脸期待。 柯云溪找到电视台,进了点播,听到片头曲响起,跟着坐到了他身边。 “你看网络版本吗?弹幕也很好玩。”她问。 穆归云:“看啊,我每次电视里看一回,手机里弹幕版再看一回,这些弹幕真的太好笑了,一到我们两粉红镜头,弹幕都是啊啊啊,还有‘我没了’‘按头亲’哈哈哈,好好笑。” 柯云溪:“你发弹幕吗?” 穆归云看着片头曲,随口答:“发啊。” 柯云溪问:“你都发什么弹幕?” 穆归云:“我――我不告诉你~” 第203节 柯云溪转回头:“切!” 电视正好开始了。 两人开始并排坐着安静看剧。 剧里,萧柳在相处中对阿正的身份渐渐明了,发现他的异样后,猜出他想做什么,挑了某个时间,偷偷出宫,抓了阿正的现行。 剧里两人的定情在前,互相揭示身份在后,阿正被发现身份后也更加恐慌。 公主让阿正做选择,选她还是选他的师傅和组织。 前面的剧情里,阿正已经展露了他的政治思想,他并不赞同组织里一心想要皇位的执念,认为江山颠覆自有其因果,如今的皇帝昏庸,但他的主子也不是什么明主,为君者到底还是要以民为天。 他和公主一样,都无心权势纷争,不屑皇权富贵。 但他外冷内热,重情。 他不赞同组织和主子,却无法背叛自己的师傅。 萧柳见他沉默,面露了然,不再逼着他回答,起身一步步往门外走,门一点点打开,光顺着门缝倾泻进来。 “砰――”地一声,又重重被关上。 “我跟你。”阿正一手撑在门上,这个动作正好将萧柳圈了在胸前,说出的话沉沉砸入她耳中。 萧柳在昏暗中缓缓勾唇,回头仰视他。 阿正低头,望着她的眼睛,撑在门上的手缓缓握拳。他在紧张,紧张她是不是能完全接受其实并不光风霁月的自己。 萧柳的眼睛很亮,对他露出一个浅笑:“好。” 阿正也露出了释然的笑。 这是他第一次笑得这么明显、开怀,昏暗的室内,外面只有鱼露白,两人的笑却仿佛照亮了整个房间。 穆归云和柯云溪看得入神,谁都没有说话。 别人知不知道不清楚,他们自己却很了解,这一刻,是阿正和萧柳真正的一语定终身。 阿正说“我跟你”,从此真的跟了公主一辈子;公主说“好”,从此江湖庙堂只此一人。 柯云溪神思悠远,穆归云突然说:“这时候弹幕一定在刷‘亲上去’。” 颜修:“他怎么知道!” 柯云溪回神,笑看向他:“你觉得这里应该亲?” 穆归云也扭头看过来:“拍的时候,觉得不该亲,没有那种氛围,但是看的时候不是。” 柯云溪点头:“阿正的性格,大多时候发乎情止乎礼。” 穆归云感慨:“你真的很爱阿正。”他真的只是感慨,杀青的时候会意难平,会非常吃醋,会在心底介意她望过来的眼神看的到底是谁,如今却早已没了那种戏内戏外两种身份拉扯的感觉,反而释怀。 柯云溪没有和他探讨到底爱不爱阿正,而是笑着反问:“吃醋了?” 穆归云微微张着嘴,呆看着她,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 柯云溪却只看着电视,并没有在意他的反应,仿佛只是随意一句调侃。 穆归云是个急性子的人,这段时间两人默契不提的态度已经是他隐藏心思的极限,今天柯云溪这句玩笑就像直接打开了盖子,他实在憋不住了。 “虽然现在没那么吃醋了,但还是有点……” 柯云溪注意力从电视剧里拉回来,看向他。 穆归云已经不在意剧情了,侧身面对着她,看着她的眼睛,说:“你会吃醋吗?我说我喜欢公主的时候。” 柯云溪浅浅笑着:“不会。” 穆归云眼神一黯,确认:“完全不会?” 柯云溪:“恩,从来没有。” 穆归云所有要说的话都被堵到了肚子里,脸上的表情就差写着“自作多情”“失落难过”几个字。 他缓缓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柯云溪说不吃醋,在他将心比心看来,就是不喜欢现实里的他…… 柯云溪只觉得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他真的太可爱:“因为我一直觉得我和公主是一体,她是我又不是我,我是她又不是她,她那么好,你喜欢她也是情理之中。” 穆归云听出了一点希望,又抬起头,带着点忐忑地问:“那我和阿正……” 柯云溪:“我分得清。” 穆归云抿唇:“我也分得清。但杀青那会儿,我以为我分得清却其实没分清。那时候我总觉得你是因为阿正才那样看着我,才对我那么好,那么亲密,所以我忍不住在你面前变成阿正的样子……可你真的抱住我的时候,我又开始嫉妒你是不是抱的是阿正而不是我……杀青后我去西藏,仔细理清自己的感情,才发现我看你又何尝不是这样,我们在剧组八成是在戏内,我又何尝把你们真正区分了?” 穆归云抬眼真挚地看着她:“但是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的确喜欢你,是戏外的柯云溪,不是公主。” 柯云溪轻轻摇头,其实穆归云没错,因为公主是她,柯云溪也是她,她们的灵魂一样,展现出来的某些东西也是一模一样。所以他相处久了就分不清戏里戏外。 穆归云的确是个直性子的人,既然说开了,他就索性什么都说了:“我已经冷静了一年了,确定肯定自己喜欢你,即便杀青后大半年没见,这份喜欢也没有淡去,反而越来越浓。兰兰……你对我什么想法?” 最后一句,带上了一点点撒娇的语气,仿佛希望她能因此心软几分,别无情拒绝。 柯云溪是没想到他一说就真的说到了底,什么都摊开来了,不过既然摊开来讲,她也没有扭捏:“如果我对你没有特殊的感觉,你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拉着我的手说这么多话了。” 穆归云眼睛一亮。 柯云溪笑笑:“但是,你要知道我们职业是很特殊的。现在你已经红了,未来各自进组,像过去一年这样半年不见会是常事。” 穆归云脸一垮。 柯云溪以为他对这样的恋爱状况没有信心。 谁知道他下一秒说:“是哦!以后我岂不是经常要半年见不到你一次?” 他开始琢磨起来:“那以后我们错开进组?要不然我们互相陪着轮流进组?也不行,有时候好本子也不会等你档期……哎,那怎么办,我岂不是要好久都见不到你……”一脸的不开心。 柯云溪先是目瞪口呆,再看到他垮脸的表情又觉得好好笑:“……你,思维跳得挺快的。”这就想到恋爱后的事了。 穆归云“诶~”了一声,似乎灵光一闪有了主意,摇头晃脑:“我们视频啊!每天视频就相当于天天见面了!我以后还能天天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好不好?” 柯云溪抽出自己的手推开他,笑着后仰躲开:“你想得挺美,我答应你了吗?” 刚才还开开心心畅想的穆归云一瞬间收起笑嘴角向下弯,眼神也黯淡了:“啊?还不答应啊?” 他往她身边挪了挪:“兰兰~你看,我们认识一年半,已经分开一年了,我们分离的日子比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还要多,人生那么短,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好不好?” 穆归云说话本就慢慢的,声音低沉,故意哄人放缓语调的时候就会多一份磁性的温柔,如果再加上撒娇般的语气,就更温柔好听了。 柯云溪耳朵发痒,又被他这句话拨动了心弦。 时光短暂,他们相处的时间,至多也就几十年,的确不能浪费时间了。 她笑开来,拖长了音:“恩――”似在考虑。 穆归云凑过来趴在沙发背上期待地盯着她,像动物园里,等着饲养员放盆盆奶的大熊猫。 柯云溪松口:“好吧。” 穆归云一下子原地弹起,哈哈笑了两声,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柯云溪。 柯云溪被他看得脸红,撇开了视线转移话题:“电视都放到第二集 了,都怪你,什么都没看到。” 穆归云:“怪我怪我,嘿嘿!” 柯云溪:“……”捂脸。 穆归云就仿佛吃了兴奋剂一般,大晚上神采飞扬,坐在沙发上也坐不住了,动来动去往她身边蹭。 也不知道他脑中脑补了什么,电视里正在放阿正和组织决裂,他对着电视时不时嘿嘿几声,笑得春风荡漾。 柯云溪:“你笑什么?” 穆归云贼兮兮地凑过来:“你知道什么是cp粉吗?” 第185章 又逢君29 柯云溪偏头:“cp粉?” 穆归云恩恩点头:“如果她们知道我们真的在一起,会疯吧,嘿嘿。” 柯云溪立刻明白他也在关注那个粉丝团体了,这也正常,剧播到现在,cp粉壮大,任何一个工作团队都会关注的,但直觉告诉她,穆归云的语气不只是这么一回事。 “她们不应该觉得阿正和萧柳在一起是理所应当吗?” 穆归云立刻摇头:“他们觉得我们早就分手了啊!” 柯云溪立刻了然。 颜修:“我哔――他也知道云期雨信be美学!” 她眼神明了地看着他:“帅老师好像知道很多哦~” 穆归云脸上露出“糟糕”的神情,脸颊微微发热,顾左右而言他:“恩……这……那不是……舆论监测吗,对,舆论监测。” 柯云溪:“是哦,原来帅老师未播期间就开始关注cp粉圈,那当时你是不是还开始营业了?” 穆归云连忙说:“当然没有!”说完感觉不对,“诶?你怎么知道我未播时就关注……”他仿佛发现了什么大秘密,瞪大眼盯着她,“哦――你也有关注是不是!” 顿时好像抓到了柯云溪什么把柄,得意起来:“你也在看云期雨信!哈哈――” 柯云溪一点不慌,十分坦然地说:“是啊,拍戏时就看到了,当时我们路透不多,我主要看了看她们扒的你早期那些节目,后来她们觉得我们分手,我也看了看分析,的确是,我们俩互动还不如我和宋元奇多。” 穆归云那个表情变脸啊,跟万花筒似的,一会儿一个变,听到这脸又僵了:“我……”支吾了半天,不知道想到什么,低落下来,拉过一个抱枕抱在胸前,垂着眼睛靠在沙发上,“我那时候不敢联系你啊,我也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态度……我……” 柯云溪打断他:“所以那些防暑降温的微博,真的是发给我的吗?” 穆归云沉默了一会儿,破罐破摔,闷声说:“恩……” 柯云溪贴着他的肩膀也靠在沙发上,侧头看他:“我报平安的微博,也是发给你的。” 穆归云仿佛断了电的大狗熊玩具瞬间充满电,抬头看过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柯云溪笑:“帅老师动作很快哦,在我用完之前果然寄了过来。” 当时看到微博,穆归云每个字拆开来看了三遍,一边不敢自作多情一边又忍不住期待,最后看到用品都所剩不多,就连忙让粒粒寄快递。他想认领这条微博又不敢认领,怕期待太高最后什么都没有。 但如今正主认证,他一直都不是一厢情愿! 穆归云“嗷”地一声抱住了柯云溪:“兰兰,你怎么能这样!” 柯云溪没料到他的反应,扶住他的肩膀:“我怎么了?” 第204节 穆归云在她肩头声音嗡嗡的:“要是我没意会你的意思怎么办!我没及时给你补货怎么办?我岂不是错过你了!” 柯云溪就笑:“如果我们真的相爱,不会因为一件小事就错过了――还是你觉得我会因为你不及时寄快递就和你生气?” 穆归云起身盯着她看:“兰兰,你对我说那个字了哦。” 柯云溪:“?”话题跳得猝不及防以至于根本抓不住。 穆归云两眼亮闪闪的:“你说了,我就当你是对我告白了,反正我不能不信的,说了以后就不许反悔了。” 柯云溪糊涂:“什么字啊?” 颜修跳出来:“爱啊,你刚才说你们相爱!嘿嘿嘿~” 她恍然。 穆归云的重点总是抓得那么偏又那么刚好。 柯云溪哭笑不得。 穆归云:“兰兰,不能弃养狗狗哦~” 柯云溪点点他脑门:“哪有主动说自己是狗狗的。” 穆归云:“明明是你先说我像狗的。” 柯云溪:“不像,弃养狗狗的人很多,但是你是大熊猫,珍稀动物,不仅无人弃养,一般人想养还没有呢。” 穆归云一听,觉得大熊猫当然更高级啊,开心:“为什么我是大熊猫?” 柯云溪:“因为憨呀!” 穆归云脸上的笑瞬间退去:“你又来!” 柯云溪斜眼:“不让我说?” 穆归云重新挂上笑:“说,随便你说,你爱给我狗塑就狗塑,你爱给我熊猫塑那我就是熊猫。” 这耙耳朵没出息的模样,颜修直接捂脸不忍直视。 柯云溪却觉得可爱无比,真是万分顺眼。 第二天还要早起赶飞机,穆归云最后还是黏黏糊糊地走了,让柯云溪好好休息。 走了没多久,估计回到了房间,就开始给柯云溪发语音通话,说要给她读睡前散文。 “你还随身带着散文集?” “带啊,看到它,就好像看到了你。” “有声app的睡前读书――” “恩,是给你读的……” 穆归云的飞机更早,清早就出发了,当时柯云溪还在睡梦中。刚确定关系的两人,连分开的面都没见上,穆归云在去机场的路上给她发了一条微信,告知自己已经出发,让她工作注意身体。 柯云溪醒来就看到了。 当天,她飞上海,参加一个杂志拍摄,拍摄期间录制一些花絮和采访问答。 有一个问题是,让柯云溪在记者准备的几个动物里挑一个最符合穆归云的动物形象。 有狗、猫、孔雀、狐狸、羊驼、鹤…… 在上一部穆归云热热闹闹营业热度还不错的电视剧里,穆归云被公认是花孔雀,但他本人,粉丝都在狗塑他。有句话说,一个男明星被狗塑说明他火了,虽然那时候他也没火。 所以记者给出的选项都有点和穆归云搭得上边的。 柯云溪看了一圈却一个都没选,说:“都不像,像大熊猫。” 记者惊讶,问:“为什么?” 柯云溪视线上移似乎在回忆,然后忍不住笑起来,说:“大熊猫憨憨的,特别可爱。温和的时候可爱,凶的时候也很可爱,奶凶奶凶的,穆老师生气的时候也是这样,没有杀伤力。大熊猫总会做一些奇怪的举动,比如爬到很高的树上然后摔下来也没事,又淡定又憨,穆老师也是,他是那种摔了也会若无其事爬起来对你哈哈笑两声的人,特别乐观。做事慢慢的,体型很大只,一开口却语调软软的……” 记者渐渐用那种了然的目光看着柯云溪。 柯云溪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收住了话头。 记者善意地笑说:“听起来穆老师真可爱。” 柯云溪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这段采访被剪成多个花絮,几天后时不时掉落微博为杂志预热。 不用全部播出,只柯云溪说起穆归云那个眼神表情,cp粉就表示嗑拉了。 柯云溪的粉丝不停澄清:“只是同事关系而已,你说起合作的同事难道拉着一张脸吗?” “她要是一脸不高兴,你们是不是又要说她和某男艺人不合?” 穆归云剧播出后也聚集了一批颜控粉丝,对柯云溪并不怎么感冒,闻风而来看了视频忍不住嫌弃:“又开始倒贴了,不倒贴会死吗?” 当然这些唯粉的数量是远远赶不上因为《长公主》而喜欢他们的cp粉剧粉,不出半个小时,杂志评论被她们占领,所有唯粉都被按在地上摩擦。 穆归云下了工给她视频,笑得嘿嘿的,一脸春风荡漾:“原来你说我像大熊猫,是因为这个呀~兰兰眼中我这么优秀吗?” 柯云溪:“你是怎么从我的话里听出优秀两个字的?” 穆归云抬抬下巴:“我就是知道。” 柯云溪无奈地笑,随他去了。 晨晨帮她收拾随身用品,看到她的笑和粒粒发微信:“你老板一脸荡漾,我姐一脸宠溺,这两人肯定有事。” 粒粒:“那当然了,他们是真的!” 晨晨:“……好吧,我不该和你一个觉得他们什么都做了的cp粉说这个。” 粒粒:“姐妹,咱们随时互通消息哈!我帮你监督我老板,你随时给我汇报糖点。” 晨晨:“……我不嗑cp,看不出你的糖点在哪里。” 粒粒:“最会嗑的就是唯粉,你什么时候有‘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时,就是我的糖点!” 晨晨:“……”拉黑。 剧播出近一半,彻底霸占住了收视第一的榜位,柯云溪和穆归云的热度居高不下,成为这个季度男女星影响力榜单的首位。 柯云溪长得好,演技好,过去的经历坎坷复杂又励志,大家因为萧柳认识她喜欢她,又因为考古她的经历而对她心疼又佩服; 穆归云又高又帅性格乐天,至今除了多个营业cp外没有绯闻,考古糊糊时期的采访,说话直接又好笑,和多重包装下的偶像明星不同,十分真实活生生。 这两人的“人设”都极其吸粉。 而离开剧中人物,穆归云当初为了维护柯云溪而发声的微博早就被cp粉翻了出来,成为“云期雨信”的大糖,柯云溪生日那天,两人一个“兰兰”一个“帅帅”更是甜度爆表。 新的cp粉嘲笑元老cp粉:这么甜,你们居然还一直嗑be?!我都嗑拉了好吗!!! 元老cp粉:我也不知道啊,我当时为什么就觉得他们分手了?甜死了好吗! 粒粒 颜修:不是你们的错,我知道但我不能说。 人火了,工作就爆炸了,钟哥接到了无数剧本、代言、推广、综艺,工作室所有人手都用上了,每天加班到深夜,依旧忙不过来,只好紧急招人。 穆归云那边更是,他的团队比柯云溪的还简单,两边工作室互相沟通了一下,索性信息共享,遇到好的人选互相推荐。 说来也巧,钟哥这边面试了几个美工,最后挑出来两个难以抉择,穆归云那边正好缺一个,就和面试者沟通了一下,问他愿不愿意去;穆归云找保镖,顺便帮柯云溪也找好了。 事半功倍。 钟哥混圈子久,本来有点担心,和柯云溪说:“就算你们谈了恋爱,但夫妻还会有纷争,这样合并做事是不是不太好?” 柯云溪说:“穆归云心地良善就算分手了也不会对人下黑手,目前我们可以互帮互助,不过后期团队成熟能应付自如了自然要分开,男女演员路线到底不一样。” 钟哥觉得柯云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但听老板话和穆归云团队接触了一段时间,发现对方竟真的很真诚,就是那种让他忍不住感叹:这圈子里还有这么踏踏实实忠厚本分的团队?怪不得长得帅也一直不火。 倒也不是说火的团队就一定不本分,但这社会就是这样,老实人占不到大便宜,人要机灵,团队也是。 后来转念一想,自家老板不也是这样性格? 难怪两人看对了眼。 周末又到,《长公主》不更新了,但穆归云和柯云溪录制的第一个合体综艺要播出了。 所有人都等在了电视机前,想要看看戏外的两人到底是怎么相处的。 唯粉摩拳擦掌,等待正主用行动证明他们就是普通同事关系。 cp粉左手一个空碗右手一个放大镜,坐等狗粮,没有明显的狗粮就用放大镜刑侦!就不信挖不出他们故意隐藏的暧昧! 节目播出前,穆归云和柯云溪分别发了微博,宣传这一期综艺。 穆归云卡了柯云溪生日的时间20点21分。 颜修第一时间通知柯云溪:“帅帅居然发卡点糖!你快去问问,他是不是故意的!” 柯云溪先去看了看他的微博,恩,比她的微博晚了一个多小时,卡在播出前发的,再去看粉丝讨论。 个超无人理会,有人在意的也说是哥哥工作很忙,可能刚有空拿到手机,不要跟着cp粉发散。 cp粉超话已经嗑上了。 恩,一天二十四小时,你就喜欢播出前几分钟宣传; 恩,溪溪都发了一个小时了,你好忙哦,所以才紧赶慢赶发出来,工作人员都没提醒你哦; 别问,问就是一个“巧”字。 第186章 又逢君30 节目播出时,穆归云正在参加一个商家直播,一小时后下了直播,坐车回酒店。 上车前,沿路都是粉丝,穆归云大步走到商务车前,最后进去时转身对着大家挥了挥手,然后在尖叫声中鞠了一个躬。 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喊:“帅帅!快回去和兰兰视频!” 人群哄笑。 穆归云口罩下咧开嘴角,最后挥了挥手,快速钻进车子。 柯云溪今晚没有活动,在酒店刚看完他状态饱满的直播,电视上正放着两人的综艺。 穆归云真是一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以前坚信自己会火,现在真的火了,就做什么都特别开心有劲,浑身上下散发着“我心愿达成我好快乐”的气息。 第205节 柯云溪看他直播,再看他在节目里没人cue他时的表情状态,就真的是自得其乐,没有半点营业痕迹。 这叫什么来着? 沉浸式工作? 正想着,手机就开始震动了。 穆归云的视频邀请。 一点同意,就听到他低低的黏糊糊的声音:“兰兰――” 柯云溪笑:“恩,帅帅,下班啦?” 穆归云靠在车座上,调整了一下更舒服的姿势,眼睛贪婪地看着手机里的人:“是啊,下班了,上车前有个粉丝,大声喊我,让我快和你视频哈哈哈哈!” 柯云溪跟着笑:“我看你直播了,你昨晚睡了几个小时?困了吧?” 穆归云半眯着眼睛,慢吞吞地“恩”,然后说:“是有点累,连轴转一周了……对了,我们今天的节目怎么样,我还没来得及看呢。” 柯云溪听着颜修的哈哈声,还有时不时的反馈,对他说:“很好笑,cp粉又嗑拉了。” 穆归云有点累,精神不像节目上那么高扬,但还是笑得很贼:“嘿嘿,我回去就补看。” 柯云溪:“别看了,赶紧回去睡觉休息,有空了随时能看。” “好吧,听兰兰的。”穆归云勾起嘴角。 柯云溪跟着笑,想起什么又问:“你今天卡点是怎么回事?故意的还是凑巧?” 穆归云又得意地嘿嘿两声:“这回是故意的。云期雨信喜欢对我们的发博时间加减乘除,看着都累,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合体节目播出,不就是卡点嘛,不用那么麻烦嘻嘻。” 柯云溪:“幼稚。” 穆归云带着一丝孩子气的真挚,说:“我只是觉得,有人既喜欢你也喜欢我,不会因为喜欢其中一个人而攻击另一个人,这样很难得不是吗?如果可以,我希望这样的人多一点再多一点。” 柯云溪听完,眉眼温柔,轻声说:“会的,而且,无论外界是鲜花还是谩骂,从来不会影响我半分。” 穆归云:“我希望是鲜花,你应该被鲜花包围,被掌声包围。” 柯云溪嘴角的笑越发深,眼睛亮亮的:“我会的,我会用自己的实力去争取到的。”声音轻柔,却充满力量和自信。 穆归云心口震动,轻呼:“兰兰,你真好啊……我好想你――” 柯云溪:“恩,我也挺想你的。” 穆归云噗嗤笑了。 柯云溪:“你笑什么?” 穆归云:“嘴硬的你好像一只高冷的小猫咪。” 柯云溪皱眉,不满:“你说我什么?” 穆归云哈哈笑起来:“猫猫呀,像傲娇高冷的猫猫,明明很想我,还装作一般般的样子。” 柯云溪:“你好自信哦。” 穆归云:“别的没有,自信很多。” 柯云溪无奈地跟着笑起来,给了一个直球:“是啊,我很想你很想你,想马上见到你。” 穆归云心咚咚咚跳起来。 柯云溪紧接着说:“可惜不可以。” 穆归云:“制片人今天联系我了,说一起去参加一个两天一夜的真人秀,你那边联系了吗?” 柯云溪:“有,我答应了,钟哥和张姐沟通了吧,要调整档期,但是指不定多久以后呢,一周、两周、一个月?” 穆归云失落了一下,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你8号在上海是吧?” 柯云溪:“是的,你也来上海?我记得不是吧,我们这个月重合的行程只有下旬两天。” 穆归云嘿嘿笑起来:“没事,我突然想起来问问,我到酒店了,你别挂啊,我一边洗漱一边和你说话。” 柯云溪:“恩,去吧,我不挂。” 异地的这些日子两人都是这样,只要有空就打电话或者视频,一个如果忙着,另一个就连着视频做自己的事,想到什么就说一句,有一搭没一搭的,仿佛人就在身边。 穆归云问她:“我今天直播还可以吗?” 柯云溪:“你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穆归云一边擦脸一边说:“我怕带不动气氛让大家觉得太无聊了,出发前背了好多产品相关的信息,但说的时候又总怕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太生硬。” 柯云溪安慰他:“我单纯做一个观众看你的直播觉得挺好玩的,很好笑,你和主持人的互动特别可爱,帅帅你保持现在这样不要变,真的。”说着,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穆归云前两句听得有些感动,听到她忍俊不禁直至哈哈大笑就觉得不对了,扔下毛巾拿起手机瞪她:“又笑话我!” 奶凶奶凶的。 柯云溪笑得仰过头去,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才擦着眼泪说:“因为你的直播真的特别快乐,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太好笑哈哈哈,对什么设备都一脸好奇,太可爱了!” 穆归云气闷地抿唇看着她,看她要笑到什么时候。 p;??柯云溪捂住嘴,眼睛依旧笑得弯起:“帅帅,别改,这样特别好,又可爱又单纯,卖货直播都变得有趣清爽了。” 穆归云哼了一声:“笑吧笑吧,让你开心一下也算功德一件了。嘿嘿,我就当你夸我了!” 这一秒开心的样子让人看了都忍不住跟着快乐。 柯云溪认真说:“我是在夸你啊。” 穆归云嘴角上扬,用他那个磁性的声音低声说:“想抱抱你。” 柯云溪闭眼:“抱吧。” 穆归云拉进手机,快速在她屏幕上亲了一下,嘿嘿笑。 柯云溪睁开眼,就看到他在傻笑。 颜修提醒她:“他刚才没抱你,偷亲你了。” 柯云溪听完,再看他傻乐的样子,心软得像一汪咕咕冒泡泡的温泉水。 “傻样。” 于此同时,综艺节目终于播完了,两人的cp粉都陷入了粉红泡泡里。 ――叫兰兰了,真的叫兰兰!!! ――所以平时也这么叫的啊啊啊 ――急得冲口叫兰兰,我原地去世 ――什么公主柯老师都是假的!叫兰兰! ――不是黑称,不是互损,你听他急得那个样子!绝对是昵称! ――锤死了他们私底下就是叫兰兰帅帅 ――要是营业,节目上不叫,问就说叫柯老师,偏偏急得不行的时候冲口喊兰兰? ――兰兰是云溪的本名吧,只是以前黑子觉得土才叫这个名字黑她,但事实上家人都肯定喊兰兰啊,帅帅肯定也不会觉得兰兰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 ――就好像云溪也觉得帅帅这个名字不土[狗头] ――游戏都忘记了,只顾着看他老婆。 ――他是不是以为自己和兰兰是一队的? ――被兰兰骗了后那个表情,像被负心了一样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帅帅你清醒点!你和兰兰是敌对的! ――帅帅要是当国君,绝对是兰兰一个眼神就能将江山拱手相让 ――隔着那么多人,帅帅心慌的时候下意识就去看兰兰 ――隔着人海相望,kswl ――兰兰还对他点头了!!是在安抚他告诉他没事吧!呜呜嗑拉了 ――楼上姐妹,点头的动图有吗,我没看到啊啊啊啊 ――你们发现没,帅帅每次生气,兰兰一句话就能把他哄好 ――岂止,气是兰兰招的,哄也是她哄的,她是随身带着穆归云的情绪开关吧,想开就开想关就关。 ――今晚最让我感动的是归云一直记得云溪的腰伤,他第二个游戏不肯动手不是怂,是担心她摔下去会受伤吧,后来云溪跌下去,他到底怎么做到自己都往后跌了还能扭转方向垫到她身下的? ――是的,看到这里别人在笑,我都泪目了,没经历过云溪那段日子的新粉根本不会懂,我这个十年粉代表自己认可穆归云,如果他们是真的,希望穆归云一直这样对云溪,不要变。 ――楼上是唯粉转cp粉了?哈哈哈哈欢迎加入云期雨信大家庭。 ――我只喜欢我家小溪,但不反对小溪谈恋爱而已。 ――唯粉姐姐别嘴硬啦,做双云的cp粉快乐双倍哦! ――我做了穆归云垫到柯云溪身下的动图,真的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角度扑过去的,如果穆归云不喜欢柯云溪,我手抄所有云期雨信姐妹的id! 柯云溪收到了这个慢放的视频,是颜修发过来的。 “呜呜,他真的好爱你。” 柯云溪看这个几十秒的慢放视频看了五遍。 穆归云问她:“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柯云溪从视频里收回视线,看向镜头:“看cp粉发的,你爱我的证据。” 穆归云脸一红,低头嘿嘿一声,抬起头问:“是嘛?感动吗?” 柯云溪点头:“嗯,感动。” 穆归云反而不好意思了,挠挠头,问:“那有你爱我的证据吗,我要看。” 柯云溪:“没有,只有我欺负你的证据。” 穆归云n瑟起来:“看看,所以你要对我好一点知道吗?不要老是欺负我!” 柯云溪:“哦,你真的觉得我在欺负你啊,有人是忘记了我的便当,忘记了我的排骨汤,忘记我――” 穆归云:“啊呀,开玩笑嘛~说起来,兰兰,你做的饭菜真的好好吃,尤其那个排骨汤,后来我就算去广式餐厅也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排骨汤了。” 柯云溪应了一声,说:“我只做过两次。” 第206节 穆归云:“嗯?” 柯云溪说:“不是要证据吗?那两次是看你生病才做的。” 穆归云反应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这个排骨汤,她只做过两次,是专门为他做的。 颧骨升天。 8号,穆归云在杭州参加一个综艺录制,柯云溪在上海拍摄一个新的商务广告。 综艺录制从7号开始,8号凌晨结束,9号穆归云有海南拍广告的行程。 柯云溪则是8号广告拍摄,9号某品牌直播,以及一系列采访、视频录制,都在上海。 8号那天,柯云溪早上起床在拍摄场地化妆,和他打了一个电话,穆归云说自己刚从录制现场离开,他们这期节目的主题是深夜城市人,节目录制到天亮才结束。 柯云溪让他赶紧回酒店睡觉:“我马上也要拍摄了,正好你补眠完我们再聊。” 第187章 又逢君31 柯云溪今天拍摄的是一个化妆品商务的广告宣传片,拍摄进行了大半天,午饭也是在拍摄场地吃的,中途休息看了几回手机,都不见穆归云联系,以为他累得狠了,一直补觉没醒来。 广告拍摄结束是下午两点,柯云溪和工作人员友好告别,钟哥让她直接回酒店,自己则约了合作方吃饭。 柯云溪:“我不用去?” 钟哥挥挥手让她走:“我和苏总说了,你好几天没休息,要回去调整一下,不过吃个饭而已,还不用你亲自去。” 柯云溪开玩笑:“身价涨了果然好啊。” 钟哥白了她一眼:“你也学你家那个n瑟了?” 柯云溪一愣,反驳:“我就不能得意一下?” 钟哥给了她一个冷酷的“哼”,直接把人打包塞进了商务车。 “赶紧给我回去,省得催命似的。” 车门正好合上,柯云溪没听清,正和晨晨笑话钟哥:“钟哥最近越来越暴躁了,从亲爸开始往后爸发展。” 晨晨捂嘴笑:“谁让姐火得这么快,工作实在是太多了,你还咳咳……”谈恋爱,这不是给钟哥这个经纪人火上浇油嘛。 柯云溪心虚地笑了一下,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年底给你们发大奖金啊,今年真的辛苦你们了。” 晨晨欢呼一声:“真哒!” 柯云溪笑着点头:“真的真的,每人都有,保证红包不会小。” 车里还有司机和保镖,顿时一片欢乐。 到了酒店,晨晨把包递给柯云溪,和她说了房卡在包里,就回自己房间了。 柯云溪没多想,开了门进屋。 刚走到沙发边,就看到上面好大一团,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穆归云! 颜修先在她脑中惊呼了一声。 柯云溪这才确定真不是自己眼花,穆归云竟然真的从杭州过来了! 她放下包走过去,慢慢在他身边蹲下。 穆归云手里还虚虚拿着手机,手机掉在胸口半落不落的,估计是看手机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她抬手,想帮他把手机抽走,免得真的掉了。 一动,人就醒了。 “兰兰……”睡意朦胧,声音低沉沙哑,发现真的是她后,语调一下子上扬。 穆归云一下子坐了起来,笑开了:“你回来了!” 柯云溪蹲在原地仰头看着他:“嗯,你怎么来上海了?明天不是飞海南吗?” 穆归云弯下腰细细看着她,仿佛怎么都看不够:“想你了,想见你。” 柯云溪缓缓地笑,摸摸他的脸颊:“傻,不累吗?高速过来的?” 穆归云点点头:“看到你,我顿时精力充沛。” 柯云溪手停留在他这段时间瘦下去的脸颊:“都瘦了,视频里说的都是假话吧。” 穆归云摇摇头:“我在控制饮食呢,镜头前太胖了不好看。”说完,跳过了这个话题,握住她的手,“我是想给你惊喜的,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呢?”神色都沮丧起来了,十分受挫的模样。 柯云溪又被他逗笑,笑得开怀:“惊讶啊,吓了一大跳呢,我说钟哥今天怎么早早放我回来,你们勾结好的是不是?” 穆归云嘿嘿笑:“我催他好几次,他差点要拉黑我了……但是我真的好想你,想早点见到你。” 柯云溪伸长了手抱住他的脖子,埋在他肩头,轻轻嗅着他身上的香水味。有的节目造型师会给艺人喷香水,穆归云下了节目就过来,身上至今还有残留的一点香味。 穆归云也抱紧了他,思念不已的心顿时沉静下来。 几秒钟后,穆归云轻轻叫她:“兰兰。” 柯云溪闭着眼睛靠在他肩头:“嗯?” 穆归云:“我有点累。” 柯云溪松开手想起身。 穆归云拢住了她,撒娇:“想要亲亲兰兰补充能量~” 柯云溪恍悟,噗嗤笑了,捧住他的脸:“帅老师套路怎么变多了?” 穆归云脸颊发热,但依旧紧紧盯着她:“可以嘛……” “嗯――”柯云溪抿唇,眼睛逃离他的视线看向天花板,装作犹豫逃避的样子,眼珠子灵活转着,一看就是逗弄他。 穆归云努嘴,不满意,趁她不备突然低头,脱离她的掌心直接亲了上去。 第一下只是唇碰着唇,穆归云看了一眼柯云溪,确认她是不是会排斥。 柯云溪的回应是重新抱住了他的脖子。 穆归云得到鼓舞,微微合眼,更深入地吻了下去……亲着亲着,抱着她后背的手渐渐用力,把人从地上抱到了腿上,缓缓仰靠在了沙发上…… 结束时,穆归云无意识地按捏着她的腰,两人静静抱着许久没说话。 “去睡一觉吧。”柯云溪说。 穆归云脸红,说话也磕巴了:“睡……睡觉?” 柯云溪反应过来,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字面意思!你脑子想什么!” 穆归云“哦”了一声,安心下来,又露出一丝失望。 柯云溪一眼就看出了他内心的“复杂”,眯起眼睛揪他的耳朵:“还挺失望?不想睡觉?那我去睡了你在这待着吧。” 穆归云“哎呦”一声,连忙顺着她的力道歪着头不敢动:“没,没啊,我睡,我今天一天没好好睡觉呢!” 柯云溪放开他,哼了一下,从他身上离开:“我去换衣服卸妆,你也去洗洗,一夜没睡,赶紧给我上床睡觉。” 穆归云顺从听安排。 两人收拾完,当真互相抱着在床上睡着了。 他们这段时间真的都很累,对方就在身边,心中沉静,一闭上眼就能睡着。 醒来天彻底黑了,已经到了晚上。晨晨给他们定了酒店的晚餐,两人难得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 穆归云忍不住拿起手机给她拍了几张照片。 头发随意扎着,穿着常服,也没有化妆,但竟然意外地清纯好看,像极了女大学生。 穆归云想起以前公司给云溪的定位,有些理解。 “吃饭还拍照,你上班没拍够吗?” 穆归云收起手机笑:“拍的是你,当然不够,异地的日子,我就靠这些照片支撑了。” 柯云溪拿起手机:“那我也拍几张。” 穆归云来劲了:“好呀好呀!”立刻凑了过来。 柯云溪想说,我就拍你单人的,但有的人根本听不见,抱着她连拍好几张合照,然后对着亲密照笑得合不拢嘴,像个傻瓜。 柯云溪:…… 忍不住笑。 打闹完,两人窝在一起看剧,顺便聊了聊不久后要参加的那个合体真人秀,最后聊着聊着,终于聊到了是不是要公开恋情这个话题。 确定关系至今,他们一直没谈过这件事,并且默契地不在外表现出暧昧。 穆归云说:“我都可以,要是可以正大光明地牵着你的手走在人前,我自然乐意之至。” 柯云溪反而不想公开:“没公开的时候,是外界想要扒我们在一起的证据,一旦公开,外界想要扒的就是我们感情破裂的证据。虽然外面的声音不足为重,但人总归不喜欢听到不好的声音。”也难保不会受到影响。 穆归云抱着她:“行,听你的――就是啊,你的cp有点多啊,你得配合我提高我这个官配的地位,保证我们云期雨信霸主之位!” 柯云溪:“我哪里来的cp?” 穆归云哼哼着从嘴里哼出名字:“什么宋元奇啊,袁磊啊……” 柯云溪掐他的脸颊:“哦,这就醋了,那某人去年甜蜜爆表的棉花糖cp呢?” 穆归云脖子一缩,想起了去年那个宣发力度很给力的甜宠剧,尬笑:“我开玩笑呢!” 柯云溪白了他一眼,放过了他。 拍戏是工作,营业也是工作,柯云溪倒也不会真的计较这么多,尽管她当时看出了那位女主有点什么,但她是不会和穆归云说这些的,过去的便让它彻底过去。 这个本该很严肃的话题就被两人随意两句话决定了,穆归云帮柯云溪一起看剧本,开始幻想着二搭。 十点多,两人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来。 剧播了大半,剧方三不五时的放一些宣传用的花絮、采访,这次终于放了两人剧组期间的双采。 本以为依旧会是甜甜蜜蜜效果颇好的双采,谁知道发展变得出乎意料。 源头是柯云溪说穆归云喜欢吃红烧鸡块。 穆归云的粉丝以及一部分考古的cp粉发现柯云溪说得完全不对,穆归云在四年前的一场采访里说起过,他不喜欢吃鸡肉,只要是鸡相关的他都不怎么感兴趣。 第207节 于是,“红烧鸡块”引发了关于穆归云到底爱不爱吃的讨论,继而发散出柯云溪到底了不了解穆归云、两人真的熟悉吗?云期雨信是不是真的?最后发展为,穆归云的粉丝攻击cp粉臆想,攻击柯云溪装模作样炒cp,穆归云对她什么都了解,而她根本不熟悉穆归云。而柯云溪的粉丝也有话说,这段双采在后期,穆归云的心不在焉十分明显,他也没某些粉丝说的那么“深情”,就只是不熟的同事而已。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阿正和公主的感情都因此受到了质疑。 剧方联系了两边的工作室,剧正在播,肯定不能让cp先出现裂痕了,必须安抚粉丝,让剧粉安心追剧。 你们就算是分手的情侣,现在都要为了这部所有人心血的作品,好好扮演热恋。 穆归云和柯云溪接完电话面面相觑。 柯云溪先诚恳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穆归云完全不放在心上,开朗地笑着:“我可没这么玻璃心,当时就是剧情里啊!” 第188章 又逢君32 这个事情现在再提还真是不合时宜。 当时两人每天都扮演着阿正和公主,双采中有不少问题,两人回答着回答着就混淆了身份。 但是柯云溪这个“红烧鸡块”太显眼了,剧还没播到隐居部分观众不知道这道菜,原著更是没有这个情节,观众得到的信息就是柯云溪随口说了这个菜,而穆归云根本不喜欢吃。 宣传放出这个双采的时候也没想到,普通一个菜,穆归云居然偏偏是不爱吃的,若不然,粉丝也发现不了问题。 而这件事,又把两人之间“四角恋”给牵扯出来了。 粉丝们吵得厉害,柯云溪看着视频里穆归云显而易见的沉默也有些说不出话。 演员,是一个永远不会和大众同步的职业。 你在全身心投入地扮演一个人、爱一个人的时候,大众并不知道,也无法和你共情。而你终于走出了角色分清了戏内戏外,不过一年半载,这部剧就上了。剧不火也就罢了,剧火了,所有人都把你当成了剧里的人,他们想要看你们继续相爱,想要你们和剧里一样拥有无比纯挚的感情、高贵的品格……但现实九成九是不会这么美好的。 于是就有了撕扯感,你走出来了,观众想把你拉回去,媒体采访、节目制作都想把你拉回去,问你当时怎么想的,问你拍摄时的心情,问你在名场面时那些动心动情、撕心裂肺的感受。 一年过去,但凡出戏的人都记不清那么细致的细节了,为什么那刻那么反应?也早忘记了。甚至有时候有些戏,很简单,就是自然而然这么演绎了。 但观众想要知道,想细究。 当初入戏越深,后期面临的撕扯感越重。 以前的原主没遇到过,云溪拍特种兵的时候有过这种感受,这次,因为阿正和萧柳的特殊,加上她本身这个任务者的身份像极了入戏的演员,这种撕扯感就极其明显。 如今情况更甚,外界直接抓住了当初她和穆归云出现问题的点吵起来了,这仿佛又把他们本已解决的感情问题摆到了台面上,全民大讨论。 柯云溪是有些尴尬的,但这次穆归云的反应出乎柯云溪的预料,他根本没把这个争议放在心上,而是上网冲浪,翻看了各个平台的言论,然后开始真情实感地生气。 “这是我的粉丝吗?居然说我看你的眼神和看路人的眼神没什么两样!她们是来黑我的吧!” “这么轻易就下头,算什么cp粉,还不如那些嗑be说我们分手的呢!” “哇,你家粉丝好凶啊,我有那么差吗……”委屈了,抬起眼皮看着柯云溪,“我虽然以前咖位低,赚钱少,但是我还是很帅的吧,现在事业也有了,赚的钱会越来越多的,我有比宋元奇差那么多吗?” 柯云溪无奈:“你和这些粉丝较什么真?” 穆归云重新看回手机:“但是我一上网就看到了啊,看到了就好气!不就一个红烧鸡块,居然全都开始质疑我们的感情!我明天就直播吃红烧鸡块!吃三盆给她们看!” 柯云溪见他完全不将曾经的问题放在心上了,心里也跟着轻松起来,笑着揶揄他:“也不知道是谁,因为一个红烧鸡块闹别扭。” 穆归云否认:“那不是……”他笑嘻嘻贴过来,“我心眼小,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哄哄我,我就不吃醋了。” 柯云溪故意扭开头:“啊?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啊。” 穆归云就扔了手机抱住她,挠她痒:“哄不哄?哄不哄?” 柯云溪一边笑着逃离一边不肯屈服:“哪有女孩子哄人的,不是你哄我吗?” 穆归云:“平时我哄你,我吃醋了你赶紧把我哄回来知道不?给我个台阶,不然我自己那么高跳下来,多尴尬。” 柯云溪被他的形容逗得笑死,哈哈笑着答应了:“行行行,给你台阶。” 穆归云满意,亲了她一下继续拿起手机。 柯云溪:“你干嘛呢。” 穆归云激情打字:“我要开个帖子,好好展示我们相爱的证据。” 柯云溪捂脑门,头疼:“大晚上没事干,你和网友对线?” 穆归云从手机中抬头:“那你说怎么办,张哥有说什么吗?我们一起发个互动微博?” 柯云溪:“你明天从哪边飞?” 穆归云:“我行程都被透到网上了,本来打算明天一早去杭州再飞去海南。” 柯云溪皱眉:“那你得多早起!不怕累啊你!” 穆归云笑嘻嘻的:“换咱们共处大半天,值啊!” 柯云溪被他说得没了脾气,拿着手机起身走到阳台,对着外面的上海夜景拍了一张照片,回头对跟过来的他说:“从上海飞吧。” 穆归云:“要是被拍到……” 柯云溪:“就是要被拍到啊。”她举起手机晃了晃,手机界面是刚发出的一条ins,正是她刚拍下的夜景。 她在国外的时候经常用这个账户,回国后很少再发新内容,但如今火了,当年发的ins都被粉丝扒了出来,这个账号也成了粉丝重点关注对象,不出一小时,全网都会知道她拍了一张上海夜景。 穆归云眼睛一亮,懂了,竖起大拇指:“对,让她们自己去扒,嘿嘿。” 他立刻联系粒粒,改了飞海南的机票。 睡觉前,穆归云终于想起了他扛来的行李箱,把里头的东西一件件翻出来。 “这段时间品牌商送了不少衣服,我挑了几件,还有我自己也买了一些饰品,你看看,你喜欢哪个?” 柯云溪走过来和他蹲在一起,看他带来的“宝贝”。 穆归云看了看她的姿势,拉着她起身到床边坐下:“你坐着,我拿给你看。” 柯云溪就看他跟孔雀似的,开始展示他那一箱子衣服饰品。 桃花元素的卫衣,云朵元素的t恤,祥云耳饰,情侣手链,情侣对戒……为了让她亲眼看到,他不远千里把自己那份也都带来了。 还说:“明天我就都穿戴上!” 柯云溪以前觉得情侣装很特意,但今晚一点也不觉得,不仅如此,还和他一起挑选,帮他搭配了一身cp元素满满的机场装。 穆归云心满意足,然后给柯云溪布置功课,几号穿这件,几号穿那件……絮絮叨叨,安排周翔。 柯云溪听得耳朵发痒,不停说:“好的,好呢,都听你的。” 穆归云圆满了,回过身开始整理那凌乱的一箱子东西,帮她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重新放回箱子,还叮嘱:“你走的时候直接带箱子走就行。” 柯云溪趴在床上看得好笑:“帅帅,你在家也这么会收拾吗?” 穆归云头也不回:“啊,我爸年轻时候在部队待过,我从小就被他按部队的标准要求个人内务――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龟毛强迫症啊?” 柯云溪摇头:“以后我们家都交给你收拾。” 听到以后、家这样的字眼,穆归云整个人都快乐起来,立刻说:“好啊,包在我身上!兰兰当然是什么都不用做啦!”说着冲她抛了一个油腻的媚眼。 柯云溪受不了,翻过身用枕头捂住脸笑。 穆归云收拾完,过来推她:“我最近学了一点按摩的手法,我给你的腰按按。” 柯云溪拿下枕头惊讶:“你这么忙还学这个?” 穆归云得意挑眉:“我对你好不好?快趴过去,试试我这个新手技师。” 柯云溪犹疑地趴好了,扭头看他。 穆归云搓搓手半跪在床上开始给她按捏腰背。 “老实说,最近老毛病有发作过吗?” 柯云溪:“嗯……有……那么几天。” “哼,我就知道。” “别说我啊,有的人瘦了这么多,还一直‘都挺好’‘都挺好’。” “伶牙俐齿,就知道堵我的话。” “谁让你嘴笨又不老实呢。” “我还不老实?我哪有柯老师聪明啊,哼……” 两人毫无营养地斗嘴,说着说着,柯云溪渐渐没了声音,睡了过去。 穆归云按完一轮,缓缓俯身,盯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眼神温柔,嘴角勾起笑意,抬起下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晚安啊,小兰兰。” 第二天一早,杭州的粉丝、站姐们在机场翘首以待,结果左等人不来,右等人不来,等到航班都过了登机时间,突然在手机上刷到穆归云在上海机场已经起飞的消息。 路人拍摄,真的、新鲜的穆归云,这位大哥还隔着口罩笑眯眯地冲着镜头挥手打招呼。 粉丝们:“???”不是说杭州飞海南吗? cp粉立刻翻出了柯云溪昨晚的那条ins――上海夜景! ――抽一个唯粉告诉我,杭州拍摄、买了杭州飞海南航班的帅帅为什么会空降上海机场。 ――[挥手的手链放大图]找到同款了,是情侣手链,帅帅手上的是男款,那么,女款在谁地方呢?点烟.jpg ――昨天的唯粉:哥哥不爱吃鸡肉,柯云溪你根本不爱他! 今天你哥哥:和老婆见面好开心,给你们看看我的情侣手链。 ――帅帅最近商务多得是,可能只是其中一个商务预告而已,连帅帅不吃鸡肉都不知道,你们这都嗑得下去? ――谁不知道嗑cp的都是歪屁股女方,换一下,如果是帅帅不知道柯云溪爱吃什么,cp粉早就把他撕碎了。 ――楼上别嘴硬了,看看你哥哥的情侣t恤[t恤某宝图] ――好巧哦,t恤都是情侣款,那么女款在谁地方呢? ――昨晚我就想说,不吃鸡肉都是几年前的采访了,谁知道帅帅在剧组发生了什么,从此就爱上吃鸡肉了呢[狗头] ――我老公结婚前打死不吃猪脑,我极其爱吃,结婚一年,他真香了 ――那个路人在视频下回复了,没看到女助理,只有一个男工作人员,而且只带了一个小行李箱。所以,现在明星外出拍摄不用带助理行李了? ――助理也是员工,就不能休假一天?帅帅工作室又不是只有一个人了。 ――两个人同城就造谣同居,有没有考虑过女生的声誉? 第208节 …… ――哈哈哈笑死我,回旋镖来得太快,海南接机的拍到帅帅的女助理了,但是帅帅还在飞机上没落地。 ――女助理是从杭州出发的。 ――所以,穆归云为什么会从上海出发? ――谁说同城就是同居了,云溪以前采访说过不接受婚前同居,帅帅不过是去见老婆而已,cp粉都没敢想同居,唯粉比我们还敢想。 ――你们看见帅帅机场神采飞扬的样子了吗? ――隔着口罩都能感受到他的n瑟 ――露出情侣手链时这个挥手的动作真的是又刻意又做作,从前的穆归云只会冷漠地走过去。 ――就是想让你们看到“我见到兰兰了”的快乐啊嘻嘻 云期雨信满血复苏,超话活跃度再创新高,播放过半的《长公主》热度更是居高不下。 穆归云委屈:“他们说我做作?!” 柯云溪隔着屏幕摸头:“乖,下次自然地走,别对着镜头显露你的饰品了好吗。” 穆归云:“她们就不配我的软糖,都嗑加减乘除去吧!” 柯云溪:…… 连和路边蚂蚁都要较真一下的帅老师……好幼稚……但……真可爱。 再次分离两地的两人一边工作一边线上联系,每天一有空就进行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旁人看得无语,他们自己乐在其中,有的人越来越幼稚,有的人天天哈哈笑,经纪人默默帮他们调整档期,为新的合体真人秀做准备。 夏初,异地恋半月的柯云溪和穆归云一起参加《你好,亲爱的》。上一次柯云溪来,还是和宋元奇一起。 第189章 又逢君33 两人是先后到的机场,柯云溪上车时,穆归云已经坐在节目组接人的车上,看到她来,比随行导演反应还快,立刻下车迎她:“你可终于来了,午饭吃了吗?” 边说,边伸手去接她的包。 工作人员也围上来帮忙将柯云溪的行李放到后备箱。 柯云溪把包递给穆归云,自己上了车,嘴里回答:“吃了,飞机上吃了点,你们等久了吧,吃了吗?” 穆归云:“吃了,看到你航班晚点的消息我们就在机场吃了午饭。” 导演笑着说:“穆老师想和你一起过去,就和我们一起等着了。” 柯云溪看了穆归云一眼,笑着问:“你怎么不先过去?” 穆归云点了点安全带让她系上,这才说:“咱们说好一起上门做客的。”其实是想要第一眼就看到她,他们太久没见面了。 柯云溪自然知道,他一说完,两人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笑。 导演是个女生,从柯云溪出现到现在,一切都看在她眼底,总觉得这氛围吧,明明十分自然,不过是普通日常对话,但自己在这里又那么的格格不入…… 录制从机场出发开始,为了防止嘉宾坐在车里尴尬,导演组特意准备了几个备选的话题,如果艺人没话聊,就给他们递个话头。 女pd坐在副驾驶座,很想探究一下这个神奇的氛围,想借着工作的名义回头看看这两人,但是……自从柯云溪上了车,之前十分安静斯文的穆归云就突然话痨了起来,从一个专业的录制嘉宾变成了出门郊游的中学生,叽叽喳喳,莫名亢奋,哪里需要她递话题,这两人能在后座说一整场相声。 “你第一次来吧,这边风景很不错。” “我知道~我看节目了,我来之前可是把以前的节目都看了,尤其你来的那期!” “哟,穆老师看来有备而来啊!” “那~当然~”穆归云摇头晃脑,拍拍自己的肩膀,“都交给哥,放心有哥在!” 柯云溪噗嗤笑,揶揄:“上回这么说的那个人,至今不敢看自己的节目。” 穆归云“啧”了一声,伸手推了一下她的脑袋,也不算推,因为他动作看上去很大,落到柯云溪头上就几乎没了力道,就是架势十足:“小瞧我。” 柯云溪哼笑一声,不和他计较,扭头去看窗外。 但是穆归云见她不理自己就跟身上长了跳蚤似的,左看看右看看,歪着身子凑到她身边,一副好奇地样子:“你看什么呢?有什么特别好看的风景吗?” 柯云溪视线从窗外转回来,瞥向他。 穆归云立刻背对着摄像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仿佛对她在说:兰兰,你理我一下啊,这么久没见了。 柯云溪一下子就破功了。 穆归云见状,立刻顺杆子往上爬,指向窗外:“哇,你看这山――” 平平无奇。 柯云溪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穆归云嘿嘿笑着,满足地坐回去:“你早上几点起的?” 柯云溪想了想:“六点多,赶着去机场前拍了点东西。” 穆归云:“只睡了五个小时?那你先睡一会儿吧――诶,老师,我们到那边是不是还要很久?” 你怎么知道人家只睡了五个小时? pd几次想回头,这次终于有了机会,扭头看过去:“是的,大概要一个半小时,嗯……我们准备了几个小游戏,两位老师要不玩两个?物料够了就可以休息了,不用一路拍摄。” 穆归云:“游戏啊?现在拍得还不够吗?” 他回头看了看柯云溪:“行,玩吧!” 游戏是cp必玩的默契大考验,结合了《长公主》的剧情。 和剧里相关的几个问题都没什么,两人回答得很一致,穆归云大手一挥:“这都很简单啊,还用问吗?” pd:“……”抽出一道现实向的问题。 “游戏和伴侣,二选一,选哪个?” 柯云溪用看好戏的眼神看了一眼穆归云,率先回答:“伴侣。” 穆归云紧跟而上:“伴侣!” 柯云溪拆台:“你以前采访不是都说要游戏不要女朋友吗?” 穆归云眼神四处瞟:“瞎说,我有吗?” 柯云溪看向pd:“麻烦节目组到时候调一下他那个采访,放出他那句回答,公开处刑。” 穆归云大笑声中透着不易察觉的慌张:“不行吧,版权……有版权……” 柯云溪拍拍他手臂:“放心,也是这个台的节目,我记得。” 穆归云哈哈笑着捂住脸歪倒在座椅上,半个身子靠到了柯云溪,许久后努力平静下来对着摄像头解释:“因为我最近不怎么打游戏了,真的,我都忙死了,感觉游戏……也就那样吧。”小眼神瞟向柯云溪。 柯云溪笑睨着他。 穆归云赶紧催促工作人员:“下一条。” 嗑到了的工作人员再次抽了一道含有现实向的:“现实中能接受公主和阿正那样长久分居的异地恋吗?” 穆、柯异口同声:“能。” 工作人员问:“不会担心距离影响了感情?” 穆归云看向柯云溪。 柯云溪抿唇笑:“看我干嘛,问你呢。” 穆归云看着她:“我担心啊,但是我们这职业没办法吧,除非另一方不工作,但是女孩子怎么能不工作只跟着我跑呢?” 柯云溪看向摄像头:“我不担心,感情里的诱惑很多,距离反而不是最大的问题。” 穆归云问她:“有吗?我觉得见不到人最难熬。” 柯云溪避开他带着温度的视线,故意说:“穆老师看来有经验?以前异地恋过吗?” 穆归云瞪她,我有没有经验你不知道?嘴里解释:“想象一下就知道了呗,你看阿正和公主,那几年多难熬。” 柯云溪点头:“嗯~有道理,但是阿正和公主矢志不渝,唯一的问题就是距离,而很多情侣不是。” 穆归云:“那我……”差点冲口说我们也是这样,一个紧急拐弯,“我觉得所有的感情既然决定开始,不都该这样?” pd:这还开始探讨爱情了?而且意有所指的样子哦…… “下个问题……” 问题最终没回答几个,因为这两人太能发散了,答一个问题可以聊半天。穆归云贼机灵,一看物料差不多了,就说不答了,休息了。 女pd透过后视镜,看到刚才还和柯云溪吵着照镜子问题的穆归云脱了自己的外套盖在柯云溪身上,低沉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温柔:“你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柯云溪嗯了一声,歪在椅背上就闭了眼睛。 穆归云坐回去,托着脸看着窗外后退的风景,神色沉静,下颚线流畅锋利,全然不见互动时的幼稚温和。就连那句温柔的语调也仿佛是车上人的幻觉。 真帅啊。 看到这个镜头的摄像和观众都忍不住感叹。 但是这份帅气在柯云溪醒来后维持不住三秒。 车辆到达目的地,两人要自力更生拖着行李箱沿着乡间小路走进去。柯云溪先下车,去了车后方开后备箱,穆归云紧跟着过来。 他挥挥手让她站一边,独自把两人的行李搬了下来,一共三个箱子,都份量不轻。 柯云溪也不客气,主动拿了最小那个,剩下的两个,虽然其中一个是自己的,但还是默认交给了穆归云。 节目组的商务车跑得飞快,见行李拿完了,眼睛一眨就开走了。 穆归云伸手,拎了拎她那只小箱子,吐槽:“装了什么?这么重。”自然而然把箱子拎到了自己这边。 “给两位老师的礼物,这个我自己拿,你帮我拿大的。” 穆归云:“不行,你别动,我来拿。” 柯云溪看看这三个实实在在的重箱子:“你一人拿得过?” 穆归云望望四周一望无际的田野,又望望跟拍的节目组:“就放这!节目组不会让人拿走的,我待会儿再来一趟。” 柯云溪:“别了,这么热的天……我可以。” 穆归云不理她,兀自把自己那个箱子放到一个树荫下,提了她的箱子就走:“快跟上,热死了。” 第209节 柯云溪从包里掏出一把小扇子,一边跟着他走一边给他扇风:“辛苦辛苦。” 穆归云得意了,仰着下巴:“这里扇扇……嗯,对,再大点,诶,对对,这个风力很好……” 柯云溪收起扇子对着他的肩膀打了一记:“小人得志!” 穆归云就嘿嘿笑,低头弯腰到她面前:“汗流进眼睛了,帮我擦擦。” 柯云溪只看到他额头冒了汗珠,可没他说的那么夸张,但还是抿唇掏出纸巾,仔细帮他擦了汗水。 擦完为了挽回气氛,说了句:“便宜你了。” 穆归云但笑不语。 两人一路气氛黏黏糊糊到了农居前,仿佛一对乡下旅游的小情侣,农居里的两个常驻嘉宾陈衍和王明远听到门外动静出来迎客。 “哎哟,是小溪和归云啊!” “陈老师好,王老师好!”柯云溪率先上来鞠躬打招呼,和两人叙了两句旧,又让开身子介绍身后的穆归云,“这是穆归云,我们是好友。” 王明远一边和穆归云握手一边玩笑:“上次你和小宋来,就是好朋友,我还以为,这次这个该是男朋友了。” 穆归云不好意思地和柯云溪对视了一眼,傻笑,嘴里连忙说“没有没有。” 王明远和陈衍人老成精,见状立刻对了一个眼神,笑起来:“快进来,快进来,这么热的天累了吧,先进来喝口水缓一缓。” 穆归云摇头:“我们还有一个行李在村口,我去拿,兰兰先去休息吧。” 柯云溪拉住他的手臂:“一起去,王老师陈老师,我们待会儿再来哈!”说完,两人拉拉扯扯地往外跑远了。 王明远和陈衍看着这两人反应了半天,才整明白怎么回事,相视一眼笑了:“这两个傻孩子。” “年轻人啊~” 再回来时,两人脸上都晒红了。 穆归云跟着陈衍把行李箱搬进了客房,出来看到柯云溪在院子里拧毛巾,见他来了就递过来:“弄好了?快擦擦,这里的井水好凉快。” 穆归云直接埋头就着她的手蹭了一下,蹭完后背僵硬,想起了到处都是镜头,连忙装作自然地抬手接过毛巾,维持着弯腰的姿势用力擦脸。 柯云溪松开手,等他擦完,接过放进脸盆漂洗。 穆归云连忙蹲下:“我来。” 柯云溪:“就拧个毛巾而已,王老师在厨房,你去看看。” 穆归云:“是啊,拧个毛巾而已,我会,你先去。”边说,力气贼大地抢走了她手里的毛巾,还撞了撞她的肩膀,暗示她赶紧起身去休息。 柯云溪觉得他什么都不让她干的样子太过夸张,故意使坏,撩起一些水泼过去。 穆归云猝不及防,皱巴了脸躲开:“柯兰兰……”嘴里喊着,手上跟着撩水泼了过去,只不过他心有顾忌不舍得下重手,只溅起水滴二三,没杀伤力。 但这小型水仗还是开始了,两人举着湿漉漉的两只手对着对方弹水花…… 陈衍从田里摘了几个瓜果,进来就看到这两人这场景,暗笑,招呼柯云溪:“小溪过来帮我个忙。” “诶!” 穆归云擦了把脸抬头,看到陈衍带着柯云溪进了厨房,加快速度洗净毛巾,放好晾好,追了进去。 “陈老师,需要什么帮忙的吗?” 陈衍和王明远说:“瞧瞧,刚才两人还在那玩水呢,一看小溪来干活了,就赶紧追过来了。” 穆归云挠头不好意思地笑:“没有……我刚洗完毛巾……我什么都能干的,您尽管吩咐!”他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是什么,此刻就是满脸的不好意思,以及一脸真挚诚恳,身体则偷偷贴向柯云溪,寻求心里安慰。显然,是为玩水感到不好意思了。 柯云溪也低着头红着脸笑。 两人像干了什么坏事的小情侣,站在长辈面前。 王明远见了心先软了几分,笑容多了一份慈爱:“那你们两个把这些瓜切了,我们去凉棚吃瓜。” “好的好的!”穆归云点头如捣蒜,接了任务又看向柯云溪,“兰兰你帮我摆盘,你摆得好看。” 陈衍:“瞧瞧,分工都立刻分好了。” 王明远洗了手往外走,一边笑着回头和他说:“人家知己朋友,肯定默契十足啊。”知己朋友四个字,特意加了重音。 陈衍和他对了一眼,回头看已经头挨着头开始收拾瓜果的两人,笑容满面。 这个节目是个慢综艺,一般嘉宾过来住两天一夜,在这悠闲的乡下,帮着王明远和陈衍干一些手工活、农活,聊聊各自的故事。王、陈两人就好像一个人生客栈的掌柜,不断迎来送往,接待一对对好友、姐妹、恋人、夫妻,听他们讲述彼此的故事。 第190章 又逢君34 穆归云干活挺利索,说是让柯云溪摆盘,实际上也不需要摆什么,她就站在边上看他切瓜,然后随手拨弄几下算是“摆盘”了。 穆归云切完一半,抬眼看了看四周摄像头,想着“奉命营业”,拿起一块瓜塞进她嘴里:“试试这样削皮好吗?” 十分生硬的借口,柯云溪捂着嘴吃瓜,蜜汁溢满口腔,眯着眼笑起来,点头:“好吃!” 穆归云眼角微弯,把剩下的瓜放进盘子里,端起:“走!” 柯云溪伸出的手顿时又没了用武之地,只好跟着他往外走。 凉棚下,王明远和陈衍已经给他们备好了椅子饮料,四人围着一张小木桌,一边吃瓜吹凉风,一边开始聊天。 “上次云溪来的时候,陈老师还说你肯定会等到好剧本,你瞧,如今果然就来了。” 柯云溪咬了一口瓜,抿唇笑:“那次王老师说的那句话让我印象很深: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事情来了,按部就班解决就行。” 王明远在边上笑,有些事,过来人才明白,言语解释不清,听上去反而像在说教。 穆归云忍不住侧头看着柯云溪,眼神认真,带着不可察的心疼。 陈衍见了,问穆归云:“归云看过云溪那期节目吗?” 穆归云点头:“看过,我把我们节目都看了,每一期都很精彩。” 陈衍:“云溪是不是很能干?” 穆归云又点头,点得特别诚恳:“就是太累了,太爱操心。” 陈衍撞撞王明远的肩膀:“瞧瞧,说我们让人太累了。” 穆归云脸一红,连忙直起身子摇手:“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兰兰她这个人,本身就太爱逞强操心。” 柯云溪看他把两位老师的话当真,急慌慌的样子,忍俊不禁,也不点醒他,只看着他笑。 穆归云扭头看到,立刻明白了,安心下来,不好意思地继续解释:“我是说她的性格,不是说……说……那个。” 陈衍觉得这小伙子真是实诚得可爱,连忙放过了他,转而问:“兰兰是云溪的小名?” 柯云溪:“是以前的名字,后来进公司改了现在的名。” 陈衍不经意地问:“家人都叫兰兰吧?” 云溪听出来话里的坑了,但还是装作没发现的模样:“对,家里都叫我兰兰。” 王明远看穆归云:“归云有小名吗?还是以前就叫这个名?你们两个还挺巧,一个叫云溪,一个叫归、云。” “归云”的语调着重在归,大家都发现了这里头的意蕴,默契一笑。 穆归云回答:“有,我家里人叫我帅帅,是我奶奶原本想给我取的名字,父母取了大名归云,家里就用奶奶取的名字当小名。” 王明远和陈衍笑起来:“奶奶名字取得好,大孙子果然很帅。” 穆归云就嘿嘿笑,一副被夸了高兴的样子,倒是一点也不谦虚。 他这么直接,王明远和陈衍看了反而觉得可爱,发现这穆归云性格十分耿直,想什么脸上就是什么,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陈衍对柯云溪说:“帅帅这样真好。” 柯云溪看了穆归云一眼点头。 穆归云对她挑眉,得意。 柯云溪断定他没听出陈衍的话中之意,但是他那得意偏偏又正中,实在好笑得很,忍不住就摇头失笑。 王明远盯着柯云溪说:“兰兰这次来,变了很多。” 柯云溪一愣,看过去。 “变得爱笑了。” 柯云溪摸摸脸:“是吗?” 陈衍也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点头:“是,王老师看人眼光毒,不止爱笑了,人也变得有朝气了。” 柯云溪嚼着瓜若有所思,看向穆归云:“我有变化吗?” 穆归云嘴里鼓鼓囊囊的,跟着两个老师的视线观察着柯云溪,突然被点名,一愣,傻傻摇头,含含糊糊地说:“没有呀,我觉得一直都是这样。” 王明远和陈衍对视一眼,开始互相说自己的发现,然后互相验证。 王明远说:“从进门到现在,你一直在笑,上次来,性格沉静得很,笑不露齿,就像……静静绽放的百合花,我那次说你像章惠,记得不?” 章惠是上个年代的著名女星,以静若处女的美闻名。 陈衍一边吃瓜一边点评:“现在笑起来像朵向日葵,耀眼多了。” 柯云溪摸摸脸:“可能那时候事情多,受了点影响。” 陈衍摇头:“人也有朝气了,你不知道,那期节目结束,我和王老师送你和宋元奇离开,我就和王老师感慨啊,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比我们这些年龄段的都老成沉敛,将来必成大器。结果呢,王老师你猜,我摘瓜回来看到这两人在院子里举着手往对方脸上甩水是什么心情?” 王明远哈哈笑:“怀疑走错门了?” 陈衍无可奈何的样子,啧啧摇头,完了却说:“但真的很好,现在这样好。” 柯云溪心中触动,在脑中问颜修:“是这样吗?我变了?” 颜修嗯嗯点头:“王老师陈老师好厉害,我形容不出来,他们都点出来了,姐,你真的变啦,变得好快乐,以前你对什么都不上心呢,现在你动不动就笑。” 柯云溪看向穆归云,玩笑:“都是他传染的,这人快三十岁了跟三岁一样幼稚。” 穆归云原本正认真听着自家女友这些年的转变,想着是什么让她发生了变化,想到她那段时间经历的一切,正心中一抽一抽地心疼呢,结果突然就听到了疑似锅砸上来的声音。 “什么?我?” 柯云溪不理他,转而向两个老师吐槽穆归云干过的那些幼稚的事情。 穆归云做的时候不觉得,是真的觉得好玩,但是被她说出来就突然很羞耻了,坐不住,伸长了胳膊来捂嘴,柯云溪就笑着躲。 ??两人莫名其妙又闹成了一团。 第210节 一个拿瓜要往一个嘴里塞,让对方多吃瓜少说话。 一个使劲躲,反手退回去,叫喊着他干下的糗事。 打着打着,穆归云一时忘情,把人直接按在了怀里,用胸口堵住她的嘴,得意:“还说不说?” 陈衍用力咳嗽,看了一圈明显表情兴奋起来的导演组,去拉穆归云:“好了好了,让着小姑娘一点,还说不幼稚,这打架水平也就幼儿园中班,不能再多了。” 王明远呵呵笑着,说:“我家儿子上幼儿园打架就是这样,死死抱着对方脖子,我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是在打架呢还是在亲热,他们班主任急坏了我才知道,真打起来了哈哈。” 柯云溪蒙在穆归云怀里,蒙得脸都红了,出了一脑门汗,等到他松开,用力白了他一眼,搬着椅子坐到了他对面。 陈衍给柯云溪递饮料:“帅帅你这也太直男了,将来怕是找不到女朋友了。”又哄柯云溪,“兰兰消消气,咱不和他计较。” 陈衍做着和事佬,王明远就在边上看热闹,也不点破,就看小情侣闹别扭看得津津有味。 穆归云看到她脸红彤彤的才知道自己把人闷坏了,摸摸鼻子心虚,不敢再说话,捧着饮料瞟一眼,又瞟一眼,总往她脸上看。 陈衍和王明远换了话题聊起《长公主》这部剧,这也是这次节目宣传的点,不过他们聊得更广泛,历史啊文化啊服饰饮食啊,都聊,柯云溪也和他们有来有回聊得头头是道。 穆归云不搭话,心思老集中不起来,柯云溪特意抛个他擅长的话题,他也只顾盯着她看根本没注意,机灵的人变得木呆呆的,让她好一番无语。 陈衍把一切看在眼底,停止了话题:“快晚饭了,我们晚上再聊,王老师我们晚上吃什么?让他们两个去摘,我帮你在厨房打下手――哦,你们可能不知道,这季我们所有蔬菜都是自己中的,随时去田里现摘。” 王明远就问两人爱吃什么。 穆归云这次反应极快,说了好几个素菜。 柯云溪听了就知道都是自己爱吃的,不过现在其他人应该也都知道了,因为这家伙说完就一脸邀功地看着她。 她眼睛一转故意说:“有肉吗?想吃鸡肉。” 陈衍立刻说:“有啊,农家自养的土鸡!王老师,我们今晚杀□□,正好欢迎帅帅和兰兰。” 王明远:“好啊,那就杀鸡,给你们做全鸡宴哈哈哈哈!” 穆归云看向柯云溪哈哈笑着,眼里全是无奈纵容,还无比捧场地鼓掌:“好啊好啊!吃红烧鸡块!” 陈衍看他这么激动,误会了:“哦,原来是你爱吃啊。” 穆归云嘿嘿笑:“对,我爱吃。” 柯云溪没捉弄到人,反而被他认领了她特意为他点菜,对他的厚脸皮感到毫无办法,只好起身去田里。 穆归云和两位老师说了一声,紧赶慢赶追上去。 王明远和陈衍往鸡舍去,王明远低声念了一句:“唉,想我老婆了。” 陈衍闷笑。 另一头,穆归云追上了柯云溪,两人走在田埂上。 田埂还算宽,一人行走绰绰有余,两人就有些挤,一般村民都是一前一后地走。 穆归云挤在柯云溪身边,肩挨着她的肩,两人明明走得很是拥挤,却跟肩膀黏住了似的,就是不分前后走。 柯云溪走快点,他跟着走快;柯云溪走慢点,他跟着慢下来。 柯云溪刚要说他,他就“诶”了一声:“兰兰你看,这个山头的云真好看!” 柯云溪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就看到原本的夕阳被云层笼罩,远山被浓厚的云雾晕染,仿佛一幅水墨画。 “怎么像是要变天?” 穆归云听到她终于理自己了,立刻高兴起来,就差摇头晃脑了:“你认识莴笋吗?这里好多蔬菜啊,我只见过它们在菜市场的样子。” 柯云溪:“明天微博热搜就是#穆归云五谷不分#。” 穆归云垮脸:“我第一次在乡下看见这么多中类的蔬菜……好吧,我是不是的确不怎么有常识?” 柯云溪见他这模样,话头反而转了:“很正常,在城市里的确难见到蔬菜长在地里的样子,尤其根茎类的蔬菜,都在土里埋着呢。” 穆归云一秒恢复高兴,正好两人走到了目的地,柯云溪蹲下身查看蔬菜,穆归云跟着弯腰凑近她:“兰兰你好厉害啊!” 柯云溪知道他这是在求和讨好呢,白他一眼不理会。 穆归云百折不挠,拉起她让她不用动手:“你懂得多,你做指挥员,我来摘。” 柯云溪想反驳用不着他。 穆归云认真脸,轻声说:“听话。”视线往她腰上瞟了一下马上收回。 柯云溪站在原地没动了,刚才那点本就是逗他故意想看他哄人的小置气更是完全坚持不下去了。 于是,两人“合理分工”,一个指挥动嘴,一个卖力动手,摘了满满一箩筐蔬菜回去了――当然,东西也是穆归云背的。 陈衍撞撞王明远的手臂,让他看远远走回来的两人。 刚才还肩挤来挤去,肩膀打架的两个,现在手臂贴着手臂,说说笑笑地往回走。 “打赌,兰兰肯定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王明远看他一眼:“行啊,我也赌她除了鞋底都是干净的。” 两人对视,得了,这赌没法打,这是共识。 进了院子的两人并不知道有人差点拿他们打赌,穆归云高高兴兴地让柯云溪去拿脸盆:“我来洗。” 柯云溪:“我给你打水。” 穆归云:“不用,你没力气,你帮我把干净的菜拿进去就行,哦,这个莴笋我不会处理啊,你教我。” 然后趁着柯云溪去拿洗菜盆,在井边放了两个小板凳,让她回来坐着“指导”,非常贴心。 第191章 又逢君35 《你好,亲爱的》节目拍摄全是自然状态,王明远和陈衍也是很让人舒适的人,以至于进门的嘉宾,经常进门不到半天就完全放松下来,于是在陈衍这个有十年访谈主持人经验的老姜引导下,会说出很多内心的东西。 这就成了这档节目最大的特点与爆点。 就算嘉宾没有太多内容挖掘,几个朋友和谐相处的氛围也会让观众看得放松舒适。 穆归云和柯云溪就完全沉浸在了这悠闲的农家生活里,两人坐在小板凳上一个看一个洗,说说笑笑的,洗完结伴进厨房,围着灶台咽口水。 柯云溪看了看穆归云,问王明远:“王老师,我可以做一个红烧鸡块吗?” 王明远立刻说:“可以啊,当然可以!我记得兰兰厨艺很好啊,是不是?” 穆归云耳朵一下子支棱起来了:“嗯?王老师你怎么知道?” 柯云溪好笑地看着他,也不急,就看着他打听。 王明远不知道里头的弯弯绕绕,说:“上回来,兰兰给我打过下手,还帮我炒了一个菜,节目里有的吧。” 穆归云摸头:“我怎么没看到。” 陈衍说:“可能剪了?我还记得那次是宋元奇要炒菜,结果差点烧了厨房哈哈哈。” 柯云溪看向穆归云,穆归云也瘪嘴看着她,仿佛在控诉:说好只给我一个人做的菜呢? 她说:“就是顺手帮个忙而已。”说完,暗暗在镜头盲区瞪了他一眼。 没这么霸道的啊。 穆归云立刻收回了表情,暗自品了品,顺手?所以特意下厨就只有那两次是吧,嘿嘿。 又高兴了。 他这个情绪的确来得快去得也快,永远都往开心的地方想。 四个人炒了三个蔬菜,炖了一锅鸡汤,还有柯云溪做的红烧鸡块,十分简单,但原汁原味十分鲜美。 柯云溪的红烧鸡块做得香飘四邻,摄像组围在餐桌前都在咽口水。 王明远和陈衍都十分惊讶,没想到柯云溪手艺这么好,吃饭时难得没有聊天,都往那个盘里夹。 据说不爱吃鸡肉的穆归云筷子比谁都伸得勤快,什么都不吃,只盯着那盆鸡块,柯云溪给他舀了一碗鸡汤,放到他面前:“喝点汤,别光着吃肉。” 穆归云眉开眼笑,连连夸赞:“兰兰,你手艺太棒了。” 陈衍说:“真的毫不夸张,这个红烧鸡块,除了王老师做的,就属你最绝。” 柯云溪笑:“大家喜欢就好,我觉得鸡汤炖得更香。” 穆归云冲口说:“你炖的排骨汤更好喝!” 柯云溪踩了他一脚。 王明远哈哈笑:“那是,兰兰这手艺,”他竖起大拇指,“像我,我老婆也觉得我做的菜天下第一。” 穆归云低头吃饭喝汤,柯云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 吃完饭,大家都吃撑了,摸着肚子在座位上挺尸。柯云溪率先起身收拾碗筷,穆归云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从她手里接过了活:“你去散散步,我来!” 陈衍和王明远坐在原地,陈衍对王明远说:“一整天,就听到帅帅说‘我来’,这孩子真老实勤快。” 两人对视一笑,笑里的意味彼此都懂。 王明远:“好啊,老实勤快。” 柯云溪想装作听不懂都难。 穆归云收拾了碗筷,又洗洗刷刷,柯云溪过去帮他搬运,别的什么都不被允许插手,陈衍看不下去,过来一起帮忙,替穆归云说:“兰兰你去坐着休息。” 穆归云立刻跟着应和:“对,不用你来,你和王老师聊天去。” 陈衍心里摇头:合着我来帮你干活应当应分了?尊老爱幼懂不懂,小伙子。 两人收拾完,就一起去院子里乘凉看星星,结果正好遇到了下雨,别说星星了,什么都没有只能留在屋里听雨声。 穆归云叹惋:“本来还想再看看月亮,我们拍戏那会儿经常要看月亮,有时候阴天什么都没有,有时候真的,月色特别美。” 王明远:“剧情需要是吗?” “对。” 柯云溪看他一眼,低头笑着倒茶:“杀青后,再没好好抬头看过月色。” 陈衍理解:“尤其这段时间,忙坏了吧?” 两人一起不好意思地笑。 “工作自动飞过来,很多邀请不得不接,也有很多自己想要接的工作,就所有人都推着你往前走……不过也算是得偿所愿,痛并快乐吧。” 第211节 穆归云用力点头:“精疲力尽的时候想想以前,就会觉得现在很好非常好,那些不好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等时间长了,渐渐就会好转吧。总体而言,现在能这样得到大家的喜欢和关注,是我们的幸运,每次想到这,心里就很感恩。” 陈衍说:“帅帅挺清醒的,我看过你的几个视频,我工作室小年轻也喜欢你,看完就觉得这孩子真开朗,工作也是真卖力,咱们工作中要是遇到这样的同事,都高兴坏了。” 柯云溪:“他实诚,做任何一件事都用百分之二百的精力去做,就算有什么不足的,大家都心软不忍苛责,因为大家都能看到,他是真的很努力很尽心。” 穆归云笑着趴在桌子上,抬着眼望着柯云溪,听到她夸自己,眼神说不出的缱绻。 架在四周的摄像头只能远远拍到一点点,坐在他对面的王明远却看得一清二楚,嘴角露出笑。 年轻人之间那些美好的感情,总是会让人嘴角上扬,仿佛自己也感受到了其中的美好。 陈衍说柯云溪:“你还说帅帅,你自己呢,伤现在好了吗?” 柯云溪抿唇笑:“挺好的,工作拍戏生活都没什么问题,其实像我这样情况的人不少,不过我一直都被特别多的人关注着关心着,偶尔难受一下,看看那些可爱的关怀心疼就心里暖融融的,我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 穆归云直起身,反对:“哪有,你天天表面岁月静好,实际上呢,痛了难受了都忍着。”他看向陈衍,仿佛向长辈告状的孩子,“上回我们拍戏,她化完妆就腰不行了,结果那天一整天大群戏,硬撑着坐了一天,助理急得在边上差点哭出来。” 说着助理哭,他自己先红了眼睛,撇开脸不去看柯云溪。 柯云溪看着他,没有说话。 王明远拍拍他的肩膀:“人啊,就是这样,自己难受不觉得难受,看亲人受苦,一分苦就变成了十分,但是呢,有人分担着,这十分又只有五分了。” 柯云溪望着他接话:“是啊,有人分担着,一分苦只有半分了,本来觉得不苦,突然又觉得可以苦一苦,让人陪陪自己。” 穆归云平静了情绪回头看过来,很想抱抱她,但是镜头那么多,不行。 柯云溪换了话题:“你以前说不爱吃鸡肉,是为什么?” 穆归云愣了愣,说:“吃怕了。” 王明远好奇接问:“拍戏吃鸡肉是吗?” 穆归云摇头:“我刚入行的时候还是有点点肉的,我想健身减肥,有段时间一直吃鸡胸肉,吃吐了,从此听到鸡肉就害怕,而且搞笑的是,那时候根本没减下来,后来还是找了专门的老师,有空就去健身房,这才锻炼出肌肉。” 众人都笑,笑完拿他举例子,叮嘱镜头外的观众,减肥要合理科学,别用力太过。 四人聊到深夜,聊柯云溪的过去,聊穆归云的过去。柯云溪过去那段时光上次节目的时候就聊过,所以她没有多说,只说了自己后来低谷期的经历心理,穆归云则完全不同,他那糊糊的几年,都是不为人知的几年,但和大家想的不同,他嘴里的过去,不仅不辛苦不低潮,反而有着大男孩独有的快乐,那些横漂的日子,简单自在,充满了生活的乐趣和精彩。 这一期节目一出,网上心疼他们曾经的网友都觉得自己心疼了个空气,柯云溪还好,她客观经历本就值得心疼,穆归云则太快乐了,他的唯粉心疼哥哥都会让人觉得粉丝戏太多,人好着呢。 聊完,四人各自回房睡觉。 农居的房间不多,男女各一间房,都是大通铺,这样设置是为了人多的时候不至于睡不下。 但现在,柯云溪就是一个人睡一张大通铺了。 王明远进来告诉她房间里都有什么,问她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穆归云趁机跟着蹭了进来。 “你一个人睡行吗?” 柯云溪收拾着被子:“怎么不行?” 穆归云过来接手:“你去洗漱,我帮你弄。” 王明远看看两人,觉得自己不需要存在了,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对陈衍指了指里头。 陈衍笑,喊他:“走,王老师,我们把我们房间也收拾了。” 屋里,柯云溪打开行李箱拿睡衣。 穆归云探头看了看她带的衣服,瘪嘴,摘了麦低声说:“你怎么没带我送你的。” 柯云溪也摘了麦放到一边,装作是为了洗漱才摘掉的,一边收拾一边嘴唇不动地说:“你穿了就好了,我私底下穿,不用出镜了。” 穆归云郁闷:“那算什么情侣装。” 柯云溪:“看看舆论吧,要是大家都不信,那我就出镜穿,行吧?” 穆归云收了表情:“……行吧,你先去洗漱,这事再说。”反正这次都没带了,还能怎么样,唉…… 陈衍和王明远也摘掉了麦,正在说这两人。 “铺床都这么顺手,他们真当自己藏得很好啊。” “云溪通透着呢,知道后期会剪辑,穆归云这娃有点直脑筋,憨憨的,还挺单纯。” “这孩子真性情,有的人就是这样,不喜欢弯弯绕绕,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挺喜欢这样的孩子,简单。你猜,他们这样,谁不想公开?” “不用猜,看今晚谁不掩饰?都是演员,我当年恋爱也是被拍了就被拍了,还不允许演员体验生活感情了?” “他现在喜欢他的小姑娘粉丝多着呢,恋情公开竞争力就下降,云溪可能也是为他考虑。” “云溪这姑娘……我闺女要是能有她一半,我这个当爹的,一辈子都不用操心了。” “那你得看看她吃了多少苦,也得看看,如今还不是被拐了?处处宠着那位。” “那也被人宠着啊。我是爹,又不是情敌,有人宠着我还吃醋不成?” 穆归云进来就听到后面几句话,突然愣在了原地。 陈衍问他:“哟,果然背后不能说人,正主这就来了……怎么了?” 穆归云笑着摇摇头,小心地问陈衍:“陈老师,我想和兰兰说会儿话,有没有不被怕的地方啊。” 陈衍笑:“外面下雨呢,你把兰兰屋里的摄像机关了,你们在屋里说吧,不过记得回来啊,拍节目呢,还是注意影响。” 穆归云红了脸,连忙表明清白:“没有没有,我肯定回来,我就是想和她说说话,我们……嘿嘿……我们半个月没见了……” 陈衍看他这样,顿时满怀慈父之情,点点头:“我去和节目组说。”说着就往外走。 穆归云连连说谢谢。 第192章 又逢君36 柯云溪洗完澡出来没看到穆归云,疑惑地进了自己房间,刚进门,门就自动关上了,迎面撞上一个胸膛,被紧紧抱住。 柯云溪顿了一下,环住他的腰:“你找节目组去了?” 穆归云埋在她颈间,好久之后终于缓和了满腔思念,应了一声:“陈老师看出来了,帮我去说的。” 他松开她,怕她不高兴,解释:“我本来打算去休息了,想到一个事,不问清楚,我今晚睡不好觉。” 柯云溪:“什么事?” 穆归云知道她累了一天,有腰伤的人躺着最合适,因此没先说话,而是把人拉到床上躺下,还没洗澡的自己坐在边上看着她,问:“你不愿意公开……是怕影响我的事业吗?” 这是他听到陈、王两人闲聊时突然意识到的,之前他想得简单,柯云溪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毕竟他从没考虑过公开恋情会影响事业这件事。 在他的认知里,现在这些粉丝迟早会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他作为演员如果没有第二部 《长公主》这样成功的戏,无论唯粉还是cp粉都会走的,恋情什么的,他不是偶像根本不影响他的事业。 但现实来说,现在他一下子冲得很高,地基却还没稳,的确,应该考虑一下稳固粉丝的事。如果云溪真的是为了这个原因不肯公开……也是说得通的…… 柯云溪意外:“怎么突然问我这个了?” 穆归云表情严肃起来,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你真的是为了我的事业才不肯公开?!” 柯云溪从没骗他,就算有这方面考量也绝不会是主因,但他这个反应有些好玩,竟然有些生气的样子,她好奇:“你生气了?” 穆归云是气,但不知道是气谁,就是一股气憋在胸口透不出来,放开她的手刷地站起身,原地站了一会儿,又叉腰在地上来回走,想要把胸口的气恼排解出去。 柯云溪支起身叫他:“你这是干嘛?” 穆归云停住,闷声说:“你 先别和我说话,我堵得慌。” 柯云溪失笑,冲他招手,语气撒娇:“帅帅,你过来。” 穆归云听完,什么气都暂时忘记,板着脸坐了回来,按着她的肩:“你躺着。” 柯云溪摸摸他的头,又往他脸上亲了一下:“傻子,想太多了,我就是不想公开,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已。” 穆归云抬眼狐疑:“真的?” 柯云溪反问:“你是觉得,我是那种为了利益前途不惜耍粉丝玩、欺骗粉丝的人吗?”她正色,“我说的不公开,是不否认不承认,就让外界猜去,而不是塑造单身人设欺骗粉丝,你懂吗?” 穆归云脸上立刻阴转晴:“明白明白,我也是这么想的,让我公开说自己还是单身我做不到,但不承认不否认我可以。” 柯云溪笑着躺回去,枕着手看他:“是啊,像今天这样不是很好吗?回头我们让节目组把过于暧昧的剪掉,剩下的,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们不需要公告天下,也不用撇清关系。” 穆归云整颗心都安了,双手撑在她头的两边,弯下腰:“那就好,我真怕你是为了我那些所谓的前途,委屈自己。” 柯云溪伸出手,点在他额头,又慢慢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往下滑,挺在他鼻尖,点了点:“我要是为了你委屈自己了,我会让你知道并狠狠记住,省得,你对不起我。” 穆归云傻笑:“才不会,我对不起谁都不会对不起你。” 柯云溪望着他笑。 穆归云缓缓低头,亲上她的唇。 柯云溪伸手抱住他。 “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你这么久不出去,节目组的人会想多的。” “没事,反正都知道了……那你快点睡。” “好吧,那你还是给我读那本散文吧,上次读到哪了?” “我去拿来!” “你带书了?我手机有电子书。” “带了,我做标记了,你等着!” 陈衍和王明远在床上闲聊,就看到穆归云突然跑出来,在行李箱一通翻找,又急匆匆跑 出去。 王明远笑:“还带书,这是大半夜要坐一起看书?” 陈衍:“咱老了,年轻人的情趣不懂。” 这期节目播出后,夜间这段,大家只看到四人各自整理床铺或拿着衣服去洗漱道晚安,下一秒就是深夜空镜,然后天便亮了。 穆归云是第一个起床的,在院子里做了一下拉伸,然后再农居里进进出出,收拾东西,准备早餐,没多久,王明远出来了,看到穆归云惊讶:“起这么早?” 穆归云害羞地笑,挠着头说:“醒了就起了。” 王明远接过了早餐的活,问他最近是不是都没时间睡觉,在这边可以多睡一会儿的。 第212节 一老一少一边干活一边闲聊。 接着柯云溪也出来了,她没化妆,只洗了脸,走到厨房边就忍不住说:“好香。” 穆归云第一句话就是:“怎么这么早起了,再去睡会儿。” 王明远就笑:“说别人倒是起劲,你们两个都去睡觉,向陈老师学习。” 说着就把他们往外赶。 他知道这两人最近忙得很,黑眼圈都老深,一看就是睡眠不足,昨天相处一天对两个孩子挺心疼,今天就格外关照了一些。 柯云溪看看穆归云,这人黑眼圈都快到嘴角了,也就精神亢奋工作积极才看不出来,果断拉着人去睡觉。 这一回,再醒来时太阳升得老高,睡得十分惬意。 第二天的安排更加轻松,这一期主要是帮忙布置农居,收拾院子,弄一些园艺盆栽,扎一圈篱笆。 柯云溪在穆归云暗中帮助下,领到的活都是轻巧活计,动脑的多,重体力的没有;而穆归云自己则非常实诚积极,帮着把柯云溪的那份力都出了,脏活累活什么都上。 凉棚里,柯云溪插完花问他:“热不热?休息一下喝点水?” 他从篱笆丛里抬起头,笑得阳光灿烂的,满头大汗抹着额头喊:“不热!马上就好了!陈老师把瓜放在井水里凉着,你渴了去吃。” 脸晒得通红,还说不热。 柯云 溪倒了凉白开,又进屋找了一把遮阳伞,撑在他头顶。 穆归云突然觉得头顶一篇阴影过来,一抬头,就看到了她。 “喝点水,慢慢来。” 穆归云顿时笑得,陈衍见了只说了一句:“路过的蚂蚁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花怒放,甜蜜幸福。” 两天一夜的节目录制,虽然干了不少活,但的确是这段时间里最宁静平和的两天,还能和恋人时时刻刻在一起,离开的时候,两人是真的不舍得。 上了车,穆归云就一直紧紧扣着柯云溪的手,十指相扣,满是不舍。到了机场,他们一个往南飞一个往北飞,又要相隔两地了。 两人热度极高,人气火爆,这一期节目录制完两周不到,就立刻播出了。 播出内容是两边工作室和节目组沟通过的,因为剧还没大结局,两人营业需要,可以往情侣方向剪,但不希望真的有过度亲密的镜头。 节目组答应得挺爽快,甚至觉得有些好笑,这两人,哪有什么亲密镜头,但也哪哪都是亲密镜头。 可想而知,播出当晚,各大平台的cp小组、超话流量急速上升。 播出前半个小时,有粉丝打赌。 ――如果两人抱抱了,我手抄评论里所有id。 ――如果他们穿了情侣装或者有任何情侣配饰,我减肥十斤。 播出前几分钟,有柯云溪的唯粉扒到了穆归云情侣装同款,在穆归云前一部剧女主扮演者身上。 这个消息发酵得极其快速,瞬间席卷各大平台,唯粉嘲笑cp粉:“笑死,是啊,女款在谁身上呢?在你们真嫂子身上呢!抱走我家小溪,不约!” “真女友有了,以后别来蹭了,小溪真是天选挡箭牌。” “我们小溪和宋元奇的关系都比那位好一百倍,看看生日祝福就知道哪个是真心哪个是营业。” cp粉大受打击,因为时间太短,连核实都来不及,就有大批人冲到了冲击开始怀疑自己的cp是不是真的是假的。 接着,节目就 开播了。 这一期节目,突然就变成了所有人瞪大眼睛审判他们的关系。 节目一开始是陈老师和王老师在农居讨论今天要来的客人,几分钟后,镜头一转到了车上,穆归云和柯云溪也在讨论这个节目。 ――帅帅好像一个想要引起喜欢女孩子注意的小学生哦 ――他看着兰兰的眼神!!我不信他和那个谁是情侣,这眼神完全不一样! ――兰兰不理他,他就撒娇!撒娇了! ――绝对是撒娇,整个人都靠过去了,把人逗笑了才一脸满足地坐回去,这不是小情侣是什么? ――哈哈哈节目组牛!真的把几年前的采访截出来了哈哈哈,公开处刑,是谁当年说要游戏不要女友,追妻火葬场 ――没人觉得,兰兰竟然连那么早的物料都看了吗?这是什么真爱 ――我……是老粉……小溪以前从不看合作男演员物料…… ――楼上!我嗑到了!你展开讲讲! ――这个穆归云人到底怎么样啊,我真担心小溪被骗,她从没谈过恋爱 ――穆归云很好的!他也没谈过,至少目前考古到的都说没有! ――说异地恋这里,帅帅冲口想说“我……”什么? ――我觉得帅帅藏不住,他的眼神一直黏在兰兰身上,他就是拍戏,望着女主都没这么深情。 ――让兰兰睡觉的声音……天哪我没了,太温柔了 ――这还是我知道的那个铁憨憨穆归云吗? ――这期节目,才十分钟……我已经嗑生嗑死了,我觉得……回头每分钟都可以慢放审判! ――又不让兰兰拿东西,上次宋元奇和兰兰一起来也是,当时宋元奇就是照顾兰兰的腰伤,同理可得…… ――但是宋元奇拉行李箱,兰兰可没有扇扇子擦汗哦 ――嗑到了 ――就一个行李箱,你们还手拉着手一起去拿?不热吗? ――小情侣的那些事,你懂什么? …… ――说小名了!感谢王老师!感谢 陈老师! ――帅帅真的是小名!而且是只有家人叫的小名! ――我问一句,无论网上还是合作演员、工作人员,叫穆归云帅帅的,第一个人是兰兰吧? ――楼上,是的。我那时候就嗑cp,帅帅这个称呼出来,唯粉都不知道这是他小名,还嘲讽兰兰喊的土名字是报复,说两人关系不好。 ――哥哥亲自来锤了,嫂子喊的是什么黑称?是小名,只有家人喊的小名。 ――陈老师王老师真的是菩萨,直接含两人小名了哈哈哈哈 ――感谢两位老师,这两人刚才还互相叫“穆老师”“柯老师”,被陈老师带着,都直接不掩饰了哈哈哈哈哈 …… ――帅帅今天让兰兰干活了吗? ――没有 ――那倒是有的,比如站在边上指挥【狗头】 ――比如搬好小板凳让她坐在边上看他洗菜 ――你们懂什么,看洗菜也很累的好吗 ――情侣装这种东西,一个款式全网都卖,你男朋友穿的男款我刚好买了女款,你男朋友就和我是一对了?穆归云那不清白的眼神才是实锤。 ――+1情侣装我当时也不嗑,现在更不会觉得有什么 …… ――兰兰一直在夸帅帅,明明她也很拼很努力,那次意外,她本来可以逃出来的 ――[穆归云眼神图]帅帅听到兰兰的话,这个眼神 ――糊成这样也看得出其中的温柔情深 ――帅帅是不是哽咽了?说到自己低谷的经历哈哈的,说到兰兰要强就哽咽了 ――他真的心疼兰兰 ――好美好的感情,就算不是恋人,也很美好啊,互为知己,互相心疼,我们不知道的那些艰难,他们彼此看在眼里并且想要大声告诉外界,ta真的很好。 ――什么不是恋人,他们就是真的! ――是真的! ――szd ――说累了,szd 第193章 又逢君37 一期《你好,亲爱的》非常给力,为粉丝们破解了多个“难解之谜”,那吵了几天几夜的昵称之谜,那口水战多日的“红烧鸡块”之谜,那不清白的眼神,那谜一般对彼此的了解。 一期节目过去,只有唯粉还在嘴硬,用为剧营业安慰自己。 但剧也渐渐到了大结局的时候。 大结局那天,剧方放出了十分钟的戏外花絮,都是柯云溪和穆归云的。 片场打闹,安慰出戏,廊下看雪,互相拆台,舞剑时一个挑逗一个害羞,休息时一个耍宝一个笑看。穆归云站在柯云溪身边时,柯云溪什么都不用动手,柯云溪逗穆归云,穆归云从耿直反怼,到嘿嘿傻笑,越来越没有脾气。 这简直是一部恋爱实录。 cp粉嗑得个个对着手机姨母笑,张嘴就想感叹:“这纯纯的美好的爱情啊――” 晚上,倒数第二集 ,阿正去世。 柯云溪的演绎堪称经典,屏幕前的观众无一幸免,全都跟着她哭成泪人,等到第二集 看她去阿正的故乡,看她在故居思念故人,那胸口共情的满腔难过几乎要憋得爆炸。 理智不嗑真人cp的观众都忍不住打开了他们的花絮想要在现实里找糖安慰受伤的自己。 出乎意料,大结局让两人的cp粉再上一个高峰,粉丝数量达到了顶点。 那天晚上,各大平台哭成一片,为公主和阿正哭。 第213节 穆归云看完也很难受,发微信给正在工作的柯云溪:“兰兰,你下班了吗?” 柯云溪半个小时下班后才看到,直接在化妆间连了视频。 穆归云看她身后的背景,知道在外面,没有多说,只说自己今晚看了大结局,心情挺难过的。 “你还是别去看了。” 柯云溪笑着说好,她不去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没什么内容,但是却谁都听得出他们的熟稔。说到一半,穆归云说:“咱们剧组群发捷报了,大家都让我们发红包呢。” 柯云溪:“行啊,咱怎么发?” 两人又开始嘀嘀咕咕商量怎么发红包,怎么戏弄群里的同事们。 化妆室的工作人员一直默默听着,忍着笑,忍着不去掐人中――现场嗑拉了。 这两人,说话大大方方不见暧昧,但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又那么与众不同,说黏糊不黏糊,说亲密不亲密,但清洁阿姨过来打扫都会认为这是小情侣在对话。 离开拍摄场地,两人这才说起了私房话,穆归云哼哼唧唧说自己看得好难过,想要抱抱她,柯云溪:“去看花絮吧,花絮据说很甜。” 穆归云:“……”我看自己花絮干什么。 但还是去看了。 看完竟然别有一番滋味。 忍不住又顺着评论区找到了站姐的微博,一个一个翻他们两个被偷拍的日常。 那些早已在记忆里模糊的琐碎细节就这么清晰地展现在眼前,他不知道,自己帮兰兰摘掉头上的花瓣时表情那么温柔,也不知道他们打闹时,笑得竟然这么欢快。 怎么形容呢? 大概就是,我知道我喜欢你,但没想到我喜欢你时是这个模样。笑得像个孩子,行为像个孩子,那么坦诚自在,那么快乐无忧。 他把这些链接都转发给柯云溪。 两人看自己的路透和花絮看了一晚上,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一起拍戏的那个冬天,看到了那些自己不注意时,对方爱自己的模样。 入睡前,穆归云说:“我最近在看剧本,打算进组了。” 柯云溪:“我也是。” “上次我穿的情侣款,都和别人撞了,你真的不打算穿出镜吗?我都被别人拉郎了。”委屈。 “什么别人,不就是你上部剧女主?” 穆归云:“……这不是重点。” 柯云溪笑:“知道了,我会找机会穿的。” 剧播完了,两人的合体营业也彻底结束了。穆归云接了一部武侠剧,柯云溪则接了一部都市剧,两人一个在上海,一个在横店。 但网上两人的物料还在源源不断出来,商务、采访、拍摄花絮……最受关注的便是他们的问答采访。 穆归云走了一个盛典红毯,幕后接了两个采访,其中一个采访问他理想型什么样,向来回答“聪明”的人,这次说了好长一段话:“成熟自立,会煲汤会做菜,不用一直给我做,就是我病了或者想吃的时候,嘿嘿,偶尔给我做一下就好,喜欢那种清纯长发的,和我互相理解懂彼此,我喜欢和我一起扶持往前走的,不喜欢比我弱的……不会打游戏也没关系,我可以陪她看书。” cp粉:你直接报兰兰的身份证号码吧。 穆归云唯粉心碎:狗男人,你什么时候爱上看书了!你明明是天天打游戏看书就晕的人! 柯云溪唯粉:还想让我们小溪给你做饭,做梦!大男子主义!软饭男! 而柯云溪呢,但凡问起这类问题,回答都是“能让我开心的人。” 这个回答让粉丝很快联想她的经历而心疼,cp粉则剪辑了所有两人合体的视频,视频里,柯云溪的快乐前所未有,她笑得明媚,笑得像个孩子,没有过去半点忧郁的影子。 她的唯粉越来越沉默,只有穆归云唯粉骂柯云溪的时候,才会愤而撕架。 柯云溪到上海机场准备进组,机场路透里,带了一条钥匙项链。 几乎背熟了两人所有配饰的cp粉立刻找到了穆归云一个多月前机场照里的锁状项链,某品牌情侣项链! 穆归云那些与第三人同款的情侣系列,终于有一样在柯云溪身上找到了。 颜修问她这次怎么想穿戴出来了。 柯云溪:“我的人,虽然我不说,但也不能成别人的了。” 穆归云长得帅,人气爆发特别猛,虽然进组了,但是大结局的早逝让他人气再次提升,商务反而越来越好,一边拍戏,一边还要在空闲时间或者休息天去拍摄商务。这块工作,金主爸爸为了照顾他全都飞来横店,不需要他飞来飞去。 于是,和之前全国飞相比,两人就好像被禁锢在了上海和横店,一时之间谁都离不开。 明面上彻底分开的两人撒糖渐渐减少,cp粉却并没有闲下来或者跑路,而是开始回顾之前被漏掉的种种蛛丝马迹。 比如,有人考古穆归云微博,发现他和柯云溪曾一起在北京待了好几天,其中一张随手拍,附近是柯云溪采访时提到的,明星们常去的那家中医馆。 再比如,《长公主》杀青后,两人都飞往西北,而花絮里,有十几秒没有字幕的对话,声音不清晰,但可以看唇语,正是他们两个在讨论西北旅游的话题。 除了刑侦考古,还有写同人产出的,做视频剪辑的,很多人都把他们当成了萧柳和阿正的转世,写前世今生…… 颜修看到好的会发给柯云溪看。 柯云溪看得十分惊叹,这届粉丝,本事可真大。 但是吧,粉丝本事大,也没有躲着镜头谈恋爱的这两位本事大,尤其是穆老师。 也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硬生生挤出了一天假期,跑来了上海。 “你四肢不协调不好好练打戏还有空跑过来?”柯云溪看到深夜出现在房门前的人,惊呆。 穆归云二话不说抱住人,先好好抱够了再说。 “谁说我四肢不协调了,我就是动作比较僵硬,但是!嘿嘿,这一次我的武器是扇子,懂吧。”他刷地做了一个挥扇子出去的动作,“我只要这样就行。” 柯云溪失笑:“瞧把你得意的,你们导演没烦你?动不动拍广告接私活,还偷偷跑出来。” 穆归云叫屈:“我都是认认真真完成拍摄,下了班才去拍商务,所有的商务活动都按剧组的节奏来!配角还来上海参加活动呢,我就轮休出来一趟,怎么不敬业了!你这坏家伙,不想我算了,还故意黑我,真该让粉丝看看你对我多不好……” 柯云溪被他抓住挠痒痒,哈哈笑起来,整个人弓成虾状,连连求饶:“错了,我错了哈哈哈……我和你开玩笑呢……” “真知道错了?” “知道了知道了!” “那……叫老公,叫一声放过你!” 柯云溪拽着他的手瞪大眼。 穆归云也跟着瞪眼,一副威胁状:“叫不叫?” 柯云溪:“不叫!” 穆归云嘿地一声扑下来,抱着人使劲往她痒处挠:“叫不叫,叫不叫?” 柯云溪笑得面红耳赤,眼泪水都快出来了:“老公……老公……放开我……” 穆归云哈哈笑,低头重重亲了她一口。 柯云溪推开他的手,抬脚用力踹他。 这人,一进门不用三分钟,就把十天半个月不见的陌生彻底闹没了。 穆归云哈哈笑着任她踹,俯身把人抱在怀里一起躺在床上,在她耳边用低沉磁性的声音撒娇:“老婆,我好想你哦,想死了。” 柯云溪安静下来,摸摸他的头:“我也想你。” 穆归云:“我和工作室达成了协议,这次回去交一套照片一个vlog,我就能单独出来一天,所以……老婆,你明天有空吧?我们出去玩?” 两人对彼此的行程了如指掌,他自然是知道柯云溪明天下午可以休息,所以才跑来的。 “好。”柯云溪自然答应。 第二天,柯云溪剧组的戏份拍摄完毕就上了穆归云开的车。以两人如今的热度,大街上是再也去不了了,穆归云开着车带她去郊区逛了一圈,找了一个单独日租的别墅,顺便看看别墅前成片的绣球花,过个二人世界。 柯云溪坐在副驾驶座帮他拍vlog,到了别墅,又帮他拍了一组夏日清新女友视角的照片,这才关了镜头。 两人在花园里走了一圈,赏赏花,荡荡秋千,在空调房看了一部电影。 穆归云说,他今天要亲手做饭给云溪吃。 柯云溪双手背后,站在厨房门口看他忙活,有时看他手忙脚乱好心提醒一句,还会被他阻止不许她插嘴,她撇撇嘴,不满。 忙乱中没注意语气的穆归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洗了一碗葡萄放到她手上,哄人:“你先去客厅吃水果,啊,我能行。” 柯云溪憋不住,失笑。 这一组夏日清新照和郊游vlog穆归云不假人手,全都在一两个月后发在了自己微博上,当然,照片里时令花、建筑背景、自驾时沿路风景……都成了cp粉刑侦的线索,他和柯云溪最后游玩的地点被准确推断出来,而这拍摄人,cp粉直接认定是柯云溪。 颜修惊呆,立刻分享给柯云溪看。 柯云溪和穆归云看完:“……” 穆归云握拳:“下次再也不拍照了!拍了也不发!我就不信什么都没有,她们还能刑侦!”得了,老毛病犯了,又和粉丝较真上了。 不过随着剧播热度渐渐过去,大家很多人都默认了两人的关系,这个默认是信的人信,不信的依旧不信,cpf天天嗑糖,两边的粉丝各自安好,遇到争议点就狠狠吵一架,都觉得对方正主不是个好东西。 偶尔也会发生一些神奇的事情。 穆归云剧组办见面会,现场抽粉丝上台发言、领奖,穆归云抽到了柯云溪的唯粉。 主持人问她:“你是我们男主的粉丝吗?” 对方摇头。 穆归云见状仔细看了一眼这个女孩,一眼看到了她头上戴着云溪代言的品牌帽子,身上穿着云溪推广的品牌t恤,还背着一个云溪最新宣的同款背包……顿时笑了。 在场的人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底下的cp粉、唯粉全都发现了,顿时尖叫一片。 穆归云忍着笑说:“不是我的粉丝也没关系,能抽到我们一等奖绝对是欧气爆棚,恭喜恭喜。” 穆归云的唯粉气得要死,自己家什么没得到,反而被对家浪费了这个宝贵机会拿走了奖励,对方还对哥哥冷冷淡淡的样子。 有人上网骂:“柯云溪的唯粉来归云的见面会干什么?我们家的活动关你什么事?” cp粉:“就不能是cp粉?” 穆唯粉:“所以你们承认自己歪屁股是吧?一身柯云溪的代言来归云的活动,想过他的心情吗?” cp粉:“想过啊,你看他笑得多开心,关在横店出不去,多看看老婆有关的东西多点安慰啊。话说回来,你们怎么这么了解嫂子的代言啊?” 后来有传言,那位是柯云溪的妈粉,她去现场,只是为了帮柯云溪查看穆归云,来观察他在别的剧组和女演员关系是不是亲近。 穆归云对柯云溪说:“你家粉丝真嘴硬心软啊。” 柯云溪:“你去看看她们骂你的那些话就不会这么想了。” 第214节 穆归云:“看那干什么,我就看祝福我们的,还有帮你盯着我防止我变心的哈哈哈哈!” 第194章 又逢君38 柯云溪发现穆归云有个神奇的能力,他身上充满了“正能量”,只要和他一联系,无论通话、视频还是简单发几条信息,就能从他身上吸取许多正面的情绪,因为距离而产生的中中问题瞬间就消失不见。 为了给粉丝展示更多“非单身”的信息,穆归云有一半的私服都是情侣款,没有情侣款也会在包上挂一个可爱挂饰或者有cp元素的挂件挑逗cp粉的神经。柯云溪并不是回回都回应,她几乎不公开穿戴这些东西,很偶尔很偶尔,会突然穿着一件小众情侣女款t恤走机场,然后让两人的粉圈地震一回。 cp粉当然相信只有他们两人穿的才是情侣款,别人都是凑巧或者蹭热度,但是唯粉不信啊,她们只会以另一位女演员举例,表示艺人的衣服同款撞款很正常,如果情侣款就是恋人关系,那穆归云和另一位更锤,这两人不仅有情侣款还有同款。 穆归云每次在网上遨游看到自己粉丝剪辑的自己和别人的同款情侣款,内心总是非常悲伤。 “兰~兰~她们真信了我和那谁穿情侣款t-t” “让你别秀别秀,你不听。” “那你也穿呀,你穿了她们就不会误会了。” “你不担心我误会,担心粉丝误会?” “诶?”穆归云傻住。 柯云溪看他憨憨的样子,笑倒在床上。 穆归云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忽悠人穿情侣装的计划再次告以失败,嘴角往下一撇,沮丧了。 “唉――咱们下次秀恩爱什么时候合适呢?cp粉可是嗷嗷待哺呢,虽然cp粉很多有墙头,但是我们也得固粉啊!”说得头头是道的,还真掏出一本黄历开始翻。 “21号好不好?你生日的数字。” 柯云溪:“你发个卡点微博吧,cp粉会满足的。” 穆归云:“……” “兰~兰~我上次寄给你的外套不好看吗?你穿一回让我看看呗。”那名字喊得,九曲十八弯,一八几的大高个,如今撒娇信手拈来。 “我不是经常穿吗?”柯云溪装作听不出他的目的,逗弄。 “去机场穿,或者上班路上穿,我想看照片。” “那我单独拍给你。” 穆归云幽怨地看着她,不说话。 柯云溪哈哈大笑。 这中对话,你真的以为他们在讨论穿不穿情侣装吗? 多次旁观的晨晨和粒粒摇头,多听几回你就懂了,情侣装不是重点,腻歪才是重点。现场嗑糖的粒粒因为被秀恩爱太多,已经从嗑拉的cp粉愤而投入了“情侣去死去死”小组。有糖不能和同担分享,solo嗑糖无人讲述还要被秀一脸恩爱塞满嘴狗粮的日子,真的是痛并快乐着。 情侣装容易和别人撞衫,计划失败的穆归云依旧没有放弃巩固彼此cp粉的决心,他十分认真地维护着彼此的“官配”位置,力争云期雨信是两人所有cp拉郎组合里的顶流,光芒要掩盖所有□□cp。 他从那位妈粉身上获得了灵感,放弃了情侣装,开始不着痕迹地展示柯云溪的代言产品。 比如拍一个生活向的vlog,镜头一扫而过家中茶几,上面放了数包柯云溪代言的零食;比如采访问爱喝什么饮料,他就说爱喝茶饮――柯云溪是某家以茶饮出名的饮料品牌代言人;再比如,选的配饰使用cp粉嗑糖元素…… 他的经纪人张姐说他:“就你那模样,谁都看得出你谈恋爱,瞎折腾,还不如直接公开。” 穆归云:“我不,和粉丝绕圈子多有趣,没事逗逗她们多好玩。” 粒粒:……老板,你好缺德哦。 柯云溪由着他玩,还觉得他这样子有趣又可爱。她当初说不公开,也没想到穆归云能玩成和cp粉的游戏,那些小心翼翼、远距离恋爱的日子,突然充满了幼稚却简单的快乐。 至于两人的唯粉,柯云溪这边还好,因为她美惨又励志的经历,又因为她事业一直没落下,表现得十分理智,粉丝都睁一只眼闭只一眼,默认了那位潜在的姐夫;而穆归云的粉丝,一直没稳定。 一部分人相信了他在恋爱,脱粉走了,一部分人嗑到了,加入了cp粉,还有一部分人依旧□□在原位,坚持独美。 穆归云很清醒,和工作室开会的时候说:“大家平时笑归笑,但说正经的,我和兰兰势必会一直在一起,那些不能接受我恋爱结婚的粉丝,尽早走也是好事,不浪费她们感情,也免得给我们留下后患,后续该暗示的还是要继续暗示,洗粉,洗到她们能接受我恋爱结婚为止。” 他不强求所有粉丝喜欢柯云溪,但至少要接受他恋爱结婚。 粒粒对晨晨说:“姐夫真的值得,你们唯粉认了吧,找不到比他更靠谱负责的了。他已经考虑好一辈子了。” 晨晨:“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且看着吧,我又不是不认。” p;??粒粒:“你们家就是嘴硬,不过说真的,我理解你想法,但我们老板真的可以,我做助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和异性亲密、撩骚,唯一亲近的女性就是云溪。” 晨晨嘴里不说,隔了一段时间,就和柯云溪聊起了这个事。 颜修听了:“岂止,他都单身了十辈子了,好几世和尚呢哈哈哈!” 穆归云性子温和真诚,品行也很好,随着热度上升接触越来越多的合作方,口碑越来越好,慢慢的,终于踏实了脚下垒起的高台。 年底时,两人的新剧相继播出。 柯云溪是那部武侠剧,穆归云则是上海拍得现代剧,一个在电视台播出,是四个主角之一;一个在网络平台播出,是个甜剧男主。 柯云溪的打戏一如既往的精彩,穆归云的甜剧则延续了以往的爆甜风格,很快有了新的剧cp。 这时,他早前拼命“营业”的效果就出来了,体量非常大的cp粉两头支持,并没有因为他上了新剧而觉得云期雨信解绑了。 穆归云和新剧女主去参加综艺节目,上了和柯云溪去过的同一档室内综艺,狠狠展示了什么是同事之间的游戏、什么是情侣一起做游戏。 一个独木桥上的争夺战,女主还是他的队友,他眼睁睁看着女主摔了下去,因为姿势摔得十分好笑,他竟然站在上头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主持人不断提醒他:“你是不是忘记这是你队友了!你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cp粉笑死了。 参加两期节目,帅帅两次都没认清队友。只不过,上一次是把对手当成了自己人,拼命相护,这次是把自己人当成了对手,人摔下去了他还捂着肚子笑,大熊猫都比他机灵。 “不然他怎么娶到老婆?”cp粉点烟,深沉长叹。 两部新剧有两人的热度在,都受到了不少关注,算是运气最好的两个剧组,但《长公主》这样的爆火可遇不可求,无法再次复制。 过了年,颁奖典礼纷至沓来,柯云溪和穆归云先后杀青,也没有进新的剧组,终于有了一段自由的时间。 某个电视剧颁奖典礼,邀请他们在开幕式上合唱一首歌。 两人想都没想便接了下来,冲突的工作也各自调整。 开幕式上,他们作为《长公主》的主创人员一起走红毯,穆归云像在剧组一样,在红毯候场区替柯云溪挡着风,春寒料峭挡不住他满面春风。 红毯开始,他非常自然地牵住了柯云溪的手,一起走上红毯。 两边的粉丝纷纷尖叫,穆归云看到有人拿着他们两人并肩、拥抱、甚至接吻的手幅,笑意染上嘴角,侧头看了柯云溪一眼,示意她看那个方向。 柯云溪顺着看过去,面不改色地对着粉丝点点头,暗暗握了一下他的手:“你的表情太n瑟啦!” 但是穆归云忍不住啊,到了尽头签完名,主持人采访时他都兴奋得摇头晃脑的。 主持人问:“最近是不是很忙?” 他答:“是的,我和柯老师都一个多月没见了。” 粉丝哇哇叫,你们居然才一个多月没见!所以私底下见过面是不是!是不是!!! 因此被重点聚焦的柯云溪,保持微笑,避免被拍到崩图…… 采访完绕过签名墙往里走,刚走到拐角,穆归云就结了西装外套的扣子,直接将外套罩在她身上,顺带着握住她的肩按了按:“还好吗?” 柯云溪穿了一条抹胸裙,裸露的皮肤冻得有些发红。 观看直播的粉丝,仿佛长了一双火眼金睛,他们还没走到后台换表演服装,就有人截屏了他们进入后台的最后一帧画面,发现了他脱外套给柯云溪披上的动作。 又一次嗑疯了。 然而这不是顶点,今晚还有他们的情歌对唱。 两人唱的是一首舒缓的情歌,从舞台左右边缓缓走出,最后走到舞台中央对视对唱。 穆归云和柯云溪相遇的下一秒,穆归云就笑着一边唱歌一边牵住了柯云溪的手,十指相扣。 柯云溪想到了昨晚他说的话:“关明正大谈恋爱,嘿嘿,不能浪费机会。” 忍着笑,淡定地望着台下的观众,手跟着握紧了他。 歌词到了深情处,两人凝视互望,那恋爱的甜蜜几乎要溢出屏幕。 一首歌完毕,穆归云唱得过嗨,一时忘记了下台的路线,柯云溪没有松开他,和他十指相扣着,拉着他往台下去。 穆归云扶她下台时,牵手的手没松,另一只手下意识扶住了她半裸露的腰,实打实扶住的,在逐渐暗下去的昏暗灯光中,正对着他们的粉丝一片尖叫。 穆归云听到叫声,转而扶到了她的手臂处。 第195章 又逢君39 ――论穆归云遇见柯云溪能做出多少极限动作。 当穆归云和柯云溪坐到台下,颜修在柯云溪脑中哈哈笑起来,让她去看他发过去的链接。 这是一个总结贴,最新的图正是前不久他们下台的动图。 穆归云先下台阶,扶女士的动作和别的男演员不同,他先一步下了两个台阶,直接站在下方,一手握着柯云溪的手,一手扶住了她的腰。 粉丝评价: ――你不如直接让她跳到你怀里来。 ――离谱,没见过这么扶女明星的。 ――他是着急,手下意识搭腰上去了。 ――兰兰今天的裙子下摆太长了,的确不好走,但是不就扶下台阶吗?穆归云你这架势是要跳华尔兹了都! 除了这张新图,还有之前综艺里他强扭转摔倒方向垫到柯云溪身下的动图、拍戏花絮里他扭着身子凑近柯云溪说话的动图……每个动作单独截出来都让人匪夷所思,正常人怎么会这个场景做这个动作? 但穆归云遇到柯云溪,真的都做了。 穆归云微微侧身,一边看着台上一边嘴唇小幅度开合问她:“你在看什么?” 柯云溪抿唇笑,把手机递过去让他看。 穆归云没接,就着她的手歪着头看,时不时抬手滑动一下,看着看着嘴角有了笑,说了一句:“她们本事怎么这么大,都学刑侦的?” 但这些细节,他们自己是真的注意不到,如今看了总结,心里暖暖的,尤其柯云溪,很难不感动。 柯云溪笑看他,穆归云也忍不住侧头看她,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都是甜。 晚会的摄像头平扫着嘉宾席,这一幕正好被一扫而过。 第215节 cp粉已经麻了,这两人只要一合体,相处的那个氛围就满是粉红泡泡,而且从剧播前到如今,氛围越来越甜,说不是恋爱中,只有死犟的唯粉不信。 开幕式过后有个酒会,两人刚进场不久,就和同参加典礼的宋元奇遇见了。 宋元奇也是大忙人,柯云溪又跟着忙起来,两人聚会的次数越来越少,而穆归云自从剧组见过一回后,这是第二次见到他。 宋元奇上来就拍了拍穆归云的肩膀:“你们这合唱绝了,我们剧组的人都说太甜了。” 穆归云不好意思地低头笑。 柯云溪:“少打趣我们啊,最近忙吗?” 宋元奇哀叹一声:“忙啊,准备演唱会呢,你要来啊,我专门给你留了票的。”说着,看了看穆归云,“留两张,要不要一起来随你们哦~”一脸打趣。 穆归云心动:“这是你第一次开演唱会吧,我肯定要来支持的。” 柯云溪说他:“你有空吗?行程忙得要命。” 穆归云立刻一脸认真地说:“再忙也要去啊,行程可以调整一下的,就一天而已。” 宋元奇见了还挺感动,这姐夫好啊,真诚! 柯云溪也笑了,她每次都知道他会回答什么答案,但每次都想逗他,看他一脸认真地为自己辩驳就觉得这人可爱得紧。 “会来的,你给我们安排个好位子。” 宋元奇打了一个响指:“没问题!” 传说中的骑士和真正的正牌男友并没有王不见王,宋元奇亲眼看到柯云溪一天天变得快乐开朗,很高兴她遇到了一个好伴侣;而穆归云在那段分离的日子里,考古了柯云溪所有的过去,见过宋元奇在她最低谷的时候不离不弃仗义相助,他们两个是真正的好友,肝胆相照,雪中送炭。所以网上那些吃醋梗、互看不顺眼梗现实里半点不存在。 三人找了个角落聊了半天。 平时太忙,如今好不容易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 宋元奇先和柯云溪聊,穆归云一直在边上安静听着,时不时给柯云溪递水果、水,偶尔插几句话。后来宋元奇和柯云溪聊完了,也可能是被两人的黏糊劲刺激到了,去了自己剧组那边社交,独留下两人。 穆归云说:“我有好几个大学朋友都在北京,下回我们回去,一起吃个饭好不好?” 柯云溪很利索地说:“好啊。” 穆归云开心地笑起来。 笑着笑着,又欲言又止起来。看一眼她,又看一眼她,带着一丝期待一丝试探:“下个月你有空出时间吗?” 柯云溪:“干嘛?” 穆归云脸上的笑收了收,闷闷地:“也没干嘛……就问问……” 柯云溪笑着摇头:“我知道,某人要过生日了是不是?” 穆归云眼睛一亮。 年前,柯云溪生日,三方粉丝万众瞩目,穆归云不敢舞得太起劲,在微博上依旧只发了“生日快乐”几个字加上“兰兰”的称呼,柯云溪这次的回复把“帅帅”改成了“帅老师”,多了点俏皮打趣。 私底下,他挤出半天时间,给柯云溪过了生日,送了一对情侣对戒。这个对戒,柯云溪春节时戴了,自然也被粉丝发现了,不过鉴于两人的职业,依旧是信的人信,不信的人不信,没什么大风波。 穆归云祝福柯云溪生日两次,柯云溪却是一次都没公开祝福过,今年是他们相识后第一次。 cp粉很期待,穆归云也很期待。 柯云溪却不肯再多说,直接转移了话题。 穆归云又想要惊喜,又想立刻知道到底是什么惊喜,心里头痒得不行。他那张脸又像个透明显示屏似的,心里想什么都在脸上,柯云溪看了就忍不住笑,觉得自家男朋友绝对是天下第一大可爱。 这一次电视节,大火的《长公主》收获了三个奖项,其中一个是柯云溪,最具人气女演员奖。虽然不是最佳女主,但于她来说,也是一个里程碑。 除了这个电视节,还有好几个颁奖典礼,柯云溪有的拿了人气奖,有的直接拿了最佳女主,总之凭借这部戏彻底飞升。 穆归云作为大女主剧里的男主,相对获得的回报更少一些,但也有拿到人气男演员的奖杯,从查无此人到人人皆知。 各种活动结束后,穆归云生日前又进了新的剧组。 自从两人因为《长公主》涨人气,手头的剧本变得非常多,他们的选择十分相似,不断挑选尽量好的剧本、不断进组,空余时间接商务、综艺赚钱。 第二部剧刚播完,第三部剧开始预热,两人就先后再次进组,穆归云先,去的又是横店。柯云溪进组的日子很巧,是他生日的第二天。 工作室出当月行程的时候,穆归云和所有粉丝一样,第一时间去看了自己生日那天的安排,结果上面赫然写着“拍摄”! 心碎了一地。 但是他又不能阻止女友工作赚钱,只能偷偷地独自一人不开心,和云溪视频的时候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生日当天,0点刚过,穆归云就收到了柯云溪的语音祝福。 穆归云:“可以视频吗?我想你了老婆。” 柯云溪:“晚上不是刚视频过吗?” 穆归云:“不一样,那是昨天,今天是我的生日了。” 好吧,两人躺在被窝里,盯着对方的大头视频又聊了小半个小时。 cp粉则熬着夜,抓着手机一遍遍刷新,等着云溪的生日祝福,等到半个小时过去后,粉丝觉得晚上好像等不到了,又纷纷自我安慰:“云溪生活作息很规律的,这么晚肯定早就睡了,说不定她要1314发呢。” 穆归云的粉丝一边松了一口气,一边骂她不给自家哥哥祝福。 这粉丝之间的矛盾冲突已经成了三家日常,颜修一开始还会生气骂云溪和归云的人,后来就渐渐佛了,因为他顺着网线查过去,发现对方好多都是中学生、大学生,尤其骂得难听的多是中学生、未成年……吵架理由可能是某方粉丝的某一句话,也可能是两人节目里一句玩笑,开头不重要,反正结果就是一片混战,各自叫屈,然后恨恨回各自超话老家。 颜修学会了一个动作[点烟],每次看完这些吵架,再看恋爱后从没认真吵过架的两人,就想抽根烟,吐一个烟圈,说一句:“你们不懂。” 眼看着三方一言不合又要因为生日的事情开始争吵,柯云溪微博终于上线了。 0:52给穆归云的生日微博评论:祝真诚善良、快乐帅气的帅帅老师生日快乐! 穆归云嘿嘿笑着:“我去回复你!” 0:53穆归云回复:“谢谢兰兰老师[可爱]” 回复完,就笑嘻嘻地想看看粉丝们的评论,越看越没声音。 颜修提醒柯云溪:“三家又在斗嘴,差点吵起来,他肯定看到了。” 柯云溪:“睡觉了,别玩手机了。” 穆归云叹了一声:“知道了,你也早点睡吧……”想了想,说,“你别理会网上那些话,就当他们说的是别人,其实就是别人,我们自己什么样自己心里清楚。” 柯云溪却一语道破:“你别放心上才是,早点睡,醒来有惊喜礼物给你哦。” 穆归云精神振奋了一点:“什么礼物?!”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穆归云满怀期待地睡了,又满怀期待地醒来,结果根本没看到什么惊喜,今天他有拍摄戏份,一早就被工作人员拉着出了门。 他抽空给柯云溪发了一条微信:“骗子!” 柯云溪没回复。 穆归云垮脸。 剧组倒是给他准备了惊喜,半天的戏结束,突然有人唱着生日歌推着生日蛋糕过来了。 思念女友疯魔的穆归云下意识在人群里找柯云溪,结果自然是没有…… 剧组过完生日,他今天的通告就结束了,可以提早回去,穆归云从卸妆开始,一遍遍掏出手机,结果两人的对话界面还是“骗子”两个字。 向来话痨的人顿时赌气把手机丢进包里,他也不给她发! 一路气冲冲地进了酒店上了电梯,路过蹲守的粉丝都没放慢脚步,一路进了酒店房间,当头一个礼花炸开。 正在生闷气的人懵了,微微张着嘴傻傻看着一屋子的人,他的经纪人、工作室成员、云溪的经纪人、助理全都在,一群人哈哈大笑,对他喊:“生日快乐!” 穆归云眼睛一亮:“兰兰来了?!” 张姐和钟哥异口同声:“果然第一句就是兰兰。” 一群人向两边分开,露出他们故意挡住的柯云溪。 穆归云笑得开怀,立刻大步过来抱住了人:“你故意骗我!” 柯云溪回抱他:“胡说,我说有惊喜,一点没骗人,有的人自己说我是骗子。” 穆归云松开他,眼神委屈:“你说醒来就有!” 柯云溪:“……好吧……那不是看你看微博生气不睡觉吗?” 穆归云又笑开,紧紧抱住她:“不重要了,你能来就好!果然是好大的惊喜!” 张姐:“咳咳咳,我们还在呢,先过生日,回头再亲热,啊!” 两人红脸,放开彼此手牵着手往里走。 柯云溪今天特意来横店,不只是单独为他过生日。 “还有个惊喜――”柯云溪笑看着他,“我新戏也在横店。” 穆归云:“!!!” “你也太能瞒我了!你――” 柯云溪打断:“高不高兴?” “高兴!” 众人皆笑,这个耙耳朵哦! 过完生日,大家纷纷离开给他们两人留下独处空间,柯云溪又递给他第二个礼盒。 穆归云开心:“还有礼物?” 一边说一边打开,发现是一把钥匙。 “我在北京的家,是我出道后攒钱自己买的,以后唯二的钥匙就给你了。” 穆归云缓缓握紧了手心的钥匙。 他有房子,但是没有柯云溪的房子好,他也不好意思让她降低水准住到自己这边来。虽然他完全不介意去女方家里,但是…… 他抬头望着她的眼睛,“我现在买不了更好的房子……但是我保证,以后一定会买一个大别墅,给你安稳无忧的生活。” 柯云溪握住他的手:“我的生活已经很好了,只希望你一直都不要变。”保持初心,永远简单乐观。 穆归云抱住她:“不会,要变也是往好的方向变。” 第216节 第196章 又逢君40 说来也是奇怪,《长公主》杀青后,两人工作那么多,同城的机会却少之又少,这一次同在横店拍戏,竟是两人难得一次这么长时间同处一地。 而且这次两边的剧组拍摄任务都不是很赶,每天日子很规律,还会有一些休息时间。 穆归云第一时间就把两人手头的通告单核对了一遍,圈出共同休息的时间,上网查了一圈周边可以游玩的地点,打算开车出去走走。 不过横店到处都是镜头,他们最后只出去了两回,剩下时间都窝在酒店了。 共处时间久了,日日躲镜头就变得很让人疲惫,前两年躲猫猫一般的游戏体验彻底没了。 有一天,穆归云重重伪装避开一个个镜头成功进了柯云溪的酒店,热得满头大汗,脸色通红,用冷水冲了一把脸抬头望向镜子里的柯云溪。 “我们公开吧。” 柯云溪望着他,与他在镜子里对视。 穆归云抿唇,垂下眼洗手,搓了好几遍,用力关了水龙头,回身看着她:“我们结婚吧。” 柯云溪失笑,仰视着他:“你在向我求婚吗?此时此刻此地?” 穆归云惊醒,抹了一把脸:“我……我热晕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柯云溪拿起毛巾给他擦脸。 穆归云弯下腰,凑到她面前,笑着闭上眼。 他的睫毛浓密,闭着眼的时候特别温良乖巧,柯云溪细细帮他擦干了脸,轻声说:“好啊,结婚吧,结婚了就公布喜讯。” 穆归云刷地睁开眼,直愣愣地看着她。 “你说什么?” 柯云溪收起毛巾转身往外走:“只说一遍哦,没听到就算了。” “不不不!我听到了!”穆归云大喊,冲过来一把从背后抱住她,声音大得能震坏她的耳朵,说完,一弯腰就把人公主抱,抱着她哈哈大笑:“你说的我都听到了!你答应嫁给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激动得抱着人跑到床边,两人一起摔进床上,紧紧箍着她在床上滚来滚去…… 这个喜悦的方式也是让人没想到的。 激动完了,穆归云说:“你等我,我去买钻戒求婚,仪式还是要有的!” 柯云溪:“随你。” 穆归云又哈哈笑,笑得整个人仿佛要飞起来了。 柯云溪:“你笑得我都能看到你的蛀牙了。” 穆归云一秒闭上嘴,捂着嘴瞪着眼睛看着她。 过了几秒,疑惑:“我没蛀牙啊?” 柯云溪:“噗嗤――” 穆归云恍悟,哦了一声,欺身挠她痒痒:“又捉弄我,又欺负我!” 柯云溪尖叫着躲闪,实在躲不开,反其道而行,整个人紧紧扒在了他身上,不留半点缝隙,穆归云挠了两下不敢挠了,怕最后自己上火…… 鼻尖重重哼出两声气,抱紧了人,又美滋滋起来。 求婚选在了七夕节,他特意请了假,在房间里精心布置了场地,写了一段发言稿,一边写一边回忆着两人从相识开始一路走来的种种经历,写着写着红了眼眶。 其实没太多心酸的过往,他是个乐天派,过去的那些日子大多都是很快乐的,工作很累很累的时候,听到云溪的语音他就可以立刻元气满满,散去满身疲惫。 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样的日子真难得啊,真好,仿佛心里缺了的那个口子,从此彻彻底底被填补上了,圆满了。 发言稿写了老长,拿着草稿背了半天,手心的汗把纸张都沤了,当柯云溪真的站在他面前,明知道她不会拒绝,穆归云还是紧张得磕巴了,那长长一篇的告白信,变成了一片空白,在脑海中散得干干净净,他举着戒指,抖着手,只想出来一句话:“我想和你,长长久久地继续这样生活下去,直到我闭上眼的那天。” 柯云溪上前一步,递上自己的手,对着他歪头笑。 穆归云额头低落一颗汗珠,嘴角却咧得大大的,冰凉的手指握住她的手,哆哆嗦嗦地把戒指戴在了她的无名指。 柯云溪扶他起来,给他擦汗:“这么热?” 穆归云没回答,手一伸,紧紧抱住了她。 求婚成功的第一个烛光晚餐,两人商量着公开的时机。 现在就公开,还是领证后? 现在两人都在剧组拍戏,如果公开必然一堆人蜂拥而至,想了又想,决定领证再公开。 不过,他们不再躲着狗仔和代拍、站姐的镜头了。 两人会戴着口罩帽子出门吃饭,会并肩在路边散散步,也会叫上同在横店的朋友一起出来聚餐。 狗仔拍了照片,工作室也不公关了,爱发不发。 于是,两人单独聚餐的词条火速上热搜,吃瓜路人、cp粉、澄清的唯粉,一片热闹。 之前两家粉丝隔三差五撕,这两人也一直没被拍到私下合体的照片,cp粉那些糖在外人看来就是脑补,理智点的路人看了也觉得不过是同事罢了。 现在这条新闻一出,一条娱乐圈的公理再次摆在所有人眼前:粉丝撕得天昏地暗,你家正主该交朋友依旧交朋友,毫不受影响。 云期雨信超话在过年,每条微博都散发着喜悦的气息。 颜修和粒粒:现在就是过年啦?那过段时间你们是不是要普天同庆? 单独聚餐被拍后,开始出现路边散步被拍、穆归云探班柯云溪被拍、两人路边打闹被拍……除了没拍到牵手接吻,什么都拍到了。 有一次,还拍到穆归云给柯云溪买奶茶,贴心帮她拆了包装插上吸管,对她比了三个手指头,然后等柯云溪喝了三口后,强势把奶茶从她嘴下抢走了,柯云溪好像还想再喝,被他无情拒绝。 没有声音的视频,像素也不高,路过的路人看到了都忍不住嗑一口糖。 cp粉形容得是真准确啊:这两人在一起不用牵手亲吻,只要看他们的互动,就觉得满口的甜。 穆归云有一批女友粉,这些狗仔偷拍出来后,坚持了一年的女友粉最后还是没那么大的强心脏,走了大半,剩下的开始转变心态,用婆婆的目光审视起柯云溪。 但柯云溪的事业比穆归云强啊,穆归云目前最好的作品,是她做大女主的戏,后续的作品先后播出,柯云溪都是上星的,穆归云第二部 才开始上星,落了柯云溪半步。从演技、口碑到剧的热度,柯云溪都稳稳走在前方。 她们开始担心自家云云会不会在老婆面前抬不起头,突然打了鸡血,觉得自己不能走,走了云云岂不是更没底气了? 柯云溪最近有关注他的粉圈,粉丝多啊少啊没关系,演员都是出一部合格的剧吸一批粉丝,来来去去很正常,就怕闹起来,被有心人利用,挂上热搜。 结果看到了这些言论,顿时想起了自己家那位“妈粉”,笑得不行。 这些粉丝让她又想起了没红的那些日子,粉丝不多,大部分都是早期喜欢她的人,为她和经纪公司硬刚,跟着她跑去外网,天天留言鼓励她……自从红了以后,粉圈鱼龙混杂,关心她的、吹彩虹屁的、对她工作提意见的、和别家撕逼吵架的、不满意她的妆容造型的……信息眼花缭乱再也看不过来,她很少再有这样的感触了。 两人因为被拍,热度再次提升,正在拍的戏还没结束,有新戏找上了门,同时找的两人,指定他们二搭,而且不止一家。 但剧本不尽如人意。 穆归云性格非常爽快,柯云溪还在为他的心情考虑没有直接说话,他先说了不拍。 “剧本都太一般了,就是为了我们两个的热度,这对我们事业没好处。” 说完才想起她的感受,连忙说:“要是你想拍的话,我没问题的。” 柯云溪笑;“我和你想法一样。” 穆归云眼睛一亮,觉得和老婆果然心意相通,心有灵犀,开心不已。 深秋,两人几乎同时杀青,商量之后空出了几天档期,前去柯云溪老家,在去穆归云老家。 柯家父母管不了柯云溪的决定,上网查也没查出穆归云有什么大问题,反而都说这两人般配……在家相处了两天,穆归云实诚又温良,很快被长辈接受。 穆归云的性格特别好,这全归功于他的原生家庭――这是柯云溪跟着穆归云去他家后确定的。 穆家以前的家庭条件就是普通人家,如今儿子做了演员,收入比一般人高,就一家人住进了一个高层小区,条件在当地很不错。 穆家父母早就知道儿子的女友是谁,但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真人。 柯云溪去之前对穆归云说:“我不会和长辈相处。” 穆归云:“都包给我。” 进了家门,他果然周转在双方之间,非常自然,游刃有余,仿佛他天生就有这种调和的能力。 “小时候我奶奶住我家,我爸都是这么做的,我妈和我奶奶感情可好了。”穆归云进了房间后得意地和柯云溪说。 见了父母的第二天,他们就去领了证。 当天晚上,两本红本本,两枚钻戒,官宣结婚。 尽管cp粉已经嗑了两年的糖了;尽管路人都吃瓜得知两人疑似恋爱了;尽管两家唯粉都背地里偷偷躺平了,但谁也没想到,正在上升期的两人,竟然这么快就官宣结婚了! 但有网友算了算他们的年纪,却发现也不算离谱。这两人都三十了,抛开演员的身份,这个年纪的确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但即便加上演员的身份,演员也没要求维持单身人设。 #穆归云柯云溪官宣结婚#爆了。 第197章 又逢君41 ――救命!真的结婚了! ――不是产出!官宣结婚! ――点了三个app,全都卡了,终于进来一个,云期雨信是真的!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cp真的是真的[大哭] ――姐妹们我哭得停不下来,他们真的官宣了呜呜 ――我最低的期望是今年能听到他们公开恋爱,结果他们一步到位了啊啊啊啊 ――微博还是登不上,我已经跑了三个地方终于找到吃瓜场所了,这两人真是太绝了。 ――上个礼拜唯粉还说他们只是朋友,朋友就不能逛街吗哈哈哈哈哈哈 ――作为cp粉我虽然激动得大腿都拍烂了,但是还是觉得情理之中,他们这黏糊劲,不结婚怎么收场? ――既然结婚了,我期待的二搭是不是可以实现了!!我的公主和阿正! ――呜呜呜,真的好像公主和阿正转世来到现代啊,好像言情小说走进了现实。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唯粉姐妹在我旁边呜呜大哭,我喜气洋洋地安慰她:“没事,嫂子会好好照顾哥哥的。”哈哈哈哈哈哈 ――穆归云你为什么想不开要英年早婚啊啊! ――因为嫂子好呗哈哈哈哈 ――好个屁,每次都是穆归云跑去见她! 第217节 ――楼上,你怎么知道的?!展开说说! ――楼上的楼上,快展开讲讲,穆归云怎么去见他家兰兰的? ――谢谢,嗑到了。 ――嗑死我了 ――楼上唯粉,你是不是潜伏在我们组啊,没事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哈哈,想知道云期雨信爱情故事的,欢迎来我们小组哦,完整刑侦时间线,我们嗑的cp结婚了! ――哇啊啊,云期雨信是真的[官宣图] ――羡慕,什么时候我的cp也可以官宣 ――云期雨信的粉丝在哪,让我蹭蹭喜气,保佑我的cp直接结婚! ――前段时间狗仔还觉得自己好了不起,原来他们早就打算结婚官宣了,所以不瞒了。 ――!!!还以为是同城才被拍! ――这两人反侦查能力太强了,就算是被拍,还有好多人不信 ――人生彻底圆满了呜呜呜我现在又哭又笑 ――求合体!!!求二搭!!求夫妻真人秀!!! ――一起去参加妻子的节目吧,从此同人成现实 ――幻想一个三年后的亲子节目 ――蹲一个一夫妻身份参加《你好,亲爱的》 ――可以! ――可以有! ――《你好,亲爱的》真的成神了,两人参加的那期可以反复观看,细节满满。 …… 官宣完的两人快速关掉了手机,把整个摊子都交给了各自的经纪人、工作室。 穆归云举着结婚证进家门,仿佛考试满分回来的孩子:“爸!妈!我们领证了!” 穆爸爸穆妈妈闻声从厨房出来,满脸喜气,嘴里说他:“n瑟什么?又不是没见过!赶紧洗手吃饭。” 穆归云:“我们午饭在家吃,晚上出去过二人世界,你们就不用准备我们那份饭,也不用等我们回来了。” 柯云溪看向他,没说过啊。 穆家父母:“知道了,你们年轻人搞浪漫嘛,以后我们都不管你了,有你老婆管。” 穆归云听得顺耳,嘿嘿笑。 柯云溪抿唇,微微不好意思的模样,睨了他一眼。 晚上,穆归云果然带着柯云溪去吃了烛光晚餐,定了酒店的蜜月套房,两人很有仪式感地过了新婚第一夜。 醒来打开手机,两边的经纪人发来无数“礼貌克制”的慰问。 这两年,他们的人气基本维持住了,流量不算低,但因为前面一直没公开恋情,同框、合体更是少之又少,除了一路追下来的cp粉,大多数人都开始冷静理智,觉得两人关系普通。所谓欲扬先抑,压抑得久了,这次官宣就爆炸得特别厉害,连微博都卡了一下。 但于此同时,两人的热度也急速飙升。 明星结婚,有的会损伤事业,有的一如既往不受影响,也有个别例外,反而身价倍增。 如今,双云cp就成了少数的例外,只在《长公主》期间营业过,后期再也不曝光在镜头下的两人让外界无比好奇,这对夫妻到底怎么相处的? 双方经纪人接邀请接到手软。 这是柯云溪没想到的。 而且他们两个的路人缘居然无比好,上微博热搜广场随便翻,都是祝福他们的路人,都觉得两人特别般配。还有很多当时的剧粉,开始重温《长公主》。 这部电视剧的播放量竟然突然飙升,超过了平台在播剧。 这么庞大的路人盘越发让某些制作方心痒,想要把两人邀请进自己的节目、剧组,只要他们两个一起来,就意味着巨大的流量,来一个也稳赚不赔。 穆归云哈哈大笑:“没想到结婚还能让我们赚养家钱!” 戏刚杀青,还没接新的剧,的确可以参加一些综艺赚钱养家,也不用刚领证就分隔两地。 两人第一个选择都是《你好,亲爱的》,对方还没送来邀请,便让经纪人先去问了导演,通告费也没涨价,还是原来一样。 他们感激当时节目组对他们的照顾,还有王老师陈老师细节处的帮衬。 新一季的《你好,亲爱的》年后春天录制,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最终没敲定行程,只说了若是时间合适,便一定前来参加。 穆归云和柯云溪商量:“我们先别接太多工作,准备明年办婚礼怎么样?” 柯云溪:“婚礼有点麻烦。”她不太想折腾。 “我来弄,你只要参加就行!仪式还是要有的,我们就邀请亲朋好友,办个小婚礼。” 穆归云喜欢有仪式感,做什么都要有个郑重的开始和结束,柯云溪便随他了。 于是又开始准备婚礼、拍婚纱照――为了纪念《长公主》的相识,穆归云准备了一套阿正和萧柳的喜服…… 官宣后的两人再也不避讳外界,他们经常出现在狗仔的镜头下。 穆归云开车送柯云溪去机场、两人戴着口罩在小区附近遛弯、穆归云背着柯云溪回家、柯云溪抱着穆归云手臂在路边笑…… 有一次,夫妻俩和几个好友聚餐,大家都喝了酒,尤其几个男士,互相缺德灌酒,都喝得有点上头。 饭局散了后,一群男男女女往外走,柯云溪和一个女性好友在说话,落在后面,穆归云则走在前头。 狗仔镜头放大聚焦,紧紧盯着穆归云拍,就等着喝醉的男艺人对身边几个漂亮女生动动手,搭搭肩,明天的爆款头条就有了。 就在这让人心跳加速期盼不已的时刻,一直醉醺醺,走路虚浮的穆归云突然站在原地开始左顾右盼。 “兰兰?兰兰?” 大家笑他:“你老婆又跑不了,一刻见不到人就念叨。” 穆归云提了提棒球帽挠头:“糟了,我把兰兰丢包厢了!”然后开始原地绕圈子,急得直找人。 “他醉了吧?”身边的好友面面相觑。 几个缺德的男同胞开始笑,一个女性好友看不下去,伸手去拉左顾右盼急得找不到方向的人:“兰兰在后面呢……” 话还没说完,那人躲了三步远。 她不死心,继续抓他,他还躲。 诶,她不信了,自己也没得罪他啊,酒后吐真言,难道穆归云心里对她有意见? 这位朋友让别人试试,结果但凡女性朋友过去,穆归云滑溜得跟泥鳅似的,几个男同胞则醉的醉看好戏的看好戏,在边上笑。 柯云溪从后面过来:“笑什么呢?车还没来吗?”一边说一边走到穆归云身边,扶住他:“糟了,这家伙彻底醉了。” 穆归云醉眼迷蒙,黏黏糊糊地喊:“兰兰~我终于找到你了嘿嘿……我还以为把你……把你丢了……” 柯云溪摸摸他的头:“在呢在呢。” 几个朋友告状:“你家这位绝了,我们好心想扶他,他跟装醉似的,躲得抓不住人,你……你一来就立刻乖得像个小白兔!” 柯云溪惊讶,看向穆归云,穆归云已经醉倒在她肩头了,闭着眼睛哼哼唧唧。 “不好意思啊,谢谢大家帮我看着他,我们先回去了,这大高个待会儿睡过去我可伺候不了。” 两人上了车,穆归云突然醒过来,得意地在她耳边说:“刚才好几个假的冒充你,我都躲开了,嘻嘻,我是不是很厉害!别的女人骗不了我!” 以为他装醉的柯云溪:…… 这一幕,把狗仔都看得醉醉的,当晚八卦标题从“穆归云深夜和女友人聚餐,举止亲密”直接改为“双云夫妻深夜聚餐,帅帅醉酒举止可爱,老婆一出现就立刻乖顺无比。” 视频里,穆归云那躲女友人十八招笑死一众网友。 第二天,柯云溪指着这个视频让他回想自己为什么这么做,穆归云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说:“一定是我醉了也谨记着不能产生绯闻!” 柯云溪:“……” 但背过柯云溪,穆归云抹了一把冷汗,这幸亏是夫妻聚餐,幸亏他躲开了,要是他单独出去应酬,喝醉了没避开人,岂不是当天就是八卦头条? 从此后,穆归云再也不敢在外面喝醉了,除非有特别信任的朋友或者柯云溪在场。 这个八卦新闻让外界越发确信了两人的相爱,穆归云爱柯云溪这件事,无人质疑。 但镜头之外,两人也会吵架。 吵架的原因多种多样,有时候只是口角,更像打情骂俏,有时候则是真的意见不和,说着说着就争执起来。 柯云溪的处理方法是各自冷静,回头再心平气和地谈。 穆归云性子急,不说清楚他就浑身难受,气得狠了,就原地踱步,气得更狠时,就跑出去自我纾解负面情绪。 他第一次关门出去的时候,柯云溪坐在原地发呆了很久,后来心中一赌气,摔了手里的本子直接上楼睡觉。 醒来下楼,看到他已经回来了,蹲在厨房,身边一大包购物袋,往冰箱里塞东西。 听到动静他抬头看过来,努努嘴,低头继续手头的事。 柯云溪:“你怎么又回来了?”她以前一向理智冷静,但被他宠久了,就开始对他任性幼稚起来。 穆归云低着头整理冰箱:“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柯云溪走过去踢踢他的购物袋:“你不是跑了吗?” 穆归云抱住袋子抬头:“谁说我跑了!” 柯云溪抱臂俯视他,哼了一声:“买菜去了?” 穆归云努着嘴继续干活:“是啊,你不是说没这没那吗?都给你买了!” 柯云溪不说话了,站在边上靠着墙,看他把东西整整齐齐放进冰箱,顺便把冰箱里原来的食物都整理了一遍。 “我以为你气跑了,要回那个小房子住几天。” 穆归云关上冰箱门,起身:我才不!这是我家,我有家不回我傻吗?” 柯云溪:“对啊,你傻啊!” 穆归云抓着塑料袋叉腰:“柯云溪!” 柯云溪:“你黑着脸跑出去,小心狗仔拍到,现在微博可能已经有热搜,双云夫妻疑似吵架。” 穆归云鄙夷:“你以为我傻,我开车去的,在路上开了半天,心情变好了才转道去超市。”他说得非常认真,看得出来他刚才气疯了跑出去,但的的确确认真考虑了所有情况。 第218节 柯云溪没忍住,笑了,瞥他一眼:“还不傻,天下第一傻。” 说着转身往外走。 穆归云气得瞪眼,追出去:“柯兰兰你给我说清楚,你老公到底哪里傻了!” 然后两人就这个傻不傻的问题斗嘴了半个小时,以柯云溪一个吻终结。 至于最初为什么吵架来着?反正后来也解决了,已经记不得了。 第198章 又逢君42 日子悄悄,过得又快又慢,穆归云作为男明星,事业期长得不得了,三十五岁拿到电视节最佳男演员,转战大荧幕,稳稳站住脚跟,继续一路奋斗;柯云溪虽然长得年轻,但三十五岁后就再也不接小姑娘的戏,四十岁后越发挑本子……她渐渐开始转幕后,接触一些导演制片工作。 四十岁以后,穆归云的光芒开始比柯云溪更盛,而他仿佛吃了防腐剂,容颜依旧俊朗,性格还是那么乐天,看不出已经是两个上小学孩子的爸爸――只要他别开口说话。 穆归云一开口,那就是妥妥的人夫人父。 你见过单位里三句话离不开养孩子、孩子上培训班、孩子学习成绩的宝妈吗?你见过朋友圈刷屏晒娃的父母吗?你见过约她吃饭她总是以带孩子为由拒绝的同事朋友吗? 穆归云就是! 记者采访:“最近工作很忙吧,有进行什么娱乐活动调节放松吗?” 穆归云:“有啊,我每天回去都和我家孩子视频,不过大多时候他们都睡了,就看看他们睡觉的样子。” 记者:“听说你在看书,有什么书推荐给粉丝吗?” 穆归云一脸笑:“嗯,这段时间看的是小王子,我家老大喜欢听我和他妈妈给他念书。” 记者:“这次电影大获成功,想好怎么庆祝了吗?” 穆归云摇头晃脑:“想好了,我和柯老师早就说好了,正好孩子放假,我们一家人去自驾游。” 穆归云在圈里是出了名的居家男人,只要有假期就必须要回家,如果哪天剧组放假他却还呆在酒店,不用问,肯定是柯云溪带孩子来探班了。 四十三岁那年,柯云溪做导演拍了一部电影,男主是自己的老公。 cp粉盼了十几年的二搭,没想到居然以这种方式实现了! 电影上映,口碑不错,柯云溪是个新人导演,因这部剧拿到了电影节最佳处女作,穆归云在片中第一次饰演一个衣冠禽兽,演技惊喜。大家都说,柯云溪太了解穆归云的优缺点了,她手下的镜头把穆归云拍得史无前例的好。 两人简直是互相成就,柯云溪让穆归云的演技展现得淋漓尽致,穆归云让柯云溪的作品精彩不已。 渐渐沉寂的柯云溪突然又备受关注,重新回到大众视野。 电影宣传期间,两人天天合体,无法再像从前那样低调,电影宣传现场成为撒狗粮现场,多年老粉虽然早就看习惯了,但依旧嗑糖嗑得头晕掐人中。 一段和谐良好的关系,需要至少一人情绪稳定。 最开始,这个人是柯云溪。她仿佛段子里的直男,每次出现问题都很快冷静下来条理清晰开始分析,无论穆归云多么急躁,对上她如水的眼睛都会冷静一半。 但渐渐的,柯云溪变得越来越幼稚――因为有人过分纵容,穆归云成了情绪稳定的那个人。 新婚时,他生气会跑出家门平静心情,老大上小学时,他可以做到柯云溪说什么都不生气,笑眯眯地说好好好,听你的听你的,咱家柯老师最大,都听柯老师的。 实际上呢,他坚持的事情,还是会偷偷去做。 柯云溪发现后,气得揪他耳朵:“哪里学来的糊弄学?都用在我身上了是吧?” 这人就舔着脸耍赖,反抱住她喊老婆,中年人了,撒娇功力比儿子都不差。 但穆归云的道德底线很高,违反原则的事情,柯云溪不说他也绝不会去触碰。 娱乐圈夫妻官宣结婚,有的不到半年就谣传离婚,有的人人不看好觉得一方吃亏了。柯云溪和穆归云算是广受祝福的少数之一,不仅如此,吃瓜博主造瓜都不会造他们离婚,只会造瓜说穆归云今天见了某美女,去见之前特意打电话给柯云溪报备。 黑他们两个的,可以黑他们粉丝无脑、黑他们的工作、黑他们大款买豪宅,但都不会傻到黑他们婚变要离婚,因为有眼睛的都知道他们关系好得很。 一个男人,结婚二十年,因为和老婆同城活动而直播时开心得仿佛吃了兴奋剂,恐怕圈内找不出第二个。 第一部电影成功后,柯云溪专注于导演事业,又开始拍第二部、第三部……都没有一炮而红,成为爆款,但都小获成功,获得了圈内和观众的认可,再说起柯云溪,就不是演员柯云溪、穆归云老婆,而是导演柯云溪了。 两人都热爱表演影视事业,一辈子都在做这件事,只不过年老了以后,事业成了消遣,享受生活成了重心。 八十岁那年,穆归云有一天醒来,对柯云溪说:“我昨晚不知怎么,竟然梦到了我们相识时拍的那部戏。” 柯云溪问:“梦到什么了?” 穆归云:“梦到我们穿着古装一起生活呢,我是你的侍卫,你老调戏我。” 柯云溪起身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他布上了皱纹的脸:“我们的戏,阿正没做过公主的侍卫。” 穆归云皱眉:“是吗?我怎么记得有啊,我被皇帝调到你身边保护你,你对我屡次试探……做梦竟然做得细节都有吗?”他一脸迷惑。 这天,两人找出了《长公主》的老片子,从头开始重新看。 看完,穆归云终于承认自己做梦做迷糊了,但依旧嘀咕着,这梦怎么那么清晰。 这是第一天,他特别在意这事情,后来一年年,他经常做梦梦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比如他在战场杀敌,比如他抱着公主在屋顶淋雨,比如他在小心翼翼培育菊花……再后来,他又梦见自己当了和尚,做了烈士……什么都有。 穆归云每次做完梦就唉声叹气:“真的年纪大了,夜里都睡不安稳了,年轻的时候,倒头就能睡着,拍戏熬大夜都不觉得累。” 柯云溪让他宽心,陪他去医院体检,确定一切没有问题后,就不担心了,反而引导他和自己说说那些梦境:“就当你用梦境创作了,回头写个剧本,拍成电影。” 穆归云哈哈笑:“八十多岁了还拍什么电影,歇歇吧,以后我做了梦就和你说,你就做我唯一的读者、观众,有什么不满意的也和我说,我试试看,能不能在梦里改变一下情节?” 两人把这事当成了一件无伤大雅的事。 八十五岁那年,穆归云过了一个生日,醒来说梦到小时候了。 他突然想到了年轻时看过的cp粉产出同人,同人小说里,他和云溪是阿正和萧柳的转世。是不是,这几年的梦其实不只是梦呢? 而五年过去,他的几世轮回已经到了这一世了…… 穆归云觉得自己可能快到人生终点了。 他开始格外黏柯云溪,开始想着和妻子出门旅游看风景,也开始想念在外的儿子女儿以及孙辈们…… 柯云溪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问却什么都问不出来,吵了几回最后也没结果,直到穆归云过完了八十六岁生日,他去做检查,除了早年就有的老毛病,什么问题都没有,医生听到他问:“我还有几年好活?”哭笑不得,说:“您这身体,九十岁没问题,一百岁也可以期待一下,只要遵医嘱,别抽烟喝酒就行!” 穆归云乐了,健步如飞地回家。 柯云溪发现,这人又莫名其妙地恢复正常了。 其实论身体健康,柯云溪和他年纪相同但状况比他差,当年的腰伤在六十岁以后就开始渐渐加重,天气变化时,她身体的不适很严重,到了八十几岁,几乎不能弯腰、久站、负重。 穆归云就成了她的手她的腿,地上掉个纸片,他都第一时间弯腰捡起来;柯云溪想要什么,说一声,他就去做。 再后来,她坐了轮椅,他推着她到处走、到处玩。 有一天,他一边给她穿鞋一边说:“上辈子是你伺候我好几年,这辈子也该轮到我伺候你啦。” 柯云溪怔怔地看着他。 有一天,两人在影视房看电影,她故意用随意的语气叫了一声“阿正”,穆归云自然地应声:“怎么了?” 她直直看着他,发现他根本没发现那个称呼有什么问题,从前,阿正和萧柳是他们之间最敏感的字眼,谁都不敢轻易提,他怎么会没意识到? “颜修,你能查出什么问题吗?”她喊脑海里的颜修。 颜修也不知道,猜测:“是不是和他之前做的那些梦有关?” 柯云溪试探了几次,穆归云大多数都没意识到她喊的是阿正而不是帅帅,有一两次发现了,也没当回事,她解释了一下就糊弄过去了。 这一辈子,他们相守走到了一百岁,十分长寿。 两人的百岁生日过完没多久,柯云溪的身体就渐渐开始出现问题,穆归云照顾了几天,也感冒发烧了。 两人一起被儿女送进医院接受治疗。 穆归云觉得这样挺好,人生那么长,习惯了有另一个人陪伴,要是谁先走了,剩下那个怎么办呢?这辈子,他再也不想丢下爱人先一步离开了。 治疗的日子,他们手牵着手一起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晒太阳,穆归云和她说十几年前的梦:“我总觉得啊,那就是我前几辈子的事,清清楚楚的,做梦也不至于这么清晰。虽然第一世的萧柳和你长得不像,但是你们性格太像了,我猜,我一定是等了十辈子终于等到了你,咱们又续前缘了。” “你别觉得我犯傻,不相信我说的转世轮回啊,真的,我觉得我就是阿正转世,而你,是公主的转世,这辈子,他们的遗憾我们都弥补了。” 柯云溪笑着靠在他肩头:“信,我信啊,其实我也做过公主和阿正的梦,但是怕你吃醋,又觉得我爱的是阿正,这才不和你说。” 穆归云嘿嘿笑起来:“那时候年轻气盛嘛,现在我不吃醋,你和我说说,你做的梦什么样的,和我的一样吗?” 柯云溪:“差不多,我的梦是从公主十六岁开始的,她……” 故事说完,穆归云摩挲着她的手:“要是十辈子才能再续前缘,下一次……你就别等我啦。” 柯云溪:“你不愿意等十辈子了?” 穆归云笑看着她:“我可以等,但不舍得你等,太辛苦了,这一世我很满足很满足了,就算现在让我灰飞烟灭都没关系。” 柯云溪捂他的嘴:“胡说――” 穆归云拉下她的手,轻轻地在她布满皱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夕阳余光笼罩在两人身上,不远处有人情不自禁地按下快门。 三个月后,双云夫妻同一天逝世,无数白发苍苍的老人看着屏幕里的黑白照片潸然泪下。 余晖下,百岁老人在草坪长椅上的额头吻成了他们留在这世界最后一份作品。 第199章 香魂一缕 颜华是看着帅帅的灵魂离开的,她相信就算这是个幻境,他的灵魂也会生生世世轮回下去,而接下来的世界,不会有她了。 在离开的那个瞬间,她把在这个世界积攒的功德都给了他,从此,他不用清修不用普渡众人,也能有一世又一世的福气和好运。 从幻境出来的瞬间,颜华把颜修从识海中拉了出来,带着他走这条荼蘼路。 颜修懵懵懂懂,拉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看着沿路的荼蘼花花开花谢,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颜清安静地站在路的尽头等着他们。 当颜华满面泪痕走到他的面前,他撩起长袍单膝跪地,深深伏下身子:“颜清擅作主张,请大人责罚。” 颜华抹了眼泪,眼神早已回复平静,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手一抬,颜清就不由自主地直起了身。 “阿正的灵魂为什么会孤独十世,穆归云又为什么会在人生最后几年想起前世之事,是你做的吗?” 颜清低下头,许久后点了点头:“姐姐孤独千年,他怎么能因为轮回忘记前尘就辜负了您呢?那所谓的金手指本就是双向的,只要姐姐在幻境一日,他的灵魂就不会忘记姐姐,除非,他不是真的爱你。” 颜华问:“我走了,这金手指就失效了是吧?” 第219节 颜清点头:“我可以让那幻境直接消失,这样,他下辈子也――”他的话,消失在颜华陡然严厉的眼神里。 颜华不再理会他,牵着颜修的手进了大殿。 一跨进门,一个黑白团子就嘤嘤地扑上来,抱住了她的腰。颜华笑着抱住滚滚,用力揉了一下他的脑袋:“滚滚啊,想不想我啊?” “嘤嘤――” 颜华半抱着他半拖着他往里走,找了一个沙发坐下,一边撸着他的毛,一边看向安静地颜修。 滚滚这次特别乖,靠在她腿边,任她撸。 颜修则眼神微微茫然地看着这一切,显然还没走出荼蘼路的影响,眼角的泪水未干,湿漉漉的。 颜华抬手给他拭泪:“还好吗?” 颜修回神,看向颜华:“姐……我刚才……” 颜华点头,摸摸他的脑袋:“人有五毒,贪嗔痴慢疑,你在这天地间五毒最浓的地方待太久了,这些情绪太重了,我带你走一趟荼蘼路,把那些情感清一清。现在你再回想以前,想想萧柳云溪,想想阿正帅帅,还觉得难过吗?” 颜修摇头,继而恍悟:“是我也陷入执念了吗?” 颜华点头:“那些所谓的永生永世的金手指,都是人的贪嗔痴执念,常人有,无碍,我们不可以有,一旦我们这些人有了这些执念,离毁灭就不远了……” 颜修用力点头:“我懂,情女部那个翠竹老妖怪就是,她自我封闭千年,还说很多人都陷入幻境自己都成了执念之魂。” “是了,就是这样。” 颜修伸手抱住颜华:“对不起啊,姐,我们差点害了你了。” 颜华拍拍他的手臂:“这话一千年来,你一直都在说,我知道你会记住这个教训的。” 说着,看向一直静静站在门口听的颜清。 颜清那种清冷的面瘫脸动了动,慢慢走过来,低声说:“我懂了,以后再也不会擅作主张了。” 颜华看着他:“我才知道,你的本事这么大。” 颜清抬起下巴,下意识做出高傲的神情,划过她眼神的下一秒就立刻低下头不吭声了。 “我要收走你身上的一些权限。” 颜清茫然地看着她。 颜华抬手,缓缓罩在他天灵盖上,颜清下意识想挣扎,想到这么做的是颜华,又强忍着情绪安静下来。 一团泛着金光的白雾缓缓笼罩在颜清身上,他隔着白雾望着颜华。 颜华眼神温和,对他说:“你的能力超出我预料的强,可你还不懂这人世间的情感,更不懂这十八部的危险和禁忌,我封禁你掌控所有幻境空间的能力,等你成长到一定程度,再考虑慢慢放开你的权限。” 颜清垂下眼睛,彻底放弃了挣扎。 颜修张着嘴,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莫名有一点点庆幸。 还好,还好我没被封禁…… “那是因为你笨。”完事后,颜清一个人坐在院子的台阶上,颜修跑去找他,就被他吐槽了一句。 颜修生气:“都是你忽悠我,我看姐姐是知道谁是罪魁祸首!” 颜清看他一眼,一点都不想和蠢蛋多说话。 颜修气呼呼地瞪着他:“亏我还想来安慰你,哼,活该你!” 颜清:“我才不要!你跟我一个样,轮得到你来安慰我?” 颜修:“……你这小子说话真讨人嫌,我要和你绝交三百年!” 颜清:“绝交就绝交,谁想理你了!” 颜华被滚滚拉着裙摆一路引着走到了门口,就听到这两个家伙在吵架,还互相赌气说要绝交三百年,好笑地摇摇头,点点滚滚的脑袋:“你这是担心,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哦?” 滚滚:“嘤嘤――”咧着大嘴笑,一点都不像担心的样子。 颜华回身大殿走:“不理他们。” 过了一会儿,看到颜修气呼呼跑进门来,她喊颜清:“柯云溪的执念消了吗?” 颜清跟着跑进来:“消了,你摆脱经纪公司后她就清醒了,后来这家公司爆出潜规则,你和帅帅不是帮着受害者维权赢了?过了几年公司经营不善倒闭,第二年你就得了视后,她就彻底没有遗憾,离开投胎去了。” 颜华点头:“那就这样吧,颜修,帮我抽个执念之魂。” 颜修:“好嘞!” 大光屏在半空中展开,无数个图像滚动,最后停留在一个一身红衣,身姿曼妙,气质高雅的女子身上。 颜修神色突然有些尴尬。 颜华:“怎么了?” 颜清:“不会这破系统出问题了吧?” 颜修:“你出问题了我也不会出问题!” “哼!”两人像小孩子似的,互瞪一眼,各自扭开头谁也不看谁。 颜华:“我说,这个执念之魂怎么了?” 颜修连忙调出她的档案:“姐,这个世界有点点特殊啊,她在阳间做了三十多年的人,十几年鬼,而且经历特别惨。” 颜华神色微微严肃,快速浏览这个灵魂的生平往事。 执念之魂名字叫林宛,算是一个富家女吧,不是大富豪的家庭,但林父做建材生意,全家物质生活算是上流。 她自己也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孩子,从小就成绩优异并且很有目标,立志接手家里的生意,让公司更上一层楼。 二十四岁那年,林宛和青梅竹马的同学结婚,两人从小学就开始是同班同学,一直到大学都是同校,高中毕业确定了恋情,毕业不久便领证结婚。 同学的名字叫蔡远凡。 十八岁以前,林宛不知道蔡远凡的身世,因为她就读的学校大部分都是家庭条件很好成绩优异的学生,所以下意识觉得他也是,再后来知道他爸爸是某家电企业的老总,便更确定了。 高中毕业蔡远凡对她告白,同时坦诚了自己的身世。 他是蔡志朋的儿子,但是一个母不详的私生子。他说了自己在蔡家的境遇,除了衣食无忧,没有人当他一回事,蔡夫人亲生的孩子也都排挤他不理会他,他在那个家像个空气一样活着,只有一个保姆从小带他,会把他当自家小孩照顾。 他说他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家境优越,他也不会去觊觎蔡家的一切,所以他看上去是富家子弟,其实“一无所有”。 “这样的我,如果你能接受,那我们在一起吧,我发誓,未来我会创造出比蔡家更大的企业,给你最好的生活。” 林宛当时已经喜欢他了,私生子的确让她很受冲击,但是细想想,这是蔡志朋的错,蔡远凡有什么错呢?他被生下来的时候也无法决定出生在谁的肚子里。 况且,蔡远凡说,他不恨蔡夫人和蔡家的孩子,不恨无视他的爷爷奶奶,他只恨他爸爸,只想要在未来打败这个所谓的父亲。 这想法完全没错,林宛觉得蔡远凡在这样冷暴力的环境里还能明辨是非,的确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她没有犹豫,点头表示:“我不介意你的身世,我相信你本人的才华和品行,我喜欢你自然能接受完整的你。” 两人就此恋爱、结婚,成了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蔡远凡的确如他所说,毕业后没有争家产,没有进家里的公司,而是靠自己的能力面试进了一家外企,打算学几年经验,回头出来自己创业。 结果婚后第二年,林家爸爸突发心脏病,动了一场大手术,林宛一个新人临时顶上,在公司忙得焦头烂额。 偏偏,她还查出有了身孕。 所有的事都赶在了一起,林宛几乎要崩溃。 这时,蔡远凡不声不响地辞掉了前途很好的工作,回来帮林宛。 他摸着林宛的小腹说:“这就是最好的工资了,在哪学经验不是学,我来帮你,学的还是高管的经验,是我赚了。” 林宛靠在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小夫妻两个在风雨飘摇中互相支撑,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然后林宛生孩子、难产、坐月子、养身体……蔡远凡渐渐接手了她的工作,每天忙得睡不了五个小时,还会腾出时间来看看老婆,亲亲儿子。 林家父母本来嫌弃蔡远凡的出身,但经过这段时间,他们对这个女婿分外满意,为了女儿身体,他们和蔡远凡一样的想法,坚持让她修养半年再回去上班,而公司也很放心地交给了女婿。 蔡远凡很能干,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经常需要询问老婆、岳父的意见,到慢慢能独立处事并且越做越好。 林宛回到公司的时候,蔡远凡已经获得了公司上下的认可与称赞,大家都说她找到了一个好老公。 林父身体不好,彻底退到了二线,蔡远凡让林宛做董事长,自己辅助她,两人携手打拼,把公司越做越大。 十年时间,林家的建材公司业界闻名,成功上市。林宛一夜之间成了身价数亿的女富豪,蔡远凡也身价倍增。 这对恩爱夫妻更是商圈人人皆知,蔡远凡的能力和他的洁身自好并驾齐驱,成为他的最大标签。 甚至有人说,日渐落寞的蔡家家电企业如果当年选了蔡远凡做继承人,如今上市的就可能不是林家的建材公司了。 这些流言,如今的林宛和蔡远凡是不会放在眼里的,他们家庭幸福美满,什么都有,事业蒸蒸日上,日子越过越有劲头,哪里还会去想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林宛原本怕蔡远凡会耿耿于怀,两人谈了一次后,蔡远凡明确表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于是她更是全身心投入在自己的小家之中。 但好景不长,一切的美好都陡然在一场意外中破碎。 三十八岁生日那天,林宛坐着自己的商务车赶回家过生日,在高架上遭遇连环车祸,当场殒命。 第200章 香魂一缕2 林宛在死的那一刻就灵魂出窍了,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直到看见警车来了、救护车来了、消防来了……看到本该自己乘坐的车破烂得不成样子,看到……自己残破的身体…… 林宛第一反应是,我死了,我的父母孩子,还有远凡……该怎么办呢? 她飘荡在事故上空,跟着自己的身体去了医院,看到丈夫飞奔过来,在她的身体边哭得不能自抑,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 她残破的身体实在不堪入目,可是丈夫仿佛感受不到,眷恋地抚摸着她的眉眼,抱着她的身子,两三个人都拖不走。 林宛站在他身边,跟着泪珠如线般落下。 蔡远凡消沉了不久,林家父母就来了,他们的孩子也来了,看着老老小小,蔡远凡没法再消沉,打起精神开始处理事故后续、林宛的后事。公司、一家老小全都由他一人扛了起来。 林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一直存在,但这个结果正合她的心意,她每天陪着蔡远凡,或者去看看儿子,或者去陪陪父母。 虽然看到丈夫累得在办公室睡着了,她连一件外套都不能给他披上;虽然看到儿子想妈妈偷偷在被窝里哭,她连一句安慰都不能让他听到;虽然看到父母一夜白发,说起她就要抹眼泪,她不能告诉他们自己一直都在……但林宛还是不想离开,如果可以她想这样一直陪着他们。 时间便这样一天天过去,曾经轰动全市的交通事故渐渐被人遗忘,林家人也渐渐习惯了失去林宛的日子,开始努力开心快乐起来。 二老和蔡远凡住到了一起,他们帮着带孩子,蔡远凡把他们当亲生父母孝顺,其余时间则完全投入到事业中,成为一个工作狂人。 林家的公司在他的经营下蒸蒸日上,品牌走向全国。 第三年,蔡远凡开始拓展业务进入房地产。有一次一个楼盘动工,他亲临现场参加仪式。 第220节 这种大型动土的工程,一般都会请“高人”测算一下时间、方位,只为求一个吉利好兆头。 蔡远凡参加仪式的时候,正好和那个“高人”打了一个照面,仪式结束就被他找上来了。 “蔡总身边不太干净。” 蔡远凡不信,以为他是为了要钱,挥挥手让相关对接的人去接待他,别在今天让他说出什么晦气的话。 那中年男人却不肯走,还对着他说:“蔡总近两年家中是不是有人去世?” 周围的人全都变脸,心中嗤笑,这事情全国都知道,还用你算? “出事那天,她穿了一条红裙子。” 蔡远凡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 中年男人说:“蔡总,我们喝杯茶,就当闲聊天说说话,活着的人都是要往前走的,可去世的人一直停留在那,一年两年没事,十年二十年呢?” 蔡远凡沉思片刻,点点头,带上他回了公司。 林宛起初是非常激动的,虽然才过了两年,可是她一个人孤独太久了,亲人爱人近在眼前,他们为她难过她却无能为力,如果毫无办法便也罢了,如今竟然有人能真的感知到她……是不是她就有可能和家人相见了? 或者让家人知道她一直在默默陪着他们也好啊! 她半狐疑半期待地跟了上去,和蔡远凡一起看他如何证明自己。 半个小时后,林宛先心动了,她想着,就算自己魂飞魄散,能和家人沟通一次也是好的,这样孤独的日子她已经过得很痛苦了,她配合中年人显露了自己的痕迹。 蔡远凡看到什么都没有的桌面上,突然出现湿漉漉的一笔一划,渐渐形成“老公”两个字,惊得猛地站了起来,椅子滑到后方,重重撞上柜子。 “你这是什么把戏?” 中年人老神在在:“这不是把戏,我说了,你的亡妻一直跟在你身边。” 蔡远凡瞪大了眼,死死盯着那两个字。 那天,林宛一直陪着蔡远凡,等他下班,和他一起回到家。她以为他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爸妈,结果没有。他和往常一样,去儿子房间看儿子睡觉,只不过今天在儿子床边坐了半个小时才走,然后和爸妈说了一声自己回来了,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冲澡。 林宛渐渐冷静,开始理解丈夫。外面的骗术把戏太多了,从他的角度来说,这样写个字就让他打破从小建立的世界观,相信鬼神之说,不太现实。 但就在她沮丧放弃时,蔡远凡关了灯躺在床上,突然似叹似呢喃,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宛宛……” 林宛俯下身想抱抱他,但又是一次穿身而过。 但蔡远凡脖子上的一颗黑檀珠却热了热,蔡远凡抬手抚摸,慢慢攥紧。 中年男人几天后再次出现在林家的公司,他神情笃定,问蔡远凡:“我给你的珠子是不是经常发热?” 蔡远凡没理会,而是问他:“这珠子能使用多久?对……她,有伤害吗?” 中年男人说:“五年内都会有效,这是感灵珠,只要有鬼魂凑近你就会发热,但没有攻击力,你想要驱走身边邪祟,我有别的办法。” 蔡远凡点点头,没有接话,而是客气地把他请走了。 中年男人十分意外,盯着他看了半晌,说:“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和你的亡妻呆在一起了吧?我告诉你,人鬼殊途,人死了就是没了,鬼魂滞留阳间越久越偏激邪性,最后都会化为恶鬼祸乱人间。而你这个活人和阴魂呆久了,也会被影响了运势。” 林宛气怒,冲过去想和这个中年男人理论,结果未近身,就被他身上莫名的气流弹了出去,浑身灼痛。 中年男人朝着她的方向冷笑:“瞧瞧,我刚揭穿她的真面目,她就恼羞成怒了!蔡总,你可想过以后怎么过日子?当年她去世的时候你们夫妻恩爱,但活人都是往前走的,你日后重新娶妻生子,不怕她对你的妻子孩子生出恶意?男人在外应酬难免,她以前看不到,以后却24小时围绕在你身边……到那时,你后悔就晚了。” 蔡远凡顺着他的目光也望着林宛的方向,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仿佛真的看到了林宛,眼神波动了许久,缓缓说:“事无不能对人言,暂时不需要大师帮忙,若有需要……我会找你的。” 林宛捂着灼痛的胸口躺在地上看着蔡远凡,不知道他是不是被挑拨了,动摇了。 中年男人留下一张名片便走了,林宛恨恨盯着那张名片,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张玄鸣。 蔡远凡随手把名片放进名片夹。 他没有和林宛说话,也没有表现是任何畏惧躲避,仿佛从不知道身边有个鬼魂,依旧和往常一样忙着工作,偶尔看看孩子,陪陪老人。 林宛是很感谢蔡远凡的,她离开的日子里,是他的陪伴抚平了两位老人失去女儿的苦痛,给了他们新的寄托和安慰,但有时候也是失落的。 一年前,父母、儿子经常会念叨她,会翻看她的相册、深夜想念她,今年,他们想她的次数少了一点,提起她的次数也少了一点。没了她的四口之家在渐渐愈合伤口,大家开始习惯这样的家庭组成,渐渐的,年复一年,她好像真的成了停留在时光里的那个人,而眼前的家人们一步一步往前走,她和他们越离越远。 她一个人独处也变得越来越孤寂,她看到儿子有了不好的习惯想要提醒父母丈夫却说不了话,看到妈妈独自一人的时候头晕发作想让她去看看医生却没人听得到,看到丈夫酒桌应酬工作熬夜想要劝他休息……她渐渐依赖于那颗珠子,想要通过靠近珠子让它发热的方法,让蔡远凡感知到她的意思。 然而,每一次靠近他,也不只过是让他知道自己的存在而已,任何信息都无法传递出去。 有一天,蔡远凡应酬完很晚回家,疲惫得直接倒在了床上,林宛靠近他想让他别把空调打那么低,明天醒来就要病了,一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蔡远凡突然说了一句:“宛宛,你乖一点,我今天真的很累,你让我独自待一晚行不行?” 林宛呆在原地。 她慢慢坐到他身边,虚虚握着他的手开始掉眼泪。 蔡远凡感知到胸口的珠子持续地在发烫。 这天,蔡远凡果真感冒了,醒来就头重脚轻,开始发烧。这一病,病了很长一段时间,眼看着要好全了,公司一旦生意出了问题,他又到处飞,又应酬,事情结束后,再次病倒。 这时,林宛之前发现的儿子跟着高年级学长跑去游戏厅的事爆发了,学校找家长反映情况,蔡远凡病了,只好林妈出面去学校。 这些事消停后,林妈和林爸商量了好几晚,有一天,找了蔡远凡谈话,让他考虑一下再娶。 “孩子我和你爸会带的,你还那么年轻,不能就这么过一辈子了,而且你也忙,还是要找个人来照顾你。” 蔡远凡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珠子,而林宛呆滞在原地一动都动不了。 道理,都对啊。 可是林宛太难过了。 但她阻止不了,林爸林妈主动给蔡远凡相亲,于是,连迁怒她都迁怒不了了。 这是她去世的第五年。 蔡远凡真的样样都做到最好了,她还要强求他为她守节吗? 林宛逼迫自己理性看待这一切,就当自己离婚了吧……她不打算再跟着蔡远凡了,她决定以后只守着儿子一人了,哪怕他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下了决定后,她给了自己最后一个月,每天都陪着蔡远凡,和他同进同出,珍惜着最后的时光,想着以后这样认真工作的他、闭眼沉睡的他都会是另一个人的……心痛如绞。 时间过到一半的时候,蔡远凡拿出了一张名片,拨打了上面的电话。 林宛不明白,为什么好几年了,他突然又想起了这个张玄鸣? 张玄鸣出现在他们眼前时,看到蔡远凡两眼青黑就微微一笑:“你比我想象得还能忍,常人一年就受不了了,你三年了,才给我打电话。” 蔡远凡没什么笑影,直接说:“我希望,我们的谈话不要被任何人、听到。” 张玄鸣自得一笑:“自然。” 林宛后知后觉发现,这个所有人里,好像也包括了自己这个鬼魂。 他们就在她眼前交谈,但她一句话都听不到。 两人谈了一整个下午,中年男人走了以后,蔡远凡还是没什么变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林宛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看不出丝毫痕迹。 她心中狐疑,不明白这两人在搞什么鬼。蔡远凡想要灭了她?可是都三年了,他一切如常,无缘无故也不像啊。 剩下最后半个月时间,林宛默默地跟着蔡远凡,不靠近让他发现也不远离,想知道他和那个男人到底说了些什么,想做什么。 第201章 香魂一缕3 这次进入幻境的感觉很奇特,颜华没感受到以往那中灵魂进入新的身体的感觉,而是整个魂魄仿佛被重整了一番,说不上痛苦,但也绝不好受,咬牙忍耐了许久,才终于熬过了那从魂魄内里散发出的奇怪感觉。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一片漆黑的地方,作为人,这样的黑太异常太让人心慌了,它毫无亮光,而且死寂。 没错,死寂。 没有丁点亮光的纯黑空间足够让人恐惧,如果连丁点声音都没有,那这份恐惧更会指数倍增长。 颜华来自地府,都没见过这么纯的黑,第一次进情景相似的情女部,她身上尚有白光为她引路。但好在,如今的她倒也不怕,很快就平静下来,梳理现在的情况。 蔡远凡时隔三年,主动联系了张玄鸣,两人隔着林宛进行了一下午的谈话,此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因为去世五年一直做着孤魂野鬼,林宛对唯一能感知她,甚至和她“对话”过的蔡远凡有了比生前更多的信任和依赖,将信将疑观察了好几天,见什么异常都没有,便不自觉地降低了防备心理。 最后一礼拜,距离林宛给自己设定的离开日子越来越近,她的不舍情绪越来越浓,放纵了自己时时刻刻守着丈夫,想把他的一切都记在心里,从此后,天高海阔,他自去过新的人生…… 倒数第三天,蔡远凡没去上班,而是在家办公了几个小时后,去了前不久刚买下的新别墅。 林宛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买别墅,但想到父母都劝他再婚,想着,也许他是打算搬出来和新婚妻子单独住吧……毕竟原来的房子是她和他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但进了别墅却觉得不对劲了。 这别墅内部装修和他们当年新婚的房子一模一样! 林宛瞪大了眼,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下一秒就看到了张玄鸣从拐角走出来,然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就是颜华到来的这个时候了。 如今的颜华成为了林宛,与前世一样,被困在了这个装潢温馨小资却一片寂静无声的别墅里。 颜华,不,她如今魂体在那番奇怪的加压重塑后已经变成了林宛的模样,虽然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但是她摸摸身上修身的裙子,已经猜到自己如今必然是一身红裙。 她确认完当前的处境,明白自己直接成了一抹幽魂,苦笑了一声,坐下盘腿休息。 漆黑无声的空间仿佛没有时间流逝,人,会在这样的空间里疯掉,鬼也会。 察觉到被丈夫暗算的原主更甚。 曾经原主在这里又喊又叫又哭又闹,再三祈求、自白,然而无人理会,如今的林宛,只闭着眼打坐,安安静静地无视时光流逝,仿佛和这黑色的空间融成了一体。 仿佛只过了一瞬,也仿佛过了千万年,有人来了。 “宛宛……”复杂的语气,带着一丝叹息,是蔡远凡。 林宛闭着眼打坐,一动也没动,仿佛什么都听不到。 “我舍不得你,你出事那天,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你答应我求婚那日,我以为老天对我的所有亏欠终于彻底补还给我了,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么安安稳稳地幸福下去。” “我用了两年的时间去接受你离开的现实,用两年的疯狂工作麻痹自己的痛感神经,我已经觉得习惯了,我觉得我开始康复了,你又出现了。” “刚失去的时候,我常想,哪怕你给我托个梦,让我看看你的模样也好啊,你从没来过我的梦里……” “后来我平静了,人总是要往前看啊,我不能陪你死,就只能往前走,爸妈、儿子都需要我,整个企业的上上下下员工都需要我,我不能一直沉浸在无谓的悲伤里。我想,你若是能说话,也会希望我出去晒晒太阳,振作起来吧。那些日子,你是不是也在我身边说了许许多多安慰的话?” “刚得知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时,我心中是喜大于惊的。我甚至单纯地想着,你舍不得我,舍不得我们,就让你留在我们身边又何妨呢?” “可人,是要往前走的啊――死去的人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活着的人却要好好活着往前走。你和我们到底还是在两个世界了,你日日夜夜跟着我,时不时打断我办事、影响我应酬、干扰我思考……你不再像我的妻子林宛,而像个24小时随身监控。我需要独自一人的空间,需要安静思考,我是一个成熟独立的男人。” “这一年,我累极了却睡不着觉,做什么事情都觉得有人在看着我,经常半睡半醒的时候珠子就突然发热,我的神经越来越衰弱,实在扛不住了。” 第221节 属于原主的情绪涌现出来,想否定想摇头。 作为夫妻,不赞成你的决定提醒你不是常事吗?看到你疲惫想要安慰你告诉你我在,这就是干扰吗?看到你和那些作风不正的官员交往应酬频频喝酒,想阻止你不对吗? 我又何尝24小时跟着你了?我还要陪父母陪孩子,只是因为知道你有黑檀珠所以每次出现才偷偷提醒你,想告诉你我来了,所以你从来都不欢迎我吗? “宛宛,张大师说你不舍得离开我们才错过了投胎的时间,但你总是跟着我或者跟着爸妈孩子对我们不好,人鬼殊途……这个房子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以后我会随时过来告诉你我们的近况,若是可以,我也会带爸妈孩子过来让你看看,但是,你……还是别出来了……这里是大师特意选的方位,你在这,对我们全家都有益处,可以保佑我们全家遇难成祥、平安顺利。宛宛,你就乖乖住在这好吗?保佑我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林宛的眼睛在不断流泪,嘴角却勾出嘲讽的弧度。 人啊,真是奇怪的生物。生前的时候,大家都是普通人,彼此做着父子母女、夫妻朋友,谁都知道对方有什么能耐、多少本事。 有一天,一个人死了,大家都信人有灵,但是这灵就好像立刻飞升成神仙了,想要求亡人保佑全家保佑后代…… 普通人而已,死了也不过一个普通鬼啊。 想到这,林宛嘴角的讽笑突然停住,想到了原主满身功德。 没有功德的人进不了十八部,原主后来造了孽还能进十八部,可见她原本一身功德有多厚,蔡远凡说的这所谓的保佑…… 林宛脑中闪过那“大师”张玄鸣的模样,就是不知道,蔡远凡到底知不知情? “莫哭了。”漆黑寂静中,她突然出声。 “你在他眼里已经死了,哪怕有魂魄,但在他的认知里,你是已经从这个人类社会消亡的人。他对你的状态一无所知,你却能随时随地看到他的一切,还会忍不住提醒他、反驳他、劝阻他,是,你可能只是想安慰他,但是他理解成了反对――因为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于是把你想象成了道德枷锁……归根究底,他没法把你当成人、把你当成林宛了,在他眼里,你就是一个随时随地甚至他便秘在厕所你都会在边上看见的鬼。” “你看他说的,你是24小时监控的摄像头、是干扰者、是道德枷锁、是保佑全家的护家符,唯独不是人。” 眼泪渐渐停止了。 林宛抹掉了脸上的泪痕。 所谓“千里孤坟,何处话凄凉。”思念的是那个活生生的人,对着一团偶尔会让胸口珠子发热的空气,几个人能维持十年如一日的夫妻之情?依旧像看着当年的娇妻一样对着这团看不见摸不着听不到的空气满腔深情永远耐心? 烟火人间,林宛对于这一点,并不苛求。 生死阻隔了一对亲密关系的人,活人要往前走,死去的人其实也该往前走,万物皆为刍狗,凡人大多只能顺服天道,在这天道下努力活得更好而已。 可是―― 林宛睁开眼,看着这漫无边际的黑,这样让人、鬼都能发疯的牢笼,蔡远凡是否知情呢? 所谓的保佑,他又是怎么理解的? 原主的记忆在进入了这里以后都是无比错乱癫狂的,几乎没有一条合理的逻辑线,是回忆起来就会彻底丧失神志,强行退出后,又什么都记不得的状态。 林宛缓缓吐出一口气,倒也不急,再次闭上眼用魂体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尝试进行魂体的修炼。 既然这个世界是有大师、鬼神,那么必然有鬼魂可以修炼的办法。 她的心性比只做了三十多年人的原主强太多太多了,尤其,上一世,她还苦修了整整一千年,这中孤寂早就成了她刻入灵魂的习惯,无边的黑暗笼罩着她,却仿佛成为了围绕婴孩的羊水,她在这片黑暗中无比的宁静平和,几乎和整个世界同呼吸共存在。 原本还闪着微弱红光的魂魄在她彻底入定后渐渐融入了黑暗之中,好像就此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城市的另一端,时刻预防着魂魄凭借功德庇佑冲击他的阵法的张玄鸣等了又等,等了好几日,都没感知到阵法有任何异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奇怪不已。 这林宛,性格竟然如此软弱吗? 第202章 香魂一缕4 寂静黑暗中不知时间流逝, 林宛只能感知到自己魂体的变化,在无边虚无中探索寻找那一丝丝能让自己魂魄强大起来的力量,小心翼翼地接触、吸收、转化。 偶尔从入定中醒来,她也会试着探索这个黑暗的空间。每次朝着某个随机的方向走, 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 无论她调换哪个方向, 永远没有尽头。 真是一个能把鬼逼疯的空间。 蔡远凡隔一段时间会来, 到底隔了多久她却不知道, 只有当他言语中提起和时间有关的词语时,她才会推算出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在她被关进这个鬼地方三个月后, 蔡远凡带着林家爸妈、儿子一起来了。 林宛坐在原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蔡远凡给两位老人解释着这个别墅的由来:“那位大师说, 宛宛因牵挂我们一直没去投胎转世,但人鬼殊途,常人身边被这中……跟随久了,就会阳气受损,运势大变,这个地方无论方位还是风水都对我们全家有好处, 大师把宛宛安置在了这里,就相当于在这里建了一个坟茔, 她朝东就能望到我们的房子、成成的学校,既可以让她日日看见我们,也避免了我们沾染阴气运势受损。” 林妈妈走了两步,然后林宛听到了她略带沙哑的声音:“唉, 这个傻孩子, 她果然是舍不得我们……宛宛啊,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啊?你给妈妈托个梦啊――”说着,呜呜哭了起来。 林宛站起身,顺着声音往前走, 走啊走啊,只觉得林妈妈的哭声越来越大,她喊了一声“妈――”飞奔起来,突然面前就出现一道金色屏障,将她重重弹了回去。 那金光一闪而逝,仿佛让人眼花,林宛倒在地上,从灵魂深处冒出被撕裂般的疼痛。 “啊――”她忍不住□□了一声,又死死咬住唇忍了回去。 外面,林妈妈被林爸爸揽住肩低声安慰着,两人回头看着房子里熟悉的点点滴滴,眼前又仿佛出现了当年女儿刚结婚时的情景,又是心酸又是欣慰,心酸物是人非,欣慰女婿还记得清清楚楚,平复了情绪之后,转而安慰蔡远凡:“人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虽然大师说宛宛还在,可真真假假我们也不知道,你还那么年轻,不要太执念了。” 蔡远凡点点头,喊了在外面玩得儿子:“成成,你过来,给你妈妈上一炷香。” “来了――”小男孩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然后蹬蹬跑进来。 “妈妈,我是成成呀,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我这学期考试又是第一名,外公说要奖励我去游乐园玩!爸爸,你陪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蔡远凡:“再说,你先和你妈说话。” “哦――我说完了,妈妈你安心啊,我们一切都好!”边说边快速把香插了进去,扭头看向他爸,“爸,你就陪我去一次吧,外公外婆很多设施都不能陪我去玩,你陪我们一起去呗!” 蔡远凡:“那得跟着我的时间来。” 成成一蹦三尺高:“耶――没问题!哈哈哈,太棒喽!我们要全家一起去游乐园咯!” 说着,蹦蹦跳跳地又跑出去玩了。 记忆里那个躲在被窝里哭的小孩已经彻底不见了,林宛在黑暗中只听这个声音,就听出了他对生母的留恋已经淡得没太多痕迹,五年时间,对一个小孩来说,已经从“妈妈不见了”渐渐转变成“没有妈妈是正常”的心理。 从前一直陪着儿子时,原主只觉得高兴,毕竟悲伤不是一件好事,走出悲伤才让人欣慰。但如今,原主却开始心酸,所有人都觉得她死了,所有人都觉得她留在这里是应该的,或者不关心她到底在哪。 上一世,每当亲人来了,她就像监狱里的囚犯一样挣扎着想要出去,想要告诉他们自己很害怕、过得很不好,但从来都是无用功,只会遭遇这个空间的攻击和压制。后来她彻底疯了,忘记他们有没有再来看过了,林宛只感知到原主心里无尽的恨,恨所有的一切事和人。 身上的痛渐渐减弱,她慢慢起身,继续往那个声音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开始狂奔,速度越来越快,仿佛要飞起来,而就在她飞起来那一刻,那道屏障再次出现,狠狠将她打了回去。 “唔――”林宛砸到地上后痛得全身蜷缩起来,几千年来第一次感受到这中穿透灵魂的痛。 在极致的痛楚中,她听到家人们说话声越来越远,正在离去。 林宛缓缓坐起身,咬牙忽略魂体的痛楚开始打坐,试着用前几天发现的吸收力量的方法,来抚平灵魂因为剧痛而发生的震颤。 那个速度很慢,但是丝丝缕缕的能量进入身体时,有一瞬间的浸润心脾之感,让整个灵魂都仿佛得到了舒展,林宛渐渐平静下来,又一次入定。 再醒来时,她细细回忆了一番蔡远凡和林家父母的对话,突然觉得自己像那条被镇压在雷峰塔下的白蛇,就是不知道,这蔡远凡到底是许仙还是中山狼。 此后两年,他们常常会来,来了就给林宛上个香,说说话,希望她保佑孩子健健康康的,保佑蔡远凡事业顺利;然后带着孩子在别墅玩一天,就当度一个假。 听他们说话的内容和语气,林宛大概猜到,蔡远凡把公司经营得越来越大了,他进军了房地产行业,并且拍下好几块好地,运气、眼光都好得不得了,林爸爸都赞叹不已。成成也非常聪明懂事,上次和同学跑去玩游戏被教训了以后,再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回回考试都保持在全班第一,年段前十的好成绩;林爸林妈的身体也很健朗,家里一切顺利,前几年消沉的情绪渐渐消散,重新焕发了活力。 有一天,林妈妈过来擦她的照相、供桌,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着女儿的照片闲聊。 “远凡说,他不打算另娶了,家里有了成成,未来的家产都给成成,他就当我们的儿子,给我们养老送终。宛宛啊,你眼光好,挑了这么一个好老公,可……怎么就命不好,这么早早就去了呢……” “蔡家不行了,当年他们多看不上咱家啊,对远凡也是冷冷淡淡好像没他这个人似的,如今呢,他那个亲爹反过来求不待见的儿子了,蔡家的企业这几年越发不行,据说还内斗得厉害。” “我们一家都好好的,你要是执念消了,就投胎去吧,别担心我们了,爸妈这几年都想开了,有远凡、有成成,有钱有人,知足了。” 林宛入定中又开始落泪。 一个岔气,原本被她引领着要注入魂魄的能量失了方向,冲向林妈妈所在的方位。 “哐当”一声,照片掉落地面,玻璃碎了满地。 “妈?”蔡远凡快步过来,“你别动,我来打扫。” 林妈妈的手微微颤动,退了一步:“诶……诶……” 蔡远凡蹲下身捡起林宛的照片、照片框,又把碎玻璃一一捡起放进垃圾袋,收拾完了看向林妈妈:“您怎么了?人没事吧?” 林妈妈脸色发白,摇摇头:“没……没事。” 蔡远凡皱眉,握住她发抖的手:“怎么这么冷?您身体不舒服吗?” 林爸爸带着外孙也进来了,看到这一幕连忙问:“怎么了?” “我妈脸色发白,手也冰冷的,我带她去趟医院。” “不用!”林妈妈大声说。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她。 蔡远凡神色沉凝起来:“妈,你到底怎么了?和我们有什么不好说的?” 成成转着脑袋四处看,看到摔坏了的相框,走过去去拿:“我妈妈的照片摔了啊……” 林妈一把把外孙拉进怀里:“别去碰!” 蔡远凡和林爸爸全都惊诧地看着她。 成成也疑惑地在她怀里抬头:“外婆?” 林妈妈咽了一口口水,沉了沉气,摸摸外孙的脑袋:“外婆把你妈妈的相框摔碎了,上面还有碎玻璃没处理呢,你先别去碰,万一扎手就坏了。” 大家都放松下来,林爸爸拉过外孙:“你外婆说得对,你别这么皮――既然你不舒服,我们就先回去吧,下回再来看宛宛。” 林妈妈回头看了一眼摆放照片的供桌,快速点头:“走,走吧。” 蔡远凡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林妈妈看过的地方,带着二老一小往外走。 第二天,林宛再次听到了那个记忆难忘的张玄鸣的声音,那个把她压在这个黑暗中的罪魁祸首。 “我岳母咬定说没看错,她亲眼看到内子的照片眼睛突然动了一下,然后被她眼神瞟过的手臂一阵剧痛,她拿不住相框,相框直接摔在了地上。” 张玄鸣绕着供桌走了一圈,又出了别墅到处相看,回来后,对着林宛那张新婚时的单人照看了半天:“是有过几次异动,都是你们来探望的时候,估计她想要靠近你们就被我的阵法阻挡了。但昨天我没收到任何阵法波动的感应啊,这阵法也依旧稳稳当当的。” 他看向蔡远凡:“老人年纪大了容易眼花耳鸣,手脚也开始不利索,蔡总还是带林夫人去医院看看。” 蔡远凡皱眉:“你确定?” 张玄鸣自信点头,对于他的质疑还有一丝不满:“蔡总,你想想被女鬼跟了三年全家的运势,再想想这两年你们全家的运势,我说的话是不是一一应验?” 蔡远凡收起了脸上的狐疑,点头:“她以前从没有攻击性,我也是担心,这么做是不是把她逼急了,或者她会不会法力高强了……” 张玄鸣摇头:“放心吧,一切有我呢。” 这一天后,一家人来这里的频率开始逐渐降低。 但左邻右舍之间,对这个别墅却隐隐有了传言,都在说,蔡远凡是把亡妻的东西和灵位安置在了这栋房子里,时不时带着全家过来住一住看一看。 第222节 邻居们心里有些晦气,尤其是每次经过这栋空无一人昏暗无光的房子时。但好在富人区别墅间隔十分大,蔡远凡的这幢别墅又正好处在一圈绿化中心,边上还有个小湖,前后左右都没有临近的人家,大家背地吐槽时也就可惜一下少了一个散步的去处,说一两句不高兴的话,倒也没找上正主。 林宛却渐渐可以听到这些人远远经过别墅时说话吐槽的声音了。 发现这点后,她试着探出那细细的能量,躲过那屏障的监视,去触碰这个房间里的实物。 起初只能感知到外界的物体,慢慢的,她可以挪动一二个小东西,再后来,那仿佛她意识的能量可以走出这个小房间,去到其他空间。 她每天忙着修炼,但依然计算着蔡远凡来这里的频率次数,如今她不用只依靠他的自言自语计算日期了,她从过路人口中就能知道每天的日期,从而得出,蔡远凡如今来的天数间隔越来越大。 第203章 香魂一缕5 夏日的午后, 湖边柳树上知了叫得欢畅,独立三层别墅一半隐在绿荫里,门口的草坪杂草旺盛地向上长。天气炎热得很, 但这栋寂静无比的别墅莫名透着一股凉爽之感。 三个少年远远地从湖边跑过来, 站在门口朝里头张望。 胖胖的少年:“你们知道吗?这里头闹鬼!” 个子瘦高的说:“不是, 是里面供了一个牌位,这世上没鬼。” 胖少年:“我以前也以为没有, 但真的,真的闹鬼!” 戴眼镜的那个说:“吴胖子, 你是不是恐怖小说看多啦?” 胖少年反驳:“我从不看恐怖小说。” 戴眼镜的说:“这里没意思,就一个破房子,去我家啊,我爸刚给我买了游戏机。” 个高少年:“你那个游戏机我也有, 早就玩腻了,要不去滑冰?溜冰场凉快。” 胖少年:“我跟你们说, 我真的听到过里面有动静。” 戴眼镜的少年好奇了:“什么动静?” 胖少年:“上次学校要做植物标本, 我来这里挖东西, 听到里头叮叮咣咣的, 好像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个高的说:“是不是被风吹的?” 胖少年:“那天没风, 热得要死,我摘了几片叶子就满头是汗, 一丝风都没有!” 戴眼镜的托了托眼镜框, 猜测:“可能野猫进去了?” 胖少年见他们不信,有些心浮气躁:“我一开始也没多想,但还有更诡异的事情呢!” 另外两人齐齐看过来:“什么?” 胖少年压低了声音:“有一天晚上我和我爸妈吵架,打算离家出走找你们去,结果走到这边的时候, 隔着湖,隐隐约约看到这房子里的有红光。” “红光?你确定?不会是反光吧?” “绝对是红光!”吴胖子斩钉截铁。 他回头指了指自己当时站的方位,又转回来指着别墅二楼的一个窗口:“就是这个房间,而且不止亮了一次,要只是亮一下,我就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它是一闪一闪地亮了好几次,最后一次,亮了好几秒,才消失了。” “卧槽……我怎么觉得凉飕飕的……”眼镜少年摸了摸手臂,往后退了一步。 吴胖子笑话他:“你也怂了是不是?” 眼镜少年没说话。 高瘦的说:“我妈让我别来这边,说这里古古怪怪的,她可能说的是真的。” 吴胖子也没那么胆大,只是仗着两个小伙伴在这而已:“算了……我们还是走吧……” 高瘦的仰头看着这个久无人住、毫无人气的别墅洋房。 眼镜少年跟着说:“走了走了,我妈也让我别来这里,姓蔡的真恶心,把活人住的地方弄得阴气森森的。” 三人说着话往外走,高瘦的说:“前两年我看到他们全家来这里度假,我还看到他儿子了,后来不知道怎么不来了。” 吴胖子说:“他现在都上了全国富豪榜了,多得是女人,怎么可能还记得死去的老婆。” 戴眼镜的托了托滑落的镜框:“故人心易变,蔡远凡以前再爱林宛,现在估计也已经忘记她了。” 吴胖子:“四只眼,你别文绉绉的,上次我妈说他深情,我爸还反驳说,他之前是为了获得林宛父母的信任装的,现在大权在握,他立刻找了一个女人。” 高瘦少年问:“林宛的父母不生气?” 吴胖子摇头:“那我不知道,反正我爸说他有女人了,还和我妈说,男人没有不偷腥的。” 眼镜少年了然:“你爸包小三又被你妈抓住了?” 吴胖子脸上闪过厌烦:“是啊,反正抓一次就换一个,也不知道我妈干嘛还费心费力闹,又不会离婚。” 高瘦少年琢磨着:“要是真的有鬼……林宛是不是要气得化成厉鬼了?” 戴眼镜的少年看向他:“这世上没有鬼的,要是丈夫另娶就化为厉鬼,那岂不是到处都能碰上厉鬼了?夫妻一方去世,另一方再娶不是很正常?别说蔡远凡了,你看那些凤凰男,把自己老婆逼死了,小老婆一个个抬进来,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比十几亿普通人都活得好。” 高瘦少年:“也是……” 他们身后的别墅里,绿荫遮挡的那半边,一个红衣女子倚在窗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 直到看不见他们身影、听不到他们说话声了,她才缓缓收回了视线,透过浓密的藤蔓枝叶看向烈日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这是她在这里的第五年了。 摔相框的意外之后,家人们来的次数断崖式下跌,可能林妈妈真的被吓到了,事后来了一次,看到那张照片还是心有余悸,给她烧了不少纸钱,又念念叨叨地劝说着她安心去投胎,不要再滞留阳间了。 林宛有些失落,又理性地理解。 人,都怕这些灵异的事情。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到这种诡异的场景,下意识就觉得是她的魂魄不安宁,想赶紧做出一些措施,让先人魂魄安安稳稳在九泉之下,别再轻易找上门来。 再后来可能是害怕成成年纪小容易被“鬼魂”沾上,他们就不带孩子来了,经常只有蔡远凡一个人过来看一看,打扫打扫,和她说说话。 林宛观察着蔡远凡,发现她不跟在他身边的日子里,蔡远凡的确过得越来越好,他说话的声音毫无疲惫,甚至意气风发,他会分享一些自己很满意的成就、经历,说全家人最近发生的好事,听声音就能听出他如今可谓是志得意满。 第三年之前,他走的时候经常会摸摸她的相框,然后说一些:“委屈你留在这”“我下次再来看你”类似的话,第四年后,他很久才来一次,来了也匆匆就走,说自己很忙,最近一次来,已经是半年之前了。 林宛能把所有时间线理顺,还是她从那片黑暗中脱离后的事。 她不知道那片黑暗是怎么回事,限制她的又是什么东西,只是日复一日地不断用发现的方法修炼魂体,慢慢找到了不被屏障发现的办法,直到三个月前,她估摸着时机已到,开始逃离那片黑暗。 逃离的办法来源于那次摔相框带来的灵感,她发现这个压制她的屏障不会阻拦无形中的那个能量,无论出去的能量是多是少,都不会受到压制、反弹。 而这个能量就好像一个鬼修修炼的灵气来源,滋养灵魂、提升功力。林宛心境极佳,修炼的速度突飞猛进,尤其是蔡远凡不怎么来了以后,她可以一入定就小半年时间,将周围的灵气有条不紊地收纳进魂魄内,淬炼转化,成为魂体的一部分。 到了三个月前,她能自如运用体内源源不断的灵气,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一部分。于是,在阵法最弱的那个夜晚,黑暗空间里突然升起无数红色的光点,先后飘向同一个方向,几秒钟后,在别墅供着林宛相片的房间,闪现无数一模一样的红光,渐渐聚集,成为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人形,红光淡下,一身红裙的林宛便站在了自己的相片前。 没有惊动整个阵法。 林宛开始在这个别墅里四处飘荡,寻找压制自己的东西。 但张玄鸣真有不小本事,她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破解的阵眼,只发现这个阵一层笼罩着一层,她出了那个空间,也离不开别墅,离开了别墅,离不开前方那片湖。 她闲着没事,就开始一边修炼一边探索自己的法力。 今天是个意外,三个满是活力的小孩闯了进来,虽然最后都怂了,但林宛看着他们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忍不住想起如今也该差不多年纪的成成。 听蔡远凡年初的话,成成开朗优秀,是个很好的少年,全家都打算高中便送他出国读书,等未来学成归国,接管家族产业。 林宛出了一会儿神,离开窗边再次入定修炼,入定前想着,以后要小心一些,偶尔的几次异动竟然都被人注意到了,别的她倒是不怕,就怕把无辜的左邻右舍吓出个好歹,那真是太对不住人。 她没想到,害怕离开的少年还会回来。 而且来的人不少。 这次来的人有五六个,其中一个便是前几日三人之中高高瘦瘦的那位,但同行的人和上一次不太一样。上次的吴胖子和眼镜都是住在边上的孩子,而这次来的,林宛都没见过,有两个还打扮得流里流气,说话也是出口成脏。 从他们对话中听出,他们是来“探险”的,不仅如此,还拉来了一个闷不吭声缩头缩脑的瘦小少年,因为他在学校就是出了名的胆小鬼,似乎今天他没帮领头那位做完值日,所以这位“大哥”要给他一点惩罚。 他们到了门口就在教训这个小孩,高瘦少年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还进不进去了?要教训人回去再教训,我还要回家吃饭。” 那领头的大哥对高瘦少年态度十分好:“进,现在就进,矮冬瓜,你先爬进去!”说着,踢了那个小孩一脚。 小孩缩着肩膀躲避,支支吾吾,带着哭腔:“我不会爬墙……” 林宛皱眉看着楼下发生的这一幕。 第204章 香魂一缕6 小孩到底还被硬逼着爬过了不高的铁栅栏, 一行人先后进了别墅院子。 蔡远凡太久没来了,这段时间又正好是草木旺盛时期,草坪上杂草可谓丛生, 半墙壁的藤蔓长得过于旺盛,把一半的房子笼罩其中, 大夏天里, 凭白多了几分阴森凉气。 几个少年看了一圈就觉得有些}得慌,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 还是这房子真的有古怪。 不过, 这群人都是最争强好胜的年纪,谁也不肯露出怯意,不仅如此,还把内心的胆怯发泄在了小孩身上, 你推一下我嘲讽一句,在一片哄笑中,冲散了恐惧的气愤。 高个少年自己家的别墅也是类似构造, 所以他很熟悉进去的路径,挑了一个后窗,示意其中一个黄发少年上。 林宛飘过来,站在窗前看着他们要怎么做。 这个黄发流气的少年拿出几样工具, 开始试着开窗。林宛还没看仔细他用了什么器具,咔哒一下,这窗竟然真的被他们打开了。 她皱起眉, 盯着面前的一头黄毛年纪才十几岁的男孩, 这手法,竟像个惯偷。 高个少年是这个小区的孩子,她也算看着四五年了, 不说多么优秀,但十分有主见,怎么会和这样一群人搅和在一起? 她站在原地面色不虞,几个少年却满脸兴奋地开始往里爬。 林宛抬起手,在他们面前挥了挥,想把他们吓走。 正在往里爬的紫头发少年腿一软掉了下去,其他人也一脸的惊魂未定。 “刚……刚才……有……有风?” “这风……是冰凉的?” “我也感觉到了……” “会不会……里头忘记关空调了?” “你伸手进去摸摸?” 谁也不敢。 紫毛推那个小孩:“臭虫,你伸手进去试试!” 小孩缩在墙角不敢动,使劲摇头。 第223节 刚才还在害怕的几个少年顿时气势回归,一个拍头一个踢脚一个推肩膀:“让你去你就去,还敢反抗了?” 小孩眼睛通红,被推推搡搡地推到窗口,有人一把摁住他的头,把他脑袋摁进了窗里:“冷不冷?” 小孩摇头:“不……不冷……” 几人神色凝重起来。 高个少年不耐烦:“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你们不敢进我先进。” “谁说不敢进了!按照说好的顺序来!” 林宛冷眼看着他们先后爬进来,盯了一眼面色镇定的高个少年,终于弄明白怎么回事。这位想探险,吴胖子和眼镜不肯来,就招来这么几个不良少年。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也不是什么心性中正的人,林宛没了兴趣,转身离开。 这栋别墅一切都按照当年蔡远凡和林宛新婚时的摆设布置,几乎是复刻,而装修好后,除了偶尔过来玩一日,从没有人住过。所以屋里的东西都很新,也不乏价值不菲的用品,包括卧室里,林宛的首饰、包、收藏品。 一群人进了别墅,好奇地上上下下跑了一个遍,除了高个少年一门心思找诡异之处,其他几个都被屋子里的昂贵用品吸引了目光,忍不住伸手偷偷往衣服里塞。 高个少年冷眼看着,说了一句:“这都是死人的东西。” 紫毛不在意:“反正卖出去又不是我戴,坟里的东西还有人刨,怕什么?” “我不是让你们来当小偷的。” 黄毛笑着打圆场:“顺便,顺便――这不是什么鬼也没看到吗?” 高个少年脸缓和了一些,说:“还有一个地方没去。” “哪儿?”其他人看着他。 高个少年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那个方向的尽头,是一个锁上的小房间。 “没猜错的话,林宛牌位应该供在那里。” 其他几人脸有点发白,到底还是觉得有点怕的。 高个少年看着他们。 几个毛发五颜六色的少年立刻看向缩在一边的小孩,再次拿他出气:“你先去!” 几人半拖半踢地逼着小孩往那个房间的方向走,走到楼梯口,也就是房门五六步远的时候,陷入极度恐惧的小孩猛地挣脱他们往楼梯下跑,跑了三步就被其中一人死死抓住领子:“造反了你!” “啊――”那小孩死死抱住楼梯的栏杆大哭起来,“我要回家……你们凭什么总是欺负我……呜呜呜……我要告诉老师――” 小孩突然爆发的反抗并没有震慑住施暴的三人,反而让施暴者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除了皱眉旁观的高个少年,其他三人全都围过去,掰手的掰手,打头的打头,其中一个直接掐住了小孩的脖子。 林宛在自己的房间打坐,她既然知道他们是来探险的,就打算什么都不做,等他们走遍了这个别墅发现没有任何异样之后,自然而然便会离开了。少年心性最不容得激,越是平淡越难以引起他们的兴趣。 但是外面的施暴实在让人无法静心,太过分了。 她站起身,飘出了房门。 她以为最多是拳脚相踢,走出房门看到楼梯口的一幕却让她极其愤慨,小孩已经被掐得脸发紫了! 林宛快速飘过去,想把人从这三个畜生手里救下来,然而她的身体穿过了他们,毫无用处。 她急忙看向高个少年,那少年却紧紧盯着那道房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宛无法,怕小孩真的出个好歹,抬起手,设下一道幻境。 出神的、施暴的、挣扎的几人眼前一变,突然发现自己换了所处的环境。 所有人都吓得脸色发白,因为这是个纯黑的地方,什么光都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他们大喊大叫,却只听到了自己充满了恐慌的喊叫声。 林宛站在原地看着这几人满脸恐慌地胡乱挥舞着手大喊大叫,被掐得差点休克的小孩捂着脖子连连咳嗽,惊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青白惊惧。 林宛照理应该对他也设下幻境,但是这个小孩胆子实在太小了,把他也笼罩进去的话,恐怕他会第一个疯掉。 “快跑啊!”她无奈地对着小孩喊了一句。 小孩当然没听到,但是他动了,捂着脖子拼命朝着楼下跑,但刚转了个弯就腿软,直接坐在了楼梯上,一个劲儿哭,嘴里念叨着:“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没做过坏事呜呜呜呜……” 林宛捂脸。 这孩子胆子真的小啊,又懦弱又胆小,还不太聪明的样子…… 所有的意外都发生在一瞬间。 林宛能设立的幻境只有自己经历过的纯黑空间,但这个空间太可怕,她怕真的把四人困在幻境中困得疯掉,下手很轻,只留了让小孩跑出去的时间,但是这小孩吓得跑不动,而黄毛几个清醒的速度超过了她的预期。 本来很恐惧的几人,醒来发现小孩跑了,除了高个少年越发好奇这个鬼屋,其他三人第一时间是去追小孩,追了没几步看到他蹲在那,气得一脚踢了过去。 他们高兴踢他、不高兴踢他,害怕了踢他给自己打气,不怕的时候踢他嫌弃他胆子小,这都成了理所当然的动作了,但这一次,毫无防备只顾着哭的小孩并没有坐稳,被人一脚踢到后背就直接咕噜噜往下滚,滚到一楼,头撞到楼梯口的石头摆设又弹回来,抽搐了一下,一动不再动。 这个突变发生得太快,快得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小孩就突然滚了下去。 林宛冲下来,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孩穿过她的魂体,她施法拉他,也不过减缓了他滚落的三分速度。 一片血色缓缓蔓延开来,小孩哭得红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无神又准确地望着楼梯上的三人。 “死……死了……” “是不是……是不是死了?” 高个少年听到不对劲冲下来,骂了一句脏话,立刻掏出手机叫救护车。 紫毛一把拉住他:“别报警,我们赶紧走!” 高个少年瞪大眼:“你疯了!” 紫毛一脸凶相:“他死了你也逃不了干系!我们就说是你杀的!” 黄毛两人反应过来,齐齐倒戈:“没错!你帮我们保守秘密,反正这里也没人来,不会有人知道的!” 林宛冷冷看着这几个十几岁却比恶鬼还要恶毒的少年。 一楼地上,小孩的魂魄缓缓离开身子,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后知后觉发现,好像是自己死了? 然后他头一转,看到了红色裙子一脸冷然的林宛。 “鬼――鬼啊――” 林宛闻声看过去,好气又好笑:“你这个胆小鬼,让你跑你不跑,好了,现在真成了鬼了!还是个怕鬼的小鬼!” 小孩愣愣地,躲在边上不敢凑近,又看向紫毛他们几个,听到他们想要瞒天过海,顿时一脸气愤。 高个少年被要挟了,手里的电话最终没有打出去。四个人手脚冰冷地往下跑,想要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林宛冷笑:“想走?” 手一挥,才十来个的台阶突然变得无限长,四个少年不停地往下走却怎么也走不到头。 四人满头冷汗,三十多度的天气却如坠冰窖。 他们不信邪,扭头想去二楼,但是突然之间,二楼的楼梯也变得没有了尽头,明明二楼窗口就在眼前,但不管怎么走,总是爬不上去…… 半个小时后,四个人筋疲力尽地坐在原地,眼睛通红。 “这里真的有鬼……” 天渐渐黑了,窗外的藤蔓沙沙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们身边飘来飘去,巨大的恐惧笼罩在每个人心头,走不完的楼梯,一低头就能看到的小孩死不瞑目的尸体……黄毛第一个崩溃大哭起来。 高个少年握紧了手机:“必须要出去了,天一黑,这里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我手机马上要没电了,我要报警。” “找你爸妈,别报警!” “打过了!没信号!除了110什么都打不出去!不信你们看自己手机!”少年大吼,然后不顾他们再说什么,直接打了110。 听到这句话的其他人越发惊骇,纷纷掏出手机查看,却发现真的什么信号都没有……他们忍不住又去看楼下的小孩,下一秒就对上了他睁得大大的眼睛,在夜色里骇人无比。 最凶恶的紫毛手脚并用地往后爬了几步:“啊――是你自己滚下去的!你自己没用!别来找我!” “啊啊啊啊――”黄毛和另一个互相抱着头,吓得乱叫。 是夜,红□□光闪烁在别墅楼下,警笛声打破了这个富人小区夜晚的平静,数个警察匆匆进了蔡远凡家的别墅。 蔡远凡正在参加一场酒宴,秘书拿着手机过来找他:“东湖别墅出事了。” 蔡远凡脸色一变。 秘书说:“警察打来的电话,有几个小孩跑进了别墅,还闹出了命案。” 蔡远凡立刻起身往外走:“警方还说了什么?” 第205章 香魂一缕7 半年没有人迹的别墅灯火通明, 楼梯口被警方拉了警戒线,法医、刑警都赶到了现场。 小孩坐在楼梯上,看着楼下来来去去的人, 懵懵的,自言自语:“我……我真的死了吗?” 林宛站在他身边:“我都帮你困住他们了,你还不跑, 要是跑的快一点,现在都已经回家了。” 小孩低下头, 抱着膝盖不说话。 林宛垂眼看着楼下忙碌的警察,被警察拦在警戒线外的人群…… “没……没用的……就算今天跑了……他们回去也会找到我、打我……” “你反抗啊, 一个打不过三个, 那就抓着最弱的那个不要命地打, 恶人也怕疯子,你一疯他们就怕。” 小孩抬头, 懵懂地看着她, 又觉得她说得特别有道理,眼神渐渐多了几分崇拜。 林宛伸手, 摸摸他的头:“你几岁了?怎么这么傻呆呆的?” 小孩不敢动, 任她摸着, 嘴里说:“十四了, 我初一了,成绩很好的,我不傻。” “哦?成绩很好是有多好?你这次期末考第几名?” 小孩说到成绩一下子有了自信, 说话都多了几分底气:“班级第五, 年纪第十呢!” 林宛倒是真的有些意外了:“这么厉害?” 小孩露出一个笑,有些骄傲:“我妈说,我一定可以考上最好的警校!” 林宛:“你想当警察?” 小孩看着楼下进进出出的警察, 点头:“我爸爸也是警察!” 林宛一愣:“你爸爸是警察,这些小流氓还敢欺负你?” 小孩声音低落下去:“我爸爸牺牲十年了,他们知道我没爸爸……” 林宛怒从心起,这几个畜生! 第224节 说着话,蔡远凡大步从门外进来,看到满屋子的狼藉狠狠皱起了眉头,有警方负责人上前和他沟通。 蔡远凡听完前因后果,立刻态度很好地表示愿意尽全力配合警方查案,两边谈得挺顺畅。谈完,他立刻表示要上楼查看,警方派了一个人跟着他来确认物品损失。 蔡远凡没有理会财物,第一时间开门进了供着林宛相片的小房间,看到里头一切照旧,面色和缓了一些。 林宛站在门口看,看到他掏出手帕把她相片上的灰尘都仔细擦去,又擦了一遍供桌,这才转身出来,重新锁上门。 小孩也好奇地过来看:“他是你老公吗?” “嗯。” “他很爱你吧。” 林宛看过去:“你个小鬼,这也能看出来?” 小孩:“我妈也经常这样擦我爸的相框,我妈说,我爸一直活着,活在她心里,陪在我身边。” “你不是怕鬼吗?你爸跟着你你不怕啊?”林宛逗他。 小孩义正言辞:“我爸爸是好人!是英雄!他会保护我,和你们这些鬼不一样!” 林宛没说话,看着蔡远凡往卧室走去。 卧室已经被紫毛几个翻得一塌糊涂,蔡远凡一进门就眉头狠狠跳了一下,握紧了拳头。 二十来岁的警察小伙安慰他:“所有的财物我们已经搜集出来了,等案子结束会归还给您。” 蔡远凡摇摇头:“我不是为了这点钱财……”他捡起地上丢满的女人衣物一件件挂回去,“这些都是亡妻过去的东西……对我的意义不一样。” 警察明白过来,看着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温度,没想到这位富豪榜上的大老总对亡妻一往情深,传言竟是真的。 楼下传来哭嚎声,极其凄惨悲痛。 小孩脸色一变飞出去:“妈――是我妈――” 林宛没有动,靠着墙,看着对面的白墙,听着满耳的哭声、劝慰声…… 直到半夜,这别墅里的人才渐渐离开,蔡远凡最后进了小房间,和林宛说了几句话,也走了。 小孩坐在别墅门口哭。 他想跟着他妈妈离开,但是这房子仿佛有一道屏障,只要他一踏步就把他打回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妈妈被人搀扶着离开。 林宛看着他一次次撞南墙一般撞那道无形的屏障,意识到这个阵法困住的是所有鬼魂,竟比一般的阵法还要厉害。 隔了两日,别墅来了清洁人员,开始对那些脏污、血迹进行清理,顺便把这半年的积灰都打扫了一遍。 等大门重新关上,这个别墅又恢复成了最初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又过了几日,蔡远凡和林爸爸一起过来了。 林爸爸对小孩偷闯自己家很不满,进门后看着屋里的旧物,想起这里无缘无故惹上命案,气愤不已。 两人是来收拾东西的,他们似乎不打算再来这里了。 “那个玉佩是你妈和我结婚时买的,当时还说一代一代传下去,别的东西倒无所谓,这个玉佩虽然不值钱,但对我们来说不一样。” 蔡远凡说:“爸,我知道是哪个,我去收拾,你在沙发上坐一会儿。” 林爸爸:“这房子怎么几年不来真的有些阴森森的?幸好没让你妈过来,不然她又要睡不好觉了。” 蔡远凡看了看窗外的藤蔓:“是这个太茂盛了吧,回头我让人来修剪一下。” 林爸爸:“那几个小孩口供说鬼打墙,你说是真的吗?宛宛她……” “爸,”蔡远凡打断他,“我打听过了,死的那个孩子身上都是淤青,脖子上也有掐痕,长期遭受霸凌,那几个不良少年之前还有偷盗、寻衅的前科,要不是法医尸检查出这些旧伤新伤,这几人还想把杀人的事推给闹鬼,他们的说辞不可信,不过是为了摆脱杀人罪名罢了。。” 林爸爸叹了一口气:“那孩子真可怜,年纪和我们成成差不多,爸爸还是烈士……” 蔡远凡握了握林爸爸的肩:“我让助理联系孩子妈妈了,她那边有什么需要,我们可以尽力帮忙,后期也可以资助她的晚年生活。” 林爸爸点点头:“要的,这家人太可怜了。” 蔡远凡安慰地拍拍岳父的肩膀,转身往楼上走。 林宛带着小孩站在边上听他们说话,小孩一脸感动:“你们家的人真好。” 林宛没说话,看着林爸爸,想了想,走过去,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林爸爸只觉得眼前一黑,到了一个乌漆嘛黑的地方,他想起那些孩子说的“鬼打墙”,悚然一惊。 “爸,你别怕,是我。”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一道红光缓缓亮起,林爸爸瞪大了眼,隐隐约约在红光中看清了女儿的脸。 “宛宛……” 林宛向前走了几步,见林爸爸一脸惊惧,便停在了不近不远的地方。 “爸,这是你的梦里,我见不到你们,只能托梦给你了。” 林爸爸神色放松下来,迟疑,自己睡着做梦了? “宛宛,你在那边,还好吗?” “不好,我过得很不好,我天天呆在这个鬼地方,求救无门……爸,你让远凡放我出去吧!” 林爸爸大惊失色:“远凡?这和远凡有什么关系?” 林宛捂着脸哭起来:“他没和你们说吗?我本来一直好好陪着你们,五年前,他突然让人把我关在了这里,这里好黑啊,什么声音都没有……我快要疯掉了,爸,你让他放我出去吧,爸――” 林爸爸震在原地,想起了女婿说过的那些话。 五年前,布置这个房子的时候,女婿就和他说过,说宛宛魂魄不散,一直不肯离开大家,但是阴魂跟着凡人时间久了,凡人会被阴气侵染遭遇厄运,那段时间家里的确接连出事,他和妻子都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同意安置这个别墅。别说,自从那个大师把别墅弄好后,家里的确越来越顺,就连妻子的身体都好了不少,不怎么犯老毛病了。 “宛宛啊,爸知道你想我们,我们也想你,可是人鬼殊途,你还是早早投胎去吧,啊,你早日投个好胎,我和你妈妈也早日安心啊。” “我被困死在这里了,还怎么投胎啊!”林宛哭诉。 林爸爸惊诧:“你……这房子……这房子是把你困住了吗?” 林宛的身影渐渐淡去,只留下最后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爸,你试试我日日夜夜是怎么过的吧,我要疯了,我已经疯了……” 林爸爸茫然四顾,周围又漆黑成一片,什么人都没有,什么声音都没有。 “宛宛!宛宛!” 没有任何回应。 蔡远凡在楼上隐隐约约听到岳父的声音,他出门细听,竟然听到了“宛宛”两字,吓得连忙往下跑,就看到岳父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两只手直直往前伸,胡乱地喊着“宛宛”。 “爸!”他跑过去,一把扶住林爸爸的手。 林爸爸眼前白光闪过,眨眨眼,看到了女婿焦急的脸。 “爸,你怎么了?” 林爸爸迟缓地摸了摸蔡远凡的手臂,确认了一番,松下一口气,说:“我,我刚才做梦,梦到宛宛了。” 蔡远凡神情凝住,看着岳父,窗口习习凉风送进来,吹得人从尾骨往上冒寒气。 林爸爸拉着女婿的手:“宛宛说,她被困在这个地方不能去投胎,你问问那个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蔡远凡动了动身子,在他身边坐下:“宛宛还说什么了吗?” 林爸爸皱眉回忆:“她说她快要疯了,还让我试试她待的地方。” “她待的地方?” 林爸爸点头:“什么光亮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我大喊大叫也没人回应,像电视里专门刑罚的小黑屋,这……这人呆久了真的要疯的呀!” 蔡远凡握紧了林爸爸的手:“宛宛还说什么了吗?她……她提到我了吗?” 林爸爸看向他,神色复杂:“宛宛说,是你把她关到这里来的……” 蔡远凡神色一暗,垂下眼:“她怪我了。” 林爸爸反握他的手:“她不知道前因后果……我和你妈都知道的,你也是没办法……” 蔡远凡低声说:“大师说,那段时间她一直跟着我,恐怕是听到了你们让我再娶的话,不开心……我却把她引来了这里……她恨我也是应该的。” 林爸爸叹气:“你也是为了我们一家。” 蔡远凡摇摇头,起身:“玉佩我找到了,爸,我们先回去吧,回头我找找那个大师,看能不能让他送宛宛去投胎。” “你们真的要送林宛去投胎?”几日后,张玄鸣隔着视频屏幕问林家人,“林宛生辰八字旺家人,死的时候刚好时间又特别凑巧,只要按照我的安排把她安顿在那个别墅里,能保佑你们林家子孙三代昌盛,如果她不在了,按照你们家原本的运势,下一代就泯然众人了。” 下一代,那不就是成成吗? 全家都陷入了沉默。 张玄鸣:“我现在在西北,过来的话还需要半个月时间,你们自己想好了,是要活人好,还是要死人好。” 视频切断了半个小时,林家父母和蔡远凡坐在原地谁都没动一下。 半个小时,又半个小时……一片静默。 “老林,宛宛说的那个地方,真的那么可怕吗?” 林爸爸迟疑了一下,说:“就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也没第二个人……” 蔡远凡说:“她说她要疯了。” 林爸爸:“对,就是她情绪很激动,说自己要疯了,让我试试她每日待的是什么地方。” “外公!外婆!我回来了!爸――你今天也在啊!”一身篮球服的少年满头大汗地跑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篮球,“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老爸你居然大白天在家!” 蔡远凡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一身汗臭味,赶紧去洗洗。” 成成手里转着篮球嘻嘻哈哈的,和外公外婆打了招呼就大步往楼上跑,嘴里喊着:“爸!既然回来了就不许走了!我们晚上出去吃大餐!” 蔡远凡笑着嫌弃:“行行行!就知道吃!” 第206章 香魂一缕8 林妈妈看着这一幕, 想到以后成成失去一切的样子,心痛如绞,看向林爸爸:“老林……” 林爸爸低头:“宛宛在那里五年……我刚见到她的时候, 其实……她挺正常的, 可能, 可能那小黑屋也不是那么不好待。不然……五年时间……”早就疯了吧。 蔡远凡和林妈妈神色一松。 蔡远凡握了握拳头:“爸妈, 我知道你们不好做决定, 就当我自私吧, 成成是我和宛宛的骨肉, 是她千辛万苦差点丢了性命生下来的,我只想让他一辈子顺顺利利平安幸福, 如果宛宛还活着, 一定也会这样选择的。” 林妈妈点头:“对,宛宛怎么舍得让成成吃苦呢。” 第225节 林爸爸叹气:“就这样吧,活人更重要。” 话是那么说, 但想到林宛那一直被困在那个地方,作为父母, 林家爸妈又满脸不忍, 蔡远凡捏了捏拳,重新给张玄鸣打电话:“能有个时限吗?总不能让她永生永世呆在那。” 张玄鸣:“只要她身上的福气没断,她呆在我的阵法里就对你们家有好处,鬼怪无心, 你房子里闹鬼这事情有蹊跷,回头我忙完了过来看看, 她早就不是活着时的林宛了,你们别轻易被鬼哄骗了。” 蔡远凡沉默,抬手揉了揉额头:“那能改善她所处的环境吗?” 张玄鸣无语地笑了一声:“那是鬼, 不是人,术法是用来压制鬼的,不是让鬼在阳间过好日子的。” 顿了顿,他又说:“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她恐怕已经化成厉鬼了,不仅能引诱孩子去你的房子,还能给你岳父托梦,五年前她有给你们托梦过吗?你确定你岳父是真的做梦梦到了她而不是进了她的迷障?” 蔡远凡看向岳父,林爸爸沉默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林宛告诉他这是梦里他就下意识以为在梦里…… 想到这,林爸爸脊背发凉。 纵然是女儿,但这么多灵异之事找上来,他们也觉得恐怖。 成成换了衣服快步跑下来,三个大人收了脸上的表情,笑着和他说话,起身出门吃饭。 张玄鸣还没从西北回来,凶杀案先有了初步的案情结果。小孩名叫吴泗,十四岁,被三个同校学长长期校园暴力,这次因为没有及时给其中一位完成前一天的值日而被强迫来探险某富人区的“鬼屋”,在探险过程中,三人持续对吴泗实施暴力,过程中意外将吴泗踢下楼梯,死者的致命伤是摔下楼梯后,后脑撞上楼梯口的石雕摆件造成的。 这个案情结果很难让受害家属平复心情,孩子长期遭受□□,还因此死了,但凶手却是失手杀人,不是故意杀人,更甚者,这三个凶手还都是未成年人! 一命换一命都无法平复这份痛恨,而对方甚至都不用以命抵命! 所有知情人都替小孩的妈妈感到不平,但客观现实摆在这里,案件侦查的速度很快,结案后就移送检察院准备起诉,根据以往案件经验,踢人致死的主犯是未成年人,不适用死刑,而他非故意杀人,有期徒刑的年限也不会特别长。 林宛和小孩被困在别墅里,但林宛听得到周围邻居的对话,很快得到了这个消息。 吴泗很生气:“为什么要保护他们这些作恶的人?” 林宛说:“未成年人……可能觉得他们还有教化、挽救的空间吧。” 吴泗低下头:“可我死了啊,我被他们害死了……本来我应该在家和我妈一起吃饭的,呜呜呜……”说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小孩虽然想当警察,但是性格十分绵软爱哭,当了鬼以后也成了爱哭鬼,想起自己的惨死就忍不住掉金豆。 林宛走过去摸摸他的头:“他们都觉得,活人比死人更重要吧。” 小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啊,怎么可以这样……我什么坏事都没做,我也不想死啊……他们还有机会变成好人,我没有机会了,我什么机会都没了……还有我妈,我妈怎么办……我妈还活着,她怎么办啊……” 吴泗的妈妈从未有过的恨,她的人生彻底被击溃了。 所以当有人接近她,表示愿意帮她惩罚这些施害者的时候,她根本不细究对方是为了什么目的,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几天后,一个论坛上出现了一个灵异帖,快速吸引了众多网友的视线。 这个帖子的作者非常知道怎么抓住读者的关注点,从富豪神秘的别墅,到别墅闹鬼,从别墅闹鬼到校园暴力,从校园暴力再到最后案件调查和律师预估判刑,每一个都戳到了网友的敏感神经。 神通广大的网友开始扒帖子里提到的众多信息,不同兴趣爱好的人开始往不同方向进行研究。 比如爱好明星有钱人八卦的,对富豪神秘别墅开始感兴趣,发现这个富豪叫蔡远凡,妻子去世多年,据说依旧深情不忘至今单身……蔡远凡和林家的故事就值得开一个单独的帖子仔仔细细八卦一遍; 再比如好奇灵异事件的,听说这个别墅供着林宛的牌位,而周围邻居都觉得这房子有点诡异,有人开始研究这个别墅的奇门八卦五行方位,竟真的摸到了一点边角,发现这个别墅的位置非常好,而周围的湖啊、山啊、树啊都好像有点门道,越往下研究,越觉得这像个阵法…… 而对社会新闻感兴趣的人,看到吴泗的遭遇开始愤怒,一个烈士之后,一个成绩优良的孩子,无辜枉死,结果这些杀人凶手却还有改正从善的机会?一命换一命都不配,竟然才有期徒刑几年?未成年人刑罚从轻这件事一直被网上诟病,这件事再次戳中热点,瞬间卷起无数热度。 别墅自从多了吴泗这个小鬼,林宛很久没有安稳修炼过了,因为小鬼动不动就想出去,出不去就要哭,她又做不到冷眼旁观,便只好主动带起孩子,教他如何修炼,哄着他:“等你修炼得厉害一点,就能冲出去了。” 还好,这孩子老实,没问一句:“你为什么练了也出不去?” 当真一门心思开始练习引灵气入魂体,试着变“强大”。 林宛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带孩子,带到哪天自己真的足够强大冲破这个见鬼的阵法。 却没想到,几天后,这里就热闹了起来。 好几个男男女女举着摄像头、手机进来直播、拍摄,她听了一耳朵,得知小区外人更多,因为被安保拦住进不来,只好远远地直播;而这些人,则是通过各种渠道偷溜进来的。 “我现在已经到了传说中蔡远凡供奉亡妻的别墅前,嘶……还别说,这里真的古古怪怪的,这一路过来都热得不行,一到这别墅门口,我竟然觉得凉快了不少。” “我发现这个别墅和周围邻居都不太一样,半边房子都被藤蔓遮挡住了,看上去蔡家应该很久没来人修理了吧,都说蔡远凡爱妻,我看到这个房子有点不太确定了,不过草坪倒是挺干净的额,好像有人打理的样子……” “据说那个初中生就是在这里死亡的,我进去试试看,能不能透过窗口拍摄到室内……” “那三个杀人犯说当时自己遇上了鬼打墙,还有说自己被鬼迷了心智才杀人的,虽然不太可信,但是,人从一楼楼梯滚下来就摔死了,也太蹊跷了,而且谁家好端端在楼梯口放那么大个石雕?” “要看屋里的摆设吗?我不敢诶……行吧,如果点赞超过十万,我就努力过去拍给你们看……” 吴泗一脸懵地看着楼下:“他们来这直播?” 林宛若有所思:“看来那三个小子不会轻易逃脱了,不死至少能脱层皮。”说着,她勾起嘴角笑起来,蔡远凡,林爸林妈……也没法当鸵鸟继续岁月静好了。 周围的邻居紧跟着被骚扰,有的主播直接上去采访问路人,但是这边都是有钱人,最讨厌这种莫名的上镜,还是问这种事情,很快,这些主播都被赶来的安保赶走了。 但这件事现在彻底成为全网最高热点,热点就意味着数不尽的流量,赶走了一批就有第二批,小区里,那个带着同学来探险的高个少年全家都被扒了出来。 高个少年原本只有擅闯私人民宅的罪责,现在被网友知道后就不止如此了,他漠视吴泗被暴力,带着三个混混来别墅探险,自己能是什么好东西?而且,他报案的时间太晚了,当时吴泗早就死亡,如果早点报警,说不定孩子不会死……网友推算了一下时间,捋了一下整个案件,脑洞大开,甚至开始怀疑三个混混会不会是这个有钱孩子的替死鬼? 让蔡远凡再也坐不住的是,舆论开始往他设别墅困死妻子亡灵的方向猜。 有人猜他出轨有了小三,有人猜他想要夺走林家家产,甚至有人阴谋论开始怀疑林宛的死是他一手安排的……说得越来越真,越来越多的人当真,还开始抵制他们家的公司。 蔡远凡紧急联系公关出声明,澄清关于他和林宛的种种虚假揣测。林家爸妈也在公关文中发声证明蔡远凡的清白。 林家爸妈的发声暂时打散了一部分阴谋论,毕竟五年过去,如果蔡远凡真的狼子野心,女方父母不会替他说好话吧。 就在这舆论渐消的时候,有一个神通广大的主播再次进了那栋别墅,他原本是绕着别墅走了一圈,给大家看这个别墅的周边环境,走着走着,突然发现一楼其中一个窗户是开着的。 当时已经是傍晚,天半昏半明,直播间的人和主播一起傻眼,弹幕全都在发:“窗什么时候开的?” 主播也害怕地退后了几步,不停问直播间的人:“之前那些直播,这个窗开了吗?” “没有” “没有” “没有” 齐刷刷地刷着“没有”。 主播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是不是,蔡家的人来过……我,我今天是第一次经过这里吧?” “不是,你刚才走了一圈了,窗是关的!” “你自己说出来都不信。” “卧槽真的见鬼了。” “鬼啊” “真的有鬼” “不一定是鬼,你过去看看,可能今天有人。”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以热爱祖国为荣,以危害祖国为耻,以服务人民为荣,以背离人民为耻,以崇尚科学为荣,以愚昧无知为耻……” 主播:“别……别吓我……我刚才真的来过这吗?” “要不你离远点,看天黑了屋里灯亮不亮,有人在的话肯定会开灯。” 主播实在不敢过去看,别说林宛的事是不是真的,这里头前不久刚死了一个人! 他连忙说:“好,我去湖对面直播,看看这边亮不亮灯。” 这个主播在湖边等到八点多,吓得说话都开始哆嗦,但那个别墅全程黑漆漆的,仿佛能把周围所有的光都吸进去,从头到尾都没一丝光亮。 主播吓得再也坚持不了,一边让直播间的人陪着他一边疯狂往外跑。 这场直播还没结束,东湖别墅灵异事件彻底传遍全网。 有全程录屏的人截出了主播经过同一个窗口的两段视频,非常明显,第一次窗是紧闭的,但是第二次经过时,窗开了!开得大大的!这种窗是平移的,连风吹这个解释都用不上。 蔡家的别墅被人偷进了一次,难道还没长记性依旧没有关窗?那这个开窗的人又是谁?为什么偷偷开了窗不见人?如果不是人开的…… 光看推测帖都看得寒毛直竖! 蔡远凡也看到这个直播了,他看着前后两个对比图,眉头紧皱,立刻打电话给物业,请他们帮忙查看,说辞是自己上次来不小心没关上窗。 半个小时后,物业语气古怪地打电话过来:“蔡先生,我们全都检查过了,您房子的门窗都是紧闭的,没……没有窗是开着的……”物业说到后面声音发飘,显然,他也看到了网上的东西,心中}得慌。 蔡远凡道谢后按掉了电话,神色凝重起来。 他找出张玄鸣的手机,拨打。 一片忙音。 第207章 香魂一缕9 蔡远凡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 张玄鸣却仿佛消失了一般,怎么都打不通电话。而网上,这个灵异视频已经有了几百万的播放量, 越来越多的网红开始千方百计进入东湖别墅打卡、探险。 蔡远凡接到了无数邻居、物业的投诉, 对于这个现状十分不满。 邻居不堪其扰,物业工作量骤增还总是被业主投诉, 所有的源头都是把好好房子布置成灵堂一般的蔡远凡。 蔡远凡无奈,找了安保公司,请了一批人日夜巡逻在别墅周围,只要有网红接近就立刻驱逐,若不肯走的,就以擅闯民宅为由报警。 同时, 他又以私人的名义在网上发了一则声明,表示这个东湖别墅只是一个普通的房子,希望大家不要信谣传谣擅闯民宅,不要对周边的邻居造成困扰。 不相信鬼神之说的网友们倒是立刻站在了他那边, 对这群看到热点就仿佛苍蝇闻到狗屎往上冲的行为十分厌恶。 如此一来, 再去东湖别墅直播的主播就面临了路人的指责,直播间开始充斥抵制与反对,一半的人无利可图打消了积极性。 此时已经是秋天,学校又要开学了。 九月一号开学日,吴泗妈妈又发了一篇文章, 写她这些年和吴泗的点点滴滴, 写吴泗的理想和努力,写上学期期末的儿子取得了班级第五的好成绩,而今天是开学日,如果吴泗还活着, 今天他会背着书包去上学,然后早早回家帮妈妈做家务。吴泗妈妈回忆出事前一天,说自己那天身体不舒服,儿子急着赶回家帮她做了晚饭――可能这就是老实和善的儿子为什么没有帮校霸值日的原因,而这直接导致吴泗被他们报复带去了那个别墅。 这一篇长文,看得人忍不住眼红落泪,想到这样一个懂事乖巧的孩子被三个混混长久暴力、夺走了生命,而这三人却不会承受多么严重的惩罚,几年后又能重新出来“重新做人”,但凡有点同理心的人都觉得愤慨不甘。 而这一天,东湖别墅,蔡远凡特聘的保安们照旧在别墅周围巡逻。 开学日,别墅区的孩子们都坐着私家车前往学校,湖对面驶过的车辆比以往多了不少,等大人孩子都上学上班去后,周围便安静下来。 “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之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 ”郎朗的读书声隐隐约约传来。 “余常于土墙凹凸处,花台小草丛杂处,蹲其身,使与台齐;定神细视,以丛草为林,以虫蚁为兽……”这小孩的读书声还挺好听,节奏分明,流利顺畅,光听声音,就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子摇头晃脑背书的样子。 两个保镖笑着说:“这念得什么?是不是中学的课文啊,我听着耳熟。” “别问我,我最受不了文言文,每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一句都看不懂。” 第226节 “哈哈哈……”不远处听到的都笑。 有人突然说:“今天不是开学吗?哪家孩子还没去上学,这时候跑出来念课文?” 这么一说,大家也觉得奇怪了,早上那一辆辆豪车开过去,孩子应该都上学去了啊?谁家小孩这个点还不去学校? 突然,有人往外走了几步,脸色发白地指了指别墅:“你……你们听?是不是这里传出来的?” 一开始另外三人没当回事,只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但看着别墅看了三秒,突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四个巡逻的安保像木雕一样站在外围,夏末上午,骄阳当空,那郎朗的书声幽远却认真,缠绕在耳畔却让四个大汉寒毛直竖,如进了十二月隆冬。 “tmd见鬼了!”终于,有人打破了死寂,说了一句脏话。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 “会不会是小孩装神弄鬼?要不要进去看看?” 有一个胆子小的不肯去:“打电话给老板,让他自己决定,再说我们也没钥匙。” 说着话,突然,这个声音没有了。 “没了?” 四人又屏息凝神地侧耳细听,还是没有。 “那还打电话吗?” “打,把这事情和他说了。” “哎呀,刚才应该录音的,口说无凭,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四人紧紧靠在一起商量着这个灵异事件,他们的头顶,二楼窗口,两个身影站在那看着他们。 “为什么要故意吓他们?” “维持热度,让更多的人关注我们啊。不怕有人来探究,就怕我们永远沉寂在这里,无人关注,自生自灭。”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还会再死一次?” 林宛:“你不想出去?” 吴泗立刻说:“想!” 他有点明白了。 几天后,关于东湖别墅的灵异事件又有了新的内容。有网友匿名爆料,说开学后,在那个别墅听到了男孩背诵课文的声音。 从《童趣》背到《劝学》,从唐诗背到宋词,每天早或者晚都会听到。但是录不了音频,录下来什么声音都没有。 大家都觉得,这个背课文的孩子是吴泗。 这个别墅的诡异越来越多,看得人越来越害怕,但也有胆大的人,对此兴趣越来越浓。 蔡远凡眼睁睁看着这件事的热度再次往上攀升,别墅的安保团队不等他问责泄露信息之事就提出了离职。 “我们的安保人员总是在早上傍晚听到那个声音,心理再强大也承受不住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蔡远凡头痛无比。 突然,他想到了安保团队的说法,男孩背书的声音?那……是不是这所有的诡异都是这个小孩带来的?宛宛其实还在张玄鸣的阵法里呆着? 但是原本说半个月可以回来的张玄鸣彻底失联了,他想再请他过来确认、驱鬼也找不到人。 东湖别墅闹鬼的事实在压不住了,越传越盛,周围的不少人家都一脸晦气地选择了搬家,不愿意再住在这个不干不净的地方。 蔡远凡为了给邻居赔礼道歉,又花时间又花钱,折腾了一圈,才让那几户人家消了怨气。都是同城商圈的人家,他也不愿为了这事情伤了和气,做生意的,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合作?或者求人家的地方? 但他也是真的等不下去了,给其中一户人家赔礼的时候,对方女主人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让他去找正清派的师傅,说他们那边的大师有几分真本事。 蔡远凡在张玄鸣之前从没接触过这些东西,的确不懂,听了她的话,想到那个日日闹小鬼的别墅,忍不住心动。 正清派属于正一道,他们的道士都是入世的,娶妻生子、食肉饮酒不受规束,蔡远凡找上门见到人后,心里定了定,感觉和张玄鸣差不多。 正清派在邻省的一座名山上,蔡远凡按照那位夫人的指点,直接飞往当地,成为了他们的贵客,讲明来意。 为了表明诚心,蔡远凡离开之前,特意为正清派捐了一笔不菲的善款。 全程接待他的中年男人笑得一脸和气,看到他出手如此大方,更是笑得仿佛一尊弥勒佛,满脸喜气。 蔡远凡心里又不安定起来,这正清派的掌事人不见仙风道骨,反而白白胖胖,谈起钱财就两眼放光,说起捉鬼之事就只不停点头,回复:“这样吗?”“那还真的挺吓人的。”“没事,这不是大问题。”“这么说,还真可能是鬼怪作祟。” 越看越像个骗子。 但是钱已经花出去了。 蔡远凡回去的路上渐渐后悔。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坐在那,被这个白胖子糊弄的时候,他竟然不觉得被骗,反而心情十分安适,连日来的焦灼都淡了几分,以至于头一昏,一大笔钱先给了出去。 回家后好几天,正清派那边就一直没有消息,离开时,那个白胖男人说会安排最好的道士过来帮他查看,结果过了一周也不见人影。 林爸林妈已经得知了别墅闹鬼的事情,尤其吴泗的妈妈找上了门,希望去他们家别墅看看,想确认自己儿子是不是真的还在那…… 心软的二老把人带了过去,吴泗妈妈看了一圈没发现异样,在别墅前的路边烧了不少给儿子的纸钱。 当天夜里,有听说了消息去探险的主播就听到了别墅小孩的哭声。 蔡远凡越来越心浮气躁,不停给那个白胖男人、张玄鸣打电话,也开始拜托圈里的人脉寻找和尚道士。 就在这时,白胖男人老神在在地给他打了电话:“我两个徒弟过来了,他们已经下了飞机,直接去了你那个别墅,你和物业说一下放他们进去。” 蔡远凡惊讶:“直接去了?” 白胖男人笑呵呵地说:“对啊,善人为我派捐了这么一大笔善款,我们当然要尽心尽力为善人排忧解难,您家中的鬼怪十分难缠,还是尽早解决才好。” 蔡远凡这么一个纵横商场的人都被这老道士的无耻堵得说不出话来,你要是真这么上心,能这时候才来?一周过去了,网上都不知道发酵成什么样了…… 但钱都花了,死马当作活马医,林爸林妈想到的日常的驱鬼办法都试过了,没有任何用处,只能看看这所谓的正清派道士,有没有几分本事。 第208章 香魂一缕10 蔡远凡赶到东湖别墅时, 果然看到两个年轻男人站在小区门口等着。这两人一个斯文戴着眼镜,一个寸头高大像个搞体育的,年纪又轻, 完全不像玄门中人。 然而他如今也是别无他法,自我安慰:也许是高人深藏不露。 两人见到蔡远凡态度十分和气, 纷纷和他握手自我介绍。 “蔡总好,我姓朱,道号虚文。” “蔡总您好,我也姓朱, 道号虚友。” 蔡远凡短暂地和两人握了握手,态度和煦:“两位道长现在就可以去我家是吗?” 两人点头:“不能耽误贵人时间, 我们这就速战速决。” 说得很是自信轻松。 蔡远凡心定了一点点,对这两人多了一分期待, 也许真的行…… 两人上了蔡远凡的车,直接开车进小区,停在别墅门口。 刚下车,虚文和虚友就“诶”了一声, 看向蔡远凡。 蔡远凡看着他们:“道长, 怎么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戴着眼镜的虚文说:“蔡总, 您这别墅已经有人布阵了啊,那还请我们来这做什么?” 蔡远凡心里又定了定,可以这么快看出这个房子的阵法, 那想必是真的有点本事。 “这个阵法一直都有,但是后来屋里出了人命,隔了一段时间开始闹鬼,具体情况我和贾道长说过。” 虚文恍然点点头, 虚友大手一挥:“不就是个小鬼吗?交给我们就行,这就把他去超度了。” 蔡远凡又信了一点,上前开门请他们进去。 自从这里闹鬼以后,周边的邻居都搬走了,他光赔礼道歉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和精力,公司的事也受到影响,积压如山来不及处理。 五年来一切顺风顺水,蔡远凡很久没经历这么糟心的时候了。人过惯了顺风顺水的日子,就越发难以忍受诸事繁杂的困境,只信过张玄鸣一人的蔡远凡,如今快和老年人一样,四处求神拜佛。 门一打开,长久未住人的屋里一阵凉气扑面而来,凉得让人精神一震。 “你们来了……” 一个语调平平的男声突然响起。 站在门口的三人一个激灵, 虚文和虚友紧紧贴在一起:“谁!” 蔡远凡也被吓了一跳,尤其看到这两人如临大敌的模样…… “咳……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们了?” 吓了一大跳的三人转身,看到一个一身西装领带的中年男人从院子外的茶花树后走出来,顿时放心下来,重重吐出一口气。 蔡远凡听到吐气声扭头,看到两个捉鬼的道士竟然也被吓得满脸紧张,顿时,刚才积攒的本就不多的信任彻底消散,开始怀疑这两人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越看,越觉得这两人不靠谱…… “我正从外面回来,经过这里看到蔡总过来打个招呼,你这是――” 蔡远凡走下台阶过去和他寒暄:“邻居都说这房子不对劲,我就请两个高人过来看看,若是真有什么问题就尽早处理,免得影响大家的生活。” 男人理解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蔡远凡:“远洋公司陈深,我家在这条路最里头那幢。” 蔡远凡双手接过收下,也递了一张名片给他:“不好意思,这段时间给大家添麻烦了。” 陈深四十多岁,面相十分和蔼,听到蔡远凡的话立刻表示不必如此:“蔡总也是无妄之灾,好端端的,谁知道这些孩子竟然这么胆大,私闯民宅欺凌同学,我儿子之前还老和赵家那孩子玩,幸好他胆子小,没跟着一起做坏事。” 蔡远凡心里比较熨帖,这段时间,邻居们看到他都十分排斥,说出口的话也都是抱怨或者话中有话,第一次遇到这么通情达理的。 陈深好奇地看了看这两个所谓的高人,问:“这两位高人真的很有本事吗?”说完,怕蔡远凡误解,解释,“我家老人也想要做个法事,我也不懂这些,正愁着怎么找大师呢。” 听到这话的虚文虚友立刻走过来说:“行啊,等我们完成这边的事就去你家。” 蔡远凡看着两人两眼放光的样子,仿佛看到了那个贾道师听到他捐善款时的模样,渐渐咂摸过来,这两人……或者正清派,不会是贪财的骗子吧? 然而正清派的确香火旺盛,这是做不得假的,蔡远凡也不想当着外人承认自己那么蠢被骗了,就跟着附和了几句,夸了夸正清派。 陈深听了兴致渐起,看向蔡远凡:“蔡总,我……可不可以一起旁观一下?我第一次见到方外高人,对这方面的事情挺好奇的――当然,您要是觉得有什么冒犯的,就当我没说。” 蔡远凡当然想拒绝,但是虚文虚友可能不想错过这么大一个金主,先他一步说:“这有什么,当然可以看了。” 蔡远凡无奈,只好心中暗自皱眉,面上微笑着请人进去。 第227节 四人重新踏进大门,刚才的阴凉可能因为空气流通已经消失不见了,屋里光线昏暗,空旷寂静,没有任何异样。 虚文拿出一个罗盘,虚友在房间里到处踱步走。 看了一圈后,两人齐齐抬头,看向二楼:“蔡总,二楼是不是供奉着尊夫人?我们恐怕要去那看看了。” 蔡远凡心跳快起来,带着几人往二楼走。 房间里,吴泗紧紧抓着林宛的手,听着外面的动静。 四人走得不快,蔡远凡带头,紧接着虚文、虚友、陈深,先后绕过楼梯口的石雕上楼。 陈深问:“蔡总楼梯口为何放这么大的石雕?” 蔡远凡脚步一顿,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张着大嘴的石雕,随口说:“是亡妻以前喜欢的。” 陈深哦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戳到人痛处,不再说话。 虚友听了就“咦”了一声:“竟是夫人生前就摆放了?我还以为是之前的道友放在这镇魂的。” 陈深脱口问:“镇魂?” 虚文回头看了虚友一眼,虚友闭上嘴不说话了。 陈深停了停脚步,继续往前走。 但走着走着,突然睁大了眼,猛地抬头看向上方! 空空如也! 前一秒还走在他前面的虚文、虚友、蔡远凡全都消失不见了! 陈深紧紧抓住楼梯扶手,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往下看―― ;??他才走了五个台阶,刚才聊天的石雕就在下方…… 陈深紧紧靠在扶手上,大喊:“蔡总!虚友道长!虚文道长!你们……你们在哪?” 无人回应,静悄悄的。 陈深整个人都瘫在了扶手上,死死瞪着眼,看着楼梯转角挂着的画…… 就在他站立台阶的上方,虚友、虚文、蔡远凡同样陷入了同样的场景中,周围的人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自己一人走在这怎么都走不完的楼梯里。 四人站在四个台阶上,手舞足蹈,大喊大叫。 林宛听到了声音,带着吴泗从房间里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蔡远凡打头,他满脸愧疚地望着转角悬挂的春游油画,嘴里念着:“宛宛,对不起,宛宛,你不要怪我,我是为了成成,成成是我们的孩子啊……宛宛……宛宛……”一声比一声恐慌。 虚文和虚友则手舞足蹈地站在原地互相拍打,不是喊着:“妖孽,你哪里逃!”就是大叫“啊啊啊……鬼啊……别打我……”抱头鼠窜。 这是林宛重点关注的三人,看完这三人,眼神一瞟,突然看到了最后的男人。 这人整个人都软到在楼梯扶手上,面上一会儿害怕一会儿阴狠,嘴里念的是:“这是你逼我的……这么多年你蛮横霸道……那也是我的孩子……你别过来!我……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拿刀砍我……你别过来……” 林宛觉得这男人十分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吴泗惊叹地看着底下群魔乱舞的场景,扭头看向林宛:“你好厉害啊,果然练了法术就会越来越厉害吗?” 林宛点头:“以前我只能困住一个人,现在,再来一个也不成问题。” 吴泗满眼羡慕,心中暗暗决定,一定要更加努力练习这姐姐教给自己的法术。 林宛的注意力又放在了最后那个男人身上,她观察了几分钟,自言自语:“怎么这人身上有杀孽?”却又不太确定,因为她本身的法力都被这个世界限制住了,作为林宛的她道行还不够深。而杀孽的形成有很多中原因,万一这人是什么屠户――额,看这西装革履的,也不可能是。 想了许久无法确定,林宛抬手…… 陷入各自幻境的四人突然眼前一变,身边的人全都出现在了眼前,刚才那走不完的楼梯、诡异的壁画都变得普通又正常。 “你们看到了什么?”四人异口同声。 蔡远凡:“我看到我亡妻了。” 虚文:“我看到一只难缠的鬼,和他打斗得天昏地暗。” 虚友:“这么巧,我也是!” 陈深:“……我……我好像也看到……我老婆了……” 虚友:“看到你老婆怎么了?你吓成这样。”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他紧紧架在扶手上的手。 陈深立刻松开站直了:“没什么,就是第一次见到鬼打墙,吓到了……没想到真的有鬼打墙这中事……” 其他三人没多理会,继续往上走。 走着走着,陈深听到了四人之外的脚步声,之所以被他听出来是四人之外,是因为这个声音更像女人的高跟鞋踩在楼梯上。 他碰碰上方的虚友:“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虚友没回头,没什么语气地回:“没啊。” 陈深觉得他说话的声音怪怪的,来不及细想,又听到了那个哒哒声,连忙收回手,凝神细听。 “哒,哒哒,哒哒……” 仿佛……是从他的身后传来的…… 陈深死死拉住虚友的衣服:“大……大师……你……你看看我身后是不是……” 虚友停下脚步,缓缓扭过头来―― “啊――”陈深大叫一声,猛地后退一步,半摔在楼梯上,紧紧靠着扶手寻求支持。 一张血肉模糊皮肉外翻的脸朝着他,用熟悉的女声问:“怎么了?” “吴月儿……吴月儿……” 林宛皱眉,猛然想起了这人是谁! 第一个说这里有鬼的少年,几个小孩都叫他吴胖子,那天他们三个来这里,吴胖子还提起过爸爸总是包养小三,他妈妈不离婚又老是和爸爸吵架,小孩因此觉得无法理解十分厌烦。 之后闲着无聊,她关注过这户人家,知道吴胖子的妈妈叫吴月儿,吴胖子随母姓,吴月儿夫妻应该是白手起家一起打拼了一番事业,后来男人出轨成性,但碍于利益、感情纠葛,夫妻又一直不离婚。林宛有意识观察的那几天,就听到吴月儿和老公吵架三次,每次都能把十几年来的辛苦和付出如数家珍,第三次她提到了打胎字眼。 林宛想通了大半,但眉头越皱越深。 虚友不明所以,想要去拉陈深,陈深却越发吓得浑身发抖,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面如土色惊恐万状,面对伸出来的手躲避不及,直接惨叫着滚下了楼梯。 滚落的高度和吴泗那次十分相似,落地那瞬间,头重重撞到了那个石雕,又弹了回来。 蔡远凡心中一凉,连忙跑下去查看:“陈总!陈总!” 陈深后脑涌出一滩血…… 蔡远凡没看见过吴泗的尸体,但是他看到过那摊血迹和警方画的定位,这场景……他来不及细想,立刻拨通了120电话。 打完电话,蔡远凡满面怒容看向两个道士:“你们不是号称能捉鬼吗!眼睁睁看着鬼害人什么都不做!” 虚友和虚文靠在一起,看着不断扩大的血迹吓得腿软,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我……我……我正要破解……” 蔡远凡转身,看着这两人:“那个小孩也是这么死的。” 虚友和虚文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紧紧抱住对方的手臂,抖得比蔡远凡还厉害。 “这……这鬼……太厉害了……我根本什么都没察觉……就中套了……” “肯定是怨气太重……对……他冤死的……生前受虐死了凶手也没偿命……肯定怨气太重化为厉鬼……” “这事情我们两个办不了……得找我们师叔,他肯定可以帮你除掉这个厉鬼……” 120的声音由远及近,快速进了别墅,蔡远凡顾不得这两个假道士以及那些胡言乱语,看着医生把人抬上车,一边打电话给助理,让他联系远洋公司陈深的家人,一边黑着脸一起上了救护车。 他现在顾不得鬼不鬼了,就怕人又死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张玄鸣消失无踪,要是再死人,他从此不会再有安宁。 第209章 香魂一缕11 在这个互联网讯息极度发达的时代, 没有一件事可以严实瞒下。蔡远凡在救护车上立刻给助理下达指令,让他善后东湖别墅,防止谣言扩散,但依旧阻挡不了东湖别墅再出事故的新闻, 这个灵异事件一再被新的事件加码佐证, 几乎全民皆知了, 为了防止这种鬼神谣言传播太广,相关的帖子和话题曾一度被删除屏蔽, 然而这依旧无法阻挡网民的好奇与热情。 吴泗的妈妈最为关心,毕竟很多事件中的“鬼”均是她的儿子, 如果孩子不是死得太惨太冤,又怎么会流连不去, 不得安宁呢!她一边在网上发微博,希望儿子给她托个梦, 有什么冤屈告诉妈妈;一边请了不少和尚尼姑,希望他们做法事超度儿子。 一直关注着她的网友看得心酸难忍, 对那些凶手、冷眼旁观者无比痛恨, 对这个灵异事件的关注也越发高涨。 时隔百日, 警方又再次来到了这个地方, 在同一个楼梯口勘察现场痕迹……上一次见过现场的警察过来看到几乎相同的场景, 心里也有一瞬间的发毛, 但很快就转入了“借鬼”模仿作案的怀疑中。 “联系上家人了吗?” “有个读中学的儿子, 现在在医院, 妻子吴月儿据孩子说最近出国散心去了,但一直打不通电话。” “没有别的家人了?” “陈家的人都在北方,联系到了住在本地的岳父岳母,不过两个老人都八十多了。” “蔡远凡那边口供录完了, 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信息,对了,那两个年轻人?道士?” “嗯,有道士证,嘿,说出来笑死人,两个来捉鬼的道士被‘鬼’吓得腿发软。” “哪来的鬼,有鬼的都是人心。” 吴泗蹲在边上满眼崇拜地看警察办案,听到这话不服气,飘过去要往那个警察脖子上吹冷气:“谁说没鬼,我就是啊!哼哼!” 林宛一把扯住他:“小鬼,胆子大了啊,还敢戏弄警察叔叔了。” 吴泗嘿嘿笑:“他说没鬼,这是严重错误的判断,我得提醒他。” 林宛拉着他不让他凑上去:“小心没把人吓到,反而人家一身正气把你这个小鬼给收拾了。” 吴泗惊呆:“真有正气能克我们鬼啊?” 林宛看了一眼额前顶着警徽往外走的几个警察,对着小鬼笑了一下:“是啊,所以以后小心点,别靠近好人,想捉弄人就找坏人,知道不。” 吴泗点点头,又觉得不对:“我怎么知道他是好人坏人?” 林宛:“你以后自然而然会知道。” 吴泗如今和她熟悉了胆子也大了,撇撇嘴:“你又糊弄我。” 林宛:“我说的是实话,多练练功,时机自然会到。” 吴泗可不信,不愿意和她再说话了,飘到楼下远远跟着警察看他们往外走,趴窗口看着两个道士被警察带上车。 第228节 “你说,那个男人会不会也和我一样死了?我们不该吓他的。”等人走光了,吴泗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情绪低落下来,望着楼上的林宛说。 林宛:“他不是被我吓坏的,他是被自己心里的鬼吓到了。” 吴泗:“啊?” 林宛:“如果我没有猜错,警察永远都联系不到吴月儿了,她已经被陈深杀害了。” 吴泗惊诧得嘴都长大:“啊?!吴月儿不是他老婆吗?” 林宛望着地上那滩血点头:“是,所以这不是闹鬼,这是杀妻案。” 吴泗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外面小道消息满天飞,都说鬼屋又出事了,这次里面的鬼直接害人了,还是一个大公司的老总,如今生死不明。 舆论太大,警方只好先发了一个声明,表示的确有这么一个意外事故,陈某正在医院治疗,具体案情还待进一步调查,相关人员已经被控制。 但关于陈深失足摔下楼梯,和吴泗出事情景一模一样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压都压不住。 而就在这沸沸扬扬中,加班加点的警方看着最新的发现震惊不已。 原本根据蔡远凡和朱虚文朱虚友三人的口供以及现场勘察取证,基本确定陈深是失足掉下楼梯,虽然无法解释陈深发疯的理由,但这个结果是没什么问题的。 然而,三人口供中,都提到陈深陷入“迷障”时惊恐喊着“吴月儿”,警方又再三联系不上据说出国的吴月儿,对案件极其敏感的老警官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查吴月儿的出境记录! 无! 查吴月儿近期的酒店、飞机、高铁等记录! 无! 调查走访吴月儿的公司同事、朋友、亲人…… 最后一个看到吴月儿的人是三天前下班和她一个电梯的公司销售部经理。据他所说,当时吴月儿心情很不好,甚至在电梯里就和手机对面的人打电话吵架,他作为下属员工,努力降低存在感,希望不被老总注意到自己听到了她的**,因此印象格外深刻。 至于这个**是什么? 其实在公司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董事长陈深出轨养小三成性,老板娘经常捉小三,夫妻两个“配合”默契,一个往外拿钱,一个就把夫妻共同财产追回来,让那些当小三的女孩人财两空。 几天后,林宛看到警车再次开进了小区,路过她们的别墅一路往里开,停在了最里头那个别墅门口。 那里就是陈深家。 过了一会儿,又有不少警车开进来。 吴泗无心练功,趴在窗口挤着眼睛对里边的情况望眼欲穿,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围观邻居依稀嘈杂的说话声。 傍晚的时候,警车重新开了出来,一辆接一辆,警笛声一路远去,许久许久之后,这个小区才恢复了平静。 林宛喊了吴泗:“回来练功吧,警方在别墅那边发现了吴月儿尸体,带走了。” 吴泗嘴张得大大的:“他……他真的杀妻啦……” 林宛:“嗯,他们夫妻感情不好,陈深是个中山狼,你一个小孩子也不懂,过来练功,再贪玩,永远出不去!” 这句话很有威胁力,吴泗心心念念想去看他妈妈,连忙收敛了好奇心,跑过来打坐凝神。 林深杀妻案并没有立刻对外公布,所以网上还是在往灵异的方向猜测,蜂拥而至的网红、记者比吴泗被害那次还要多,而住在别墅区的保姆、能进出小区的工作人员都开始掏出手机直播、拍摄这栋灵异别墅。 这别墅长期不住人,又有大量绿化植物,本身就有点阴森森的,在这些有心镜头下,越发诡异吓人。只要一想到同一个地方,两个人一模一样摔死,就让人毛骨悚然。 蔡远凡录完口供就直接头也不回地走了,理都没理那两个假道士,后来听说了陈深杀妻的事情,立刻明白那天陈深为什么来套近乎,恐怕是杀了人心中有鬼,想找道士做法安心。 这两个假道士什么用都没有,还给他招惹来这么大个麻烦,蔡远凡也不是慈善家,没教训他们已经是最大的和善。 谁知道,这正清派竟然还有脸找上门来。 “董事长,一个正清派的道士说要见您。” 蔡远凡黑了脸:“不见,以后这些和尚道士全都不见,我们公司不搞封建迷信。” 秘书诺诺应好,正要转身开门出去,那道门却先一步打开了,一个高大修长的男人迈步进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秘书办的同事,阻扰不及。 “你家里安宁了?不是你重金让我来驱鬼吗?” 两三个秘书追过来解释:“蔡董,我们挡不住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上来的。” 蔡远凡挥手让她们去忙,皱眉不耐烦地看着眼前的人。这人比那两个假道士大不了几岁,看着三十出头的样子,相貌倒是比那两个强了不少,一脸清冷,是有几分高人的样子了,可惜他早就看透了这些骗子,还不如继续努力联系张玄鸣更靠谱。 “不用了,我就当做好事捐了一笔钱,也劝你们一句,那笔钱不少了,拿着它,少去外面招摇撞骗,给自己积点德。” “我驱鬼安世自然积德,你夺人气运手段阴狠,倒不怕哪日反噬。”青年男人面色淡然,说话语气也没什么变化,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蔡远凡却心中一惊,抬眼正视他:“我不信你们却也尊重你们,你那两个师兄弟干的事我也没追究,你专门跑来诅咒我是什么道理?想要我再捐一笔善款?” 男人终于有了一点神色变化,眼中闪过疑惑:“师兄弟?” 蔡远凡:“朱虚文朱虚友,不认识?这两人是贾道师自己打电话和我说的,亲口说他们是自己的徒弟,你们同门却不熟啊?” 语气嘲讽,显而易见不信。 男人眼神重新清明下来:“认识,那两个小子没什么用处。” 蔡远凡笑了一声,心想,我看你还想怎么演。 男人却也一眼看出他的不信任,直接点破:“无功不受禄,你要是不信,我让道观把钱还你。我前几天在西北,刚忙完赶过来,那两个小子是贾冲凡徒弟,你催得太急,他派来糊弄你。他们惹事了?” 蔡远凡听完,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憋死:“你们什么道观?!这种事也能糊弄?” 男人依旧没什么表情:“你借了别人源源不断的福气,他看出来了,估计知道你不会出事才胡乱派人。” 蔡远凡脸色又青又白,但这人开口就说中了他心中隐秘,虽然被他说的话气得要死,却又忍不住动摇,这个道士看上去似乎有点本事? “什么叫借了别人的福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男人:“借福气大多借的是自己亲近血脉之人,把已故之人炼成熔池,源源不断从它身上吸取功德福运,活人受益,亡灵受苦,这是邪术。” 蔡远凡双手交握,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 男人:“你还驱鬼吗?” 蔡远凡张张嘴,想拒绝,但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和之前两个不一样。虽然这些话句句扎耳朵的难听,但……是不是真的有点本事? 男人以为他这是拒绝:“钱回头让贾冲凡退给你,打扰。”说完,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蔡远凡眼看着他走到门口:“等等!” 男人停住脚步,侧头看过来。 蔡远凡:“我再信你们一次,要是你们办不到,那就退钱!” 男人听了没什么反应,只点点头:“时间你定。”说着,开门往外走。 蔡远凡叫住他:“名片、手机号有吗?不然我怎么联系你?” 男人没停脚步,声音却清晰地传过来:“都没有,你联系那两个小子就行。” 蔡远凡怀疑自己幻觉了,起身追出去看了看,只看到他走出去的背影。 被姓朱的那两个骗过,蔡远凡想信又不敢信,安慰自己,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男人离开蔡远凡的公司,朝着左右看了看,挑了一个方向走,一路走一路根据推算改变方向,最后停在了一个连锁酒店前。 朱虚文和朱虚友需要等案件结束才能离开,这些日子一直住在酒店随时等待警方传唤,两人经历了“鬼屋”吓得要死,夜里都不敢关灯睡觉。 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外卖,一开门就看到一张冷淡无波却又熟悉无比的脸。 “师叔!”两人兴奋大叫。 男人淡淡瞟他们一眼。 高兴得仿佛见了亲人的两人笑容僵在脸上,想起自己做了什么事,连忙缩头退到两边不敢再说话。 眼看着师叔进门了,朱虚文才鼓起勇气小声解释:“是师傅让我们过来的,事主催得太急,您又一直赶不回来……” 男人挑了唯一干净一点的沙发坐下,盘腿打坐,闭眼前,看着他们评了一句:“坑蒙拐骗。” 朱虚友关门嘟囔:“那也是师傅带头。” 第210章 香魂一缕12 蔡远凡回家思来想去,又联系了一遍张玄鸣,依旧收到一串忙音后,选择再信正清派一次。 他也别无选择,岳父岳母在那些世交之间不知打听了多少“高人”,和尚、道士都请过了,做了法花了钱,毫无用处。 反倒是正清派的人过去,虽然那两个是草包,却也真的看出了一点门道,还遇到了灵异事件。 陈深摔下楼梯那个情景,他现在越想越毛骨悚然,纵然他胆子大不怕神鬼,可亲眼经历过这些阴阳的东西,他是深信世上有鬼的,自然也怕那房子越发不妥当。 蔡远凡点开手机,再次按在“张玄鸣”的号码上…… “对不起,您拨打的……” 直接按掉,划到朱虚文的名字,点了下去。 朱虚文正和朱虚友坐在一起吃烧烤,喷香的烤肉香味溢满整个酒店房间,角落沙发上,男人盘腿打坐却浑然不受影响。 “幸好师叔来了,这几天我吃不好睡不香,人都瘦了。” “谁知道出来一趟还会扯上命案,师傅真是说什么什么不准,他每次拍胸脯打包票的事,最后都会被打脸。”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代~~”突兀的童声突然响起。 正在撸串的朱虚文慌忙站起身,到处找自己的手机。 沙发上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看着他乱窜的身影。 朱虚文扶着眼睛,赶紧解释:“道释是一家嘛哈哈……” 男人没理会,只看着他接电话。 朱虚文不想再让这首歌唱下去,看也不看直接接听:“喂?” “蔡总啊,您好您好……啊?我师兄?我没师兄,你肯定被人骗了,我跟你说,我师叔来了,他真的很厉害,我――” “什么时候,几点。”男人打断他的话,开口。 朱虚文:“啊?” 男人嫌弃地瞟了他一眼,起身走过来,拿过他的手机托在手心,对着手机说:“哪天,几点?” 第229节 朱虚文醒悟,连忙伸手,帮他按下免提,要不然,对方说什么他的好师叔都听不到…… 蔡远凡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明天就去,行吗,具体时间,大师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男人:“八点,过来接我。”说完,把手机递给朱虚文。 朱虚文连忙接过手机,和蔡远凡道歉:“原来您找的就是我师叔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都是误会。您放心,有他在肯定没问题……我们在xx路xx酒店,麻烦您派人来接一下哈。” 挂了电话,朱虚友举着羊肉串凑过来:“师叔你要去东湖别墅捉鬼吗?” 男人嫌弃地看了一眼他满嘴油:“深夜了,该睡了。” 朱虚友连忙抽出纸巾擦了嘴,看看房间:“您要睡哪?” 男人看了看两张乱七八糟的床,深深皱眉。 朱虚文深怕他不和他们一起住,连忙说:“我帮您收拾,我和虚友睡一张床,咱们出来钱带得不多,省着点花,省着点花。” 男人点点头,站在原地等着他动作。 两人终于反应过来,一个收拾烧烤一个快速整理床铺。 朱虚文一边忙一边问:“师叔,你是在等蔡远凡的电话?” 对方惜字如金,给了一个“嗯”。 朱虚文连忙献殷勤:“我们和您说说那天在别墅的事情?” 男人原本是无所谓的,这两个小子没多少本事,看看五行符卦还行,再深一点的门道就完全无法辨别,说了也对他没什么信息价值。 但朱虚文和朱虚友很有表达的**,他们经历了一场可怕的遇鬼事件,至今除了完全不相信鬼神的警方,没人能听他们倾诉。 两人七嘴八舌地开始讲述来到东湖别墅后的中中经历。 从大白天在别墅撞鬼,讲到出了意外牵扯出凶杀案,两人越说越激动,觉得太离奇了。 “那陈总还想让我们去他家做法事,我本来想着又是一位有钱人,肯定是大生意,还高兴着呢,谁知道他这一摔,摔出了杀人案件,害得我们轻易都不能回家,光酒店费用都超出差旅费标准了,师傅肯定不给我们报销。” 男人没理会他的絮絮叨叨,抓住了重点问:“出了迷障后,只有他一个没清醒?” 朱虚文:“本以为他清醒了,说话也都正常,事后想想,可能我们当时都没破障,只不过那个鬼针对的是陈深。” 男人冷不丁说:“修习十年,你们连破障都不行?” 朱虚文和朱虚友立刻闭上嘴不敢出声。 第二天八点,蔡远凡坐着车到了酒店楼下,远远就看到那个男人站在门口,一身黑色运动服,神色淡薄,在他隔着车窗望着他的时候,他仿佛有所感知,敏锐又准确地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蔡远凡一惊,连忙移开视线,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车里,隔着车窗,外面的人怎么可能看到他? 但这个男人的目光太透太凉,没有任何攻击力,却让人下意识不敢直视。 车子停在男人身前,对方很干脆开门上车,一路无话,直接到了东湖别墅。 蔡远凡不知为什么,心竟然完全定了下来。 两人在湖边下车,距离别墅还有一段距离,但男人喊了停车,然后沿着湖边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 蔡远凡不明所以地跟着他,问了三句,这人一句也不答。他当惯了上位者,第一次这么被人无视,心里不爽快,便再也不开口,只跟着他,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从湖边走到别墅后方,绕着整个别墅走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大门前,双手插在运动裤兜里,仰头看着一半被藤蔓攀爬遮挡住的别墅。 “这别墅已经成了一个极佳的聚阴地。” 蔡远凡不懂这些,但听着这个名字就觉得阴风阵阵。 “会怎么样?” 男人看了他一眼,换了到嘴边的词,说:“这里原本应该是有心人专门布置的镇魂井,镇住亡灵,抽取她身上的福运功德为活人所用,如同水井,日日月月年年身处黑暗地下,而人日日从中打水取用。” 他的眼睛乌黑如深井,眸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被他这样看着陈述这段话,蔡远凡久远的心虚再次浮现上来。 “镇魂井和聚阴地形成的条件十分相似,只要变动……”他顿了顿,又换了词汇,“变动某些条件,就能互相转化。” 蔡远凡听懂了,下意识问:“那原来的作用还会有效吗?” 男人又看了他一眼,说:“会减弱,慢慢从取水变成往里注水。” 蔡远凡大惊失色:“会吞我们的福气?” 男人声音平静:“活人抽取亡灵的功德福运,亡灵聚拢的则是阴魂。从这里死了第一个人开始,这里的阵法就变了,所以你这里开始闹鬼、再次出事……若不纠正,阴气渐渐盛长,亡灵会自动进来,这一处就成了真正的聚阴地,你的福气?福气不会少,不过这地理位置和你们家相辅相成,这里坏了你们自会受到影响。” 蔡远凡有些着急了:“大师可有破解之法?” 男人抽出手,看着别墅的大门:“聚阴地大多如同养蛊,大鬼吞小鬼,最终养出一只鬼王,为祸的不只是你一家,方圆十里都会被她毒害。” 蔡远凡后退了一步,将信将疑却又难忍心中升起恐惧,他想起妻子的魂魄,低声问:“您说的大鬼吞小鬼……这……这大鬼会是谁?” 男人扭头,望着他的眼睛:“你希望是谁?” “我――”蔡远凡没了声音。 他希望是谁?希望林宛被吞掉还是希望她存在着却可能成为一个强大的恶鬼,说不定还会找他报仇…… 他竟也不知道答案。 男人也没有等他回复的意思,说完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蔡远凡站在门口,一时迈不开腿。 男人已经走到院子,蔡远凡喊了一声,他停下扭身看过来。 蔡远凡:“大师,我需要陪您进去吗?” 男人神色毫无变化,似乎对他的所有反应都十分了然,伸手。 蔡远凡连忙把钥匙递过去。 大铁门重新合上,蔡远凡握了握胸口的黑檀珠,看着男人黑色修长的身影进入房门内,慢慢向后退去,坐上了自己的车,在湖对面等待结果。 自从吴泗案发生后,蔡远凡给别墅四处都装上了摄像头,他只要打开手机app就可以查看别墅内的各处情况。 现在,他便坐在车上,看着男人进屋后的一举一动。 别墅一如既往比室外昏暗,男人开门关门,然后视线在整个室内逡巡了一圈,准确无误地停留在张玄鸣要求添加摆放的器具上,尤其在楼梯口那个石雕上,停留了特别长的时间。 林宛带着吴泗站在二楼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他身上的气息,让吴泗下意识想要往她身后躲。 林宛皱眉,扶着栏杆看着楼下。 一直在楼下走动的人站在她的正下方,猛然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林宛悚然一惊,下意识直起身躲开。 躲避后才回过神来,自己为什么躲?她是鬼,他是人,她看得到他,他却看不到她。 但是那个眼神……太过准确无误。仿佛她就是站在楼上的女子,而他若有所感抬头一望,就看到了她。 林宛面色凝重起来,这人似乎和前面来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感受不出善意恶意,仿佛清风、仿佛空气,沉静得与环境融为一体,轻而易举让人卸下防备,以为他人畜无害,实则仿佛有看不清的能量蕴藏其中,让人心惊。 楼梯上,传来稳稳的脚步声。 吴泗抓着她的手臂:“他上来了,要下迷障幻境吗?” 林宛点头,没有让他动手,而是亲自布了幻境。 脚步陡然停下。 林宛带着吴泗走到楼梯口,看着抬腿做出迈步姿势又停在原地的人。 她的幻境以纯黑空间为底,引诱陷入其中的人扯出心底最深的渴望、恐惧、憎恶、喜爱……,然后在幻象面前释放浓郁的情绪,用猎物的情绪击溃猎物的神志。 这是阻挡来人的有力武器,也是她测试来人的一中方式。 所有人进了幻境都会在最初误以为自己还在爬楼梯,以至于原地踏步。但是这个男人没有,他就这么保持迈步的姿势停留在原地,至少停留了半分钟,然后闭上了眼睛。 吴泗偷偷从林宛身后探头出来,看向楼梯上的男人,就见到他从上衣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单手顶开瓶盖,将瓶中不知什么液体倒在了手心,然后两手敷在眼上几秒。 吴泗:“……他在涂什么?眼霜吗哈哈哈!”越想越好笑,“为什么他一个大男人,心里的渴望是化妆哈哈哈哈……” 林宛看着男人在小鬼的笑声中放下手,眼神无比清明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我去,见鬼了! 林宛后退了一步。 这辈子只有她装神弄鬼吓人的,没想到被这个诡异的男人吓到了。 男人开始一步一步往上走。 吴泗脸上的笑僵住了,紧紧抓着林宛的裙子,把她后腰部分扯得又紧又皱:“他……他……”胆小的性格再次冒头,声音都抖了起来。 林宛绷紧了神经,收在腿边的右手缓缓蓄力。 门窗紧闭的二楼走廊,隐隐有空气扭曲、加速流动。 男人视线准确无误地下滑,停在她的右手上,目光锐利,瞬间有一股气势铺展开来,压得两个鬼胸闷难受。 林宛左手反手护着吴泗后退了一步,确认了,这男人看得见她们,而且深不可测。 吴泗吓得开始老毛病发作――腿软,扯着她的裙子几乎迈不动步子,被她强拉着后退,越发把她的红裙扯得扭曲。 男人锐利盯着她右手的目光一顿,快速抬眼避开。 林宛当鬼太久了,完全没反应过来,低头去看,才发现她的裙子被吴泗这个小鬼全都扯到了左边,右边的开叉大大开到大腿根,露出整条修长长腿…… 当一个女鬼在一个人类面前走光是什么体验? 第211章 香魂一缕13 你的裙子被人扯得走光了。 你对面的男人明显看到并且快速转移了视线,不再看你。 你该什么反应? 林宛右手一动,趁机向男人攻了过去。 阴冷的风突然袭面而来,男人面色一正,头也不回快速侧身,左手顺势在空中画了几个圈,朝着林宛的方向轻轻一推。 林宛只觉得一阵压迫四面八方而来,果断避开,拉着小鬼以最快的速度闪进了供奉的房间。 这个男人实力比她强太多了,而那个迎面而来的压迫感也唤醒了她的记忆。 第230节 在原主那个疯狂错乱的记忆里,最后她就是在这种感觉中彻底离开这个世界的。 林宛紧紧抓着小鬼的手,脸色变了几变。 “怎么了?姐姐?你在哪,你说说话,我好怕啊!”小鬼呆在一片漆黑中,只感觉手上被她死死抓着,周围什么都没有,吓得张开嘴就要大哭。 “别哭,那男的太强了,正面迎敌我们讨不到好处。这是我的地方,你盘腿坐下,闭眼,感受周围的能量气息,按照我之前教你的方法运转灵力。” 林宛的手缓缓松开,改而搭在他的肩头,告诉他自己就在边上,然后引导他入定修炼,以免被这片黑暗空间影响了心智。 小鬼如今对她十分信任依赖,听了这话,立刻闭上嘴擦了一把眼泪照做。 林宛一直把手放在他身上,但没有一起入定,而是睁着眼看着眼前的黑,神色凝重地感受着外边的情况。 如男人之前分析所说,这地方已经成了聚阴地,阴邪之气极盛。她现在还清明干净,没启动这地方的阴邪开关,若是一旦误杀凡人,她不确定自己现在的能量可不可以控制住场面而不是像原主那样迷失心智化为厉鬼,开始源源不断地吸引生灵绞杀。 所以眼下,这男人正邪难分,她一不能轻易害人,二打不过他;但对方却实力强大,若是有坏心足可以害她。她现在非常被动。 三十六计,只能走为上计。 房门外,男人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了她的逃离,但她的速度非常快,那个天罗地网的符没能困住她们,男人只看到了逃离的方向。 他站稳了身子,站在原地看着走廊,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摄像头,慢慢踱步往前走,停在了那个紧闭的房门前。 蔡远凡给了他所有的钥匙,男人在门前站了几秒,就掏出钥匙开了门。 门一开,侧头一扫就看到了那张供在桌上林宛巧笑倩兮的照片。 她的眼睛是丹凤眼,看着镜头眼里有光,满是笑意,特别清澈美好的一张照片。 和女鬼的林宛,几乎没什么差别。 男人慢慢走过去,站在供桌前,对着照片看了许久。 黑暗中,林宛听到了脚步声,感受到了被凝视的感觉,几乎喘不过气来。 对方很可能是敌非友,实力又远高于她,她真的紧张。 蔡远凡也很紧张。这张照片照理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是林妈妈当时却说照片很诡异,吓得即便是亲生女儿的相片也不敢再来看一眼。他起初以为是意外或者巧合,后来灵异事件越来越多,就渐渐觉得,当时可能真的不是巧合。 如今看着镜头里的男人沉默地站在相片前,蔡远凡坐在车上,跟着屏气凝神。 许久之后,男人动了。 他转身走了出去,再次回到了走廊。 男人慢慢地在走廊里踱步,看不出他的目的,只看到他平静地走着。蔡远凡看得起鸡皮疙瘩,甚至以为他是不是被鬼下了降头,丢了神志。 来回走了一圈,他最终停在了主卧前。 推门进去。 蔡远凡紧张得缓缓捏紧了拳头。 林宛听到了那一下一下极其平稳有节奏的脚步声,时而近了时而远去,然后,那个脚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仿佛就在身边。 小鬼绷不住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姐,他……他……他来了……他是不是来了……” 林宛反握住他的手,想起这里又黑又安静,又开口安慰了一句:“别怕。”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凌空劈下,小鬼吓得惨叫。 林宛一把抱住他,飞身躲开。 天光从上空倾泻而下,照亮了整片空间,长久的黑暗里猛地进了光,刺眼得让鬼几乎睁不开眼睛。 吴泗依偎在林宛怀里,透过她的胸口看到了外面的景象,吓得发抖的鬼突然镇定下来,“咦”了一声。 林宛缓缓松开他,站稳抬眼。 这片空间,彻底亮了,虽然依旧什么都没有,但亮堂堂的,无数的光从“天”而降。 她仰头望着这片“天”。 男人冷淡的脸突然出现在“天”上。 林宛吓得后退一步,小鬼直接“啊”了一声,坐倒在地。 男人听到了小鬼一惊一乍的叫声,直起身,侧头看向床对面天花板上的摄像头,又看了一圈卧室,最后停留在这张已经被掀翻了的床上。 蔡远凡隔着镜头和男人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知怎么就是一凉,立刻抬头看向窗外的阳光,再回头看时,镜头里是男人的背影,以及主卧那张大床。 这个摄像头是正对着这张大床安装的。 而如今,这张床,床上的用品全都被掀翻在地,裸露的床垫被不知什么利器划开了,撕开的大口中,一个黑色匣子暴露在镜头前。 蔡远凡的手开始发抖。 男人站在那站了很久,不知在想什么,然后伸手从运动服口袋里掏了个东西,完全走到了黑匣子的边上。 画面突然没了,蔡远凡脸色大变! 手机黑屏了一秒,铃声响了起来,成成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车里的空气随之一松,原来是关键时候,正巧成成打电话进来了。 “爸,你在哪呢?” “工作,怎么了?” “我想和同学出国旅游,本来想等你回家说的,但是你这几天一直不回家,回来也很晚,我都碰不到你……” 蔡远凡听着儿子的絮絮叨叨,心里记挂着别墅主卧,想也没想连连答应。 “欧耶!诶?不对啊,爸你今天怎么那么好说话?不会是有什么……” 蔡远凡:“……” 别墅主卧。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空白的黄纸,凌空在纸上快速比划了几下,缓缓垂直往黑匣子上放。 ??黄纸临贴近黑匣子的那刻,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手动作不变,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指尖一弹,直直朝着身后的摄像头砸去。 “砰”的一声,摄像头彻底碎裂。 又薄又软塌塌的黄纸仿佛成了黄铜片,垂直进入黑匣子,最后彻底隐没不见。 “啊啊啊――”一阵阵惊叫不断响起,依旧是那个小鬼的声音。女鬼仿佛不存在一般地安静。 此刻的空间里,一道黄符从天而降,垂直悬在半空中,无数金光发散而出,刺得鬼完全无法直视,整个空间开始不断震动,如同天崩地裂。 小鬼吓得啊啊乱叫,眼泪鼻涕齐飞,手死死抱着林宛,只觉得自己又要完了。 “我不要死呜呜呜……我还没去看我妈……救命啊呜呜呜呜……不要杀我……我是好鬼啊呜呜呜……”哭得实在是可怜。 林宛护着他,心中愤懑不已:“你们这些道门中人,助纣为虐,残害无辜生灵,须知三界众生皆是平等,驱鬼不分良善,助人不看黑白,终有报应!” 话音落,整个空间彻底碎裂。 两道互相紧抱的身影缓缓从黑匣子中升起飘出,渐渐变大,悬在半空。 小鬼的哭声震耳欲聋。 林宛先发现了不对,除了金符出现那个瞬间她全身闷痛如同原主记忆,现在好像什么难受的感觉也没了,但是记忆里,原主被镇压得非常痛苦,是极其惨烈地被押送进地府的。 她慢慢睁开眼。 对上了男人冷淡无波的眼睛。 他在下方。 林宛环顾四周,又看向脚下,破烂的主卧床,床垫里突兀的黑匣子…… 这个黑匣子……林宛松开吴泗,盯着脚下。 “你的骨灰。”男人开口。 林宛有些发怔,许久后呵呵笑起来:“原来如此……呵呵……原来如此……” 吴泗挂着眼泪茫然地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抓着她的衣服躲在她身后,弱弱地抽泣着问:“我们……我们出来了吗?我……我是不是……没死啊……” 男人:“死了,你早就死了。” 吴泗一个哭嗝梗在喉咙,幸亏已经死了,不然就要窒息死了。 “你……你不会打我们了吧……”他缓了缓,探头小声问。 男人平静的时候,实在是人畜无害,吴泗单纯,无意识降低了防备。 男人看向林宛:“人鬼平等,只惩恶扬善,不分是人是鬼。” 林宛的视线从黑匣子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男人却反而看向了黑匣子:“这是你的本体,你要怎么处置?” 林宛不答反问:“你是在帮我?蔡远凡出钱让你来镇宅的吧?” 男人:“有何问题?” 林宛奇怪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会灭了我们,或者帮他把我重新压进这骨灰盒里,永生永世。” 男人说:“这不是正道之术,而你也没做过恶事,我为何要灭你。” “我是鬼啊。”林宛对着他吹了一口气,阴冷至极的气息扑面而去。 男人抬手在脸前挥过,面色不见丝毫变动,眼神更是无波无澜:“知道,我送你们一程。” “不行!” “不要!” 林宛和吴泗异口同声。 男人抬眼看着他们:“既然死了,就早早去该去的地方,滞留阳间害人害己。” 林宛垂着眼睛冷淡地和他对视,并不打算让步,甚至慢慢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战斗。 吴泗哼哼唧唧地抽泣着,感受不到这一触即发的氛围,求他:“我不想走,我还没看到害我的人被判刑,我妈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哥哥,你放过我们吧,我们是好鬼,不会害人的。” 男人盯了林宛一眼,看向哭得没眼看的小鬼:“别人会害你。” 林宛冷嘲:“你是为我们好了?” 男人抬头扫了她一眼,转身走到沙发上坐下,看着飘在空中的两只鬼:“你飘荡人间十年,结果如何?” 这话简直是扎心,正中林宛的痛处。 第231节 小鬼惊讶地看向林宛:“姐姐,你……你死了十年啦?” 男人:“她儿子比你大。” 吴泗惊得张大了嘴。 林宛恼羞成怒,抬手拍了一下吴泗的脑袋:“你又不是没看过蔡远凡,你看他是你哥哥的样子吗?” 吴泗捂住脑袋,委屈:“他老,你不一定老啊……” 林宛:“你说谁老?” 吴泗不敢吭声了。 男人扯回话题:“你们本性良善,在阳间有诸多限制,早日超度早日新生,这阳间的事早与你们不相干,不必执着。” 林宛嗤笑了一声:“你说得轻松,心中执着不化解,到了下面也投不了胎转不了世,不然,这天道规则又怎么会让我们存在于阳世,不过是在哪都一样,在这里还尚有一线化解之机,去了下面,只能等着他人救助罢了。” 男人从没听过这样的说法,微微直起后背,神色认真:“你怎么知道?” 林宛:“我自知道却也没法证明给你看,你们这些人固执得很,想怎么做我阻止不了,只不过做的时候,别摆出为我们好的模样,不过自以为是罢了。” 男人重新靠回沙发,神色恢复如常:“你对我敌意过大。” “你来捉鬼,鬼就是我,我还要夹道欢迎不成?” 男人:“是你们闹太大世人皆知,舆论久久不能平息,又有种种鬼怪害人的言论弄得人心惶惶,我是来平息此事,你们不曾作恶,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林宛听出了一点蹊跷:“不是蔡远凡请你来的吗?” 男人扯了一下嘴角:“蔡远凡出钱,我师兄收钱,是真;我听闻此地有异象,闹得人心不稳前来查看,也是真。” 林宛琢磨了一下,笑了:“蔡远凡这是白砸钱了?” 男人没有理会,他似乎是个完全不在意这些俗事的人,对于发散的话题都没有什么兴趣,说了几句又一次拉回话题,执着于这件事的善后:“张玄鸣以玄铁黑匣封禁你的骨灰魂魄,在这地设下里外三层阵法禁锢亡灵,把这个风水别墅改造成了你的镇魂井,如今我破了他的禁术,但你的骨灰依旧是你最关键的软肋,看在你积德行善的份上,我可以帮你一程,听从你的意愿,你想怎么处置?” 林宛却没搭理他,盘腿在骨灰盒上方坐下,琢磨开来。 第212章 香魂一缕14 房间里一时很安静,林宛陷入沉思,男人安静等着,小鬼左看右看,忐忑不敢说话。 别墅外湖边,蔡远凡挂了儿子的电话重新回到监控画面,却发现卧室的监控已经彻底黑屏了,什么声音画面都没有。 他连忙退出看其他几个摄像头――一切如常。 蔡远凡心跳加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短短几分钟,卧室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不要进去看看? 手心渗出冰凉的汗水,蔡远凡眼珠不安地转动,拿不定主意。 窗外骄阳似火,车里却冷得人四肢僵硬。 他僵着手指点开其他几处监控,想看看那个大师还会不会出现。 各处都静悄悄的。 “你是谁?”林宛抬头看向安安稳稳坐在那,不急不躁稳如泰山的男人。 “李冲陵,正清派第二十八代弟子。” “正清派?你是个道士?上回那两小子也是你们那的?” 李冲陵:“嗯,是我师侄。”顿了顿,补了一句,“他们只在道观修行,没什么道行。” 林宛狐疑地扫了他一遍:“你辈分比他们大?我看那两个像神棍,你们这门派教本事还分人?” 李冲陵嘴角抽了一下,说:“我师兄继承了道观,擅长看风水做法事,我在外云游,几十年下来会得便多一些。” “几十年?!”林宛和小鬼都惊讶出声。 李冲陵:“我十三岁就跟着师傅出门历练。” 林宛:“你……你现在几岁啊?” 李冲陵:“比你年长。” 林宛看着男人毫无褶皱,最多三十岁的脸,沉默了。这道士还能驻颜有术? 小鬼算了半天,惊叹:“你比我爸爸还老!” 林宛试探:“他不该叫你哥哥吧,叫什么?叔叔?爷爷?” 李冲陵:“你想好怎么处置了?”直接越过不答。 林宛拉过小鬼推到前面:“先说他的事。” 小鬼脖子一缩,想躲,被她强硬挡住了后背。 “他生前被几个校园混混长期霸凌,死得无辜,爸爸是烈士,妈妈辛辛苦苦独自一人把他养得品学兼优,现在中年丧父丧子一无所有,那几个混蛋却因为是未成年不会判重刑。” 小鬼低下头,忍不住难过起来。 不说还好,一说就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惨,自己的妈妈怎么那么难。 男人看向小鬼,看他不停抹眼泪。 “这就是你不吞了他的原因?” 林宛:“嗯?” 李冲陵:“镇魂井沾了枉死血,又是满身怨气的冤魂,你吞了他,便可以法力大涨,有朝一日冲破禁锢也不是不行。” 小鬼吓得哭都不敢哭了。 林宛无语:“你到底是正道还是邪道?且不说做人做鬼的原则,就说这世上的事都是有代价的,即便真如你所说,这背后的代价我也承受不来。” 李冲陵眼里闪过一丝亮光,站起身,走到小鬼面前,伸手抚在他头顶:“跟我走,带你去了结心愿。” 吴泗抬头,茫然地看着他。 林宛收起推在他后背的手。 吴泗回头望向林宛,眼角还挂着泪,眼神惶恐不安。 李冲陵看向林宛:“你自己呢。” 林宛还没答,吴泗突然大声说:“我不要!我要和姐姐一起!” 李冲陵惊讶地看过去。 吴泗跑回去抱住林宛的手臂,哭哭唧唧:“你别丢下我,我……我要和你一块儿……” 林宛顿时笑了开来,如果她还有心,恐怕现在从心口暖到了四肢百骸。 “傻小子,我可帮不了你,帮你去吓那些混蛋还行,怎么帮你妈妈呢?” 小鬼抬头看李冲陵:“哥――叔叔,你带我们一起走行不行?” 李冲陵看向林宛。 林宛耸了耸肩:“你不是问我想怎么处理骨灰吗?你帮我撒到大海里去吧。别撒在内陆,到处是人,把人吓到恶心到了不道德,等你有空的时候,去趟海上,帮我撒在海里,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李冲陵没什么为难,点头应下。 林宛揽住小鬼的肩膀,笑着说:“为了监督你,在此之前我只好跟着你了。” 李冲陵看了看两鬼,无所谓。 “走了。” 林宛低头对着小鬼一笑:“走!解放了!” 吴泗眼睛噌地亮了起来,“哇哦”一声飘了起来。 李冲陵带走了骨灰盒,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了这一大一小肆无忌惮的笑声。这实在是有些违和,他行走民间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鬼魂,死了,却又像活着那样活着。 他想了许久,想到一个词:生活气息。 这两个鬼,在这个囚笼里日子过得很是平静,生与死看不出差别。 吴泗飘到墙边下意识停了下来,怕被撞到――这也是李冲陵观察到的特异之处,一个鬼,至今以为自己还是个人,下意识走路,怕被墙撞,见了人就躲在另一个鬼身后…… 李冲陵扭头看向笑看着小鬼的林宛,所有的解释只在这个女鬼身上。 小鬼停在墙脚“咦”了一声,弯腰去捡什么东西,捡了好几回,才想起自己是鬼,摸不到实物。他下意识抬头找林宛:“这里有一颗大白兔奶糖!” 林宛惊讶,走过去看,果然是大白兔奶糖,不过已经碎裂了,边上还有不少黑色碎片。 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看到了那个破碎的摄像头。 李冲陵转身看着她们,林宛则点点那颗奶糖揶揄:“大师原来爱吃奶糖?大白兔?” 李冲陵面无表情地往外走,不等她们了。 林宛低声笑,喊吴泗:“走,小鬼,让大师给你买奶糖吃!” 吴泗笑嘻嘻地跟上去。 小鬼跑得快,率先跟着李冲陵出了门,林宛跟在后面,临出门时回头看了看那个破碎的床垫。骨灰盒放在床垫的左侧,仿佛一人睡在一边,这个位置不知道有什么讲究,但是在这个双人床上实在是讽刺得很。 她慢慢走出去,看着前方一身黑衣身材修长的男人。 这人像深海,难以窥测,但她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不好的因素,虽然前世的原主最终湮灭在他手中,但这人应该的确是个正派的人。 原主在这里疯掉之后,造孽太多,怪不得别人。 男人走着走着停了下来,看向身侧的房间。 林宛走过去:“怎么?” 李冲陵看向房间里的相片:“这上面有你的魂力,你用它做过什么?” 林宛:“害人,你要替天行道吗?” 李冲陵瞥她一眼:“要不要处理掉?还是留给你丈夫。” 林宛被后半句话恶心到了,怀疑这家伙是故意报复。 “处理了!” 李冲陵走进去,拿起相框,将相片取了出来,林宛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那照片就无火自燃了。 第232节 湖边的蔡远凡瞪大眼看着这一幕。 林宛看着满脸笑意的容貌在火中渐渐消失,问:“为什么我能通过它和外界沟通?那时候我还不能从骨灰盒里出来,只是试着修炼,谁知道一时心境不稳,有灵力溢出,伤到了我妈。我妈说看到相片眼睛动了,吓得再也不敢来了。” 李冲陵扬了手里的灰烬,转身往外走,嘴里说:“你当时心神都在你母亲身上吧,一时失控就朝着她去了。” 他走到门外,回头看一眼门内:“这个房间是特意选的,和卧室骨灰盒相连相通,你以为自己在这里,想逃走的时候也一直在这里琢磨突破口,而实际上,这只是个障眼法。” 林宛慢慢瞪大了眼,恍然大悟! 好奸贼的张玄鸣! 李冲陵看了一眼头顶的摄像头,往楼下走去,一边走,一边左手画符,走到楼梯口时,食指中指并点在那几次沾血的石雕上,微一用力,再顺着石雕的纹理缓缓下滑,又画了几笔…… 林宛和吴泗亲眼看着那石雕被他两根手指戳裂了…… “镇魂石,如今已成了聚阴石。” 林宛:“他们两次摔下去都撞到这上面,不是巧合?” “第一个是,第二个不是,若有第三个,也会如此。”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手不停地扫过某些摆设,不同的东西手势各不相同,但他做得游刃有余,仿佛只是给这些东西擦了擦灰尘,“这小孩是运气不好,撞到了这个晦气东西,至于后面的人,和他体型差异那么大,却摔得一模一样,照常理是不可能的。” 吴泗搓搓手臂:“好吓人……” 林宛:“你个鬼怕什么?” 吴泗嘟嘴。 李冲陵侧头看了她们两个一眼,继续破阵。 吴泗不知道,林宛虽然在说闲话,却一直在观察感受着周围的不同。随着李冲陵破掉的法器越来越多,她感觉身上的压力越来越轻,那种长期身处此地的压抑感在缓缓消退,魂体里的灵气流动得更加畅快了,仿佛突破境界飞升了一般。 这感觉实在神奇,原来这个阵法不仅困住了她,还一直压制着她的修炼? 李冲陵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你们避开。” 林宛立刻拉着小鬼飘到了最角落。 李冲陵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掏出的那个瞬间,手顿了顿。 林宛看到了――大白兔奶糖。 这个停顿有些微妙,林宛暗笑。 不过这颗奶糖到了李冲陵手里却不怎么香甜软了,他直接把它当成了弹珠,弹指射向门框上方,那面墙竟然瞬间碎裂,脱落无数粉块。 剩下的黑黝黝墙体上,露出一张黄底红字的极大的符。 林宛一看到这个符,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心神不宁。 李冲陵掏出一张黄纸,一挥,黄纸燃起,然后伸手一送,这团火快速冲着墙上飘去,瞬间点燃了黄符。 林宛盯着墙上的那团火,眼睛一眨也不眨。 “大师!大师!”门外传来急切的声音。 火光中大门被一脚踹开,蔡远凡急切的脸出现在门前,上方火焰跳跃,他不敢进来,只万分焦急地看着李冲陵,又气又恨:“我是让你来驱鬼的,你……你在干什么!” 李冲陵还是那副冷淡的脸,又凉又透的眼神:“镇魂井是邪术,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帮你恢复。” 蔡远凡恍然大悟,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拿了我的钱却擅作主张!” 李冲陵回头看向抱着吴泗远远避开的林宛,又看向这个气急败坏的男人:“把妻子永生永世禁锢在这里,你发家致富安心?” 蔡远凡顿时哑了声音。 他眼神乱瞟,最终忐忑地顺着李冲陵的视线看向屋内那一处,声音颤抖:“她……她……她还……还在……吗……” 林宛看着屋外,满身沐浴着阳光,却完全没有原主记忆里那么俊帅文雅的男人,那些最艰难日子里的温柔鼓励,那些成就时刻带着光与爱意的眼神,十年过去,早就没了。 现在的这个人,是丧妻十年,早已走出伤痛并且能把妻子亡灵利用得一干二净的男人,从心怀愧疚,到渐渐习惯,到如今失去了捷径气急败坏。 林宛在他心里早就死了,死得透透的。 门上的黄符渐渐烧完了,火光暗淡下去,最终化为零星火点,消失不见。 李冲陵拿着骨灰盒往外走。 他一身黑衣又站在屋里,这个黑匣子和他的衣服融为一体,蔡远凡一直没有看见,如今看清了,立刻知道这是什么,吓得倒退几步,面色苍白。 “你……你把它拿出来……想……想怎么处置?” 李冲陵举起盒子放身前,蔡远凡又吓得后退了几步。 他对蔡远凡的行径倒是毫无反应,波澜不惊的,只说:“你若是想留她陪你,就留下这个,不然我就带走处理了。” 林宛和蔡远凡齐声说:“不要!” 李冲陵勾唇笑了一声。 这是蔡远凡第一次看到这个冷得毫无情绪的男人笑。 第213章 香魂一缕15 “这别墅已经恢复如常,就此别过。”李冲陵嘴角的笑不过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成冷淡的模样,对着蔡远凡微一点头,转身往外走。 蔡远凡不敢拦,站在原地有些失魂落魄。 林宛牵着吴泗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习惯了被挡回去的两只鬼都下意识放慢了脚步,缓缓抬脚跨出去…… 毫无阻挡! “哇!”吴泗高兴得立刻飞了出去,手里不忘拉着林宛,两鬼直接飘到了院子里,欢快不已。 林宛来不及看一眼蔡远凡,也早就忘记了他,跟着飘到李冲陵身边,不禁夸赞:“你本事还挺大!” 有蔡远凡对比在前,李冲陵对她的态度可谓友善,看了她一眼,微提高声音,说:“张玄鸣已被我在西北废了道行,这人是个妖道,专门寻亲故枉死、亡灵不散的人家,引诱他们对亡灵产生忌讳,再收重金助他们除鬼、安宅,若是家境好一点的,他就暗藏一手,留下破绽,待日后再来做第二次第三次生意。” 蔡远凡震惊地抬起头,望着李冲陵的背影。 “废了?” 李冲陵走出院子外的铁门,拐弯前看了一眼不可置信、大受打击的男人:“他造孽无数,道行一废孽障反噬,不死也要丢半条命。你命格本不错,靠自己本事也能富贵祥和,少动一些歪心思,于己于子孙后代都好。” 蔡远凡大受打击,这个事实比失去了这个福运源泉还让他承受不住,难道之前那些好处,都会报应在他和后代身上? 林宛没有给他一丝眼神,径直跟着李冲陵走了。 “喂,你有伞吗?” 走了没几步,两个鬼都有些受不住当头的烈日了。不是说不能晒太阳,但这骄阳烈日的确和鬼犯冲,走在大太阳底下,浑身不舒服。 李冲陵掏出两张黄符,一人一张直接贴了过来。 林宛想躲,但他的速度看上去很慢实则完全躲不过,看他的举止,只想到四个字:举重若轻。 那黄纸贴到胸口,两鬼立刻觉得通体凉快,脸上的焦躁也消失不见。 “你的符纸怎么都是空白的?”林宛低头看了看胸口的纸,好奇地问。 李冲陵走在烈日下,表情却不见半丝燥热,仿佛走在晚间清风中般舒适,听了她的话,答:“用灵力画符,随机应变。” “灵力?”林宛其实对这个世界的玄幻部分并不是很了解,而李冲陵似乎知道得很多,她状似不经意地打听消息。 谁知道,李冲陵却说:“用你的话说,是灵力。” 哈? 林宛大无语。 “那用你的话说呢?是什么?” 李冲陵看了看她,似乎在思考,林宛盯着他,微露期待。 几秒种后。 “说了你也听不懂,就按照你原来的方法修炼便是。” 林宛咬牙:“渣男语录,你听说过吗?” 李冲陵显然知道这是个坑,不理会,专心走路。 林宛很生气李冲陵对她智商的蔑视,直到后来跟着他四处行走,看他与人交际,她才看明白,原来这个李冲陵和她印象里的道士十分不一样。 那些高人道士总喜欢说一些道家的专业词汇,显得超凡脱俗,十分深沉,李冲陵却不是,他与人沟通都是直接顺着对方的思维逻辑。对方信道,他就说道家理论,对方信佛,他就说佛偈佛经;对方杂七杂八什么都信,他就按照对方的理论让他明白情况;对方若是什么都不信,他便直接用科学理论解释,解释不了便是巧合…… 李冲陵做事时目的导向性非常明显,只在意结果,中间的过程出人意料地不拘一格,与他长期板着脸的古板模样反差极大。 他也不像那些大师,总想让世人相信这世上有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借着本事宣传阴阳五行,他只平鬼事,从不管人事。 一人二鬼走到天黑才走到市区,李冲陵第一件事是把骨灰盒换了,换成方便携带的盒子,又进了一家运动品牌店,买了一个书包装它。 买完东西走出门时,他看了一眼林宛,又回去,看了一圈,指了一套红白运动服,报了一个码数,让服务员包起来买单。 朱虚文和朱虚友还在酒店,天黑了都不见自家师叔回来心急如焚,深怕那别墅的鬼太厉害,连师叔都打不过,看到李冲陵回来时,简直是喜出望外。 “师叔!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样?降服别墅那只鬼了吗?” 李冲陵妥善地放下背包,拿出那套运动服,递给两人:“出去找个地方,烧给林宛。” 林宛:“我?” 朱虚文、朱虚友:“谁?” 李冲陵不理会几人的疑惑,自顾自吩咐,想到这两人不靠谱,又拿了一张纸写了林宛的生辰八字,嘱咐:“别送错了人。” 朱虚文、朱虚友:“林宛,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还想问两句好奇八卦一下,一抬头对上他们师叔平静的眼神,顿时觉得充满了压迫感,赶紧接了衣服跑出去了。 林宛好奇地凑过去:“你怎么突然送我衣服?” 李冲陵视线往下瞟了一眼,收回,自顾自坐到沙发上打坐。 林宛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看到高开叉的红裙下白晃晃的长腿……突然悟了。 “噗――” 吴泗好奇地看着她。 第233节 林宛轻咳了两声,不好带坏孩子,忍住了表情走到他边上,戏谑:“大师是怕我冷了?” 他盘腿坐着,她站着,那大长腿就在他眼前,只要他一睁眼就能看到。 李冲陵不为所动,闭眼打坐仿佛周围什么都没有。 吴泗跑过来,好奇:“我们不会冷啊,被太阳晒的时候倒是挺热的。” 林宛应和,拖长了音调:“是啊――我们又不怕冷~” 李冲陵依旧不理会。 十来分钟后,林宛手上突然多了一套运动服。 李冲陵出声:“穿上。” 林宛:“太丑,不穿。” 李冲陵:“不穿不带你出门。” 林宛:“你拦得住我?” 李冲陵:“你大可试试。” 林宛:“……”真的被威胁到了! 她一脸怒气地拿着运动服进了卫生间,把那套红裙换了下来,换上这中学生一样的运动服,撸着袖子出来:“行了吧!老古板!” 李冲陵终于睁开了眼睛,上下扫了她一眼,眼中露出满意。 林宛:“……”她终于信了这家伙老得不能再老了,这审美,她妈都不这样! 李冲陵对于她的不满仿佛完全看不见,又转头看向了吴泗,问他:“你想要什么?明日让虚文虚友去买。” 吴泗眼睛一亮,小声问:“我也可以有吗?” 李冲陵看着他,虽然神色没有任何改变,但被他看着的小鬼却仿佛感受到了依靠和肯定。 吴泗低头想了半天,脸上的兴奋却渐渐淡了下去。 他突然就成了一个鬼,什么都碰不到了,摸不到了,谁也看不见他了,再也没见过妈妈了……刚开始得知自己能再次拥有人世间的东西时,真的很兴奋,可当他真的认真思考起来,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需要了。 衣服不用每天换啦,也不用再努力学习了,他只是很想、很担心自己的妈妈而已。 “叔叔,我可以给我妈买个东西吗?她今年的生日我不能送她礼物了,你帮我买一个送给我妈吧。” 李冲陵应下:“好。” 他依旧那副淡淡的模样,仿佛对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没有任何感触,但林宛看着,心里却暖了起来。 连自己的亲人都会对成了鬼魂的你敬而远之,李冲陵作为一个照理和鬼怪对立的道士,却把她们当成平等的人对待,在意她裙子穿得太短,考虑到小鬼的心情满足他的心愿,这个看似无情的人,仿佛更有人情味。 朱虚文和朱虚友在第二天起床后,听到了他们师叔的吩咐,去买一瓶女士香水。 “师叔……你……为什么要买女士香水?” “这个牌子……很贵的!” 李冲陵喝了一口粥,看着他们:“吴泗要送给他妈妈。蔡家给的钱不少,不够买一瓶香水?” 他不在意钱财俗事,但是贾冲凡从不会短了他的钱,因为他才是这个道观的真正财神爷。李冲陵什么都不管,但是什么都清楚。 朱虚文和朱虚友在道观待了这么多年自然懂,但是吴泗? 联想到昨晚的林宛…… 两人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 “师叔!你不是去灭鬼去了吗!这……这两个鬼……” 李冲陵淡淡地说:“她们是受害者,我圆了他们的念想就送她们走。” !!! 朱虚文和朱虚友一下子抱在一起,不可置信地大叫:“你把她们带回来了!” 李冲陵被他们的叫声吓了一跳,皱眉:“修行十多年,连亡灵都怕?” 两人使劲摇头又快速点头,欲哭无泪:“师叔――你……你不要告诉我……昨晚……昨晚这两只鬼……” “在这,没看你们磨牙打鼾,去屋外过的夜。” 朱虚文、朱虚友:…… 两人拿了手机飞奔出去买香水,原本极其盼着师叔陪在身边,现在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师父说得对,师叔就是个疯子! 林宛和吴泗看得好笑,这两人从始至终都这么怕鬼,和李冲陵仿佛不是一个门派出来的。 香水送来得很快,李冲陵办事更是不拖拉,背上包,带着礼盒去找吴泗的妈妈。 此时距离吴泗意外身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外界能继续维持对这个事件的关注全托福于别墅的灵异诡异,但即便如此,大家的注意力多多少少还是转移到了灵异探秘中,提及凶手审判的人越来越少了。 今天是工作日,不过吴泗的妈妈在家,自从孩子出事后,她再也没心思没动力上班,只执着于为孩子讨回公道。 那个长期供着吴爸爸警官照的桌子上,如今又多了一张少年的照相。她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擦相片,上香,絮絮叨叨地说一些话;空落落没事的时候,就望着眉眼相似的父子俩发呆,或者去书房收拾儿子的书本、笔记…… 很多邻居、亲友都担心她会崩溃,精神受不住,但是她每次见人时,条理清晰,十分坚强。 “你的冤屈还没报呢,妈妈怎么会崩溃呢?” 吴泗看到家门想也没想就喊着“妈――”冲了进去,进了门,就看到他妈妈抱着他的相片喃喃自语。 顿时,大颗的眼泪滚了下来、 “妈――你的头发怎么这么白了……你怎么这么瘦了啊……” 林宛听着里面哇哇的哭声,催促李冲陵:“敲门啊!” 李冲陵看她一眼,对于一个鬼这么安分守己等着开门,不知道该不该欣慰。 “叩叩――” 门外响起敲门声。 吴泗的妈妈立刻直起身子,警觉地问:“谁!” 吴泗奇怪地看着妈妈,不知道向来友善热情的她为什么这幅表情,手足无措地在边上抹眼泪。 李冲陵:“吴泗托我给你送东西来。” 吴妈妈惊疑不定,冲到门口对着门外喊:“你说谁?你是谁?!” 李冲陵:“吴泗,托我给你送生日礼物。” 第214章 香魂一缕16 吴妈妈的警惕性出乎意料的高,两人隔着大门说了好久,她才松口开门,让李冲陵进来。 林宛同李冲陵说:“你问问她,是不是有人来骚扰?她这个反应不太对,太警惕了。” 李冲陵跟着吴妈妈进屋,一抬眼就看到了吴泗的遗像,再一侧头,就看到一墙壁的奖状。 三好学生、积极分子、数学竞赛第三名、运动会比赛第一名……什么都有,整个墙壁都是。 林宛走到哭鼻子的小鬼身边,搭在他肩头惊叹:“哟,小鬼,你这么厉害啊,得了这么多奖励!我瞧瞧,一年级开始就年年有奖状?” 吴泗抹着眼泪,带着哭腔纠正:“我幼儿园就有!” 林宛往最底下一排一看,嘿,还真是,贴得整整齐齐的,没有半点损坏。 李冲陵跟着站在奖状墙前,一个一个看过去,一直看到吴泗初一下学期得到的三好学生、数学成绩第一名奖状。 “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小泗……托你送生日礼物是什么意思?”吴妈妈顾不得睹物思人,只盯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又是期待又是忐忑。 李冲陵拿出香水礼盒,递出去:“这是他昨晚去商场挑的。” 吴妈妈的手颤抖起来,看着这个包装精致的礼盒,想接又不敢接,满眼急切地看着李冲陵:“什么意思?!他去挑的?他人呢!他在哪!” 李冲陵把香水放到她手心:“他现在亡灵未散,还在,不过终是要走的。” 吴妈妈眼泪刷地下来了,握着香水哭得不能自抑:“小泗,小泗……你在这是不是,你来看妈妈了是不是?呜呜……” 吴泗哭着跑过去抱她:“妈――”身体穿过了吴妈妈,飘到了对面,顿时哭得更难过了。 林宛过去安慰:“别哭了,死都死了,抓紧机会安顿好你妈才是正经。” 吴泗抽泣着努力憋住不哭。 这奶乎乎小可怜的样子,看得人心疼。 李冲陵看向白发丛生,哭得肝肠寸断的中年女人,说:“你有什么话,我可以破例帮你转达一二,只此一次。” 吴妈妈眼里流着泪,精神却一下子振奋起来。 “真的?!” 但她并不是个轻信而愚昧的女人,她下一刻又立刻清醒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真假?” 李冲陵:“你母子可有他人不知的约定事迹?” 吴妈妈一边快速擦眼泪,一边想,想了好久,说:“你问问他,六年级他迷上看漫画,买了好几本漫画书,我都收走扔了,但是我知道,他还藏了一本,你……你问他,他藏哪了……”说到这,似是回忆涌上心头,吴妈妈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吴泗惊呆了,他从来不知道,这个秘密原来在他妈那里根本不是秘密! “我……我藏在床的夹缝里了,床头靠墙那面有个钉子凸出来,我用袋子装了书挂在钉子上,夜里想看的时候就把床拉开拿出来看……” 林宛:“你这乖乖仔的样子,看不出来啊。” 吴泗不好意思,小声说:“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才藏起来的……” 林宛摸摸他的头:“你妈妈知道。” 李冲陵重复了一遍藏书的地方。 吴妈妈快步跑进孩子的卧室,拉开那张床,手在靠里的床头一摸,真的摸到了一个塑料袋子,袋子里装着那本快翻烂了的漫画书。 “小泗――小泗啊――” 李冲陵对女人的崩溃无法安慰,只问她:“你想对他说什么?”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淡然冷漠,吴妈妈又信了他是有本事的高人,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强忍住悲痛擦了眼泪招呼他去客厅做。 第234节 第一个问题是:“他,现在还好吗?” 李冲陵:“好,有人照顾他,和生前没什么两样。” 吴妈妈惊讶:“谁?谁照顾他?是……是他爸爸吗?” 李冲陵看了一眼林宛:“你丈夫早已不在世,是一个和你年纪相似,与吴泗同病相怜的人。”顿了顿,补充一句,“她很好,你儿子现在也很好。” 吴妈妈将信将疑,但还是不想错过机会,连忙问心中充盈了数月的种种问题。 “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泗你被人欺负为什么不告诉妈妈?他们欺负你多久了?怎么欺负你的?你真的是意外摔下去,不是被他们故意推下去的吗?是谁推的你,是谁掐的你,是谁带你去那个别墅的?” 一个又一个问题,一次比一次悲愤,问到最后,吴妈妈几乎声声泣血,又痛又悔又恨。 吴泗蹲在吴妈妈身边,靠在她的腿上,一一把自己受到的校园霸凌说了出来。 说之前,他问林宛:“我全都说了,妈妈会不会更难过,怎么说,她会更舒服一点呢?” 林宛对他说:“不要描述细节,说大概的情况就可以,她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孩子什么时候受到了欺负,为什么不告诉她,想知道你的死是不是如警方调查那样,你有没有冤屈。” 李冲陵是全场最冷静的一个,任由两个鬼商量怎么回答吴妈妈,又对吴妈妈几次情绪崩溃平静以对,用他那神奇的气场,影响她镇静下来。 吴泗按照林宛说的,挑着回答了妈妈的问题,李冲陵转述。 “初中开学第一次月考之后开始受到霸凌,觉得自己能应对所以没有告诉你,出事那天,他被三个学长逼迫去的别墅,他本来在那个女人帮助下可以逃脱,结果因为太害怕腿软坐在了楼梯上,被清醒过来的其中一人一脚踢下了楼梯。” 对家属描述亲人如何死亡实在是一件残忍的事情,李冲陵已经把吴泗絮絮叨叨的叙述简化成几句话,但还是给吴妈妈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她仿佛亲眼看到了儿子怎么丧命…… “那个女人?是谁?”吴妈妈问。 李冲陵:“现在陪着他照顾他的人。” 吴妈妈神色复杂:“那个蔡董事长的老婆吗?网上说的闹鬼……是真的,是吗?” ????李冲陵:“是她,别的都是舆论臆测。今日与你说这些,全看在吴泗良善份上,你最好莫对他人传播他和林宛的事,引来有心人,对吴泗有害无利。” 他神色严肃:“吴泗做人做鬼都弱小无依,世上恶人却比鬼还恶,若传出去引来邪魔妖道,他只能是待宰鱼肉。今日让你们母子对话已经是破例,你解开心结好好生活,对你们母子才是好处。” 吴妈妈环顾四周,忍着眼泪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李冲陵看向吴泗:“还有什么要说的?” 吴妈妈看到了,连忙朝着腿边看去,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吴泗望着妈妈:“我会一直陪着妈妈的,你让她不要伤心了,她头发白了好多,人也瘦了,脸上的皱纹也多了,你让她好好吃饭,早睡早起,注意身体,不要生病。” 李冲陵点头,这次,一字不漏地转述了。 吴妈妈望着膝头又哭又笑,不停点头:“好,好!我以后一定好好照顾自己。”说着,想到了什么,问李冲陵,“大师,我怎么做可以让小泗吃到我的饭菜呢?在他还陪着我的日子里,我想做一些他爱吃的菜,还有他想买的衣服,我都给他送过去。” 李冲陵沉默了一下。 林宛立刻出声:“快说啊!我也想吃!我都十年没吃饭了!” 李冲陵瞟她一眼,对吴妈妈说:“你去做饭。” 吴妈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欢天喜地:“哎!我……我这就去买菜!家里菜没了,我这就去买来做!” 进门时那个疲惫警惕、苍老暗淡的中年女人仿佛一下子焕发了光彩,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林宛看向挂着眼泪的吴泗,调侃:“哭什么,你可比我好多啦,我妈现在要是听说我去看她了,她可能吓得要请十个八个和尚道士做法事驱鬼。” 吴泗忘记了难过,疑惑:“为什么?” 林宛点点自己:“十年老鬼,吓人啊!” 吴泗惊呆了,立刻问:“那我也不能陪着我妈十年了?她会怕我?” 林宛收起了调笑的神色,她想说不会的,你妈那么爱你,怎么会怕你呢,但是想起原主的遭遇,又叹息,谁知道呢,人心易变,尤其是故人死后。死了十年的儿子回来看你,谁知道是高兴还是害怕,是欢喜留鬼,还是吓得赶紧烧纸钱让他安宁别再来呢。 李冲陵看着她,嘴里对吴泗说:“你留不了十年,该走的时候就得走,人鬼殊途,走了何必管人怎么想。” 吴泗憋嘴,闷闷地“哦”了一声。 他有点怕李冲陵,本来就胆小怂,更不敢反驳他。 不过,嘴巴悄悄地嘟了起来,嘟得能挂油瓶。 林宛见了,重新笑起来,这小鬼,做了鬼却越来越有脾气了。 拿了钱包和购物袋的吴妈妈站在门边,听到了客厅里大师隐隐约约的话,十年……她心里一酸又复而高兴,十年也好啊,十年那么多,那是她额外赚来的了。 她一脸笑地走出来:“大师,我这就去买菜,您在家坐坐看看电视?” 林宛故意怂恿:“一起去啊,让小鬼陪陪他妈。” 李冲陵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闪过无语,但还是站起身说了两个字:“一起。” 吴妈妈不知道儿子是不是必须跟着这个大师才行,但听到他说一起,就确定儿子肯定也一起过来了,心里顿时更加欢喜,笑着说:“好!就在小区边上的菜市场,很快的!” 两人一起往门外走,李冲陵走在吴妈妈后面,小鬼一直扒拉着他妈的手没松开,早就出去了,林宛跟在最后,还没出门。 李冲陵握着门把手,看着就要走出门的林宛,重重关上门。 “哎――”林宛下意识叫。 吴泗回头,就看到林宛的魂体一下子在门缝里扭曲,被夹成了半截,隐隐约约镶嵌在了门里…… “叔叔!姐姐还没出来!”他急得大叫。 话音落,林宛飘了出来,对着李冲陵用力踢过去:“死老头,你故意的!” 李冲陵面无表情仿若无事地跟着毫不知情往前走的吴妈妈下楼。 林宛气得七窍生烟,盯着他一本正经的背影嘲讽:“幼稚!看不出来你也是个幼稚的闷骚啊!” 李冲陵没给她半个眼神,或者说,走出吴泗家后,他完全不受两个鬼的影响,以至于想要借助他的眼神、反应观察儿子在哪的吴妈妈也看不出一丝一毫迹象,只能失落地藏住心事。 吴泗牵着他妈妈的手,捂着嘴笑,他后知后觉看明白了,李叔叔是故意捉弄姐姐。 他转移话题安慰林宛:“姐姐,我妈妈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她今天肯定做这个,我们待会儿一起吃啊!” 小鬼乖乖的样子实在可爱,林宛脸上露出笑:“好啊,现在我也不用减肥控制饮食了,咱想吃什么吃什么。” 不然怎么说有妈的孩子就是宝呢,到了亲妈身边,小鬼都变得自信大方起来,浑身洋溢着幸福得气息,一副待客小主人的模样,说要请林宛吃红烧肉,吃油焖大虾,吃这个,吃那个,恨不得把他妈妈的好手艺一下子都展现给林宛和李冲陵看。 林宛忘记了被李冲陵捉弄,跟着他们一边走一边笑,忍不住想起了五年未见的成成。 那孩子,如今不知是什么模样了。 一行人到了小区附近的菜市场,李冲陵沉默不语地跟着吴妈妈走在摊位之间,八风不动的表情在这个热闹的地方格格不入。 菜市场看到吴妈妈和李冲陵这个组合,认识的人都有点疑惑,对吴妈妈倒是十分友善热情,偶尔举止间露出一丝同情。 但吴妈妈今天完全不受影响,神色还有几分欢喜。 李冲陵坦然无视所有落在身上的视线,走到海鲜摊位边就说:“做油焖大虾。” 吴妈妈眼睛一亮。 到了肉摊边,他又随口说:“可以做红烧肉。” 吴妈妈立刻称了一大块五花肉。 第215章 香魂一缕17 算上李冲陵也就两个人,吴妈妈却买了至少五个人的菜。 她大哭后的眼睛还微微红肿着,精神却好了非常多,以前走在路上脚步蹒跚,现在却多了一份力量,这中改变,鲜明得小区邻居路上遇见她,都忍不住停下来询问几句,猜测是不是吴泗的案件有了进展。 回到家,吴妈妈洗了水果热情地让李冲陵坐下看电视,自己则带着所有的菜进厨房忙活。 吴泗自然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妈妈去了厨房,林宛坐在李冲陵身边,对他说:“开电视吧,我很多年没看电视了,看看现在有什么好看的剧没。” 李冲陵除灭过各中恶鬼,也超度过很多冤魂,大多滞留人间的鬼魂都是麻木偏执的,他们只执着于临死之际的遗憾或者怨恨,所思所为都只围绕着这个执念,从没见过林宛这样的鬼。 她做鬼十年,被家人背叛利用五年,应该是受尽了禁锢的折磨,却还能用鬼魂的形态过凡人的日子,连带着把一个小冤魂也带得活泼像人。 鬼,竟然比有些凡人还热爱生活。 李冲陵一边打开电视,一边心中称奇。 电视台在播的剧不少,古代剧现代剧仙侠剧,个个都是新面孔,李冲陵不停按着遥控机换台,最后在林宛的喊停下,停留在了某台的《白蛇传》。 电视里,白娘子喝下了雄黄酒,化出原型,许仙无意间撞见,吓得眼睛一翻,魂归地府。 看了无数次白蛇传的林宛想到后面的剧情,竟有些触景生情。 五年前的原主,就仿佛这白娘子啊。 “我问你啊,像我这样的阴魂,如果总是跟着凡人,会让他运势变坏,生病体弱,心神不宁吗?” 李冲陵是听她的意见看了白蛇传,但看得倒是比她还认真,听到她的问题,头也不回继续看电视剧,只嘴里仿佛应付般说:“白蛇和许仙做了夫妻,也不见许仙被吸尽阳气,反而他生意兴隆,医名远播,比从前过得好了百倍。法海想捉妖,有私心,说的话不尽实,但许仙自己心智不坚定,造成后面中中也不能全怪他人。” 林宛看着白娘子去找观音大士求救,看她为许仙去盗灵芝仙草,心底属于原主的那丝怨气起起伏伏,时而放弃时而滋长,最终缓缓平静,却依旧难以消散。 原主还是不甘心的。 当知道所谓的阴魂影响根本不存在,那么蔡远凡对她的忌惮疏远甚至厌憎便是那么显而易见,不只是利用,早在黑檀珠出现时,就仿佛许仙给白娘子递了雄黄酒,许仙可能有点傻白甜,蔡远凡却是个精明干练的人。 多年同窗、多年夫妻,青梅竹马的情谊,人一死,就没了;多年父女母女之情,亲生的女儿,人一死,就好像什么都不是了。 她死了,还放不下他们;她死了,他们就把她的灵魂都从心里抹掉了。 怎么能心平气和呢? 李冲陵扭头看她。 林宛与他对视。 他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眼睛黑深如海,但不是波涛汹涌的海,而是沉寂无波的海,深而平静。 林宛看着他的眼睛,情绪缓缓平静。 “你要回家看看吗?”他开口问。 林宛反问:“你以前捉鬼也是这样吗,陪着鬼到处走,帮他们完成执念?” 李冲陵扭头继续看电视:“你这中鬼史无前例,还拐带了另一个。” 拐带? 第235节 林宛:“你说清楚啊,什么叫拐带?” 李冲陵不说话,专心电视剧。 这人古板得很,林宛和他吵也吵不起来,双腿盘起撑着下巴看电视,两人谁也不说话了。 吴妈妈做饭的速度非常快,每个菜都做了两份,一盘盘摆了满满一桌。 林宛让李冲陵去帮忙:“一起拿筷子端菜!” 李冲陵无奈,站起身往厨房走,冷凝着脸一盘盘往外端,动作十分小心谨慎。 吴妈妈嘴里不停喊着:“大师您坐着就行,我来!我来!” 后来看他坚持,就笑起来,手脚麻利地整理着灶台,嘴里说:“您是不是很少进厨房?” 李冲陵:“嗯。” 吴妈妈笑,摘了围裙,抹着手过来:“接下来怎么做,可以让小泗和那位夫人吃到饭菜?” 李冲陵让吴妈妈去拿香,一张桌子一分为二,右半边四菜一汤,点上香烛,掏出一张黄符,裁成多份小纸条,捏在指尖,一张一张往碗筷、饭菜上放,一边放,他一边嘴唇微动,念着什么。 这是吴妈妈从没见过的仪式,但因为从没见过,她反而越发信任了。 吴泗和林宛站在边上好奇地看着,有些期待接下来自己怎么能吃到这一桌热气腾腾的好饭好菜。 李冲陵放完黄纸条,在另半边桌坐下,看一眼吴妈妈:“可以吃了。” 吴妈妈“诶”了一声,迟疑地坐下,看看另半张桌子,确认:“小泗他们能吃到了。” 李冲陵嗯了一声。 林宛立刻拉着吴泗入座。 她吃过早期家里的供品,就是吃一股气而已,但李冲陵这作态不像这么简单,她试探着去拿筷子。 竟然真的拿到了! 等等,吴妈不会被吓死吧! 她赶紧去看吴妈妈的表情。 毫无异样。 林宛疑惑地低头确认,发现实体的筷子还在桌子上,自己手里拿着的是――虚筷子? 这太神奇了。 她做人做鬼这么多世,从没见过这样的法术! 吴泗不懂这些,发现真的可以像人一样拿筷子吃饭后,立刻招呼林宛开吃,第一件事就是给她夹了好大一块红烧肉:“姐姐,你快尝尝!” 林宛暂时压下惊讶,先吃起这餐如同普通人一样的午饭。 大米饭又香又软,热乎乎的,真好吃;红烧肉肥瘦相间,特别正宗入味;红烧大虾用的是活虾,虾肉鲜嫩…… 林宛和吴泗吃得眉开眼笑,幸福无比。 李冲陵没有理会吴妈妈几次望着虚空的眼神,自顾自沉默吃饭,只是偶尔夹菜的时候,目光会瞥到侧对面林宛吃得满脸笑容的表情,手下的筷子就转了方向,夹了一道她正在吃的菜。 吃着吃着,一直观察着另一桌的吴妈妈渐渐发现,米饭和菜上的黄纸条在变短,她瞪大了眼…… 一餐结束,吴妈妈看着这些明显长短不一的黄纸条,忐忑问李冲陵:“他们吃得还好吗?” 李冲陵看着燃尽的香灰、残缺的黄纸条,说:“他们吃多少,黄纸短多少。” ?吴妈妈连忙过去数纸条,发现几乎所有菜的黄纸都只剩下尾端一小截,顿时开心不已。 吃了饱饱一顿饭,所有人和鬼都很开心,尤其吴妈妈,她几乎每一个小时都在发生变化,当儿子的存在越来越明显时,她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 这个哀戚了几个月的房子,气氛前所未有的愉快。 “咚咚咚!”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孙湘萍,你别装死,我知道你在家!” “你有中高高兴兴去买菜,转头在网上哭哭啼啼引导网暴,你没中开门吗?” “我儿子马上要中考了!你也是当妈的,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一定要把人毁了才甘心!” “孙湘萍,推你儿子下楼的人不是我们,你天天在网上哭嚎,让我们全家不得安宁!是不是想拉所有人去陪你儿子!你儿子短命,别拉我儿子陪葬!” 吴妈妈拿着黄纸条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吴泗气得捏紧拳头发抖。 李冲陵和林宛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冷凝下来,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李冲陵走到玄关,在对方一句句诛心之言中,猛地拉开门。 对方预料不及,一只黑乎乎的拳头重重朝着他胸口敲过来,李冲陵抬手一挡一扭―― “啊――”刚才还粗俗恶毒的声音化为一阵惨叫。 门口站着三个人,当头的就是这个矮壮粗鄙的男人,后面跟着一个长相刻薄的中年女人和一个瘦瘦高高眼神不善的青年。 中年男人哀嚎声起,后面的男女立刻冲过来扶住他,对李冲陵这个陌生面孔警惕又愤怒。 “你是谁?孙湘萍呢?” “松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林宛捂着耳朵走出来:“怎么这么吵,难听死了,一个个大活人,说出的话比粪缸还恶臭!” 李冲陵松手,把男人一推,推到那两人怀里,中年女人和男青年扶不住,踉跄后退了一步。 “孙湘萍,你给我出来!别以为找个姘头就能躲起来装死了!你这个――” 嘴臭无比的中年女人骂到一半,突然瞪大眼睛捂住自己的嗓子,张大了嘴满眼惊恐。她本就长得刻薄,如今这副模样更是如恶鬼一般吓人,吓得两个男人下意识躲了一步,反应过来才拉着人询问:“你怎么了?” 李冲陵开口:“你们是谁?来这干什么?” 矮壮中年男人把老婆往男青年手里一塞,恶声恶气地走过来,指着李冲陵鼻子抬着头威胁:“你就是疯婆子找的网络推手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已经找律师起诉你们了!警察都没说我儿子杀人了,你们再胡言乱语,我让你们付出代价!” “嗬,这世道恶人还真是理直气壮啊,这是那个黄毛的爹娘吧?他坏胚子的容貌还真是继承了亲生爹妈,道士,鬼打恶人,犯不犯法?” 李冲陵双手抱在胸前,放松了身体倚靠在门框边,说:“阳间法不管阴间事,你打得着他们,打便是,我看不见。” 满脸凶相的三人愣愣地看着他说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没懂什么意思。 林宛撸起运动服的袖子,走到这三人中间,挑了那个高个青年,将灵力集聚在掌心,用力朝着他后脑拍了过去。 这是黄毛打吴泗最习惯的动作。 满脸不善的青年立刻捂着头“嗷――”了一声。 李冲陵挑眉,有些惊讶。 林宛竟然已经修炼到这中地步了,此前人畜无害,他竟是半点没发现。 中年男人吓了一跳,回头:“你叫什么?” 青年:“有人打我。” “谁打你了!”中年男人不以为意。 林宛再次聚集灵力,这次直接拍在了中年男人头上。 “啊――”男人立刻捂住后脑,痛得弯腰,缓不过气来。 青年脸上的恶气渐渐转为惊恐:“怎么回事……怎么突然……” 这时,孙湘萍端着一盆泔水冲出来,直接对着三人满头满脑泼了过去:“都给我滚!我儿子是你们儿子害死的!他死了,你儿子还想中考,去地下考吧!” 腐烂的臭味让人窒息,李冲陵默默后退了一步,顺便抬手把吴妈妈也拦在身后后退。 门外的三人哇哇乱叫,刚因为惊恐平静的嘴巴再次释放恶毒的毒气。 “谁让你儿子短命,滚个楼梯就死了!” “小孩出去玩,怎么就你儿子受了欺负了?” “你自己克夫克子克全家,还怪到别人头上来?” 林宛大声叫吴泗:“吴泗,你过来!” 吴泗在门内气得眼睛通红,听到她的叫声,跑出来站到她身边,牙齿死死咬着嘴唇,满脸恨意。 林宛指导他如何聚集灵力,厉声说:“生前不敢反抗,死了还要看他们欺负你妈?他们儿子是怎么打你的,现在你给我一一打回去!” 吴泗浑身发抖,一边忍着眼泪一边努力聚集灵力,但不知道是不是太慌张,好几次都不成功。 林宛也不帮他,只在边上言语指导,任由这三人骂得越来越难听,骂到了去世的吴爸爸头上。 李冲陵抬起手臂拦住悲愤交加几乎想和对方死拼的吴妈妈。 “说不定你那短命老公也是被你克死的!” “没爹教的东西!我家孩子愿意和他玩还玩出错了……” “什么烈士,就一个小警察,谁知道怎么死的!” 吴泗气得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啊――”地叫了一声,顾不得灵力有没有,冲上去对着三□□打脚踢。 林宛站在一边,一遍遍重复修炼之法,教他如何拳拳到肉。 吴泗没有她的法力,也没她的悟性,但有她这个师傅,而且此刻怨恨冲天,他胡乱打人,用力挥舞着四肢,十下里,至少三下打到了实处。 转化到现实里,便是这三人不停地感受到被拳击、被踢打,一会儿小腹痛,一会儿腿痛,一会儿他被打了,一会儿她被掐了…… 而明明,对方两个大活人只远远站在门内…… 吴妈妈眼睛发亮,看懂了,立刻喊:“小泗,不要放过他们,打!打得好!他们怎么打你的,全都打回去!” 吴泗听到妈妈的肯定,打得更加用力了。 三人一边浑身各处时不时挨打,一边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升起,尤其看到自家女人掐着脖子说不出话的可怖模样,想起了那死掉的孩子生前也被掐了脖子…… 第216章 香魂一缕18 李冲陵一直袖手旁观,看吴泗和林宛教训这三人。 第236节 但凡有点阅历的,都知道这三人闹这一出是什么意思,他们欺负吴妈妈孤身一个女人,把自己儿子做的恶事反栽赃到受害者身上,吴泗丢了性命,他们还在担心儿子能不能中考。而此前吴妈妈那么警惕突然上门的李冲陵,如今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受害者家属反而日日被加害者家人骚扰欺负,这世上没有公理了。 眼看着三人渐渐反应过来,怀疑自己被鬼打了,原本的嚣张瞬间褪去,哪怕那个鬼可能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也让三个成年人吓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每一次被吴泗打中,不仅痛,还恐,这种对未知灵异的恐惧,比一个大汉打他们还可怕。 三人紧紧拉着对方缩成一团,不停后退。 李冲陵出声:“小心楼梯,没有监控,若摔死了我和你妈还要接受调查。” 吴妈妈却立刻说:“有!我装了!”说着,手一指,指向了门框上方,果然有个小摄像头。只不过此前谁都没注意,毕竟这种旧楼物业不会每层安装摄像头,业主也不会在家门口安装。 李冲陵不出声了,只沉默看着腿脚发软的三人。 吴妈妈眼里却冒出了光,她恨死这些人了,恨不得他们真的去死。 一刻钟前还恶形恶状的三人此刻吓得几乎几乎站不稳,他们想起了那个别墅里第二个摔下楼的老总,想起了网上那些传言,说这个老总就是被吴泗勾魂摔下楼的…… 高瘦青年松开两人就立刻往楼下跑:“推你下楼的不是我,你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去找凶手去,别来找我!” 疯癫般的喊声一路向下回荡在楼梯间,显得有些诡异。 中年夫妻越发害怕,看着远远站在门内的两人,顾不得许多,抓着楼梯扶手快速往下跑,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林宛叫住了追赶的吴泗:“行了。” 吴泗憋着气,握着拳,不甘不愿地停下来。 林宛看向李冲陵:“你故意的。” 故意提醒摔下楼梯这个“意外”,活人听了,有的动了心思,有的吓破胆子;她和吴泗听了,说不定就想法一歪,真的把人弄下去了。 李冲陵抬眼看着她:“你修炼得不错,出人意料。” 林宛盯着他,不让他转移话题:“你为什么引诱小鬼杀人?” 李冲陵直起身子往屋里走:“心中有恶念的,一句话就能勾起杀心,心中没恶念的,说得再多也无济于事。” 林宛撇嘴,说到底,还不是在试探她们。 吴妈妈听到这句话,脸上露出悔意:“大师,我……我刚才……”她叹了一声气,“这家人实在太可恶了,我恨啊,刚才……我竟然想让小泗把他们推下去报仇,是我糊涂了,小泗干干净净的,怎么能让他做这种事,是我自己心里起了恶念,差点害了小泗。” 林宛看着一脸后悔的吴妈妈,问吴泗:“你妈一直都这么会反省自己吗?” 吴泗懵懂点头:“是……吧……我妈说,要正视自己的错误,不能总看到别人的问题而忽视自身修养。” 林宛:“所以,你被人欺负的时候也在反省自己有错?” 吴泗摇头又点头:“我太没用了,反抗不了。” 林宛看着这对母子失语,许久后问李冲陵:“你说,这样温和自省,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好人,是不是只有吃亏这条路了?” 李冲陵看着吴妈妈:“若是让好人吃了亏,恶人逍遥自在,这阳间岂不是连地府都不如?” 林宛:“那你不惩恶扬善一下?” 李冲陵明了地看向她,显然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却不回答。 林宛好奇这个李冲陵到底多大年纪,他太能洞察人心,在他那,她几乎占不了上风。 吴妈妈习惯了李冲陵有时候说的没头没尾的话,不仅不害怕,反而因此越发安心,因为越是这样,她越相信儿子就在身边。 “大师,您去看电视,我把外头收拾了……还有这些饭菜,我们还能吃吗?还是怎么处理?” 李冲陵回头看一眼门外满地的腐臭泔水,默了一秒,问:“怎么收拾?” 几分钟后。 林宛牵着吴泗坐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冲陵面无表情一桶桶提水出来,陪着吴妈妈清洗楼道。 吴泗:“李叔叔,辛苦你了。” 李冲陵默默看着蹲在地上擦地的吴妈妈,说:“杀敌一千损己八百不可取,下次换个方式。” 吴妈妈把带着芳香的清洁剂撒到地上,沉默了一会儿,叹息:“我们都是老实人,除了泼个脏水,逼急了撕打几下,也不知道怎么对付这种混蛋,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要不是好心人帮我上网曝光,我一口苦水吞在肚子里,都快活不下去了。” 李冲陵不再说话。 他对付鬼怪信手拈来,对人,却不知道太多弯弯绕绕。 林宛拉拉吴泗:“小鬼,会唱歌吗?给你李叔叔和你妈唱个歌慰问一下。” 吴泗捏着手指不好意思:“姐姐,你怎么也和那些大姨一样,老是让人唱歌啊。” 林宛黑脸:“那你去帮忙,你能吗?” 吴泗垂下眼角,怂哒哒。 擦着地的李冲陵抬头,看向吴泗:“你本来就该叫姨。” 吴妈妈看过来。 李冲陵:“吴泗叫林宛姐姐。” 吴妈妈听懂了,连忙说:“是该叫阿姨,小泗不要乱叫。林小姐,谢谢你照顾我家小泗啊,你缺什么可以告诉我,我想办法给您送过来。” 林宛可以和小鬼李冲陵开玩笑,但在吴妈妈这么郑重的态度里,却不能嘻嘻哈哈,她对李冲陵说:“你帮我说一句,不用谢。” 李冲陵:“她说不用谢,她也不缺东西。” 吴妈妈脸上露出一个笑,不停说谢谢。 李冲陵是个存在感很低的人,这两人两鬼的组合里,吴妈妈这个大活人成了气氛的主导者,她的情绪一好,整个氛围都变得温馨欢快起来。 吴泗眼睛一亮,说:“我知道唱什么了!我妈最喜欢听这首歌!” 林宛鼓掌:“唱!” 吴泗挺起胸膛,双手放在小腹前,架势摆得很是标准:“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 清朗的少年声,没有多少忧愁,反而带着几分欢快。 李冲陵对吴妈妈说:“唱的《同桌的你》。” 吴妈妈眼睛一热,拧着抹布跟着哼起来:“你从前总是很小心,问我借半块橡皮,你也曾无意中说起,喜欢和我在一起……” 空荡的楼道里,温柔的女声和清朗的少年声音交响在一起,吴泗特意停了停跟上了他妈妈的节奏,和她一起合唱。 一首歌唱完,地面也都清理干净了,吴妈妈背过身用手臂抹了一把眼睛,拎着水桶往里走,和李冲陵说:“我和他爸爸是高中同学,那年他考上警校,大一放假回来找我出去玩,向我告白的时候就是唱了这首歌。” 吴妈妈脸上露出追忆而幸福的笑:“这是我喜欢的歌,他唱得特难听,不过小泗这点像我,唱歌好听,三年级的时候还参加了班里的合唱团上元旦晚会表演。” 林宛想到吴泗的唱歌姿势,点点头,的确是合唱团出来的。 李冲陵关上门,快步走进卫生间洗手,吴妈妈站在外边:“洗漱台右边的是洗手液,今天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大师。” 李冲陵嗯了一声,仔仔细细地把十根手指头都洗了一遍。 吴泗照例跟着他妈跑,林宛站在门边看着李冲陵,就见他洗完后低头闻了闻身上,眉头深深皱起。 这绝对是林宛看到的,李冲陵脸上最生动的表情,充分展现了他恶心、嫌弃、不得不忍受的心理活动。 林宛闷笑。 李冲陵立刻发觉,放下手面无表情地走出来。 吴妈妈喊住他:“小泗他们吃过的饭菜怎么处理?” 李冲陵:“倒了吧,已经没味道了。” 吴妈妈不太信,以前家里祭祀也不是没摆过供品,最多是菜凉了味道坏了,大家还是会热一热再吃……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嚼了几下,连忙拿起空碗吐了出去,一脸惊讶。 “这……这肉怎么这么柴了,而且真的一点味道都没有。” 李冲陵抽出纸巾擦手:“他们吃了,自然没味道了。” 吴妈妈还是不可置信,拿筷子试了试其他几道菜,除了最底下的汤汁,其他真的没什么滋味了! 她放下筷子满脸希冀地望着李冲陵:“大师,那……您可以让我见见小泗吗?我就想亲眼看看他,我……我太想他了!” 李冲陵垂下眼睛,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帮他带了礼物,你们就想对话,帮你们对话,你又想见面,见了面是不是又想留下他,留下了他是不是还想死而复生?”他抬眼望着吴妈妈,眼神里没了之前一起听歌擦地的温度,是毫无感情的平静:“阴阳两隔,人死不能复生,你该想想怎么过好以后的日子。” 吴妈妈脸通红,又愧又难过,忙低下头收拾餐桌,道歉:“对不起,是我贪心了。” 李冲陵看着她匆忙进厨房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走回客厅看电视。 依旧看那白蛇传。 林宛跟着他坐到客厅,听着吴泗跟着他妈妈跑进跑出,不停安慰什么都听不到的吴妈妈。 李冲陵话说得冷漠又冷酷,却是实情,作为死者,从没想过让生者一辈子困在过去的记忆里、困在已经死了的自己身上。 所以,与其不停给吴妈妈希望,不如让她接受眼下的现实,未来好好活着。 李冲陵却有些意外林宛没有骂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怼他,看她坐过来什么话都不说,忍不住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林宛看着电视,却知道他看过来了,说:“别看我,你做得对,活着的人就该往前走。” 李冲陵转回去看电视,嘴里说:“你能这么想就好。” 林宛:“我一直都这么想,我也没要求别人停留,只是――”她胸膛起伏,最终咽下满腹的愤懑,什么都不再说。 李冲陵却主动问了:“只是什么?” 林宛没说话。 李冲陵:“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自己也不该停留,生者往前走,亡者也该往前走。何必自苦?” 这也是林宛评断原主的话。原主自苦,死后一直停留在原地,想要这么一直守着父母丈夫和儿子,最终被负被害。 林宛:“你说得对,当初来的道士,怎么就不是你呢?” 李冲陵低了一下头,说:“抱歉,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是我想当然了。” 林宛听到这句话,心中的不快突然平复了。 吴妈妈收拾好了厨房,擦着手出来。 她刚才被李冲陵说了几句,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道为什么,李冲陵看着年纪比她还小,但是她却完全无法把他当成后生看待,对他十分敬畏。 林宛看出来了,说:“下午,一起把小鬼家打扫一下吧,既然想让吴妈妈走出悲痛,居住的环境应该先改变一下。” 吴泗举手赞同:“我妈最爱干净了,但是现在阳台的花都死了,我们重新帮妈妈布置起来!” 李冲陵正要开口答应,话到嘴边一转:“什么一起,又是我。” 可不是,吴泗和林宛什么都干不了,说到底,还不是差遣他给吴妈妈干活? 第237节 林宛眼睛一转:“你不是有两个师侄吗?两个大男人天天住酒店多无聊,把他们叫过来啊。” 李冲陵想了想,看向吴妈妈:“有电话吗?” 第217章 香魂一缕19 朱虚文朱虚友来到这个老校区散发着洗涤剂清香的老房子前时,脸上还是懵逼的,不知道师叔把他们喊到这里来是干什么。 敲敲门,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脸上有着和他们一样的局促,嘴里说着:“两位大师来了。” 朱虚文和朱虚友想到师叔,连忙弯腰摇手:“不敢当不敢当,我们不是大师。” 一边说一边进门,探头往里瞧,一眼瞧到了坐在客厅回头看过来的李冲陵。 朱虚文朱虚友赶紧站直身子问候:“师叔!我们来了!” 边说,边好奇地看看李冲陵再看看吴妈妈,眼神在两人身上不断来回瞟。 李冲陵拿起桌上的葡萄,精准地往两人脑袋上一人一颗,疼得两人嗷嗷直叫,葡萄滚落,一人脑门上两个红点。 李冲陵看向吴妈妈:“吴泗说,把家里打扫一下。” 吴妈妈恍然大悟,看着几个月没收拾、凌乱的家,终于从长久的悲痛麻木中短暂醒神,面色微红。 她以前最爱干净,不仅每天收拾家里,客人来之前还会特意把角角落落重新擦洗一遍,结婚买的衣柜,十几年了依旧干净如新。但是最近短短几个月,家里除了那张供桌,其他都蒙上了灰尘,有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溅上了污渍,她都没注意也没去收拾。 现在被儿子一提醒,爱干净的毛病终于回来了,看着脏乱的家暴露在三位客人面前,十分不好意思。 “您们坐,我……我先去打扫。” 李冲陵叫住她:“让他们两个帮忙。” 朱虚文朱虚友瞪大了眼,抬手指指自己。 李冲陵无视,把这房子当成自己家似的,一个一个指派:“阳台的花都谢了,拔了重新种;客厅这些奖状,以后都贴吴泗屋里去,墙壁重新刷一下,换个明亮的颜色;厨房看看有没有老化的用具,买新的替换,把不安全的都换了……” 这完全超出了吴妈妈对“打扫”的理解,惊讶得一直摇手:“不不,都挺好的,不用换,这……这是小泗说的吗?别听他瞎说,这孩子怎么这 么没头没脑的!” 林宛在边上说:“不行,都要换,以后她一人独居,装修环境、安全性都很重要,而且如果家里处处都是旧物,容易睹物思人,她若是舍不得,就把小鬼的东西专门收进他那个小房间,平时生活,还是要有个崭新的环境。” 吴泗走过来看着林宛:“是不是要很多钱啊?我妈肯定不舍得扔掉旧东西。” 李冲陵说:“这不是问题,不过,你确定你说的有效?” 林宛:“我老公孩子爸妈就是这么走出悲痛的,吴泗没来得及留下个孩子,你给吴妈妈养条狗,让她转移注意力。” 李冲陵定定看她一眼,点头。 他看向吴妈妈:“是我们和吴泗沟通后决定的。” 吴妈妈犹疑:“这……” 朱虚友朱虚文瑟瑟发抖,他们师叔又开始和虚空说话了……而且这中年女人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这场景太可怕了…… 李冲陵看向两个缩在一起的大块头:“记一下要买的东西。”又看向林宛,“你说,哪些东西要改?” 林宛拉着吴泗从阳台开始看:“这防盗窗发生火灾的时候不安全,换成那种开合的防盗拉链门吧;你妈妈喜欢什么花?这些花都重新买。” 吴泗说:“最喜欢兰花,还种过昙花和郁金香,我想给妈妈种一盆康乃馨,以后每年我妈看到康乃馨,就相当于看到了我送她的生日鲜花。” 林宛摸摸他的头:“可以。” 李冲陵看一眼两个师侄:“防盗拉链门、兰花、昙花、郁金香、康乃馨。” 朱虚文连忙掏出手机写备忘录。 吴妈妈插话:“防盗窗不用换!” 李冲陵:“这种防盗窗火灾逃生不安全。” 吴妈妈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心里感动。 林宛和吴泗走到客厅:“撕了奖状后墙壁肯定要重新粉刷,你妈妈喜欢什么颜色?” 吴泗:“我妈妈喜欢橙色。” 李冲陵:“橙色的墙漆。” 吴妈妈大惊失色:“不行不行,这墙不能刷橙色, 这多难看啊!” 李冲陵不确定这是真的难看还是吴妈妈的托词,看向林宛。 林宛忍笑:“你问她,喜欢什么颜色。” 李冲陵照问。 吴妈妈不好说不要,怕她说了不要大师直接就买了橙色漆把她家刷成幼儿园,又不好意思挑选,两难之下,咬咬牙,说了自己的想法:“买个墙纸吧,去挑一挑,买个合适的墙纸就行。” 李冲陵点头,眼神示意朱虚文。 朱虚文连忙记下。 林宛视线看向电视机。 李冲陵跟着看过去。 吴妈妈:“电视机前年刚买的!我一个人看够用了!” 林宛移开视线,看向茶几和沙发。 李冲陵再次跟着转移视线。 吴妈妈跑过来:“茶几和沙发是我结婚时买的,和小泗爸爸一起挑的,还都很好用呢,而且都有感情了。” 林宛问李冲陵:“沙发坐着舒服吗?” 李冲陵实话实说:“不怎么样。” 吴泗举手戳穿他妈:“沙发右边那个都坏啦!被我蹦坏的!一坐就塌下去!” 林宛手一挥:“换!就是有了感情才该换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李冲陵看朱虚文:“沙发、茶几。” 吴妈妈着急:“还能用好几年呢……小泗!是不是你这个臭小子要换沙发?你这个倒霉孩子!” 吴泗躲在林宛身后吐舌头:“买电视的时候我就说要买新沙发,我妈不肯。” 林宛笑:“这次满足你心愿。” 李冲陵看着吴妈妈:“林宛说,满足吴泗心愿。” 吴妈妈愣了愣,也想起了儿子之前吵着换新沙发的事情,脸上的不赞同渐渐消失,嘴里还是念叨:“臭小子败家,知道我现在打不到你了是不是?好好的沙发,换什么换。” 朱虚友吞了吞口水,试探地加入劝说:“换吧大姐,做人最重要的是享受嘛,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这话不知戳到了吴妈妈什么心事,她出神了好一会儿,抬起头变了神情,从被动变成了主动:“大师说得对,钱财都是身外之 物,我还攒着钱干什么?给谁花去?小泗都不在了,好好享受才对!” 她大步走到餐厅,看了看四周的墙:“买几幅画挂上,还有餐厅的灯,坏了一半,这次重新买个新的!餐桌也换!不然配不上新画新灯……” 吴妈妈瞬间取代了林宛的位置,主动挑起自己房子的种种毛病,大刀阔斧地整改餐厅、厨房、卧室。 确定好那些地方要改,外面的天开始渐渐黑了。 李冲陵带着两个师侄告辞:“明日接你去采购。” 吴妈妈:“好……那……小泗他……留下来吗?” 李冲陵看向吴泗,吴泗满眼期待:“李叔叔,我可以留下陪我妈妈吗?” 李冲陵沉默地看着他,在母子俩逐渐失望时,冷静地说:“不可以,出了意外我赶不过来。” 吴妈妈一听,立刻说:“会有危险吗?那小泗还是跟您走吧,没事,明天再来就行,明天再来!” 边说边四处看着虚空,安慰儿子:“你乖乖跟大师走,妈妈明天再给你做好吃的。” 林宛没说话。 意外什么的,真不好说,但是适当地让吴妈妈适应没有儿子的生活是正确的,如果一直让吴泗陪着吴妈妈,就仿佛人依赖着上瘾性的药物,治标不治本。 李冲陵看了一眼安静的林宛,带着人离开。 林宛经常刷新他对她的认识,初见觉得是个聪明的富家小姐,性格有些高傲自我,但短短几日相处,发现她被囚禁五年依旧头脑清晰底线明确,而且非常理智冷静,和她表现的娇蛮截然不同。 他遇见过很多感性至上的人,男人、女人,或指着他骂或拉着他哭求,他也习惯了不解释只求达到结果,更习惯了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无论是否觉得他冷漠、残酷、不近人情……还是什么,问心无愧便可。 他觉得林宛应该也是这群人之一,但他几次下决定,意外地,林宛竟然会理解他,格外安静不反驳。 他竟然在林宛的身上找到了一些很难在俗世找到的共同点。 第二天一早,李冲陵叫醒了睡懒觉的两人,一起 前往吴泗家。 吴妈妈一早就收拾好了,还做了好几份早餐,想给吴泗和林宛吃。 李冲陵看着这些丰盛的早餐,想说鬼饿不着,但吴泗和林宛眼巴巴看着他,两人眼里都写着两个字:想吃。 打算直接出门办事的李冲陵脚底磨了磨,还是掏出了一张黄纸,让吴妈妈摆香烛。 摆好后,吴妈妈立刻招呼朱虚文朱虚友:“厨房还有粥和面,大家也坐下吃点?” 朱虚文朱虚友早上和李冲陵一起吃饭,没怎么吃好,见状就心动了,立刻笑呵呵地道谢,跟着蹿进了厨房。 看不见的儿子坐在边上,好几个好心人陪着自己,吴妈妈出事后第一次有胃口吃早餐,一不小心,还多吃了一碗粥,有些撑了。 她满面笑容地收拾了碗筷,和大家一起出门。 一行人先去的家装市场,挑墙纸、防盗窗、沙发茶几等等家具,吴妈妈负责挑,朱虚友朱虚文嘴皮子利索负责沟通问价,林宛品味高,时不时出主意,李冲陵负责转述。吴泗偶尔也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和喜好。 林宛过去的生活必然是比吴妈妈更会享受的,这一次买东西,吴妈妈间接和林宛沟通,接收了不少新的观念,涨了不少新见识。 房子是家的具象化,吴妈妈的家在得知吴泗意外事故后就彻底破碎了,而现在,大家一起陪着她重新布置房子,一起讨论着墙纸的花色,沙发的款式,设想着未来坐在上面时的感觉,以后招待客人是否方便……那个家,又好像一点一点在拼凑起来。 吴妈妈坐在看中的沙发上,听着朱虚文朱虚友耍宝吹彩虹屁,忍不住笑,低头抚摸沙发垫,眼里微微泛起一丝光。 “嗡嗡――”手机震动声响起。 第238节 有手机的,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又纷纷抬头。 吴妈妈掏出自己的手机,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所有的笑容都消退下去。 “喂,宋律师……”她起身往店外僻静处走去。 大家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挂了电话回来。 吴妈妈看向李冲陵:“小泗的案子要开庭了。 李冲陵点头。 “宋律师说,主犯的家属愿意赔钱,希望获得我的谅解书,我拒绝了,我要钱有什么用,我恨不得他们都给小泗赔命才好!” 说到这,吴妈妈又愤懑沮丧起来:“宋律师说,就算按照最严的判,也不会超过十年……十年,他们出来也才二十几岁,我的小泗呢?!” 朱虚文朱虚友惊叹出声:“才十年?!” 周围的人听到动静好奇看过来。 林宛:“先回家吧,剩下的东西回头再买。” 第218章 香魂一缕20 一行人回到吴泗家,吴妈妈向大家转述了律师电话里说的内容。 这位宋律师是吴妈妈把事情闹上网络后,主动找上门表示愿意帮吴妈妈打官司的。当时找上来的律师不止这一位,不过吴妈妈最后选择了这位履历看上去更好,说话也更贴她心意的女律师。 她作为专业人士的确帮了吴妈妈不少忙,很多法律上的事情吴妈妈都不理解,宋律师前段时间对她科普了非常多。而对行凶的几个孩子背后的家庭,宋律师也替崩溃的吴妈妈出面交流了几次,虽然依旧挡不住黄茅家这种耍无赖的人家。 这次案件即将开庭,虽然最终结果还是未知,但是宋律师也告诉了吴妈妈,目前网上舆论关注度极高,这个案件影响比较恶劣,有较大的概率会从重判刑,但这也是在未成年刑罚的框架下从重,也就是说,直接踢吴泗下楼的紫毛很可能被判刑十年,而其他几人,应该都是十年以下。 这是吴妈妈无法接受的结果。 这两天的心灵重建在接到这个电话后瞬间崩塌。 她不想懂什么法律条例,她就是用最朴素的想法去想这件事,为什么我的儿子一条命没有了,加害他的凶手只需要□□十年就算是惩罚了? 我的儿子成绩品行无不优秀,对方却是个欺凌弱小、逃学打架的杀人凶手,哪怕一命抵一命他都不配,凭什么他年纪小就轻轻放过他了? 十年,十年少管所有吃有喝不过是没了自由,吴泗呢?他什么都没了,彻底被抹杀了! 吴妈妈恨,恨得捶胸顿足。 朱虚文和朱虚友看不下去,一人一边拉着她安慰。 左不过是人已经没了,一切都要向前看这类的话。 吴泗看妈妈哭成这样,吓得跟在她身边一起哭。林宛坐在李冲陵身边,两人一个比一个沉默。 吴妈妈哭得累了,眼泪也流干了,握着纸巾坐在沙发上发愣。 李冲陵看向林宛:“你也没办法?” 林宛意外:“你觉得我应该有办法吗?” 李冲陵不说话了,看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宛:“做了鬼以后,我总是感觉,自己明明和以前一样,但已经彻底丧失了所有的权利。我的一切都比不过活人重要,哪怕我生前被亏欠,一切也随着死亡烟消云散。” “年少的孩子没有充足的认知能力,他们犯了错需要被教育、被挽救,但年少的孩子也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人死了,便就是死了。死了还能提什么要求呢?圣母说,加害者年纪还小,一辈子都毁了呀,坐牢十年,出来还能做什么呢?他已经得到惩罚了。可是吴泗呢?他还有活过来的时候吗?” “我没有办法,因为我也不理解。可能的确有很多迷途知返的孩子吧,废物利用真的用到了实处,创造了那么一点价值,说到底,死人怎么比得上活人呢?恶人还能表演一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我们死人还能做什么?功德圆满复活重生吗?” 李冲陵:“我不懂法,但我知道这世上该有个公道。”他扭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宛。 林宛一愣,即将冲破胸口的满腔愤懑突然冷却了大半。 “公道?这法律就是这样的,你一个道士能去改法律吗?” 李冲陵说:“法律治的是活人,你们死人的公道自然自己去讨。” 在场的鬼魂、人齐声:“怎么讨?”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冲陵。 吴妈妈和朱虚文朱虚友听不到林宛的话,但是听到李冲陵的话就足够了! 李冲陵摩挲着指尖:“别人我管不到,吴泗……我可以帮你。” 朱虚文朱虚友惊讶地看着李冲陵:“师叔――” 李冲陵没理会他们。 朱虚文:“你不是说过,阴阳界渭分明,万事皆有因果吗?” 朱虚友:“世事皆有定数,天道自有轮回,您不要感情用事了!” 说完,两人神奇地对视了一眼,万万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这两句话不是师叔教训他们,而是他们劝诫师叔。 林宛突然明白过来:“不用你帮,我可以带他去。” 吴妈妈推开扶着她的两人,急切地拉住李冲陵的手:“大师,什么方法!你告诉我,我去做,不用劳烦你们!” 朱虚文:“一旦掺和进来,不劳烦也是他的因果,谁去做又有什么差别?” 李冲陵搭上吴妈妈抓着他手臂的手,拍了两下:“不用,你照常开庭就行。”说完,又看向林宛,笑了一下,“没有我,你们进得去关押他们的地方?” 林宛默,进不去。 公检法等地,不仅正气凛然,而且阳气十足,对他们这些阴魂非常不友善。若是哪地连公检法都阴魂肆虐了,那她们也不用去了,那必然藏污纳垢,活人之间的折腾就够让人吃一壶。 那位宋律师下午就来了,与此同时,吴妈妈联系了那位帮她写文的网络写手。 宋律师的意思是,刑事上,她们已经无法做出改变了,必然是按照法律规定来判刑,也必然不会满足吴妈妈的期待;她可以帮吴妈妈争取到民事赔偿。 朱虚文朱虚友大力支持:“没错,让他们赔得倾家荡产,后半辈子落魄无依!” 他们一起劝说吴妈妈:“您要知道,有时候人活着比死了还痛苦,活着不一定就是好事,可能是活受罪!” 宋律师也劝吴妈妈放宽心,不要钻进死胡同,在现有的情况里,尽可能为自己为吴泗争取公道才是最重要的。 装修房子的事情彻底暂停了,没人有心思再布置房子,都计划着接下来怎么让这些犯罪的人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 在低沉的氛围中,吴泗的案件开庭。 李冲陵陪着林宛和吴泗留在家中等消息,宋律师和朱虚文两兄弟陪着吴妈妈去旁听审判。 案件不是当天出审判结果,但光第一天开庭,就让吴妈妈再度情绪崩溃。 庭上检方提交证据时,几个少年犯供述罪状时,每一句描述都仿佛一把刀直接扎进她的胸口,痛得她哭不出来,叫不出声。 回来当天,李冲陵破例没有带着吴泗离开,而是留在吴家一整夜。 吴妈妈问儿子庭上听到的种种被欺负的细节,李冲陵帮吴泗翻译传话,宽慰她的心情。 吴泗本人的安慰缓解了吴妈妈的痛苦,不至于让她陷入无限黑暗的联想不可自拔,反而在儿子刻意淡化的叙述里稍稍舒服了一点。 那位网络写手第一时间将可以公开的信息写成了一片文章,吴妈妈再次发到了网上。 她的粉丝关注已经有几十万,此文一发,瞬间席卷各大平台,所有人聚焦这个案件最后的判刑,对这些未成年人如此霸凌吴泗感到愤怒。 在这个舆论高压下,失手致吴泗死亡的紫毛被判刑十年,黄毛和另一个少年分别被判刑四年、三年,围观不曾施以援手的高个少年被判一年,缓刑一年。 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吴妈妈依旧哭晕在法庭上,朱虚友第一时间安顿了她。 庭审结束,几个少年犯被警察带着从法院出来。 所有人的记者摄像头都冲着他们而去,想要拍到这些少年犯接受审判服刑的模样。 在人群的身后,一个一身黑色运动服的男人缓缓踏着台阶往上走,他走得很从容,步履不紧不慢,与记者网红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这个闹哄哄的现场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此时也没有太多人关注他。 一哄而上的记者、摄像师、网红被远远拦在了外面,闪光灯此起彼伏,几个警察带着剃了光头穿着橙色马甲的少年犯从楼梯上走下来。 远处单独一人的男人抬头。 为首第一个,曾经一头紫发的少年犯身后出现了两个谁都看不见的身影。 林宛松开吴泗的手,站到了一边:“他以前怎么踹你的?心神合一,运转灵气汇聚脚底,踹他。” 吴泗飘在紫毛的身后,看着他一步步往楼梯下走,想起日日以泪洗面的妈妈,一咬牙,抬脚对着他的后背重重踹了下去。 “啊――”围观人群一阵惊呼,眼睁睁看着犯人突然从楼梯上滚落下来,看守他的警察急匆匆往下追。 “啊――” “嗬――” 一个还没滚到底,因为意外停下脚步的另外三个少年犯,其中两人也跟下饺子似的咕噜噜往下滚,严肃的场面突然凌乱起来。 闪光灯闪得更厉害了。 紫毛缩在地上哼哼,额头缓缓渗出血花,后面两个也差不多的情况,有一个运气好,被下方的警察及时拦住了。 吴泗飘在高高的台阶上,施暴后的身子微微颤抖――这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他自己先抖了起来。 林宛走过去扶住他的肩膀:“好了,别墅他们踢你下楼的债,一笔勾销。” 吴泗死死盯着下方的三人,重重点头。 这一天,三个少年犯无端端滚下法院楼梯的新闻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三人前一秒一脸不羁,看不出几分悔改,下一秒就头破血流狼狈不堪,简直是大快人心。 是报应啊,所有人都这样想。 法律给这些人渣少年侥幸的空间,但报应不爽。 追过灵异事件的网友,更加觉得,这是吴泗回来了,来为自己报仇了。 第219章 香魂一缕21 吴妈妈醒来是在医院,朱虚文和宋律师陪在她身边,朱虚友跑上跑下办手续,在宋律师的建议下,她做了一个全身检查,的确查出一些隐患,需要后期小心注意。 做检查的过程中,朱虚文拿出手机给吴妈妈看法院外发生的一幕。 三个少年犯滚落台阶的新闻传遍了全网,各个角度、各个配乐解说都有,长的视频有近十分钟,短的十几秒,但无论什么形式,无一不拍下了这三人好端端突然滚落台阶的场景。 吴妈妈看了一个又一个视频,怎么看都看不够,心口那死死闷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的气,微微松了一松。 第239节 吴泗亲手报仇了。 “我真后悔从小教他不要打架,我宁可他做个霸道的孩子……” 宋律师轻轻抚着她的背,舒缓她的情绪。 李冲陵先带着林宛和吴泗回了家,他看着吴泗:“他们欺凌你一年,害你丢了性命,我给你三年的时间,去讨回自己的债。” 吴泗捏起拳头,点头。 林宛问他:“你会怎么样?这事会影响你,是吧?” 李冲陵别开视线:“没什么影响。” 林宛:“想要给一个人教训,有很多方式,如果会影响你,我们不需要这么做,换个方式,也能让他们尝到苦果,为他们影响我们自己,不值得。” 李冲陵心头微动,看过来。 林宛:“看着我做什么?” 李冲陵摇头笑了笑,回答了她上个问题:“不会影响我,做道士的本就孤寡贫,承担些许因果我不在乎。” 林宛歪了歪头看着他笑:“你这个道士,和我以为的倒是没一点相似的。” 李冲陵今天不知怎么也有心情和她开玩笑,回:“你以为的道士是什么模样?” 林宛说:“和那姓张的道士一样呗,张口闭口就是人鬼殊途,我们鬼都是妖孽,是要害人的,无论善恶,总之我们这些死了的鬼,都是不该存在,不配近你们人的身。” 李冲陵摇摇头:“鬼也是人死后化成的,人鬼有何不同?这世上人心鬼蜮,比阴间险恶,而鬼,看似飘忽不定,可怖吓人,实则也有像你们这样心向良善,比大多数人还长得好看的。” 林宛手抚上脸,嘻嘻笑起来,凑过去问:“你觉得我好看啊?” 李冲陵身子后仰,眼睛往上翻,疑似给了她一个白眼。 吴泗站在一边咧着嘴看热闹,看得乐呵呵的。 林宛余光瞟见,喊他:“今天一人一脚踹回来了,什么感觉?” 吴泗支吾了一下,小声说:“一开始不敢,怕把他们踢死了,不过踹完还是挺解气的,尤其想到他们以前欺负我的样子……特别畅快!” 林宛拍拍他的脑袋:“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无缘无故欺负人是一件让人羞愧的事情,但是打恶人却是一件善事。面对恶人,你要记住,你的顺从和容忍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还是对恶的纵容和帮凶,而你教训他们,打回来,是在做好事,是铲奸除恶为社会作贡献。” 吴泗越听越有道理,心里那一丝丝打架的羞愧彻底不见了,越听,胸膛挺得越直,最后听完,深以为然,还反思了一下自己以前懦弱忍耐的行为太不正确了。 李冲陵在边上看着他们,忍不住一笑。 三人说着话,吴妈妈他们回来了,进了门第一件事,就是感谢李冲陵。若没有他,今天这口气还不能出得这么舒服。 宋律师不太了解李冲陵和朱虚文兄弟是什么人,但旁观了朱虚文兄弟对吴妈妈的照顾,下意识以为他们是吴妈妈这边的亲友,倒是没多想。寒暄之后,她提出商讨一下民事诉讼的事情。 大家的一致意见便是,让这四户人家赔钱,赔越多越好! 但宋律师还是考虑到了可操作性,这四户人家素质不一,有的人家即便法院判了,他们也不会交钱。 林宛:“不怕他们赖账,若是耍赖不肯赔钱,我带吴泗去陪陪他们,什么时候把钱交了我们再回来。” 一直沉默听着的李冲陵便说:“估算一个合理金额,实际履行这块,我来解决。” 宋律师诧异地看着一直沉默难得开口的男人:“老赖是连法院都头疼的对象,并不容易解决――在合法讨债的前提下,我作为律师,不赞同用暴力手段讨债。” 朱虚文笑起来:“大律师你想多了,我师叔怎么可能用暴力手段讨债,反正你就听他的,给吴大姐估算个赔偿款,要保证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朱虚友也跟着说:“就是,听我师叔的没错。这次赔款,必须让他们把吴大姐后半辈子养老钱全都出了!” 宋律师将信将疑,但吴妈妈也相信李冲陵,她便少数服从多数,按照最理想化的方案做了。 正说着话,朱虚文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不耐烦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脸色一变,仿佛捧住了一颗烫手山芋,满脸慌张地看着李冲陵。 “师叔!是……师傅……师傅!” 李冲陵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所以怎么了? 朱虚文啊呀一声:“他肯定是发现这几天我们花钱如流水!来兴师问罪了!” 朱虚友也一脸急色:“师叔你要帮我们说话啊!我们之前花钱都很省的,最近的钱可不是为自己花的!” 吴妈妈想起了这几天的消费,连忙说:“没事没事,我把钱转给你们,本来就是我要买的东西,还有早上做检查的钱。” 李冲陵脸色毫无变化,说了一句:“不用。”从朱虚文手里接过手机。 朱虚文探过头,帮他划了一下接听键,接通了电话。 宋律师惊奇地看着这一幕,突然发现眼前这个男青年似乎有些与年龄不符的违和感。 李冲陵没在意,直接接听了电话,还没开口,就听到他师兄贾道长的咆哮。 “这几天的流水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是打算安家不回来了吗!啊!回来我就断了你们的副卡!给你们自由太多,让你们飘了是不是!” 李冲陵:“师兄,是我。” “你们两个兔崽子――嘎?” “钱是我花的,我这里有点事需要用钱。” “冲陵?” “嗯。” ;??“哈哈,是你花钱啊……你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啊?你也用不上啊,朱虚文朱虚友这俩臭小子呢?他们本事没有,人滑头,你有时候也听听他们意见,别被人忽悠了。” 李冲陵黑脸,看了一眼两个师侄,硬邦邦地说:“蔡家的钱给了不少吧。” 贾道长更虚了,打着哈哈:“啊呀师弟,我不是心疼钱,我是怕你太单纯被人骗了,没事就行,没事就行,卡在虚文手上,你想花钱找他,啊哈哈。” 李冲陵嗯了一声,把手机递回去。 朱虚文连忙接起电话点头哈腰的和对面说话:“师傅……”说了几句,看了一圈众人,捂着手机不好意思笑笑,跑出去。 林宛好奇打听:“你这师兄是不是财迷啊,还是个没本事的财迷?” 李冲陵低低应了一声。 同时,吴妈妈叫了李冲陵,坚持把之前朱虚文兄弟出的钱还回来,李冲陵冷冷淡淡的,说了一句:“不用。” 他那个气场,吴妈妈一时之间不该多说话。 这是个小插曲,商议结束,到了饭点的时候,吴妈妈无心做饭,但为人周全不想慢待好心帮她的众人,坚持要请大家出去吃饭,一行人便往外走。 朱虚文朱虚友爱热闹,不喜欢和他们师叔凑一块,宁可陪吴妈妈说话逗她开心。 李冲陵便一个人走在后头。 宋律师慢了几步,等到他,和他并肩。 “李先生和吴姐是亲戚?”她笑着侧头,扫了一眼李冲陵的容貌,随口问。 李冲陵:“不是。” 宋律师:“也是,前几个月我见过不少上门的亲戚,倒是没见过你,不过这么久了,我第一次看到吴姐这么信任一个人。冒昧问一下,你是做什么的?” 林宛:“你可别说你是道士,人家会觉得你搞迷信骗钱,以为吴妈想不开信神佛,你们之前说的话都不可信了。” 李冲陵张开的嘴又默默闭上,不能说实话,又编不出谎话,索性直接不说了。 宋律师微微尴尬了一下,以为冒犯了人家的隐私:“抱歉,如果是不方便说的,就当我没问。” 李冲陵摇摇头。 宋律师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探究欲,并没有因这个小尴尬而放弃与他对话,她做律师的,很擅长与人沟通,说话和气又舒服,让人无法拒绝。 李冲陵那么冷淡的气场,对上她都和缓了一分。 林宛看看黏着亲妈的吴泗,又看看被美女搭讪的李冲陵,突然发现,就自己形单影只了…… 他们去吃饭她也吃不到,李冲陵忙着和宋律师说话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听她碎碎念,林宛反思了一下,所以她干嘛跟去饭店啊?吴家的事情目前算是告一段落,她或许可以去蔡家看看成成? 走在前面的李冲陵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越飘越慢,停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的林宛。 宋律师:“怎么了?” 李冲陵没回头,看着林宛皱眉:“你先走,我有事。” 林宛听到他们的对话抬头,发现李冲陵正看着自己。 宋律师疑惑不已:“有什么事吗,是落下了什么?” 李冲陵不再回应,而是盯着林宛,眼神疑惑,他不知道林宛是怎么了。 林宛见状,慢慢飘过去,飘到他身边,说:“我突然想到,其实我跟去也没什么事,要不我不去了,我去蔡家看看成成。” 李冲陵:“蔡家我没去过,万一放了什么东西,你想被瓮中捉鳖?”语气不太好。 宋律师诧异地看着他:“什么?” 林宛犹豫的点也在这,承认他说得有道理,但还是不太高兴:“凶什么凶!” 李冲陵神情一顿。 两人谁也不说话了,自顾自跟着大部队往前走,宋律师和李冲陵说话,他也不理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宋律师摸不着头脑,总觉得这个青年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今天本就不是太值得高兴的日子,吴妈妈心情也不太好,一顿简餐用完,宋律师告辞,朱虚文两兄弟回酒店,李冲陵为了吴泗,留下在吴家。 毕竟吴妈妈白天才受刺激晕过,他又“网开一面”,做传声筒,让她们母子聊了半个小时。 晚上,他睡在吴泗的小房间,吴泗守着他妈妈,林宛傍晚之后再没理过他,独自在客厅。 半夜,李冲陵开门喊她:“进来。” 林宛翻白眼:“李道长,半夜请女鬼进门,你这是搞聊斋艳遇啊?” 李冲陵低声:“别吵到别人,我有话和你说。” 林宛又翻了一个白眼,但还是进去了。 李冲陵坐在吴泗的小床上,看着林宛:“你想你家人了?” 林宛垂眼:“那毕竟是我儿子,我得去确定他是什么想法。” 李冲陵:“下午语气不好,我道歉,你的事我一直记着,本打算这边结束就陪你过去看看。” 林宛脸上的不快慢慢消失。 其实也没什么好不快的,今天也是见鬼了,两人莫名其妙就语气不好,他那个阴阳怪气的语气一下子把她本就不高兴的心情点燃了。 “算了,你说的没错,是我没头没脑提起来……” 第240节 李冲陵打断她:“下次吃饭不叫外人,你和我们一起吃。” 林宛抬头,惊讶。 李冲陵脸上和以往一样,看不出什么变化,问她:“还有觉得什么不方便的?” 林宛下意识摇头。 李冲陵勾唇:“行,那休息吧。” 林宛:“……哦。” 第220章 香魂一缕22 第二天,吴妈妈和李冲陵说,吴泗昨晚可以碰到她了。 “我能感觉到手臂上有东西在触碰我,是小泗对不对?” 吴泗对林宛说:“我想安慰妈妈,就用你教我的办法,聚集灵气在手掌,拍了拍我妈的手臂。” 林宛“哟”了一声:“小鬼你机灵了啊,知道举一反三了。” 吴泗嘿嘿一笑。 李冲陵问林宛:“你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林宛:“是啊,我还想请教你,我这个修炼之法是我独有的还是鬼魂都会有?” 李冲陵摇摇头:“一般鬼魂都不会有,我只在百年以上的老鬼身上见过,有这种本事的,都为祸一方了。” 林宛抬起手,运转周身灵气汇聚指尖,伸到李冲陵面前戳了戳他的手臂:“我这样,会侵害你们人类吗?” 李冲陵低头,看着自己被一下一下戳动的地方,这个感觉和人的肢体接触不一样,没有其他的触感,仿佛手臂凭空被按了几下。 李冲陵:“你和吴泗这么做不会,若是阴邪恶鬼,被他们触碰多了,或者与他们相处多了,就会沾染过多阴气,损害人的精神体魄。” 林宛好奇:“有何区别?” 李冲陵解释:“你心气正,散发的‘灵气’没有阴邪,若你哪日心生邪念甚至谋害他人,就会有诸多怨气、孽障缠绕上来,久而久之,还可能失去神智成为只知索命的恶鬼。” 吴妈妈竖着耳朵听,虽然只能听到一方的话,却大概有些明白了,心中微微安定,看了看自己手边,那里是吴泗习惯站的地方,小声说:“小泗,你再碰碰妈妈。” 吴泗抬手要做,李冲陵制止:“即便对人无害,但你们每做一次多久能恢复?若我猜得不错,你这一招打破阴阳,靠的是消耗身上的灵气,是吧?” 他看向林宛。 林宛点头:“算是吧,其实我碰你,碰到你的不是我的手,只是我指尖的灵气而已。” 吴妈妈:“做多了对小泗有危害是吗?”不等李冲陵回答,立刻说:“那还是别做了,我只要知道他在这就好了,不用别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吴妈妈又想自己的儿子,又不想让儿子有一丝丝的不好,这模样看得人心酸。 林宛摸摸吴泗的头:“好好修炼吧。” 吴泗用力点头。 四人一起吃早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朱虚文和朱虚友来了。 吴妈妈情绪不太高,林宛提议大家一起出去走走,理由自然借吴泗的名头,要不然,吴妈妈是必然不愿意出门的。 如今天气渐渐凉快,但白日里还是带着暑气,一行人去了郊区的湿地公园,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缓解抑郁情绪。 朱虚文朱虚友两人是典型的没心没肺,他们一左一右陪着吴妈妈说话聊天,两人第一次下山这么久,逛湿地公园逛得特别起劲,把吴妈妈的情绪都带动起来了。 说着说着,说到了当时去别墅捉鬼。 朱虚文胆子大了不少,不再怕身边看不见的两个鬼了,还好奇朝李冲陵打听:“师叔,所以那个摔下去的陈总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是好鬼,怎么还害得陈总差点摔死?” 吴妈妈听了问:“是小泗之后摔下来的那个陈深吗?” 朱虚友:“对,吓死人了,当着我的面又喊又叫摔下去的,肯定是被迷了心智才出事。” 吴妈妈:“我看到网上说,他在外面包养小三,不止一个,还有小三为他打胎,小泗和林小姐是不是知道他是坏人才出手的?” 朱虚文立刻说:“他们怎么知道的?网友都扒了那么久才知晓。” 李冲陵开口:“他不止出轨,还杀妻。” “嗬!” “嚯!” 其他三人倒吸一口冷气。 朱虚文八卦地凑过来:“您怎么算出来的,您见过陈深了?” 李冲陵:“没有,但上次去东湖别墅时――蔡家里头那个是陈家别墅吧?也有些问题,陈深应该是杀妻藏尸在那里。” 吴妈妈惊叹了一声:“怎么有这种男人,杀自己的枕边人还藏尸,怎么下得了手!” 林宛惊呆:“你真的能掐会算啊,这都能算出来?” 李冲陵瞅了她一眼,林宛确定,这个眼神一点都不平静,很是有几分炫耀n瑟! “你们运气好,陈家出了凶杀案,受害者的冤魂没来得及进你们的聚阴地陈深先出事了,晚一天半天,冤魂受阵法吸引进来,蔡家的别墅就彻底成了凶地,方圆十里的冤魂恶鬼都会自动前来,到时候,即便你们满腔正气也抵挡不过众多阴邪怨气。” 吴泗立刻说:“是林姐――林姨看出他有问题故意让他摔下楼的,林姨好厉害!” 林宛听着这一声声林姨,恶狠狠瞪了李冲陵一眼,这才说:“我也看出他杀妻了。” 李冲陵被她瞪得莫名其妙,听了她的话又对她刷新了一点认识:“你的能力挺出乎人意料,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宛:“直觉?他身上疑似有杀人的业障,嘴里在陷入迷障后却一声声喊着老婆的名字,恐惧、抗拒、厌恶……” 李冲陵正视她一眼,点头,还不待说什么,朱虚友叫起来:“天啊,说什么什么就来!警方出通报了!陈某杀妻!” 朱虚文立刻巴拉他的手把脑袋凑过去:“哪里哪里,给我看看。” 就连吴妈妈都掏出了手机,好奇具体的案情。 李冲陵没有手机,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林宛是好奇的,好奇具体案情是怎么回事,不过她也不急,因为朱虚文和朱虚友会实时“通报”。 “天,死亡原因是钝器敲击头部,陈深不仅不打急救电话还眼睁睁看着老婆断气并去后院埋尸。” “这几句意思是有预谋的吧,特意把儿子送去夏令营。” “评论区还有瓜。” “他现在的小三怀孕了,好像是他老婆让小三打胎,陈深这次不愿意。” “因为陈深重伤昏迷却联系不上妻子,于是警方发现异常……林小姐厉害了,不然这凶杀案还不一定有人发现呢。” 李冲陵冷不丁说:“你们两个亲眼见了人到了那地方,却没发现半点异常。” 朱虚文、朱虚友吃瓜的表情凝滞住。 吴妈妈看得连连摇头:“太无情了,结发夫妻,竟然做得出亲手杀死枕边人的事。” 朱虚文赶紧顺着话题转移:“他后来估计也做贼心虚了,当时一定要跟着我们上楼,就是想请我们去帮他做法事。” 吴妈妈:“人死了,就想求心安了,那是怕鬼来报应,不是后悔。” 李冲陵没参与这个话题,反而看着林宛说:“恭喜,你又有了功德一件。” 林宛:“又?” 李冲陵看一眼吴泗:“是,又一件功德,你在镇魂井被偷走功德,也因它因缘际会获得了更多,所谓因果轮回,持身正自有善果。” 林宛笑笑,不以为然:“我信善有善报,但不信所有的善都有善报,做人要向善,却也要有向善的方法手段,要有能心狠的本事和勇气,不然你瞧小鬼母子,乃人善被人欺。” 李冲陵勾唇:“我也没说你不对,这么一大套反驳我?” 朱虚文朱虚友面面相觑,他们师叔笑了? 林宛耸肩:“好吧,我过于敏感了,实在太讨厌听到什么善有善报的话了。” 李冲陵:“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你持身正,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否极泰来,你这样的人很少,很难得。” 他看着她,说得很是真心实意,很认真。 林宛突然被这样郑重其事地夸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脸微热,移开视线:“少来吹彩虹屁。” 李冲陵不说话了,只抿唇勾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 他看向吴妈妈,对她说:“吴泗参与了这个事,其□□德也有他一份,对他如今也好、将来转世也好,都是好事。” 吴妈妈眼睛一亮,顿时高兴起来。 陈深的案件在他们这里就此告一段落,但是在网上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是一家大公司的掌权人,被杀的妻子也是公司掌权人之一,算是网友眼中的成功人士、有钱人家。结果,这样有钱的人,却杀妻埋尸做出这种穷凶极恶的事,简直是难得一遇的大瓜。 早前网上就有隐隐绰绰的谣言,说陈深家里去了警察,疑似挖出了尸体,但是谁也没想到,这死的人竟然是陈深的妻子!还是陈深杀的! 联系上刚刚庭审结束的吴泗被害事件,还有传说中冤魂不散被镇压在别墅的林宛,这东湖别墅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警方怕网友过于发散,特意通告叙述了陈深摔下楼的前因后果,说明他是杀了人做贼心虚,想邀请蔡家的道士做法事这才进了蔡家,而后在上楼时心神不宁摔下楼梯。 这心神不宁的说法,信不信,就看阅读的人了。 吴妈妈想得更多:“那这灵异的事情,警察是不是查不清了?怎么解释他无端端摔下去了?” 朱虚文和朱虚友嘿嘿一笑:“警察不会怀疑的,不与不信之人提玄学,这是我们师傅从小教导的事,当时录口供,我俩都只说上楼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疯。就是不知道那个蔡总怎么说的,不过他也做贼心虚,恐怕不会如实说太多。” 吴妈妈:“……”这蔡家难道也有内情?她忍不住想去看林宛,不过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林宛现在是什么心情。 林宛心情好着呢,看到吴妈妈因为这些社会新闻和八卦转移了注意力,不再沉浸在失去儿子的悲痛里,情绪也有了向好的迹象,她挺高兴。 “回去我们就商量上次中断的装修事宜,趁热打铁,给她找一点事做,免得沉浸在情绪里越来越抑郁。” 李冲陵点头。 然而,装修这事仿佛和林宛她们犯冲,只要一起念头就有事找上门来。 杀妻案正轰轰烈烈,连带着吴泗的案件也讨论度极高,有人发布了吴妈妈高高兴兴逛湿地公园的照片,说案件审判结束,吴妈妈似乎很满意这次的判决结果,第二天便开开心心和几个亲友出门游玩。 李冲陵带着几人在湿地公园玩了一天,吴妈妈微微浅笑的时间加起来绝不超过十分钟,却被人拍了数十张照片,力证她心情转好,满意判决,疑似走出失去儿子的伤痛,有心情出门散心了。 有那心理阴暗者,更是对她身边的三个男子身份开始种种猜测。 第241节 第221章 香魂一缕23 这个爆料的行文用语是很友善的,仿佛在替吴妈妈高兴,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但他描述的情况与事实根本不符,而舆论也在起初人人祝福吴妈妈的风向里渐渐歪曲。 林宛第一反应就是不好:“民事诉讼还没结束,现在这样是想把吴妈染黑,制造受害者也不无辜的现象吗?” 宋律师也第一时间打了电话过来,表示这个舆论要警惕:“我怕后续会发展成,大家觉得我们是借着吴泗的死捞钱。” 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面对这样一个网友都意难平的判决,她在判决第二天高高兴兴出门游玩,这真的是一个爱儿子的母亲吗?她真的有自己微博上写的这么爱吴泗吗?身边的男人是谁?是新找的丈夫、情人? 这样的话语,已经初露苗头,若是发展壮大,吴妈妈就要面对网友的指责讨伐了。 后续民事诉讼的赔偿要求一旦被曝光,必然有人带节奏认为吴妈妈在吃自己儿子的人血馒头,后续再出一点她可能二婚、以前对儿子不怎么好的言论……如今吴泗和他牺牲的爸爸无法被黑,吴妈妈就成了某些人的突破口,只要把她黑了,和她对立的那些罪犯,在网友眼中的罪责就相对轻了。 “觉得很没有逻辑?很无理?”林宛问一脸不可思议的李冲陵。 李冲陵点头反驳这些论点:“是否夸张了?一个被泼脏水了另一个就洗白了,哪有这种非此即彼的理论?” 林宛摇头:“没错,现实里,任何一个冷静人都不会非此即彼,但在网上可以,只要有人声音喊得足够大,带头引导舆论方向,那么白的变黑了,黑的就能变成灰甚至变成白。这类人,也就是网友们常说的二极管。” 李冲陵不理解。 这个新闻是他们游玩第二天早上发出的,到了下午,舆论就有按着林宛和宋律师担心的方向走了。 有人提出一个观点,人家吴妈妈都对判决满意了,你们这些义愤填膺的网友还是赶紧闭嘴吧,你有人家亲妈在乎吴泗吗? 还有人指出,这次的案件,紫毛是失手杀人,和故意杀人有区别,因为舆论,他们一群人都已经被从重判刑了。 尽管很快就被网友怒喷,但是的确,这样一撮人在渐渐壮大队伍。 吴妈妈的微博私信也渐渐有了这样恶毒的嘲讽和咒骂。 从事发以来,她一直都被网友安慰、帮助着,即便有不好的言论,那时候她一心想要为儿子讨公道,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但是时至今日,新增的咒骂对本就无法接受判决现实,情绪岌岌可危的她来说,成了敲在精神上的重锤, “吴泗尸骨未寒,你还有心情出门游玩?” “我一个外人都觉得判决十年太便宜他们了,你当妈的竟然满意了吗?收了对方多少钱?” “为了钱连儿子都能出卖吗?当初我还帮你发声,我真是有眼无珠。” “果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爱孩子的,吴泗在你眼里根本不如赔偿款更重要吧?” “你怎么笑得出来?” “你对得起吴爸爸和小泗吗?” “二婚没问题,一定要在这种时候?” “既然是为了钱,那就别假惺惺地在微博哭嚎了,浪费网友的同情心,以后真正的受害者无人声援,都是你们这些利欲熏心的人害的。” 老公死了,儿子也死了,你配开心吗? 儿子被人欺负一身是伤你从来没发现,你配当妈吗? 为了钱接受这样的结果,你配说爱小泗吗? 你配吗? 你配吗? 你配吗? 吴妈妈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在林宛还在和李冲陵解释未来的危机,商量怎么预防的时候,恶毒的私信和评论比她预想得还早出现,而吴妈妈在这些评论里,突如其来地全线崩溃。 李冲陵、朱虚文朱虚友、林宛吴泗,他们三个人两个鬼,这段时间把所有的经历、时间都花在了挽救吴妈妈情绪上,给她找事做、陪她说笑话、带她出门玩、甚至让吴泗和她对话陪她睡觉……他们付出了那么多,换来吴妈妈短暂的几个笑容,而这些网络喷子,直接将才刚垒起的土块冲得一干二净。 李冲陵不理俗事,朱虚文朱虚友在山上待惯了,这样复杂的事情他们并不知道如何妥善处理。 林宛索性接过了管事权,全权安排接下来的应对。 第一件事,她让李冲陵收走吴妈妈的手机,陷入崩溃情绪里的人不会去看那些友好的信息,只会不停吸收负面攻击恶性循环。 接着,她让朱虚文联系宋律师,诉讼的流程她不懂,但她希望一切越快越好,开庭前直接调解也行,赔偿金额在合理前提下往最大化写。 这四家有人不肯接受? 她天天轮流去招呼这四对父母,看他们要钱还是要命。既然未成年人不能承担所有的责任,那么他们无法承担的部分就该由监护人承担起来。 最后,她当机立断,提议搬家。 “舆论发展太快了,肯定有人下水军引导了,这里黄毛父母能找上门撒泼,那些疯子也能找过来,小鬼妈妈住在这不安全,尽快搬家――换个新环境,对心情恢复也有好处。” 吴妈妈陷入浓浓的自愧里。那些话勾起了她事发后无数次的后悔、自责情绪,她觉得那些人说得对,儿子被欺负成那样她一点都没发现,她配做妈妈吗?儿子死了,凶手却只要被□□十年,这世道这么不公,她要钱有什么用?还不如死了,用死喊出自己的不平和冤屈…… 她完全听不进朱虚文和朱虚友的插科打诨,也没在意林宛和李冲陵的沟通,直当李冲陵对她说搬家。 不是建议,是通知。 “我们和吴泗商量过了,这是他的决定。” 吴妈妈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 搬去哪呢? 这个家普普通通,房子还是吴泗爸爸当年留下的房子,搬家能去哪儿? 朱虚文和朱虚友说:“去我们道观吧!我们那儿清净!” 李冲陵了然地看着两人:“师兄催了?” 两人嘿嘿笑,心虚解释:“师傅也是怕您受骗。” 李冲陵极淡地哂笑一声,摇摇头不戳穿。 林宛问:“你们道观,排斥我们鬼魂吗?” 李冲陵:“我会给你们护身符。” 林宛:“那就去吧,道观在山上吧?多接触大自然有利于心情恢复,清净地也不容易被外界打扰。” 吴泗全程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成长了不少。 吴妈妈起初不肯,但李冲陵说这是吴泗决定的,吴泗又用灵力一下一下触碰着吴妈妈,她如今对儿子无限愧疚,到底还是同意了。 一行人动作非常快,收拾好必要的行李便直接出发。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李冲陵喊林宛出去。 “去见见你儿子。” 林宛没说话,沉默地跟着他一路往蔡家而去。 林宛去世后,蔡远凡就接了林爸林妈住在家里,至今,他们都没有搬过家,当年原主还曾在这个地方陪伴家人五年,直到被囚禁进骨灰盒,如今再来,已是五年之后。 此时已过了零点,正是深夜。 李冲陵不知道怎么办到的,穿着那身黑色运动服,仿佛和黑夜融为了一体,坦然自若地经过门卫走进小区,无人发现、阻拦。 半夜的小区十分安静,李冲陵在林宛的带路下,停在了某幢小楼前,他在周围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递给林宛一张黄符:“能护你魂魄,也会给我预警,但还是要小心谨慎些,万一有什么问题及时跑。” 林宛伸手想接,那黄符一碰到她就自动消失在她的手心。 李冲陵又拿出一张符递过来:“这是入梦符,能护你和被入梦的人周全,你那个幻境迷障还是少用,于人于己都不好。” 她应下,说了一声谢谢,重新扭头看向成成的房间窗口。 足尖一点,悠悠荡荡地飘了进去。 成成长大了,是个少年了,当年还带着童真色彩的小房间如今贴满了篮球明星的海报,柜子上放着各种模型摆设,即便是月光下看得隐隐约约,也能感受到整个青春期大男孩的特色。 他裹着毯子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床边放着几个行李箱,似乎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林宛走过去,站在他床前,看到了他放在床头柜的一家三口合照。 里头的他刚上幼儿园,开学第一天,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在幼儿园门口哈哈笑着合影留念。原主离开的时候,成成床头没有这张合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上去,放了多久了。 她收回视线,看着少年的睡颜,缓缓进入了他的识海中。 床上的少年突然翻了个身,月光下,可以看到他眼珠微微滚动,似乎要醒来但又一直没醒。 “成成。”林宛喊迷茫站在球场上的少年。 少年回头看过来,渐渐睁大了眼睛。 林宛走过去,笑:“做梦都在球场,很喜欢打篮球吗?” 成成微微张着嘴,好半天,才迟疑地喊了一声:“妈?” 林宛点点头:“是我,我要走了,来看看你。” 成成依旧一脸惊诧,但很快反应过来:“要走了?你没走吗?那这十年你在哪?你怎么不来找我?不来看爸爸和外公外婆?” 林宛看着他,眼神带着一丝探寻,说:“你爸爸没告诉你吗?” 成成疑惑:“告诉我什么?” 林宛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确定他是真的疑惑,便转了话题:“前五年,妈妈一直都有陪着你。” 成成不太信:“我一次都没梦见你。”说着,声音有了一些委屈,“我那时候很想你……”却到底没细说自己幼时的心情。 小孩长大了,不愿意流露真正的情绪了。 林宛:“妈妈知道啊,你躲在被窝哭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直到你睡着了才离开;你上学去了我也陪着你一起去学校;我知道你每年参加学校的数学竞赛,我还陪你上了三次考场;第二年你艺术节表演了钢琴,妈妈就坐在下面看;第三年你被评为优秀学生周一红旗下讲话,妈妈就站在不远处听;第四年你渐渐不怎么想我了,开始和很多新同学交朋友;第五年,你被朋友带着迷恋上了游戏,还偷偷去网吧,我急得不得了,怕你沉迷上瘾……” 成成眼睛一眨,一大颗眼泪砸了下来。 “妈……”他伸手抱住她。 在梦里,他终于抱到了妈妈。 林宛回抱,摸摸他已经和自己一样高的脑袋:“成成长大了,长高了,现在已经和我一样高了。” 成成轻轻蹭着她的脖子,微不可见地撒着娇:“后来的五年呢,你去哪了,是看我不想你了所以不要我了吗?我想的,只是……只是渐渐忘记了小时候的事,想不起妈妈是什么样子了……” 林宛轻轻拍着他:“我知道,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我宁可你忘记我啊,妈妈只希望你快快乐乐地长大,而不是天天难过。” “至于后来――” 第242节 第222章 香魂一缕24 成成直起身子:“后来怎么了?” 林宛问:“如果告诉你,我现在放弃自己的自由永坠地狱,但是可以因此献祭自己所有的福运护佑你一辈子富贵荣华,成成你愿意接受吗?”她的声音轻轻的,充满了鼓励,以及一丝丝的引诱,“孩子,妈妈已经死了,什么都消亡了,今天见你一面可能是唯一一次机会;人死了就什么都不存在了,而你还小,未来还很长,妈妈把所有的福运给你,好不好?” 成成震惊地瞪大眼,立刻说:“不行,我不要!你不要走!我过得很好了,真的!妈,我很幸福,我们家很有钱,我什么都不缺,我明天就要出国留学了,等我读完大学毕业回来,我就接手家里的企业!我会靠自己继承家业发展公司,不用你牺牲自己!” 林宛:“但有福运和没有福运的人是不一样的,可能少了那一点点,你就只能是一个普通的有钱人,而运气好一些,你就能跻身全球富豪榜。有运气的人,做事顺顺利利,没运气的人就要多付出很多努力。你现在还小,可能体会不到这种差别,长大了就知道了,运气好的人多么让人羡慕。” 成成放开她反驳:“钱已经那么多了,再多一点少一点有什么差别?我告诉你!我不要你的福运,你不要去做那种事情!就算给我我也会找机会破坏掉的!这对我来说是屈辱!” 林宛一直浅笑看着儿子,轻声和他说着话,直到听到成成说完这句话,那内心深处的压抑情感瞬间释放,像一朵烟花,轰然炸开,然后渐渐消散。 彻底地散了。 林宛的眼里渐渐有了泪水。 成成有点惊慌,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成长期没有妈妈,不知道妈妈的性格,也不明白怎么安慰哭泣的母亲,他比吴泗面对吴妈妈哭泣还惶然无措。 “你……你别哭啊,我知道你很爱我,但是不要为了我牺牲自己,妈,你继续陪着我好不好,我要出国了,我们一起去国外,你继续看着我学习、毕业、进入公司,未来还会结婚生孩子,你别做那种邪恶的交易。” 林宛轻轻笑起来,是真心的笑。 “太久没回来了,不知道你要出国了,你明天什么时候走?我让人给你送个出国的礼物吧,去了外面一切小心,好好照顾自己。” 成成瞪圆了眼睛:“真的会给我礼物吗?” 林宛点头:“会。” 成成激动:“好!我等你!我等你的礼物来了我再走!” 高兴完,他却是很机敏地发现了林宛对有些问题的回避,问她:“后来你去哪了,为什么很久没回来了?” 林宛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想知道,去问你爸爸吧,让你的爸爸,或者外公外婆告诉你。” 成成皱眉,有些警觉:“他们都知道?!” 林宛点头,转而说起了别的话题:“时间有限,不和妈妈说说这些年的心里话吗?过去陪着你却不能和你说话,以后估计也没这样的机会了,我们母子好好聊聊天吧。” 成成听到这,紧紧抓住她的手,害怕她突然就消失了。 林宛温柔地笑,拉着他的手一起坐在球场边,和他聊天,问他平时的大小事情。 成成十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有妈妈是什么样的感觉,和外婆有点像,但又好像不一样,妈妈比外婆更开明,更理解自己,和她聊得越多,越想把自己所有的心情、烦恼、快乐都告诉她。而她给过来的反馈一次都没让他失落,即便是批评也说得他心服口服。 此刻的他仿佛船只驶进了港湾,小狗跑进了温暖的小屋,旅人找到了夜归宿。 有妈妈的感觉真好。 成成说着说着,慢慢靠到了林宛的肩上。 林宛说:“打篮球给妈妈看吧,你长大后,我还没看过你打篮球的样子呢。” “好啊!”成成抱着篮球跑去球场,站在场中心,对着她灿烂地笑,“我开始咯!” 林宛笑着鼓掌。 成成转身,运球、上篮、进球……一个接一个酷帅的投篮姿势轮番展现,像考了高分的孩子回家,向父母炫耀着自己的能耐和本事。 林宛不停在场边为他鼓掌。 最后一个,三分球。 少年站在场中央,投了三次,都没进。 他捧着球,红着脸尴尬地看向场边:“我平时三分球命中率很可以的!” 林宛哈哈笑,提醒他:“这是你的梦呀,只要你有自信,什么都可以成功!” 成成先是不懂,后来眼睛一亮,原地运球,对准篮筐――起跳。 球离开手掌射出一道抛物线,“嗵”地一声,进了! 成成原地握拳跳了一下,林宛起身过去,对他举起双手,成成笑着跑过来,重重地与她击掌! 母子俩互相看着对方笑。 林宛从梦里出来时,窗前的月亮已经移到了西边,她看着依旧沉睡的成成,弯下腰,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并不能被感受到的吻。 李冲陵站在别墅围栏的阴影里,看着她在月光中缓缓飘下来:“回去?” 林宛点头:“久等了。” 李冲陵没说话,双手插着裤兜慢慢悠悠地往外走。 林宛飘在他身边。 “明天一早,你帮我去买个礼物吧,成成明天要出国了,我答应送他一份礼物。” 李冲陵:“明天我们也要出发离开。” 林宛软下声音请求:“在离开之前帮帮我,劳烦劳烦~” 李冲陵扭头看她。 林宛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继续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 他哼了一声:“你儿子没吸你的血?” 林宛笑:“他不知情,我故事试他,他极力反对,说未来的一切他会靠本事自己去挣,也不强求多么大的财富,这就足够了” 李冲陵脸色和缓了一些。 林宛:“这是我送他的最后一份礼物,以后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时时刻刻陪着他了。他有自己的人生,我也要往前走。” 李冲陵沉默走了好一会儿,出声:“送什么?” p;林宛想了很久,一时之间没想出来。 第二天,商场刚开门,李冲陵就带着飘在身边的林宛进去购物了。 球衣、篮球、钢笔、某手办,根据成成房间展露的喜好零零碎碎买了好几样,最后嫌麻烦,直接买了一个行李箱,通通装进去,然后拖着行李箱,再次去了别墅。 蔡家别墅,成成一早起来吃饭,看着爸爸和外公外婆忙活着准备送他去机场,使劲找理由拖延时间。 蔡远凡有点火气了:“再不去要误机了,你还有什么想做的直接说!” 林妈妈心疼外孙打圆场:“是约了朋友吗?” 蔡远凡:“不是一周前已经和朋友办派对告别了?临到出门才见朋友,做事怎么能这么没有规划!” 成成低着头坐在沙发上,突然问:“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 蔡远凡和两个老人都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突然闹脾气的孩子。 “我们能有什么瞒着你的?” 成成手拽着身下的沙发,把那一块抓得皱起,闷声说:“我记得刚上初中那会儿,我们经常去一个别墅祭拜我妈,后来为什么不去了?” 蔡远凡和林家爸妈齐齐变了脸色。 蔡远凡冲口而出:“你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他的语气太生硬,生硬得傻子都能知道其中有问题。 成成抬起头,看向他,然后缓缓扫过同样脸色不太正常的外公外婆,心中那个疑惑或者说怀疑越来越大。 他原本是忐忑,不确定梦里是不是真的,只是忐忑地想试一试长辈,顺便也拖延时间,奢望梦里的妈妈真的会给他送来礼物。 这很傻,但是,那个梦太美好太真实了,他过去发生的事情,前五年的一切妈妈都知道,后五年却直接跳过不说了。其实,东湖别墅的传言他上网看到很多次了,只是因为那里就是自家的房子,所以他并不信那些有的没的。 直到这个梦出现,早上醒来,他越想越不对劲,竟然觉得东湖别墅那些揣测竟然真的可以和妈妈的时间线严丝合缝套上。 “有什么不能提吗?那里不是留了我妈的所有东西吗?爸,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蔡远凡收了收表情,淡淡地说:“那里已经出了人命,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会把你妈的东西收拾好重新找地方存放。” 成成:“为什么不放到家里来?如果放到家里,我妈说不定也会一直在这里陪着我们呢?” 林妈妈连忙说:“傻孩子,东西都是念想,你之前还总是让外婆不要迷信要相信科学呢,怎么自己又犯傻了。” 成成:“可是我昨晚梦到我妈了!她说她死后一直陪着我,我做梦都会忘记,只有这个完全没忘记!清清楚楚的!” 三个围着他的长辈瞬间苍白了脸色,若是他观察得仔细,还能看到他们瞳孔收缩,暗露恐惧。 “叮咚――”突兀的门铃声突然想起。 蔡远凡和林爸林妈全都震了一下。 只有成成立刻起身,满怀期待地跑了出去:“我妈说会给我送礼物――” 蔡远凡神色大变,厉声:“成成你站住!你说什么!” 成成却早就风一样蹿出去了。 林妈妈放在膝盖的手不停地抖,靠在林爸爸身上:“老林,这……这……” 林爸爸自己也胆战心惊,只不停安慰:“孩子做梦瞎说的,不会的不会的,远凡,你快去看看是谁来了。” 蔡远凡点头,起身大步追了出去。 出门就看到成成已经开了别墅大门,和一个高大的男人面对面站着,男人手里提着行李箱,听到这边的动静抬头看过来。 凉凉的视线,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神,是个熟人。 李冲陵只瞟了蔡远凡一眼,又低头继续和面前的小子说话:“这里的东西都是她买给你的,一年一件礼物,足够撑到你大学毕业成家立业。” 成成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你是谁?我妈呢?你能看到我妈能和我妈说话是吗?你让我再见见她!” 李冲陵第一次见到这么理直气壮的小子,笑了一下:“见不了,人鬼殊途,东西拿去。” 成成眼里的光一下子熄灭了,低头接过行李箱,紧紧握着箱杆:“那……我妈好吗?她以后要去哪?” 李冲陵看着他,又抬头看向后面踟蹰的蔡远凡,淡淡地说:“很好,以后会和我在一起,你若想她好,就过好自己生活,别让她挂念。” 成成又问了一遍:“那你是谁?” 李冲陵:“李冲陵。” 成成:“……”这个答案回答得无可挑剔,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林宛跟在他身边,看着儿子的种种反应,一直没反驳李冲陵,这孩子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对于妈妈为什么不和爸爸告别没有半点疑问。 成成不断摩挲着箱杆,挣扎了很久,很低很低地问了一句:“网上说的是真的,是不是?” 第243节 李冲陵:“别听信任何人的话,用你的判断力自己去找答案。” 摩挲的手停下,紧紧握紧拉杆:“我知道了。” 他猛地抬头,两眼红通通的,死死忍着眼泪:“我妈在这是不是,她站在哪,我想面对面和她说一句话。” 林宛站到了成成的正对面。 李冲陵默默往侧后方退了一步:“正对面。” 成成抿唇,看着对面的虚空:“妈,”喊了一声,眼泪就砸下来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也要好好的,再见。” 林宛轻轻地笑:“嗯,再见。” “妈,我爱你。” 林宛抬手,抚摸上他的脸颊,灵气聚集指尖,帮他抚去泪水:“我也爱你。” 成成感受到了脸上轻柔的温度,瞪大了眼:“妈!妈――” 蔡远凡看到儿子对着虚空念念有词,突然放声喊妈,立刻跑过来:“成成!” 李冲陵出声:“好了,有缘再见。” 第223章 香魂一缕25 蔡远凡追到门口,一把拉住了想要追出去的成成:“成成,你干什么?!” 李冲陵没有理会这对父子,双手插着裤兜转身走了。 成成被蔡远凡死死拉着,望着李冲陵的背影,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妈――” 蔡远凡伸手在他眼前晃:“成成!成成!看爸爸!”他神色严厉紧张,死死拉着儿子的手臂,心高高提起。 成成扭头看过来,眼睛红通通的:“爸,我感觉到我妈了,她刚才就在我对面!她摸我脸了!” “不要胡说!”蔡远凡厉声,说完,停顿,努力和缓了语气,“什么都没有,都是一些骗子的障眼法,成成,世上没有鬼神。” 成成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后退一步:“昨晚我妈说会给我送出国礼物,她真的送过来了!爸,你不是很爱妈妈吗?你不是很想她吗?我告诉你她来了,你为什么不问问细节,为什么这么肯定不是她?” 蔡远凡语滞,好一会儿说:“因为我知道是假的……” 成成大声:“不是!她真的给我送礼物来了!” 蔡远凡视线落到他手边的行李箱上,垂在腿边的手微微颤抖。 成成看了他一眼,拉着行李箱大步往回走。 林爸林妈看到成成回来立刻站起身,眼睛盯着他手边多出来的行李箱。 成成跑过去,推到身前给他们看:“外公、外婆!我妈真的给我送礼物了!一整箱!” 他急切地想给长辈展示,但是预想中应该欣喜欲狂的外公外婆却并没有这样,反而齐齐变色后退了一步。 成成的心不断往下沉。 “你们……怎么了……这是我妈特意给我送的出国礼物,她刚才还摸我脸了,你们不问问她的情况吗?” 林爸打断:“成成!不要胡言乱语了,这到底是是谁送来的?” 成成垂下眼,不再理会他们,拖着行李箱大步往房间走。 蔡远凡进屋,看着他的背影喊:“马上要出发了你还要去哪?” 成成大喊一声:“不去了!”咚咚咚跑上了楼,狠狠一甩门,把自己关进了房间,关门声响彻楼上楼下。 站在一楼的蔡远凡和林爸林妈面面相觑,彼此的眼中都是惊疑不定。 成成关上门,先将长辈的奇怪反应放到了一边,满怀好奇与激动地打开行李箱…… 十几分钟后,蔡远凡和林爸林妈来到房间门前。 林妈上前,放柔了声音,好声好气地劝成成开门:“成成,不要任性,有什么问题我们以后慢慢说,马上要赶不上飞机了,我们先出发好不好?” 说了好一会儿,里头任何没有响动。 蔡远凡拉开林妈妈,伸手拉了拉门把,发现门没锁,便说:“再不开门,我进来了。” 还是没动静。 蔡远凡直接打开门。 门一开,就看到了人影,少年坐在地毯上,怀里抱着篮球,身上套着球衣,周围散落了好几个礼盒,手里拿着一张信纸,哭得抽噎。 蔡远凡看着地上的礼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一阵阵凉意从脚底心窜起。 他大步上前,一把夺过那张信纸,去看上面写了什么。 ――好好生活,莫忘稚子之心。 妈妈爱你。 成成猛地站起来抢回信纸:“你干嘛!” 林爸走过来,说他:“怎么这么和爸爸说话?” 成成红着眼睛瞪着他们:“那你们呢!到底瞒了我什么!网上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妈说她前五年一直陪着我,后来呢?那个别墅是五年前买的,你们把我妈关在里头了是不是?!” 蔡远凡抓住儿子的肩膀:“她还说了什么?!” 成成用力甩他,却甩不开:“你放开我!” 林妈连忙上前劝说:“远凡,你别激动,成成你也是,我们好好说,好好说。” 蔡远凡松开手,盯着儿子:“你……你妈,还说了什么?” 成成:“你先告诉我,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蔡远凡动气,林爸在边上拉住他:“我们一切都是为了成成,不要伤了父子和气。” “为了我?什么为了我?” 林妈了解外孙的性格,长叹一声:“算了,告诉他吧,不然他也不肯告诉我们,万一出点什么事呢!” 这话一出,剑拔弩张的气氛淡了下去,蔡远凡看着儿子:“把衣服脱了,下来说话。”说完,推开林爸林妈独自走了出去。 林爸叹一声,跟着走了。 林妈揉揉外孙的肩膀:“别和你爸置气,你要知道,我们都不会害你的,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成成神色越发忐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什么真相。 一家人聚集在楼下客厅,蔡远凡负责讲前因后果。他从遇见那个张玄陵的道长说起,说自己起初不信,但渐渐通过黑檀珠感知到了林宛的存在,而他的境遇也的确如道长所说,越来越不好,几年不生病的人,那段时间开始生病…… 成成忍不住反驳:“可是我妈跟了我五年,我那时候也没什么事啊!” 林妈拉着他:“你那时候也爱生病,你不记得了而已!” 成成:“……那我后来就不生病了?” 蔡远凡:“是,我重新联系张玄陵道长后,他把你妈安置在东湖别墅,从那以后,我们家一切都顺遂起来,无论公司还是家里,所有人都顺顺利利的,而我也经常带着你,全家一起过去陪你妈,和她说说话。” 成成神色和缓下来,想起了那段时光,但很快他就想到了不对:“那你们对妈妈为什么态度这么奇怪?你们不应该是最爱她的人吗,你们的表情告诉我,根本不是这样!” 蔡远凡没想到如今的儿子已经完全无法糊弄,只好说了林妈遇到的那次相片意外,还有林爸的梦:“她想出来,我还没来得及找到张玄陵道长,别墅就出了人命,而且不止一次地出意外。成成,妈妈已经去世,那个……不是你妈妈,我们这么紧张,都是怕你被迷了心智出现意外。” 成成无法反驳,可是还是直觉有些怪怪的不对劲,他垂下眼,看似沉默,脑中却不断回忆着林宛和蔡远凡两方说的话,对比验证。 “我妈说……她愿意为了我,永坠地狱,来换取我一生福运加身……”他缓缓开口,看着爸爸说。 蔡远凡精神一振,紧紧看过来:“还说了什么?” “我没同意。” 蔡远凡皱眉:“那她怎么说?” “她说,人有福运和没有福运差距是很大的,没有福运,我这辈子可能就需要更多努力更多辛苦,但还比不上人家有福运的。” 林妈立刻说:“就是这个道理啊!傻孩子,你妈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她愿意付出自己的所有,天下的妈妈都是这样的。” 说完,三人都好奇地盯着成成,林爸问:“你妈最后怎么说,她给你换福气了吗?” 成成看着这三位长辈,突然汗毛竖了起来,他问他们:“你们没听到吗,这个代价是永坠地狱。” 突然的沉默。 成成:“你们明明相信妈妈是存在的,可从我说妈妈来了开始,你们为什么不问问我妈现在什么模样?过得好不好,她以后会去哪里?为什么保留了她所有的遗物的你们,听到她来了一脸害怕!” “那个房子根本没那么简单是不是!你们镇压了她的灵魂,禁锢了她五年!所以她再也不知道我过得怎么样了。不知道我升学,不知道我新的成绩,不知道我要出国留学……原来网上说的才是真的……所以妈妈来了也不来见你们……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就算死了,灵魂也依旧是她啊!一点都没有变!” 这一天,成成还是出国了,虽然错过了最初的航班到了晚上才上飞机,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了,带着所有的行李和林宛送他的礼物,头也不回。 蔡远凡派了助理陪他去,方便到那边处理各项事宜,然而向来开朗地少年这次对助理不作任何搭理,一个人坐在万米高空上,哭得难以自抑。 他十多年的认知在这一天猝然崩塌,爸爸早就不爱妈妈,还利用迫害了妈妈五年;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作为亲生父母的外公外婆也站在了爸爸那边,对妈妈毫无怜惜。成成不明白,为什么最亲的亲人,在人死之后变得这样冷酷无情,而妈妈,那不愿述说的五年,当地经历了什么? 成成再也无法直视自己敬爱的长辈,甚至心中的信念都瓦解坍塌。 李冲陵一行人已经带着吴妈妈离开,当天傍晚来到了临市的镇上,正清派所在的三羊山就在小镇西边。 他们打算在这里吃了饭再走,因为朱虚文两兄弟说山上的饭特难吃。 林宛站在外头看着天空,李冲陵过来。 “担心成成?” 林宛:“你不是会算吗?知道他现在出国了没?” 李冲陵:“既然担心,为何不留下送他?突然得知真相,少年人恐怕承受不住。” 林宛:“他的人生,我本该彻底不存在,离得太近了,反而坏了彼此情分。” 李冲陵静静地看着她。 林宛看过来:“怎么?” 李冲陵:“会坏了情分的人,本就不够坚定,是人是鬼,不在状态,在人心。” 林宛微微笑起来:“是啊,在人心。”说着,眼睛一眨,“□□如今越来越好说话了?我不留下,不是担心你嘛,怕让你给我这个鬼传话,坏了你的道行,增加了你的因果,那我如何心安理得?” 李冲陵似笑非笑:“你也有此良心?”说着微微前倾过来,“我倒是比你那好儿子还重要了?” 林宛虚空中拍拍他肩膀:“这不是你说的吗?从今以后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了,自然是你重要了。” 第244节 李冲陵直起身,压着眼皮瞟了她一眼,转身回去了。 这是啥意思? 林宛跟过去:“□□,你这是不满还是暗爽?我都说得这么感人了,你也不给个表示?” 李冲陵:“我会记得帮你扬骨灰的。” 林宛:“……”气人。 不。 气鬼。 吃完晚饭天色已黑,不过朱虚文和朱虚友从小在门派长大,对这一片熟悉得很,直接带着吴妈妈上了山。 来开门的是个年轻道士,一看见朱虚文和朱虚友就高兴地叫师兄,待看清后边的李冲陵,满脸笑意顿时收起,变得十分紧张,慌慌张张地行了一个礼:“师叔您也回来啦!我这就去告诉师傅!” 林宛:“你在你们门派挺吓人?” 李冲陵不理她,径直进门:“我去找他,你帮虚文虚友安顿客人。” 小道士连忙说:“是。” 林宛跟着李冲陵,好奇他要去哪。 只见他一路往里,来到了一个大殿,殿里供奉着很高大的玉皇大帝,昏暗中十分威严吓人,但李冲陵没进去,而是右拐,沿着走廊绕过了大殿,来到后方的厢房。 敲了敲门。 “谁啊!”里头人的语气不太好。 “是我,师兄。” 半天没动静的屋内一下子动静大了,门刷地被打开,一个胖胖的,面目慈和道长装扮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眼前。 “哎呦!冲陵!你回来啦哈哈哈哈!” 李冲陵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与中年男人的热情格格不入:“带了一个女客回来,需要在这里住一段时日,我来和你说一声。” 贾冲凡脸上闪过一丝不情愿:“女客?那个……你接济的?” 李冲陵:“嗯。” 贾冲凡顿时满脸肉疼,唉声叹气:“师弟啊,不是师兄不善良,但是啊,你没当过家不知道柴米贵,咱们门派上上下下――” 李冲陵打断他老生常谈的牢骚,一锤定音:“蔡家给了你多少钱?” 贾冲凡张着嘴,所有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许久后,小声嘀咕:“那也是我能忽悠……” 李冲陵看着他不说话。 贾冲凡顿时一脸沮丧,用力挥挥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爱带谁来谁来,只要按照门派规矩来就行!” 李冲陵一点头:“多谢师兄。” 贾冲凡如丧考妣,挥挥手半句话都没力气说,直接关上了门。 李冲陵也不在意,转身离开。 走之前,对着门缝说:“还有两位阴间客,师兄若是忌讳可与我说。” 走了十几步远,贾冲凡门刷地打开:“李冲陵你这个混小子!连鬼都敢带进来!不怕玉皇大帝先把你那两个小鬼灭了!” 李冲陵勾起嘴角,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宛全程旁观,见状惊奇地问:“故意气他啊?” 李冲陵:“太爱财损功德,我这是为他积福消因果,顺便拿点利息。” 林宛越发惊奇他竟然还会“收利息”,立刻明白这对南辕北辙的师兄弟感情却非常好。 “你师兄都可以当爷爷了,看来你也不年轻了,五十岁有吗?” 李冲陵看她一眼,径直走了。 至此,吴妈妈便暂时住在了正清派的道观里。 这个道观不大不小,人员不多,但每人都过得很自在。 林宛那晚听到贾冲凡说要遵守道观规矩,还以为这里有不少忌讳和规范要遵守,熟悉了以后才知道,这里的规矩根本就是没有规矩! 正清派入世,什么都吃,毫不忌口,贾冲凡自己还爱喝酒;道观的小道士大多自小在这里长大,都是孤儿,除了每日功课和工作职责之外,都自由安排时间,谁也不拘束。 朱虚文回来后,道袍一穿,天天躺在房门前的躺椅上看小说;朱虚友呢,动不动就下山找山下朋友聚餐吃饭;开门那个小道士负责绿化,自己也喜欢花花草草,山间散步总能看到他在收拾花草,他房间门前,还养了满满一架子的多肉,好看极了…… 吴妈妈起初谁都不认识,勉强打起精神在道观里四处走走散散心,后来看小道士收拾花草,就站在边上看。 她以前也养花,有一些心得,看着就蛮有意思。 李冲陵听了林宛建议,找来小道士朱虚曹,让他下次喊上吴妈妈一起种花养花,哪怕除草的活,都行。 道观里还有个专门给香客写符送字的道士虚字,擅长写一手毛笔字,偶尔还会画一画水墨丹青,附庸风雅。 道观里的人都嫌弃他水平烂人酸腐,吴妈妈因好奇道观诸事去旁观了几眼,客气夸了几句,就被这位虚字引为知己,一有空就拉着吴妈妈一起练字,欣赏画作。 吴妈妈说自己不会写书法, 虚字热情相邀:“我教你啊!” 吴妈妈顿时忙了起来,一边不好意思拒绝虚字邀请,艰难学书法;一边真心喜欢养花,开始和虚曹一起修剪植物。 山上的信号时好时不好,吴妈妈看手机的时间被迫减少了大半,人忙起来后更没有时间去看网上的言论以及那些字字如刀的恶评,心情不知不觉有了点好转。 林宛让李冲陵上网买花种,就买上次吴泗挑选的那些。 李冲陵吩咐朱虚文做了,第三天就收到了快递。 吴妈妈看到包装带上的花名立刻想起这些都是儿子挑的,心里头又多了一些动力。 女客厢房门前有左右两个花坛,虚曹得知后,把花坛里的花草移植出去,陪着吴妈妈一起种下新买的。 于是,这片花草就好像成了吴妈妈新的孩子,每日睁开眼就惦记着它发芽了没,张开了没,有没有虫子,杂草多不多…… 花坛的康乃馨抽芽的时候,朱虚友从山下抱来一只雪白的小狗:“朋友家的狗生的,一窝三只,实在没地养。” 雪白的小狗奶乎乎的,眼睛也不怎么睁开,只呜呜哼叫着,可爱得不得了。吴泗看了无比心动,恨不得立刻自己过去抱一抱,对吴妈妈不停喊:“妈,养!我们养!” 林宛一把抓住他企图用灵力去提醒的手:“为了让你妈妈走出悲伤,未来新的东西尽量不能带上你的影子哦,这只小狗是个很好的契机。” 吴泗似懂非懂,看着他妈妈。 吴妈妈缓缓伸手接过了朱虚友手里的小狗,轻轻地摸着它的毛,脸上露出了一丝慈爱:“小狗和人真像……”她这样抱着,仿佛又回到了刚生下儿子的时候。 想到儿子,情绪忍不住又开始下沉难过。 这时,怀里的小狗似乎感觉到了气氛不同,呜呜叫唤了一声,四条小短腿微弱地扑腾了一下。 朱虚友连忙说:“肯定饿了,我朋友准备奶了,我这就去拿!” 吴妈妈轻轻晃着小狗,安抚:“马上就来了,别急别急。”语气不自觉温柔。 小狗四条腿还不灵活,喝起奶来那是真的急吼吼拼命,一群人围着它看它几乎要把脑袋怼进奶盆里,笑得不行,又被可爱得不行。 吴妈妈不自觉地接手了所有的照顾事宜,一餐奶喂完,不舍得送还给朱虚友了。 朱虚友爽朗地笑:“我可没耐心,带回来也是散养,就送您养好了!” 于是,吴妈妈身边又多了一条小白狗。 她的生活越发安宁平静,养狗、练字、种花,和不知道在哪个方位的儿子说说话,吃完饭带着小狗散散步,心底的怨恨上浮时,就去大殿听道士们做功课,不断平静心情。 第224章 香魂一缕26 清晨的露水凝聚在枝叶上,透过枝叶远望,青山淡雾笼罩,迷蒙缥缈,晨光微露,空气沁人心脾。 小道士一边整理道袍,一边迷蒙着眼睛打着哈欠开了山门,深吸了一口清凉,精神一振,搓搓手快步往回走。 走到半路,遇见一个素色长裙的妇人,打了一声招呼:“孙阿姨,这么早起来啦!” 妇人浅笑着点头:“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小道士摇手:“不用,厨房早饭好了,咱赶早去,热乎!现在天越来越冷了。” 妇人说好,但也没急着赶过去,在廊下坐下,望着远山看太阳缓缓升起。 她望着远山,嘴里说着话:“小泗你瞧,这日出挺好看的……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你放学回家,我说你怎么现出形了?你说你活过来了,我那个高兴呀……” “小泗,你还在妈妈身边吗?你再碰一碰妈妈,好不好?” 吴泗抬头去看林宛:“我想安慰妈妈。” 林宛摇头:“为了你妈妈好,不能给她依赖和希望。” 吴泗低下头,飘过去,紧紧靠着吴妈妈,希望能让她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吴妈妈眼睛望着日出,注意力却高度集中在全身,想要感知到儿子的存在,不错过任何一点异动。 山风轻轻地吹过来,除此之外,很久很久,什么都没有。 李冲陵从回廊转角出现,朝着这边走来,看着林宛:“怎么一大早来这?” 吴妈妈回神,以为问的是自己,连忙低头擦了眼泪起身:“睡不着,过来看看日出。”她神色犹豫,几番挣扎,还是忍不住问,“大师,小泗还在我身边吗?” 李冲陵看了一眼林宛和吴泗,说:“在。” 吴妈妈立刻放松下来,脸上有了笑影。 林宛看得摇头。 吴妈妈去吃早饭,李冲陵喊了林宛走。 两人走在道观小路上,李冲陵问她刚才为什么摇头。 林宛:“她把所有的寄托都放在了吴泗身上,这样并不能走出失去儿子的痛苦,只是饮鸩止渴。” 李冲陵沉吟。 “我应该告诉她,吴泗不在了?” 林宛叹气:“我又怕她受不住。” 第245节 李冲陵:“人生死本就无常,活着的人全靠自己看开,日子过得好坏也是自己经营,你这样小心担忧,过于费心费力了。” 林宛:“换个人我也是这样想,但吴泗和他妈妈,到底还是有些感情,不一样了。” 李冲陵不再说话,带着她逛道观,散步一圈,回了厢房,一人占据一边,盘腿入定。 自从来了道观,林宛终于有了修炼的时间,和李冲陵一起入定修炼绝无人打扰,有时候她入定一两天,醒来就看到李冲陵坐在边上,莫名有几分安心。 太阳出来后,道观陆陆续续开始有香客上门。正清派在周边很有名,这个道观自然也人气挺旺。 吴妈妈在这里住久了,闲来无事,就帮道士们做一些杂事,整理整理道观外一些景观台。 来道观的人各种各样,有的是虔诚的信众,有的只是前来游玩爬山的游客,道观很会做生意,让道士在门外支了一个小摊,专门卖各种锁啊挂牌啊红绳红纸条,可以许愿、留言。 有的挂牌系得不牢,有的红绸子风一吹从树上掉下来,都落在地上、斜坡上。 吴妈妈主动去帮忙收拾,一一捡起这些东西挂回去。 捡起来的时候,难免会看到各种各样的许愿留言。 有小情侣许愿一生一世一双人;有孩子许愿考上好的大学;有好友相约十年后再聚;也有人遥祝某个人一切都好好的;还有写给已故亲友的…… 还会看到一些频繁出现的名字,是小孩写给自己偶像的,祝福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 吴妈妈捡着、看着,时而感同身受,时而触景伤情,最终在这些对美好的期盼与祝福中,缓缓勾起了嘴角。 贾道长来找李冲陵,问他的好师弟:“这位女善客还要住多久啊?师弟,你说,我们一个道观,都是男人,总是让一位女性同住,不太好吧?传出去不好听呀。” 李冲陵看着他,一派了然:“等她走出丧子之痛或者有了新的住所。” 贾冲凡一脸牙疼的表情,对比了一下觉得后者更能解决,问:“她原来的房子呢?要买什么样的?我让弟子帮她查看房产信息。” 林宛觉得可以:“可以先看起来,了解一下行情,老房子问问她自己的想法,是卖掉还是留着。” 李冲陵点头,转达了一遍。 贾冲凡看出他是和某个看不见的鬼沟通,汗毛一根根竖起,勉强维持住表情含糊应付了几句,赶紧走了。 吴妈妈收拾好景观台不久,小道士过来找他,说贾冲凡邀请她一起去听经,说说话。 吴妈妈疑惑过去,才知道是有新的香客上门,估计出钱比较多,贾道长亲自接待。她去了那也没被要求做什么,只换上道袍,在边上帮忙泡泡茶,然后听他们聊天说话。 这次来的是一对中年夫妻,说这几年家中缕缕不顺,先是这位中年男士生意屡屡遇挫,接着马上要去大学报道的儿子在家门口出了交通事故,重伤住院,就连家里养的宠物,前段时间都莫名发狂,送去医院一查,得了绝症。 “道长,您帮我们算算,我们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脏东西?” 贾冲凡笑眯眯的,一一问着这些“晦气事”的前因后果。 吴妈妈一开始真的觉得这家人遇到什么晦气了,她现在是深信世上有鬼神,自然也信了这些晦气之类的事,还想看看□□的师兄怎么解决这棘手问题。 然后她就看到贾冲凡不疾不徐地开始了解这家人的信息,从生意聊到家庭生活,从家庭生活聊到人际交往……听着听着,感觉这都是他们自己作出来的。 贾冲凡有个非常大的本事,面对“客户”的时候,深谙说话的艺术,比职业心理医生还擅长倾听与安抚,并且无声无息中获知来人的信息、性格、行为,加以判断确定都是人为因素后,用巧妙的话语忽悠回去。 这对中年夫妻半个小时听下来,家中的焦虑就淡化了许多,就连吴妈妈都跟着心情平和下来,仔细听贾冲凡说话,时不时赞同点头。 送走了这对心情明朗起来的夫妻,又来了一位愁眉苦脸的年轻女子,她说自己被小鬼缠上了,还断言是个婴儿鬼…… 吴妈妈好奇地听他们讲,听了快一个小时的恐怖故事,才得知,这所谓的小鬼是女子去年打掉的孩子,女子心里有愧,就心中生了“鬼”。 从这天起,贾冲凡每天待客时都喊上吴妈妈。吴妈妈也愿意听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更愿意听贾道长劝说这些香客的话,他的话总能让人放松、看开,又没有站着说话不腰疼。 一天一天下来,吴妈妈遇见了很多事。有家人一个接一个得癌症,束手无策只能祈求神灵的;有孩子芳华正茂出任务牺牲前来祈福的;有妻子病重心中惶惶前来求符的…… 在这里,每一个来的人都有每个人的悲惨和艰难,有人本就是信徒,有人因为对现实无力而转向神明……大家的人生都在遭遇突然起来的厄运与灾难,每个人的苦难都不一样,但每个人的心情又都那么相似。 吴妈妈跟着贾冲凡迎来送往,听着贾冲凡分析这一桩桩人间悲惨事,劝说人想开,好好生活,越听,心中越发平静。既是看到更多比自己悲惨的人和事心气平了,更是被贾冲凡安抚到了。 林宛有空就会过来看看吴妈妈,自然发现了这份转变,好奇之下,进去旁听了一次,突然发现,这贾冲凡原来不只是贪财,还非常善于安慰人心。这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大部分人安慰人都只会给人隔靴搔痒之感,被安慰的人并不能真正被劝慰,更何况还主动掏钱给道观。但贾冲凡做到了。 他这职业,不是道士,倒更像是心理按摩师。 “你这师兄,人才啊!”林宛对李冲陵感叹。 李冲陵轻笑一声:“所以他是我师兄。” 林宛:“你怎么没学到他十分之一?说的话硬邦邦,不仅不安慰人,还气人。” 李冲陵睨她:“我气你了?” 林宛:“气啊,你这句话就很气人。” 李冲陵一脸茫然无辜,整张脸上都画着大大的问号。 林宛摇摇头:“算了,你已经病入膏肓了。” 李冲陵放弃和她沟通,回屋打坐。 林宛追上来,问他:“你们都是入世的道士,你师兄这么能言会道,怎么都没有成家啊?” 李冲陵:“他说成家费钱,至于我,”他坐到榻上,盘腿,抬眼看着飘过来的林宛,“我五弊三缺,注定孤寡。” 林宛:“这么惨?有什么破解之法吗?你就没遇见过心动的女孩子?” 李冲陵:“破解之法?从前没想过,如今似乎发现了一个。” 林宛好奇凑过来,坐到他身边,探头问:“什么?” 李冲陵跟着视线转过来,说:“孤寡之人,红线牵了谁谁就难长寿,除非――” “除非什么?” 李冲陵看着她好奇的眼睛:“除非那一头本就不是人。” 林宛没有立刻反应过来,想了想才明白这个意思:“比如――和鬼?” 李冲陵只看着她,没回答。 但意思很明确了。 林宛慢慢坐回去,嘀咕:“可你们道士自己不都说,人鬼殊途?这还是无解啊。” 李冲陵:“一般的人和鬼的确如此,但你和吴泗不是,尤其你的修为,在我眼前,与人已无异。” 说着,他掏出一块玉牌抛过来:“接着。” 林宛下意识运气灵气接住,待拿到了玉牌,这才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看得见她,而她的修为已经能触碰阳间的所有东西,在李冲陵的眼里,自己和普通人的确没什么两样了。 她把玩着玉牌:“哎呦,这可难了,这世上像我这样的鬼可不多,李大师你岂不是依旧要孤寡终生?” 李冲陵溢出一声笑,看着她:“你不是?还是你打算用完我就扔了?” 林宛两指夹着玉牌玩,听到这话,嘴角上扬:“我可不是没良心的鬼,就怕人是没良心的人。” 李冲陵坐正身子闭上眼,嘴里说:“那便是了。” 是了?是什么是? 林宛再去喊他,这家伙却不理踩了。 无奈,只好闭嘴闭眼,一起打坐修炼。 又这么过了几天,心情好转不少的吴妈妈正牵着长大了一圈的小白狗在道观散步,她给小白狗取了一个名字,叫小九,奢望儿子长长久久陪着自己,好的东西都能长长久久。 小九走几步就想低头啃草,仿佛兔子转世,吴妈妈隔一会儿就要扯狗绳阻止,实在不行只能蹲下来抱着小东西转移:“你这狗是不是投错胎了啊。” 换来小狗几声奶声奶气的“汪汪――”抵抗。 一个坚持去啃草,一个担心吃坏肚子不让它去,一人一狗玩闹在一起,气氛欢快。 朱虚文拿着手机走过来,喊吴妈妈。 宋律师来电话了,民事诉讼案就要开庭,询问吴妈妈要不要亲自上庭。 李冲陵也来了,大家坐在一起商讨。 吴妈妈这次反应不是很大,只是抚摸着小九的白毛,说:“不去了,宋律师能帮忙争取多少是多少吧,我要了钱,也没用了,就是想给这些人家一个狠狠的教训。” 虽然嘴里说不去,但还是开始担心这个案子,回复宋律师后,吴妈妈又开始心不在焉起来,时不时就拿出手机看网上的消息。 直到如今,她手机里还每天收到不同的辱骂私信,她有时候刻意不去看,有时候又忍不住一条条看下去,想反驳,却没有半点力气,因为对方根本不愿意听。 林宛对李冲陵说:“我准备去看看。” 李冲陵:“我陪你去。” 吴泗不肯走,想留下陪妈妈,即便知道回去能报复那些人,也依旧选择了陪伴亲人。 李冲陵带着林宛和吴妈妈告辞:“道观你如常住着,我们办完事就回来。” 吴妈妈感激又不好意思:“太麻烦您和林小姐了。” 林宛在李冲陵边上说:“这次别告诉她吴泗走没走。”又扭头叮嘱吴泗,“忍住,不要用灵气去碰你妈,知道吗?” 吴泗乖乖点头,语气带着微微的醋意:“知道啦,我妈现在只喜欢那个小九了,才不会叫我呢。”说着,嘴巴嘟了起来。 这小鬼,林宛失笑,揉揉他的脑袋:“这是好事,你的地位谁都替代不了,放心吧!” 李冲陵看着两鬼互动,又看向果然欲言又止想问什么的吴妈妈,直接道别:“我们走了。” 吴妈妈到了嘴边的话最终没出口,眼睁睁看着李冲陵走了出去。 第225章 香魂一缕27 李冲陵和林宛下了山,直接坐动车回到临市,去见宋律师。 李冲陵没有手机,不带任何方向指引的东西,闲庭散步似的走在街头,停下时,就到了宋律师的律所。 林宛:“你脑子里装了gps吗?” 李冲陵目不斜视地进了电梯。 宋律师很意外李冲陵的突然出现,连忙请人坐下,给他倒了茶。 “孙姐最近还好吗?” 李冲陵:“挺好的,养了狗,种种花,比刚上山时情绪平缓许多。” 宋律师脸上露出一些笑意:“那就好,您这次来是孙姐委托?” 李冲陵:“嗯,那四家现在是什么态度,庭前调解取消了?” 第246节 宋律师说:“现在那三家都跟着莫家的步调走,莫家不接受庭前调解,其他三家有样学样,大有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模样。莫家有钱有律师,态度十分高傲。” 李冲陵问:“若是他们同意调解,是不是获得赔偿的速度更快?” “那是自然,若是等法庭宣判,中间的流程不必说,即便判决下来,他们也很可能不愿意执行,到底能获得多少赔偿无法确定。” “我知道了。”李冲陵站起身。 宋律师疑惑地跟着站起来:“知道了?所以――” 李冲陵:“没什么,告辞。” 宋律师茫然地看着他走出去,不知道这有点怪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走出律所,李冲陵找了一家酒店入住。进了房间,这才看向林宛:“今晚就去?” 林宛:“速战速决。” 李冲陵笑一下,躺到床上睡觉。 “这就睡了?” “嗯。” “大白天的,睡得着吗?” “你别吵,睡得着。” “……” 林宛飘在他眼前:“那几个五颜六色毛好久不见了,咱去看看他们劳改生活?” 李冲陵侧卧着,听到这话从枕间睁开眼:“你几十岁老鬼去欺负孩子?” 林宛;“那算孩子?那是杀人犯。” 李冲陵:“让吴泗自己去,你安稳处理赔偿这事就行了。” 林宛态度软下来,也认可他的话:“这不是想着来都来了,也不知道那三个少年犯日子过得怎么样。” 吴泗母子性格太软和了,把人踹了一脚让他们摔个狗吃屎就觉得出了气,只顾着艰难努力地从生活的伤痛里重新站起来,哪怕恨,也只是恨在心底,自我折磨。 亲眼看过这对母子的处境,想到始作俑者和他们的家庭不仅不肯赔偿,连愧疚之心都没有,就难免越发气愤。 若是吴泗母子从此不回来了,吴泗自然不会特意过来讨债了,岂不是便宜了这三个少年犯。 李冲陵眼里多了一丝笑,他发现林宛身上有个奇怪的矛盾感,极致的稳重有主见,又极致的简单有冲劲。 前者是像他这样历经世事的人才会有的,后者是未经世事的少年之人才会有。 但是林宛都有。 她打坏人的时候像个孩子,义愤填膺;照顾人的时候又像个长者,周全细致。 “你笑什么?” 李冲陵:“不急,你想去回头找个时间去便是。现在先休息。”说着,被子一拉,闭眼睡了。 一张大床,他睡在右侧,旁边空了大半。 林宛见状,在边上躺下,琢磨起晚上的“游戏”。 当天天黑,一觉醒来吃了晚饭的李冲陵再次自动寻路走走逛逛,走到了莫家门前。 莫家自从东湖别墅出事后,就很快搬了家,他们是富裕家庭,别的什么都不担心,唯独如今儿子被判缓刑,一辈子都有了污点。他家原本想要花钱买一份谅解书,至少减轻自己儿子的罪刑,在他们看来,自己儿子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什么都没做,又有什么错? 结果吴妈死活不肯,给多钱都扬言不要。现如今,判刑都已经被判了,一切成了定局,吴妈再提起民事诉讼,恼怒的莫家就一分钱也不肯出,坚定认为自己家没有责任。 他们有自己的人脉,有律师,打定主意和吴妈嗑,所有事宜都交给了律师,出面都不愿。 这天晚上,莫夫人陪放学回家的儿子吃完饭,坐在客厅和小姐妹打电话聊天。被判缓刑后,莫家少年需要随时接受社区监察,行动上受到很多限制,外人看过来的眼光也变得不同,对于青春期的孩子来说,这些都是非常大的刺激,他的性格从原本的冷淡变得越发沉默阴沉。 莫夫人又是担心又是心疼,看着儿子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上楼,忧心忡忡地和好友倾吐苦水。 林宛飘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她抱怨晦气:“这孩子就是好奇心太重,听了林家那小子一句话就想去探险,人家多机灵啊,说了一句话就走了,只有栋栋傻,真的想去一探究竟。” “林家那个,真是像了他爹,阴险阴险的……” “……吴家想得美,当初我不是没求过她,给多少钱都可以商量,她那模样我一辈子记得!说什么儿子是多少臭钱都换不来的,我们的钱臭,那她现在死乞白赖地索要赔偿了?她怎么不清高了?自己的儿子死了,也想把别人的儿子毁了。” “我们栋栋是有错,可救护车还是他叫的!报警也是他报的!” 林宛把房子上上下下逛了一圈,回来听到她还在满腹怨气抱怨吴泗母子,抱怨另外三家,啧啧一声,来到了开关前。 指尖聚集灵气,把所有开关一一摁下。 刷刷刷――灯火通明的别墅一楼,瞬间一片黑暗。 莫夫人打电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阿姨?阿姨?怎么回事,停电了吗?” 在厨房打扫的阿姨连忙出来:“估计是的,我给物业打个电话问问。” 莫夫人坐在沙发上,继续和手机那头的人说:“停电了,这物业真的差得不得了,之前在东湖别墅,从来没出过这种问题。” 阿姨掏出手机拨打电话,说了一会儿,连忙往外走,探头看了看外头,对莫夫人说:“物业说没停电,我看了看别家,好像是有电的样子。” 莫夫人皱眉,正要说什么,“啪”的一下,所有的灯重新亮了起来。 ??阿姨松了一口气:“来电了来电了!” 莫夫人眯了眯眼睛,扭头继续和手机里说话:“电又来了,我们继续……” 阿姨看了看女主人,走过去打招呼:“夫人我先下班了啊,厨房都收拾好了。” 莫夫人挥挥手,嘴里继续和手机那头聊天。 “她们要庭前调解,我偏不,想打官司,那就打啊,那个姓宋的,不就是看中热点想要出名……” 林宛看着阿姨走远了,重新回到开关边,关掉所有的灯。 “这家人――”莫夫人的话戛然而止。 她以为又断电了,正要起身看看别家…… 灯突然亮起。 三秒后,再次灭了。 忽明忽暗,忽明忽暗,整个客厅的灯不停闪烁,仿佛电影里的鬼片。 “怎么回事……”莫夫人有些慌张,她到没有想太多,只是怕出现什么意外。 然后,她感觉脸上抹过一道清凉。 什么东西! 她立刻捂住脸。 然后捂脸的手被一个力道往外拽了拽。 “啊――什么东西!” 这天是月初,外面的天漆黑一片,只挂了一个月牙,没了灯光的大别墅黑洞洞的,偶有亮光从外倾泻进来,也是形成影影绰绰的斑白影子,忽大忽小,让人心惊。 “栋栋!栋栋!”莫夫人大声喊儿子的名字。 二楼亮起灯光,少年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莫夫人看见二楼灯亮,松了一口气:“你楼上有什么异样吗?” 少年莫名地看着他妈:“楼下灯坏了?” 莫夫人胆战心惊:“可……可能是吧……我先上楼来。”说着,循着二楼的灯光,她摸索着往少年的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所有的亮光突然熄灭,二楼的灯也灭了。 莫夫人僵立在原地,眼前一片漆黑,指尖发冷。 “砰――”一只花瓶突然从架子上倒下、 “你摔了?”少年走到楼梯口问。 “不……不是我,可能是窗没关……有东西被吹落了……” “不可能,晚饭我就让阿姨关窗了。” 话音刚落,楼梯口的灯光突然亮起。 莫夫人下意识循着光看去,就见到一片黑暗中,儿子站在楼梯口,笼罩在那个黄光下,仿佛一个舞台里的聚光灯,只锁定了他一个人。 她突然心惊肉跳起来:“栋栋快回去!别站在楼梯口!快!” 少年下意识抓紧了栏杆,想要往后退,脚刚后撤一步,突然背后一个大力袭来,他踉跄地往前扑去…… “栋栋!”莫夫人惊叫,亲眼看着儿子从楼梯上摔下,不见了身影。 “栋栋――”她顾不得会不会摔倒,飞奔过去,三步并做两步往楼上跑,拐了一道楼梯,终于看到了儿子。 少年死死抓着楼梯栏杆,止住了滚落的趋势,只是疼得站不起来。 莫夫人面无血色,抖着手去扶他:“你没事吧?啊,没事吧?” 少年:“有人推我……” 莫夫人声音发抖:“没有……我只看到你一个人站在那……什么都没有……” 少年不说话了,母子俩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里。 “砰砰砰――”门外突然传来重重的敲击声。 相对无言的莫家母子一起抖了抖,不敢动一下。 “栋栋?小于?指纹锁怎么坏了,给我开个门!” “是你爸爸!”莫夫人精神一振,连忙往下跑。 跑到玄关时,刷地一下,整个屋子的灯都亮了。 莫夫人松了一口气又不敢完全放松,快速给老公开门想要寻求安全感:“你可回来了,快去看――”话音戛然而止。 她看到丈夫盯着门板看,她也转头看过去,下一秒,快速丢开门把手,连连后退到墙边,退无可退。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八个血淋淋的大字写在门板上。 “啊――啊――”莫夫人再也忍不住,吓得尖叫起来。 第247节 不快地看着门板正想要查监控的莫先生扭头皱眉看向妻子,怔住:“你的脸……” 莫夫人伸手摸脸,下意识摸了刚才疑似被什么触碰的地方,放到眼前――满手的血红色…… “啊――”莫夫人疯狂甩手,“血……血……” 莫先生大步进来,一把拉过她的手臂,发现上面也有几道血红。 “鬼抓我了……刚刚鬼抓我了!”莫夫人终于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莫先生神色凝重地看着近乎癫狂的妻子,突然神色一凝,紧紧盯着面前的墙壁。 莫夫人跟着看过去。 墙上是一道门的影子,而现在,这个影子在一点、一点地移动,在这个谁也没有去触碰的时候。 莫先生抱紧了妻子猛地转身――半开的大门已完全被大开,八个血红的大字正对着他们,上面的血色未干,还在往下淌血。 莫夫人彻底被吓坏了,尖叫不停,满脸血红,状若疯癫。 林宛在一阵刺耳的尖叫中飘到了昏暗里近乎隐身的李冲陵身边。 “你出手不轻。”李冲陵听着里头的动静,说。 林宛和他一起往外走,说:“这对母子太气人了,你没听到那女人说的话,毫无同情共情的心,眼里只有自己的儿子是个宝,自私又冷漠。” “明天还来吗?” “来!这种冷血自私的人家,不把他们折腾得筋疲力尽忍无可忍,是不会有效果的。” 而要解决四家人,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在这四户人家中起核心作用并且有实力资源的莫家。 今晚的莫家,注定要拥有一个不眠夜,一家三口坐在屏幕前,把所有有监控的地方都看了一遍,没有任何人靠近,所有门窗都是紧闭的,电线电路没有任何问题。而架子上的花瓶自动歪倒跌落,门上的红字……不知何时出现。 第226章 香魂一缕28 林宛一连去了莫家三夜。 第二夜是半夜十点多。那时候,莫家因为前一天的经历,紧急在各个角落安装上了摄像头,找了所有人脉寻求高人,天一黑就全家聚在一起,精神高度紧张,静等可能发生的意外。 但是从晚饭后一直等啊等,等了三四个小时,一家三口精疲力尽,莫先生拿了主意,让全家上楼休息,别鬼没来把自己吓坏了。 为了安全起见,三人一起上楼,楼下的灯都不关,整个别墅灯火通明的。 走到第二层楼梯的时候,三人突然眼前黑了一下,眨眨眼,什么异样都没发现,各自以为是错觉,继续往楼上走。 然后走啊走啊走啊……这十几阶楼梯竟然怎么都走不到头。 莫夫人手脚冰凉死死抓住了丈夫的手臂。高瘦少年四肢都僵硬起来,直挺挺站在原地不动了。 莫先生一边安慰妻子一边自己手脚发凉,额头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 林宛站在他们面前,实际上,这三人一直站在五六级楼梯处,并没有走多高,她手伸向高瘦少年,用力一推。 “啊――”三声惨叫,一家三□□叠着滚了下去。 站得不高,滚下楼也没受什么伤,但那瞬间滚下楼梯以为要和吴泗一样死去的感觉,让人惊惧万分,濒死的恐惧比死亡更可怕。 等到三人镇定下来确认彼此都没事后,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扭头却看到一楼宽敞的地板上,八个血字清晰渗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所有人的心都重重一沉。 少年和莫夫人都不敢再看摄像监控,只有莫先生一人去看了。 他眼睁睁看着空无一人的地面上,一笔一划,缓缓出现这八个血红的大字,仿佛有个隐形人在地面上书写。 这八个字端端正正,清晰可辨,只是血红的颜色刺痛眼睛。 莫夫人歇斯底里,想要立刻离开这个地方,随便去哪里住都可以,但是少年正在缓刑期间,想离开社区管辖范围并不是说走就能走的事情。 莫先生高价寻找和尚道士,出的钱极高,倒还真的在第三天找到了人。 第三天夜里李冲陵陪林宛到了门前,十步之外就先笑了一声:“有钱除鬼,无钱赔偿,这家人也是罪有应得。” 说着,捞起运动服的帽子往头上一戴,将整张脸都笼罩在了宽大帽子的黑影里,他头一回直接步入了莫家的别墅。 林宛不懂这些玄学术法,但知道莫家肯定是找了人来镇宅了,便跟在李冲陵身后,没有轻举妄动。 李冲陵的术法十分玄幻,林宛从没见过他拿道士的什么剑啊幡啊,唯一的道具就是没有任何字迹的空白黄符,说一句黄纸条也不为过。但是同样的黄纸条,在他手里,玄空几笔写写画画,嘴里念念有词,就有了不同的效用。 这次也是,李冲陵旁若无人地进了莫家别墅的院子,在周遭走了一圈,掐指算了几遍,在其中几处贴上了黄纸,然后把最后一张直接贴在林宛胸口:“进去吧。” 林宛低头看看胸口的黄纸,问:“这就行了?” 李冲陵:“嗯。” 林宛:“要是你打不过对方怎么办?我是不是就回不来了?”她逗他。 李冲陵:“你有事我会来救你,不会让你受伤。” 林宛故意:“所以果然有危险是吧?这个对手能力怎么样,比你如何?” 李冲陵没把对方看在眼里的模样:“你话太多了,赶紧去办事,早办完早回去休息。” 林宛不满状:“你这人怎么这么冷酷,我去冒险,你不说几句鼓励的话也就罢了,竟然还嫌弃我,我要是回不来了――” 李冲陵打断她的话:“不会。”顿了顿,“安心去,我在这里守着。” 林宛对上他十分认真的眼神,笑开来:“那我去了。” 李冲陵点头。 林宛身子微微一动,隔墙飘进了别墅。 今天她来得更晚了一些,进了别墅后发现屋子里多了几样不起眼的小东西,她一靠近,胸口的黄纸就发烫,隐隐闪现金边。 死了以后,她几乎没感受到烫是什么感觉了,顿觉惊奇。 刚把一楼逛了一圈,就看到一个穿着道袍的男人走了出来,准确无误地盯住了林宛的方向。 林宛猛地定在了原地,那瞬间,仿佛有灵魂深处的恐惧,缓缓爬了出来。 那是属于原主的,生生世世无法忘记的阴影与烙印。 道士对着她的方向义正言辞:“你这小鬼,既然已死,就该往该去的地方去,敢来作孽人间,就不要怪贫道替天行道了!” 说完,手中桃木剑一扬,一张黄符擦过剑身由剑尖一挑,往林宛这边飞来。 林宛抗拒着灵魂深处的巨大情绪,没有第一时间躲开,然而那黄符,飞到半路便自动掉落了。 道士惊诧,立刻收起剑掐指测算,算到一半神色微变,不再理会林宛,快步往门外走去。 林宛看着这道士急匆匆的背影,看到大门打开,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门口。他几乎和深夜的黑融合在一起,带着帽子,看不清脸更遑论表情,静静站在那仿佛一个冰冷的雕塑,却仿佛有着无限可靠的力量。 原主那止不住的灵魂颤抖缓缓退去。 林宛伸手,摸了摸胸口,微微一笑。 那最初最初,让原主噩梦生生世世的背叛场景,也烟消云散了。 门外,道士看着一身漆黑,几乎和黑暗归为一体的男人,警惕非常:“你是谁?!是人是鬼!别想在贫道面前装神弄鬼!” 男人微微抬起头,月光下露出一角下颌:“人有善恶,鬼分好坏,你逢鬼必捉,可曾想过到底是积德还是造孽?” 别墅的大门咔地一声关上。 道士惊了一惊,回头快速看了一眼,知道自己进不去了,贴在门上与眼前的男人对峙。 屋里,林宛看了看墙上的时钟,马上,就深夜12点了。 她灵力灌注脚底,用力踩踏着楼梯往二楼去。 “哒、哒、哒――”上楼梯的脚步声一声一声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声…… 和父母一起呆在二楼书房的高瘦少年突然开口,声音抖得很厉害,但是他坚持语不成调、颠三倒四地说:“是他,肯定是他来报仇了,肯定是吴泗,道士没用,那个陈深差点死了,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哒、哒、哒――” 脚步声上了楼梯,开始往这边走了。 莫夫人崩溃,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莫先生脸色极其难看,看着手机上先是的零点,心脏紧缩。 少年则陷入了自言自语,眼神无焦。 “哒、哒。”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莫夫人彻底崩溃:“不是栋栋杀了你!你找罪魁祸首去!你要钱我们给你,多少都给!别来找我们了!我们也是无辜的啊啊啊啊――” 莫先生捏紧了拳头没说话。 三人崩溃的崩溃,精神紧绷的精神紧绷,气氛几乎凝冻。 时间一秒一秒,过得无比漫长,一刻钟后,什么都没发生。 “走……走了?” 莫先生:“会不会是那个道士……” 其他两人精神一振,稍微放松了一些,互相拉着手给彼此勇气,静静等着大师回来。 林宛其实早就进来了,在书房看了一圈,找到了一本书,拉出来翻到某一页,平摊在桌上,然后看了一眼背对着她如临大敌的一家三口,出门。 照例在地上留下八个字,直接从二楼飘到了院子里。 外面,李冲陵仿佛完全没有动过,依旧那个姿势站在庭院里,而他的对面,是捂着胸口的那捉鬼道士。后者斜靠在门上,早没了初见时的威严与气势。 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李冲陵仰头,望着她从天而降,脸上露出笑:“办完了?” 林宛:“嗯,他们说愿意赔偿,先观后效,我们找下一家去。” 李冲陵嗯了一声,扭身往外走:“走吧。” 林宛跟上,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道士:“你把他打成这样了?” 李冲陵:“反噬而已,我从不打人。” “那你打鬼吗?” 李冲陵睨她:“恶鬼打,不听话的――” 第248节 林宛双手抱胸:“不听话的怎么?” 李冲陵:“没怎么,回去睡觉。” 莫家几个小时后才发现林宛翻开的那本书,书本身有没有寓意他们没看出来,但翻开的那一页,讲的正是一个受害者的复仇。 天亮后,道士问他们夜里所有细节,听完后,沉默许久,说:“就按你们承诺的办,赔钱,活人死人都赔。” 太阳升起,天光大亮,又开始不甘心的莫夫人张嘴想说什么,道士先截走了她的话:“他昨晚什么都没做显然是因为你们承诺了他,若是违约,只怕永无宁日。你儿子和他有欠债,既然能还债,趁早还了一劳永逸,免得连累未来福运、来世投胎。” 莫先生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那就赔!” 道士捂着胸口,顺便也为自己讨要了这一晚的报酬。 莫夫人敢怒不敢言,算一算,发现到头来还不如直接赔款,哪怕扣了一部分酬劳,道士的钱都足够再赔一户人家。 与此同时,李冲陵又去找了宋律师,通知她再联系莫家试试,争取调解赔款。 宋律师不明所以,但被他那双眼睛盯着,竟然不敢不从,只好拿起手机又去找莫家律师试了一次。 起初对方态度十分强硬,不久后似乎得到了莫家的什么指示,口风立刻变了,十分爽快地表示同意按照宋律师提出的金额进行赔款。 宋律师挂了电话都是呆滞状,盯着李冲陵看了一遍又一遍:“您是怎么做到的?” 李冲陵:“讲道理。”说完,起身告辞。 讲道理? 宋律师一脑门问号地送他出去。 林宛哈哈笑:“那今晚,去紫毛家讲讲道理。” 莫家仿佛被狗赶着,上午刚确认赔款,下午立刻就联系了宋律师,急着落实这件事。宋律师虽然不懂缘由,但惊喜不已,处理完莫家这边,就立刻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 林宛和李冲陵到紫毛家,打算给他父母讲道理时,这家人已经得知消息了。 他们正在抱怨莫家,愤恨莫家背叛了他们这个“团体”。 林宛一听就知道又是第二个莫家,把他们家里里外外逛了一圈,听了一会儿夫妻两人的对话,大致知道他们的经济条件和为人品行后,开始“闹鬼”。 这家人比莫家还不如,莫家会求证会安装摄像头辨别是人是鬼,会以最快的速度请来有点本事的大师,他们家却完全不懂,林宛刚吓了夫妻一次,他们就觉得自己被鬼缠上了,又是烧纸又是念经,做了不少无用功。 第二天夜里,林宛故意跳了一夜没去,然而紫毛父母依旧高度紧张,瑟瑟发抖,失眠一整夜。 第三天夜里,他们以为鬼已经被他们通过烧纸钱烧经书送走了,安安心心准备睡觉,屋里的灯却突然亮了,而且是满屋的灯逐一点亮。 男人小心翼翼地去关灯,关完厨房餐厅卫生间,走到客厅,发现灯又亮了,而且客厅墙上八个大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男人人高马大,却吓得直接瘫软在地上。 除了紫毛家,剩下的黄毛家也是一样,不过林宛给他家稍微多加了点佐料,替吴妈妈出了一口当日被欺负的恶气;最后一家却是最特别的。 林宛去了以后才知道,这家人是真的穷,而且那少年犯没父母,只有一个奶奶。 老人管不住青春期的孙子,只以为孙子天天都在学校好好上学,出了人命才晓得,孙子哪里是去上学了,他不仅不读书还欺负弱小,害死了一个孩子。 林宛夜里飘在这个狭小老旧的房间,看着老人看着孙子的照片抹眼泪懊悔,什么都没做,很快飘了出来。 李冲陵疑惑地看着她。 林宛:“这小子的帐,明日去牢里找他一人算!” 李冲陵便知道恐怕这家老人不是恶人,没多说,抬步回酒店。 就这样,林宛和李冲陵在这边待了小半个月,除了莫家,紫毛和黄毛家顽固抵抗了几天。林宛直接去了那三人呆的少年所,借着隐形,每夜轮流教训他们一顿。当初他们怎么打吴泗的,如今她就怎么打回去。 尤其是紫毛,当时掐得吴泗几乎要断气,林宛也让他体验了一番被人掐脖子是什么感受。 紫毛吓得直接病了。 紫毛父母接到通知去看儿子。 于是,黄毛家父母也得知了儿子被“鬼”打的事情。 自己被鬼纠缠还会为了钱负隅抵抗,看到儿子被鬼追着报仇,他们就忍不下去了,听说莫家赔钱后再无小鬼纠缠,连忙回去联系宋律师,表示愿意接受庭前调解,愿意赔款! 第227章 香魂一缕29 宋律师是很莫名的,半个月前还口气强硬,态度让人气愤的几家,如今却主动愿意赔款了? 而且都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深怕晚了几步,出什么意外一般。 但不管怎样,既然愿意调解,而且都急着赔钱,她当然乐意之至,立刻着手准备各项资料。 这方面的事情是宋律师的专业,李冲陵和林宛便不再管了。 等结果的几天,李冲陵没有什么安排,想留在酒店修炼,主要是想让林宛修炼。 但是林宛却想出去走走。 “我已经在屋子里待了五年了,不想天天待了。” 李冲陵听到这句话,把嘴边的说辞咽了下去,问:“想去哪?” “随便走走呗。” 最后,两人逛了一圈周边的风景区,李冲陵逛着逛着,还收拾了两个作恶的怨鬼,旅游工作两不误。 游玩结束还剩下两天,林宛走了一遍原主生前曾待过的学校、老房子……在老房子那边,听到了蔡家的八卦。 原来,蔡远凡在那五年,福运亨通,公司越做越好,有了一定高度后,把蔡家彻底踩死了。 他是私生子,对蔡家从来没什么感情,原先对原主说不怨,但内心还是怨的吧,功成名就后,看着走下坡路的蔡家,直接把他们踩到了泥里,包括那些曾对他冷暴力的兄弟姐妹。 林宛听着这些从内而外都没有任何波动。 李冲陵说了一直以来的感觉:“你比很多人都放得下。” 林宛耸肩:“不该是这样吗?” 李冲陵微微点头:“人一旦陷入执念,就很难走出来,放下容易,但放不下的人学会放下却很难。我见过很多痴男怨女,他们死后留念世间,若不被辜负便也罢了,很多人最终觉得被背叛或遗忘,然后心存不甘化作怨魂,继续纠缠下去。那天带你离开别墅,你对蔡远凡的态度,让我惊讶。” 林宛飘在他身边,看着路两边的风景:“所以,你就不厌其烦地帮我们了?” 李冲陵:“阴报阳报迟报速报,终须有报。” 林宛:“天知地知人知鬼知,何谓无知?”一笑,“你要做那城隍爷?” 李冲陵:“你焉知我不是?” 林宛一愣,扭头去看他:“啊?” 李冲陵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林宛聚集灵气踹他一脚:“骗我!” “你自诩机灵,原来也有被骗的时候?” 林宛叉腰怒:“我信任你啊!” 李冲陵愣了愣,又一次露出笑容:“嗯。” 宋律师走完最后的流程,大大松了一口气,正想要联系李冲陵,却发现没有他任何联系方式,烦恼该怎么把人通知到位,正在念叨的人自动上门了。 人一来,似乎就知道一切,直接问她:“事情都了结了?” 宋律师总觉得李冲陵有些说不出的地方,尽管职业病让她想要探究,直觉却劝住了自己:“是,都办妥了,相关的资料我会快递给孙姐,款项也确认到位了。” 李冲陵道谢:“麻烦了。” 宋律师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问:“孙姐还住在道观吗?她要出家?李先生,孙姐孤身一人,经历悲惨,的确容易寄情宗教,只是……那些钱是她的养老钱――” 李冲陵:“多虑了,正清派不收鳏寡孤独经济贫弱之人的钱财,赔款到账,她该下山买个新房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宋律师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那……您帮我给孙姐带个好,回头搬了新家,我过来祝贺。”话语间还是有不放心。 李冲陵不介意,甚至冷淡的面色暖了几许,点头应下,带上这次可以带走的资料,直接走了。 一人一鬼回到山上正清派,就发现众人的心情非常好。 朱虚文兴冲冲地对李冲陵说:“师叔,吴妈的赔款全都到账了!好大一笔钱!够买一套新房还不用贷款!” 吴妈妈脸上也有了一点喜色,抱着怀里的小狗,看向李冲陵:“我想过了,我也不想住在多好的房子里,挺喜欢这山上的日子的,我就在山下买个房子,便宜又离大家近,有事没事上来串串门,大家下山了也可以来我家做做客。” 朱虚友立刻说:“好啊!我以后下山就有地方住了!” 贾冲凡瞪他一眼:“一天到晚下山浪荡!迟早要把你关起来抄七八十遍经书定定性!” 朱虚友连忙闭上了嘴。 骂完弟子,贾冲凡立刻换了一张笑脸看向师弟:“师弟啊,你觉得怎么样?我看不错,山下买个院子,院前院后种上花花草草,以后女善客有小狗看家,开门有花,偶尔上山进个香火,来说说话,这日子不是挺美?” 李冲陵看向林宛。 贾冲凡脸僵了僵,心道,这女鬼本事还挺大,竟然让他这好师弟都要征询她的意见。 林宛看向不停对她点头的吴泗,笑:“是挺好的,离开伤心地,这里的人都挺善良,也算有了伴。” 李冲陵便说:“师兄结交广阔,那就好事做到底,帮她找个如你所说的院子吧。” 贾冲凡想到能把人送走,虽然不情愿还是假笑着应下了。 吴泗高兴地跳起来,冲到林宛面前抱住她:“太棒了!林姐姐我好想你哦!” 李冲陵扭头:“叫阿姨。” 林宛:“李冲陵你烦不烦!” 吴妈眼睛一亮,眼睛死死盯着李冲陵说话的地方,她知道,那里肯定有她的小泗。 自从李冲陵离开以后,她便以为孩子跟着走了,因为不管她怎么哄怎么叫他,他再也没有碰一碰她,告诉她,我在。 林宛看到吴妈的反应就猜到了,摸摸吴泗的头:“看来你做得很好哦?怎么样,你妈妈这段时间有改变吗?” 吴泗眯着眼睛点头:“虽然夜深的时候还是会难过,但是白天的确越来越好啦,有一天,早上出门看到花开了,她还笑了!” 李冲陵听着两人的对话,脸上的冷淡微微化开,将手里的资料递给吴妈妈:“剩下的资料宋律师会快递过来,至此,这桩事彻底了了。” 吴妈妈抱紧了资料袋,眼睛慢慢发红,最终落泪:“谢谢,谢谢。”不停地说谢谢。 贾冲凡的动作非常快,没过几天,就找到了一个山下的农家院子,为了让自家那个败家师弟满意,买下院子后,他命令所有弟子下山去帮忙收拾房子庭院。 吴妈妈感激不已,从此把道观里的大家当成了最信任的朋友、小辈。 第249节 李冲陵让她不必如此:“道观不是纯做慈善,帮你至此是因你儿子和林宛的功德善心,日后你好好过日子,道观也不会再多帮你什么了。” 吴妈妈不停点头:“我明白的,你们帮我至此已经是大恩大德,我会行善积德,为小泗和林小姐祈福的。” 她的确是这么做的。 生活安定下来后,吴妈妈手里还有一笔钱,她也不挥霍,在道观遇到真正家庭艰难的人,便出手帮一把,她给的钱不多,只是点滴资助,让这些人不至于活不下去;她开始在网上分享自己的生活,给那些一直坚持私信、留言关心她的网友发自己种的花,养的小狗;她也给曾经帮自己炒作的网友打了一笔钱,无论他当时出于什么目的,他帮了她,她就回报一分。 吴妈妈用钱用得很小心,一笔一笔,都不多,不吝啬也不挥霍。 后来她对接上了几个学生,他们家庭贫困读不了高中,她就资助这些学生念书,几年之后,收到了几张大学录取通知书…… 收到第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她回了一趟老家,还是朱虚文朱虚友陪她去的,这两人喜欢热闹,又名正言顺能下山,就立刻跟着跑了。 贾冲凡看在这些年吴妈在山下接待弟子们免了道观一大笔差旅住宿费,睁一只眼闭只一眼。 吴妈回去卖掉了那套充满了一家人回忆的房子,把所有丈夫儿子的东西都搬回了农家小院。 卖房的钱,她一部分留着养老改善生活,一部分继续做好事。 吴泗一直一直陪着他妈妈,直到有一天,他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身上突然一道金光闪过,再一回神,已经到了黄泉路上。 吴妈买下房子一切安定后,李冲陵背上运动包再次出门。 贾冲凡问他:“这次去哪?哪儿又出事了?” 李冲陵:“无事,我去趟海上。” 贾冲凡不解,但他不过问师弟太多事,摆摆手:“有事我联系你。” 李冲陵背着那个黑色的包一路坐动车、轮船,来到了东边某个岛,找了一艘做海钓生意的渔船,算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出海。 这边的海,碧蓝碧蓝的,美丽又充满力量,蕴藏着无限的奇妙与危险。 渔民和他说这里的特产海鲜,说海钓的种种经历,李冲陵静静听着。 到了最远处,渔民说不能再往前了,李冲陵打开运动包,掏出了包里的黑匣子。 他看向林宛。 林宛望着这个骨灰盒。 渔船在海浪里摇啊摇啊,风很大,阳光很烈,林宛被晒得有些灵魂发烫,透明的魂体仿佛要看不见。 “撒了吧。”她说。 李冲陵打开匣子,对着船外一扬…… 渔民被吸引了目光,跟着看向船外,但海面波光粼粼,晃得人睁不开眼,仿佛看到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林宛望着海面,骨灰洋洋洒洒掉落的地方,彻彻底底放松了。 李冲陵抬手,将她拉到了身前,固定在栏杆和自己之间,这里正好一片阴影,没有明晃晃的太阳,她的魂体都凝实了很多。 林宛:“你能碰到我?” 李冲陵:“想碰,自然是能的。” 林宛:“你以前没说过。” 李冲陵:“以前不需要。” 林宛:“……” “现在需要了吗?” “被太阳暴晒着,你不难受?” 他为了不让渔民觉得奇怪,说的话很小声,又因为两人这个姿势,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耳语。林宛不自在地趴到栏杆上,不理他了。 李冲陵也不再和她说话,双手撑着栏杆,一路给她遮挡太阳。 回程上岸,林宛的心情变得如天气一般明媚,她兴致颇好地问李冲陵:“以后去干什么?” 李冲陵扭头看她,勾唇:“跟着我捉鬼去吧。” 林宛毫不犹豫地答应:“好啊!正好我还没见识过呢!” ………… 十年后。 某市机场。 一个精英打扮的年轻人牵着一个明媚女子从机场出口出来。 女子只背了一个小包,年轻人拖着行李箱,行李箱上还放着一个包,份量不轻。 两人的表情不是那么轻松,或者说,从走出出口那一刻,年轻人的表情就愈见凝重,身边的女子时不时看向他,眼含担忧。 两人牵手往前走了一小段路,迎面走来一个穿运动套装的男子,和年轻人差不多的年纪,面色冷淡,眼神淡漠。 两方相遇在大厅。 年轻人缓缓停下脚步,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亲爱的,怎么了?” 女子奇怪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李冲陵对眼前的成熟青年露出一个笑,他的眼神没有什么感情,看人的视线又透又凉,但是这一笑,却又让人如沐春风,仿佛之前被他看透的感觉都是错觉。 青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如同当年那个小少年一样,死死握紧了手里的行李箱,眼眶发红:“她……来接我吗?” 李冲陵的笑转瞬即逝,但面上也没那么冷漠,回:“嗯,十年不见,还好吗?” 成成无意识地用力抓紧了妻子的手,眼里有泪,脸上却都是笑:“好,我很好,我大学毕业了,在国外找了工作,遇到了喜欢的人还结婚了。这次回来,我会接手家里的公司,那本该是妈妈的产业,我……我觉得我不能放弃。” 林宛说:“没有关系,只要你去做自己喜欢做的就行,那不是我的产业,也不是你的枷锁。” 李冲陵转述。 成成眼眶里的眼泪终于溢出,他的嘴唇微微颤抖,语不成句:“我……我知道,但是我想证明我可以……不用那些所谓的……所谓的福运,我本来就可以!我也喜欢这些,我喜欢的!” 林宛伸手,去摸儿子的脸颊,替他擦去眼泪:“喜欢那就去做吧,追求的事业的时候,别忘了身边的人,小姑娘很漂亮,好好对她。” 成成猛地摸脸,低低地叫:“妈――” 李冲陵:“你的妻子很漂亮,希望你好好对她,只要你喜欢做这些事,你妈妈都支持你。” 成成已经快三十了,这十年在国外经历了无数,此刻却突然在机场大厅哭得泣不成声。 身边的妻子不知所措,紧紧抱住他安慰:“怎么了?是妈妈的故人吗?” 成成看向妻子:“回家后,我再告诉你好吗?” 女子点点头,担忧地看着他。 成成抹了眼泪,看看边上的虚空,又看李冲陵:“我妈……这些年好吗?她都在哪?做了些什么?我现在要回自己的房子,你……你们……可以一起过去坐一坐吗?” 李冲陵看向林宛。 林宛看着哭成孩子的成成,心软点头:“去他家吧,这里人来人往不太方便。” 一直到进了家门,成成的妻子都在怀疑自己听到的事情,三观震裂,她甚至怀疑自己的丈夫被眼前的男人骗得团团转。 她警惕地陪着不停落泪的丈夫,陪他坐在沙发上和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聊天。 对人充满了戒备的丈夫对这个男人几乎言无不尽,即便是国内的公公、外公外婆都没有这样的待遇。他对自己的父亲、外公外婆形同陌路,甚至这次回国就是想要拿走他们手中的产业。 成成暂时顾不上妻子的怀疑,只殷切地看着李冲陵:“我妈呢,这几年她过得怎么样?” 李冲陵把吴泗母子的事大概讲了讲:“之后便与我一起,做一些去秽除恶的事。” 成成问:“以后,一直这样吗?她会一直在吗?还是……还是……像其他人一样……” 李冲陵:“终会走的,你也莫留恋,这两次于你已经是额外的照顾,世上丧母幼子很多,你已经是独一份。” 成成失落低头:“我知道。” “记住她对你说的话,她才能安心;一直记得她,她便一直活着。” 林宛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成成坐在那,只觉得身前突然传来一阵压力,没有温度,仿佛空气凝结,但他又能感知到那个动作是什么。 是拥抱。 妈妈抱了他。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他伸手抱上去:“妈,我会记得你的,会一直记得。”外公外婆爸爸都忘记了你,但是我一直记得。 成成的妻子惊诧又戒备了整个过程,但直到这个奇怪男人离开,都没见他提出和钱有关的任何事情,仿佛真的只是来看一看成成,而不是一场大诈骗。 李冲陵和林宛走出门,想到成成的妻子怀疑世界的表情,调侃林宛:“你儿子恐怕不好对媳妇解释来龙去脉。” 林宛摊手:“那就是这小子自己的事儿咯。他不隐瞒老婆,那必然能让老婆理解这件事,不然也太没用了。” “如今,你的遗愿算是都了了吧?” “了了,了无心愿。以后天涯海角,跟着你走了。” “那就走吧。” 两人说说笑笑下了楼,成成趴在阳台看李冲陵闲庭信步地往外走,看着看着,不见了人影。 “他到底是谁?”妻子满是疑惑地看着他趴在阳台的背影。 成成转过身,看向妻子:“还记得我那一箱子的礼物吗?” “你妈妈送的那些?” “是,那是十年前,他帮我妈送过来的,十年了,他的模样一点都没变过。” “十年前……十年?!你妈妈不是――” “对,我妈二十年前过世的。” 第228章 正邪不两立 颜华回到情女部时,林宛已经走了。 这一世她灵魂状态在幻境飘了太久,地府的林宛看着儿子成家立业,看到儿子在那三人面前为自己伸张正义,所有的不甘怨愤最终平复,消除执念后便自行离去了。 第250节 扬言要绝交三百年的颜修和颜清依旧谁也不理谁,从两个方向跑过来迎接她,一个说:“你回来了!”,一个说“姐我好想你!”。 颜华逗颜清:“这么冷淡,是还怪我收了你的权限禁了你的能力?” 颜清立刻说:“我没有!”说完,表情别扭,憋出一句:“我也想你。” 颜修毫不留情地哈哈嘲笑他。 颜清怒瞪他。 颜华一手一个拉着人往里走:“一个个斗鸡似的,不能好好相处吗?” 颜修:“绝交!” 颜清:“不能。” 两人对视一眼,哼地一声,不约而同别开头。 颜华看得好笑不已,看向颜清:“你没发现自己比以前幼稚活泼了好多?” 颜清身子一僵。 颜华又看向颜修:“绝交?是谁之前事事听他的话?你们要是真不喜欢对方,我送一个去情女部?” 她假做思索状:“颜修熟悉情女部,要不你过去待一段时间?” 颜修震惊,伤心不已地看着颜华:“姐――你不要我啦!” 颜清瞟他一眼:“也不是不能好好相处,现在挺好的。” 颜华笑眯眯地看过去:“是吗?” 颜清撇开脸:“嗯。” 颜华又看向颜修:“那小修呢?不喜欢颜清吗?如果真的不喜欢,我不勉强,可以让他去情女部看看,说不定还能把那边的空间改造一下。” 撇开脸的颜清僵硬了,他觉得颜修那个没心没肺的肯定幸灾乐祸。 “啊?还……还是不了吧……”颜修偷偷瞄对面,支支吾吾,“我也觉得挺好的……” 颜清意外看过来,正好对上偷偷瞄他的颜修视线。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颜华暗笑不已,把两人的手拉在一起:“既然如此,作为刚才吵架的惩罚,你们两个手拉手去面壁,我说停才可以分开。” 两个少年手拉着手,全身僵硬地看着对方。 颜华伸手抱住扑上来的滚滚,不理会他们了。 她自己打开系统,把怨女部这段时间的情况了解了一遍。颜清和颜修做事还是很干脆利落,一个动脑,一个干活,虽然闹了矛盾但不耽误正事。她离开的这段时间,两人合力解开了七个怨女的执念,把她们送进了轮回。 看完这些,抬头瞟了一眼依旧全身僵硬相对而立互不相看的两人,她一边撸着滚滚的毛一边翻看怨女在册名单,寻找下个任务对象。 面壁思过的两人起初谁也不理谁,后来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说话。 一个说:“你先嘲笑我被主人惩罚。” 一个说:“我来安慰你你不识好人心。” “没看出来。” “爱信不信。” 又过了一会儿。 “我处理不了这些女鬼,你可以。” “你人也不是很坏,一个人去情女部太惨了。” “你……心地也不错……” “你的确比我聪明……” 颜华看他们越说心气越平,终于喊了停。 “看来人世幼儿园的办法还是很管用嘛,不吵架了?” 颜清撇嘴,又正经了神色:“这次是我的错,放心,以后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他从幻境跟着颜华时就桀骜,来到了怨女部虽然心有震撼却依旧觉得自己是仙界仙器,心中有一股自傲之气,所以擅自做主擅自动用金手指,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如今颜华一阵连消带打,彻底磨去了他的棱角,也调和了两人的关系。颜修是个热心肠的天真傻白甜,甜得一般人都会心化,颜清被感染是早晚的事。 “那我走了,两人一起照顾好部门和滚滚。” “好的。” “姐再见!” 等她人消失了,颜修突然反应过来,问:“诶?姐去了哪个世界,做哪个任务啊?” 颜清点开系统屏幕,调出一份档案:“这个,陆无衣。” 颜修顾不得询问他怎么能调用自己的系统,连忙抬头看。 陆无衣,西湖六桥山庄的大小姐,父亲是六桥山庄庄主陆贤章,母亲江湖人称三娘子,出身嵩山派,外祖乃嵩山派长老。上有一个哥哥陆承一,自小被按照山庄继承人教导,为人稳重老成,做事一丝不苟;下有一个稚龄弟弟,调皮捣蛋,混世魔王。 陆无衣性格介于哥哥和弟弟之间,大事上懂分寸,生活里无忧无虑,任性自由。 六桥山庄坐落在西湖边,门派内有近百位弟子,庄主陆贤章广结各界好友,江湖侠士、文人墨客都能和他相谈甚欢引为知己,他经常和朋友们在西湖边赏景论剑,谈古说今,日子好不快活。 如今的江湖大面上是挺平静的,各方势力互相制衡,各自为盟,没有什么一统江湖的武林盟主,反而是地缘相近的势力互相结盟,而几个联盟又视情况各通有无,时而合作时而明里或者暗里冲突打架。 六桥山庄的兴起自陆贤章开始,他早年和山庄一样,寂寂无名,江湖不曾听闻什么有关的传说,二十几岁出门派历练,以一人之力挑了一个水寇窝,名声大振。江湖侠士有了名气自然有人跃跃欲试想要切磋比武一探高低,然而陆贤章却是个真厉害的,无论谁来挑战,十之七八都是他赢。于是,六桥山庄陆贤章的名号就闯了出去。 到了陆无衣这一代,江湖无人不知六桥山庄,也对刘桥山庄飘逸灵动、精妙高深的剑法羡慕推崇不已。 陆贤章是个天才,他自创的云松剑法从西湖九里云松中得到灵感,一招出,江湖动,直接扰乱了当年的江湖排名,异军突起,无人可挡。 而如今,他广交天下好友,朝堂庙宇、江湖街坊都有他的至交,江湖上的人遇到了什么事,请别的联盟势力可能被扒掉厚厚一层皮,散尽家财麻烦还不一定得到解决;但只要立场正当,去求六桥山庄,不仅无需过大的代价还能顺利办完事情。 六桥山庄只有姻亲没有联盟,却仿佛脱然在江湖众多联盟之外,成了江湖的一片桃花源。 然而这片安详之下,仿佛传奇一般的陆贤章却对子女教育颇严,他对下一代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六桥山庄有如今的地位全凭他的武功实力,所以作为他的子女和弟子,练功决不能松懈。 也因此,即便是混世魔王的小儿子,一手剑法也远超同龄人。 如此的世外桃源,人人想入门拜师,倒台却在一夕之间。 这片江湖,不仅有各个联盟、山庄、门派,还有一个魔教。 自古以来所有的江湖,总存在这样一个魔教。天地有阴阳,江湖自然也有正邪,既然一方自认为正,另一方便是邪了。 魔教本不叫魔教,而是叫诛魔教,地处四季如春,家家有花的大理,咋一听,以为是第二个六桥山庄。 实际却处处都是幽默讽刺。 诛魔教不诛魔,反而里头都是多年来在江湖兴风作雨的魔头;大理四季如春,却不再家家有花,反而是十室九空,百姓不是逃走了就是落入魔掌死了。 江湖正派与魔教势不两立,互相敌对了至少二十年,然而正派始终难以一统,而魔教虽然死伤不断,却年年有恶人加入。 而这些恶人,几乎都是江湖人杀亲灭门的大仇人。 于是,二十年下来,正邪不两立,两方仇恨到了刻骨溶血的地步,哪怕走在路上有人说一句“魔教”,听到的人都要骂一句“魔教之人不得好死”才算解气。 陆无衣十六岁那年,家中哥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陆承一三年前出门游历,归家后,在长辈的撮合下认识了峨眉派的女弟子顾慧云,两人都使剑,刚认识不久便痴迷于剑法探讨,日日在西湖边互相切磋,切磋来切磋去,切磋出了小儿女感情。 顾慧云性格大气沉稳,本质剔透,很适合山庄长子陆承一,陆贤章夫妻欣然应允这门婚事,并积极为儿子张罗起来。 六桥山庄要和峨眉派联姻的消息也在他们的放任下传遍了江湖。 峨眉派都是女子,鲜少掺和争端,六桥山庄人缘极好,于是消息一出,整个江湖都是有志一同地恭喜祝贺。 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大婚前一周,江湖上突然传出陆承一夺人之妻的传闻,传言中,顾慧云的未婚夫有名有姓有来历,言之凿凿,不像作假。 陆贤章连忙派人去调查,又联系了峨眉派询问情况。大婚前三天,各方消息汇集在手中,陆贤章下令婚礼继续。 这场婚礼很盛大,整个江湖有名有姓的都来了,只不过,流言难挡,陆无衣不过走在自家小路上,都听到了江湖人士谈论哥哥嫂子的私事,言论不堪让人气愤。 陆贤章也预料到了这一点,婚礼第二天请宾客用饭,特地解释了顾慧云所谓“已经定亲”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亲事非要说有呢,的确是有的,只不过这是顾慧云早年在家时两家邻居父母玩笑说定的娃娃亲。后来顾慧云家中出事父母双亡,这邻居也没有出手相助未来的儿媳,而是任由峨眉派接走了孤女,此后十几年不闻不问,还在村里为自己的儿子寻摸亲事,据说在顾慧云来杭州之前,那男方家已经去相看媒人介绍的姑娘了。 两家无媒无聘,没有任何信物,也不知为何,时隔一年多,这人却在顾慧云成婚前跑出来说起早已没了影的定亲。 一番解释,总算平息了纷纷扰扰的流言,陆家的信誉威望在那,信六桥山庄的人更多。 陆贤章安心下来,开始琢磨着把山庄缓缓交给长子,待一切交接完,他便可以不理俗事,专注赏花喝茶,舞剑看景了。除了担负大任的陆承一,其他人都笑哈哈地表示非常期待未来的日子。 一周后,顾慧云传说中的未婚夫暴尸街头,六桥山庄延迟一周才得知消息,早已不可考案发现场到底什么情况,那人又是怎么死的。江湖传言则都说这人死于一剑毙命。 剑,最有名的就是六桥山庄、峨眉派了。 陆贤章心中有些不安稳,立刻约束年幼的陆无衣和幼子这段时间不要出门,自己则派了人想去查一查这个案件。 陆承一大婚在秋天,婚后一月就到了中秋。 中秋前几天,江湖上突然爆出一个消息:有人曾看到陆承一出现在大理。 陆承一曾经游历江湖三年,到处走走看看不是不可能,但是为什么去大理?那地方是所有江湖正派的禁忌之地。 有支持者觉得口说无凭,这类人占了大多数,很快掩盖了质疑的声音。 中秋前一天,发生了一件大喜事,五岳盟捉住了追缉五年的采花贼柳无心。 柳无心做的恶事如其名,不仅糟蹋弱女子,糟蹋完后,还会挖她心脏就地烹饪滋补,做的事简直人神共愤,五岳盟有不少低微女弟子遭到他的毒手。 柳无心伏诛,整个江湖都鼓掌叫好,大快人心。当时五岳盟是在闹市下套捉的人,人死后,惯例搜索柳无心身上的东西,结果搜出了一封信,血迹斑驳的信件,依旧可见落款是陆承一,名字边上还有一枚被血染了半边的私印。 在场众人哗然。 中秋节,五岳盟带领众江湖人士逼上六桥山庄,一路而来,聚拢的江湖人士越来越多,到了六桥山庄时,群情激奋的江湖人几乎把整个山庄都包围了。 而这一天的行路,越来越壮大的队伍里,风向一天几变,到了山庄门口时,一切已定案。 “我女儿被柳无心这个畜生奸淫挖心,陆承一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竟然和他称兄道弟!” “我亲眼看见过受害女侠的惨状,陆狗贼竟然自甘堕落和魔教为伍!不寒而栗啊!” “他和柳无心一口一个兄弟,谁知道他有没有干过一样的事情!” “魔教最为排外,他要是没做过,怎么会进了大理?” 第251节 “六桥山庄养出这么个弟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早就说这地方藏污纳垢,以前毫无名气,陆贤章突然名声大噪,谁知道他是修炼了什么魔功?” “三娘子当年也没那么正义,我师叔当初就死在她的手下,我小时候跟着师叔长大,他性格最敦厚老实,结果因为三娘子误杀,死后还背了骂名!” “这种魔头夫妻,能教出什么好东西!他们那女儿上街无故伤了我侄子,那个幼子更是横行无忌无人敢惹,杭州的百姓受陆家之苦久矣!” “这些年多少人敢怒不敢言,陆贤章到处收买人心,有谁反对就被打成心思狭隘的恶人,我真是受够了!” “我早就想说了,我们都是江湖人士,只有他天天和一帮狗官喝酒喝茶,之前那么多兄弟被朝廷捉拿,焉知不是他告的密!” “前有未婚夫一剑毙命,后有这勾结魔教种种事迹,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这陆家就是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陆家果真是全家狗贼,还等什么,直接冲进去杀了他们为死去的冤魂报仇!” “这山庄的人没一个无辜的!山庄弟子眼高于顶,实际上不知道沾了我们多少亲人鲜血,我一想到曾经对他们笑脸相迎,就恨不得一头撞死去给我爹娘赎罪!” “错的不是我们,是陆家!若是不灭叛徒陆家,谈何灭魔教!” “这些年看着我们把这衣冠禽兽供为上宾,不知道魔教怎么嘲笑我们江湖正道!” “何必废话,魔教之人,人人得而诛之!杀――” “杀―― 第229章 正邪不两立2 在剿灭六桥山庄前,江湖人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们这群人可以集结得这么快,力量可以这么大。而所谓的名门正派,江湖第一剑,到了他们面前,也不过如此。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江湖人士说起陆贤章,说起云松剑法,都要说一句:浪得虚名。 那天是中秋,陆家全家其乐融融地赏月吃月饼,山庄里的弟子们也聚在一起喝酒吃宴,一直闹到大半夜。 夜深了,闹完的众人皆沉沉陷入了梦乡。 变故便发生在万籁俱寂的后半夜。 原本想等到白天再上门讨说法的江湖人,在不断升级的揣测中,对六桥山庄的憎恨一夜之间到达了顶峰,仿佛这个山庄里的人个个都青面獠牙,邪恶非常。 群情激奋之下,有人率先冲向了山庄,原本带队的五岳盟都控制不住局面,不得不跟着冲了进去,遵从集体行动。 这是一场惨烈的屠杀,毫无准备的六桥山庄几乎是徒手遇到了手持武器的江湖众人,警觉惊醒的陆贤章握剑出来想稳定局面,然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都一知半解,面对成百上千人早已定下的罪名,他说什么都成了狡辩推脱,竟是百口莫辩。 昔日的青衣白玉剑,在这个满月之夜染满鲜血,剑客清朗之风消失不见,只剩下亲眼看着妻儿被残忍杀害的疯狂与愤怒。 悲愤的陆贤章拼尽了一身功力,狂杀数十人后,被乱刀砍死,死无全尸。 山庄的血顺着庄子里的溪流往外淌,晨起浣纱的附近百姓看到鲜红的溪水吓得尖叫,惊醒了整片西湖。 颜华有意识的时候,全身都失去了知觉,只是轻轻呼吸一下,都觉得耗费了全身的力气,牵扯出胸口密密麻麻的痛。 清晨的阳光缓缓撒在她的脸上,她四肢发冷近乎一具尸体,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泡在血水里的指尖动了动,她知道自己已经成为陆无衣了,没有进入她任何一个人生片段,直接来到了她人生的终点。 日光越来越强烈,若是从前,山庄将在这个秋阳中渐渐醒来,然而今天,这里依旧一片死寂,什么声音都没有,仿佛一座巨大的墓。 “这就是江湖正道啊。”一个男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低声感叹,满是怜悯。 又过了一会儿,山庄里缓缓漾开箫声,是一首安魂曲。 陆无衣咬牙,拼尽全部力气抬起手指,一根、两根――半个手掌未曾抬起,最终无力落下。 她沉重地喘息,胸口仿佛一个破洞在呼呼地灌风,撕拉着伤口,痛得人眼前发黑,几乎要彻底死过去。 避开鲜血小心踩在一块地砖上的男人敏锐地发现了异动,迅速凝目看去,箫声陡停。 “咦?” 皂色靴子踏上血水走到了陆无衣面前,发出一声惊叹:“竟还活着?” 陆无衣费力地想抬头去看他,只看到皂靴之上是月白的长袍下摆,她视线模糊,只看得清颜色,看不清花纹布料,她想说话,嘴未张开,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月白长袍在她身边站了许久,微弯腰,将人翻了个身,欲伸手,又缩回,脱下长袍将人完全裹住,轻轻松松抱起她,朝着庄外走去。 他们离开不久,发现异样的附近村民结伴跑上了山,看到山庄尸横遍野,惊骇莫名。 是夜,未来得及收尸的六桥山庄突然大火,将里头的一切烧了个干干净净。 六桥山庄一夜被灭传遍江湖,不等人们诧异莫名,那参与的侠士们便率先解释了来龙去脉,将陆家勾结魔教的证据分析得头头是道,高喊着正邪不两立。原本与陆贤章交好的朋友,群情激奋之下都默默闭上了嘴,不敢多言怕引火烧身。 有那当机立断的,当即声明与六桥山庄断绝关系,甚至反水说起和陆贤章相交种种,提供六桥山庄任何可能通魔教的证据线索。 整整好几个月,六桥山庄都是江湖内外的高热话题,陆家上上下下做过的恶竟是越数越多,比魔教都不遑多让。 昔日陆大侠,如今人称陆魔头。 虽然已经亡故,却比魔教教主还让江湖正道唾弃厌恶。 江南的街市,最是繁华,人来人往,吴侬软语,充满了南方特有的精致纤柔。 客栈的小二端着药汤小心又快速地跑上楼,敲了敲天字一号房的客人房门:“客官,您的药汤煎好了!” 门内没有什么声音,但没一会儿,房门就在小二的预期中打开了,一个银白色锦缎长袍的男子出现在门前,伸手接过托盘,笑着道谢:“多谢。”同时将打赏的碎银子递了过去。 小二喜滋滋地收下道谢,脚步轻快地走了。 男子一手托着药,一手关门,转身往里走,进了内室,将托盘放到桌上,探手在碗沿试了试温度,似是觉得可以了,直接端起走到床边。 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女子,眼睛紧闭,看不出半点生机。 男子伸手扣住她的下巴,正打算喂药,突然感觉手下动了动。 他抬眼。 陆无衣在黑暗中挣扎了很久,从一无所知,到渐渐感受到有人在给她喂药、擦脸。好几天,她尝试着睁开眼,却感觉眼皮如有千斤重,不管怎么努力都徒劳无功。 直到这一次,她感觉那人又要开始给自己喂药了,努力想睁眼…… 刷的一下,一片白光进入了视野。 她眨眨眼,看着床顶,确认自己醒了,又扭头去看四周―― 视线对上了一个俊秀如玉的男子。 “你醒了?!”男子脸上露出一道欣喜的笑容,顿时如春花绽放,烂漫无暇。 陆无衣张嘴,发不出声。 p;??“别急,你受了极严重的伤,刚醒嗓子还没开,我给你倒点水。” 说着,他把药汤放在一边,快步去倒水。 陆无衣的视线跟着他,在他倒水的时候又看了看四周,凭借原主的常识,得出结论:这是一个客栈的客房。 男子端着水过来,小心喂她:“你伤还没好,小可冒犯了。” 陆无衣垂眼喝水,没有做声。 喝了几口水,嗓子舒服了许多,她用尽力气,说了两字:“谢谢。” 男子笑着摇手:“救人性命胜造七级浮屠,应该的,应该的。” 陆无衣觉得眼睛沉沉,又想要昏睡过去。 男子连忙端起药汤:“先别睡,把药喝了。” 陆无衣挣扎着睁开眼,忍着漫长的苦味,一口一口喝下了药汤,刚喝完,就再也熬不住,彻底昏睡。 男子拿起床头的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端着空碗起身离开。 自第一次醒来后,陆无衣开始断断续续地清醒,有时候只是一小会儿,有时候能坚持半个甚至一个时辰,若是遇到精神好的时候,还能和男子说上一两句话。 男子自称江知白,初入江湖,听说六桥山庄的大名后,特意来到西湖准备拜访,谁知道清早到了山庄,却看到如此惨状。 陆无衣询问自己的伤势,他说得头头是道,竟十分懂医术,在她疑惑之中,江知白解释她的伤都是他亲手治疗的。 说到这,江知白一脸的不好意思:“事急从权,对姑娘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陆无衣反而一脸平静,毫不在乎:“能得蒙相救已是我的运气,不必在意这些小事。” 江知白闻言好奇地抬眼观察她,不知领会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同情,笑着转移了话题。 陆无衣身上有四处大伤口,致命伤在胸口,临近心脏。差点死去的主因是失血过多,若没有动弹那一下被江知白发现,她坚持不了一刻钟就会真正成为一具尸体。 如此大伤元气,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想要养好身体,需要不少时间。 陆无衣不觉得一个陌生人能为自己一直停留在这个客栈,何况他也说过,步入江湖就是为了历练,被她绑在这个地方寸步难离必然违背了初衷。 她回顾了所有的亲人,一时之间不知道哪一个值得信任,只能说以往最亲近的就是嵩山派的外祖和舅舅。 她询问江知白可知外面情况。 江知白反问:“姑娘想打听哪方面的,我帮你去留意一下。” “我家中……如何了?” 江知白对这个很清楚:“我带你回来后,找时间回去了一趟,山庄众人都在那,我便直接点火烧了。” “烧了?”陆无衣惊讶。倒不是惊讶火烧山庄,而是惊讶,看上去挺单纯的人,出手这么利落。 江知白:“山庄除了你无一生还,名声又一落千丈,若不这么做,待那些疯魔的江湖人再次上头,难保不会返回来做出更多侮辱之事,如此,还不如一把火烧得干净。” “况且,”他看向陆无衣,“你还活着的事情,暂时不可外泄吧。” 陆无衣微弱地点头:“恩公想得周到。” 江知白爽朗地笑:“不要叫我恩公了,我肯定比你大,你叫我江大哥便可。” 陆无衣从善如流,改了称呼。 “那,你知道我外祖家……怎么样了吗?可有被牵连?” 江知白脸色就有些微妙了。 陆无衣若有所感。 江知白的犹豫极其短暂,下一秒就与她说了自己知道的一切:“你外祖家已经和陆家切割了,嵩山派声明自己同样遭六桥山庄所骗,痛心疾首表示魔教众人以及和魔教勾结的人都应该人人诛之。” 陆无衣心头闪过剧烈的难过,面上却一片平静。 江知白多看了她几眼,确定她的确情绪平静,这才放松了神情。 第252节 陆无衣突然问:“你为何救我,所有人都说六桥山庄勾结魔教,你不信?” 江知白笑了一下:“我自然是不信的。” 陆无衣:“为何?” 江知白点点自己的脑袋:“我有脑子啊。” 陆无衣起初以为江知白真是个初出茅庐的小白,可能心底比较良善所以救了他,但慢慢接触下来,却觉得这人偶尔会出乎意料,和外表并不完全一致。做事果断干脆,也不人云亦云,不像个老好人,倒是个有主见的。 这样一个奇怪的陌生人,她不敢完全信任,目前又全依赖着他,只能装作不知道自己拖累了人,一日挨一日地过着,认真用药好好休息,拼命努力希望早点好起来。 江知白却仿佛十分有耐心,这天字一号房几乎被他包下来当成了自己家,每日拿着一管箫一身白衣出门,到了陆无衣用药时间就准时准点回来,或给她喂药,或给她处理身上的伤口。 处理外伤的时候,难免要解开陆无衣的衣裳,陆无衣一脸平静,甚至垂着眼睛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江知白却有些手抖,忍了忍,没忍住。 “你闭眼。” 陆无衣:“?” 江知白拉着一角纱布:“闭眼,不然我保不准用错药。” 陆无衣:“你是个大夫。” 江知白抬眼用上目线看着她,极其无辜:“我不是啊,我只是略懂医术,你是我第一个救的人。我以前只给自己和养的小狗上过药。” 陆无衣:“……” 第230章 正邪不两立3 江知白说自己的医术只做过兽医,陆无衣却觉得他的医术非常不错。 身上的伤本是致命伤,她是活不下去的,只因为在临死之前被他发现,这条命竟真的被他捡了回来。 她可以简单下床走几步路的时候,站在窗口往外瞧,发现自己竟还在西湖边上,这一片地,太熟悉了,哪怕闭上眼她都知道出了客栈百步外有个折柳亭,亭子隔湖相对有个山庄,那便是六桥山庄。 她曾来客栈对面的烟雨楼吃饭,烟雨楼最有名的一道菜便是西湖醋鱼,是山庄的大厨做不出的美味。烟雨楼下是西湖边最热闹的坊市,到了集会日,更是热闹非凡。 家里的弟弟最喜欢凑热闹,每个月的集会必然闹着出门来看,有一回遇到一个自称洪湖派的小年轻,走在路上言语调戏过路的民女,那民女却是个泼辣的,直接掐腰骂了回去。小年轻被骂得面红耳赤,拔剑欲砍人,弟弟大叫一声冲了上去,做了一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英雄”。 小年轻年纪大了五六岁,功夫却比不上小孩,被打趴下后还喊着“我乃洪湖派弟子,你敢欺凌我,我让我师伯师叔们来找你报仇!” 陆弟弟最擅长嚣张跋扈了,挺着小肚子,仰着小下巴,胖脚一脚踏在小年轻身上,勾勾胖乎乎的小手指:“你来呀!我家在六桥山庄,我等你呀!” 前一秒还趾高气昂的洪湖派弟子瞬间仿佛蔫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陆无衣望着楼下熟悉的青石街道,眼前浮现出去年小胖弟弟在这行侠仗义的模样,眼里满是笑,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弧度。 房门响起开合声,没一会儿,一个人影到了她身后。 江知白走路和猫似的,没有任何响动,到了眼前才知道这人过来了。 他探头往窗外看:“看到什么了,头一回见你笑。” 陆无衣:“我弟弟。” 江知白脸色变了变,诧异地看着她。 陆无衣勾唇,从窗外收回视线看向他:“去年,他在这里教训了一个欺凌民女的洪湖派弟子,中秋那晚,冲上山庄的洪湖派人说弟弟横行霸道,无故打伤他的侄子,说我们一家上梁不正下梁歪为祸乡里……。” 江知白眼里浮现同情,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你身子还没好,长久吹风不利养伤,回去躺一会儿。”说完,伸手将窗关上了。 光亮骤然被挡住,眼前昏暗,陆无衣坐在原地没动。 江知白说了一句得罪,手握上她的腰直接把她提了起来。 陆无衣“诶――”了一声:“我自己能走。” 江知白脚步顿了一下:“抱都抱了,送佛送到西。” 感觉自己像个麻袋被提着的陆无衣:“你管这个叫抱?” 江知白疑惑回头:“不是吗?” 陆无衣:“我重伤那天,你怎么把我带回来的?” 江知白:“那天啊……”他语气里充满了不堪回首,“你身上的血实在是太多了,我裹了一层自己的外套,还是有血水渗出来蹭了我满身,我本想把你扛下山,但你的伤不合适,只好把你打横托举在手上,尽量平稳下山。” 打横托举……陆无衣大概明白了。 “你师门有女子吗?” 江知白把她放到床上,指尖微一用力就把人按倒了,扯起被子给她盖上,全程轻松得仿佛摆弄一个布偶娃娃,摆弄完才说:“师门?有啊……”他想了想,说,“不过那些女人彪悍得比男人还可怕,你这么柔弱的倒是第一次见。” 陆无衣经历了一番任人摆弄,默默认下了“柔弱”一词。 “我的伤还要多久才能好?” 江知白反问:“你说的好,是哪种程度的好?日常生活?可以练武?还是恢复武功?” 陆无衣:“我可以恢复功力吗?!” 江知白:“一般情况下,都快死了的重伤,想要恢复到从前是很难的,但是,谁让你遇上了我呢。” 陆无衣眼睛一亮:“你有办法?” 江知白抽出腰间的箫转了一圈,拍拍手心:“自然是有的。你好好配合我养伤,我保你恢复如初,到那时,你想找谁报仇都可以去。” 陆无衣从没露出报仇的心思,闻言静静望着他:“我何时说要报仇?” 江知白诧异万分:“你不想报仇?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灭你满门,你不想为死去的爹娘兄弟,山庄上上下下百余口讨回公道?” 陆无衣没有说话。 江知白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她的神色,确认:“你不想报仇,那想做什么?找个安稳的地方躲起来,隐居乡间?” 陆无衣垂下眼:“你觉得我该去报仇?” 江知白诚恳地说:“这世间,懦弱是没有隐居之所的,你进一步,敌人退一步;你退一步,敌人进三步,退到最后,你尸骨无存。” 陆无衣问:“你也被人逼过吗?” 江知白笑了一声,转身在室内踱步,步态懒散:“我?我初出茅庐能有什么仇家?只是这朴实的道理,人人都懂吧?你想做个缩头乌龟,也不是不懂,不过是不敢面对罢了。” 陆无衣:“你不曾被人逼过,怎么知道被逼之人的心情?” 江知白停住脚步,侧头看过来,盯着她看了半晌,耸肩:“随你,既然你想苟活,你自去便是。” 陆无衣叫住他要离开的脚步:“你不打算医治我了?” 江知白头也不回:“我忙得很,哪有空天天留在这破客栈当牛做马。” 门吱呀打开,又砰地关上,可以听出离开之人的不快。 陆无衣望着床顶,好奇这人为什么会不高兴。恨铁不成钢?还是他和六桥山庄有什么渊源?为何言语之间,明确希望她恢复武功为家人复仇?救她,到底是出于好心还是有其他意图。 但不管如何,这人应该不是背后之人那一派的,没有人会撺掇仇人找自己报仇,像她这样软弱胆小的更好拿捏不是吗? 然而排除了最重要一个怀疑,陆无衣躺在床上又开始忧虑起来。没想到这人的反应会这么大,直接就被气走了,那是不是,以后自己真的没人管了? 她似乎要给自己开方抓药治病了…… 胡思乱想中,陆无衣体弱渐渐睡去,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天光大亮。 屋子里有让人肚子咕咕叫的油条豆浆香味。 她捂着肚子,缓缓坐起身。 床对面的桌上,的确摆着一个托盘,上头放着一碗豆浆,一盘油条。 肚子又叫了几声。 一道轻笑传进来,昨日恨铁不成钢怒而离开的白衣男子又没声没响地走了进来。 “醒了?饿了?” 陆无衣看着他,没说话。 江知白走到桌边坐下,端起豆浆喝了一口:“嗯,这西施坊的豆浆可真香。可怜你惨死的弟弟,他再也喝不到这又香又甜的豆浆了,而他的仇人却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吹着牛说自己杀了陆家几口人。哦对了,我昨晚出门,还看见了洪湖派弟子呢,他在杏花楼抱着姑娘,说自己如何威猛无畏,一刀就把陆展文砍成了两节,那也是个妙人,能把杀人和与姑娘**结合得天衣无缝,那些话啊……” 陆展文是山庄大弟子。 陆无衣手握成拳,冷眼看着他:“不要说了!” 江知白放下豆浆,拿起油条咬了一口,飘过来一个无谓的眼神,转而继续专心致志吃自己的早餐。 陆无衣:“你想刺激我的仇恨,什么目的?” 江知白:“治病救人,我不仅治你的伤,也想治治你的脑子。陆大侠也算是好人,不仅满门被灭,三个孩子还留存下这么个没心没肺没骨气的,我同情他。” 陆无衣:“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报仇?” 江知白咬下一口油条,还没咽下,鼓着腮帮子看过来:“嗯?” 陆无衣苍白着脸坐在床上,眼神坚毅,全然不见昨日的软弱:“你不是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江知白嚼动油条,咽下后才说:“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这是我开的天字一号房,我若不想救你了,该被扔出去的人也是你。” 陆无衣脸上一红,想起了这个前因后果,眼神闪烁,气虚了。 她弱了声气:“我以为你不想救我了便走了。” 江知白说:“昨晚是气得不想救了,去杏花楼逛了一圈,看到洪湖派那恶臭嘴脸,又觉得不甘心,你好歹是我救的第一个人,我还得看看你能被我救到什么程度呢!上次我救的那只小狗……”他垂下眼,叹了一声,“才半年就死了。” 陆无衣手臂上汗毛竖了起来:“你的医术……”不该啊,她醒来后都有分辨他的用药,的确很高明没有任何问题,虽然她也不明白,没什么经验的人真的能有如此精湛的医术? 江知白补充解释:“不是我医治死的,是好全乎了,不听我话跑出去玩,被人虐死的。” 陆无衣本来要下去的汗毛重新竖了起来:“虐死?” 江知白不知是不是提到了伤心事,情绪不太高了,放下油条,喝了一口豆浆就不再动,低低地“嗯”了一声。 陆无衣实在好奇:“你出自何门何派?你们那还有人虐狗?” 江知白重新笑起来:“小门小派说了你也不知道,虐狗有什么好奇怪的,你看这些江湖大门派,还灭人满门呢。” 陆无衣被他直接摁在隐痛上戳,脸色更加苍白。 但没一会儿还是坚持问:“我听我爹说过很多江湖上的事,即便是最北方的小帮派都知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她话都说到这了,江知白也知道她对自己有疑虑,不再推脱,报了自己的门派:“苗人谷,听说过吗?” 陆无衣搜索了一下原主的所有记忆,摇头。 第253节 江知白一副“你瞧,说了你果然不知吧”的神色。 陆无衣:“苗人,所以你是苗人吗?” 江知白:“我娘是,我爹不是,不过我生在苗人谷,那便是吧。” 陆无衣不解:“怎么江湖上从来没听说过呢?” 江知白往外走去,没一会儿端了一碗豆浆回来,一边递过来一边说:“都说小地方了,问问这江湖上的人,估计大半都不知道,我出来玩也和苗人谷没关系,可不想到处说自己是哪里的人,若是做了招人恨的事连累苗人谷的名声可不好。这江湖人别的本事不一定大,骂起娘来真难听,祖祖辈辈都要跟着挨骂。” 陆无衣看着眼前浓白的豆浆,显然是一早就准备好的,抬眼看他:“你故意的?” 江知白哼了一声:“你让我气了一晚上,还不许我报复一下?” 陆无衣垂眼任打任骂状:“你是我的恩人,这条命也是你救的,你想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江知白又哼了一声,神色满意不少,硬邦邦地问:“吃油条吗?” 陆无衣:“吃。” 第231章 正邪不两立4 最近江湖上纷纷扰扰。 六桥山庄一战,江湖众人似乎猛然发觉联合全江湖之力是多么大的威力,五岳盟率先提出倡议,希望集结整个江湖,一统力量,厉兵秣马,消灭魔教。 即便没参加的门派也听说了六桥山庄的惨败,更何况一统江湖,这听起来多么让人热血沸腾。 一时之间,响应者众,所有门派都开始为此忙碌。 江知白在客栈前台撒了一包银子,包了天字一号房一整年,那溢价让客栈掌柜的眉开眼笑,直呼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江知白一脸冷漠:“我不在的时候别去打扰我娘子。” “明白明白,贵夫人要煎药直接吩咐我们小二便可。” 江知白微一点头,转身上楼。 陆无衣捂着胸口扶着桌子在室内小步练习走路。她虽然早就能下地,但是躺太久了,行走并不自如,如今轻易不能出去,躺着又不行,便只能在屋子里一圈一圈地走路锻炼。 江知白开门进来,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鼓掌:“不错啊,再坚持一段时间,可以试着跑一跑了。” 陆无衣抬头,擦了擦额头的汗,问:“马上要过年了,你什么时候走?” “走?去哪?”江知白一脸不解。 陆无衣更不解:“你不回家过年吗?” 江知白恍然:“不回,我要是回去了,你怎么办?” 陆无衣信他对自己没有太大的危害,但也不信他有这么体贴好心,这人性格有些矛盾,时而做事周到,时而直接不婉转,人情世故在他身上时灵时不灵,但为了她不回家过年,她绝不信的。 这些日子,他经常一跑出去就是一天,一日三餐都是小二送进门,可没如他口中所说这么关怀人。 “我如今能自己照顾自己了,过年是全家团聚的日子,还有几日就年三十了,赶紧回去吧。” 江知白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回,我爹娘都死了,回去干什么,咱们两个算是天涯沦落人,一起过个年不好吗?” 陆无衣惊讶地回头去看他,在他脸上看了一圈,只看到他风轻云淡,看不出一丝一毫父母双亡的悲伤失落:“你……” 江知白给她也倒了一杯水:“很多年前的事了,如今早忘记了,你也一样,总会忘记的。” 陆无衣扶着桌子在他边上坐下,喝了一口水润嗓子:“你这人也怪,一边气我不报仇,一边又安慰我会忘记这一切。” 江知白端着水杯闻言抬眉,反诘:“你这人也怪,全家灭门一脸平静,哪怕哭嚎一下我也信你不是没心没肺。” 陆无衣饮尽杯中水,挑眉:“我哭嚎了,你会多同情我一分吗?” 江知白听了情绪有些怅然,缓缓放下茶杯:“也是。” 他颇为意外地看着陆无衣,原以为她是突逢大变一时回不过神来,后来以为她没心没肺或者自私懦弱,这才对全家惨死之事平静得过分,哪怕掉一掉眼泪都少有。如今看来,这人竟是看透了哭诉无用,所以才这么平静? 不是软弱,是透彻。 江知白突然笑起来,兴致勃勃:“不过你说得也对,过几天就是除夕了,我们也要好好过年才是!” 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戳到了他的神经,他突然对过年这件事变得兴致勃勃,开始事无巨细地询问陆无衣往年在家是怎么过年的。 陆无衣有些无语,对一个刚刚经历全家被害的人询问你家从前其乐融融过年的细节,这样真的好吗? 江知白显然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好。 客栈掌柜给小二们发了过年的红包,放大部分人回去过年,抬头看着天字一号房叹了一口气。 这江湖人啊,各有各的怪,楼上这一对,也不知什么兴趣爱好,花那么一大把银子住这么久,外头随便找个小院子都能租住一年了。还以为过年了,他们总该走了,谁知道,这年轻男子不仅不往外跑了,还开始买福字对联,一副要在客房过年的架势。 这南来北往多的是行客,大年初一上门投宿的也是常见。掌柜的也不是想要赶人,这位绝对算是财神爷了,巴不得他一直留宿,就是难免心里嘀咕几句,看到不合常理的事忍不住摇头。 被掌柜嘀咕败家的江知白正在房间里忙着贴窗花,他贴窗花的架势跟飞檐走壁和人打架似的,手里拿着沾满浆糊的窗花纸,站在下边仔仔细细观察方位,看准了以后,飞身上去将窗花一拍,直接糊在了窗上。 陆无衣听着乒乒乓乓的声音皱眉,喊住又想飞上去的人:“你再拍下去,掌柜的要上门来查看你是不是在拆他的房子了。” 江知白举着窗花一脸无辜:“我又没拆家――那你说,怎么弄?” 陆无衣问:“你在家就没贴过?” 江知白理所当然:“有下人,不用我动手。” 陆无衣:“我家人也多,但我爹娘会喊上我们兄弟姐妹一起贴自己屋子里的窗花福字。” 江知白耸肩:“我的屋子从不贴这些,血红红的,我不喜欢。” 陆无衣想起他一水的银白、月白、灰白、米白长袍,默了:“你喜欢白色?” 江知白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是啊,干净。” “白衣不是更容易脏吗?” 江知白一副你傻吗的表情:“如此才能第一时间发现脏了便换掉,若是穿一件黑衣,看不出脏不脏,但衣服确实是脏了,这不就是自欺欺人?” 陆无衣竟是无言以对。 “既然不喜欢,怎么还去买这么多福字对联。”她翻了翻桌上一叠“血红红”,这福字、窗花竟是没有重复的。 “我想试试这种血红红的过年,不行吗?” 陆无衣拿出一张春字窗花,递过去:“行,贴这个吧,踩在凳子上贴,别乒乒乓乓把客栈的窗户拍坏了。” 江知白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认命,搬了椅子放到窗下。 陆无衣又和他说:“你知道贴窗花最重要的过程是什么吗?” 他踩着椅子举着窗花回头看过来:“什么?” “是一家人,一个站在高处摆弄位置,其他人站在下面说‘往左一点、往右一点’的气氛。” 江知白想象了一下,无法领会。 “这有什么气氛?” 陆无衣想起往年六桥山庄的场景,眼神悠远嘴角不自觉带上了一丝笑:“一家人一起做一件喜事的气氛,如果像你似的,啪啪几下就贴完了,多没意思。” 江知白僵着手:“那你说,我贴。” 陆无衣从回忆中抽回神,抬头看了他半晌:“照理,我该给父母守孝的,这红彤彤的窗花,的确不怎么好看……” 江知白一下子团起手里的窗花精准砸到她脑门上:“老子就要过年!喜气洋洋地过年!你赶紧的,说!怎么贴!” 陆无衣抬手摸摸额头,仰头看着迎光而立、气势汹汹的人,脸上缓缓露出一丝笑,缓缓起身,重选了一张窗花递过去,然后退后,站在远处帮他看方位。 “上一点,再上,上,往左,对,别动我再看一眼……” “不用看了,我看就很好。”啪地一拍,贴上。 陆无衣冲他竖起大拇指:“完美!” 江知白嘴角一勾,也不要椅子了,拿了窗纸就飞到窗台上,比划着让陆无衣看合不合适。 他买得多,客房再高级也没多大,一圈贴下来,当真是满屋子红彤彤,这想要的过年气氛实打实有了,岂止有,都溢到街上去了。 江知白刚贴完就听到楼下小孩喊:“这个孙猴子好看,我家也买这个!”一探头,小孩指着他的金猴闹春窗花磨他娘呢。 妇人一拍小孩屁股,直接把人镇压带走了。 江知白觉得看了一场热闹,哈哈大笑,幸灾乐祸。 陆无衣看着街上的其乐融融,心中难免触景生情,扭头一看这人连小孩的热闹都看,没心没肺体现得淋漓尽致,却还时常如此说她,不由好笑。 人生际遇真是谁也说不准,她也算是死而复生,本以为捡回一条命已是幻境改命,谁知道还能这么安安稳稳地过起新年,就在这离家不远的地方,听着乡音,看着熟悉的乡俗,除了身边的人不同,与记忆里的新年并无二样。 除夕夜,江知白让客栈整治了一桌好菜,给陆无衣准备了一壶花茶,自己不知从哪搞来一坛好酒,关起门窗,烧了炭火,暖融融地窝在房里吃年夜饭。 吃之前还和陆无衣确认:“你们这边吃年夜饭还有什么习俗吗?”吃完又问,接下来照理该做什么。 按部就班的,就按照陆无衣所说的杭州习俗过了年三十到大年初五这六天。 大年初五迎财神,掌柜的在门口放了好大的鞭炮,不少生意人上灵隐寺进香。陆无衣不能出去,江知白独自去凑了热闹,回来脸黑漆漆的。 陆无衣往他衣服上的蜡油一看便明白了。 他一边进隔间换衣服一边抱怨:“你们这过年也无聊的很,下次不过了。” 被人嫌弃自家的东西总让人觉得不快,陆无衣问他:“那你们那怎么过呢?” 隔间没了声响,好一会儿他一身月白束腰绣锦长袍走出来,说:“其实也差不多,左不过这些讨彩头的东西,虚头巴脑,无聊的很。” 陆无衣:“苗人和我们这边风俗差异不小吧。” 江知白抽出长箫:“是啊,但也不过是些祈福之类的,我向来懒得理会。”说着,将箫放到嘴边,叮嘱她,“屏气凝神,我只吹三遍。” 陆无衣下意识照做。 箫声缓缓流淌而出,她闭目细听,渐渐感受到体内一股温润内力开始缓缓流淌,顿时明白了这箫声的不同之处,难怪他特意强调。 连忙原地盘腿打坐运功。 江知白吹的是《春江花月夜》,吹了三遍,果然停下。 他走过来伸手抓住陆无衣的手腕把脉,好一会儿满意点头:“你资质不错,看来能让我省心不少。” 陆无衣道谢。 江知白收回手:“这年,算是过完了吧?街上的小吃摊都少了,果真是年关难过啊。” 第254节 陆无衣:“……这句话不是这个意思。” 江知白不甚在意。 陆无衣犹豫了一下,问他:“还有人盯着六桥山庄吗?若我回去看一眼,会不会有麻烦?” 江知白:“这么一个名望颇盛的山庄一夜没了,那始作俑者者以及参与者事后不心虚?如今江湖人人与六桥山庄切割,你凑上去看一眼,甭管你是谁,都显眼得很。” 陆无衣不说话了,好久后才低声解释:“我娘生辰快到了……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就是侥幸问问……” 江知白张张嘴,刻薄话说不出口,问她是哪天。 “初八。” 陆无衣也没期望江知白初八那天能做什么,他没这个义务。但江知白却总能做出让人出乎意料的事。 初八那天,他准备了一桌可以和年夜饭媲美的饭菜,喊她上桌吃。 “你娘生辰嘛,她吃不到了,你就替她吃,你吃得越好越高兴,你娘也越好越高兴。” 见过给亡人过冥寿的,见过摆斋饭祭祀的,没见过活人好吃好喝仿佛过寿,替先人吃寿宴的。 但江知白的逻辑也无懈可击,斯人已逝,怀念她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自己过得好,替他们所有人好好生活下去。 “最近江湖上有发生什么大事吗?”吃着“寿宴”,陆无衣向这位日日出门的包打听问起外头的动向。 “江湖正道正在准备武林大会。”江知白说到这个兴致来了,“他们要选出一个武功第一的人做武林盟主,带领整个江湖前去讨伐魔教!” 第232章 正邪不两立5 陆无衣一边听江知白说话,一边伸手去夹鱼肚肉,筷子没到,另一双筷子横插过来,直接把整块无刺的鱼腹肉夹走了。 陆无衣看他一眼,见他若无其事吃得美滋滋,只好转而去了鱼尾,嘴里问:“什么时候举行?” 江知白喝了一口酒,神色惬意:“过年前还在讨论到底在泰山玉皇顶举行,还是在南边太极门举行。”说到这,他看过来,“五岳盟联合江湖屠杀六桥山庄,你娘却是出自嵩山派,这嵩山派掌门是个人物啊。” 陆无衣垂眸吃着菜:“当日冲上山庄的人里,没有嵩山派的人。五岳盟以泰山派为首,我不确定嵩山派事先知情多少,只知道我家没收到任何信息,事后你告诉我,他们和我家直接切割了。” 江知白:“怎么?你还觉得他们是被蒙蔽了,我骗你不成?” 陆无衣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你可知我家如何被一步步推进死局的?我如今只知道,眼看的耳听的不一定为真,任何断论都要亲自查证一番才可以下,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恶人。” 江知白无言。 一时之间,席上只有酒坛起落声,盘箸碰击声。 用完饭,陆无衣依旧在室内慢慢走动散步,锻炼两腿的肌肉。 江知白坐在一边看着她。这个天字一号房不算大,一边是她居住的内室,一边是安置了卧榻的外室。外室有桌椅,平时两人一起用餐也会在这里。他若是睡觉就会在外室的卧榻,但大部分时候是练功打坐。 陆无衣大概知道这点,所以很少出来踏入他的“领域”,于是活动的空间就更小了,只在她的内室走动。 从把她捡回来至今已经近四个月,她苏醒至今也已经三个月有余,这么一方小小的内室,寻常人早就待疯了,她却丝毫不见烦躁,情绪很是平静自如。 就说像现在这样的散步,恐怕走了这么多天,脚下的木板都数得清清楚楚了,哪里有个蛀洞闭着眼睛都能指出来,她却仿佛第一次走,认真自在。 江知白抽出腰间的箫,倚在中门上吹起来。 一天三遍《春江花月夜》,是江知白给陆无衣的慷慨“馈赠”,陆无衣现在的伤势已经到了修复内伤的时候,有他的辅助,内伤治疗进程明显加快。 但也只有三遍,绝不会再多了。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江知白行踪更不定,有时候一走就是好几天,回来才说自己去了哪儿哪儿玩,最远的一次竟去了苏州,七天之后才回来。 回来时,扔给陆无衣一个包袱,里头是几件苏州绸缎做的女装,算是他出去玩带来的“礼物”。 陆无衣渐渐习惯了这位恩公的脾气,收到礼物还能笑着软声道个谢。 每当这时,上一秒高傲状的江知白总会不自在一瞬,然后给她一个嫌弃眼神。 江知白这样的行径反而让陆无衣松了一口气。他如此无拘无束,就不会显得她像个拖累把人拖在此地不得动弹,他越是随心所欲,她便越不会有负罪愧疚之心,能较为心安地继续待下去。 而两个月后,陆无衣的伤基本已经好了,也无法再困守在这个内室了。 她需要一处无人窥探的空地练剑。 江知白有一天从外头回来,告诉她明日带她出门。 第二日,他给陆无衣装扮了一番,带着她到了一处僻静的山林,扔给她一把剑。 陆无衣接过新剑,问他:“你为何帮我至此?” 江知白转着手里的玉箫,说:“一个名门大派一朝湮灭,幸存的后人忍辱负重暗自练武,有朝一日重回江湖为家族复仇――这种话本的故事被我在故事之初就赶上了,我就想看看,主角的复仇故事有多精彩。” 说了那么多,一个词概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种心态对一个遭受不幸的受害者来说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陆无衣看着他笑眯眯的脸,直接挥剑起式,气势汹汹地开练。 不窥探他人武学是江湖人默认的规矩,江知白虽然有时候荤素不忌但也知道这个底线,笑看了一眼,就踱着步走远了。 许久之后,山林里响起了箫声。 这次是《忆故人》。 曲一出,陆无衣的剑势便是一顿,继而猛转凌冽。曲越情深,剑招越充满杀气;曲越意切,剑气越飞叶破石。 曲停,剑落。 陆无衣握着剑支撑身体,胸口急速起伏,全身气血涌动。 江知白踏着满地残枝乱草走来,扶住她的肩在她几个穴位上点了几下,又拍掌抵住她的后背,缓缓输入一道内力帮她调理乱窜的内力。 一边做一边看着她的侧脸笑说:“还以为你没有血性,原来竟是如此能忍。”今日这剑招,纵然看不见具体招式,看着剑风造下的满地狼藉,便也知道她心中有多恨。 陆无衣闭目配合他调理内力,没有应声。 江知白收了笑,专心手下。 这样的练武又持续了三个月。 日复一日的练剑终究是单调,江知白陪她去了几日,就将易容之术教给了她,让她独自去山林,而自己又到处玩去了。 陆无衣就这么凭白又学会了一项技能――古代高级化妆术。 用江知白送她的这些东西,能将大眼易容成小眼,挺直的鼻梁伪装成塌鼻,肤白貌美的女子转眼就成了一个暗黄平庸的村姑。 陆无衣不至于伪装成村姑,她只改变一下自己的容貌,符合她现在的身份便可。 说到身份,第一天下楼的时候,她听到掌柜的满脸笑容和她打招呼,她才知道自己现在是谁了。 “夫人?”她当时看向江知白。 江知白一脸坦荡地往外走,走到门口还回头催她:“夫人?” 陆无衣在帷帽下翻了一个白眼,默默跟了上去。 ????时间重新回到如今,在江知白的辅助下,陆无衣重新握剑三个月,成功恢复到了原主遇害前的功力,而且不知是否因为江知白这个高手时时在身边引导,她使出云松剑法时威力更甚,内力运转更为顺畅,隐隐有突破之相。 初夏来临,如今江湖最热闹的事情便是马上要在泰山玉皇顶举办的武林大会。 开春时众人为了选址争论不休,最后因五岳盟讨伐六桥山庄有功,众望所归,定下玉皇顶。 如今五岳盟筹备数月,终于在半个月前在江湖广下邀请帖,邀请江湖上的所有英雄好汉上玉皇顶切磋武艺,争夺武林盟主之位。 江知白也弄到了两份帖子。 他开始嫌弃陆无衣进度缓慢了。 “你爹自研剑法闯出这么大的名望,你作为他的女儿三个月了还没精进,啧啧。”一天三遍的箫曲增到了六遍,三遍林间陪她练武,三遍客栈帮她疗养内力。 云松剑法一共十六式,越到后面,越难练。难度不仅在剑招本身,还在于对内力的要求、对敌的经验,对招式的领悟――这关系到练剑之人的内力、聪慧、历练种种因素,否则即便会了所有招式也难有该有的威力。 陆贤章自然是练得登峰造极,陆家大哥则已经练到了第十一式。 原主练到了第八式,并且已经停留在这个进度两年。 陆无衣前三个月慢慢摸索着恢复到了原主的程度,如今江知白专心助她,她的突破猛然增速。 如前文所说,云松剑法的精进和人的阅历、领悟力、内力积累都有关系,陆无衣换了一个灵魂,纵然她自我代入原主,但终究不同,别处可能无法体现,在剑法上却立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第九式、第十式、第十一式……连进三层。 虽然受到内力限制,第十一式比不上陆家大哥的威力,更无法和爹爹陆庄主相比,但江知白返回看到满地剑风留下的痕迹,也大为惊讶。 “你开窍了?” 陆无衣握剑立在原地:“嗯。” 江知白又看了一眼地面上、树干上的剑痕,惊叹点头:“我收回此前的话,你这是虎父无犬女,天赋不错。” “多谢你助我一臂之力。”陆无衣诚恳道。 江知白转着玉箫笑:“欠着,日后一并找你讨债!” 陆无衣毫不推脱,爽快答应。 既然功夫已有突破,武林大会又举办在即,江知白就说要启程了。 江知白是想去看武林大会的热闹,陆无衣则为了调查陆家的案子。 五岳盟是当日讨伐山庄的领头人,如今还因此名望大涨,是整个事件里明面上获利最多的一方,陆无衣不可能找当日的小门派一个个去问谣言来自何方,调查五岳盟才是重点。 走之前的夜里,她戴上帷帽飞出客栈。 江知白躺在榻上睡觉,听到动静在黑暗中睁开眼,过了一会儿又闭眼翻身睡去。 陆无衣来到了六桥山庄的废墟前。 上百口人一夜惨死,血流成河,目睹的村民吓得日日噩梦,当地官府来不及上门处理这人间地狱,偌大的山庄就付之一炬。从此后,周围的百姓不敢靠近,地方官府怕江湖人闹事牵连,把这里圈了一下抛之不顾,昔日清雅阔大的山庄就这么一片焦黑地静静躺在那,绝了人迹。 陆无衣握着剑站在一片焦土前,站了一刻钟。 转身离去。 内室的响动来得比预期的早,江知白又翻了个身,这次没睁开眼睛,直接三入梦乡。 第二天,陆无衣做好易容,跟着江知白离开客栈。 陆无衣原本长得清丽秀气,颇具江南水乡独有的婉约精致,如今易容,遮掩了秀丽之相,添上几分疏朗,一下子仿佛换了一个人,成了个北方女侠。 江知白抚掌称赞:“不错不错,世上易容者,最蠢的便是扮丑扮挫,恶心了外人也恶心了自己人,你掌握了各地水土养各地人的关键,这一改,既遮掩了容貌又让人赏心悦目。” 第255节 陆无衣把彩虹屁吹回去:“是师傅教得好。” 江知白果然很是舒心,笑吟吟地转着玉箫出门去。 此去泰山路远,江知白给两人准备了马匹,骑行赶路。 一路过去,同行的有不少目的相同的江湖人士。别问怎么看出来的,江湖人几乎人人带着武器,许多人更是穿着短打,或行或坐,嘴里都在讨论江湖事。 半年前还十分热门的六桥山庄已经不是众人讨论的焦点,现在所有人都在期盼着即将到来的武林盛事,估摸着各门各派的实力,猜测第一任武林盟主将会在哪个门派中诞生。 有时候,也会听到有人提起:“要是六桥山庄还在,陆贤章的云松剑法能挑大半个江湖。” 江知白笑问陆无衣:“你去试试?要是成了武林盟主,想做什么岂不都方便。” 陆无衣没理他,反问:“你不去试试?以你的武功,做个武林盟主不是难事。” 江知白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你可别坑我,我孤家寡人,到时候能赢下第一的名头也下不了玉皇顶,我还想多活几年游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呢!” 那你还让我去?陆无衣懒得说他,顺着他说:“还有,阅遍天下美女?” 江知白冲口:“你怎么知道!” 陆无衣朝天看了一眼:“时不时回来一身脂粉味,想不知道都难。” 江知白脸色变了变,低头闻闻身上的衣服,抬起头一脸紧张:“气味这么重?那洗了后还有吗?” 陆无衣确定这人有严重的洁癖,安慰:“洗漱后就没了。” 江知白放心地“哦”了一声,又恢复了笑吟吟的模样。 同行江湖人见了,顿时误会两人关系,哈哈笑起来,凑过来问:“小兄弟也是去武林大会的?” 第233章 正邪不两立6 江知白满脸笑容抱拳打招呼:“正是,几位大哥也是?” 几个扛着大刀的高大汉子哈哈笑起来:“对啊,几十年难遇的大事,当然要去看看,你们是什么门派的,就你们小夫妻两个?” 江知白一脸谦逊加不好意思:“不是夫妻,不是夫妻,小门小派恐怕无人听说过,我们本是到处走走玩玩,半路听说了这盛事,就想跟着过来看看热闹。几位大哥来自哪里?” 大汉声如洪钟:“我们是甘州红头帮的,这是我们帮主洪大刀!” 江知白对着那位洪帮主抱拳:“原来是洪帮主,久仰久仰。” 陆无衣看着他笑呵呵地恭维那几个大汉,诚意十足,但事实上……什么红头帮,她听都没听过。 不管江知白怎么解释依旧被视为他内人的陆无衣如此冷淡并不让那几位大汉意外,他们也不喜欢和娘们说话,反而觉得江知白这人十分顺眼,索性和他同行一路聊了起来。 这几个红头帮的好汉看着是英雄好汉,知道的小道消息却比他们嘴里的街上八婆还要多。 江知白说,五岳盟好是厉害,集结江湖好汉一夜之间灭掉了正道叛徒六桥山庄,他们就接上说五岳盟这些年的恩与怨。 照他们所说,五岳盟看似联盟实则也是互相不服气的。尤其这几年,原本向来以泰山派为首的五岳盟却因为六桥山庄的兴起,让山庄姻亲嵩山派渐渐掌握了联盟话语权。 只是五个门派的联盟,因为要争谁是老大,竟然也出来许多争端,小到嵩山派的弟子和泰山派弟子争风吃醋,大到去年初泰山派掌门座下最小弟子被魔教残害,嵩山派却忙于办掌门的寿宴。 陆无衣起初只是随意听听,听到这却有些认真起来。这些事陆贤章知情吗?只能说一半。 从前在六桥山庄,陆贤章也会给儿女分析江湖形势,他眼中的江湖,分而治之,争端颇多,但也各自平衡。五岳盟算是和六桥山庄比较亲近的联盟,嵩山派和六桥山庄更是无比亲密。陆贤章和这几个门派交往最多,对他们的掌门也了解颇多。他曾对妻儿评价泰山派掌门:当决不决,心胸微狭。 他大概也知道一些门派联盟之间的嫌隙,不插手人家联盟的事务,却又看出泰山派掌门在管理五岳盟出现的问题。 聊完五岳盟又说起北方的少林武当,这两大宗教门派各据一方,周边的门派以他们为首,这次大会据说武当的新掌门亲自来了,而少林派了一位长老前来。 两年前,少林出了一个练邪功的和尚,他的亲师圆静大师一时不忍没有杀他,而是废了他的邪功将他驱逐出少林。但这杀人和尚并没有悔改,借助消息未曾传开,半路遇上武当弟子,假装自己被恶人所伤,哄骗他们为自己疗伤,最后为隐瞒踪迹恩将仇报杀了这三人。 武当与少林自此有了嫌隙。 江湖上类似这样的纷争非常多,红头帮几个大汉讲了一路,事实真假尚不清楚,毕竟有些明显假得离谱,但有些真假难辨……反正听到后来,江知白总结出一条:但凡有名有姓的门派都有自己的圈子,无论对错,自己的圈子利益被外面的人侵害,他们就会互视仇敌;圈子里呢,也会为了各自门派或者个人的利益起争端冲突。 但有趣的是,一旦两方有了共同的利益,就会转眼握手言和,化干戈为玉帛。 而为所有门派所不容的人,便是真正的大恶人,这类人不是被正道所灭便是逃去了大理魔教,三不五时地出来作恶,正道人人得而诛之。 “这就是江湖啊――”他似叹非叹。 聊了一路,时间不早,一行人正好经过一个土地庙。红头帮的人下马准备再次过夜,江知白确认了前面小镇的距离,不愿意留在这脏兮兮的破地方,找了个理由决定快马赶路。 “相谈甚欢”的两方人就此别过,尤其红头帮几人,一口一个“江老弟”,亲切得不得了,个个都满是不舍。 陆无衣很是佩服这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力,他拿捏得非常到位。 两人沉默快马跑了一段路,晚霞满天之时,隐隐约约见到了前方小镇。江知白喊她放慢速度:“这火烧云多美,我们慢慢走看看景,不急着去镇上。” 陆无衣依言停下,任由马儿自己走着,抬头看着天边的云彩。 放任马儿自由行走的结果是,两人绕了一道弯,没有沿着通往小镇的大道走,而是绕进了小树林,穿过才是小镇。 江知白转着手里的玉箫还笑:“这晚霞映翠林,美。人生果然总是在意外之处遇惊喜。” 这傍晚余晖的确很美,陆无衣没有反驳。 斜阳透过树林枝叶照在两人身上,初夏的热气被林荫遮挡,但灿烂的余晖又笼罩在两人身上,格外静谧暖煦。 “钟振威,你这个负心汉!当初是你让我做饵引来柳无心的!现在你嫌弃我了是不是!” 柳无心三个字一出,陆无衣微微直起后背,凝眉细听。 江知白抬起玉箫,点出了来声方位。 两人悄悄引马往那边走。 “芳娘,这和那件事没关系,那事我已经给了你报酬,我也是真的喜欢你,但是我有妻儿,你说的要求我办不到。” “你既然爱我,为何不能撇了那黄脸婆娶我?就因为她出身峨眉,而我无根无基?除了出身,我什么都能给你,钟郎,你别走……你难道真的安心放我自由吗?你忘记你让我在柳无心身上放的东西了吗?” “芳娘!”男声陡然严厉,“我说过,这件事永世不要再提!” “好!那你休了那黄脸婆娶我!”女人受到刺激激动起来,“不然我可不保证管得住嘴!” 陆无衣勒停身下的马,跃身跳入茂密的草丛中,犹如一只猫,没有任何声息,在二人争吵激烈无暇顾及旁处时,抬头看去。 她身处男子背后,女子侧面。隔着枝叶草丛,看到一个容貌艳丽打扮精致的年轻女子眼睛含泪神色激动,拉着对面男子的手时而软玉相求时而激烈威胁,这女子看着是不会武的。 而背对着她的男人,偶尔露出半个下巴,可见他微微蓄须,大概三十岁左右,说话低沉,衣着是常见的江湖人打扮,背上背着双刀。 陆无衣低眉嘻嘻思索记忆里使用双刀,名字叫钟振威的人……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 陆无衣整个人差点跳起来,被来人一把摁住快速捂住嘴。 她安静下来,无语地看着无声无息跟过来的江知白。 江知白缓缓松开手,对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兴致勃勃地探头去看外面的热闹。 “芳娘,我让你别提此事是为你好,你忘记那个事,拿着钱下辈子都不用愁。若是再三提起,即便是我也保不住你。” 芳娘脸上的泪缓缓落下来:“你不要我了,我要那些臭钱有什么用?” 美人落泪,是个男人看着都会心软,背对他们的男子也是,声音软了好几度:“芳娘,我们不可能了,我……我一碰你……就想起你和柳无心……” 女子惊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陆无衣也听得极度无语。 江知白无声摇头,给了陆无衣一个眼神:这人真渣滓。 女子不是个软包子,立刻甩了他的手:“你果然说了实话!钟振威你这个没良心的!是你让我去的!是你说我帮你这次你就能拿到门派的话语权,能休妻娶我!你当初说得信誓旦旦――” “我也以为我可以!”男子提高声音打断她,似乎十分痛苦,“但我现在发现,我不能!” 他握住女子的肩,低声哀求:“芳娘,我们就此别过吧,各自安好。你要是觉得钱不够,我回头从家里再取一些过来,除了没我在,有这些钱你什么样的日子都能过。” 芳娘眼泪不停地掉,眼神却发狠:“好!走,你走!你走了就别管我怎么过。我倒要去问问当时我放进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听说柳无心身上掉出了陆家通魔教的证据,正巧也是一封信,我不识字,我去问问是不是一样的东西!” “芳娘!”男人声音瞬间变得凶狠。 芳娘被吓住了。 男人朝着她伸手,她猛地扒出一把匕首躲开:“你别过来!” 男人身子一顿,声音顿时转柔:“傻瓜,你以为我想做什么?你把匕首放下。”他循循善诱,“你知道你刚才说的话被人听到是什么后果?无根无据的事情,你这样大大咧咧喊出来,有心人听了就会抓住把柄,到时候不止你自己会死,我也会。我们活着,我可以慢慢拔出心里的刺,我爱你是真心实意的,我们一起努力,总会忘记这些过去……” 陆无衣发现这男人说话句句无耻,但却真的能把这个芳娘哄得服服帖帖,眼见刚才防备有加,聪明地知道用匕首自卫的女人,在他看似柔情蜜意的话语中,一点一点软下来,慢慢被男人抽走了匕首。 “芳娘,我错了,我们不分开了,我留下,我留下一直陪着你……”男人抽走匕首,慢慢靠近女人,将她拉到了怀里。 陆无衣睁大眼,想起身出去。 江知白一把按住她,将人固定在原地,在她耳边几近无声地说:“自寻死路的人,救什么?” 陆无衣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他。 依旧是那副笑盈盈的眉眼,但此时眼中一片冷静。 “唔――”外面传来女子不可置信的痛哼声。 “钟……郎?” “芳娘,”男人依旧抱着她,“我给你机会让你走了,你不肯走……我让你不要再想不该想起的事,你偏要大声说出来……芳娘,对不住。” 陆无衣不再动,静静看着眼前这幕。 女子缓缓倒在地面上,直到最后一口气,都是满面震惊、不可置信。 男人扔下沾血的匕首,没有多看一眼,转身要走。 陆无衣一把拍开江知白的手,飞身冲了出去。 钟振威非常敏锐,下一秒就发现了异样,快速抽刀迎敌。 “云松剑法?!”然而两人过了三招,钟振威就惊呼出陆无衣的剑法。 陆无衣则剑尖一弯,绕过他的双刀直接刺在他喉头:“你在柳无心身上放了什么?” 钟振威微微仰着下巴不敢动。 三招便败,又是云松剑法,他吓得脸色苍白,气势全无。 乒铃乓啷,双刀直接脱手掉到了地上。 江知白转着玉箫从草丛里笑眯眯地走出来:“漂亮,三招制胜,比我预想得还少了两招。” 第256节 陆无衣不理这个看热闹的,只冷眼看着眼前的钟振威:“谁支使你诬陷六桥山庄?笔迹和私章你哪里得来的?” 杀情人毫不犹豫的钟振威本想装作不知道,坚持不说。 陆无衣眼也不眨地把剑往里送了送。 温热的血液缓缓从脖间溢出,顺着脖子往下淌,感受到液体的钟振威突然就两股战战,举手投降:“没有笔迹和私章,我从哪里去弄陆少侠的笔迹私章?就是用楷书写了一封信,撒了点鸡血在信纸遮挡错漏,私章也用血迹糊去半边,只露出最明显的落款名号罢了。” 陆无衣握紧了剑。 这实在有些荒谬。 钟振威怕她不信,再三保证说的是真的:“所谓莫须有,五岳盟早就看不惯你们六桥山庄,他们只需要一个由头而已,我给了……不……不是……这信……信给了个由头……” 陆无衣手下微微用力:“你为什么要诬陷陆家?” 钟振威哭丧着脸:“我……我和陆少侠……有……有点私仇……我就是想恶心他一下……我也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真的,女侠,我真的没有想到会这个结果……我后来才知道……才知道五岳盟想害你们……” 第234章 正邪不两立7 钟振威一脸害怕,完全没有在芳娘面前的威势,说的话也急促又直接,深怕自己说错一个字,项上人头就要没了。 这无能小人的模样,让人看了都生不起与他计较的心。 陆无衣冷眼看着他,把上面几个问题再次重复问了一遍。 “你怎么得到的笔迹?” “信是怎么塞到柳无心身上的?” “你为何要栽赃陆家?” 钟振威一字不改地重复了一遍。 陆无衣缓缓放下剑。 钟振威神色微松,拔腿想跑。 江知白冷眼看着他落荒背影,手微抬,指尖玉箫不曾出去,一道银光一闪而过。 是陆无衣。 钟振威跑出去不到十步,被一剑封喉。 缓缓倒下时,他看着自己脖颈喷射出的鲜血,脸上的惊诧与芳娘一模一样。 江知白缓步踱到陆无衣身边,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我还以为你真要放了他。” 陆无衣:“他伪造信件害我大哥,害我陆家满门,一刻钟前还杀了一个女子,我为何要放他?” 江知白答不上来,笑笑:“他说的话,你信吗?” 陆无衣剑锋一抖,挥去剑尖上的血迹,挽了个剑花插入剑鞘,侧头看他一眼:“你猜?”转身往马匹方向走去。 江知白转着手中的玉箫,玩味地看着她的背影,勾唇一笑:“嘿……” 路上这么一耽搁,两人进了镇上时,天彻底黑了。 如今正是江湖人集体往泰山去的时候,红头帮那些人借宿土地庙便是猜到了到镇上太晚会没有客栈投宿,如今陆无衣和江知白耽搁许久,更是连一个柴房都没了。 两人从最后一个小客栈出来,站在黑漆漆的街头面面相觑。 江知白咳了一声:“我有个地方去,就是你……” 陆无衣:“我不能去?” 江知白:“也没规定说你不能去。” 陆无衣干脆利落:“那就走吧。” 江知白在黑暗中暗笑了一下,打马往刚才路上听到的方向而去。 陆无衣紧跟着他。 在街上七弯八拐,走了一段路,原本因为入夜安静的街道渐渐热闹起来,莺声燕语渐入耳中。 陆无衣立刻明白他要去什么地方留宿了。 江知白勒马停在小镇看上去最大的一家青楼门前,回头去看陆无衣:“这里如何?” 陆无衣面无表情地扫了一圈青楼,又扫了一圈他:“你是只留宿,还是要做些什么?” 江知白没想到她还能反调侃回来,笑眯眯地说:“你猜?” 陆无衣不理他。 门口的龟公一看江知白就是大客户,也不管边上的女侠,满脸是笑地上来迎客。 江知白把马匹交给他,扔过去一锭银子:“照顾好爷的马,给他喂点粮草喝点水。” 龟公点头哈腰应是。 陆无衣跟着下马,把马匹交了过去。 龟公看了一眼江知白,很知觉地接过。 两人往青楼里走,老鸨笑呵呵迎上来,江知白出手大方,直接拿钱开路,迎头就又是一锭银子:“给爷整理两个空房间,别让人来打扰。” 说完,突然改口:“有会弹琴唱曲儿的吗?叫一个最好的进来,她那边随她意。”指了指陆无衣。 老鸨摸了摸银子,一脸尴尬看着陆无衣。 江知白不耐烦,又扔过去一锭:“行了吧?” 老鸨一看他们就是江湖人,见好就收,满脸欢喜地把人迎进门,引上二楼。 第一间房给江知白,江知白进了门就朝陆无衣挥手:“好好休息啊,就当客栈。” 陆无衣无视他,抱着剑直接进来,坐到了屋里。 老鸨一脸尴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小心觑江知白的脸色。 江知白将玉箫一转背到身后,笑看着陆无衣:“你喜欢这间房?” 陆无衣白了他一眼:“不用两个房间,我就住这,你要听小曲听琴都行,别的事辛苦你忍一晚。” 江知白噗嗤一声,对想说什么的老鸨挥挥手:“那就算了,给我们准备点吃食热水来。” “啊……好,好。” 老鸨遗憾了一下没能赚多一笔,马上挂起笑脸应承,转身出门,顺便还给他们关上了门。 江知白一手拿箫拍着另一只手手心,朝着面无表情的陆无衣走去,走到她面前坐下,笑:“怎么?不敢一个人住?刚才看你杀人那劲儿,我还以为你如今什么都不怕呢。” 陆无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刚才跟着江知白一路进来,青楼里来往的男人都往她脸上身上各个部位看,大量江湖人路过小镇,青楼这里也不例外,刚才好几个都明显是江湖人,她不想睡着睡着,谁冲进来说自己喝醉了进错房了。 江知白笑着点头:“好吧,那我就牺牲一下自己。” 陆无衣并不理会他的自我感动。 投宿青楼,除了深更半夜依旧吵闹,别的倒没什么。两人塞了耳朵一个睡床一个睡榻,一觉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整个青楼都开始沉睡,江知白和陆无衣启程出发。 出了小镇不久,跟着江知白走的陆无衣渐渐疑惑。 “方向偏了。” 江知白老神在在:“没错。” 陆无衣不熟悉方向地形,原主过去也不曾单独出过这么远的门,一时之间不确定了。 快马赶路多日,直到两人到了淮北城下,陆无衣终于确定的确是走偏了,他们下一站本应该是徐州。 “为什么来这?”她问江知白。 江知白神神秘秘的,只说:“来看热闹啊。” 说完,还安慰她:“放心,不会耽误了武林大会,淮北往北走也能去泰山,不差多少路。” 陆无衣无奈,事已至此只能继续跟着这个不靠谱的走。 两人并肩进城,她低眉细细思索何时被他不声不响改变了路线,能想到的最早的苗头,是在那个青楼夜宿之后。 她试探:“这里有什么热闹?你又怎么知道这里有热闹看了?” 江知白笑得自信:“这世上没什么事能逃得过我的法眼,尤其是我最爱的热闹,哪里有新鲜事我必然第一个知道,不信,你瞧。” 陆无衣顺着他的玉箫指点往前看去,就见到一个黑影直直飞过来,重重摔在了她的马下,吓得她身下的马儿快速倒退了几步。 “武当?”她看清了砸过来的人身上的衣服。 武当派外门弟子服饰统一,内门弟子也有自己的制式服装,十分好辨认。陆贤章和武当长老宋真人是好友,原主因此经常和武当弟子见面相处,对此很熟悉。 “这世上的狗腿子可真不少,一个正道叛徒伪君子,竟然还有堂堂武当弟子做他的走狗拥趸,什么武当,我看也是第二个六桥山庄,邪门歪道!” 地上的人口吐鲜血起不来身,不远处三个背着重剑的男子气势凛人地走过来。 江知白玉箫轻击手心,低声说:“衡山派不去泰山帮忙,倒是挺闲。” 陆无衣手抚上剑柄。 江知白看着渐渐逼近的三人,仿佛自言自语:“你能掩饰剑法吗?一出手就被人识破,很危险哦。” “阿弥陀佛。” 陆无衣还没说话,一老一年轻两个和尚走了过来,挡在武当弟子面前,对衡山派几人行了礼。 “三位少侠,得饶人处且饶人,言语争论皆是寻常,伤人性命却是大事,如今正当江湖一心,若因为这些小事引起门派龃龉,于大局有碍。” 衡山派三人看到老和尚,脸上的桀骜杀气顿时一散,单手竖在身前回了一个礼:“圆静大师,失礼。”礼毕,估计也知道少林武当的前隙,并没有把劝告放在心上,拿着剑指向地上武当弟子,“您刚才没听到,他在茶馆处处为魔教说话,我看他就是魔教安插在我们正道的细作!” 武当弟子吐了几口血缓了过来,听到这扯起嗓子出声:“我说的是六桥山庄!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六桥山庄通了魔教!就凭一封信?万一那是柳无心想要栽赃的呢!官府判罪还要一个证据,你们有什么证据!” 陆无衣坐在马上,听着,眼眶竟开始发热。 从尸山血海中清醒开始,原主的所有情感都已经随着记忆灌进了她的灵魂,她和原主共情同心,太明白原主的恨与痛。半年多过去了,属于她本人的理智克制了她沉沦黑暗记忆,也安抚了众叛亲离的绝望与孤寂。但陡然在路上听到一个人,说出一句客观公正的话,这句话没有什么偏向,仅仅只是说了一个常理而已,于她来说,却仿佛佛家纶音,难得如稀世珍宝,让人听了想感动落泪。 陆无衣重新握上了剑柄。 衡山派的弟子顿时仿佛抓住了对方的小辫子:“你听听!你听听!还说不是魔教细作!你要不是细作,就是通敌!六桥山庄暗通魔教毋庸置疑,正道不容,江湖共识!你处处为六桥山庄狡辩,安的是什么心!” 第257节 圆静大师又喊了一个佛号:“阿弥陀佛,三位少侠既然觉得这个小兄弟不妥,不如把他交给老衲,老衲带他上武当,让武当掌门处理,衡山派和武当都是大门派,弟子有罪,都该由门派审判惩戒,插手他派事务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衡山派想起了武当和少林那件事,现在五岳派正寻求江湖同盟,武当是个大门派,的确不好得罪。 而且这话由圆静大师说出来又格外让人信服,毕竟当年那件事,他就是主要的引子之一,算是吃过亏的人。 “那就麻烦大师了,请大师务必告知武当此贼子行径,请武当清理门户。” 圆静大师承诺:“老衲一定如实相告。” 三人满意,抱拳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开。 圆静大师在江湖中的辈分算是最高那一层了,不少和他同龄的人都已经相继去世,或者成了掌门、长老。这三个衡山派的弟子对圆静看似恭敬,实则浮于表面,显然这段时间,五岳派走路带风,十分n瑟。 这三人一走,圆静身边的年轻和尚立刻转身蹲下查看武当弟子的伤势:“施主你可还好?” 武当弟子呼吸粗重,嘴角依旧有血沫溢出。 圆静让弟子带上伤者回客栈。 陆无衣扯了扯马匹,跟上去。 江知白将玉箫一转,插入腰间,扯动缰绳:“走,我们也去瞧瞧。” 第235章 正邪不两立8 武当弟子叫何志新,师从掌门师叔方松岩,年纪小,是方松岩关门弟子。他功夫不强,年轻气盛,以一敌三落入下风,被打断了两根肋骨,受了不轻的内伤。 陆无衣知道方松岩。 陆贤章与武当几个掌门师叔都有往来,其中交往密切的是三师叔张成溪,两人都是爱好风雅之人,聚在一起经常谈剑论诗,好不逍遥。方松岩排行第四,与张成溪关系亲近,因此经常结伴来六桥山庄。 陆无衣没见过这个何志新,却很熟悉方松岩,以往原主都是以师伯称呼。 何志新今日能当街说出这番话,陆无衣对方松岩心里多了一层好感,徒弟如此,说不定做师傅的并没有与陆家割席。 世间炎凉,纵然看透太多,遇到一二个疑似公正有情义的,便觉得心中温暖。 江知白坐在一边写药方,很是想不通,自己怎么突然就成了大夫,“热心”来给一个小子看病了? 他抬头看向正在和圆静说话的陆无衣,摇摇头,默默提笔继续写自己的药方。 圆静大师正在向陆无衣道谢,陆无衣连忙回礼表示不敢当。 “不知施主如何称呼,多谢您和这位兄弟了。” “晚辈姓吴,单名衣裳的衣。我大哥姓江,名知白。举手之劳,不值得您如此。” 她故意说:“何兄弟说出那样一番话,过路之人都不敢施手相救,就连我和江大哥都心中犹豫,若不是大师慈悲为怀,挺身而出,何兄弟今日恐遭不测。” 圆静摇摇头,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民口如川,逆流而上者不多,何兄弟是个真性情的人。” 陆无衣望着他,轻声问:“大师觉得,他刚才说的话,对吗?” 圆静抬眸看过来:“吴施主,世间之事,是非对错应亲眼看亲耳听,亲自辨分明,老衲说对或错,是老衲一人之言,还是要看吴施主自己怎么看怎么想。” 陆无衣却没放弃,依旧问:“我觉得何兄弟说的话不无道理,可外面的人都不这么说,您见得比晚辈多,晚辈想听听您的意见。陆家,真的通了魔教吗?” 圆静沉默了一下,又念了一声佛:“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两位施主初出江湖和六桥山庄的庄主陆贤章不曾接触,老衲只能说,老衲认识的陆庄主,是个光风霁月,疏朗侠义的人。” 陆无衣轻声念着这八个字:“光风霁月,疏朗侠义。”心底涌起一丝暖意,陆贤章在如今臭名彰著之下,还能获得这八个字,足够了。 一张药方刷地被递到两人之间,江知白:“呐,药方有了,谁去抓药?” 圆静连忙说:“让守朴去吧。”守朴是他身边的年轻和尚。 那和尚长得圆脸和善,性格似乎有些沉默,但一有事情,就会立刻上前。圆静一说,他便马上接了药方出门。 江知白完成任务就有了谈兴,接着他们刚才的话题说:“既然大师你也觉得陆庄主是被冤枉的,怎么不出来替他说一句话?陆家满门死得如此惨烈,至今名声都是臭的。” 圆静叹了一声,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何志新这边安稳后,江知白和陆无衣进了隔壁自己开的房间,收拾一番下楼吃饭。 两人坐在客栈大堂角落,在人声鼎沸中低声交流。 江知白说刚才圆静大师的表现:“这偌大的江湖,这种背地里说一句公道话,明面上对恶事缄口不言的人竟成了凤毛麟角的正义之士,你不觉得格外有趣?” 陆无衣伸手去拿他面前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能对两个陌生人说出实话,的确不容易了,他难道不怕我们是故意钓鱼,转头就把他这番话公布出去?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口碑崩盘彻底倒台也不过一夜之间而已。” 江知白伸手盖在她的杯子上:“既如此,你何必借酒消愁?有如此正义之人为你说话,不该高兴吗?” 陆无衣挥开他的手,倒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胸口涌动的不是高兴,不是感动,是悲哀:“我认可他为人,与我是否高兴有何干?” 说完,又倒了满杯,再次一饮而尽。 江知白默默无言地看着她。 这世界,一千个人说你通了魔教,你便是真的通了魔教,你该死,你满门皆该诛。若有人帮你说一句公道的话,不偏不倚,只因为没有跟着众人指责你,他就会被打成你的拥趸,被当成与你同流合污之人,他也该死。 当偏激成了公正,公正就变成了邪恶,背后之人最该杀,然而这乌合之众更让人觉得悲哀。 江知白夺走她的酒杯:“把我的美酒都糟蹋光了,如牛饮水,不懂品味。” 陆无衣也不挣扎,停下喝酒问他:“你说的热闹就是这个?” 江知白神秘一笑:“自然不是,吃完饭天黑了,我带你去看真正的热闹。” 陆无衣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自认为与他寸步不离,怎么这远在淮北的热闹,她全然不知,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吃完饭,江知白在前面带路,运起轻功朝着城南某一处飞去。 两人到了一处酒庄,从外头往里看,满院子的酿酒器材,几个大库房,看不出什么异样。 江知白站在墙头辨认了一番方向,如黑夜中的猫儿一样,纵身飞向东南角的库房。 陆无衣紧跟而上。 两人悄无声息落在库房屋顶。 酒庄的库房四面无窗,只在屋顶开了几个天窗通光,如今正好方便了江知白和陆无衣窥伺。江知白直接揭开天窗上的琉璃瓦,对着陆无衣招招手,喊她低头看。 库房内景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酒库里没有一坛酒,反而坐着几个人,人人都蒙面相对。但根据几个人的站位,依旧隐隐可以看出这是两派。 “云松剑法在谁手上?你们有吗?”站在库房中央的黑衣男子出声。他的声音低沉,听上去至少已是中年。 “你们屠杀陆家满门,为的不就是云松剑法?这个消息百两白银可远远不够。”另一边为首的蒙面男子开口,声音有些阴柔。 陆无衣没想到一来就听到自己家的事,手微微捏紧。 “陆家通魔教,江湖正道诛之,但云松剑法那一夜之后消失不见,我问的是剑法下落,与陆家伏诛有何关系?” 阴柔男子哈哈笑起来:“通魔教,正道?那这位大侠,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们正道人士对我们通天阁也是喊打喊杀,陆家通不通我不知道,你可的确是通魔教了哈哈哈。” 中年男子讥讽:“通天阁何时并入魔教了?你们不是自诩独立江湖之外吗?” 阴柔男子不理会他的刺激,笑呵呵地说:“那我现在告诉你了,我知道云松剑法在哪,但是我们通天阁呢――”他拉长了音调,斜靠上身后的椅背,“一年之前就入了诛魔教了。” “什么?!” 阴柔男子似笑非笑:“这位大侠,如今――你可还想要云松剑法,还愿意与我们做交易吗?” 库房中央的中年男子犹豫不出声。 阴柔男子仿佛自言自语:“武林大会快开始了吧,云松剑法天下一绝,普通人练,十年八载略有所成,但内力深厚之人,却可以速成,想当年,陆贤章救下陷入内乱的嵩山派前掌门,倾囊相授剑法,嵩山派掌门这才回到嵩山肃清门派内乱。” 屋顶的陆无衣微微睁大眼。 她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从前陆贤章从来没有提过,原主的记忆里也只知道爹爹和娘亲感情极好,这桩姻缘是嵩山派前掌门促成的。 库房里的中年男人显然也心动了,出声:“多少钱。” 阴柔男子呵呵笑,笑完,报出一个数,并语气强硬:“不二价。” 中年男人问:“除了我还有谁有?” 阴柔男:“这个价格人人都能要,加三倍,只卖你一人,我保证除了当日抢走剑法之人外,只有你得到。” “三倍?!”中年男人失声。 “你也可以常价购买,大侠,好东西嘛,本就该互相共享,你看陆家,若是早早共享这劳什子剑法,怎么会全家死光光呢?” 中年男子自然不愿意,一个绝世剑法人人都能得到,那还算什么武功秘籍? 阴柔男又加了一码:“云松剑法练至顶层,摘叶飞花皆为剑招,无人能看出招式起源,听说陆贤章一枝柳条就能杀敌数人。” “好,我买断!但我手头没这么多银子,你给我点时间。” 阴柔男:“多久?” 中年男子犹豫半晌,咬牙:“三日!” 阴柔男:“好!三日老地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双方合约谈成,库房里安静了许久,一道黑影飞快掠出。 陆无衣死死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待拉开一定距离对方不会发现后,飞身跟上。 江知白笑看了眼底下库房,玉箫一转,跟着飞了出去。 江知白的轻功远在陆无衣之上,很快就追上了她,看她拼尽全力跟踪那蒙面男子,微一运功,直接掠上她,揽着她的腰带着她追了上去。 他的轻功也比前方中年男子强,即便追得极近也不曾被发现,一路从城南跟到了城东,看着那男子纵身跳进了一个小院。 江知白揽着陆无衣站在隔了几个院子的房顶上,看着那户人家对她说:“白日再来看看是哪家的伪君子。” 陆无衣点头,拨开他掐在她腰上的手,自行跳到了大路上。 江知白举着那只被拨开的手,假做委屈:“用过就扔,陆姑娘好是绝情,从前还恩公恩公的叫,现在却将人家弃如敝履。” 第236章 正邪不两立9 第二天早上,陆无衣和江知白去了隔壁探望醒过来的何志新,说了一会儿话一起出门来。 两人上街头小铺吃早餐,江知白吃完还不满足,又买了一份馅饼拿在手里吃着,一边吃一边闲逛,往城东走。 第258节 装作到处走走的两人逛着逛着便到了昨晚黑衣人进入的那个街道,还没走近,便看到打伤何志新的三人之一手里拎着一大份早餐匆匆往里走。 江知白和陆无衣齐齐放慢步调,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时不时扭头看看周围说着说几句闲话,聊一聊这里的特色早餐,直到前面的人进入了一幢小院。 江知白咽下嘴里的馅饼,玩味:“衡山派?” 陆无衣看了看周围,清早,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除了出门劳作的,还有临近几家妇人搬了椅子坐在一起聊天做衣服。 她走上前打听:“大娘,这边有闲置的小院出租吗?” 她虽然江湖人打扮,但是个女子,说话又和气,很快被几个大妈接纳,细细同她说起这附近的房产,免不了的,自然说起了租给衡山派的那个院子。 “这个院子大,邻里又清净好相处,我就是想要个这样的院子,唉……什么时候租出去的啊,我来了已经七八天了,到处看,没想到错过了。” “早租出去了,被那几个江湖人租了快一个月了,你再早来都赶不上……” “那几个江湖人凶得很,师傅教训徒弟时,小徒弟大气不敢出。” “出门当学徒都是这样,我家小子明年也要去当学徒了,他那个性格也不知道吃不吃得了苦。” 陆无衣一边给她们建议衣裳的色彩搭配,一边插话:“师傅也会照顾徒弟吧,我师傅对我就很好,就算他教训我了,师叔也会帮我说话,他们没有其他长辈吗,有个人帮忙说说话,小徒弟也不会太惨。” “没有,就一个四十来岁的师傅,高来高去的,一个月也见不到几回,我正面只看到过一次,小徒弟还叫他掌门呢,估计是个老大,也难怪底下的人都怕。” “唉别说了别说了,他们耳朵灵着呢,别惹麻烦了。” 陆无衣笑着应:“也是,我也不敢和那些人打交道,打不过哈哈。” 她表现得毫无江湖气,仿佛邻家一个小姑娘,稚嫩又简单。几个妇人见了便以为她是叛逆溜出来闯荡江湖的。 “小姑娘别混江湖,跟着一群大男人跑来跑去,以后怎么嫁人?” “对啊,你看你做衣服刺绣都懂,嫁人过日子多安逸自在,混江湖打打杀杀都是男人的事情,女孩子本分才长久,趁着年轻,赶紧回家好好过日子去,老了后悔也来不及。” “瞧你长得多水灵,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踏断了吧?趁年轻,赶紧成家生子,你有后福嘞!” 陆无衣万万没想到,她会在一个江湖世界被一群刚认识的大妈催婚……她看得出这几位大妈是聊得开心了好心劝说,看她犹如看一个踏入不归路的好姑娘,但这盛情可真是让人汗颜。 一直站在边上不想和一群妇人打交道的江知白走上前来,伸手直接搭在陆无衣肩上:“谁说嫁不出去了?天天圈在小院里当是母猪生崽崽呢,咱江湖侠女仗剑天涯,逍遥自在!” 说着露出腰间沉甸甸的丝绸金丝绣鸟钱包,像个招摇的土财主:“小衣儿,我家有一个大庄子,几百号下人,等你玩够了,给我来当女主人可好?” 陆无衣余光看到那个小院有人出来,打头就是一个中年男子……双手环在胸前,脱开他的狼爪子,径自往外走:“看你表现咯!” 江知白顿时露出傻笑,屁颠颠地追过去:“好啊好啊,我一定好好表现,你喜欢听箫吗?我给你吹箫好不好?” 中年男子听到动静侧头看过来,见两人脚步装扮是江湖人士,神情一凛,待听到江知白花痴一样的话,顿时眼中闪过不屑,自顾自带着弟子离开。 陆无衣和江知白一个走一个追,绕过了这条街这才恢复了正常神情。 江知白说:“没错了,衡山派掌门。这武林大会召开在即,五岳盟同气连枝,他不在泰山准备大会的事情,跑到淮北来买云松剑法?这位赵掌门野心不小啊,不支持他们的联盟老大哥,想自己脱颖而出?” 陆无衣问他:“你知道云松剑法可以速成的事吗?嵩山派前掌门那件事……你听说过吗?” 江知白玉箫敲敲手心:“这你就问对人了,我还真听说过。那时候你在养伤我怕刺激你,没和你说外头的热闹。你家出事后,江湖上为了争夺云松剑法可是风起云涌了好几个月。” 陆无衣疑惑不已:“为何我爹爹从没提起过?我娘也不曾说过啊。” 江知白笑:“许是你们年纪小还不是时候告知你们?” 陆无衣皱眉,再次确认:“这是真的?” 江知白:“空穴不来风,那事情至今也不过二十来年,不少前辈都还活着,若是假的,说不过去吧。” 陆无衣没说话。 两人走在喧闹的街头,走了一段路,陆无衣停下脚步:“不对,这件事如果人尽皆知,我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我爹和嵩山派前掌门有心隐瞒,外人并不知晓,那中秋之后是谁透露出来的?” 如果事情是真的,那么透露出来的人是不是就是那背后之人?如果事情不是真的,那是谁散播这个谣言,目的是什么?陆家的事,是不是因为这个谣言而“怀璧其罪”? 江知白两手一摊:“这我便想不出来了。要我说,这一个两个,都沾着你家人的血,全都杀了便了事,或者你放个饵,让他们自己斗呗。你瞧,若是五岳盟甚至整个江湖的人都知道衡山派掌门得了云松剑法,会怎么样?” 陆无衣深深看着江知白:“你似乎唯恐天下不乱。” 江知白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也不高兴她的语气,哼了一声:“那又如何?”他拿着玉箫点这身边来来往往的江湖人,“这些人,有几个是无辜的?一个个嘴里是江湖道义,手下做着杀人劫货的脏事,你自己遭遇过,难不成还想把这摊烂泥水分出个清水烂泥来?你分得清吗?” 陆无衣:“我正是自己遭遇过,所以不会把清水也倒进烂泥里一起埋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再者说,谁知道背后是谁呢?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始作俑者。” 江知白:“你倒是个圣人。” 陆无衣扭头往前走:“这是做人的基本。” 江知白追上去:“你什么意思,我帮你同仇敌忾,我反而没有做人的基本了?” 陆无衣:“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刚才那个眼神,不就是怀疑我?” 陆无衣:“我没有。” 江知白:“你有。” 陆无衣猛地停下:“你找架吵呢!” 江知白:“是我找架吵,还是你从没信过我?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这么多日子,我也没要你什么东西,反而尽可能帮你,我有什么值得你这么怀疑的?” 陆无衣被他惹急了,听到这话冲口说:“你无欲无求对我尽心尽力,这岂不是更惹人嫌疑?毕竟如你所说,这满江湖的人,满口仁义道德,心里却个个肮脏不是?” 江知白变了脸色:“好啊,你说了心里话了是吧!我可真是救了一个白眼狼!你对那些人倒是想做个圣人,要分个烂泥清水,到了我身上,就一直怀疑我是个烂泥是吧!” 陆无衣深吸一口气:“我只是顺着你的话说――” 江知白:“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我帮什么忙啊,我就是个看热闹的,现在脏水都看到身上来了,我不看还不行了吗?你本事大,你圣人,你自己去报仇!” 说着,袖子一甩,运气轻功转眼跑了。 陆无衣一个人站在街头,看着快速消失的背影,气得脑子嗡嗡的,不知道怎么就话赶话吵起来了,也不知道江知白这是犯了什么毛病,今天突然这么禁不住怼。 她低头回忆刚才的对话,忍不住反思,难道,真的是她看过去的眼神太□□裸的怀疑了?刺伤了他,让他生气了? 陆无衣独自一人回到客栈,圆静大师的弟子正好等在她的房门前:“阿弥陀佛,吴施主,何兄弟刚才有些不妥当,我正想过来看看你和江施主回来没,若是没回来,就想去外头请个大夫了。” 陆无衣:“江大哥不会回来了,不过我可以先帮忙去看看。” 守朴有些犹疑:“吴施主也懂医术吗?” 陆无衣知道自己的确不能让人信任,在外人看来,若是她会医术,一早就说了,又何必让江知白全权操作,便说:“您先去请大夫,我也先过去看,若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就不会耽搁。” 守朴觉得有理,道了谢,急匆匆跑下楼去。 陆无衣进了隔壁房间,和何志新、圆静大师打了招呼,上前查看一番,立刻看出了问题在内伤,然而她说出的诊断,圆静大师也心中存疑,不敢冒险。 陆无衣有些无奈,只好坐在房间里等大夫过来。 守朴请来的大夫只是个民间大夫,不懂武功内伤,看了看肋骨觉得一切都没问题,把脉却又发现脉象不稳,差点揪光了胡子,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圆静大师叹气,对陆无衣施了一个礼:“吴施主,要不还是用你的法子试试吧。” 陆无衣好脾气地笑笑,让圆静大师帮忙,她说穴道,圆静大师按照她说的脉络运功为何志新疗伤。 这种时候最忌讳外人打扰,守朴立刻去了门外护法,一站便到了中午。 中午的花柳街最是冷淡,和夜晚的喧闹截然不同。然而街道的北段,赌坊却是喧闹非常。 江知白挂着沉甸甸的钱包一脸冷漠的在一干赌鬼艳羡目光下穿过赌坊大堂,径直入内上了二楼。 不久后,一个身着绸缎的中年男人急匆匆进来行礼:“不知您到访,小的有失远迎。” 江知白手里拿了一个赌坊的筹码敲击着桌面:“生意不错啊。” 中年男人讪笑:“不敢当,不敢当,最近来往江湖人多,经常有人进来玩一把,做不了长久生意。” 江知白没理会,扔了筹码:“去把葛天叫来。” 中年男人立刻收了笑,恭敬应下。 江知白在他踏出门槛时,说:“上茶――上酒,最好的酒。” 中年男人立刻回身躬身应是。 没过一会儿,两个身姿妖娆的女子一个捧着酒坛,一个捧着酒盏摇摇曳曳走了进来。 不像和陆无衣吃饭时样样都要自己动手,江知白坐在那出神,两个侍女就把所有都服侍好了,亲手将就被端到江知白面前。 “主子,您请用。” 第237章 正邪不两立10 江知白慵懒地靠在桌边品着美酒,眼睛微眯,眼神不知落在何方,屋里隐隐约约还能传来楼下赌坊的喧闹之声。 酒坛中的酒少了将近一半时,房间门再次被推开,一个浑身黑衣的男子无声无息进来,微微弯腰行礼:“教主。” 江知白眯着眼睛“嗯”了一声,似乎还沉浸在美酒的余韵之中,不曾醒来。 男子放下手站在原地等他。 江知白直到饮尽了杯中酒,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这个眼神与陆无衣相处时毫无相似之处,冰冷,看活人如死物;高傲,目光所及仿佛都是蝼蚁。 “柳无心的事查到了吗?” “他出了大理就直奔锦州,应该是有目的的,只不过犯了老毛病,遇到了美人蛇,最终遭了算计。” “咔哒”一声,江知白将酒杯放到桌上,声音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力道。 他似讽非讽:“他直奔锦州有目的,我要你告诉我?” 黑衣人微一低头:“锦州离大理远……他……老毛病犯了吧……” 江知白盯着他不说话。 黑衣人额头微汗:“柳无心爱采花,教主登位后下了八大禁令,他明里遵守教规暗中憋得慌,设法逃离大理去锦州,估计是想着一南一北天高皇帝远,除了柳无心,郴州食人客,段疯子都跑去锦州了。” 江知白葱白的指尖一下一下敲着桌面:“葛天,锦州有你什么相好,让你说话这么遮遮掩掩?还是堂堂通天阁,就如此无能了?” 黑衣人葛天只好直言:“是教主夫人――” 话未完,一只酒杯急速飞来,葛天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是刘心月,跑去了锦州设立锦州诛魔教,并扬言匡扶诛魔教正统,还在我们教内到处挖人,她承诺,只要去了锦州诛魔教,所有人想做什么做什么。” 江知白:“你对老教主挺有感情?” 葛天缓缓站起身,依旧恭谨地低着头:“属下只忠于教主,只是以为您破例出大理,是为了找她回来……” 江知白呵了一声,看不出他是肯定还是否认,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突然问:“六桥山庄灭门那晚,谁在讨伐队伍里散播谣言?” 第259节 葛天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明白他问的就是六桥山庄,这是他完全没准备的,只好说:“不曾注意,正道倾轧,狗咬狗,属下没怎么关注,下头的人应该有收集消息,属下派人去将档案调来。” 江知白嗯了一声:“查到了回头递信过来。” 葛天顿时想到之前听说教主和陆无衣在一起。 “教主想要让陆家遗孤搅浑江湖正道的水?这陆无衣功夫一般,属下前几日的得了一本《阴阳经》,能让人内功速成,不如教主给那陆无衣?” 江知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阴阳经》?有什么弊端?” 葛天:“内功速成越快,未来内力增长越不能控制,终有一日经脉承受不住内力洪流,爆体而亡。爆体的速度不会很快,足够陆无衣复仇武林。到那时,她是一流高手,平尽江湖正道狗,而她自己终会爆体而亡,届时,教主便能一统江湖!” 江知白呵呵笑起来,站起身,踱步到葛天面前,拍拍他的肩膀:“不错啊,你想得真周详。” 葛天脸上发白,汗水大颗大颗滴落,身子慢慢矮下去,最终重重双膝跪地,仿佛肩头被压上了一座泰山,几乎匍匐在地。 在外说一不二的通天阁阁主,此刻如同一个被手一握就能碾死的蝼蚁。 直到他彻底伏在地上,江知白才收回自己的手直起身:“卖出去,武林大会召开在即,不知多少人等着想要一统天下呢。” “是!” 江知白突然起了不知什么兴致,拍拍手:“得想个口号……说什么好呢……得《阴阳经》者,得天下?简单粗暴,正适合那群莽夫。” 葛天:“教主英明!” 江知白脸上的高兴来得快,去得也快,转身又轻飘飘回到了座位上,看一眼侍女:“倒酒。” 侍女抖着手应是。 葛天在原地缓了很久,这才缓缓站起身告退。 江知白走出房间时已经是黑天,脸上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和善模样,赌坊老板恭敬地来送客,江知白转着手里的玉箫问:“你们这儿有什么知名的零嘴小吃?给我买一份来。” 赌坊老板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 江知白看过去。 “好的好的,小的这就让人去买!” 江知白自己则走下楼,在赌桌之间观看赌局,偶尔看准了,一脸好奇地下赌注,仿佛是个来这里好奇碰运气的小白。 周围的人都觉得他腰间那鼓囊囊的钱包今天要赔在这了,谁知道几局下来,是大家的钱包都进了他的腰间…… 江知白笑得一脸欢喜,正好小厮抱着一个大包裹进来:“主子,您要的东西买来了。” 江知白打开检查了一番,挑走陆无衣明确不爱吃的东西,把剩下的一包,背在身上乐呵呵地走了。 别人都觉得是个傻子踩了狗屎运,只有赌坊老板站在二楼,看着教主傻呵呵背着一包女人零嘴的背影,心里颤悠悠的,这煞神,笑起来比不笑还让人害怕。 陆无衣本以为江知白会回来,但是上午过去了,下午过去了,一直到天黑了,他都没有回来,仿佛这个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想起那个苗人谷,和圆静大师打听,圆静大师却诧异她为何知道如此久远的事情,说:“苗人谷早在三十多年前就消失了,江湖传言,是苗人谷自行隐匿了山谷所在,为的是不被外人打扰,不过也有说法,说是苗人谷谷主遇害,整个谷都分崩离析。” 三十多年前?江知白最多二十多岁,绝不可能超过三十,但是他说自己生在苗人谷…… 难道苗人谷真的隐匿了? 不管如何,陆无衣却是知道,她对江知白的认知有限,而江知白的武功却深不可测,他想走,自己恐怕无法再找到人。 这是一件让人挫败又无力的事情,尤其当客栈老板来询问她还要不要继续住房的时候。 房子是江知白定的,钱是他付的,陆无衣除了江知白送她的衣物,什么都没有…… 不知不觉,自己竟然欠了江知白这么多,陆无衣卸下那道防备之心,突然感觉有些对不住他,不管如何,她一直说会报恩,虽然说的话是真心的,但花用都是江知白的,她说的话,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张空头支票。 陆无衣反省了一下,打算明天去找一点赚钱的活计,抬起头对客栈掌柜笑了笑:“不定了,两间房都退了。” “好的,那明天午时之前您记得退房离开,届时我们小二进门打扫。” 陆无衣应下道谢。 正要转身走,掌柜的又问:“今晚的晚餐要给您送上来吗?还是您两位照例去外头吃?” 陆无衣摸了摸肚子,终于体会到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摇头:“不――” “送上来,整几个新鲜的你们当地特色菜,再备一壶好酒!” 一只手伸过来,往柜台上扔了一块银锭子:“我们两个房间再续三天。” 掌柜的看看两人,立刻很机敏地笑着应:“好的好的,您二位稍等,这就让厨房送菜!” 陆无衣看着走到她身旁带着一身杂味的江知白:“你不是走了?” 江知白板着脸,一副还气闷的模样:“谁说我走了。” 陆无衣:“你说你不看热闹了,不玩了。” 江知白不愿意正脸看她,只用余光瞥着:“生气还不许我说两句气话了!” 陆无衣本来还想和他掰扯一下,但看他这模样却突然被逗笑了,想到他这一路的确是对自己尽心尽力,无论什么出发点,她的的确确受益了,就该受他的情。 “所以不走了?” 江知白翻了个白眼:“走什么走!”说着,背着个大包袱直接上楼。 陆无衣跟着上去,在后面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你去哪里鬼混了,一身的臭味。” 江知白脚下一绊,立刻高声叫小二:“送热水来,爷要洗澡!” 陆无衣暗笑不已。 她在自己屋里等他洗漱出来,过了许久,那人才香喷喷地换了一身新的白衣身姿翩翩地走进门,手里依旧拿着那个包袱。 “给你买的。”他将包袱放在桌前,变脸极快,此刻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赌气,若无其事的。 陆无衣伸手打开,就看到里头大包小包的,用纸袋装着或者包着,每一样都写着签纸,皆是小零嘴。 “你买了这么多?”她惊讶,这有些招牌她记得,离得好远。 江知白抬抬下巴:“尝尝好不好吃。” 陆无衣一边打开其中一个纸包,一边缓缓笑起来。既然一早买了这些东西,那刚才楼下赌气的模样便是装的了,这人也是挺爱面子,非得有人给他个台阶。 江知白见她笑了,跟着笑起来,一边帮她开纸包一边问:“今天何志新没什么事吧?” 陆无衣手一顿,含糊嗯了一声。 江知白也没在意,说起自己今天在外的一天见闻:“你猜那个钟振威是哪个门派的?” 陆无衣抬眼。她杀了钟振威之后就一直在查这人出自何门何派,结果哪怕从峨眉查起也查不出谁嫁给了一个叫钟振威的人,只能说,他实在是个小人物,连妻子也是峨眉派不知名的徒弟。 第238章 正邪不两立11 江知白吐出四个字:“铸剑山庄。” 陆无衣睁大了眼。 铸剑山庄也在西湖边。在六桥山庄名扬江湖前,西湖边最有名的便是铸剑山庄,它是以铸剑闻名,因此四海八方都广结善缘,用剑之人均不敢得罪他们。但是这十来年,铸剑山庄的名气逐渐下降,一个原因是山庄传人是个守成也不足的人,西北的藏剑坊反而渐渐居上;另一个原因是,六桥山庄声名鹊起,陆贤章以人格魅力获得了江湖赞誉,好友遍布天下。到了后来,有初出茅庐的人,说起西湖,只知六桥山庄不知铸剑山庄。 但是作为邻居,原主的记忆里,铸剑山庄的庄主和陆贤章关系很不错。他们经常会相约一起看西湖的六月荷、断桥雪,还会一起去钓鱼、切磋剑法…… 江知白仿佛想要用这个消息作为赔罪补偿,对钟振威的事情说得十分详细:“他是铸剑山庄外门弟子,妻子也不是峨眉派有名有姓的人物,就是峨眉收养的孤女,不过背靠峨眉,对他们这些小人物来说也是‘名门出身’。芳娘不是说,钟振威哄骗她时,说的是做成此事他就能有话语权吗?估摸着不是门派的话语权,而是他家庭的话语权,比如能成为山庄正式弟子,那也是地位上升受人尊敬的。” 陆无衣沉思。 “所以,铸剑山庄有人指使?” 江知白摊手:“无凭无据,这个我就不好说了。” 陆无衣理解,但心里还是种下了这个质疑的种子。 说完话,她盯着江知白。 江知白内心忐忑,毕竟做贼心虚的人,深怕被看出什么问题,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摸摸自己的脸,小声问:“怎么了?” 陆无衣:“我要休息了。” 江知白案子松了一口气:“这么早?小二怎么还没送饭上来,先吃饭。” 陆无衣看了看桌上的零嘴,刚才说着话,她无意识吃了许多:“吃饱了,晚饭吃不下了。” 江知白也才发现好几个袋子空了,啼笑皆非,顿时觉得陆无衣其实也是个爱零嘴的小女孩。 起身:“行吧,你先休息,我回去吃饭。” 陆无衣点头,看着他走出去,顺便回身帮她合上了房门。 一个出手医治了何志新没想到江知白会回来,一个背地里有事瞒着人,两人都是心中有“鬼”,就忽略了对方的异常。 比如,江知白出去一天都没去看何志新,却没发现圆静大师和守朴都没来找他请他去复查伤势。 比如,陆无衣没发现,江知白轻而易举就放过了何志新的问题,都没有仔细询问,这个状态和他往日精明模样截然相反。 经历了江知白的消失,陆无衣突然意识到了赚钱的重要性。何志新的伤势还需要医治,江知白一时半会儿不能离开,陆无衣便在淮北街头找赚钱的生意。 转了大半天,遇到了衡山派的弟子。 想起衡山派掌门要弄大钱去买通天阁的消息,陆无衣顿时找到了财路,直接跟了上去。 江湖散乱,门派众多,主要便是因为武功式微,所谓的大门派都实力相似――一样的普通,所以才乱如散沙,谁也不服谁。 陆贤章的云松剑法能成为被争夺的对象,便是因为这剑法是江湖武功中难得高明之一。 话说回来,陆无衣发现了这几个弟子,她的功夫又比这几个小弟子强,便毫不犹豫地一路尾随,目睹了他们奉命筹措资金的过程。 跟了两天,早出晚归,不理会江知白的询问,终于被她等到了衡山派提取银子的时候。 通天阁也是谨慎,只收银子,不要支票,让衡山派这帮人折腾了好几天。 陆无衣问江知白借银子。 江知白惊奇,虽然他包吃包穿的,但是陆无衣从不主动问他借钱:“你要去干嘛?不会背着我去养野男人吧?” 陆无衣狠狠白了他一眼:“回来就还你。” 江知白犹犹豫豫地掏银子,像个马上要被绿的受气小丈夫。 陆无衣无视他的戏精,拿了钱就去买了一套最普通的男装成衣,一块遮面的帕子,乔装打扮后,蒙上面巾,在偷听来的时间点里赶到了某个运送银子必经之路。 这一回衡山派非常低调,所有人都打扮成普通押运的镖师,完全看不出门派象征,运送的银子也伪装成了普通货物。 陆无衣等在一个行人稀少的地方,待车队一来,直接飞了出去,当路抢劫! 第260节 “哪来的小贼,赶来抢你爷爷的镖!”衡山派先是一惊,见她孤身一人,又有了大门派与生俱来的自傲,为首之人,也就是那日打伤何志新的三人之一,站出来威慑。 陆无衣呵了一声,不和他废话,拔剑冲进了车队。 云松剑法是在西湖九里云松悟出来的,九里云松“苍翠夹道,阴霭如云,日光穿漏,若碎金屑玉,人行其间,衣袂尽绿”,陆贤章的剑法则将日光视为对手,穿行其中缥缈如烟,剑法变幻多端难辨剑影。这剑法,不仅诡谲而且最擅长以一敌多。 毕竟在练剑时,所练之人的幻想敌人是碎金屑玉的光。 衡山派信心满满,却没想到对手如此强大,对方人影剑影混在一起,让人眼花缭乱反应不及,打头的人还没拔出武器,就直接倒地不起。 剩下的人全身心戒备积极应战,但十来个人竟然打不过一个,形势越来越差。 陆无衣并不恋战,一路进攻到货物旁,快速拨开所有箱子、袋子,准确找到了藏银子的地方,掏出一个大布袋。 江知白一路暗暗追着陆无衣而来,悄无声息地站在屋顶观战,看到她竟然开窍去打劫,隐在面巾下的脸暗自一笑。 颇有种看着自家乖孩子终于知道学坏了的欣慰之感。 看到她拿出一个大布袋,更是笑得不行,眼角都充满了笑意。 笑意未完,猛地神色一凛,暗自提起手中的玉箫,下一秒,又缓缓放下重新笑了起来。 地面上,陆无衣正要收银子,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利风,她一脚踹了银箱,一手挥剑转身隔档,见到袭击之人是那日打伤何志新、诋毁六桥山庄之人,眼神一厉,一剑封喉。 身后,银子哗啦啦响起,全都倒进了她摆上的布袋里,布袋满了之后,就滚落地面。 陆无衣不贪心,没有要所有的钱财,只装了这一个布袋,一把拎起飞身离开。 江知白垂头看了一眼地上留下的一帮子人,眼神缓缓冷下来,手中的玉箫飞出,精准地在一帮伤病残将中转了一圈,另两个诋毁六桥山庄之人先后惨叫到底。 “师兄!” “师弟!” 衡山派弟子惊呼,快速扭头查看四周,却发现天上地下空无一人。 陆无衣踏着房顶飞行,在整个城区绕了一圈,正要回去,突然发现了身后有人。她不知是敌是友,怕给客栈那边带去麻烦,直接飞往了城外。 江知白不紧不慢地一路跟着她。 陆无衣在城外树林落地,快速拔剑攻上去。 一支玉箫轻轻挡住剑身,轻笑声传来:“诶?小衣儿,今早还问人家借钱,晚上就要杀人灭口啦?果然借钱的是大爷吗?” 陆无衣恍然这人是故意不紧不慢跟着自己,顿时没好气地收回剑,拉下面巾:“无聊!” 江知白哈哈笑,跟着拉下面巾:“看不出啊小衣儿,你竟然也会去打家劫舍的事。” 陆无衣冷着脸提起沉甸甸重得变形的布袋子,一边掏银子一边说:“卖的是我家的云松剑法,我为何不能拿钱?” 说着,也不数具体多少,抓了一把往江知白怀里塞,连续塞了好几回。 江知白手忙脚乱地捧住一大捧银锭,被这白花花惊呆。 “小……小衣儿?”颇有种感动,好不容易抢了一袋银子,第一时间分享给他近乎三分之一,实在是很难不感动啊。 “还你钱。” “啊?”江知白感动的表情卡在脸上。 陆无衣莫名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疑惑什么:“相遇以来吃的用的所有花销,我说过会报恩还给你的。” 江知白垮下脸:“就这些银子?” 陆无衣也觉得不够,毕竟他精心照顾了她好几个月,还日日给她吹箫修复她的内功。 “只是先还你的钱,以后我有能力了还会报恩的。” 江知白抱着银子瘪嘴:“我娘给我讲的故事里,江湖上侠士英雄救美,美人都是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 陆无衣当他放屁,根本不信他又抽风的胡言乱语,收了剑和银子,往城里走。 江知白抱着银子赶紧追上去:“小衣儿,你别走这么快啊,我抱着银子大晚上的会被人打劫的!” 衡山派被打劫后的气急败坏陆无衣并没有看到,但是最后衡山派还是如愿以偿拿到了云松剑法的消息。 银子差了几百两,但说好的时间已经到了,通天阁不等人,衡山派掌门只好厚着脸进去,希望通天阁能通融一下,忽略缺少的这个零头。 出乎意料的,向来传言一文钱都不能少的通天阁十分好说话,只让他交换一个消息冲抵银子便可。 葛天问的是:“柳无心行踪不定,魔教都没立刻找到他,五岳盟怎么得知他的消息,知道他在那个客栈?” 衡山派掌门本不愿意说,然而云松剑法诱惑太大,这又是一次地下的蒙面交易,人的道德束缚几乎消失,犹豫了几瞬他便说了:“有人递信给泰山派,正好那一片已有女子受害,岳师兄就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葛天:“你这答案可不值钱。谁递信?” 衡山派掌门:“……信件落款是铸剑山庄弟子,因武功不济寻求帮忙。毕竟名门正派弟子,还是可以一信,事实证明也的确是真消息。当时正好我们五岳盟聚集泰山准备盟内比武,便一起下山剿柳无心。” 葛天听完,挥挥手,让属下递上了东西。 衡山派掌门欣喜万分,拿着薄薄一张写着云松剑法去处的纸如获至宝。 陆无衣拿着银子回去舒舒服服睡了一夜,第二天就继续暗自跟踪衡山派。 她得确定他们是不是拿到了消息,若是,跟着衡山派掌门便能知道下一个占有她家云松剑法的人是谁了。 衡山派掌门也的确不让她失望,满面红光的模样即使竭力掩饰也能看出他内心的激动兴奋。只见他勉强按捺住心情,在小院里安排了受伤的弟子,又精心计划一番,便急匆匆退了小院,出门上路。 陆无衣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江知白给何志新写下各种可能遇见的病况以及解决之法,交给圆静大师,紧跟着陆无衣上路。 圆静大师翻看着手里的治疗要点,忍不住感叹:“这位江施主真是年少有为,如此年纪竟然已经见识过这么多病例,有了如此从医经验。” 守朴问:“您如何看出来的?” 圆静大师把几个纸张递过去:“不是看过足够多的病患,总结不出这么多内伤外伤可能发展的状况,有些病况老衲都不知道。” 第239章 正邪不两立12 衡山派掌门赶路赶得心急如焚,他也的确该心急,武林大会召开在即,而他又本该是在泰山帮忙筹备的人,如今不知找了什么借口在外头奔忙,即便不被人怀疑,但留给他练剑法的时间也不多了。 而就在他出发赶路两天后,江湖上突然传出了一本新的武功秘籍《阴阳经》。 得《阴阳经》者,得天下!一夜之间,路边茶肆歇歇脚都能听到江湖人议论纷纷,对这本《阴阳经》高度好奇。 有人好奇自然就有人去打探消息,一路过去,尾随的陆无衣在人们的讨论之中,渐渐完善了对这本《阴阳经》的认知。 此秘籍出自西域,是一本专修内功的绝佳经书,这本经书如何出现已经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散落民间前段时间最近被某个江湖人士发现;有人说此经书一出就会引起武林纷争,所以被高人藏了起来,而他的后人不成器,放出风声高价贩卖;有人说这经书阴毒,能练内功却也有弊端……但他们有个共识,五十年前,曾号令武林无人不从的欧阳大侠,练的便是《阴阳经》! 为何如此确信?因为这个消息是通天阁传出来的,而通天阁从不贩卖假消息,也有相应的证据。 这位当年实质上的武林盟主欧阳大侠,便是出自西域。 陆无衣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世上真有这么厉害的内功?练了就能一统武林?自古以来一统江湖、天下的人,不一定武功天下第一,但必然是具有管理才能,能聚集整个江湖的心,身具领导魅力。 江知白听着这些小道消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这《阴阳经》传得这么神,也不知道到底长什么模样?” 陆无衣问:“你想要?” 江知白十分自信状:“我需要它?”说完,凑过来,“小衣儿,你武功一般,就不好奇它?一统天下不一定,一统江湖也很威风了。” 陆无衣不置可否:“一统天下也好,一统江湖也罢,不是靠武功就可以办到的,一个人武功再强,整个江湖群起而攻之,他也会落败而死……”说到这,她想起了陆贤章,虽不是武功第一,却也是整个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结果不就是这样。 江知白看她神色顿时也想起了陆贤章,坐正了身子给她倒水,转移话题:“我看一统江湖不一定,这个江湖倒是会更加热闹了。” 说完,不知怎么笑了起来,似叹非叹:“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他是一个看客,仿佛在看一场大热闹,看热闹的总不会嫌事大,反而越疯狂越看得有劲头。陆无衣却不是,她想要追查真相,可眼前江湖这潭水,却越来越浑…… 不管如何,陆无衣还是先跟着衡山派掌门来到了洞庭湖。 洞庭湖地处湖南,水域辽阔,有“八百里洞庭”之称。它不仅风光迤逦,而且作为五湖之首,水运发达。 在这个帮派众多的江湖,洞庭湖上也有大小武林门派,其中,占据主导地位,几乎是一言堂的帮派便是白帮。 陆无衣看到衡山派掌门让弟子给白帮帮主送拜帖,心中便沉了沉。白帮和铸剑山庄是姻亲,若郭振威的事情还只是怀疑铸剑山庄,那么白帮抢走陆家谨慎收藏的家传剑法,就只是巧合吗? 讨伐武林叛徒,一个正义之师会背着人拿走这个叛徒的传家剑法? 衡山派掌门是个擅长交际心思深沉之人。他心怀鬼胎却道貌岸然地上门拜见,一身正气看不出半点鬼心思。白帮帮主也不遑多让,身材微胖,慈眉善目,对衡山派掌门所说的亲自上门邀请其参加武林大会这事,倍感满意。 这两人功夫不低,陆无衣不敢过于靠近,趁着他们交流之际,在白帮的大本营里探查了一圈。 白帮富饶,比江湖的大半门派都要富饶精致,这小小岛上,到处都是白帮帮主的私人房舍,建造得和王公贵族府邸没什么两样。 她远远看了白帮帮主一眼就觉得这人不可能轻易撬开嘴,转了方向去了解他的子女妻妾。 偷听了几个下人聊天,又暗暗抓了几人逼问,大概心中有数后,她直接摸到了东边白帮二公子的住所。 巧得很,正好看到了衡山派大弟子同进门去找这位二公子。 “白兄,别来无恙。” “魏兄,好久不见,我刚听到消息,正想去前边寻你们呢!” “师傅他们正在前厅叙旧,我就直接来找你了,最近如何,过得还好吗?” “别提了,杭州回来后,我爹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水运的事都交给了我和大哥,快累死人了。” 陆无衣和那衡山派弟子脸上的神情都微妙了一瞬。 两人又聊了许久,陆无衣一直在外边无声无息地听着,知道衡山派弟子告辞离开。 陆无衣想了想,不再进去,而是在岛上等到了夜深。 这一夜,衡山派众人被白帮帮主留客住在岛上。 夜深,月上中天,陆无衣远远看见一个黑影从客院飞出去,她等了一会儿,在身影消失不见前,起身待追。 还未跃起,被人一拍肩头。 陆无衣一掌击出。 来人迅速伸手格挡。 两人手上来回推挡了两个回合,陆无衣被他一把扣住手腕按在胸前,然后欺身逼近她:“小衣儿,是我!” 陆无衣抽手,没抽动:“放手,我有事。” 江知白凑在她耳边说话极其小声,语气受伤:“我岸上等了你一天,眼看着天黑了都不见你回来,实在担心不已,找了好多船家想过来找你,人家宁可不要十两银子都不愿意做这笔生意,没有办法我只好自己买了一艘船,吭哧吭哧地划船过来,这岛贼大,我找得月亮都升到当空了,衣服都脏了……” 陆无衣急得跺脚:“你晚些再说,我真有事,人要跟丢了!” 第261节 江知白语气有些生气了:“你忘记我们说好,天黑之前要回来吗?” 陆无衣是打晕了一个白帮婆子乔装混进来的,但是当时一船都是婆子,没有江知白伪装的余地,主观上他是打死不肯男扮女装的,客观上呢,他人高马大也不合适。 于是两人说好,他留在岸上安排食宿,陆无双则探查后坐着白帮傍晚的运送船出来。 陆无衣语气缓了缓,解释:“我预感魏云今晚会行动,所以想留下来看看情况,岛上没法和你通信,我只好事急从权,抱歉。” 江知白手松了松:“我不是和你说过,不管什么情况,准时回来,我明天会想办法――” 陆无衣“哎呀”一声:“江大哥,江大公子,这事回头再说!”说完,足尖一点直接飞了出去,朝着刚才见到的魏掌门的方向追去。 江知白看着她的背影,捏紧了玉箫,飞快掠出。 陆无衣只觉得腰间一紧,人被他用力箍住,朝着岛上的某个方向飞去,起初她还挣扎,飞了一段,发现是白帮帮主练功之地,便安静下来。 两人最终平稳落在正中央的一处屋顶上,江知白拉着陆无衣趴下隐身在屋脊之后,掀起一片瓦片用力砸了下去。 “谁!”院外守卫之人立刻警觉冲进院子。 他们所处屋顶之下,有人做贼心虚,碰翻了什么东西,发出噼里啪啦声。 “有人进了禁室!”守卫惊呼,立刻吹了一个胡哨召集人马。 这白帮禁卫居然非常森严,不过几瞬,各个方向就有人马奔来,训练有素地或围住禁室,或冲进屋内。 屋顶下传来短兵相接声,没一会儿,一道黑影飞出。 陆无双伸手捡了一块屋顶上的碎石,弹指朝着黑影打去。 “唔――”飞上夜空的黑影一声闷哼,身影凝滞下坠了一瞬,正待他迅速调整之际,半空中一个身影猛地出现,剑指当胸。 是本该醉酒昏睡的白帮帮主。 他身上还穿着中衣,显然是酣睡之中紧急赶来。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空中缠斗,打得不可开交。 十几个来回后,陆无衣手慢慢捏紧。 云松剑法! 这个白帮主,用的正是云松剑法! 通天阁的消息果然没错,夺走六桥山庄秘籍的人就是白帮! 心中同样想法的人还有一个,便是打斗中的魏云。 然而他此时知道了也无济于事,一个醉酒一个不敢展露本门功夫,两人打着打着就后力不济渐渐往地面落,而魏云一落地,众多白帮弟子必然包围他,他知道自己难逃罗网,顾不得隐藏身份,一招衡山派平云掌猛地袭去,飞速抽身逃离。 “平云掌!魏云!”白帮主一眼识别,怒喊,“给我追!守住各个出口,不许衡山派出岛!” 众人领命纷纷追去,白帮主自己更是追着衡山派掌门而去,禁室渐渐安静下来。 陆无双推开江知白搭在她身上的手,飞落地面,推门进禁室。 禁室内,魏云已经把大部分书柜翻遍,但徒劳无获。陆无衣看了一圈,又绕了内室走动,查看了房间结构和地形,来到某一堵墙边,四处摸索按动,很快找到了开关,墙上响起机关开合声,一个暗柜暴露出来。 柜子上放的是一箱夜明珠。 不知何时下来的江知白呵了一声,似在嘲笑她没找到东西。 陆无衣没理会,继续找开关,第二个、第三个……这面墙上都是一个个暗柜,仿佛现代的寄物柜,但开启的开关截然不同。 她一路找开关一路打开柜门,直到第六个,暗柜打开,里头是一本旧书。 陆无衣拿下来,抚摸着封面,许久未言语。 云松剑法,原主三岁启蒙就开始背,上头每一招式都熟悉得能倒背如流,这本秘籍如今再拿到手中,于她来说,是整个家的回忆。 陷入情绪的时间说长不长,她很快将书籍收入怀中,将一切暗柜恢复如初,看了一眼江知白:“走吧。” 江知白没吭声,脚步往外走。 外头,衡山派和白帮的人打在了一起,白帮想借助小岛的优势困住人,衡山派掌门却早就买通了岛上的人,给自己留了后路,成功上了出逃的船。 然而洞庭湖是白帮的地盘,岛上没扣住人,双方在湖上又难免一场恶战。 陆无衣赶到的时候,双方正在湖边打斗,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捡了一块石头包住,乘乱扔到打斗现场。接着衡山派逃离,白帮帮主吩咐属下水上追杀,留下的弟子发现地上信封交给白帮帮主,陆无衣听着背后的对话声,暗自离开。 “段疯子?魏云竟然和魔教勾结!” 这封信不过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样的楷书,一样被血沾染的私印,一样和魔教私通,不过信件内容是,魏云和魔教约定抢夺正道门派秘籍,一明一暗互相协作,各取所需。 白帮帮主当然知道当日六桥山庄的莫须有,但是,当他回到禁室发现自己精心收藏的云松剑法不见后,这信假的也是真的。 事情办完,江知白要走,陆无衣扯了扯冷着脸的人:“我还有一事要办,你急着走的话,先走?” 江知白脸又黑了黑,扭头往岛内走。 陆无衣拉了他:“这边。” 她去了白帮弟子们的住处。 现在白帮主几个儿子率领一部分弟子追杀衡山派去了,白帮主呢,紧急去查看自己的秘籍,这边弟子院无人注意,陆无衣换了衡山派来不及带走的衣裳进去抓人讯问。 她抓的是昨日岛内走动得知的,当日围剿六桥山庄参与者――白波堂的弟子。 “你们帮主那日的命令是什么?” 第240章 正邪不两立13 被陆无衣抓起来审问的人都只是白帮普通弟子,机敏的不多,一见到陆无衣的利剑,先颓了一半气势,她再一问,这些人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何问题,没什么心理负担便说了。 “没什么……不过让我们预防有人打退堂鼓……” “并没特别吩咐,不过让我们顺势而为,将听到的六桥山庄恶事传扬开来。” “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听到有人说陆家小儿欺负人,我便把这事告知了其他江湖好友……” “我们堂主没让我们杀人……真的没有……不过是让我们及时把小门小派受到的冤屈传扬开来……” “六桥山庄作恶多端,倒行逆施,我把他们的事公之于众有何错!” 陆无衣:“……那日,你们去了多少人?” “两个堂的兄弟……” “六七十人。” 陆无衣:“为何我那日没见到白帮的队伍?” “白帮和铸剑山庄是姻亲,铸剑山庄和六桥山庄又是邻居,三家素有交情,我们和铸剑山庄同五岳盟打了招呼,只有我们普通弟子以个人身份参加围剿,帮主和铸剑山庄庄主并不出面。” 陆无衣问完一个便打晕一个,最后一一废除他们功夫,将所有人扔在一个厢房,转身往外走。 江知白背着手慢慢跟上来:“斩草除根,都是杀害六桥山庄的帮凶,死有余辜……还是,你心软了?” 陆无衣:“罪有大小,罪不至死的,我不杀。” 江知白嗤笑:“这江湖这么多人,当□□上山庄的人你记得清分得清?你这般一个一个辨认,要辨认到几时?到了如今,你还如此天真不成?” 陆无衣停下脚步扭头看他,目光灼灼又坚定:“我不知道自己分不分得清所有人,但我会尽力找到所有害死我家人的凶手,不冤枉人,不随意杀戮,不放过任何一个凶手。我不做他们做过的事。江湖很大,人也很多,恶人多,好人也多,与其付之一炬,我更想激浊扬清,涤荡江湖!” 江知白一愣,许久后哈哈哈笑起来,笑得眼角泛起泪花都没有停下。 “激浊扬清,涤荡江湖……哈哈哈哈哈……陆无衣啊陆无衣,你还说自己不天真!”他猛地停下笑,抬手一扬,“这个恶贯满盈的江湖,有何可涤荡的!他们谤你毁你害你,你却想救世?还不如彻底毁了他,废墟重建来得快些!” 陆无衣望着他,认真地说:“可也有你这样的好人啊!”还有圆静大师、武当小弟子那样的人。 “好人?”江知白眼中的憎恶在听到这两个字后化为茫然,“好人?我是好人?” 陆无衣反问他:“你不是好人吗?” 江知白望着湖面又哈哈笑起来:“好人?我当然是个好人了!世上还有我这般的好人吗?” 陆无衣看他一会儿笑一会儿感慨一会儿出神,伸手推推他胳膊:“我们走吧,一会儿白帮要回过神全岛搜索了。” 江知白似乎忘记了最早的不快,对她勾勾手,带着她去自己藏船的地点。 上了船,他划船一路划到了湖中心,猛地回过神来,等着陆无衣:“合着你把我当船夫了是吧?要是昨晚我不来找你,你今天怎么走?” 陆无衣抬手作揖,哄着他,做低伏小道歉:“是小妹的错,说好天黑前回来却爽了约,多谢江大哥不计辛劳特意上岛来找我。” 江知白对着天翻了一个白眼:“哼。”脸上却没一早的黑脸了。 上了岸回到客栈,江知白亲眼看着陆无衣把云松剑谱扔入火中烧了。 “烧了可惜啊,阴阳经已出,和云松剑法简直是绝配,把这两个秘籍扔到江湖去,狗咬狗就足够你看热闹,不费力报完了仇。” 陆无衣看着纸张在火中跳跃最后化为灰烬,说:“阴阳经就足够了,云松剑法如今不是在衡山派掌门魏云手上吗?”说完,她抬头对江知白一笑。 江知白愣了一下,惊叹:“原来你这个小古板不是真的死脑筋啊,还知道栽赃嫁祸,借刀杀人?” 陆无衣:“坚持胸中正义,何时等于死脑筋了?江大侠,你对江湖正道的误解似乎有点大哦。” 江知白鼓掌:“可以可以,不错不错,那今晚咱看热闹去?” 他说的热闹,那是真正的血腥热闹。 《阴阳经》一出,结合马上要举行的武林大会,简直让整个武林沸腾起来,所有人都急切地争夺这本经书,想要在武林大会之前练成绝世内功,从此称霸武林一统江湖。 有甚者,开始提出推迟武林大会,先找到《阴阳经》,届时可以在武林大会上处置这本经书。 这种理由谁会信?不管哪个拿到绝世秘籍,都只会藏起来偷偷练习,谁那么大公无私交给武林大会审判秘籍去处? 但大家依旧一致同意推迟。 包括费心费力准备了许久的泰山派。 无他,这个江湖从上到下,都想要习得内功再参加比武,届时自己成为武林盟主,泰山派也不例外。 五岳盟出了一个很是正气凛然的公告,大义是《阴阳经》已引起江湖纷乱,五岳盟联合其他几个大联盟决定,为了避免邪功乱了江湖,各大门派会齐力找到阴阳经,届时查明真伪,在武林大会上公之于众。 于是乎,这份争夺更加激烈了。 谁先拿到,谁就有足够的时间为延期的武林大会做准备。 陆无衣在客栈修整补眠了大半天,醒来吃完饭便已经是天黑,江知白嫌弃她轻功不如他,直接扣住她纤细的腰身,带着她往城里某处飞去。 还未靠近目的地,就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顺着夜风传过来。 陆无衣仿佛回到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铺天盖地的血红,浓烈的血腥味,仿佛地狱一般的场景……原主的阴影和她的回忆重合在一起,她脸色微白。 第262节 江知白也皱起眉头,挑了一个最高的屋顶,站在那看底下的人厮杀。 “妙啊,原来这《阴阳经》已经落到了重阳散人手里,魔教的东西,德高望重的重阳散人居然这么快到了手,不知是恶魔做了交易还是杀人劫货了呢?啧啧……”他看好戏般啧啧叹气。 陆无衣虽然很不适,脑子却半点没停,立刻问:“魔教?《阴阳经》是魔教的?” 江知白笑容顿了一下,探头往下看:“完了完了,重阳散人的徒子徒孙都被杀完啦,散人自己也要撑不住了,这帮叫花子本事不小啊,蚂蚁咬死象,真的把重阳散人拖死了。” 来抢经书的,正是丐帮。 陆无衣看了避重就轻的某人一眼,跟着往下看,看到着双方损失惨重,重阳散人明显落于下风,丐帮竟然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过来…… 江知白调侃:“陆女侠不去救一救?” 陆无衣看着丐帮中走出一个邋遢的中年男子,亲自弯腰在已死的重阳散人身上翻了一遍,果然翻出一本小册子。 “《阴阳经》!哈哈哈哈果然通天阁的消息不负我!真的是《阴阳经》!” 陆无衣皱眉:“你对通天阁的了解有多少?” 江知白转动玉箫,似笑非笑地看着下方地面:“魔教啊,从来都是魔教,只不过以前看不惯魔教前教主,又有钱,一直独立在外。如今――这些正道,于己有利的时候便是朋友是中立方,于己不利的就是魔教,你信不信,你去吼一声通天阁是魔教,满江湖的人都会驳斥你,说你挑拨离间,乃是居心叵测的奸恶。” 陆无衣没有说话。 江知白扭头去看她,突地皱眉:“怎么唇这么白?”他以为是月光问题,又往前凑近了一些,低头去看。 陆无衣撇开脸推开他:“走了。”提气运功离开。 江知白连忙追上去,一把环住人带着人往客栈飞:“不舒服早说,我就不带你去看热闹了,也没有多好看。” 离血腥地远了,陆无衣好受了很多,见他的确担忧,便解释:“不是,我没事,是那地儿血腥味太冲了。” 江知白恍然,却更加收紧了手:“我懂,下次不带你去了。” 陆无衣知道他爱看热闹,但她心里却有别的打算,于是好声好气地和他商量:“我想出发去泰山了。” 江知白很爽快:“好啊,天亮了就走。” 天亮后,准备出行的两人,在客栈门口看到了昨晚那个丐帮长老,横尸街头。 陆无衣似乎还能听到他昨晚得到经书后的欣喜若狂大笑声,不过几个时辰,这长老就满身暗红血迹倒在了客栈门前,身上的经书早就没了。 陆无衣皱起眉头。 《阴阳经》之争太激烈了。 江知白看看她神色,问:“不忍?人各有命,路都是自己选的。” 陆无衣摇头:“中秋节那夜,我看到了重阳散人挥刀砍中大哥的肩膀,而这位丐帮长老,率领着最广大的一群弟子,将我爹爹的辩白大声遮盖,以至于他丧失了最后为自己辩白的机会。” 江知白看着尸体的眼神多了一份轻蔑:“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臭小子,你说谁报应!” 赶过来的丐帮弟子正好听到这句并没有可以降低音调的话,立刻不顾长老尸体,手握着打狗棒冲过来围住了陆无衣和江知白。 江知白掏出一块帕子抖开,亲手给陆无衣系在脸上,挡住她半张面容。 丐帮正想要嘲讽他,看都看见,现在遮掩面容是不是迟了! 江知白说:“我特意熏了栀子花香,给你遮挡一下血腥味,如何?好闻吗?” 陆无衣没想到他会准备这个:“夜里回来后才准备的?” 江知白对她眨眨眼:“因为我是个好人啊!” 前一刻说自己是好人的人,下一秒快速变脸,一脸冷漠地看了一圈围住自己的乞丐,手心的玉箫飞速转动起来,猝不及防飞出去―― “啊――”一声接一声惨叫,玉箫直奔所有人的脖颈而去,小小的箫速度又快力道又大,被打中的乞丐直接被打断了脖子,当场咽气。 陆无衣缓缓瞪大眼,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 出手又狠又准,毫不留情。 玉箫重新飞回手心,江知白伸手抽出陆无衣腰上的剑,几个如影如幻的踏步,身形快得让人几乎看不见,如幽灵一般穿梭在剩下的乞丐之间,不等众人回神,所有站着的乞丐一个接一个动脉喷出艳红的血花,软软倒地。 陆无衣第一次看到人类的血还能喷出这样的效果,惊悚又唯美,简直达到了病态学的顶级审美。 她抖了抖,重新审视江知白。 此时,江知白正皱眉看着剑上的血渍,看完,用内力一震,震掉最后一滴血液,脸上露出满意之情,随手一扔,剑仿佛自己长了眼睛,不偏不倚滑进了陆无衣腰间的剑鞘。 陆无衣越发肯定,江知白真的在这件事上讲究美学追求,杀人的美学…… 第241章 正邪不两立14 满地狼藉,客栈的掌柜躲在柜台后面捶胸顿足,哀叹至少几天的生意做不下去了! 江知白余光瞥到,在掌柜的瑟瑟发抖中,一步步走过去…… 掌柜的抖得几乎要失去意识,只听到叮呤咣啷声,几个银子砸在桌面,其中一个直接滚落砸到他头上。 “哎呦――” 小心翼翼睁眼抬头看去,只看到一身白衣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转眼消失在门外。 江知白不顾陆无衣挣扎,抓着人直接越过血滩飞了出去,到了闻不到血腥味之处这才放开人。 陆无衣站定,转身正对着他,说:“苗人谷杀人,都这样?” 江知白无辜挑眉:“怎么了?” 陆无衣定定看他半晌,看不出他脸上有丝毫刚杀了几十个人的波澜,在他越来越无辜的眼神下,默默摇头:“没什么。” 江知白高兴起来,拉拉她的袖子:“走,去泰山,咱去看看五岳盟的掌门们在干什么,武林大会要推迟,也没说推迟几个月,总不至于想等到自己阴阳经练成才举办吧!” 陆无衣点头。 两人骑马日夜兼行,一边赶路一边看沿路争斗。从杭州出发的时候,路上遇到的江湖人士都是兴致高昂地讨论武林大会,说六桥山庄和魔教;偶尔一言不合起了冲突,也是小范围的打一打,不会扩散。如今,一路走一路是争斗,随时能看到打打杀杀,人和人之间、帮派和帮派之间,矛盾达到了最高级别,新仇旧恨,不触也发,颇有无法调和的征兆。 但现在无人理会这个现象,所有的人,目光都盯着《阴阳经》,即便有如圆静大师这样淡泊平稳的人看到了局势危险,却也没有一挽狂澜的本事。 《阴阳经》引出了人性中的恶。 江知白骑在马背上,看到官道边几个衙门捕快骂骂咧咧地给江湖人收尸,问陆无衣:“这样的江湖你要怎么涤荡?” 陆无衣:“……” 江知白似乎觉得她有点可怜,哄着说:“进了城估计还有打架可以看,这回咱们帮一帮?” 陆无衣深吸一口气,冷着脸:“不帮!” 江知白哟了一声:“小衣儿想明白啦?” 陆无衣冷冷淡淡:“你引出这些人的恶,不就是要这个结果,人人都恶,我还帮什么?” 江知白:“小衣儿,人性本恶,这是事实啊,如何是我引出的呢?我最多,不过是给你展现一个事实而已,还帮你报仇了呢。” 陆无衣突然扭头对他灿烂一笑,笑得毫无阴霾犹如栀子花开,纯洁秀美。 “是吗?” 说着,微一扬鞭,纵马跑向城门。 江知白傻傻地看着她跑远,琢磨了一下刚才说的话,神色渐渐怪异。 这是出来太久,警觉降低了?如此明晃晃的鱼钩,自己竟然张嘴咬了上去,还咬得得意洋洋,伸直脖子多咬几下,深怕没被钩子钩住…… 江知白仰天捂脸,长长叹了一口气。 进了城,两人一前一后住客栈,江知白像个小媳妇,跟在陆无衣身后不出声,她说住店就住店,她说吃饭就吃饭。 陆无衣不理会他做戏,吃完饭在屋里整理手头的线索。 目前关于六桥山庄被灭门的线索中,她已知的是,铸剑山庄外门弟子郭振威让情人仿写信件诬陷陆大哥,并且提前通知五岳盟下山埋伏柳无心,柳无心伏诛,五岳盟发现信件,泰山派掌门疑似对六桥山庄不满日久,借机发难,想要找陆贤章要说法。 五岳盟想做到哪种程度陆无衣目前不得而知,这也是她想要上泰山求证的事情。 然而当五岳盟率队出发杭州,江湖人一路的集结却超过了有史以来的每一次争斗。到最后在杭州,这帮人人多势众并且形成了对六桥山庄的最终审判――罪无可恕。 白帮已经被确定就是推波助澜的人之一,铸剑山庄同样乔装队伍中――陆无衣在这个名字上画了一个圈,铸剑山庄也逃不掉。郭振威以诬陷陆大哥为门派晋升契机,可见铸剑山庄对六桥山庄、对陆贤章恶意之大。 陆无衣闭上眼,几乎已经能想象出这个惨案从无到有一路形成的过程。 从一个莫须有的栽赃开始,一路夹杂着有些心胸狭隘者挟私报复、有些意图不轨者觊觎剑法、有些阴险小人落井下石、有些事不关己者壮大声势……到最后,陆家几十口人死在了众口悠悠、人心险恶之下,连几岁小儿都不曾幸免。 眼前闪过被屠的六桥山庄天亮后的惨状,又一一浮现这几日一路来看到的江湖自相残杀,陆无衣一会儿和原主共情,极度悲痛愤恨;一会儿又觉得似乎这就是这个腐烂的江湖,六桥山庄不过是受害者其中之一,看多了竟也觉得有些麻木无奈。 江知白推门进来,语气特殷勤:“小衣儿,我听到一个消息,郓城派也在城里,你不是说,当日围攻你娘的人中,有郓城派的人吗?” 陆无衣收起纸张,抓起桌上的剑:“在哪里?” 江知白也不询问,直接抽走她手里的纸张打开看,看完上面一个个门派人名,顿时明白这是什么,团在手中一用力,纸张被摧毁成无数碎片:“走,咱去找郓城派报仇去!” 陆无衣看他一眼,知道他心虚特意讨好人呢,也不理会,让他带路去找郓城派。 中秋夜那天,陆夫人被一帮江湖人士围攻,原主混乱中看到的围攻人员有三个门派,郓城派最为嚣张,在陆夫人倒下后,还大肆侮辱嘲讽,并且转而去攻击陆贤章,言语不堪。 陆无衣握紧了剑,别的帮派可以只报首恶,放过小弟子,郓城派……她找到一个参与之人就杀一个! 两人急匆匆出门,快速往郓城派落脚的城南客栈而去,刚靠近客栈,就听到了刀剑相交的喧闹声。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上了屋顶观察客栈内局势。 这个客栈客房是回字型,中心有个小院,现在一帮江湖人在这个小院里打得不可开交,边打边互相咒骂,言辞恶毒粗俗不堪入耳。除了这些粗口,也提到了一些关键字,比如阴阳经。 原来,几日之前,丐帮长老死在街头,《阴阳经》不知所踪,所有人都在猜测这本经书被谁偷走。今天,有人忍痛高价从通天阁买了一部分消息,得到一条线索,说《阴阳经》现在在某个门派手中。 这个门派不大不小,掌门不惑之年亟需练功,曾参与六桥山庄一战。 郓城派三条都符合。 这三个条件,陆无衣听了觉得十分好笑,什么叫门派不大不小?多少弟子算大门派,多少弟子算小门派?看门派人数还是看江湖声望?只有十五人的太极门天下皆知,是大门派还是小门派还是不大不小? 既然门派在众人口中可大可小,那么全江湖的门派都可以囊括其中,然后就看掌门,不惑之年的掌门……这不是遍地都是? 唯一限制了范围的事参与了六桥山庄一战。 陆无衣看向江知白。 江知白回望过来,想了想,掏出一块帕子殷勤地过来给她系在脸上:“打打杀杀的,血腥重,我给你戴上。” 陆无衣任由他站在身后给她系面巾,脑中想着:通天阁这条消息,倒仿佛把火引向了当日参与六桥山庄一事的人。 第263节 会是他授意的吗? 客栈小院里,拼杀越发激烈,两人重新将视线投到了地面。 郓城派就是这条消息的受害者,他们今日在客栈高声吹嘘,说今天大有收获得了好东西,而他们这个门派正好是不惑之年的掌门,不大不小的门派,参与过六桥山庄的事,一帮黑衣人便直接抢上门了。 如今,任凭郓城派掌门如何解释,黑衣人只想杀人抢经书,根本不信。 “我们说的是捡到了洪帮的一本刀法,真的不是《阴阳经》!”郓城派掌门满身伤口流着血,声嘶力竭,但无人理会。 是真是假,来抢东西的,只等杀了人,再查证真伪。 陆无衣:“洪帮?他们出事了?” 江知白看过来:“你认识?” 陆无衣:“……”你之前和人一路称兄道弟,现在问我? 小院里,郓城派一败涂地,最后只剩下奄奄一息的掌门一人。 陆无衣向下一跃,跳入战场,挥剑与黑衣人缠斗起来。 这些黑衣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来一个杀一个,一个不冤枉。 “云松剑法!” “你是谁?” 来人很快发现陆无衣使用的剑法,惊呼出声。 陆无衣沉默无声,毫不理会,只身形步伐诡谲缥缈,如月光洒落,随着树影变幻莫测,剑随身动,所过之处,敌人来不及哀嚎便断了气。 为首的黑衣人心中发沉,如此厉害的云松剑法,今夜又显然奔着《阴阳经》而来,想起那个传说,深怕陆无衣此次得逞,双秘籍在手,来日所向披靡……顿时不顾一切地朝着她攻来。 他大概三四十岁,内功不浅,而且对敌经验非常丰富,手段阴险下流。 陆无衣依旧沉着冷静,月光下,露在外头的眼睛平静无波,练会的十三个招式随意变换,招招化解对方的攻势并且从被对方压住气势到一步步反攻紧逼……她不紧不慢,剑法怡然,看不出任何被前辈压着打的狼狈,直到一招“破云”,一剑冲开黑衣人的防守,将对方心口刺了一个对穿。 黑衣人震惊地瞪着她,手中兵器掉落。 陆无衣依旧两眼平静,收手拔剑,一串血珠喷出。 她杀人经验不足,没料到心口血会这么飙出来,眼看着要被喷了满脸,一片布料飞来,伸展得如同一块铁板,正正挡在她的眼前,帮她严严实实挡住了血珠。 郓城派掌门躺在地上捂着胸口,看着这出乎意料的一幕,还未放下心,就听到一声轻笑从上方传来,一个白衣男子翩翩飘落。 “小衣儿,你这杀人的手法还要再学学,这肮脏的人肮脏的血,要是被喷了满脸,岂不是要恶心坏了?” 郓城派掌门视线落到他的袖口,那上面非常明显地缺少了一大块布料。 陆无衣说了一句“多谢”,扭头看向郓城派掌门。 对上她凉凉的目光,郓城派掌门心中一沉,立刻知道此人不是来救自己的。 他捂着伤口,两腿蹬着往后挪动,口中急切解释:“我真的没有拿到《阴阳经》,我们只是捡到了一本刀法而已,真的!我若是骗你,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我发誓!我可以发任何毒誓!” “呵――”陆无衣轻笑了一声,“当日六桥山庄庄主也曾对天发誓,你们信了吗?” 郓城派掌门脸上空白了一下:“六桥山庄?”想起她的剑法,猛地醒悟,“你是六桥山庄的余孽!” 陆无衣神色一厉,一剑扎入他大腿。 “啊――”郓城派掌门哀嚎声响破天际,“女侠饶命,女侠我说错了,陆庄主为人阔朗,当初的确可能是冤案,但是五岳盟才是为首之人,我们都是听信了他们啊!” 陆无衣不理会他的话,问他:“今晚这百口莫辩的感觉如何?” 郓城派掌门所有的声音被卡在了喉咙里。 陆无衣一步步走近他,他拖着身子颤抖着往后退,那是个凌迟的过程,一点一点地凌迟着他的心。 突然,一阵骚臭味传来,江知白快速捂住嘴,眼中又是惊诧又是厌恶:“我的天,这位大侠竟然吓得失禁!这就是江湖正道的大侠!” 陆无衣也是没料到,顿时失去了恐吓的兴趣,一剑划破他喉咙。 江知白拉住她的手臂:“咱赶紧走,太恶心了,我的天,我要赶紧去沐浴更衣!” 陆无衣本来也觉得恶心,被他这夸张反应一弄,顿时忘记了反胃反而有些好笑,再者,鼻尖的帕子栀子花香隐隐约约,倒也没那么大的臭味。 江知白仿佛被什么东西追赶,不顾她反对,环着她的腰用轻功带着她一路疾行,快速回了客栈。 被动乘坐人肉飞行器的陆无衣中途无奈翻了一个白眼,反正也是习惯了,随他去了。 落地后,某人爪子动了动,立刻被她一巴掌拍开。 这个可没有习惯的可能。 江知白摸摸鼻子,嘀咕:“当初什么没见过……”话未落,一把剑横在鼻前。 江知白扭头大声喊小二:“小二!小二!备水来!” 正在打瞌睡的小二气得白眼直翻,烦死这帮大半夜还出门的江湖人,拖长了嗓子不耐烦地应:“来了――” 第242章 正邪不两立15 陆无衣发现自己的报仇之路变得格外轻松,那些参与毁谤的大大小小人物,如今都卷入了《阴阳经》之中,如郓城派掌门这般还留着一口气给她亲手报仇已然算不错的了,许多人不等她赶到,就已经在与其他门派争斗中丧命或者伤残。 这真是让人挫败,仿佛一拳打在棉花里,憋屈。 她问江知白:“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看热闹?看这些人为了一样东西杀来杀去,乐趣在哪?” 她是真的不明白。 人性之恶,看多了会有一种对整个世界、人性都丧失信心的消极感,会变得不信任人心,对一切都漠然。 有时候她觉得江知白就是这么漠然。 江知白笑眯眯的,那只玉箫在他手里转啊转,陆无衣觉得箫管又滑又亮就是被他盘的。 “有趣啊,我见的世面少,一直对江湖正道好奇不已,这次出来闯荡江湖,自然想要看各种事件中,正道侠士们都是作何反应咯!” “不同的人,面对诱惑、危险、背叛、死亡……做出各种各样的选择,这不有趣吗?”他托着腮,“恶人两面三刀、凶残暴虐、狡猾不仁、背信弃义都是再正常不过了,我就好奇好人遇到这样的事会怎么做?” 陆无衣看向他。 说这些的江知白就像个单纯的孩子,眼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求知欲,然而孩子的眼睛是单纯的也是无情的,他好奇,同时也没有同理心。就好像一个小孩好奇一条毛毛虫被戳死后会不会爆出绿浆,于是把一条毛毛虫切成了几段、把一条毛毛虫戳出无数个洞,不停实验研究毛毛虫死状。而他的内心在如此做的时候又的确没有邪恶之心。 陆无衣大概明白了江知白的心情。 当初他救自己,也是出于这样的心情吧,好奇一个人全家被灭门后会怎么做,好奇她的反应,好奇她会怎么复仇…… 想通这些的时候,他们正好来到了泰山脚下。 江知白并不知道陆无衣想了些什么,他一如既往安排两人的食宿,然后兴致勃勃地打听这边发生的新故事,随时准备去看热闹。 泰山派这段时间最大的事情就是准备武林大会,虽然已经传出消息大会将要推迟,但是明确的方案并没有出来,几大门派为了这个大会日期吵了许久。 江知白和陆无衣坐在大堂角落吃饭喝酒,他说完这事就评价:“这有什么好争论的,大不了三年选举一次盟主呗,先把今年的武林盟主选出来,三年后《阴阳经》的事肯定告一段落,到时候再举办大会,选盟主又处置《阴阳经》不就成了。” 有些人不就是想拿到秘籍练好武功当武林盟主吗?相比今年仓促练功,三年蛰伏不更好?而有些人也拿不准自己能不能得到神功吧,不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先把位置占了? 他虽然没说这些话,但心中有意之人很快就领会到了其中奥妙。 “这位小兄弟说得对!”坐在大堂中央的几个剑客立刻赞赏地看过来。 陆无衣和江知白循声看过去,看到他们衣服上的图徽,是恒山派的人。 江知白说话虽然没有故意遮掩却也不是大声嚷嚷,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但知道君子非礼勿听的人也不会特意来听,听完还毫不掩饰地喊出来。 恒山派弟子的高傲在此可看出一斑。 江知白一脸良善,不好意思地对几人拱拱手:“小子私底下胡言,谬赞,谬赞。” 陆无衣再一次看着他披上羊皮对恒山派施展社交大法,一口一个久仰,仿佛恒山派一个排行十几的弟子他都当真如雷贯耳,把那几个恒山弟子哄得飘飘然,纷纷引他为知己。 两桌人并桌聊了半天,终于有人发现了陆无衣的存在:“这位姑娘是――” 陆无衣露出一个笑,拱手正要自我介绍,江知白那小子一把拉住她的小手,似羞非羞:“这是内人,我们刚成亲不久,出来闯荡江湖见见世面。” 陆无衣脸上维持着笑容,脚下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江知白眉头一抽,把腿缩到凳子底下藏起来,笑容不变。 恒山派弟子立刻一脸明了,开口道喜:“江兄和嫂夫人郎才女貌,好一对贤伉俪,真是让人羡慕。” 不过江湖子弟,对男女情爱的兴趣远不如江湖武学的兴趣大,几人很快又说起武林大会的事。 “实不相瞒,师傅他老人家也有这样的提议,不管如何先选举出一个主事的人,江湖上下一心,才能解决如今的乱局。” 江知白:“其实大会不必推迟,五岳盟准备了这么久,再拖下去,耗财耗力。各大门派家务事同样多得很,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啊!” 已经在泰山派呆腻了的恒山派弟子纷纷点头:“就是如此说。今年本轮到我们几个上江湖历练,结果就呆在泰山了,本以为武林大会千载难逢不失为一个好机缘,如今看来……”说着,纷纷摇头。 陆无衣便说:“前不久我们游洞庭,还看到衡山派的几位师兄在外行走,怎么你们却一定要留在泰山?” 其中一个恒山派弟子说:“怕是刘师兄跟着魏掌门去邀请白帮帮主吧,衡山派负责上门邀请各大帮派参加大会,我们负责帮泰山派师兄弟们搭建会场。” 陆无衣哦了一声:“那可能我看错了,我看到白帮的人和他们打起来了,那必然是看错了。” 恒山派几人立刻对视一眼,追问:“打起来了?魏掌门在吗?” 陆无衣却不肯说了,俨然怕招惹麻烦。 江知白也跟着打圆场:“我们就是一闪而过看到一眼,很可能就是看错了,大门派之间的事情,我们两个小辈可不敢乱说,要是因为我们坏了大家的情谊,那我们就万死难辞了。” 恒山派弟子点头称是,心里信不信却是另一回事了。 吃完一顿饭,这几人就邀请江知白和陆无衣上泰山。 两人几番推辞,最后“盛情难却”,一起住进了泰山派的客院。 恒山派和泰山派的情谊显然很深厚,江知白和陆无衣被几个弟子带上山,只说了是自己的朋友就被放行,而进了客院,听到引路弟子的话,他们也知道恒山派弟子为什么这么不耐烦留在泰山了。 来得早又有脸面的门派早早就住进了客院,但人一多就避免不了乱糟糟的,住得也不甚舒适。《阴阳经》现世后,这情况才好了许多。但话又说回来,人家都凑热闹去了,恒山派的人却要留下来帮忙做杂事,这对一群年轻人来说,哪里静得下心? 陆无衣却关注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怎么只看到恒山派的师兄,嵩山派和华山派呢?” 小弟子说:“嵩山派掌门身子不适,派了大师兄带着弟子前来帮忙,他们这段时间下山采购去了;华山派掌门在闭关,暂管门派的是张师叔,那是个最小心谨慎的,只说等掌门出来再说。等掌门出关,咱这大会都举行完了!” 言语之间,对华山派很看不上。 那倒也是,五岳盟同气连枝,这么重要的武林大会,华山派却如此推脱,作为联盟内的人,肯定觉得不满。 因为听恒山派的人说两人是夫妻,小弟子直接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房,告知他们一些注意事项,又介绍了一番用餐沐浴的地点,便拱手走了。 第264节 陆无衣看了一圈内室,目光落在最远的小榻上。 江知白立刻说:“小衣儿,你不会这么无情冷酷,让我睡在这吧?” 陆无衣:“我们本可以要两间房。”是你非要说夫妻。 江知白看看床:“这床大呀――” 陆无衣盯着他不说话。 江知白委屈撇嘴:“好吧好吧,我睡榻行了吧,咱都这关系了,睡一张床有啥。” 陆无衣问:“什么关系?” 江知白嘻嘻笑:“坦诚相待的关系呀,你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陆无衣冷脸:“你有什么我知道的?” 江知白:“我最内心深处的一面都让你知道了啊,你已经见过我最真实的模样,其他的有什么重要?” 陆无衣扯了一下嘴角,不和他闲扯,坐到床上盘腿练功。 江知白跟过来,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看着看着,抽出玉箫吹奏。 吹的是《凤求凰》。 两人住进泰山派,前几日就在允许范围内走动,看看门派内的景,和所有刚上山的江湖人一样,等摸清了整个门派的地理情况后,挑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换了夜行衣,蒙面夜探议事厅。 据他们打听到的,泰山派掌门这些日子日日在议事厅讨论大会的事到深夜,十分辛苦。 陆无衣的功夫还不到不被这些老狐狸发觉的程度,江知白让她屏气凝神把自己全权交给他,而他轻功出神入化,带了一个人也来去无声无息,直接揽着她上了议事厅屋顶。 两人趴在屋顶上,掀开一块瓦片,头挨着头侧耳凑在洞口听里头的声音。 “不如就定在八月十五,选出盟主才好制止如今的江湖纷争。” “刚才我来的路上收到消息,郓城派掌门和几个大弟子全都被害,郓城派彻底散了……再这样下去,参加武林大会的门派恐怕都要十去三四。” “也不知道《阴阳经》现在到了谁手上。” “大哥,这不是我们考虑的问题,谁能号令武林谁才是天下第一,纵然练成阴阳经,一拳还不是难敌四手,就像那陆贤章――” “陈师弟!” 室内静默了一会儿。 “华山这次不肯来,就是为了这个吧,闭关不过是借口。” “他不来就不来,当初去杭州他也不是不愿意来,我们少了他照样成事!” “我当初去杭州,只想给他一点颜色,省得他老是帮着嵩山派打压我这个大哥,变成后来那样完全不在我意料之中,华山因此离心……我……唉……” “那是任老头子自己迂腐,嵩山派还是姻亲呢,怎么没说要退出五岳盟?” “说来说去,是陆贤章太过得意,这些年竟然得罪了这么多人,我们五岳盟其实也是被人架上去成了讨伐他的旗帜,六桥山庄不得人心,一朝有难人人都踩。” “是啊,大哥你不必愧疚,要不是六桥山庄自己做了这么多恶事,怎么会有半个江湖上的人讨伐?” “说远了,明日圆静大师就要到了,武当的人早在山脚下等着,太极门傍晚也送了帖子过来,我们和几大门派商量一下,若没问题,那就定在八月十五正式召开大会,选出盟主,平息纷争。” “好的,大哥你也让元诚他们勤加练习,到时候武林盟主的位置可不能让其他门派在泰山夺走。” 两人又开始商议举办武林大会的一些琐事,说着说着又回忆起往昔,听得出来,恒山派掌门唯泰山派马首是瞻,而泰山派掌门很是留恋当年自己一人号令五岳的日子。 可惜现在,嵩山派离心一半,华山派彻底离心,衡山派看不出深浅,只有恒山派还在。 夏末的夜风还是挺凉快的,陆无衣听完这些,心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若是有个背后之手操控了一切,那她手刃仇人将是多么畅快,如今这般,她仇人不少,但杀谁,都总觉得心口郁气缠绵不尽,出不了。 议事厅的人都走光了,两人还趴在屋顶没有动。 江知白伸手扣住她的腰,带着她翻身仰躺在屋顶上:“你看星星多好看。” 陆无衣被拉着滚进他怀里,稍微一动,瓦片便咯吱咯吱响,于是不敢再动,顺着他的声音看着夜空。 今晚月亮只有一个芽儿,还时不时被云层挡住,星星也一样,完全没有大晴天那么璀璨,也不知道他哪里看出的“好看”。 但屋顶的夜风是真的大,吹得人凉快不已。 “放开我。” 江知白没放:“小衣儿,别难过,世人愚昧,咱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人呀,自己痛了就知道别人有多痛了。” 陆无衣问:“你痛过吗?” “我?”江知白轻笑,“痛啊,做梦都痛。” 他的声音和夜风一样轻乎,听不出丝毫痛的痕迹,但陆无衣信了。 “你家人……也是正道干的?” 江知白:“那倒不是,是魔教。我以前觉得魔教多坏啊,我这样的好人当然要做个正道大侠才是,谁知道我还没当上大侠,先看到大侠灭人满门了,吓得我这个小心肝啊,差点跳出来,再也不敢说要当大侠了。” 陆无衣觉得他似乎又开始胡扯。 江知白:“小衣儿,报完了仇,你打算去做什么?” 报完了仇,去做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陆无衣想得出了神。 第243章 正邪不两立16 如五岳盟私底下商议的,这几天,几个大门派陆陆续续都到了泰山,看来江湖上说的延期的确只是风声,并没有真正下定论,而这些大门派一上泰山就坐在一起商谈了许久,最后的决定是――武林大会如期召开。 这次定论一下,是真正不可动摇了,不像之前五岳盟自己摇摆不定,于是任由外面谣言满天飞,有的延期谣言传得真真的,许多人信以为真。 陆无衣想到自己也差点信了谣言,对五岳盟十分看不上,这样的朝令夕改目光短浅,还想当武林盟主?本就散沙一般的江湖怎么会服你? 八月十五近在眼前,武林大会如期召开是一件大事,暂时缓和了争夺《阴阳经》的激烈气氛,大家的注意力终于分散了一些,有些人算算日子,发现即便抢到神功也来不及练习,顿时平静不少,暂时打消了对经书的追逐。 整个江湖人再次往泰山聚拢。 入住客院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名门正派”,一般小门小派没资格入住泰山派,都聚集在山下客栈、民居。江知白和陆无衣占了一个早来的便宜,被所有人下意识以为是哪个名门之后。 他们两个则有意低调起来,除了和恒山派那几位相识的弟子在一起聚聚,其他时候都默默跟在众人身后,或走在人群中,听这些人高谈阔论、比武切磋。 这日,铸剑山庄庄主祝大霖带着两个儿子、一干弟子抵达泰山。 陆无衣暗自观察了几日,见他们只和其他门派交际寒暄,与从前交往陆贤章时并无二样,更看不出祝大霖有任何嫉贤妒能的小人之态,甚至作为守不住家业的掌门人,他还挺豁达,坦然承认自己的缺陷,言语间看得挺开。 江知白对陆无衣说:“就这几天看来,这位祝庄主不像是个阴险小人,你觉得呢?” 陆无衣摇头。 当日她反复盘问郭振威,同一个问题打乱顺序问了好几遍,郭振威的回答却是一模一样几无差别――就这点,她不信郭振威当时真的慌神,更不信他说的是真话。 如此精准的回答,只能说明郭振威胆大不怕死、或者对陷害理由早有准备了,他的慌张不是真的慌张,他吓得腿软也不过是做戏,所以高度紧张之下,面对反复盘问他可以答得滴水不漏,以至于过度准确反而不对劲。 郭振威联合情人做套陷害陆大哥是真,但是他和陆大哥有私仇这件事有待商榷。 她把自己的想法对江知白说了。 江知白诧异看着她:“这是你后来想明白的,还是当日就想明白了,所以杀了他?” 陆无衣:“自然是当日就发觉的,这样的人留着也不会为陆家作证。”所以才直接把人杀了。 江知白轻轻击掌:“小衣儿,原来你一早就有心眼了啊?” 陆无衣拿起剑出门:“所以你的狐狸尾巴收着点,别以为我看不见。” 江知白伸长脖子:“你去哪儿?我如此纯良,哪儿来的狐狸尾巴?我可是小衣儿你亲口认证的好人呐!” 陆无衣:“去后山练剑。” 江知白连忙起身:“一起啊,我给你护法!”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迎面撞上了几个人,为首的正是铸剑山庄的二公子祝迩。 今天陆无衣一身江知白给她买的白衣,一根冰蓝腰带掐出盈盈细腰,妆容还是北方女子的妆容,浓眉大眼,目带灵气,英姿飒爽。 她刚踏出院门就撞进了祝迩的眼中,一眼惊艳。 陆无衣自然认得祝迩,原主甚至和他算是青梅竹马自小一块儿长大,于是多看了他几眼,确认他身后带的都是谁,这才目视前方径直走了。 而那祝迩,手握折扇,扇子半开停在空中,目光一路追随着她,只剩下背影了都没移开。 江知白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子,特意大声追陆无衣:“夫人,你等等我!” 祝迩哎呦一身往前倒去,眼看着要摔个狗吃屎,幸亏身后几个师兄弟扶住,因为大家的关切声太重太杂,他只听到一声“……等等我。” 陆无衣的剑法暂时不能见人,所以每次练剑都在后山人迹罕见之处,江知白则替她在周围护法,一有人靠近就预警,不仅护法,还吹箫助她练功。 两人一年来形影不离,默契十足,虽然陆无衣依旧觉得江知白行事遮遮掩掩,却也不对他太过设防。 而江知白呢,从前是真的严格恪守江湖规矩,陆无衣练剑他绝不偷看,但不知何时起,他就忍不住盯着她飘渺如仙的身影看得目不转睛。箫曲从一开始的《春江花月夜》《平湖秋月》《渔舟唱晚》渐渐变成《凤求凰》《醉花阴》《相思曲》甚至某些不知名的、缠绵悱恻的曲子…… 而看多了,纵然他只盯着人,却也因为她的身形变换,渐渐将她的剑招映入心底。 今日,陆无衣尝试练剑法第十五式,虽然她内力不足,但招式多了对敌时也有好处,陆贤章从前教儿子便是先教招式再督促内功,十六个剑招练一辈子,是六桥山庄子弟人尽皆知的常识。 江知白看了一会儿,突然停下吹奏,以箫为剑迎了上去。 “小衣儿,我来陪你练一练。” 碧玉洞箫轻轻击打在剑身,陆无衣微一抬头抽身,避开他的攻势转而从侧方袭去。 江知白扭身相抵,脚下步伐变换迅速,细一看,与陆无衣的身法一模一样。 陆无衣:“你――” 江知白举起玉箫挡在胸前,剑箫相抵,两人对视,他连忙保证:“绝没有偷偷练过,我只看你,谁知看着看着就看会了,不过没事,你把我变成你的人,就不怕剑法外传了!” 陆无衣一脚飞去,江知白翻身躲开。 “我学了剑法你不生气,开个玩笑却这么恼怒,我真是太伤心了。” 陆无衣持剑在胸前:“我的命是你的,只要等我报了仇,你想要什么都随意,但休想挟恩占我便宜!” 江知白举手保证:“我什么都不要,一片真心!要是真想占便宜,去年你行动不便的日子,我不早就占足了便宜?还需要等到今日被你拿剑指着?” 这话不无道理,养伤以及往后好长一段日子,他对她都是明面上亲近实际保持舒适的距离,也不知从何起,两人之间竟然越来越没有安全距离。 陆无衣回忆过去,手里的剑松了松。 第265节 江知白见状,趁她不备举箫直攻她面门:“小衣儿,对敌作战,对方说什么你都不能信,包括我!” 陆无衣仓促举剑阻挡,立刻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扔到脑后,专注实战。 两人把练会的十五个招式全都对阵使了一遍,最后江知白突发奇想,将自己的内力灌注玉箫,一改敌对立场,转身与陆无衣并肩而立,剑箫合为一体,引导着她的剑对着前方大树狠狠一击。 “砰――”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树一分为二炸开…… 两人收剑,看着倒地的树干震惊。 陆无衣看向江知白:“你用了几成内力?” 江知白耸肩:“微乎其微,只是想最后结束逗逗你,练个双剑合璧――” 双剑合璧? “云松剑法第十六式是?” 陆无衣摇头:“不是,云松剑法十六式都是单人剑法……”她低头回忆思索,突然眼前一亮,“但是,我爹和我娘都用剑,他们的确会练合剑。” 江知白跃跃欲试:“第十六式是什么,我用老办法,咱们试试!” 陆无衣也不在意保密不保密了,直接吟诵出来,江知白听了一遍便记住,再次用内力灌注玉箫,引导陆无衣的剑,剑箫合璧化为一体,使出了第十六式…… 长久的默契与信任让两人只练了几遍便协同一致,剑气所过之处,破石穿叶,无可抵挡。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开始使出第一式…… 一套剑法练完,周遭剑痕深深。 江知白看着这个出乎意料的效果分析:“你家的剑法,剑招内力内外兼修,阴阳相济,如果一个人内力不足,则剑招威力下降;若剑法不熟练,内力则无法施展。但这套剑法,似乎可以通过双人累加的效果解决内力的局限。合二为一,内力就能短时间提升双倍,就仿佛我把我的内力灌注在你一人身上,而你的剑法瞬间提升数倍。” 陆无衣看着自己的剑:“但是必须做到合二为一,否则就是两个人分别用一套剑法。”说完,她停顿了一下,“所以江湖传言是真的,我家的剑法,只要内力高深者得了,就能大有所成。” 江知白不赞同:“世上的武功,哪个不是内力高深的人使出来威力更高,但是,少有一个武功,能通过多人合璧的方式提升招式的内力威力,达到出乎意料的效果。” 即便是江湖上有些夫妻练的鸳鸯剑,那也是一种双剑的剑招,男女之间时而分时而合,通过各自剑招变幻达到克敌效果。而他们现在练的,是真正达到双人合一,与其说是鸳鸯剑,不如说两个人合在了一起化为一人。 这套剑法明明步伐诡谲招式奇诡,一招一式都十分出人意料,但是偏偏毫不妨碍第二人的出现,似乎天生就留了一个位置给未曾出现的那个人。 下山的时候,江知白开玩笑:“你爹当年创造剑法的时候,不会已经暗恋哪个姑娘了吧?” 陆无衣无视他的八卦,也不感兴趣陆贤章当年的情史,没理他。 陆贤章暗没暗恋人江知白是不可能知道了,但是他很快亲眼看到了暗恋陆无衣的人。 下山走回客院,两人就看见了在他们那个小院门口徘徊的祝迩,这位仁兄上来便打招呼:“吴姑娘……” 江知白挡在陆无衣面前:“这位兄台找我夫人何事?” 祝迩侧头去看陆无衣:“吴姑娘,你和江兄真的是夫妻?” 陆无衣:“……” 祝迩在她短暂的沉默中立刻看到了希望,顿时笑起来:“我就说我不会看错的,吴姑娘一点都不像嫁了人的样子,在下是祝迩,铸剑山庄的二少爷。”说着,收起折扇,风度翩翩地作了一个揖。 陆无衣对他笑了笑:“久仰,祝公子大名如雷贯耳,只是不知,您在这是专门等我吗?有何事?” 江知白挡在两人中间直翻白眼。 祝迩仿佛看不到中间这个煞风景的,笑得一脸温润:“泰山日出闻名遐迩,在下想邀请吴姑娘明日一起去欣赏日出,不知姑娘是否有空?” 江知白忍无可忍:“没空!” 祝迩依旧没给他眼神,只看着高大肩膀后露出半个额头的陆无衣。 江知白呵呵一声:“武林大会比武在即,祝公子不去好好练武,还有心情约人看日出?堂堂铸剑山庄也是百年门派了,别到时候名次还不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啊。” 祝迩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江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若是你这边客房紧张,我可以在我们的院子里给你匀一个空房出来。” 江知白整张脸都阴沉下来了,眼睛黑沉沉地盯着风度翩翩的祝迩。 陆无衣出声打断这份剑拔弩张:“不必了,我要练功,没空去看日出。”说着,拉着江知白的手臂进了客院。 祝迩转身看着他们的背影,喊:“吴姑娘,你几时出门练功,我陪你一起啊!” 江知白砰地关上门。 “你对他态度怎么这么好?”关了门,他就气呼呼地瞪着眼睛问陆无衣。从前和人寒暄都是他的事情,陆无衣对于没有价值的人从不会主动理会。 陆无衣给他倒了一杯水,自己也倒了一杯,一边喝水一边解释:“他以前和我一起长大的,我对他比较了解……” “哦――”江知白立刻打断,“青梅竹马,旧情复燃是吧!”他转身就要开门出去。 “你去哪?”陆无衣喊住他。 “我这就去把他杀了!” 陆无衣猛地站起身拉住人:“你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江知白盯着她的眼睛:“你对他旧情有几分真,我就有几分真。” 陆无衣:“疯子。” 江知白抽手,开门。 陆无衣一把按住门,重新关上:“追女孩子不是靠杀人,懂吗?” 江知白气冲冲的:“那靠什么?人死了就会被遗忘,我先让他死了再说。” 陆无衣用力按着门:“不会!人死了才会永远记得。” 江知白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你还要永远记得他!” 陆无衣:…… 也不知道他真疯假疯,威胁:“你再发疯,我就不告诉你我和他的事了。” 第244章 正邪不两立17 讲道理果然不如威胁有效,江知白松开拉门的手,睨着陆无衣:“你说,说完我再去杀他。” 陆无衣觉得这家伙想杀人的时候比驴还倔,气得一脚踹过去:“杀个屁!我跟他关系还没跟你近,先把你自己杀了!” 这一脚挠痒痒似的,江知白一点没感觉,但仿佛被按下了某个开关,脸上立刻阴转晴:“那你们什么关系,你对着他,连我们夫妻关系都不承认了。”还有几分小委屈,语气转变流畅得仿佛不是一个人。 陆无衣无语极了:“我什么时候和你是夫妻关系了?” 江知白:“这些日子见外人,你也没否认啊!” 陆无衣:“我今天也没否认。” 江知白凝眉一想,是啊!顿时发现原来是祝迩那个小子脑子和别人不同:“都是祝二傻子!”两人住一块了还不信,偏要来问。 陆无衣回去坐下:“他就是这个性格,见了稍微美貌一点的女子就走不动道,家里早有好几个姬妾,不过没娶妻而已。” 江知白一听,彻底放松了:“看不出来啊,竟然是个花花肠子?” 你看不出来才怪了。见了陌生女子一面就上赶着约人,这种人不是花心好色是什么? 陆无衣压了嘴角,无视他仿佛真不知情单纯的模样:“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他的性格早就知道,我家人也都一清二楚,所以早两年,铸剑山庄想要和我家结亲的时候,我爹娘全都拒绝了。” 江知白提高声音:“这小子还想娶你!” 陆无衣强调:“我爹娘拒绝了!” 江知白:“那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陆无衣抬手往他脑袋上一拍:“还听不听?” 任凭江知白武功高强,被人拍脑袋却一拍一个准,顿时乖乖坐好,一脸真诚:“听!听!你继续说。” 陆无衣沉吟:“所以现在我在想,铸剑山庄仇恨我家,会不会也有这件事的关系。” 江知白早前还说祝大霖看上去不像心胸狭窄之人,现在却仿佛完全忘记自己说过的话:“那肯定是,这家子个个贼眉鼠眼不像个好人,祝大霖祝迩都一副心胸狭隘的模样,估计新仇旧恨一直记在心里,就想要陷害你们陆家。” 陆无衣无奈地撇开眼,不想和他说话了。 这人现在说的话根本信不得,都是胡言乱语。 江知白却往前凑过来:“小衣儿,你也知道我在追你啊?我的《凤求凰》都可以倒着吹了,我还以为你没听懂呢。” 陆无衣脸一红,翻了个白眼起身:“到点了,吃饭去了。” 江知白追过去,肩抵住她的肩并肩往外走:“慢点,赶不上我带你下山吃馆子。” 泰山派为了招待普通客人方便,专门弄了一个大堂,摆上餐桌,供所有人到点进门吃饭,而某些大门派的掌门、嫡传弟子,则可以有单独的送餐服务,有的还能点餐。 江知白和陆无衣自然没这个服务了,都是去饭厅吃大锅饭。 路上一点都不巧地遇见了祝迩,这位本可以单独用餐的二公子带着一个师弟笑意盈盈地跟着他们去饭厅。 四人刚好一张小方桌,饭菜一桌几盘有定量,江知白看看这两人不太能吃的样子,没赶人。 铸剑山庄富裕,祝迩吃惯了精细美食,哪里看得上饭厅的粗食,吃着饭,眼睛大半时候都落在陆无衣身上,不停和她找话题。 江知白知道了陆无衣对此人的评价,倒也不急了,今天厨房难得上了一条红烧鱼,他专注吃饭。 吃了没几筷子,江知白一如既往地快准狠戳中鱼肚子,撸下一大块鱼腹肉,沾了沾酱汁――送到了陆无衣碗里。 陆无衣一呆,看他。 江知白脸色别扭:“看什么,快吃。” 陆无衣想起当初养伤在客栈,此人给她娘亲过冥寿,却自顾自吃好喝好,把鱼尾巴留给她……这今夕对比,顿时嘴角扬起压不下的笑意。 祝迩见了立刻叹惋,自己怎么没想到呢?赶紧拿起筷子给鱼翻了一个面,夹了一块鱼腹肉要递过来。 江知白半空拦住,稳稳夹走:“谢谢啊。” 祝迩:“……” 陆无衣无意此时与祝迩起什么纷争,开口缓和气氛:“祝公子来得有些晚了,我们已经把周遭的风景都看完了,当地有不少特色美食,祝公子若是有兴趣,可以带着人下山去逛逛。不过我早已去过了,再去第二遍没什么意思。” 祝迩便有些失望:“我一人去有什么趣味?” 说到这他就有些怨气:“我们本是早早出发的,谁知道半路遇上了一些事,耽搁了好久。” 陆无衣不动声色地问:“可以问什么事吗?是不是也遇上争夺《阴阳经》的人了?” 祝迩见陆无衣对这个话题有兴趣,就立刻殷勤地说起来,哪会有什么合适不合适可说不可说的:“抢经书的人多了去了,和我们家也没什么干系,就是我们山庄一个弟子被害了,本也没什么,但引出不少他的家务事,他妻子在当地处理,正好遇上我爹途径那地,女人就找上门闹了许久。” 陆无衣迷惑状:“越发听不明白了,弟子被害,他妻子为何找庄主闹?希望庄主帮她家报仇吗?” 第266节 祝迩摇摇头:“哪有什么理由,不过是看我前段时间和他走得近了一些,那妇女就觉得自家丈夫了不起了,想多拿点抚恤金。” 江知白和陆无衣对视一眼,语气故意微讽:“既然和你这个庄主公子走得近,人家出事,你都不照顾一下遗孀?咱江湖人最讲究义气,你们山庄也太刻薄小气了吧!” 祝迩恼怒:“你懂什么!那不过一个外门子弟,你知不知道他因什么死的?” 江知白激他:“怎么死的?” 祝迩拿扇子掩面,一副很没脸说的模样,奈何陆无衣也好奇地看着他,怕她以为自己不讲义气,为了美人,到底说了:“他死时,身边还有个勾栏赎身的女子,是他在当地的相好。”说完立刻澄清,“我和他完全不算交好,不过是他之前主动凑过来,做了些事,我觉得他有点机灵,便赏了银子,带着他玩了几回。” 江知白:“那肯定是最近的事,所以他妻子才觉得丈夫是为你办事,出事也该有你负责,她这么想也很有道理。” 随行的弟子想要打断这个话题:“二公子,这是山庄内务……” 祝迩不理会:“有什么不能说的,都是去年的事了,事情是郭振威自己做的,我就是看他机灵赏了他一点银子,怎么还能赖上我了,我也没让他养外室,在外头胡来啊!我若是娶妻,那肯定一心一意对她,绝不会有第二人。” 江知白想到陆无衣说他在家中有好几个姬妾,忍笑。 陆无衣却吃不下饭了,放下筷子。 江知白见了,夹了一块肉过来:“再吃几口。” 祝迩看不懂怎么了,傻傻停下解释。 陆无衣拿起放在边上的剑,要起身,江知白按住她的手:“一饭一食,当思来之不易,吃完再走。” 陆无衣深吸一口气,面对着祝迩真的一口都吃不下去。 江知白给她夹来一块剔了鱼刺的肉:“别和自己过不去,吃完我陪你去练剑。” 祝迩:“练剑?我陪你去啊!” 江知白眼风一扫,祝迩身下的椅子突然断裂,他挥舞着四肢,狠狠摔了一个屁股蹲。 满厅的人都停下说笑看过来,看到他四脚朝天的情状顿时哄堂大笑。 祝迩丢脸至极,顾不得后背屁股痛,捂着脸落荒而逃。 陆无衣想笑,想起他刚才说的,他欣赏郭振威机灵,又笑不出来了。 江知白等他走后,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晚点我带你去看看。” 陆无衣看着快要冒尖的饭碗,拿起筷子:“别夹了,你自己吃。” 江知白却觉得投喂的感觉真是不错,比自己第一时间吃了好吃的还满足,夹第一筷子的时候还觉得别扭,现在却已经行云流水满足不已。 陆无衣明明心情不好,但这次还是吃撑了,在山上散步许久,两人又练了一套剑法,直到天黑才下山。 当天夜里,江知白和陆无衣再次夜探铸剑山庄下榻的客院。 最初他们曾来过几次,但没听到什么消息,而陆无衣要依靠江知白才不会被祝大霖发现行迹,难免有些过于麻烦,就不再来了。 祝大霖对带出门的子弟约束很深,每天都会听他们在外行走得到的消息、以及一天行事汇报。今天祝迩这边,汇报便出了岔子。 祝大霖很不满祝迩在外说起郭振威的事情。 祝迩觉得没什么关系:“不过一个外门弟子,死得也不光彩,我也没说他之前做的事,谁会知道?”反而狠狠瞪了几眼打小报告的师弟。 祝大霖怒气冲冲:“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做人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你看看你大哥是怎么做的!再看看你自己!为了女色就到处说不可说之事,你迟早死在女人身上!” 祝迩仿佛被触到了什么痛处,顿时像斗鸡一般:“我怎么了?!又不是我让郭振威去陷害陆家的!我也没派人混在人群里推波助澜栽赃陷害!我清清白白的,不过赏赐了郭振威几个银子,我可比他强太多!” “啪!”一声破裂声,祝大霖隐忍的怒吼响起,“闭嘴!” 祝迩顿时没了声音。 祝大霖沉沉的声音一字一句响起,极冷:“我说过,谁也不许再提陆家的事,” 祝家大公子祝弈这时开口:“爹,白帮至今还没来。” 祝大霖缓了语气,但冷意未散:“你舅舅给我写信了,他拿到了一些东西,肯定会及时赶过来的。五岳盟……也不过如此罢了。” 祝弈低声:“舅舅有说是什么东西吗?您也不要太信舅舅了,当时第一批进陆家内室的就这么几人,何至于至今不知剑法下落?” 祝大霖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你不用管,且看戏就是。剑法不剑法的,我们也不是非要不可,如今在西湖,铸剑山庄独大,这便成了,旁的,你们在外无需计较,越是做了第一庄的人,就越要谦逊。” 祝弈恭声应是。 祝迩撇嘴,闷闷应声。 屋顶,两个黑影消无声息地离开。 回到客院,正要开门进屋,外头天空突然响起爆竹声,陆无衣闻声看过去,就看到一朵朵焰火在半空炸开。 是山脚下在放烟花。 “今天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都不是啊!”客院的其他人也纷纷推开窗看出来。 “是不是山脚下哪家富户在办喜事?” 江知白看着远处天边看了一会儿,在邻居们的目光下,揽着陆无衣进门。 进了门,焰火的事便抛在了脑后,他敲敲桌面:“差不多捋顺了,郭振威媚上栽赃,铸剑山庄、白帮、五岳盟等等名门正派各怀鬼胎顺水推舟,没人是冤枉的,你家这惨剧,只怪怀璧其罪。” 原本还有个铸剑山庄不确定上位掌事者是否知情,如今也确定了,不仅知情,而且是推波助澜人之一,一个都不冤。 他问她:“想好怎么报仇了吗?十天后就是武林大会,你的仇家们――可都聚一起了。” 陆无衣沉默,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再回头看,只觉得那一夜真是荒唐又恐怖,流言杀人,无需绝世武功;名门正派的人心险恶,比之魔教又有何不同? “且看戏就是,白帮这不是还没来吗?”她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 江知白再三查看她神色,确定她没事这才放心。 两人一床一榻各自歇息,快睡着前,江知白说:“我明日去山下买点东西,你想吃什么?” 这就是他单独下山的意思了。 陆无衣:“不用。” 江知白:“我会尽早回来的,给你带好吃的来。你一个人就别去练剑了,还有别见那个祝二傻子……” 陆无衣翻了个身不理他碎碎念。 第二天,陆无衣醒来就发现他人已经走了。 虽然不想听他的话,但是出去也的确是个麻烦,祝家再熟悉她不过,万一提早被认出来,大好局势满盘皆输。 想完这些,陆无衣这天多睡了半个时辰,然后一直在屋里练内功,到了中午用膳的时候,她正要下地出去,门砰地开了。 “我回来了!” 江知白大包小包地进门,兴冲冲的:“没饿坏吧,快看我带了什么好吃的来!” 陆无衣慢慢走过去,在一堆食物香气中,精准地闻到了一股特有的脂粉香。 江知白浑然不觉,把酱肘子、肉馅烧饼、白糖糕……一样样摆出来,仿佛上午下山一趟就专门是为了买这些去的。 “泰安的花楼,大清早也开门做生意吗?” 第245章 正邪不两立18 江知白摆盘的手一顿,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眨眨眼睛:“哈?小衣儿,你说什么?” 陆无衣看了一圈他的衣裳:“脂粉味太冲了。” “不可能啊,我特意――”戛然而止。 陆无衣看着他:“特意什么?” 江知白闭紧嘴,抬手将衣袖凑到鼻子前使劲闻,别说,真的有股香脂味儿,但不知道是味道淡还是他闻习惯了,离得远了他就闻不到,所以完全没发现这个破绽。 他立刻挂上笑脸:“我去那边打听了些事。” 陆无衣坐下,一边吃东西,一边听他编。 “你不知道,这花楼啊消息最多,这些大男人聚集在一块儿不是比武就是逛花楼,小道消息多着呢……” 江知白越说越干巴巴,自觉放弃,强调:“我真是去办事的。” 陆无衣嗯了一声:“所以,你们找据点,喜欢找花楼?” 江知白便知道她什么都猜到了,觑着她脸色,不说话。 陆无衣也不见怒色,也没有什么不高兴,只是平静地问:“你们打算在大会上做什么?可以说吗?” 江知白捻了一颗豆子扔进嘴里,嚼了半天,咽下,说:“我对这些正道侠士没兴趣,有人有兴趣,我盯着她来的。” 陆无衣点头,专注吃起小食,不说话了。 她不追问,本该让江知白松一口气的,但是也不知怎么回事,他觉得自己似乎犯贱了,竟然觉得难受起来,而且她不说话时间越久,他越难受,屁股底下都仿佛长了刺,坐立不安。 “你怎么不问了?”江知白憋了半天,憋不住,到底问出了声。 陆无衣噗嗤笑了,她以某人如坐针毡的模样佐食吃得很是开胃,如今正好吃饱了,拿起帕子在他紧盯的目光下慢条斯理擦手。 擦完,这才开口:“昨晚的烟花是信号。” 江知白点头:“也……不是故意瞒你……这不是,说来话长……” 陆无衣认可点头,拿起剑:“走吧,去后山练剑。” 江知白犹疑:“你生气啦?我真没什么瞒你的,只是一时说不清,你也说啦,我是好人,我可以保证,我杀的人都是恶人!” 魔教里也没几个是好人,江知白这个保证说得那是理直气壮。 陆无衣回头对他笑笑:“我何时生气了?等了你一上午,还不抓紧时间去练剑?”说完,直接走了出去。 江知白愣了一下,恍然,顿时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神采飞扬,心里头仿佛有个泉眼通了,汩汩冒着泡,那个欢快的感觉,比隐瞒她的时候畅快了百倍。 “小衣儿!”他喊了一声,追上去,“小衣儿,小衣儿你等等我。” 陆无衣忍着笑,任由他追着。 等他追上来了,她问:“你这么爱去花楼,没遇上几个漂亮姑娘?” 江知白一脸严肃:“世上花千朵,各有各的美,我要是个个都留心,岂不是要累死。” 陆无衣也分不清他又是胡吹了还是真心的,不过此人洁癖甚重,当初和她去花楼睡一夜已经是极限了。 说到这个她想起什么,看向他:“你是不是对气味不太敏感?” 第267节 江知白茫然:“是吗?” 陆无衣随手从路边摘了一朵野花,自己凑到鼻尖闻了闻,又递到他面前:“什么味道?” 江知白接过,抵着鼻子嗅了半天,犹豫地说:“淡淡的花香?” 陆无衣摇头:“这花没香味,最多草木香。” 她让他闭眼,左手摘了一把松针,放在指尖揉搓,右手抓了一朵野菊,先后在他前面晃了几晃,问他:“哪个是菊花,哪个是松针?” 江知白嗅了半天,答错。 她不断拉进距离,直到几乎贴近他的鼻子,他这才闻到了松针碾碎后散发的气味,分辨正确了。 江知白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她。 陆无衣:“从前一直没发现自己嗅觉弱?” 江知白动动鼻子:“似乎……也没什么发现的机会……” “是天生的吗?” 江知白眼神微空,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许久后猛地抽神,笑了笑:“可能吧,但是我可以闻到那些肮脏的味道。” 陆无衣问:“什么是肮脏的味道?” 江知白下意识想要插科打诨,抬眼对上她的眼睛,顿了顿,咽下了嘴边的话,说:“血。” 陆无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江知白说:“我闻得到很细微的血腥味,但对这些花香味,可能分辨不出来。” 陆无衣想到了什么,笑:“比如那日某位的尿骚味?” 江知白一脸嫌恶:“恶……你别提了,要吐了。” 陆无衣笑了几下就不笑了,她开始思索,是什么,让一个人嗅觉没出问题,却只能闻到厌恶的东西,而对正常人来说的“香味”反而难以分辨? “你不是苗人谷的吗?”她问,“难道苗人谷避世后……” “当然不是!”江知白立刻否定,显而易见,他很排斥把苗人谷和他现在所处的地方相提并论。 “苗人谷很美,等我们办完了事,我带你去谷里,你去了就会喜欢的,四季四景,比西湖一点都不差!” 陆无衣毫不迟疑地笑应:“好啊!” 江知白侧头看她,眼里有了笑,没告诉她,苗人谷规矩,一个苗人谷的男子邀约一个谷外的女子入谷,不是单纯的做客而已。像他们这样的情况,他邀请她去谷里,她也答应去,两人进了谷就是默认的一对了。 既然搞清楚了铸剑山庄的问题,陆无衣便有心避开了祝迩,再没和他碰面。 祝迩被他爹教训过,又几次找不到人,就没了耐心,索性下山寻乐子去了。 ;这么过了几天,武林大会的日子到了。 白帮赶在最后一天上了泰山,泰山派当晚办了一场宴席,邀请这些名门大派一起饮宴商谈,白帮和衡山派斜对角而坐,掌门之间目光交接,面不改色。 第二天一早,武林大会开始。 泰山派在玉皇顶搭了好几个大台子,只要江湖侠士报名就可以上台比武,除了不可伤人性命、不可使用阴暗招数,其他都是拳脚无眼,各凭本事。 刚开始下场的都是小帮派,或者大门派的外门弟子、小徒弟,有实力的都留着精力准备最后一天上。 这场比武会持续三天。 江知白爱看热闹,第一天就跑去比武场看比武,然而没多久就兴致缺缺,打道回府。 他的武功陆无衣都看不出有多深,只知道每次来去自由,这些门派掌门都发现不了他的踪迹,步履吐纳更是无声无息,仿佛幽灵。这样的高手,看小喽喽打架,除了最开始没见过看得热闹,没看多久就会觉得枯燥乏味了。 比武第二天,大门派有人下场,恒山派弟子丁一正连胜五场,守住了擂台。 此时照理已经没什么小门派的人留下了,即便留下拔尖的,也被丁一正一一打败。大家都知道,现在是这些名门弟子的战场了。 下午的时候,出乎大家意料,一个无门无派、年纪二十来岁自称吴浪的江湖游侠飞上比武台。 起初,大家的反应是:“这时候才上来,再有本事也要被一脚踹下台了。” 打着打着:“这个吴浪什么人?竟然和丁一正打了二十几个回合了!” 接着胜负渐渐显露:“丁一正落下风了!好!吴浪厉害啊!” 世人都爱看无名小卒打败名门高手的戏码,场上的吴浪和丁一正正好符合这两个定位。 一时之间,吴浪声名鹊起,比之前坚持了十几个回合最后败给丁一正的人还出名。 陆无衣和江知白练剑回来听说了这个名字,立刻赶去比武场看战况。 这个吴浪是匹真黑马,他们到的时候,不仅丁一正早就输了,嵩山派、铸剑山庄、昆仑派、玉关门的人都败在了他的手下。 他使一把大刀,人却长得像杆竹子,和手里的大刀格格不入。 陆无衣完全不认识这个青年,看了半场他的刀法,忍不住赞叹:“好刀法。”大刀笨重,然而在吴浪手里,却比剑还要灵巧,刀影重重,又快又刁钻,对手在他的刀下无处可逃。 “你知道他是谁吗?”她问江知白。 江知白苦笑:“小衣儿,你真把我当百晓生啦,这样突然冒出来的人,我打听再多也打听不到他的消息。” 陆无衣看他一眼,心想:你有一个通天阁,可不就是百晓生? 江知白说完又自顾自笑:“不过我还是很开心,小衣儿这么相信我,说明我在你心里比百晓生还厉害是不是?” 陆无衣面无表情扭回头:“想太多。” 和她一样疑惑吴浪到底是谁的人满场都是,围观众人除了不断叫好,就是在问这个吴浪是谁。 因为吴浪的突然出现,几大联盟优秀弟子提前下场,而第二天的比武,最终以吴浪一刀将泰山派大弟子打下比武台而告终。 江知白吃完晚饭,天刚黑,就兴冲冲地拉着陆无衣去做梁上君子:“快,我们去看热闹,泰山派今晚要彻夜亮灯,气得睡不着了!” 这看热闹的着急劲儿,像极了街头赶去看邻居打架的大妈。 不过今晚泰山派的热闹的确好看,泰山派掌门看都没去看受伤的大弟子,黑沉着脸坐在正堂,周身气压极低,同坐的衡山派、恒山派掌门也都静默不语。 泰山派掌门:“此人不能留。” 恒山派掌门小声安慰:“也不必太过担忧,各门派掌门还没下场呢……” 泰山派掌门呵斥:“蠢!他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子!哪个掌门愿意以大欺小和他比武?赢了也不光彩,还会耗费内力被别家渔翁得利!” 衡山派掌门慢慢开口:“就怕出现这个局面,若是我们这些掌门不下场,那这个小子就占尽便宜,若是下场,又以什么理由?他无门无派,我即便想找他师傅,也找不到人。” 他们原先的打算便是,哪家弟子赢了,他们就下场和对方的掌门师傅对阵,如此,顺理成章地从徒弟辈比武,过渡到掌门之间竞争。 现在这个吴浪却成了例外,无门无派没有师傅,居然武功高强到把泰山派首徒都打败了! 衡山派掌门说:“现在唯一能下场的……”他看看泰山派掌门。 不错,泰山派首徒被打下擂台,掌门自然有理由上台切磋,但是如此一来,泰山派不仅没了格调,而且大概率没法等到最后成为武林盟主了。他们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三人的功夫都没到数一数二,更没法应付车轮战。 泰山派掌门脸色铁青。 恒山派掌门看看两人,咬牙:“我去!我们是五岳盟,本就是一体,我去理由也充分。” 泰山派掌门脸色松了松,但还是觉得不甘心:“你也说了,五岳盟同气连枝,即便你去,无论输赢,五岳盟总是吃了暗亏。” 恒山派掌门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那还能怎么办!难道就等哪个冤大头自己站出来?会有这种好事?那些人精,现在个个都在看我们的热闹!” 衡山派掌门沉吟许久,突然说:“也不是没别的办法。” 还能有什么好办法?连江知白都好奇地使劲往洞口凑了凑耳朵,陆无衣脸被他挤得偏移…… 江知白马上注意到了,不好意思地笑笑,揽着她的肩膀把人拉近,紧贴在一起,趴在屋顶洞口继续听。 衡山派掌门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上来:“之前这么多年,江湖上从没听说过吴浪这号人,这段时间纷争颇多,也不见这个人的踪迹,突然冒出来,武功有如此强,是不是――” 下面的声音被压得极低,两人只听到隐隐约约的几个字: “……什么神功……阴阳……速成……” 第246章 正邪不两立19 陆无衣脸沉了沉,只觉得这帮子人真是够卑鄙。 江知白也立刻明白衡山派掌门的意思,眼睛一转有了主意,悄悄盖上瓦片,揽着陆无衣无声无息地飞走。 两人回了房间,江知白找来一张纸,用左手写上一行字,重复写了好几张,各自卷成一团,起身出门。 陆无衣知道自己功夫不够,看完他写的内容便安坐一旁,等他回来。 江知白写的是:五岳盟诬陷吴浪得经书,意图盟主之位。 他来去非常快,陆无衣等他回来,便问:“送了哪几家?” 江知白卖关子眨眨眼:“好人坏人都送了,明天咱又有热闹可瞧!”非常兴奋。 陆无衣本是对这些门派的斗争、阴险厌恶不已,但江知白这仿佛小孩等着明天去赶庙会的兴奋劲儿把她逗乐了,心情跟着不自觉放松下来,还真多了几分看热闹的期待。 第三天,最后一个比武日到来,各大门派缓缓聚集到了玉皇顶,坐在四周看台,静等最后结果。 吴浪休息了一夜,精力竟然快速恢复,武当和少林的弟子上台,都被他纷纷打下擂台。 武当掌门和圆静大师安坐台上,脸色倒是维持正常,有些门派的长老、掌门已经控制不住神情了。 不知何时,底下观战的江湖人士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吴浪赢得越多,私语声越大。 当白帮首徒被吴浪一掌拍飞,直直摔进了看台,有了大声喊了出来:“吴浪!你到底什么人?” 吴浪容貌平平,沉默寡言,听到有人叫嚣,皱着眉看过去:“无门无派,江湖浪人,还有谁要切磋的?” 陆无衣倾身向前,仔细看着这人。 和满场好奇的人一样,陆无衣其实也很好奇这位是谁,如此武功高强却从没听说过,比武之前似乎从没有这个人,比武日一到,此人便从天而降,一举夺走所有人目光。 “这也太狂妄了!” “谁还想上去啊,五岳盟、昆仑派、白帮、蜀西盟、日月盟……这么多高手全都输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看这些门派的掌门也不一定打得过他。” “我看那个说法有可能是真的,他这身内力和年纪不符。” “不会真的练了邪功吧?” 第268节 练武之人耳聪目明,吴浪站在台上自然听到了这些窃窃私语,大刀一挥,声音洪亮:“不服的,上来和我比试就是!” “比个屁!吴浪你是不是练了《阴阳经》!” 吴浪闻声看去,皱眉:“《阴阳经》?” “一定是在他手里,不然内功怎么会这么强?” “看来《阴阳经》真是好东西啊,才多久,竟然让他有了如此武功,一旦练成,果真可以一统天下吧!” 吴浪眉头皱得更深:“《阴阳经》是邪功,功法饮鸩止渴害人不浅,江湖上又出现了《阴阳经》?” 包括陆无衣和江知白,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台上的吴浪。 有人喊:“他果然知道《阴阳经》!就是他!” “吴浪你别装了,你要是没有练《阴阳经》,怎么知道它是邪功!你自己练了神功就想争夺盟主之位,一人独吞神功!” 吴浪反驳:“我只是来切磋武艺,对盟主之位没兴趣。” “哈哈,这里就是比武争夺武林盟主的地方,你没兴趣来这干什么!” “那你下去啊!” “下去!” “下去!” 吴浪:“所以果然没人能挑战我了吗?”他语气失望,往台边走,“中原武林竟然已经如此无用?” “竖子好大的口气!”一声怒喝从天而降,一道深棕色的身影拦住了吴浪下台的路,恒山派掌门剑指吴浪,呵斥,“中原武林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子来评说!” 吴浪停下脚步,挑眉,眼中有了一丝光彩,他根本没理会对方说的这些话,举起刀,蓄势待发:“请。” 恒山派掌门却没有对战的打算,他义正严辞:“吴浪,你如实交代,是不是抢走了《阴阳经》!” 吴浪没想到他上了台却不是来比武的,顿时闪过失望之色,语气也不太好了:“我抢这种东西干什么?你比不比,不比下去。” 恒山派掌门这么多年在江湖上也算是德高望重,吴浪如此嫌弃,没有丝毫尊重的语气,顿时让众人激愤。 恒山派掌门却越发语重心长:“《阴阳经》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一出事,引起多少江湖纷争?你若是练了此功,也是你的机缘,不比小心隐瞒,但这本经书还是应该上交武林盟,待我们众位长老看过之后评定到底如何处置。如你所说,这神功有没有害我们还不知道,你贸然练了,对自己万一不好呢?” 吴浪的眼神有些放空,显然没理解他说的是什么东西。 但是底下的人却全都眼睛发绿地看着吴浪。 恒山派掌门这番话说得妙啊,说着说着,就造就了吴浪有如此武功正是练了《阴阳经》这一既定事实,然后引导众人默认《阴阳经》在吴浪身上。 这时,有人便喊了:“用《阴阳经》比武未免太不公平了!” “就是!吴浪不能算赢!”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满场都喊起了吴浪比武成绩作废。 看台上几个门派的掌门长老全都面色凝重地盯着场内。 吴浪却突然明白过来了,哂笑了一声:“你们是输不起?” 恒山派掌门面色一冷,立刻驳斥:“只要是光明正大地比试,大家都是英雄好汉,如何会输不起!小子,你莫要污蔑人!” 下面的不满声越发严重。 陆无衣感慨了一声:“这帮人真是尝到了舆论的甜头。”强者为尊的江湖人却搞起舆论的把戏,真的是过于讽刺好笑了。 吴浪站在高台之上,功夫胜过在场至少九成的人,却在一阵阵声浪之中,顿时成了一座孤岛。他本就沉默拙言,如今更是反驳一句就如同火上浇油。 陆无衣在人群中分辨都是谁在鼓动群情。 这一看,就发现更有意思了。 五岳盟的人不消言说,但白帮、铸剑山庄的人都在,跟着众人一起造大声势,白帮帮主难道不打算报复衡山派掌门,还要帮五岳盟不成? 台上,气氛达到了最高点,吴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说什么,没人听;他若走,便承认了手握《阴阳经》,这满场的人,谁肯放他走。 吴浪不是傻子,很明白自己的处境,握着大刀的手越来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眼看着一个大有前途的年轻人就要被逼死在台上,圆静大师再也忍不住,站起了身,用内力对着全场喊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场上终于静了一瞬。 圆静大师看着台上的两人,劝说:“赵掌门,吴施主是否有真经还有待商榷,如今一切不过都是大家猜测,凭着猜测论定,欠妥当了。” 武当派掌门也赶紧起身应和:“圆静大师说的是,我们无人见过《阴阳经》,不能看谁的功夫高便说谁练了真经。” 衡山派掌门立刻说:“正是我们无人见过,可这小子却张口说出真经不好,说明他见过啊!” 吴浪脸色阴沉:“我没见过,但我听说过这本内功心法,我说的都是实话!” 峨眉派掌门起身:“阿弥陀佛。官府定罪讲究证据,这位少侠身上的确有谜团但也不能说他就是练了那功法,依贫尼看,不如先请这位少侠下去,我们先比完武再说?少侠也说了,他只为切磋武艺,不打算争盟主之位。” 泰山派掌门神色缓了缓,张口正要说话,白帮帮主呵呵一声冷笑吸引了众人视线。 “师太,你是出于一片慈悲之心,可知道如此却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 圆静大师等人看向白帮帮主,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帮帮主则毫不留情地直指泰山派掌门:“五岳盟为什么抢着办武林大会?不就是想要盟主之位吗?众位江湖兄弟们,大家别被他们蒙蔽了,以为这比武大会真的公平公正!有问题的不是吴浪,只要今日有人连赢各大门派,尤其是赢了五岳盟,别管他是吴浪、刘浪还是张浪,全都是练了《阴阳经》的魔头!” 他满面冷笑:“是吴浪本人有问题吗?不,是他挡了你五岳盟的道!” 众人哗然。 五岳盟几个掌门齐齐起身直面白帮帮主:“白帮!你不要血口喷人!” 白帮帮主自然是有备而来,下一秒就将目光转向了衡山派掌门,说起衡山派掌门上门邀请的事来。 “我热情待客,和魏掌门不醉不归,结果呢,魏掌门真好的酒量,喝到深夜回了客房还能夜探我白帮禁地,夺走我门派功法!” 仰着头听故事的众人惊呆了。 “什么?衡山派偷白帮的武功?” “疯了吧?”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衡山派掌门自然满口否认。 白帮帮主却深谙语言之艺术,一句一句反驳,说到最尽头,一个转折,突然爆出衡山派暗通魔教的消息。 “你被我追得仓皇出逃,不慎丢下身上的信件,我亲手捡到,魏大掌门,对此,你还有何话可说?” 说着,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 “圆静大师,您可以亲自查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圆静大师只觉得心惊肉跳,今天这个氛围,让他又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但信到了眼前,不得不看,他抽出信纸摊开,看了许久许久…… “大师,到底是真是假?” “大师,信上写了什么?” 底下的人催促起来。 圆静大师为难抬头,看向白帮帮主:“白帮主……这信……”他停顿了一下,“这信正楷写就,没什么笔迹可循,下面的私章也污了大半……这……也不能证明一定是魏掌门。” 他说的话很客观,从中可以听出,信是真的有问题,但是到底是不是魏掌门写的却不确定。 围观众人跟着平静了一些,看着台上形势。 魏掌门却仿佛立刻有了底气:“我从没串通魔教,这信简直就是个笑话!就凭这莫须有的信,就要构陷于我,白兄,我和你何仇何怨?” 江知白呵呵:“轮到自己就是莫须有,当日他们怎么不这么说!”他作势起身,想浑水摸鱼出声反对。 陆无衣拉住他:“还不到时候。” 江知白扭头看过来:“你竟忍得住?” 陆无衣哂笑:“忍了三百多天了,怎么忍不住这一会儿?” 江知白握住她的手。 陆无衣低头看看,又抬头看他。 江知白别开眼睛装作无事发生。 陆无衣拿剑柄朝着他手背一拍:“松开你的爪子!” 江知白手一缩,一脸好心被辜负的模样,瘪嘴。 场上,各方人马还在对峙。 有人在人群里喊:“六桥山庄通魔教的信不也是正楷所写!说不定这就是他们和魔教约定的字迹呢!” “什么?六桥山庄的信也是这样的?” “六桥山庄都满门尽灭,衡山派就这么一句话放过,不合适吧!” “五岳盟其心可诛,有衡山派在,武林盟主之位绝对不能给他们!” “说起来,若是六桥山庄还在,这盟主之位,陆贤章当得。” “当日上西湖杀人满门的,不就是五岳盟吗?” “这么一说……” 江知白看着这场上舆论风向刮过来又刮过去,渐渐看出了门道,击掌:“妙啊!这白帮,真是妙啊。” 若是五岳盟在六桥山庄一事上悟出了江湖团结的力量之大从而想要一统武林,那么白帮,则悟出了“人言可畏”,并且对人心、流言的把握越发炉火纯青。 白帮这次到底带了多少人来,五岳盟可能都不清楚,而陆无衣去过白帮,又特意观察底下带风向的人,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第247章 正邪不两立20 五岳盟安排的那些人既不像白帮、铸剑山庄的人早有准备,被打得猝不及防,又没有白帮和铸剑山庄的经验,场下的风向一下子被白帮带着跑。 普通人遇到这样的反转突变本就脑子发蒙,来不及思考其中前因后果辨别真假,有人看似逻辑缜密地带风向,大半的人便都信了。更何况,江湖人不识字的多,大多都是草莽,所谓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还真是没几个太聪明的。 于是,整个大会突然之间就成了集体讨伐五岳盟。 泰山派掌门坐不住了,起身往圆静大师这边走,和几个门派掌门们商议该如何解决此事。 第269节 那封信所有人都看了,大家并不觉得这么一封模棱两可连做证据都不够充分的信件就可以判定衡山派串通魔教,大半的人也不信魏掌门会和魔教有勾连,但是白帮帮主说的话,却又让人无可反驳。 他说:“当初六桥山庄怎么没的?五岳盟拿着这么一封信就灭人满门,如今轮到他们自己了,众位就觉得证据不足?” 泰山派掌门怒瞪白帮帮主:“这怎能相提并论!当初那封信不过是个引子罢了,六桥山庄落得那个下场,是他们引起众怒!” 五岳盟和白帮一系互不相让,少林武当峨眉三个方外门派相对中立平和,不希望往日悲剧再次上演,出面调停:“且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吧。白帮主,这封信的确不足以证明衡山派私通魔教,不过衡山派有此嫌疑,暂时排除竞争此次武林盟主之位,各位看,这样处理如何?” 五岳盟内定盟主本就不是衡山派掌门,如此便也没吃亏,泰山派面色缓和想要答应。 白帮却不同意:“整个五岳盟都应该排除!谁都知道五岳盟同气连枝,衡山派和魔教沆瀣一气,五岳盟还干净吗?” “你不要得寸进尺!”泰山派掌门大怒。 气氛猛地剑拔弩张。 圆静大师又一次念佛号缓和戾气:“阿弥陀佛,此次武林大会的比武是为了选出盟主共同讨伐魔教,如今盟主未选出,我们自己却如此内乱,如何还能成就大事?” 武当本来是和少林有嫌隙的,但不知为何,这次步调一致十分和谐,圆静大师刚说完,武当掌门就跟着赞同支持,然而他们加上峨眉也不过三票,剩下的门派却各有心思,对于排除五岳盟这个有力对手都持赞成态度。 如此一来,少数服从多数,五岳盟即便再百般不愿,也在众人异口同声之中,被投票投了出去。双拳难敌四手,五岳盟这三个掌门功夫也不是多强,性格也不是多刚硬,面对这样的局势,只能暗吞苦果,憋屈得要死。 陆无衣站在远处都能看出泰山派掌门的脸色是多么难看。 江知白更是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峰回路转,跌宕起伏,竹篮打水一场空,精彩啊精彩。” 大会的比武再次继续,仿佛《阴阳经》这事从未发生过。 吴浪站在台上,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人看了一圈,手里的刀突然落了下来,说了一句:“无趣。”不等人上台挑战,径自跃下比武台,走了。 “走了?” “怎么这会儿又走了?” “怕了?” “心虚了吧。”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吴浪充耳不闻,所过之处,众人目光各异地主动让路,开出一条小道任他通行离去。 他走的方向正好冲着陆无衣和江知白,走到会场边时,就迎面对上了他们两个。 吴浪看到陆无衣先眼睛一亮,再看江知白,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江知白立刻躲到陆无衣身后,一脸怕怕的表情:“小衣儿,这人什么毛病,怎么这么吓人啊!他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陆无衣一脸无语,嘴里故意说:“很有可能,瞧你长得细皮嫩肉相貌不凡,又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很适合当个小相公。” 江知白一脸娇羞,握住她的肩膀:“原来在小衣儿眼里,我这么帅气啊!” 陆无衣:“……”朝天翻了个白眼。 吴浪走到两人身前,看着陆无衣:“我们比一场。” 前一秒还很害怕的江知白立刻把陆无衣拉到身后:“不比!” 吴浪眼睛发亮:“那我们比。” 江知白无语:“谁说要比武了,我是来看戏的。” 吴浪顿时失望不已,但犹不甘心:“怎么样才能同意比武?” 陆无衣推开江知白,好奇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找我们比武?” 吴浪:“你们武功不错,可以一战。” 江知白被推开一脸不爽,酸唧唧地在边上插话:“你说可以一战我们就要和你战啊,你练武练傻了吧!” 陆无衣问吴浪:“你不是中原武林的人吗?” 吴浪大概觉得有希望,有问必答:“我是中原人,不过长在西域,这两年才来中原武林历练。” 陆无衣点头,夸了一句:“你功夫不错。” 吴浪顿时满脸兴趣:“那我们比一场?” 陆无衣摇头:“我还有要事在身,没时间比武。” 吴浪却觉得这并不是拒绝,直接不走了,就站在陆无衣身边和她说话:“你要参加这个比武?没意思的,他们武功不高心思杂乱,这种比武不纯粹。” 陆无衣笑:“是啊,大家心思多得很,和你这种专心武功的不配,你很聪明及时下来了,不然后面麻烦更大。” 吴浪耸肩,看着比武台上重新上了两人。 是两个他分不清什么门派的掌门人。 “你的事什么时候解决,我等你。” 江知白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把拉过陆无衣:“我们和你熟吗?” 吴浪这人看着沉默寡言的,对自己执着的事却挺能说话:“江湖儿女萍水相逢,多相处便熟了。” 江知白深吸了一口气,被气死。 陆无衣难得看到江知白吃瘪,闷笑,笑得肩头都抖了一下。 江知白气得呀,委屈兮兮地哼唧:“你都没夸过我功夫好!我比他强多了!” 陆无衣还没说话,吴浪先说了:“是否比我强,比过才知道。” 陆无衣笑得更厉害。 江知白气得直运气。 暗骂:这个傻大个! 他们这边说得热闹,台上比武也十分热闹。相较于什么《阴阳经》、通魔教,今天在场的众人更感兴趣的是武林盟主之位。因此其他事情暂告一段落,大家的注意力重新被比武吸引。 而为了减少之前类似的麻烦,各大门派商议之后决定直接掌门、长老之间上台比武,最后的胜者便是盟主。 能当上掌门、长老的功夫都不会太弱,台上的比武顿时变得精彩起来,叫好声不断。 陆无衣不再和他们闲聊,专注看着高手过招,从中吸收经验。不仅是她,吴浪也认真看了起来,只有江知白依旧不怎么上心的模样,眼睛四处瞟,只为找热闹。 铸剑山庄武功不强,很快就落败离开。不过祝大霖向来心胸宽广,即便失败也很疏朗看得开,下台的时候气氛很好,大家也不因此而看低了他。 白帮帮主则上台得比较晚,直接和武当掌门对上了。 武当掌门上任不久,年纪比白帮帮主小了几岁,两人一样都是用剑。 陆无衣往前走了几步,仔仔细细看着白帮帮主的一招一式。 云松剑法天下闻名,白帮帮主也不是什么蠢人,众目睽睽之下不会轻易暴露,他当初偷练剑法不过是为了云松剑法“万招化无形”的威力。 然而武当掌门年纪不大却被选上一派掌门人,功夫自然不弱,而且他身为道教中人修身养性,比白帮帮主纵身酒色不知自律了多少,众人本以为白帮会更胜一筹,但打着打着,却是武当渐渐占了上风。 两人打到一个关键处,武当掌门一招纵云梯直飞上半空,然后一剑刺下,剑影密密麻麻将白帮帮主笼罩其中,简直避无可避。 白帮帮主眼看着无路可逃,众人纷纷摇头叹息之际,突然脚下踏出诡谲步法,大家还不曾看清发生了什么,他人已经逃出了武当掌门形成的剑影圈。 江知白:“碎影踏光,云松剑法第八招。” 白帮帮主求胜心切,一招得胜就如同瘾君子上瘾,忍不住使出更多招式。 他的本门武功到底有自己的特色,多年习武更是有自己的心得,使出云松剑法时根据实战和自身内功的不同进行了某些改编,不熟悉云松剑法的人一时之间并没有看出异样,但是熟知的人却越看越皱起眉头。 江知白更是满口讽刺,一招接着一招地报出招式名称,招招都是出自陆家。 “铮”的一声,武当掌门的剑被打偏,白帮帮主一剑刺在了他的胸口。 他微微一笑:“承让。” 武当掌门脸色却并不好看。 不知情的以为他年轻气盛输了心中不甘,但台上的掌门长老们却明白武当掌门的心情。 场上圆静大师年纪最长、辈分最大,不管他如何不愿意掺和这层出不穷的事情,却也不得不主持局面。 武当掌门退下,白帮帮主等着第二位挑战,圆静大师把人叫了过去。 白帮帮主自然心中有数,这些人一个个盯着他看是为了什么,人刚上看台就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这剑法我本不愿意使出来,但情急之下人之本能,我问心无愧,用了一招便索性大大方方使了剩下的招式。” 铸剑山庄作为姻亲,此刻的脸色并不好看,只有祝大霖一个神色还算如常,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大舅子。 在场的众人此时注意力都在白帮帮主身上,倒是没发现这个异样。 衡山派掌门自然第一个沉不住气,他可太知道内情了:“你用陆贤章的云松剑法,还问心无愧?” 白帮帮主冷笑一声:“自然问心无愧!我一不曾凭借一封信灭人满门,二没有偷没有抢,我为何问心有愧?” 衡山派掌门冷笑:“厚颜无耻,你竟敢说自己没讨伐六桥山庄?还敢说自己没偷没抢?” 白帮帮主同样讥讽回去:“如何不敢?无凭无据,我可不是陆贤章!” 他今天算是把自己的立场亮出来了,他不曾帮陆家说话,但是也不满五岳盟当日的所作所为,因此对五岳盟百般看不上。 在座的少林武当以及不少曾与陆贤章交好的人内心都是这么想的,觉得陆家冤枉,却碍于种种原因不敢说出口,于是内心便自然信了白帮几分,甚至对敢于说出来的白帮帮主有几分好感。 圆静大师叹气,直接问:“敢问白施主,你这剑法从何而来。” 白帮帮主理所当然地说:“自然是剑法主人赠与的!” 第248章 正邪不两立21 白帮帮主此言一出,一片哗然,大家自然不信。 圆静大师:“陆庄主为何将本门剑法赠与你?” 白帮帮主双手背后,一片坦荡:“我与他向来交好,每年去西湖,总有几回坐在一起论剑赏景,互相切磋。不仅是他赠我剑法,我也曾将自己的本门武功拿出来和他探讨,我们都是光明磊落互相探索更深层的功夫,并没有什么门派之见。” 祝大霖眼中一闪而过讽意,身体却往前一步出声支援:“我可以作证,的确如此。” 泰山派掌门被这两人的厚颜无耻震惊,别人不知道,五岳盟能不知道?当初讨伐六桥山庄,这两家可是全程参与! 他也不怕说出来。 “我看不是什么陆贤章赠与,而是你们趁着中秋夜一片混乱,进了陆家内室偷来的!” “这又是什么意思?”大家又看向泰山派掌门。 如今五岳盟和白帮一系算是互相咬上了,昆仑派这样有野心又不相干的门派自然看热闹不嫌事大。 第270节 泰山派掌门看了看众人,他今天是大概率做不成武林盟主了,心中早就没什么顾忌。白帮这种害他前功尽弃的始作俑者,他自然不能放过。于是,将白帮和铸剑山庄乔装讨伐队伍的事情细细说了出来。 这是大家并不知晓的事情,而更不知晓的是―― “当日五岳盟下山伏击柳无心,正是收到了铸剑山庄弟子的通风报信!信是从柳无心身上搜出来的,柳无心的消息是铸剑山庄告诉我们的,我们不过下山除魔,看到信件后去西湖询问事由,何错之有?” 日月盟盟主拍了一下桌子:“这又是怎么回事?合着都是铸剑山庄搞事?”西边的藏剑阁就是日月盟的,他们和铸剑山庄向来不和。 祝大霖无奈地笑了一声:“这事我从未听说过,乔装讨伐更是无稽之谈,我就在西湖边上,即便要参加也大大方方加入就是,为何要乔装呢。” 白帮帮主也说:“我们和陆家向来亲近,若是赞同你们,大可直接加入,事后也不会被流言攻击;年初我们几家和陆家亲近的,被江湖人骂成什么样子大家看不见?” 五岳盟当然想不通他们当初为什么这么做,毕竟最初的最初也没想到最终会让陆家满门被灭。如今这两家直接否认,他们竟也说不出证据理由。 上面的人争论不休,听不到内容的台下人开始躁动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又不比了?” “就是啊!强者为尊,不是最简单的事情!” “到底又在搞什么!” “白帮赢了就是赢了,难道武当输不起吗?” “我们武当怎么可能输不起!” “那让白帮主下来继续比啊!到底讨论什么东西说了这么半天?” “今天还比不比了?” “我看让那个吴浪上来都比这帮人强!比个武而已,讨论来讨论去,要他们自己选,那还搞什么比武大会!” “吴浪不行,谁知道他是不是练了《阴阳经》。” “他人呢,真走了,他走了,上哪去找《阴阳经》?” “在呢,在边上看着,等比完武,看武林盟主怎么说。” “他娘的,说来说去还是一句话!到底比不比!” 白帮帮主看了看台下:“圆静大师,陆家的事且再说,我们先把比武比完?现在选出武林盟主才是头等大事。” 泰山派掌门立刻说:“那你的资格也得取消!你如今也有嫌疑在身!” 白帮帮主哂笑,看了一眼台下:“我是无所谓,但是――大家会怎么想?选举盟主就该有足够的权威,先前吴浪被取消资格,现今我赢了又取消我的资格,大家还会服最后的胜者吗?” 他话刚说完,下面就果然传出类似抱怨抗议的声音。 “输不起!武林盟主难道是内定的吗!” “让白帮主回来比武!” “让白帮主回来比武!” 五岳盟众人顿时脸色难看不已。 圆静大师和其他几人商议了一番,昆仑派掌门说:“白帮主请,我来和你切磋一番。” 白帮主哈哈一笑,提剑纵身飞回台上,昆仑派掌门紧跟而来。 底下的众人一片欢呼:“回来了!回来了!” 白帮主在台上站定,回头与看台上的衡山派掌门对视,看到他脸色极其难看,自得一笑。 江知白手握玉箫,轻拍掌心:“这个白帮,有头脑有手段,还阴险狡诈厚颜无耻,是做大事的料,看来今天这个武林盟主之位要落入他囊中了。” 吴浪一脸不解地看过来,显然没明白这些不好的词汇怎么就成了武林盟主的特色了。 陆无衣没说话,全神贯注地观战几个高手对决。尤其是白帮帮主,他如今完全放开,直接使用云松剑法对战,在他手里,云松剑法又有了新的变化,陆无衣可以从他的招式中感悟不少经验、心得。 上台的长老、掌门一个接一个,但云松剑法结合白帮本门武功,竟然有出奇的效果,上台挑战的人仿佛面对一个全新的对手,对方剑法诡谲难测,内力深厚,己方却碍于比武场合不能殊死搏斗或者用一些不妥当的招式,白帮帮主竟然一次次都占了上风。 五岳盟派人在人群中指出白帮帮主使用云松剑法之事,起初大家的确将信将疑,觉得不妥当,但一场场比武下来,江湖人强者为尊的原始信念占据上风,所有人沉浸在白帮帮主数次扭转局面反败为胜连挫群雄的激昂之中,又有白帮的人手帮着辩解,众人将剑法之事顿时抛在了脑后。 陆无衣没理会场下的勾心斗角,只看高手对战。 江知白见她这么认真,便说:“不用想这么多招式、口诀,高手的经验都是实战出来的,回头我陪你对打,咱们打上一两年,保管你武功突飞猛进。” 陆无衣还不曾说话,吴浪立刻附和:“我可以陪你练。” 江知白脸立刻黑了,不满溢出天际:“嘿,我说傻大个,关你什么事啊!” 吴浪:“实战对敌,接触不同的对手才会有丰富的经验和感悟,只和一个人对打,后期就会停滞不前。” 江知白:“你懂什么!我一个顶他们几十个!” 陆无衣做暂停手势:“别吵了,结果要出来了。” 两人朝台上望去,只见一个白胡子老头被白帮帮主一剑横在颈间。 “这老头?” “东北金刀盟盟主,白帮帮主已经开始内力不济,但这位盟主似乎功夫更差。” 江知白啧啧:“这么老了,打完这场估计回去要修养好几月,金刀盟就没有别人了?” 吴浪说:“金刀盟有几个弟子功夫很好,比这个盟主强,不过已经被我打败了。” 陆无衣:“盟主、掌门本就更注重威望,不一定功夫最强,看来让白帮捡漏了。” 不管如何,白帮帮主连胜数场是事实,虽然门派中有如少林峨眉这样无心争夺没有派出真正高手的,但想要争夺的人,的确已经都出手了,如今无人可派,心中再不忿都无用。 泰山派掌门简直是气急败坏:“我不同意!他涉嫌抢夺陆家云松剑法,这样的人怎么配当武林盟主!” 衡山派掌门也跟着站出来:“他比武取胜用的是云松剑法,根本不是本门武功,这不能算!” 其实服气的还真没几个,这些门派本就互相不服,如今白帮有破绽,更加让人不服了。 于是,白帮帮主虽然取胜,却无人第一时间上台宣布结果。 白帮帮主对着台下的人使了一个眼色。 人群中立刻有人喊:“怎么回事!白帮都赢了,怎么还没人公布结果!” “还有人上台吗?” “白帮主以后就是武林盟主了吧!” “该改口叫白盟主了!” “对对,哈哈白盟主!” “别胡说!还没公布结果呢!说不定还有人来呢!” “还有谁啊,能上台的门派全都已经上了!” “……” “谁说的!锦州诛魔教前来讨教!” 一时之间,看台上也好,看台下也好,全都静了一瞬。 诛魔教? 魔教?! 江知白一直懒散的身姿直了起来,玩味地看着从入口走进来的红衣女子。 那女子一身红衣,脸上蒙着红色的纱巾,打扮妖娆,仆从环绕,打头阵的便是段疯子等江湖出名的恶人。 “魔教!真的是魔教!” 女子在若隐若现的纱巾下微微一笑,纵身朝着看台飞去:“我们是锦州诛魔教,和魔教可不是一回事。” “今天不是比武大会吗?我们诛魔教也是江湖的一份子,也有资格参加吧!” 她模样妖娆,说话娇俏,几个出家人都低头念佛无法直视,有些大男人则忍不住盯着她直看。 然而不管如何,区区女色还不能迷住这些高手的眼睛,尤其是白帮帮主,立刻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挥剑直指女子:“魔教妖女,你来得正好!今日就用你们这些魔头的血为我武林盟祭旗!” 刘心月呵了一声:“你一个背信弃义,灭朋友满门,偷朋友功法秘籍的小人,也配当盟主?” 刘心月毫无顾忌,话是用内力对着全场喊的,刚才看台上讨论了许久的话题直接被她公之于众。 白帮帮主厉声呵斥:“妖女勿要血口喷人!” 刘心月哈哈一笑:“你们杀了柳无心,他是我的人,你们到处买消息,通天阁也有我的人,你们说,你们干的事,我哪个不知道?” 她对着场上的人一个个看过去:“祝庄主,你家弟子了不得啊,柳无心采花一辈子,头一次被女人骗了,祝家人好手段!” 第249章 正邪不两立22 祝大霖脸色僵硬,但依旧沉住了气,然而祝迩沉不住气,他知道内情本就心虚,如今被刘心月栽赃立刻觉得找到了破绽,这事并不是自己有心做的,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张口便反驳:“胡说八道!我们根本没有栽赃陆家!” 刘心月神色一厉,祝大霖阻拦不及,站在她身边的男子就直接对着祝迩甩出一个暗器,祝迩连声音都发不出,捂着脖子倒地。 “二弟!”祝弈抱住弟弟,一摸,已经没气了。 祝大霖气得手发抖,却不敢轻举妄动。 刘心月冷笑:“我从不说虚话,质疑我没问题,谁否认自己做过的事,这就是下场。” 在场高手刚刚经历过比武,内力均有所消耗,刘心月带来的人却武功高强又有毒有暗器,顿时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而刘心月呢,她似乎很享受这种把名门正派的假面具撕下的快感,一个一个地点名说。 “铸剑山庄杀我门徒,伪造假信,你们的好姻亲呢,浑水摸鱼煽动人心,陆家全家死光了,白帮主这个昔日好友拿走了陆贤章的云松剑法闭关修炼。如今看来,练得不错嘛,都能当上武林盟主了!” 圆静大师脸色顿时难看无比:“此话当真?” 刘心月把玩着垂在胸前的头发:“我骗你们作甚?这云松剑法是好东西啊,比什么《阴阳经》好多了,就你们一个个傻的,不抢剑法抢一本不知好坏的经书。你瞧,魏掌门多聪明,知道从魔教的通天阁买消息,去白帮抢云松剑法呢!” “什么?!”所有人都看向了衡山派掌门,包括五岳盟的人。 陆无衣听到这看向江知白:“你的人?” 江知白嗤了一声:“我可不收这种手下。” 陆无衣皱眉,这就奇怪了:“她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通天阁不是你的人吗?” 江知白忘记了自己从没说过这件事,没多想便说:“她从教中叛逃出去,总会有些牵扯,通天阁嘛,也不是密不透风的,总有些虫子。” 叛逃?所以刘心月的确是诛魔教的人,只不过其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去了锦州另立门户? 第271节 陆无衣:“她现在是想做什么?” 江知白:“立威。魔教妖女,不干出点大事怎么算魔教?怎么有人愿意跟从投奔?” 正如他所说,刘心月是决心今天要借着正派的武林大会闹得大大的,她说完衡山派就说金刀盟,同样在东北,金刀盟的事情她知道得最多,连盟主老头的孙子欺凌了几个民女她都说得一清二楚。 金刀盟盟主气得差点原地昏倒。 陆无衣听着从南到北的门派一桩桩恶心事,忍不住说:“你们教中的人,是个个如此消息灵通?”这位“妖女”连昆仑派弟子□□不给钱都知道。 武林大会转眼变成了吃瓜大会,底下的人吃瓜吃得不亦乐乎。 江知白原本一脸冷淡地听着刘心月自得地揭短,听到陆无衣的话立刻脸上转了喜色,低头去看她:“小衣儿是夸我消息灵通吗?” 陆无衣无语别开脸。 吴浪也一脸没脸看的表情,赶紧转移视线免得辣眼睛。 没有换来陆无衣的搭腔,江知白便没了趣儿,直起身看着刘心月神色冷然:“总有些不长眼的以为可以首鼠两端,过了今日,终于可以清净了。” 陆无衣若有所思地看向他,又看向刘心月。 江知白这一路热闹看过来,其实等的就是今天?目标是刘心月? 这也说得通。众所周知,诛魔教扎根云南大理,但众人从没听过隔着整片山河一南一北的距离,还有个锦州诛魔教。如江知白所说,刘心月今天大闹武林大会,特意挑在所有高手比武之后、精力疲乏之际出现,就是乘虚而入,扩张声势,今天她只要闹成功了,这锦州魔教的名头便稳稳宣扬开了。 “诛魔教分裂了?” 江知白转了转玉箫:“小衣儿你这难倒我了,魔教的事,我这个大好人怎么会知道呢?”他倒也不至于完全色令智昏,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有所暴露,厚着脸皮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承认。 陆无衣无心追问,他不说,她便也不再提,转头看着场内的变化。 刘心月扒了所有正道的皮狠狠踩在了脚底下,又说出不少密辛让不少门派反目,大门派还没动起来,底下原本观战的小门派却先因她的挑拨起了冲突。 通天阁知道的消息太多了,从前他们遵守江湖规矩,什么都不说,大家相安无事;如今刘心月拿到消息毫不在意什么规则规矩,统统当着众人的面摊开来,纵然大家都知道这是魔教的诡计、刘心月的阴谋,却依旧心甘情愿地跳了进去。 比如如今已经打在一起的鄱阳三侠和柳州刀客,鄱阳三侠才知道两年前死去的徒弟是被柳州刀客杀死的,找了两年的凶手就在眼前,管他什么阴谋,不报仇誓不为人! 刘心月笑眯眯地看着底下这一幕,又扭头去看圆静大师:“老和尚,你也别念佛啦,你们这些出家人也不过是明哲保身,既然要当缩头乌龟,就滚去你的龟壳,别老是出来倚老卖老,假慈悲!” 圆静大师不曾愤怒,他身边的弟子却气得青筋暴起。 刘心月的几个恶人侍卫阴毒地盯过去。 刘心月嘻嘻一笑,喊段疯子:“段疯子,你去会会这个白帮主!赢了你就是武林盟主啦!” 段疯子人如其名,形状疯癫,但不知为何,竟然在刘心月手下十分听话,她一命令,他就乱吼乱叫地冲上了台。 白帮帮主打了数场比武,本就功力不济,段疯子又是个大恶人,每招每式都是要人命的杀招,和正道比武点到为止截然不同,白帮帮主和他打了十几个回合,就开始渐渐落入下风。 “啊啊啊――”段疯子打着打着突然狂叫起来,周身气势也猛地暴涨。 “不好!”有人看出门道,惊呼。 白帮帮主身在其中更是感知到了极度的危险,快速后退,然而来不及了,段疯子仿佛突然暴涨了几倍功力,一掌挥出朝着白帮帮主追去,速度快如闪电,白帮帮主躲避不及,不得不正面受了这一掌。 “噗――”一口鲜血喷出,直接摔在了地上,久久起不来。 白帮弟子冲过去扶他:“师傅――” 刘心月哈哈大笑,鼓掌:“还有人来挑战的没?没人来,这武林盟主就是我家段疯子的了!” 圆静大师看不下,站了出来。 江知白摇头:“这帮正道,该正直的时候个个卑鄙无耻,毫不顾江湖道义;现在该不讲规矩道义了,却偏要遵守什么比武规则,就这帮魔教,你们这么多人冲上去直接打,还怕灭不了?” 陆无衣说:“人心太散了,哪怕有一个让所有人臣服的暂时领导者都没有。刘心月明显带了毒,此时谁带头冲上去,谁的损失就最大,到时候,门派式微甚至陨落,都是给别人作嫁衣裳。” 场上,圆静大师已经和段疯子打起来了。 陆无衣握上剑,蓄势待发。 江知白:“你要救老和尚?” 陆无衣:“大师也算是你我故人了,也是难得的正派人物,他之前为了救武当小弟子,毫不犹豫地损耗自己的内力……” 江知白:“损耗内力?什么时候的事?” 陆无衣意识到自己失言,装作没听到,只看着台上。 江知白深看她一眼,没有追问,跟着看向了台上。 圆静大师武功很高,段疯子虽然疯得无所顾忌,但是在大师醇正浑厚的内力下,那些疯劲也难以完全施展,没一会儿,他就如同一直困兽,在圆静大师的掌控之中做困兽之斗。 不少人叫好,觉得扬眉吐气。 陆无衣却时刻盯着段疯子的动作,果然看到一直疯子状的人,眼神突然清明了一下,抬手挥出什么。 “铮”的一声,利剑出鞘,一道白影如光飞来,细剑突然横挡在圆静大师身前,剑身一震,有细碎的东西反弹回去,接着段疯子一阵哀嚎,倒飞了出去。 飞出去的段疯子在地上抖动了几瞬,便再也没了动静。 “毒!” “好卑鄙,竟然用毒!” 圆静大师呼吸快了一瞬,很快镇定下来,对着陆无衣施了一礼:“阿弥陀佛。多谢吴施主出手相救。” 陆无衣笑笑:“举手之劳,圆静大师,好久不见。” 圆静大师脸上也有了笑意:“几次遇见吴施主,吴施主都在‘举手之劳’,作恶容易积善难,吴施主大善,会有福报的。” 陆无衣脸上没什么被盛赞后的高兴,依旧笑得淡淡的:“大师,不过都是无愧于心罢了,若世上真有善恶之报……我也不会站在这了。” 她语气漠然,显然并不对这世上的善恶之报有任何期待,似是经历了什么大变故,年纪轻轻,眼神却比峨眉派的女弟子还清冷。 “你们武林正道比不过还耍赖叫帮手?我可真是长见识了!”刘心月脸色阴沉,死死盯着突然上台来的陆无衣。 “毒大毒二,把她给我抓过来!” 话一落,她身边的两个高大侍卫就飞身朝着陆无衣而来。 陆无衣微微转动手中的剑,作势迎敌。 圆静大师本想帮忙,看了看她的神色,在最后一刻退开来,只在一旁为她护阵。 陆无衣一身白衣,身材纤细,对面的毒大毒二却是高大威猛,手段阴毒,她以一敌二,将云松剑法的十六式彻彻底底使了出来,步法、身法、剑法结合陆家独有的内功心法,如一道白色的光影,穿梭在两个毒大个之间,一招一式看得人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不久前似乎才看过;而陌生在于,和之前看到的又不太一样。 第250章 正邪不两立23 “这不是白帮帮主的武功吗?” “是白帮的人?” “白帮主的女儿?不对啊,我记得白帮主的女儿都已经出嫁作妇人了,这明显是个姑娘。” “不是白帮,这是云松剑法!这才是云松剑法!”不顾师傅要求养伤的命令,偷偷跑出来观看比武的何志新瞪大了眼睛看着台上的女子,失声大喊。 这就是那日救他的人!是陆家人! 何志新激动不已,一再强调:“是六桥山庄!是陆家的云松剑法!陆家没有通魔教呀!” 他的声音响亮,况且之前便有白帮主使用云松剑法的说法,众人立刻听进了耳中,一传十十传百,全都传开了。 如此再去看台上的白衣女子,顿时觉得这剑法的确像云松剑法了。 所谓的踏光逐影,不就是这般吗?两个威猛的大男人都抓不到她一丝头发,想要使出暗器却对不准人影,反而是白衣女子的剑,一剑又一剑地割开他们的皮肉,转眼这两人就满身血呼啦,失血虚弱身法不断减慢。 也就在此时,一道白光破空而来,背靠背贴在一起防范状的两个男人直接成了个串串,被一剑穿心,一招毙命。 陆无衣利落拔剑,避开了血珠喷溅,稳稳落地后,手一抖,剑上流淌的鲜血散做血珠四处溅开,剑身反射着日光,丝毫未污。 “清濯剑!”刘心月猛地上前,脸上的自得妖娆全然不见,变得十分愤恨,“江知白!江知白把这把剑给了你!” 陆无衣看看她,又举起自己的剑看了看:“不过一把普通的剑而已,你输疯了?” 刘心月脸上仇恨、嫉妒、鄙夷种种情绪糅杂在一起,那张漂亮的脸即使隔着面纱都感受到了她的扭曲,复杂得陆无衣看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心情,但感受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浓浓恶意。 刘心月看了一圈众人,嗤笑一声:“这是我和江知白订婚的剑,现在却在你手中,你说它普通?” 圆静大师走过来,问陆无双:“可是那位江兄弟?他今日有来吗?” 刘心月听到这话猛地回神,神色闪过一丝慌张,快速在四周扫了一圈,把散落四周的手下都喊到了自己身边。 “来了来了,圆静大师,好久不见,近来可好!”一个含着笑意的男声从远处传来。 众人抬头,便看到又是一个白影从会场边飞到了台上。 圆静大师微微点头:“江小兄弟。” 江知白挨着陆无衣,与她并肩而立,低头去看她:“那两个毒东西真是卑鄙,竟然两个打你一个,你没受伤吧?” 陆无衣:“无事,你先解决一下你的事?” 江知白垮脸:“你不信我啊?” 现在是讨论信不信的问题吗?她不确定江知白和刘心月什么关系,但现在刘心月的话就是栽赃她和魔教妖女的未婚夫搞在了一起,无论是这事还是别的什么,陆无衣的确很不爽快。 陆无衣举起剑:“你不解决我就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了,到时候你别后悔……心疼。” 江知白顿时笑了,一把握住她握剑的手,满眼欢喜:“我知道了――你吃醋了是不是?” 这哪跟哪,倒是自恋! 陆无衣皱眉瞪他。 江知白连忙见好就收,下一秒变脸,凌冽的视线直刺向看台的刘心月:“你这魔教妖女真是恬不知耻,清濯剑是我家传宝剑,只此一把,谁订婚用单剑定亲?即便定亲,也该我送给未婚妻,如今到了未婚妻手里……”他笑眯眯地看了一眼陆无衣,包着她的手举起剑,放在眼前观赏,“这‘清濯’二字,一看便是江家的东西,刘家要有剑也是大刀剑,流氓剑,无耻剑……像我这样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人,看上我的多了去了,我可不是谁都看得上眼的。剑,是我江家的剑,送的是我江知白的心上人,你是挑拨我和小衣儿的关系也好,是输了妄想污蔑小衣儿也好,这满场的正道侠士可不是瞎子。” 陆无衣抽回自己的手:“你送我的时候没说这是你家传的剑。” 江知白搓搓手指头,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温软,眼神也软塌塌的:“我又不用剑,它留在我身边也碍事。那时候我觉得你配它,便给了你,而如今看来,却原来是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 圆静大师一个出家的老年人,实在不好意思多看小年轻谈情说爱打情骂俏的,不得不出声打断了一下:“江小兄弟认识这位……刘姑娘?” 江知白“哦”了一声,直喇喇地说:“认识,我刚入江湖的时候太过单纯,以为她是个普通女侠,看到她被人追杀便出手救了她,后来才知道追杀她的人是陆庄主,她才是那个大魔头,赶紧趁她不备跑了。” 圆静大师一听,立刻追问:“陆庄主?” 江知白看向陆无衣:“就是小衣儿的爹啊,陆贤章庄主。” “陆贤章?!” 第272节 “什么?这女子是陆家大小姐?” “陆家不是被灭门了吗?” “我在杭州远远见过那个陆无衣,不长这样!” “可她的确会云松剑法!” “……” 圆静大师也震惊地看向陆无衣:“吴施主?” 陆无衣抱歉地笑笑:“大师,我本姓陆。” 圆静大师:“陆……陆吴衣……陆无衣!”顿时恍然大悟又下一瞬眼眶发热,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圈,“好孩子……你……你安好便好!” 陆无衣笑着说:“多谢大师一直以来不曾落井下石,还愿意出手相助为陆家说话的人。” 圆静大师顿时羞愧不已,低头不停念佛。 陆无衣身份一曝光,全场便掀起轩然大波。所有人此前的认知都是陆家和魔教勾结。但是现在,陆无衣一人救下圆静大师,连杀三个魔教之人,还和魔教妖女敌对,看着完全不像是流言所说那样。 刘心月突然哈哈大笑:“陆无衣,你可知道江知白是什么人!” 江知白转着玉箫云淡风轻:“我是什么人?被你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我原来是什么人了。” 刘心月笑容一收,露出狠厉:“姓江的,你少装了!扮猪吃老虎这么多年,还没演够!枉我爹看中你,枉我信任你!你们这些江湖大侠,不是要杀大魔头吗?我算什么,真正的大魔头在那呢!魔教教主,江!知!白!” “什么?” “魔教教主来了!” “他不是说偶遇妖女?” “陆无衣和他在一起,这……” 圆静大师目光落在江知白身上。 江知白浑然不觉周遭的恶意,依旧笑得人畜无害,语调也不见一丝心虚急切,调用内力让全场都能听到他的每字每句:“哈,我是魔教教主?我倒希望我是呢,我若是教主,上位第一天,我就把魔教中如你等这样的奸恶之人一个个铲除干净!还世间一片朗朗乾坤!” 江湖上流传过魔教换了教主的事,但谁也不知道新教主高矮胖瘦,是男是女。如今看这场景,刘心月姓刘,和老教主是同一个姓,许多人都在猜测她是否就是教主那个独女,更甚者,是不是就是新教主? 至于江知白?他外貌实在太具有欺骗性,眼珠子更是仿佛掉在了陆无衣身上,对着陆无衣和对着旁人完全两幅面孔,就一个陷入情爱无法自拔的年轻人。 况且,在场不少门派弟子这些日子天天在饭厅看到这两个白衣男女进门吃饭,也耳闻恒山派弟子和他们交好,心中早就默认他们就是名门正派,刘心月一个妖女的指控,大部分人都不信。 若江知白是教主,同为魔教中人,刘心月能这么好心帮忙指出来? 刘心月的煽动并没有太大的效果,甚至连揭破那些大门派丑事的效果都比不上。 她作为魔教妖女,的确心狠手辣,却低估了这些江湖侠士的“人心”。江知白身上没有任何话题、利益纷争,谁会一哄而上花费力气去针对一个无名小卒? 她煽动不了这些江湖草莽,江知白却很会。 “各位大侠,这些魔教最是奸恶狡猾,君子切磋武艺点到为止,但和这种杀人无数的魔教众人讲什么江湖道义!能杀掉一个恶人便是积攒一分功德!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几人不成?武林盟主马上就要选出,我建议,大家一起上!就以杀掉的魔教人数做个比拼!杀魔教最多的,功劳最大的,即便比武落败,也该进武林盟当个长老!” “说得有理!” “好!” 人群中呼应声越来越高:“武林盟本就是我们一起推举的,能推举盟主,也能推举长老!” “这个法子好!大家杀魔教!” “难得魔教送人头!机不可失!” 江知白神色激昂,振臂一呼:“杀魔教――进武林盟!杀魔教!进武林盟!” 陆无衣环视四周。经历过一场场人为主导风向的阴谋,她现在可不会轻易相信随便谁就能上来做意见领袖,她仔细看着人群中情绪高昂支持江知白的人,虽短时间没看出端倪,却把不少人暗自记在了心里。 怀疑有人里应外合是一回事,陆无衣对江知白的煽动能力也是一等一的佩服。他精准把握人心,勾出了底层门派、游侠、弟子……这个最大群体对进武林盟的渴望,许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馅饼,但所有人都被吸引住了。 刘心月愤恨瞪了一眼台上的白衣二人,纵百般不甘,还是识时务为俊杰,运起轻功转身往外飞去,离开的刹那,朝着陆无衣射出一道暗器。 第251章 正邪不两立24 人声嘈杂之中,暗器来得无声无息,寻常人难以注意,但不包括早有防范的陆无衣。 然而不等陆无衣动作,一柄玉箫率先飞了出去,暗器打在玉箫上,一个反弹,调转方向射中了护着刘心月的杀手。 一个功夫不弱的侍女,猛地从半空坠落,在地上挣扎了许久难以起身,最后直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暗器,剧毒。 江知白收回玉箫,依旧用内力对着满场说话:“陆姑娘连杀三个魔头,我也杀了一个,大家加把劲儿啊!可别让魔头跑了,剩下的魔头不多了。” 他那语气啊,仿佛不是在和魔教对战,而是在自家驯养场杀鸡,“一共只有十只鸡,你们想吃鸡肉的下手快点啊!我们已经杀了四只了,留给你们的机会不多了!” 那种凌驾于魔教之上,丝毫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感觉,让人分外畅快,就连某些菜鸡,握着大刀砍人都多了几倍信心。 刘心月身边的护卫拼力相护,不停使用毒药毒倒拦路人,终于护着她成功逃出了会场。江知白收回视线,对陆无衣说:“小衣儿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陆无衣看了一眼刘心月远去的背影,点头。 江知白一笑,衣袍鼓起,纵身冲着刘心月的方向追去。 圆静大师走到陆无衣身边,目光担忧:“这位江兄弟……” 陆无衣坚定地说:“他是个好人。当日是他将我从血泊中救出,一路来也从没滥杀无辜,只是对什么都好奇,喜欢看热闹而已。” 圆静大师放心了一些,想问问她,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却又问不出口,是怯也是愧。 陆无衣对他说:“大师不必萦怀,世上的人和事有几个是黑白分明的?好人会做错事,坏人也偶有善心,人的好坏善恶,终究看的是一个人的本心本性。大师是个慈悲为怀的高人,江大哥是个顽劣却有是非心的好人,这便足够了。这世道,坏的是那些披着人皮却行恶做凶的禽兽。” 圆静大师叹了一口气,对陆无衣说:“世侄女通透宽容。”但愿对自己也能如此宽容,也能这样劝说自己放下。 然而这些未说的话,圆静大师也说不出口,陆家惨案谁都没资格劝陆无衣放下,尤其在这陆家冤屈犹未昭雪的时候。 底下打成了一团,看台上的掌门长老早就在被扒下遮羞布的时候便失去了对整个局面的掌控,圆静大师站在比武台上,低声念经。 陆无衣握着剑,一边观察着场下的局势,一边注意着江知白离去的方向。 半山腰。 刘心月带着手下出逃,下山不到三分之一,突然踏入了一个陷阱,三成的人都中了招。她取出武器双刀横在胸前,警惕地望着周围:“谁?” “大小姐,久违了。”一个年轻男人带着一群穿着干练制式服装的人缓缓从深林中出现。 “左使……呸,左狗,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比贱狗都不如!” 男人哼笑一声:“忘恩负义?不提我当初给老东西做了多少事,就你这条命,还是我放水送的,你不感恩戴德,还妄想得寸进尺?送你活路你不走,偏要和教主作对,早知如此啊,我当初真不该心软。你说说,放你走,给我自己惹了多少事?” 男人被骂了也不见恼怒,反而越说笑容越大,然而刘心月却越发警惕。 “江知白不是在杭州准备结婚吗?为什么都来了泰山?”刘心月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却分外不甘心。 左使笑:“教主早就到了泰山,都不知陪着教主夫人上上下下玩了多少回,只是若让你知道了……吓得你不敢来了可怎么好?我们这么久没见,甚是想念啊!” 刘心月一脸的恶心,顿时明白江知白算准了一切,知道她会求成心切,想借着武林大会扬名,因此来这里瓮中捉鳖。她心中懊悔不已,却为时已晚。 “叙旧这么久?旧情难忘?”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后方上空传来,众人抬头,只看到一道白影疾速下山,最后停在了一棵大树的树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尤其是领头的左使。 左使一个激灵,再也没了自得的心情,脸一沉,对着身后一挥手。 瞬间两方激战在了一起。 剩下的刘心月,左使缓缓拔出腰间的刀,刀刚出了一半,白影从上方飘落,轻得像一片落叶,却又快得如同闪电。 刘心月只来得及依靠身体本能抬起双刀抵挡,却无力反击一招。 这个变态,变得更强了! 刘心月心如死灰。 本可以一招致命的江知白却没有直接毙了她,反而退后一步,握着玉箫和她打了起来。 左使一边砍不长眼的喽喽,一边仔细观察江知白的招式,心中嘀咕,难道真的对前夫人旧情难忘?真到了眼前舍不得下手了?这招招能将人毙命却招招留情不到最后一步,这不是**是什么? 想到一年多前,自己揣测上意放走了刘心月,结果换来教主严厉惩罚……顿时觉得好冤。 被江知白猫捉老鼠的刘心月要是知道左使的心理活动一定会破口大骂,她本武功不弱,武林大会那几个沽名钓誉的掌门至少三成不是她的对手,加上用毒,她能打败一半以上。但现在,她被江知白的剑法弄得心浮气躁,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几乎要疯了! 他是招招留了手,但丝毫没留情!每受一招,她就重伤一分。 “江知白!有本事你给个痛快!”她一刀劈在玉箫上,结果反而自己的刀直接震飞了出去,对方的玉箫丝毫无损,直直捅到她心口。 “噗――”一口鲜血喷出。 江知白收起玉箫侧身躲开血污:“这是第十六式。” 刘心月倒在地上难以动弹,眼中有一瞬间的茫然:“什……什么?” 江知白以握剑的姿势握着玉箫,语气很有几分自得骄傲:“我家小衣儿的家传剑法,她教给了我,怎么样,威力不错吧。” 刘心月的脸瞬间扭曲。 江知白瞥了一眼左使。 左使连忙一刀砍了身后偷袭的,谨慎奉承:“非常好!剑法飘逸诡谲,非常适合教主!”下一秒灵机一动,“陆家的家传剑法都传给了您,看来陆小姐把教主当成自己人了。” 江知白脸上露出一丝愉悦,什么都没说,扭头一步步走近刘心月:“叛逃诛魔教,惑乱鼓动教众叛离,还想复刻新的魔教推翻本座?”他的声音又阴又冷,刘心月即便做好了死的准备依旧生理性发抖,然而却听到他语气一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若不然,就没有柳无心出大理,就不会有陆家灭门惨案,我就遇不上小衣儿与她患难与共了。” 诛尽敌人收拢队伍的左使听到这话,脸也扭曲了一下。杀人不眨眼的教主一口一个小衣儿,喊得那个温柔缱绻,仿佛勾魂恶鬼半夜在你枕头边喊你的名字一样恐怖。 “可是――”他的声音又再次阴沉下去,“把人煽动走了却管不好,让他在外作乱牵连无辜之人,又蠢又废,自己死了不算,还害死陆家上下几十口人,这就是你这个想当教主的人不对了。你这人啊,不仅管理无能,还这么不善良,小衣儿还没怪你呢,你却想要杀她?”说到这,语气格外森冷。 刘心月一口口血沫往外溢出,咬着舌头保持清醒:“魔教还管正道狗私活?还是你心疼了?心疼你那个小白花死了全家?哈哈哈,订婚前夜灭人满门的江知白也会心疼人?陆家被诬陷通魔教,如今却真的和魔教教主有了勾连,她知道自己认识的是什么人吗?陆家几十口人,在地下还安稳吗?哈――”笑声刚出,猛地断在了半空。 左使看到刘心月的头彻底歪在了一侧,不动了。 果然是教主的作风,绝不听对手废话太多,今天都算是例外了。 江知白收回手,面无表情地转身看向左使:“去锦州清理残部,办完事便回大理,未接到命令不必出来了。” 左使立刻抱拳恭敬应:“是,教主!” 江知白收起玉箫往回走。 左使看着他的背影,忍了忍,没忍住,喊:“教主,您何时回教?” 江知白脚步停下来。 左使说:“您之前说看完陆家复仇的热闹,处理了锦州之事就回去,现在这两件事都到了尾声,您……”还回去吗? 第273节 他更想说,你现在还是看陆无衣的热闹吗? 江知白冷声:“我要向你报备?” 左使立刻低下头,什么都不敢说了。 “回去!” “是。” 江知白没有耐心再留下听他们说些什么废话,运气轻功向山顶飞去。 左使猛地又想到一事,觉得这个事情必然不会遭教主嫌弃,大喊:“教主!杭州采购的大婚用品,要处理掉吗?” 当时为了迷惑刘心月,他们派人在杭州以教主要结婚的名义采买红绸、聘礼、喜服……如今刘心月已被诛杀,这大婚的用品…… 江知白的轻功非常强,尤其他急着回去,用上了十成功力,左使刚喊完话,就见不到他的人影了。 还以为得不到回答,正要收回视线放弃,就听到一个声音远远传来:“留着。” 左使低头笑,对着手下招手:“走,下山喝酒去!” 手下们纷纷聚拢过来,挤眉弄眼:“咱们教里要有大喜事了?” 左使横他们一眼:“想喝喜酒啊?” “想啊想啊!”众人嘿嘿笑,满脸写着“想要凑热闹”。 左使:“自己去找教主讨啊。” 这话一出,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找教主讨喜酒喝?有这个胆子也怕没那个命。 第252章 正邪不两立25 陆无衣看到那个路口出现熟悉的白影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转头看着底下即将结束的战场。 江知白落到陆无衣身边:“小衣儿,我回来了!”看了一圈底下的人,“怎么这么没用,我都办完事了他们还没把人解决?” 圆静大师问:“江兄弟是去追魔教的人了?” 江知白说:“是啊,刘心月和她的那些爪牙都已经死了,不过死相难看,劳烦大师回头派人去清理一下山道,免得回头把普通人吓着了。” 圆静大师应下,赞了一句:“江兄弟武功高强。” 江知白连忙摆手,一脸谦逊:“不是我一人功劳,我追下山时正好遇到一伙人伏击魔教,我就杀了一个刘心月,其他人都是那帮人做的。” 圆静大师连忙问:“哦?可知是哪门哪派的?” 江知白摊手:“我初入江湖,认识的门派不多,只知道此前从未见过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什么门派,哪方人。” 这的确是常理,江湖门派众多,除了常见的大门派,其他的,圆静大师自己都不少没见过,这次武林大会才第一次见到。 说着话,底下的拼杀终于结束了,除了魔教之人全都被诛,还有不少帮派因为此前的私仇或者被刘心月挑拨暴露引发新仇,互相动了刀剑,或死或伤。 江知白非常直接地指出了这场所谓武林大会的闹剧:“武林盟主还没选出来,江湖人先内耗了大半。” 圆静大师心底对这情况着实无奈,却又不好如他这般直白,只能低头念佛,暗自摇头叹息。 江知白左右看看,见没人主持大局,便主动出声:“杀了魔教爪牙的兄弟们把人头收好了,回头让武林盟登记,我和陆姑娘是一家的,我们就算杀了四个。” 下面的人哄笑,开着玩笑说:“这不算!陆姑娘三个,你一个,哪有合在一起算的!那到时候你进武林盟还是她进?” 江知白一副“这还用说”的表情:“当然是陆姑娘进了!”说完眼睛一亮,击掌,“不对,不对!陆姑娘现在打败了魔教,是守擂者啊!你们还有谁上来挑战的?没人来挑战,她就能当盟主啦!” 陆无衣连忙制止:“江大哥,别胡闹!” 江知白满脸无辜:“我没胡闹啊,现在胜利的人本就是你啊,规矩就是这么定的。” 但是一说到盟主,下面一起起哄看热闹的人顿时安静了几分。让陆无衣一个小丫头当武林盟主,他们心里并不怎么服气,哪怕她打败了段疯子和毒大毒二。 江知白扫了这些人一眼,眼里的嘲讽一闪而过。 陆无衣可不想要这个烂摊子,张张嘴,想说她不参加竞争,守擂者依旧是圆静大师,然而刚说了一个:“我……” 看台上就有人站出来反对了。 “我不同意!”是泰山派掌门。 “陆家的人不能当武林盟主。” 江知白立刻反唇相讥:“怎么不能?理由呢?” 泰山派掌门想说陆家之事,但是此前刘心月揭了太多人老底,间接为六桥山庄正名,估计所有人对陆家被灭门一事都心有疑虑,五岳盟更是直接溅了一身泥。 陆无衣执剑站出来,面对着看台上的众位“前辈”“高人”:“几位掌门长老依旧觉得我陆家暗通魔教?” 没人应声。 她提剑指着衡山派掌门:“当日所谓我哥哥和魔教勾结的信件,一样正楷写成,一样私章半污难以分辨,当初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上门逼问,对于我全家的解释、发誓全然不闻不信,今日却对魏掌门、五岳盟轻轻放过!我想问各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这两者有何区别!为何两个标准!两个态度!” 衡山派掌门气急败坏,冲上前:“六桥山庄如此下场岂是这一封信的缘故!是往日做事太过张扬,整个江湖人人讨伐!” 陆无衣冷笑,环视全场:“整个江湖人人讨伐?这次满江湖的人都在这,我问各位英雄好汉,你们都要讨伐我陆家吗?出来和我说说理由,为何讨伐六桥山庄,我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没人站出来。 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着这一幕。 他们的确没什么好讨伐的,出事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不可置信,然后因为人人都这么说,便信了这是真的,以为六桥山庄真的通魔教了。但今天各种事件反转又反转,陆家这事有太多值得说道的地方,从前埋在心里的疑虑再次冒出头了。 其次,他们也不愿意做出头鸟,当初出事的时候他们不站出来,选择了从众、人云亦云,同样的,这次他们也不会站出来,成为特殊的那一个。 但站了队的人却是不一样的,尤其是一条绳上无路可退的蚂蚱。 有一个中年大汉喊:“你那个不学无术的弟弟,在外头欺男霸女,我师侄不过言语不慎得罪了他,就被他打得一个月下不来床!你们六桥山庄沽名钓誉,和魔教有什么分别!” 陆无衣循着声音看过去,见了人便知道怎么回事了,以为混在人群里,屁股不干净就不会被人发现了吗? 她冷笑一声:“原来是青山派,你那位师侄,可是刘心月嘴里说的,青山派那位外出游历糟蹋民女八人,功夫不济被人行侠仗义伤了根本,至今还不行的青年才俊?” “是他啊!” “对啊,青山派,哈哈青山派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他的师侄不就是青山派掌门的公子?竟然不行?” “嘿嘿嘿,才二十来岁吧……” “陆家小公子是行侠仗义吧,结果被青山派倒打一耙。” “六桥山庄向来正直侠义,很可能这才是真相。” 那中年大汉脸涨的紫红,矢口否认。 “魔教妖女之言怎么能信!” 陆无衣点头:“是不能信,找个大夫给你师侄看看就知道了,他这次来了吗?若是没来,我带着大夫上门也是方便的。” “你――你这个……”大汉半天说不出话来,怒得开始满嘴喷脏话,不堪入耳。 江知白一直懒懒地站在一边看戏,眼神几乎就锁定在陆无衣身上,总觉得此刻的她闪闪发着光,让人沉浸其中,难以移开目光。 直到听到脏话。 “嘴巴放干净些。”他扭头看过去,语气淡淡的,带着一丝厌恶,仿佛是没什么杀伤力的抱怨。但下一刻,手里的玉箫就飞了出去,在拥挤的人群中,精准打在了大汉张张合合不停辱骂的嘴上。 “唔――”大汉一个倒仰,人群纷纷躲开,他捂着嘴重重摔在了地上,有血迹缓缓从他的指缝渗出来,“唔唔唔――”再也听不清他的声音。 人群又静了一瞬。 江知白收回玉箫,看了一眼被触碰的地方,皱着眉“啧”了一声,拿在手里不近身了。 陆无衣看他一眼,知道他的臭毛病,掏出腰间的帕子递过去。 江知白拧着的眉头顿时松开,一脸开心地接过手帕,却不擦玉箫,反而看了好几眼,重新收入怀里。 陆无衣无语翻白眼:“做作。” 江知白委屈:“我只是舍不得而已,我自己有帕子。”说着,果真掏出一块白帕子,皱着眉头一脸恶心地擦玉箫,擦完,手一挥,轻飘飘的帕子如有千斤坠,直直飞到了老远的泥地上。 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看出了江知白功力之高强。 尤其看台上那群人老成精的,纵有心想说什么,看到这一幕,又默默坐了回去,装作继续调养生息的模样。 他们是不用着急,当日牵头的是五岳盟,陆无衣要报仇,找的也是五岳盟,和他们本就没多大干系。 陆无衣太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了,所以,她先找曾经那些诋毁、栽赃陆家的仇人。 当□□上六桥山庄的人,一部分如那个郓城派,在抢夺《阴阳经》的时候就已经家破人亡,或者被她及时赶到,亲手报仇了,还有一部分,运气很好地活到了今天。 原主恨这些刽子手,恨这些杀害父母兄弟的仇人,但凡曾经颠倒黑白抹黑陆家的恶人,每一张脸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而换成了如今的陆无衣,自然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原主曾经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门派什么背景,陆无衣这段时间行走江湖,客居在泰山与恒山派弟子交好,还观看了两天的比武,早已将这些人的底子摸得一清二楚。 她的眼神很好,站在比武台上一片区域一片区域地扫过去,看到仇人便举剑直指,不仅熟练报出他何门何派什么身份,还将他身上的龌龊事一一道来。 “十三刀客,原名孙倪,乃家中二子,长兄孙达。你当日说我爹爹杀死你兄长,你那位正直仁义的兄长叫什么名字,和我爹杀的那个灭威虎镖局抢夺林家刀法的孙达什么关系?还是说,你还有第二位兄长?” “欧阳迟,陕西玄冥门,师叔宋赤阳。宋赤阳喜好童女,我十岁那年跟着娘亲在街头逛街,宋赤阳误以为我们是普通母女,趁我娘购物时将我掳走,我娘及时发现一路尾随追踪,不仅救下我,还在他的老巢发现数个被侵害的7-10岁女童,我娘愤怒至极,亲手杀了这畜生!去年中秋,欧阳迟为师叔鸣不平,说我娘滥杀无辜,我问你,你这位师叔,是宋赤阳吗?” “……” 陆无衣一个一个点过去,有人嘴硬,回骂:“你空口白话,自然什么都由着你说!” 陆无衣则笑:“去年中秋,你们中有一个拿得出证据吗!你们空口定陆家罪责的时候,问过证据吗?至于我说的是真是假……威武镖局林家还有后人艰难支撑门户,当年被救的童女在杭州府衙还有案卷……这些事实都有人证物证,你们自去求证!” 第253章 正邪不两立26 其实何须求证,这些人本人都没有什么好名声,不仅出身小门小派,干的事都上不了台面,去年之前,谁把他们和陆贤章放在一起,都觉得是烂泥与皎月。 而如今,陆无衣一一指出当初的指控都是些什么人发声,不用说事实,大家都已经不信。 你会信一个地痞流氓指控官家公子抢了他的钱吗? 如今是谁听了都不信,但那天晚上,所有人都信了。 不曾参与的人觉得实在是离谱,有人出声:“实在是荒谬,陆大侠竟然因为这些小人污蔑而冤屈至死!” 第274节 何志新喊得最大声:“这些人都是自己为非作歹,陆大侠一生行侠仗义光明磊落,是被人趁机报复!” “没错,陆大哥是被冤枉的!”一个浑厚又带着点虚弱的声音突然出现。 众人齐齐看去,发现是刚才被魔教打伤的白帮帮主。 他此刻被弟子扶着,一步步走出来,走上了比武台,走到了陆无衣身前:“贤侄女安然无恙……好……好啊!” 江知白嘴角一抽,暗自赞叹,这狗贼演技、脸皮都是武林第一。 陆无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白帮帮主也不在意,转身和她站在一起,望着台上的泰山派掌门:“五岳盟当初是组织者,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去年此时,我们这些陆家好友人人震惊痛心!却不敢说话不敢质疑,一旦开口就被打成和陆家一样的魔教!如今,白某人想问问秦掌门,你们这么做,到底是何居心!” 泰山派掌门被他这无耻的举动震惊,这是要把黑锅完全推给五岳盟了! “你当日派人乔装队伍之中,怎有脸说出这种话!我们当时只是想要上门验证事实真假,是你们这帮人,在其中浑水摸鱼扰动人心!”泰山派掌门立刻和他对峙,“刚才妖女可都说了,是你偷走了云松剑法!” 说着说着,泰山派掌门恍然大悟了:“哦,怪不得你们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要求乔装队伍之中!原来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剑法却栽赃于我们!” 白帮帮主自然不会承认,立刻狡辩,坚持称剑法就是陆贤章本人给他的。 这就是欺负死人不会说话了。 江知白这个旁观者都看得心头火气,更不要说陆无衣这个陆贤章的亲生女儿,他看了一眼陆无衣,伸手一把将白帮帮主推开。 受了重伤又猝不及防的白帮帮主一个趔趄,摔倒在台上。 一个差点成了武林盟主,此时还在筹划成为盟主的人,如此狼狈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四脚朝天,这实在是太丢人了,就连在白帮弟子面前,都是威严扫地。 白帮帮主脸色一瞬间铁青,又变成胀红,五颜六色十分好看。 江知白嗤笑一声:“信口雌黄,张口就来,你们这些大帮主大掌门,都是这么厚颜无耻?” 陆无衣瞥向白帮帮主:“你说剑法是我爹和你互换的,何时何地?陆家大事小事都是全家一起商量,为何此事我却从不曾听爹爹说过?” 白帮帮主:“不过是朋友之间切磋,你年纪还小,不告诉你也是正常。” 陆无衣点头:“就算如此,那你可知道陆家剑法想要速成,还有一个陆家心法。先学心法再学剑,这是必不可少的步骤,而这心法,是陆家代代口授,没有文字书册记载,你若是能背出来,那的确是我爹爹送你的云松剑法。” 她收起剑,脸上神色多出几分期待:“白师叔,你背给我听听让我证实一下?” 白帮帮主呆住:“先学心法再学剑?” 陆无衣:“不错,云松剑法的奥妙在于心法剑法之融合,方能做到我爹那样人剑合一,剑如光电,万招化为无形,万物皆可为剑。否则,贸然练剑,轻则,不过是一套稍微高明的剑法,重则练久了伤及自身,功败垂成。” 白帮帮主神色恍惚起来。 陆无衣催促:“白师叔,你背一下?” “这……这不妥吧……”他看了看周围众人,面露难色。 陆无衣却一脸坦荡:“大家不知道剑法,听了心法也无事,白师叔,你背吧。” “背吧!” “就是,我们又没见过剑谱,听一遍也记不住。” “背啊,既然送你的,肯定知道心法吧!” “背!” “背!” 白帮帮主脸色逐渐发白,他心中一动,身子缓缓向后倒去。 江知白“诶”了一声,在他闭眼前说:“我自小学习医术,白帮主看着脸色不大好,我给他来一针,至少得让他坚持到今天武林大会结束才行!” 说着撸撸袖子,就要往白帮帮主身边走。 白帮帮主赶紧睁开了眼睛,艰难抬手:“不……不必劳烦了……我……我还好……” 他还好,陆无衣可就不好了。 她缓缓抽出剑,直指他胸口:“背吧,背不出,就说一说你的剑法哪里来的。” 白帮帮主说不出话来。 陆无衣冷笑:“你说不出,我来说。剑法是你从我家内室偷来的,中秋那夜,你和铸剑山庄联合,派人乔装在讨伐队伍中,散播流言,蛊惑人心,将陆家打成比魔教还凶恶的败类,趁着众人围攻我父母兄弟之际,潜入我家内室,偷走了我家的云松剑法。你把剑法藏在白帮禁室的机关柜中,日夜练习,却不防在武林大会前夕,遇到从通天阁买了剑法消息的衡山派掌门来访,你们二人各怀心思不醉不归。深夜,魏掌门夜探禁室想要偷走云松剑法,被你发现后连夜逃出小岛,打斗之中落下信封被你捡到,于是有了刚才你指责魏掌门通敌的一幕。白帮主、祝庄主、魏掌门,三位爹爹的好贤兄,我的好世伯,我说得可详尽?” 白帮帮主听到禁室柜子就立刻知道拿走剑法的人是谁了,顿时心如死灰。 祝、魏二人却依旧不肯承认。 陆无衣对着祝大霖说了一个名字:“钟振威。” 祝大霖惊心。 她又看向魏掌门:“一百三十两银子,通天阁对魏掌门不错,还帮你抹掉了这个零头。” 魏掌门后退一步,瞪大眼睛看着陆无衣。 陆无衣看着台上这些冠冕堂皇的正道侠士,手中的剑突然一转一挥。 台上的人无声地看着本坐在地上靠着弟子的白帮帮主,僵硬着身子缓缓倒在了地上。 这个画面很快又很慢,刻在了所有人脑海里,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堂堂的白帮帮主,前不久打败了他们所有人,现在却毫无预兆地被陆无衣一剑杀了? 陆无衣这个动作真的没有任何征兆,所有人注意力都顺着她的视线在看台上,一回头,白帮帮主被她杀了。 “帮主!帮主!”弟子用力推他,突然动作一顿,看到了他脖子上快速渗出的鲜红血液,声音顿时变得凄厉:“帮主――” 陆无衣并不将此放在眼里,神色转厉,纵身从台上飞起,白色的身影突然快得像一道光影,在台下的人群中来去自如地穿梭,站在台下的江湖人,只觉得光至光散,一道惨叫声便从身边响起。 圆静大师看着白影许久,缓缓闭上眼睛,念起了大悲咒。 看台上,峨眉派掌门师太也低下头默默念经。 武当掌门对一个弟子挥挥手,指着比武台边满脸崇拜的小子:“把这小子带回去,伤没好就乱窜,功夫不济还总爱出头,吃亏不长记性。” 弟子看着近乎痴迷的小师弟,捂脸,连忙应声跑下楼。 武当掌门看着弟子身影不见,扭头看了一圈周围众人,心底哂笑,坐回原位平静地看着台下。 陆无衣一剑刺入最后一个仇人胸口,踹开他,飞身回到看台。 众人往身边死者一看,发现这些都是刚才被陆无衣一一点出来污蔑陆家的人。 “当日污蔑的、行凶的、趁人之危的、偷抢的……我会一一报仇。”说着,她看向了五岳盟三人所在的位置。 白帮帮主想要笼络陆无衣,孤身上比武台,未料死得猝不及防。五岳盟这几人却立刻有了准备,一群弟子快速将掌门们护在中心,对着陆无衣严阵以待。 江知白走过来,与陆无衣并肩而立:“既然他们想以多欺少,那加我一个。” 陆无衣回头去看他。 江知白以为她要拒绝,立刻说:“我学了你家的剑法,便是你的人了,为自己家人报仇,名正言顺,你可不能拒绝我为陆家伯父伯母大哥弟弟尽一片心意!” 陆无衣无语,她一没有拒绝,二想不到这人如此厚脸皮,原本有一瞬间感动的心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懒得理他,重新看向五岳盟:“五岳盟一起上吧!” 江知白打断:“等等,小衣儿,你想打到什么程度?都杀了告慰陆家上下,还是……我觉得都杀了吧。” 陆无衣:“不至于,他们想要什么就让他们没什么。” 这两人的对话简直是狂妄,泰山派掌门最好面子最自负的一个人,听到这想要装前辈的宽容也装不出来了,怒喝一声:“竖子猖狂!还有你这妖女,陆家姑娘长什么模样我们都见过,你身份真假还未证实,竟敢大开杀戒,残害武林!我看你和这小子来路不明,和魔教勾勾连连,且待我将人拿下,一查真假!” 江知白不耐烦:“想打就打,说什么废话!” 两人并无沟通,齐齐飞身跳上看台,转眼和五岳盟的众人打斗在一起。 其他无干系的门派立刻退开,空出场地围观打斗。 之前的陆无衣一人连克魔教三人,身法诡谲剑法无影,堂堂白帮帮主猝不及防死在她剑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她能准确击杀仇人,身形如光影……这已经足够让众人赞叹惊讶,不管是嫉妒、羡慕、还是什么心情,所有人不得不承认陆贤章这女儿生得好,的确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陆家没了,陆无衣一人就把门楣撑住了。 而现在的众人,看着双剑合一后威力猛增数倍的云松剑法,全都失语了。 第254章 正邪不两立27 这又是什么情况? 陆无衣的武功他们以为看得很清楚了,强,但比不上他们这些高手,能掌控全场靠的也不全是武功。但现在? 江知白身形高大,陆无衣高挑纤细,两人每一招每一式都紧贴在一起,江知白几乎把陆无衣笼罩在身影中,看客恍惚中分不清这是两人,还以为只有一人。但出手的剑法却都由陆无衣主导,江知白跟随,明明是一样的剑法,一样的招式,但双剑合一,威力几乎能比上陆贤章在世。 泰山派、衡山派、恒山派三派合在一起打陆无衣和江知白,原本他们以为这两人再厉害也打不过身边这些精英弟子,但谁想到,这二人双剑合一的威力如此之大,很快被他们撕开了防线直冲三个掌门。 衡山派掌门挥手示意所有弟子都上。 再厉害的高手,也敌不过人多势众。 再没有比他们更知道这个道理了。 但今天不是一年前。 武当掌门立刻带着弟子挡住人:“高手对决,普通弟子就不必上了。”说着就笑,“武林大会可以多人比武,可没有整个门派一起打的。” 江知白对魏掌门的卑鄙真的是唾弃到了顶点,这中人,魔教都嫌弃,竟然还当了大侠这么多年。 他和陆无衣对视一眼,换了剑法,逼着三人从看台跃到了比武台上。 “陆家山庄对战五岳盟,若我们输了,算你们攻擂成功!” 泰山派掌门心中一动,和另外两人对视。 三人互相微一点头,顿时有了信心。 原本五岳盟被排除在武林盟主竞争之外,这愣头青不知天高地厚但做了一件好事,阴差阳错把他们拉进了比武之中。三对二,这两人年纪加在一起还没他们其中一个年纪大,三人信心十足。 江知白岂会不知这三人打的什么算盘,轻蔑一笑,尽是蔑视。 陆无衣抬头对他说:“只用云松剑法,可以吗?” 他理所当然点头:“自然!今天我也是六桥山庄的人。” 话刚落,对面的三人就摆了阵势直接冲了过来,毫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亦或者谦让一二。 陆无衣和江知白并不在意,连对视都不曾,几乎同步起势出剑,如同连体婴一般,与三人混战在一起。 江湖上练双剑的、刀剑合一的,不止他们两人,有的甚至是三人、四人,作为一个团体,他们的优势在于一心四手四眼,互相弥补对方的缺陷,攻击时如同分身多人,防守时仿佛背后长眼,让己方功法、阵势没有缺陷、无懈可击,让敌人自顾不暇、难以招架。 在场众人从没见过江陆二人这样的双剑合一。 第275节 高手对决,每招每式快如光影,但还是能看清不断闪过的人影谁是谁,然而这场对决,无人分得清江知白和陆无衣。 他们两人始终是一道白影,进,则同进;退,则同退。两人都身穿白衣,云松剑法缥缈诡谲,在武功低微的人眼里,这两人就成了一道光,五岳盟三人则和这道光斗在一处。 何志新仰着头看呆了,直到同门师兄用力一拍他的肩膀,这才回神。 “掌门发现你了,赶紧回去躺着,别再偷溜出来!” 周围一片叫好声,也不知道何志新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或者听到了假装没听到,激动地拉住师兄的袖子,仰头依旧看着台上:“师兄你快看!陆姑娘好厉害啊!原来她就是陆庄主的千金,是她和江兄一起为我治病!” 同门师兄无奈:“我们已经知道了,你赶紧回去――” “啊呀!”何志新直接击掌打断师兄的念叨,“我说陆姑娘和江兄为什么一直都穿着白衣呢!原来是陆姑娘要为陆家守孝!这五岳盟实在过分,怎么还有脸和陆姑娘比武!” 同门师兄一把捂住他的嘴:“你长点心,祸从口出。”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周围的人都听到了,再一抬头看这道白影,心里滋味就不一样了。 江陆两人岂是在比武,他们对战的是灭门仇人啊! 五岳盟都是用剑,泰山派剑法重在沉稳,衡山派剑法重在轻灵,恒山派剑法重在速度,三人合作,互补长短,结成剑阵,死死缠住二人。 泰山掌门主防守,衡山掌门主攻击,恒山掌门主偷袭,三人围住合二为一的两人,缠得他们仿佛无处可破。 陆无衣和江知白却毫不着急,他们先任由三人结阵,渐渐摸出三家剑法底细,眼看着似乎越来越没有应对之法,只能被三人压着打,马上就要落败之时,在众人的叹息声中,剑法猛然一变,使出了十成的功力。 江知白输出内力,陆无衣引导剑招步法,腾挪之间仿若一人置身九里云松,五岳盟三人如同林间日光,碎金屑玉无处不在,而云松剑法最擅长的便是以光为敌,穿行其间,一剑击一光,剑气森森,一剑入骨。 恒山剑快,云松剑法的剑更快。 第一个被一剑废了手臂的,便是恒山派掌门。 “啊――”的一声,看得目不暇接分不清谁是谁的普通江湖人,只听到一声惨叫,一道人影飞出战斗圈,手中的剑脱手掉入台下,而他捂着手臂好半天才坐起身。 “是恒山派!” 泰山派掌门:“比武点到为止,小小年纪,废人手臂,太过阴毒!” 陆无衣:“陆家满门,一条手筋可不够!” 白影攻势再次加猛,并且因为他的开口,直接转移攻击方向,先冲着他而去。泰山派掌门有心说话却再无心分神,被步步紧逼,被迫防守却使不出一个攻击的招儿来! 四十几岁,习惯被人追捧奉为高手的泰山派掌门心中吃惊不已,暗道不好,自己显然是轻敌了,这云松剑法竟然是如此神功,能让一个小丫头短短一年功力突飞猛进,可叹自己竟然有眼无珠,曾经能对云松剑法唾手而得,却被白帮抢了先,反而去追逐所谓的《阴阳经》。 也就这么一瞬间的后悔,陆无衣一眼看出他的破绽,朝着他的胸口,当胸一剑! “小心――”衡山派掌门只来得及预警,江陆的双剑便已经刺进了泰山派掌门心口。 江知白抬脚对着泰山派掌门胸口一踢,泰山派掌门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直直飞落比武台。 泰山派的弟子拨开人群冲过来:“师傅!掌门!” 陆无衣并未在意台下,举剑直指衡山派掌门。 这姓魏的却是个圆滑机警的,见状立刻知道自己不敌,前车之鉴就在身后,继续打的结果只会是自己被废,他收剑抬手:“江山代有才人出,二位少年英才,魏某认输。” 江知白:“能屈能伸,若不那么冠冕堂皇,我倒也是欣赏你。” 衡山派掌门的脸色难看了一分。 陆无衣不曾放下剑,当着众人的面,问他:“陆家通魔教,你们到底有没有证据?” 衡山派掌门脸色越发难看。他若说有,就只有那封信是证据,但是他如今也被白帮帮主栽赃了,而且人已死,想追问也没地方问。若说无,那就是当着全武林的面,承认当初五岳盟是枉杀了陆家上下几十口人。 陆无衣上前逼近一步,目光对准了他的右手手腕:“有,还是没有?” 衡山派掌门只觉得自己的手筋仿佛在跳动,下一秒就会如恒山派掌门那般断裂……陆家这个丫头的剑法太快了,连恒山派都比不过,何况他…… “只有那封被血半污的信。”最终,他出声。 陆无衣:“有我哥的字迹吗?有我哥清晰的印章吗?你们确定是陆家和魔教通信吗?” 衡山派掌门闭上眼:“当时的确不确定,我们本意也是想要上山庄问问情况。” 陆无衣步步逼近:“那晚,我爹娘立下毒誓,我哥以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发誓,发誓自己、陆家和魔教无半点干系,从不曾做过欺男霸女之事,你们为何不听!” 衡山派掌门一副放弃抵抗的模样站在原地,任由陆无衣的剑指在了他的脖颈上,脸上露出后悔之色:“当时群情激奋,五岳盟完全控制不住队伍了。是我们的错,被白帮和藏剑山庄浑水摸鱼,没察觉到异样,造成了你家人惨死。” 他把大部分的错,无声推给了白帮和藏剑山庄。 陆无衣哂笑,收起剑。 衡山派掌门感觉到脖子上森冷之气消失,暗自松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 陆无衣嘲讽的眼神和他对视上:“你们嫉贤妒能,自己功夫不精,十年无寸进,不思进取反而陷害比你强的人,你不是到处找云松剑法吗,今日打败五岳盟的云松剑法,你觉得如何?” 衡山派掌门一口气堵在胸口,犹自努力不显露在外,好汉不是眼前亏,刚想开口奉承几句,只看见一道白光忽闪而过,紧接着胸口一阵剧痛,身子直直飞了出去。 陆无衣和江知白以剑支地,身子如同两只白蝴蝶轻盈飞起,旋身一脚踢在衡山派掌门胸口,将人直接踢落了比武台。 “好!”底下观看的人猛地爆发出一阵阵喝彩声。 江知白抱剑团团拱手:“谢谢!谢谢!谢谢大家!” 陆无衣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衡山派的人急急忙忙将人抬走医治,目光抬起,射向看台上的藏剑山庄祝大霖。 祝大霖后退了一步。 陆无衣视线落到被祝弈抱着的祝迩尸体上,握着剑的手动了动,最终收回了视线。 江知白旁观了这一幕。 陆无衣收剑回鞘,转身往台下走。 “走了……” “不比了?” “不用比了吧,已经是天下第一了。” “这功夫,没人能打得过吧……” “既然得了第一,该宣布盟主才是……” 陆无衣一路往外走,人群一边主动分开让出小道,一边好奇地盯着她看,走到半路,圆静大师喊她:“陆姑娘。” 陆无衣停步回身,目露疑惑。 圆静大师顿了一下,还是说:“论理,你已经赢了这场比武了……” 陆无衣勾唇,摇摇头:“这武林,我没兴趣,若我是盟主,那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解散武林盟……大师,你德高望重,适合坐这个位置,我,就不必了。” 圆静大师为难,看向江知白。 江知白立刻说:“可别看我,我都听小衣儿的。” 人群里有人大笑,有人调侃:“江兄!你也出息一点!武林盟主也有你的一份!你媳妇儿不当,你来当啊!” 江知白觉得媳妇这两个字特别动听,难得给了一个笑脸回复:“武林盟主是什么?能吃吗?当然是媳妇儿重要了!是不是?小衣儿?” 陆无衣给了他一个白眼,自顾自走了。 江知白连忙追上去,一边追一边问:“小衣儿!等等我!我还没问呢,你为什么不找藏剑山庄算账了?是不是心疼那死鬼了?” 走到吴浪身边,这位十分自然地紧跟而上:“你们的剑法很不错,我们打一场。” 江知白推开他:“打打打,打个鬼!没看到我们已经打了那么久!”扭头又一脸委屈看着陆无衣,“不杀祝大霖,是为了那个二百五,是不是?嘴里说着嫌弃他,实际上还念旧情,小衣儿,你这也太心软了。” 陆无衣脚步不停:“不是。” 江知白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确认:“嗯?” 陆无衣强调了一遍:“不是。”停顿了一下,“只是突然觉得没意思。” 这一年这一路,三分之二的仇人都在她出手前自食恶果了。没能亲手复仇的感觉,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爽极了。但今天亲手废了泰山、恒山、衡山三派掌门,杀死了白帮帮主,四个罪魁祸首,复仇的瞬间很爽,然而结束后,却突然空落落的。这是原主的心情,也是她自己的心情。 当满门惨死的悲剧发生后,复仇也好、不复仇也好,原来都不会让人愉快,报仇雪恨唯一的宽慰是,仇人都得到了报应,陆家终于洗清了冤屈,心中的包袱彻底放下了。 仅此而已。 祝大霖本人武功二流,山庄经营能力三流,养育子女能力四流,他一心想要发扬光大藏剑山庄,但今日过后,藏剑山庄只会臭名昭著;他宠爱幼子,但幼子已死…… 这样一个人,杀不杀都没什么意义,或许活着还能让他更痛苦。 她只说了这一句,吴浪立刻说:“那我们比武啊!” 江知白支起玉箫把人隔离在一步外,对陆无衣说:“怎么会没意思,有我在,一定让你天天有意思。” 陆无衣摇摇头:“你不懂。” 江知白认真地说:“我懂,所以你跟着我,没错!” 第255章 正邪不两立28 陆无衣一路下山,走到半山腰便看到了满地尸体,其中一身红衣的刘心月更是显眼。 她看向江知白。 江知白无辜回视。 “真是你的未婚妻?” 江知白张嘴待要说。 陆无衣强调:“不开玩笑,说真的。” 江知白收起脸上的随意,看着她认真说:“不是。” 陆无衣越过这些尸体继续往山下走。 江知白望着她背影,一时没摸准她这是什么意思,信了还是没信?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看向吴浪。 吴浪茫然地看着他,以为他改了主意同意比武了。 江知白嫌弃地“啧”了一声,快步追陆无衣。 刚追上人,犹豫着想多解释几句,还没开口,就听到陆无衣说:“我的事了了。” 江知白心中微微沉下,无意识地跟着说:“是啊……你的心愿了了。” 所以,是不是不想闯荡江湖了,要和我分道扬镳了? 第276节 正失落着,就听到她说:“你的事呢?” “我?”他抬头看去。 陆无衣:“是啊。” 江知白笑笑,想说我能有什么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但是在陆无衣清透的目光下,这打诨的话,自动没了音。 他扭头看着前方的路,想了想,说:“我的事,也了了。” 陆无衣:“你知道我所有事,我却对你了解不多。” 江知白喊冤:“小衣儿,我说的向来都是真话,我给你看的就是现在真实的我。” 陆无衣问他:“那过去的你呢,你的背景呢?” 江知白不答反问:“那过去的你呢?我也不知道你和二百五青梅竹马呢!” 然而陆无衣却爽朗一笑,在山间林道中笑得如栀子花绽放:“我可以都告诉你啊!――想喝酒了,去不去?” 江知白一呆。 不等他回答,陆无衣脚步轻点,纵身往山下飞去。 吴浪飞身跟上:“我去!” 江知白急急忙忙追上去:“姓吴的有你什么事!小衣儿,走,我们喝酒去!” 三人最终坐在了山下一家小酒馆里。 陆无衣和江知白一桌,吴浪被江知白以比武为要挟,赶在了远远的角落,单独一桌。 此刻所有江湖人士都在山上,山脚下的酒馆冷冷清清的,正好让他们喝酒聊天。 江知白刚坐下,便给自己倒了一大碗,一口闷了。 陆无衣没有劝,给自己找了一个小酒杯,一口一口抿着。 两人谁都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江知白在做心里建设,陆无衣知道他在心理建设,等他。 不知多久后,酒坛子里的酒少了一半,江知白终于开了口。 “你……猜到了多少。” 陆无衣:“我猜的是我猜的,你说的是你说的。” 江知白听完,低头苦笑了一声,又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饮得太急,酒水顺着嘴角滴落,在衣襟上晕染出一片深色。 陆无衣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他总是爱干净的、精致的、风度翩翩的,行事果决,下棋无悔,戏看江湖。这样犹豫不决,欲言又止,借酒麻痹自己的样子仿佛换了一个人。 她叹了一口气,抬手握住他又要举起的酒坛:“算了,喝酒吧。” 江知白手一顿,抬眼看她。 她夺过酒坛,重新翻了一个酒盏,倒了一杯酒水,推到他面前。 江知白望着这杯来到面前的酒水,看着里头倒影出的自己,看着看着,紧紧抿起的嘴角缓缓放松,手握着它,许久没动。 “我,”他说了一个字就苦笑起来,“由爱生怖,我刚才,竟然有些害怕。” 陆无衣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真奇怪,这人对她做过不少越线的事情,抱过人揽过腰,说过暧昧过分的话,最亲密的时候两人贴得呼吸可闻,但是她一直很镇定,而此刻,他这样满脸无奈地说由爱生怖自己怕了,竟反而让她猛然动心了一下。 “你也说了,我已见过最真实的你。”她安慰他。 江知白抬眼,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我以为你从没信过。” 陆无衣笑:“怎么不信,若是不信,我岂会和你同行,又岂会与你同练云松剑法。” 仿佛拨云见雾,眼前的天突然就亮了,江知白眼睛亮起光芒,恍然大悟,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举起酒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是了是了,是我傻了!” 岂是傻了,是太在乎了,便失去了往日的精明。 陆无衣的眼神微柔,低头饮酒不语。 重回自信的江知白再次回到了往日的水准,说起接下来的话题便彻底没了负担。 “我从大理来的。”说完,去看陆无衣的反应。 在这个江湖上,一说自己出自大理,就等同于承认自己是魔教中人。 陆无衣面上没有任何异样,等着他继续说。 江知白越发定了心,握着酒盏继续自己的故事:“我本不是那里的人,从前和你说的也都是真的。我出生在苗谷,很小时候的记忆中还有很多苗谷生活的情景,大概十岁,我也记不清哪一年了,突然有一伙人闯过苗谷的机关冲进了我们的寨子,烧杀抢掠,灭了我们整个村子,我爹握着剑上了战场,我娘护着我逃跑。那天的夜很黑,没有任何月光,我娘护着我跟着大部队跑啊,跑啊,突然就倒下了。敌人追了上来,杀死了所有的妇女老人,带走了我们这些小孩子。” “是诛魔教?” 江知白点头。 “苗谷擅长制蛊,有谷中人出谷招摇被诛魔教盯上,供出了苗谷所在,但其实会制蛊的,只有一部分人而已,如我家,我爹是个剑客,我娘是个普通的苗家女,并不会那些东西。”他笑了笑,“所以江湖上的传言其实都是对的,苗谷的确搬迁隐匿了,但也的确是全族灭亡了。” 陆无衣伸手,搭上他的手臂,轻轻握了握。 江知白暗淡的神色顿时消退,目光灼灼地看过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仿佛带上了桃花。 陆无衣无语地深吸一口气,收回手,不与他计较。 江知白也不失落,反而越发开心,低沉了语调继续自己的故事:“我们这些小孩被带去了诛魔教,从小被当成杀手培养,如同长老养蛊,蛊虫互相厮杀,唯有最后的胜者,成为蛊王,供人驱使。” “几年前,我跟在老教主身边做护卫,因厌恶血腥喜好白衣,可能因此比其他人干净了一些,被刘心月看上。我本是想找办法拒绝,但有一日看到了她身上的濯清剑。” 陆无衣:“你借着与她订立婚约,夺回了此剑,杀了老教主,成为新教主?” 江知白一脸不赞同:“小衣儿,在你眼中,我是这样轻易卖身的人吗?” 陆无衣毫不犹豫:“是。” 江知白顿时噎住,满脸被辜负之色,摇头连连叹息,连喝好几杯酒,仿佛借酒消愁。 陆无衣等得不耐烦,问:“那你如何做的?” 江知白暂停了演戏,答:“我忍辱负重与她做朋友啊,找准时机,夺回家传宝剑,推翻老教主这个大魔头,让诛魔教回归创教初心,重返正途!” 刘心月看中江知白后,想把他调到身边,然而江知白野心不止于此,自然不愿意。君既无心我便休的戏码不可能发生在魔教妖女身上,刘心月的世界里只有唯我独尊,一不高兴就杀了不顺眼者都是常态。 江知白明白,主动与刘心月交朋友,一步步哄着她获得她的信任。 刘心月自然觉得江知白对自己也是喜欢的,还主动和爹爹老教主提了此事。彼时江知白初露头角,尽管暗自隐藏实力却依旧成为老教主身边出色的下属,这门亲事,在老教主眼里也算不错。毕竟魔教中人,刘心月一个女孩子不可能嫁给外头江湖上的青年才俊,如江知白这样教中青年才俊就已经很不错了。 婚事,江知白的确是没同意过,老教主和刘心月也根本没在乎过他是否同意,只会觉得这是他的荣幸,怎么会不愿意?但江知白心里却是非常清楚这对父女在想什么,只是装作不知,因势利导,开展自己的计划。 事变发生在去年春天,老教主单独留下江知白,仿若施恩一般,说要将女儿嫁给他。江知白的回复便是直接向老教主袭去。 两人的打斗,吸引来无数教众,江知白的人以此为信号,扭头便和身边人厮杀开来。 魔教以强者为尊,江知白众目睽睽之下杀掉了老教主,诛灭反对他的其他头目,被拥护为新教主。 濯清剑被下属夺回奉上,刘心月逃出大理不知去向,江知白用自己的强势武力镇压全教,开始整顿大理。 这其中有太多血腥和卑劣,比如那一场从白日烧到黑夜的大火,比如造反那天的血流成河,比如他曾经哄着刘心月耐着性子陪她看景杀人,比如他入教三年后就开始做任务刺杀、刑罚,其中不乏正道人士、无辜百姓、老弱妇孺…… 他是个卑劣的人,和他身上的白衣截然不同,他的内里是黑的,洗不白的墨一般的黑。 陆无衣却是白的,从灵魂深处透出的洁白无瑕,是他离开大理想要亲眼看一看的正道之光。 他只想让陆无衣看他的现在,一个从漆黑深渊中爬出来的白衣飘飘的江知白,并不想让她知道过去的他曾在怎样漆黑的地方,自身又是多么黑。 所以他轻描淡写魔教十几年,一句话便带过了推翻老教主的惊心动魄。 陆无衣却并非如他以为的那般单纯,他以为他不说,曾经单纯的陆无衣便想象不到,但实际上,尽管简单一句话,陆无衣却已经明白了全部。 幼年入魔教,一路走到老教主身边,不仅武功强大还深受魔教教主父女二人的喜爱和信任,江知白做的事岂会容易,又怎会洁白无瑕? 他如此厌恶鲜血,嗅觉却只对血腥敏锐,这中中异常恐怕都是当初留下的后遗症。让一个恶人从善不容易,让一个好人作恶更是折磨,陆无衣无权评价他过去的黑白对错,但也不会因此就远离这样一个人。 她给两人都倒了酒,举杯:“以一己之力,扶正祛邪,匡扶诛魔教,为江湖除去一大害,功德无量。” 江知白垂下眼皮,看看举在半空的酒杯,又抬起眼看看她,笑:“你真信我?” 陆无衣只有一个字,说得有力:“信。” 江知白缓缓举起杯:“我在世人眼中,依旧是个魔头。” 陆无衣哈哈一笑:“世人?是所谓的江湖正道是世人,还是天下百姓是世人?是这些发声最大的名门正派是世人,还是被裹挟了意志的普通江湖人是世人?昨日世人谤我,今日世人誉我,世人到底是谁?我不是世人吗?我过我的人生,何须管这些所谓的世人!” 江知白直直地看着她,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热流,是豪情也是释然,他举着酒盏,重重与她的一碰:“说得好,我便是世人,我何须管这些世人!从今而后,我们潇洒江湖,自在人生!” 陆无衣与他相视一笑,仰头饮尽杯中酒。 吴浪秉持着君子非礼勿听的道德一直独自喝酒,并没有借助习武之人的方便偷听他们说话。直到两人放开了声量,说了最后一番话,心中竟也升起豪情。 他举着杯看向两人:“加我一个!” 江知白脸刷地黑了:“你不是要比武吗?怎么哪哪都要插一脚!” 吴浪眼睛发亮:“你答应和我比武了?” 江知白:“比完你能滚吗?” 吴浪毫不犹豫地说:“能!比完我就走!” 江知白磨牙:“我一定要打得你满地找牙,木头!” 吴浪握剑起身:“这就比,看谁打得谁满地找牙。” 陆无衣在两人火花四溅的对视中伸手,打断他们的剑拔弩张:“停,现在不行。” 江知白、吴浪:“为什么!” 陆无衣看着江知白。 江知白反应过来,连忙收了火气,缓和神色:“误伤,误伤,小衣儿,为啥不行……”委屈脸。 真没脸看啊,陆无衣撇开眼睛。 “山上各大门派都还在,你们万一打得两败俱伤,岂不是让人渔翁得利?我们先走,回头找个合适的地方,再切磋武艺。” 江知白自然同意,吴浪也觉得有理,他对山上那帮人的印象并不好。 如此说定,三人给了酒钱,便直接启程离开。 “小衣儿,我们去哪?”江知白问。 陆无衣不答反问:“你教中不忙吗?你能跟着我到处跑。” 第277节 江知白想说有事情他们会联系我,但这又牵扯到是怎么联系的,过去他背着她联系了多少次……有些事啊,瞒着的时候很简单,到了坦白的时候却发现一桩牵扯出一桩,事情可不少。 “不忙,刘心月已诛,他们去锦州收拾残局了,有事自会禀报。” 陆无衣明了他们那些通信办法,也没多说,便说:“那你们和我一起回杭州?我要去给家人重新安葬。” 这是大事,江知白立刻说好。 吴浪随意,他们去哪,他就去哪。 于是,一行人骑着马,悠然地往南方走。 这次是真的悠然,陆无衣心中没了大事,江知白也处理掉了老教主余孽,身上没有任何负担,行路变成了边行边玩。 走到半路的时候,参加完武林大会的江湖人士渐渐上了归途,比武那天的后续便传了出来。 比武第一的陆无衣放弃了武林盟主之位,圆静大师自称方外之人不适合参与凡尘俗事,于是武林盟主之位另选。 然而此时那些高手都已在比武中各有损伤,再比武,选出来的人也难以服众。 整个江湖并没有一个能让八方敬服之人,倘若当日的陆贤章还在,他倒是可以一试,而如今,陆贤章早已归入尘土,剩下的台上之人,不管谁站出来,都不被人支持。 轰轰烈烈的武林大会最终当真成了一场闹剧,几个大门派商量之后,最终决定成立武林盟,不选盟主,只定盟约,以后若是武林中有了什么大事,武林盟各位便集体决策集体行动。 至于当初说好的选出武林盟主后讨伐魔教? 魔教妖女及其爪牙尽皆伏诛,刚出炉的武林盟大肆表功一番,便也算是此次一大成就,其他的,不了了之。 江知白听完这些消息笑得不行:“这名门正派做事真不讲究,小孩过家家吗?不管三七二十一,和稀泥糊弄过去就完事!” 陆无衣不关心这些,她多听了几句始作俑者们的八卦。此次武林大会,五岳盟可谓是元气大伤,五个门派三个掌门被废,泰山派更是耗尽人力物力办了这么一场给自己极近羞辱的大会,人财两失,名声一落千丈。 白帮帮主身亡,白家几个儿子开始争斗,洞庭湖水上帮派争地盘如火如荼,从此不受白帮压制。 铸剑山庄陷害陆家之事人尽皆知,祝迩死于魔教却无人同情,都道是因果轮回,自有报应,西北藏剑阁乘势而起,名声越发响亮。 这武林大会开完,江湖可谓风起云涌,重新洗牌。 江知白不想嘲笑陆无衣,但还是忍不住问她:“你当日说要涤荡江湖的志向……还在吗?怎么就扔下盟主之位走了?” 问这话的时候,他们三人骑着马走在官道上,陆无衣听了扭头去看他,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能在一起吗?”说完,不等江知白反应过来,一声“驾”,纵马而去。 江知白维持着那个侧身询问的姿势,盯着空气呆滞了半晌,不等吴浪喊他,一扬鞭子急匆匆追上去:“小衣儿!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小衣儿――” 第256章 正邪不两立29 武林大会之上,刘心月虽死,死前却将名门正派的脸皮层层扒下,纵然如今成立了武林盟,这些名门大派的威严却大不如前,走在市井之间,提起某门某派,总会有不服者说一句:“得了吧,他家弟子还干过xx等事。” 这便是如今武林的现状了。 如此一来,江湖中人便开始怀念昔日的六桥山庄,那位庄主,是真的光风霁月,因而不为世所容。 然而,世间已无六桥山庄。 陆无衣在西湖边六桥山庄的旧址上,重新请人建了一座园子,昔日的亭台楼阁自然不复,只是几间简陋的房间,然后选了其中一个园子,安葬陆家数十口人。 那个园子正对着西湖风光,陆贤章生前最爱这一片景色,湖光翠影,美不胜收。 陆无衣站在墓前,缓缓跪下,举起酒壶往地上倒了一行酒,看着墓碑许久未动。 纵然到了今日,六桥山庄的遭遇依旧令人感到悲怆不平。满门被屠,凶手数以千计,首恶虽死,参与者也各自受到了惩罚,可是,这一块块墓碑背后代表的人,都回不来了。 她完全能体会到内心深处属于原主的痛与恨,纵然复仇成功,依旧难以平复的冲天怨气。 肩上搭上一只手,重重地握了握她的肩头。 江知白陪着她跪下,对她说:“陆无衣,不要回头,我们向前走。” 陆无衣问他:“你便是这么过来的吗?” 江知白看着墓碑上的名字,低声说:“是,不管主动还是被动,向前走,别回头,就不会难过。” 陆无衣深吸了一口气,神色略微好了一些,想要起身离开。 肩头的手顺着她的手臂下滑,牵住了她的手。 她下意识抽手躲开,他的速度更快,十指紧紧扣住,不让她动弹。 他的目光却依旧看着墓碑,神色难得严肃:“陆家伯父、伯母,我,江知白,对您家的小衣儿钦慕已久,决定娶她为妻,与她携手江湖,共度一生。两位是我们的长辈,特在此将喜事告知二位,希望九泉之下,伯父伯母也能为我们感到开心。” 陆无衣气笑了:“谁同意你了?”说得跟真成了既定事实似的。 江知白一脸无辜:“我都练了你家的剑法,代表六桥山庄和你一起参加比武,难道不是陆家女婿的意思?” 陆无衣:“也可以是陆家弟子的意思。” 江知白顿时垮脸:“我是诛魔教教主,一人不入二师门,整个江湖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能始乱终弃!” 谁规定一人不能拜多个师傅了?陆无衣翻个白眼,起身离开。 但是右手还是被他死死牵着。 “你松手。” “不松,你要对我始乱终弃。” “你起来说话。” “不起来,你不说明白了我就长跪在伯父伯母面前求个公道。” “你别在我爹娘哥嫂面前丢人。” “你都不要我了,丢人算什么!” “江知白!” “诶!” “起来!” “那你嫁不嫁我?” “嫁你?娶你倒是可以商量。” “好啊!你娶我!就这么说定了!” 江知白飞速起来,牵着陆无衣的手一摇一晃地拉着她往外走:“成婚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我们是在这儿成婚,还是去大理?既然是你娶我,是不是在西湖更合适?正好这些喜服也不用送去大理了。” 陆无衣目瞪口呆,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想吐槽的太多了。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成婚用品?还有什么喜服? 怎么就对我娶你这件事如此接受自然?你知道自己是倒插门吗?大教主? 还有,我说的是可以考虑,怎么就成了既定事实了? 我们什么时候是谈婚论嫁的关系了? 整理思绪半天,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娶你,这些应当我来准备。还有,守孝三年,我还没出孝。” “!”江知白猛地停下脚步,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我见识少,你别骗我,还有这个说法??” 陆无衣比他更震惊:“守孝三年是规矩,你不知道?” 江知白:“大理没这个规矩,杀亲爹的都有,守什么孝!” 陆无衣也停下脚步了:“我以为,你总给我买白衣,是知道我要守孝穿素服。” 江知白脑中一个紧急大转弯,立刻说:“是啊!这个我知道!三年我不知道!” 陆无衣看他一眼,没深究。 华山派、少林寺、武当派等门派听闻六桥山庄重建,派人上门为陆贤章等人祭奠,看到两人一身白衣一起待客,都心照不宣默认了两人的关系。 陆无衣回到山庄便卸掉了伪装露出真容,何志新这回也跟着来了,看到陆无衣便惊叹不已:“陆师姐的易容术好生了得!” 陆无衣对他笑:“何师弟两年前不是刚来过杭州,忘记我了吗?” 何志新不好意思地笑:“记得记得,但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这话果然是真的,我现在看到陆师姐都不敢认啦!对了,还没谢过陆师姐,上次我受伤,多亏陆师姐和江师兄为我医治。” 江知白正和人说话,眼睛一瞟看到这边,就笑呵呵地走过来:“这不是小何吗?你的伤好了吗?”一边说,一边自然地搭上了陆无衣的肩膀。 陆无衣瞥了一眼,没动。 何志新一脸感激地再次道谢:“好了好了,多谢江师兄。对了,陆师姐出孝后两位是不是要大婚啦,一定要记得请武当派哦,我一定来参加江师兄陆师姐的婚礼!” 江知白眉头一挑,顿时觉得这个小子没救错。 几个大门派的上门,给江湖人递上了信号,陆陆续续的,开始有其他门派上门拜访,想要为陆大侠祭奠上香。 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世间道理莫不如是。 陆无衣闭门谢客,再没接受任何人上门。 但是探访陆家不得的人,若是清早走在西湖边,尤其九里云松那一带,很可能会看到两道白影在那练剑。他们有时合二为一练同一套剑法,有时一箫一剑对打翻飞,有时一人练剑一人吹箫……竟成为西湖一景。 和练剑都能成为景观的六桥山庄相比,湖对面的铸剑山庄便显得过分萧条了。 因江湖洗牌,大门派名声零落,六桥山庄被烘托得越发出尘正气,他渐渐升起成为江湖正义的代表,成为一块人人心中的里程碑。一方起,和他相对的一方自然就落。五岳盟也好,铸剑山庄、白帮也好,那些曾经因为诛灭六桥山庄大肆吹嘘的门派也好,统统成了人人唾弃的对象。一年之间,角色颠倒,可谓戏剧。 陆无衣闭门谢客,前来拜谒的人们就或在门口一拜或到此一游表达崇敬,然后对着对面的铸剑山庄吐一口唾沫。昔日鲜衣怒马的祝家人,从此消失在杭州街头。 陆无衣被络绎不绝的江湖人弄得有些烦了。像她这样经历过举世皆骂无人问津的人,对于花团锦簇没有丝毫动容,只觉得厌烦。 江知白说:“想去大理看看吗?我们那儿很美。” 陆无衣欣然同意。 离开之前,两人终于大发慈悲,同意和吴浪比武。 一共三场,陆无衣对吴浪、江知白对吴浪,二人合一对吴浪。 吴浪出自西域,专心练功,毫无杂念,功夫的确比江湖上的九成人都强,陆无衣单独对上他,惜败;江知白与他对打,胜在实战经验与出招狠厉;二人合一,赢得最为轻松。 三场比武,三人各有心得,各有长进,吴浪言出必行,比武结束,修整了一夜,便告辞离开。 陆无衣挺欣赏这人,亲自送他出门。 吴浪看了一眼后面坠着的江知白,对陆无衣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令尊取的名字真好,陆姑娘人如其名,是吴某踏入江湖后,第一位真正的朋友。” 陆无衣微微意外,继而笑了起来:“没想到你知道这句话。你也是我在江湖上的第一位朋友。下次重逢,我们再比一场,我一定不会输了。” 第278节 吴浪最喜欢切磋武艺,听完立刻应好。 两人都不是黏糊矫情的人,说完道别的话,便挥手离开。 陆无衣往回走了几步,就看到江知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哼哼唧唧:“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我也知道。这不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吗?还需要他特意提?” 陆无衣看他一眼:“有些事,人人皆知,但是说出来却不一样。” 江知白不太服气:“他是你第一位朋友?那我是什么?” 陆无衣反问:“你只想做第一位朋友?” 江知白咂摸了一下其中意思,顿时高兴起来。 离开杭州之前,两人下山去集市采买路上的用品。杭州繁华,多的是富家权贵,江知白又是个手头宽裕的,最喜好往最贵最好的店铺而去。 去了,就难免遇见几个二世祖,大少爷。 这日,他们就遇见了杭州府尹小妾家的大舅子。 那位一身白衣,手握折扇,一副儒家文人打扮,陪着一位姑娘进了店铺,眼睛就黏她身上,自以为风流倜傥风度翩翩,摇着折扇就往人身边钻。 他喊那位姑娘瑶瑶,一会儿:“瑶瑶,你怎么不理理我,我好是伤心。”一会儿:“瑶瑶,你瞧这个玉簪,真配你。” 看上去倒是两个小情侣你情我浓的,可那位瑶瑶神色并不怎么开怀,而这位兄台故作潇洒的模样实在是腻得慌。 陆无衣只觉得辣眼睛,赶紧扭头看窗外洗了洗眼。 江知白比她预料得反应还大,指尖捻起一粒瓜子直接弹了过去,那二世祖哎呦一声,摔了一个狗吃屎,风度全然不在。 回去的路上,江知白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几度欲言又止。陆无衣也不去问他怎么了,任由他纠结。这人定期犯病,忽视他自可不药而愈。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江知白期期艾艾,一脸苦相地开口了:“小衣,”这一声,喊得从未有过的正经,没有半点往日的流里流气。 陆无衣诧异看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我往日……也是这般……额……嗯……油腻?”他一脸的不可置信,怀疑人生,转了转玉箫,挺了挺胸膛,“书上的公子如玉,风流倜傥,不都是这样吗?怎么……” 陆无衣恍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继而哈哈大笑,笑不可抑。 江知白脸色微红,满是不自在地站在一边:“别笑了。” “哈哈哈哈哈……” “小衣!” “哈哈哈哈……” “陆无衣!”恼羞成怒了。 陆无衣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你往日那般风流倜傥的模样,难道是特意学书上的?” 江知白脸更红了。 陆无衣又笑得不行,在他原地燃烧前,终于止住了笑:“你那是什么书?给我看看,怎么还教人做浪荡子呢!” 江知白:“我那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你不觉得吗?” 陆无衣:“若不是看在你当日救我一命,我又知道你本性不坏,你那‘风流倜傥’,早让我一剑砍了。” 江知白:“……” 笑着笑着,陆无衣慢慢笑不出来了,论苍白,江知白的人生才是真的苍白。他不知道正常的人是怎么过年的,不知道人间常识,不知道喜欢一个姑娘该怎么追她,他曾是一个普通的人,一直想做回普通的好人,但回到烟火人间,却发现自己已经格格不入。 擦了眼角笑出的泪,陆无衣走上前,伸手挽住浑身僵硬的江知白,挽着他的手往山庄走:“有的人,故作倜傥油腻不已,有的人,轻摇折扇英俊不凡。你虽然轻佻,但还好有脸,半点不油腻。” 江知白将信将疑:“真的?” 陆无衣:“真的。” 江知白抬头看路边的树,紧抿的嘴角不可抑止地往上勾了勾,又快速压下。 第257章 正邪不两立30 冬天赶路不便,陆无衣和江知白是在隔年春天启程,春末到达的大理。 在江湖传言中,大理是一个邪恶之地,这里大奸大恶之人聚集,哪怕一个小喽也是恶贯满盈之辈。大理的恶,无人不知,但大理到底什么模样,无人知。 陆无衣进了大理,只觉得和前世印象中一样。不,没有人类活动广泛影响的大理,比前世还美。 诛魔教就在洱海边的山上,江知白的居所打开窗往外看去,便能看见湛蓝的洱海。 晴时,蓝天白云倒映在水面,雨时,山水一片烟雨蒙蒙;日出一片红胜火,傍晚点点渔灯照归人。 这里不像是恶魔之地,反而像个世外桃源。 诛魔教的教众也和陆无衣想象得不一样。 江湖传言纵然有妖魔化的成分,但是从历史来说,诛魔教的确吸纳了近二十年为非作歹的恶人。无论普通人还是江湖人,只要做了恶事,一旦逃入大理,官府也好江湖也好,就难以再找到人。越恶的人,在诛魔教地位越高,势力越大,越难以对付。 尤其在前一任老教主的带领下,诛魔教还开辟了不少灰色生意,诸如暗杀、消息贩卖、青楼赌场…… 即便陆贤章在世,对诛魔教也没有任何好的印象。 陆无衣相信江知白为人,却对诛魔教并没有完全放心,她更倾向于江知白靠自己的武力镇压住了这帮妖魔鬼怪。 事实与她的想法的确有一定重合,江知白一边怀柔拉拢可拉拢的人心,一边武力镇压反对自己的人,将整个诛魔教抓在了手心。 接着,开始了他的大刀阔斧整改。 陆无衣踏入诛魔教时,有点分不出这是魔教还是名门正派。 所有的教众都穿着统一的制服,仔细看会发现,不同等级的人,制服有细节上的诧异,疑似统领之人,制服更精良,上有标志,行走路间,普通教众见了便躬身行礼。 纪律严明、精神百倍、行动一致……丝毫看不出是养蛊一般以恶为首、以实力称王的魔教。 她看向江知白。 江知白略有几分得意:“我定的规矩。进了我的地盘,就得好好做个人,还想着从前那一套的,要不滚出大理,要不诛魔教执行教义,第一个诛灭了他。” 陆无衣看了一路,忍不住笑:“你这是擒贼先擒王啊。江湖喊了二十年灭魔教没成功的事,你以一己之力做成了。” 隐忍十几年,一举成功,从根源上把原来那个魔教彻底消除了。 江知白带着她里里外外逛了一圈,仿佛一个炫耀自己成就的孩子。他的确想要炫耀,但从前没有人可以听他说一说,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可以分享的人,分享他十多年蛰伏得到的硕果。 “现在还没有完全转型,很多人还保留着从前的行事作风,不过有我在,他们不敢动弹,五年、十年,总有一日,诛魔教会回归当初创立的初心:诛魔铲恶,人间正道。”他说起这个,便眼睛有光,信心十足。 陆无衣看着他笑。 说个不停的江知白慢慢停下来,看着她,不太确定地问:“你笑什么,不信我说的吗?” 陆无衣摇摇头,还是笑。 江知白摸摸自己的脸,微恼:“你笑我是不是?” 陆无衣:“不是。” “那你到底笑什么?” “我笑,我说涤荡江湖的时候,你说我天真,可有的人,在我之前,便想以一己之力涤荡最混乱黑暗的魔教,我和他,到底是谁傻,谁天真?” 江知白微愣,想了想,低头笑起来,再抬起头时,他望着陆无衣,认真地说:“以后,你陪我管理诛魔教,我陪你行走江湖,铲奸除恶。” 陆无衣双手背后往前走,看着对面洱海的景,说:“那我得想想。” “想想?”江知白追上去,伸手搭上她的肩,把人揽到身边,“没法想了,这里可是魔教,你进都进了,还想出去?” 陆无衣一掌抵在他胸前:“我若非要出去呢?” 江知白伸手挡住,要去抓她的手:“那得看我这个教主的意思,你哄哄我,我说不定就同意了。” “哄你?”陆无衣勾唇,“怎么哄你?这样吗?”双指合拢捏了个剑诀,以手为剑朝他击去。 江知白脚下一转,侧身躲开:“谋杀亲夫啊!不过你想这么哄,也无不可。” 说着,同样捏指为剑,和她上下翻飞打了起来。 刚进教没一天,教主和未来夫人就在院子里打了起来,教众站在远处仰着脖子看,猜测这未来的夫人是不是也和刘心月一样是个狠辣的。 葛天哼着歌从山下而来,走到半路被人拉住,一群人围上来打听,你一言我一语的,总结下来就是:“新夫人不会比从前那个刘心月还凶恶吧?连教主都打!” 葛天回忆了一下档案上陆家小姐的信息,吐掉嘴里的草杆子:“瞎说,陆小姐是名门女侠,人家讲道理的。” “那她和教主打起来,是因为教主不讲道理?” 葛天一脚踹一个:“那不是打起来,那是调情,双剑合璧,你们这群单身汉懂什么!” 那些大小首领很不服气,我们是单身汉,但是我们还看不懂是打起来还是练双剑? 一群人闭紧了嘴重新往山上走,走到教主院门前,就看到两道白影合二为一,在院子里那颗茂盛的合欢树下腾挪翻飞,如同比翼双飞的一对白蝶。 “……” 葛天给了一个“你看看”的眼神,掉头往回走。 其他人连忙屏住呼吸悄悄跟上,走远了才敢开口:“葛阁主,您怎么又走了?” 葛天:“知道我为什么能做通天阁阁主吗?” “您武功高强。” “您威武霸气!” “您本事大呀!” 葛天:“因为我有眼色啊!”说着,鄙视地看了一圈众人,摇摇头走了。 原本想结伴上山给教主请安道贺的众人顿在原地,踌躇:“这……我们是不是……也改日再来?” “改日吧……跟着葛天肯定没错!” 山顶院子里,陆无衣和江知白一套剑法完毕,陆无衣收了剑问他:“似乎有人来找你,你先去处理事务?” 江知白垂下眼看了看她的手,不经意地上前一步,和她贴近,小指一勾,勾住了她的小指:“不急,有大事早就进来了。我带你去逛逛我们以后住的地方。” 陆无衣余光瞥向他,发现他两眼乱瞟,脸颊微粉,仿佛少年怀春的纯情模样,顿时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脸上莫名发热:“哦……那……也行。” 于是,明明什么都看过了,抱过肩,揽过腰的两人,就这么红着脸勾着手指头,从院子逛到了大厅,从大厅逛到了茶室,从茶室逛到书房,从书房逛到卧室……一个院子,逛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坐在窗前,看着洱海的落日,一直到天黑。 教中开始用晚饭,有食物的香气传来,不知道谁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陆无衣抽抽发麻的手:“去吃饭了?” 第279节 江知白:“哦对!大理有很多好吃的菌子,我带你去尝尝。” 两人起身往外走,光线昏暗,衣衫摩挲,江知白突然喊:“小衣儿,你看湖上的渔船!” 陆无衣扭头往外看去,脸上突然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了一下。 她瞪眼看过去,只看到昏暗中一个白色轮廓咻的――从眼前消失,没影儿了…… 陆无衣抬手摸摸那个被亲过的地方,无奈地笑:“真怂!” 平时口花花那么厉害,临到眼前,真心实意想做点什么了,反而好没胆子。 陆无衣不知道,当天晚上,江大教主就召见了葛天葛阁主,仔细询问了中原守孝三年的规矩,不能成婚,那别的事总能做一做吧,比如牵牵小手,偶尔亲一下……或者和山下的傣家妹子一样,唱个情歌…… 然而,汉人的礼教可没这么开放。当得知真正的守孝有多么严苛后,他立刻警告葛天:“我什么都没问过,你也不知道这些事!” 啧,正道那些繁文缛节是真麻烦。 陆无衣大概也了解江知白对守孝这个规矩的嫌弃,不过他从没说出口,住下后,某一日起,她的饮食都多是素食,偶尔江知白才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带着她去和几个堂口首领一起吃烤肉。诛魔教这些人日子过得挺不错,闲时聚在一起打猎、喝酒、吃肉,菌子多的季节就挖菌子,吃菌子。 江湖人本就没那么严苛的规矩,陆无衣便也装作不知,配合他的关心。 陆无衣的剑法并没有练到臻境,她很明白自己在武林大会的胜出,全在于江知白的帮衬。所以她急流勇退,并不沉迷盛名,也不急于清理剩下的江湖败类。守孝的两年,她心无旁骛地在大理练剑,无人打扰,专注一事。 两年后,陆无衣出孝。 江知白派侍女服侍她沐浴更衣,还早早为她准备了一套鹅黄对襟百褶裙,提前半月便对全教下了通知,八月十六,过中秋。 陆无衣换掉素服,更衣出来,却没见到他人,绕着整个屋子走了一圈,最后进了书房,还是空空如也。 她转身要出去,余光看到书房垫桌脚的一本书。 书册还算新,竟被人嫌弃到垫了桌脚,也不知是什么,她弯腰去看封皮上的字――《阴阳经》! “小衣儿,小衣儿,你好了吗?” 陆无衣起身出去:“好了,我正找你。” “我刚去吩咐了些事,走,去前面吃饭去!” 虽然中秋推迟了一天,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当空明月依旧亮如圆盘,全教上下一片喜庆,江知白牵着陆无衣的手坐在最上首,对于众人的敬酒来者不拒。 陆无衣侧头看着难得在教众面前和颜悦色的他,又低头去看赶回来过节的葛天,想起那本垫桌脚的《阴阳经》,笑了笑,将它抛在了脑后。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江大哥,我敬你。” 江知白有些不太适应,这态度太郑重了,心中惴惴:“小衣儿……” 陆无衣兀自笑了笑,碰了他端在胸前的杯:“三年前,能遇上你是我的运气,倘若我原本的路是荆棘遍地,遇上你,便变成了泥泞小路,虽然不好走,但对我这样境遇的人来说,已经是康庄大道了。” 江知白目色温柔:“我若是知道后来……见你的第一面就该对你更好一些。”那时,他发现江湖正道原来也如此荒唐可笑,与魔教并无二样,心中便没了柔情。救陆无衣,就像救一只小猫,只是想看看小猫康复后,会怎么复仇而已。 陆无衣摇头,继续说:“有句话说,正邪不两立。遇上你之前,我从来如此觉得;遇上你之后,加上我家的事,我觉得这话没错,但很多人的认知不对。正邪不是分派别,而是看人心。大理妖名在外,但是你让这里扫去雾霾,变得和西湖一样美,是正;五岳虽高,人心私晦,是邪。” 江知白深深望着陆无衣,目光闪动。 陆无衣仰头饮尽杯中酒,忍下喉间辛辣,看着江知白,说:“你我都是正义一方,从来没有两立的局面……我说这些,是想说,两年前,你答应嫁我,可还当真?我如今娶你,你还肯吗?” 哄――的一声,底下的教众炸开了。 江知白冷眼一扫,硬生生把他们压了下去。 扭回头,冷眼变成了化不开温柔暖意的笑眼,他笑得如洱海的杨花般绚烂:“肯啊!今天就能嫁!” 陆无衣噗嗤笑开:“那不行。” 江知白:“嗯?” 陆无衣眉眼弯起:“既是我娶你,该在六桥山庄办喜事。” 坐在下手的左使笑呵呵地说:“那我们教主出嫁,也该在大理办一场喜事,两地都办,不冲突,不冲突。” 江知白立刻给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陆无衣倒是大方:“也是,但是得等我娶了你才行。” 江知白无奈,只好同意:“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去杭州!”怕她还是不同意,又加了一句,“顺便去给伯父伯母扫墓,把好消息告诉他们!” 陆无衣回握住他覆过来的手,笑着答应:“好。” 山脚下,焰火猛地窜天而起,在半空中绽放,一个接着一个,绚烂了半边天空。 “这也是你准备的?” “好看吗?焰火有新颜色,别处没有的!” “好看,诛魔教以后卖焰火吧,发家致富。” “行,都听教主夫人的。” “恭喜教主!恭喜教主夫人!教主与夫人武功盖世!千秋万代!” 陆无衣:“?” 江知白:“他们书读得少,一拍马屁就只会以前那套。” …… 第258章 番外后传&新故事始 离开江湖两年,外面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白帮分裂,新的水上帮派洪帮冒出头;铸剑山庄落寞,藏剑阁成了江湖第一武器制造门派;五岳盟彻底分裂,昔日盟约土崩瓦解,如今都以独立行走江湖;两年前高手尽失或者名誉扫地的小门派彻底消失在江湖之中,与之相反的,是新的门派层出不穷。 这个江湖便是如此,总有侠士陨落,也总有侠士来。 陆无衣低调回到六桥山庄,先扫墓祭拜,然后当真准备起娶江知白的种种事宜。 江知白也是个不在乎那些条条框框的,帮着陆无衣出主意,怎么把这桩婚事办得妥妥当当。 他想得很简单,无所谓嫁娶,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婚礼,一生一次,自然要办得完美无缺。 直到一切定下,陆无衣才给少林寺、武当派、华山派发邀请函,信函写得很随性,贵派若是有空便来凑个热闹观礼,若是没空也没事,就当是晚辈给长辈们送份喜糖。 圆静大师送来一分贺礼,人没到。武当和华山派派了代表前来贺喜,何志新自然也来了。 婚礼那天人很少,江知白这边只请了诛魔教左右使和葛天,正邪两道的人或知情、或不知情地坐在一个屋檐下,头一回如此同心一致真心实意祝福这对新人。 大婚之后,陆无衣便重入江湖。 她的剑需要实战磨练,两年前那些没来得及惩罚的从犯,她也要去一一算账。 法不责众? 这话在她这里行不通,她说过,她要一个、一个地惩罚,涤清江湖一个也不漏! 江知白,自然是陪着她。 这一对神仙侠侣一出现,立刻就传遍了江湖,陆无衣每挑掉一个蛇鼠一窝的门派,就名声壮大一次。 武林盟至今没有获得所有人的信任,陆无衣夫妇反倒是两年后后来居上,成了人们心中惩恶扬善的化身。 陆无衣越发行踪不定,深居简出。六桥山庄怎么没的?就是声誉到了顶点后,被人直接摧毁的。乌合之众,最喜欢的是用集体的力量高高地捧一个人,或者,重重扯下一个人死死踩他。 复仇之初,她曾想一个一个找过去,将谣言形成、扩散的过程公之于众,以此警醒世人。后来江知白加入,带入了阴阳经,搅起一片风雨,她的计划散了,也看清了这个江湖,再大的悲剧也无法警醒庸碌的群体,痛的只有陆家人,而这个群体,只会在下个事件发生时,再次上演同一幕。 清算完所有的参与者后,陆无衣分别去了五岳、铸剑山庄。 泰山、恒山、衡山三个门派,前两个换了掌门,陆无衣废掉的那两位抑郁退位,因为失了功夫,外有仇敌,只能躲在山上再也不出门,堪比坐牢。衡山派姓魏的还是一家独大,伤势康复后依旧将门派掌握在自己手里。 陆无衣单独给他们下战书,一一挑了三个门派,尤其衡山派,既然姓魏的还是掌门,陆无衣自然与他比武,剑影翻飞中,眼也不眨地废了他。 嵩山派……陆无衣去见了那位血脉上的舅舅,并亲手打败了他以及嵩山派掌门。 只有华山派,她恭敬上门拜访,见到了掌门师伯,听他细细说起三年前,五岳盟下山捉拿柳无心,转道讨伐六桥山庄的整个过程――从五岳盟内部的角度。 华山掌门是看出联盟中许多人的阴暗心思,因而早早退出,但他不知道,自己不阻止仅退离的举动,变成眼睁睁看着六桥山庄覆灭。华山掌门后悔不已,于是闭关山上,再不参与五岳盟的事情。 陆无衣对人们的要求已经无限低:“不为恶便是善,前辈无需再困囿心魔。” 然而这话,让年长的华山掌门越发自愧。 铸剑山庄是最后一战,陆无衣与祝大霖打了几十个回合,想要照例废了他一条手臂,祝大霖却早有准备,右手断了手筋,左手拔出暗器想要偷袭,陆无衣直接一剑将他捅了个对穿。 杀了祝大霖,陆无衣回到湖对面的六桥山庄,告祭包括原主在内的所有陆家人。 两年前,她需要靠江知白才能打败这些人,而如今,她终于独立亲手为陆家彻彻底底报了仇。 以一人之力挑了昔日名门大派五岳加铸剑山庄,陆无衣的名声越发大噪,成为新一代女侠。无论六桥山庄还是云松剑法,都成为这个凋零江湖的传奇。 陆无衣和江知白却又回到了大理。 陆无衣怀孕了。 杀祝大霖的时候内功运转依旧毫无凝滞,回家祭奠完陆家上下,江知白闺房之中和她玩笑摸脉,竟然摸到了喜脉。 江知白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人直接上了回大理的马车,回大理安胎! 诛魔教这些年越来越安稳,赌坊、青楼、通天阁都是最最赚钱的行业,教内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江知白对行恶的那些恶人实行高压政策,谁若触犯教义滥杀无辜,他不管是谁,直接一掌毙了――本都是背了人命的恶人,按他的话来说,杀得毫不愧疚。 这么一来,诛魔教的教众走出去都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路上遇上普通的正道江湖人,反而正道更像是魔教。 江湖上依旧喊着要杀魔教,但是魔教的人站在他们身边,他们却认不出来了。 十月怀胎,陆无衣诞下一个健康的男婴,按照两人嫁娶的规矩,孩子取名陆承云。 孩子的名字总是寄托了父母的希望。陆无衣名无衣,陆贤章“与子同袍”之心彰彰,可惜最后却是同袍背刺;这个孩子名承云,江知白和陆无衣希望他继承陆贤章陆家的正直侠义。 江知白这个大教主表示非常高兴,在儿子满月之时,大手一挥,直接将诛魔教改成了承衣教。 这几年,教众出门行走,被问到出身门派总有些不方便,换个名字大家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教主大人爱妻爱子,喝大了直接改教名……他们也不敢不听…… 于是,世上再无诛魔教,多了一个出自云南的神秘承衣教。不知道的人以为是什么女子门派,谁也没和魔教联系在一起。 某一年,武当派出了点事,彼时陆承云已经开始练爹爹的内功,娘亲的云松剑法,爹娘带着他踏入江湖,见到了传闻中的圆静大师、武当掌门等高人。 见到故人,陆无衣并不遮掩,直接说一家人是从大理出来的。陆承云更是有模有样地向众位前辈行礼,奉上了大理独有的土仪。 在座的几人纵然面带惊异却无人出声询问,收了孩子的心意,看着茁壮小树苗般的小承云,连连点头夸好。 那以后,大理,渐渐以一个普通的地名出现在外面人的耳朵里,然后大理的茶花出名了,大理的鲜花饼流行了,江湖上传言,魔教似乎已经自取灭亡;也有传言,陆无衣夫妇耗时多年灭掉了魔教…… 陆无衣在武林盟的盛情邀请下,加入了盟会之中。她不在意这些人想要借她盛名,留在这个盟会中,只为了在大规模舆情、大型事件出现的时候站出来主持局面。 乌合之众永远不会改变,但是她如今已有能力成为拿着大喇叭发声的人,在她有生之年,她会尽力避免让六桥山庄的悲剧再次重现。 第280节 陆无衣做到了吗? 成为新教主后的陆承云回忆起父母在世的那些事,看着下方的教众,心中升起无限自豪与热血。 颜华回到怨女部的时候,真正的陆无衣还在。 怨女经常会在幻境进行到半生的时候怨气全消便自动离开,陆无衣这样一直呆到最后一刻的,是少数。 但颜华懂她。 灭家的仇恨,对施害者来说不过是一个念头、一段回忆,在他们的人生中只占据了那一个肾上腺素飙升的夜晚,但对被害者来说,那是需要一生去化解的痛苦。 武林大会消除了她大部分的怨气;两年守孝,单挑六个门派和剩余的仇人,让陆无衣内心的不甘渐渐平复;而剩余的一生,颜华守护江湖,为避免重现悲剧做的一切,都是在缓慢治愈陆无衣不断反复的恨与痛。 颜华懂陆无衣,就如她懂江知白。她作为陆无衣的一生,是和江知白携手治愈彼此透入骨髓创伤的一生。 她越共情陆无衣的痛,越爱江知白奔向光明的力量和勇气。 欣欣向荣的承衣教,承载的是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爱与希望。 陆无衣望着颜华,轻声说:“谢谢。” 颜华摇摇头,含笑上前,轻轻地拥住她:“向前走,不要回头。” 陆无衣靠在她的肩头,两个都是魂体,应该都没有实质的,但是她此刻觉得仿佛心有归处,特别可靠,她低低地应:“嗯。” 颜华抽出了这个世界所有的功德,送给了陆无衣:“去吧。” 陆无衣缓缓松开她,点头,朝着门口走去。 彻底走出怨女部前,她速度慢下来。 颜华:“向前走。” 陆无衣狠了狠心,抛掉前世种种记忆,一脚踏了出去。 颜华望着那个出口,直到什么都没有了,这才眨眨眼睛,转身。 颜修站在她身后,同样看着出口眼睛微红。 颜华过去揉揉他的头:“这里一切都好吧?” 颜清从门后走出来:“都好,你放心吧。他负责消众鬼怨气,我负责处理杂务,它――”他指了指正在酣睡的滚滚,“负责吃了睡睡了玩玩了吃,一切都很好。” 颜华笑:“辛苦你们啦。” 颜清脸上露出一个笑影来,跟着她往里走:“适应后其实一切都挺不错,你不用再担心我们了。” 颜华诧异:“怎么一下子觉悟这么高了?” 颜清抿唇,抬眼看着她:“只是觉得,你做的事很有意义,那些幻境……和我创造的芥子空间不一样,那……都是有血有肉的世界。” 颜华听到这话意外又欣慰,颜清是空间器灵,所以对幻境的态度一直如创世神对世界的态度,冷漠、高高在上、随意操控。如今,他竟自动明白了这个意义。 颜修并不理解颜清的变化有多大,他一直觉得幻境就是一个世界,所以也并不明白他们的对话,插话打断:“姐姐,你要休息一下吗?” 颜华点头:“休息一下吧,你帮我调一些档案出来,我一边休息一边看,下个世界去个责任小一点的,轻松一点的。血海深仇、江湖重责,上辈子太累了。” 十八部的时光仿若静止,十年百年过去得无声无息。颜华闭目休息,待脑中那些失去了感情的记忆逐渐淡化远去后,开始翻看档案。 她挑了一个现代背景的。作为女子,想要稍微轻松一些的世界,还是得选择现代社会。 这位怨女的名字叫林笑,出生西南某农村,有个小她五岁的弟弟。 和她的同龄人一样,林笑童年时,与弟弟一起由奶奶抚养,父母则外出打工。也就是过着留守儿童的生活。 弟弟三岁,她八岁的时候,在城市打工的父母开着电瓶车下夜班,夜深路黑,不知是不是人太疲惫没注意路况,车子冲进了路边的深水塘,双双去世。 林笑很少见到父母,失去父母对年幼的她来说,并没有感知到翻天覆地的不同,只是大概明白,家里的生活更艰难了,奶奶经常念叨,养不起她和弟弟了。 林笑不爱读书,喜欢上山下河到处玩,但八岁这年,以前一门心思只有玩的她,心里种下了大志向,要赚钱,以后要赚大钱。 这只是一个平凡的农村留守女童的故事开头,若是没有人为的干预,这将是无数留守女童中一个平平凡凡的故事。她可能发奋学习去了大城市做了白领;可能早早辍学出门打工;可能上学进了职高学了点手艺,在县里、镇上工作结婚生子…… 但是林笑的村子,在她十岁那年发生了新奇事。 偏僻的山村落后却风景秀美,城里的电视台来这里拍节目了。 第259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 颜华进入幻境成为林笑的第一天,睁开眼看到的便是砖混房裸露的砖头墙壁。 外面的天光大亮,透过布满灰尘的窗玻璃照进屋子,屋子挺大,但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年头久远深色的柜子,一张老旧掉漆皮的桌子,一张身下的床,一把放在床头的凳子。柜子门半开,看不清里头是什么,桌子上、凳子上堆满了衣服,没折叠过,也不知道是干净的还是换下的脏衣服。 肚子上有个什么重物搭着,害得她做梦时梦到肚子长出了什么东西,一激灵醒过来了。 她伸手去抓那东西,小小的,软乎乎的,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扭头去看,一只儿童的小爪子,身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个黑乎乎的小男孩,微微张着嘴,睡得正酣。 是林笑的五岁弟弟,林澄。 林笑抬起手,对着光看了看自己同样美黑的小短手,深吸一口气,挺身坐了起来。 昨天学校来了几个人,班主任陪着进的教室,挑了班里好几个同学聊天,林笑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林笑从没见过陌生人,这些人问她父母是做什么的,什么时候去世的,家里都有谁,收入怎么样……这些问题都让她不想回答,她虽然懵懂,但也知道有爸妈和没爸妈是不一样的,被人追着问她就不高兴。 所以没聊多久就走了,换了下一个。 现在的林笑知道,今天这些人还会来村里。 她起身,绕过堆满衣服的桌子和凳子,去柜子里翻了翻,发现没啥衣服了,似乎能穿的都已经拿出来穿了,现在都堆在那儿疑似没洗。翻了半天,勉强找到一件短袖换上。 捡起掉在床脚的毯子,给小黑娃肚子盖上,林笑开门出去。 正屋的老钟指针就要指向9点,她估摸了一下,去了后院,果然看到一个苍老佝偻的背影在后院菜地里忙活。 “婆婆!”她喊了一声。 老人起身,身影并没有拔高多少,她年轻时伤了背没有及时医治,现在老了,就变成了驼背。 “起了?锅里有面条,吃了就去做作业!” 林笑应了一声,又说:“有桶吗?我衣服没得换了,要洗。” 老人没好气:“终于知道要洗了?不到没衣服穿就不会洗,个懒鬼!” 林笑嘿嘿笑,也不犟嘴。 老人意外看了她一眼,挥挥手:“吃饭去,我等会去拿来洗。” 林笑也没多说,扭头跑去厨房盛面吃。 老人起得早,做好的面条早就坨了。而且不讲究好不好看、好不好吃,就按照自己一贯的手法做的,放点酱油放点油盐,撒点葱花。以前的林笑就不怎么爱吃,总想着攒一块钱两块钱,吃校门口的油炸食品。或者去村口小店买面包香肠也好。 年纪小的林笑挺没心没肺的,当下日子怎么好过就怎么过,怎么开心怎么来。 当然这也不能怪她。 厨房还是那种老式的土灶,这个砖混房是林笑的父母出事前盖的,房子刚盖好,还没装修,两人就出事了,屋里没什么东西,村里看这老的老小的小,就按照老人意思帮忙搭了土灶,扶持了一些日常用品,登记了贫困户,定期发补助。 一家人便这么搬进来住了。 老人今年70多岁,当年穷,生的孩子只活了林笑的爸爸,丈夫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林爸爸又因为穷,结婚生子都很晚,于是,如今剩下的一家三口,便老的老小的小,几乎都没有劳动能力。 生活的艰辛让本该养老退休的老人依旧要劳动赚钱,养活两个小孩。她眼睛视力已经不太行,身体也佝偻,身上还有不少毛病,天气有变就难受得哼哼。对这位70多岁的老人来说,保障孩子吃饱穿暖,能尽力给他们一分庇护已经是极限,多的,没精力去做了。 所以,两年过去,灶台已经油腻腻,屋顶也熏黑了一大片。地上堆放着一些或新鲜或蔫了的蔬菜,即便是长芽的土豆,也是要吃的。 林笑从木制碗柜里拿了一只碗,手一摸,滑腻腻的。原主记忆里,父母出事前,婆婆洗的碗还是干干净净的,但父母走后,她虽然依旧一如既往地照顾他们,但是记性越来越差,家里的碗筷、杯子也越来越脏。 起初原主会反应,会抱怨,婆婆也会立刻拿去重新洗,但是人老了,很多事情似乎力不从心了,这些渐渐就成了常态。就像堆在房间里的脏衣服,出事前,婆婆每天都会来打扫房间收衣服,出事后,她经常忘记,等原主说了,这才想起来。 原主年纪小的时候不理解,等自己老了才知道,什么是力不从心。 林笑脚下一转,走到水槽边,重新洗了碗筷。 面条没什么味道,坨成一块,真的只是充饥而已。老人牙不好,倒是适合抿着吃。 她随便吃了一小碗,收拾了一下,又扭头去碗柜,把所有碗筷都拿了出来,放进水槽重新洗。 婆婆除草完进屋,看到这场景,说了一句:“没洗干净吗?我这回都用两遍洗洁精了,是不是这次的洗洁精不好啊。” 林笑就笑:“估计是的,不是我们用的那个牌子,下次我帮你去买。” 婆婆嗯了一声:“我就说让你去,每回放学就跑得没影。” 林笑不吭声,低着头洗碗。 洗着洗着,头上罩下一个东西,鼻尖隐隐飘来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系上围裙,别把衣服弄湿了。” 林笑僵着身子让婆婆系围裙,只觉得那股难闻的味道萦绕鼻尖不散,低头看看,围裙很老旧,但也没脏得离谱,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异味。 身后的手轻轻打着结,特意给她留了个空,还用手抻了抻,感受了一下,不至于勒得她难受,林笑又觉得围裙没那么难闻了。 ??老人弄完就去了里屋,去拿他们换下的脏衣服,顺便叫醒还在睡的林澄。 林笑围着围裙继续洗碗收拾――碗是洗干净了,但放回去的时候发现碗柜里头,昏昏暗暗的依稀可以看见不少脏污,她找了一块干净的白布,一抹,果然有一层油和灰,于是又开始刷碗柜。 正吭哧吭哧干着,同村的同学林晓琴跑来了。 “笑笑!你在大扫除啊!” 林笑抬头看出去:“是啊,我今天不出去玩了。” 林晓琴趴在窗台上冲她招手:“回来再弄!快去看热闹!我跟你说,昨天学校那些电视台的人又来我们村了!” 林笑手一顿,直起身子:“他们去谁家了?有说要干嘛吗?” 林晓琴摇头:“不知道啊!去林文妮她们家了,听说他们去了好几个村,我们这边是第三家。昨天你不是也被叫去了吗?去干吗了呀,为什么今天又去找林文妮?” 林笑没说话,叠着手里的抹布。 林晓琴急:“走啊,先去看看,去晚了人就走了!” 婆婆从屋里走出来,看了一眼洗好的碗筷,让林笑去:“去玩吧,今天干了好大一桩活了,饭点前回来,帮我来做饭。” 林晓琴挥手:“走走!婆婆都让你去玩了!” 林笑放下抹布,一边解围裙一边说:“婆婆,那这些放着,我去看一眼就回来。还有那些衣服你也别一个人洗,我回来帮你。” 小孩子三分钟热度,婆婆早就习惯了,说得好好的,出去玩疯了早就忘了。不过她依旧高兴,笑呵呵地赶她出去:“知道了。” 第281节 林晓琴“耶”了一声,跳下窗台往外跑。 林笑跟出去,跑到院子就听到身后急吼吼的叫声:“姐!姐!你去哪!我也去!” 她扭头,看到小黑娃炮弹似的冲出来,紧接着是婆婆的声音:“娃子儿,你还没吃饭儿!你姐出去有事,你给我回来!” 林晓琴也在喊:“别让他跟来,林澄太麻烦了!” 林笑头大,看着小炮弹一路冲到眼前,一把抓住她:“你去哪!我也去!” 林笑看看仰着头一脸期待的小黑娃,对屋里喊:“婆婆,我带他过去看一眼,马上回来。” 婆婆生气地出来,指着林澄:“出去跑野了又忘记吃,要不就花钱买那些闲食!再不好好吃饭,以后不给你饭吃了!” 林澄抓着林笑不让她走,扭头对着婆婆喊:“我马上回来,就去看一眼。”都不知道去看什么,保证倒是挺快。 林笑倒是说的真话,她没打算久留,小黑娃跟去也没啥,回头她就带人回来吃饭。 于是,两个半大女孩拉着一个小孩,在老人无语的目光下蹬蹬蹬跑远了。 她们跑到了林文妮家门口,正好撞见那几个城里人从她们家那个小矮房里走出来。 林文妮也是这个村里的留守儿童。不过和林笑不同,她家人很多,她有几个堂兄弟姐妹,自己也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她们家青壮年都出门打工了,三姐弟加上一个堂哥还在上学,跟着爷爷奶奶住。 林文妮家里不算贫困,但也穷,因为人口多,想要生活好起来比只有一个孩子的人家难几倍。林文妮是姐姐,虽然十岁但也要带弟弟,喂妹妹,帮忙分担家务。 林笑看见村干部陪着那几个人走出门,林文妮站在爷爷身边,眼睛看着前方这些大人,有胆怯有期待也有憧憬。 前世,林文妮最后成了那个她们同龄人眼里的幸运儿。 她被选中成为“交换冬令营”中的农村儿童,去大城市参加冬令营,相应的,也有城里的孩子住进她家,来村里体验生活。 如果只是去大城市过一个寒假,可能只是一桩让人羡慕的事,林文妮的经历却已经让人羡慕到嫉妒。 她在冬令营中获得了寄宿家庭的喜爱,哪怕冬令营结束后,那个城里家庭都依旧长期持续地关注着她,假期接她去城里短住,关心她的学习,赞助她的生活……林文妮从这个节目之后就变得和村里的她们都不一样了。 她坐过飞机,看过大城市的夜景,去上了小提琴课,睡在20多层高的楼上,还去了电视剧里的游乐园…… 直到很多年后,林文妮上了大学离开了这座大山、这个村落,长久定居在了义父母所在的城市,而林笑她们这些同龄人,最远的也不过到了她所在的城市打工,然后回家盖房子结婚。 林笑走出大山后才去了解这个节目的前世今生,这才得知,林文妮这样的遭遇,是凤毛麟角的。她极其幸运,因为这个节目改变了一生。很多农村孩子,也不过就是参加了一个冬令营,在繁华大都市走了一遭,重新回到土山沟而已。 这本没什么,这是林文妮的机遇。但是对于曾经同在一批候选人之中的林笑来说,这就太有什么了。 尤其人到中年,清明节回家扫墓,林笑看到妆容精致的林文妮一家,回头看看自己和弟弟两家人灰头土脸老了十岁的样子,这种错失人生的感觉就更厉害了。 林笑是个好人,一辈子都踏踏实实本本分分,还会随手做好事,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好人在生活的重压、不如意之下也会有奢望有幻想――如果,当年我也有林文妮这样的际遇……当年,我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同一个村同一个班级,她长得也不比林文妮丑,怎么命就差这么多呢? 执念之魂的怨气有抄家灭族的怨、有负心薄幸的怨、有人生不公的怨……也有这样一辈子逐渐累积的,生活不顺的怨。 怨气不分深浅,只看原主的执念。显然,既然她来到了这里,那么原主对于这个迥然不同的命运,执念还是很深的。 为什么被命运选中的那个孩子,不是我呢? 第260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2 林笑牵着林澄站在一群看热闹的孩子后边,看着电视台的人从身前走过。 两男一女一边走一边看道边的孩子,低声和村干部说:“回头您再和我们说说村里的情况。”说着,视线和直直看着他们的林笑对上。 如果想要争取命运的眷顾,现在是最后也是最好的时机,今天过后,他们恐怕就要确定最后进入冬令营的人选了。 但是林笑没有动,就好像前世的原主,只是站在人群里,胆怯又好奇地看着这些外来人,却不敢上前。 她快速别开视线,低头看向林澄,捏了捏他的脸。 看热闹的林澄茫然看过来。 林笑对他笑笑,扭头问林晓琴:“如果有机会让你去大城市玩,但是要你一个人跟着这些人去,你去不去?” 林晓琴看了看这些城里人,面露犹豫:“去多久啊?不能让我婆婆或者我爸妈陪我一起去?” 林笑没再回答。 她们大多都犹豫害怕。就算是昨天在学校的那个见面,很多孩子都不敢随意说话,尤其看到这些人打开摄像头,更是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怕露丑。 林文妮却不一样,她能和大人聊天,虽然也有露怯的时候,但还是会主动表达自己的想法。 昨天,她是和班主任、电视台的人聊得最久的一个。 这个命运是林文妮的,无论内心深处的原主多么不甘心,林笑也不会去抢夺这份机缘。 “澄澄没吃饭,我带他回去了。” 林晓琴失落地“啊”了一声:“这么快?我们去找林文妮啊,问问她,电视台的人来干嘛。” 林笑摇摇头:“你去吧,回来告诉我。我还有好多衣服没洗呢。” 林晓琴无法,只好对她挥挥手:“行吧,我晚点来找你!” “嗯!”林笑对她一笑,牵着小黑娃离开人群。 林澄走得恋恋不舍:“再看会儿!” 林笑:“你不饿?不回去吃饭,我的钱可不会给你买吃的。” 林澄嘟嘴,一脸不开心:“都是坨坨面,晚一点吃也一样啦!” 林笑神秘一笑:“吃完还有重要任务交给你呢!” 林澄瞪大眼:“什么任务?” 林笑一副有大好事但现在不告诉你的表情:“你先去吃饭,吃完再告诉你。婆婆肯定不同意,但是你乖乖吃饭的话,我帮你说话!” 林澄顿时乐了,婆婆不同意的事情都是他想做的事,顿时满心期待:“好!走走,回家!”说着,拉着她的手往家里冲。 小男孩这冲劲儿,林笑还真被他拖着跑,一路跑进家门口,老人惊讶地看着他们:“还真回来了……带你弟弟去吃饭。” “哎!”林笑笑应,去锅里盛了面,看了一圈灶台边的调料,重新加了一点酱油、糖、油,调了一下味,端出去。 林澄习惯了这些吃食,没什么兴趣但也会乖乖吃,两只黑乎乎指甲嵌着泥的小手捧住碗,先喝了一口汤,突然觉得今天的面汤味道有点点不一样,也没印象中那么难吃,拿起筷子快速吃起来。 林笑坐在边上看着,让他吃慢点:“慢慢来,任务不会丢,你吃完我们就去。” “唔――”小孩塞了满嘴面条,应声,却还是心急。 吃完,林笑指了指厨房:“把碗筷放水槽去,我在门口等你。” “好!”小孩顿时兴奋地笑起来,捧着碗往厨房跑去。 林笑走到院子,看到老人正佝偻着背洗他们两个孩子的衣服,一个塑料桶,满满都是积攒下的脏衣服。 林澄蹬蹬蹬跑出来:“姐!我好了,咱们去做什么任务!” 林笑往老人身边走去:“我今天教你洗衣服!” 满脸兴奋的林澄表情卡在脸上。 林笑仿佛没看到,找了两把小凳子放到老人身边:“婆婆,我们帮你洗衣服啊!” 老人立刻赶人:“走走走,玩你们的去。” 林笑看林澄一眼,给他一个眼色,继续对老人说:“我们能洗的,保证又快又好!” 林澄抬起袖子擦了一把嘴巴,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重新兴奋起来,跑过来拉住老人的手臂:“婆婆,我们洗!” 老人无语,瞪林笑:“你们别添乱就行了,自己玩去!” 林笑嘿嘿笑:“一起嘛~我们不洗一次,你怎么知道我们不行?不然也是去山上玩,没意思。” 老人想到上次林澄跟着大孩子上山,摔破了腿,动了动嘴,没说话,挪出一块空地给他们:“不许玩水!” 林笑满口答应。 本来不太想干的事,被如此反对,最终还是勉强才争取到,林澄顿时觉得这是件很值得做的大好事!半大的孩子都喜欢跟着大孩子跑,林澄也喜欢跟着林笑玩,现在林笑兴致勃勃地要洗衣服,他也觉得洗衣服很好玩了。 林笑挑了一件他自己的小衫,放进水盆里打湿,递过去:“我教你擦肥皂。” 林澄两手抓着接过,嗯嗯点头。 “上面擦一下,下面擦一下,翻个面,再上面擦一下,下面擦一下,简单吧!” 林澄伸手:“给我给我,我会!” 林笑把肥皂递过去。 她拿的是老人不舍得丢的肥皂根,很小块,大人拿着不方便使用,林澄小手拿着却刚刚好。他学着林笑刚才的样子给自己的白t恤擦肥皂,领口抹几下,下面抹几下…… 林笑不停夸他:“对对对,厉害了,澄澄一下子就学会了。” 小孩擦得卖力,嘴角裂开笑。 “对,特别脏的地方多擦几下,澄澄你不教也会,真聪明啊!” “不错不错,这么聪明,以后上学肯定回回都能考第一。” 小孩干得更起劲了。 老人闻声看过来,见五岁的小孙子果真做得有模有样,心里也开心,跟着夸:“嗯,还真有点样子,肥皂够了,用手搓一搓。” 林笑故意噘嘴:“婆婆你怎么不夸我?” 老人无奈笑:“今天两人都乖,都乖。” 林笑就满足了,自己拣了一件衣服开始洗。 林澄则更高兴了,抓着t恤学着婆婆的样子开始搓泡泡。 小孩才五岁,林澄倒也没真的让他把自己衣服都洗了,就交给他几件小内衣,让他一起参与劳动。而她自己,后面手脚利索地开始帮老人洗掉大半部分衣服。 洗完,她带着小孩去晒衣服,拿着衣架教他怎么用,抱着他亲手把自己洗干净的小衣服挂上了竹竿。 “1――2――3――3件衣服,澄澄厉害啊,以后肯定是全班第一的聪明娃!” 林澄哈哈笑:“下次我还能洗,洗――”手指头竖起来掰了掰,最后全部张开,“五件!” 在肥皂水里泡了许久的小黑手,色度至少白了一度,指尖更是干干净净的,没了黑泥。只有指甲还是很长。 林笑握住他的手:“给你一个大奖励!”放下人,牵着他进屋。 第282节 林澄一路蹦蹦跳跳,问她:“什么奖励?”脑子里转了好几圈,零花钱?泡泡糖?果汁? 林笑在抽屉里翻了几下,找出一把指甲刀:“笑笑大师的免费修甲,婆婆剪指甲是不是很疼?我剪指甲可舒服了。” 老人眼神不好,给孩子修理指甲不小心会剪得太深,林澄最害怕剪指甲。婆婆后来让林笑动手,但是林笑年纪小,没耐心,十之**都会忘记,有时候林澄自己啃指甲,就解决了问题。 “换平时我才不给你剪。” 林澄狐疑,但过去阴影太深,还是想拒绝:“我不要!” 林笑握着指甲刀:“机会不多啊,你要不拿出一个手指头来试试?不要这个奖励,晚上婆婆给你剪,我可不会出手帮忙。” 林澄瞪眼:“我自己啃,不用剪。” 林笑一脸嫌弃:“噫――好恶心。” 林澄小小的童心感觉受到了很大的歧视和伤害。 林笑诱惑他:“你给我个大拇指,我剪一个你感受一下,下次你求我我都不剪,除非你再次完成任务。” 林澄犹犹豫豫。 林笑坐下,一把拉过他夹在两腿间,抓住他的一个大拇指:“别动啊,很舒服的,你看我都自己剪指甲,不舒服我赔钱啊,包赔包退,包你满意。” 她学村头修鞋的叫卖口气,惹得林澄咯咯笑起来。 一笑就忘记了自己手指头在人手里攥着呢,只听到咔咔两下,手上长长的指甲缩短了,不长不短正好贴着指甲肉,他要是想用指甲抓东西,也不会疼。 “舒服吗?” 林澄信了,嗯嗯点头。 林笑继续,嘴里说:“都和你说了,这是给你的奖励,平时我才不给你剪呢。” 林澄立刻说:“那我明天也洗衣服,下次你还给我剪。” 林笑嘿了一声,点点他脑袋:“小子,聪明啊,还知道主动攒奖励了。” 林澄从没被这么高度赞扬过,今天的密集夸赞让他身子都轻飘飘了,笑得合不拢嘴。 老人安放好塑料盆擦着手进来,看到姐弟俩一个抱着一个剪指甲,满是皱纹的脸上顿时舒缓开来。 “舒不舒服?” “舒服。” “我厉不厉害?” “厉害!” “说姐姐最厉害!” “姐姐最厉害!” 老人笑着摇头进了隔壁,嘴里念叨:“好时黏成一个人,坏时吵得打破头,娃儿哦……” 林笑剪完最后一个小手指头,把他双手张开摊在眼前:“好了!真干净!我家澄澄也变成爱干净的小孩了!”语气仿佛这是一件多么重要了不得的大事。 林澄内心的自豪之情顿时油然而生,张着十指自我欣赏了好半天。 午饭前,林晓琴又跑来了,她一脸惊奇、羡慕、纠结,拉着林笑说:“你猜电视台的人找林文妮干嘛?” 林笑配合问:“干嘛?” 林晓琴大小声:“拍电视!” 婆婆刚好经过,问:“拍什么电视?” 林晓琴更来劲了,开始详细说她得到的消息:“一个小孩子的电视,上电视台的!他们接文妮去城里过暑假,城里人来文妮家过暑假,交换!电视台的人今天来问文妮她们家愿不愿意!” 婆婆听了连连摇头:“一个人去啊?这么远,不得行。” 林晓琴兴奋劲也落了一些:“也是,要一个人坐飞机去,其他人都要在家接那个城里娃。” 林笑说:“文妮是不是答应了?” 林晓琴点头:“你猜到啦?她胆子可大,说不怕,想去大城市看看。” 婆婆就说:“好好读书,以后也能去大城市,谁知道那些人好人坏人,外面拐子很多。” 林晓琴:“不该吧,村书记陪着来的。” 婆婆却依旧摇头:“谁说得好哦。” 老人家的考虑也没错,现实里,官方被诈骗团伙欺骗都是有的,何况一个村书记呢。她只有两个孩子,自然要牢牢护在羽翼下,亲自护着长大才放心。 第261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3 城里人走后,泛起涟漪的山村再次平静下来。过了周末,林笑便继续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他们附近几个村子的孩子都上一个小学,因为在弯山村,就叫弯山小学。 一个班级大概二十来个人,几乎是这几个村子所有的同龄人了,剩下个别家庭条件好的,去了镇上的小学就读。 这学期是林笑的三年级第一学期,小学课表还算简单,语文数学是主科,另外一周会有几节外语、科学、思想品德、美术、体育的副科课程。 林笑不知道原主学习情况是什么样,重新把她之前上课的记忆仔细复看了一遍,发现她成绩不上不下,上课注意力只能集中一半的时间,对学习不怎么在意,是属于小孩子的那种懵懂、没心没肺。 婆婆对她说过,好好读书,你没爹没妈,要靠自己才能过上好日子。但是她不明白好日子是多好,在她看来,初中毕业,去城里打工,赚了大钱回家给奶奶建新房子,这就是大本事了。 对小林笑来说,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只知道自己现在的世界已经很大了;她不知道读书能带来什么改变,她只看到村里出去打工的,都能回村盖新房;她记忆里爸妈每次过年回来都会带城里的衣服和零食,她也要像父母一样去大城市。 林笑这样想得远又想得现实的已经很难得,因为她是孤儿,所以三年级就考虑了很多未来,还有很多同学,他们根本就没想那么多,他们的梦想是画家、科学家、老师……但要走向这些职业,需要走什么样的路? 无人知道。 此时已经是学期末,一学期的课程上了大半,翻开小林笑的作业本,对钩和叉叉各占一半,同桌李卓卓和她也没什么差别,他丧气地怪叫一声,凑过来看林笑的习题本,看到和自己一样的“战况”,顿时心情平复,哈哈笑起来。 随手将习题册一合,他戳戳前面的林晓琴和学习委员:“放学去摘柿子,去不去!” 林晓琴扭头过来:“去啊!去哪片山?” 学习委员成绩不错,不过小学没啥压力,做完作业就是到处撒欢,他也一脸兴致勃勃:“你们能等我做完作业,我就去。” 李卓卓手一挥:“那你快点,写完正好给我抄,完美!” 林笑一听可以先写作业,便跟着同意了。她想着,摘来柿子,可以带回去给婆婆和小孩吃。 正式上课后,林笑试着降低自己的意志,融入原主的性格习惯,让10岁的原主占据主导,但一发现身体下意识想开小差或者听不进去要神游的时候,就把思绪拉回来,继续听课。这是个矫正原主坏习惯的过程,也是她在外人眼里缓慢改变的过程。 同桌李卓卓就先发现了她的变化,因为他上课好几次想要和她说话,才聊了一句,这人就没回音了,问她怎么不理人,林笑说:“我要好好学习。” 第一节课他没当真,第二节课、第三节课……他发现林笑这次还挺认真的? 放了学,值日同学在教室做值日,林笑几个跑去李卓卓家做作业,他家就是弯山村的,离学校很近。 做完作业,四人跑上了山。 这时候,山上的柿子都熟了,红红的挂在枝头,跟一个个小灯笼似的,特别喜气。山上的果树有专门种的也有没主的,那些没主的树,周围村里的小孩子最了解,天天盼着这些树结果子,赶第一拨来摘,来晚了就没了。 这次就是李卓卓瞧准了,第一时间发现这棵柿子树成熟了,叫了人过来抢先。 村里的孩子没有不会爬树的,李卓卓会,学习委员会,林晓琴林笑也会。 四人爬上爬下分工合作,把可以吃了的果子都摘了,小心翼翼塞进书包。放完,站在柿子树下,仰头看着枝头的半熟柿子,低头看着脚下的村落,快活不已。 “今天大丰收!” “李卓卓你厉害了,第一个发现的!” “小意思小意思,下次我们去回龙沟那边,那里柿子树更多!” “回龙沟太远了,我回家来不及,我耶耶会骂的。” “礼拜天去嘛!” 林晓琴拉林笑:“到时候我们一起啊。” 林笑犹豫:“礼拜天澄澄也要跟来的,他爬山爬不动。” 林晓琴垮脸:“小屁孩真烦人,你把他甩了,偷偷出来。” 林笑没应,只说:“我看情况吧。”林澄才五岁,在村里就是到处跟着大孩子跑,如果她周末不带着他,他会跟着其他的大孩子下河上山,上一次,就是原主甩开他出去玩,结果林澄跟着别人去了山上,从山上摔下来了。 对十岁的孩子来说,的确不愿意也不想承担另一个五岁孩子的责任。但林澄是自己的弟弟,这是客观事实,他受伤她也要和婆婆一起照顾,一家三口人,命运是相连的。 再者说,她还想挽救一下自己的期末成绩,不然期末考结束,回家怎么和婆婆说自己考了多少分呢? 到了周末,林晓琴果然来找林笑去回龙沟,林笑还是拒绝了,她指着黑漆漆的厨房,说今天要帮婆婆打扫厨房。 林晓琴有些怕林笑的婆婆,小孩子都怕大人,何况婆婆七十多岁了,她更不敢多说话,见状只好郁闷地一个人出去玩了。 林笑在家,林澄也不出去撒欢。小孩子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喜欢黏着自己认定的大孩子,就算你嫌弃他,他还是要黏着你,你做什么,他就跟着你做什么。 林笑就是林澄认定的大孩子,只不过以前她不乐意带他,现在,她并不排斥他跟屁虫行为。 她在厨房擦洗油污,给他一块小抹布,搬一个小板凳,面前放一个塑料盆,倒点水和洗洁精,教他擦洗满是油腻的瓶瓶罐罐。 时不时的,她就回头看他一眼,然后夸一句:“洗得好亮啊,澄澄越来越棒了!” “哦呦,速度很快啊,这么快洗完一个了?” 收拾完,她帮他擦了手,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捏捏他手臂:“今天累坏咱们澄澄了,给你按摩按摩。” 小孩犯痒咯咯咯笑起来,扭着身子躲。 捏完闹完,林笑伸了伸懒腰起身,腰上落下几下捶打。 她扭头去看,林澄仰着头睁着单眼皮的眼睛望着她:“我也给你按摩按摩。” 林笑伸着手顿在原地,这一下,是真的彻彻底底出乎意料。 原主记忆里的弟弟是什么模样呢?小时候特别烦人,老是喜欢粘着她做跟屁虫,很多次,因为他,自己喜欢玩的没玩成,喜欢吃的没吃到,还要照顾他;后来上学了,交流少了,只知道他每天跟同学、村里的男生出去玩,男孩子比女孩更野,山里的东西找到更多,什么菌子啊、兔子啊、果子啊,他都带回家过。但不爱跟着她了,还嫌弃她们女生事多。再大一些,姐弟俩先后出去打工,可能是入了社会渐渐成熟,弟弟也变得稳重了,尤其婆婆去世后,他们成了彼此唯一的亲人,感情突然变得格外好,从此互相依靠,互相扶持。 五岁的林澄,有这么贴心过吗? 记忆里好像从来没有。 林笑坐回去,露出背给他:“好呀,我正好腰酸,澄澄给我敲几下,刚才敲得好舒服。” 林澄捏着两只小拳头,一脸认真地给她敲背。 林笑时不时说重一点、轻一点,往上、往下…… 第283节 估摸着差不多了,她喊停,问他:“累不累?” 林澄揉揉自己的手,逞强:“不累!” 林笑搭上他的肩膀,小声对他说:“晚上我们给婆婆一个惊喜,你去给婆婆敲背,我去给婆婆洗脚。我们小澄澄今天又会洗杯子又会敲背,婆婆一定高兴坏了!” 林澄嗯嗯点头,脑子已经出现了婆婆夸自己的场面,嘴角不自觉咧开。 林笑发现了,这孩子喜欢被认可,被夸奖,只要夸他一句,他就仿佛获得了新的能量,做什么都充满动力。 晚间,两个孩子果然围着老人团团转,婆婆莫名被孙女拉着坐在椅子上,孙子举着小拳头说:“婆婆我给你敲背。” 孙女端着洗脚盆过来:“婆婆,我给你洗脚。” 老人一边觉得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边又暖心得眼眶都要发热:“是不是又是你搞的花头?”她看向林笑。 林笑蹲在地上把林澄今天给自己敲背的事说了:“突然想起来,婆婆每天也很辛苦,我们都没给您按摩按摩,敲敲背呢。” 老人低下头,看着孙女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洗脚,眼角的沟壑里微微湿润:“别搞这些花头哦,你们两个乖乖的,别吵架惹事,那就是最孝顺了。” 林笑保证:“我们不会吵架了,对不对,澄澄?” 林澄点头:“我最喜欢姐姐!” 林笑被甜到了,甜甜的小孩子真是讨人喜欢:“我们澄澄这么乖,以后上学一定是最聪明的小孩。” 林澄突然对上学有了点兴趣,问她:“上学好玩吗?” 林笑:“好玩啊,只有好孩子才能上学,我家澄澄越来越乖,肯定能上。” 婆婆也跟着说:“澄澄聪明,上学一定和姐姐一样学习好。” 林澄信了。 林笑低头,一脸惭愧。 为了挽回姐姐的尊严,她得在林澄明白怎么回事前,先把成绩搞上去才行…… 日子一点一点过去,放假前,林笑把厨房和卧室特别难以忍受的脏污都处理干净了,剩下的就暂停,开始补习自己的功课,在期末考之前,来了一次临时抱佛脚。 考完成绩不咋样,语文数学80多分,数学分数更高一点。不怪她,这小学课本的题型真的让人不理解,她以为这道题是这个出题思路,实际上根本不是……即便用她自己的智商,多年没做小学题,她还真是一时之间考不过真正的小学生。 回家婆婆问成绩,林笑低着头老老实实说了,觉得分外难为情。 谁知道老人一脸高兴,高兴前想到什么,问了一句:“晓琴她们都考几分?” 林笑明白了,婆婆这是横向对比啊,一直以来,晓琴文妮她们都考得和林笑差不多,所以婆婆觉得还不错? 果然,她一说,婆婆就放心高兴起来了,老人似乎对成绩没有太大的概念,觉得别人也是这样应该就是不差:“要谦虚,不要飘起来,知道不?” 我这在地上呢,沉得很,根本飞不起来……林笑汗颜。 不过躲过这一劫还是好事一桩,林笑很快就忘掉了这一茬,穿着厚棉袄窝在房间里,看着这砖块小房间,开始打新主意。 与此同时,同样考完了期末考的林文妮,接到了节目组的通知,节目组已经为她买好了火车飞机票,工作人员等在县里的火车站,到时候会接她坐火车去c市,然后坐飞机去b市,正式参加冬令营。 林文妮堂伯送她去的火车站,送走人后便单独回来了,而林文妮独自踏上了交换冬令营的旅程。 第262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4 《交换冬令营》是个以青少年体验生活为主题的节目。节目组会面向社会征集报名,寻找愿意送孩子去新环境体验生活的家庭,将两批生活环境差距悬殊的孩子进行交换,比如让南方的孩子去北方过冬,北方的孩子去南方过年;再比如让一线城市的孩子去贫困农村,让贫困农村的孩子到一线城市……通过这种矛盾冲突,增加节目的看点,也探讨青少年的教育话题。 这一季的《交换冬令营》主题一确定,节目组便估摸好了选人的方向。为了增加冲突性、节目看点,城里孩子要选个性强、生活优越,最好吃不了苦的;而农村孩子,他们的要求不算高,只要善于表达,又的确家庭贫困没离开过大山的便行。 城市、农村的孩子各三个,随机打散交换,也就是说,城市a家庭的孩子可能进入农村b家庭,但农村b家庭的孩子则进入城市c家庭。不是一对一交换,为的是防止一些不必要的牵扯,这种牵扯很少发生,但做了很多期节目的团队却想得非常周全。 林文妮是穿着家中最好的一套衣服上的飞机,7成新的棉袄,半旧的单鞋,婆婆亲手织的毛线帽。坐在飞机上不敢动一下,飞机飞行时,看着窗口的蓝天,瞪圆了眼睛,却一声都不吭,没有半点小孩子的咋呼。 工作人员举着摄像头拍摄她的所有反应。 飞机落地在a市,1月的a市,平均气温在零下,机场室内温暖如春,到了室外就得全副武装。这几天刚好又遇到降温,街头行人都是裹得严严实实,羽绒服、雪地靴、围巾、帽子…… 林文妮的交换家庭是a市的一个中产家庭,爸爸是高校老师,妈妈是企业中层,今天来接孩子的就是这个家庭的妈妈杨慧。 林文妮一走出来,杨慧就认出了她,不为别的,在一群着装精致保暖的成年人里,戴着毛线帽,穿得单薄又“土气”的孩子只此一个。 工作人员牵着林文妮走到杨慧面前,对林文妮说:“文妮,这就是你未来一个月的寄宿妈妈了。” 杨慧笑着和林文妮打招呼:“你可以叫我杨妈妈,杨阿姨都行。”说完,摸了摸孩子的衣服,又看了一眼她的单鞋,对她说,“南边气温高,a市最近降温很厉害,下了好几场大雪,文妮的衣服肯定不够暖,我们先回家,明天去商场看看羽绒服。” 林文妮睁着大眼睛看着这个特别精致漂亮的阿姨,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等到她说完了一串的安排,这才小声说了一句:“谢谢杨妈妈。” 杨慧一下子就笑了,牵着她往外走,出机场前,她脱了自己的外套,裹在了孩子身上,搂着人快速上了自己的车。 林文妮落地a市时,从各个方向来到c市的两男一女三个孩子坐上了前往县城的车,到了县城又坐上了去郊区的车……然后一路有人中途到站,工作人员带着人一批批离开,最后只剩下一个十四岁的男孩,看着窗外除了大山还是大山的景,面露绝望。 “还要多久?”他问了工作人员不下十遍。 工作人员的回复永远都是:“快了。” 男孩叫茅文睿,南方一线城市b市人,父母离异,爸爸开了一个中小型公司,家境富裕。他出行向来都是用最舒服的方式,去农村也是去的度假农家乐。这是他第一次坐在这种充满汽油味的客车里,在群山之中一圈一圈地绕,仿佛怎么都到不了目的地。 他问摄像师:“我要待多久?” 摄像师说:“出发前说好的,开学前三天结束。” 茅文睿的整张脸都挂了下来,将自己摔在椅背上,一拉帽子,盖住了整张脸,一句话都不想说。 这些小孩子都娇气,工作人员除了拍摄,非必要并不打算和他沟通,更没有哄他们的打算,反而要记录下他们从物质丰富的生活进入贫困幻境,会做出什么样的剧烈反应。 冬天日短,早早天就黑了。孩子们在家,老人家做饭很早,睡得也很早。林笑吃完晚饭,准备关上各处大门回房间陪林澄看电视时,听到了外面的喧闹声。 林澄人小灵活,呲溜就钻了出来,好奇地跑出去看热闹。 婆婆在屋里骂,说他大冷天还往外跑,小小年纪那么爱看东家长西家短。 林笑大概猜到应该是城里孩子来了,因为林文妮已经走了。这个点,村里不会有第二件值得热闹的事情了。 “婆婆你先看电视,我去把他带回来。” 婆婆应了一声,嘱咐:“穿好衣服去,别冻伤寒了。” 林笑穿上了棉袄,裹上围巾,又给小孩拿了围巾,合上门走出去。 ;?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了一片亮光,不少村民围在路两边看热闹。老人家睡得早,但是中青年这时候正好在家无事闲聊天,听到动静全出来了。 如今天已经黑了,节目组全程摄像,为了照明,他们打开了摄像大灯,所以一下子这条土路上灯火通明。林笑还没找到林澄,就看到一个高个男孩戴着棒球帽,背着一个大背包,从头到尾一身黑,在三四个工作人员的围绕中,头也不抬地往前走,仿佛这些围着他拍拍拍的人根本不存在。 他步伐走得气冲冲的,显然心情很不好。 林笑看了一眼,在人群堆里四处扫视,很快发现了仗着人小挤到最前面的林澄。她喊了几声“婶婶、伯伯”,争取出一条道到了他身边。 摊开围巾一把将他的脑袋裹住,轻扯他冻得冰冷发红的耳朵:“不穿暖就跑出来,明天让你和苦药汁子!” 林澄大半脑袋被围裙围住,勉强露出一双眼睛,闻声看过来,说话声在围巾里嗡嗡的:“姐!”然后说,“我不冷!你看好大的灯!” 林笑抓住他两只手,一摸,同样冰冷的,瞪他一眼:“还说不冷!再大的灯不就是个灯,赶紧回去,婆婆要骂人了。” 林澄嘟起嘴,眼睛也耷拉下来了,垂头丧气的:“再看一会儿嘛,拍电视呢!” 林笑拉着人往回走:“明天还能看,你再不走,真的要喝苦药了,而且生病了就不能出门玩,我们出去看热闹的时候你只能一个人在家睡觉。” 林澄上次发烧就是这样,没精打采地在床上躺了两天,退烧了才恢复活力下床。 他顿时不吭声了。 两人走了几步,依旧恋恋不舍的小孩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又问:“明天真的还会有?” 林笑斩钉截铁:“有!姐从不说假话。” 林澄顿时高兴了,顺从地跟着她往回走,脚步也变得轻松起来,一蹦一跳的。 林笑对此并不阻拦,小孩子跑跑跳跳的,运动起来才不怕冷。 茅文睿头一次坐车坐得晕车,本就没吃什么的胃隐隐恶心想吐又什么都吐不出来。下了车,借着摄像大灯看到村里那些无比简陋甚至裸露着砖块的房屋,眼前一黑,想死的心都有了。 “另外两个去的村子也是这样的?”他不可置信地问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差不多,这里是贫困县。” 茅文睿:“有必要搞这么极端?我就是来村里过个年而已。” 工作人员:“我们节目录制前,都是和你以及你的家长沟通过的。” 茅文睿语塞,他是听他爸说过,是个贫困村子,但包吃包住,不用上补习班、不用被人管东管西,农村孩子一个假期都是撒欢玩,这种日子不要太美好,他根本没把“贫困村子”四个字放在心上。 现在,刚下车,他就体会到什么是“贫困”了,他对自己即将要寄宿的家庭,充满了忐忑――老天保佑,千万不要是个破砖房。 林文妮家的确不是裸露着砖块的半成品,但是她家小,男孩女孩各一间房,都是集体“宿舍”。 茅文睿走了半天走近家门,听到这句话再也忍不住了:“不行!我要一个单独的房间!” 林文妮的爷爷解释:“家里小,就这两间房。” 茅文睿看了一圈盯着他看的小孩,一个个脏兮兮的,他一想到要和他们睡一起,整个人打了个激灵。抬手指指最小的一个小孩:“就她一个小女孩,一个人睡觉不安全,让他哥哥带着睡,或者爷爷奶奶你们自己照顾。”空出来的房间,自然是给他了。 这是林文妮的亲妹妹,比林澄小一岁,四岁孩子由哥哥或者老人带着睡,的确说得过去。 林文妮的爷爷奶奶看看孙女,觉得也行,但是他们收拾的房间是男孩那边的,两个房间,男孩那个更大,还有窗,所以他们才想让客人住这,女孩房间比较小,文妮的东西都没动过。 茅文睿却打死不要和这些人睡一起:“没事,明天再收拾,我先睡一觉,屋里的东西,什么都不会动。” 这穷地方,能有什么东西好让他动的?他不高兴地撇撇嘴。 节目组的人并不插话,下车之后,他们便彻底隐身,一切由着茅文睿自己处理决定。 折腾了一番,终于躺到了床上,茅文睿盖着比家里羽绒被重了仿佛几十斤的厚棉被,一边觉得喘不过气,一边想家了。 第263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5 第二天是个艳阳天。 夜里睡得早,早上醒得也早。林笑七点多就醒了,在被窝里赖床赖到八点多,抱着林澄这个火热的人体暖炉,舒服得不行。 她刚起身,林澄也醒了,迷迷糊糊地揉眼睛,一个劲儿往被窝里钻,嘴里还哼哼唧唧的,似乎不满冷气灌进来。 林笑帮他把被子掖上:“别蒙头睡,差不多就起啊,今天太阳好大,我们去晒被子。” “嗯――”林澄敷衍的声音从被窝下传出来,下一秒又要睡过去。 第284节 林笑一边穿鞋一边说:“今天我做糖水蛋,睡过头了就没得吃哦。” 林澄刷地醒了。 林笑扭头笑看他一眼,起身出去了。 婆婆在后院养了几只鸡,鸡生下的蛋她会一个个攒起来,挑日子去镇上的集市卖掉,顺带卖一些自己种的瓜果蔬菜,乡村这些东西很便宜,到手没几个钱,但也算是一笔收入。所以家里并不是日日能吃鸡蛋的,变着花样**蛋更是不可能。 小孩子爱吃甜的,又觉得鸡蛋是好东西,糖水蛋的诱惑可谓非常大。 糖水蛋的香甜味刚飘出来,厨房门口就露出了一颗黑脑袋,林澄顶着一张小黑脸对她笑:“姐,好香。” “婆婆自己舍不得吃,特意留给我们的,等会儿婆婆回来,你要谢谢婆婆知道吗?” 林澄茫然问:“谢谢?” 林笑盛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糖水蛋,端到边上的桌上,林澄呲溜就跑进来,扒着桌子望着碗里的糖水咽口水。 “你就说,鸡蛋特别好吃,谢谢婆婆,婆婆辛苦了。” 林澄肚子咕咕叫起来,也不知道真听进去了还是敷衍,嗯嗯点头:“知道了!” 吃到一半,这娃似乎终于回了魂,突然问:“婆婆呢?” 林笑说:“去镇上卖鸡蛋了,特意给我们留了两个,中午肯定还有肉吃,所以要谢谢婆婆,知道吗?” 林澄眼睛刷地亮起来:“肉!”顿时开心不已。 上学期间,林笑午餐在学校吃,婆婆知道学校荤素搭配吃得不错,所以晚上做得很简单,都是家里的蔬菜啊、腌菜之类,搭几片腊肉、肉丝,林澄长身体,家里的肉基本上都进了他肚子,但还是不多。 以前的林笑心里也会有不高兴的时候,这种餐桌上的区分让她觉得弟弟抢了自己的那一份,觉得婆婆对弟弟好,偏心。但后来回头看,林澄其实过得比她苦,她小时候有爸妈在,婆婆手头没那么紧,还是经常能买荤菜的,出事后就上学了,对他们家来说,学校食堂的饭菜比家里丰富多了。而林澄从记事起,吃一个鸡蛋都要挑日子。 所以你现在问林澄的愿望是什么,他一定说,有很多鸡蛋吃,有好多肉随便吃。 吃完饭,林笑洗碗,林澄踩在板凳上完成接到的任务――擦桌子。 收拾完,林笑手一挥:“走!晒被子去!” 如今林笑做什么都带着林澄,她洗碗他擦桌;她扫地,他拿簸箕;她收拾房间,他跟着收拾自己的小玩具……林澄也不觉得自己在干活,姐姐一吆喝,他就觉得游戏开始了。 晒被子也是,她抱着被子走到院子,喊弟弟:“澄澄,把掸子拿上。”另一个就转着脑袋四处找,找到后蹬蹬蹬追出来。 林笑自己拿了一个晾衣架,带着他在院子里拍被子,一边拍一边教他怎么动作省力气。 小男孩总是会调皮,林澄也是,做着做着就开始在被子下钻来钻去瞎拍打。 阳光下,不断被击打的棉花被冒出一团团尘埃,林笑没有斥责玩闹起来的小孩,拉住人指着空中的尘埃给林澄看:“快看,脏东西被我们拍出来了,是不是?” 林澄歪着头跟着她定在原地仔细看,果真看到了,突然就有一种成就感,一边点头一边惊奇地笑开。 “晚上我们的被子就香香的啦!好好拍,不然灰尘飞回被子,你睡觉又爱蒙头,脏东西都吃进你肚子里!” 林澄被唬住,不跑了,迎着光一下一下拍被子,看着一团团烟雾一样的东西从被子里冒出来,百玩不腻。 林澄把被子挂好,也不管他,转身去了家里的杂物间。 这个杂物间还有很多父母当年留下的东西,当时造房子的工具啊、前几年的挂历报纸啊、从城里带回家的包装礼盒啊……都没丢,堆在了这里。 林澄搬出来一叠报纸,挑了一下,感觉不够,暂时放在一边,继续把杂物间的东西清了一遍,心中有数后,才重新放回去锁门。 “澄澄,别打被子了,走,我们去晓琴家。” 林澄停下,回头看过来:“干嘛去?” “去了就知道了。” 林澄还没玩够,有点依依不舍,但是姐姐和被子之间,他最终选择了姐姐,把掸子往边上一丢,就要跟着她跑。 林笑站在原地没动,指指掸子:“从哪里拿的放回哪里,这叫物归原位。姐姐等你,不急。” 林澄懒得动:“回来放。” 林笑摇头:“回来就忘记了,快,我在这等你。” 林澄无法,只好哦了一声,扭头抓起掸子往屋里跑。 两人出门往林晓琴家去,但走到半路就遇到了她。她和几个村里孩子蹲在路边不知在做什么,眼神明显都往一个方向看。 林笑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扛着摄像机的人,而摄像机对准的方向,是昨晚那个一身黑的少年。 他那衣服看着真是单薄,缩着脖子走在路上,即便看不清表情也能看出他浑身的低气压。 林笑走过去问晓琴:“你们这是在干嘛?那又是干嘛?”指了指那个少年。 林晓琴看到她高兴地打招呼:“我们看拍电视怎么拍的,那人不高兴,肯定是觉得我们这里太穷了吧。” 林笑点点他走的方向:“这不是文妮家方向啊。” 另一个孩子说:“去小店了,但是好像没钱买,又回来了。” 林笑:“没钱?!” 其他孩子也觉得很惊奇:“城里小孩居然也没钱,哈哈。” 茅文睿今天早上是被吵醒的。他要是在家,放假至少睡到十点半,要是他爸给他报了补习班,他也会直接翘课不去。但是!在这里!昨晚他累了一晚!又失眠到半夜!大清早八点多!八点多!一群孩子就叽叽喳喳吵起来,硬生生把人从睡梦中吵醒!他气冲冲开门出去,一个个还说他起晚了! 有病! 茅文睿顶着鸡窝头气得喊:“闭嘴!有没有点素质!不吵人睡觉不知道?” 林家的孩子被他吼得不敢说话,最大的孩子林文武领着弟弟妹妹出去了。但是茅文睿躺会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 晚上灯光昏暗他没发现,现在天光大亮,门一开,屋里就照得清清楚楚,这屋子……又小又脏又乱……他甚至看到了墙角蔓延向上的密密麻麻让人发麻的霉斑…… 恶…… 茅文睿一个挺身坐了起来,起床了。 林文武在院子里,看到他起来好心告诉他,厨房给他留了早餐,他怕客人又不高兴,以为他们家故意对他不好,还跟进来解释:“我们平时都这么吃,他们说,平时怎么样,现在也怎么样……” 茅文睿脸一黑,立刻知道节目组不做人,这家人的早餐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团已经糊了的面条还是粉,清汤寡水的,完全没有食欲。 他把锅盖一扔:“你们这有小卖部吗?” 林文武给他指了路。 茅文睿得意洋洋地往村口小店去,到了店,挑了半天挑了几包饼干方便面,结账的时候工作人员突然跑出来说:“你现在花的钱,已经是林文妮一个月的零花钱了。” 茅文睿:“所以?” 工作人员:“你现在要体验林文妮的生活,这是你一个月的零花钱,你想好,今天都要花了吗?后面还要过年。” 茅文睿气得整个人都要炸了:“我是来体验生活的,不是真的来过穷日子的!我有病吗?有钱不花,偏要挨饿受冻!”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一片冷漠,对他的暴躁无动于衷,但就是告诉他,这是你这个月所有的零花钱,你自己看着办。 茅文睿这才知道,之前节目组让他把贵重物品还有钱包上交是什么意思,他当时单纯得不得了,以为他们是为了帮他保管财物,毕竟穷乡僻壤是挺危险的…… 一边是小店大妈等着他付款,一边是冷酷无情的节目组,茅文睿原地气了半天,扭头把东西放回货架,恨恨走了。 跟拍的摄影师有些惊讶,匆忙跟上去。 节目组的人的确惊讶,他们三个小组都有联系,还专门建了一个群,群名就叫“熊孩子攻略联盟”,每天交流应对熊孩子的经验。半个小时前,另一个孩子为了面子,一气之下花光了这个月的所有零用,也就是说,他在回家前,手头没有半分钱了。 这帮人往回走,就有了林笑看到的这一幕。 但是他们这些人聊得开心,却没注意到茅文睿已经走近,尤其那身笑城里孩子也没钱,直接钻进了茅文睿的耳朵。 他立刻停下脚步,瞪眼过来。 闲聊八卦的孩子全都慌乱地闭上嘴,不敢看他。 农村孩子看到光鲜亮丽的城里孩子本就自卑,即便茅文睿开开心心走在路上,他们也是不敢上前搭话的,更何况现在说人小话被人听到了,更是面红耳赤,原地无措。 茅文睿睨了他们一眼,满是嫌弃:“不是我没钱,是你们没钱连累老子跟着不能花钱懂不懂!” 林晓琴等人脸更红了,仿佛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拉到操场上公开指责。一开始就将自己放在低处的心理让他们并没有反驳的意识,只觉得在摄像头下无比羞惭。 但也有对金钱概念不深,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有个八岁的男孩不太服气,回嘴:“谁让你来了!” 茅文睿更气了,脑中搜罗了一遍气人的话,仰着下巴说:“要知道是你们这个破地方,狗都不来!” 所有的孩子都生气了,感觉到了一种被羞辱的感觉,自己家乡再穷再不好,听到人家这么说,都会无比愤慨。只有林澄听不懂,茫然看着两边吵架。 一个城里孩子,四五个农村孩子,在碰面的第一天,就剑拔弩张到几乎要打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女孩的声音缓缓慢慢地冒出来:“有人来的,我们学校有城里来的老师,他们知道这里穷,但还是来了。” 所有人一愣,农村孩子立刻回神,纷纷说:“对!就是!你才是狗!” 摄像师顿了一下,转动摄像头对准了林笑。 茅文睿也没立刻回神,他还等着互骂呢,按他的经验,接下来至少还得来个几回合,甚至打一架,不过他不以大欺小,就是因为林文妮的零花钱迁怒这些农村小孩,谁让他们背后笑他没钱,自己有钱吗?嗤。 林笑来的这手,直接把他打哑了。 “你谁啊!” 林笑没答,反问:“你要买什么?” 茅文睿翻个白眼:“关你屁事!” 林笑捂住林澄的耳朵。 茅文睿居然看懂了,脸热了一瞬,突然感觉那个羞辱感被对面反弹回来了。 林笑本是想告诉他买什么便宜,但这人现在杠精上身,说什么都要抬扛,她直接放弃,扭头和林晓琴说话:“我们去你家吧,我来找你问点事。” 林晓琴立刻说:“好啊!”她有点怕这个城里男生,巴不得赶紧走。 茅文睿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眼睁睁看着她们走了,其他人也一哄而散,只有他依旧站在原地被气得半死…… 第264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6 林晓琴问林笑找自己什么事,林笑说要收报纸。 林晓琴惊讶:“你要报纸干什么用?现在谁家订报纸啊。” 林笑说:“学校不是都会给我们定学习报吗?你姐姐有没有没扔的?我想要学习报上那些漂亮的画,我的都被――喏,”她点点边上的林澄,都被他撕坏了。 林晓琴说:“肯定被她扔了,不过我帮你再去找一遍,还有我的,我没扔。” 第285节 林笑连忙道谢。 林晓琴找得很快,她家里放这些东西都有专门的地方,翻到底,有没有立刻就知道了。她捧着小小一叠学习报出来,还有几本美术书:“都在这了,美术书的画也好看,不过你要做什么?学画画啊?” 林笑没要书:“我要剪画挂起来,书还是算了。” 林晓琴直接塞过来:“我姐的,早就没用了,你要怎么弄,我也要玩,我跟你一起剪!” 林笑答应,抽出三本美术书让林澄抱着,一起回家。 今天的天气是真的特别好,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林笑回家后,拖了一张桌子,三把椅子到院子里,又把杂物间的老报纸抱了出来。 老报纸一股霉味,林晓琴“唔”地一声捂住鼻子:“这要干嘛?” 林笑:“这是当时我家造房子的时候,我爸收的报纸,可能是装修能派上用场?后来再也没用过,我刚才看了一下日期,五六年前的报纸都有,我想找一找澄澄生日那天的报纸,然后也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看的房间啊桌子啊床啊,我学着给我自己的房间布置一下。” 林晓琴眼睛一亮:“这个好!看看林澄出生那天都发生了什么!我也要学,回去我布置我的床!” 林澄半懂不懂,跟着凑热闹:“好啊好啊!” 林晓琴笑他:“你又懂了!别添乱,呐,”翻开一本美术书,让他看上面五颜六色的画,“看花花,你看这个花花多好看!” 林笑把一叠报纸分成两半,一半给林晓琴,一半自己,从自己这递了几张日期最近的过去:“澄澄也一起翻报纸,看到好看的和姐姐说,你喜欢房间里放什么画,我帮你剪下来。” 林澄虽小却也知道林晓琴是哄他,当然更喜欢一起做有参与感的“实事”,不理林晓琴,兴高采烈地接过林笑的报纸,大声答应:“好!” 林笑叮嘱:“小心翻哦,撕坏了,画就没了。” 林澄小大人似的说:“知道。” 林晓琴看得稀奇:“他看得懂?” 林笑看看林澄,林澄也看过来,抢先说:“我会!” 林笑便笑:“对,他会看,挑自己房间的画,他肯定知道哪个喜欢哪个不喜欢。” “好吧!”林晓琴耸耸肩,专心翻报纸,她心里还期待着能不能翻到十年前的报纸,她想看看自己出生那天是什么样的新闻呢! 三年级的学生,识字已经到了一定程度,基础的报纸阅读没有太大问题,遇到不认识的字,跳过也不妨碍了解整体描述的事件。林晓琴就是这样,翻着翻着,就看得津津有味,沉浸在八卦新闻里不可自拔了。 “笑笑,你看这个明星的裙子好漂亮。” “这里说,这个男的要拍新电影,你说,电影是什么样的?和我们看的电视有什么不一样吗?” 林笑:“我也不知道,我只看电视里放过看电影的场景。” 林晓琴又惊叫:“你快看,这是xxx诶,我们看的《四季之恋》的魏星!” 林笑瞟一眼点头:“对,是他,这新闻说他和公司打官司。” 林晓琴问:“什么是打官司?” 林笑摇头:“不知道,我只认识这三个字。” 林晓琴哈哈笑:“我也认识这三个字!诶对了!笑笑,你的字典呢,你把字典拿出来,我好多字都看不懂,查查字典。” 林笑:“你要是感兴趣可以放一边留着,回头我们再一起看这些新闻,今天先把事做了。” 林晓琴觉得有道理,不再沉迷新闻之中了。 其实林笑也看这些新闻,不过她不仅看八卦明星,还看社会新闻,看的是这个世界。报纸里讲述的是大山外面的世界,是课本之外的世界,是她们这些农村孩子从没看见过的世界,她看得津津有味。 当然,她也像自己说的一样,觉得感兴趣的就单独放一边,下次再看,这次专心找房间装修设计还有澄澄的生日报纸。 她们的运气挺不错的,澄澄的生日报纸不仅找到了,而且找到了两份,这两份报纸不是同一家,但有志一同,用整个版面登载着同一个新闻――我国航天员首次实现太空行走! 配图很大,背景全黑,画面上一个飞行器边上是一个宇航员,举着红色的小国旗对着镜头仿佛在挥舞。 林晓琴惊叹:“哇!太空行走诶!这日子太有意义了!林澄居然出生在这天!” 林澄急切地凑过来,靠在林笑怀里往报纸上看:“是什么?” 林笑指着报纸上的宇航员对他说:“你出生那天,我们国家的宇航天第一次在外太空行走。”她指了指天空,“就是在天上,离开了我们这个地球。” 林澄仰头,张着嘴望着天空,因为阳光刺眼,眼睛紧紧眯起,但还是仰着头看了许久。 林笑摸摸他的头,指向报纸上另一个飞船发射的图:“你看,宇航员就是坐着这个火箭飞到天上去的。” 林晓琴跟着说:“是外太空哦,比飞机飞得还要高,可以看到我们整个地球!你不知道吧,我们脚下的大地不是平的,是个圆球,叫地球!” 林澄立刻看向林笑:“比妮妮姐姐飞得还要高?” 妮妮是文妮的那个妹妹。 林笑:“对,文妮坐的是飞机,可以看到天上的云在窗下,但宇航天在天外,比文妮还要高很多很多。” 林澄听完,笑得越发开心,盯着这张太空行走图一直看一直看。 林晓琴也有些嫉妒了:“为什么没有十年前的报纸,说不定我出生那天也有大事情发生呢!” 林笑就说:“那你找找每年你生日有什么事情发生,也差不多。” …… 三个人在一堆报纸里消磨了一个上午,婆婆回家时,这才惊觉已经中午了。 林笑啊呀一声,懊恼不已:“婆婆,我忘记做饭了!” 婆婆显然习以为常,说了她一句:“我就知道你一玩就会忘记,你和晓琴玩去吧,我自己做。” 林笑推推林澄:“早上教你说什么?” 林澄茫然看着她。 林笑扯扯他耳朵,低头小声说:“谢谢婆婆,还有什么?” 林澄眼睛一亮,撒开腿跑到婆婆面前,仰着头看着老人:“谢谢婆婆!婆婆辛苦了!婆婆有没有买肉肉?” 林笑捂脸。 老人又惊讶又感动又气笑,看一眼姐弟两个:“一天到晚,就会闹妖,还教你弟弟拍马屁,我可不吃这一套。” 林笑喊冤:“最后一句我可没教!我让他谢谢婆婆呢,这没出息的,就想着吃肉!” 林澄嘿嘿笑,想起什么,跑来拿报纸又跑去递到婆婆面前:“婆婆,飞船!我生日,飞船!” 婆婆眯着眼睛看报纸,恍然,抬头说林笑:“你又拿家里东西玩了?搞得乱七八糟,我天天收拾你们两个烂摊子就累死。” 林笑保证:“您放心,我自己收!你看,厨房我收拾得多干净!” 老人想到这几天林笑的确特别懂事,把剩下的唠叨咽下去了,瞟一眼殷切看着自己的孙子,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这飞船是什么船,但还是哄着他:“好,飞船好,以后我们澄澄也坐飞船!” 林澄立刻满足了,拿着报纸满院子跑:“坐飞船!坐飞船!飞到天上去――” 林晓琴笑他:“你想得美,宇航员都要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林澄对她做鬼脸:“我婆婆说我可以坐!” 林笑截了林晓琴还想说的话,笑着应和:“对,澄澄长大了当宇航员。我们把这两张报纸贴在床头,澄澄天天看宇航员,看飞船!” 林澄超大声:“好!” 林笑:“那么,未来的宇航员林澄小朋友,现在你能不能和你姐姐我,一起去做饭?” 林澄挺胸抬头:“好!” 林晓琴笑得不行,第一次觉得林笑弟弟有一丝丝可爱。 除了林澄的生日报纸,林笑还在报纸上找到了不少室内照片,她挑着色调和自己家颜色相近的,模仿它们的装修布置。 林笑的房间,室内也是裸露的红砖房,所有的家具都是光秃秃的,即便是床,最多就是夏天多个蚊帐。 这简陋感让人感觉不到家的温馨,仿佛睡在工地。 林笑不喜欢睡觉时看到边上裸露的粗糙砖块,即便是冬天也重新安装上了白色的蚊帐,然后在与蚊帐相贴的直角墙上,贴上了学习报,上面都是色调一致的绘画,童趣、温暖、唯美。画报墙的大小和蚊帐一样,进门并发现不了,但上了床,才发现里头另有天地。 头几天,林澄主动往床上跑,坐在蚊帐里看朦朦胧胧的画报墙。 床对面是窗,窗下是那张掉了漆的木桌,林笑看到报纸上的格子桌布想到了林澄小时候盖过的小被子,以拆了被子留着棉花下次重新弹一条新被子为理由,得到了属于自己的格子桌布。 拿出课本、寒假作业往上面一放,不仅多了几分书香,顺便固定了容易移位的桌布。 那口深色大柜子被挪到了床边,这柜子虽然老,但质量很好,颜色和红砖墙也格外搭,林笑只收拾了一下,把自己和林澄的空间分出来,上面给她,下面给他,各自负责各自整理。 做完这些简单的,她又开始琢磨一些绿化、木工…… 这就不是窝在家里能完成的了,林笑开始带着林澄在村子里转悠,在路边、田间地头,捡到了一些被遗弃的小花盆、小玻璃瓶。 村里的孩子上山下河到处跑是常态,大家看到小孩子捡“垃圾”也当他们又想玩什么新花样,摇摇头,并不放在心上。 但最近村里来了新人,而且对林笑这个“牙尖嘴利”的印象非常深刻。 这天,林笑带着林澄又去了山脚下,她戴了林父以前的劳动手套,背了一个竹篓,找到合适的瓦罐或者瓶子,挑着干净地捡了放进背篓。林澄跟着跑来跑去,偶尔认真帮她找花花草草和瓶瓶罐罐。 今天又是茅文睿反抗节目组的一天,他觉得自己不能屈服于这个恶毒的节目组,他们就是想让他出丑,想奴役他,他偏不! 所以,本应该代替林文妮陪文妮婆婆去镇上卖萝卜的他,不仅没有去地里收萝卜,更没有去镇上,直接一觉睡到了临近中午。醒来发现一个人都没有,问摄像师,摄像师像个哑巴,一问三不知,气得他直接踹门跑了出来。 裹着羽绒服,茅文睿像个村口二流子似的满村闲逛,走着走着,发现这山边景色不错,就逛了过来,没往上走多久,一眼看到了眼熟的、他这两天一直在找的姐弟俩。 “喂――”他喊他们,“捡破烂的!” 林笑直起身,扭头看下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那个城里孩子。 林澄也抓着一把草,好奇地往茅文睿那看。 “别理他,叫的不是我们。” 林澄应了一声,但还是忍不住看这个和村里人完全不一样的大男孩。 茅文睿加快脚步,跑上来,很有一副老子终于逮着你们的气势,冲上来第一句就是:“你一个捡垃圾的,还笑话我没钱?!” 林笑无语:“一,我不是捡垃圾的;二,我没笑话过你。” 第265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7 “我都听到了,还不承认!”茅文睿踹了一脚脚下的石子,“我跟你说,背后说人坏话最没素质!” 林笑仰头看过去:“话不是我说的,而且他也就是惊讶一下,毕竟我们穷山沟,没见过城里人,本来以为,城里孩子不缺钱花。” 她说话好声好气的,没有任何攻击性,还自嘲了一番,像是在解释。 茅文睿上下打量她,心里舒服了一点:“我有钱,但是节目组不给我用,林文妮一个月用多少,我也只能用多少,气死我了!” 第286节 林笑点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话:“有钱不能用,是挺惨的。” 茅文睿顿时感觉找到了终于能理解自己的人,心里愈发舒服了。他看了一眼林笑的背篓,掩饰不住嫌弃之色:“你捡这破烂能卖钱?” 林笑强调:“我不是捡破烂的。” “那你捡去干嘛用?”也不知道茅文睿是不是闲的,就这么跟着她,在她耳边嗡嗡嗡不走了。 茅文睿的确闲,而且从到来后,除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他还没和任何人好好对话交流超过十句,虽然是他自己嫌弃这些口音浓厚的乡土小孩,不愿意和他们一起玩,也不愿意干家务活,但今天真的觉得有些无聊寂寞了。 林笑铲了一棵长得好看的野菊,小心翼翼放进背篓:“种花。” 茅文睿恍然,天真地问:“为什么不去买花盆,这瓶子又脏又丑。” 林笑吐出两个字:“没钱。” 茅文睿:“一个花盆才多少钱啊!” 林笑起身揶揄看过来:“多少钱?你这个月零花钱能买几个?” 茅文睿:“……” 他踢着脚边的石子,嘴里嘟嘟囔囔,但是没再说出口。 林笑看时间差不多了,喊在一边玩的林澄:“澄澄,走了,回家了!” 林澄撅着屁股不知在挖什么,喊了一声“哦!”但依旧没起身。 “回家了,该做饭去了,再不走没饭吃了啊!” 林澄不情不愿站起身,视线依旧不舍得脚下。 茅文睿插话:“你还要做饭啊?”他看看林笑只在自己胸前的小个子,看着根本没长大,这年纪,做饭?林文妮家,做饭的都是大人。 林笑没理他,走过去看林澄看的是什么:“你看什么呢,这么不舍得走?” 林澄指着地上:“蚂蚁。” 林笑蹲下身看,是一群的蚂蚁,排着队方向一致往前爬,无数的蚂蚁串成了一条黑线蜿蜒向前,没入草丛中。林澄挖的可能是个蚂蚁窝,一群的蚂蚁从这个洞口排着队出去,也有一群蚂蚁沿着这条线排着队驮着食物回来。这是个神奇的场景,人类能盯着这个动图看很久很久。无错小说网 林澄拿起石头切断这条黑线,但没一会儿,黑线又重新“缝合”,他拿一个小石子挡住这条路,蚁群混乱成一片,但没一会儿,又整齐成一条绕过石子的黑线,继续向前。 林笑挺惊讶林澄这么皮的孩子会有耐心看蚂蚁搬家,她想给他讲讲相关知识,但作为林笑,她也不懂。 茅文睿探头探脑地过来:“什么东西?不会有蛇吧?” 林笑冲他招手。 茅文睿顺理成章地凑了过来,一看,大失所望:“这有什么好看的!” 林笑说:“蚂蚁很团结啊,你看,不管我们怎么阻挡,它们总能排成一条队伍搬运食物。”说着,她用木棒打算了一截黑线,那一片顿时混乱起来。 茅文睿毫不在意地说:“它们排成一条直线不是团结守秩序,是因为她们凭借气味确定方向。” 林笑:“你怎么知道?” 茅文睿:“这不都知道吗?我幼儿园就知道了。” 林笑和林澄对视一眼:“我们不知道。” 茅文睿挠了挠头,突然有种自己很厉害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林笑说:“你还知道什么?蚂蚁有眼睛吗?他们怎么区分回来的气味和出发的气味呢?” 茅文睿其实也没了解那么细,他就是知道这么回事呗,清清嗓子说:“有吧,但是蚂蚁就是靠气味交流信息,诶对了,蚂蚁窝里有蚁后,它是专门生小蚂蚁的,而且蚂蚁也有分工,这种出来搬粮食干活的,我跟你说,就是蚂蚁窝里的工蚁,是最惨的蚂蚁,一辈子干活,搬了粮食给蚁后吃。” 林笑“哦”了一声,点头,林澄茫然地看着他,没明白。 茅文睿拿起一根木棍戳戳地面上的蚂蚁:“这些都是干活的蚂蚁,窝里躺着一直专门生蚂蚁的母蚂蚁,还有公蚂蚁,还有带兵打仗的兵蚂蚁。” 林澄似懂非懂:“这么厉害……” 林笑抬头看茅文睿:“你知道好多哦。” 对林澄这呆样很不满的茅文睿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头:“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林笑趁机说:“下午你还来玩吗?” 茅文睿看看她背篓:“你还要捡这些垃圾啊?”他可不要一起,太丢人了。 林笑摇头:“你来我家玩啊,我下午种花。”来给他们讲讲大城市的事情。 “种花有什么意思,老头老太太才天天种花。”他撇嘴,一脸不乐意。 “好吧……”林笑皱起眉头,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东西可以吸引这个杠精少年,但是她又觉得,茅文睿对他们这些没出过大山的孩子来说,真的是个机会,至少可以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同龄人都在做什么。林文妮去亲身感受,他们也可以通过茅文睿获知一二啊。 但是这山村里,能吸引茅文睿的东西太少了,林笑家就更少。她知道茅文睿嫌弃这里的吃住,但是她家比林文妮家更差;茅文睿这人脾气又大,根本不管镜头是否正在拍摄,林笑对他不熟,还是有所顾忌的。 她拉起林澄的手:“那我们走了,再见。” 茅文睿蹲在原地,看着姐弟俩手牵着手下山,突然觉得有些孤单了。这种感觉,就好像下雨天没带伞,看着打伞经过的路人;放学时候,校门口看见扑进妈妈怀里的同学;补课路上,看到路边玩闹的小孩…… 他蹲在原地伤感了一会儿。 工作人上前提醒:“下午帮文妮家干活吧,老人家里里外外操劳很累。” 茅文睿脸上的伤感立刻收回,翻了个冲天白眼,切了一声:“是我让他们累的吗?” 工作人员:“我们冬令营约定好的,互相体验彼此的生活,你现在一点都没开始文妮的生活日常。” 茅文睿站起身:“我怎么没开始了!我天天吃她们家那个破饭菜!简直一口都吃不下去,我硬吃!都吃瘦了!还睡在那个发霉!没窗!又小!又黑!的屋子里!我每天都睡不好!” 少年说起这里的生活几乎开始歇斯底里,他显然的确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对这里的生活状况极度极度不满意,甚至崩溃。 “你们还不给我手机!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是侵犯我的权利!自由!我要告你们!” 工作人员平静地说:“这就是文妮的生活。” 茅文睿恨恨踢了一脚脚下的泥土,尘土高高溅起,气得胸膛起伏却说不出话来。 林笑牵着林澄的手下山去,路上问他:“刚才哥哥说的你听懂了吗?” 林澄依旧一副懵懂的样子,嘴里说:“懂了!” 林笑就考他:“那你现在知道蚂蚁都是谁生的吗?” 林澄:“母蚂蚁!” 林笑竖起大拇指:“答对了!厉害!不过那个叫蚁后。那,出来搬食物的蚂蚁怎么找到回家的路呢?” 林澄微微张着嘴,卡壳了。 林笑就说:“是气味。”她摘了一片叶子,揉碎放到他鼻尖,“你闻,这是叶子的气味,蚂蚁也有自己的气味,每只蚂蚁都在路上留下气味,后面的蚂蚁就能顺着前面那只蚂蚁留下的气味回到家了。” 林澄用力点头。 林笑也不知道他记住了没,懂了没,不过也不着急。 回到家刚好赶上婆婆做饭,林笑连忙放下背篓洗手去帮忙,林澄跟着洗手,在厨房跑进跑出干些小零活。 今天婆婆做了一盘蒜苗炒腊肉,特别香,林笑端着盘子往餐厅去,林澄仰着脑袋一路跟着她跑,她笑话他:“你是小狗吗,跟着肉骨头跑?” 林澄立刻说:“我是蚂蚁,闻着香味就过来啦!” 林笑诧异,继而笑开,揉揉他脑袋,挑了一块小腊肉塞进他嘴里:“学得真快,以后上学一定更聪明!奖励你的!” 林澄“唔”地一声含住肉,欢喜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好吃!”要是身后有一根小尾巴,一定摇得无比欢畅。 家家户户飘出了饭香味,山上的茅文睿肚子咕咕叫起来,他终于晃荡不下去了,慢吞吞地往家里走。 跨进门就发现今天家里很热闹,婆婆已经回来了,几个孩子围着她叽叽喳喳,听了几句才知道,婆婆今天买了萝卜挣了钱,买肉回来了。 他脚步一顿,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走过去。 今天本来应该他和婆婆一起去镇上卖萝卜。 端菜出来的婆婆却早一步看到了他,立刻笑起来:“睿睿,你回来啦,今天我买了肉,你快来吃饭。” 茅文睿越发尴尬,低低地“嗯”了一声。 陈文武见他今天没发脾气,胆子大了一点,喊了一声“睿睿”:“今天菜特别好,你快来盛饭。” 茅文睿闷不吭声地进了厨房,看到几个小萝卜头仰着头排队围在饭锅边,爷爷在盛饭。 盛好一碗,小萝卜头就捧着跑出去,轮到他,老人用力压了压饭,给他多盛了一点。茅文睿看到他黑色的指甲蹭过高高凸起的米饭堆,忍了忍,没忍住,接过碗抢过饭勺刮去被蹭到的部分:“我自己来,不用这么多。”无错小说网 老人:“哎”了一声,让在一边。 茅文睿刮去一半饭,终于安心地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光线亮堂了,他这才看清手里的碗缺了个瓷口,缺口上的缝黑乎乎的…… 他连忙把碗转了一个向,不断催眠自己没看到、没看到…… 都说今天饭菜好,茅文睿心里还是很期待的,上了饭桌看到桌上的菜,顿时失落无比。他爱吃海鲜,但自从来了这里,连一口鱼都没吃到。今天说婆婆买了好菜,一看才知道,是买了几个鸡腿,老人挑挑拣拣,挑了一个最大的放到他碗里。茅文睿却盯着老人的筷子盯了半天,只觉得这鸡腿都下不了嘴了。 一共三个大鸡腿,一个给他,一个给陈文武,剩下两个孩子分着吃,除了他,所有孩子都吃得津津有味,开心不已,就连盘子里的汁水都拌饭吃了。 茅文睿看了一圈桌上的菜,想了想,还是夹起鸡腿啃了一口,唔,真香…… 吃完饭,爷爷商量性地和茅文睿说:“下午文武去捡柴,你要不要一起去?” 茅文睿对于早上让婆婆一个人去镇上后知后觉有一分愧疚,想着捡柴应该也不累,答应了。 但是他不知道,他以为的捡柴不是电视剧里演员捡几根小树枝,而是上山背很重的干柴、树桩下来,不仅要背回家,还要劈柴、码柴…… 茅文睿长得比陈文武还要高大,却没有他一半力气,背了一段路就直接扔了干柴坐在山道上不走了:“背不动了,我不行了,放过我吧。” 好不容易下了山回家,听到林文武说不能休息,还要劈柴,气得他拎起斧子想先劈了阻拦他休息的工作人员。 山村里即将上演持械斗殴,遥远的北方城市里,林文妮却被进入的新世界震撼了灵魂。 到达城市的第一天,她是在温暖如春的房间里醒来的,起床进了明亮的洗漱间,看到杨妈妈已经为她准备好了牙膏牙刷毛巾,牙膏已经捏好在牙刷上,洗漱杯里的水还是温的。 她诚惶诚恐地刷了牙洗完脸,正好遇上进来喊起床的杨妈妈。 “起了?还以为会睡懒觉呢。起了赶紧来吃早餐,你喜欢喝牛奶还是喝粥?今天时间紧来不及做粥了,你要是喜欢喝粥,我晚上定时做。” 林文妮连忙说:“都可以。”她上了餐桌,看到了昨晚见过的陈儒达,陈爸爸。陈爸爸很严肃,没有杨妈妈那么亲切,但看过来的目光会神奇地安抚她面对他的紧张。 她喊了一声:“陈爸爸。” 陈儒达对她笑笑:“今天妈妈带你去买羽绒服,下午你看看喜欢上什么课,我们预订了一些兴趣课、培训班,凭你的兴趣来。” 林文妮根本不知道兴趣课、培训班是什么东西,只会点头。 杨慧考虑到孩子没见过大城市,买羽绒服特意去了市区最大的商场,先帮她里里外外买了一套,当场穿上,然后带着她逛街。 商场有儿童游乐区,杨慧带着林文妮经过的时候,林文妮好奇地往那边看,杨慧见状,过去问了问儿童年龄限制,发现林文妮刚好可以,便买了票让她进去玩。 第287节 林文妮觉得,对自己来说这个大城市就像游乐场的城堡,太奇幻又太快乐了,以至于她过完这一天都恍如在梦里。 第二天,杨慧带着林文妮去试上兴趣课。因为让林文妮选择的时候,她对于所谓的小提琴课、绘画课、舞蹈课……没有任何概念,为了让孩子在这一个月能上到充足的课程,杨慧不辞辛苦地带着她一整天奔波在各种培训机构之间,充分让她体验到所有课程。 林文妮有些发懵,但她听到杨慧说,城里的孩子,每人都至少会一样特长,她觉得自己要抓住机会学习。 最后,林文妮选择了书画课以及语数英三门课程辅导,开始了背着书包上培训班的日程。 周六周日休息,杨慧夫妻便带着林文妮去动物园、植物园等地,然后一家三口在外面吃饭。 林文妮也不是个多么爱学习的孩子,她以前在村里也是下了学就撒欢,上课一不留神就开小差,成绩好或者坏没人管,只要把弟弟妹妹带好了,爷爷婆婆就会夸她懂事。 但是城里的小孩太厉害了,她在培训班,看着同班同学,明明一样的年纪,但是他们什么都懂,光彩夺目,而自己听老师讲课一片茫然,像只丑小鸭……深深感受到了自己和他们之间的差距。 以前林文妮对自己的现状没什么想法,现在的她,心底有了不满现状的种子。 语文课上,老师发给他们一套阅读材料,里面有个文章,说放羊娃的梦想是放羊、生娃、再放羊。 班里的同学都在笑,林文妮却突然受到了心灵的震撼,这是她坐在村小学教室阅读时感受不到的震撼。城里的爸妈生下的孩子都在城里,她的爸妈是山里的,所以她也只能在山里。 她想要来大城市。 但她不想和爸妈一样,来大城市只是打工,然后回家生娃,把娃留在家里再出来打工,这样她不就是放羊娃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感冒了,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药的缘故,下班回到家,坐在床上开着电脑就睡着,而且睡得特别沉,醒来就是第二天…… 第266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8 当林文妮坐在大家条件相同的农村教室时,她以为自己的条件比放羊娃好,放羊娃就是放羊娃而已;但是当她坐在大城市明亮的补习班里,她突然恍悟,自己很可能就是那个放羊娃。 小小的林文妮,心底种下了永远走出大山的志向。 她开始更加认真地上补习班,遇到不懂的题,小心翼翼地求教杨妈妈;她认真学绘画,获得老师表扬的那天,她兴高采烈地捧着作品跑出来见接她的杨慧。 “杨妈妈,今天老师夸我了!” 杨慧看着第一次如此开心、抛掉拘束的文妮,心里同样升起了欢喜,抱着她看着那张很简单的涂鸦,的确很简陋,是个初学者的半成品,但是老师夸她了,让她充满了自信。 杨慧回去的路上眼睛发热,无声地落了眼泪。 为文妮,也为她自己的儿子。 林文妮的生活就是她儿子的生活,很多年前,儿子也曾这样兴高采烈地捧着作业扑进她怀里,说:“妈妈,我今天被老师夸奖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幕再也没出现了。 儿子的成绩止步不前,她焦虑地给他找各种补习班,他从接受到抗拒到不得不接受再到如今的阳奉阴违,成绩反而逐步下降。母子关系也越来越差,学校发生的一切他都不会再和父母说,做父母的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她为孩子的成绩急得走路都在想怎么提高,孩子自己却仿佛毫不着急还说读书有什么用,人生毫无目标。 今天看到林文妮,她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儿子,想念之情溢上心口。 茅文睿最终反抗失败,坐在门槛上看着林文武咣咣咣地在院子里劈柴,他脚底疼,腿酸,肩背痛……全身都又累又痛,但连一个好好休息的地方都没有! 茅文睿想回家,这样的日子,他宁可去上兴趣课,去培训班,反正不爱听课可以不听,他能玩游戏能睡觉,放学后,他还能买一杯奶茶喝…… 他看着林文武,觉得这人怎么这么有精力,背着这么重的柴下山还能劈柴劈半天不停歇。 “你不累啊。”他喊他。 林文武停下劈柴的动作,确认了一下他和谁说话,迟疑地回答:“还好……你没做惯,我习惯了。” “这家里的柴都你一个人劈的?” 林文武憨笑:“不是,我爷爷也会劈,不过他去年摔了腰,今年我干得比较多。” 茅文睿想着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想再找出个干力气活的,竟然真的没了。 冬天,林文武热得脱掉了棉袄,额头冒汗,脸黑红黑红的,手疼了就在裤腿上搓两下,再继续。茅文睿坐在门槛上一直看,他很冷,越坐越冷,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但他似乎和节目组堵着气,就是坐在这不挪窝,不进门也不帮忙。 “捧着这个。”怀里被塞进来一个滚烫的东西,茅文睿抬头,是婆婆。 老人满脸皱纹地对他笑:“喜欢吃地瓜不?给你烤个地瓜吃?” 茅文睿想起烤地瓜的香甜,嗯了一声,把热水袋裹进了羽绒服里。 老人拍拍他的背:“莫赌气噻,进屋坐吧,屋里暖和。” 茅文睿摇头,依旧缩在原地看着林文武劈柴。 今天的天气的确比昨天冷,太阳躲起来了,气温一下子就降了,林笑把所有活都挪到了屋里,叮叮当当敲了一个下午。 她在卧室空墙上挂了几盆盆栽,自己做了几个木质的画框,把太空行走的报纸还有一些挑选出来的画报用木框夹起来挂在墙上,这样一来,原本粗糙简陋的墙面一下子多了几分文艺气息。粗糙简陋的红砖墙仿佛成了独特的设计。 最后挑了一个小玻璃瓶,灌上水,插上山上摘来的绿叶,放在书桌一角。明年开春,瓶子里还能换成桃花、杜鹃花各种鲜花。 婆婆进来看了一眼,念叨了一句:“这一盆盆的,没过几天懒得浇水,这些草都要死。” 林笑举手保证:“我一定天天收拾!” 婆婆并不怎么信,摇着头出去。 老人无法理解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但是住在其中的人最明白装饰前后的不同,林澄就很快乐,一开门进卧室就满脸开心。 而最大的改变是,他甚至第一次睡觉前主动把衣服叠好整齐放在一边,这才滚进被窝去看床头的画报。 离过年越来越近,林笑收拾完卧室,又以大扫除为由,开始收拾正屋、院子,当她全部收拾完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许久不上门的林晓琴过来找她:“你最近在做什么?村里有什么新鲜事吗?” 林笑指指家里:“帮我婆婆大扫除呢,好久没出门了,你呢,你去哪了?” 林晓琴看了几眼,的确干净爽利了不少,点点头,跳过这件事:“我去外婆家了,但是想到村里拍电视,就待不住,还是回来了!” 她拉着林笑问个不停:“那个城里娃怎么样了?他每天都在做什么?真的和文妮一样每天带妮妮?” 林笑摇头失笑:“你觉得可能吗?这几天怎么样不知道,上次我看到他一个人上山逛呢,肯定没干活。” 林晓琴想想也是:“城里孩子都可宝贝了,肯定不会干村里的活。” 她拉着林笑往外走:“走,你陪我去看看,看看他们怎么拍电视,我一个人去有点害怕。” 林笑无法,只好和婆婆说了一声,跟着她出门了,一直在边上玩的林澄,也不知道头上是不是有天线,呲溜一下就跟了上来。 但是她们去得不巧,林文妮家并没有茅文睿的身影,工作人员也一个都无。 林晓琴喊了带弟弟妹妹玩的林文武:“文武哥,你们家的客人呢?” 林文武一把扶住跌倒的妮妮,脸皱起来:“吵架了,又跑出去了。” 林晓琴听说他不在,直接推门进去,问:“和谁吵架,为什么吵架啊?这几天住在一起,你觉得城里的客人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林文武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他对茅文睿的印象显然并不好:“和节目组的大人吵,他要手机,那些人不肯给,吵了好几天了。” 他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看着弟弟带着妹妹挖石头玩也不理会,拔了一根发黄的草杆在手里绕着,嘴里嘀咕:“什么好的都给他,什么活都不干……文妮在城里肯定很舒服吧,我们都快被折腾死了……” 林笑看着林文武一脸怨念,倒也理解,看着林澄加入到两个孩子之中,说:“文武哥这几天又要干活又要管小孩,很累吧。再过几天,三伯他们回来了,你就可以出去玩了。”一般过年前几天,外出打工的青壮年就会回家,这几天,村里已经有人回来了。 说到这,林文武脸上终于有了喜色:“对!我爸说,今年他给我买了新的羽绒服!特别暖和!比我之前那件还好。” 林晓琴也跟着喜气洋洋:“我爸明天就回来了,他答应今年给我买一只小熊!”说着,看向林笑,“到时候你来我家看啊!” 林笑笑着说好。 正在一边玩的八岁的林家二弟听到了,立刻跑过来说:“我爸爸给我买了新书包!还有会变形的铅笔盒,超级好看!” 林晓琴笑话他:“你都没看到过,你怎么知道好看?” 林家二弟顿时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被认可,不高兴了:“我就知道,比你们的都好看!” 林晓琴也是个幼稚的小姑娘,顿时和林家二弟吵了起来。 林文武早就习惯了弟弟妹妹的争吵,只是烦躁地皱眉,林笑站在一边看着两个小孩跟斗鸡似的,十分无奈,还没劝说,就觉得裤腿被拉了几下。 林澄仰着头看着她,问:“姐姐,我们爸爸妈妈会回来吗?他们买什么回来?” 林笑看着他清澈的眼睛,突然有点心酸,她抬头看了一眼争吵的两人,压下心口的闷酸感,低下头时,脸上已是一片轻松自然的笑。 “我们爸爸妈妈不会回来了,他们不在这个世界了。” 林澄茫然地看着她。 小孩能感知大人的情绪,大人情绪紧张、难过、愤怒,他的情绪也会跟着被调动起来,并将这个情绪标记在这件事上,但如果大人轻松不以为意,他也会以为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大事。 林笑牵着他往外走,离开了嘈杂的争吵声,沿着乡村的土路往前走,想挑一个合适的地方和他说说父母的事。 但腊月年前,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过年,路上随时能遇见熟悉的长辈、小孩,她也不想回家勾起婆婆的哀思,便牵着林澄一路走到了村口的溪边。 一路走到这,林澄早就忘记刚才的问题了,溪边风大,他缩着脖子往林笑怀里蹭,但又想去溪边玩。 林笑从不带他来溪边,怕出事,所以林澄很少来这,但这溪边有一片芦苇,冬日是最好看的时候,轻盈柔软的芦苇在冬风中起伏,伴着潺潺的流水,暖阳融融,如一幅唯美画卷。 林澄忍不住想走得再近点。 林笑带着他走到了一个避风处,找了一块比较高的大石头坐下,将他拉到自己两腿间抱着,问:“澄澄过年想要什么礼物?” 林澄回头看向她:“爸爸妈妈不是不回来了吗?” 林笑帮他顺头发,问他:“澄澄还记得爸爸妈妈吗?” 林澄自然摇头,疑惑地问:“为什么他们爸爸妈妈会回来,我们爸爸妈妈不会回来了?” 这个问题,他每年都会问,但年纪增长,他似乎每年都会忘记。 林笑温声说:“因为他们的爸爸妈妈是去大城市打工了,过年了,赚钱了,就回来看他们了。我们的爸爸妈妈在打工的时候去世了,再也回不来了。” 林澄:“去世?” 林笑:“就是死了,像村里的太爷爷一样,死了,葬在土里了。” 林澄恍悟,双手举在胸前:“要拜拜?” “对,每年我们都会去拜拜。” 林澄表情落寞下来,看着对面的波光粼粼的溪水不出声了。 林笑侧头去看他,点点他的脸颊:“你在想什么?” 林澄摇头。 林笑抱住他:“澄澄还有姐姐,还有婆婆呢。” 林澄像个大人一样深沉地叹了一口气,说:“我有点难过。” “为什么难过,可以告诉姐姐吗?” 第288节 林澄仰头看她:“人家都有,我没有,不太开心。” 林笑失笑,摸着他的脑袋说:“那人家有我这么好的姐姐吗?人家的床像我们家这么漂亮吗?人家生日是宇航天第一次太空漫步这么美好的日子吗?” 林澄顿时笑了:“对!这些他们也没有!” 林笑接着说:“澄澄也会有新年礼物的,婆婆也会有,我也想有。我们互相给对方送礼物好不好?” 林澄摊开短短的五根手指:“我没钱!”他还知道买礼物要花钱。 林笑笑开,一把握住他的小手收拢:“我要的礼物不花钱,要你亲手做的。” 林澄立刻觉得容易兴高采烈地答应:“好啊!” 林笑伸出小拇指:“我们拉钩,一人准备两个礼物,一个给对方,一个给婆婆。” 林澄伸出小拇指勾住,哈哈笑起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黄狗!” 林笑顺势站起身,拉着他往回走:“你想要什么礼物?” 林澄:“我也想要新衣服。” 林笑:“那我没钱买怎么办?” 林澄:“啊……”失落。 林笑:“我就算有钱买,你又不能送我一样贵的礼物,那不是不公平了?等你也有钱了,我再送你。” 林澄:“好吧……那我也要你亲手做的。” 林笑带这小黑娃带久了发现,别看他小,机灵着,有些话当着他面说过一次,下次他就能活学活用。怪不得人家说,有些话不能当着小孩的面说。 姐弟俩一路往外走,绕过芦苇丛,就看到了神色不快,头发被风吹成鸟窝,鼻子通红疑似一抽一抽吸鼻涕,脸色冻得青青白白的茅文睿。 以及,他身后的摄像师、导演。 林笑脸上的笑收了起来,停下脚步,看着对面的这些人沉默。 第267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9 茅文睿又和节目组大吵了一架。他以前很少和人吵架,和他爸闹脾气都是冷战,但是节目组的冷漠和不近人情让他满心委屈和愤怒无从发泄,作为一个无能为力的小孩,他最终只能化为愤怒的吼叫、争吵、离家出走。 但这只会让他在镜头下显得更加顽劣不堪,工作人员劝说不了后,也不会像他爸依旧对着他耳提面命,而是选择任他行动,但摄像头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记录着他的一举一动。 茅文睿趴在石桥上,西北风吹得他整张脸都麻木了,眼前的美景他半点看不进去,只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他爸不要他了,这么多天都不要求联系一下,完全把他抛在了脑后。他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睛又干又疼,疼得他流出了眼泪。 但是他又不肯让这帮人拍到,就把半张脸埋在手臂里,瞪大了眼睛,瞪着石桥下的哗哗溪水发呆。 一个孩子倔强起来,大人都承受不住。摄像师先被风吹得瑟瑟发抖起来,接着是导演。他们靠在一起取暖搓手,看着桥上的少年,实在不知道娇生惯养的人,现在怎么就这么不怕冻了。但是他们没上前劝说,之前也有这样的事情,他们说多了反而激化矛盾,而茅文睿的性格就是让他一个人呆着,呆久了,他的情绪消退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这不,远远地听到小孩子笑声,茅文睿就立刻回神了。 他低头在手臂上蹭了两下眼睛,循着声音去看是谁来了,等到来人走近了,立刻认出了林笑林澄姐弟俩。 导演一直觉得林笑这个女孩子很特别,但他又说不出哪里特别,当初来乡下招人的时候没发现她的特殊,这段时间接触很少,这感觉又稍纵即逝。 所以,当茅文睿蹑手蹑脚地绕到姐弟俩后方时,导演立刻让摄像师跟上去拍摄。 茅文睿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在这边哀哀戚戚的,心情很不好,看到姐弟俩又是这么开开心心地走过来,心里就很不平衡,脑子里忍不住冒出一点坏水,想要绕过去吓唬这两人。 起初他离得远,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等到他走近了,就听到两个字“……死了”,接着说“埋到土里了……”,他吓了一跳,又转念一想,觉得自己想多了,估计是什么宠物死了。 他直起身,板着脸想开口吓唬吓唬那小妞,又听到两人继续说什么“拜拜”,忍不住好奇起来,到底什么死了,还要跟人死了一样每年去拜拜? 茅文睿就这么好奇地站在原地听,听着听着……正主转身出来了他也没反应过来,被人逮了个正着。 此时的茅文睿裹着林文妮爸爸的大棉袄,冻得忍不住抽鼻涕,完全没有刚来村里时城市少年的时尚洋气,他脑子里还在想姐弟俩的对话,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念头,又觉得不可能,直接打消了,转而继续好奇,到底死了什么,怎么不讲下去了? 林笑看看茅文睿,再看看那几个工作人员,从他们的表情上,她很快读出了这些人全都听到了的含义,她看向那个黑乎乎的摄像头,心里估算起来,这要是被播放出去,对她对林澄造成的影响是好是坏。 没有人说,一个优秀的人必须是父母双全的,只是大多数人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能更容易得到教育、抚养、爱护。但是,人的成长都是后天不断矫正的,矫正你缺陷的人可以是父母,也会是老师、朋友、教育、书籍、乃至整个社会。 在既定的情况下,林笑不希望林澄自我认知陷入“我没有父母,我是个有遗憾的值得同情的孩子”的思想之中,她希望林澄永远不会过分感知到父母的存在与否带来的缺陷和遗憾,她也希望,自己和林澄的成长过程中,尽可能被一视同仁,而不是处处被施以同情、以及因同情而赞叹的目光。 但是这个节目若是刻意塑造他们姐弟以达到某些效果,她原本简单的期望可能就会变得很难。 女孩漆黑的眼睛直直注视着摄像头,摄像师的手突然无力了一下,镜头晃动,他赶紧扶稳机器,却不敢再通过镜头看女孩的眼睛。 茅文睿却体会不到那些复杂的东西,他见自己被人发现了,索性破罐破摔,想着上次见面她还邀请自己去她家玩呢,关系应该算不错了,直接厚着脸皮凑上去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东西死了?上次你还说让我去你家玩,我后来发现,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你家在哪!” 林笑牵着林澄继续往前走,脸上恢复一丝笑意,绕开了第一个话题:“我叫林笑――” “不是东西,是爸爸妈妈死了,要拜拜!” 茅文睿和林笑的神色都僵硬在了脸上。 茅文睿震惊地看着他们两个,却没发现身后的大人们毫不意外。 林笑的笑很快自然起来,低头对林澄说:“人死了,不能直接说死了,要说去世了。” 林澄跟着学舌:“去世?” 林笑点头:“对,不能直接说‘死’这个字,不好听,就像婆婆会说,村里的太爷爷没了。” 林澄捂着嘴小声说:“我知道!没了,就是死了,对不对?”这一回,“死了”两个字他说得很小声很小声。 林笑笑着点头,给他一个赞扬的眼神:“如果澄澄很尊敬――觉得那个人很厉害,很喜欢很佩服他,这人去世了,就可以说他逝世了。” 林澄一边走路一边重复:“shishi――” 几个词颠来倒去念了几遍,没一会儿又乱了。 林笑也不急,握着他的小手依旧往前走着:“没事,你只要记住,下次别人再问爸爸妈妈,你就说我爸妈去世了,这个能记住吗?” 林澄学舌,学了几遍,点头:“我记住啦!我爸妈去世了!” 林笑立刻夸他:“对,澄澄真聪明!一学就会,以后肯定能上小学!”茅文睿看呆了,他觉得这不对,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又觉得哪哪都不对! 他回头去看身后的工作人员,结果发现这几个人全都神色复杂地看着林笑……他又去看林笑,见她依旧笑眼弯弯的,半点看不出来没了爸妈的难过,好像真的只是教弟弟认字一样……这……这认字有这么认的吗! 还有,什么肯定能上小学?我国不是九年义务教育吗?这村里,小学竟然都不一定上得起? 他混乱了一路,进了村子好久以后,才勉强平静下来,第一件事选择鼓起勇气道歉:“对不起啊,我……我刚没听到你们前面的话……我不是故意的……” 林笑对他笑笑,她也没怪他,从他一脸震惊上她便猜出缘由了,后来见他一直克制自己的表情,一路都没露出同情之色,反而似乎有些懊悔,便觉得这少年也不是真的完全不懂事,原主小时候和人吵架打架,小孩子气头上骂“你没爸没妈”是张口就来的。 “我叫林笑,我弟弟叫林澄,我家就在前面,你说想来找我玩,要跟我过去认认路吗?” 茅文睿此刻就像拔了刺的刺猬,特别软和:“好,好啊。”语气都前所未有的温和乖顺。 林笑见他这样,直截了当地说:“你不要因此对我们态度特别不一样,我们有爸妈,只不过爸妈在天上了而已,谁说一定要爸妈和我们天天住在一起我们才是正常的小孩呢,你要是觉得我们不一样,我就不和你交朋友了。” 茅文睿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她。 “干嘛?”她问他。 茅文睿眼睛有点直:“有爸爸有妈妈在身边的家才是正常的家,不是吗?” 林笑看向林澄,林澄茫然地看着他们,他似乎能听懂,但又似乎并不是那么懂。 林笑坚定地说:“那只是大多数人的家是这样,我们家很正常,和所有人家一样正常,我和澄澄以后还会比很多人都厉害!对不对,澄澄!” 这句话林澄听得非常懂,每次睡觉前,他看着生日那天的航天照片,林笑都会对他说:“澄澄每天学会一点新东西,一天一天长大,以后也能这么厉害。” “对!我要坐飞船,去天上!” 茅文睿看看林笑,又看看林澄,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可乐的,却笑得明媚又开心,哈地一声跟着笑起来,冲着林澄笑话他:“你知道飞船什么样啊,你还想去天上!” 林澄急眼:“我知道!我家就有!” 茅文睿笑得更大声了:“你家还有飞船?你家有船就不错了!” 林澄生气了,直跺脚:“我带你去看!真的有!”说着,甩开林笑的手就往前跑,见他们不走,又停下来不停挥手,“你跟我来!我给你看我的飞船!” 茅文睿“哼”地一声:“来就来!我才不信!”说完,真的跟五岁孩子似的,追着跑了上去。 林笑先是无语,后来反应过来,那是她的卧室! “林澄,你给我站住!” 三个小孩顿时在乡间的土路上追赶起来,后面原本还处于悲情的工作人员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只有摄像师凭着职业本能,撒腿追了上去。 茅文睿凭借着那点坏水和激将法,成功进了林笑和林澄的房间,看到了林澄口中的飞船。 五年前的报纸,他手机上一搜就能找到的新闻和照片,被姐弟俩精心装裱起来挂在红砖墙上。 不只是这个新闻,还有生机盎然的绿植、色彩斑斓的儿童绘画……这个连刷漆都没进行过的房子,被林笑装扮得仿佛城里艺术设计概念房――的低配版。 茅文睿自然是觉得很粗糙的,但是不得不承认,的确好看,在这个村里,尤其是对比他那个霉斑像毒虫疯狂往上爬的房间,这屋子真的太好看了。 又干净又赏心悦目。 茅文睿眼睛亮亮的,朝着林笑看过来:“你自己弄的?” 林笑拉过林澄,瞪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她自己知道很粗糙,在村里还行,在城里人看来,就什么都不是了。城里的复古、田园风都是精致的,而这里,只有原始和粗野。 茅文睿看到了那几个花盆,恍然:“你上次说要种花?” 林笑见这些人都进来了,那摄像师把她屋里都扫了一遍,便索性大方介绍了一下:“就是种这些草。我是收拾旧报纸的时候,看到好看的房间,照着报纸上的样子弄的。我家没什么东西,就是人少,所以房间可能大一点,澄澄说的飞船,就是这个照片,这一天正好是他的生日,所以我把这张报纸挂起来了,这是他最自豪的事情。” 茅文睿站在报纸前重新读了一遍新闻,看了一眼日期,又低头看了一眼两眼亮晶晶看着他的小黑娃,诧异:“你已经五岁啦?怎么看着这么小?” 林笑问:“五岁该多大?”村里的孩子似乎都这么大。 茅文睿卡住了,他哪里知道,他就是自己觉得五岁孩子应该更大一点。 “我看看你家……”他挠挠头,跟领导视察似的,出门往别的房间走。 林笑家真的没什么好看的,房间多,但是很空,以前婆婆没时间收拾的时候有点乱,这段时间林笑带着林澄一起收拾整理过了,她也不怕外人参观拍摄,就陪着他们一个个看过去,没一会儿就看完了一楼二楼。 婆婆坐在厨房门口择菜,顺便看着这群拍摄的人,她虽然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但心里总是有些不放心。 最后一群人来到了厨房,茅文睿看了一眼林笑家的厨房,再也忍不住,扭头怒瞪节目组。 第268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10 节目组的导演蹲在婆婆身边和她说话,问着她一些家里的情况,没注意到茅文睿的怨念。 第289节 茅文睿要气死了,他觉得节目组肯定是故意的!放着这么一个家里房间多、又干净又空旷的人家不找!去找了人又多、空间又小、又搞不干净卫生的林文妮家!就是故意折磨他吧! 他要是住到这里来,随便一间空房间都比那个没窗、潮湿、长霉的小房间好! 林笑要是知道他这么想,肯定会替节目组冤枉,她家的卫生是她这么多天一天天搞下来的,老人家本就精力弱,又要养家又要带孩子真的注意不到太多细节。林文妮的婆婆和她家婆婆都是算是爱干净的,两家的卫生程度照理差不多,但她们家是才住了不到三年的新房,脏污处她这段时间全都清理掉了,而林文妮婆婆家是多年老房子。老房子,尤其是厨房,没有油烟机的老土灶,避免不了角落缝隙里的油污积攒。 而且,茅文睿是不知道那些空房间冬天睡觉有多冷,而有些房间,到了雨天还会漏雨。 所以说,茅文睿是想错了节目组,他们选人只会选择适合做节目的小孩,哪里会在意他住得好还是不好? 马上就要到饭点,村里人这时候都会让来访的客人留下吃饭,虽然家中没什么好菜,但婆婆还是习惯性客气地留客:“娃子留下吃午饭儿,瘪(瘪)走了。” 茅文睿当然想留下,这边看着就干净,立刻说:“好啊!” 婆婆也是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甚至是迫不及待,顿时有些紧张,脑中盘算起还有什么好菜能拿出来招待人。 林笑太清楚家里的情况,一块腊肉要分好几次吃,今天招待客人吃完了,接下来几天就没得吃了。她也不是不舍得,但不希望她们家尽力招待的饭菜最后被人以为很小气。 “我家菜都是自己种的,没什么好的,你不要嫌弃,不然你还是回去吃。” 茅文睿最爱吃肉,自从来了村里却没真正放开肚子吃过几回,不是量少就是不好吃,他嘴刁。这几天的经历已经让他明白这个村子就是这么穷,而林笑家只会更穷。他虽然娇惯却也没那么任性不懂事,立刻说:“没事没事,我不爱吃肉,我就喜欢吃蔬菜!” 太了解他喜好的节目组导演和摄像师第一次对他略有改观,发现他身上的正面元素。 林笑问:“你吃辣吗?” 茅文睿顿时想起来,立刻说:“不太能吃,少放点辣!”他来这里还有个无比痛苦的事情就是,好多菜都太辣了!他吃得上火,嘴角都已经长泡了…… 林笑转身用方言和婆婆对话:“婆婆,我们去后院拔几个萝卜,摘些菠菜,中午一碗炖萝卜,一盘炒菠菜好不好?家里还有腊肉呢,婆婆再做一个腊肉土豆片,再炖个鸡蛋羹。” 婆婆犹豫:“不够吧,我去你婶婆家借点鸡鸭什么的。” 林笑对她摇头,暗示她不要去,那个婶婆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没必要:“够啦,实在不行再炒个酸辣白菜,我们吃不了这么多。” 婆婆只觉得林笑是小孩子不懂一些人情世故,招待客人哪里能全是素菜呢,但是林笑下一句就说:“他说他爱吃蔬菜,城里人难得吃到新鲜蔬菜呢!” 婆婆一听,顿时觉得有道理,不拦着她了:“那你们去吧,拿上篮子,我先去烧饭。” 林笑扭头对着林澄招呼:“澄澄,挎上咱的小篮子,去后院摘菜去!” 林澄一听,立刻跑进厨房,熟门熟路地从橱柜下拖出一直小竹篮子,往手上一挎,蹬蹬蹬跑出来:“走!” 茅文睿看得稀奇,这姐弟俩兴高采烈跟逛大商场去的架势让他都莫名兴奋起来,跟着他们往后头走,一路好奇问:“干嘛去?” 林笑一副好事、稀奇事的模样:“你拔过萝卜吗?知不知道菠菜长在地里是什么样?” 茅文睿当然没有,他上次被安排拔萝卜,直接一觉睡了过去。 林笑便得意地笑:“就知道你没有,我们带你去见识见识!” 茅文睿不服气,立刻“切”了一声:“这有什么好见识的,不就是萝卜,我还能没见过?” 这自信啊,在看到满地的绿叶子的时候,戛然而止。 林笑带着他们站在地头,好整以暇地问:“大哥哥,你觉得,萝卜在哪?” 一直仰着头听大孩子说话,想要加入进去的林澄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立刻说:“我知道!” 林笑看着茅文睿。 茅文睿看着一整块田里或高或矮的绿叶子傻眼,使劲回想,萝卜叶子长什么样的? 林澄得不到关注,举着手不停蹦跳:“我知道,这里!这里!” 但是他手短,这么个方向遥遥一指,茅文睿顺着看过去,看到了好几种植物,根本分不清。但是他很机智,也装着自己认出来的模样,远远一指:“不就那吗?” 林笑也不戳破他,怕太过损伤他的自尊心,假做失落:“好吧,被你发现了,那你去摘菠菜吧。” 正暗自窃喜的茅文睿:“哈?” 一只手指伸到他面前:“你告诉我们一件事,我也告诉你菠菜在哪!”林笑歪着头,笑得狡黠。 茅文睿挠挠脸颊,问:“什么事?” 林笑说:“关于大城市的,什么事都行。比如你的学校,你平时都做什么,你们城里什么模样……或者像上次蚂蚁那样,说点我们不知道的,哦,可以说你知道的航天故事,澄澄喜欢听!” 茅文睿松了一口气,嘀咕了一句:“我学校有什么好说的,不就那样。” 林笑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跟上,随口说:“我们没见过,只看过电视。” 茅文睿恍悟,觉得他们有些可怜,嫌弃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含糊地说:“行啊,随便你问。” 但是林笑没有立刻询问,反而带着他和林澄专心致志拔萝卜了。其实林澄熟门熟路的,根本不用她管,小孩主动就去了菠菜地,摘不费力气的菠菜。她带着茅文睿认萝卜拔萝卜。 其实到了跟前,茅文睿发现萝卜还是很好认的,因为不少根部都露出在地面,一看白乎乎的就是它。但露出的部分却很具有欺骗性,有的看着很大,用力一拔,出来的小小一个,有的一点都没露出来,□□却是个大家伙。 他越拔越开心,感觉跟开奖似的,上手之前,先和林笑竞猜,一个说大一个说小,然后用力一拔,输赢立出。赢了他就欢呼雀跃,输了就不服气地啧声。 差不多了,林笑就制止他,带着他们回去,回去篮子重,茅文睿第一次很有眼色地主动提出自己来拎,主要他看着自己亲手拔的萝卜,高兴! 回到前院,他以为可以休息了,但并没有。 林笑又开始洗萝卜、洗菜,林澄也很自觉地搬了小板凳在边上一起帮忙。他一个人晃来晃去走了几圈,没忍住,蹲下来,试探地洗了一个――嘶,冷! “你们不冷啊?怎么不用热水洗?” 林笑头也不抬,手脚利索:“热水要烧,废柴,我们家劈柴的人少。” 茅文睿立刻想到了那个下午,比他大了两三岁的林文武挥汗如雨劈柴一下午。 “没有电热水壶吗?” 林笑还没说,茅文睿立刻说:“不会又说费电吧?!” 林笑被他逗笑:“婆婆是挺省电的,但我会用,就是壶太小了,洗个菜还要烧好几回热水,太麻烦,我们一会儿就洗完了。你别洗,冷,我带你去灶下烤火。” 说着,利落地把洗干净的菠菜萝卜放进箩筐,起身招呼他进厨房。 冬天坐在土灶下是最舒服的事情,暖融融冒着火光的灶眼辐射出源源不断的热量,边上是砰砰砰的切菜声,上方是刺啦――冒出菜香味的炒菜声。 茅文睿第一次有这种体验――在林文妮家,非必须绝不进黑乎乎的厨房。他一边把手放在灶口取暖,一边看林笑切菜,林澄跑来跑去递盘子、工具。 林笑十岁,个字不高,这个高度站在桌边切菜还不够自如,但她却非常熟练,似乎完全不受身高的限制,切完菜就给婆婆打下手,甚至,最后一道炒菠菜,她从灶台上歪头下来对他说:“你第一次来我家吃饭,我亲手做一个菜给你吃啊!” 茅文睿瞪大眼:“你还会做菜?!” 林澄已经干完活了,挤在他身边取暖,听了立刻说:“姐姐做的菜,好吃!” 林笑是踩在板凳上炒的菠菜。 这在茅文睿以及节目组的人看来,似乎是一件很心酸的事情,那么小的孩子,灶台都够不上,却已经学会了炒菜做饭。但是对这片山里的孩子来说,这是大多数人都会经历的事,父母外出打工,大部分孩子都会学着给自己做饭做菜。林文妮在家的时候,也会做。 节目组的人过来问林笑:“几岁开始自己做饭的?” “前两年吧,婆婆回家晚或者不在家,我就给自己和弟弟做饭。” “会觉得很辛苦吗?”他们问。 林笑一边挥着锅铲一边抽空看了他们一眼以及那个黑乎乎的摄像头,随口说:“我知道你们怎么想,但是,野外的小草会觉得自己长在那里很辛苦吗?它长得很好啊!” 十岁的林笑,似乎太看透一些事了,比他们这些大人看得还要透。 节目组的人没有第三个问题了,站在一边静静拍摄三个孩子在厨房共处的模样。 一碗菠菜炒完,林笑招呼弟弟:“澄澄,摆筷子端菜,开饭咯!” 林澄从灶下蹦出来:“好――”然后跑到筷筒边,拿两只筷子数一声:“1、2、 3……4!”再拿勺子,同样一个一个数。 茅文睿再也坐不下去了,咳了一声凑到林笑边上:“我来端菜,端去哪里?” 林笑指指林澄:“你跟着他。” 林澄一手筷子一手勺子,立刻停在门口等。 茅文睿赶紧端起盘子跟上去。 婆婆去挑了一些放甜的橘子和野生猕猴桃,放在一个塑料盘里端出来,看到几个孩子忙进忙出,立刻满脸是笑,让茅文睿这个客人赶紧去坐。 吃饭的时候,茅文睿特意看了自己的饭碗、勺子以及桌上的菜盘子,360度地看,确认没有不明油腻感,没裂缝剌嘴巴,全都干干净净的,大大松了一口气,放松了心情大快朵颐。 他是真的饿了,今天的劳动量真的是出奇地大,早在灶下坐着的时候,他就被菜香味勾得肚子咕咕叫。 林笑用余光观察着他,见他最终一脸轻松地大口吃饭,便安心下来。 饭间,婆婆几次想要给茅文睿夹菜,但林笑用方言劝说了几句,她就只用嘴招呼他多吃菜,茅文睿越发轻松,觉得林笑太懂自己了!感激不已! 新鲜刚从地里摘来的蔬菜,虽然只是简单地烹饪,但胜在味道鲜美,又是来了这里后,第一次毫无心理负担地吃饭,茅文睿吃撑了。 于是,当饭后他想拉着人姐弟玩,结果姐弟俩放下筷子主动去收拾碗筷后,他人生第一次,吃了饭主动收拾了自己的碗筷并且帮着一起洗了,可能是想要消食? 他觉得,问题都在于林笑那句:“烧完菜灶下有余温,我们可以用热水洗碗了!” 然后,他就跟林澄似的,乐颠颠地加入洗碗队伍之中…… 不过,他也亲眼看到了林澄是如何仔仔细细打扫厨房,把所有台面擦得干净如新不留半点油渍――累! “行了吧,差不多行了,走走走,出去玩。”他催促。 林笑瞟他一眼:“不擦干净会越积越脏,久而久之,你见了会连饭都吃不下。” 茅文睿:“……”想起了一些久而久之的灶台…… 他看她踩着板凳手又短,又慢,撸起袖子:“慢吞吞的,我来!” 林笑顺势让开,一边指挥一边夸他:“没想到你还会干家务,你怎么什么都会?” 茅文睿的尾巴已经在空中摇摆了,骄矜地哼了哼:“也不看看哥哥是谁。” 林澄不服输:“姐姐,我把垃圾都扔掉了!” 林笑顺夸如流:“澄澄今天真棒,以后也会和哥哥一样什么都会!待会儿奖励你听哥哥讲故事。” 林澄对于所有的奖励向来非常捧场期待,每一次都是他短短五年人生中没经历过的新鲜事,立刻说:“好!” 被妥妥安排了接下来任务的茅文睿浑然不觉,一边用力擦油污一边嘴角偷偷勾起,心情愉悦。 林笑又拿了一块抹布,帮他“查漏补缺”,低头暗笑。 第269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11 为了让茅文睿劈柴,差点被他当柴劈了的导演看得下巴都快掉了,猛然发现,这小茂是个需要顺毛捋的?这擦灶台的勤快劲儿,他亲爹估计都没见过吧? 茅文睿完全没理会杵在那只知道拍拍拍的节目组,擦完,把抹布一扔:“走,出去玩!” 第290节 林笑还是说:“等等。” 茅文睿脾气上来了:“又怎么了!” 林笑视线转到林澄身上,茅文睿看过去,就看到林澄抓起抹布跑到厨房外那个水龙头,打开水开始洗抹布。 茅文睿瞪眼。 林笑拿着自己的抹布走过去,蹲在林澄身边,把自己的抹布递过去,林澄一乐,立刻拿起洗洁精往上面挤了几滴他喜欢挤洗洁精。 姐弟俩就蹲在一起搓抹布。 茅文睿觉得这两人怎么这么麻烦:“抹布还要洗?” 林笑:“当然要洗了,不洗干净,下次擦桌子,桌子越擦越油,。” 茅文睿:“那你晚点洗嘛!” 林笑碰碰林澄:“澄澄” 正在低头吭哧吭哧搓抹布的林澄忙里抽空抬头:“当下的事当下做,姐姐?” 林笑抬着下巴很是赞赏地点头,在他脑门上亲了一下:“对了!” 林澄害羞了,嘿嘿笑了一下,低下头更加卖力搓抹布。无错小说网 茅文睿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只好来来回回地踱步,等着他们。 林笑也不让他尴尬,仰头说:“你现在就和我们说说你们城里的情况呗,给我们讲故事好不好?” 茅文睿站定,脸色别扭,自我别扭了一会儿,硬邦邦地说:“那你们想知道什么?” 林笑想了想,问他:“你来了这,感觉我们这和你们城里有什么不一样吗?” 茅文睿立刻说:“当然不一样,天和地的差别!” 林笑说:“那你说,天是什么样的啊?” 茅文睿找了个台阶坐下,一边晒太阳一边想,挠了好几下后脑勺,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讲起:“哪哪都不一样。你们这种房子,我出生就没见过,还以为是六十年代才有呢!” 林笑一边洗一边问:“那你们的房子是什么样的?” 茅文睿:“我家是别墅,也有那种高层的大平层,高层的二十八楼,晚上可以看到我们市的夜景还有江景,在我们那,晚上可热闹了,十点十一点是最热闹的时候,你们这九点就睡觉。” 林笑:“二十八楼!这么高!爬楼不得累死?” 茅文睿哈哈大笑:“有电梯啊!那种门打开,你进去按下楼层,叮一声就能到二十八楼!” 林笑恍然大悟:“我知道我知道!电视里有,我忘记了,你家就有这种电梯啊?” 茅文睿:“对啊,高层都有,开门就是自己家了。” 林澄问:“能上学吗?” 茅文睿笑得更不行:“当然能上了,必须上的好吗?我还不想上呢,但是小孩子必须读九年义务教育。” 林澄看向林笑,那眼神就是:他们都能上学。 林笑就“安慰”他:“澄澄这么聪明,以后也能上学,再过三年就能上了。” 茅文睿突然想起来:“他不上幼儿园吗?可以先去幼儿园啊!” 林澄立刻问:“幼儿园?” 林笑说:“我们附近的幼儿园关掉了,剩下那个离得太远了,澄澄年纪太小,不方便过去。”婆婆不放心,也觉得幼儿园没什么用,自己在家就能带小孩,何必送老远。 茅文睿哦了一声,看看小黑娃,故意引诱他:“幼儿院可好玩了,我们幼儿院有一个游乐场,里头有滑滑梯,秋千……还有音乐教室,美术教室,还有外国人给我们上外语课。我们还有亲子运动会,爸爸妈妈会和我们一起参加运动会,我跟你们说,我大班的时候,我们家得了第一名!” 林澄果然露出那种懵懂但是羡慕的眼神,上面明晃晃写着:虽然不懂但是好厉害好想去! 茅文睿虚荣心立刻被满足了。 林笑问他:“你们英语还是外国人教的啊?” 茅文睿说:“对啊,我们小学中学都有外教,英语课有英语老师,但平时也有外教老师,练习口语。” “口语?” “就是我们这样的日常对话,学英语只学会怎么考试不行,还要会对话啊,不然你学了又不会说,有什么用?或者你说得像汉式英语,多尴尬。” 林笑感觉膝盖中了一箭,挠挠脸,问他:“那你学了这么久是不是完全能和外国人说话了啊,好厉害,你能不能说几句让我们听听?我还没听过外国人怎么说话呢。” 茅文睿脸上的笑卡住了,支吾了一下:“好好的,突然彪英语,尴尬不?” 林笑一脸单纯:“让我们听一下嘛,不尴尬呀。” 她拧干抹布,起身鼓掌,林澄见了也跟着鼓掌,两人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茅文睿突然感觉自己吹牛皮吹大了,就这么轻飘飘地不知不觉飞到了高台上,想下去下不去了…… 他看向摄像头,以及摄像头后面好整以暇的工作人员,这些人一个都不帮忙,就这么看着他哼! 茅文睿张了好几次嘴,他实在是没底气,虽然他会,但是他从来都没认真学过,更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过,只是平时浑水摸鱼得过且过而已。 僵硬的英语缓缓在农家小院里响起,茅文睿用英语简单自我介绍了两句,然后问了个好,说了一句早安晚安,立刻停下。 他根本不敢看任何人,脸皮发烧,无比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认真学一学,哪怕学一学日常对话,能流利说出来,今天也不会出这个丑。 “啪啪啪”热烈的鼓掌声响起,林笑姐弟一脸佩服地看着他。 “真的和电视里一样,好厉害啊,你们城里人都会说英语吗?每个人都这么厉害吗?” 茅文睿心里突然就松了下来,脸上的温度也退下去了,感觉自己好像也没说得那么烂,清了清嗓子:“差不多吧,反正不管什么学校的,小学就开始学英语了。但是很多人家,孩子上幼儿园就开始学,比如我和我同学,从小都是上双语学校,我爸说,等我长大了,不会说英语洗盘子都没人要。”说到这,他语气就有些不屑,对他爸的言论很是不认同。 林笑却听得很认真,更是把这话听进去了,想到自己就叹气:“我们也开始学了,但是我完全记不住。读单词都常常忘记怎么读……” 茅文睿从来不觉得学英语有什么重要的,在他的世界里,英语和语文一样,刚才那些言论,都是他从他爸、老师等大人的言论中听来的,只是为了显摆而已,但看到林笑,想到她这里的贫困,突然就觉得,她和自己的差距真的太大了,像林笑这样的,以后就是要出去打工的吧? 这想法他也就是藏在心里想想,他虽然没心眼,却也不会那么直接地说这种话。 林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晾晒了抹布,端出水果板凳,三个人围坐在一起聊天晒太阳。 “你平时在家还做什么?” 茅文睿拿了一个橘子剥,随口说:“玩游戏,但是我爸不让我玩,老是给我报兴趣班补习班,一会儿让我弹钢琴,一会儿让我拉小提琴,还要上各种语数英的培训班!不像你们,一放假就能天天玩。” 林笑剥了一个,分了一半给林澄,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去啊?弹钢琴、拉小提琴的男生好帅,魏星就是拉小提琴的,超级帅!” 茅文睿知道魏星,偶像剧嘛,不分城里农村,一火就火遍全国,但是:“你学过就知道了,一点都不好玩,很无聊的,一首小星星要翻来覆去弹几十遍,都要吐了!而且很累啊,我又要上学又要做作业还要弹琴,我都没时间看电视没时间去打球,更没时间玩游戏了!” 林笑:“玩什么游戏?” 茅文睿报了好几个游戏名字,林笑都一脸懵,完全没听过。 “电脑游戏,还有手游算了,你都没电脑手机,当然不知道。”说到这,茅文睿就觉得无聊起来,他好想念他的电脑,他的手机……无错小说网 林笑只觉得,茅文睿的世界和她完全不一样,他世界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全新而未知的。 林澄吃完了橘子,有些坐不住,在椅子上动来动去,问茅文睿:“城里有大车吗?大货车!吊车!” 茅文睿:“有啊,但是城里人都是小轿车,大货车吊车都是工地里有,我跟你说,xx家新出的一款跑车超级酷炫,我跟我爸说,让他明年生日给我买,他没同意,啧。” 林笑惊奇:“你现在就会开车了?” 茅文睿:“……等我成年,不……不就可以开了!” 林澄的注意力完全被跑车吸引了:“长什么样?” 茅文睿下意识想要掏手机,突然想起手机被节目组没收了,又恨恨瞪导演。 “我手机里有,被他们拿走了!” 谁知道,导演这一回,却主动把手机拿了出来:“可以给你看半个小时,但只能你们一起看,你不能玩游戏。” 茅文睿喜出望外,连声答应,跑过去把手机拿了回来,林澄等不及,起身跑过去,仰着脑袋使劲往他手上看:“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茅文睿心情激动,看着自己的手机仿佛看着失而复得的宝贝,摸了两下,感觉裤子被林澄拉得快要掉了,赶紧蹲下身:“好好好,给你看给你看,我给你看我的跑车。” 林澄立刻凑过脑袋,认真盯着这个小方块。 别家孩子过年的时候都在父母那看过手机、玩过手机,林澄却是从来没见过,他有记忆起就只有婆婆和姐姐,从来没见过手机、没听过外面的世界。 所以他完全沉迷在茅文睿的手机里了,对茅文睿的崇拜之情更是直线飙升,不停地发出“哇哇”的惊叹声。 茅文睿的虚荣感再一次被无限满足。 林笑也凑过去一起看,她适时拐回自己的话题:“你的手机里有你说的夜景吗?有没有你们家或者你们城市的照片啊。” 茅文睿:“有啊,还有我们学校运动会的,你等着,我找一下。” 茅文睿原本是想要拐带着两人一起玩一把游戏的,但是说到照片,他给两人看了很多自己拍的照片,有他和同学出去露营的,他们学校举行运动会的,他在家里拍的城市夜景,他家里养的白绒绒萨摩耶,还有游乐园、动物园、春游、课堂随手拍、学校科技节……全都是他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 而林笑一边看一边问,从几百张照片里,看到了一个城里孩子的日常生活。 和她们完全不一样的,丰富多彩的生活。 “你们城里人都这样吗?文妮去了城里,也是过这样的日子吗?” 茅文睿不知道林文妮去哪了,但是他周围的同学都是这样过日子,他便觉得肯定差不多呗:“她我不知道,说不定节目组带着她到处玩呢,哼哼,反正我们平时就是这样过的,你别看活动多,作业也好多的,还要补课,烦死了。明明寒暑假是让我们放假的,结果还是要去上课,无语。” 林笑却托着腮陷入了深思。 半个小时到了,导演毫不留情地收回了手机,茅文睿气得干瞪眼,想拉林笑姐弟当同盟再讨价还价一下,就看到她这副模样。 他推推她:“你想什么?手机都被收走了!” 林笑回过神,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感叹:“这么快就半个小时啦?” 茅文睿恨铁不成钢:“好了,又没手机玩了!” 林笑没有跟着抱怨,而是摸摸同样意犹未尽的林澄脑袋,林澄疑惑看过来。 茅文睿坐在一边生气地剥橘子:“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很过分!才半个小时!” 林笑叹了一口气:“我是在想,你们城里孩子太厉害了……”她问林澄,“澄澄,你想不想去城里啊?” 林澄立刻说:“想!”他刚才看的照片,太好玩了,现在,他的世界里,茅文睿已经成为了最厉害的人。 林笑神情认真,对他说:“以后我们上了大学就能去城里了,明天开始,姐姐教你认字好不好?” 林澄不知道认字意味着什么,只是习惯了赞同姐姐,就说:“好啊。” 茅文睿看着这姐弟俩,满腹牢骚突然就卡在了那,心情变得复杂起来。他是向来没心没肺的,但是看到林笑的表情,感受到她身上的那个情绪,心情就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沉重难受。 嘴里的橘子都变得不甜了。 林笑扭头问茅文睿:“你有寒假作业吗?” 第291节 寒假作业? 寒假作业! 作者有话要说:月底比较忙,姨妈又来了,痛得在床上打滚,布洛芬真是伟大的发明。 第270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12 茅文睿自从参加了这个节目,来到这个山旮旯,他每天都沉浸在这个恶劣的生存环境中,不是为这个环境愤怒就是被这个环境折磨,他早就忘记了自己此时正在放寒假,他有寒假作业,而他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去上学的日子,就是他交作业的日子…… 他终于想起来,临离开家前,他爸还特意确认了一番,确定他把寒假作业都带来了才放心让他启程。 茅文睿一脸震惊地看着林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晴天霹雳的消息。 林笑一脸信赖甚至带着一点点崇拜:“你教我写作业好不好?我有好多不会的。” 茅文睿用力摇头:“我也不会,你自己写!” 林笑不信:“你是初一,我是三年级,你怎么不会我的题?你教教我,我……我晚上再给你炒个菜吃!”说着,拉着他袖子晃了晃。 茅文睿脸颊微红,不好意思的。他家里就他一个,从小没有弟弟妹妹,这是第一次被当成大哥哥拜托,像他这么酷的人,当然不是在意这种当大哥的感觉,他就是动心林笑说的晚饭。 林笑家干净,他的确挺喜欢在她家吃饭。 茅文睿勉为其难地说:“行吧,你把你作业拿来,我看看。” 林笑立刻跑进屋里,开始搬桌子椅子,搬到院子里摆设好,再去拿寒假作业,三人就坐在院子里开始写作业。 茅文睿自己学习成绩一般,教学生就更一般,但的确是好在有四岁的差距,他再菜也不至于不会三年级的题目,尤其是山里小学三年级的寒假作业。 在场的节目组人员起初是觉得他坚持不了半个小时就会不耐烦,但谁知道,茅文睿似乎在教导林笑的过程中找到了自信和成就感,他居然完全没有以往的烦躁和三分钟热度,一直辅导林笑到了夕阳西下。 林笑做题的时候,他还去教林澄写“1章 2章 3章 4”,两头忙活,不亦乐乎。 林笑一个下午,做了语文数学好几页作业,写完最后一道题,抬头眼睛亮闪闪地看向茅文睿:“我会了!今天写了好多作业哦!” 茅文睿很自觉地端起了“老师”的架子,学着他老师说他的话:“你要多练几遍,现在都是我怎么说你怎么做,没用,要记住,知道吗?” 林笑和林澄就一起乖乖点头:“好。” 茅文睿胸脯都挺得更直了,自觉今天的自己升华了,不一样了,这一天充满意义了,毫不虚度了。 几个大人在后头憋笑,暗自感叹小孩子原来还是需要同伴的激励。 时间不早,林笑收起作业准备做晚饭,避开拍摄的婆婆也回家了,带着她今天编的竹筐――这也是她们家的生计之一。 林笑跑过去接过竹筐,顺便和她解释:“大哥哥今天教我写作业了,婆婆我们再留他吃一餐饭感谢一下好不好?” 婆婆看了一眼一群人,笑着点头:“好,他爱吃就好。那你作业写完了没?” 林笑开心地说:“之前不会的题都做出来啦,明天我继续写!” 婆婆听了笑容变大,对她来说,能让自家孩子好好学习的都是好事,一餐饭不算啥,何况小男孩爱吃素的,更不花费什么。 林笑却想起了下午在茅文睿手机里看到的那些摆盘精致的菜肴,她突然想到,自己也可以就地取材做一些好看的吃食,下回请茅文睿过来讲城里的故事,就用这些回馈。 想到这,她放下竹筐探头喊茅文睿,后者此时正在和林澄蹲在院子里玩捡石头。 “哥,你吃过南瓜饼吗?” 茅文睿闻声抬头:“吃过,太油了。” 林笑立刻知道他们说的不是一种南瓜饼了,她们这的南瓜饼q弹有劲一点都不沾油:“就是一种饼,没有油。” 茅文睿:“不是油炸的?” “不是。” 林澄却被油炸吸引了,他爱一切油炸的东西,比如小摊贩卖的油炸年糕、油炸土豆尤其是油炸鸡块。 “油炸的南瓜饼好吃吗?” 茅文睿皱眉:“又甜又油,不好吃。” 林笑去找婆婆:“婆婆,我们明天做南瓜饼好不好?请那个哥哥来吃。”她附到婆婆耳边,小声说,“他知道好多好多事,我还想听他说一说,也想让他教我做题。” 婆婆嗔怪地看她一眼:“就你机灵,大冬天的,谁家这时候做南瓜饼?” 在他们这,这些点心都是有时节的,就好像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饼,清明的青团,南瓜饼也大概清明前后才会做。 林笑就抱着婆婆的手臂摇:“啊呀婆婆――婆婆――你教我,我自己做好不好?不让您劳累。” 婆婆嗔她:“你做的能吃?” 林笑就抱着她笑:“我学嘛!” 婆婆抻不住,笑了:“行了行了,给你做!干活去!” 林笑一下子蹦起来:“婆婆你真好!婆婆你最好了!” 婆婆一脸无奈:“人没长个,嘴巴越来越甜,也不知道随了谁。” 听到欢呼声的林澄一下子扭头过来,扔下手里的石子往这边跑:“姐!姐!” 婆婆看了好气又好笑:“这个也是,闻到点腥味就知道有鱼!” 林澄两眼圆溜溜地看向林笑:“有鱼?!” 林笑被他笑死:“不是鱼,明天我们做南瓜饼吃!你吃不吃?” 林澄很容易满足的,没有鱼但是可以做南瓜饼也是超级开心的事:“吃!哇哦,明天做南瓜饼咯!明天做南瓜饼咯!” ?茅文睿完全无法感受到姐弟俩的兴高采烈所谓何般,他走过来问林笑:“有南瓜饼这么高兴?” 林笑给他解释这里吃南瓜饼的习俗:“平时我们都不做的,这次想给你尝尝所以婆婆例外做一回,这就像――冬天吃到了西瓜,所以特别稀奇特别高兴!” 本来吧,茅文睿不觉得冬天做个饼有什么稀奇的,婆婆特意为他做,他最多心里感动一下,感激一下,但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可是林笑林澄姐弟俩开心的模样,就莫名带起了一种氛围,这氛围就好像除夕夜一群小孩放烟花,特热闹,特开心,弄得他也开始小小期待了一下。 林笑还特意强调:“婆婆做的南瓜饼,村里最好吃!每年做南瓜饼的时候,大家都会来我们家做呢!” 茅文睿更加期待了。 晚上回去,他找林文武证实了一下:“你们这的南瓜饼好吃吗?” 林文武不爱吃甜的,没什么兴趣,但是八岁的林家小弟却爱吃,马上说:“好吃,青团也好吃,过了年就能吃了。” 茅文睿估摸着林笑说的是真的,他想到林笑家穷,不能让这几个小子跟他去蹭吃,没说做南瓜饼的事,哼着歌回屋去了。 林文武莫名地看着他愉悦的背影,不知道林笑怎么和这个城里娃相处的,居然能让他呆了一天不回来,还没吵架。 第二天茅文睿心情很好地早早起床,吃了早饭就往外跑,直奔林笑家,进门就问:“做南瓜饼了吗?” 婆婆都被他逗笑了:“这就做,这就做,你和笑笑去做会儿作业。” 茅文睿听到作业就心烦,但想起现在是他做老大教林笑,这心烦又一扫而光,愉快地去了。 做作业之前,林笑数了页码,打上勾,茅文睿问她这是干什么,林笑说:“这是今天的任务,做完我就去玩。” 茅文睿杠她:“那你要是做不完呢?” 林笑:“肯定能做完的,这又不多,我每天都完成当天的任务,等到开学的时候就全都做完了。” 茅文睿拿过那本寒假作业翻了翻,发现还真是,她这任务量分得挺均匀,基本上每天做几页,开学前几天就能完成。但是吧,以他的经验,总有一天会忘记或者不想做的。 “你这没用,有一句名言你知道吗?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 林笑摇头,一脸认真地说:“我的计划每天都能完成,最多第二天也能补上。完成了一天的计划,玩得时候才最开心。” 茅文睿惊异地看着她:“从来没有推迟过?” 林笑摇头:“每天那么多时间,总能做的呀,当天的事当然要当天完成。” 茅文睿奇怪了:“我怎么觉得每天时间那么短,眼睛一眨就过去了。” 林笑自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日子的,不过:“你有寒假作业吗?我们一起做啊,你和我一起做,就不会觉得时间一眨眼过去,完不成当天计划了。” 茅文睿很想说没有,但有些客观事实摆在那,不是否认就可以消失的。 林笑接着说:“你们城里的寒假作业什么样,顺便让我看看。” 这个倒是可以,茅文睿动摇了一下,又想到回去就要开学,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也做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出去拿作业的时候,婆婆在厨房蒸的南瓜冒出了一丝丝香味,茅文睿脚步轻快了一些,心情也不那么沉重了。 两个大孩子写作业,林澄这个小孩子也得找点事情做。林笑给了他一支自己的水彩笔,让他照着墙上的画报画画。 林澄喜欢模仿姐姐,姐姐做什么他也要做什么,姐姐做作业,他也要写一写东西才行,所以很开心有自己的笔和纸,坐在单独的小板凳上画着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画。 林笑也很清楚他的耐性,在他坐不住开始想要东摸摸西碰碰的时候,重新给他一张纸,让他写数字。 “写对几遍,奖励几个故事哦。” 茅文睿听了问:“你给他讲故事?” “是啊,我上学听到的成语故事,我学了什么就给他讲什么――你也给我们讲故事吧,澄澄喜欢飞船,你给我们讲飞船的故事?” 茅文睿也喜欢天文,从小看青少年百科全书,虽然后来被游戏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但小时候看过的东西都还在脑子里,他对这个倒是一点都不怵,爽快答应:“好啊,我还知道世界十大奇迹,你知道十大奇迹是哪十大吗?” 林笑当然不知道,她立刻拍他马屁,约定这些故事都要听。 茅文睿乐呵呵地答应。 其实茅文睿才十四岁,在这个人生地不熟又条件过于低出他人生经历的山村,内心孤独惶恐又充满了不适应,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在这里的日子的确是很痛苦的。但小孩的适应能力其实又比成年人强,因为他们的世界还小,很容易得到满足,只要有一件快乐的事情,不好的心情就会立刻改善。 茅文睿在林笑这里找到了合得来的小伙伴,有人陪着一起玩一起做作业一起干些有的没的,他就觉得这一天天还挺开心的,那些以前打死不愿意做的事,三个人你争我抢一起做,也觉得很好玩了。 做完作业,婆婆正好在厨房准备做南瓜饼,三人洗了手过去帮忙。 第271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13 传统的南瓜饼是最简单的圆形饼,蒸出来清甜q弹,不腻,有嚼劲,无论热的还是冷的,口感都特别好。不过现在是冬天,冷的肯定不能吃。 林笑呢,模仿了茅文睿照片里的花式糕点,试着捏了各种形状,花瓣型的,小熊型的,找来点馒头的红笔、黑芝麻往上贴眼睛嘴巴。 她的创意一下子激发了另两个的想象,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婆婆头大地看着这三个小孩折腾,见没有浪费粮食只好随他们去了。 蒸出来的南瓜饼五花八门,但光看一眼都让三个小孩比吃到嘴了还开心,尤其茅文睿和林澄,还冒着热气呢,就伸手往蒸笼拿:“这个是我做的!”仿佛一点都不怕烫。 第292节 林笑找来一个大盘子,跑去院子摘了几片好看的叶子,洗干净,然后挑着好看的南瓜饼往里摆。 她记得照片里那些摆盘的风格,留白、颜色搭配、花型好看…… 三摞高低不一的小熊、兔子、猫咪南瓜饼,边上倚靠一朵花型的,插上绿叶子,点缀一枝红叶充当红花,再在盘子外圈放几片绿叶子点缀。 “噔噔噔――好不好看!” 这摆盘活泼富有童趣,又带有点农家山水的野趣,一下子让普普通通的南瓜饼变得漂亮高档了不少,茅文睿眼前一亮,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你哪里学来的?” “你手机里啊!” 茅文睿惊讶不已:“就昨天看一眼?” 林笑捧着盘子笑着点头,是只看了一眼,但是全都记下了呀。 茅文睿突然发现,林笑只是见得少,她如果见的东西很多,那她是不是能学会很多? 不过这只是他一闪而过的念头,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自己亲手做的南瓜饼吸引了,呼呼吹着气,抓起一只飞机形状的南瓜饼往嘴里塞。 面是婆婆和的,虽然形状各异,但是口感依旧很好,茅文睿咬了一口,就立刻感受到了林笑说的“清甜q弹”。 “真好吃!”他一边烫嘴吸气,一边含糊着直说“好吃”。 林澄见状急得更加不得了,他个子矮,够不到蒸笼,看不到自己的南瓜饼,更是吃不到一口,跳着脚拉着林笑求救:“姐!我也要!我也要!我的大卡车!大卡车!” 林笑放好盘子安抚:“别急别急,我帮你拿,我们全都拿出来,端到外面去吃。” 林澄拉着她的裤腿咽口水,勉强说了一句好,依旧眼巴巴地仰着头盯着灶台。 林笑夹了那个“大卡车”仔细吹凉了一些,放到他手里:“小心烫啊,小口小口吃。” 林澄心满意足地双手捧住,林笑的担心根本不存在,因为这孩子根本舍不得吃,捧着他的“大卡车”南瓜饼欣赏了半天,好久才决定第一口先吃汽车轮胎,充满仪式感地嗷呜――咬了一口。 林笑把剩下蒸好的南瓜饼一个个取出来摆盘,抽空问他:“好吃吗?” 林澄仰起头满脸开心地大声说:“好吃――” 林笑挑了一个桃子型的走到灶台下,婆婆坐在那收拾灶火,准备留着余温方便中午做午饭,虽然她一直在忙活,但是看到孩子们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吃饼,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笑容。 林笑凑过去,把南瓜饼塞到婆婆嘴边:“婆婆你也吃,这个是寿桃形状的,祝婆婆长命百岁!” 婆婆笑得合不拢嘴,伸手接过:“端出去吃吧,别挤在这,中午你们也吃不了多少饭了,我煮个粉,你们谁想吃自己捞。” 林笑连忙说:“婆婆你就煮自己那份,他们想吃了,我来煮。” 婆婆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就是嫌弃自己做的粉不好吃呗:“给你留着炭,不许让澄澄玩火,玩火尿床。” 林笑连连答应。 林澄踮着脚尖从盘子里拿了一块饼,跟着跑过来,往婆婆嘴边递:“婆婆,你也吃,好吃!” 这是看了林笑的举动后,有样学样。 但婆婆的确被哄到了,笑得开心不已:“好,婆婆吃,澄澄乖。” 林澄眯起眼,看向林笑。 林笑跟着夸:“澄澄真孝顺,以后一定对婆婆和姐姐好。” 林澄受到了启发,连忙跑回去,又拿了一个,递过来给林笑:“姐姐吃!” 林笑弯腰张嘴。 林澄喂到她嘴里。 “唔――真好吃!澄澄拿的饼特别好吃!” “咯咯咯……”林澄笑得开心不已。 茅文睿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咀嚼的动作渐渐慢下来,他想起了他爸,有点想他了…… 林笑没注意到他的心情变化,端着盘子招呼两人往外走:“睿睿哥给我们讲飞船吧!” 茅文睿追上去:“行啊,你这草哪来的,我给你摆个更好看的,你这个丑。” 林笑不高兴地嘟嘴:“你刚刚还说好看呢!” 茅文睿哼哼:“哄你呢,我重新摆,比你好看!” 两人正斗着嘴,门口传来声音:“笑笑――” 林笑扭头看出去,看到是林晓琴,立刻招呼她:“晓琴!你来得正好,我家做了南瓜饼,你快来吃!” 林晓琴看了一眼节目组的人和茅文睿,神色拘谨了一些:“啊,怎么这时候做南瓜饼,不会还有青团吧?” 林笑举了举手里的盘子:“这时候哪有艾草做青团,就做了南瓜饼,刚热腾腾出炉的,睿睿哥还要给我们讲飞船的故事,你快来!” 林晓琴跑过来,站在林笑边上,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茅文睿,却不敢打招呼,只和她说话:“真好,你婆婆做的南瓜饼最好吃了!” 林笑知道她不好意思,挽住她的手臂拉着她进屋,一边走一边把盘子塞茅文睿手里:“你不是说你比我厉害吗,那你来摆。晓琴当裁判!” 林晓琴迷糊地“啊?”了一声。 茅文睿瞥她们一眼:“比就比!” 真是无比幼稚无聊的比赛,比完出结果的时候,盘子里的饼已经去了一半了,但是几个小孩子之间的氛围却调动起来了,林晓琴很快融入了进来。 茅文睿开始给他们讲地球、月亮、太阳系,讲人类登月的故事,讲我们国家的载人飞船……讲着讲着,开始从太阳系拓展到银河系,从银河系到星座,四人又开始算自己是什么星座。 聊到星座,茅文睿和林笑发现两人都是五月生日,金牛座,茅文睿又开始卖弄他知道的那些星座性格分析,晓琴听得完全入了神,看向茅文睿的眼神也开始带着崇拜。 茅文睿迷上了当老师的感觉,绞尽脑汁想从前看过的任何和天文星座有关的知识。 南瓜饼吃完,晓琴被家人喊回去吃午饭了,茅文睿几个都不饿,林笑便说下午做点心吃。 林澄开始吃饱犯困,眼皮子打架但还是强撑着黏着哥哥姐姐,两人一动,他就一激灵看过来。 林笑哄着他去床上睡,把人哄睡着了,这才拉着茅文睿拜托:“你能教我画火箭吗?” “你要画画?” 林笑:“我不是答应给澄澄新年礼物吗?他想要一件新衣服,我肯定买不到,我就想给他做一件新衣服。” 茅文睿惊呆了:“你还会做衣服?”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林笑哈哈笑起来,“我找了一件他的旧毛衣,想剪一些火箭、星球的图案缝上去,这不就是新衣服了?――是刚才你给我们讲故事想到的,就像你衣服上这样。” 她点了点茅文睿羽绒服里面那件线衫,上面就有布贴图案。 茅文睿发现,还真可以? “你这脑子……”怎么长的?简直可以上变废为宝的电视节目。 林笑不太确定地问:“你会画火箭吗?” 茅文睿瞪眼:“当然会!我从幼儿园开始学画画!” 林笑:“学到几岁?” 茅文睿:“……” 林笑不太相信他了:“要不我们问叔叔再借一下手机,你在手机里找找火箭的图,我看着描?” “看什么手机!我会画!我是专业学过的好吗!”茅文睿的尊严不允许他在林笑这个小村妞面前露短,哪怕能有机会拿到心爱的手机上网都不行! 林笑适可而止,找来白纸和笔,和他一起琢磨打样图案。 “这是给澄澄的惊喜,做好之前我们保密不要让他知道哦!” 茅文睿想到那个小黑娃,觉得有点意思,要是做成了,小黑娃要蹦上天了吧? “行!” 茅文睿的确是学过画画的,他一直到四年级都有上绘画班,但是后来他没兴趣了,渐渐就不画了荒废了。画火箭,他一开始野心很大,想要证明自己,画得特别复杂,结果不仅图案太大,林笑也做不出来。 只好改。 但半个下午已经过去,林澄醒了。 林笑跑去给他穿衣,茅文睿手忙脚乱地藏东西“毁尸灭迹”。 晚上回到自己屋子,茅文睿心思还在这个火箭上,琢磨着怎么画才好做成布贴,他躺了半天,猛地起身穿上羽绒服,出门去找节目组。 “我要手机。” 导演:“我们说好的,节目录制期间你不能用手机。” “我查个东西,查完就还给你。” 因为这两天他表现很好,没有发过脾气,导演没有立刻否决他,防备地问了一句:“查什么?” 茅文睿脸色有些臭,有些别扭:“查怎么画q版火箭,林笑不是要吗?” 导演边上的摄像师噗嗤一声,没忍住。 茅文睿气得跺脚:“给不给!” 导演忍住了没笑,甚至心里有点欣慰,把手机递给他,一边和他说:“你这几天一直去林笑家,文妮家这边什么都没帮忙。” 茅文睿翻了一下眼睛:“那我也没吃他们家的。” 导演不在意,依旧说:“但是林笑家条件你也看到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打算一直吃他们家的?” 茅文睿刷手机的手停住。 他这两天的好心情一下子没了,知道导演说的有道理,但是又不想委屈自己,却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反驳,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他顿时再次愤怒委屈起来:“那你什么意思!我一定要呆在这个家当牛做马?你当时干嘛不选林笑,就是故意陷害我!” 导演却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只说:“选了林笑,你就见不到她了,还要代替她天天带林澄玩。” 茅文睿顿时哑火。他可没林笑的耐心,小屁孩也就逗弄一下才好玩,天天带着累死烦死。 他拿着手机蹲下身,没办法只好耍无赖:“我不管,我就要找林笑玩,林文妮不也和她是同学,找同学玩怎么了?” 导演说:“没怎么,我只是提醒一下你,林笑家条件不好,你天天上门吃饭……”他停顿了一下,“中午你们吃南瓜饼,林笑婆婆吃的是前一天剩下的菜。” 茅文睿手一顿,蹲在原地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正常滑动手机屏幕。他心情差极了,一边看手机一边胸口憋得慌,看了十分钟,实在憋闷得要死,扔了手机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房间。 与此同时,林笑也发现婆婆藏了前一天剩下的红烧萝卜煮面条吃。 “婆婆!”她个子小小,语气很是大人样,“和你说过好几回了,不能只吃这点剩菜,你好歹摘点新鲜蔬菜,放几片腊肉煮面嘛!” 婆婆没放在心上,觉得自家孙女懂事又唠叨,暖心又好笑:“晓得了晓得了,明天早上摘菠菜给你们煮菠菜面啊。” 被当成小孩哄的林笑:…… 第293节 唉! 老人家的观念是难以一时扭转的,林笑跳过这个话题,打算以后直接“光盘”,不给婆婆留机会。 “婆婆,马上过年了,我们是不是要准备起来啦?” “准备什么哦,你个小孩家家爱操心,我看你是盼着去赶集吧!” 第272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14 大年二十六, 乡里会有一个大集会,小孩子们都喜欢凑这个热闹,集会上不仅有各种好吃的, 还会有各种游戏, 什么打枪啊、扔环啊,是过年前必不可少的一个“节日”。 不过天地良心,林笑真没想着去集会玩,她是真心想帮忙准备过年的种种事宜, 但婆婆不信,只当她小孩子惦记着热闹。 林笑知道解释不清, 直接放弃,转而去逗林澄:“澄澄,马上要过年了, 你给我和婆婆的新年礼物准备好了吗?” 澄澄顿时苦恼极了, 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 怎么准备礼物? 说到礼物, 林文妮的爸爸妈妈伯父伯母带着大包小包回村了。回来的时候, 茅文睿刚起床吃完早饭, 正坐在院子里纠结要不要去找林笑玩, 一边是良知一边是自己的舒适, 选择哪个真的是个艰难的问题。还没决定,就看到几个中年男女又背又拖地, 大包小包进了院子。 “这是睿睿吗?”其中一个中年女人有些拘谨地笑着问了一句。 茅文睿坐在原地,抬眼看过去。 那几人看看节目组的拍摄人员, 心里已经确定了,笑着对他介绍自己:“我是文妮爸爸,这是文妮妈妈, 还有她大伯,大伯母。” 茅文睿恍然,站起身冲他们点点头:“你们好……”他看到这么多长辈,头瞬间大了。 更让他觉得可怕的是,这几个中年人非常热情地拉着他进屋,然后开始从包里掏东西给他,吃的用的都有,热情得他招架不住,恨不得立刻逃走。 林文武带着弟弟妹妹飞奔进屋,喊着:“爸——妈——”凑到行李堆里找属于自己的礼物,老人也出来了,看着回来的儿子儿媳高兴不已。 文妮家顿时一片喜庆欢乐,热闹非凡。 最不喜欢过年见亲戚的茅文睿在这人群里如坐针毡,却又不好突兀离开,备受折磨。 a市,文妮也收到了一份礼物。这是她最新的画作获得老师称赞、陈爸爸也赞同她进步很大后,杨妈妈决定奖励她的惊喜。 一只和她人一样高的白色大熊。大熊的毛又软又蓬松,抱着它就像抱着一团云,睡觉的时候靠着它,就像躺在超软的沙发里。 文妮太喜欢它了。 这是她收到的最最喜欢的礼物。 她还在这里认识了几个小朋友,有杨妈妈朋友的女儿,也有小区里的同龄人,是她下楼在健身区荡秋千的时候自己认识的。 新朋友每个人都很厉害,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东西,会跳舞会弹琴,还有很多新奇的玩具、学习机等等她连用都不会用的东西。 城里的生活多姿多彩,文妮每一天都过得无比充实。学习、玩耍、看电视、逛商场、去动物园、游乐园、海洋馆……还能去看很厉害的画展。 过去十年,文妮想象中的公主生活都没有如此幸福。 但是她心中又很清楚,她是要回去的。 有一天晚上,杨慧过来陪她入睡,文妮鼓起勇气问她:“杨妈妈,a市好好哦,我怎么样可以一直一直留在a市呢?” 杨慧好一会儿没说话,抬手摸摸她的头发,温声说:“学习,好好学习考大学,a市有好多重点大学,文妮以后可以来这里读书,毕业后找一份好工作,像陈爸爸和我一样,一步一步在a市扎根。” 接下来的一天假期,杨慧和丈夫商量了一下,带着文妮去了a大,一所知名的重点大学。 文妮走在大学的校园里,看着来来去去的大哥哥大姐姐,陈爸爸对她说:“这里的学生来自全国各地,有城里孩子也有山里的孩子,文妮大学也可以来这里,到时候,我和你杨妈妈陪你来报道。” 杨慧笑:“要是文妮能考上a大,我一定要请客办酒,这么骄傲的事情,能称道好几年!” 文妮不好意思了,脸颊微红,但是看着这所学校的目光,充满了憧憬向往。 她在校园走了一圈,也去了自习室图书馆,看到了安静读书的哥哥姐姐,每个人都忙碌着,杨慧告诉她:“这都是准备考研的学生,他们马上要大学毕业了,但你看,每个人依旧为了自己的目标很努力。” 文妮看着许多人桌上厚厚的书本,微微张着嘴震撼。 杨慧夫妻不止一次带着儿子来大学感受学习氛围,但是他们的儿子已经到了叛逆厌学时期,并没有任何效果。这次带着文妮来却不一样,小女孩真的被这浓郁的学术氛围所感染,回家后越发努力用功。 这样乖巧的孩子,哪个父母不喜欢呢? 杨慧从一开始同情穷苦小孩到如今越来越喜欢她疼爱她,真心喜爱这孩子。 晚上睡觉时,她和丈夫感慨:“要是文妮是我们女儿就好了,真的是太乖了。” 陈儒达听了,便说:“你要是喜欢……也不是不行,认个干女儿,录完节目也可以接她来城里玩。”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了一句,“林家估计也不会反对。” 杨慧眼睛一亮,坐直身子:“你说真的?我当真了啊?” 陈儒达笑:“这有什么好骗你的……我也挺喜欢这姑娘,比我们那儿子啊——”他拖长了音,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乖巧争气太多了。怪不得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杨慧听了,越想越觉得老公说的主意好,心里起了念头就按不下去了。 不过夫妻两人并没有当即表现出这份心思,依旧和往常一样和文妮相处,只是如今多了一份观察的目光,更加注意孩子的细节。 另一边,林文妮妈妈和伯母的到来,拯救了茅文睿的纠结和为难。她们比婆婆眼神好,干活更利落,做的饭菜也更好吃更干净。他终于卸下了心理包袱,安心留在文妮家吃饭。 但吃了饭,依旧往林笑家跑。 林笑则喊了晓琴来家里一起玩,还叫了不少村里的小伙伴,大家一起听茅文睿讲城里的二三事。 这是她本就有的打算。 如果说文妮是那个被命运选中的最幸运小孩,林笑觉得,这个村的孩子也都被命运选中过。山里的世界是封闭的,在他们辍学进城打工、或者考上大学之前,大部分孩子的世界都很狭小,仅仅局限在这片重山之中。 但命运送来了茅文睿这扇窗,虽然很难打开他,不过只要找到方法,通过茅文睿,他们就能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城市世界。 他们无法经历林文妮的经历,但是他们可以跟着茅文睿,看一看林文妮看到的一切。 作为城里优越家庭的孩子,茅文睿身上有掩饰都无法掩饰的、和村里孩子完全不同的气质,他描述的生活,他展现出来的“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会给每个听众带来冲击。而这种冲击,也许就能改变这些孩子未来的方向。 茅文睿也喜欢给大家讲自己过去那些熟悉的事,他找到了事做,又满足了那点隐晦的小小虚荣心,享受这种“带小弟”的感觉,开始快乐起来。 不过他的脾气不算好,带着天然的自我与任性,在孩子群中,并不会讨所有人欢心。有的小孩爱听这些新奇事,有的小孩觉得茅文睿太嚣张不喜欢他,最后来来去去,包括林笑和林晓琴在内,留下了一共五个小孩,外加茅文睿的忠实粉丝——林澄小黑娃一只。 他们成了固定玩伴,一起去山里玩、一起烤红薯,一起听茅文睿说城里生活,说游乐场、科技馆、动物园,说世界十大奇迹,说首都的国旗、南边的大海、内蒙的草原…… 羡慕、嫉妒、憧憬、自卑、激励、钦佩…这短短几天,五个孩子经历了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心中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不得而知。 茅文睿在澄澄睡午觉的时候,偷偷把画好的q版火箭给了林笑,除了火箭,还画了运行的日地月;这边交待完,又回头拉着林澄哄他:“你想好新年礼物准备什么了吗?” 林澄鼓着嘴皱着眉头摇头。 茅文睿就得意地说要教他做树叶书签,但作为交换,林澄要把自己的那份梅饼让给他吃——没错,他就是那么厚脸皮地从小孩手里抠零食。 两人偷偷商量好后,还拉钩约定瞒着林笑不能让她知道。 林笑说他:“你这是两面间谍啊。” 茅文睿得意:“我可是你们的大功臣,你是不是也要感谢感谢我?” 林笑神秘一笑:“你猜?” 原本只是想要口头占占便宜的茅文睿立刻心痒了,难道林笑真的准备了他的那份礼物? 林笑的确想送茅文睿一份礼物,这段时间他给大家讲故事,辅导她作业,实实在在花了不少力气,她也能感受到,茅文睿不是个完全任性叛逆的不良少年,他反而被家庭教育得很好,只是这几年似乎进入了叛逆期,对爸爸安排的一切学习都反感,甚至从他话语中,可以听出他对自己爸爸矛盾般的想念与排斥。 但是此时的林笑是真正没钱没手艺,想要送礼物却没有太多选择。想了一晚上,她最后决定编一条端午手链送他——这是小林笑除了缝衣服之外唯一会的手艺了。 除夕夜到来之前,先到来的是乡里的集会,整个村子的人几乎都去逛了,他们这些小孩子更是。 这是茅文睿第一次见识乡村庙会,什么套环啊、打枪啊、投球啊……各种游戏厅的项目简易版这里都能看到,他看得手痒痒,每个都想玩——然而囊中羞涩…… 今天的庙会,一块来的只有茅文睿和林笑姐弟。因为林晓琴她们都和父母或者兄弟姐妹一块儿逛街,不参加这次的聚会了。 茅文睿摸着口袋里那薄薄的纸币,第一次感受到林文妮往年的为难,这点钱,他都不知道是买吃的?还是玩的?他看哪个都稀奇,看哪个都想要试试,放以往自然是什么都尝试一下,他爸也向来支持他尝试新东西,不怕花钱重在体验……但现在——也就只能想想。 林澄看到打枪就走不动道,林笑看了几眼摊位上摆放的毛绒绒玩具,把人拉走:“姐姐不会打枪,咱们留着钱去买糖炒栗子好不好?” 林澄终于在商贩的诱惑下展示了一个小孩的任性,钉在原地汪着两泡眼泪不肯走:“姐——姐——我要玩——我要玩——” 林笑不愿意惯着他,现在他要玩打枪,玩好了,路过糖炒栗子他肯定也想要,但他们可没这么多钱每一样都来一份,总要有取舍。她直接弯腰把人原地“拔起”,抱着往前走。 林澄看着越来越远去的□□,“呜哇——”一声,惨烈地哭起来。 茅文睿头一次看到姐弟俩闹脾气,一个哭得惨,一个冷着脸,不见往日的“姐友弟恭”。 林笑自己也半大孩子,抱着林澄就是小孩抱着小孩,走了一段路,林澄就滑下去一半,脚一蹭一蹭地碰着地面,她抱不动了。 但这小黑娃今天也不心疼他姐,就委屈地呜呜哭,不肯走路。 林笑给他讲道理:“我们只有一份钱,你玩了打枪就不能吃栗子了,你不吃栗子了吗?今天不买,下次就再也买不到了,要等到明年才可以,但是打枪,你可以在家里玩弹弓,差不多的。” “我要玩打枪呜呜呜呜——我要玩——”他也不说不吃栗子,但就是要玩那个。 林笑看透他的小心思,但凡他说不吃糖炒栗子就去玩游戏,她也能花钱给他买个体验教训,但他什么都想要,她就不能顺着他。 两姐弟就这么僵持在人来人往拥挤的街头。 茅文睿稀奇地看着永远笑眯眯开心乐观的林笑冷脸的样子,再看一看哭得脏兮兮的小黑娃,啧了一声。 “我去玩!” 林笑皱眉:“你别理他,他就是两个都想要!想得美!”最后一句是冲着林澄说的。 林澄嘴角一垂又要嚎啕。 茅文睿一把捂住:“停!再哭我也不去了!” 林澄果然闭上了嘴,虽然还是一抽一抽的,却不张嘴嗷嗷哭了。 林笑拉住茅文睿:“你的零花钱也不多,别为了他浪费钱。他什么都明白,就是以为哭一哭什么都能有,不可能的。”她看着林澄的眼睛,“我们的选择只有这么多,哭不会让你多一次机会,你只能选一个。” 林澄紧紧闭着嘴,看着她,眼泪不停往下掉,身子一抽一抽的。 茅文睿反手拉住她的手臂,拉着她往回走:“和他没关系,我自己想玩。” 第273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15 山里的庙会东西都很便宜,城里买一份小吃的钱在这里可以既玩游戏又买小吃。但是,他们的零花钱同样少得可怜,最多也只够买一样罢了。 茅文睿拉着林笑回到打枪的摊位,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数了数,玩一次,还能剩下一块……他毫不犹豫地把钱交了出去:“老板,子弹!” 老板应了一声,给了他十发子弹。 茅文睿问:“这个小熊,打中几枪可以拿到?” 第294节 老板指着最大那个说:“十枪。”又指向稍小一点的,“八枪。”更小的要求就更低,最后就是几个塑料钥匙圈。 茅文睿低头去看林澄:“给你玩一次,就一次啊。”说着,看了林笑一眼。 林澄眼睛发亮,脸颊的眼泪还没干呢,兴奋地欢呼起来。 茅文睿弯腰把他抱起来,教他怎么打。林澄作为男孩子本能喜欢这些东西,让他真上手却不会,瞎打了一枪,连对面的靶子都没挨上。 茅文睿把人放下,扬扬下巴:“看你哥的!” 他调整了一下高度,开始聚精会神瞄准对面的气球,林笑和林澄全都不由自主地看着他,跟着屏气凝神。 “啪――”一个气球打爆。 “啪、啪、啪……”第二个、第三个…… 茅文睿竟然百发百中,围观的孩子都兴奋地欢呼起来。 剩下最后一枪,茅文睿直起身子,舒展了一下手臂,脸上满是“这都是小意思”的小骄傲,对林笑招招手,“给你玩一次。” 林笑摇头:“我打不中,别浪费机会了。” 茅文睿“啊呀”一声,把人拉过来:“就是为了玩,打不中就打不中,重在体验。” 林笑平时做什么都井井有条,不像个十岁孩子,非常早熟。而现在,向来胸有成竹的女孩第一次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摆弄着枪不知道如何下手。 茅文睿手把手教她,但教完一遍就不教了:“随便打,我们已经有小熊了,你随便打一枪就行。” 林笑一听也是,按下了食指,砰的一声,气球没爆,打在了木板上。 老板拿了稍小的小熊走过来:“很不错了,中八枪二等奖,小熊一个!” 茅文睿接过,仔细看了一圈,只觉得质量特别差,毛绒绒手感不好也就算了,做工也很粗糙,不过这价钱、这所在地,他算是彻底妥协了。 林笑正低头去找林澄,眼前就出现了棕色的小熊,并且在她面前晃了晃。 “给你。” 她惊讶看过去。 茅文睿直接把玩偶塞进她怀里:“新年礼物,送你。” 林笑连忙接住,低头看着这只因为做工不细而有些呆的小熊,嘴角渐渐弯起,抬手揉了揉它的脑袋:“谢谢!” 茅文睿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拉着林澄往前走:“哥厉不厉害?” 林澄已经成了他的忠实迷弟,立刻接话:“厉害!” “男子汉有泪不轻弹知道吗?哭,没出息。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泪!” 林澄亦步亦趋跟着他,听了这话哦哦点头。 林笑摇头失笑,抱着玩偶跟了上去。 如今,三个人只剩下她口袋里那一份零花钱了,她没开口说买什么,就在集市上闲逛,虽然没有足够的钱,但是看人家玩游戏也很有趣,三人玩得不亦乐乎。 林澄依旧看什么都眼馋,都想要,但林笑不理他,他知道姐姐这是生气了,蔫蔫地跟着茅文睿,再也不任性哭嚎。 一条街逛下来,又回到了糖炒栗子的摊位边,栗子的香味飘荡在空气中,引得经过的路人一到这里就纷纷放慢了脚步。 林澄终于没憋住,站在摊位前喊她:“姐姐――” 林笑看过去。 林澄声音小了一点:“我们买一点点栗子好不好?”边说,边伸出手学着村里学来的大人动作,比了比小拇指,“就买一点点。” 林笑哼了一声:“刚才你不是要打枪吗?现在又想买栗子了?” 林澄跑过来抱住她的腿,撒娇:“姐~姐~” 林笑笑了出来,点点他脑袋;“刚要是玩了打枪,你现在想吃都没得吃。所以我让你想清楚,到底要哪个。你还哭,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羞不羞?” 林澄抱着她不说之前的事了,只撒娇讨好。 茅文睿都没眼看:“真狗腿。” 糖炒栗子最后当然是买了,这是林笑一早决定的,因为不仅好吃,而且也能让他们三个人分着吃,量多方便。 这是他们真正有钱买的最后一份东西了,把整条街从东走到西,一路只能看没钱买,又累又饿,此时吃上小小一袋暖呼呼的糖炒栗子,你一粒我一粒,吃得格外香甜。 吃完,茅文睿摸着口袋里的最后一块钱,觉得必须要花出去,看了好几个摊子,最后跑到“一元一样”的小摊上,对林澄大手一挥:“你自己挑一样,算哥送你的新年礼物!” 林笑劝阻:“你自己什么都没买呢,虽然只有一元,攒着说不定下回能用上。” 茅文睿的世界没有攒钱的概念,即便他已经过了小半个月没钱的日子了,但从前的消费习惯难以完全改变,他毫不在意地说:“一块钱而已。” 林澄就开心了,跑进一元摊里,东看看西看看,逛了一大圈,最后挑了一个布的文具袋。 “上学用!”他眼睛亮亮地看着林笑。 林笑惊讶极了,问他:“你自己上学了用?” 林澄点头,把笔袋抱在怀里:“在家写字也能用,姐,你给我几支笔!” 林笑真的是意外,没想到一路想要玩这个吃这个的小孩,真让他挑礼物了,居然选了个文具袋,还问她要笔。 “你要是每天学三个字,我就送你一支笔一本新本子!” 林澄举起手里的文具袋晃动,开心地大声说:“好!” 茅文睿十分不理解:“写字有什么好高兴的,你姐又骗你呢。” 林澄迷茫地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分辨了。 林笑立刻说:“澄澄,姐姐骗过你吗?” 林澄摇头:“没有。” 林笑就去看茅文睿:“你在班里成绩肯定不好,我们澄澄以后可是要考第一的!” 茅文睿被气到了:“谁说的!再说了,第一有什么用,切,书呆子!” 林笑得意地拉着林澄晃晃脑袋:“第一说明我们聪明啊,对不对?澄澄。” 林澄跟着傻乐:“对!” 茅文睿一把夺过文具袋:“你再说!再说我就不送你了!” 林澄被吓了一跳,看着被拿走的文具袋,嘴巴憋起,要哭不哭的样子,眼睛里开始水汪汪。 茅文睿头一炸,赶紧把文具袋还回去:“别哭别哭,傻小子你怎么那么好骗啊!” 林笑抹了一把小孩的脸,对茅文睿说:“跟你说了,不能他一哭就答应他的所有要求,你瞧,这不就来了。” 林澄听到了,也听懂了,抬头对她笑,装傻卖乖。 茅文睿一边去付钱一边磨牙:“这小鬼怎么就这么机灵,好的不学学坏的。” 把兜里的钱花得一分都不剩,三人溜溜达达回了村,婆婆也回来了,买了不少过年的年货,见茅文睿来,打开其中一个袋子,抓了一把瓜子塞进他的兜里。 茅文睿来不及拒绝,就一口袋瓜子一口袋糖果,塞满了。 林澄眼巴巴跑过去:“婆婆,我也要吃糖!” 婆婆给了他一颗,也给林笑拿了一颗,其他都收了起来:“过年吃,不能现在都吃光咯。” 林澄立刻剥开塞进嘴里,甜得笑眯了眼。 茅文睿看着这一幕,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特别特殊隆重的待遇,心底却升起一种受之有愧的感觉。 他只吃了一颗奶糖,剩下的都藏着,第二天分给了姐弟俩:“我在家天天吃。” 镜头默默记录着这个男孩半个月的改变,从抵触、愤怒、逃离到欢笑、分享、赠予…… 年二十八,山里下起了雪。 大山里头,气温比城里低,虽然是南方,但也会有堵住门的大雪,若是遇到这种大雪,整个大山都会断了交通,直到雪化了才能恢复和外界的联系。今年运气不错,最冷的时候也只下了雨夹雪,直到年二十八,人们一觉醒来,便发现天地一片素白。 “下雪喽!下雪喽!” 一大早,就有孩子在外面欢呼。 今天是林澄起床最干脆的一天,林笑还没做好早饭,他就蹬蹬蹬跑出来了。 “姐!下雪了!好大――的雪!” 吃完早饭,村里几个要好的小伙伴全都跑来喊姐弟俩了。 “我家堆了一个大雪人,要不要来看!” “打雪仗了!” “……” 茅文睿今天也起得特别早,他第一次在南方看到这么大的雪,惊喜万分,吃了早饭就和林文武他们玩了一场打雪仗。 他当然打不过林文武,连输三局顿觉得没意思,还是跑去找林笑了。 林澄和林笑也在院子外和小伙伴们玩打雪仗,茅文睿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雪沫子翻飞,一片混乱。林澄手短腿短,抱着雪球东跑西跑,砸出去的雪球半空就散了,笑得还最大声。 笑着笑着,啪叽,摔在雪地里,由于穿得臃肿笨拙,四肢扑腾爬不起来。 茅文睿被他逗笑,站在原地笑得前仰后合,林笑赶紧跑过来扶他。 “没事吧?” 林澄脸冻得通红,用力摇头,头上的雪花扑朔朔往下落:“不疼!” 林笑也被逗笑,一边笑一边帮他拍雪花:“咱进院子堆雪人去。” 茅文睿跑过来:“堆雪人吗?我也来!” 于是一群人又呼啦啦进了林笑家的院子,开始堆雪人。 茅文睿“见多识广”,总会有很多新主意:“你们见过冰雕吗?我们玩雪雕啊,不要堆两个球这种普通的雪人了,玩个新鲜的,堆城墙堡垒怎么样?” 林笑看向林澄:“堆火箭。” 茅文睿说好,又看着她:“那你想要什么?” 林笑:“嗯?” “林澄喜欢火箭,你喜欢什么?” 林笑低头想了想,脑中闪过很多东西,但最后说:“我没有喜欢的,火箭就行。” 茅文睿不肯:“人怎么会没有喜欢的?”一定要她说一样。 第295节 林笑就说:“你给我堆你们家那边最高的楼,我喜欢大城市。” 茅文睿笑了:“没问题!” 五六个孩子一起堆城堡火箭高楼,整个院子的雪都被他们用了,院子里不够,就去外面找,林笑家周围五米内的雪都被这群孩子自动清理,婆婆连扫雪都不用了。 ????茅文睿是这帮人的总指挥,他先在雪地上画大概的图,然后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提意见,最后按照确定的模样堆雪。 到了中午,暖阳当空,院子里是连绵的白色城墙,城墙外是将要升空的火箭,城墙内是一座高塔。 “这是我家那边最高的楼,世界第二高;这是火箭发射中心,在大沙漠里……”茅文睿把它们当成了沙盘,开始指点江山,说这里是嘉峪关……这里是酒泉……这是我家……最后胡乱画了一个圈圈,放了一坨雪:“这是你们这儿的大山。” 其他小孩跟着他哦哦点头。 男孩子总喜欢打仗,看到城墙就开始幻想在这里打仗的情形,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编故事,茅文睿觉得幼稚,不屑参与,就当了裁判,评判他们谁更厉害一些…… 真正觉得他们幼稚的林笑站在一边笑看,抽空还给林澄换了一件外套――原来那件玩雪湿透了。 院子外传来各家父母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打仗”打得不亦乐乎的小孩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茅文睿走之前,问工作人员要回了手机,对着自己的作品拍照,拍了几张,看到边上的姐弟俩,立刻笑了:“你们过去,我给你们拍个合影。” 他先喊小的:“林澄,你想不想和你的火箭拍照?” 这是林澄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拍照,并不太明白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茅文睿让他站到火箭旁,他就站了过去,傻呵呵地看着火箭笑,忍不住伸手摸一摸,摸完又开心地乐。 茅文睿抓拍了好几张,又去喊林笑。 林笑觉得太尴尬,不愿意,躲得远远的,茅文睿见状就偏要给她拍,喊林澄:“把你姐拉过来,我给你们拍合照,你们有合照吗?没有吧!” 林笑心中一动,被林澄拉了过去。 姐弟俩一左一右站在雪高塔边上拍了一张合影,茅文睿蹲下身给他们看照片。 “能再给我们拍一张吗?我去叫婆婆。” “全家福吗?”茅文睿立刻说,“好啊。” 正在做饭的婆婆一听要拍照,看着自己的衣服连连摇手:“衣服都是灰,不好看。” 茅文睿拉着婆婆一顿夸:“哪里有灰了,没有!婆婆你穿着这衣服可好看了,必须来一张照片……” 婆婆被他迷魂汤灌得合不拢嘴,被三个孩子簇拥着走出了厨房,站在廊下互相依偎着拍了一张合影。 茅文睿翻看照片,对他们说:“等我回家洗了照片就寄给你们。” 后来他的确寄了,这几张照片也成了前后十年里,他们祖孙三人唯一的几张合照。之所以说几张,是因为之后新年,茅文睿又过来帮他们拍了几张照片。 尤其大年初一的合照,三人都穿着过年的好衣服,特别喜气洋洋。 越临近过年,村里的孩子就越欢快。到了年三十,即便大冬天冷得不行,但天黑了依旧有小孩子到处串门玩耍。 雪后的夜空特别的澄净,年二十九晚上,茅文睿和林笑约好了一起看星星,茅文睿过来找林笑。 山里的夜晚真的冷,即便穿了羽绒服,依旧觉得风刮过来透心凉。茅文睿的行李里是没有秋裤的,但是这几天气温教他做人,他已经彻底屈服,穿上了林文武的半新秋裤和毛线裤,整个人缩成一团跑进林笑家院子。 林笑也穿得圆滚滚的,见他过来,立刻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热水袋,三人人手一个,然后跑到院子里仰头看星星。 山村的夜晚没有灯光,夜空的星星洒满天际,茅文睿抬头的刹那,突然失去了言语。 好美。 他来这里那么多天,竟然从没有认真看过夜空,没发现这份美。 导演和其他人商量了一下,关掉了光线特别强的照明灯,周遭一下子黑下来,而天空的星星,更亮了。 林笑指了指侧上方的七颗星星:“你看,北斗七星!” 茅文睿也看到了,笑了一声:“不错嘛,你还能认出北斗七星。” 林笑哈了一口气:“课本学过的,我经常抬头看,有一次他们在正上空,好大好大一个大勺子。” 茅文睿第一次感受到了这里的好:“我在家看不到星星,城里的灯光太亮了,星星的光芒都被掩盖了。” 林澄看不懂,急得拉林笑裤腿:“哪里?哪个是大勺子?” 林笑蹲下身,给他画北斗七星的连线,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终于让他“哇哦”一声,惊叹起来。 茅文睿站在原地看星星,耳边是她们姐弟的声音,忍不住感叹:“好美啊。” 热水袋的温度在逐渐下降,几乎没什么热量后,大家开始觉得太冷了,林笑神秘兮兮地带着他们跑进了厨房。 “我留了好东西!” 过年的厨房,灶火长久不灭,婆婆前不久刚炖完一锅汤,灶膛里还有炭火。林笑拿起火钳子,在里头拨弄了几下,一个一个,夹出三个黑黑白白的东西。 “烤年糕!”林澄欢喜。 茅文睿没见过:“年糕?” 林笑拿了一块布垫着,抓起年糕在地上拍打,拍去了上面的碳灰,再拿刀削去焦黑的部分,剩下一条焦焦脆脆内里软糯热热乎乎的年糕条。 “唔――”茅文睿迟疑地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好吃!” 林笑往里坐了坐,让他们进来:“还有地瓜,我放了一大一小两个!” 茅文睿和林澄的眼睛噌――地亮了,比外头的星子还要亮,而且一模一样。 三人挤在灶台下的长板凳上,一边接着炭火余热取暖,一边吃热乎乎的年糕,顺便等着马上就好的烤地瓜,幸福指数不断上升。 过了这一晚,第二天就是年三十。 林笑给林澄做的布贴都完成了,并且在婆婆的指导下完美缝在了林澄的旧毛衣上,给茅文睿的端午手链也编好了。 吃完年夜饭,大家出来放烟花看烟花,她先把茅文睿的礼物送了出去。 “我没别的东西,先送你一个端午挂的手链吧,那时候你已经回家了,可以挂着这个辟邪过节。” 茅文睿套进手里试了试,低头问:“你自己做的?” 林笑不好意思地笑笑:“嗯,我们这的女孩都会做,我没什么别的东西……” 茅文睿抢先说:“好看,我们那都没这个习俗了,我喜欢。” 林笑停下话,抿着嘴笑起来。 茅文睿发现,原来林笑右边脸颊有个小酒窝。 林澄看得眼热,不停问自己的礼物是什么,他是个憋不住的,早上起床就把做好的书签拿了出来,说是约定好的新年礼物,偏偏林笑使坏,一直说等到晚上才可以。 知情的茅文睿逗他:“你姐姐没准备好,你的礼物没有喽!” 林澄惊呆了:“姐――你准备了对不对?我有礼物对不对?” 林笑拧茅文睿:“你怎么老欺负我弟弟!” 茅文睿哈哈笑着跳开:“他傻呗!” 林笑一把搂过亲弟弟:“我们澄澄聪明着呢,你才傻!” 林澄气愤了,对偶像的滤镜暂时消退:“对,你傻!” 但是小孩还是把玩笑话听进去了,心里开始忐忑这礼物还有没有,时间越晚,越失落。 晚上姐弟俩上床睡觉,林澄已经闷闷不乐快一个小时了。 林笑暗笑,从柜子里拿出了明天他要穿的新衣服:“这是你明天的新衣服,你要不要看看?” 林澄坐在床上背对着她,看着墙上的画委屈,听到这也没转身:“不要,都看过了。” 林笑把毛衣展开,在他眼前晃了晃:“真的不要看吗?姐姐的礼物也不看吗?” 林澄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扑过来:“什么礼物!” 林笑哈哈大笑,把衣服递过去:“不是要新衣服吗?给你改造的新衣服,全世界独一份,没有第二件,喜不喜欢?” 小孩子最喜欢“全世界最……全世界唯一……”这样的字眼,林澄立刻眉开眼笑,抹着上面的布贴开心不已。 “这是飞船?!”他一眼认出了上面的q版图案。 “对,飞船。”林笑指着这些布贴,“还有太阳、月亮、地球。” “哇――”林澄开心不已,“我明天要穿这个!” 第二天,正月初一,气温接近零度,这位小兄台一度想要拉开自己的外套露出里头的毛衣,被婆婆几次瞪眼制止。 大年初一,村里一片喜气洋洋,林笑家也很欢乐,但到底是和别人家不太一样。初一那天,婆婆带着姐弟俩去了山上给父母扫墓,婆婆不仅要给儿子儿媳上香,还要给自己的丈夫,早逝的另外几个孩子…… 下山时遇到村里其他人家,一大家子热热闹闹整整齐齐,婆婆一路都没什么声音。 回到家,林笑带着林澄排排站在一起,给婆婆弯腰拜年:“祝婆婆新年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马当先,双喜临门,三阳开泰……十全十美!” 一连串的吉祥话,小的那个还差点咬到舌头,婆婆被逗得不禁开怀。 林笑又说:“婆婆,我们准备了给您的新年礼物。” 婆婆只当孩子搞什么花头,配合着笑问:“什么礼物?” 林笑和林澄对视一眼,齐声说:“一天休息日!不用劳动!今天婆婆你什么都不用做,所有的家务劳动都由我们来,你想要什么,只要吩咐我们就行啦!” 婆婆很意外,意外之后便是被两个孩子感动。她不在意这些仪式感,但是在意两个孩子举动背后的孝心,他们想出这样的礼物,便说明她往日的辛苦都被孩子感恩在心,想到这,只觉得心里的苦一下子去了大半,有了不断溢出的甜。 林笑看着婆婆认真地说:“因为我们现在没有钱,所以不能给婆婆更好的礼物,等我们以后赚了钱,就给婆婆买真正的礼物!婆婆过去一年辛苦了,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您好好休息一天,让我们来做所有的家务吧!” 婆婆不停地点头笑,眼眶发热:“好,婆婆等着呢。”说着,把两个孩子揽到了怀里紧紧抱住。 大年初一,茅文睿也没空来玩了,林文妮家亲戚特别多,他要跟着林文妮的父母到处走亲戚聚餐,大过年的,他纵然心中不乐意,却也不好意思搅和了人家一家的过年气氛,毕竟大家都是一年才回来一次,他若是不配合,一家子的人还要为了他额外做饭、留饭――他现在不再那么理所当然了,甚至偶尔还会替别人着想一下下。 不过大少爷的忍耐力并没那么好,到了初三便到了极限,他忍不下去了,林文妮的爸妈再提出走亲戚,他就直接说不想去,林家的人劝几句“走亲戚有好吃的”,见他不为所动只好放弃。 节目组拍够了过年的素材,大过年的,谁也不想惹不高兴,便顺了他的意不强迫他。其实他们对茅文睿已经改观了不少,这个孩子这段时间的表现和变化,别人不知道,专注于他的节目组却看得非常清楚。 跨过年关后,时间溜走得飞快,正月初一、初二……初五、初六……年味还没散,日子却过去了大半。 进城打工的青壮年陆陆续续启程回城,林文妮的爸爸妈妈也走了。 茅文睿寒假前三天结束拍摄,定的是正月十一离开村子。 第274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16 刚来到山村的第一周,茅文睿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家,而真到了回家的那一天,他坐在林文妮家的门槛上,突然迷茫了。 心里莫名觉得空落落的。 文妮的婆婆递过来一包塑料袋包着的东西,放在他膝盖上。 第296节 茅文睿接住,抬头疑惑地看过去。 文妮婆婆笑呵呵地说:“没什么好东西,这些明天带着,回去路上吃。” 茅文睿低头解开塑料袋,发现是之前几个长辈从城里带来的糖果饼干之类的小零食,他重新系好,放在膝头,仰头说了一句:“谢谢婆婆。” 婆婆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乖乖的。” 茅文睿点点头,看着地面发呆。 导演站在摄像头后面问他:“不舍得走了?” 茅文睿立刻直起身哼了一下:“谁舍不得了,你可别想反悔!说好明天回去的!” 导演笑看着他,不再说话。 茅文睿就像个短暂打了气的气球,很快又瘪了回去,有气无力地靠在门框上出神。 林笑正在屋里写作业,她说到做到,给林澄匀了一本田字簿一支笔,每天教他认三个字,姐弟俩一起写功课。 林澄起初坐不住,但一天天坚持下来,专注的时间慢慢延长。 茅文睿咚咚敲了两下门,直接推门进来:“又在写作业?” 林澄惊喜回头:“哥哥!” 茅文睿欢喜地“诶”了一声,进来揉了一把他的头,看看他写的字,随口夸了一句:“厉害啊,真的开始学认字了。” 林澄顿觉得受到鼓舞,连说话也不说了,妆模作样地继续低头写字,企图再次得到夸奖。 但是茅文睿的目光已经挪到了林笑身上:“你怎么都不出来玩?” 林笑点点寒假作业本:“我写完就来,马上就好了。” 茅文睿不太高兴,站在她桌边,背靠上墙,双手环在胸前,垂着眼看她写作业。 看了一会儿,见她真的眼里只有作业本,又一次忍不住:“喂!” 林笑抬头。 茅文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眼神不看她,盯着粗糙的天花板:“知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我要走了!” 林笑惊讶:“不是明天吗?” 茅文睿被气到:“有区别吗?” 林笑顿时明白他的意思,笑,解释道:“我知道呀,所以我赶作业呢,想快点写完去找你呀!” 茅文睿气顺了一点,将信将疑:“是吗?” 林笑用力点头表示就是如此。 “就不能一天不做?” 林笑安抚他:“马上就好,你要不要吃橘子,婆婆刚拿了一盆橘子出来,放在正厅。” 茅文睿翻着白眼:“不要!” “好吧,你别急,我马上就好,要不这期间你想想有什么想最后一天做的、我能办到的,比如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待会儿我陪你啊。” 茅文睿嫌弃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你赶紧写。” 林笑侧头看了一眼林澄:“澄澄真棒,一点都不受打扰,加油,马上就能写完啦。” 林澄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不参与闲聊认真写字是对的。 茅文睿只等了一刻钟,姐弟俩便完成了各自的作业,林笑还顺带批改了林澄的写字,用红笔圈了好几个写得特别好的,小娃娃拿着越来越多的红圈圈,开心不已。 茅文睿也想好了自己的愿望:“我想吃你们这的元宵,你上次不是说,元宵节你会亲手做元宵吗?现在能做吗?” 做当然能做,就怕婆婆准备的材料不多,不过林笑还是想要满足他这个心愿的。 “我去找婆婆,你先带澄澄玩。” 婆婆听完林笑的话,并没有嫌弃他们小孩子事情多,反而直接说:“都做了吧,提前和睿睿一起过个元宵。” 林笑高兴地跑出去通知他们这个好消息,三个孩子欢呼雀跃地往厨房跑。 林笑对家里的厨房那是门清儿,婆婆一点头,她就熟门熟路地拿出糯米粉、馅料、锅碗瓢盆……开始指挥大家一起行动。 婆婆出来得慢一些,走到厨房看到他们热火朝天的样子摇摇头,一边觉得孙女真的大了,可以当家了,一边又觉得都是一群小孩,只知道玩。 她举起手里提着的东西,喊他们:“既然提前过元宵,灯笼也提早挂起来。” 大家一起探头往外看,发现婆婆提了两只崭新的兔子灯。 林澄扔下面粉跑出去:“哇――兔子!婆婆给我看看!” 婆婆反而提高了手,不让他够着:“满手粉,糟蹋东西,去把自己洗干净了。” 林笑和茅文睿也稀奇地望着门口,虽然没林澄这么激动,却也差不多了。 “婆婆,这灯笼哪来的?”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是你做的吗?” 婆婆笑着点头:“睿睿喜欢的话拿一个回去玩。” 林笑给茅文睿解释:“我爷爷以前是做竹编的,什么东西都能编,婆婆也会很多,我小时候,每年过年婆婆都会给我编小灯笼。” 兔子灯憨态可掬,带着原生态的古朴与韵味,茅文睿觉得真的好看,放到城里去卖可能还价格不菲。 “喜欢!婆婆我要带一个回家挂着!” 婆婆听了更开心了,把两盏灯笼挂在窗口下:“放这啊,回头自己来拿。” “好!”大家异口同声。 林笑说:“婆婆今年好开心。” “过年当然开心,你这不废话。” 林笑摇头:“婆婆好几年没做灯笼了,你问澄澄,他都不记得婆婆会做灯笼吧?” 澄澄一边揉糯米团一边摇头:“没见过。” 林笑看向茅文睿:“看来今年她很开心,可能是你来的缘故?” 茅文睿一边高兴一边理智觉得自己还不至于这么大的作用吧? “至于,”林笑听到了他不小心说出口的话,“你懂得多多呀,婆婆有时候都喜欢在边上听你讲故事呢。” 茅文睿嘿嘿笑了一声:“一般一般……” 林笑接上:“世界第三。” 茅文睿冲她一挑眉:“被你学会了啊。” 林笑也学着他挑眉:“小意思。” 林澄紧跟着学舌:“小意思。” 茅文睿噗嗤笑了。 做元宵,除了林笑,其他两个都是捣乱的,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林笑就请来了婆婆这个大救兵,让两位手残党退下,茅文睿便带着林澄在边上偶尔帮把手,嘴巴n吧n吧开始聊天。 这天中午,茅文睿留在林笑家吃元宵,一起把灯笼挂在了屋檐下,挂灯笼的时候,他还惊喜地发现了一个旧鸟巢。 “这是燕子窝。”林笑给他解释。 茅文睿看得稀奇:“燕子就是在这里安巢的?”他只在书上看过燕子喜欢筑窝在人类屋檐下,第一次看到实物。 向来给人科普的“孩子王”现在调换了角色,成了被“辅导”的一位。林笑详细给他描述每年燕子回来安家的过程。 “燕子筑窝不容易,婆婆说不能捅掉它们的鸟巢,太残忍了。所以这鸟窝年年在,有时候还会有新的窝出现。” 她指了指最边上的角落:“这里也有一个。” “每年春天,乳燕孵出来,屋檐下就会有叽叽喳喳的声音,你瞧这个窝下面的竹兜子,这两个都是婆婆做的,我爸挂上去的,可以防止鸟屎掉满地。” 茅文睿顺着她的指点看了过去,发现还真是这样,小小的屋檐,完美实现了人和燕子的和谐共处。如果此刻春暖花开,燕子归来,这场景,真是一幅惬意的农家乐图。 他开始发现这里的美好,但遗憾:“春天我就不在这了,看不到了。” 林笑说:“你放假了也可以来玩啊!” 茅文睿眼前一亮:“对啊!我让我爸送我来不就行了!” 两人便互相约定,下回放假再相聚。 “夏天这里有好多野果子,婆婆也会中蜜瓜,你夏天来最好,有许多吃的,还能去山溪上游玩水,我们每年都去那游泳。” 茅文睿听得蠢蠢欲动:“我一定来!” 灯笼挂上了,穿着棉袄干体力活的两人累得冒汗,排排坐在石阶上休息。林澄到了午睡时间,早已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得呼呼的。 茅文睿突然站起来:“你等会,我想起个事出去一趟。”说着,直接起身跑了出去。 这动静大的,婆婆都出来看了一眼:“怎么了?” “没事,他想起什么事跑回去了,婆婆我们再做一个灯笼吧,一个灯笼给睿睿哥,我们家就只剩下一个了。” “你喜欢做,我教你,可以多做几个,元宵节拿出去玩。也让睿睿挑一个喜欢的,男孩子估计不喜欢兔子灯。” 祖孙两人一边晒太阳一边教学编灯笼,林笑刚学会开头,茅文睿回来了。 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杆芦苇,几块鹅卵石,进来就冲林笑说:“你房间书桌借我用用。” 林笑:“好啊,不过澄澄在睡觉,你小声点哦。” 茅文睿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林笑不知道他进去做了什么,再出来时,他也对编灯笼感兴趣,加入进来一起糊灯笼纸。 这一天,摄像头记录的,竟是温馨流淌的田园乡居生活,做元宵、扎灯笼、看燕子窝、祖孙闲聊睡午觉……这个山村的落后贫穷似乎全都褪色了,老老少少之间悠然而满足的小幸福跃然在每个人心头,同样辐射到屏幕外的看众心中。 晚上,林笑回房间,看到书桌上花瓶里的绿叶换成了芦苇,桌面上还摆放了三块鹅卵石,每个小石头上画了一个头像,很有个人特色,能清晰看出分别是她、澄澄、茅文睿。 芦苇摆放在窗前的确比绿叶更漂亮,三个鹅卵石也过分有爱,林笑脑中闪过茅文睿别扭僵硬的脸,没想到他内里比她以为的还要敏锐可爱。 这个形容词在她看到自己唯一一盒水彩笔被霍霍掉至少三支后,决定收回。 作为最先发现的林澄也很懵:“写不出来了……坏了……” 林笑看着被某人涂得笔头炸毛的水彩笔:…… 微笑:“没事,我们换一个颜色。” 第二天清早,茅文睿起床收拾最后几件行李,拖着行李箱走出了文妮家。 第297节 节目组要拍摄茅文睿和文妮一家告别的场景,一家人一路送他到村口,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茅文睿望着村里的路,不动弹。 导演过来问:“你在等林笑吗?” “谁等了!”茅文睿立刻反驳。 话音落,路口镜头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他的眼睛刷地亮了起来。 导演抿嘴乐了,退后让摄像继续拍摄。 “你们怎么才来,我都要走了。” “澄澄起晚了,他早饭都没吃就跑过来了。” 茅文睿伸手捏了捏林澄的鼻子:“你又赖床!今天还赖床!” 林澄笑着躲闪,扑到他腿上:“哥哥你去哪?” 茅文睿:“……回家。” 林澄:“你家在哪?我能去吗?” 茅文睿:“能啊,你现在就和我走好不好?” 林澄当真了,扭头去看林笑:“姐,我今天去哥哥家玩?会早点回来吃晚饭的。” 所有人都笑了,文妮婆婆插话逗他:“还吃晚饭哦,去了你要一个月看不见你姐姐了。” 林澄惊讶:“为什么?” 林笑给他解释:“哥哥家很远很远的,要澄澄长大后考上了大学才能去。” 这个时间跨度远远超出了林澄的预计,他顿时觉得茅文睿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很久很久都看不到了,抱着他腿的双手收紧:“别走……哥哥别走,住我家!” 茅文睿还挺感动,这小黑娃有良心啊,知道舍不得他:“我要回自己家,你听你姐姐话,知道吗?” 林澄听了更加觉得不对劲了,呜哇一声就哭开了:“不要走……呜呜呜……哥哥不要走……” 茅文睿和林笑连忙蹲下身去哄他。 然而小孩似乎已经明白了这场分别是多么久远的事,再也哄不好了。 林笑抱着他拍背,让茅文睿自己走。 茅文睿看看拉着他袖子的澄澄,扯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一个袋子,递过来:“这个送你。” 林笑接过,问:“是什么?” 茅文睿按住:“等回家了再打开。” 林笑便收好了,对他说:“你家的地址是什么,我和澄澄以后给你写信。” 茅文睿笑着挥手:“写信这么老土,我问了这边的电话了,我给你打电话,你们接电话不用钱。”说着,揉揉林澄的脑袋,“听到没,我到家就给你打电话,明天就可以。” 澄澄哭声小了,不太确信是不是真的。 茅文睿冲他们摇手告别,转身前,问她:“昨天,送的礼物喜欢吗?” 林笑点头:“芦苇放在书桌上好漂亮,鹅卵石也特别可爱,我今年打算做一个书柜,以后把它们摆在书柜上。” 茅文睿嘴角不自禁上扬,脚步轻快地转身,边走边背着她们挥了挥手,潇洒告别。 林笑看着看着他上了车,牵着林澄往回走,文妮婆婆过来问茅文睿送的最后那个包裹是什么,林笑摇头:“我也不知道,感觉小小的,我回家打开看。” 然后不管他们怎么说,都没先拆开看一眼,带着哭得脸通红的澄澄回了家。 婆婆看到哭得凄惨的林澄并不意外,拧了毛巾给孙子擦脸,还不忘安慰林笑:“好好念书,长大去了城里就能去找睿睿了。” 林笑认真应下:“我知道的,婆婆。”说着,想起手里的“神秘礼物”连忙放桌上打开。 婆婆和林澄也好奇凑过来看,第一眼看到的是大把各色糖果,林笑很快猜出这是文妮家送他的,怪不得不让她当场打开看。 再仔细一看,突然觉得不对,扒拉了一下,这糖果里怎么还有个手机? 林笑大惊,抓起手机往外跑:“这个二货,把手机落下了!” 婆婆追了几步:“莫着急,走近路追得上!” 第275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17 环山公路很长,汽车绕着山一圈一圈地行驶,上上下下,好半天才翻过一座山。大山里的人们在没有环山公路的时候,都是爬山进出村落,山上至今还有被人踩出来的路,甚至有时候村民觉得公路太长想要抄近路,还会翻山出行。 林笑陪婆婆去镇上的时候就常常走山路,天气暖和晴朗的时候,上下学也会走这条路,她对这一片熟悉得很。 因为太熟悉,所以她想也没想,就抓着袋子冲了出去,想赶在节目组的车队之前到达路口拦下人。 如果她不关心则乱,冷静下来,就会很容易想到更简单的办法,但她一急,婆婆也急,脑子还没理清前后,人先跑了出去。 赶急路,纵然是天天走惯了的山道也变得不那么容易走了,如今又是冬天,身上棉袄臃肿沉重,等到她翻过山到了山脚路口,颇有些狼狈。 而此时,站在路口等着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错过车的林笑,猛然想起,她本可以去村委找书记,让书记打电话给节目导演!当时车子开走没多久,回来也很方便,不像现在,来来回回耽误了不知多少时间。 她其实根本不用跑这么一趟…… 山间的风刮得人脸疼,林笑拉低了头上的毛线帽,又把棉袄的帽子扣上,双手藏在口袋里,原地蹦跳维持爬山留下的热量。 她决定等一刻钟,要是没有车子过来,那肯定是错过了,回去找书记打电话。 开学开工季,平日里不见人烟的环山公路时不时开过一两辆面包车、摩托车,车上大包小包都是从老家带回去的特产乡味,林笑看着这些外出打工的青壮年,脑中不自觉浮现了这个身体的父母模样。 这个山里的青壮年都一样,甚至后来的原主和林澄也是这样,常年奔波在异乡大城市,努力挣钱攒钱,回家盖房子结婚,然后带着伴侣再次离开这个新房,一年回不来一个月。 后来政策好了,村里的房子越来越好,村民的收入渐渐升高,但他们这些打工人,依旧过着这样离乡背井,家乡成客乡,客乡却成不了家乡的人生。 走出大山,不只是翻过这一座座山,更是要走出大山固有的人生轨迹。像她、像林澄、像林晓琴等等孩子…… 林笑杂七杂八想着,每经过一辆车就抬头看一眼,发现不是就继续缩回去躲风,就要放弃的时候,公路转弯处先后开过来几辆车。 她先是没认出来,看到第二辆的时候眼睛一亮,用力朝着他们挥手。 车辆越来越近,车速也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停到了她面前。 林笑跑过去,第二俩车车门也快速打开,一个身影冲了出来。 “林笑!你怎么在这!”两人一碰头,茅文睿就惊奇地喊。 林笑指了指山上的路:“我翻山过来的。” 茅文睿抬头看了看苍翠山林里根本看不见的山路,又感动又生气:“不是已经送过了吗,你干嘛还翻山跑过来?山里遇到危险怎么办啊!” 林笑拉紧了帽子挡风,声音从衣领里嗡嗡传出来,带着笑意:“我天天走这条路,哪里会有危险。” 茅文睿紧紧皱眉,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突然就体会到了一丝他爸教训他时无可奈何的心情,最后只能化为一句:“你还是不是女孩子啊!” 林笑举起手里的袋子:“女孩子怎么了?我们是大山的孩子,女孩子也不怕爬山!――你还说我,你就没发现自己落下什么了?” 茅文睿一看袋子立刻知道了,顿时双手抱头“哎呀”了一声。 林笑还以为他终于想起来了,把袋子递过去,笑他:“可算想起来啦?你也太马虎了。” 茅文睿懊恼地放下手,沮丧看着她:“我没忘,这是故意留给你们的。” “啊?”林笑递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 茅文睿叹了一口气,放弃挣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这手机是给你用的,等我回家我再买个新的,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打电话了” 林笑立刻塞进他怀里:“我不要。” 茅文睿一脸郁闷:“就知道你不肯要才装进糖里给你的,你怎么这么笨啊,还翻山过来送手机。” 林笑也很无语:“我还以为你落下了,急得不行,爬山都是用跑的!” 她这么一说,再看到她脸上被风刮得通红,茅文睿心里又愧疚了,不再说话。 两人相对站在路边,一时之间没了声音。 林笑冲他挥挥手:“没事了,你回去吧,手机不用给我,你可以给我们村里打电话,也可以给我写信,地址你都知道的,你给我写了我就给你回信。” 茅文睿问:“你怎么回去?” 林笑还没说,他便用夸张的语气说:“不会还要翻山吧!” “不行,我送你回去。”他一把拉住林笑的手臂往回走,一回头就看到黑洞洞的摄像机,无语地翻个白眼,对跟出来的导演说:“我们把笑笑送回去。” 导演这次没有反驳他,点头,和蔼地看向林笑:“不要走山路了,我们送你回去,你一个人走山路不安全。” 林笑真不觉得有什么不安全的,但是她也知道,这情景,导演组不送她是不可能的,于是不再于冷风中客气推脱,说了声谢谢,跟着茅文睿进了车后座。 节目组的人纷纷重新上车,其他车辆先走,就茅文睿这辆车折回去送林笑。 车里,林笑和茅文睿并排坐,前面坐着那个跟拍的导演。 茅文睿侧身帮林笑系安全带:“你坐过车吗?” 林笑直着身子由他动作,略微有些拘谨:“坐过中巴车……” 茅文睿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这么厉害,去哪都是翻大山呢!” 林笑斜眼觑他:“别说我,还不是你随便把手机放袋子里,我跑得汗都出来了。” 茅文睿:“……” 抓起身边的袋子重新放到她腿上:“我才不要写信,现在谁还写信啊,累死人了,反正你必须拿着这个手机,我还要和澄澄视频,你别给我们制造阻碍。” 林笑伸手去拿,他“哎――”了一声:“坐车不能乱动,你好好坐着!” 林笑手一顿,抓起袋子扔回去:“你欺负我没坐过车啊!不能动,你自己怎么乱动!” ?前座传来“噗嗤――”一声,导演被这两人逗笑。 茅文睿脸一热,有种被人戳穿的窘意,越发恼羞成怒:“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你怎么那么不听话,我比你大,你得听我的!” 林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他,让他明白自己不想拿这样贵重的东西,只好说:“给我我也不会用,我们家没人用手机。” 茅文睿啧了一声,看过来的眼神明晃晃写着“你怎么这么笨,手机都不会用”。 “我教你啊,看一眼就会了。”他从袋子里掏出手机,放到林笑面前演示,林笑这才发现,原来这手机设置的密码已经改成了她的生日,里头很多东西也都删除了,照片只剩下茅文睿以前拍摄的风景照,还有给她们拍摄的合照。 “手机卡我也留下了,你什么都不用管,我电话打过来你就接,发了视频过来你也接,等我到了家,给你拍大城市的夜景,还有那些高楼大厦,你不想看吗?” 林笑:“……想看,但我以后可以自己去看,你自己的手机手机卡,你还是自己留着,万一有别的用处呢。” 茅文睿满不在乎地一摆手:“我多得是!我爸没收我手机我就自己买台新的,新款手机出来我也要换新。” 第298节 说到这,茅文睿的心情就非常好,因为他马上就能财务自由了,想干什么干什么。 林笑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感觉她和茅文睿的观念完全无法共通,在茅文睿眼里,这手机,真的微不足道,仿佛一支笔、一本本子而已,说送人就送人,根本不放心上。 茅文睿见她还是不吭声,咬唇气闷,望着窗外郁闷了几分钟,又有了主意:“那我先放你这,就当我借你用的,我回家也有买新手机的理由了!哇塞,两全其美,太棒了!”说完,怕她又拒绝,再次板着脸强调:“你要是不要,我就扔了,反正我要买新手机的,到时候我也给你寄一部新的,我看你怎么送回来!”越说,他语气越高扬,显然胡说八道说着说着,突然感觉找到了好主意。 这事情他真的做得出来…… 林笑意识到这点,终于妥协,抓着袋子没有再推回去。 茅文睿一下子就开心了,重新凑过来和她聊天。 林笑打开袋子:“那糖你也不要了吗?是文妮婆婆送你的吧?” 茅文睿伸手挑了一颗大白兔,剥开塞进嘴里,又挑了一颗递给她:“我家里有好多,婆婆送我就是我的了,我送给你们啊。” 林笑手机都收了,糖也不推辞了,接过大白兔,说了一声:“谢谢。” 两人相视而笑。 坐在副驾驶的导演就听着后面两个小的一会儿恼一会儿喜,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突然觉得这氛围真美好,脑中冒出“两小无猜”四个字来,就连茅文睿熊孩子的印象都在他心里淡化了一些。 车子一路往村里开,茅文睿拿着手机教林笑怎么使用怎么上网,教她怎么和他发信息,回头他有了新手机怎么添加他为好友……不知不觉,就重新回到了村口。 这段路很长,但两人都只觉得一眨眼就到了。 茅文睿又帮她解开安全带,林笑开门下车,他按下车窗,探出头和她告别:“有事打电话,别再瞎跑了啊!” 林笑被他“长者”一般的语气弄得有些无奈:“知道了,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走吧,路上小心。” “拜拜――”车子启动,茅文睿探出头对着她挥手。 林笑也举起手挥动。 人影很快消失不见,茅文睿趴在车窗上许久不动。 这一次,茅文睿是真的走了。 林笑回家把事情和婆婆解释了一遍,婆婆念叨了几句茅文睿的好,让林笑好好保管手机,别弄坏了,回头人家想要的时候,就还回去。 林笑知道,还回去是没什么可能了,但还是乖巧答应下来。 茅文睿走后第二天,林文妮也回来了。 和茅文睿裹着羽绒服不顾形象地离开不同,林文妮回来的样子让整个村都感到惊讶。走的时候就一个小书包,回来多了一个大箱子,据说里面都是城里父母买的衣服礼物,身上穿的衣服又好看又高档,人也白了不少。 像个城里姑娘了。 村里人都去看回来的林文妮,问她在城里的经历,听了很多茅文睿故事的孩子们也围着她,问她城里是不是这样?是不是那样? 文妮起初很惊讶,为什么大家知道那么多城里的事?后来慢慢了解到,原来是交换的城里男孩说的。 林文妮一度成为大家追捧的对象,因为茅文睿说的动物园、科技馆、美术馆……林文妮全都去过,她还去了大学,逛了公园,学了画画……大家对文妮口中的城里世界充满了憧憬与想象。 但时间再往后,林文妮身边的人开始变得越来越少,甚至原先玩得好的同桌,也渐渐和她疏远了。 文妮有些难过失落,感觉到了自己和周围同龄人之间的格格不入。 林笑一直在观察文妮,她被大家青睐时的欢喜,被大家疏远后的难过,她身上不明显但的确发生的气质变化……以及面对自己的争议后,很快恢复自我状态的乐观坚定。 文妮不再和大家结伴同行,她每天认真听课,认真写作业,还会抽自习时间认真地复习画画。以前她和林笑一样,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并不把精力百分百放在学习上。而如今,她变得刻苦努力,各科老师都点名赞扬。 文妮和大家的隔阂随着老师们的点名表扬又多了一点,即便是林笑,也难以抑制内心深处不知自己还是原主产生的羡慕。 但她也佩服。文妮有着大多数同学没有的胆魄和勇气,也很机敏聪慧。进城的孩子不是她一个,也不是每个孩子都会在城里生活中抓住奋进的念头。 但文妮做到了。 林晓琴不止一次地对林笑说:“文妮真幸运,要是我能去城里住一个月,能有新衣服新玩具,真是死而瞑目了。” 林笑说:“哪有这么夸张,我们一起努力学习啊,到时候一起去大城市读大学。” 林晓琴哈哈笑起来:“那还是你努力吧,到时候作为你的好朋友,你带我去大城市!” 林笑摇头:“你没看睿睿哥和文妮说吗,大城市的孩子放假都上补习班呢,他们那么厉害还要补课,我们不好好学,根本比不过啊!” 第276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18 听到林笑的话,晓琴难得沉默了一下,她想起了茅文睿口中的城里世界,想到了文妮去了一个月,回来发生的变化。 文妮成绩变好了,很多课不用听就知道怎么做,说是寒假补习班都教过了。还学会了画画,虽然画的图案挺简单的,但是有专门的画本,有一整套画笔,光这些东西就让人大开眼界了。 茅文睿说自己成绩不好,大家也都说,来村里交换的城里孩子都是刺头,但是茅文睿懂那么那么多课本上没有的知识,他这样都不算好学生,城里的好学生到底有多厉害呢? 放学路上,孩子们背着书包结伴回家,林笑拉住林晓琴的手,说:“晓琴,你没发现吗,外面的世界好大好大。” 林晓琴点头,是啊,那是片很大很大、她完全不知道的天地,而自己,如今看来像极了井底的那只青蛙。 林笑:“如果能上大学,我们就有机会进城里,和城里的孩子一起读书;如果像爸爸妈妈们那样出去打工,最终,我们还是要回到这山里来。你不想和睿睿哥一起上学吗?如果我们考上一个大学,就可以再聚到一起玩了。” 林晓琴听了进去,觉得有道理,过茅文睿那样的城里生活真的太有吸引力了,不过她嘴里还是说:“才不要呢,他只想着你,还送你手机。” 林笑松开她,正了正书包带子:“那是你不怎么在家啊,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只有找对方玩,所以关系比较好。你还说我呢,你过年走亲戚都十多天没来找我玩了,一有了别的玩伴就忘记我。” 林晓琴嘿嘿笑起来,挽住她的手臂趴到她肩头:“那我也没办法嘛,走亲戚肯定要去的,我家亲戚又那么多。” 林笑侧头睨她一眼,哼了哼,不和她计较。 林晓琴转头就把手机的事忘了,想着的确要好好学习,就说找林笑一起做作业。 林笑答应。 十岁的孩子各有各的性格,有文妮那样见识了大城市的繁华,于自卑处开出向上的花;有林晓琴那样,心中已明了彼此之间的悬殊差距,但依旧懵懂这背后的意味,孩子气地只能想到眼前的悲喜…… 还有林澄那样的,在最懵懂未知的年纪,接触到了新的天地,又不知道这是遥远的、悬殊的两个世界,以为彼此都一样,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和憧憬。 “我会写我的姓了!今天得到了六个红圈圈!” 卧室书桌,手机靠在书册上,林澄踩着小板凳举着作业本给手机里的人看,特别地骄傲。 “厉害厉害,你姐怎么这么严格啊,我看十个都可以有红圈。” 林澄嘿嘿笑起来,开心,放下书趴到书桌上对着手机小声说:“那你和她说说,再给我两个圈。” 手机里的声音带着笑意,还有几分不羁:“为什么要多两个?” 林澄抿唇笑:“姐姐说,有八个圈圈了,她就奖励我一朵小红花。” “哈?”茅文睿惊呼,“林笑怎么这么抠门!” 林澄连忙摆手解释:“有了三朵小红花我就可以换糖吃啦!哥,你帮我说说,帮我说说呗。”哼哼唧唧撒起娇来。 林笑让林晓琴在正厅等,自己进卧室找林澄,进门就听到这句话,笑问:“帮你说什么?怎么又在视频了?” “林笑,你怎么才回来啊!”手机里顿时传来不满的声音,嗓门可大。 林笑放下书包走过去,出现在镜头里:“睿睿哥,你这么早就放学啦?” “我都在家吃完一盆瓜了,你们放学怎么这么晚……我们今天去春游了,这次去的是海洋馆,我拍了很多照片发你了,你快去看。” “海洋馆?是你之前说的,可以在海底隧道看鱼的地方吗?”林笑的声音上扬。 茅文睿见她兴奋,顿觉满意:“对对,这次去的是我们这边最大的一个海洋世界,挺好玩的,下次你来,我带你去玩。” “好啊,不过晓琴在外面等我一起做作业,睿睿哥你做作业了吗?我们先写完作业再一起看照片?” 茅文睿撇嘴,嘀咕了一句:“又写作业……”不过还是应下了,“行行,你先做你的作业去,写完作业再给我打电话啊!别又像上次那样出去玩忘记了!” 林笑笑着答应,但还是据理力争:“上次是帮婆婆干活去了,是上上次,你去和别人打球,忘记答应和我们视频的事了。” 茅文睿微微尴尬,恼羞:“有这回事吗?还不赶紧写作业去!” 林笑知道要给他留一点点面子,不能让少年过于下不来台,说了拜拜,顺从地关掉了视频。 “走,澄澄,我们写今天的作业了。” 澄澄一直仰着头看他们通话,见茅文睿完全不记得帮他说好话的事,暗自失落,心里也觉得睿睿哥靠不住了,牵着姐姐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姐,我什么时候可以有八个圈圈啊?” “你写得好自然就有了,写字就是这样要一遍遍练呀,你看你现在写‘木’字,每次都能拿到满分。” 澄澄无奈地说了一声:“好吧……” 林笑便说:“最近练新的字小红花不容易拿,姐姐再给你出十道数学题吧,只要你答对八道,也可以拿小红花,好不好?” 澄澄一听,觉得又多了个机会,立刻说好:“要我会的!” 林笑:“放心放心,肯定都是教过你的!” 小孩顿时欢喜,走近正厅的时候都是蹦蹦跳跳的。 林晓琴觉得林澄这小孩是个“奇葩”,她见过的所有弟弟妹妹,没有他这样五六岁就爱写作业的,三个人坐在餐桌上写字,她想动一动说说话吧,林笑专心致志不抬头也就算了,林澄都是……她每次抬头张嘴,话没出口,又闭嘴继续沉浮进题海里了。 直到一个多小时后,三人全都完成了功课,林笑先给林澄批改,数学题只对了六道,练字嘛,为了让他不那么沮丧,今天圈了七个,批改完又给他讲解错题,让他订正。 林晓琴旁观了一会儿,跟着参与进来教小孩做加减法。 做完这些,林笑拿出手机,给茅文睿拨过去,一边向晓琴解释:“今天睿睿哥去海洋馆了,拍了好多照片,我们一起看。” 林晓琴顿时来了精神,跪在椅子上,半个身子都凑了过来。 两个小时前的b市,茅文睿挂掉视频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他今天去春游,本来兴致缺缺的,海洋世界不知道来了几回了,早没什么新奇感了。但是突然想到从没来过的林笑林澄,就又有了一种新的动力,他一整天都在寻找海洋世界震撼、有趣、美好的景色,一一拍下来,打算放学了发给林笑看。 结果林笑还是一如既往,再大的诱惑在眼前都要先去做完她的小学作业……茅文睿拿着手机翻了个身,叹一口气。亏他拒绝了同学出去打游戏的邀请,一放学就等着她,啧! 郁闷了一会儿,茅文睿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扯起扔到另一边的书包,趿拉着拖鞋往书房走,算了,他也写一会儿作业吧,林笑这丫头,现在就念叨着期中考了,回头要是考得倒数,肯定会被她笑。 茅文睿总觉得自己在林笑那没什么做哥哥的尊严,虽然这也是他不嫌弃林笑年纪小爱和她玩的原因,但是每次被过分成熟的妹妹压一头,又让他很是不甘心,成绩差被比下去,被嘲笑什么的,他并不想这事发生。 茅先勇今天下班很早,进门听到阿姨说睿睿已经回家了,特意去游戏房找儿子,结果――没人。他又去卧室找――还是没人……找了一圈,最后居然在书房看到了伏案写作业的儿子,差点以为自己眼花。 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嘴上已经调侃开了:“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天怎么这么乖写作业了?” 茅文睿正在写老师布置的春游游后感,看到这个题目,班里的学生个个都有无数的槽点想要吐,又不是什么有新意的地方,去了不知第几回了,还能有什么游后感啊,就三个字“不好玩”呗。 茅文睿对着空白作文纸发了三分钟呆,又想起了林笑林澄,想着今天自己带着他们姐弟的视角玩了一趟海洋世界,那些曾经觉得无聊的景观重新变得值得拍照分享……脑中渐渐便有了一些感想。 正写着,他爸就来了。 他回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天你怎么这么早下班了?不和你的小秘吃牛排了?”把话原模原样还了回去。 茅先勇走进来拍拍他的脑袋:“都和你说了,不要胡说八道,我有应酬才去吃饭,没应酬谁不想回家?” 茅文睿撇着嘴,却破天荒没有顶嘴。 第299节 茅先勇总觉得儿子从农村回来后有了一些小改变,但前段时间人刚回来,他以为是孩子吃了苦,脾气温顺了一些,等日子重新富足,小脾气又会回来。刚去村里那几天,他暗地里给节目组打电话,对方就说孩子想回家,不是闹别扭就是吵架,还想打电话中断拍摄回b市。 茅先勇自然心疼孩子,一边希望他过了苦日子能长进,一边又心疼他吃了大苦头。所以儿子回来后,他几乎事事都很顺着他,不希望让儿子真的以为当爹的不要他了。刚来那天,父子俩聊天,他想问问儿子的感想,结果儿子说村里还不错,就是太穷,住的地方太差,吐槽了一堆吃住穿,并没什么异样。 茅先勇养孩子并不那么精细,见状便没有多想,一如既往地孩子想要什么就满足他,别人家孩子怎么培养他们家就怎么操作。 如今,却觉得不是那么简单了。 自从离婚以后,儿子一直无法理解他和前妻,甚至因为几次看见他和秘书出门应酬而怀疑他们的关系,对他带上了敌对的情绪。这是少年最容易爆炸的点,但是今天,他竟然什么话都没说。 茅先勇觉得真的要好好谈一谈了,这太不对了。 “睿睿,我们好久没坐一起聊聊天了,陪爸爸说说话?” 茅文睿嫌弃地耸肩躲开他的手:“啊呀我在写作文,正有灵感呢,你别来打扰我,等我把作业做完!” 这可真是神奇了,这话多少年没从儿子嘴里听到了?年岁一年年增长,儿子却反而是小学的时候最为认真学习。那时候,只要儿子在写作业,他和前妻都会绕着书房走,免得打扰了他;那时候,他学钢琴的劲头可足了,每天都是主动去上兴趣班,还会主动提出练习…… “好好,你先写,我让阿姨做几个菜,我们晚上一起吃饭。” 茅文睿“嗯”了一声,拧着眉头再次沉浸在作文里。 写完作文,他爸跟在他身上安了监控似的,准时端着水果进来:“写完了?吃点水果放松一下,阿姨今天做你爱吃的油焖大虾,待会儿吃饭。” 茅文睿拿了颗草莓塞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语文作业写好了,还有数学科学英语……”说着,看了一眼手机,见没有任何消息,啧了一声。 茅先勇试探地问:“和同学约了?” “没有。”茅文睿又拿了颗草莓塞嘴里,想了想,抬眼看着他爸说,“五一放假,我想接两个人来城里玩,住我们家。” 茅先勇听这话,心里有了猜测:“你在村里认识的朋友?” 茅文睿:“嗯,姐弟俩,他们特别乖。” 茅先勇从儿子嘴里听到说“特别乖”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商场纵横惯了的成人,难免会想很多,姐弟俩?和儿子关系好?这两人到底什么性格,又是怎么样的关系好呢? 他看了一眼儿子的手机:“你换新手机了?” 茅文睿看他一眼:“换了,手机卡也换了,你存一下我的新号码。” 茅先勇一边拿出手机一边问:“旧手机呢?被偷了?里面有没有重要信息?手机卡可以挂失的……” 茅文睿打断:“我留给林笑了,我要和她们打电话视频,她们家什么都没有。” 茅先勇笑了一下:“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姐弟,连你的宝贝手机都不要了,姐姐长得很漂亮很可爱吗?” 茅文睿狠狠翻了一个白眼:“庸俗!” 茅先勇这回笑得更厉害了:“对对,我庸俗,也不知道是谁,幼儿园就喜欢和漂亮的妹妹坐一起。” 茅文睿听这一段幼儿园“趣事”早就耳朵听出茧子了,半点不为所动,只说了一句:“林笑林澄爸爸妈妈都没了,但是林笑特别好。” 他抬眼看着停下笑的爸爸:“她说,只是大多数人的家庭有爸爸也有妈妈,但并不是说只有这样才是正常的,我们这样也是正常的。她过得很好,林澄也过得很好,我看着他们,想了好几夜,觉得自己其实也过得非常好吧。” 茅先勇怔怔地看着儿子。 第277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19 茅先勇本是在套儿子的话,去了一趟农村,孩子把从不离手的手机直接给了那边的人,他不在意这几千块钱送人,但在意儿子是不是被人哄骗了。 然而儿子这几年渐渐进入青春期,性格开始叛逆,如果他直接质疑询问,这好不容易拥有的父子和谐气氛又要消失殆尽。茅先勇就状似不经意地旁敲侧击,想了解一下这所谓的姐弟到底是什么情况。 然而怎么都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两句话。 对方是父母双亡,而儿子,被对方治愈了心结? 茅先勇张了张嘴,因为太过意外而有点不确定自己是否理解了儿子的意思,迟疑地问:“你……你的意思是――” 茅文睿低头,转着手里的笔,一会儿拔出笔盖一会儿套上,重复这个动作。 “你们离婚,真觉得开心?” 茅先勇望着儿子,神色柔软,声音也尽力温和下来:“虽然我和你妈过不下去了,但是我们对你的爱还是一样的。当时,我们也是思虑再三觉得分开更好,如果勉强凑一家,我们天天吵架对你的成长并不好。”说到这,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没想到你的反应比我们想得还激烈,现在看来,我们分开对你的影响依旧很不好。” 说到这,茅先勇叹了一口气。养孩子难,看了那么多科学教养的案例,用到自家孩子身上却并不一定有效,顺着也不是,逆着也不是,平等沟通不管用,大声教训会逆反…… 茅文睿听到爸爸的叹息,长久以来的心结又解开了一点,他以前一直用对抗的心情面对父母的解释和沟通,如今心态平了,再来听这些话,终于听到了许多从前没听到的东西。 “饿了,吃饭去。”他站起身,头也不抬往外走。 茅先勇没有立刻反应过来,望着儿子走出去,看到他打开门出去刹那,抬起手背抹眼睛,心立刻软化得彻底。 男人起身,大步追上儿子,揉着他的脑袋把人拉进怀里:“你放心,你爸就你一个儿子,绝不给你找小妈。” 茅文睿头发被呼撸得像草窝,人也炸毛:“你烦死,爱找不找,关我什么事。” 茅先勇哈哈笑,搂着儿子的肩膀往楼下去。 茅文睿在他爸衬衫上抹掉了水渍,抬头:“我要接笑笑他们过来,你出钱。” 茅先勇很好奇这个笑笑到底是什么样的孩子,会给儿子带来这么明显的改变,答应得很爽快:“行啊,五一是吧,你找助理――到时候你和我说,我陪你给他们定机票,行了吧?” 茅文睿想到林澄说林文妮回家的事,又说:“再给我……一万,我要给他们买衣服礼物。” 茅先勇皱眉:“她们说的?” 茅文睿知道他是反感了,立刻直起背,下意识露出对抗的姿态:“不是,我自己想的!林澄过年都没新衣服穿,林文妮从城里回去有一箱子东西,我接他们来城里,我当然要给他们买点新衣服新玩具。” 他扬起下巴:“一万多吗?你不给,我找我妈要去!” 茅先勇好声好气给他讲道理:“你怎么知道林文妮回去带了东西?是那对姐弟说的吗?他们怎么和你说起这个了?” 茅文睿放下筷子:“你什么意思啊,怀疑他们?” 茅先勇连忙停了话:“吃饭吃饭,我没怀疑,就是了解一下情况,爸爸也是关心你,只要他们姐弟真的是好孩子,别说一万,我长期资助他们都没问题。” 茅文睿眼睛一亮:“对啊,我们资助他们啊!笑笑家真的很穷,但是婆婆人很好,把好吃的都给我吃,林澄都只能吃一点点,都给我了。他们还提前给我过元宵,给我做南瓜饼……” 茅先勇第一次看到儿子这么喜欢一个朋友,不是聚在一起玩乐,而是考虑对方的生活:“我们企业资助贫困学生都要先考察一下资助对象的真实情况,你让我资助他们,也得先让我了解了解情况吧,你给我详细说说?” 茅文睿瘪嘴:“我都去了一个月了,还不算考察?” 茅先勇笑:“出钱的是我,不是你,我当然要亲自考察了。” 茅文睿没心思吃饭了,立刻掏出手机要给他爸看林笑和林澄的家:“真的很穷很穷,我保证,你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房子。” 结果找了一圈,发现方才落荒而逃太快,手机落在书房了。 林笑三人守着手机给他拨了三个视频通话,都没有被接通,林笑估摸着他肯定有事,就自己点开了他发过来的图,和晓琴一起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虽然没有正主的讲解,但是这些海洋馆的照片美轮美奂,让他们看得大开眼界,非常满足。 茅文睿拿到手机才看到三个未接,还有个语音,是林笑:“睿睿哥,你是不是在忙?我们自己看完照片啦,现在去吃饭了,吃完饭要洗澡洗衣服,我们明天再视频好了,我有好多事情想问你!海洋馆好好看!” 茅文睿一会儿失落撇嘴一会儿满意地笑,攥着手机跑下楼。 自从寒假结束儿子回家,茅先勇第一次细致地听到了儿子在农村的生活点滴。他不知道别家孩子回归后是什么情况,他家的孩子不哭闹村里太苦,也不说想家想父母,更不会分享任何心情心得,状态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仿佛这个新年,他只是出国旅游了而已。以至于过了这么久,他都不知道儿子在村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只能期待着节目播出,亲自看一看录像。 但今晚,他提前全都知道了,知道得事无巨细。 儿子很骄傲,说村里的孩子都崇拜他,因为他懂得多,什么都知道;儿子说自己住的房间特别脏,发霉,狭小,还没有窗,林笑却不一样,房间布置得可漂亮,像城里的咖啡馆民居。 他像小时候那样,兴致勃勃地翻出云端下载的照片和他分享:“这玻璃瓶、花盆我亲眼看到她们捡的;这些画好看吧?报纸上剪下来的,她自己做了画框,跟艺术画像不像?还有这个桌布!你肯定猜不到这是什么!”说着,拱了拱他爸,“你猜,这是什么做的?” 茅先勇起初觉得儿子这模样怀念又好笑,但看了照片,却真的看进去了,顺着他问:“什么做的?窗帘?” “被套!”茅文睿哈哈笑,“林澄小时候的小被子拆掉做的,上次那谁听了还说,林澄肯定在上面尿过床哈哈哈,林澄气得追着他满屋子打。” 茅先勇跟着笑了一声,却明白了儿子为什么对这对姐弟情有独钟:“都是小姑娘自己布置的?” 茅文睿特别骄傲:“对啊,是不是很厉害?还有更厉害的,但是她不让我拍,她们的床里头,贴了一墙壁的报纸画报。林澄出生在我国航天员第一次太空出舱那天,两张当年的报纸,一张挂在外面,一张贴在床里面,我那一个月,特别想去她们家睡一晚。” 茅先勇拿过手机翻看相册里林家的照片,看了一会儿,点头说:“是穷,这房子只建起来了,内装潢完全没有,小姑娘几岁?审美很好啊,看得出很热爱生活。” 物质贫瘠,但如此有限的条件下,小姑娘把自己的生活环境经营得如此美好,必然有一颗向往美好生活的心。这一点,太难得。 “十岁。”茅文睿拿过手机,给他看林笑一家的合照,“这是婆婆,她不喜欢被摄像头拍,一直避开我们,但是人特别好,给我们做春天才做的南瓜饼,给我扎了灯笼,还提前陪我过元宵。”茅文睿说起赶集那天,婆婆给他的一大把糖果和零食,“爸,有钱的人给你一盒进口巧克力并不稀奇,但是她们没钱,林澄和林笑一人只分到了一颗糖,我觉得那些糖比巧克力还珍贵。” 茅先勇摸摸儿子脑袋:“你说得没错,东西不在于贵贱,在于其中的心意,睿睿,爸爸很高兴,你是个好孩子,以前是我对你了解不够,看偏了你。” 茅文睿抬眼,愣愣看着他爸。 茅先勇却是个直爽的,虽然面对的是儿子,却有错就认:“你很好,以前那些事,爸爸也有错。” 茅文睿低下了头,哼了哼,没吭声了。 茅先勇转开话题,问他:“那你寄住的那户人家呢,人怎么样,对你好吗?” “也挺好的,就是卫生太差了,没有林笑那么爱干净,我和林文武玩不来,但是林文武干活特别厉害,他只比我大一点点,家里的重活都是他干的。林文妮去了城里,他还要带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节目组一直让我给他们家干活,我一开始觉得他们故意坑我,没干,婆婆也没生气,还给我买了鸡腿,上山砍柴回来,她给我烤红薯吃。就是真的卫生太差了,我看着鸡腿都吃不下去,宁可吃林笑家的萝卜。节目组又不让我去林笑家,说林笑家穷,我去蹭饭,她婆婆偷偷吃剩菜……” 茅文睿抱着抱枕瘫在沙发上:“爸,那里的日子真穷啊,一个月的零花钱不够我买一包进口薯片。” 茅先勇拍拍儿子的腿:“你爸小时候也挨过饿,一个月的零花钱都没一块。” 茅文睿侧眼看过来:“真的假的?” 茅先勇趁机给儿子讲自己白手起家的故事。 茅文睿以前经常听他爸说“你老子白手起家”,但从没真正了解过这其中的过程,更不知道他爸的童年、少年时期是什么模样。他记事起,奶奶家就在城里小区,还以为,他们家一直都是城里人呢。 这一晚,很难得的,父子俩聊了一晚上,在这些对话故事中,少年心里的心结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茅先勇也和儿子约定,下一次视频,他要一起见见林笑和林澄,邀请他们来这边玩。 于是,当周末到来,林笑做完作业如约点开视频通话,视频接通的刹那,看到茅文睿身边多了一个中年男人。 茅文睿咳了咳:“这是我爸。” 林笑瞪大了眼,连忙说:“叔叔好!”脑子里已经飞快转了起来,茅文睿爸爸知道手机的事了?会不会怀疑她不安好心?或者想考察儿子交友情况?要是手机这事闹得不像样……她到时候怎么还回去比较好?这村里只有邮政…… 林澄挤过来脑袋,看着视频,头一次没兴奋地大声喊“睿睿哥”,眼神带了点怯生生。 林笑回神,教他:“这是睿睿哥的爸爸,澄澄也说‘叔叔好’。” 林澄:“叔叔好……” 茅先勇努力让自己和蔼起来:“诶!你们好呀!” 茅文睿抽了抽嘴角,他第一次听到他爸说话带“呀”这么恶心的调调。 他看出了姐弟俩的拘束,立刻说:“他非要认识一下你们,我就让他看一眼,好了,现在看完了,你可以走了。”说着,把他爸推出了画面。 林笑眨眨眼:“没……没事,叔叔也是关心你。” 第300节 茅文睿其实自己也尴尬,他自己去同学家同样害怕见家长,所以特别理解林笑的心情,立刻转移了话题,问起别的事:“你们作业做完了?今天什么安排啊?” 林澄单纯,见视频里没了别人,立刻恢复兴奋:“做完了!我拿到小红花了!我给你看!”说着,高高举起一直抓在手里想给他的睿睿哥看的作业本。 茅文睿凑近了脑袋,当真数了数上面的红圈圈,八个圈,正正好:“哟,厉害啊,又学会一个字!” 林澄开心地笑起来:“下次姐姐教我写哥哥的名字!” 林笑补充:“下个字学‘文’。” 茅文睿很开心,小弟弟特意学写他的名字,多少带了点特殊意义,说明他在小孩心里很有地位啊:“你要是学会了写我的全名,我给你一个大惊喜!” 这可不容易,林笑立刻哼了哼:“那也是先学我的,我的名字最简单,我还是他姐姐呢!” 林澄却关注那个大惊喜:“姐,你教我睿睿哥的名字!你教我!” 茅文睿得意地哈哈大笑,捧着手机笑倒在沙发上。 茅先勇坐在另一边含笑看着儿子。 就在这如此欢乐的气氛里,手机里传出女孩狡黠的声音:“睿睿哥~你作业写完了吗?” 茅文睿的笑声戛然而止,抬眼看向他爸。 他爸冲他挑眉。 茅文睿:“写……写完了啊!你干嘛啊!老师查作业啊!” 林笑嘻嘻笑:“也是,毕竟我们澄澄都写完作业了呢!” 茅文睿:“……” 茅先勇看着儿子,一脸揶揄。 茅文睿恼羞成怒:“你还想不想听海洋馆的事了?!” 第278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20 海洋馆还是很想了解的。虽然自己看了照片,但是见识太少的孩子只会发出“哇”的声音,并不知道这让人惊叹的海洋动物都是些什么。 说到这,就要说说上网的事。林笑如今算是拥有手机的人了,有了上网的渠道,想要玩游戏或者搜索什么东西,都可以通过手机达成。不过林笑几乎没用过,她只把这个手机当成一部联系茅文睿的电话,除此之外,几无他用。 这不是她无谓清高,亦或者什么。哪怕村里的留守儿童,通过父母的手机也学会了很多娱乐项目,但孩子是没有自制力的。她们家,有个不到六岁的澄澄,林笑白日要上学,家里只有婆婆带孩子,婆婆对这些电子产品比孩子都茫然,澄澄是处于几乎无人管束的环境。 林笑从自身做起,彻底搁置了这个手机的其他用处,让林澄很久很久一段时间都不知道原来自家的手机也能玩游戏。 因此,他们也很少通过手机上网了解更多的信息。 除了这一点之外,林笑还考虑了经济上的问题。她知道上网是要花钱的,但不知道这个年头这个世界到底怎么收费的,这个手机从没提示过手机欠费的消息,她心中猜测,是茅文睿提前充话费了。她便想要能省着点花就省着点花。 综上所述,屏幕前的姐弟俩的确对海洋世界一片茫然,很需要茅文睿的讲解答疑。 茅先勇就坐在沙发边听儿子与小姐弟的对话,听着听着,开始惊讶。 村里的孩子,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她会问这个鱼是什么鱼,可以不可以吃,住在哪里;会问企鹅馆的雪是真的吗?北极熊和企鹅是不是住在一起;他不知道海底隧道是人工建造,以为真的去了海底,傻傻地问儿子:“坐船去吗?” 这些其实并不出乎茅先勇的预料,他惊讶的是自己的儿子。 首先,他从没见过儿子如此有耐心的模样。他会说“啊呀,你傻不傻”,但还是会比手画脚地给他们描述海洋世界的模样;从前父母多问两句话,他就黑脸扯嗓子闹脾气,嫌弃他们这些大人什么都不懂,但现在他能一遍遍给完全不懂的孩子讲解鲨鱼和海豚的不同。 其次,茅先勇第一次正视儿子,发现自己的儿子懂得真多。视频对面,小男孩的问题天马行空,但都是想象并不难回答;小女孩的问题却非常实在,这是什么动物,住在哪里,喜欢吃什么,为什么长成这个模样,天敌是谁……能回答她的,除了百科全书就是海洋世界的解说文了。 但茅文睿竟然都能回答一二,显然做足了功课。 茅先勇听着听着,听进去了,往这边坐了坐,探头看手机里的照片,听儿子解说。 视频对面的姐弟俩嘴超甜,儿子答完一段话,手机里就响起鼓掌声,然后是或甜或奶的赞叹:“睿睿哥你懂得真多。” 茅先勇抬眼看儿子,果然看到他强压着的欢喜,但依旧忍不住眉飞色舞的表情。 茅先勇摇头失笑。 一物降一物,这天底下的缘分,竟然如此奇妙。 聊完海洋馆,茅文睿就兴冲冲地说起了五一长假的事:“我和我爸说好了,五一接你们来我家玩!到时候我带你们去海洋世界,你们可以亲眼看海豚看企鹅,去海底隧道玩!” 这并不在林笑的预料内:“五一马上要到了。” 茅文睿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是啊,所以你们可以准备起来了,到时候还能坐飞机,澄澄,你能飞到天上去了!” 林澄原地蹦跳:“真的吗?我可以坐飞机了?” 林笑连忙打断:“要花好多钱的,我们还是不去了。” 茅文睿挥挥手,不在意:“我出钱,你们人来了就行。” 林笑还是摇头:“不行,怎么能花你的钱呢。” 林澄安静下来,茫然地看看姐姐又看看手机里的哥哥,情绪回落,只有眼底的期盼表明他还对坐飞机念念不忘。 茅文睿不太高兴了:“我让你们来玩,我乐意,你别管这么多。” 林笑便哄他:“五一我们也没时间呀,婆婆最近接了一笔编织的工,订单量有点大,每天忙得不行,五一放假,我打算帮婆婆干活。” 茅文睿一个眼神瞟过去:“你就是不想来。” 林笑拍拍林澄肩膀:“澄澄从不撒谎,你告诉哥哥,婆婆是不是特别辛苦特别忙?” 澄澄想也没想就用力点头。 茅文睿就像一只充满了气的气球,瞬间就瘪了大半瘫在沙发上:“林笑,你真扫兴!” 林笑放软了声音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编一个蚂蚱送给你好不好?我会编蚂蚱了,刚学的!” 茅文睿哼声:“好啊,你现在就给我送过来我就原谅你。” 林笑伸出两根手指:“那我编两个,你让我缓一段时间再给你寄过来好不好?” 茅文睿气得坐起来:“你寄过来也就算了,还要缓一段时间,你当我是林澄啊,哄我玩?” 林笑不好意思地笑:“邮费贵,两只蚂蚱花那么多邮费多浪费啊,我帮你把礼物攒着,到时候一起寄嘛。” 茅文睿:“……”仿佛又回到了一块钱掰成十毛钱花的日子…… “到付啊!土妞!知不知道什么是到付?你直接寄过来我这边可以付钱!” 林笑一根手指戳到屏幕:“你再骂我我不和你玩了!我送你的东西怎么能到付让你付钱?两只蚂蚱还没你付的邮费贵。” 茅文睿啧了一声:“麻烦。我现在就要,你说怎么办吧!” 林笑摊手:“我都没编呢。你们城里东西多,要不你先去买一个?” 茅文睿快被郁闷死了:“行吧行吧,爱来不来。” 林笑收起了笑,对着手机很认真地说:“睿睿哥,我们会来的,等我考上大学了,或者等我攒到钱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带着澄澄去找你玩。” 茅文睿嘟着嘴,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道理他都懂,但是他就是想让林笑和林澄亲眼看一看他曾经描述的城市,就好像一个小孩,想要和小伙伴分享自己拥有的独家玩具。 “笑笑,我们等你来b市上大学,不过在那之前,你们睿睿哥也很想你们,想邀请你们来家里玩一次,你们可以抽个时间来做客吗?” ????茅先勇走过去,从儿子手中拿过手机,和颜悦色地对着屏幕里的两个小孩说。 两小孩显然受了一惊,眨着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 茅文睿重新兴奋起来,跳起身趴到他爸手臂上:“对啊,来我家做客,来嘛来嘛!我爸都让你们来了!” 林笑犹疑,还想搬出那个理由,茅先勇却先一步说了:“五一家里有事的话,暑假过来怎么样?顺便可以在这边玩得久一点。睿睿放假一个人很无聊,你们来了,陪他一起写作业,叔叔也放心。” 林笑知道糊弄不过去了,便说:“叔叔,我们家就婆婆一人,婆婆不放心我们小孩去那么远的地方。” 这是个真正的问题,茅先勇点点头:“那我们先这么约定,到时候叔叔再看看情况。” 他把手机还给儿子:“你先和笑笑聊,做客的事暑假再说,别不高兴了,啊。”说完,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让阿姨给你送点水果,爸爸去公司了。” 茅文睿很高兴,他爸这态度是打算把林笑姐弟接来玩了,那肯定能办成的! “好,你去吧,我再聊会儿,我们之前说的事,你考察完了吧,考虑一下啊!” 茅先勇失笑:“知道,你等着吧。” 茅文睿看着他爸走出去,原地一蹦,跳到了沙发上:“欧耶!” 林澄的声音传出来:“哥哥,怎么啦?”他人小鬼大,知道肯定有好事,故意疑惑地问。 茅文睿举起手机看一眼她们,神秘地笑:“保密!反正是好事!” 林笑估摸着是父子俩约定了什么,少年心愿达成便欢呼雀跃。 城里孩子和村里的孩子生活大相径庭,说完了一些特定的话题,真要分享彼此生活时,其实没有太多共同点,尤其分开得越久,这种彼此之间的联系和共通会越来越少。 但林笑是个很会发现生活美好的孩子,她也有意识地把这种积极的生活状态通过视频、沟通传递给茅文睿。她觉得茅文睿是个不错的少年,虽然有尖锐叛逆任性的一面,但底色是纯净可贵的。若是可以,她希望从他身上得到的同时,也能给他带去一些积极的影响。 春天的时候,山上开满了杜鹃、桃花以及各种各样不知名的小花,林笑和小伙伴一起上山摘杜鹃花,换掉了书桌上干扁的芦苇,给茅文睿发去照片; 春天也是春笋冒出土的季节,林笑举着手机给茅文睿拍上山挖笋的视频。一群孩子出不了多少力气,但胜在热闹,下山背着一筐笋满载而归,家中的父母可以就这一道笋,变着花样做出七八种鲜美菜肴。 林笑做了油焖笋、酸菜笋汤、笋烤肉、笋干……自己摆了漂亮的盘,一一拍照分享给茅文睿:“可好吃了,可惜你吃不到。” 茅文睿盯着照片,那几天每天让阿姨买笋做菜,结果把自己吃得喉咙痒,根本没吃出林笑说的甜味,怀疑她骗人。 春天也是做青团的季节,这是冬天时林笑和茅文睿说过的。分开后,就好像茅文睿代她看海洋世界,她也代他做青团,把整个过程录了视频发给他。 除了这些,还有姐弟之间的趣事。比如英语半吊子的她教林澄学abcd;小娃娃背九九乘法表背得直哭;数学题做了满分,拿着试卷在院子里学奥运冠军满场疯跑…… 窗前的杜鹃,桌上的桃花,挖笋摘艾草,做菜做青团,老人笑小孩闹,林笑的视频,看不见她那个裸露红砖房里的贫困和局促,只让人觉得童真又怡然,充满了生命力。 不知何时起,茅先勇也养成了看林家姐弟生活日常的习惯,闲了便要问一句:“笑笑发视频过来了吗?” 看一眼她那些日常,甚是解压,还会让人心生向往田园之情。 茅文睿作为这些视频的接收者,一方面在潜移默化中被林笑的自律影响,一方面自然也要回馈,于是他难以彻底沉迷游戏,他需要观察生活,需要思考自己习以为常的东西是不是林笑不曾拥有的,去发现生活中有趣、美好的点点滴滴,记录给姐弟看。然后为了应付姐弟俩的十万个为什么,他还要先预设一些问题,先一步找到答案。他喜欢被弟弟妹妹崇拜的感觉,为了维持这份哥哥的尊严,他主动学习、阅读,深怕被林笑追赶上。 这并不是无谓的担忧,村里的林笑像一张白纸,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但是随着他传递的外界信息越多,林笑就越难以糊弄,甚至连林澄,有一天指出他说错了太阳系八大行星…… 茅文睿感受到了一种学识上的紧迫感。 春去夏来,暑假在即,林笑忙着期末考,林澄跟着别的小孩跑去山上,摘了一碗野果子。果子又大又甜,小孩没吃独食,特意留着等到了林笑放学,一起吃。 林笑看到弟弟捧出来的果子,说真的,非常感动。 “给睿睿哥一起看。”小孩眼睛亮闪闪的,真诚地说。 林笑笑坏了,满足他的愿望开了视频,让茅文睿在千里之外看着他们姐弟相亲相爱,你一颗我一颗地吃果子。 第301节 “好吃!” “好甜!” “哇!这颗好大!” “唔,这颗更大!” 茅文睿:“……”磨牙,跑去冰箱拿了一盆草莓出来,“比你们的都大!” 视频结束,茅文睿跑去找他爸:“你到底能不能把林笑弄来?要是不能,我去村里。放假就去!” 茅先勇从公文里抬起头,了然问:“林笑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茅文睿问他爸:“你吃过山里的野果子吗,红红的,像小树莓……好不好吃?” 茅先勇:“没有,不过可以一起去尝尝。” 茅文睿眼睛一亮:“爸!” 茅先勇:“一个条件,你这次的期末考试――” 茅文睿举手发誓状:“全力以赴!必须进步!” 茅先勇笑笑:“我的要求不高,每次进步一点点,这次进步十名,如何?至少要在初中毕业前,考试名次超过林笑。” 期中考试,林笑考了第七名,茅文睿考了第二十一名,全班三十个人。 往事不堪回首,茅文睿知耻而后勇,收起手机,立刻跑去房间复习。 第279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21 暑假到来,文妮认识的城里妈妈把她接去了城里,据说他们很喜欢文妮,准备认干女儿了。 那一个月,村里的热门新鲜事就是这一桩,大家津津乐道,又是羡慕又是稀奇。 婆婆看着帮自己干家务的孙女,时常叹气:“我们笑笑的运气总是差一点。” 本就是孤儿,若是能天上掉下来一对好心的城里父母,那该多好?从前完全没想过,如今有人遇上了,便想着,自己孙女要是有这个福气就好了。 可惜,没有。 林笑知道婆婆的心思,靠在她身上玩笑:“婆婆舍得我去别人家吗?” 婆婆点点她脑袋:“多一对父母而已,又不是把你送人。” 林笑整个人歪进她怀里:“那我也不去,我只和婆婆在一起。” 婆婆眼角笑出了深深的沟壑,粗糙的手摸着孙女的脑袋:“出去见识见识,长大了更出息……笑笑好好念书,以后自己去大城市。” 林笑嗯嗯点头:“等我去城里了,也把婆婆接过去。” 婆婆笑着应好。 说到去城里,林笑便想起了茅文睿。自从期末考试之后,她好久没接到茅文睿的电话了,原先她怕重提去他家做客的事,拖着没有发消息过去,现在却有些担心,是不是茅文睿发生什么事了。 安慰完婆婆,林笑就回屋找了手机给茅文睿发视频通话。 那边好一会儿才接通。 “睿睿哥!” “笑笑啊……” 第一声招呼,林笑就听出了他的勉强,她关心道:“你怎么了,最近很忙吗?” 茅文睿挠挠头:“没有啊,我们放假了,还有什么好忙的。” 林笑便调节气氛,嘟着嘴故作不满:“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我还以为你很忙没时间理我呢。” 茅文睿又挠了挠头,脸上有些尴尬:“是……啊,那是有点事嘛。” 林笑看出来他是真的有所隐瞒了,但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不想和我打电话啊。” 茅文睿连忙说:“没有!” 林笑看着手机不说话。 茅文睿“哎呀”一声,一脸郁闷地说:“你考试成绩是不是出来了?” 林笑茫然,点点头:“放假前就出来了呀,你们没有出成绩吗?” 茅文睿斜眼:“你考了第几?” 林笑高兴地说:“全班第五!我又进步了两名!” 茅文睿脸上的神色更加灰暗了,半点都不高兴:“你怎么又成了第五了!” 林笑停住笑,疑惑:“怎么了吗?” 茅文睿哼哼唧唧,含糊不清地说:“我又被你比下去了……” 林笑顿时恍然,连忙安慰:“睿睿哥那么聪明,只要努力一下,肯定能考第一名!” 茅文睿更不开心了:“谁说我没努力,努力没用。” 林笑发现这次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茅文睿似乎前所未有地在乎成绩,如此,她也不能随意视之,放缓了声音询问:“那你考了第几呀?” 茅文睿:“反正没你好。” 林笑笑:“我才三年级,你三年级成绩肯定比我好。” 说到这,茅文睿自信回来了:“那是,我以前经常考第一!” “就是嘛,所以多努力几回,第一手到擒来!” 茅文睿还是不高兴:“我才不在乎第一呢,我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什么?” 茅文睿看她一眼:“我答应我爸要进步十名,这次只进步了六名。” “啊呀,好可惜!”林笑的声音立刻传出来,比他本人还要遗憾,“就差一点点就可以了!” 茅文睿顿时找到共鸣:“就是啊!我就是语文分数低了一点,不然我肯定能考到前十!” 林笑十分赞同:“那下次语文多努力一点,睿睿哥!你考了十五名啊,好厉害!一下子逆袭成上游好学生了!” 茅文睿嘴角上扬,睨她:“我以前不是好学生?” “是是是,睿睿哥可厉害!” “马屁精。” 林笑:“明明是真心话。” 茅文睿忍笑了一会儿,又再次低落:“没进步十名,我爸答应我的事情就不能做了。” 林笑:“你打算做什么?” 茅文睿本来想给她一个惊喜,但现在达不成了,他也就不隐瞒了,直接说:“我爸答应陪我回村里玩,只要我考试进步十名。但我没做到,不能来找你们了……” 林笑惊呆:“你……你……你……你要来村里!” 茅文睿:“本来!现在来不了了。” 林笑顾不得多想,连忙安慰:“不来也好,我们这夏天可热了,还有很多蚊子,你寒假都住得不开心,暑假还来遭罪啊。” “还不是你不肯来我家,我只好自己来咯――诶,笑笑,你来我家啊,这个我爸没要求!” 林笑自然还是拒绝了。她和文妮不一样,文妮是有义父母邀请,双方家长联系过;她只和茅文睿有交情,但茅文睿本人也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茅文睿再次不开心了,直到挂掉视频,脸还是拉着的。 茅先勇这段时间很忙,但因为儿子这半年改变明显,他很珍惜这个机会,所以对儿子的关注一直没减少。参加节目,换养农村的孩子没有让他感悟太多,毕竟农村孩子真的乖巧又听话,和他的熊儿子不是一个量级;但是儿子回来后的种种,却让他感悟良多,所以不管多忙,他如今都会抽出时间关注一下儿子的近况。 期末考试之后,儿子的闷闷不乐早被他看在了眼里。 加班加点了一周多,茅先勇终于处理了短期必须处理的公事,难得准时下班回家。 家里,茅文睿正举着手机打游戏,但心情不妙,游戏打得气冲冲的,时不时就骂人。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小孩脑袋,在他边上坐下:“你和林笑林澄说话也这样彪脏话?” 茅文睿偏着头躲开:“你以为我傻吗?” 茅先勇笑:“你也知道说脏话不好?既然如此,一个人的时候也不要说。” 茅文睿不理他,埋头打游戏。 茅先勇:“笑笑最近有找你吗?你们暑假怎么安排?” 茅文睿心浮气躁地丢开手机,仰身躺进沙发,扯了一个抱枕抱住:“她不肯来,爸,你去和她说说,让她来嘛。我想让他们过来,我都打算好带他们去哪玩了!” 茅先勇好笑,眼神揶揄地看过去:“不想去她们村里了?” 茅文睿垂着眼睛郁闷不已:“你别往我伤口撒盐,我这次是失误了,下次我肯定考进前十,到时候你全款出资,送我过去!” 茅先勇“哦?”了一声:“那这次不去了?” 茅文睿将信将疑地看过来:“什么意思?” 茅先勇不再逗他,直接说:“虽然你期末考没有进步十名,但是也考了十五名,从倒数到正数,这是个质的飞跃,所以,虽然你没完成我们的约定,但我也给你一次机会,暑假我空出了一周,可以陪你出去玩,旅游的地点,随你,国内国外都可以。” 茅文睿惊呆了,不可置信地确认:“你陪我一周?随便去哪里都可以?!” 茅先勇笑着点头:“对,都可以。” 茅文睿一下子从沙发蹦起来,想也不想就说:“我要去找林笑!你陪我回那个村子!”然后后知后觉想到那边的环境,嘿嘿坏笑:“你也去试试那边的贫困生活。” 茅先勇但笑不语,过了一会儿,再三确定:“国内外都可以,随便哪里都可以,你确定要回去?” 茅文睿犹豫了一下,很快斩钉截铁回答:“确定,就去那!你陪我!” 林笑又很久没有收到茅文睿的信息,连一条文字都没了。她发消息过去询问情况,消息石沉大海;发视频通话,视频也没人接听。 林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暗自担忧。若是觉得和她的交往没意思,转移了新的兴趣爱好便也罢了,她担心他遇上什么事了。 林澄起初没发现茅文睿的消失,有一次作业拿了满分,想要找他炫耀,这才发现睿睿哥好久不联系他们了。 林笑不知道怎么给他解释朋友的渐行渐远是常事,只能和他说:睿睿哥可能很忙,等他空了就会回复我们了。 七月中旬,天气炎热,村里的小溪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太阳刚下山,男孩女孩就都跑了出去,跳进溪水里玩水、游泳。 第302节 林笑在浅水区教林澄学游泳,林澄胆子小,抱着泡沫板不敢撒手,只会浮在水面扑腾脚,溅了林笑和晓琴满身满脸的水花。 这坏东西,还咯咯直笑。 林笑忍了几回,最后忍无可忍,扑过去要好好教训臭小子,水花声中,突然听到有人喊她:“林笑!林笑!笑笑!” 她闻声看去,就看到一个声影冲着她跑来:“笑笑――林澄――” 林澄停下扑腾,使劲往外看,隔着溪边的芦苇,远远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睿睿哥!” 晓琴林澄异口同声,林笑则惊呆在原地,连说话都忘了。 茅文睿大步跑到溪边,满头的汗,脸上也红通通的:“surprise!哈哈哈!我回来啦!” 林澄兴奋极了,用力拍打水花:“真的是睿睿哥!” 林笑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之前的异状:“你故意不回我消息!” 茅文睿得意:“就是为了给你们惊喜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林笑上一秒笑着说惊喜,下一秒就变脸使劲泼水过去:“太过分了!我还担心了好久!” 晓琴和林澄觉得好玩,跟着往岸上泼水。 茅文睿下意识抬臂躲水,多了好几回躲不过,直接拖鞋往水里冲:“哈哈哈,我来啦!”哗啦啦泼起一大片水花,跟暴雨似的打在三人身上。 顿时,这一片成了激烈战场,水花四溅。 茅先勇在高处远远看了一会儿,脸上带着笑,摇摇头,重新上车往村里开,前往村委会。 溪里,几个小孩玩了一个小时左右,林笑看到林澄冷了,唇色有了变化,便叫停上岸回家。 茅文睿跟着他们回去,一路说说笑笑,讲自己在家的种种事情,讲着讲着停了下来,凑到林笑身边:“你怎么不说话?” 林笑没理他,抱着林澄的泡沫板,越过他自顾自往家走。 茅文睿一愣,追上去:“怎么不理我啊?” 第280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22 茅文睿一路追着林笑回到家,这才后知后觉地确认,她和他生气闹别扭了。 于是他也生气了。 不远千里回来这个破村子,他可不是真的想念这了,他就是想她和林澄,找她来玩的。他憋了那么多天制造惊喜,结果不仅没效果,人还不理自己,一下子满怀期待都消散在半空,心里跟着不爽快起来。 游泳回来,所有人都湿漉漉的,林笑带着林澄回屋换衣服,听到婆婆正在关心茅文睿,说要去借衣裳让他换,茅文睿说了什么车之类的,她知道他有人管便放下心不理会了。 茅先勇在村书记的指引下来到林笑家,进门第一眼,便看到儿子坐在院子的东边臭着脸逗鸡,小女孩坐在院子的西边埋头洗土豆,小男孩朝着儿子跑去,亲昵地依偎在他身边。 这个气氛不太对劲啊。 茅先勇挑眉,侧身谢过村支书:“麻烦您了,我这次来好几天,相关的事咱们回头再找时间讨论。” 村支书笑着说好。过来的路上,他已经给茅先勇介绍了林笑家的情况,现在临走,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家条件不好,您要是住不惯,村里还有闲置的新房,可以暂时住进去。” 茅先勇道谢,却没说去别处。 村支书看了看闷头干活的林笑,只觉得村里的风水似乎好起来了?先有第一个女娃子被城里人认了干女儿,现在又马上要有第二个。 茅先勇的确看出林笑家的条件很不好了,虽然他不止一次在视频里看过裸露的红砖墙,但亲身到来亲眼看到,还是震撼不小――实在是过于简陋。 茅文睿很快发现他爸的到来,撒了手里的米粒,跳下台阶奔过去,大声说:“爸,走!我们回家去!” 茅先勇故意问:“回家?哪里的家?” 茅文睿:“当然是b市的家!再也不来这个破地方了!” 茅先勇揽过儿子的肩膀轻轻拍了几下:“和笑笑闹别扭了?” 林笑听到了茅先勇的声音,关了水龙头,转身过来问号:“茅叔叔……”又扭头拉过林澄:“叫叔叔好。” 林澄眨眨眼睛,乖乖问好。 可能是看过姐弟俩太多生活日常的视频吧,茅先勇对这两个孩子预先产生了喜爱之情,如今亲眼见到人,尽管他们既不白嫩也不精致,他却硬是看出了几分可爱。 “你们好。”他拍拍儿子的肩膀,“我是睿睿的爸爸,这次陪他来村里玩几天,你们在玩什么?” 林笑看了茅文睿一眼,回答:“快吃晚饭了,我洗菜呢,婆婆在厨房做饭,我去喊她――您要来家里坐坐吗?” 茅先勇说好,揽着不情不愿的儿子往里走:“怎么了,怎么互相生气了?你们睿睿哥为了来见你们准备了好久,看在他这么真心的份上,他要是做错了什么,你们也原谅一下?” 茅文睿气得甩开他的手:“我什么都没做好吧!明明就是她没良心,莫名其妙!我再回来找她玩,我就是狗!” 林笑看他一眼:“谁让你消息也不回,电话也不接,不知道人家会担心吗?不找就不找,我也不和你玩了!” “哼!” 两个人互瞪对方一眼,扭开头。 茅先勇一边好笑一边却听出了点东西,拍拍儿子脑袋:“我早就和你说了,不能不接电话,笑笑会误会的,你不听。好了,这的确是你的错,你们自己去聊,爸爸去找婆婆说一说晚上住宿的事。” 说着,他把儿子往林笑身边推了一下,笑着去了炊烟袅袅升起的那个房间。 婆婆年纪大,厨房声音又杂,没听到外面的动静,直到他进了门,才发现家里来了客人。 茅先勇态度非常谦和地自我介绍了一番,又说了来这的缘由,说是来感谢大家:“我儿子回家转变了很多,笑笑对他的影响非常大,这次过来,是特意看看您老人家,还有笑笑澄澄。” 婆婆惊讶不已,有点局促慌张也有点忐忑不信,她羡慕别人家天降馅饼,但是馅饼真掉进了自家院子,她又开始担心这不是馅饼是陷阱。 茅先勇很理解,耐心地向她证明自己的身份工作,扯出了村支书和节目组的导演为自己作证,暂时取得了婆婆的信任。 厨房外,茅文睿垂着眼皮站在林笑面前,神色依旧有点臭。 林笑却不和他犟了,放软了声音说:“我以为你不喜欢和我们玩了,又怕你出什么事,担忧了好多天,澄澄问我,睿睿哥怎么不打电话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就算要给惊喜,也要回我一句消息啊,我在村里除了你谁都联系不上,不知道我会多担心吗?” 茅文睿这才知道她生气的缘由,顿时气势矮了半截,感觉到自己的理亏了。 “我还不是为了给你惊喜,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先让你失望,再给你一个超大的surprise,你就会很感动!你这人怎么回事,知不知道我憋着消息又是飞机又是汽车地回村里有多辛苦!” 林笑:“嗯,我很开心很感动。那你也要体会一下我的感受,如果是我再也不回复你的消息,你心里什么感觉?” 她垂下眼,低声说:“这几天我的心情一直很不好,也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担心。” 茅文睿的气势彻底没了:“好吧好吧,是我错了,你别哭啊!我下次一定及时回你消息,别哭!” 林笑没哭,但这几天也的确心情不太好,持续担心着他。溪边看到他活蹦乱跳跑过来,合着之前自己一腔感情全是喂狗,她当然气闷不已。 不过已经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茅文睿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她就停止冷战了:“没哭,不过我们约好了啊,不许突然搞消失,谁再犯谁就是狗!” 茅文睿:“行行行!” 下一秒,林笑就扑过去拉住了他的手臂原地跳起来:“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我刚看到你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茅文睿被她这迅速变脸搞得一愣,下一秒又开心地笑起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喜!” “意外!” “太好了!” 姐弟俩你一言我一语,兴奋不已。 对嘛!这才是正常的反应,茅文睿胸口那口气终于顺了过来。三个小孩快速聚在一起,窸窸窣窣地聊了起来。 茅先勇听到动静探头往外看了一眼,笑着对婆婆说:“笑笑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婆婆深以为然,立刻对他说了许多林笑的优点好处。 茅先勇又说:“睿睿拍摄的节目这两天马上要播出了,我打算带着他在村里看节目,婆婆也和我们一起看吧,林笑肯定也会出镜。” 婆婆不懂这些,问:“出镜?” “就是会上电视。” 婆婆从没想过真的能上电视,立刻激动起来:“我家笑笑也上电视了?澄澄呢?有吗?” 茅先勇觉得肯定都有,这俩姐弟对睿睿的影响太大了。 …… 一番对话下来,婆婆基本相信了茅先勇,答应他们这段时间可以暂时寄宿在自己家。 茅文睿当时“想要留宿林笑家”的愿望,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实现了。 “爸!你真好!” 茅先勇笑他:“和笑笑和好了?” 茅文睿脸皮薄,顿时不好意思,扭脸就跑了:“林笑,我今晚住你家啦哈哈哈哈!” 林笑无语:“我家这么破,你高兴什么?” 茅文睿眼睛一转:“我要住你们那个房间!” 林笑:“那我住哪?” 茅文睿可不管,低头去找林澄:“澄澄,你想不想晚上和哥哥睡啊?哥哥给你将宇宙飞船的新故事!” 林澄毫不犹豫地说:“想!” 林笑气笑,给了他一个脑嘣:“小没良心,这就把你姐忘了!” 林澄捂着脑袋躲到茅文睿身后。 茅文睿跟老母鸡似的,张开双手护住林澄:“这只能说明我很有魅力~” 当天晚上,茅文睿自然没能上了姐弟俩自制的床。婆婆为父子俩人整理了一个空房间,好在是夏天,只要一条毯子一个蚊帐便足矣,住宿条件很简陋但也很方便。 茅先勇看着头顶同样裸露的天花板,心中感慨万千。 他来的时候也是有一点点期待的,看过林笑好多视频,其中的田园生活让他这个成年人都心生向往之情,视频里虽然会看到她家中简陋的墙壁,但每次都会被林笑视频里传递的怡然和温暖掩盖。 “这里的条件是真的贫困。”父子俩躺在林笑家简易搭成的木板床上,多年来第一次肩并肩睡在一起,因为村里作息过早,两人睡不着便聊起天。 “这才哪跟哪,你没去过林文妮家,更小更脏,那房间的霉斑,我想起来就寒毛直竖!” 茅先勇心疼地拍拍儿子:“后天节目开播,爸爸陪你一起看节目,这两天也去村里走走,感受感受你吃过的苦。” 茅文睿却反而不好意思了:“也没有那么苦,后来很多时候都挺开心的。” 第303节 茅先勇在黑暗中笑起来,只觉得自己儿子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他这几年的偏见太多,反而忘记了儿子从小的许多优点。 第281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23 看自己上电视,真是个社死的经历。 茅文睿真的很后悔答应和大家一起看冬令营这个节目。 明明当时并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回过头再看自己的种种行为,就恨不得捂脸。 天啊,我当时为什么这么中二! 这个表情好丑…… 好丢脸…… 茅文睿觉得,这节目就是在帮他回顾来到村子里发生的所有糗事,而且是当着所有的人面,公开处刑。 他一度想要冲上去关掉电视,被他爸紧紧抱住压制。 “睿睿不好意思了?” 茅文睿控诉:“他们故意的!故意拍我最糗的一面!” 茅先勇嗯嗯应声,但依旧看得不亦乐乎。 节目为了制造冲突,必然会剪出每个孩子的特性,放大这些特性,三个城里孩子,都是家庭条件很好的,女孩子被突出了娇气爱美的性格,另一个男孩子则是调皮厌学,茅文睿是脾气差花钱大手大脚。 他的脾气差在第一集 初到小山村就展现得淋漓尽致,不高兴就直接盖住脸不理人,一个人生闷气黑脸,谁的话都不听;进了新家直接指派人,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 看得人想上手打一顿,这小孩实在是太招人嫌了,一点情商都没有。 茅文睿自己看得都想捂脸,后知后觉发现,原来当时的自己这么不给人面子。 但是他也很委屈:“那房间真的太脏太乱了,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房间。” 茅先勇摸摸儿子的头,其实他并不觉得儿子表现得很过分,作为一个把儿子宠成这样的爸爸,他看节目的全程,除了觉得自家儿子可爱,剩下的都是心疼。 别说儿子了,他看着节目里镜头特写拍下的房间,他都觉得心里不适,无法想象儿子在这样的环境住了一个月。 那种感觉,林笑也能理解。就好像她第一天来到这里,睁开眼起床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哪个桥洞过了一夜。她看节目,看到林文妮家几个孩子的房间也是原主当时那样,估计老人没精力天天帮忙收拾,小孩又不爱或者不会整理,屋里脏衣服新衣服到处扔,零食袋书本混在一块儿,文妮家还有个小娃娃,更是乱得多。 这里的小孩大多都是放养,和精心培育的城里孩子相比,她们简直就是野蛮生长。 第一期节目,林笑也短暂露了一面,是茅文睿去小卖部买零食不得,回来路上第一次和当地小孩起冲突。 一群灰扑扑的小孩,被城里来的茅文睿嘲笑,两边气氛紧张眼看着要对骂甚至打起来,她突然站出来举了支教老师的例子,直接把对面的茅文睿压在了高尚品德的大山下,然后拍拍衣服,带着弟弟头也不回地走了。 茅文睿现在看完,依旧有那种吵架输了的气闷:“你不讲武德!伶牙俐齿!” 林笑得意歪头:“谁让你总喜欢口不择言,你前几天又说,再也不来了,狗都不来。” 茅文睿:“……”要不要记得这么牢啊! 林笑回头对林澄教导:“澄澄要记住哦,我们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人记住,所以,不要轻易说不能做到的承诺,不要为了一时之快说大话,不然就会被放到电视上被全国人民嘲笑。” 茅文睿:“……!!!” 林澄看茅文睿一眼,嗯嗯点头,的确太丢脸了。 茅先勇在边上憋笑,憋得实在不行,扭头无声笑了出来。 为了照顾小少年的面子,茅爸爸也是很不容易。 茅文睿看得整个人都已经麻了,开始破罐破摔:“笑吧笑吧,你们开心就好!” 茅先勇连忙收了笑转移话题:“你们认识得不怎么愉快啊,后来怎么变成好朋友了?” 茅文睿和林笑对视一眼,突然想不起来怎么就慢慢关系这么好了,林笑本来是想接近这个城里孩子但一直没机会,后来怎么有机会来着? 茅文睿:“你继续看呗,早忘了。” 林笑也没在意,起身:“西瓜冰好了,我去拿西瓜。”婆婆在后院试着种了一些西瓜,今年都长出了果实,虽然个头很小,但很爽口很甜。看节目前,她对半切开放了两个进冰箱,婆婆不吃,他们剩下四人正好一人半个,用勺子挖着吃。 也不是没吃过超市几块钱一斤的西瓜,但在这里捧着西瓜吃就是觉得特别甜,茅文睿一下子就忘记了节目里的糗事,心情明朗起来。 来了这里几天,他爸爸带着他到处感谢村民,又让他陪着在村子里逛,他来之前心心念念的事情一直没来得及说,现在看到西瓜终于想起来了,对着身边的林笑撞了撞手臂。 “诶,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摘那个红色的果子啊?” 林笑茫然:“什么红色的果子?” 茅文睿:“就上次林澄摘了,留给你吃的!我还没吃过呢,明天我们去摘啊!” 林笑顿时笑了:“早没了,7月哪还会有,有也被虫子吃完了。” “啊?”茅文睿顿时失落不已,“一点都没了?” 林笑已经明白,他这次来,心里挂念着这个呢,便说:“一点都没了,你去了也只能看见叶子,跟杂草似的――不过,现在桃子和李子都成熟了,我们可以去摘桃子和李子!” 这个也好!茅文睿还没见过李子树。 “好啊好啊,明天去?在哪啊,我要不要做什么准备?” 茅先勇听到了,插话进来:“明天去山上摘桃子?是村民种的还是野生的?” 林笑解释:“我们这儿有自己种的果树也有无主的,人家自己种的不能摘,无主的可以去看看,不过要看运气,去早了果子没熟,去晚了就被人摘完了。” 茅先勇明白了,对他们说:“那你们先去看看,要是被人摘完了,我去找有主的问问。”就是花钱买的意思了。 茅文睿眼睛一亮,顿时觉得带着他爸来真是太棒了,当初在村里什么都干不成的拮据日子终于彻底甩开了,扬眉吐气啊扬眉吐气! 林笑也感慨,怪不得茅文睿出手大方呢,他有个更大方的爸爸呀。 这个更大方,在第二天他们下山回家就更体现了。 林笑家多了一个大彩电。 “昨天看节目,发现你们家电视挺老了,现在都是大屏幕彩电,价钱也便宜,方便你们看后面几期节目。” 婆婆站在边上劝也劝不住,非常为难,好不容易才咬咬牙问:“多少钱啊,我把钱给你。” 茅先勇哈哈一笑:“婆婆,不用钱,我们还要住好几天呢,这里也没什么事做,买个好彩电也是为了让我们父子可以一起看电视,等我们走了,就送你们。” 他也不说是为林笑家买的,只说自己这几天想看,看完带不走才送人。但大家心里都知道怎么回事。 说着话,扭头看到几个小的回来,就立刻招手:“笑笑澄澄,快来看看,叔叔买的彩电好不好?” 林澄想也没想就冲上去了,站在彩电下仰着头看,嘴巴微张:“好大,好漂亮!” 林笑慢慢走过去,站在林澄身后看了一会儿,扭头对茅先勇道谢:“谢谢叔叔。” 彩电已经买了,她们家有这笔钱但出不起,只能谢了这番好意,默默接受。 茅先勇本以为两个小孩都会像林澄那样兴奋,但结果并不是,显然林笑年纪虽小,却想得已然很多。她这样,茅先勇看得心软,走过去轻轻揉她的头发:“不用谢,你是我们睿睿的好朋友,朋友之间不讲究这些。” 茅文睿显然更没心没肺一些,和林澄一个样,蹦过来欢呼:“哇塞,爸你太棒了!你今天去买彩电了?” 茅先勇:“嗯,这边有送电器下乡的政策,买电器也不算麻烦。” 茅文睿:“好不容易出去一趟,没买点别的啊?” 茅先勇一个巴掌拍到他后背:“你就天天动这些脑筋!桃子摘来了吗?不孝敬孝敬你爸?” 说到这个,茅文睿就来劲了:“摘了摘了!我们今天超级幸运哈哈!刚熟的桃子李子都遇上了,摘了好多,好甜!” 林笑他们今天真的大丰收,这还真是多亏了茅文睿要去摘果子,刚好被他们赶上了最早一拨,他们摘完下山的时候,就遇到其他孩子上来了。 林笑取下背篓喊两人一起去洗。 茅先勇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三人结伴出去,发现林笑还有个特点,虽然她自己很懂事,但是不管做什么活,她都不会一个人做,而是把弟弟甚至茅文睿喊上。睿睿在家不是躺着就是坐着,吃个水果都是阿姨洗好切好,但来了这里,被林笑一喊,洗菜洗水果甚至洗碗扫地,都心甘情愿地做。 三个孩子蹲在水槽边洗桃子李子,说说笑笑的,洗着洗着,就拿起果子啃了一口,刚好那颗果子似乎很酸,整张脸都皱巴在了一起,另两个哈哈大笑。 茅先勇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如果说,参加节目的茅文睿来这个村子是历劫,那么跟着爸爸过来的茅文睿则是来度假的,他对于这个村子的恶劣生存印象在这一周中快速被颠覆覆盖,深深体会到了什么是有爸的孩子有人疼。 一周后,茅先勇公司事情挤压过多,必须要走了,走之前,他和村委会几个干部开了半天会,又和林笑她们小学校长见了面。 茅先勇出了两笔善款。 第一笔,面向上学的所有孩子,只要是贫困生并且成绩上了他划定的线,就能获得他设立的奖学金,奖学金金额是一个学生半年的开支,对他来说金额很小,但对这里的人来说,是一笔非常可观的奖励。 第二笔,面向林笑所在的村庄。 村里和林笑家这样只有老人孩子或者特别贫困的人家,他愿意定向援助,适当提供一些金钱或者物品上的资助。 ????他把援助的标准定得不低,而且援助的资金也不算多,能给真正困难的人缓一口气的空间,或者日子过得不至于那么艰难,却无法让他们赖此生存。 如果林笑不足够优秀,她本人甚至都拿不到这笔钱。但看茅家舍文妮家近林笑家,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两笔善款其实是因为林笑。 茅文睿对此忧心忡忡:“爸,你这要求也太严格了,要是林笑拿不到补助怎么办啊?” 茅先勇反问:“她拿不到说明她家没那么艰难,或者说,她还不足够优秀,应该更加努力啊。” 茅文睿郁闷:“那你设立这个干嘛哦,都帮不到林笑,这不是白费功夫!” “谁说我设立这个资助项目只是为了林笑呢?况且,你不要看扁了林笑,她比你优秀多了,学校的奖学金肯定没有问题。” 对于茅文睿这个学渣来说,要考全校前几才能拿奖金,这个要求真的太过分了:“万一发挥不稳定呢,你都出钱了,就不能实实在在把钱给人家嘛!” 茅先勇教育儿子:“做好事不是这么做的,首先,从你们朋友的角度出发,你自己可以试试,你如果直接给林笑钱,她会不会高兴,还愿不愿意和你做朋友?其次,有句话说,救急不救穷,我们可以帮助一些人度过一时的困难,但我们不能因为自己有很多钱,就养着一群人不事生产,他们有手有脚能自己赚钱,就不该从我们这里直接领钱。” 茅文睿没有经历过太多的世事,他的认知还是非常简单,并不到人性的复杂和现实,对于爸爸说的这些话,听得似乎懂了,又完全无法理解。 茅先勇上网找了许多资助人资助贫困生、贫困家庭,最后得不到好报的社会新闻转发给儿子。 茅文睿看了几个,看得义愤填膺。 “笑笑不会这样的!” 茅先勇笑:“嗯,笑笑是个好孩子,所以我们更应该尊重她。未来她如果拿到了资助,也不是我们施舍给她的,而是她靠自己的能力得到的。你和她调换一下位置,是不是这样拿到奖励更开心?” 茅文睿想了想,不说话了。 茅家父子就要走了,林笑正在准备一些特产之类的,想让他们带回去。本来一早就有了想法,但是茅爸爸竟然买了一台彩电,她为了能多回馈一点,便又想办法多准备一些东西。 她家别的资产没有,却有一片竹林,春天的时候,她们挖了竹笋下山,做了一些笋干、干菜之类的,她找了干净的罐子,装了满满两大罐。然后又想起冬天做的粉条还有不少,村里做的粉条她自己吃着特别好吃,茅文睿当时也很爱吃,她就把剩下的全都拿出来装上了――这架势,几乎要把家里的东西搬空。 婆婆听她一条条安排,没有反对,实在是那台彩电太贵重,她们给不了钱,就只能从这方面感激一下。 茅文睿就是这时候跑进来的,他也没注意这些东西,进来直接没头没脑地说:“林笑,你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知道吗?考全校前十!” 第304节 林笑失笑,抬头说:“怎么突然说这个了?我这次就考了全校第十啊!” 茅文睿:“嘎?你不是全班第五吗?” 林笑:“也是全校第十啊。” 茅文睿:“……你怎么没说。” 林笑眨眨眼:“怕你伤心呗,睿睿哥,你别说我,你自己也要努努力啊,你明明那么聪明,考第一都没问题的。” 茅文睿挠头嘟囔:“知道了,还要你教我啊。” 婆婆在边上听了,给茅文睿帮腔:“你少骄傲,睿睿是城里的学校,都是好学生,你能比吗?” 茅文睿反而更心虚了,他也是城里娃啊,又不是农村过去的,唉,以后林笑肯定要次次年段前十了,他的压力好大啊。 定下年段前十这条线的茅先勇在屋里收拾行李,想着儿子不知道悟没悟到未来自己成绩的要求? 既然总想要哥哥的尊严,成绩总不能比妹妹差吧?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尤其是在商场纵横的老姜。 最后一晚,三个小孩坐在院子里看星星,夏天的星空比冬天还要漂亮,但看星星的人,心里都有些怅然。 茅文睿说:“你明天和我们一起去城里吧,我都来你家住了这么久,你也应该去我家做客啊。” 林笑没应声,过了一会儿说:“等我再长大一点,我就去找你玩。” 茅文睿哼:“那要多大?我一年级就出国玩了,你有什么好怕的嘛!” 林笑却没法答应,她也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来到这里,睁眼闭眼都是这个落后的乡村,这个世界的繁华她只在电视里和外出打工的村民口中听说,某种程度上说,她的眼界和原主没什么两样。但是她知道婆婆不会答应的,虽然平时放养两个孩子,但只是因为这是村里一贯的做法,其实婆婆对他们非常在意,深怕两个孙辈再出任何意外。 林澄想去,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林笑:“姐姐,我们真的不能去吗?我好想坐飞机……” 林笑摸摸他的头:“姐姐以后赚钱了,带你坐飞机去大城市玩。” 三个小孩在屋外闷闷不乐,屋里,茅先勇和婆婆也在说这个话题。 婆婆已经从村支书那边知道茅先勇资助村里的事情,还得知,自己家大概率能得到第一批资助,她心里感激又高兴,对茅先勇的戒备彻底撤去。 茅先勇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今晚才提出了想接林笑姐弟去城里玩的想法。 “我听说林文妮已经认了义父母?您看电视也看到了,那是大城市,她那个义父母都是文化人,林笑不比林文妮差,我甚至觉得她更乖巧懂事,也该出去见见世面。” “原本睿睿想让林笑去家里玩,五一就在提了,但我估计您肯定不放心孩子独自坐飞机来陌生的地方,也不了解我们家的情况,的确,万一是坏人拐子呢?所以我劝住了睿睿。其实我这个做爸爸的,也是一样的想法,担心睿睿被人骗,总想亲眼看看对方是什么样的。” 有情有理,婆婆听得直点头。 “但是这几个月看着睿睿和笑笑视频聊天,这几天亲眼看见笑笑和澄澄,还和你们相处了一周,我觉得我完全相信您和两个孩子,您对我应该也差不多。所以我想着,这次趁我们来了,就带着笑笑他们去b市一趟,出去以后您放心,我肯定把两个孩子当自己孩子照顾,您留着手机,我们随时和您打电话,您看,行不行?” 婆婆缓缓皱起眉,有些犹豫,但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茅先勇就又从给孩子开眼界的角度说起,说起林文妮,说起外面的世界,说完,又把自己的安排一一详尽地说给婆婆听:“去的路上都有我,到了b市就住我家,我打算让他们多玩一些日子,开学前回来。回来我会送孩子上飞机,到了这边,再请人开车送到家,我这次租车就问过了,他们能提供接送服务。” 婆婆缓缓地说:“也不用,我可以让堂侄子帮忙去接孩子。” 茅先勇就笑了:“这样更好,亲戚接孩子更安心。” 婆婆确认:“带走了娃,我能随时打电话联系是吧?” “能啊,我待会儿教您视频,不仅可以打电话,还能直接看人!” 婆婆点点头:“出去见见市面也好,人家都坐了好几回飞机了……” 让婆婆改变的不仅是茅先勇所作所为带来的信任,还有林文妮的遭遇,有林文妮在前,婆婆便觉得这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林文妮不也一个人坐车坐飞机去城里? 茅先勇从屋里走出来,看到三个孩子托腮排排坐,脸上都带着点小郁闷,压下笑意,咳了咳:“怎么,又吵架不高兴了?” 茅文睿有气无力:“没有――” 茅先勇:“这么沮丧?看来不太想回家啊。” 茅文睿仰着头嘟着嘴:“回家有什么好啊,你又要天天不着家,我又要去补课,还不如村里呢。” 茅先勇故意说:“那你留下?” 茅文睿立刻扭头看过来:“可以嘛?我留下行啊!到时候开学再回去!啊对了,爸,那你再给我们买几个空调呗,住这里什么都行,就是太热了!白天热睡觉也热。哦还有床,再给我买张床呗,要长期睡,木板床咯吱咯吱的,不舒服。” 茅先勇瞪眼,好气又好笑:“还想要床?要空调?你当真是想做林家的人乐不思蜀了啊。” 茅文睿嘿嘿笑:“空调也不贵嘛,要不我用我压岁钱买?你帮我联系一下,这总成了吧。” 茅先勇呵呵一声:“行,你拿压岁钱买空调,我帮你联系……” 林笑连忙打断:“不要,买什么空调啊,你赶紧回家去,我们这里很凉快,不用空调。” 茅文睿转头朝向她:“哪里凉快了,白天电风扇吹的都是热风,我恨不得一整天都泡到溪水里不出来。” 林笑:“那是你太浮躁了,我们在弄堂里看书,穿堂风明明就很凉快。” 茅文睿:“少来了,心静也改变不了气温38度好吧,我就要空调!” 茅先勇打断两人的争辩,瞟一眼儿子,说:“笑笑,咱就让他买,到时候我们去城里,就让他留在这里吹空调。” 嗯? 三个孩子齐刷刷瞪着茅先勇。 茅文睿先跳起来,大声:“爸!你刚才说什么!” 茅先勇挑眉:“你不是想留下吗?我觉得挺好的,我带笑笑他们坐飞机,你呢,留下陪婆婆解闷。” 茅文睿根本不管他说的,只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哈哈大笑:“啊啊啊,爸!我亲爸!你太棒了!” 一个跳跃,直接扑到了他爸身上。 “真的吗?真的带笑笑澄澄回家?啊啊啊爸,你真的是我铁亲铁亲的亲爸啊――” 茅先勇一个脑嘣敲过去:“不如你的意就不是你亲爸了?臭小子!” 第282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24 笑笑跑进屋去找婆婆:“婆婆?” 婆婆笑看着他们:“出去了自己要当心,照顾好弟弟,要乖啊,不要给睿睿爸爸添麻烦。” 笑笑点头,和澄澄一人一边依偎到她身边:“您怎么同意啦?我还以为……” 婆婆摸摸他们的头:“睿睿爸爸心善,对你们好,你们以后要报答他。” 林澄脑袋一点一点地用力点头,笑得合不拢嘴。 林笑说:“我知道。” 婆婆起身:“去收拾衣裳,我去找找你爸妈留下的行李包,我记得还留着。” 茅文睿跑进来:“我帮你们啊,我知道要带什么。” 茅先勇也走进来:“不用带很多,去了家里什么都有。” 三个小孩就说说笑笑地跑去了房间,打开柜子商量带什么衣服鞋子。 茅文睿看什么都不用带:“去了b市能买!”什么都能买。 林澄呢,看什么都想带,小玩具要带,喜欢的衣服要带,大夏天的,还想带上林笑送他的毛衣,把人笑死。 林笑头大地平衡这两人,一边听他们胡说,一边自己收拾东西,收拾完,再捡出林澄那些不必要的行李放回去。 三人热闹了一个晚上,很晚很晚了,茅先勇进来抓儿子回去睡觉:“明天起不来赶不上飞机,就把你一人留在这。” 第二天一早,林笑起床就看到厨房里炊烟袅袅,揉着眼睛进去,发现婆婆已经把早饭都做好了,煮了白粥,蒸了米糕,做得可精致,完全不像往日随便对付。 “吃不完的你们路上带着,外面吃的贵,不要总花别人的钱。以前你爸妈去城里,都是这样带吃食。” 林笑答应:“婆婆的米糕可好吃了,我们就吃这个,不买外面的东西。” 婆婆就笑,挥手赶她去洗漱。 茅先勇定的飞机在下午,从村里出去路程不短,一早就要出发,四人吃了早饭,把行李装上车,就和婆婆告别离开了。 婆婆拿着手机,站在门口看了许久,直到车子没影了才缓缓进屋。 林笑趴在车后座看婆婆。 茅文睿拍拍她:“快坐好,系好安全带。” 话是这么说,手却直接上手帮他们系安全带了,他坐在中间,让林笑林澄坐窗边方便看风景,现在就一个左一个右给他们系安全带,俨然一个温柔仔细的大哥哥。 茅先勇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嘴角勾起笑意。 环山公路的风景看了一会儿就会看倦,尤其是对从小长在山里的人来说,更是没什么新意,昨晚没睡够的三个小孩很快就在车上昏昏欲睡,陷入了梦乡。 再醒来已经到了县里,茅先勇打算先找一家饭店吃饭,休息一会儿再出发去市里的机场。林笑几人彻底醒了,看着热闹的县城,瞪大了眼睛使劲看。 看到县城的热闹,小孩反而不兴奋了,眼睛咕噜噜地转,人却拘谨非常,刚下车,林澄就立刻拉住了林笑的手,紧紧靠着她的腿不说话。 林笑一边牵着弟弟,一边观察这个县城,这里比她们逛集市的镇大了很多,所有的商铺都有统一的招牌,服装店、花店、餐馆全都有,来往小汽车也很多,对面的街上有个比别家更大的店铺门,上面写着“好又多大超市”。 茅先勇已经开着车在周边看了一圈,停在这里是因为这边有一家装潢看上去比较高档精致的饭馆,下了车便招呼三个孩子跟上:“中午先在这里吃,咱们今天赶路随便吃点,明天回到家,带你们下馆子吃大餐。” 茅先勇进了店就说:“把你们当地的特色菜招牌菜都来一份!” 林笑和林澄看着满桌子的菜是没法想象,明天的大餐还能是什么模样? 尤其是林笑,她书包里还装着婆婆给她带的米糕,但是现在拿出来似乎很不合时宜了…… 关起包厢门吃饭,林澄重新恢复了活力,和茅文睿两个一大一小没心没肺,抓起筷子就吃得开开心心。 茅先勇一直在关注两个孩子,见林笑不像他们那样活跃,关心道:“笑笑不舒服吗?晕车了?” 茅文睿停下筷子看过来:“你还会晕车啊?” 林笑连忙说没有,拿起筷子跟着大家一起欢快地吃饭。那些纠结的小事暂时抛到了脑后,还是专注于眼前,尽量多吃点,不能让茅爸爸的钱浪费太多呀。 于是,三个小孩吃得肚子滚圆,一个两个挺着身子揉着肚子走出门。林笑林澄也就算了,茅文睿一边说这个鱼不够好吃,那个肉不够嫩,一边还吃得死撑。 茅先勇心道,当年就该再生个孩子,家里多个小的比着,干什么都抢第一,人都积极了不少。 吃了饭,似乎心情也放开了,休息完再上路,小孩们的话匣子彻底打开,高速路上看着飞速闪过的车子和景色,叽叽喳喳个不停。 “大货车!” “这是装混凝土的!里面都是水泥。” 第305节 “哈哈哈是猪啊,这后面都是猪,妈呀好臭……” “哇,这个车好酷,这里居然也有跑车!” “准备好了啊,我们要过隧道了。” “哇,姐姐,是山洞,我们从山洞里钻过去了!” “山洞里有大妖怪,嗷呜一下,就把你抓走!” “你别吓他,吓哭了你赔。” “我才不怕,妖怪来了先抓睿睿哥,他长得嫩!” 哈哈哈哈……茅先勇都笑出了声。 到了机场,活跃的小孩又成了小鹌鹑,一路小鸡跟着老母鸡似的,茅先勇去哪他们跟哪,茅文睿看得笑死。 这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三点多的飞机,上了天就能看见碧蓝的天空,和偶尔飘过的仿佛棉花糖一样的白云。 茅先勇照顾林家两个小孩,自己带着林澄坐前排,让林澄靠窗,茅文睿和林笑坐他们后排,林笑靠窗,方便两个小孩看外面的景色。 林笑和林澄全程都贴在窗口上,看得目不转睛。 飞机快到b市时,正好遇到了落日,高空上的夕阳射出七彩光芒,是与地平线上截然不同的风景,即便是成人,都忍不住发出“哇”的惊叹。 茅文睿和林笑挤在一起,拿出手机:“快拍照,这次的落日好好看!” 林澄在前排说:“姐姐,我好幸福哦!我真的来天上啦!” 林笑呆了一下,没预料到澄澄会说自己好幸福,回过神又觉得可爱:“嗯,澄澄以后还能去更高的天上,去外太空看地球。” 茅先勇听了说:“澄澄想当宇航员啊?” 林澄用力点头:“坐飞船,飞上去!” 他说得声音有点大,茅先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澄澄真棒,我们小声一点,不要打扰到别人。” 林澄闭紧了嘴,单眼皮的眼睛瞪大了,眼珠转了一圈,点点头,扭身又趴到窗口看外面,再不说话了。 茅先勇伸手轻轻摸他的背。 林笑听着前面的动静,从椅子缝里看到弟弟没有烦恼的笑脸,放下心重新看景。 落地b市刚好是饭点,一路兴奋,大家都已经饥肠辘辘。林笑适时拿出了自己的米糕,一人分了一块,垫垫肚子。 “你怎么不早说,我在飞机上就饿了。”茅文睿吃完还不够,直接拉过她的书包拿第二块。 林笑:“你没说饿了呀。” 茅文睿仿佛没听到:“好吃,早知道让婆婆多做点了。” 茅先勇说儿子:“婆婆天没亮就开始做,能做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就不会学一学尊老爱幼。” 茅文睿“哦”了一声,把最后一块掰成两半,递给他爸:“呐,够尊老了吧?” 茅先勇先是瞪他一眼,下一秒就笑了,毫不客气地拿走这半块塞进嘴里。 “到家就能吃饭了,我让阿姨做了大餐。” 茅文睿对“大餐”两个字敬谢不敏:“在你嘴里,什么都是大餐。” 茅先勇:“我请笑笑和澄澄吃,你爱吃不吃。” 父子俩跟朋友似的,一路斗嘴不断。 这样的氛围,让来到陌生地的林笑姐弟放松了许多,减少了初来乍到的拘谨和忐忑,仿佛还在小山村一般。 这次回的家是茅文睿他们那个别墅,车子一路开到别墅门口,直接进车库,下了车,屋里有人开门:“先生和睿睿回来啦!” 茅文睿拍她们弄错,立刻说:“这是我家请的做饭阿姨,家里就我和我爸住。” 林笑点点头,她知道茅文睿父母离婚了。 林澄完全没有一个家庭要有爸爸妈妈的概念,啥也没想,完全被眼前漂亮的大房子震慑住了,看得眼睛发直。 茅文睿得意:“我家好不好看?” 林澄发自内心地说:“太好看了,比我梦里的房子都好看。” 茅先勇和茅文睿全都笑了起来,茅文睿拉起他的手:“里面更好看,走,咱们进去。” 茅先勇和阿姨说:“后备箱是村里带来的特产,你去拿一下,回头看怎么做好吃,睿睿爱吃。” 阿姨答应。 茅家的别墅特别大,进门就感觉里头灯火辉煌的,客厅、餐厅、厨房、游戏室、书房、卧室……参观了一半,阿姨就在催促:“睿睿,先来吃饭,饭菜要凉了。” 茅先勇去洗澡了,换了家居服过来撵三个孩子:“走走走,赶紧去吃饭,吃完饭再逛。睿睿,晚上你带笑笑澄澄挑房间,一人一个房间,喜欢哪个住哪个。” 茅文睿嘿嘿笑:“住我房间啊!” 茅先勇一个反手敲过去:“你想得美!” 笑笑嫌弃地给他一眼:“就是!” 茅文睿:“你怎么不是男生啊,不然我们就能睡一块儿了!咱们通宵玩游戏啊!” 茅先勇这下直接拧他耳朵了:“还想通宵玩游戏?” “哎呦――”茅文睿这才发现出去玩太久,警觉性彻底没了,竟然在他爸面前直接暴露,连忙捂着耳朵求饶,“没有没有,我随便说说,我哪里会真的通宵啊!” 林澄捂着嘴偷笑,但完全是无效捂嘴,牙花子都看见了。 茅文睿脸微热,觉得要和他爸好好谈谈:“你给我留点面子。” 茅先勇松开手:“你少带坏笑笑和澄澄,我就给你面子。” “哼!”茅文睿嘟嘴,“他们来了,我都不是你亲儿子了!”气鼓鼓大步往餐厅走去。 林笑立刻晃晃林澄的手:“睿睿哥不开心了,快去哄哄他。” 林澄看看两边,撒手追着他跑:“睿睿哥,睿睿哥,你最好啦!你是最好的哥哥!” 茅文睿背着他没憋住,扭头要笑不笑最后还是笑了:“小马屁精,你什么时候学的这套!” 林澄眨眨眼:“没学,我自己说的。” 林笑跟着跑过来:“我先说,我可没教哦!” 茅文睿睨她:“哼,你不用教,你就是个马屁精!” 林笑“啧”一声,唉声叹气:“明明说的是真话,偏有人不相信,真是太难过了!” 茅文睿被这一大一小哄得心花怒放,茅先勇看得摇头啧啧称叹,一物降一物啊,世间真理。 第283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25 大城市好玩好看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茅先勇休假回来忙得飞起,两个小客人就全权交给了儿子招待,为此,他还很大方地给儿子卡里打了一笔钱。 茅文睿就拿着卡,带着林笑和林澄到处吃吃玩玩。 第一天去了童话乐园,吃的是童话乐园的特色餐厅;第二天去了海洋世界,还在他们的海底餐厅用餐,上台和海豚互动;第三天去了动物园,看了各种各样甚至没听说过的动物,澄澄抱了一只和他一样大的老虎玩偶回家,笑笑挑了一个大熊猫,刚好塞进书包里探出脑袋,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可爱不已;第四天去了科技馆、第五天去了地标高楼俯瞰b市;第六天茅文睿听到阿姨感慨了一句“姐弟俩衣服都洗得泛白了”,发现姐弟俩的衣服的确很旧,带着两人逛商场,不管三七二十一,给彼此买了各种衣服零食和玩具,刷卡眼都不眨。 第六天晚上,在茅文睿拉着姐弟俩商讨明天去哪里玩时,林笑拿出了暑假作业:“睿睿哥,我们一周没做作业了,明天我们在家休息一下,补一下作业?” 茅文睿瞪大了眼,简直不可思议:“林笑,你还把作业带过来了?!” 林笑茫然:“当然啦,开学要交的。”说着,看向澄澄,“澄澄也带作业了呢!” 澄澄点头:“我带了新本子!”说着,兴冲冲跑回房间,拿来给茅文睿看。 茅文睿哀嚎一声,拿起抱枕捂住脸:“我的天啊――” 澄澄看向林笑。 林笑:“睿睿哥是被你这么用功感动了。” 茅文睿:“……” 林笑拉拉他的袖子:“开学我就是四年级了,但是英语成绩好差,睿睿哥,你教教我呗。” 茅文睿冷漠脸:“为什么来玩还要学习?” 林笑:“学习完还可以玩呀,而且玩得更开心,不然总有一种欠了什么的感觉,或者临到头,焦头烂额。当日事当日毕,每天都会过得很轻松。” 茅文睿不想说话,道理他都懂,但是现实里,最快乐的不就是放飞自我吗?明日愁来明日愁。 林笑见状,便退一步说:“那……我六点起,先做作业,等你起床了,我们就一起去玩?” 茅文睿怎么能答应呢,六点起,太可怕了,放假不就是要睡懒觉吗? “算了,这几天是玩得挺累的,明天暂停一天吧,正好我也做一下暑假作业。” 林笑立刻开心地笑起来,鼓掌:“太好了,睿睿哥你真好!” 澄澄跟着学样:“睿睿哥真好!” 茅文睿撇嘴,脸上却不由自主带上了笑容。 正说着,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同学。 “从村里回来了吗?明天出来溜冰?下半场去网吧……你爸最近加班吗?” 林笑和林澄全都等着懵懂天真的眼神看着他。 茅文睿别扭地换了个坐姿:“我没空。” “你在干嘛啊还没空,你爸又给你找家庭教师了?还是又给你报班了?翘课呗!” “不是……”茅文睿看了一眼姐弟俩,“家里有客人来。” “客人关你什么事,你让他们自己玩,赶紧的,就差你一个了。” 茅文睿纠结。 明天是没什么事,反正林笑只想做作业,他也不过是在家陪着写作业罢了,一边是暑假作业,一边是朋友邀约,他犹豫,动摇,心蠢蠢欲动。 张嘴正要答应,扭头看到两双黑溜溜的眼睛带着茫然、好奇、疑惑、忐忑地看着自己,仿佛两个嗷嗷待哺的雏鸟,他单独去玩就如同是抛弃他们一般…… “……算了,不去了,我要做作业。” 第306节 “哈?哈哈哈哈……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什么作业?” 茅文睿大声:“暑假作业!怎么了!” “拜托大哥,暑假作业有什么好做的,老师收了都不会批改,就是完成任务而已,开学前抄一抄就行,我和xx说好了,回头他的试卷给我抄,我给你抄。” xx是他们班的学霸。 茅文睿在两双单纯的眼睛注视下,只觉得坐立难安,尤其他敏锐注意到,那瞬间,林笑皱了一下眉。 他伟岸的形象,他无所不知的形象,眼看着就要被他朋友破坏…… “你可学点好吧,做作业怎么了,别总想着临时抱佛脚,当日事当日毕不知道吗?”说着,唯恐对方再说些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林笑忍笑,故作不知问他:“睿睿哥,你明天要出去吗?” 茅文睿立刻说:“不出去!明天我要做作业!” 林笑低头摸摸澄澄脑袋:“你看睿睿哥好用功哦,澄澄也要努力学习,争取上学后像睿睿哥这么厉害哦。” 林澄立刻信服地点头:“我会哒!” 茅文睿……茅文睿觉得脸有点热热的。 茅先勇休息一周忙了一周,每天早出晚归,只从儿子每天发过来的照片和汇报中大概知道他们每天去了哪里,从银行卡账单里知道他们买了什么吃了什么,虽然三个小孩玩得疯,但毕竟林家姐弟初来乍到,也是情有可原,他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挺高兴儿子似乎有了小大人的样子,知道尽地主之谊,也会照顾弟弟妹妹了。 第七天,他难得工作少,准时下班回家,心里正打算给儿子提个醒,玩归玩,后面一个月的学习还是不能落下,下半年就要升初二了,中考近在眼前。 到家发现楼下空荡荡的没有人,阿姨在做饭,看到他来了打招呼。 “睿睿他们还没回来?” “在呢,今天一天没出去,三个小孩在书房写作业,下午还一起看书,我听到睿睿在给姐弟俩讲故事。” 茅先勇稀奇地挑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玩得这么疯,居然自己能刹车了?之前哪次不是他强制刹车,还影响父子和谐关系的。 他放下公文包往儿子的书房走去。 几个孩子没锁门,只微微合上了,露出一道门缝,有声音隐隐约约传出来。 茅文睿:“错了四道,六十分,刚好及格。” 林笑:“及格是最低要求,上学只考及格很丢脸诶。” 林澄:“我……我重做!” 茅文睿小声:“这么严格……” 林笑:“睿睿哥考试只考及格吗?我一年级开始至少八十分呢。” 茅文睿声音大起来:“那当然不可能了,我都是接近满分的好吗?” 林笑:“澄澄别难过,我们订正一下错题,下次就知道怎么做了,多努力一下,以后也能考一百分!” 林澄低落声音:“姐姐你教我……” 林笑:“好啊,咱们这样,姐姐教你数学,睿睿哥教我英语,睿睿哥好不好?” 茅文睿:“行,以后我们抽一点时间用英语对话,简单。” 茅先勇一笑,敲门进去:“今天在学习?” “茅叔叔!” “爸!” 茅先勇应声,看了一眼他们摊在桌上的书本作业本,的确是写得满满当当,还有红笔订正,不像以前他突击检查,试卷上就开头几题勾勾选选,后面一片空白。 “阿姨说你们学了一天?” 茅文睿立刻表功:“对啊!我们一整天都在写作业、看书!你上次买的那本《世说新语》,我都看了!” 茅先勇:“嗯,今天非常值得表扬。” 茅文睿挤眉弄眼:“那有什么奖励?” 茅先勇了然地看儿子一眼,笑一声:“奖励你们每人一个家庭教师?” 茅文睿立刻垮脸:“啊?那算了吧,别了,我谢谢你。” 茅先勇说:“第二集 节目看了吗?人家文妮去了大城市,立刻就去上补习班了,不仅补习班还有特长班,满满当当的课程,人一点都不喊累。” 茅文睿他们没看,这几天行程满满当当,早就忘了节目了,茅文睿自己有手机,是记得的,但那么丢脸的节目,他怎么可能喊了姐弟俩一起看,林笑她们没想起来,他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轻松跳过。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爸跳出来拆台。 “没看吗,那晚上我们一起看,我也只看了一点片段。”是节目热搜的片段,大家都在感慨农村孩子文妮在城里努力学习的经历,被文妮感动又为她心酸。再去看这个家庭对应的那个男孩,为了面子第一天就用完了所有零花钱,一边帮寄住家庭干活一边哭,最后反而帮了倒忙;茅文睿更绝,直接睡懒觉不起,让文妮的婆婆一个人拔萝卜去镇上卖,回来还给他吃鸡腿。 城里孩子被骂惨了。 但文妮的经历在前,茅先勇带着他们下楼吃饭的时候,单独问了林笑:“笑笑想要上补习班吗?语数英的补习班,或者你想学什么特长都可以,比如弹琴啊,书法啊,舞蹈啊……” 林笑摇摇头:“不用了叔叔,睿睿哥教我挺好的。”她有自知之明,文妮那是交换,她是来做客,能一样吗? 茅先勇看了一眼自己儿子。 茅文睿扭头:“就是,你别给我们报什么班啊,烦死。” 茅先勇:“……”有时候觉得,自己生的怎么就是这么个玩意儿,人比人,得扔。 只要不提补习班,茅文睿就是开心的小孩,不知是不是下午动脑过度,消耗很大,一餐饭吃得津津有味,胃口极好,挑食的毛病都减少了不少。 饭后,阿姨切了水果,四人坐在客厅看节目回放。 茅文睿依旧觉得自己很社死,一度捂着脸不敢直面屏幕,尤其在自己睡懒觉不干活、起床后还发脾气,踹门而出的时候。他以前会觉得理所当然,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被改变了,可能是习惯了林笑家什么劳动都一起分担的氛围,可能是知道了村民的疾苦。 这一期,林笑林澄又出镜了,姐弟俩背着个竹篓,在山上捡瓶子挖草,就好像村口路边,那些玩泥巴灰扑扑的小孩。 这一次三个孩子的相处,有了一点意外的火花。从节目开始就没有任何正面内容的茅文睿,第一次露出了一点稍微正向的特质。他口嫌体正直地找姐弟俩玩,关于蚂蚁的知识说得两个小孩满眼崇拜,三人相处的氛围,竟然让他多了几分可爱。 茅先勇看到这个笑了一下,节目组次次都剪林笑入镜,可以预见,后面也不会少,这个孩子真的很特别。她仿佛有让身边的一切变得美好的力量,任何人靠近她,负面的东西都会消退,展露出自己美好的一面。 “这就是你们第一次正式交朋友吧?”他看向儿子。 茅文睿嘿嘿笑:“他们这是拜倒在我的博学之下。” 茅先勇给他泼冷水:“他们只是以前没机会看这么多课外书,以后我会给他们买很多书,说不定啊,过一年,澄澄知道的都比你多了。” 林笑护茅文睿:“不会的,我们在长大,睿睿哥也在长大呀。我们看一年书,睿睿哥也会看一年新的书,那他会的东西还是比我们多。” 茅文睿立刻挺直了腰杆:“就是!” 茅先勇睨他一眼:“那得你愿意看才行,你看林文妮怎么学习的,这进度,你确定不会被反超?” 电视里正好画面切到林文妮,她一早起床吃早饭,然后背着新书包开开心心地去上学,上午补习班下午兴趣班,天黑了才被杨妈妈接回家,回家吃完饭看一会儿电视就继续写作业或者看新买的课外书,还会拿着书本去问杨妈妈他们问题。到了周末,她才会出门游玩。 茅文睿看得头皮发麻:“这要变成书呆子了吧?” 林笑看着电视里的林文妮说:“怪不得,文妮回来变得可厉害了,学习成绩可好了,人也变漂亮了,老师问什么她都会,五一学校的绘画比赛,她还得奖了。” 茅文睿嘴巴动了几下,却没声音。 好一会儿,他赌气地说:“那你也报班学!不就是补习班兴趣班吗?暑假还有一个月,你也学!爸――”说着,扭头去找他爸。 林笑连忙说:“不用,我不学,我有你教就可以啦!你寒假教了我一个月,我这次成绩不也进步很多吗?” 茅先勇看着这几个孩子,心里也明白林笑的想法――一开始他没想到,后来观察多了就猜到了小女孩的心思,她是能不占他们家的便宜就不占,十分守己。 这对小孩来说很难得的,比如林澄,难免无法抵挡诱惑,看到好的东西就想要,但是在林笑拘束下,姐弟俩不仅不得寸进尺,还一直努力往后退,以免受惠太多。 茅先勇看向儿子:“你小时候就是学画画的,这几年却放弃了,我觉得挺可惜的。要不爸爸请个美术老师过来,你继续学?林笑和林澄也能跟着你一起听听课,学一学基本功。” 说着,手臂轻轻撞了撞儿子。 茅文睿拒绝的话卡在嘴边,愣了一下,缓缓说:“好啊……” 事后,茅文睿单独找他爸询问:“你什么意思啊,为什么撞我手臂?” 茅先勇对儿子说:“笑笑不好意思我们出钱给她们补课,但是你上课她们旁听却是可以的,小孩有个特长走出去不露怯。” 茅文睿没想到这一层,听完却觉得的确是这样。他自己不爱学,但是道理却都懂,对林笑和林澄,就仿佛他爸对他一样,满腔长者心怀。 茅先勇正是发现了这一点,便很快运用起来:“学画画起步枯燥,你是哥哥,到时候要带个好头,好好上课知道吗?听说笑笑屋里的石头画是你送的?笑笑回去前,你多学一点,再送一幅画给他们。” 茅文睿突然觉得肩头的胆子好重…… 茅先勇又给了他一颗甜枣:“也不用一整天学习,今天是不是很累?以后可以半天学习半天出去玩,我看文妮去的美术馆什么的也不错,听说最近有个画展,我找熟人去问问票,回头你和笑笑澄澄一起去玩玩……还有那个凤凰岛的水上乐园,下次可以去那边玩,对了,在村里不是一直喜欢去溪里游泳?过两天我休息,我们去郊区别墅烧烤游泳。” 对茅先勇来说,这些小钱都不算什么,能让儿子变好一切都值得,他现在觉得,让儿子去参加这个节目真的是最正确的一次选择。 茅文睿被他爸描绘的图景欢喜得眉飞色舞,举起ok的手势,连连说没问题。 另一边,林笑正在澄澄的房间哄他睡觉。 小孩抱着小老虎,满脸幸福:“姐,这几天我好像在做梦哦。” 林笑刮刮他的鼻子:“你做梦能梦到这么多好地方?” 小孩摇摇头,笑:“做梦都没这么好!” 林笑轻轻拍他的手臂:“所以我们要感谢睿睿哥,感谢茅叔叔。澄澄要努力学习,以后做个厉害的人,好好回报这些帮助过我们的人。” 她轻声说:“等澄澄长大了,就换澄澄请睿睿哥去玩去吃饭,换澄澄邀请睿睿哥去自己城里的新家住,好吗?” 澄澄嗯嗯点头:“我也要买一个这样的大房子,让婆婆、姐姐、睿睿哥、茅叔叔都住进来!” 林笑笑着应:“好啊,姐姐等澄澄的大房子,那你知道怎么买到大房子吗?” 澄澄眨眨眼,不知道了。 林笑:“买大房子的都是很厉害很优秀的人,澄澄现在还小,不能像茅叔叔一样去上班变得优秀,小孩子只能上学读书变得优秀,但是澄澄也还没到上小学的年纪,所以只能姐姐教你学习让你变得厉害啦!” 澄澄眼睛一亮,握拳:“我要每次考一百分!” 林笑握住他的小拳头:“好,明天姐姐再给你出一套题练习,练习完再考试,这次一定能考一百分!” 澄澄恨不得现在就爬起来做一套试卷考个一百分! 茅文睿开门探头进来:“哇,被我逮到了吧!还没睡觉!” 澄澄立刻和他分享:“睿睿哥!我要考一百分!” 茅文睿摸不着头脑,顺着他附和:“那必须的!学渣才考60分,丢人!” 茅先勇跟着进来,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儿子,看得他脸皮发烧,这才和姐弟俩说话:“澄澄志向很远大啊,你要是考了一百分,叔叔请你吃x家的冰淇淋。” 茅文睿立刻说:“可以可以,澄澄快答应。” 第307节 澄澄声音响亮:“好――” 茅先勇笑,拍拍儿子的肩膀:“别闹得太晚,我先去休息了。” 林笑对他挥手:“茅叔叔晚安。” 茅先勇觉得女儿真甜,比儿子好太多了,温柔了声音:“嗯,笑笑澄澄晚安。” 茅文睿看了一眼他爸,跟着说了一句:“晚安啊。” 茅先勇扭头看过来,伸手用力揉了揉儿子的脑袋,深深欣慰:“乖……睿睿也晚安。” 茅文睿不知怎么的,竟然感受到了他爸的情绪,任由他揉着头发,心里也胀胀的。 过了几天,茅先勇果然给他们请了一个美术老师,同时教三个孩子画画,林家姐弟学基础,茅文睿按原来的进程继续学。 不知道是不是有两个拥趸者不花钱似的吹彩虹屁,茅文睿觉得这个兴趣班上得一点都不枯燥了,三人进度各异,但是每次上课都和谐又开心。 除了上课之外,他们也固定了每天的学习时间,一到点,林笑这个人形闹钟就会提醒另外两人该去书房写作业了;当然了,学习任务一完成,她也是毫不拖泥带水地立刻拉着两人出去玩。 剩下的时候,全都用来探索这个城市。茅文睿作为陪伴他们探索的人,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原来有那么多风景,有那么多厉害的场馆,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他与其说是陪伴,不如说是一起感受、认知。 在城里的每天,姐弟俩都会和婆婆视频,过了一周后,婆婆就开始催促:“可以回家咯,老是住在睿睿家,多不好意思啊。” 茅文睿却深怕他们回去,他们在的日子,他爸出手大方,支持他到处玩到处吃,他想去哪就能带着他们去,不愁没人陪自己;他们在,他爸这个暑假都没给他报补习班,他只隔天学一学画画就行…… 所以他到哪都带着姐弟俩,朋友聚会也带着他们去;或者去玩的时候,叫上凑过来的朋友……游戏玩得少了,因为每天事情太多,太充实,根本想不起游戏。 他的朋友圈都知道他参加个节目认识了一对姐弟,还把人带回家了,啧啧称奇,见了面发现两个小孩竟然不土,也没想象中乡下人的畏缩,但也没啥特别的啊,最大的才小学,不明白他怎么就那么上心。 没在什么都没有的乡村经历过的人完全无法体会茅文睿对林笑的感情,这大概就类似于吊桥效应,然后在走出吊桥后联系不断,一再巩固加深,于是谁也无法替代。 茅文睿比林笑年纪大,但心理上却是依赖林笑的,他通过林笑解开了原生家庭的心结,靠林笑化解了农村交换生活的苦闷委屈,因为林笑重新认识了生活,他自己不知道这一切,但知道和林笑在一起很开心,于是更喜欢和她相处。 青春期的孩子心理敏感,有很多情绪无处宣泄,他刚好碰到了一个林笑,没有宣泄情绪又好像宣泄了情绪,所有的少年烦恼都自然而然化解消散。 茅先勇亲眼目睹儿子的改变,看着他第一次在暑假规律作息,认真学习,每天都兴高采烈的,对生活充满了热情,开始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他见证了一个优秀朋友的影响能有多大。 八月下旬,临近开学,茅文睿已经史无前例地完成了所有暑假作业,茅先勇更是大方地结束了美术培训班,没有续费继续给儿子加课程。 茅文睿突然就获得了百分百的自由,这种毫无负担的快乐,简直是从前逃课的百倍。他耳边想起林笑说的话,做完了作业再玩,是最快乐的事情。 啧,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还真有点道理。 这时,茅先勇提醒儿子:“笑笑澄澄马上要走了,你不准备个礼物送他们留念?” 茅文睿的快乐pia地少了大半。 其实留念的礼物已经有一份了,就是他这次学美术期间完成的一副作品,画的是他们三人去游乐园玩,画完那天他就说了:“这个你带回去,用画框裱起来,挂在你屋里墙上。必须挂!我要开视频检查的!” 林笑“好好好”满口答应,表示一定要像传家宝一样好好珍惜。 除了这,还送什么呢? 茅文睿托腮挠头,苦恼不已。 林笑姐弟也在想这个问题,吃住玩了人家一个月,除了感恩在心,总也得回报一点什么吧。 回报什么好呢? 第284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26 茅文睿最后送了林笑一个mp3,原本想送更好的,但被爸爸劝说,最后挑了一个最简单的,他往里头存了许多英语相关的音频文件,还有一些他自己喜欢的音乐。 送林澄一个新书包,书包里是他小时候父母买给他的书,还有几本崭新的本子,这样,林澄从此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书包、书本、作业本。 林笑和林澄则是陷入了没有任何东西可送的境地。他们在这里的一个多月,所有的东西都是茅家的。婆婆原本是给林笑塞了一笔钱的,让她出去自己买东西吃,但是来了大城市林笑才知道,这里的物价比小县城、小山村高出太多了,这笔钱,花了都不见半点水花。 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无意之中得知茅先勇的生日就在9月1号。这本是茅文睿在吐槽,林笑却听了进去,第二天就问茅文睿:“你上次说的,可以自己亲手做蛋糕的店,我们能去吗?” 茅文睿想也没想:“能啊,不过干嘛去啊,只有我妈这种才会去,我不想去。” 林笑便说:“叔叔生日快到了,我想亲手做个生日蛋糕送给他,我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要好好谢谢叔叔呀。” 茅文睿:“啊――”了一声,带着点意料之外、大可不必、随你吧的语气。 最后三人还是去了,也认认真真合力做了一个蛋糕。 那天,茅文睿提前打电话给他爸,让他早点回家,但是三个孩子从五点开始等,等到阿姨重新热了饭菜他们先吃了,再等到9点多,茅爸爸都没有回来。 茅文睿很不高兴,又觉得很正常,对林笑说:“我就说了不用做,他这人永远不会遵守承诺。” 林笑手搭上他的肩膀安慰他:“叔叔一定是很忙才赶不及回来,每天工作这么晚,肯定辛苦极了,累极了……我们把蛋糕放到冰箱,写上祝福的话,叔叔回来打开冰箱就会收到惊喜啦!” 茅文睿脸很臭:“才不是,谁知道他又和哪个秘书出去吃饭唱歌,切……” 林笑顿住,嗯?怎么好像有点复杂的样子? “不会吧,叔叔明明很重视你啊,答应你的事都有做到,工作很辛苦的,你看我们学习一天就好累,更别说大人出去上班了。” 说完,她立刻高兴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我有主意了,我们给叔叔弄个指引啊!他肯定回来就看到蛋糕!” 茅文睿瞟他一眼,挺起身子,语气懒洋洋:“什么?” 当天深夜,回家路上才想起儿子电话的茅先勇带着点懊悔回到家,刚打开门就感觉碰到了什么,他连忙开灯,一边换鞋一边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小牌子,上面写着:叔叔上班辛苦了,请去一趟厨房哦。 文字周围还有林笑的q版头像。 茅先勇一乐,捡起牌子往厨房走去,心中好奇这小孩做了什么。 他们家的厨房很大,进去后只觉得一如往常,看了一圈,才看到了冰箱上的贴纸:茅叔叔别看啦,我在这里,快把我打开~ 这次的头像显而易见是林澄。 茅先勇看一遍,随手打开冰箱。 冰箱灯光亮起,入眼的就是一圈玫瑰花瓣围着一个奶油蛋糕,蛋糕上面立着一个西装小人,另一侧歪歪斜斜插着一张贺卡。他抽出贺卡,打开,就着冰箱的灯光读里面的内容: 老爸,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茅先勇突然就明白了今天儿子让他早点回家吃饭的原因。他原本以为是林笑快要走了,所以孩子想要一起聚餐,公司事情一忙,就想着反正还有时间,下回再带他们出去吃也行,只是忘记打电话通知孩子们了。如今一看,原来是三个孩子想要提前给他庆祝生日…… 顿时,茅先勇心里又酸又甜,又愧疚又感动,保持着这个阅读贺卡的姿势,在冰箱前站了许久许久。 第二天早上,茅文睿早上起床就想起了他爸昨晚放鸽子的事情,下楼的时候脸还是臭的,结果刚走进餐厅就听到本该上班去的他爸的调侃声:“一大早黑着个脸,是谁让我家睿睿不高兴啦?” 茅文睿一愣,惊讶地抬头看过去:“你没去上班啊?” 茅先勇走过来,用力揉了揉儿子的头,温声说:“去,等你起床呢……昨晚的生日蛋糕我看到了,也吃了,谢谢睿睿,爸爸很开心,蛋糕特别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蛋糕。” 茅文睿脸皮薄,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硬着嘴皮说:“不是我一人做的,主要是林笑做的。” 茅先勇笑:“嗯,爸爸已经感谢过笑笑和澄澄了,等忙完今天,我们一起去吃海鲜大餐,给笑笑澄澄送行。” 茅文睿心情早已变得轻松,听了嘴角微勾:“那也得你说话算话才行,谁知道你会不会又爽约……” 茅先勇保证:“这次一定不会。” 茅文睿推开他往餐厅走:“看你行动呗,不然都不信。” 茅先勇含笑看着儿子的背影,又和坐在餐桌上看着他们的笑笑澄澄眨眨眼:“那我先去上班了啊,你们好好吃饭。” 茅文睿嫌弃地挥挥手,让他走。 林笑看着茅文睿笑。 茅文睿啃了一口鸡蛋,白她一眼:“你笑什么?” 林笑指指厨房,像只偷了油的小老鼠:“我看过蛋糕啦,吃掉了至少三分之一!你还说叔叔不喜欢吃蛋糕。” 茅文睿扔下筷子跑去厨房,打开冰箱仔细看了一眼,脚步轻快地走回来,脸上的表情彻底欢快,嘴里说:“谁知道啊,我以前过生日,他最多吃三口。” 林笑便说:“那肯定是因为这是你亲手做的,所以叔叔很开心,一下子觉得蛋糕超级好吃!” 林澄附和:“蛋糕真的超级好吃!”说着,露出嘴馋的表情。 他真的从昨天开始就馋那个蛋糕啦! 茅文睿笑出来:“吃,我们待会儿就把剩下的都吃了!” 送给茅先勇的礼物就此搞定,送给茅文睿的礼物呢? 林澄借口想去逛商场,让茅文睿带她们去了附近的商业广场,在里头逛了半天,结合茅文睿现场的反应和平时的喜好,林笑找了一个借口,单独跑去店里买了一个小手办藏进书包。这花了她带出来的五分之四的钱,而且买的是最小的。 最后一天,茅文睿神神秘秘地拿出来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看到姐弟俩惊喜的模样自己仿佛也一样快乐。 然后,林笑也拿出了自己的礼物。 这一次换来茅文睿的意外。 茅先勇就这么看着两边的孩子互相给对方惊喜,都以为自己给对方准备了独一份的礼物,却没想到对方也为自己准备了。 这一次,林笑带着弟弟单独坐了飞机。 茅家父子陪着她们去机场,亲眼看着两人上了飞机才离开,还没走出机场,茅先勇就和那边的林家亲戚联系,说了大概的落地时间,叮嘱及时去接孩子。 茅文睿送走了林笑林澄,却也没心思去玩,回家一边看书一边看钟,数着一小时、两小时……算着他们到家的时间。 林笑带着弟弟下飞机、上中巴车、又辗转转车最终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澄澄累得睡在堂叔叔的怀里,林笑拖着行李箱往村子走,走到村口,就看到了一个略有些佝偻的身影。 “婆婆!”林笑一眼认了出来。 “诶!回来了?可算是回来了!”婆婆的声音里带着喜色,迎面朝着他们走来,一把拉住林笑看了又看,“累坏了吧,赶紧回家,给你们留了饭了。” 又去招呼堂侄子,好一番感谢。 林澄听到动静模模糊糊地醒了,揉着眼睛迷蒙中看到婆婆,一下子清醒过来,惊喜大呼:“婆婆!”伸手就往婆婆身上扑,“我好想你哦!” 婆婆接住他,抱了一会儿就把人放下:“想我还不肯回来,我看你巴不得留在那不回来了!” 林家堂叔叔就笑:“城里多好啊,那茅家又有钱,住着可舒服了吧?”说着看向林笑。 林笑拉着婆婆的手说:“再好也不是我家,是别人家,我当然要回家了!” 婆婆笑开,嗔孙女一眼,虽然视频里回回都问,但还是又问了一遍:“在那边住得好不好?吃得习惯吗?都去哪里玩了?” 说着话,刚走进家门口,就听到家里手机铃声响起来了,那必然是唯一联系人茅文睿了…… 林笑林澄一回来,林家就热闹起来了。 第一个跑来的就是林晓琴。 第308节 她以前羡慕林文妮,看了电视节目后更加羡慕又不那么羡慕了,因为林文妮一边在城里玩得特别好,养父母对她特别特别好,一边又有好多补习班要上,她看了几期节目后对林文妮的“福气”有些心情复杂,不像她爸妈全都羡慕至极。 然后林笑也被接去城里了!听婆婆说,她们去了这里玩又去了那里玩,虽然婆婆说不清,但是!肯定像文妮一样去了很多好地方!就算没去,能去大城市,还能住睿睿哥以前说过的大房子!林晓琴整个人都酸了…… “笑笑!你太不够意思了,居然自己跑去睿睿哥家住了!” 林笑知道回来后必然有这样的场景,也不着急,解释说:“睿睿哥来的时候你也在啊,后来你又去外婆家了,我们走的时候我也没法告诉你呀。” 林晓琴每次放假都会去外婆家住一段时间,她外婆特别宠孩子,所以她也很爱去,就是路很远,有顺风车的时候她才能搭车一起过去。 暑假那次,林晓琴最终是选择了好不容易有车过去的外婆家,舍弃了回来山村的茅文睿。这也合理,这次回来的茅文睿身边有爸爸,穿着也比在村里时精致干净多了,一下子就有了距离感,刚来那几天,茅先勇又带着儿子见村干部啊、道谢啊……都没让茅文睿去玩。林晓琴觉得没意思就走了。 现在,林晓琴后悔得捶胸顿足。 林笑去房间拿了一个粉色小猫的玩偶出来,是她们看的动画片形象,递到林晓琴身前:“别伤心啦,我帮你带礼物了!睿睿哥买的。” 林晓琴“哇”地一声,一把抱住:“真的吗?送给我的?” 林笑点点头:“除了我和澄澄,只有你有哦。” 林晓琴一下子抛掉了失落,开心起来了:“哇,你们真好,算你们有良心,还记得我!” 小女孩不开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又满足起来。 林晓琴之后,又有很多人过来看稀奇,串门询问林笑在城里做了什么,看了什么,有什么新鲜事。 因为他们看过节目,尤其看过林文妮的城里生活,就忍不住打听是不是城里的生活都是这样? 林笑没有说太多,只说她们也去动物园玩了,也和茅文睿一起上补习班了,每天都是上午做作业下午去玩或者看电视。 她描述得干巴巴的,但又都是事实,问年纪更小的林澄,林澄也只说了这几件事,许多人听了一遍觉得也就这样,就转身走了。 等人群散了,婆婆进来帮她收拾行李,看着一件件新买的衣服咋舌:“这花了多少钱啊?我给你的钱,你是不是都花完了?” 林笑不好意思地笑:“嗯,花完了……不过这些都是睿睿哥给我们买的,您给我的钱……我一直没机会用,而且也不够,我就离开前给睿睿哥买了一个礼物,一下子花完了,嘿嘿。” 婆婆:“一个礼物就花完了?” 林笑嗯嗯点头:“还不够呢,我买不了大的,只买了最小的一个,睿睿哥喜欢这个手办。” 婆婆也不懂什么是手办,听说是茅文睿喜欢的,就觉得贵也正常,她上次听到说,茅文睿一个包几千,吓了她一大跳…… “是该这样做,咱没钱……也不能白吃白住……”婆婆点头,轻声念叨着,但看着这么多给姐弟俩的新东西,心里也没什么底气,说得越来越小声。 林笑便安慰她:“茅叔叔应该也很开心的,我去了以后,有努力带着睿睿哥一起学习,还陪他给叔叔过生日,听说睿睿哥以前都不爱上学补课,我们去了,他重新开始学画画了,也不打游戏了。” 婆婆欣慰地拍拍孙女的背:“对,就是要这样,小孩子在一起要学好。” 澄澄抱着自己的新书包迫不及待地给婆婆分享:“婆婆,我的新书包!还有我的新本子!都是我自己的!” 婆婆接过一看,也看不懂,只觉得这么小的小孩用这么好的书和本子多浪费,立刻说:“你还小,先给姐姐,你要写什么东西,让你姐给你本子。” 林澄惊呆,笑脸一下子卡在了脸上,眼睛马上就水汪汪了…… 林笑连忙说:“不用,婆婆,这些书都是给澄澄这个年纪看的,我会一本书一本书地陪他看,这些新本子也是澄澄收到的礼物,以后就让澄澄用这些新本子做作业,这些都是澄澄的礼物,当然都是澄澄的,我也有自己的礼物呢。” 林澄用力点头,立刻弯腰护住自己的书包,背对着婆婆不给她看了。 婆婆笑骂了一句,但也不坚持了,挥挥手让他们姐弟俩自己决定。 笑笑摸摸弟弟软软的头发,弯腰看着他红红的眼睛安慰:“婆婆不知道情况嘛,想让姐姐帮你珍惜书本,但是澄澄好乖好乖的,已经长大啦,不用姐姐帮忙了对不对?” 澄澄抽抽鼻子,用力点头。 “长大了不许哭鼻子哦,误会说开了就好了,不要对婆婆生气。” 澄澄半天闷声说:“我没有。” “乖~”笑笑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小孩别扭了一会儿,看到婆婆在收拾衣服又凑了过去,心里还有些担心,自己的新衣服会不会又被婆婆送给姐姐了,婆婆拿一件他就说一句:“这是姐姐的/这是我的。” 衣服本就有男女大小之分,婆婆怎么可能挪用,自然一件不差地各归各。澄澄不知道这些,只知道自己的东西没被拿走,见状,心里终于定了下来,相信姐姐说的话,婆婆只是偶尔误会一下。 不过婆婆把这些衣服大半收了起来:“新衣服留几件明年穿,笑笑上学第一天穿新衣服,以后先穿旧的,新旧交换着来,原来的衣服还很好,不能扔。” 林笑也不太希望太高调,穿得好只会格格不入,若是自家经济条件好所以穿得好,她自然不怕,但都是靠茅家送的,实在没必要招眼惹闲话。 不过:“澄澄长个子,衣服放一年可能就小了,婆婆你看一下,放不到明年穿的,就都让他穿了吧。” 其实林笑也长个,不过她自己的衣服自己心里有数,也会自己安排。 婆婆想想也是,又把衣服拿出来。 分开那么久,婆婆也有好消息告诉林笑。 村里的困难资助名单出来了,她们家在名单上,9月,茅家企业就会打款第一笔资金,到时候,就能领到资助金了。 “半年领一次,一次能领两千多,要是家里遇到大病、意外的,还能拿证明单独去申请……茅家真是心善,好人会有好报的。” 林笑给婆婆算账:“我们有特困户补贴,现在又有了这笔钱,我在学校吃饭不花钱,这学期要是考试继续前十,又能领一笔生活费,婆婆,我们家钱很多啦,你不要那么辛苦编竹子了,让自己轻松点,少接点单子。” 婆婆笑她:“这就觉得钱多了?去城里这么多天,有的人啊,白菜帮子都不爱吃了,你还说钱够多?够买几顿肉?”说着,看了一眼林澄。 林笑也看林澄:“挑食还浪费粮食的啊,饿他一天就知道白菜香了。” 林澄嘟嘴,自知理亏不说话,故意装作认真叠衣服的样子,翻着他的小t恤。 婆孙两个对视一眼,笑。 但这两笔钱若是都能拿到,真的太能缓解这个家庭的负担了,婆婆内心的的确确松了一口气,第一次在儿子儿媳去世后,没那么忧愁焦虑如何养大孙女孙子。 此时轻松不已的一家人并没有料到,人的厄运来的时候是一重接着一重,人的好运来了,也是一次紧接着一次,源源不断。 冬令营的节目越播越多,孩子们的交换生活越来越展露,孩子们的优点缺点也一一展现在大众面前。且不说其他几个孩子如何,单茅文睿这边,整个画风从叛逆少年拿斧头砍人的古惑仔风眨眼直转成了城里孩子和农村孩子的交流大会。 你给我们科普天上地下的广阔知识,我们带你上山下水,看尽农村风光体验风土民情。 茅文睿性格里可爱的一面渐渐展露,这孩子只要顺毛捋,什么都愿意干,偶尔嘴硬傲娇,但什么都写在脸上,情绪让人一眼看穿,好笑又有点可爱。 同样需要顺毛捋但比他乖千百倍的就是小黑娃林澄。真的太乖太乖了,小小的身影随时随地跟着姐姐,干活学习样样都很积极,虽然有点黑,单眼皮,不是传统的天使宝宝,但是就是特别可爱,越看越可爱。 人气最高的是林笑。 从河滩边,姐弟俩只有声音的对话,到后来和茅文睿做朋友后渐渐展露的性格,对她不断加深感情的,不只是茅文睿,还有无数看节目的观众。她求知,看到茅文睿,不像别人只对他这个城里人好奇,她关注的都是茅文睿身后未知的世界,好奇地问大城市是什么样?问航天故事、问蚂蚁搬家、问天文知识、问英语学习……她不但自己学,还带着弟弟和村里的朋友一起学。 她物质贫乏但热爱生活,红砖房子难有温馨之感,她却用仅有的资源将自己和弟弟的房间装扮得充满了生活的情趣和梦想的浪漫;她勤劳孝顺,十岁便会干活做饭,将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茅文睿这个娇惯的城里孩子都觉得满意;她成熟自律,不仅自己这样,还对弟弟言传身教,很多观众看了她和林澄的相处,甚至感慨自己还不如一个小孩会教孩子,更别说她后期逐渐影响茅文睿;她也坚强乐观,父母双亡却不因此自卑自抑,教导弟弟的话听得人敬佩又感动…… 贫瘠的山村,林文妮得到机会走出去,像一块海绵疯狂吸收着能吸收到的所有知识;林笑没有得到机会,但她依旧通过自己的努力,不断向上生长着。她们就像野外的小草,无论任何境遇,都在用自己的力量,用尽全力改变先天带来的弱势,昂扬向上。 节目的开始,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城里孩子身上,看着娇生惯养的他们进入偏僻山村,受到刺激,不堪忍受,由此爆发种种矛盾,对他们的行径大加批判……看着看着,却渐渐被这几个农村孩子吸引,尤其茅文睿这里截然不同的画风,他是唯一一个和当地孩子成了好朋友的。 网上有人出来说,不止节目里,茅文睿至今还和林笑姐弟密切联系,关系很好。 然后又有消息传出来,茅文睿的爸爸资助了林笑所在的村子和学校。 这个故事就更有可看性了,一对城里乡村的孩子,因为一个节目结缘,从此有了很多良性的发展后续,彼此还成了亲如兄妹的关系。 没过多久,林文妮认了义父母的事也传开了。 节目组见状,索性大力宣传,为自己这个节目增添了许多正能量。 如此一来,林笑和林文妮更火了,尤其是林笑姐弟,家中只有一个婆婆,全家收入来源微乎其微,但姐弟俩却可爱又懂事……村里源源不断地接到电话,都是来询问这两家的情况,表示自己可以献出一点绵薄之力。 还有直接寄东西过来的,林笑和林澄收到了很多课外书、辅导书、文具、书包、本子、冬衣……婆婆也收到了很多适合老年人吃的用的。 哪怕他们一家每个人有三双手三张嘴,都用不完这些东西。 婆婆特意给林笑省下的新衣服,此时在这些衣物上都显得不值一提了…… 一家人关起门商量了一下。 林笑请茅文睿做参谋,把书都分类了一下,重复的挑出来,用不上的挑出来,只留下自己和澄澄需要的;文具书包等物也是,挑出自己能用、未来足够用的收好,其他的放一边…… 整理的同时,她写了一封感谢信,让林澄也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句谢谢,姐弟俩一起签上名字,拍照给茅文睿。 茅文睿有社交账号,节目火了,他的口碑好了以后,他就有胆量实名上网了,账号里,前期都是吃喝玩乐,这段时间全是陪姐弟俩吃喝玩乐加学习。 发的时候不知道后面会火,林家姐弟没露面,但神通广大的网友还是听出了视频里的笑声,确定了网上的传言。这三个孩子,真的至今还在一块儿玩呢! 茅文睿帮林笑发了这封手写信。 林笑在信里很诚实地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包括暑假已经去大城市玩过见识过了,家里最近又有了新的补助,她还有信心拿奖学金,家里的情况已经不艰难了,感谢大家帮忙,但已经收到了很多物品,未来几年都不需要资助了。她也表示,这次收到的一家人用不了这么多,会代替各位好心人捐给村里或者学校。若是有人还想要捐助,可以直接捐给村里或者周围村庄的贫困人家。 看了茅文睿暑假视频,觉得林笑已经飞黄腾达被茅家资助照顾的网友看完信,质疑便消散了,若是林家真的贪得无厌,没必要站出来交代自家每一笔收入和经历,证明自己过得很好。 林文妮的家庭条件比林笑家更好,但他们家至今没有表示。 一个村子两户人家,难免让人比较,但是林文妮家的确没法和林笑家比,他们家大、人口多,收到资助全家各房一分,剩下就不多,那么多人,众口难调,谁愿意放弃好处从此表示不收了?也只有文妮的亲爸妈会觉得自己女儿被全家吸血了。 为此,林笑家和林文妮家也有了隔阂,一个是茅家亲近了林笑反而对寄住父母家不亲近,一个则是这次谢绝捐款还要捐出到手物品的行为,这让文妮家被对比着很难做。 林笑做的时候自然知道会有这个副作用,但是相比让文妮家尴尬,继续收捐款捐赠更不好。 而且,做了这件事后,除了文妮那些亲戚,无论村里还是学校,对他们家、对林笑都变得很友善。 这个小县城下面的小山村,因为一个寒假一个暑假,发生了一些彻底的改变,纷纷扰扰,平静难留。 林笑和婆婆聊过,和茅文睿也说过:“现在只是因为节目播出大家认识我们了,等到节目播完了,自然就没什么人再来了,谁还能五年、十年地一直给我白送钱啊物啊,我们过自己的生活,别理就行了。” 是啊,他们的人生最长的也不过十几年,还有很长很长一段路要走,这些人不过是短暂的过客而已,感谢他们,但也不能依赖他们,把人生、生活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茅文睿听完,又见她回回都那么淡定,这些天在网上被追捧的愉悦感突然就急速下降,几乎没了,可以说是被扫了兴,也可以说,是清醒了。 仔细想想,是挺没意思,评论虽然多,但其实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话,彩虹屁的确吹得好,但有时候其实根本没吹到点上,还没林澄会拍马屁呢,哼。 就是粉丝越来越多挺爽的。 “小心你以后一个不好被他们看到了,全网骂你,就像节目前几期那样。”林笑半玩笑警告他。 别以后了,茅文睿已经尝过转发评论了某个手办圈的动态,就被网友酸有钱骂败家了,还找出他节目前期的丑图黑他。这也就算了,有天他还看到一个喜欢林笑的粉丝跑来骂他,说他对林笑不好…… 第285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27 茅文睿有不少小毛病,但也有很多可爱的地方,两个人相处,不同的性格就会有不同的摩擦和磨合,但一对关系好的朋友,必然是彼此更看重对方的优点,而不在乎或者包容对方的缺点。 但网友不是呀,他们不是茅文睿和林笑,他们以自我的角度出发,千万人中,至少有几万人受不了其中一人或者两人的性格。 于是,茅文睿就收到了很多指责他的言论,说他懒、说他娇气、说他欺负笑笑、说他对笑笑不好……这个负面的言论数量,对于茅文睿来说,已经多到超过了他的承受上限。 愉快的暑假和上涨的人气让这个学期开学很愉快,但随之而来的争议让他的心情急速下降。 心情受到影响的直接映照便是他又无心学习,而越发沉浸网络。 第309节 林笑和他视频的频率并不是特别高,以前大多时候也是茅文睿发过来,所以起初她并没有过于关注到这一点,有时候茅文睿问:“我脾气很坏吗?我对你们不好吗?” 她和澄澄就立刻否认,并且送上一堆彩虹屁,那句“睿睿哥最好了”更是说得无比真诚发自内心。 每当这时,茅文睿就会恢复心情,变得再次快乐,林笑便也以为没事了。 但是一个多月后,眼看着期中考试临近,林笑发现茅文睿越来越不开心,不仅找她聊天的次数越来越少,她询问他期中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他也表现得不怎么上心,不像以前会支支吾吾极力掩盖自己弱于她的事实,会满怀动力表示我肯定考得很好。 所谓知耻而后勇,没有羞耻心的话,就没有上进心了,这比成绩差更严重。 林笑找了个周末的下午,单独坐在后院的田边,捧着手机找茅文睿聊天。 “你在干嘛呢,今天有补习班吗?” 茅文睿声音懒懒的:“懒得去,在家玩手机。” 林笑嘟起嘴:“你已经一周没找我玩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忘记我这个朋友啦。” 茅文睿心虚:“哪有!” 林笑:“有!” 茅文睿:“没有!” “有!” “没有!” 两人幼稚地顶了半天,噗嗤笑了出来。 林笑:“终于笑了,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是因为这个不理我们了吗?” 茅文睿安静了一下,再次强调:“没有不理你们啊……” 林笑:“那为什么?” 茅文睿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心理作用,看到林笑就想起网上那些话,他自己就很委屈,心里很别扭,网上说林笑什么都好,说他就是这里不好那里不好,还要说他对林笑不好。他明明对他们那么好!从来没这么对待过第三个人! 被人冤枉、曲解的滋味太难受了! 然后他忍不住就打字回怼了,结果怼完,人家更激动了,全都涌上来骂他,说他高高在上看不起林笑,是施舍林笑,给了一点小恩小惠就出来给自己贴金…… 那些话把他气疯了。 他爸知道后,让他不要再和网友争论,让他沉默下来,不用再解释:“越描越黑,保持沉默这事情就过去了。” 凭什么啊! 茅文睿整个人都要炸裂。 因为这个,他看到林笑心里也就别扭了,于是联系慢慢减少下来,这学期上课他都没什么心情。 林笑引导了好几回,终于从他口中知道了怎么回事,听完立刻生气:“这些人怎么回事!根本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怎么能胡乱说话呢!还跑来指责你,太过分了!” 茅文睿心里一下子通顺了许多,跟着气:“就是!气死我了!我说什么话都不信,一直骂我!”说着,委屈得眼睛都红了。 林笑赶紧说:“我们别理他们啦,这些人就跟我们村里的那些大妈大爷们一样,吃完饭就在溪边村口聊天说长短,以前我爸妈出事的时候,他们还当着我的面和我说‘你爸妈没了,以后你可怎么办哦’。” 茅文睿惊呆:“当面说?这人会不会说话啊?” 林笑气道:“不止呢,他们还逗澄澄,问他‘你记得你爸妈长什么样吗?’‘你爸妈叫什么名字知道吗?’还和我说‘婆婆是不是对弟弟好啊?’” 茅文睿无语极了:“我x,这什么人啊!” 林笑眨眨眼:“睿睿哥,你在……骂脏话吗?” 茅文睿一下子吞了声,他上网多了,吵架多了,学会了不少口头禅――骂人的。一不小心,就现实里也带了出来。以前他被他爸管得严,都不说这种话的。 林笑:“这也是学网上的人说的吗?” 茅文睿学着她眨眼,没说话。 林笑说:“这些人是不是都很差劲啊,书上不是说吗,网络的另一边,你都不知道是不是一只狗,睿睿哥,你别和他们玩了,说不定,对面都是我们村这样的大妈大爷呢,你来我们村,会和他们玩吗?” 茅文睿想象了一下,身子一抖:“当然不会了!谁和他们玩啊!”他想通了一会儿,还是意难平,“但是我一上网就看到他们@我骂我,真是凭什么啊!” 说着,气得使劲锤沙发,踢垫子。 林笑想了想,便说:“在哪里看啊,我也去看看,我帮你澄清啊。” 茅文睿眼睛一亮,单纯地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立刻教她怎么注册账号怎么使用。 结果,林笑才注册完进去玩了一会儿,她就告诉他:“睿睿哥,好多人也在骂我啊。他们说我有心机,故意讨好你,做的一切就是看中你和你家的钱,说我知道你有钱所以故意接近你,明明文妮家是你的交换家庭,结果好处都被我占了。” 茅文睿瞪眼:“什么?!哪个瞎了眼的!” 林笑闷闷地说:“好多啊,我读给你听啊……”然后一条一条地读那些黑帖,这都是搜索名字搜出来的,有很多夸的,也有一小部分对她阴谋论的,还有一些显然喜欢文妮因而不喜欢她的。最奇葩的是,还有一个群体是喜欢茅文睿而不喜欢她的…… 她也搜了茅文睿的名字,其实情况差不多,黑子的群体结构也相似。 他们两个明明加在一起都不到30岁,但已经被网上这些人阴谋论到仿佛天赋异禀,天生就是野心家,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勾心斗角、指桑骂槐、溜须拍马、见风使舵、冠冕堂皇…… 光林笑身世被发现这一段,就有台本论、林笑设计论多个版本。 她读了十来条,茅文睿先受不了了:“这些阴暗的人,心里都是屎看到的也是屎!” 林笑低低地说:“我不想看了,该怎么帮你写啊,写完我就不上网了。” 茅文睿一下子担心了:“你别难过啊,他们就是这样的,我也被骂了快两个月了,夸你的人还是很多的!” 林笑说:“我没有很难过,我看到那些夸我的人了,我也看到那些骂你和夸你的了,我就是才发现,原来被人冤枉的滋味这么难受,终于明白你这些日子为什么不开心了。睿睿哥,你真不容易。” 茅文睿被她说得差点眼泪掉出来,他爸只会劝他,都不理解他的感受,太委屈了。 不过很快,林笑又微笑起来:“我也去搜索你的名字了,其实夸你的人也有好多啊,我至少看了十条才发现一条骂你的。” 茅文睿点点头,依旧不忘安慰:“那倒是,你也是这样的。” 林笑就说:“我们不要去看这些骂人的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刺激我们,不希望我们过得太开心。” 茅文睿无语:“哪会有这么无聊的人啊!” 林笑:“当然有啊,你知道村东头的阿秀婆吗,就是我们上山要经过的那排房子,第一户人家。” 茅文睿听到八卦打起精神:“知道啊。” 林笑:“他家那个阿秀婆就是这样,特别喜欢挑拨,喜欢看人家家里打架。婆婆说,我爸妈刚结婚那时候,阿秀婆就和我婆婆说,说一早看见我妈带了好大一包东西回娘家,平时在家都舍不得给我爸吃好的,回娘家带了好多东西。然后隔了几天,又和我妈说,说你婆婆知道回娘家那事了,有什么好东西也给婆家分一点,不然当婆婆的不高兴。” 茅文睿惊呆了,一个村子的还能这么造谣? 林笑:“我妈那次就信了,和婆婆闹了不愉快,过了好久,阿秀婆又在碎嘴别人家,被人当面骂了,婆婆和我妈说起这事,我妈才知道原来都是阿秀婆搞的鬼。阿秀婆也喜欢对我说‘你婆婆疼弟弟,女孩子到底是要出门子的’,对澄澄说‘你的衣服都是你姐姐穿剩下的,男孩子么也该穿点男孩子的衣服’。” 茅文睿听得叹为观止:“这人也太阴险了。” 林笑赞同点头:“现实里就是有很多这样的人,他看我们过得好关系好,就想要搬弄是非,这种人到了网上就是骂我们的人了吧。” 茅文睿:“绝对是!我们明明是好朋友,一会儿对我说你和澄澄不好,一会儿又说我对你们不好。” 林笑:“就是,你是世界上除了婆婆和爸爸妈妈,对我们最好最好的人了,谁都比不上你!” 茅文睿一听,立刻笑开了,从头暖到脚:“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没有看不起你。” 林笑扬起下巴:“为什么看不起我,我也很厉害的!不仅是我,澄澄也会超厉害。” 茅文睿用力点头,哈哈笑起来:“就是!你们都是xx山的大人才!” 说完,两人哈哈笑起来,被网上骂的阴影消散不见。 说开了,心情就恢复了,两人又商量,林笑还要不要发澄清的公告呢。 最后是茅文睿说:“不要发了。我已经想通了,不生气了,随便他们去吧,我卸载不玩了。” 他怕林笑发了以后,像他当时一样,反而招惹更多人去评论、私信骂她,他又不在身边,万一笑笑被刺激了,就不好了。 林笑便听他的,不发也不玩了。 “那睿睿哥,你最近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好,都没复习期中考试啊?” 茅文睿一下子垮了脸。 “没事没事,还有一周……额,也是能加把劲努力一下的。” 茅文睿心想,岂止是复习啊,这段时间上课都不知道在干嘛了,净想着和网友干架了,本来答应他爸这次再进步三个名次……不倒退都是菩萨保佑。 林笑一看,没安慰到,口风又松了松:“不复习也没事,平时学过肯定有印象,说不定超常发挥呢。” 茅文睿依旧没有被安慰到,都没学,怎么超常发挥? 林笑迟疑了:“睿睿哥,你……不会……又没听课吧?” 茅文睿被戳中红心,底气不足地强辩:“怎么就是‘又’了?” 林笑也不和他争:“如果是我没听课那就惨了,但是你还是有补救的机会,你让茅叔叔给你找个补习老师呗,半个学期的课很快就能补回去了,不过不能拖啦,必须立刻开始学习了,不然明日复明日,期末考试你就会被我远远甩下~” 说到这,就有了点小得意。 茅文睿一下子很不服气地挑高了眉毛:“想多了你!” 林笑:“那我们比一比啊。” 茅文睿:“怎么比?比名次可不行,你们学校就那么几个人,考试又简单,我们人很多,初中考试很难的,知道吗。” 林笑:“那就比进步的名次嘛。看全班进步的名次谁更多,输的人要满足赢的人一个愿望。” 茅文睿心中一算,林笑上次第五名,这次考试肯定会进步,那等到期末考还能有什么进步空间?最多也就五个名次,他不一样啊,他的进步空间很大的,这个打赌划算,稳赢。 “比!” 林笑对待一切的态度都这么从容乐观,茅文睿不管遇到什么,和她聊完都会觉得这些都不是什么事,低落的心情在挂掉电话后已经恢复如初。 这次也一样,他挂了电话就发现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特别灿烂,重新抓起手机想给他爸打个电话,看到那些app,咬咬牙,通通卸载删除。 再也不看了,没意思。 删完,联系了他爸:“给我各科都找个补习老师,我要补课。” 茅先勇惊讶:“各科都要?” “要,我一天一门课,放学就去上,但是等我补上课程了就不去了。” 茅先勇问了一句:“今天和笑笑视频了吗?” 茅文睿:“嗯啊,干嘛,你要带什么话吗?” 茅先勇:“没有,只是看你好久没提起笑笑了,以为你们关系淡了。” 茅文睿心里愧疚感丛生,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真的忽略迁怒笑笑了,居然连他爸都发现了,但是嘴上还是不承认:“胡说,我们关系好着呢,你别瞎操心。” 第310节 茅先勇笑:“那就好,好朋友闹了别扭要赶紧说开,很多都是误会。” 茅文睿:“哪有闹别扭,没有好吧,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做作业去了。” 茅先勇笑得更高兴了:“好好好,爸爸这就给你找老师,不打扰你学习。” 期中考试很快来临,茅文睿临时抱佛脚自然不会有太好的成绩,林笑则是发挥稳定,不仅班级名次有进步,年段名次也稳在了前十。 下半学期,受到刺激的茅文睿就专心学习,闲余时继续学习画画,偶尔和朋友出门玩一玩,或者去亲妈家里住几天,日子过得倒是真的充实起来。 茅先勇渐渐心中安定。他们这样的人家,倒不是真的要儿子成绩多么名列前茅,但是孩子应该有足够的自律和能力,不能还没长大,就沉浸在网络和游戏中,把人彻底玩废了。 如今这样便很好。 人么,一旦有了自律,有了充实的生活,自然是不断往上走的,茅文睿到了期末,便一改期中考试的颓靡,成绩再次有了显著的进步,期中考试再次退步到下游,这次期末考试不仅追了回来,还比上学期进步了五个名次,也就是考了全班第十。 他所在班级不是年段中特别优秀的班级,但是全班第十,让父母真是喜出望外。 拿到成绩单那天,茅文睿是举着试卷昂首挺胸进门的,第一时间通知林笑:“我考了第十!你考了多少?” 林笑含蓄地笑,轻描淡写地说:“我考了第七名,年段的。” 茅文睿“哇塞――”一声,“有奖金了!” 林笑开心地点头:“你帮我谢谢茅叔叔呀!” 茅文睿随意地挥挥手:“行行。放寒假了,你来我家玩啊!” 林笑:“要过年呢,我们要陪婆婆过年。” 这倒也是,过年再让婆婆一个人就不太好了,茅文睿肩膀一耷拉:“好吧,那明年暑假吧,你再来我家住两个月,我跟你说,我现在画画更厉害了,你再不来,要跟不上了。” 林笑拿出林澄的画给他看:“我们也在练习的,这是澄澄画的,好不好看?” 茅文睿看了几眼,找林澄:“他人呢?” “我拿了三好学生的奖状,他趴在那看呢,还在比较和我之前积极分子的奖状有什么不同。” 茅文睿噗嗤笑了,笑完挠头,他都好几年没看过奖状长什么样了。 林笑又说:“睿睿哥,我学了几个新的竹编方法,你喜欢相框这样的画呢还是装饰品,过年前,我做好寄给你呀。” 茅文睿挤眉弄眼:“新年礼物?” 林笑只笑:“你先说喜欢哪个。” “我都喜欢,你都做吗?” 林笑:“你想得美!” 茅文睿翻个白眼:“小气鬼。” 年轮一圈圈增长,小孩一天天长大,转眼,林澄在望穿秋水中,终于可以上小学了。 六年级的林笑牵着弟弟的手送他进了一年级的教室。 在姐姐的教导下,一年级的林澄显露出了超越同龄孩子的特质,他会写很多字,会做很多数学题,上课注意力集中,老师一教就会,特别有规则意识,全然不见刚入学小孩的散漫难控。 没过多久,小林澄就成了他们班的班长。 林笑说:“当班长就要有更多的责任心和担当啦。不仅要做成绩第一的学生,还要主动帮助老师和同学,别的同学遇到困难可以退缩,班长不可以哦。” 林澄特别有荣誉感地点头。 嗯,我是班长,不一样啦! 优秀又热情的林澄人缘变得特别好,林笑每次去接他放学,就会听到班里同学和他告别:“班长再见!”“班长我先走啦!” 有一次澄澄生病,班里好几个同学帮他记笔记;她这个姐姐都沾了光,走在路上就被认出来:“是班长姐姐!”“班长姐姐!” 两个孩子都上了学,婆婆却更加轻松了,因为孩子成绩都很优秀,所有的生活费都可以通过奖学金解决,婆婆只需要为他们攒下未来读中学、大学的钱就好了。 茅文睿的中考结束了,没有花费家里的钱,自己考进了预想的高中,虽然分数没那么高,但确确实实是靠自己考进去的。他爸妈开心坏了,原本打算帮他买分的钱,一激动,直接给了他。 当时笑笑和澄澄又去了他家,茅文睿挥着银行卡对笑笑炫耀:“这个暑假,咱们的旅游,我全包了!” 茅先勇说,那倒不用。他直接给三个孩子报了一个旅游团,送他们去海边度假了。 怎么说呢,玩游戏很快乐,逃课上网很快乐,但是,考出了好成绩,奉旨去玩,那才是最极致的快乐。 茅文睿摊在沙滩上喝着椰汁吹着海风,深深感叹,林笑是个聪明人啊。 林笑六年级,马上要初中了,茅文睿呢,又开始替她忧愁上了,找他爸:“笑笑初中就没奖学金了。” 茅先勇好笑,他倒是不在意这点钱,公司每年捐助慈善机构的钱是给这个小村镇的几百几千倍,看他儿子这么着急,故意逗弄他,好几次都没松口答应,直到快把人惹急了,这才说:“我让人联系那边教育局,设立一个从小学到大学的助学金,只要达到要求的学生,就能申请。” 这一次,茅文睿都没问要求是什么,直接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相信林笑姐弟是可以做到的! 林笑上了初中才知道,一年前,茅氏企业设立了初高中的助学金,而原本没期望再有奖学金的她,又有了奖学金可以竞争。 林笑此时没有能力做任何事,只是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了婆婆和澄澄,尤其告诉澄澄,长大后,一定要好好向茅家报恩。 婆婆对两个孩子说:“以后,要把睿睿爸当亲爸爸孝顺。” 茅先勇的奖学金不只帮助了林笑一人,这个山村里有很多林笑这样的孩子,他们本没有任何谋生的能力,但有了这个助学基金后,他们只要认真读书就能有收入,不仅缓解了家庭的困难,还让他们不断向上走,人生越来越有希望。 以前,成绩优秀的孩子也会辍学,因为读书没钱,出去打工甚至嫁人家里就能有入账,但现在,这笔奖学金在未来的十几年里让好几个孩子都逃离了辍学的命运,一步一步走出了大山。 茅文睿原本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帮助笑笑姐弟,但后来他看到了好几封寄给爸爸的感谢信,渐渐明白了这件事的意义。 青春期的孩子开始进入少年萌动期,茅文睿初中三年这方面没开窍,到了高中,看到小情侣一对对操场压跑道,他就恍然大悟了。但是他来不及找寻自己的心动女生,第一反应是老父亲心态,急急忙忙回家,和林笑发视频,旁敲侧击,拐弯抹角打听。 “你们初中新同学怎么样啊?” 林笑:“很好啊。” 很好? 茅文睿仔仔细细观察屏幕对面的林笑,这几年,林笑长开了不少,穿着打扮越来越不土气了,毕竟是见识过外面世面的人,不再是当年刚见面那个小土妞了,绑着清爽的马尾,头上的发夹是暑假来城里自己花钱买的,他班里的女同学也有,反正很时尚,很好看。 这模样,在那大山里,就是一朵花啊! “你要有防人之心知道吗?有的人啊,自己不学习,还想把人拉下水,学习最重要知道吗?别被一些花里胡哨的人诱惑,那都不是好人!” 林笑一头雾水,眨眨眼:“睿睿哥你在说谁啊?我同学人都挺好的呀。” 茅文睿:“谁?谁挺好的?男的女的?” 林笑一呆,想了一会儿,忍笑:“你的意思是――” 茅文睿觉得自己就不适合拐弯抹角,脾气一急,直接说:“别早恋知道吧!你看我,高中了都不谈恋爱,你们小初中生,都要好好学习知道吧!” 林笑噗哈哈哈大笑起来。 茅文睿脸微热,他这样找妹妹去说别谈恋爱也是很尴尬的,被她一笑,就更尴尬了,只能学着老教师的模样,板着脸挽尊:“笑什么呢,笑什么笑!严肃话题!” 林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怎么可能谈恋爱嘛,他们都还没你长得好看,而且我要好好读书赚奖学金,以后来b市上大学呢!” 澄澄做好了作业跑出来,正好听到尾声:“什么谈恋爱?” 林笑忍着笑说:“睿睿哥说,不许早恋,早恋的都是坏孩子。澄澄你有没有喜欢的小女生呀?” 澄澄脸一红。 茅文睿和林笑一下子瞪大了眼,提高了声音:“真的有啊?” 澄澄被两人吓得后退一步,手指在胸前抠啊抠:“我……我喜欢我同桌啊……不可以吗?” 茅文睿追问:“你同桌谁啊?长得很好看?你喜欢她什么?你一个小屁孩一年级竟然想早恋!” 林笑想了想,知道了是谁,循循善诱:“澄澄是哪一种喜欢啊?想和她一起写作业,还是一起吃饭,一起玩?” 澄澄声音超级小,仿佛无意中干了一件坏事如今被抓包了,不想说,但又特别怕这是一件大事,不敢不交代:“我喜欢和她一起写作业,我教她算数,她还给我糖吃。” 茅文睿高声,恨铁不成钢:“林澄,一颗糖就把你收买了啊!” 澄澄嘟嘴委屈:“那你让姐姐每天给我吃糖嘛,给我吃糖我就不找她玩了。” 林笑哈哈大笑:“那不行,人家同桌是感谢你才给你吃糖的,你怎么能为了一颗糖就不和人家做朋友了?但是!吃糖多了要烂牙齿,你偷偷吃糖还是不对哦~” 林澄突然发现,自己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事都没有,就是自己赚糖的来源被曝光在他姐眼皮底下了。 万幸的是,他姐并没有他担忧的那么严格,没要求他上交所有的糖,也没有训他,只是说:“不许过量吃糖,你自己要有自制力,不然牙齿烂了,我们家没钱让你看牙医哦,到时候,你想吃任何东西,都像婆婆那样,没牙齿吃了。” 林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成功被吓到了。 只要他爱吃的东西,婆婆都说没牙齿吃不了,那他要是没了牙齿,岂不是只能吃面糊糊了?! 茅文睿被姐弟俩笑死,茅先勇回家的时候他还特意分享了这段趣事。 结果茅先勇问:“那你呢,睿睿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女生?” 茅文睿卡住,明明没有早恋却莫名被问得脸红了:“怎么可能,我对她们没兴趣。” 茅先勇又问:“那睿睿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爸爸很开明的,不鼓励早恋但是也不会反对,如果你真的喜欢谁的话,爸爸支持你的青春――只要不耽误学习。” 茅文睿对他最后一句话直接翻了一个白眼:“没喜欢过,不知道,这些女的这么麻烦,还没笑笑好玩呢。” 茅先勇看看儿子,突然放心,这孩子,完全是没开窍,满脑子都是有趣好玩,谁谈恋爱是为了好玩? 冬令营的节目每一年都在做新的题材,一季又一季,冒出了各种各样的孩子,各种各样或搞笑或感人的事情。人们的目光总会投给当年的几个孩子,前几季的人,也不过是节目播出时,个别老观众回忆往年偶尔提起一嘴的回忆。 只有主人公依旧在自己的世界真实努力地成长着,以及带动着她们身边的人,发生着或大或小的变化。 高中的时候,一直和林笑一起上学一起玩的林晓琴和她分开了。林笑考上了最好的高中,林晓琴则普通一点。林晓琴原本是直接上职高的,但因为林家姐弟太用功,她被带动了不少积极性,这一次,她考上了一所普高,三年后继续考大学。 林笑则和林文妮进了一所高中,但不同班。 她们两个不知何时起,就成了村里人必须放在一起比较的对象,不只村里,还有学校。只要说起林笑,必然提到林文妮;而说起林文妮,又必然提到林笑。 她们都被认为是难得的幸运儿,也都被认为和真正的山里孩子早已不一样了。两人的处境其实很相似,但是林笑也记不清哪一年开始,她和林文妮再也没说过话。 林笑的家庭比较简单,之所以如此,是当年那些厄运发生时,太多人情冷暖,婆婆自此直接断了关系,如同壁虎断尾,看似自由,却也经历过很大的痛楚;林文妮的家庭则很复杂,同样获得城里人的青睐,林文妮的一路前行,都背负着整个家族,走得很是辛苦。她唯一庆幸的是,义父母很通情达理,从不因为她的家庭而对她产生不好的观感,但她和义兄的感情,没有林笑和茅文睿那般好。 她们相同的一点是,全都拼命地向上走,心无旁骛,一往无前。 林笑中考那年,也是茅文睿上大学的一年,茅文睿出国留学了。 很多相似家庭的孩子高中就出国了,但是茅先勇不放心,他觉得儿子性子还没完全定,留在国内读高中,和林笑再相处几年,更有好处。果不其然,高中三年,茅文睿性格越来越稳定,渐渐有了自己的思想和主见,不再像初中那样,满脑子只有玩和钱,从不思考未来。 高中三年后,茅文睿凭借自己的成绩申请到了国外的大学,去吃洋面包了。 一个进入高中,一个跨时区上大学,两人的联系彻底弱了,唯有茅文睿暑假放假的时候,才会联系几回。 林笑对此看得很开,顺其自然,不管未来关系如何,茅家人都是她心中的亲人。茅文睿不在的日子,她专注于自己的生活,孝顺婆婆,教育弟弟,努力学习。 第311节 林澄被她教导得特别好。十岁的男孩子,大多又野又顽皮,上山下河,撒欢跑出去了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林澄和这些孩子完全不一样。 他的生活被他安排得特别有规律,每天几点做什么都是固定的,学习时间固定、帮婆婆干活固定、玩也是固定的。 不知道是他启蒙早还是穷人孩子早当家,村里人每次看到林澄,都觉得这孩子懂事得像个小大人,甚至老成得像个小老头。 林笑也是在这一年,放手了林澄的所有事情,对他说:“以后你的生活全都自己安排啦,姐姐再也不会插手干涉你了。” 就好像八岁那年,她帮他布置了专属于自己的小房间,让他一个人睡,说:“以后这个房间就是你的了,所有布置和卫生都由你自己决定哦。” 林澄除了头几个月,后来把自己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的。 长大后的林澄回想童年,总觉得是姐姐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塑造了他的自律和生活习惯,而每当她说要放手的时候,都是对他有一定自信的。 但年幼的他不知道,只知道姐姐的语气充满了委托大任的信任感,而他,必须要做得特别棒,才不辜负这份信任和委托。 小孩子嘛,就喜欢这种被信任,被委以重任的感觉。 林澄十岁以后,就的确是这个家的小大人了,婆婆年纪渐大,姐姐寄宿学校,他便承担了家里许多体力活,会独立做饭洗衣、劈柴种地,会收拾房间甚至缝补衣裳,还会用家里的手机,定期给茅叔叔发去问好的信息。 茅先勇就觉得啊,儿子出国去了,家里却仿佛还有两个孩子,嘘寒问暖的,十分贴心。 有一次他就对儿子说:“你还不如笑笑澄澄呢,去了国外撒欢就忘记你的老父亲。” 茅文睿反应过来,哦,原来我也是要常常给老头打电话问安的啊,又想起他妈,突然被点化了,此后隔三差五就给他们发发信息,问个好,说自己过得好,偶尔矫情的时候,就说自己想家了。 第一次说想家,他爸过了几天就“出差”过去看他了,茅文睿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每想起这件事就心里发烫,下定决心再也不气老爸了。 当然了,他下过很多决心,但也不是每次都能做到的…… 林笑高考那年,茅文睿大四,两人都是最忙的时候,而且比小时候生疏了不少。林笑最后一次回家,茅文睿卡着时间发来了信息,对她喊加油。 “我毕业就回来了,在b市等你啊,带你们玩遍b市。” 林笑调侃他:“谁带谁不一定呢,国外呆久了,祖国日新月异的,你还认路吗?” 茅文睿嘿了一声:“生我养我的故乡,我会不认路?闭着眼我都知道哪是哪!” 两人开了几句玩笑,林笑知道他那边是深夜,催着他睡觉去了。 林笑的高考十分平稳,她的成绩在当地是很优秀的,但全省内还不到名列前茅的程度,但是她的目标也并不高,一直都是b市大学,没想着去其他地区或者去更厉害的重点大学。 稳定的发挥、明确的目标,考试完她便心中有数。 但是大家却很是小心翼翼,全然不提考好考差的事。 高考结束,茅先勇给她打电话,只字不提能不能考上,只说:“澄澄中学几号放假?叔叔先去参加你睿睿哥的毕业典礼,回来应该国内都放假了吧,你们来b市聚聚,顺便为你和睿睿庆祝毕业。” 林笑答应了,但她这回没打算一直住在b市,她现在成年了,打算暑期打工挣钱去。 第286章 被命运选择的孩子28 多年来往返山村和b市,如今的林笑和林澄,早已能独立坐飞机并且准确找到茅家别墅的大门。 飞机时间提前一周确定,林笑和林澄一再强调自己会坐地铁去别墅,但推着行李刚走出出口,就听到了有人喊他们。 “林笑!林澄!” 姐弟俩四处张望,看到了在接机人群里,冲着他们挥手的高大男人。 茅文睿从小就个子高,高中还在长,每回站在人群里,一扭头就能看到他,三人出去玩,从不怕找不着他。 今天这么一回头,看到冲着他们招手的人,四年前的记忆就穿越四年的时光转瞬回来了。 茅文睿穿着黑色短袖牛仔裤,鸭舌帽压得微低,要不是林笑个子矮,还不能看见他大半张脸,继而认出这是谁。 男孩子总是更亲密活泼些,林澄大喊了一声“睿睿哥!”,直接拖着箱子跑了过去。 茅文睿哈哈一笑,伸手一把揽住林澄的肩膀,和他拥抱了一下,兄弟似的拍打几下:“好久不见啊澄澄。” “睿睿哥!”澄澄亲昵地又喊了一声,问他,“这回回国就不走了吧?” 茅文睿:“不走了,老头子本来还想让我读个研,可算了吧,就一个名头而已,我又用不上。” 澄澄笑着调侃:“也是,睿睿哥可以回来继承家业。” 茅文睿笑,看向笑着走过来的林笑,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揉了一下:“长大了啊,淑女得快要认不出来了。” 林笑瞟了一眼他的手,倒也没打掉,顶嘴:“去年暑假才见过,我有长那么快吗?” 茅文睿嘿嘿笑,对林澄说:“你姐这牙尖嘴利的功夫,练到王者了吧。” 林澄从不说自己姐姐的不好,听了也只抿嘴笑,半点不掺和。 茅文睿一看,得了,和林澄吐槽林笑,这不是自讨没趣?他伸手接过林笑手里的行李箱,带路往车库走。 三人见面其实早没有儿时那样亲密熟稔,说话玩笑中带着彼此都心知的一丝陌生感,唯有这个接过行李箱的动作,茅文睿接得非常顺手,林笑松手非常自然,没有半点滞涩。 三人上了车,林澄看了一圈:“叔叔又送你新车啦?” 茅文睿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说:“我妈送的,毕业礼物,怎么样,我自己去挑的,不错吧。” 林澄系好安全带,看着车内装饰:“很好啊,我去年看杂志,记得说他们家在研究新款,有很多新性能,是这个车吗?” 茅文睿:“是也不是,去年说的应该是上一款吧,去年年末就出了,这是上个月刚出的。” 林澄眼睛都亮了,身子前倾,开始问更多的问题,什么发动机啊,面板啊…… 两个男生聊名车,说话也没什么关键词,跟打哑谜似的,林笑插不进嘴,索性侧头看着窗外的景色。 茅文睿聊了一会儿,侧头见了,和她说话:“有把握来b大吗?b大上不了的话,b市理工大学、科技大学、师范大学这几个学校也都行,这些学校在大学城,一起的,交通很方便,我在那边买了房。” 林笑奇怪:“还在等录取结果,你不是高中就准备出国了,怎么去大学城买房子。” 茅文睿目视前方,随口说:“我妈送的成人礼,市区郊区我们家不缺房子,想着你不是要来上大学?就让她买那边了。” 林笑微微出乎意料地“啊”了一声,说:“我来上大学,也有地方住呀……”又怕自己自作多情,后面的话没说下去。 茅文睿侧头看她一眼,从小一起长大的,哪里不知道她的性格,什么也没说,应和着:“知道,那不是别的地方也没什么好的,买在大学城感受一下学术氛围也不错啊。” 林笑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 车子很快到了茅家,林澄和茅文睿下车拿行李,林笑帮忙提了一个包,三人说笑着进屋。茅先勇上班不在家,这别墅早已有了姐弟俩固定的客房,进了屋就仿佛回家一样自在。 林笑单独在房间里将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挂好,离开的茅文睿拿着两个冰淇淋进来:“先吃个冰淇淋,晚点再收拾。” 林笑“哦”了一声,接过冰淇淋――是自己从小爱吃的口味,笑着说了一声:“谢谢。” “客气。” 茅文睿说完这两个字就想要咬掉舌头了,因为这个对话产生后,他们两人就陷入了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关系里,气氛尴尬,再无话题。 林笑想要缓解气氛,但奇怪的是,她竟然也找不到新的话题开启,脑中空空荡荡的。从前的茅文睿是个少年,她很轻易就能看穿他的想法、他的情绪,现在站在身前的人却是个高大的成年人了,国外的四年,他越发沉稳,情绪不再透明外露,行事也成熟有主见了。 尤其他不说话的时候,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林笑以前喊着“睿睿哥”却把他当朋友甚至弟弟相处,现在喊着“睿睿哥”,却是真的仿佛面对一个哥哥,再也无法有看弟弟的感觉了。 这种转变,让她一时之间找不回幼年的相处模式。 茅文睿原本是想要和林笑聚一聚聊聊天,但是一句“谢谢”一句“客气”,这天是彻底聊不下去了,林笑脑子空白不知道怎么开头破局,茅文睿也突然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叙旧,过了好一会儿,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你忙着,我在楼下,有事叫我。” 林笑送他出去,嘴里应着:“好的――” 茅文睿猛地回头:“不许说谢谢!” 林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瞪圆眼睛,好一会儿反应过来,由心笑了出来,笑意直达眼底:“不说谢谢,睿睿哥最好啦!” 听到熟悉的话,茅文睿的神情彻底放松下来,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慢慢收拾,晚上定了餐厅,等我爸下班了一起过去,他这人你也知道,下班不会早的。” 林笑点头。 手底下的脑袋一点一点的,茅文睿嘴角勾起,收回手:“我下去了,待会儿让阿姨送点小点心上来垫垫肚子。” 林笑眉眼弯弯,语调夸张:“感谢最好的大哥!” 茅文睿“嘁”了一声,转身出去。 虽然“睿睿哥最好了”有效破冰三人的陌生感,但四年的距离还是客观存在,反倒是茅先勇和林家姐弟时常电话问好,亲密度犹胜从前。 吃饭时,茅先勇看出了这点差异,但只当是孩子们长大了,自然而然便拉开了距离,他没放在心上,扭头叮嘱茅文睿:“这周你陪笑笑澄澄去玩,自己也去逛逛,很多年没好好看看家乡了吧?8月正式来公司上班。” 茅文睿答应,看着两个小的:“8月给你们报个补习班?笑笑继续学美术,澄澄再多几门主科补习?” 茅先勇欣慰地看着儿子,这给弟弟妹妹安排学习的模样,已经非常有大人样了,当年那个难以管教的孩子,终于被他养得一表人才。为人父母,最欣慰的莫过于此。 向来最勤勉的林笑却拒绝了兴趣班,但又没替林澄拒绝。 茅文睿稀奇:“果真是高考结束了,彻底放飞自我了?” 林笑抿唇笑:“我有自己的安排了,暂时先不说。” 茅文睿没多想,因如今这关系,也不多问了。 接下来的一周,三人一起把b市以及周边重新玩了一遍,旅游过程中,三人的关系逐渐升温恢复,或者说在原基础上重建了一种新的模式,相处得越发自然。 七天游玩,也不全是一直待在一起,有两天,茅文睿和几个留学生朋友有约,便去忙自己的事。总之大家长大了,各自的事情开始增多,不管如何,和小时候还是不一样了。 一周后,高考录取结果相继公布,笑笑成功被b大录取,进了管理学院的审计专业。 她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告诉了婆婆,婆婆在视频那面笑得合不拢嘴,迫不及待地说:“我给你爸妈烧香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说着,泪眼朦胧,喜极而泣。 茅先勇提前下班,一如既往的庆祝方式,带着三人出去好好吃了一顿大餐。 庆祝完的第二天,正好迈入了8月,茅文睿入职公司,澄澄开始补习,林笑则背着自己的书包出门了。 这次来b市,她带了很多自己编的竹编小玩意儿,都是高考后做的,去年她提前在这边踩点过,知道哪里可以摆卖这种小东西。 当然,她也不全是靠叫卖这些挣钱,她也在街头巷尾寻找招工广告,看到合适的便进门询问一番。 这次高考,她的成绩是乡里的理科第一,林文妮是文科第一。按照前世记忆,林文妮成绩没这么优秀,但可能是两个人一直被对比,竞争太强,两人都铆足了劲学习,最后成绩都有了变化。他们算是乡状元,乡里奖励了两人一人一台笔记本电脑。 婆婆攒了林笑上大学的钱,但她知道婆婆的存款,不太想用,琢磨着开学后申请助学金,然后暑假挣钱赚生活费。 这些安排都不难达成,她的难度在于,她想赚钱给茅先勇、茅文睿、婆婆买一份礼物。 第一次赚钱,总要有点仪式感。 人数有点多,她赚钱的压力有点大。 在外头逛了几圈,林笑找到了一家奶茶店的服务员工作,因为只是假期打工,只能按照时薪算,一个月做下来,算了一下,大概有1500左右。 奶茶店休息期间,她找到了一个人流量很高的文创一条街,去那边摆摊卖竹编,无证摆摊,有点风险,她算是豁出去脸皮,赚钱为上了。 第312节 好在竹编都是多年来经历过茅文睿挑剔目光检验,受他喜爱的小玩具同样受到来往路人的喜爱,林笑定价又很便宜,销量出乎意料地好。 林笑发现摆摊花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又去找了一份时间自由的发传单兼职。 b市的钱比乡里好赚太多了,这样一个月下来,她粗算一下,买完礼物,半学期生活没有问题。剩下半学期,她当然还能勤工俭学赚回来。 林澄知道姐姐每天早出晚归在做什么,但姐弟俩说好了,这件事不能让茅家知道。 一路长大,他们受到太多恩惠,如今林笑已经成年,不该再直接伸手接受他人的馈赠,但此事若是被茅家知晓,林笑这打工便做不下去了。 如果林笑已经上大学,她也不好意思再寄住在茅家,这假期的蹭住,她都有点心虚。 林笑的兼职安排得非常满,周末也没有休息时间,她对茅文睿的说辞是一切保密,等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话里,隐隐提到了茅先勇9月1号的生日。 茅文睿便觉得自己猜到了,这必然是准备什么礼物去了呗。他自己事情也不少,以普通大学生的身份新进公司,进去就是最忙的部门,不仅工作日经常加班到夜里,周日有时候都会被拉出去干活。 偶尔休息一天,还有许多朋友相约。 林笑林澄向来乖巧又省心,从不会掉链子,茅家父子都很放心地任由姐弟俩活动。 第287章 被命运选择的孩子29 周日b市的商业广场繁华热闹,上班族都出来逛街放松,学生们结伴约会,人流如织。 林笑工作的奶茶店没有在商圈附近,她特意挑了一个本地人很少去的商业老街,来这边的大多都是旅游的外地游客。 游客很多,奶茶店的工作量很大,但是时薪比其他地段多几块钱。同事一男一女,只比她大了两三岁,都是很和善的哥哥姐姐,尤其发现她一教就会,干活利索后,对她越发友善提点。 每次三人一起工作,奶茶店的氛围都很和谐搞笑,就连接待客人都是开开心心的,满是笑意。 夏天天气炎热,前来买冰饮的游客特别多,店里有规定,每进门一位客人,就要喊一声―― “欢~迎~光~临~” “请问想要什么奶茶?” 今天是林笑负责点单收银,她站在收音机后面,一边手脚利落地给客人打包插吸管,一边声音充满元气地问新进门的客人。 “一杯元气莓莓布丁奶茶!”进门的女士仰头看了一会儿,笑着说。 林笑撕开一张贴纸给外带包装封口,笑着递给等候的客人:“您的奶茶,慢走!”紧接着抬头看向声源,手里快速在机器上点单:“好的,元气莓莓布丁奶茶,请问要加冰吗,大杯小杯,几分……甜……” “加冰,大杯,三分甜。”女生笑着说,说完,顺着服务员的视线看向身侧,“小睿,你呢?” 茅文睿瞪着林笑,似笑非笑地扭动下巴,仿佛在咬牙。 林笑扯出一个笑,声音低了一些:“请问……您要喝……什么?” 茅文睿呵了一声,走上前,手搭在吧台上,抬头看着她:“你给我介绍介绍,你们这,什么好喝啊!” 林笑快速抽出一张点单卡递过去:“我们的招牌都好喝,您可以慢慢看――欢~迎~光~临~” 茅文睿接过卡片,拍拍吧台,依旧瞪着她。 同行的女生有些奇怪,走过来拉拉他:“怎么了?没有你喜欢的吗?要不我们换一家?” 茅文睿:“不用!”他站直身,把卡片扔回去,瞪着林笑一字一顿说:“和她一样。” 林笑职业微笑:“好的,您稍等,这边扫码付钱。” 茅文睿每个动作都仿佛充满了怒气,抽出手机扫码。 “您的单子,请在这边等候哦。”林笑依旧微笑,伸手给他们指了排队的队伍。 茅文睿用力抽过收银条,走到队伍后面,排着队,盯着吧台后的人一眼不错地看。 同行的女生推推他:“你干嘛呢?” 茅文睿:“没什么。” 女生看看服务员女生,猜测:“你认识啊?” “岂、止、认、识。” “你们……” 林笑脸上挂着微笑继续打包、收银、点单……只觉得一道强烈的视线从头至尾一直死死钉在自己身上,因为存在感实在太高,惹得她差点下错了单。 同事小姐姐制作奶茶间隙注意到了茅文睿,走过来一边包装奶茶一边低声问林笑:“那个客人怎么回事,你认识吗?” 林笑面上不动声色,嘴里低声说:“是我哥,他不知道我出来兼职。” 同事顿时了然,笑了一声,又问:“那边上那个?你嫂子?白富美诶~” 林笑灵光一闪,抬头朝着那边看去。 茅文睿一看她看过来,立刻用力瞪她。 林笑突然笑了一下,目光转移到他身边,眼神调侃暧昧。 茅文睿死死皱紧眉,看向身侧。 他留学期间的同学好友张柳西脸上有些不快,同样皱眉看着他:“茅文睿,你今天不对劲。” 茅文睿:“你才不对劲,我怎么了?” 张柳西双手抱胸,眼神扫了一遍他全身:“你和这个服务员什么关系?一进来就发神经。”说着看了一眼林笑。 林笑早已低头忙着服务客户,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 茅文睿觉得她更神经:“她是我妹啊!” “你妹?!”张柳西抬高了声音。 茅文睿皱眉。 张柳西平复心情,不信:“你是独生子,哪来的妹妹――你妈妈……那边的?”她说着就恍然了,神色恢复笑意,语气也变得温和,看向林笑,“你妹妹这么大了啊,是来勤工俭学吗?挺乖的呀,你这么凶干嘛?” 茅文睿无语地看着她:“我只有一个妹妹,什么妈妈爸爸的。” 张柳西一头雾水。 “那你也别对小姑娘那么凶啊,喂,说好今天陪我出来玩的,你这黑着脸的,搞得好像是我绑架了你似的。” 茅文睿:“没心情。” 两人说着话,队伍渐渐缩短,转眼就轮到了他们,林笑问他们:“要打开吗?” “要。” “不要。” 张柳西看茅文睿一眼,见他死盯着妹妹看,就笑:“我的直接打开,给他打包。” 林笑笑着说:“好的,稍等。” 张柳西凑到吧台前,看着林笑操作麻利,感慨:“妹妹真厉害啊,来实习多久了?” 林笑一愣,看看两人,含糊:“刚来。” 茅文睿嗤笑一声。 林笑把奶茶推给张柳西:“您的奶茶。”又扯出一个塑料袋打包茅文睿那份。 张柳西打了茅文睿一下:“对妹妹态度这么差,过分了啊。” 茅文睿啧了一声躲开:“你懂什么?” 张柳西手在半空,略尴尬,下一瞬就重重锤他:“我不懂?我不懂也知道不能对女孩子这么过分!” 林笑拿了三个独立包装的奶盖放进塑料袋,快速打包好递给茅文睿,低低喊了一声:“睿睿哥――”拖长的音调,带着几分求饶讨好。 茅文睿一脸的不爽顿时卡在那,一把接过奶茶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张柳西追他:“小睿!” 林笑看了他们的背影一眼,心里突然生出几分失落,有一种……自己的亲人,以后也要离开身边去拥有更亲密关系的空落失重感。 以后澄澄也会这样的,她叹了一声气,告诉自己这都是正常的,大家都长大了嘛。 打起精神看向新的客人:“请问您要喝点什么?” 张柳西追着茅文睿追到奶茶店外,追了十来步就看到他停下站在那看着奶茶店的里面。 “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妹妹来奶茶店体验生活是好事啊,为什么这么不高兴?” 茅文睿提起手里的奶茶,抽出吸管,一边看着里头忙碌的林笑一边说:“体验生活?她还需要体验生活?” 刚说完,感觉手里有什么不对,扯开彩色包装袋,掏出了那个芝士奶盖。 “诶?妹妹多给你的?” 茅文睿脑中突然闪过很多年前的对话。 “睿睿哥,别生气啦,给你什么礼物你会高兴起来?” “请我喝奶茶,三杯!” “奶茶有点贵啊,三杯……要近50块钱了……” “林笑!我的高兴不值50块吗?” “值啊……可是我不是……没钱吗……” “……那你就别惹我生气,以后乖乖听我的知道吗?” “哦……那我给你买三个奶盖成不?你不是最爱吃奶盖?” “林笑!你这个抠门精!” 想着想着,他看着手里的奶盖突然笑出声来:“抠门精。” 张柳西:“嗯?你说什么?” 茅文睿收起奶盖,也不打算喝奶茶了,提着袋子转身:“走吧,你不是说想逛逛吗?” 张柳西喝了一口奶茶,看着他背影,快走几步追过去:“你妹妹挺可爱的,是你的堂妹吗?” 茅文睿:“不是,严格来说,她不是我妹妹,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啊?那你刚才说……” “一起长大的。” 第313节 张柳西心沉了沉,扯出一个笑:“她看着年纪不大。” “刚上大学。” “是你邻居?还是哪家的千金?” 茅文睿笑出来:“千金?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不说她了,你说要在这边工作,找好工作了吗?国内现在机会很多――还是打算回你爸妈的公司?” 张柳西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我觉得去外面闯一闯也挺好的,回家的话,总会被特殊照顾。你说,我们学了四年,苦了四年,总得试试看自己学的有没有用吧。” 茅文睿点点头:“你说得对,所以我家老头子把我扔到最苦最累的部门,让我当牛做马去了。去了你就知道,还是当个少爷小姐快活啊!” 张柳西被他逗笑:“但让你到顶楼去,你愿意去?” 茅文睿也笑:“那你看好了吗,去哪家公司?” 张柳西侧脸看向他,玩笑:“本来没想好,不过听你一说,要不……我去你们那?” 茅文睿惊得瞪大眼:“别开玩笑了,多少五百强跨国企业你不去,到我家公司来?那你还不如回自己家呢!” 张柳西回过头看着两边的街景,叹气:“毕业后我感觉有些无所适从,挺想回到我们那时候一起熬夜做项目做作业的日子,我没开玩笑,你不是说你现在在项目组很累吗,我来你们那,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并肩作战不好吗?” 茅文睿看着她,没有立刻说话。 张柳西停在一张小木桌前:“坐坐吧,我穿着高跟鞋有点累。” 他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脚,点头。 两杯奶茶放到桌上,两人落座在古街小河边,看着岸边杨柳,对街的人流,一时安静。 张柳西弯腰揉小腿,茅文睿回头看了她一眼,视线最终定在奶茶袋上:“明知道出来逛街,还不穿运动鞋。” 张柳西没好气地直起身子:“我化妆打扮出来,是尊重你好吗?” 茅文睿抬手投降,换了话题:“我家就一个小公司,对你职业发展没什么好处,人还是要长远地看,要是怀念从前,像今天这样,出来聚聚不就挺好。” 张柳西看着他:“那不一样。” 茅文睿摇头:“柳西,你还没真正工作过,朋友成为朝夕相处的同事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张柳西望向他的眼睛:“可我……”话未尽,自己又闪烁着目光躲开了,脸上微红。 茅文睿垂下视线,看着自己的手。 静默中,张柳西几次余光瞟向对面,但对面的人始终垂着视线没有任何动静,原本发红发烫的脸颊渐渐冷却,她的心也慢慢从忐忑转向冷静直至失落。 气氛突然就变成了尴尬。 张柳西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笑,看着桌上奶茶杯上滑落的水滴积成一滩水,生硬地转了话题:“奶茶里的冰都化了,你怎么不喝?” 茅文睿侧头看着湿漉漉的包装袋,只嗯了一声。 张柳西低头,用吸管搅拌着奶茶,语气轻松地说:“毕业了,你爸妈有没有开始给你介绍对象?相亲过吗?” 茅文睿:“我才几岁?” 张柳西指指自己:“毕业就意味着可以结婚生孩子知道不?我家就是!已经开始给我介绍青年俊杰了!所以我才想逃,这不来找你投靠,唉,结果你也不收留我。” 茅文睿解释:“我不是……但柳西,说真的,你以前在我们组里比我优秀很多,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你要是正在外面混不下去了,”他拍拍自己的胸脯,“那哥们绝对为你留着位置。” 张柳西笑起来,伸出手指点点他:“说好的啊!” 茅文睿扬起下巴:“那是,我茅文睿的朋友。” 张柳西咯咯笑起来,上身前倾:“诶,说真的,你怎么还不谈恋爱啊?大学四年,留学生圈子里喜欢你的女生也不少啊,你简直直男得让人发指,一个个全都被你气跑了。” 茅文睿无辜又无语:“我怎么了?谁说人家喜欢我我就要喜欢她?” 张柳西恍悟:“所以你不是太直男没感知,你知道她们喜欢你?” 茅文睿垂眼:“嗯……” 张柳西脸上黯淡了一瞬,笑了一声:“怪不得啊,人家都说,不是不解风情,是对你不解风情……小睿,那你到底喜欢是什么样的啊?” 这个问题,茅文睿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其实刚才沉默的那几分钟,他也在想这方面的事情。 “什么样……不知道啊……但不喜欢什么样我倒是挺清楚的。” 张柳西望着他的神色,轻声问:“比如呢?” “比如?不够聪明、不够懂事、太天真、太幼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够优秀……” 张柳西越听脸上越纠结:“你这些理由……太泛泛了吧……那在你看来,这些方面怎么样才算够?” 怎么样才算够? 茅文睿满脸茫然。 张柳西直白地问:“你觉得我怎么样,足够吗?” 茅文睿还真的认真思索了一番:“够啊,你比我优秀多了。” 张柳西追问:“那做你的女朋友,够吗?” 茅文睿诧异地“啊?”了一声,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摇头。 “为什么?不是足够了吗?” 茅文睿:“这个……除了硬性条件要够格,还得要看缘分吧……再说,我们是朋友啊。” 张柳西:“……” “你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她注视着他的眼睛问。 茅文睿:“没,用我爸的话说,我可能没开窍。” 张柳西放弃,声音都无力起来:“你爸说得挺对的。”但是刚才得不到回应的失落又消失了,这个人整个都没开窍,所以根本就没听明白她的暗示,又有什么好失落的。 两人坐了许久,茅文睿问她:“你还逛吗?” 张柳西揉了揉脚腕:“算了,都是一些商业气息浓郁的店铺,我脚疼,不想走了。” 茅文睿听了也没反应,直接起身:“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吃饭了?不是说好请我吃日料的吗,这就想赖账?”张柳西坐在原地诧异,用玩笑的口气说。 茅文睿提起那袋奶茶:“回头请吧,我今天有点事。” 张柳西点点奶茶:“这个小妹妹?” 茅文睿没说话。 张柳西就笑着摆摆手:“那你也别送我了,我打辆车就行,不然回去了你还得开车回来找她。” 茅文睿也不推辞:“那行,回头再聚,下次把老严他们都叫上。” 张柳西笑着和他告别:“好,但是!说好的日料可不能就这么逃过啊,还是得单独请我吃一顿!” 茅文睿一笑,做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行!” 奶茶店的生意依旧很好,人流进进出出,林笑站在吧台后,来回走动就没停下过。 茅文睿在奶茶店斜对角的茶馆点了一壶茶,就坐在那,透过临街的玻璃看奶茶店的景象。 隔着街,他看不见对面店里的人是什么表情,但透过她不管做什么都双手递出、双手接过的礼貌动作,耳边仿佛传来了刚才听过的那些话语。 温柔的对话、礼貌的态度、元气的问好、亲和的服务……当顾客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但当吧台里的人是自己家人时,越看越觉得心疼。 越心疼,就越生气。 天色渐渐转阴,夏日的雷雨说来就来,刚才还是艳阳天,转眼便雷声轰隆,下起了大雨。 茶馆一下子涌进很多躲雨的人,对面的奶茶店也是,林笑的身影,被人群挡得彻底看不见了。 茅文睿回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开始回忆这些日子她的行踪。 仔细回忆之后,他发现,原来从最开始的时候,这小妮子就做好了这个打算。所以拒绝上兴趣班,礼拜天还早出晚归,趁着他和老头子上班不知道情况,工作日其实也是一天都没着家! 茅文睿越想,脸色越黑。 他家是缺她什么短她什么了吗?不好好上课学画画,跑来这里打工?奶茶店服务员那么好做?一站就是一天,腿不酸吗?脚不疼吗?脸笑得不僵硬吗?口不渴吗?服务业又都是低声下气的……再独立自强,以后长大了工作了,自己赚钱了再谈报答不好吗?何必现在就和他这么生分! 没错!生分! 从小他给予的帮助她都接受了,为什么现在不肯要了? 茅文睿想到这点,那个怒气和受伤就在心疼的基础上加倍袭来,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多。 外面的雷雨越下越大,远远没有停下的意思,时间临近晚餐,游客们见状或买了伞,或打车,陆陆续续离开了。 因为下雨,今天的日长短了一些,雨虽然渐渐小了,但外头的天也黑了,商业街的灯光亮起,茶馆重新恢复了宁静,街上的行人都没了。 桌上的茶早已喝完,茅文睿依旧坐在那看着对面奶茶店。 奶茶店也没客人了,三人说笑着收拾操作间,林笑在结账,掏出手机,最后刷了三个奶盖的钱平了今天塞给茅文睿的加料。 虽然没了客人,但是下班还是有时间的,林笑她们半靠在吧台上放松小腿,等着下班点到来。 林笑是兼职,下班最早,时间一到就解开围裙,拿上自己的包和同事告别。 “再见啊!” “拜拜!” 说笑着,推开门走出店铺。 笑意未落,看到了台阶下的高大身影。 “睿睿哥……” 茅文睿黑着脸看着她。 林笑慢慢走过去,抬头看向他,干笑一声:“你……还在啊……没去吃饭吗……” 茅文睿无动于衷。 “轰隆――”天上突然打了一个雷,林笑被惊得身子跳了一下,仰头望天:“可能又要下雨了……” 茅文睿伸手扯扯她耳朵,口中念着她老家的方言。 林笑低头看过来,感受着耳尖轻轻的扯动。这是她老家的土办法,如果小孩子被吓到了,就扯着耳朵念几句话,大意就是“魂回来,吓不着”这类的,以前在村里,婆婆对他们三个都用过这个办法。 她讨好地笑:“现在好了。” 茅文睿从鼻间哼出一声笑:“别卖乖,你的帐没完。” 林笑皱了脸:“哥,睿睿哥,最好的睿睿哥……我就是来打工赚钱,这没什么吧……你别生气呀!” 第314节 茅文睿一听到这句话,气得直接对着她脑门重重一个暴栗,痛得她“嗷呜”一声,捂住了额头。 “没什么?!不好好在家学画画,跑出来赚钱?你怎么教育澄澄的!你当姐姐的怎么以身作则!” “我成年了啊,澄澄还小,不是在家学着呢吗?我已经长大了。” “长大个屁!你来这一个月能有多少钱?有这时间能学多少东西?每年本来就没多少时间学美术,好不容易有机会,你不学习来赚钱?这不是舍本逐末?还是你觉得你的画技很了不起了?林笑,你就算读到博士后我都供得起,打什么工!” 林笑收起了脸上的笑,强调:“我成年了,我不用你们供我读书了。你也不是我爸我妈,凭什么供我读到博士后?” 茅文睿呵了一声:“成年了不起了,翅膀长硬了就要飞走了是吗?” 林笑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我也能给你们回馈了,我没有放弃学习啊,我还在继续画画,以后开学了,我也会努力学习的。” “我要你回馈了吗?!这么多年你只想着早点报恩还债了是吧?!” “我没有――” “好,要报答,那你说,你能给什么回馈,靠你这一个月?多少钱?一千?两千?我看上一个运动包一万八,你打算怎么回馈我,打工几个月?” 林笑被他尖锐的话刺痛,但知道这不是他本意,也知道他生气是为了她好,依旧好声好气说:“我知道我现在回馈得少,所以只是一点点心意,我……我们……”她想说,我们不是朋友吗,我现在送的礼物不是很贵但都是我的一份真诚心意……但他一万八的话在前,似乎别的都看不上,她又突然觉得自己这么说,仿佛以“礼轻情意重”之名行占便宜之实,这些话又说不出口了,垂下头,只好说:“我会努力赚钱的,以后一定会送你真正喜欢的礼物。” 说完,心里实在不是滋味,转身往前走。 茅文睿轻蔑的语气是实实在在刺痛了她,理智虽然告诉她,他是出于好意,是不希望她来打工,希望她回去学画画,上兴趣课,可是他是茅文睿啊,是这么多年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是本该最了解她心情的人,不是多年前那个刚见面的少年了。 当初的少年鄙夷她的一切她都觉得没关系,毫不在意;可现在的茅文睿用这样嫌弃的语气形容她的行动,这么不理解自己,这么说自己,这实在是太让人觉得委屈。 真的是长大了吗?不是以前那个少年了? 她想到了下午那个漂亮精致的女孩,是和茅文睿一类的人,两人周末单独出来逛街,应该是有暧昧或者已经是情侣了。 林笑走着走着,委屈得掉下泪来,就觉得好像失去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再也找不回来了。 茅文睿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一下午憋着的怒气在他口不择言中宣泄出去了,但宣泄完,理智回归,看着她低落的背影,懊悔铺天盖地而来。 他的本意不是这个啊,他只是不希望她再偷偷摸摸出来打工而已。而且一切归根究底,只是心疼她啊! 他连忙追上去,一把拉住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很生气!我气的是――”话音戛然而止。 商铺闪烁的灯光下,林笑一脸的眼泪。 她快速扭头擦脸。 茅文睿立在那,整个人都僵硬了。林笑从来不哭,再难再苦的事情,她最多只会对他吐槽一下,抱怨一下,然后不用他安慰几句,她就立刻乐观地恢复元气了。 “对……对不起……笑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气了一个下午,实在太生气了,说的话过分了。” 林笑压下哽咽,平静地说:“没有,你没说错。” 茅文睿更慌了:“怎么没错!我错了!我刚才说的全都是错的!” 他的声音太大了,太激动了,震得林笑愣在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茅文睿一把拉过她,低头看着她哭红的眼睛认真道歉:“笑笑,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这么说你。我刚才太生气了。” 林笑低头擦眼泪,笑了笑:“我知道。”顿了好一会儿,轻轻说,“可是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 茅文睿心口像被刺了一下,又酸又痛,更加懊悔:“可是我也心疼你啊。我在茶馆,看你工作半天了,一直看到现在,我坐得腰酸背痛,那一直工作一直站着的你呢?你成年了,你靠自己的努力走出山村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 林笑这回真的发自内心笑了起来:“不辛苦啊,我在家干活都比这累,睿睿哥,你在国外呆久了,忘记我们在村里怎么生活的了?” 茅文睿顿时说不出话,只大声说:“我觉得很辛苦!村里辛苦!奶茶店也辛苦!林笑,你都成了小状元了,不用这么辛苦了!” 林笑冷静地说:“要的。无论社会还是父母,只需要养育一个孩子成年,每个成年人都有义务自己养活自己。我没理由再依靠你和茅叔叔了,你们对我好,我知道,所以我才瞒着你们来打工,但是我不觉得这是舍本逐末,我比所有山里孩子都幸运,而现在,到了我真正用双手改变命运的时候。” 她望着茅文睿的眼睛:“睿睿哥,这是我和澄澄必须经历的命运和生活,他成年后,我也会这样要求他。你不用为我们心疼,你和我们不一样,但是你也需要面对属于你自己的挑战和坎坷。” 茅文睿哑口无言。 林笑对他笑:“你一下午都在这?那……那个姐姐呢?” 茅文睿心不在焉地说:“谁?” “和你出来逛街的姐姐啊?你们一起买奶茶,总不会是碰巧遇见吧?” “哦,你说柳西啊,回去了啊,我要等你,她先回去了。” “柳西?是你大学同学张柳西?” “对啊,你也知道的,唉,本来你们今天第一次见面,我可以介绍一下,被你气得什么都忘记了。” “睿睿哥……”林笑冲他使劲挤眼睛,“我……这是有嫂子了?” 茅文睿停住脚步,瞪眼:“胡说八道!她就是我大学同学,我跟你说,大学不要谈恋爱,好好学习知不知道!” 林笑呵呵一声:“是吗?大学这么好的环境,不谈校园恋爱多亏啊,睿睿哥,你怎么都不把握住机会?诶,不对,读书时期不谈,那你们现在这是开始了?” 茅文睿用力按她脑袋:“你真的是林笑吗?这是你说出来的话?去学校不学习想着校园恋爱?再给我造谣胡说,我……我告诉我爸你出来打工!” 林笑眼睛一亮,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你答应帮我保密啦!” 茅文睿哼了一声,斜眼睨着她:“不答应,有人又要哭鼻子。” 林笑立刻笑起来:“睿睿哥!你是天下最好的哥哥!” 茅文睿没忍住,笑意爬上脸,嘴角也咧开了:“行了行了,烦死人,上来。”说着,蹲身到她面前。 林笑没动:“你干嘛?” 茅文睿回头:“站了一天不累?上来,我坐了半天正好运动一下。” 林笑依旧没动:“你和柳西……真的没谈恋爱?也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茅文睿:“有个屁,赶紧给我滚上来。” 林笑依言伏上他的背:“你怎么这么粗俗。我得确认好了啊,要是你有女朋友了,我就得和你保持一下距离,毕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哪个女生见了都会想多,心里不会好受。你也是,有了女朋友,她就是第一位的,我们女生啊,最讨厌的就是干妹妹一堆的男生。” 茅文睿背起她,呵呵:“想多什么,你就是我亲妹妹,和那些‘干妹妹’能一样吗?我认识她时间久还是认识你和澄澄久?先来后到。你放心,就算给你找嫂子,我也找和我一样对你们好的嫂子。” 林笑趴在他肩头,心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未来,他们只会越来越远,她刚才哭,一部分原因也是清晰认识到这个事实,人,走着走着,终是会散的。 未来,即便那个女孩子能接受多了一对无血缘关系的姐弟,她也会知分寸地站在一个义妹该站的位置,做一个偶尔走动的亲戚,至于儿时那些亲密无间,不过都是儿时的回忆罢了。 “哥,你也是我亲哥。” 茅文睿听了,笑:“那亲哥给的零花钱,你还不要。” 林笑:“亲哥,我们换个话题吧,我本来想给你惊喜的,现在被你发现了,惊喜也没了,那你说说吧,除了一万八我买不起的包,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你送的我都喜欢……你送我的草编飞机在国外的时候丢了,再送我一个新的好了。” 草编不花钱,林笑脸贴在他后背,笑了起来。 茅文睿问她:“你每天都是这个点下班?以后下班我过来接你。” 林笑:“额……” 茅文睿脚步慢下来:“怎么?” 林笑干笑:“我……我们是轮休……” “哪几天休息,排班表发我。” 林笑:“亲哥……我休息的时候在我文创街摆摊,有时候……去商场发传单……” “林!笑!”茅文睿猛地刹车,咬牙切齿地大叫。 林笑想也没想,一把捂住他的嘴:“亲哥,小声点,小声点,咱注意素质,素质。” 茅文睿张嘴狠狠咬上她的手,磨了几下,到底舍不得真咬,自己呕得不行:“我的工资给你,全给你行不行!不花老头子的钱!我的工资全给你!你给我只打一份工!” 林笑甩着手把口水擦到他衣服上:“你的工资自己都不够花呢,我就这一个月,过了这个月,开学后我就不这么密集打工了,我会正常上课参加校园活动,我得挣至少半个学期的生活费,你说是不是。” 茅文睿听得心里实在不是滋味,难受得说不出话,蒙着头往前走。 林笑抱紧他的脖子默默安抚他。 身后,零散的商铺有人走出来打烊关门,店铺里的灯一个个暗下去。 临街二楼,餐厅服务员来到窗边提醒:“女士,我们要打烊了,您――” 张柳西缓缓把视线从街上的背影收回来,勉强对着服务员笑了笑:“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下班了。” 抱歉地点了点头,拿起包起身下楼结账。 作为女人,似乎对喜欢的男人总有一种天然的直觉。茅文睿对不喜欢的女生什么反应她很清楚,他说从来没有喜欢过谁,她也信。但是,今天这个下午,当茅文睿放鸽子取消了两人约定的晚餐时,她直觉那个奶茶店妹妹不一般。 不,早在走进奶茶店,茅文睿看到那个服务员开始,她就感觉到不一般了。但这个直觉,在两人取消晚餐时,完全占据了她的心,强烈到不可忽视。 于是她拒绝了他送她回家,转身离开后,心底强烈的好奇促使她又回到了这条街。 说不出什么心理,茅文睿在茶馆喝了一下午茶,她在对街的餐厅二楼吃了一下午点心。他永远侧着脸看着对面的奶茶店,她一直低着头看着对面的他,雨打进屋里,也没关上那扇窗。 她坐得毫不隐蔽,他抬抬头就能看见,但是从始至终,他都没发现。 那个妹妹走出来以后,安静的街道,两人零碎的话语可以传到二楼。 张柳西听着两人争吵,然后不出十分钟和好,第一次看到茅文睿上一秒发火,下一秒大声喊自己错了,同学之间嘴硬傲娇爱面子的人仿佛不是楼下这个人。 今天她穿着高跟鞋,在他面前暗示了不下三次脚酸脚痛,他一次都没领会,还耿直地吐槽为什么不穿运动鞋,坐下歇一歇的提议都是她忍不住了主动说的。但是,他能看出楼下这个女孩的疲惫,刚吵完架,不用对方说,就弯腰背她。 张柳西从没干过跟踪人的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有耐心坐在这里看了这么久,就好像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茅文睿是个这么有耐心的人,可以喝茶喝到天黑。 张柳西一步一步往下走,脑中只有一个声音: 妹妹? 真的只是妹妹吗? 第288章 被命运选择的孩子30 两人没有立刻回家,茅文睿载着林笑去了商场吃饭,吃饭前,陪着她去卫生间换掉奶茶店的工作服。 林笑换好衣服出来,就看到他站在外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脸不爽快。 她笑着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好啦,还生气啊,我饿了,我们快去吃饭!” 茅文睿哼了一声:“今天之前,你在哪换的衣裳?你们奶茶店连更衣间都没有?” 林笑解释:“那里可是商业街,寸土寸金,我们奶茶店小得只有一个操作间,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我平时都是地铁出行,换衣服也在地铁的卫生间换的。” 茅文睿气得使劲在她头上敲了一下:“看你这个大聪明!还挺得意!” 第315节 林笑气势亏,跟个小媳妇似的任他数落,不敢顶嘴。 她这样,茅文睿说得反而没意思了,而且他心里何尝不明白林笑这么做的理由,说到底他还是心疼,但心疼归心疼,这些事的确是他们姐弟的必经之路,他做不了什么。 想到这,茅文睿叹了一口气:“算了,不说你了,吃饭去。明天以后,把你的工作时间表发我,我有空就过来接你下班。” 林笑也不是什么好意都拒绝,不过她知道他经常加班:“你工作忙就不要来了,我找工作的时候都看过路线,回家很安全很方便。” “还想我天天来接你?想多了你。”茅文睿撇嘴,“不加班了就过来接你回家,加班的话,你自己回去,但是!我会打电话回家监督的,你要是敢晚归,我就告诉我爸,直接禁足。” 林笑哈哈笑:“哎呦~睿睿哥,你才多大啊,怎么像个封建老家长。” 茅文睿进了餐厅坐下,把菜单递给她:“我多大?我管教你刚刚好,你来b市,我就是你家长。” 林笑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噗嗤笑了:“好好好,你是我家长,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管教,行吗?” 茅文睿脸色好转:“这还差不多。” 正说着话,林笑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一看,是别墅的电话。 林笑这个手机是茅文睿送的,当年那只手机用了六七年实在不能用后,茅文睿又买了个手机给他们姐弟,林笑这次上大学,就把它带出来暂时作为随身联系工具,林澄身边没有手机,但一直在茅家的别墅,所以有什么事都是用别墅的座机联系。 “肯定是澄澄,我今晚回去晚忘记和他说了。”说着,连忙接起电话。 刚接通,果然电话里传来澄澄的声音:“姐,你下班了吗?” 茅文睿翻了一个白眼,一把抢过林笑的手机:“臭小子,和你姐联合一起骗我是不是?” 林澄一下子没了声音。 茅文睿:“你给我在家等着,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睿睿哥……”澄澄心虚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来,“你……你和姐在一起啊……” 茅文睿呵呵一声:“你说呢?你们姐弟真棒啊,还会联合一起骗人了是吧?” 林澄的声音慌张起来:“没……没有……我们……我们没骗人……我我……” 林笑抢回手机,对茅文睿说:“你别吓他。”说完将手机贴在耳边安慰澄澄,“我和睿睿哥在外面吃饭,澄澄你也先去吃饭吧。你别听睿睿哥吓唬人,没事啊,他故意吓你的。” 澄澄小声说:“姐,睿睿哥发现啦?” 林笑“嗯”了一声,安抚他:“放心,睿睿哥理解的,他逗你玩呢。” 林澄安心下来,他姐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没问题,睿睿哥每次闹到最后,还是听姐姐的,顿时,电话里的声音变得欢快安稳了:“好的,那我先去吃饭了,你们早点回来啊,不许背着我去别的地方玩!” 林笑皱了皱鼻子,臭小子。 “好呢,有好事肯定想到你,我们吃完饭就回来,赶紧吃饭去。” 茅文睿看她挂了电话,递给她烫洗好的碗筷:“就该吓吓他,这小子都被你带坏,学会骗人了。” 林笑不同意:“怎么就带坏了,这是善意的谎言,要是这都瞒不下去,他以后出了社会也太过耿直了,不,这不是耿直,是没情商。” 茅文睿失笑摇头:“行行行,反正你这张嘴啊,正的反的都是你说的,我说不过你。” 林笑得意地扬起下巴:“是你没理说不过我。” 茅文睿笑了一声,摇摇头,不和她争辩。 自此以后,茅文睿每天下班前都会和林笑联系。 ――今天加班,你早点下班回家。 ――今天我准时下班,带你去吃饭。 ――今天不加班,你等我过来,我先去接澄澄,我们出去吃。 ――不加班,一起回家吃饭,我爸也回去。 周末他也不怎么出去玩了,林笑去摆摊他就去帮忙,林笑去发传单他就跟着远远看着,要是林笑去奶茶店,他买一杯奶茶在对面茶馆喝茶办公,天晚了,等着林笑下班。 林笑劝他按自己的节奏去生活,不用事事都陪着她,茅文睿耸肩:“我这是来体验生活,看看你们学生打工都是什么样的。” 林笑劝不过,她总不能强迫比她大的哥哥必须出去交友约会,她自己打工还忙得脚不沾地呢。 八月中下旬,婆婆从村里打来电话:“笑笑,你的录取通知书寄过来了!” 电话里的婆婆,笑声无比爽朗,从未有过的气足。 开学前,林笑便收到了婆婆拜托邮政局帮忙寄到b市的录取通知书。 茅先勇特意拿着录取通知书看了好几遍,摸着林笑的头骄傲不已:“我们笑笑真有出息,从此就是b大的高材生了。” 林笑不好意思地笑。 林澄拿着姐姐的录取通知书独自在书房看了很久,通知书上的花纹他都深深刻在了脑子里,对未来自己的大学生涯充满了憧憬与期待。 临近开学,林笑手里头积攒了摆摊和发传单两笔收入,奶茶店工作还没结束,工资还没发。不过这不要紧,手头的钱,足够她买几份礼物了。 这是她人生中赚到的第一笔钱,她想用这笔钱,给所有亲人买一份礼物。 礼物这事情想了不止一天两天,攒下钱后,没什么纠结,立刻奔着商店就去了。 给茅叔叔买一个名牌打火机,给婆婆买了一件性价比很高很保暖的羽绒服,给茅文睿买了一个品牌领带夹,给澄澄买了一个新的行李箱,等他上高中寄宿的时候正好可以用。 手头的钱花了个七七八八。 婆婆和澄澄的礼物,林笑一早交给了澄澄,他8月25号的飞机回家,回村里准备9月开学。 收到姐姐的礼物,少年又开心又不太想接受:“姐,你赚的钱也不够生活吧,我的礼物以后再补也行啊。能退掉吗?还是去退了吧。” 林笑拍拍少年已经和她齐平的肩膀:“不差这一两百块钱,这是姐姐赚的第一笔收入,你是我最亲的弟弟,当然要有一点仪式感。” 林澄看着行李箱,心里头开始想着,未来等自己赚了第一笔钱,该给姐姐送个什么东西好呢? 送给茅文睿的礼物,是8月的最后一个周一,茅文睿上班前送出去的。 林笑掐着点跑去他房间敲门,茅文睿一边整理衬衫一边开门:“怎么了?”特意来房间敲门找人这样的事,林笑长大后从没做过,他以为林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说,开了门,就精神集中,手里的领带都不戴了,只等着她说话。 林笑看了看他的领带:“你不系领带吗?” 茅文睿低头看看,一头雾水:“啊?” 林笑偷偷把手里的东西藏进口袋,提议:“我帮你系领带啊!” 茅文睿感觉怪怪的,嘴里说:“你会吗?” 林笑:“我给澄澄系过红领巾,一样的吧。” 茅文睿笑死:“大姐,你人才啊,红领巾和领带能一样吗?” 林笑扯过他的领带:“试试不就知道了。” 于是,让人心烦的工作日大清早,茅文睿在自己房间,扎着马步满足妹妹想要给他系领带的愿望,一边腿酸一边翻白眼吐槽:“我以后一定要和你未来老公要债,他未来的福利都是我的牺牲换来的。” 林笑使劲一扯领带,把他掐得半死:“这么不情愿啊?” 茅文睿捂着脖子躲开,松了松领口:“就你这个技术,换谁……诶?”还真的系了一个完美的领带结? 他扶正领带,跑到镜子前看了看,一眼看到了上方多出的领带夹。这…… 茅文睿扯着领带跑出卫生间,看向林笑:“这个……你给我带上的?” 林笑双手背后,仰着下巴笑:“喜欢吗?我用我的第一份收入,给你买的礼物。” 茅文睿啊,就感觉大热天喝了一杯冰可乐,大冬天从雪地跑进了温暖的有壁炉的房间,一下子整个人都舒畅了起来,心脏仿佛泡进了温泉里,咕咚咕咚地冒着泡,又暖又开心。 然后,他问:“多少钱?” 这回换林笑翻白眼了,推开他往外走:“礼物诶,还问钱,俗不俗?” 茅文睿“哎”“哎”了两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低头珍惜地摸了摸领带夹上微不可见的钻,笑了出来。 “不许告诉茅叔叔哦,等他过完生日再说!”林笑的头突然从门口冒出来。 茅文睿立刻放下手收起傻笑,咳了咳,点头严肃状:“知道了。” 林笑憋笑,关起门真的走了。 茅先勇的确不知情,他工作很忙,林家姐弟如今年纪大了,又和家里万分熟悉,所以他平日里并不太关注,只吩咐相关的人员照顾好孩子便好了。 只是他经常和儿子一起吃早餐一起出门上班,某天开始,儿子领带上多了一个领带夹,并且动不动就摸一下,喝个粥还要小心遮挡深怕弄脏了它,这小心翼翼万分珍视的模样实在是太显眼了,让他不得不注意。 “新买的?”他漫不经心地问。 茅文睿忍着得意:“算是吧。” 茅先勇哼了一声,一副看穿他的样子:“谁送的?女孩子?” 茅文睿还是那副死样子:“算是吧。” 茅先勇无语地瞪了他一眼,看在自家傻大个终于开窍的份上,没有挖苦他。 九月一号,林笑大学还没开学,正好可以给茅先勇过生日。 清早刚起床,茅先勇从卧室出来,遇到儿子,迎面就被儿子兄弟似的抱了一下:“老爹,生日快乐啊,寿比南山。” 茅先勇无语地拍了拍儿子的手臂:“你啊,少让我操心就好了。” 走了几步,看到青春靓丽的小姑娘站在楼下甜甜地对他笑:“茅叔叔,生日快乐!” “诶,谢谢笑笑!”这回,笑得格外和善。 往楼下走了几步,手机响了,是村里的电话,一接听,林澄朝气蓬勃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茅叔叔,我是澄澄,今天是您生日,生日快乐呀!” 茅先勇笑得合不拢嘴:“好,好,澄澄真乖,今天是不是开学啦。” “是的,我马上要上学去了,茅叔叔,你帮我向睿睿哥、姐姐问好哦。” “好的好的,澄澄好好学习啊!” 到了公司,秘书处给老板准备了生日惊喜,其中有一个小箱子,里面都是这些年他资助的孩子、困难家庭写过来的感谢信,茅先勇抽空看了几封,十分感动高兴。 晚上,一贯加班的茅先勇早早下班,和两个孩子出门吃饭过生日,茅文睿和林家姐弟一起合作,画了一幅画,茅文睿拿去装裱,装进礼盒送给父亲。 林笑又单独送了那个打火机。 “这是我第一次赚钱买的礼物,茅叔叔不要介意礼物单薄。” 茅先勇惊讶:“你去赚钱了?” 茅文睿翻着白眼说:“都去打工一个月了,连轴转,一天都不带休息的,劝都劝不住。”说着,扯了扯自己的领带,“也不是你一个人有啦,我们都有哦,嘿嘿嘿!” 茅先勇看了一眼儿子炫耀了几天的领带夹,呵呵一声,终于明白了,和缓了脸色问笑笑:“可以现在拆开吗?” 第316节 林笑点头:“当然可以了。” 茅先勇打开,发现竟然是个名牌打火机。怎么说呢,他从没想过,会这么快,从林笑那收到这样大牌的礼物,他以为,至少这几年,收到的礼物还会是像孩子小时候那样,礼轻情意重的,比如这次生日三姐弟送的合作画。 这个打火机,虽不是最贵的,但的确是很体面了,是他出去参加商会能拿出手的东西。 茅文睿当日收到领带夹的感受,茅先勇也感受了一个全套,只觉得女儿果然是小棉袄啊,太贴心了。 在边上感同身受美滋滋的茅文睿就听到他爸不阴不阳地说:“果然还是女儿好,生个儿子啊,就想着自己,第一份工资,都不知道花到哪里去了,也不见给他爸买一瓶水喝。” 茅文睿头上几乎要冒出实质性的六个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得了,你直接报我的身份证就好。我卡上的钱那么多,工资打进去就一个零头,早就忘记什么第一笔第二笔了,你要想收礼物,也可以啊,那个零头估计还没用呢,我待会儿下去就用工资给你买个礼物去。” 茅先勇嫌弃地对他挥手:“你给我算了吧,花你老子的钱,你还理直气壮。” 茅文睿撇撇嘴看在他老子的生日没说话,他心想,这钱也不只你的啊,还有我妈给的呢。 林笑知道这对父子其实都很爱对方,茅先勇对儿子也没那么多要求,反而处处为儿子考虑,十分开明。所以她看着两人斗嘴吵架也不着急,只笑着看他们你来我往的,就当做下饭佐料了。 过完生日,林笑奶茶店的工资到账,大学开学了。 茅文睿请了一天假,开车送她去学校。开学第一天,扛行李收拾寝室,有许多重活累活要干,许多学生都带着家长,家长们在宿舍楼里忙进忙出,帮孩子安顿好一切。 茅文睿看着这些来来往往的大人,心里十分庆幸,还好自己不顾林笑反对陪着来了,要不然,笑笑一个人扛着行李来报道,太过突出异样了。 不过,和别家孩子相反,他们两个,林笑最擅长这些家务活,她全程条理清晰,安排得当,他这个工具人被她指挥得团团转,最后被她嫌弃地顶开,直接接过抹布把最后的床柜全都擦干净了。 茅文睿尴尬地和几个室友的家人笑笑:“我家笑笑可能干了,哈哈……” “是哦,现在这么能干的小姑娘不多了。” 家长们走后,室友好奇地问林笑:“开学送你来的是你哥吗?” 林笑想了想,感觉自己家这个复杂的情况很不好说,只能解释:“是认识的一位本地哥哥,没有血缘关系,听说我开学来帮个忙,我自己是x省人,只有一个弟弟。” 她是要申请贫困生助学金的,茅文睿一身大牌,若是不说清楚,怕同学之间会有什么误会。 室友看看她自己的穿衣用具,再想想那个帅哥,信了,的确不像一家人。 这事情也给林笑提醒了,后来再不让茅文睿来学校,怕被人看见了,又传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林笑的大学生活紧凑又平淡。认认真真地上课,见缝插针地找兼职工作,每天计算着怎么买三餐更省钱,怎么出行最便宜,换季服装打折销售优惠多少……除了必要的社交活动,其他一概不参与,相比校园里生活多姿多彩的大学生们,她更像个苦行僧。但她觉得内心无比充实,眼前的路从未有过的明亮。 茅文睿起初不明白为什么不让他去学校,后来听了理由,心里憋闷得要死,却也知道她说得对。看看社会上对女大学生们的揣测,什么被豪车接送啊,什么清纯校花豪门男友啊,什么社会人士包养啊……都是一些让人想入非非的谣言绯闻,更别提现在贫困生助学金公信力越来越低,一有这类新闻,底下评论都是说自己的同学穿着名牌,领着贫困助学金。 别说国家助学金了,他们自家的企业,现在一对一帮扶贫困生的时候都要仔细调查才能帮,唯恐被人钻了空子。 林笑是实实在在的贫困生,不能因为他横插一杠,就被人说三道四。 “那你周末回家吃饭啊。”他只好每回联系后这么叮嘱。 但林笑有自己的想法,她想在放假前攒钱买一个新手机,最低配置就可以了,这个旧的放在老家,方便澄澄、婆婆联系自己。 所以,她周末实在没空。 茅先勇得知后,觉得林笑这孩子真的很有志气很上进,劝儿子:“多学学笑笑,别扯她后腿。” 茅文睿觉得他爸根本不懂:“你一个大老板怎么知道打工人多苦!” 茅先勇嘿地一声气笑了,盯着儿子看了半晌,又摇头失笑,突然万分感慨:“真的长大喽,也会心疼人了。”说完,又觉得不对,自家这个儿子啊,从小就会心疼林家姐弟。 b市冬天的气温像北方的春天,太阳一出来,暖和得如阳春三月,林笑这个周六没有兼职,背着一书包的书打算去图书馆完成各科老师留下的期中作业。 茅文睿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已经在图书馆学习一个多小时了,得知他来了,还说车子在图书馆楼下,吓得她赶紧跑出去:“你来这干什么?图书馆前面不能停车,你去西边停车场啊,有什么事打电话发信息都行,干嘛自己跑过来啊!” 茅文睿没好气地说:“我打电话给你你出来吗?我是来给你送吃的,阿姨特意做的,你不要我这就扔垃圾桶!” 林笑跑出图书馆,四处张望黑色的车辆,看了半天没看到:“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里!”电话外传来一个呼喊声。 林笑转身看过去,只看到一个高个子男生穿着黑色外套,外套上硕大一个运动品牌logo,质地肉眼可见的粗糙,logo大得恨不得让人知道我这就是仿造的假牌子!人坐在自行车上,一只脚蹬着踏板,一只脚踩着地面,白色的运动鞋上大大的一个对钩,真假不知道,但看他那件运动外套,就觉得也是假的。 “笑笑!这里!” 林笑握着手机快速跑过去,一边摁掉了电话。 “你……你怎么……”她上上下下扫视他全身,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 茅文睿用力抻了抻自己的外套,故作不经意地把logo拉直了给她看,拍拍身下的自行车:“怎么样,哥的豪车帅不帅!” 林笑低头看了一眼他身下的共享单车:“……帅……” 刚好两个女生结伴路过他们,听到茅文睿的话,被他逗笑,捂着嘴走过了还特意回头看过来,再看一眼。 林笑捂脸:“你这是唱哪一出?” 茅文睿把保温盒递过来:“你不是说怕被人说闲话吗?我一个土鳖过来送饭,总不至于被人说闲话了吧?” 林笑接过保温盒,心中滋味难辨:“……谢谢睿睿哥。” 茅文睿揉揉她低下去的脑袋:“今天一天都学习吗?” “嗯,期中了,老师们布置了很多期中测验――那你的车呢,停哪了,你骑单车过来的?” 茅文睿吊儿郎当的:“你忘了我这里有房子啦,车停在家里车库,我从小区骑车过来的。”说着,他来了兴致,“别说,骑车兜风还挺舒服的,对了,你哥的宝座你还没坐过吧,要不要上来坐一坐哥哥的豪车?哥带你兜风去,回来再学习。” 林笑噗嗤笑了,婉拒:“哥哥的宝座不应该把第一次留给女朋友吗?我还是不占未来嫂子的位置了。” 茅文睿虎着脸:“坐不坐?你以为让你占便宜啊,给你嫂子试试安全性。” 林笑双手环胸:“哦~说实话了吧,果然哥哥都是胳膊肘往外拐的,我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育澄澄,不能娶了媳妇忘了姐姐。” 茅文睿拉过她的胳膊往后座按:“别贫嘴了,赶紧的。你嫂子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捡垃圾呢,哥的宝座只有你一个。” 林笑哈哈笑着坐上去,拉住他腰间的衣服:“你会骑车带人吗?别把我摔了啊。” 茅文睿扯过她的手,在腰上用力环住,脚一蹬,车子就滑了出去:“不会,第一次!所以你抱紧了,摔了我负责你的医药费。” 林笑:“岂止医药费,还有精神损失费、误工费、补习费……你可千万要――啊啊你稳点!” 茅文睿听着她废话故意往减速带上冲,听到她叫声,迎着风哈哈大笑,都工作的人了,比路上同行的学生都要幼稚。 第289章 被命运选择的孩子31 b大有个很漂亮的湖,湖边杨柳依依。如今是冬日,风景没有春天那么好,又冷,茅文睿骑了半圈就转了方向,直接拐进梅林。 林笑看着一路的梅花,发现自己都不如他熟悉校园的景色,惊讶:“你怎么这么熟悉我的学校啊?” 茅文睿得意:“我从小学开始就来这里参观、合作学习,和公园一样熟悉。你啊,天天不是忙着打工就是忙着埋头读书,也该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逛逛校园,看看风景。” 林笑仰头看着两边的梅花,嘴角的笑大大的:“知道啦,这不就出来看、玩了吗?” “我不拉你出来,你能出来吗?” “谢谢哥!哥你最好啦!世界上最好的睿睿哥!” “马屁精!” 茅文睿带着她绕着学校逛了一圈,林笑说请他吃饭,茅文睿怎么会让她花钱,做出嫌弃食堂的样子,拉着人去了学校门口的米线店,请她吃了普普通通不至于让她心里过意不去的米线。 吃了午饭,茅文睿便走了,说下周有空再过来拿保温盒:“你好好吃饭,别只顾着省钱,你看看你,长得豆芽菜一样,找不到男朋友。” 林笑也不生气,笑着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知道了。” 找到了来看望林笑的办法,茅文睿突然就找到了cosy的乐趣,开始沉浸在某app上淘廉价山寨服装,然后每次换着套装,真假一起穿,过来找林笑玩。不仅自己穿,还让林笑猜,从t恤、衬衫到裤子外套,哪个是真的,哪件是假的。 林笑每次都觉得他又幼稚又好笑又无语又无奈,当然,最终还是会陪着他一起玩。 时间过得快,没多久就是12月,年轻人的活动一下子丰富起来,平安夜、圣诞节、跨年、元旦放假……林笑的同学们策划了许多活动,茅文睿的朋友也呼朋唤友地打算聚一聚嗨一场。 两人又都各自忙了开来。 大学校园里的圣诞节气氛特别浓厚,倒也不全是大家过洋节,主要是大学生嘛,就是没节日都要创造出一个节日大家一起聚餐热闹一下,更何况名正言顺的节,更是要热热闹闹地过。 还不到20号,所有人都在计划25号那天要去做什么了,林笑虽然完全不参与,但也被这个大环境感染得犹豫是不是该有个仪式感。毕竟才19岁,这么年轻,似乎应该做些年轻人会做的傻事。 这一年的圣诞节正好在周一。 林笑打工一学期,加上省吃俭用,手里攒下不少钱,她有了一笔比较宽裕的机动资金,和同班同学一起参加了圣诞节前的团建。周日聚餐,周一正常上课,有男女朋友的,也不耽误约会,班干部考虑得非常周到,大家的参与热情也非常高涨。 林笑很少参加同学之间的聚会,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不得不请假,这次她难得一起出来玩,同学们难免多关注了几分。 现在的林笑19岁了,当年茅文睿嘴里的小土妞早就长开了,人很瘦,纤细娇小,眼睛大大的,单眼皮,但是炯炯有神。中学后不再漫山遍野跑,皮肤白回来了,开心笑起来时,嘴角会有个梨涡,她的笑,总有种特别的不染杂质的纯真。 她是贫困生班里都知道,但观察她穿着,虽然简单朴素,却干净整洁,色彩搭配舒适大方,不见土气。 最重要的是,林笑遇事不急不缓,在她眼中,仿佛什么问题都不在话下。 一个班二十来个人,租了一个日租房打算一起做饭菜、玩桌游、唱歌……结果会做菜的没几个,都是黑暗料理,全靠林笑出马救急,指挥着几个承诺做大餐的同学一起完成了午餐。 班里的同学一起起哄,说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林笑抿着唇笑,同学们发现,林笑人如其名,爱笑,又可爱,性格十分随和。 玩了一天,第二天正常上课,课间的时候,林笑数着手机各个账号里的钱,犹豫要不要给茅文睿买个圣诞礼物,买了,又怎么送给他呢?过了今天就没意义了。 茅文睿呢,也正好在公司感受着圣诞节的气氛。 公司行政部门策划了一个圣诞福利,每个员工一大早进门就收到了圣诞老人递上来的鲜花,下午的时候,这个圣诞老人抱着礼物挨个部门挨个工位来给大家送礼盒,整个办公室充满了节日的喜庆气氛。 茅文睿看着这个玩偶老人琢磨:“圣诞节还专门送礼物啊?” 比他大了两岁的男同事滑着椅子过来:“你不是留学回来的吗?国外才是真的像过年吧,我们就是找个理由热闹而已。公司送的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茅文睿打开礼盒看了看,的确,就是一些日常用品:“我还以为国内只有学生过节呢。” 男同事立刻说:“怎么可能,你没女朋友吧?圣诞节不给女朋友送礼物,等着跪搓衣板吧。这过年过节啊,都是女生收礼男生送礼的时候……” 茅文睿推开礼盒:“没女朋友,不过……”他摸摸下巴,女生都有礼物?那笑笑单身狗一个,岂不是没礼物了? 今天他原本和几个当年一起留学的留学生朋友约好,圣诞节去酒吧喝酒。但是想到林笑,他在群里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大家自己要晚点过去。 群里消息一下子多起来,都问他为什么要迟到,加班?还是―― 茅文睿回复:“做圣诞老人去。” 群里一下子炸锅了。 “给谁当圣诞老人啊?” “有情况?” “有情况还出来喝酒?” “把人带过来大家认识认识啊!” 第317节 茅文睿没理会,关了手机继续工作。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圣诞节的城市多了几分喜庆和热闹。 林笑下午的时候给茅文睿发了一条消息没收到回复,以为他忙,就彻底放弃了送礼物的想法,专心上课。 她周一晚上没课,食堂吃完晚饭就背着书包往寝室楼去,住的寝室在校外小区,进出有小区大门,寝室楼就在大门进去右手边第一栋。 小区外对街的商铺放着圣诞歌曲,林笑跟着哼,经过保安室拐角往里走,走了几步,听到一声:“林笑!” 林笑回头。 ????一个声影从树影下走出来,走到灯光下,林笑看到了他怀里抱着的鲜花。 “林笑……”他快走了几步,走到林笑面前,音线紧绷,显而易见的紧张。 “胡煦?”是她的同班同学,名字叫胡煦,平时大家都一起上课,不过林笑只和室友坐一起,很少和他交流。 但眼前的这一幕,显然他的意思不只是那简单的同班同学关系了。 “林笑……”胡煦微微抖着声音,站到了她面前,“我……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了,今天鼓足勇气想和你告白。你……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吗?” 茅文睿下了班,第一时间收拾东西离开,跑得仿佛能产生幻影,看呆身后一众同事:“小茅这是――急着约会去啊?” 出了公司立刻去商场挑礼物,过程中问了一圈女性朋友,挑好礼物就开车往b大去,为了不给林笑造成不好的影响,半途拐去小区,换了衣服,扫码共享单车,再吭哧吭哧地往学校骑,骑到她的宿舍门口,一个刹车,单脚撑地,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回宿舍了吗?我在你们宿舍门口,你下来一趟。” 林笑回复得有点慢,声音也没他那么高扬,只说了一句:“……好的。” 茅文睿心想,肯定是没收到礼物失落了想家了,还好他想到了这点,及时过来了。转着手机哼着圣诞歌自我得意地等在原地,本以为人还得过个几分钟才能出来,谁知道还没哼完一句歌词,林笑就出现了。 “睿睿哥。” 茅文睿看过去,张嘴想说怎么这么快,下一秒瞪大了眼。 “你这个……”继而怒气蓬勃,“谁送的!” 林笑抱着玫瑰花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你怎么来了,也没事先和我说。” 茅文睿领会错了意思,声音又高扬了几分:“我要是和你说了,还撞不上这事呢啊!这花怎么回事?哪来的!” 林笑往前递了递,看了一眼花,叹一声气:“同学送的。” 茅文睿强忍着没爆炸,快速从车上下来,停好车,怒气冲冲:“哪个同学?男的?人呢?给我看看什么人!” 林笑看他这架势仿佛要去打架,连忙拉住人:“你干嘛呀,是不是想多了?” “我想多?”茅文睿嫌弃地瞥一眼花,“我能怎么想多?什么破花,赶紧扔了。” 林笑躲开他的手:“当街呢,我回头自己会处理的。” 茅文睿瞪眼:“舍不得啊,你――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林笑拍了他一下:“都和你说你想多了,没有!没有!是……有个同学和我……告白……”说到这,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被他撞破,她直接掩过不提就好了,现在和他说这个,总觉得有点脸热,微微垂下了脸。 少女含羞,半张脸遮挡在鲜红的玫瑰花后面,红花衬得她越发娇羞可爱……茅文睿看着,却心里不是滋味起来。 “告白……” 林笑点点头:“我拒绝他了,他走的时候说花送我,硬塞给我了……他刚走你就来了。” 茅文睿觉得舌尖胸口全身上下都泛酸,很是不得劲:“怎么……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林笑白了他一眼:“你今天什么情况啊,阴阳怪气的。就不许有人喜欢我啊!” 茅文睿哼哼:“许,怎么不许,你这么优秀,肯定有人喜欢呗……”抖着腿,看着远处,语气半点不像是夸人的。 林笑失笑,握拳推了他一下:“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啊,今天没加班?吃饭了吗?” 茅文睿从包里拿出一个礼盒塞进她怀里:“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给你送礼物来的,不过有的人似乎也不怎么需要,你爱要不要吧!” 林笑连忙抱住礼盒,脸上笑开:“怎么不需要,这可是你送我的礼物诶!我本来也想给你买礼物的,给你发了好几条信息,你都不回,我以为你忙,就想着算了,不打扰你了。” 茅文睿嘴角往上扬了几分,语气也没那么阴阳怪气了:“有你这么不诚心的吗?我不回你你就不送了?” 林笑努嘴:“那你不回我我送不出去,圣诞礼物不就失去时效性没意义了?我还不如省了钱给你买跨年礼物呢。” 茅文睿哼了一声,那气恼却是早就没了,只是强装作不高兴不满意的样子:“别解释,看看我,特意来送礼,再看看你,啧啧……” 林笑凑过去讨好:“好嘛好嘛,跨年我一起补上总行了吧。” 茅文睿却又不肯要了:“算了吧,我才不要你的礼物,你给我好好读书,别谈恋爱!这破花……我拿走了!” “诶――”林笑猝不及防,直接被他夺走了花束。 茅文睿把花扔进车兜,摁掉不停震动的手机,按了按林笑的脑袋:“好了,赶紧回去吧,天气冷,回宿舍好好休息,看书别太晚,我走了,晚上有同学聚会。” 林笑看了一眼再次震动起来的手机,问他:“你特意过来的啊?” 茅文睿:“不然呢――幸亏过来了,不然还不知道有人被告白了呢。” 林笑感动,吐吐舌头求饶:“我没接受呀,你来的时候人都走了。那你赶紧去聚会吧,别骑车了,打车去,天气太冷了。” 说着,摸了摸他握在车把上的手,果然发现冰凉冰凉的,把自己的兔子手套套在了他的手上:“你的山寨衣服加件棉袄吧,这秋装外套穿着太冷了。” 手套是四指并拢的那种,林笑的手比他小了一圈,戴在他手上,小兔子都被撑开发福了。茅文睿看着手上变形的兔脸,感受到手套里的余温,暖暖的,嘴角有了笑,对着她挥手:“我看你进去就走。” 第290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32 戴着不合适的手套挥手的样子莫名有几分傻气,林笑忍着笑同样对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茅文睿一路看着她进了大门转进拐角没了身影,这才低头看了看车篮上的花,跨上自行车,掉头离开。 一路往回骑,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都是那帮朋友在催促,他等红灯的时候看了一眼,一个个都在群里@他,喊着再不来,红包加倍,罚酒加倍。这也就算了,这群人脑洞大开,开始猜测他去哪了,活脱脱能编出一部大戏了。 他无语地发了一个语音:“平时也没见我这么重要,这会儿是没了我你们泡吧都不行了是吗?等着,马上就来了。” 为了尽快赶回去,他没再上楼换衣服,直接上了车往酒吧开,那束玫瑰花被他随手插进了一个花坛里,仿佛花就长在那…… 圣诞夜酒吧之热闹可想而知,茅文睿穿越人流进了包厢,终于安静了一些些。 几个同学早已经喝开了,看到他进来顿时一阵欢呼起哄,然后一个劲儿地往他身后瞧。 茅文睿无语:“看什么呢?” “女朋友呢?不是送礼物表白去了吗?” “不会真的失败了吧?” “我们小睿这条件还失败?” “好了别闹了,他要真去表白,怎么可能和我们约。” 茅文睿赞赏地看了一眼说公道话的张柳西:“就是,一个个发什么病。” 其中一个男生不服气了:“不去表白,你大老远跑去送圣诞礼物,你兼职圣诞老人啊!” “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敢肯定,这送礼物的对象啊,不是女朋友也是心上人!” “哇哦――”一群人吹口哨赞同。 张柳西倒了一杯酒递给茅文睿:“你那个小妹妹?” 茅文睿点点头。 有人问:“什么小妹妹?你还老牛吃嫩草啊!” 茅文睿桌子下踹过去一脚:“喝你的去!” 昏暗的灯光下,张柳西身边的女同学眼尖发现了他的穿着:“你这是什么打扮?就穿了这个跑去给女孩子送礼物?” 大家一看,哄堂大笑。 茅文睿心情正不爽,懒得跟这帮人胡闹,喝了一口酒,说:“你们懂什么。” 几个人见他真的有些不开心,收敛了一些,一边喝酒一边问他:“怎么了?” “是啊,我们不闹了,你这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茅文睿独自喝了几口酒,没立刻说话,等到半杯酒下肚,这才说:“你们有妹妹吗?” 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家里有亲妹妹的说:“有啊,我妹妹今年大三,怎么?” 茅文睿一听,立刻来了兴趣,靠近对方,求教:“你妹妹在大学有人追吗?” 那人好笑:“她高中就有男生每天来小区门口陪她上下学,大学还用说吗?” 茅文睿:“你不担心啊?” 那人挥手:“担心她被骗啊?不至于,她又不是无脑小女生,我们家不干涉她的感情,不过以后真想要结婚的话,是要好好看看。大学嘛,也就是谈谈恋爱,很少会走到最后的。” 茅文睿皱眉:“大学怎么能谈恋爱……” 所有人齐声:“大学怎么不能谈恋爱了!” 茅文睿看看四周,四周的朋友全都瞪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不是吧,小睿你竟然这么保守?” 茅文睿不承认这是自己保守:“大学应该好好念书,谈恋爱容易分心,你看看你们当初,一会儿吵架一会儿分手,多影响学习。” 一群人跟看古化石一样地看着他,有人说:“那我们也毕业了啊,我还拿到了全a呢,你这话说给高中生听还情有可原。” “而事实上,高中生只要有足够的自律性,恋爱并不会影响学习。” “是啊,国内高考压力大,学校不提倡早恋,这倒也没错,但我们自己不清楚吗,多少同学偷偷恋爱,现在说起来都还觉得挺美好的。” 茅文睿还是摇头。 一个女同学看了,笑说:“小睿,你大学总是拒绝追求你的女生,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觉得自己大学不能恋爱?” 茅文睿仰头喝了杯底最后一口酒,把酒杯放回桌面,说:“没有啊,我就是不喜欢而已。” 一个男同学酸溜溜地说:“这真的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这么多女生追着小睿跑,我追着一个跑,还追了三年。” 他边上的女生伸手掐他胳膊:“追三年委屈你了?” 他捂着手臂嗷嗷叫,求饶:“不委屈!我乐意!只要能追到你,再追三年我都可以!” 众人哈哈笑,吐槽两人快别秀恩爱了,j甜得人牙疼。 茅文睿也跟着笑,脑中却闪过那一束玫瑰花,不自禁想到,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是也这样追笑笑三年,笑笑会不会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第318节 想到这,嘴里的酒一下子变了味,又酸又苦。 那一边,同学们还在聊天。 那女朋友说:“你们也不用觉得酸,就你们几个臭直男,有几个像小睿这样照顾女孩子尊重女孩子的?” 在场的女同学全都赞同点头。 “我留学四年都是短发,你们所有人都喊我鑫哥,只有小睿,一直喊我师姐。” “我和孙阳都是半工半读,只要小睿在,我们两个出去打工都不怕错过班里信息或者活动,小睿会帮我们记下、帮我们报名……” 茅文睿被她们夸得不好意思:“举手之劳而已。” 张柳西听了,放下酒杯笑着说:“我记得大一那年班里组学习小组,组长原先不想要女生,觉得熬夜通宵时和女生一块比较麻烦,是小睿说,男女没什么不一样,谁成绩好谁能帮助我们的小组项目,这才是关键。我那次分组刚好请假了,没有及时找到组员,要不是小睿,我肯定进不了我们小组,也没有我们后来四年的铁搭档。” 那位组长正好在现场,听完立刻举手投降:“行,我认了,我错了,我罚酒。”一口喝完,放下酒杯真心实意地说,“当时想法的确很简单粗暴,可能也带着一些偏见,谁能想到张柳西同学狠起来,我们男的都比不过呢?” 茅文睿笑了一下:“女生的韧性有时候的确比男生强很多,很多女孩子从小到大面对的环境比男生更困难,所以,她们的勇气和坚韧也比男生强。” 男同胞就觉得不赞同了:“哎――这我们就不同意了,同为男性,你不能为了讨好在座的女生就这么跪了啊。” 茅文睿:“我说的是事实,咱们这些人没什么体会,农村、穷的地方……女孩子真的不容易。” “你又知道了?虽然穷的地方的确重男轻女,不过你不也和我们一样吗?你就懂了?” 茅文睿喝酒没说话。 在场的女生立刻帮他:“看看,看看,这就是你们的不同。小睿真的很理解女孩子,所以啊,许多女孩和他相处一段时间就喜欢他了。” 张柳西拉回话题:“说远了,小睿,你今晚怎么了,送礼物送出岔子了?” 她想了想,试探地问:“你那个小妹妹……谈恋爱了?” “没有。”茅文睿立刻说。 张柳西眼神暗淡下去,她说不出自己心口是什么情绪,前一秒充满期待侥幸,后一秒重新坠入深底。 其他人八卦地凑过来:“真的有小妹妹啊?” 茅文睿被他们缠得不行,正好自己想不到阻止林笑身边这些“臭苍蝇”的办法,索性说出来让大家帮他想个主意。 “我有个妹妹,刚上大学,我今天就是去给她送个圣诞礼物――小女孩嘛,人家都有礼物她没有,肯定会失落。结果,正好撞上有人给他表白。” “刚上大学?” “那就是小了三岁。” “亲妹妹还是干妹妹啊?” 茅文睿:“这重要吗?” 异口同声:“这太重要了!” 茅文睿一脸嫌弃,但还是说了:“没血缘关系,但是我们一起长大的,比亲妹妹还亲!” “哦――” “果然不是亲的。” “青梅竹马。” “有发展空间。” 茅文睿扭头,嘶了一声:“什么发展空间??” 众人不理他,继续问:“她答应对方了吗?” 茅文睿:“当然没有。” 有人坏笑:“那可不一定哦,小女孩嘛,第一次恋爱不一定愿意告诉家长。” 茅文睿据理力争:“不可能,笑笑不会撒谎,况且,我都把那束花拿回来了,要是真男朋友,她能给我?” “哈?你还把人收到的花抢来了?” “花呢?” “扔小区花坛了。” “噗――” “醋味够大啊哈哈――” “那你还不高兴什么?她都把花给你了,的确大概率没答应告白。” “也可能是怕被你发现,忍痛割爱。” 茅文睿皱眉,一副你们怎么就不明白的操心模样:“她不答应,但是对方难道失败一次就放弃了?你――”他指向那位撒狗粮的,“你都追了三年,那男的很可能也会继续纠缠。” 那位女朋友就帮男友说话了:“如果失败了一次仍不放弃,能坚持一年两年甚至三年,这不正考验了对方的品性,说明他不是一时兴起?这样的人做你妹夫,你还不满意?” 茅文睿:“满意什么?哪里窜出来的兔崽子?问过我意见了吗?” 张柳西便说:“你有想过吗?你妹妹可能也喜欢对方,你是她哥哥,却反对她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她会很为难。” 茅文睿一下子闭上了嘴,再不吭声了,独自低头想了一会儿,拿过酒瓶开始喝酒。 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就因为这么一句话,难过了。 男生拍拍他的肩膀劝他:“妹妹长大了都这样,我妹妹谈恋爱的时候,我也有一瞬间觉得,她被人抢走了。但其实不会,她永远是我的妹妹,外面来的臭小子永远抢不走我这个哥哥的位置。” 茅文睿听着,听着听着,代入了那个场景,眼睛红了。 另外两个女生,看了看一直盯着茅文睿看的张柳西,又看了看喝闷酒难受的茅文睿,叹息不再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沉,包厢外一片欢声笑语,音乐雷动,包厢里却欢快不起来,各有心思。 有人待不下去,站起身:“出去跳舞,还有谁去?” “我去!” “我!” 好几个人起身跟上。 那位女朋友一把挽住张柳西的手:“西西你今天穿得这么漂亮,必须出去嗨一回!” 张柳西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垂头喝酒的茅文睿,不好推脱,跟着他们走了。 包厢里只剩下零星两三个人,除了茅文睿,还有一个文静不怎么说话的女同学,一个从厕所回来的男同学。 男生让茅文睿少喝点:“就算有代驾,好歹自己也要保持清醒,明天还要上班呢。” 女生把桌上的酒一瓶一瓶拿到了远处,不让他再喝,拿完,看着发呆不知在想什么的茅文睿,说:“你想过自己为什么难过吗?因为觉得妹妹被抢走了?还是因为这个女孩子以后不属于你了?” 茅文睿抬头:“有什么不一样?” ………… 林笑和茅文睿告别后,径直上了宿舍楼,一边走,一边脑中闪过茅文睿那个搞笑样子,嘴角不自觉上扬。 走着走着,到了宿舍门口,正好回想到他听说有人告白后的酸溜溜模样。 酸溜溜? 林笑嘴角的笑停住,一边开门一边拧眉,是啊,今天茅文睿的反应也太大了一些。 又是生气,又是阴阳怪气,还把她的花直接抢走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当场扔掉了,要是被那个男生路过看见,该多尴尬。 她刚才拒绝的时候,两人都说得挺体面的,她还说了谢谢呢,要是人家转头看到花被丢在了宿舍区外的垃圾桶,估计会气死。 宿舍里空荡荡的,大家都过圣诞节去了,林笑放下书包,打开台灯,捧着茅文睿送的小礼盒看了一圈,拆开丝带。 礼盒不大,但包装得很精致,拆开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粉色的卡片,上面是茅文睿熟悉的字体:祝我家笑笑圣诞节快乐!merrychristmas! 林笑笑开,将贺卡放到一边,拨开盒子里的拉菲草,看到里头有两个小包装,一方一长,依次打开,分别是一瓶品牌香水,还有同品牌口红。 林笑从没关注过这个世界的化妆品品牌,用手机搜索了一下,还好,不是特别高奢,但是价格依旧是她四年内绝对不会买的牌子。 她把东西重新装回去,又将贺卡看了一遍,翻转时,看到了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女孩子的第一支口红和第一瓶香水,怎么都不算昂贵,这是哥哥的礼物。 林笑看着这行小字,彻底笑开,笑着笑着,眼睛有点热。 她将贺卡珍重地放回原位,盖上盖子,将整个礼盒放进了衣柜。 今晚原本打算在宿舍看书,复习期末考试,但发生的种种事情却让她学不进去,索性合上书本,躺在床上发呆。 茅文睿今晚那个反应,太像吃醋了。她也能理解,毕竟她在奶茶店看到他和张柳西在一起逛街时,心里第一反应也是酸溜溜的,很失落。但是她很快就调整了,明白哥哥也好,弟弟也好,好朋友也好,每个人到了年纪谈恋爱、结婚成家都是必然的事情,他们最终都会各自成家,有各自更亲密的人,不会如幼年那般亲近。 茅文睿是不是也是这样?只是他不像自己那么克制冷静,毕竟自己再怎么沉浸这个身体,灵魂的确经历了太多世事人情,和他这样真正的年轻人,是不一样的吧。 林笑想了半天,不敢往突破边界的地方想,可能是人下意识想守住那条线吧,毕竟一旦突破了,就扭不过这个眼光和心态了。而一旦这样,原本是正常的关系也会变得尴尬不正常。 最终,林笑姑且把茅文睿的反常定位在了正常的失去小伙伴的失落反应。 她看了一下时间,估计着差不多该结束聚会的时候,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你们聚会结束了吗?喝完酒记得找代驾。” 对面没有立刻回复消息,林笑不知道他还在酒吧还是喝多了没看到,等了一会儿,放下手机先去洗漱了。 茅文睿的确还在酒吧,手机放在兜里,所有人这时候都喝得差不多了,也玩尽兴了,聚会进程到了最后的坦白局,各种回忆当年,坦白当时内心的想法。 茅文睿在那听,敏锐感觉到了手机的震动,立刻放下酒杯掏出手机想看。 有人喊他:“小睿,咱们这里就你是母胎单身了。” 茅文睿一边转着手机,笑:“谁说的,柳西也是啊。” 张柳西抿嘴笑:“我和你不一样。” 茅文睿不觉得,也没看出来哪里不一样:“都是单身狗,有什么不一样。” 有人不知道是看出什么了,还是瞎起哄,在那一拍掌:“我看你们两个凑一对得了,做什么都形影不离的,小睿有妹妹,我们都不知道,就柳西知道,有奸!情!” 张柳西笑,没什么太大反应,说了一句:“别胡说,我只是恰好见过一次,才知道的。” “你看看,你看看!都见过那小妹妹了,我们连人的存在都不知道!” 茅文睿看了一眼柳西,怕说得太直接伤害女孩子的面子,只狠狠瞪了瞎闹的人一眼:“我看你不适合投行,适合月老庙,这么爱乱扯,赶紧去摆个摊和大爷大妈扯去。” 那人不甘心,敲了敲桌子:“我就问,咱们在座的,别说看见妹妹了,咱们今天之前,知道他有个妹妹吗?” 众人诚实摇头:“的确不知道,既然是青梅竹马,怎么没见你提起过。” 茅文睿无语:“我干嘛要提起,不和你们废话了,我有事。”他已经点开了手机,一眼看到未读消息是林笑发来的。 第319节 一边点开具体内容,一边嘴角已经上扬,自顾自低头噼里啪啦打字: “没,不过快了,我打算走了。代驾已经叫了。” 发送完,立刻点开代驾app,预约代驾。 但是代驾都有人接单了,林笑还没回复消息,茅文睿一次次关掉页面又打开,甚至怀疑是不是网坏了。 边上的朋友凑过来,碰了碰肩膀,低声问:“谁啊?不会是那个小青梅吧?” 茅文睿收起手机,和众人打招呼:“行了,差不多了,散了吧,明天还要上班。今天外面人多,代驾很难叫,你们赶紧下单。” 谁都看到他看手机了,明显是对面有人催了呗。 看出张柳西心思的人,心中感慨,不知道茅文睿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张柳西这种家境好自身还优秀漂亮的都入不了眼,对方到底是有多好? 没发现这些暧昧气氛的,就单纯吃瓜看茅文睿的八卦,感慨这么一个万年不开花的铁树,竟然也会遇到一个人,看一条她发的消息就一脸高兴,听话顺从。 他们是不知道茅文睿就是当年那个交换节目的主人公,但凡看过那个节目的,对于茅文睿的所有反应都不会觉得稀奇。 快走出酒吧的时候,洗漱回来的林笑终于看到了手机消息并回复了。 “刚才拆了礼物了,谢谢睿睿哥,最后一个小时,也对你说一句‘merrychristmas!’” 茅文睿看着手机屏幕傻笑。 “这也算我补给你的成人礼,我问了几个女性朋友挑的,你试试看合不合适。不合适就别用了,我其实不懂这些化妆品……” 林笑答应,发了几个表情包过去卖萌。然后看着手机屏幕,脑子里突然跳出来一个念头。 茅文睿和几个朋友告别,坐进车后座,代驾问了地址,输入导航启动车子。茅文睿全程一眼不错地盯着手机,看到那些卖萌表情包就笑,心中想着:好可爱~ 然后,看到林笑下一条发过来:“哥,你刚才没直接把花扔到我们宿舍门口吧?” 茅文睿拉长了脸,问:“干嘛?” 林笑:“我怕你直接扔门口,明天人出门看到自己的花……这不太好……我也挺尴尬……” 茅文睿一下子就气了:“有什么不好的,有什么尴尬的。” 林笑:“毕竟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我还说谢谢了呢。” 茅文睿对着手机一阵呵呵,惹得代驾都瞟了一眼后视镜。 “拒绝人干脆一点知道吗,就应该让他看见!就应该让他知道你不待见他!” 林笑翻看前后的聊天记录,发现自己一说起玫瑰花,这人语气就瞬间翻转,从温温和和变得充满了……斗志? “哥……你这是吃醋了吧?” 茅文睿:“……” 他有点心慌,省略号六个点,打了至少30秒才打完发送。 然后看到林笑那边几次跳动着“正在输入中”,他一边等回复,一边不太舒服地换了好几个坐姿,只觉得度秒如年。 林笑:“你放心吧,就算我真的谈恋爱了,你也是我最好的哥哥!你和澄澄在我心里的地位永不动摇!” 茅文睿举着手机,看着这几句话,整个脸都僵硬了,理智总觉得挺高兴的,但是不知道为啥,心里半点高兴不起来。 他扯了扯嘴角,几次想打字发点什么过去,但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字,最后全部删除,在表情包库里挑挑选选,选了一个最符合自己心情的“不屑”表情包――发送。 谁想永远做你哥! 没错,他想明白了,朋友问:“是觉得妹妹被抢走了还是觉得这个女孩子以后不属于你了?”他不懂这有什么区别,林笑和他,在出国四年长久不联系时,依旧有着不用言说的默契,像天然的家人。四年里,他爸和他聊天随口会提起姐弟;某天早上起床会看到隔着时差她发来的关心或者好消息;会断断续续分享彼此看到的风景,虽然对方不一定回复……是他认为,回国后会从此一家四口一直在一起的关系。 林笑是他未来的人生计划里,一直都共同生活的人。 但现在,事实告诉他,没什么一家四口,林笑会恋爱,会嫁人,她会属于另一个陌生的男人,而不是他,他的家庭。 “妹妹抢不走的,她即便结婚了也依旧有娘家,你依旧是她最坚固的后盾;但妹妹的确在某种关系上不属于你,她和另一个男孩彼此相属。你可以想象一下,她和另一个男人将会有亲密行为,就如同你自己,和未来的妻子将会有亲密行为……” 茅文睿打断了同学的话,他没想通,但是他听不下去了,想把那个脏男人拉出来揍一顿。 “不是吧,你还要和澄澄争个高下吗?”林笑发来消息。 “好吧,那你比澄澄的地位高出一丢丢,毕竟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嘛!” 茅文睿:…… 马屁精!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还在那得意。 “你少来,我不是你哥,你给我好好读书,敢谈恋爱,我打断那个野男人狗腿。” 林笑看着这行字,想了想,直接问:“哥,你为什么不同意我恋爱?” 那边回复得非常快:“你果然想谈恋爱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被醋海淹没的男人是没有理智和逻辑的。 第291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33 林笑忍笑在输入框打下了:“是。”按下发送前,边上“砰”的一声,传来东西摔落的声音。她连忙放下手机去看,发现是挂在柜子上的帆布包带子断了。 这个帆布包是她在校门口夜市地摊上买的,最便宜的一个,十块钱。她出门上课经常背这个,可能放书次数太多,本就不牢固的包带子就断了。 林笑提着包走回座位,一一掏出里头的东西,翻抽屉找针线盒。虽然以后不能当书包用了,但是出门装轻便的东西也是可以的,整个包还很新很干净,缝上还能继续用。 手机嘟嘟嘟不停震动,茅文睿没收到她的回答,连续发了好几条消息。 “有喜欢的人了吗?” “你们学校的?” “还是和你告白那个?” “为什么突然想谈恋爱了?” “你不是说要好好赚钱好好学习吗?” “说话不算话怎么给澄澄做榜样呢?” 林笑看着包带子的破裂处出神,好一会儿,放下包,点开手机,一条条看他密密麻麻急切又快速的信息。 新的消息再次弹出:“人呢?” 林笑抬手删掉那个“是”,回复:“走开了一下。你想多了,没有喜欢的人,我就是看你这么反对,好奇问问。” “我每天不是上课就是打工,哪有时间谈恋爱。” 茅文睿看到消息,大大松了一口气:“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才反对。还有啊,大学很多人都是为了恋爱而恋爱,不靠谱。” 林笑浅笑,回复:“嗯,我知道,等到以后我变得很优秀了,再找一样优秀的男朋友。现在还不是时候。” 茅文睿看着这句话,心里欣慰,但又觉得难受:“你已经很优秀了,真的,笑笑非常棒!” 林笑:“嗯嗯,但是我想和睿睿哥一样棒。” 茅文睿往下滑了一点,葛优瘫在车座上,看着手机屏幕笑,笑完,打字:“那你还是有一点距离的,不过没事,我等你啊,等我家笑笑发家致富成了社会精英,哥哥我就去你那吃软饭,再也不给老头子打工了!” 林笑发过去一个拍胸脯的表情包:“没问题,以后我养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着手机笑。 闲聊告一段落,林笑低头缝帆布包,脑中闪过各种错综复杂的思绪。还好,这个包提醒了她自己的处境,风花雪月如今并不适合她,捅破了窗户纸以后,无非是或不是两个答案,倘若不是便也罢了,若是,她该怎么办,谈恋爱吗? 她一个连轴转打工、吃喝斤斤计较的穷学生,怎么和他谈恋爱呢?靠他每天穿着山寨名牌来看她?靠他加班后、难得周末时陪着她到处去打工?未来还有四年,若是持续不了,分了手,以后怎么相处? 林笑一时的脑热瞬间冷静下来,在十多年的感情和一时兴起的念头之间,选择了稳妥维护这段难能可贵的情谊。 至少,等自己的情况再好一些。 茅文睿是绝然没有这么多思虑的,他也不觉得林笑会欺骗他,既然她说没有,那就肯定没有喜欢的对象。 这样,他就放心了。 他可以放心地开始自己的布局计划。嗯,林笑从小主意大,他不得不好好计划一下,不然,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他,他从来套路不了林笑,只会被她反套路。 在好友的提点下,茅文睿到底还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思,那过分的占有欲,不是一个哥哥的占有欲,能站在笑笑身边的男人,除了林澄,只能是他。 付了代驾钱,茅文睿心情很好地哼着歌进家门,一进门,就撞见了刚出差回来的他爸。 茅先勇深夜才出差回来,衣服没换,只想在沙发上坐一坐休息一下,刚坐下没多久,就看到儿子一身酒气地回来了。 这对比,很难不让人心中不爽。 “又去哪玩了?回家比我还晚。” 茅文睿嘿嘿一笑,凑过去瘫在他边上:“爸你回来了啊……我以前留学的朋友约,去聚会呗。我天天加班,今天过节,出去喝个酒不过分吧。” 作为一个向来宠儿子的爹,当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但还是嘴硬心软:“叫代驾了吗?没酒驾吧?” 茅文睿对于亲爹质疑的语气很是愤愤:“你儿子这么不靠谱吗?当然叫了!” 茅先勇笑了一声:“行吧。”嫌弃地拍拍他的腿,“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赶紧洗洗睡觉去。” 茅文睿瘫在那不动,头枕着沙发靠背,歪着头看着他爸不知在想些什么。 亲手养大的儿子,再微小的情绪变化,茅先勇都能发现,何况今天这么明显的出神发呆。他奇怪看过去,问儿子:“怎么了?” 茅文睿声音低沉下来,静默了一会儿,说:“爸,今天有人对笑笑表白了。” 大概所有的父母对于孩子的感□□都有天然的好奇心八卦心,茅先勇一下子来了兴趣,整个身子都侧向了儿子,声音也提高了一分:“谁?大学同学吗?笑笑答应了吗?” 茅文睿嘴一撇,语气变了调:“你还想让她答应?” 茅先勇:“我有什么想不想的,这要看笑笑喜不喜欢。” 笑笑喜不喜欢?茅文睿抬起眼皮看着天花板:“那当然是不喜欢了!她拒绝了,我把那丑不拉几的花直接扔了。” 茅先勇诧异地看着儿子:“你去找笑笑了?怎么把人家告白的花扔了?你这……人家男生多没面子。做人留一线,不能让人下不了台……” “啊呀,谁跟你说当面扔了。”茅先勇打断他爸即将开始的八百字说教,“我带回自己小区后,扔在小区花坛了,没当面扔。你们都一个样,不喜欢他,管他怎么想,还拍他伤心……啧……” 茅先勇看出点什么了,试探地确认:“你不太满意这个男孩子?是哪里不好吗?” “不知道。” 不知道? “你不知道对方什么人啊?”茅先勇听糊涂了,“那你这么反对干什么?” 茅文睿又看向他爸了,只看着他,不说话。 第320节 大半夜的,就算面前是亲儿子,茅先勇也被他看得}得慌:“大男人有事就说,我们父子之间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茅文睿垂下眼皮,看着自己的衣摆,嘟嘟囔囔的:“我一想到笑笑要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就生气。” 茅先勇先是想笑,也的确笑了。他和今夜之前的茅文睿林笑一样,思绪一直停留在三兄妹时期,觉得三人都还是孩子呢,彼此会因为其中一人有了要好的小伙伴就吃醋生气。 但是笑着笑着,看着儿子的表情,突然,他读出了那微妙之处,感受到不一般的气氛了。 “生气……笑笑也没因为你和同学玩生气啊……你们……你们都多大人了,你都上班了……” “这不一样,我和同学只是普通朋友,又没谈恋爱……我大学四年都没恋爱呢……” 茅先勇呆住。 整个客厅的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什么声响都没了。 茅文睿余光瞟着他爸的反应,见他许久都没有任何动静,心凉了一半,再坐不住,直接坐起身:“口渴,我去开罐啤酒,你喝不喝?” 茅先勇抬起头叫住人:“大半夜还喝?” 茅文睿垂着眼睛只看着地面,周身环绕着低沉颓废的情绪:“我想喝。” 茅先勇看得心里难受,按住人不许他借酒消愁,严肃了神情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就算他工作很忙,没有时间时时刻刻盯着两个孩子,但是对于自家儿子,他的关注度一点都不少,林笑也是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两兄妹的相处完全没有半点旖旎。作为过来人,他不信两个孩子有那么好的演技,能瞒过他的眼睛偷偷暗生情愫。 那么,到底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今晚。”茅文睿的回答让茅先勇直接语塞了。 他想了想先后发生的事:“就因为有人对笑笑表白,你生气了,于是觉得自己喜欢笑笑?” 茅文睿点头又摇头,说:“我一想到以后有人会亲她,抱她,和她睡一张床,成了一家人,我成了没什么特殊关系的外人,我就受不了。” 这话已经很直白了,两个成年男人,听了都懂。 茅先勇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茅文睿:“爸,我想喝酒。” 茅先勇按住他的腿,不让他动,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茅先勇从乱糟糟的思绪里理出一缕,问,“你今晚拿走笑笑的花,她……说什么了吗?” 茅文睿说:“她没在意,我要就给我了。我让她大学不要谈恋爱,她答应了,说要变得更优秀,以后找一样优秀的人。”说到这,他的语气并没有太多自信,甚至有些无力,“她说我是世上最好的哥哥,现在想努力充实自己,以后找个更好的人……” 这的确是林笑,永远有自己的目标,永远充满了对未来的期望,也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路走得又正又踏实。但是,现在自己儿子这情况,遇到这样的林笑,就很心酸了。 “也不是没机会,这不是还有四年吗?” 茅文睿一下子抬起头:“你不反对?” 茅先勇猛然清醒,是啊,对方可是林笑,他真的没法一下子接受近十年当女儿看待的人,突然成了儿子喜欢的对象,未来还可能成为儿媳妇。 而且,林笑的家世背景……当干女儿和当儿媳,还是不一样的。 “非她不可?优秀的女孩这么多。” 茅文睿情绪顿时低落回去:“要是有,我会到现在没喜欢过谁?” “那她当你是哥哥,你这……” 茅文睿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撇开头,不说话了。 茅先勇无奈,他第一次看到儿子为情所困的样子。以前他看儿子出国留学都不谈恋爱,身边女孩子围着好几个,个个处成了好朋友,年纪越来越大,却毫无开窍的痕迹,心里有几分忧愁,尤其听到商圈某八卦,说谁家儿子外头养了个男情人……更是添了几分担心,正琢磨着是不是托人给臭小子介绍几个女孩子呢…… 现在倒是不用担心儿子性取向了,可是,这喜欢的对象也太刁钻了一些。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喜是愁。 当爹的拗不过儿子,茅先勇这个爹更是,一晚都拗不过,看他这么难受,虽然心里依旧别扭勉强,但还是松了口:“你在我跟前装这个样有什么用?我不同意,你就不喜欢了?我同意,笑笑就能喜欢你了?” 茅文睿整个人侧过身去,背对着他爸:“你老让我找你谈心,我心里难过找你说了,你又不耐烦,那你就当我没说。” 茅先勇语气一下子软了:“我哪里这个意思了?你不高兴,觉得难受,不能和笑笑说,朋友不懂,当然应该和我沟通,我也是支持你的。但是这次牵扯笑笑,你总得给我一点缓冲时间吧。” 说到这,茅先勇理智回来了,脑中一下子多了许多忧虑:“你年纪不小了,做事也要有思虑,谈恋爱和做朋友不一样,我对笑笑澄澄是有感情的,他们也感恩,要是继续这个关系,我相信至少未来十几年,我们都会和和美美的。但是你要是去追求笑笑了,她答应还是不答应?你会不会有挟恩图报的嫌疑?她不答应,会不会心怀负罪感和我们疏远了?答应了,又会不会是为了感恩?还有,将来要是分手了,你们还能继续做兄妹做朋友吗?” 茅文睿这下真的被他爸说住了,这些他还没来得及细想。 茅先勇拍拍儿子的肩膀:“不是爸不同意,只要你考虑了所有的因素,确定能承担后果,也能好好善后,比如,爸爸很喜欢笑笑澄澄,不太想失去他们,你能考虑了这一切,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茅文睿闷闷地说:“我也不想失去他们,他们和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茅先勇用力捏了捏儿子的手臂:“你是个成年男人,爸爸尊重你的决定。” 茅文睿坐起身,看着他爸。 原本他是想用一下苦肉计,先说服他爸接受这个事实,哪怕不能立刻接受,也得让他知道有这回事。他和林笑的交集环境太稳固了,所有共同认识的人都觉得他们是兄妹,这根本不利于他扭转这个陈旧印象。 但他没想到,他爸接受得竟然出乎意料地快,直接松口了。尽管看得出来,他内心并没有完全接受,也对他的念头不太支持,但的确放手不管了。 茅文睿真心实意地说:“爸,谢谢你。” 茅先勇笑了笑,拍拍儿子的肩膀,什么都没说,起身上楼了。 茅文睿一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转回头,原地坐了一会儿,握拳:“yes!” 茅先勇回了房间一晚上没睡,脑中一直回想着认识林笑这孩子以后的点点滴滴。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过去十年了,当初送睿睿去乡村,不过是抱着一丝自己都不相信的期待,希望儿子在艰苦的环境里能体会到如今幸福生活的不易,学会珍惜自己的学习机会……谁想到遇见了林笑这个孩子,早慧、早熟、努力、伶俐…… 这孩子,只相处一周,他便对她充满了心疼、赞赏、佩服、信任等情绪,而儿子,因为这样一个良师诤友,从荒度时日叛逆爱玩的少年,渐渐变成了有目标会努力有教养的男人。 茅先勇带着儿子见老友时,从来都是骄傲的,看,这是我的儿子,学习优秀,品性良好,孝顺善良。 想到这,茅先勇心里的别扭淡化了许多。林笑真的很不错,有她在,儿子从不会有什么岔子。 十年相处,身处其中的他们并没有发现,所有人都对林笑充满了信任,哪怕她自己还是个身无分文的大一新生。 身无分文的大一生收拾了一夜的心情,第二天依旧早八上课,中午绕了远路走到第二食堂,买了一份全校最便宜的阳春面,一边吃一边计划寒假回家的事。吃完饭,她快速赶往教学楼,准时在上课前抢占了前排座位,开始下午的课程。 下周便是考试周,每门课都在划重点,教室里前所未有的满满当当,全员到齐。 下了课已经晚上八点多,往图书馆去的路上,她收到茅文睿的短信,他问:“下课了吗?我今晚又加班了t^t” 林笑被他的表情逗笑,调侃:“作为资本家的儿子,又已经体会到了打工人的心酸,你应该大胆正义地向你的老板爸爸提出拒绝加班的合理要求。” 茅文睿:“我爸说:你老子哪天不加班!” 林笑哈哈笑,可不是,茅叔叔根本没有节假日的概念,尤其儿子出国留学后,几乎全年无休。那是真的工作狂,把所有精力都消耗在他的公司上。 “我也刚下课,现在去图书馆复习。听了这个,心里有没有平衡一点。” 茅文睿发过来一个捏指尖的动图:“一丢丢吧。” “差不多就回宿舍看书,夜里冷,你一个女孩子也不安全。” “知道啦,我到图书馆了,先不聊了哦。” 茅文睿发过来一个拍拍头的动图。 林笑正要收起手机,突然想到一事,手顿了顿,但人已经在自习桌前坐下,怕再找他说话就又停不下来,会消耗时间,还是将手机放进了口袋。 十点,茅文睿准时发来消息。 “回宿舍了吗?早点回去,外面很冷,戴好围巾。” 林笑还在看书,被他一提醒才发现真的不早了,抓紧时间做完最后一道题,快速收拾东西,走出图书馆的时候才回复他:“回了。”本想调侃一句,今天怎么突然这么细心了,连戴围巾这种事都叮嘱一下。 想了想,最终删除没发出去。 茅文睿却仿佛在她身上安了监控,立刻戳破了她的小谎言:“才离开图书馆是不是?” 林笑只好发图卖萌,然后一个急智岔开话题。 “等我考完试,你借我一个周日?” “要做什么?”茅文睿问。 “家里没手机了,我想给自己买个新的,现在这个还是留在家里给婆婆、澄澄用。”说完,她特意强调了一句,“我攒钱了嘻嘻。” 茅文睿爽快答应:“行啊,什么时间都行,随叫随到。” 他没提钱的事,也没有再帮她买个手机的想法,只好奇,这么开心地说自己攒钱了,到底攒了多少?真想去看看她的小金库。 考试周一共两周,正好在一月。茅文睿年底之前一直在加班,到了一月便空了许多,下班最多晚一个小时,周末实现了双休自由。 他听话买了一件山寨羽绒服,准时下班时就跑去大学城找林笑,拉着只知道埋头苦读的人出来散步,运动半个小时,再陪人去图书馆。 到了周末,考试周过了一半,林笑压力减轻,茅文睿骑着共享单车,带着阿姨做的家常菜前来送温暖,两天四餐,一餐不落。 茅文睿这么频繁出现,很快就被林笑的室友、同学注意到,大家的第一反应便是:“笑笑,你谈恋爱啦?是哪个学院的?” 林笑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含糊说,这是同在b市的哥哥。 但大家追根究底一问,得知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刚消下去的八卦之心顿时又起来了,嘴里说着“我信”脸上表情全然不是。 周末一过,林笑在考场遇到那位向她表白的同班同学,他快速避开了她的视线,不想之前,还会若无其事地凑过来和她说话闲聊。 心中松了一口气的林笑,莫名有些感激茅文睿的出现了,感情债不好背,能这样解决也挺不错。 被林笑感激的茅文睿,正在向脱单多年的同事求教,工作笔记本上,最后一页记了多条笔记。第一条便是:多出现在她身边,直接扼杀那些不知所谓的狂蜂浪蝶。 同事问:“她喜欢什么?情人节快到了,礼物准备起来。” 茅文睿脑中瞬间出现了一个展示柜,里头全都是林笑喜欢的。 同事:“你不会一个都不知道吧?实在不行那就买个大众点不出错的,但是一定要送礼物,哪怕一束花也行。” 茅文睿一脸不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热心帮忙的同事听完一脸“你就吹吧”的表情,直起身子转着椅子滑回工位:“唉哟――那就看你214表现了。” 茅文睿一副“小事一桩”的模样,下一秒,看着笔记本,无意识地咬起笔帽。 214还远着呢,他当前第一件事,就是陪林笑去买手机。 具体买哪个价位哪几款,林笑之前简单做了一点功课,心中已经有数,喊茅文睿出来是想让他帮忙参考一下,候选的几款中,哪个性价比高一些。林笑是真的不爱研究这个,手机在她手里,只有最基础的通话社交还有上网看新闻的功能。 澄澄对电子产品的了解都比她多。 茅文睿看了看这些手机型号,查了一下具体的信息,也看到了它们的价位――他头回知道,智能手机还有这么白菜价的。但没说什么,依旧认真帮她分析了利弊。 林笑非常信任他,干脆利落地进了商场买了他说的那一款。买完,茅文睿帮她初始设置,凭着私心,传了一张三人的合照放在桌面,还将桌面图片设置成滑动,当手机页面停留在林笑常用app那页时,桌面上只有他和林笑靠在一起的合影。 “今天我请你吃大餐啊,谢谢你陪我买手机。”林笑拿到新手机,办了新卡,仰着头对他笑说。 茅文睿拒绝:“不想吃外面的,想吃你做的菜了,我们回家?亲自做菜才算真心实意嘛!” 第321节 林笑看看时间:“已经到饭点了,晚饭再回家吃?中午我们在这边吃点算了。” 茅文睿一脸不情愿,嘀嘀咕咕不开心:“你寒假又要回去,认识你以来,只有我去你们家过年的,就没见你来陪我过年,现在要回去了,还不肯给我做个饭,没!良!心!” 林笑好笑:“你吃我做的饭菜还少了?” 茅文睿扯住她外套领子威胁:“做不做?怎么感谢人呢?这么没诚意?” 林笑无奈投降:“好好好,立刻回去做,都听你的,睿睿哥最大!” 茅文睿立刻松手满意,招呼人回去:“菜我都买好了,回去就能做!” 林笑小跑追上去,恍然大悟:“你这是早就准备好了啊!早想好差遣我了是不是?” 茅文睿扭身睨视着她:“刚才谁说要感谢我的?” 林笑一下子笑得狗腿,抱住他的手臂:“啊呀,开玩笑嘛!就算不是为了感谢,我也会给睿睿哥做饭哒!” 茅文睿嘴角一个劲往上翘,被她抱住的手臂酥酥软软的,几乎没了知觉,整个人开始晕晕乎乎,在停车场绕了三圈才找到自己的车。 说好回家,林笑以为是回别墅,没想到最后车子到的是大学城附近的小区。 “最近出来住,经常住这边,方便上下班。”他停好车,解释了一句。 林笑看看他,据她所知,公司离这里一点都不近,茅家所有的房子都比这边方便上下班。 这里的房子两室一厅,对茅文睿来说不算大房子,但装修风格温馨舒适,如今林笑进来,就更温馨舒适了。 林笑看着一冰箱的蔬菜果肉咋舌:“你打算吃多少天?” 茅文睿:“我也不知道该买什么,就都买了一点呗。”都是他一大早下单买的,送货上门,他也分不清,一股脑塞进了冰箱。 提出回家做饭吃,既是他真的想吃林笑做的菜了,也是他知道林笑攒钱不容易,不愿意再让她请客吃饭。 林笑摇头,一边整理一边和他商量今天中午做什么,茅文睿十分自然地跟在她身边,就像小时候,她做什么,他就帮着做什么,一件家务活,三个人分担着来。 想到小时候,茅文睿便笑起来:“好几年了,没这样和你一起做饭了。” 林笑跟着回忆了一下:“你念高三后,就没再来我家了,也只有在我们那,大少爷才不得不干活。” 茅文睿声音带着回忆的温柔:“瞎说,我最喜欢在你家的日子,和你一起看书干活、上山下河,每件事都有趣,终生难忘。”停了停,又似感叹,“要是一辈子都这样……多好。” 林笑:“这多简单,以后你想干活了,就来找我呀,我一定不客气地使唤你。” 茅文睿哼了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指在她的脸颊抹了一下。 林笑抬手一摸,放到眼前一看,一片黑呼呼,再低头看他的手,这人正在洗墨鱼呢!也不知道怎么洗的,满手满水池的黑汁…… “茅文睿!” “哎!” 林笑气死,伸着湿漉漉的手要去掐他又怕把地弄湿了,回头还要她打扫,只好气得原地跺脚:“你――幼稚!” 茅文睿得意地笑:“我就不来找你,我就住你家,天天住你的吃你的,你休想甩掉我!” 林笑抬脚用脚面踹他小腿:“你这个幼稚鬼!无聊!” 室内穿的是拖鞋,她太气愤,踹了几下,一用力,拖鞋飞了出去…… 茅文睿哈哈大笑,不仅不把鞋子踢回来,还故意往远处踹了几下:“你来呀,你来呀!” 林笑:“……茅文睿!你几岁啊!” 茅文睿理直气壮:“三岁!” 林笑手里拿着菜,脸上一道黑,还不得不站成金鸡独立……气得真想把菜甩他脸上,让他一个人做去! 茅文睿简直是小人得志:“说句好听的,哥哥帮你捡回来。唉,这还是你踢我呢,我都没计较。” 林笑对他翻了一个白眼,放下菜,擦了擦手,单脚蹦着去捡拖鞋。 茅文睿嘴里“嘿嘿”笑着,张开手跟篮球防守似的,跳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啊呀,单脚跳累不累?别人累不累我不知道,我刚才被踢到的地方好疼。” 林笑要疯,没想到这人幼稚起来比小时候还幼稚,一面觉得太好笑,实在忍不住笑,一面又想抓狂,见他还是满脸n瑟,不依不饶,顿时气血上头,伸手揪住他领口的衬衫,用力把人扯了过来,凑上脸,使劲在他衬衫上蹭了蹭。 “哎呀,原来我脸上这么脏啊,对不起哦,睿睿哥。” 茅文睿举着手,像要投降,呆呆地看着身前的人。 林笑趁他没有反应,直接踩在地上,跑过去捡起拖鞋穿上。 茅文睿视线顺着她的身影跑,一抹红色从他的耳朵尖一路蔓延至脖子根,声势都弱了:“你……你犯规了……” 林笑穿好鞋,仰头扭身面对他,下巴一抬:“你当打篮球啊,谁定规则了?再胡闹,午饭自己煮泡面。” 茅文睿低头看看自己黑乎乎的衬衣,瘪嘴,见她背对着自己往操作台走,“恶”从胆边生,跑过去从背后用力抱了一下,还蹭了蹭胸口那块黑污,然后快速跳开。 林笑惊呆,热气从脖子迅速蔓延到脑门。腰间被环住的力道,背后贴上来的热度,久久不散,仿佛一直留在皮肤上不断刺激着她,她僵直在原地,无法转动脚尖,张嘴喊:“你有病啊!是不是把我衣服弄脏了!洗不干净你就完蛋了!” 茅文睿跳到她正后方两步远,看着她的后脑勺,同样脸红得仿佛喝了假酒,热气一阵一阵往外冒,声音强作镇定:“你先动手的!洗不干净……洗不干净……我给你洗……再不行……我赔你!” 不大的厨房,两只红色大虾一前一后站成一排,谁都不动,谁都热气腾腾仿佛冒着白气儿,谁都中气十足地威胁对方,但谁都不敢转过去,看对方一眼。 第292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34 考试周结束,林笑往老家打了一个电话,村委那边接的,喊了婆婆过来听。 婆婆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林笑说三句话,两句话她会听岔。反正要回家,林笑就没多说,只说了自己几号的飞机。 婆婆高兴地在电话那头说好的好的,边上还传来村委大叔“笑笑放假啦”的声音。 放假前一天,林笑清点了一下手头的钱,想去商场买点东西,茅文睿最近总是过来找她,这最后几天b市时光,自然又要凑上来。 林笑不仅没有财务自由,连财务宽松都达不到,买东西腿走断了可能才货比三家找到一件最物美价廉的,茅文睿却是只往贵的店去,甚至他有固定几个常用品牌店,逛街都只在那一片大牌区。 这样两个截然不同的两人,却因为从小养成的习惯没有任何冲突。 从小时候开始,林笑来了b市就会尽量带礼物回家送婆婆,她也一向只用自己的钱,哪怕口袋里只有十块,她也会自己到处看看,挑买得起又觉得好用的,绝不肯收茅文睿的资助。 小时候嘛,两个孩子也是闹过脾气,茅文睿自然不理解这样的行为,我们是好朋友,我的就是你的,我花钱给婆婆买礼物怎么了?再说,找你玩你不去,逛那么久挑半天,就为了个十块钱的东西,有意思吗?简直浪费时间。 但是林笑坚持的东西,谁都动摇不了,后来的后来,茅文睿早已经习惯这种购物习惯。甚至有时候,他自己买东西,都会不自觉关注一下价格,比一比哪一家更便宜,哪一款性价比更高。 那时候,林笑说得最多的就是:“时间能换成钱,哪怕一块钱,也太值得了。” 茅文睿大了一些后就明白了这句话,对穷人来说,时间不值钱。 而且林笑很分得清轻重,在她那里,只有放假玩耍的时间是不值钱的,她随时可以为了省钱赚钱,浪费她休息、玩耍、课余的时间。但是学习时间却很宝贵,她几乎是抓住一切机会,像一块海绵一样吸收所有的新知识。 因此,到了如今,茅文睿早已经习惯陪林笑逛街的模式。 两人约了早上九点,茅文睿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来校门口接林笑。 “自己买的?”林笑见了惊讶。 茅文睿拍拍车后座:“有后座,我载你,免得你骑车冻手。” 林笑听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怎么不开车,你不冷吗?” 茅文睿挺了挺腰板,张嘴:“不――”不知怎么,突然转了个音调,缩缩脖子,“冷啊,你给我织个围巾?” 林笑白了他一眼,没说答应,自顾自坐上后座。 茅文睿重重地叹了一声,略显做作地失落地踩上踏板:“出发――”有气无力的。 林笑没忍住,笑了出来:“行,回家就给你织。” “嗯?”自行车速度慢了一些,茅文睿想回头,顾忌着行车安全强忍住了,喊了一声:“我听到了,那我等着了啊!” 车子咻――地一下,就窜了出去,林笑惯性后仰,连忙拉住他腰上的衣服稳定身形。 茅文睿:“你靠在我背上躲风,帽子戴严实。” 林笑依言往他身后躲了躲,嘴里说:“知道了,你专心骑车。” 两人先去小区换车,然后去了市区一家比较平价的老商场,逛适合老人的服装店。 茅文睿不懂这些,只知道好不好看,但他看中的都华而不实,林笑考虑到婆婆节俭又要下地干活,都一一否决了他。茅文睿有些丧气,听了她的理由又不得不服,马上打起精神再次参与推荐。 两人就跟进城打工过年回家前给家里老人买新衣的小夫妻似的,精打细算着价格、折扣、面料、颜色、尺码,讨论适不适合老人平时穿,老人会不会喜欢…… 茅文睿想到这,心头仿佛倒了一杯冒泡的可乐。 看林笑买衣服,孝顺儿子终于想到了他的老爹,正好林笑这边满减不够,他就挑了一件羊绒衫给他爸,想想价格太便宜,走出商场后,去隔壁高档商场里,又买了一套适合打高尔夫穿的运动服。 林笑给婆婆买了一件羊毛衫、一条黑色裤子,加上开学买的羽绒服,正好过年就都是新衣服了。 澄澄的新年礼物,她买了一套各科齐全的学习教材,塞进行李箱,重重地背回家。 茅文睿是个好哥哥,坏笑着在网上下单了一套英语听力练习,不用林笑负重带回去,快递送到澄澄学校,当场收货当场学习。 网上有个多年流传永不过时的老梗,就是给学生送全科全套辅导教材,看他笑得“多开心”。 澄澄虽然也是个有见识的孩子了,但是他收到货还真的很开心,因为省了一笔钱啊。 所以,下单前林笑就说了:“你这坏心眼是不会得逞的。” 茅文睿:“没事,送礼就送辅导书,我开心。” 林笑看看他,还真的是挺开心的,可能当年出国前被辅导课摧残过度,留下了这“变态”的爱好吧。 逛了一天,终于买完了所有东西,林笑的钱包所剩不多,明年回校后又是一场硬仗。但是她却没什么忧虑,花钱也花得心甘情愿。 婆婆年纪大了,她离家后陪伴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不知道未来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让她赚钱孝敬,如今只要有一分能力,她都愿意用尽全力让她过得更好一些。 走出商场时,两人路过一家小饰品店,茅文睿拐了进去,在发夹区挑选了一下,拿了一个小巧的镶钻发夹。 林笑心有所感,又怕自作多情,还没想好怎么说,就感觉脑袋被摁住,眼前的光线被他的胸膛遮挡,昏暗里,头上有东西别了上去。 “别动。”茅文睿有些生疏地调整着发夹的位置,摁着她脑袋的手轻轻拍着,“不贵,你的新年礼物。” 林笑被他胸口捂着,声音发闷:“你这不对,说好了今年不互相送礼了,这样我还得想送你什么礼物好……我都没想过。” 茅文睿低低地笑,戴好了发夹却舍不得松开手,手指停在上面轻轻动着,仿佛还在调整:“你的礼物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围巾。” 围巾……的确是答应了。但是林笑并没有想着充当新年礼物来着,这半年他照顾她良多,送一条围巾也是她自己单纯想送而已,这一码归一码的,怎么能算呢…… 茅文睿又轻轻拍拍她的脑袋,缓缓后退,左右看了看发夹的效果,满意点头:“好看。”说着,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往收银台走,“亲手织的围巾我可不能白要,这个发夹就当做小小的回礼。” 林笑吐槽了一句:“这时候算得这么清……” 第二天,茅文睿又开着车送林笑去了机场,这样的场景他们早就习惯,小时候每年都会上演,但是今年,茅文睿却觉得格外不一样。 第322节 不一样的地方,可能是他的心情吧。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办公室,同事再一次听到隔壁的叹气声,忍不住探头问:“叹什么气呢?” 茅文睿瘫在椅子上,随意点着电脑鼠标:“无聊啊,最近空下来,都不知道干什么好。” “空?你加班加得彻底被公司pua啦?能准时下班还不好?” “回去也没事干。” 同事无语:“你光棍一个,当然不在意加班,像我们这种有家有室的,嘿嘿……” 茅文睿呵呵一声,心想,得意什么,我也有,不就是人不在吗? 正想着,电脑上弹出新的消息,他懒洋洋点开,下一秒,瞬间坐直身子。 是林笑。 “睿睿哥,在忙吗?” “刚才我陪婆婆拔萝卜去了,给你看今年婆婆种的大白萝卜,可好吃了!” 茅文睿仿佛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上一秒快要断气,下一秒精神百倍,刷刷打字:“你可总算想起我了,发你消息都不回。” “嘿嘿,不好意思啊,回到家手机就老忘记带身上。” 茅文睿对着电脑哼哼,手下不停敲击键盘:“是不是又干活去了?老房子脏了就脏了,把自己累坏更不值得。” 林笑发来一个“遵命”敬礼的表情,满口答应:“没那么夸张啦,澄澄都有认真搞卫生,婆婆也很爱干净,怎么会脏。我就是帮婆婆分担点家务。” “你光说没用,我等着你回来,看你过了一个年,到底是瘦了还是胖了。” 林笑那边好像又有什么事,隔了一会儿才回复:“人家都想要瘦一点,瘦了好看,你怎么还想让我胖呢?” “瘦什么瘦,你胖了好看,越胖越好看,不许瘦,知道没!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开学又要半工半读,你是铁人不成。” 林笑看着手机,满脸是笑,发了好几个“好”过去。 聊了几句,放下手机,走到院子里陪婆婆一起洗萝卜和白菜。今天周五,澄澄双休回家,所以她们特意多准备了一些食材。 这两年婆婆体力大不如从前,原本很担心林笑上大学的费用自己力有不逮,后来没想到孙女上大学真的一分都不用家里出,她不懂外面什么情况,只知道国家有补助,孙女也会自己赚钱,还说城里赚钱很容易。孙子的成绩和孙女一样优秀,以后上大学也不用家里出钱……于是心口大石彻底松了,许多重劳力的活不再勉强去做。 老人知道孙女关心自己,一边洗菜,一边说着自己在村里的日子。 “竹山包给你堂四叔了,只要每年给我送一袋笋,山头都归他用。笋还是每年都要有的,我做了笋干,给你和睿睿带去城里吃,睿睿爸爸也爱吃。” 林笑就说:“做笋干也不容易,您一个人在家,太累。不行的话,我们可以问村里的人买呀,这东西便宜得很,买一些,我拿去给茅叔叔和睿睿哥。” 婆婆瞪了她一眼,嫌弃她败家:“你现在赚钱多了哦,张口就是买,这么点东西,买什么买?有钱存着不好?出门在外,不要乱花钱,知道没?!” 林笑说服不了婆婆,只好认怂,一脸乖巧听教的模样,不停点头:“知道了婆婆,我不会乱花钱的。” 澄澄回到家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他现在关键时期,已经延长到一个月才回一次家,并不知道林笑放假回来了,背着书包走近院门,还没看到人影呢,就大声喊着:“婆婆,我回来了!” 林笑和婆婆在厨房做饭,主要是林笑做,婆婆坐在灶下帮她生火,既不劳累也暖和。听到动静,围着围裙的林笑来不及放下手里的锅铲就走了出去:“澄澄!” 澄澄正往厨房走呢,定睛一看,居然是他姐!一下子原地蹦了起来,抬步往这边冲:“姐!姐你回来啦!” 大小伙子,一下子冲到林笑面前,把人抱了一个满怀,林笑险些站不稳,倒退了一步才稳住重心。 “半年没见,又长高了。” 少年正处在变声期,从前的小奶音彻底没了,低沉带点磁性,一激动还有点破音:“又高了四厘米!” 婆婆探头出来:“菜都糊咯!有话进屋说。” 林笑啊呀一声,举着锅铲赶紧跑回去。 林澄扯下书包往正屋走:“我放个书包,过来帮忙!” 其实也不用帮什么,林笑算准了他回来的时间,基本都备好菜了,人一来,直接开始炒,没一会儿,就做好了四五个菜,一家三口直接坐在温暖的厨房餐桌边开始吃饭。 林澄问她:“姐,大学怎么样啊,和高中有什么区别?” “大学啊,”林笑停下筷子,想了想说,“老师很厉害,他们不仅是老师,还有很多厉害的身份,比如我们一个统计学的老师,参加了国家的大飞机项目。” 林澄:“哇――大飞机是什么?” 林笑说:“我把手机拿回来了,以后就放在家里,你想知道什么,可以上网查。” “那你怎么办?外面的学生都有手机吧。”林澄第一反应就是姐姐自己没手机用了。 林笑从口袋里掏出新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打工赚钱了,买了一个新的。” 林澄放下饭碗,顾不上吃饭,新奇地拿了她的新手机开始研究有什么不一样。 婆婆看得皱眉头,敲敲桌面:“先吃饭,吃了饭再玩。” “哦。”少年缩缩脖子,放下手机不再玩了。 林笑安慰:“我一直在家呢,什么时候都能玩。不过,有个事我和你说一下,以前的手机话费都是睿睿哥帮我们充值的,这十年,光这笔费用都不知道花了多少。从今以后,我们自己的手机,话费自己负担。你现在小,不能赚钱,话费就由姐姐承担,但是姐姐钱也不多,平时都省着用的,你以后拿了手机,记得用在刀刃上,打游戏什么的,我可能承担不起。” 林澄点点头:“姐,你放心吧,我不打游戏。我从小就玩手机,又不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我就上网查查资料,你不用充太多的钱。” “瞧把你得意的,还说人家没见过世面。”林笑被他自傲的模样逗笑,瞥他一眼,“这是自制力的问题,可不是见没见过世面的事儿。” 这一点,林澄可就不同意了:“当然有关系了。我们班有个同学,这学期家里淘汰的手机留给他用了,每天带到学校里来n瑟。一会儿说这个消消乐多好玩啊,一会儿说可以上网和网友聊天啊,还每天在自习课看小说。我们班好多同学都想借他的手机玩,我就不感兴趣,我七岁就玩过这些东西了,不就这样呗。这就是见过世面的好处了,不会轻易被诱惑,你说对不对?” 林笑听了,有些感慨,是为那个拿到手机的孩子。婆婆听了更是,第一反应就是:“你可不能和这样的人凑一起,学习成绩必须好,像你姐一样,读书能赚钱呢。” 林澄拖长了音调:“我知道――我当然会好好念书了,我还想要拿奖学金呢,茅叔叔的奖学金我必须拿到。” 林笑:“就是,不然茅叔叔拿到奖学金名单,上头却没有澄澄的名字,可丢死人了。” 林澄脸一垮,顿时觉得这个后果十分严重,但是也很不满他姐对他这么没信心:“不可能,我可是全校第一!” 婆婆最擅长泼孙子的冷水了:“可别骄傲啊,一骄傲,就会摔个跟头,下次就不是第一了。” “啊呀婆婆!”林澄气恼不已。 林笑踹他的脚:“怎么对婆婆说话呢,婆婆没说错呀,我们当然相信你会保持住第一,但是我们不警醒你,谁来警醒你,人呀,一被人夸赞得多了,就会从高处摔下来。” 林澄瘪嘴,闷闷地扒饭吃:“知道了――” 孩子被打击了,毛都炸了,还是要顺一顺,给个糖吃:“不过你刚才说得也很有道理,我们澄澄长大了,也会思考总结了。” 林澄嘴角勾了勾,心里的郁闷平复了不少,低头吃饭没应声。 “这个世界的诱惑太多了,我们很幸运,比大山里的很多孩子都见识得多,但是上了大学就会发现,外面的诱惑还不止这些,有的人以为高考完就可以彻底放松了,晚上玩白天睡觉,旷课迟到,上课玩手机,一到期末,好几门都挂科,就是不及格。” 林澄十分意外:“你们学校不是很厉害吗,还有人考试不及格啊?” “是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何况还有人渐渐放弃努力。这些挂科的人,可不只有山里的农村娃,很多家庭条件也很好的,他们见识不少吧?但依旧抵挡不住一些诱惑。” “好吧。”林澄感觉大学和自己想像的有点差距,“我肯定不会考不及格,这也太丢人太耻辱了。” 林笑只笑笑:“那就等着看你未来的成绩咯。咱们这边的学校第一,和城里的孩子可不能比,不说别人,你看睿睿哥。” 林澄彻底蔫了,好吧,他作为年段第一的优等生自信,他姐回来一晚上就把它磨平了。 这就是姐弟俩隔得远造成的结果了,林澄最重要的青春期,林笑不是高三就是大学,对弟弟的影响比小时候弱了一些,少年在这期间有了些小变化,林笑都是很久才会发现。不过好在,人的本性习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林笑从小对弟弟言传身教,林澄这棵小树苗一直长得很茁壮,偶尔冒出来的小枝丫,剪掉就好了。 吃了饭,两姐弟一起收拾厨房,洗碗擦桌,全都整理妥当了,这才回房间。 林笑把自己买的辅导书给他送去:“比对了教材版本,应该没错。你看自己哪些知识点比较弱,重点攻这一块,其他的可以做几道题但也不用全都做,刷题负担太重反而适得其反。” 林澄果然很高兴:“哇姐,你太好了!这个辅导书我们老师也有!全套教材好贵的!我们老师都是找了一些题给我们复印成试卷做,但有些题对我来说真的很简单,太没针对性了。” “就知道你需要。”林笑揉揉他有点硬的短发,“以后有了手机,需要什么给我发消息,我网购寄过来。” 林澄合上辅导书,抬头看他姐,仔仔细细把她看了一遍。 “姐,你和我说实话,一边上课一边打工……是不是很辛苦啊?” 林笑放在他头上的手停住,回视着弟弟的眼睛。 林澄垂下眼睛:“我知道,肯定很辛苦,你暑假那一个月,每天都早出晚归,开了学,又要上课又要上班,肯定更加累。” 林笑微笑起来,再次揉了揉弟弟的头发:“是,会觉得辛苦,别的同学可以去聚餐,去游玩,可以参加好多社团――你不知道吧,大学里有各种各样的社团,什么主持人社、话剧社、汉服社、网球社……但是我没时间参加。我要安排好一周七天的时间,尽可能多赚一些钱,也要计算每一天的三餐,尽可能少花一点钱,还能吃饱。有时候吃食堂最便宜的炒青菜时就在想,真想家啊,家里的地里,随便拔几颗青菜就能做一道新鲜的菜,比这没滋没味的炒青菜好吃多了……主要还不花钱啊。” “姐――”林澄鼻头发酸,伸手抱住了她的腰,脸靠在她腰上,难受不已。 林笑依旧笑着,拍拍他的背:“但我们不能和别人比呀,我们的条件就是这样,如果自己不努力,不拼一下,谁来承担最后的结果呢,婆婆?我们自己?你看这片大山,多少人看似走出去了,却最终还是回来盖房生孩子。他们在城里又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现在,和他们相比,真的很辛苦吗?是大学校园环境辛苦了,还是上学辛苦了?是吹空调做家教很辛苦?还是站在奶茶店很辛苦?并没有,不是吗?” 说到这林笑就笑得更开心了:“而且,睿睿哥还总来看我,每次编各种理由给我送吃的喝的,我最多吃一周青菜,到了周六,他就拉着我吃家里阿姨做的红烧肉。我们学校贫困生很多,但只有我,是这么幸运。” 林澄想到睿睿哥提着保温盒给姐姐送饭的样子,顿时笑了出来,心里的难过也被姐姐抹平了。也是,如果不念书,出去打工会过得更加辛苦。但是念了书,四年后,姐姐就能找到好工作,赚很多钱了。 少年的想法到底还是有很多天真,但这个“好好念书以后赚大钱”的念头的的确确给了他持持久久的动力。 姐弟俩这晚聊了很久,主要是林笑给弟弟说外面的生活,大学的日常,以及她在打工中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通过这些分享,让弟弟见识到外面的世界,提前看一看各种各样的世情。 从小一起长大,尤其林澄几乎是林笑一手带大,两人的感情非同一般。第二天,十几岁的男孩依旧黏着姐姐,两人做什么都凑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这一回,主要是弟弟说自己的同学朋友,说家里村里的事情,姐姐听。 两人正说着,婆婆从外头进来,和林笑说:“晓琴也回来了,还有文妮,强强几个,可凑巧,一班车回的。” 林笑还真挺想念林晓琴的,从小的玩伴,高中后离得远了,但每次回家还会一起聊天一起写作业,大学这半年,却是彻底失去联系了。 她想着晓琴第一天到家必然忙,第二天才去找她。 读了大学的姑娘果然有了不少变化,林晓琴时尚了许多,长发编成有些复杂的鱼尾辫,带着点俏皮可爱。 外貌变了,性格可没变,林笑刚走进她家,她就哇哇叫着冲了过来:“笑笑!我可笑死你了!” “真的想我?半年不联系我呢。”林笑调侃。 林晓琴嘿嘿笑:“真的不怪我,你走的时候我不是没手机嘛!等我买了手机,你留给我的号码我找不到了……当时去学校报道实在是太兵荒马乱了,我第一次去大城市,心里可慌,等安定下来时,那张纸条彻底不见了。” 林笑的脸没有绷住,松了神情跟着笑起来:“我就猜到,肯定是你丢了我的号码。” “嘿嘿嘿――知我者笑笑也~” “少来!” 两个小姐妹进了屋里坐下,开始互相交流彼此的大学生活。林晓琴的大学在东边,她爸妈打工的城市,二本学校,是她心仪的目标,收到通知书时开心了很久。她和林笑不一样,父母双全,都在城里打工,大学生活费学费都不是问题,显而易见,她的大学生活也过得非常开心。 说了一会儿,林晓琴撞一撞林笑的肩膀:“哎,笑笑,你――谈恋爱了不?” 林笑意外,又觉得合情理,抿唇笑着摇头:“当然没有,你,是不是谈了?” 林晓琴面色镇定,点头:“是啊。” 但是熟悉她的林笑还是抓到了她闪烁的目光,以及微红的脸颊,这是害羞了。 第323节 林笑凑过去,轻声问:“什么样的人啊?才一学期,就谈恋爱了?你们认识多久啦?” 林晓琴笑得甜甜的,和小姐妹分享自己的爱情故事:“是我们学院的学长,军训他负责我们班,就这样认识了……他跟我告白的时候我也挺惊讶的,不过我的确对他挺有好感,就……嘿嘿,就答应了。” “哇――”林笑捧场惊叹了一声,问,“他对你好吗?人怎么样?” 林晓琴早就想和好友聊一聊男友了,如今终于见了人,立刻毫不遮掩地说起来:“我觉得他挺厉害的,成绩挺好的,还在院学生会,人缘很好,比我强多了。我刚开学的时候,上台自我介绍都有点慌……” 林笑一直安静听着,听她带着一点欢喜与羞涩地描述着男友的性格,彼此的相处。喜欢一个人,总会带一点崇拜的情绪,林晓琴也不意外,她崇拜自己的学长男友,但也会在男友面前有点小作,一场话听下来,只觉得两人的恋情十分美好。 但作为好朋友,林笑还是不得不提醒姐妹:“你……你们到哪一步了?虽然他很好,但是女孩子还是要多长个心眼,不然最后只会女生吃亏。” “啊呀!笑笑,你想多了!”林晓琴脸色大红,用力拍了林笑一下,拍完,虽然脸依旧通红通红的,但还是说,“我知道的,那是肯定的咯,我……不会接受婚前那啥的。” 林笑松了一口气,回头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对这些少年玩伴和澄澄,她仿佛自动带入了长辈的视角,总会有操不完的心。 但是林晓琴可不会把她看成长辈,说完了自己的私密话,她就开始八卦林笑在学校的情况。 “你呢?没有谈恋爱,那有人向你告白吗?” 林笑想到了那个圣诞夜的男同学,点头:“有一个。” 林晓琴一下子兴奋起来:“谁呀,人怎么样?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为什么拒绝?”问题密得林笑都来不及回答,甚至记不住最先问了什么。 “就是个同班同学,我也没怎么接触,你还不知道我的情况?只要有时间,我全用在打工赚钱上了,哪有空谈恋爱啊。” 这听着实在是有些心酸,尤其是上了大学开始享受自由自在生活的林晓琴,听了更加替林笑觉得酸涩,不过,多少年朋友,即便难受也不会特意说出来,她很快就转移了关注点,继续问这个男生:“他怎么告白的?说了为什么喜欢你吗?你怎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呢?打工的时候有个人陪你也好呀。” 林笑摇头:“就说了一些关注我很久了,觉得我优秀什么的,我觉得大家交集也不多,都不怎么认识,哪里就到了恋爱这个地步了。” 林晓琴叹了一声:“你的性格太保守了,其实也是因为你不喜欢他,不然哪里会在乎时间长短。” 说到这,她脑子里就蹦出来一个人:“说起时间长,睿睿哥呢?你暑假不是去见他了吗?现在他在干嘛?你们有联系吗?” 林笑脸色微妙了一下,好在林晓琴向来神经粗,并没有发现。 “有,他现在在自己的公司,隐藏身份当个普通打工人呢,经常加班。有时候他会来我学校找我聚聚。” 林晓琴托腮羡慕:“你们的感情从小到大都这么好,遇见过这样的人,也难怪你看不上普通同学了。我男朋友比睿睿哥差多了。” “你这话说的,刚才谁把男友夸上天了?我都替他委屈了。” “这是事实嘛。”林晓琴嘟嘴,“偷偷告诉你,小时候我还喜欢过睿睿哥呢,可是他只把你当最好的朋友……” 这个事情,林笑可真的是完全不知道,惊呆了:“啊?你喜欢过茅文睿?” 林晓琴有些不好意思,推了她一下:“小声点,就小时候不懂事,觉得他有钱又好看,还什么都懂,就有好感了呗。看到他只对你和澄澄特别好,我还吃醋过呢。” 林笑尴尬:“没发现……” 林晓琴翻了个白眼:“能让你发现吗?” “那你现在……” “现在完全没感觉啊!”林晓琴两手一摊,“那是高岭之花,我可配不上。而且,这么多年过去,我和他完全不熟悉了,连他现在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感觉啊。我也就从你的嘴里偶尔听到一两句他的事情,就连小时候的印象都不怎么深了。这些年,你虽然总是被他接去b市,但是每次回来都给我带礼物,还给我辅导功课,我已经很占便宜了,把你换成我,我都不敢去。” 林笑歪头靠在林晓琴身上:“晓琴,你真好。” 林晓琴耸肩推她:“那你和我说,你天天和他呆一块,就完全没想法?” 林笑抿紧了唇,视线往上看。 林晓琴坏笑着凑近来:“有情况哦――” “圣诞节那个表白的花,刚好被他看见了,他抢走了。” “什么?抢走了你的花?”林晓琴敏感的八卦天线一下子竖了起来,“他什么意思?吃醋了?” “他让我好好读书,不许大学谈恋爱。” “有问题。”自认为是过来人的林晓琴一锤定音,“你谈恋爱关他什么事,我爸妈都不管我大学谈恋爱。绝对是吃醋了!” 林笑却是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我现在确实不适合谈恋爱,更何况对象还是他,所以就当没这么回事了。我们就和以前一样,兄妹相处。” 林晓琴看着好友,有些心疼,劝她:“不用想得那么周全吧,只要互相喜欢,在意当下就好啊。” 哪有那么简单。 林笑不想多说:“他也再没说啊,可能是我们想多了。” 林晓琴一把握住林笑的手臂,眼神郑重:“笑笑,喜欢就去追!我喜欢我男朋友,也是偷偷争取过的,不然怎么能创造那么多相处的机会呢?你们青梅竹马,这天然的优势啊!不赶紧把这个金龟婿拿下,以后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男人了!” 话音刚落,脑门上就被戳了一下,她身子后仰,听到林笑说:“什么金龟婿,我一切靠自己。靠天靠地靠父母老公,都不如靠自己。老公再有钱也不是你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咱女孩子一样能赚钱自己花。” 不可否认,林晓琴经常听到身边的人说,要嫁得好、嫁得好,观念不知不觉就被影响了一些。虽然她现在是在开玩笑,但心里的确也是这么想的。 林笑斩钉截铁的话仿佛一只手拨开了她眼前的迷障,让她整个人都清醒起来。是啊,还是要奋斗,要赚钱,谁有钱都不如自己有钱。瞧林笑,从小自己拿奖学金,自己赚钱,做什么事都硬气,家里的事情都能自己拿主意。 林笑从林晓琴家里出来,半路遇上了林文妮。 林文妮的变化比林晓琴更大一些,她穿着显然更好,眼眸子很亮,手里挽着她家小妹妹,姐妹两个从村口走来,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应该是去买零食。 林笑率先打了招呼:“文妮,你也回来了?” 林文妮走近,同样笑着和她打招呼:“对,昨天和晓琴她们一班车。” 挺奇妙的,过去多少年因为谁也说不清的原因疏远无交集,如今长大了,在外读书回来,再见面,却觉得少时那些莫名的心思都那么轻飘飘的不值一提。 林文妮让妹妹带着零食先走。 林笑见状,便说:“去溪边逛逛?我回来还没去看过芦苇。” “好啊,去了外面发现,村里的芦苇真漂亮,很多网上的美景图,其实我们村里就有。”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 “你们大学怎么样?”林文妮先开口。 “挺好的,本地人挺多,不过我也习惯了,总体还是挺适应的,不像有的同学,刚来会有水土不服。你也是吧。” 林笑是单眼皮,五官不突出,重在清秀和周身的气质。林文妮比林笑长得好一些,毕竟是被电视台选中上了节目的人,如今长大了,更显温婉。她的家庭情况比林笑和林晓琴复杂,养父母是高文化的人,说话慢声细语。这样的成长环境下,林文妮比林晓琴更温婉安静,说话也和养父母很像。 “对的,我学校离家也很近,感觉和以前放暑假没什么区别。都是每天去上学,晚上回家。不过现在是周末回家看看长辈。” 说到这,林文妮问林笑:“茅文睿现在怎么样了?” 林笑就把对林晓琴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说他在自己公司工作。 林文妮听了有些羡慕:“我养母家的哥哥大学延毕了,杨妈妈很生气,之前四年她都不知道儿子在学校是这样的成绩。” “没影响到你吧?” 没有好奇杨家的情况,直接关心林文妮,林笑的反应让林文妮意外之下有些暖心,她摇摇头:“杨妈妈她们对我很好,也很照顾我和哥哥的情绪,不会影响我。就是有些苦恼,家里为这件事气氛紧绷了好几个月了。” 她看向林笑:“你遇到过这样的事吗?” 林文妮不知道怎么处理养父母的家庭矛盾,心疼养父母却做不了什么,亲生儿子不长进,这份失望和伤心不是谁都能化解的。 林笑明白她的心情却也帮不了什么:“睿睿哥爱面子,从小我只要说,睿睿哥肯定比我厉害,他就要咬着牙硬着头皮去念书,必须进步比我大才好意思来找我玩。” 林文妮被逗笑了,笑了一会儿,刚要停下,想起这话又笑了一回:“没想到茅文睿的性格这么有趣,我听我堂哥堂弟说的,一直觉得他脾气不太好。” “小时候会有,但他心地善良,人很好,只是嘴硬心软而已。” 林文妮看着她:“你和他感情真好。” 林笑不明所以地回看。 “我和那个哥哥不怎么相处,就是类似普通朋友的关系,我的存在,可能还给他带去不少学业上的压力,不过他也没排斥过我,其实他心地也很良善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林笑不知那边的情况,并不好说太多评价的话。 林文妮重新放松神色看过来:“谈恋爱了吗?” 林笑无语:“你也问这个?” 林文妮立刻眨眨眼了然:“晓琴是不是谈了?” 林笑没说,只说她:“你有空谈恋爱啊?我打工都来不及。” “还好……我养父母有给我生活费,我自己找了个稍微轻松一点的勤工俭学。我打算下学期去找个家教工作,这样工资高一点,可以不拿这笔生活费了。杨妈妈养了我这么多年,我也想报答一二。” 林笑鼓励她:“可以的,我们本就成年了,有独立生活的义务了。” 一句话刚说完,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掏出来一看,是茅文睿。 “你去哪了?怎么不在家?” 林笑奇怪,抬眼看看四周:“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家?” “因为我就在你家啊!” 什么?!林笑拔腿就要往回走。 林文妮追过来:“怎么了?” “茅文睿说在我家。” “天,这个时候跑过来?他公司放假了?” 林笑一下子清醒过来,停下脚步发消息:“来我家?你公司放假了?茅叔叔同意你来?” 对面好久没有消息,吊了林笑几十秒后,才慢慢说:“好吧,被你发现了。” “逗你玩的。” “我是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林笑瞪着手机里的头像,气得想挥拳打一顿里头的人。 对面估计也算到了她的气愤,发过来一连串可怜兮兮的表情包。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要不放年假了我过来?” “别!我一点都不失望。你四年没回国过年了,还不陪茅叔叔,来我家干嘛?” “那你别生气啊,我刚真逗逗你。” “我没生气。” “看,你就是生气了。” “我都说我没生气了。” “好了好了,没生气没生气,乖啊,不生气。” 林笑放下手机,仰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第324节 林文妮看着这一幕,神色渐渐变得有趣:“你们感情还是这么好啊。” 林笑想起边上的她,神色有些尴尬,挠挠脸颊:“他幼稚。” “你没有和他们家结干亲吧?” “没有。”林笑不知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但是答完,对上林文妮的眼神,就又明白了。 她忍不住问:“这么明显吗?”为什么一个两个都会看出来。 林文妮说:“世上无法掩饰的三件事,其中一件事便是,喜欢一个人。” 第293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35 林笑回家后,对林文妮的话想了很久。她的喜欢之情,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明明,半年前她完全没想过这一桩。 但是人的情感可能就是这样,某一天拐了一个弯,就再也拐不回来了。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b市正好遇上寒潮,特别冷。茅文睿答应了林笑林澄,要给他们看b市湖滨的焰火秀,顶着寒风,裹着羽绒服坚持去了。 婆婆睡得早,林笑和林澄一起坐在被窝里,盖着被子看手机。 “睿睿哥,太冷你就回去吧,我们可以看网上的直播。” “不行,我来都来了,我们要一起跨年,一起看焰火!” 焰火秀很美,透过茅文睿的镜头看到的焰火,和看电视、看直播的感觉又完全不同。看电视、看直播,仿佛看的只是一个录制好的片子,但看茅文睿的现场视频,就仿佛他们也和茅文睿置身现场,一起并肩在湖边,仰头看着对面的焰火升起。 零点的时候,全场的群众都在一起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五、四――” “三――” “二――” “一――” “新年快乐!” 林澄和林笑一起跟着大家喊。 “睿睿哥,新年快乐!” “澄澄新年快乐!” “林笑――我喜欢你――” 手机里,现场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手机外,澄澄跟着人群的节奏对着手机不停地喊:“新年快乐!” 一片嘈杂中,那句“我喜欢你”被淹没其中。 但林笑听到了。 她扭头去看弟弟的神色,毫无异样。 再去听手机里的声音,茅文睿再没有发出声音了。 她脸上渐渐升温,抱膝看着屏幕,不知道如何反应,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b市,焰火秀现场,茅文睿也正盯着屏幕看。 他原计划并不是这样,他知道林笑姐弟和自己一直是朋友相处,很难转变那个角色关系,所以他的计划是潜移默化,慢慢来。 但是现场的气氛太好了,他的右前方,一对情侣在零点那一刻互相拥抱亲吻,他突然就有了冲动,想要大声说出自己的心情。 我喜欢你啊,林笑。 但是喊了一句,理智回归,便不敢再出声了。 耳机里满满都是林澄的“新年快乐”,她并没有说话,她,听到了吗? 焰火秀结束,林澄裹着大棉袄跑回自己房间,林笑收拾好了被窝,关灯躺下。 视频连线已经结束了,断线前,茅文睿说自己要回家。 林笑躺在床上却是睡不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床头的手机闪了一下,她立刻拿起来点开,是茅文睿报平安的消息:“我到家了,你是不是已经睡着了?晚安哦。” 林笑犹豫了一下,回复:“晚安。” “还没睡呢?” “睡不着。” “怎么了?等我吗?” 林笑停顿了很久,说:“嗯。” 茅文睿发了一个摸头的动图:“我已经平安到家啦,我们笑笑快睡觉!明天还要早起拜年呢。” 他很有心机,在十几个摸头的表情包里,选了一个最情侣向的。 林笑看着发过来的动图,无意识勾起嘴角:“嗯,晚安~” “晚安~” 从大年初一到初八,林笑虽然人在老家,但每天都和茅文睿发消息聊天,比在校期间还频繁,毕竟那时候忙,在家时很空。 初八茅文睿开工上班,林笑能感觉到他忙了很多,但依旧会三不五时收到他发来的信息,什么内容都有,有时候特招人烦,有时候又很好笑。 林晓琴和男朋友的状态也就如此了,她这段时间和林笑待在一起,看到好友这个模样,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唯独就是不明白这两人怎么能磨蹭这么久,这有什么不能说开的? “没有一个男的,一天二十四小时,有那么多话找一个女孩子聊,除非他有贼心!” 林笑被她笃定的眼神、笃定的语气弄得脸微热,低头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林晓琴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说茅文睿:“想不到睿睿哥也这么怂包!” 林笑开学回校,走出机场的时候看到伸长脖子四处找她的茅文睿,脑中就跳出了晓琴这句话。 她知道自己不愿意捅破窗户纸的原因,不知道茅文睿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是――怂包? 茅文睿看到航班到达的旅客纷纷走出来,眼睛四处搜寻林笑的身影,好不容易找到人,就看到她正对着自己笑。 茅文睿一乐,大步走过去,一边走一边下意识伸开手想要拥抱,直到走到了近前,对上林笑的眼睛,张开的双手突然向上弯折伸了一个懒腰。 “你可总算来了,我等得――” 林笑不等他说完,松开行李,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茅文睿僵直在原地,双手举在脑边滑稽得仿佛要投降。 拥抱轻轻的,一触即离,林笑笑意灿烂地重新站直身子,冲他打招呼:“睿睿哥,新年好呀!” 茅文睿意犹未尽地缓慢放下手:“新年……新年好……” 林笑拉住行李箱,疑惑地看着他,仿佛在问:“怎么不走?” 茅文睿猛然回神,一把拉过她的行李,另一只手直接牵住了她的手――腕,“走走,回家!” 第二天是元宵节,林笑先回了茅家的别墅,住一晚,陪茅叔叔过元宵,过了节,这才回学校。 开学后,林笑再次回到了繁忙的节奏,她通过学校的兼职平台,报名了家教兼职,又申请了一份校内的勤工俭学,就在食堂,省去了她来回的路程,课余时间就能做。 除此之外,她开始规划起自己未来,她学的是审计,未来肯定要考证,但是本科生有限制,而以她的判断,等她毕业后,本科学位在职场上可能还不够……简而言之,她想考研。一边读研一边考证,毕业后就进事务所锻炼。 考研需要很大的精力,为了提前给自己争取更多时间,她这两年得多攒一点钱力保大三大四能静下心来准备。 还算幸运的是,家教工作她成功选上了,报酬根据时长有高低,别的同学计算过性价比后选择了时长短或者比较适中的,林笑盯着最终的总金额,选择了课时最长的那家。 具体的时间安排,林笑联系了家长,对方知道林笑是大学生,并没有强硬要求必须哪几天,根据林笑的课表安排,以及自家孩子的辅导班时间,定下了最终的时间表。 虽然每回上课至少4个小时,周末更要全天陪孩子,但是报酬不少,这学期的生活费完全够了。以她的消费水平,还会有余钱攒下。 林笑瞬间觉得整片天空都明朗了,心头大石落地。 学生家长在互相沟通完彼此需求,同意林笑来做家教后,发来了家庭地址。原本还在计算着每天来回交通费的林笑,看到地址就笑了。 你说巧不巧,就是茅文睿那个房子所在的小区隔壁,比茅文睿的小区离学校还要近。 其他同学的家教并不是都这么近的,有的坐地铁都要四五站。 开春天气渐暖,骑自行车来回完全不是问题。林笑开心地对着手机悄悄鼓掌,如此一来,她只要买个共享单车的包月,交通费又可以省下! 茅文睿知道她开学必然要兼职,很快就来询问兼职找得怎么样了。 林笑很高兴地和他分享了自己的好运。 茅文睿听了,深有同感,心里开始默默盘算,那几天自己能不能准时下班回家? 家教的对象是个小学女孩,大城市的家庭,对孩子的教育极其上心,小学五年级的小姑娘,不仅有家教辅导,还有各中特长班要上,林笑和家长核对时间表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小姑娘的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女孩的父母让林笑过来上课,主要希望她辅导孩子的语数英,下半年就是六年级了,升学考试,压力很大的。林笑不知道别的家教是不是只辅导一门课,她这边,反正家长希望她全方位辅导。表示相信她这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 做小孩子的老师,林笑早有经验。小姑娘对学习已经露出疲态,林笑上门第一天,就发现她一心只希望老师帮她完成作业,完全无心如妈妈所说“多学一点”。 林笑也没着急,尽量给孩子顺毛不引起她的反感,进门熟悉了几天后,便大概摸清了孩子的情况,开始不着痕迹地引导辅导。 一切都如她预想的那般顺利,小女孩虽然对学习产生了厌倦,但性格十分乖巧,林笑的家教工作不算多为难,她也尽心尽责地照顾这个孩子,希望自己真的能对得起那份报酬。 唯独出乎意料的,是来回的交通。 林笑斥“重资”包月共享单车,结果根本没用上几次,除了学习日前往学生家的路途是她自己骑车过去的,下课回校、周末来回,茅文睿都会雷打不动地骑着他那辆自行车来到她面前,接送她上下课。 林笑很心痛。 “十几块钱呢,都没骑十次,都没赚回来。” 茅文睿被她逗笑,捂着心口:“说得对啊,真的太不划算了,一想到我们的钱被资本主义赚去了我就难受!不行,我们得赚回来!” 林笑没懂,怎么赚回来?还能退款不成? 茅文睿:“礼拜天晚上下了课,我们骑自行车去,骑它个一小时59分,全都赚回来!” 林笑笑出来,抬手拍他:“你搞笑啊!” 茅文睿对她挑眉,弯腰凑过来:“还心疼不心疼了?” 林笑收了手机别开脸往前走:“我就随口说说,有人载我我还能不乐意?反正辛苦的又不是我。” 第325节 茅文睿笑着追上来,大手往她肩上一搭,歪头凑近了,看着她的脸:“周六我买点菜,你下课了来我家吃火锅?” 林笑就是不看他,嘴硬:“你会做菜吗?还不是我来做。” 茅文睿拍拍胸脯:“火锅我还能不会?你就等着进门直接开吃!”拍完胸脯,又低头追着她扭开的脸撒娇,“来不来?来不来?啊呀~来嘛~来嘛~笑笑~” 林笑整个人都热了,推开他的手和脸,大步往前走:“知道了知道了。” 茅文睿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傻笑。突然,一拍脑袋往回跑:“笑笑你别走这么快!我骑车载你啊!我的车――” 林笑停住脚步,低头对着地面,噗嗤一声。 林笑给小女孩做了一学期家教,小女孩的学习成绩微有进步,主要是对补课没那么厌烦了,女孩家长对林笑很满意,又延长了家教的时间,不但增加了暑假补习,还一直请林笑辅导孩子直到孩子小学毕业。 于是,林笑就这么做了两年的家教兼职。 茅文睿那辆崭新的自行车已经泛黄褪色,补胎、掉链子发生了不知多少回,他学会了一手修车技能。车后座是林笑专属,两年来,林笑坐在这吹过春日的暖风,闻过府学路的玉兰香,看过孝林街的梧桐树影,听过小区外商铺的圣诞歌,秋日的银杏叶会偶尔飘落在行进的骑车人后背,林笑摘下它,学着他幼年教的办法,做成了一张书签,夹在大学四年的课本里。 大二结束的暑假,小女孩要升学初中,女孩家长还是找了林笑,问她能不能辅导中学课程。林笑一边感慨小女孩还没上中学就要开始学习初一的课程,一边答应了家长,不过也提前说明,自己最多只能做到开学,开学后,她要为自己未来的考研和毕业做准备了。 林笑在这个小女孩身上花了很多时间,论每小时的工钱,那是绝对比很多家教都少的,但是总额多,她也喜欢这个学生,两年来做得很开心,攒了一笔不小的钱,手头宽裕,甚至有了出门玩一趟的余裕。 她主动邀请了这两年风里雨里陪着她的茅文睿。 “你上次说的年休假还休吗?” 茅文睿立刻说:“休啊!怎么,你终于同意暑假和我出去旅游了?” 林笑张嘴想说话,茅文睿根本不给她机会:“这就对了!我们什么关系,我请你出去玩一次还不行?这几年你好不容易有个真正放假休息的时间,我们得抓住机会好好放松一下!小时候我们还一起去海边呢,那时候你也没和我算得这么清啊!你就当陪我休个年假呗,哥哥我好惨啊~工作两年,一天年假都没休呢~” 林笑一把捂住他诉苦卖惨的嘴:“这次我请你,但是委屈你不能去很远的地方,我们就去边上的古镇玩一趟好不好?我们班同学大一团建就是去的那。” 茅文睿停下挣扎,看着林笑,他这两年一直和林笑呆在一起,很清楚林笑从没出门玩过,所以,大一的团建,她没参加。 “好啊,就去古镇。” 林笑收回手,高兴起来:“我们计划一下行程!找找攻略。” 茅文睿跟着她笑:“但是费用不许和我抢,我出!” 林笑板起脸,斜眼睨着他,不说话。 茅文睿退了一步,脸上露出很不情愿的神色:“那aa,我一个大男人,用你一个女生的钱,我也太丢脸了吧!” 可惜装大男子主义装得一点都不像,林笑依旧不说话,看着他。 茅文睿背过身去,表示拒绝和她对视沟通,坚持己见。手里快速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去古镇玩的大致费用…… 林笑:“那你这么算的话,我算算这两年你买菜啊接送啊要花多少钱,我们也aa。” 茅文睿立刻扭过身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行!你请客!” 林笑满意笑开。 去旅游之前,茅文睿先参加了大学同学的婚礼,他去做伴郎。 这对新人正是当初留学生圈里,那对男追女追了三年的好友。于是伴郎伴娘都是彼此死党,分外熟稔。 婚礼当天,伴郎伴娘坐在一桌,互相聊着新人和彼此的近况,话题中心除了台上的新人便是柳西。 因为她今天把男友带过来了。 圈里好友不少知道她曾经喜欢茅文睿,如今放弃执念有了新的感情,大家又是祝福又是调侃,分外热闹。 柳西大大方方地任由大家调侃,唯独提起男友时,会露出一丝小女生的甜蜜,看得人嘴角上扬,直叹真好。 说着说着,柳西就把目光定在了茅文睿身上。 “小睿,都两年了,你还没和你那个小妹妹捅破窗户纸吗?” 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都集中到了低头玩手机,不知道和谁发消息的茅文睿身上。 “又在发消息,和谁聊天呢?也不和我们说说话。” 柳西托腮,笑看他一眼:“肯定是那个小妹妹吧。” 茅文睿按下锁屏,啧了一声:“是又怎么啦。”颇有些嘴硬的模样。 大家哈哈笑起来:“你也太没用了,每天豪车不开骑自行车,正品不穿穿山寨,风吹日晒车接车送,朋友聚会都不参加,还没追到人?” “别说,人家追人那是香车美人,他这追人方式我也是第一次见。” “就是啊,你再不抓紧,人小姑娘都找别的男人了。” 茅文睿完全不把他们的话放在眼里,自信满满地说:“不可能。” 大家都期待地看着他,以为是有了什么新进展,让他如此充满了自信。 结果听到他说:“我每天和她在一块,她身边有没有异性我能不清楚?” 噗―― 众人喷笑。 柳西喝了一口红酒,似笑非笑地说他:“男人啊,总是那么自信。但往往,竹马打不过天降,守得越久的花儿,越容易被路过的人摘下。” “柳西说得对,我就没见过几个青梅竹马真恋爱结婚的,往往最后都选择了半路遇到的人。” “都熟悉得跟老夫老妻似的,怎么还会有感觉?天降就不一样了,光新鲜感就完胜竹马。” 茅文睿脸色有些不太妙了,没好气地看着一群好友:“你们什么意思啊。” “劝你赶紧下手!”几人异口同声。 “小心到嘴的鸭子还是飞喽――” 新郎正好过来,听到这句话,都不用问上下文,就立刻知道说的是什么了,一手拍在茅文睿背上,搭上他的肩膀:“小睿,你到底怎么想的啊?两年,整整两年啊,你竟然什么都没说?我追我家这位三年,那我也是中途告白过的。” 茅文睿抿唇,半天,说了一句:“你们不懂。” 大家互相对视,他们是真的不懂。 婚礼结束的时候,新郎送大家离开,最后和茅文睿告别的时候,认真神色对他说:“兄弟,咱们朋友这么多年,我真心希望你得偿所愿。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她也在等你告白呢?” 新娘走过来:“就是,如果她真的如你所说那么好,不喜欢你就不会任你车接车送了两年。普通朋友,有谁能做到这个份上?她心里也有数的吧。” 茅文睿没回应,拍拍新郎的肩膀:“我知道了,行了,你们去忙,我先走了。” 虽然茅文睿并不同意好友的说法,但他们说的话的确在他脑海中留下了痕迹,回去的路上,茅文睿脑子里不断回旋着两个字――告白。 两年了,笑笑……应该能跳出兄妹的认知了吧…… 古镇就在b市的隔壁市,经过两人的讨论,最后定下的是茅文睿开车前往,食宿门票则由林笑搞定。 暑假正是古镇旅游的旺季,到了地方,办理入住,进了古镇风景区,两人就发现想象中的古风古景完全看不到,到处都是人挤人。 长廊下人多,不能打伞,但夏天的烈日从檐下直射进来,热得人发晕,茅文睿从包里掏出遮阳帽给林笑戴上,站在了她的外侧帮她挡太阳。 林笑不好意思地笑:“没想到这个时节游客这么多,我之前听同学说,这里风景很不错……人也不多。” 茅文睿开朗地对她笑,牵住了她的手腕:“是挺不错的啊,我是第一次来,之前我同事也和我推荐过。放假嘛,去哪人都多,我牵着你,咱们别走散了就行。” 林笑的心理负担卸下不少,恢复笑意继续和他一起顺着人流逛。 也许是越在意越想得多,患得患失的情绪不会因为是她而绕道离开,第一次请茅文睿旅游,林笑总希望让他玩得开心,但又怕他不喜欢这燥热的环境,只是顺着她才勉强自己。 如果是从前,他只是那个睿睿哥,也许她不会想这么多。 茅文睿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是真的真的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甚至很感谢这拥挤的人群,给了他名正言顺“牵手”的理由,他巴不得,人再多一点、再挤一点。 天气热,这样握着手,很快手心就有了汗水,滑腻腻的,总怕抓不住,下意识用力气,没一会儿,林笑就喊疼了,一看,上面好鲜红的指印。 茅文睿连忙道歉,不顾她说没事,又吹又揉,指尖下滑,直接牵住了手:“这样方便点。” 林笑很轻很轻地“嗯”了声,借助遮阳帽宽大的帽檐,挡住了自己的表情,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两人气氛微妙地绕过回廊,走过古朴的石板桥,桥的尽头是古镇民居。 这一片民居依旧保持着一两百年前的风格,雕花屋檐、粉白的砖墙,以及绕来绕去,四通八达的小巷,和小巷里长着几根顽强小草的石板路。 两人挑了一个人最少的小巷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只觉得巷路越来越狭小,茅文睿拉着林笑往右拐:“前面是不是没路了,我们走这边。” 走了没几步,看到一个石板上雕刻着巷名:“君子巷”。 茅文睿莫名笑了一声:“怪不得这里这么窄。” 林笑疑惑看着他:“这条小巷很出名吗?” 茅文睿低头看她一眼,斟酌了一下用词,说:“全国各地应该都有相似的,所以我听说过好几次,起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小巷很窄。” 林笑吧,那个当下脑子感觉是被糊住的,只用力搜索了这十几年来的记忆,确定自己从没听说过,便心生好奇:“那和君子有什么关系,至少也该是小人巷,小肚鸡肠?” 茅文睿笑了一声,点头:“其实也可以这么称呼,不过大家还是希望遇到君子吧。”说着扯了扯林笑的手,“走,来都来了,咱们也试试这古镇的君子巷到底有多窄。” 林笑被他半吊着胃口,的确有不少好奇,顺着他走了进去,然后越走,发现这巷道越窄,走到中间时,别提两人并肩了,各自侧身也不行,必须一前一后单独走。 巷子外有几声游客喧闹声传进来,更加衬得小巷里静谧清凉。 林笑走在前面,茅文睿跟在她身后,两人走得很慢,能听见彼此的脚步声,仿佛穿越了时光,回到了百年前的雨巷…… “我知道了!”林笑突然回头,“叫君子巷,是不是因为这里遇到坏人很难逃跑?所以考验人性?” 如果夜深人静,一前一后这么在小巷走,真的挺恐怖的。 茅文睿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笑了出来。 “不对?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你说啊。” 林笑停下脚步,拉住他的袖子使劲晃动。 茅文睿抬头望着一条线的天空笑,笑得她晃得更加厉害,他终于忍住了笑,闷声问:“真的想知道?” 林笑毫不犹豫地说:“当然了!” 茅文睿让她退后几步。 林笑疑惑地照做。 “你看这条小巷,如果你从那边来,朝着我走……我从这边来,朝着你走……” 两人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近到了面对面。 林笑抬眼看他,茅文睿微微弯腰低头,视线对上。 “你说,以前的人,该怎么各自通过?” 林笑看了看两人,微微侧身,茅文睿跟着侧身,彼此的站位变成了面对面贴着墙壁,一步一步往各自的方向挪动。 第326节 茅文睿平时看着瘦瘦高高,原来身板那么宽厚,两人面对面站在小巷里,林笑已经尽力往后贴了,却仍觉得面前的空间小得让她缺氧。 而此时,她早已经明白为什么说这里是君子巷。 这么面对面走真的过于贴近又暧昧,她加快动作,想立刻走到他身后,前方突然出现一只手,挡在了她帽子檐边。 “这回知道了吧?” 巷道窄小,茅文睿无法弯腰去看她,只好侧着脑袋探头到她帽檐下,笑着揶揄问她。 林笑脸上温度快速升温,不敢大幅度点头,只用声音表达自己彻底明白了:“嗯嗯嗯,知道了!” 茅文睿笑,有几丝气息微微吹到了她的脸颊上,语气还是那么调侃:“那你说――这里是君子巷还是小人巷?” 林笑干笑一声,秉持一贯的拍马屁**:“睿睿哥走的小巷,那当然!是君子――唔――” 茅文睿微微往前一动,直接亲在了那张不断吐词的小嘴上。 林笑惊诧地瞪大了眼,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大部分光线,她只能看到他半张侧脸,闭上的眼睛,然后下一秒,被唇上的动作彻底吸走了所有感知。 茅文睿凭着本能亲吮着她的唇瓣,因为她太过震惊依旧保持着张嘴说话的动作,亲着亲着,他无意间碰到了她的舌尖,林笑惊得立刻缩回去,却被他发现了新大陆。手快速下移,挽住她的腰直接将人按到自己胸前,撑在墙上的手则摘掉了她的遮阳帽,低头越发深入地亲了下去。 “不是说这边有个很窄的小巷,怎么走了这么久没看见。” “刚才应该是吧,已经很窄了。” 小巷外隐隐约约传来了说话声,惊醒了两人。 茅文睿停下来,贴着她的脸,轻轻啄着她的唇。 林笑抱紧了他的腰,声音微微抖动:“有人……有人来了……” 茅文睿抬起头把人按到胸前,笑得胸口震动:“来就来了,没见过人谈恋爱啊。” 林笑把整张发烫的脸埋在他胸口,声音发闷:“挡路……” 茅文睿怕真的把人逼急了哭了,松开人,侧身弯腰捡起帽子,重新给她戴上。 只是当给她戴帽子的时候,两人才发现,茅文睿的手也在抖。 林笑一下子镇定了很多,甚至噗嗤笑了。 茅文睿尴尬,咳嗽一声,板起脸:“别笑了,你先走,咱们出去。” 两人依旧一前一后地走,只是这次,一个背着一只手,一个伸着一只手,即便前后走,也依旧拉着手。 走出民居群时,天色渐暗,已经到了傍晚,刚才发生的事激荡在彼此心口,谁也没有心思再人挤人逛景点。 茅文睿挑了一个人烟稀少河边树荫,拉着人过去。 到了树下,却面对着面,谁也说不出话来。 茅文睿攥紧了她手:“笑笑……我们以后,就是……就是情侣了吧?” 林笑低头:“就这样?” 茅文睿紧张地看着她:“啊?” 林笑看着他的眼睛:“你……没什么别的要说了?” 茅文睿脑子一片空白,她问,他就顺着想,想了半天,突然想起来了,立刻问:“你喜欢我的吧?” 林笑没想到这人关键时刻居然这么榆木脑袋,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反问:“你喜欢我吗?” 茅文睿理所当然地说:“当然了!不然我……我怎么会亲你!” 林笑抿了抿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气息,脸一下子通红了,背过身躲避,嘴里说:“我怎么知道,你又没说过。” 茅文睿追着跑到她面前:“哦对,我是没说过,那我现在说,我喜欢你,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也不是朋友的喜欢,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喜欢。” 林笑慢慢抬起头,望着他。 茅文睿伸手牵住她的手:“笑笑,做我女朋友吧,以后做我的妻子,我孩子的妈妈,我们一辈子不分开。” 林笑脑海中闪过这两年的点点滴滴。 她以前不愿意捅破窗户纸,为什么呢?因为不确定。不确定成为恋人之后,经济条件有着巨大差距的他们,还能否一如既往地和谐相处。 做朋友,彼此尊重,互相包容差异不同,物质不会影响友谊;做恋人,天天生活在一起,消费观、生活方式、金钱观都需要互相磨合,一旦磨合不了,结局只有一个。 但茅文睿这两年,充分展示了自己的态度。他一如既往地尊重她的兼职、她的精打细算、她几乎不消费的消费模式,他甚至迎合着她的情况改变了自己的许多选择。在林笑的世界里,他打扮普通,骑着自行车来来去去;离开大学城,他不会穿山寨,但也不会因为身边的林笑衣着朴实而感到不相衬、继而提出要求。 林笑能感觉到,茅文睿望着她的时候,眼里只有她,物质条件、外界评价、他人目光……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想到这,她回握手心里的大手,缓缓笑开:“好。” 茅文睿眼睛一亮,一把抱起她欢呼起来:“太好了!笑笑答应了――” 林笑抱着他的脖子笑:“我也喜欢你,睿睿哥。” 茅文睿停下动作,维持着抱她的动作:“笑笑,你,你说什么?” 林笑带着笑意又重复了一遍:“睿睿哥,我喜欢你。” 茅文睿激动得想哭,感觉自己守了两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用力抱紧了怀里的人。 一切说开,两人手牵着手满是笑意地离开了河边,去找一早确定的打卡餐馆,吃了饭,又在古镇里,手牵着手散步,直到月上中天,这才回了酒店。 酒店定的是两个房间,茅文睿送林笑进门,彼此说了晚安,依依不舍地撑着门不肯走。 “我们已经是那个关系了,除了晚安……没点别的?” 林笑装傻:“别的?什么别的?” 茅文睿失望,把脸凑过去一点:“一些以前不能有,以后可以有的。” 林笑依旧装傻:“什么有的没的,不早了,赶紧去睡觉。”说着,憋不住笑,用力推门想关上。 茅文睿顿时知道她装傻呢,胆子瞬间大了,直接说出口:“晚安吻!亲一下,亲一下就走。” 林笑手按在门把上拒绝:“不要。” “那我就不走了。”茅文睿作势要进来。 “诶诶诶――亲!亲亲亲……”林笑连忙阻拦,说完,才想到自己说了什么,又闹了一个大红脸。 茅文睿满意地笑,侧过脸,对着她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林笑看看他,踮脚探身,对着他的脸颊亲下―― 茅文睿蔫坏地快速回头,直接用嘴接住了她落下来的唇。 林笑大步后退:“骗子!” 茅文睿得意地摇头晃脑:“晚安吻,当然要这样,好了,早点睡哦,晚安~” 林笑用力推上门,脑袋抵在门板上兀自脸红了十几秒,这才捂着脸往回走。 第二天的行程比较短,傍晚,两人便启程回b市。 茅文睿想回别墅吃饭,林笑却突然觉得见茅叔叔有些尴尬,自己好像一个不安好心的人,多年潜伏,到底拐走了人家的儿子……这么一想,越发不敢去了。 谁知道,茅文睿听了哈哈大笑,说:“我两年前就告诉我爸了,这两年我都不知道被他嘲讽了多少次没用,不行,我必须把你带回去,当着他的面牵手给他看!一雪前耻!” “两年前?”林笑完全没想到他在最初就把事情告知了长辈。 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有几个还没开始就先通知长辈的?茅文睿这个举动真的是完全出乎人意料。 茅文睿一边开车一边随意地说:“是啊,我爸把你当女儿,我既然发现了自己的心思当然要先告诉他,不能让他事后棒打鸳鸯。” “你这么自信我会答应你?” 这位司机分外得意:“那当然,咱们可是天生一对,老天爷给的缘分。”说到这,他就动了真情,“你想,原本你在大山里头,我在b市,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一丝交集,就是我爸当年心血来潮,非要把我送去农村体验生活,我们才有了这段跨越山海的缘分。” 林笑伸手握住他的手:“对。” 为了晚上能家庭聚餐,茅文睿趁着堵车,给他爸打了一个电话。 “晚上我和笑笑回来吃饭,你不出去应酬吧?” “怎么不早说,幸好我今晚没工作。” “你啊,少干点吧,一把年纪了,还不好好享福。” “臭小子,那你赶紧来楼上啊,你那个小部门的事都没干利索,我不干,你们喝西北风去?” 林笑赶紧插嘴:“茅叔叔,你想吃什么,我们待会儿顺路先去买菜。” 电话对面的声音一下子温和下来:“没事,都可以,笑笑你们路上小心啊,不着急。” 第294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36 林笑她们遇上高峰期堵车,到家时,茅先勇已经下班回家了。 听到门外传来动静,坐在客厅看新闻的茅先勇放下遥控器起身,嘴里念叨儿子:“我就知道,等你们买菜啊,咱今天晚饭要成夜宵了。” 话一落,目光定在了十指相扣的一双手上。 茅文睿一手提着菜,一手牵着林笑,眉飞色舞的:“这不是堵车吗?我们买了牛肉,那就明天吃。” 茅先勇根本不听他说了什么,看看两人的手,再看看林笑越来越不好意思的脸,最后看向儿子:“呦!” 茅文睿明明满脸得意,却装作没什么大不了、老头子你大惊小怪的模样,拉着林笑往里走:“呦什么呦,吃饭吃饭,饿死我了。” 茅先勇笑了一声,不理他,看向林笑:“笑笑啊,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你找叔叔,叔叔肯定帮你不帮他。” “爸!我是欺负笑笑的人吗?”茅文睿听了不高兴。 林笑红着脸笑,不参与这对父子之间的小斗争。 她不经意地观察着茅先勇的神色,见他只有满脸的欣慰与欢喜,没有半分勉强不快,心中大石落了地,信了茅文睿说的话。 虽然三人换了一个身份坐在一起吃饭,但最先的不好意思过后,气氛很快恢复到从前那般。茅先勇一如既往地询问了林笑这段时间的安排、林澄和老家那边的情况,然后和儿子聊了聊工作。 吃完饭,茅先勇不打扰小两口,率先上楼,上楼前对林笑说:“放假就住在这吧,以后更该当自己家了,不要再去学校住了。” 林笑想要婉拒,茅先勇却没给她这个机会:“你在家,臭小子才肯着家,要不然,三天两头不见人影。”说着,揶揄地看向儿子,感慨,“儿子大了,胳膊肘往外拐了。” “茅叔叔……”林笑尴尬,茅文睿不着家的时候,大多数都是找她去了。 茅文睿见状立刻帮自己的女友:“爸,你可别冤枉人啊,你自己三天两头出差应酬,我在家的时候你都不在,怎么能说我呢!再说,我哪里胳膊肘往外拐了,我们这一家人,胳膊肘拐来拐去,不都是‘内’吗?” 茅先勇哈哈大笑,连连点头:“是,你说得对,拐来拐去都在自家。”看向林笑,“自己家,不用不自在,在家里我才放心,你们单独出去住,我还怕你吃了这小子亏呢。” 第327节 茅文睿和林笑一同红了脸。 “你上不上楼?话怎么这么多。” 茅先勇哼了一声,点点儿子:“笑笑还在上大学,你给我收敛点。” 茅文睿脸更涨红了,头一次觉得他爸怎么这么老不修。 长辈走了,楼下只剩下林笑和茅文睿两人,他们被调侃得脸色通红,像两只煮熟的虾子面对着面,时而看一眼对方,时而不敢看快速撇开视线。 过了一会儿,茅文睿拉了拉林笑的手:“住下吧,大夏天学校宿舍多热,又不是咱们家没有条件。” 林笑犹豫,倒也不是不行,既然已经交往了,她也不会分得那么清。但是过段时间要去上家教课,那边离学校近得多,住别墅这里反而不方便。 茅文睿见状,凑过来,拉着她的手臂晃动:“我都是你男朋友了,住在男朋友家怎么了?”声音哼哼唧唧的,比澄澄还会撒娇。 林笑没忍住,笑了,手掌盖在他脸上把他推开,说了自己的顾虑。 茅文睿一听,觉得有道理,别墅离大学城的确太远了。他年假后又要上班,没法每天送她。 想到这,他往口袋里找了一圈,摸出一把钥匙,塞进林笑的手里:“大学城那个房子的钥匙,等家教课开始后,我们搬去那边住。” 林笑看看手心里的钥匙:“我们?” 茅文睿立刻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难道你要一个人住,不要我了?” 林笑干笑:“没有啊,我住学校……” “嗯?” 林笑不好意思地挪开脸,小声说:“那……一人一个房间……” 茅文睿噗嗤笑出来,上手拧了拧她的脸颊:“想什么呢?你还想和我睡一间?” 林笑一下子拍掉他的手站起来:“当然不是!”说完,发现自己反应太大,反而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气得跺脚,“我回房了,不和你说了。” 茅文睿“诶诶”叫着,急忙伸手揽住她的腰,把人往回拉。 林笑啊呀一声,直接被他拉进了沙发里,翻身压住。 “你干嘛,吓死我了。” “你别走。”茅文睿趴在她身上,腻腻歪歪的。 林笑推推他:“那你好好说话,别压着我。” 茅文睿故意又往下压了压,伸手挠她腰眼:“不要,我就想抱着你。” 林笑最怕挠痒痒,一下子尖叫着蜷缩起来,正正好,嵌进了他的怀里,被他抱了一个满怀。茅文睿顺势埋在她的颈窝,像只小狗似的,一蹭一蹭的。 林笑感受到他的依恋亲昵之情,慢慢放松下来,同样抱住了他。 “笑笑,真好。” 林笑摸着他的短发:“什么真好。” “我本来,还想再等等,怕你没法接受哥哥变男友,没想到,你也喜欢我,真好,我太开心了。” 林笑笑起来,轻轻掐了掐他的后颈:“不对,骗人,你还想等等……干嘛哄我去君子巷?”亲都亲了,还想等等? 茅文睿微微松开她,对上她的眼睛:“冤枉,就是无意间走到那了,正好,小巷里气氛那么好,我是情不自禁。” 林笑脸又开始热,抬眼看着天花板的吊灯:“反正只有你自己清楚,哼哼,骗我在里头来回走,原来另有诡计。” 茅文睿笑起来:“没骗你,真的是再也忍不住了。笑笑,我等你两年了。这样的场景,我不知道幻想了多少次。” 林笑捂住他的嘴:“这就不用告诉我了。” 茅文睿眼睛弯弯,啄了啄她的手心,视线落在她贝齿轻咬的下唇,拉下手低头亲了过去。 小巷那个吻仿佛开启了一道门,茅文睿觉得自己患上了肌肤饥渴症,无事不可想要抱一抱她,亲一亲她,再不济,贴一贴,牵一牵手也好。 正式成为情侣后的日子,除了多了无数类似的亲密举动,林笑和茅文睿的相处一如往常,甚至颇有几分多年夫妻才有的默契。 开始家教课以后,林笑会早起买菜,然后去上课,下了课,回家做饭做到一半,茅文睿就下班了,他洗洗手帮忙一起做菜,然后两人坐在一起吃晚餐。饭后,林笑备课、复习,茅文睿洗碗打扫。待都忙完了,两人抱在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点电视综艺或者电影,温存一番。 茅文睿对林笑说:“小时候,爸妈离婚后,我就特别羡慕别人家父母温馨和谐的氛围,后来在村里,我看到你和婆婆澄澄的生活,发现原来没有爸爸妈妈,也可以一样生活得那么温暖。但是,从今以后,我们就有自己的家了,以后我们的孩子,会有温柔的妈妈,慈爱的爸爸,会有一个全世界最完美的家庭。” 家庭的破碎一直是茅文睿的一个心结,哪怕后来想通了,但他内心深处,一直希望未来能拥有一个温暖、完整的家庭,有他、有妻子,还有不会再像他一样遭遇的孩子。 林笑喜欢茅文睿懂她、知她,茅文睿喜欢林笑向日葵般的温暖和昂扬。 两年后,林笑本校直研,开始了研究生的生活,远在老家的林澄,走到了高考的人生路上。 这几年,林笑一直都没告诉家里自己和茅文睿的关系,主要是瞒着林澄。 少年已经18岁成年,林笑远在异地无法时时刻刻关注他的学习生活,她一边相信自己教养出来的孩子,一边又怕因为外在的因素,让关键时刻的弟弟徒生懈怠之心。 人在很累很艰苦的环境下,也许只是看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退路,就会丧失大半斗志。未来姐夫成了家庭条件很好的茅文睿,难保林澄会心存惰性,以至于没有拼尽全力。而她对弟弟的教育一直是,我们什么都没有,能得到多好的东西,就看自己用了多少努力和汗水。 那年,林澄的高考成绩非常好,成功考上了首都的理工大学。 高考后,林笑和弟弟视频,郑重其事地告诉他:“澄澄,有一件事,我怕影响你学习,一直没和你说――我和睿睿哥在谈恋爱,以结婚为前提。” 林澄在手机那端瞪圆了眼睛:“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 林笑微带歉意:“三年了。” “姐!你们太过分了!”林澄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委屈,感觉遭受了浓浓的背叛。 林笑慢条斯理地给他解释:“一开始不说,是因为我们感情还没稳定,我怕告诉了你,万一我们分手或者闹了矛盾,影响你对睿睿哥的感情。后来不说,是因为你在高考关键时候……这里,姐姐要向你道歉,我怕睿睿哥的家庭条件让你心生懈怠,觉得以后有了这样的姐夫,就不用那么那么努力了。” 林澄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嘴巴嘟得高高的,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闹脾气的模样,一气之下,关掉了两人的视频。 过了一个多小时后,林笑接到了他的电话,刚接通,就听到他硬邦邦地问:“他对你好吗?你们打算结婚吗?茅叔叔知不知道这件事?” “他对我很好,就像以前一样――” 林澄打断:“你都是他女朋友了,他对你都没更好一点?!” 林笑脸上有了笑意:“有,越来越好,特别好,你放心。” 林澄听了依旧不高兴:“你们是越来越好了,都把我忘了……”说着,声音带上了一丝委屈。 “怎么会呢?你是我最爱的弟弟,忘了他我也不会忘了你,你想什么呢,傻子。” 电话那端安静了一会儿才重新说话:“那茅叔叔呢?知道吗?他会不会不同意你们结婚?” 林笑略带着歉意说:“茅叔叔已经知道了,他也对我很好。”怕他觉得大家只瞒着他一人,林笑连忙转移话题,“等填完志愿,我给你买票来b市,来了你就知道了。大家都很想你。” 林澄在那边哼哼唧唧,明明心软了,但还是嘴硬不肯原谅,说了几句硬话挂了电话。 林笑没有追着他解释,给了他自我消化的时间,偶尔发发信息,和他说说自己的想法,几天后,小孩就转过弯来了,但一直僵着,没和姐姐和好。 那天,是高考志愿填报结束,林笑陪他挑选学校专业忙了好几天,最终选定专业后,给了他一个惊喜――两天后前来b市的飞机票。 林澄得知后主动给林笑打电话。 “姐,对不起,我前几天不该和你生气,你也是为了我好。” “我想明白了,咱们家条件不好,和睿睿哥家里的条件相差太多了。但是我以后会努力的,我会出人头地,未来给你撑腰。” “姐,你不用担心我会懈怠,我不但不会,还会加倍努力,小时候是你保护我,以后,我来保护你。” 林笑听到弟弟电话里的这句话,第一次,在挂了电话后,泪水不受控制地奔出眼眶,心里说不出的开心、欣慰、感动、心酸、歉疚……情绪复杂但又无比温暖。 茅文睿下班回来,看到女友眼睛红肿,吓得直接扔了包,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怎么了怎么了?哭过了?出什么事了?” 林笑笑着握住他的手,让他不要紧张:“没事,下午和澄澄打了个电话。” “他还闹脾气?” “没有。”林笑想到弟弟的那些话,心里又涌起感动,抬眸看着眼前的男友,“澄澄长大了,比我想象得还要懂事很多很多,这次是我的错,我小看了他。” 茅文睿心疼地摸摸她红肿的眼皮:“这是好事啊,你怎么哭成这样。” 林笑拉着他的手,突然多了几分得意:“是感动,小孩怕你以后欺负我,说要努力变得很强大呢。” “瞎说!”茅文睿立刻直起身子反驳,“我怎么会欺负你?” 说到这,他几乎能想到臭小子说了什么了,立刻叉腰生气状:“等他来了,我要好好找他谈谈,我就这么不可信任吗?平时拍马屁一口一个睿睿哥天下第一好!关键时候给我挖坑呢!” 林笑帮弟弟:“那能一样吗?我是他亲姐!亲的!他是我亲弟弟!” 茅文睿再次捧住她的脸,往里挤了挤,凑过来低声威胁:“那我就不是你亲男友了?嗯?” 林笑哈哈笑着要躲,茅文睿紧追不舍不放,追问:“我不是亲的?要不要我来亲一下,证明证明?” “啊呀,不要闹,做菜吃饭,你不饿吗?” “那你说,我是不是亲男友?我亲还是澄澄亲。” 林笑左躲右闪:“那当然是亲弟弟更亲。” “嗯?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茅文睿磨牙,拦腰抱起人,将人按在墙上,挠她腰:“老公亲还是弟弟亲?” 林笑痒得全身发抖,赶紧求饶:“你!你!你最好了,你是我最亲的人……放开我哈哈哈……” 怕痒的人,躲闪的时候什么都顾不上,茅文睿把人拦腰抱在身上,又紧贴着,没一会儿他就觉得不对劲了,见她服软,连忙停下:“别动。” 林笑笑得眼泛泪花,本就红肿的眼睛更多了几分泪盈于睫的脆弱,她不理他,挣扎着要下去:“你放我下来。” 挣扎的动作太大,茅文睿闷哼了一声,抓住她推搡的手按在墙上,直接亲了上去。 林笑挣扎了两下,安静下来,自由的那只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茅文睿缓缓松开她的手,抚上后背,描摹着后背形状优美的蝴蝶骨,辗转深入。 许久以后,他停下,微微离开了一寸,贴着她的唇,哑着嗓子问:“老公好还是弟弟好?” 林笑没想到他胜负欲这时候还这么旺盛,还记着这一茬! 这么出了一会儿神,茅文睿又压了过来,按着人亲了一通,再问:“老公好还是弟弟好?” 林笑无语,闭着眼破罐破摔:“老公好!” 黑暗中,胸前一阵震动,她睁眼,就见他眉开眼笑,满脸春风得意:“真好听,以后都叫我老公。” 林笑对着他肩头重重一拳:“放我下去!” 已经得逞的茅文睿这次爽快地把人放了下来。 林笑瞪他一眼,抹着嘴巴进厨房,茅文睿低头看看自己,先转道进了卧室冷静。 进了厨房的林笑转身看看他的背影,一边想着事,一边择菜。 等到茅文睿出来的时候,她随口提了一句:“我们班有个女生怀孕了。” 第328节 茅文睿惊讶:“怎么回事?孩子爸爸呢?” 林笑手臂撞了他一下:“瞎想什么呢,人家开学之前就已经结婚领证了,读研读博和本科生不一样,开学就有很多孕妇妈妈来报道,已婚的更常见了。” 茅文睿恍然大悟:“哦哦,但是马上研二了,这时候怀孕也很辛苦吧。” “嗯。”林笑看看他,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东西,专心择菜不再多说。 茅文睿的年纪比她大三岁,她研究生毕业还有两年,而毕业后,她一旦进入事务所,势必会很忙,到那时,以她的估计,茅文睿应该会结束公司内部的历练轮岗,进管理层开始正式接手一部分业务――两个人都会非常忙碌。 她刚才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瞬间觉得,读研期间可以先结婚,时间多,不累。但是这人好像完全没想过…… 林笑犹豫,要不要自己主动一下? 第295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37 考虑是否主动求婚未果,林澄来到了b市。这次他住在大学城这边,不过因为这边房子不大,只能睡在书房改造的小床上。 三个人,三个房间,林笑住主卧,茅文睿次卧,他很想卷了铺盖搬进主卧,但是有心无胆。尤其是林澄这小子,到家第一天,先参观了一下房间,听说姐姐和睿睿哥一人一个屋,立刻一脸放松,还兴高采烈表示小书房很好,我就住小书房! 茅文睿突然意识到,弟弟变成小舅子,一下子不贴心了,难缠。 林澄暑假来b市自然不是来度假的,他和当年的林笑一样,是为了大学的生活费前来打工的。 以前林笑顾虑多,出门打工刻意隐瞒,不敢太晚回家。现在他不用偷偷摸摸,又是男孩子,胆子很大,一天找了不止一份工,每天早出晚归。 林笑劝他不要太累,但是小伙子冲劲十足,嘴里说着好好好,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孩子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主意和计划,林笑见他早睡早起,气色很好,便也不阻止了。 暑假期间,林笑自己找了实习,又在准备下半年的考证,同时帮教授干些活,每天依旧很忙。 就这么白天各自忙着,晚上林笑和茅文睿下班回家一起做饭,给弟弟单独留一份,吃完一起洗碗收拾,然后一个复习一个处理工作,空闲下来就一起聊聊天看看电视,日子过得如同婚后夫妻,寻常平淡,却也安稳甜蜜。 8月中旬,林笑突然接到村里的电话,是村委会的大叔打过来的,说婆婆在地里摔伤了。家里就她一个老人,没人照顾,大叔问林笑能不能回家。 “你婆婆年纪大,摔跤容易出事,最好你们带她去县医院看看。” 林笑脑袋麻了一下,印象里婆婆还是那么干练的样子,几次回家,她都脑子清楚、手脚麻利,但仔细算一算,婆婆今年已经上了80了。 前世……前世婆婆长寿,一直活到了90岁,但90岁……至今都不到十年了。 以前她上学,没法接婆婆到身边,又没道理麻烦茅家、茅文睿,就想着等一等、等一等……等到她工作……但婆婆年纪很大了,等不了他们这些孩子丰满羽翼了。 林笑又是愧疚又是难过,和实习公司请了假,立刻回家收拾行李。 中途,她给茅文睿打电话:“婆婆在家摔了,我现在得回去看看。” 茅文睿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作为孩子的他们,一直以为长辈们是无坚不摧的,是如幼时那般坚守在他们身后的大山,但变故骤然发生,他才猛然想起,婆婆真的上了年纪了:“严重吗?” “村委说现在在家休息,她只去村医疗所开了药。我想先去亲眼看看,最好把婆婆接过来,在这边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那肯定的,老人摔跤很严重,必须要小心,你在家等我,我马上回来。” 林笑只是打算和他说一声自己回老家了,没想让他回来,忙劝阻:“不用,我马上走,你晚上和澄澄说一声,这几天你们兄弟俩互相照顾。” 茅文睿声音急了些:“胡说什么,我陪你去,你在家等着。”说着,挂了电话,立刻整理手头的工作,去找上司请假。 林笑刚收拾完自己的行李,茅文睿就赶回来了,他什么都不收拾,正好拉上她的行李下楼:“正好,咱这就去机场,机票你看了吗?最近一班是几点?我给爸打个电话,他在那边熟人多。” 林笑急急忙忙跟上他:“你工作呢?我只买了自己的票……别和叔叔说了,大张旗鼓的……” 茅文睿回头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我也是从小吃着婆婆的饭长大的,她受伤了我去看他,怎么算大张旗鼓?” 他一回来,林笑所有的安排计划都被他接了过去,她竟是被他牵着到处走,回过神,两人都坐在了飞机上。 “放心,到了那边,我爸联系的人立刻送我们去村里,晚上就能到家。”飞机起飞前,茅文睿安慰林笑。 林笑愣愣看着他,突然挽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肩头。 茅文睿以为她太过担忧婆婆,伸手轻轻摸她的头:“别担心,婆婆会没事的。” “嗯。”林笑轻轻点头。 从小到大,虽然她是妹妹,但是大方向的事情其实都是她在管理,遇到挫折困难、面对选择、情绪低落……她是三个人中隐隐主导的那个。 而今天,茅文睿彻底接过了主导权,可以让担忧婆婆的林笑不用强自镇定,不用百般操心,只需要跟着他就可以。 从小就自我管理的林笑不需要依靠就能活得越来越好,但是有人心疼有人帮你分担的感觉却是那么与众不同。 茅先勇这些年在当地搞助学慈善,从林笑她们村小学到乡里县里的中学高中,都有各种各样的助学项目,因此,茅家在这边认识了不少当地人脉熟人。这次茅文睿和林笑紧急赶回家,来接他们的便是其中一位。 两人一落地,就和对方遇上了。 “睿睿笑笑都长这么大了,婆婆伤得重吗?要不我直接把婆婆接出来?” 林笑连忙道谢,又说:“电话里说得不清楚,我们先回去看看情况,要是实在不行,可能得麻烦叔叔了。” “没事没事,小事一桩!” 人家客气,林笑却不会理所当然,从机场到村里,开车要半天,山路又崎岖,天黑之后,开车的司机本就很累,还要高度集中精神,直到把两人送到村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茅文睿让林笑先去找婆婆,自己留下拿行李,又邀请这位帮忙的叔叔留下住宿。 林笑已经对他很放心,不多说,快步进了家门。 此时已经临近晚上九点,一路过来,村里很多人家都已经熄了灯,家里也一样,黑乎乎的,一片静谧。只有邻居的看门狗听到动静,此起彼伏地吠叫着。 林笑一路开门,走到了婆婆的房间门前。 婆婆照理早就睡了,但是隔着薄薄的门板,林笑听到了里头的轻哼,还有下床声。 她怕吓到老人,连忙出声:“婆婆,我笑笑,我们回来了!” “笑笑?”屋里传来老人惊诧的声音。 林笑开门进去,找了一下开关,打开灯:“婆婆!我回来啦!”一扭头,就看到老人半撑着身子坐在床上,一只腿已经下地,另一只腿被手扶着,显然是不方便挪动。 ;?她连忙跑过去,扶着婆婆重新躺回床上。夏□□服单薄,她直接卷起裤筒查看:“我早上接到电话听说你摔了,立刻回来了。婆婆你摔到腿了?还有哪里痛吗?” 婆婆抬手,拍了拍孙女的后背,干瘪枯燥的手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温柔:“没事,没事,就是在地里摔了一下,休息几天就好了。这大老远的,你怎么就直接跑回来了?怎么回来的?这个点没有车了呀。” 林笑看着裤筒下老人枯瘦小腿上长长的剐蹭血丝以及膝盖上硕大的青紫喉头发堵,婆婆一直是个干瘦老太太,但是印象里,没有这么老这么瘦,大学后,她的确太少回家了,在不知不觉中,婆婆衰老的速度远远超过她的感知。 “睿睿哥陪我来的,他在拿行李安顿开车的叔叔……婆婆,我们去医院检查一遍吧,你除了腿还有哪里受伤吗?” 婆婆一听睿睿也来了,立刻安心了,再听到去医院,连连摆手:“不去不去,我没事,真的就是摔了一下腿,头几天发痛很正常。我就说不能给你打电话,林三非不听,你看看,把你们这么老远喊回来,你说……” 林笑拉住婆婆的手:“婆婆!你这么久都没挪下床,怎么会是普通的摔伤呢?你这腿是不是动不了了?” 婆婆推开她的手:“没事,真没事,唉哟怎么就大晚上回来了,吃饭了吗?家里什么都没准备,对了,有一罐鸡蛋,给你和睿睿存的,我记得我还留了一块腊肉,放哪了……算了,我起来去看看。” 林笑按住人:“我们都吃过了,您别忙了,今天不早了,我给您看看伤口,没事的话,我就回去睡觉好不好?” “行行,先去睡觉,赶路一天,累坏了吧?伤不用看,村医看过了,没事。”婆婆伸手给孙女捋掉下来的头发,“笑笑,给城里小孩当老师辛苦吗?小孩乖不乖?你这么跑来了,那家人会不会不高兴啊?” “我在公司实习呢,没事,我一说家里老人有事,公司就很体谅让我回来了。”林笑不做家教好几年了,实习后也和婆婆说过自己去公司上班了,但是老人的记性似乎越来越差,本就分不清公司和工厂的区别,几年来的记忆似乎也出现混乱。去年,婆婆还记得她去了公司,问她“厂里几点上班,辛不辛苦?”今年连“厂里”都忘了。 想到这,林笑很是心酸。 一边说着话,她一边收敛了心神开始不着痕迹地给婆婆检查,有几个地方,手刚碰上去,婆婆的神色就变了,只是强忍住没出声,她手一顿,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原本想明天再说的事情,忍不住直接说出了口:“婆婆,我在城里什么都很好,我也想和睿睿哥结婚了,你这次跟我回城里好不好?” 婆婆根本没理会她说的其他话,只听到那句结婚:“真的?好啊,你们两个总算知道急了。澄澄如今上大学了,不用瞒着他了,你们是该结婚了,要是快一些……婆婆闭眼前还能抱一抱你的孩子,那真是死了也安心了。” 林笑眼睛发红,握住婆婆的手:“呸呸呸,你要长命百岁呢!不仅要抱我的孩子,还要抱一抱澄澄的孩子。” “好好好,婆婆长命百岁,好了,快去睡觉,今天累坏了。睿睿那边,你去安排,我就不下床了。” 林笑欲言又止,但知道今晚不是说去城里的好时机,还是吞回想说的话,起身走了。 走出房间关上门,就看到茅文睿靠着门边的墙站着,见她出来这才直起身子低声问:“怎么样?” 林笑叹了一口气:“腿上的伤肯定不轻,她都不太能下床,就是硬撑着。” 怕打扰了屋里的婆婆,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进了林笑的屋。 “司机叔叔安排好了?” “我让他睡我以前那个屋了,我和他说好了,明天我们坐他的车出去,带婆婆先去市里看一下,确认能上飞机,就直接去b市,至少婆婆伤好之前,不能让她一人留在村里。” 林笑点头,心里却在忧愁,去了b市,婆婆肯定又要住在茅文睿那个房子里,这样一来,她全家都搬过去了,他愿意,她也觉得不好意思啊。 租房要钱,婆婆看病要钱,一家人的生活费也要钱…… 这几年她积攒了一点积蓄,租个小房子不是问题,就是不知道婆婆的伤到底要花多少钱,看来这次实习结束后要找个薪酬高的,还有前两天教授在群里说有个有偿项目,虽然比较辛苦,但是报酬还不错…… 要面临的事情太多,林笑低头皱眉想得入神,直到茅文睿的指尖按上她的眉头,她才回过神。 “想什么?一脸为难。” 林笑知道他不会同意,但还是说了:“婆婆去了b市,我打算租个房子。”在他拒绝前,她先拉住了他的手,撒娇,“你陪我去看房子好不好?” 茅文睿睨她:“你都要和我结婚了,接婆婆来城里还要出去租房子?我这个孙女婿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林笑睁大眼,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时候说过要结婚了。 茅文睿勾起嘴角,手上一用力,把人拉进怀里抱着,低头对上她茫然诧异的眼睛,调侃:“都和婆婆说要和我结婚了,因为我不在场,就不算数,要赖账了?” 林笑顿时明白他当时已经在门外听到了! “我是为了让婆婆愿意去b市!” 茅文睿抱着人晃了晃:“好吧,那个既然不算,我现在重新说一次。虽然这里有点简陋,什么鲜花惊喜都没有,但是,这里也是我们初识的地方了,所以,笑笑,我们结婚吧。” 他慢慢低下头:“给我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照顾你、澄澄、婆婆的机会,好不好?” 第296章 被命运选中的孩子38 林笑回视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茅文睿微笑,把人按入怀里:“这些年,你要强,除了假期来我这里住两个月,事事都是靠自己,努力赚钱,努力生活,努力学习,我也看着你从一个高三毕业,生活费一分也无的女孩一步步走到了现在,可以在b市租个房子,接婆婆过来生活了。” “这一路,无论是你的睿睿哥哥,还是成为了你的男友,很多时候我都很心疼,想要出手帮帮你,想要帮你分担一下,但是我知道你不会愿意,我好像也没什么立场,帮了你反而会让你陷入某些不好的境地。我喜欢你这样昂扬向上的姿态,尊重你所有的自尊自强,甚至很敬佩你骨子里的坚韧。但我想要个身份,一个在我心疼你时,可以毫无顾虑地遵从内心,伸手帮你的身份,一个当你遇到为难、困难,可以理直气壮要求我一起分担的身份。” 林笑侧头,将眼睛抵在他胸前,让t恤的布料吸走了眼前的潮湿,如他所说,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支援也可以继续昂扬向上地活着,但是他表述着自己对她的心疼,让永远像个战士一样和生活作战的林笑,突然想暂时卸下盔甲,做一次普普通通被爱的小姑娘。 “好。” 茅文睿绽开笑容,用力拥紧了她。 两人在静谧的房间里,互相拥抱了很久,直到澄澄打电话过来。 第329节 “姐,婆婆怎么样了?” 林笑路上给他发了消息,说了老家的情况,让他安心打工,自己会把婆婆接到b市。 澄澄下班回家,估摸着睿睿哥和姐姐已经到了家,便来询问情况了。 “别的地方还好,就是腿肯定伤到了,我明天带婆婆去市医院看看,然后带她来b市,这次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把婆婆接过来。” “我同意,婆婆年纪太大了,我开学后又不在家,她一个人在老家没人照顾太让人担心,姐,你接婆婆来b市,生活费我和你一起分担。” “瞎说什么呢,你一个大一新生,顾好自己就行了,这几年我来照顾婆婆,不用你操心。” 茅文睿抽走林笑的手机:“放心吧,有我在呢,我也是从小吃着婆婆的鸡蛋长大的,现在她老了,我就一点力都不出?你们姐弟这一个两个不把我当自己人的态度,我可真的要生气了啊!” 林澄变得不好意思,但又不赞同:“睿睿哥,这不一样……” 茅文睿打断他:“没什么不一样的,况且,从今以后,笑笑的婆婆就是我的婆婆了,行了,你累了一天,早点休息,我们最晚后天就回家。” 说着,直接挂了电话。 林笑嗔怪地看他一眼,拿回自己的手机,不再多说什么。 “天气太热了,你去院子里擦洗一下,我去澄澄那边找电风扇。”她好几年夏天不回家了,房间里早就没了风扇。 茅文睿走之前拉着她的手晃:“我房间有人了,回去打扰人家睡觉不好……” 林笑挑眉:“澄澄房间是空的。” “客厅的风扇我已经拿去给客人了,现在就剩下一个风扇,你舍得我大热天没有风扇吹吗?换我我绝对舍不得。” 话都被他说尽了,林笑还能说什么?她失笑,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行了,今晚就睡这吧,不过你老实点,明天一早还有事,不许打扰我睡觉!” 茅文睿眉飞色舞:“绝不打扰!”说完,快速蹦了出去,跑去院子里冲凉。 年轻人,火气旺,大晚上凉水冲澡也不冷,回来躺在床上,皮肤凉悠悠的,被他抱着还特别舒服。 第二天所有人都起得很早。开车的叔叔肯定是因为睡不习惯,林笑和茅文睿则是担心婆婆,而婆婆,腿一直隐隐作痛,又上了年纪,根本睡不好。 最终,所有人都在清晨起床了。 茅文睿去厨房做饭,林笑进了婆婆的房间帮她穿衣服收拾。 过了一夜,婆婆的腿越发不能下地,动一下都痛得哼哼,她也没底气说自己没事,不用看医生了。 林笑闷不吭声地帮她收拾好,端了早饭让她直接在屋里吃。 婆婆看看孙女这严肃的模样,像个老小孩似的,憋憋嘴,没敢多说,只夸睿睿做饭越来越厉害了。 茅文睿在边上插科打诨活跃气氛:“是吗?那我以后天天给婆婆做饭啊。” “你们要上班,哪里能天天留在这,吃一顿你做的饭,婆婆就很高兴啦!” 林笑停下手里的东西,扭头:“今天先去看医生,确定伤势能上飞机,我们立刻去b市。婆婆,这次必须听我的,你说什么都没用。” 婆婆惊讶地看着孙女,立刻反对:“不去不去!我在家好好的,住不惯大城市。” 茅文睿就在边上示弱:“婆婆,你不去,笑笑哪里能放心回去啊。她现在马上要毕业,学业很忙,又要实习赚钱,又要准备找工作,是最关键的时候,你不去,她都没心思做这些了,你看昨天,什么都不管直接跑回来了。婆婆你来b市就好了,只有你能管得住笑笑,有你在,笑笑就有人照顾啦!” 婆婆听得顿时心疼了,拉着茅文睿的手:“你该说的时候还是要说说她,这丫头就是太拼了……我就不去了,我都快入土的人了,什么都不懂,去了也是累赘……” 站在柜子前整理衣服的林笑打断两人的谈话:“婆婆,衣服我收拾好了,你有没有藏着什么贵重的东西?没有我们这就能走了,下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半路想起来没戴上什么钱啊物啊,我可就没办法了。” 老人立刻就急了,伸手想打这丫头:“都说了我不去了不去了,你都给我放回去!” 茅文睿扶着老人啊呀啊呀叫:“婆婆你小心啊!你还是想想有没有藏什么钱在大家不知道的地方?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被老鼠啃了可就亏大了。” 老太太简直是欲哭无泪,只觉得孙女强势得跟土匪似的,孙女婿呢,嘴巴跟抹了蜜似的会哄人,一硬一软,把她哄得晕头转向,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在了车上,家里值钱东西全都被打包放进了后备箱…… 邻居们都出来围观,和车里的老太太说话:“笑笑要接你去市医院看医生?” “怎么收拾了这么多东西?是要和孙女去大城市了?” 林笑笑着和大家打招呼:“我们接婆婆去城里看医生,顺便养伤,最近我放假正好有空,可以陪婆婆休养一段时间。我们短时间内就不回来了,劳烦各位婆婆婶婶帮我家看顾一下房子。” 离开村子之前,她和茅文睿又拐去了村委会,感谢之前村里对婆婆的照顾,同时拜托村委,若是她家房子或者村里未来有什么事,电话联系她。 一切妥当,载着一家人的车子便驶离了村子。 婆婆坐在车里,不停扭头看身后越来越远的村落,唉声叹气,气不过,就抬手拍林笑,说她又犟又主意大。这么念叨了半小时,越来越后悔,不停说要回去。 开车的叔叔帮两个孩子劝老人。 他年纪大,家里也有老人,更理解老太太的心情,安抚了婆婆许多不安的情绪,又说现在年轻人压力大,特别辛苦,婆婆去城里也是好事,有个老人照顾生活,年轻人啊,能轻松特别多。 婆婆听着,开始觉得有道理。 让她去享福,她是绝对不愿意去的,但是说让她去照顾孙女,她就觉得必须去,只要孙女需要,什么住不惯大城市啊、舍不得村子啊……都不再是问题。 林笑和茅文睿听得心中感慨万千。 一行人到达市医院已经是下午,赶在门诊最后的截止时间挂上了号,陪着婆婆初步检查一遍。 时间比较紧,有些检查来不及,医生初步判断没有伤到骨头,但是人年纪大了,即便是轻轻摔一下也会吃不消,恢复速度十分缓慢。 老太太听了立刻抱怨孙女小题大做,又开始打退堂鼓,不想去b市了。 还是听明白怎么回事的医生,帮两个孩子说了几句,劝诫老太太不要再一个人独居,必须有人照顾才行。 老太太最怕医生,顿时不敢说话。 老小孩老小孩,有时候让人好气又好笑。 林笑放下心,赶紧买了最近一班航班,直接带婆婆飞往b市。 林澄请假过来接婆婆,飞机上还在忐忑犹豫的婆婆,下了飞机看到孙子立刻眉开眼笑,抱着澄澄嘘寒问暖,说着黑了瘦了的话。 林笑看老人终于高兴起来,心头松了一口气。 正在开车的茅文睿伸手握住女友的手,对她笑笑。 林笑回了一个笑,彻底放松下来。 虽然坚定地把老人带来了城里,但是如果婆婆从此过得不自在不开心,林笑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当天晚上,已经得知消息的茅先勇下了班就过来看望老人,当年借住林笑家,给她们家买了彩电,后来茅先勇就再没见过老人,再见面,婆婆更苍老了,茅先勇也老了,他们坐在沙发上,竟是说了许久的话。 茅先勇不许林笑搬出去:“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不能再这么见外了。按我的心思,最好你们都住到别墅去,不然我天天下班都是孤家寡人一个……” 茅文睿这次去接婆婆,心里感慨很多,他看着衰老的婆婆同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长辈的老去太仓促了,根本没有留给孩子们一个准备的时间,猛然回首,才发现自己的陪伴太少太少。 “好啊,我们去别墅住吧。” 茅先勇意外看向儿子,发现儿子是认真的,并没有说笑。顿时,他脸上就多了几分欢喜:“好啊,都搬过来,笑笑和澄澄带着婆婆都过来,家里人多热闹啊!对了,澄澄打工的地方远吗?要是远的话,我让司机接送一趟,顺便的事情。” 林澄连忙说:“不远不远,我都在市区上班,b市交通这么发达,去哪里都不超过一小时,不用接送!” 茅先勇一拍膝盖:“那就再好不过了,就这么定了?” 说着看向儿子,征询意见。 茅文睿看向林笑,握住她的手:“我们搬过去好吗?” 林笑明白他的心思,也万分理解他想要陪伴爸爸的心情,自然毫无异议:“那……我们一家人要打扰茅叔叔了。” 茅先勇非常不赞同地摆手:“笑笑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客气了。” 晚上,茅文睿没留下,开车陪爸爸回家,车上,他说了自己和笑笑打算结婚的事情。 “明天婆婆去医院检查,如果没什么大问题,我们两家是不是趁此机会商量一下结婚的事?爸,你觉得呢?” 茅先勇高兴不已:“好啊!我连你们结婚的酒店都考虑过了,就等你求婚呢!这次婆婆过来再好不过了,婚事商量方便了不少。我不知道林笑老家风俗怎么样,回头我再和婆婆聊聊,咱们该有的礼节都得有,你们年轻人怕麻烦,但是这些老规矩都是流传下来的风俗,一生也就麻烦一次,都该有。” 茅文睿以前是怕麻烦,但是和林笑结婚,那就什么麻烦都不是麻烦了:“嗯,都听爸的。” 茅先勇看向儿子,感慨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当年处处顶撞我的小孩,如今也长大了,要结婚了。” “爸――”茅文睿无语地喊。 茅先勇笑起来:“你和笑笑结婚,我万分放心。她家里虽然经济条件差,但是全家都是再好不过的人,弟弟上进又乖巧,婆婆年纪大但心地好,一辈子只为了两个孩子。娶了笑笑,别家的纷纷扰扰你都不会有,糟心亲戚也没有,以后你们两个夫妻同心,日子一定蒸蒸日上。不像我和你妈那时候……” 茅文睿握住他爸干燥的手:“爸,我早就理解你们了。小时候不懂事,我怕你再婚就不爱我了……现在想想,是我太自私了。” “没有的事,任何一个小孩,面对这样的变故都会害怕父母不要自己了,你没错。我也怕自己再婚生了二胎,会不自觉地忽略你,偏心小的。但是你妈也没错,这次结婚,你亲自去一趟,把好消息告诉她。” 茅文睿的妈妈二婚后生了一个女儿,后来因为再婚丈夫的生意,全家去了外省,很多年都不在b市了。 “最近事情忙,特意过去不方便,你放心,我会处理的。”茅文睿不打算亲自跑去通知,但也没说谎,的确是因为太忙了没时间,工作、结婚、照顾婆婆……那么多事,哪里有空出远门。他和妈妈的关系,因为这些年遥远的距离,比一般亲戚更亲,但比普通母子疏远。 茅先勇看出来儿子对亲妈毫无依恋了,但他长到如今,身心健康,是否依恋母亲并不重要,不再多说。 第二天,茅文睿开车,和林笑一起陪婆婆上医院检查。 除了受伤部位,全身都做了一个细致的体检。 高龄老人,早年生活又特别不好,婆婆有非常多的老毛病,但这些老年病,除了个别能医治,大多只能缓解症状却无法治疗。唯一让人宽心的是,婆婆没什么特别严重的健康问题。 这次的腿伤,拍片后和老家医院的说法一样,没伤到骨头,但挫伤严重,回家后要小心注意,以免二次摔伤。 这是个好消息,三个小的彻底放心,林笑提议,今天就搬回别墅,她亲自下厨,两家人一起聚餐庆祝一下。 茅先勇接了电话听到消息后,高兴不已,推了晚上的酒会表示一定准时下班回家吃饭。 婆婆昨晚到家时心中慌乱没注意周边,今天看了医生,被大夫哄着说:“老太太你肯定能长命百岁!”一下子就开怀了。 人放松了,就开始观察周围,然后被这大城市的景色震惊。 老人一辈子在大山,从没亲眼见过城市的模样,高楼大厦、繁华商场、车水马龙……简直目不暇接。 “果然是城里好啊!” “城里可真是热闹。” “大城市就是不一样。” 回去的路上婆婆趴在车窗边,看着窗外飞过的景色,惊叹不已。 茅文睿放缓了车速,带着婆婆绕远路逛了一圈。 待搬进别墅,婆婆更是被茅家的大别墅惊呆了。茅文睿抱了行动不便的婆婆下车,送她坐到沙发上。老人坐下后就不敢动,摸着手下的沙发,小心翼翼看着周围的装潢,喊了林笑过去,问:“你小时候……就住这啊?” 林笑笑着说:“是啊!婆婆,这里是不是特别特别大?特别漂亮?我和澄澄刚来的时候,都看得呆住了。” 婆婆连连点头:“是要呆住,这比电视里还漂亮啊……”说着,她有点慌张起来,“笑笑,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这里住着,我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越说,声音越小。 林笑握住她的手安慰:“没事的,你就当自己家嘛,茅叔叔人很好,而且平时都不在家。睿睿你最熟悉了,又不用担心什么。” 婆婆用力拍了孙女一下:“人家和你客气,你就真顺杆子往上爬,把这当自己家啊?主人不在家,你就能瞎胡闹了?” 第330节 林笑捂着手臂装疼:“那您说咋办?以后我还要嫁进来呢,您不住亲家这儿,孙女再给您去租个房子住?” 婆婆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租房子多贵啊,她们一穷二白的,怎么舍得花钱租房子,又开始念叨:“我就说不来不来,你非要我来,你看看,来了也是添麻烦,我在家呆着多好。” 林笑连忙喊了茅文睿:“睿睿哥,你来陪婆婆聊天!”然后低头对婆婆眨眼,“我先去做饭啦,婆婆,我们陪睿睿哥在这住几天,实在不习惯,我们就搬出去。你放心,孙女有攒钱,租个小房子绝对没问题。” 茅文睿在楼上收拾客房,听到喊声让阿姨继续收拾,自己跑下楼:“来了来了,婆婆我带你去看房间好不好?” 二十多岁马上奔三的人了,兴冲冲的样子,仿佛还是那个摘了野果子跑进院子给婆婆献宝的小孩。 婆婆看着他向自己跑来,眼睛发热,只觉得自己一辈子的苦,仿佛都是为了换来孙女遇上这样一户好人家。 值了,值了。 “是我遇见笑笑,这辈子值了呀。”茅文睿背着婆婆上了二楼,听到老人喃喃的话,立刻说:“笑笑是我见过最好、最优秀的女孩子。” 婆婆听到这话,笑得合不拢嘴。 可不是,自家孙女样样都好,样样都优秀,的的确确是最好的姑娘了。 林澄和茅叔叔是前后脚到家的,彼时,林笑已经做好了大半的菜,剩下的便交给阿姨了。 两家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了一个团圆饭。 饭后,茅先勇和婆婆商量起结婚的事情。 林澄听了一呆,扭头神情呆滞地看向林笑:“姐,你们要结婚啦!” 林笑看了一眼茅文睿,回头对着弟弟点头,满脸都是幸福的笑:“是啊,我答应睿睿哥了。” 林澄瘪嘴:“啊……我才知道你们谈恋爱了,现在就结婚了?” 茅文睿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怎么,你哥我很差吗?这么不情愿?” 澄澄整个人都酸溜溜的:“你们结婚了,是不是更不要我啦!” 茅文睿使劲揉了揉小弟弟的头发:“什么时候不要你了!可没你这么没良心的啊!你姐满心满眼都是你,我还想说,我这个男友都没什么地位!”说着,竟然也带了几分愤愤。 林澄听了却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林笑无语地看着他们:“够了啊,你们两个。” 茅文睿的求婚很简单,两人都觉得那样很好,不需要特意弄个仪式,只是事后,一起去挑了戒指。 茅先勇找人算了黄道吉日,把婚期定在来年开春小长假,之后小夫妻的婚纱礼服、婚房、婚照、喜糖伴手礼……都是小两口商量着来。 婆婆在家闲着没事,从旁给年轻人提提建议,提醒他们注意一下避讳。 结婚那天,正好林笑完成了毕业论文,未来的工作也已经确定,既是毕业步入职场,也是开启了婚姻生活,可谓双喜临门。她不是b市人,在酒店定了套房,在酒店迎亲,弟弟林澄从北方的学校赶回来,来给姐姐送嫁。 婚礼仪式很热闹很盛大,就是弟弟林澄,在酒店门口,扒着姐姐的婚车哭成了泪人。 一众亲戚又是笑又是心酸,拉着小伙子好一通劝,小伙子还是哭得直抽噎,婚车开走时,哭着喊着姐,追了好几步。 林笑被弟弟这般模样弄得同样眼泛泪花,全靠茅文睿在旁不停说笑破坏感动的气氛,这才没有哭花妆容。 车子开出去,茅文睿握住了林笑的手安慰她:“你不是嫁出门,你只是和我结合成夫妻。你的婆婆弟弟也是我的婆婆弟弟,我的爸爸妈妈也是你的爸爸妈妈,我们从此都会是一家人。” 所以,不用伤心,这是一件喜事呀。 林笑点着头,冲他笑得无比好看。 这场婚礼盛大无比,茅家的商业伙伴全都来了,林笑和茅文睿从小到大的朋友也都来了。有人将视频照片传上网,有知道他们缘起的还提起当年的节目。 说两人因为节目结缘,从小亲密无猜,没想到十多年后,真的喜结良缘。 知道这桩往事的,都是他们当年的中小学同学了。原本只是同学圈里你传我我传你地感慨,传着传着,就传播到了网上。 正在举行婚礼、向长辈们敬酒的茅文睿林笑,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结婚也会冲上各版头条。 当年节目里的合照、节目后一起游玩的合照、今天的迎亲照被网友放在一起,标题便是《互换冬令营的笑笑睿睿长大结婚了》。 当年看节目的人都已经为人父为人母,笑笑和睿睿早已是他们年轻时甚至是童年时的回忆,如今骤然听到他们的消息,竟然是两人结婚。 有媒体采访两人同学探寻他们的近况,然后发布到网上。 睿睿海外求学归来,如今在自己的家族企业里,今天的盛大婚礼,正是有茅家众多商业伙伴、家族亲友参与;笑笑,当年那个一贫如洗的农村小女孩,如今已成为b大研究生,正好今年毕业,不久将进入某知名事务所,而跟着姐姐到处跑的小黑娃澄澄,也已经是首都知名大学的大一生。 若是林笑茅文睿的结合让人羡慕林笑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看到姐弟俩的学历工作后,这种羡慕都会回落许多。无父无母的姐弟俩,纵然遇上茅家非常幸运,但是能做到这样优秀的,又有几人? 人们可能会羡慕嫉妒获得横财的人,但永远会祝福通过努力获得幸福人生的人,并觉得她值得。 婚礼结束之后,林笑卸妆换下礼服,茅文睿拿着手机敲门进来:“给你看个惊喜。” 满屏的祝福,全都来自陌生的网友。 “祝睿睿和笑笑百年好合!” “女大十八变,新娘真漂亮。” “澄澄哭得好惨哦,相依为命的姐弟,感情真好。” “我当年嗑过这一对青梅竹马,两人在一起的氛围太有爱了,居然真的结婚了!妈呀,我嗑的cp是真的!恭喜恭喜,笑笑睿睿,新婚快乐,早生贵子哟~” “笑笑和睿睿都长大结婚了,我还是个母胎单身狗,不管怎么样,祝福两人呀!” “青梅竹马,天生一对,祝福祝福。” “笑笑成了学霸,澄澄上了理工大学,还记得宇航员的梦想吗?” “睿睿一家人也都很善良呀,做了好多助学的好事。” “我的一份善心,帮助了我未来的妻子,将她送到我面前成就了我们的良缘,好浪漫。” “不,茅家的爱心助学会去那个山里,我相信是因为笑笑,但这样真好,不直接资助,而是让林家姐弟凭自己的本事获得自己能得到的。” “笑笑从小乐观又坚强,睿睿小时候还是个非主流叛逆少年呢!” “笑笑值得,希望睿睿好好对她,祝福久久。” “恭喜新婚,祝永远幸福!” “祝笑笑睿睿长长久久,青梅竹马步入婚姻,真美好。” “被别人的爱情感动的一天,祝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 林笑看得满面笑意,举起手机对着茅文睿疑惑地晃了晃:“怎么会上头条?” 茅文睿笑着收起手机,牵住她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来的同学多,可能有人传上了网?不过,这算是一个美丽的意外,好多人祝福我们。”说着,回头情意绵绵地望向林笑。 能被无数人祝福当然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谁也不嫌锦上添花多,林笑看了同样很高兴。 这一场婚礼以这样一个意外添花圆满落幕。 婚后,林笑和茅文睿住进新房,婆婆和他们一起住,逢周末便回家看望茅爸爸,一家人聚在一起或出门游玩或吃饭聊天,放假的时候,澄澄从学校回来,顺便在市区找暑假工赚生活费。 虽然姐姐成家,工作高薪,姐夫有钱,家里再也不缺钱了,村里的贫困户名单上不再有林笑这一家,但是澄澄依旧过着自力更生的生活,林笑只出弟弟的学费。 澄澄也不觉得这有任何不对,相反,他看过姐姐的辛苦求学,深刻明白自己如今已十分幸运,他有姐夫塞过来的零花钱,有继续读研读博的机会,只要他想,不管做什么都有了有力的支持。 林笑呢,在别人眼里她已经成了有钱太太,茅家不能说大富,却也是一般人奋斗一辈子到不了的财富高度。但她实际上的生活并没有太大转变。 事务所的工作很忙,她经常都是两点一线,频繁出差吃住酒店,想花钱都没太多机会。除了家庭共同支出,和对婆婆的赡养、暂借给弟弟的学费,每个月剩下的钱几乎花不出去。 林笑和茅文睿商量了一下,决定取其中一份,作为对社会的回馈。 当年,她一路靠茅家的资助上学读书、考上大学,如今茅家成了自己的家人,她以前想做的报答都成了见外,但这份恩情她不能因此忘记。 茅家不需要这些“小钱”,也许回报这份温暖的最好方式,便是延续。 林笑通过母校的校长,获得了几个学生的资料,这些人都无法拿到茅家助学金,但是他们有心求学却面临家庭压力濒临辍学。 林笑通过一对一的方式,对接了三个学生,资助他们上中学,直到高考。 又过了多年,博士毕业的林澄依旧不忘幼时姐姐在他心头种下的梦想,进入了一个航天相关的研究所,他没能真的飞天探索宇宙,但是他支持了一个又一个宇航员,探索地球外的那片太空。 农家小子和天外星空,也许只是隔着一张报纸,或者,一个姐姐。 人生的路很长,即便是富有如茅家,也会面临一个又一个的商场考验、生意成败,而奋斗如林家姐弟,还是难以避免遭受生活的痛击。但是人生的困境无处不在,拥有面对困境的勇气和良好的心态,才是每次战无不胜的真正武器。 中年后的某一年清明,林笑和林澄带着彼此的家人回家扫墓,在村口遇见了同样拖家带口的林文妮。 和原主记忆里一样,林文妮带着文质彬彬的丈夫和孩子,妆容精致,气质温和,看到林笑这一家,笑着停下脚步打招呼:“你们也来了?今年打算住几天?” 林笑笑答:“孩子要上学,住两天就回去了,打算暑假再过来。” “现在交通方便环境也好,暑假过来避暑正好。哪像我们小时候啊,我记得我第一次离开村子,坐了四五个小时的车……” 两人说说笑笑往村里走。 “笑笑!文妮!”身后传来晓琴的喊声,她从自家车上下来,半个身子还在车上呢,就风风火火地冲她们招手,“我就说,肯定能碰上你们!” 林笑和文妮全都笑开:“多少年了,还是这么个性子。” 多年心结终在这一幕中烟消云散,颜华回到幻境时,看到的不再是满面哀怨的林笑,释怀的原主和幻境里那个向日葵般的林笑几乎重合。 人啊,有时候只是缺少这样一个希望,当有人告诉她,光一直都在,你的人生并没有那么无处逢生,她心中的不甘怨气便就此平了。 送走林笑后,颜清问颜华:“为何不管将你置身何样境地,你都能活得这般好呢?” 颜华想了想说:“可能我活得久吧,心态好?”她笑了笑,抬步往大殿走。 颜清看着她的背影,说:“所以,像林笑那样,人生如此失意并不是她自己的错,是吧!” 颜华停住脚步,叹息一声:“这世上的人投胎各有不同,先天起点本就是不公平的,又何来对错?但是你要全怪上天,却也无用。不说我这个假林笑,只说林晓琴,她没有义父母,没有茅家,但是只要努力了,人生还是大为改变。人如蚍蜉,即便不公,又如何撼动投胎轮回?但人不是蚍蜉,觉醒、抗争,才有无数人走出命数的圈定。” 颜修上前挽住颜华的手:“这个我知道,命是天定的,但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对不对?” 颜华笑着点了点他的脑袋:“是了。” 颜清看着两人的背影,耸了耸肩:“看来,不是你活得久心态好,是你不信命。” 颜华笑笑,冲他招手:“来,开始工作汇报了,这段时间你们俩都做了些什么?” 颜清一边走过来一边嘟囔:“越来越像凡间的黑心老板了。”眼角余光瞥到在竹笋堆里打滚的某黑白团子,顿时嘴角一抽,黑心老板对员工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十八部的生活其实非常枯燥,除了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便是日复一日地遣送执念之魂。颜华之所以搞个“工作汇报”,其实不过是了解这两位彼此相处得如何。 颜修和颜清像人间的小少年,打打闹闹却感情越打越深厚,尤其颜华不在的时候,长期单独相处增进了他们的战斗友情,消弭了早前留下的不快。 颜华至此彻底放心,翻看起颜修的系统,寻找下一个任务。 颜清走过来说:“我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世界。” 颜华:“哦?” 第331节 颜清朝颜修抬抬下巴,示意:“上次我们发现的那个,神奇的药店。” 颜修立刻领会,并且深为赞同:“对,姐!这个世界有意思,你可以去那里玩!” 颜华一边看他调出来的档案,一边不太信:“有意思?那原主怎么会怨气冲天滞留不去?” 刚说完,她的神色便从不置可否转为了惊奇,继而了然。 颜清坐到她身边,看着屏幕里的任务档案回答:“因为接触的负面太多了。” 神奇的药店,真正的名字是无忧药房,颜修说它神奇,半点都不为过。颜华穿梭三千世界几千年,第一次看到无忧药房这样的存在。 它开在闹市,却只有有缘人方能看见,在普通人眼里,这就是个普通的连锁大药房。但一样的店铺,一样的货架,有缘人进来,看到的却是不一样的店员,不一样的药品。 这家药房的老板,便是这一次的执念之魂。 “这是个灵异的世界吗?”颜华好奇问。 颜修摇头,关掉档案,调出另一个界面:“不是,这原本是个普通的世界,这个药房的来源要追溯到这个世界很久很久以前。”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人名,接着是他的档案。 颜清帮她总结这长得看不到底的档案内容:“这个人也是十八部的主事,当年在这个世界执行任务,给他的子孙留下了这个金手指。后来历史演变,这个空间流落无主,经过漫长岁月的自我封闭修复,重新开启后随机择取有缘人为主,执念之魂便是它选取的第一个主人。” 颜华看着被划出来的重点,微微惊诧:“所以,这些幻境,也有可能一直留存下来,成为一个真实的小千世界了……” 这个,颜修颜清就不懂了。即便身为空间器灵的颜清,也无法探寻比他级别高出太多的时空管理者设下的虚幻空间原理在哪。 时空管理者是神仙之子,莫说颜清,即便是颜华也得不到更多的信息,只能暗自把这些有用的信息记下,待日后一一串联,管中窥豹。 不管如何,这次得到的消息让颜华对执行任务更加小心谨慎,毕竟很可能自己走后,幻境的一切还会继续发展,若像这个主事一样,留下一个金手指遗祸后世,就太不负责任了。 界面重新回到执念之魂的档案,留在档案里的影像,是个二十多岁的长发女生,笑容浅浅,气质温和。但是她,最后在二十九岁的如花般年纪里,割腕自杀。 自杀后,依旧对曾经生活的世界充满了怨气、不满,不愿投胎为人,不愿再去活一遍。 这个女生名字叫宋秋暖,一个让人听了就觉得温暖的名字,经营了无忧药房五年。药房卖的药世间难寻,生子丸、美容泥、瘦身贴、忘情水、好运丹……每个进门的顾客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选购,但每一款药都价格不菲。富有的顾客可以直接付钱,囊中羞涩的顾客也不用怕买不起,他们可以先买药,在未来的每个月里,药店自动从他们的财富中自动扣除一部分款项,就好像普通店里的分期付款。 只不过,普通店铺需要绑定顾客的银行卡,而无忧药店,会自动从你的财富中准时扣钱,绝不给你失信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笑笑和睿睿的故事结束啦~ 新的故事《无忧药房》 第297章 无忧药房 宋秋暖毕业于一个普通大学的化学专业,毕业后留在念书的大城市,找了一个和专业毫无关系的工作,租了一个只能睡觉的小房子,每天早出晚归,成为996大军中的一员。 一眼望不到头的加班、复杂的人际关系、看不见晋升前途的岗位、微薄得只能维持基本温饱的工资……种种因素让宋秋暖在两年后对自己的工作失去了信心,当上级再次把本不该她做的工作分配给她时,宋秋暖一怒之下提出了辞职。 裸辞的宋秋暖却并没有快速找到合心意的新工作。经历过996的苦,就想要一个双休、不加班的岗位,然而,这样的工作不是人家看不上她,就是工资低得连温饱都可能成问题。 又一次面试失败的宋秋暖走在闹市街头,心中茫然困苦,甚至开始隐隐后悔,也许当初不该冲动辞职,忍一忍,原来的工作也不是做不下去;忍一忍,好歹也是做了两年了,总比适应新工作强。 天上下起了雨,让落魄的宋秋暖越发觉得自己凄凉。然而,作为孤身在外的人,是没有资本如电视剧女主那样淋雨消愁的,她抓着包快速跑进边上的药店躲雨,生怕晚一刻钟,就着凉感冒,又花钱又受罪。 神奇的事情就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上一秒,她明明跟着人群跑进药店躲雨,但是当她进了药房,却发现店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无,那些与她一起跑进来的路人全都不见了,药房的店员也不在。 宋秋暖以为自己眼花了,站在柜台边喊了几声:“有人吗?” 无人应答。 她吓得想走,手推开店门的刹那,只觉得手腕上一烫―― 原本洁白无瑕的腕上,多了一个朱砂痣般的红点。 几乎是同时,脑袋嗡地一下,莫名多了一段奇怪的记忆,是关于这个药房的。 这是一个封闭了几百年,今天才重新开启的空间,空间根据当今的时代特征自我转化成了这样一家药房。跑进来躲雨的宋秋暖是第一个能够自动进入空间的人,被自动认定为空间主人了。 这年头,谁没看过几本空间小说呢?宋秋暖不可置信,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又接受力非常强地接受了这个神奇的事实。 宋秋暖花了几天研究这个空间,慢慢摸索发现,这里就像个异空间,只有有缘人才能踏进连锁药房的瞬间进入空间药房,它不能挪动,空间里只有数不尽的药材,以及一份前主人的手札。 前主人是个几百年前的古人。空间来自他的先祖代代相传,不知是不是灵气不断消耗的原因,到了前主人手中,空间丧失了大量的功能,只余下基本存储和零星异能。于是,前主人就将它改造成了一个异世界药房,取名“无忧药房”,打开了空间的权限,专门面向有缘人做生意,前主人卖药,客人买药,可以用钱,也可以用空间需要的气运。 手札的最后说,夺人气运疑被天道不容,空间后期越来越不稳定……手札在这里戛然而止。这话便和空间给她的记忆里所说“自我封闭修复几百年”这事对上了。 找不到工作的宋秋暖眼前突然多了一条从天而降的路,不知通过这个空间卖药……能不能赚钱? 宋秋暖自己试了其中一两个药材,比如美容丸、瘦身药……非常神奇,它不像小说所写那般一夜之间脱胎换骨,而是缓慢变化,快则三四天,慢则一周甚至一个月,不知不觉中就有了显著改变。 于是,无忧药房就这么重新开张了。 宋秋暖一直以为,药房经营的最大问题是有缘人太少,药卖不出去。但一年又一年,她的财富快速积累,租住的小房子换成了公寓,公寓换成了自己的两室一厅,两室一厅换成了大平层,最后在富人区买上了大别墅。 有缘人很多,赚钱毫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宋秋暖越来越不快乐。 她的工作不可说,无人倾诉;她每天接待的客人有着各种各样的故事,但无一例外,都是不幸;她看尽人世间的千丑百态,人性人情;她在卖药的同时,很想要帮助每一个人,但最后,她迷茫,自己真的帮了人吗? 原来,所谓的有缘人,都是不幸人。无忧药房,正因为来者有忧,才会解忧,而要给对方解忧,就要听对方倾吐苦水忧愁。有人懦弱、有人偏激、有人困苦、有人执迷不悟……宋秋暖什么都做不了,最多卖给他一份药。而几年后,她怀疑,自己卖药是不是也错了。 不卖,他们悲苦仓皇,卖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颜华看宋秋暖后期的表现,已经有了显著的抑郁症特征。 “颜清,这次你与我同去。” 成为宋秋暖的第一个早晨,是在出租屋的床上醒来的,这个出租屋真的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卫生间、厨房都在外头和其他租客共用。这是一个被二房东重新分隔过的房子,宋秋暖住的这间原本是客厅的二分之一,她这一半正好在里头,所以连窗都没有。 大城市的房租不便宜,刚毕业的宋秋暖工资微薄,为了省钱租了这样一个“卧室”,但若是再找不到工作,这个只能睡觉的卧室,她也要付不起房租了。 不错,颜华到来的时间,正好是宋秋暖遇到空间后不久。 “颜清,你来了吗?”她在脑中呼唤颜清。 “来了。”熟悉的清冷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我没在你的识海找到那个空间。” 宋秋暖皱眉:“空间实际上没认主?” “不好说,我不知道这个空间现在虚弱成什么样了,可能是没能力认主,所以只能永久停留在那个方位,也可能是原主没完全得到它的认可,只做了简单绑定。” “我带你接近空间的话,会不会被察觉?” “当然不会,就它现在那点灵力?”颜清顿时语气变得不屑,“但凡有点本事,也不会只能靠卖药为生了。” 宋秋暖坐在床上,忍不住笑了一下,颜清那来自仙界的高傲还真是不可触碰呢。 “行吧,那我这就起床去药房看看,顺便拿几个药,你帮我鉴定一下。” 说着,她掀开被子起床,穿戴整齐后,拿了洗漱用品进公共卫生间洗漱。现在是早上10点出头,上班族全都上班去了,只有一个三班倒的租客在屋里睡觉。 宋秋暖放轻了动作,快速洗漱完,抓起包出门。 虽然是工作日,但市中心依旧一片繁华,宋秋暖下了地铁,往前走不到两百米,便看到了那家“慈仁大药房”,而再眨眨眼,“慈仁大药房”几个字便变成了“无忧药房”。 宋秋暖眼中闪过惊奇,抬步走了进去。 药房还是原主记忆里那个模样,货架鳞次栉比,但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宋秋暖去了仓库,翻出前主人的手札重新阅读,一字一句看得十分仔细,并没有找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所有的内容都如原主记忆展现那般,也和她在怨女部提前了解的信息相吻合。 宋秋暖便把手札放了回去,开始清点这个“药房”到底有多少种药,多少库存。 “空间,你能说话吗?能不能直接给我个药品清单啊?”她站在数不清的瓶瓶罐罐前,看得头大,试探着互换这个空间的器灵。 “别喊了,这个器灵虚弱得和智障差不多。”颜清出声。 宋秋暖脸上小心谨慎的神色顿时收起,问颜清:“原主不是说,他还能帮忙从有缘人财富中扣款吗?”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空间腾挪法术,而且腾挪的还是和空间有了牵连的人,你可以让他收陌生人的钱,看他办不办得到?” 宋秋暖明白了,笑着夸了一句:“果然还是要带着专业的人来,有你在,事半功倍啊。” 识海里传来一阵愉悦的荡漾,但那个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你知道就好。” 宋秋暖暗笑不已。 “所以,你可以随时收了这个空间?” “当然,现在就收吗?” “别!”宋秋暖连忙制止,“这是原主悲剧发生的地方,当然不能这么就收了。从今天起,除了我的指示,你别的什么都不要做。” 颜清声音低落了一些:“你放心,我早就不会自作主张了。”他想起了之前那些事,以为她还不信任自己。 “我知道,这不是强调一下,以免出现差错嘛。”宋秋暖连忙安慰,“好了,交给你第一个任务,你帮我清点一下这个空间到底有多少药品,功效如何,有没有副作用。” “没问题。”颜清轻松答应。 使唤了人,宋秋暖自己则去了外面的货架,一排排查看上面摆放的药品都是些什么,逛了两圈,站在药房的落地窗前看着外头人来人往。 真是神奇,这个药房和“慈仁大药房”完全重叠,站在这里,她看得见外面的所有人,而外面的人却看不见她。这里好像真的是一个独立的四维空间。 看着看着,腹中传来饥饿感,宋秋暖掏出手机看了看,发现已经十二点了,早饭都没吃,能不饿吗?身体习惯性点开外卖软件,但她突然想起,这里能点外卖吗?外卖小哥能送到这里来吗? 记忆里,原主都是自己带饭菜或者出门吃,尤其是最初拥有空间的日子,原主可谓是小心翼翼,又惊又慌又喜。 不过现在的宋秋暖却胆大了很多,好奇这个空间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她朝着门口走去,一脚踏出门槛,仰头往边上的门牌看。 中山西路188-1号。 她彻底下了台阶,往边上几家店铺走去,挨个去看他们的门牌号:中山西路187号、中山西路186号、中山西路189号……都没有“-1”这种门牌号。 宋秋暖重新回到药房,点开手机,填写了“188-1”这个门牌号,给自己点了一个麻辣烫。 点完,从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开始站在货柜边挨个清点登记这些药品。 “我都帮你清点了,你怎么自己还做?”忙完的颜清回来,看她正在人工盘点,疑惑地问。 “你清点你的,我至少也要了解货架上有哪些东西。”宋秋暖拿出一包像面膜包装的美容泥放在眼前端详,过了一分钟,货架上的空位自动出现了一包新的美容泥。 “哟,还会自动补货。” 颜清嗯了一声:“我看了,药品都没有问题,的确是好药,用了也不会有副作用。而且存储的量非常大,我拉了一张清单,你自己看吧。” 宋秋暖闭目,识海中缓缓出现了一张单据,上面列满了各种各样的药品名称,后面写着各自的功效、库存数。 看完,她惊叹:“这个主事给后代留下了多少东西?这些药材再传十代都用不完。” 第332节 颜清说:“这个空间原本非常大,我猜测还曾经有过灵泉灵土,但现在什么都没了,灵气有限,天道排挤,空间不断收缩,最后花费了几百年复活,也不过变成这样鸡肋的存在。” 对仙界来说是鸡肋,对凡人来说可不是。 宋秋暖摇摇头:“这可不算鸡肋。” 她把这包美容泥放进自己的包里:“好了,你休息一下吧,接下来的事情我自己做便可。毕竟,原主的人生可没有第二个空间金手指。” “懂,我不说话便是。”说着,颜清就隐蔽了自己。 宋秋暖笑笑,正要继续盘点货架,手机突然响起来,是外卖小哥的电话:“你这个188-1在哪里啊?我看了一圈只有188号啊!是慈仁大药房,不是无忧药房!” 宋秋暖连忙转身往外看,果然看到蓝衣服的外卖小哥坐在电瓶车上,一边举着手机打电话,一边扭头四顾,寻找着什么。 “哦不好意思,我这边地址不太好找,我出来拿吧,你等我一分钟,马上啊!” “行吧行吧,那我就在那个慈仁大药房门口啊!” 宋秋暖连声应好,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柜台上,跑了出去。 “师傅,我来拿外卖!” 外卖小哥正看着来来回回的人群寻找顾客本人,听到侧边声音连忙回头:“尾号0257点的麻辣烫?” “对,是我,谢谢啊!” “你这个地址到底在哪,我找了半天没找到。” 宋秋暖胡乱指了指慈仁大药房的方向:“后边楼上,的确很难找,麻烦了。” “没事没事,用餐愉快。”说着,急着送下一单的外卖小哥启动电瓶车,刷地走了。 一边开车赶往下一个地址,一边心想,这什么药房,和大药房开在一起,地址还犄角旮旯的,能有生意? 宋秋暖拿着外卖回到药房,坐在柜台里头开吃,心里琢磨着,能不能找个代存外卖的地方,不然,她一个大活人进进出出的,就怕慈仁大药房的人店员看见了被吓到。 想到这,宋秋暖突然想到,如今这年代,外头到处是监控,她来这里上班下班,时间久了,会不会被人发现异常?毕竟没有人会在一个药店待一天不走,而慈仁的店员一共才三个,有名有姓,根本混淆不了。 她一边吃麻辣烫,一边拿起刚才的笔记本搜索,突然眼睛一亮,在其中一行字上画了一个圈:隐身丸,功效十分钟。 原主后期就是靠这个上下班的。 按照药盒上的功效介绍,这个隐身丸不是真的让人变透明隐身,而是降低人的存在感,哪怕你站在人群中心,大家也不会关注到你,只以为你根本不在。 这药丸十分适合以后的宋秋暖,进出无忧药房,需要的正是低存在感,不会凭空消失凭空出现被被监控捕捉到异常,但也不会让人注意到你奇怪的行迹。 好了,万事俱备,开张大吉。 第298章 无忧药房2 心中想定诸事,宋秋暖专心吃起麻辣烫。说真的,不想将来那些负面的情绪,在这样绝世独立的店里给自己打工做老板,日子还真是轻松自在。 吃完外卖,将剩下的垃圾打包放到门口,准备晚上走的时候再带走,宋秋暖回身从柜台拿起笔记本,打算继续清点货架,了解什么药放在什么地方。 “有……有创可贴卖吗……”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小小的带着点怯懦的声音。 宋秋暖诧异回头,看到一个带着红领巾的小男孩,犹犹豫豫地站在药店门边,眼神闪烁不安,眼角通红显而易见大哭过,垂在裤腿边的手指,不停地拉扯着裤子的边缝。 没想到,刚想着开张大吉,立刻就来了第一位顾客。 宋秋暖扫视了小男孩一圈,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伤口,而能走进这个店门,不可能只需要一个创可贴。 再扫视了一遍,她发现,男孩的裤子上有一大块脏污,似乎摔倒过。 “有是有。”她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温和,招手让男孩进来,“不过不是所有的伤口都可以用创可贴,而且,我这里也不卖这普通的医药用品。” 男孩茫然地看着她,越发紧张:“那……卖……卖什么……我想买止血的……” 宋秋暖看了一眼他的裤子,问:“你自己受伤了?还是谁?什么样的伤口?我这里有一用就可以恢复伤口的金创药。” 孩子虽然胆怯,却也不是傻瓜,一听这话就不怎么信:“我就要创可贴,我没钱……” 小孩子单纯,以为说自己没钱就真的是没钱了,却不知他身上穿的,但凡识点货都能看出他家庭条件绝不至于没钱。 宋秋暖从自己包里拿了三个创可贴递过去:“要创可贴?喏,送你。” 小男孩将信将疑地接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三个创可贴他觉得不够,但是白要了人家的东西,再多要一点又不太好意思。 宋秋暖走到货架区,找了两排货架,找到一盒金创药,又回到柜台,直接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金疮药的包装是个白色盒子,上面简单写着金字“金创药”,打开后,里头是小小如胭脂般的圆盒,还配有一把木勺子。 宋秋暖用勺子挖了两勺白色膏体,在纸上刮蹭两下,左右前后三两下随意折叠,递给小孩:“知道你不信,这送你,不管你给谁用,要是创可贴止不住血,就试着涂一点这个药上去。” 小孩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想信又不敢信,眼中难掩戒备。 宋秋暖不介意,拉起他的手把纸包塞过去:“你是第一个进店的人,也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缘分进来,拿去吧。不过,受伤还是要去看医生,如果遇到困难就找家里的大人,偷偷买药解决不了问题。” 小孩握紧了手里的纸包,定定看着宋秋暖,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叫第一个进店的人?这个店是刚开张吗?她……她怎么看出自己是偷偷来买药的…… 宋秋暖却不再管他了,再次继续被打断的工作。 这个店的存在无法解释,店里的药更是无法解释,上赶着推销让人相信药有奇效,没有人会信,反而会把你当成骗子,哪怕对方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 脚步声在许久之后朝着门外而去,在小孩离开之前,宋秋暖突然出声:“如果你还想来买药,就不要把这里的事告诉第二人,一旦说出去了,你就再也进不来了。” 小孩扭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下一秒,头也不回地跑了。 宋秋暖看着小孩的身影渐渐跑远,最后拐进了隔壁的楼里,那个楼也是个商业楼。 小小的红领巾一路穿过大楼旋转门,跑过人群,挤进即将关门的电梯,站在大人们中间,心脏还扑通扑通地跳。 刚刚……他跑着跑着扭头往回看……发现那家药店的名字变了,他进门的时候明明是四个字的招牌,回头看却发现是五个字的。招牌的图案也完全不同,一个是古朴得像电视里的古代牌匾,一个是很常见的连锁店名。 小孩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纸包。 “叮――”电梯到了。 小孩回神,连忙跑出去,往左一拐,拐进了装潢典雅的造型设计会所,穿过正在忙碌的造型师顾客,跑进了最里间办公室。 “妈――我回来了。” “进来。” 男孩连忙拧开门,挤身进去又快速关上。 “买来了吗?”屋里,虚弱的声音响起。一个蓬头散发的女人坐在沙发上,捂着半边额头,整个人都趴在膝盖上。 男孩眼睛瞬间红了,因为运动而红润的脸色渐渐苍白,他小心翼翼走过去,递出那三只创可贴:“她……她店里……只有这个了……” 女人勉强睁开眼,看到这皱巴巴的创可贴,顿时又无力地闭上,有气无力地说:“不是让你去慈仁大药房吗,和她说要止血的药水棉花……怎么只买了创可贴……” 男孩想解释,脑中却闪过药店女人说的话,不知怎么,他不敢立刻说出来了,而是立刻打开了另一只手里的纸包,小心翼翼用手指刮了一点点白膏,往妈妈被抓破的手臂上,涂了一下。 他非常非常谨慎了,那小小一点药膏,比自己的指甲盖还小,涂上去,女人甚至没感知到儿子的动作,但是神奇的一幕却真的发生了。 ?那被药膏覆盖的地方,很快就没了伤痕! 男孩震惊地睁大了眼! 真的是仙……仙药吗!那个店是神仙开的店!只有他能看到! 男孩连忙又抹了一手指药,往妈妈流血的额头上抹。 女人脑袋受到重击,至今还头晕、眼前发黑,一直捂着伤口低着头不敢动弹,一动就觉得恶心,她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儿子的动作,等到她意识到的时候,儿子已经把药抹到了她的伤口上。 她皱眉,虚弱地问:“这是什么?” “金创药,是药店的阿姨给我的,我说没钱买,她送我的。” 女人抬手挡了挡:“怎么回事……” 但是她实在是太难受了,挡了一下又重新趴回去,强撑着对不停给自己抹药的儿子说:“去拿……拿块毛巾……别抹了……不知道……什么药……” 但小孩根本没听,继续抹了几下,惊呼:“妈,止血了!你的伤口不流血了!” 女人惊讶,摸了摸额头的伤,但是她自己本就满手血迹,根本感知不出来。 男孩立刻跑去办公桌,熟门熟路地从抽屉里拿出一面镜子,跑过来递给妈妈:“血不流了!” 女人拨开头发仔细查看,真的,一直流血的伤口彻底结痂了,速度快得超过她一贯的经验。她微微抬起身子,动作很缓慢,眨了眨因为肿胀而睁不开的眼睛,这才发现,眼睛好像也能睁开不少了。 “这是什么药啊?效果这么好?” 男孩摊开那张皱巴巴的纸:“她说是金创药,她――”刚想说那个店里都是神药,脑中想起老板的话,赶紧吞了回去,“妈,我再去看看她还有没有药,我刚才怕假的,没买。” “多少钱?”女人问。 男孩被问住:“她没说……” 女人接过纸张,刮了最后一点药膏抹在眼睛上,这里是关键部位,以她的经验,如果不上药,明天会青肿得挡都挡不住,不像额头,披下头发就能遮掩了。 “是哪家店?你去上学,妈妈自己去买。” 男孩连忙摇头:“你找不到的,不是仁慈大药房。我会去买的,妈妈你还是休息吧,我放了学就去买!” 女人伸手想摸摸懂事的儿子,看到自己满手血迹,又连忙收了回来,只用手臂将儿子整个抱进怀里,无声地落泪。 男孩轻轻拍着妈妈的背,眼睛慢慢泛红。 宋秋暖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红领巾小男孩。 大概也就刚把货架上的货全都摸清吧,还没歇下,小孩就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 “太好了,你还在!” 宋秋暖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安抚激动不已的小孩:“你把秘密说出去了吗?” 小孩快速摇头:“没有没有!我没说!” 宋秋暖满意点头:“那就好。我信戴着红领巾的小孩不会撒谎。况且……”她语音一顿,看着仰头忐忑望着她的小男孩,说,“说了对我没什么影响,而是你自己会遭到无法承受的惩罚,我是为你好。” 小男孩对宋秋暖深信不疑,连连点头保证:“我没有说,我连妈妈都没说!” 宋秋暖夸了一句:“乖。那你现在又跑来,是药不够吗?” 小孩嗯嗯点头,又摇头:“血止住了,但是还有别的小伤口,而且……以后……以后……”说到以后,他整个人情绪都变了,手也搅在了一起,“以后……还可能……可能会用……” 宋秋暖看了一眼整个瑟缩起来的孩子,从柜台里拖出椅子坐到他身边:“这个点怎么还不去上学?今天逃学了吗?” 小孩用力摇头:“我怕你不见了,我想买药。姐姐,你是不是神仙?这个药店和仁慈大药房重合的,但是只有我能看见是不是?” 宋秋暖笑笑:“我不是神仙,不过这药房的确不是谁都能看见,只有有缘的人才能进来。这里的药很贵,之前送你是因为你是我第一个客人,但想要更多,就只能靠你自己买。” 第333节 小男孩立刻说:“我买!我妈妈给我钱了,就是让我来买药的!” 宋秋暖却只摇头,又问他:“那你想买多久的量?能用十次还是百次?我的药不会过期,但是你这次买了可能下次就找不到店了,我建议你一次买足。当然了,也要考虑你的钱包,毕竟它价格不低。普通伤口用外面药店的药就行。” 小男孩却听得呆住了,十分犯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摸了摸自己的儿童手表,小心询问:“我……我能在这里,给我妈妈打个电话吗?我不说这里的事!就问问要买多少药。这里……这里能打电话吗?” 宋秋暖瞟了一眼手表,点头:“当然可以。” 她能点外卖,打电话应该也没问题,吧? 第299章 无忧药房3 来买药的是小孩,虽然说是有缘人,但是宋秋暖却不会完全放心,她不着痕迹地引导小孩联系大人,就想知道这药,大人是否知情,若是知道被用在何处就更好了。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小孩刚说了一句:“妈妈……” 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轩轩?到学校了吗?” 男孩抿唇,低声说:“妈妈,我在药店帮你买药,这里的姐姐问,要买多少,她说最好一次性买足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出声时语气带着点复杂的情绪:“不是说好放学再去吗?” 男孩握紧了手表:“没关系,我买好药立刻就去学校。妈妈你快说,我要买多少啊,药……有点贵。” 女人问:“多少钱一盒?一盒大概有多少,你问问药店的阿姨。” 宋秋暖出声:“一千一盒,一盒量很大,有50克。” 电话那边一下子没了声音,估计宋秋暖“贱卖”的语气和药品的价格让她一时之间认知产生了点错觉。 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50克就要1000元?” 宋秋暖语调平平:“你刚才用了吧,药效如何心中有数,这样的药,只要不是大面积重伤,生活里偶尔用用,能用好几年,莫说一千,哪怕十万,你也找不到第二家卖这药的。” “你们什么药店啊?这药是国产的还是进口的?” 宋秋暖却不回答了,只说:“药是好的,不还价,买不买随意。” 男孩急了:“妈,我们买一些吧,你刚才用了,真的很好用不是吗,有了这个药,你就……就不用怕出门了,马上就能好。” 宋秋暖好奇地看着小孩,心中猜测,是这个妈妈伤了脸?若是这样,那倒也说得通。 伤了脸的话,一千总比整容便宜吧,也不是差钱的人家,她估摸着这第一笔生意会成功。 果然,没一会儿,电话里的女人便松口了:“你也没带这么多钱啊,你在哪,妈妈过来找你。” 男孩这才想起来,自己带的钱不够,顿时求救般看向宋秋暖:“姐姐,我只带了这么多钱……”说着,放下书包,从里头掏出一个可爱的小熊钱包,打开,拿出了里头所有有零有整的纸币硬币。 宋秋暖没看这些钱,只说:“没事,你没钱的话,在我这签个字,钱会自动从你以后的财富中扣除。” 说着,她进了仓库,找到前主人留下的契约书,抽出一张,提笔问:“你买几盒?” 男孩惊奇地问:“我不用立刻付钱?” 宋秋暖:“对,但是每个月都会从你的钱包、存款等等中扣钱,若是你一辈子还不完,会一直扣钱到你去世,转移给你的遗产继承人,继续扣款。” “轩轩,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扣款?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男孩犹豫地看看电话,又看看宋秋暖。 宋秋暖没有说话的意思,只看着他。 男孩犹豫了一下,把电话藏在口袋里,走到宋秋暖面前:“那……我……我先买三……五盒,可以吗?我有自己的压岁钱账号,你去那个账号里扣钱。” 宋秋暖笑起来,点头:“可以。”快速地在契约书上写了欠款金额,将纸递到男孩面前,“在这个落款上,按个手印。” 男孩看了一圈,没找到电视里的红泥,疑惑:“直接按吗?” 宋秋暖:“对,你按上去就会标记。” 男孩瞪大了眼,小心翼翼地举起大拇指,对着纸上的落款摁了一下。 他盯着纸张看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生。但宋秋暖却满意地收起了契约书,拿出五盒金创药递了过来:“你的药,小心收好。” 男孩连忙打开书包,宝贝似的把药装了进去。 买好药,重新背上书包,男孩对着宋秋暖挥挥手:“神仙姐姐,那我走了……你这家店,以后还会开在这吗?” 宋秋暖浅笑:“会,但不知道你还会不会有缘进来,但愿你家人一切安康,再也不要来了。” 男孩笑了起来:“嗯嗯,谢谢姐姐,那我上学去啦!” 说着,小跑着出了门。 跑到外面街道一段距离后,站定,回头盯着药店看,就发现那个古朴的无忧药房完全不见了,现在他能看到的,就是人们进进出出的慈仁大药房。 男孩紧了紧书包带子,快步往对面大楼走去。 上学之前,他要把这些药给妈妈送去,顺便试试药效是不是依旧那么好。 男孩离开没多久,宋秋暖的手机便亮了一下,收到一条信息。 她划开锁屏,发现是银行发来的到账提醒。 五千,不多不少,已经到账。 “小孩压岁钱还挺多,全款支付。”宋秋暖感叹了一句,找到房东的账号,先把下一季度的房租交了。 再不交,她要被房东上门催租了。 同在一个方位,同是药房,仁慈大药房进进出出总有不断的顾客,而宋秋暖的无忧药房,继小男孩离开后,好几天都没人上门。 宋秋暖网购了几本基础药剂学相关的书籍,当做兴趣闲书翻看。每天坐在店里闲着也是闲着,就想干一行爱一行,多学点医药方面的知识吧。 就这么日子过得极其单调重复,闲得颜清都忍不住冒出来和她聊天:“看档案时不觉得,真来体验一回才发现,原主这日复一日守株待兔的日子,过得可真是难受。” 宋秋暖惊奇:“你以前一个空间过了千百年,还会觉得这日子难受?” 颜清居然被问住了,自己也恍然奇怪起来,想了半天,大悟:“都是颜修太话痨,每天嘀嘀咕咕的,少了个声音我才不习惯。” 宋秋暖笑他:“说了这么多,你其实是想颜修了吧。” 颜清顿时没了声音,好半天后,突然在她识海里蹦出一句:“谁想他了。” 宋秋暖忍俊不禁,不过没去戳穿口是心非的某人。 ?她看这药房反正也没人上门,索性拿起手机上购物网站挑小东西,给店里下单了一个挂在门口的风铃,又买了一个遇到顾客进门会自动喊“欢迎光临”的小设备。然后给自己买了一个简易书架,放在柜台这边,她最近买的书以后便能有安置去处,最后买了一把物美价廉的躺椅,准备放到落地玻璃窗边,可以坐在那晒晒太阳看看书。 资金有限,所有东西都买的低价版,加起来不超过五百,但大大改善了这枯燥的守店人生。 第二位顾客迟迟不来,五千块钱眼看着要用尽,旁观的颜清替她生出懊悔之心,早知道就要价更高一些,这户人家肯定有钱,金创药的奇效卖一万都不过分吧。 宋秋暖却不怎么急躁,只是把一日三餐缩减得越来越简单。 她来这个世界的时间是夏末,过了这段时间,秋老虎依旧很热,但无忧药房里自带清凉,她坐在阳光里逆着光看书,丝毫不觉得炎热。 这样的一幕,对于冒着热气进门的普通人来说是十分违和的。 “欢迎光临。”到货安装了至少一个月的欢迎设备第一次喊出了“欢迎光临”,宋秋暖抬头,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进门来。 她显然很意外店里的空无一人,扫视了一圈,看见大热天晒太阳的宋秋暖:“老板?” 宋秋暖放下书站起身,笑脸相迎:“需要买什么药?” 女孩子看着年纪不大,最多二十出头,她看了一圈鳞次栉比的货架,感觉自己一个个去找困难比较大,直接问这个唯一的店员:“你们药店有卖药字号的美白霜吗?” 宋秋暖仔细看了看她的肤色,没觉得她黑,不仅不黑,皮肤光滑细腻,非常好。 “美白药有是有,但我觉得你好像不需要。” “为什么?”女生笑起来。 宋秋暖走到柜台后,撑着柜台仔细看她:“你皮肤特别好啊,连一颗痘痘都没有,美白药很贵,对你皮肤的改善却不大,你用了也不划算。” 女生听到宋秋暖的夸奖高兴地摸了摸脸:“是吗?”但没一会儿就皱起了眉,“唉,也就这个优点了,我鼻子大,脸宽,眼睛小,颧骨高……哪怕再白一点也好啊,一白遮百丑。” 宋秋暖惊讶,她看得很清楚,女生是真的很嫌弃自己的长相,细数这些缺陷的话语流畅又熟练,仿佛自己早就说过几百遍,但是刚才她进门的那瞬间,宋秋暖第一反应是来了一个美女。 所以,女生真的不丑,何来遮百丑? 这么想,她也这么说了。 女生脸上染上喜色,心情都好了不少,对宋秋暖热络了许多:“老板你可真会说话,不过我可知道自己长什么样,有自知之明――你们这里的美白霜都有哪些牌子?我要天妆牌的,你们有吗?” 宋秋暖往货架那边走,嘴里说:“这里没那些杂七杂八的牌子,美白霜有,你可以拿一小份回去试试,再考虑要不要买。” 女生惊奇:“还能试?是新出的产品吗?什么牌子的?” 经历过小男孩那事,宋秋暖准备了好几个小巧的空罐子,专门用来给客户试用,这三无药品,若是试都不试,感受不了药效的神奇,谁会高价买? 她这次就拿了一个适合女孩子的漂亮小瓷瓶,拆开美白霜,挖出一部分装进小瓶里:“若是怕伤脸,可以用在手背、手臂这种部位,不过你已经很白了,效果估计不明显,最好是给肤色暗黄的人使用,7天就能出效果。” 她把美人瓶递过去:“正装一千一盒,你回去试过后再决定买不买。” “一千?!”女生惊叹,“……其实也还好,如果真的好用的话……是进口的?” 宋秋暖摇头:“这里所有药和国外没关系,不过这和你的目的也没关系。你只管去试,想买了再来就是。” 女生感觉这人说话神神秘秘古古怪怪的,但又被她笃定的态度挑起了好奇心,7天出效果,难道效果真的很明显? “不会有副作用吧?” 宋秋暖肯定地说:“不会,可以拿去鉴定。” 女生犹豫地收起药瓶:“行吧,那我回去试试,不过,你们这里真的没有天妆的美白霜?我可以先买天妆,不耽误试用。” “没有。” 女生闻言只好放弃,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随口感慨:“你们慈仁药店怎么改卖这些东西了,我朋友上周来买还有呢。” 宋秋暖一边收拾剩下的美白霜一边头也不抬地说:“这里不是慈仁大药房,这里是无忧药房。” “怎么不是,我每次买药都来这,还能走错……”话未落,人便已经走了出去,她正要抬手指招牌给宋秋暖看,眼前一花,却发现药店里的店员人变了…… 不只是店员,药店里头人也多了。 刚才明明就只有她一个顾客,现在从门口望进去,里头好几个排队付账的客人。 她连忙后退几步仔细看招牌,的的确确写着“慈仁大药房”,没有无忧药房。女生瞪大了眼,快步冲进店里。 收银台扫码声,顾客说话声,声声入耳,店里至少有十个以上的人,而落地窗前,哪有什么躺椅,更没有刚才那个店员…… 第334节 “你们这边卖一千一盒的美白霜吗?”她冲到柜台,拉住一个穿着白褂的药师问。 “哪有这么贵的美白霜,我们有天妆的,这个卖得很好,效果很不错的。” 女生缓缓松开手,整个人都有点失魂落魄:“你……你听说过这边有个无忧药店吗?” “没听说过。”忙着做事的药师走开自去干活,头也不回地说,“这条街就我们一家药店,你去别的地方问问。” 女生怔住,原地360度转了一圈,什么都很熟悉,但是什么都和刚才进的店不太一样。 见……见鬼了? 第300章 无忧药房4 第二位顾客很快又再次上门了,甚至没有到7天的疗程结束。 女孩进门的时候非常忐忑,站在药店前徘徊了很久,最后一鼓作气,一闭眼一跺脚,大步跨进了店里。 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柜台后含笑看着她的宋秋暖,对方似乎对她的到来没有任何意外。 “欢迎光临。”电子音自动识别欢迎。 女孩欣喜若狂,立刻跑进了店里,跑到宋秋暖面前,靠在柜台上:“老板!你……你不是普通人是不是!我又进来了!” 宋秋暖笑笑:“我和你一样,□□凡胎。” 女孩根本不信:“不可能,你是不是猜到我会来?你在这等我吗?” 宋秋暖还是那个表情,说话也温温缓缓的:“我的药很好,你当然还会来的,我一直在等人,不过不只是你,是所有的有缘人。” 女孩却脑中想了很多,眼睛放光:“有缘人……我也是有缘人是不是?那我能买美白霜吧?我回去试过了,不用七天!才三天就有效果了!太好用了!我本来可后悔了,就怕再也进不来。” 她的情绪非常激动,亢奋,语速又快话又密。 宋秋暖依旧保持着不疾不徐的节奏,说话语速甚至又放慢了一些:“别着急,慢慢说,只要你内心有需求,这里的大门始终会为你打开,只有你真的不需要无忧药房了,它才会彻底消失。” 女孩睁大了眼:“真的吗?” 宋秋暖望着她的眼睛,微笑着点头。 “喝茶吗?陪我喝点茶,晒晒太阳?你和我说说有什么需求,想要什么产品。” 女孩原本只是想来买美白霜,但是转头看了一眼满屋的货架药品,又想,说不定这里有更多的美容药呢?而且这个老板显然不是普通人,联络一下感情也好的! 于是,她立刻答应:“好啊,正好我外面跑来好热――你这里好凉爽啊。” 宋秋暖端了前天刚买的茶具往窗边走,这里的躺椅边又多了一张小茶几和一把椅子。 “这里四季都是这样的温度,有时候反而喜欢外面四季的感觉。”她伸手请女孩坐下,“外头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吧,你在这附近上班吗?” 女孩看着她缓缓泡茶,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她舒缓了身体,靠在椅背上,果真感受到了清凉中晒太阳的那种温暖,就好像冬天的艳阳天,坐在玻璃房里。 “是啊,就在前边,过了十字路口的文化大厦,我是做网络主播的。” 宋秋暖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这么漂亮。” 女孩笑了,又摇头:“哪里,和其他人比起来差多了,和明星更加没法比,所以我才特别需要你的美白药,如果你还有别的化妆药品就更好了。”说着,期待地看着宋秋暖。 宋秋暖只专注泡茶,洗了杯盏,倒了一杯递过去:“我个人觉得你很美了,我也是看过直播的,你的容貌在主播里绝不算差,不过你要买药当然没问题,我毕竟是卖药的嘛。”说着,冲着女孩一笑。 女孩听了立刻放下心,双手接过茶杯,笑着说了一声谢谢。 宋秋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下次我也去看看你的直播。” “我本名叫张玉丹,艺名是小玉儿,不过我没什么人气,就是在一家服装公司做卖货主播。”说到这,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捋了捋刘海。 宋秋暖语调未变,依旧饶有兴趣:“本名很好听啊,为什么要叫小玉儿,和历史人物重名了。” 张玉丹说:“就是这样才容易被人记住嘛。” “哦――原来是这样。”宋秋暖明白了。 聊了几句,张玉丹的话题依旧回到了美容药上:“老板,你这边除了美白霜,还有什么美容产品吗?” 宋秋暖想了想,皱眉。 张玉丹以为出了什么问题,心都提了起来。 却听到宋秋暖说:“你还是说说自己的需求吧,我这里品种太多,全都说给你听,你也听不过来。” 张玉丹简直是眼睛放光:“真的?那我想要去皱纹的!还有紧致皮肤的!还有……还有能改变脸型鼻子的吗?” 宋秋暖失笑:“人的骨骼五官都是天生的,我的药可以让你白一点瘦一点,可以治疗、修复……甚至回返青春,但是人本长什么模样,怎么会改变呢?” 张玉丹失望了一下,但听到她说的这些信息,已经觉得非常神奇了,很快就恢复兴致:“变白变瘦改变肤质回返青春的……我都要!” 宋秋暖给她添茶,提醒:“除了回返青春这种药另算价钱,其他的都是一千一盒,你要确定自己是否支付得起。” 昂贵的价格仿佛一盆冷水泼在了张玉丹身上,她满脸尴尬:“也是……我……我也买不起这么多……” 宋秋暖便说:“我们这里可以赊账,也就是网购的分期付款,建议你按照自己的情况拿一定疗程的药回去先用着,我会按期从你所有的财富中扣钱,放心,这家店不会跑,要是用完了药你还想买,再来就是。” 张玉丹连连点头:“好啊!” 她买了两盒美白霜,一盒瘦身丸,一瓶身体乳,咬咬牙,又要了一盒乌发膏。 宋秋暖一边给她立契约书一边说:“用完这些药,你肯定是个大美人了,估计不回再来我这了。先祝你事业顺利。” 张玉丹接过契约书,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看到五千元肉疼了一下,但想到这是分期付款又觉得好受了点,再想到会变得更美,彻底不肉疼了,直接按上手印。 宋秋暖和她最后确认:“我会在你每次资产超过五千时,扣去500,不限存款现金,你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资产情况,免得关键时刻要用钱,却被扣款了。” 张玉丹收起药,点头:“谢谢提醒,我会记得的。” 说完,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尝试这些药的效果,再也坐不住,直接走了。 宋秋暖看着她欢喜的曼妙背影,摇摇头,拿了一本书,继续走到窗边坐下,喝茶晒太阳。 张玉丹真的不会再来了吗? 颜清在识海中看着外面的一幕幕,忍不住怀疑。 宋秋暖听到了他的嘀咕声,正闲着,又想教教他世事人情,便主动开口与他说话了:“会再来的。瘦身重在饮食和锻炼,纯靠药,药用完了胡吃海塞就会胖回去;而身体乳美白霜,其实不用长期使用,达到美白效果了就可以停下,但是女生花在化妆品上的钱不止这一千,外头一千的化妆品到处都是,我这里的药也不过一千,选哪个不一目了然?她不来的话,只有一个原因。” 颜清:“什么原因?” “她改变了心态,再也进不来了。” 颜清无法理解:“明明用一次就行的药为什么非要长期使用?照你这么说,她用这些美容塑体的药,跟使用上瘾药物有什么区别呢?” 宋秋暖说:“追求美,超过某个界线后,的确与吸毒无异。”停了停,语气中多了点难以分辨的情绪,“但愿张玉丹不会这样。” 颜清不会共情人类,无法理解张玉丹后,就对她的愚蠢行为失去了兴趣,转了关注点:“这次这个成年人居然比小孩还穷,走了这么久,500块钱都没到账。” 宋秋暖叹了一口气:“但愿第三位顾客快点来,再不来,我这个店主先要没钱了。” 但顾客不是想让他来就能让他上门的。 宋秋暖为了增加这个来客的机会,特意延长了开店的时间,仁慈大药房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她呢,原来是呆到晚上七点,吃了晚饭消消食,没人来就走了。这次实在是收入不佳,面临生活欠费的窘境,想着也许深夜会有需要帮助的人,便直接拿了毛毯,打算在店里住一周试试。 住了三天,依旧没有顾客上门。 宋秋暖又想着,其实以后也不用租房子,直接住店里就行,这样还省了一笔房租。但是如果真的住进来了,其实她和脱离这个世界没什么区别了,没有同事,家人不在本地,只有偶尔的大学同学相约吃饭游玩,才会出去一下…… 盘算了一晚上,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她是被突然想起的“欢迎光临”惊醒的,手腕间的红点不停升温,直到她彻底醒了,才恢复原状。 她摸了摸手腕,暂时顾不得研究,起身去迎接客人:“你好,请问需要买什么?” 冲进店门正在用视线到处搜寻店员的女人回身。 宋秋暖愣了一下――因为女人脸上的惊惶,身体不自觉的发抖,以及她凌乱的头发、满身的酒气。 “怎么了?”她过去,站在一个不足以让人不适又比较近的距离,“你还好吗?” 女人眼里涌上眼泪,强忍着:“有……有没有……”刚出口,声音便抖得不成样子。 宋秋暖连忙进柜台,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先喝点水,慢慢说。” “谢……谢谢……”女人接过水杯,双手捧住,整个人却抖得更加厉害,“有没有……有没有……紧急……紧急避孕药……事……事后的……”说到这,她的情绪有瞬间的崩溃,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又怕引起陌生人关注,赶紧低头不着痕迹地擦掉。 宋秋暖怔了好一会儿突然明白过来,是了,她这里是药店,当然会有人来买这种药,而且,她这里也有。 但是这个女子显然不是单纯避孕。 她立刻放缓了声音,试着安抚她的惊惶和难堪,温声说:“有,有吃了百分百避孕而且不会对女子造成任何负面影响的药物。” 这种话,但凡有点相关常识的人都不会说,任何药物都可能有副作用,更何况是这种药。 女子虽然以前没接触过,但听过的网上看过的也不少,怎么可能什么负面作用一点都无? 她惊喜又不太相信地看过来。 宋秋暖指了指躺椅边的椅子:“你先去坐一坐,我去给你拿药,正好在这边吃了,别怕,我这里不会有人进来了。” 女子看了一眼那个位置,看到躺椅上放着毛毯,茶几上放着一本看了一半盖在桌面的书,整个氛围静谧又温暖。 她点点头,走姿有点不太自然地缓缓走了过去。 宋秋暖走到第三排货架取了一盒药,又去隔壁一排货架拿了两种药,这才回到窗边。 三盒药被放到茶几上,包装都是一样的方盒子,但是正面侧面的根据药效有着截然不同的图案,一看就是三种药。 女子疑惑看过来。 宋秋暖先拆开避孕药,取出一丸递过去:“你先吃这个避孕药,温水送服,无论事前还是事后,这个药服用后都不会怀孕,而且对母体不会有任何损伤。” 女子接过,放在手心,发现是像中药一样的药丸子,心中打鼓:“这个药?” 宋秋暖让她看看周围:“这里不是慈仁大药房,这是无忧药房。” 女子顺着她的视线把整个店都看了一圈,发现店里的确和一般药店不一样,什么广告标签都没有,干干净净的,除了一排排货架,就是这边躺椅茶几的小角落。而货架上,远远看去都是白色盒子的药物,长得一模一样,但绝不是日常常见的药物包装。 宋秋暖抽出最底下一盒药,打开,用里头的小勺子刮了一些白色膏体:“这是金创药,用药五秒后,一般的淤青就会不见。” 她拉过女子的手,手腕上清晰可见的青色展现在两人面前。宋秋暖指尖沾了药膏悬在手腕上:“你这个伤,要留证据吗?如果不留,我给你上药消除了。” 女子惊奇:“立刻……立刻就消除了?什么痕迹都没有?” 宋秋暖点头:“这样,兴许你能信我的药了?只是药效太快,如果你要取证……” “我――”女子又开始抖了起来,“我――我取什么证……我……” 第335节 宋秋暖没有说话。 女子抖了很久,这才慢慢重新找回理智,她伸出腿,一点一点拉起裙子:“这里也磕了一下,你的药还能管用吗?” 宋秋暖低头看去,看到长裙拉起后,膝盖上有个清晰可见的已经见血的磕伤。 她蹲下身,将长裙挽在膝盖上,正好露出膝盖,别的一点不露,查看了一下伤势,起身:“你等一下。” 没一会儿,女子就看到她拿着一包棉签回来,依旧蹲在她身前,小心擦拭膝盖上的伤口。 “伤口有玻璃碎渣,我先帮你清理掉,忍一忍,马上就会什么痛都没了。” 女子低着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店员极致温柔地帮她处理伤口,看着看着,捂着脸痛哭起来。 宋秋暖听到了,没有立刻安慰,而是专心手下的事,让她独自释放情绪,直到碎渣都处理完了,对方情绪也好了一点,她才出声:“好了,现在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你亲眼看着哦。” 女子忍着抽噎,泪眼迷蒙地看着她慢慢将白色膏药涂到伤口上。 才一会儿,原本因为处理碎渣不断出血的伤口竟然马上止血了,只剩下一层血痂,连包扎都不用。这也便罢了,最明显的是,她原本感觉很痛很痛,但现在完全不痛了,好像那里没伤口了一般。 宋秋暖把药盒放进她手里:“回家后继续用两到三次,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女子握紧了药盒:“这……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宋秋暖说:“这个药店叫无忧药房,专门解决有缘走进来的人心中忧愁,生老病死,除了不能和阎王争寿数,别的我都可以帮你。” 女子手握拳握得更紧:“这……听上去太不科学了。” 宋秋暖一笑:“你本来想进一家二十四小时药店,结果没进慈仁大药房却进了这里,不觉得不科学?你打开自己的手机定位看看,也可以上网搜搜。” “我……我没看药店名,直接进来的……”但是她还是立刻打开了手机,开始确认自己的定位。 虽然进来的时候非常惊惶,但是这条街是她非常熟悉的街,以前周末逛街不知走过多少次,所以一打开地图定位,发现自己定位在慈仁大药房,周围的建筑名称都准确无误后,她信了。 “怎么会这样……” “因为你需要帮助,所以上天让你来了这里。” 听到这句话,女子一下子情绪上涌,再次捂着脸哭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来帮我……如果当时……当时……” 宋秋暖抬手轻抚她的背:“没事了,所有的伤口都有药医治,不要怕。” “不是的……我……没有药……没有药可以让我回到今晚之前了……呜呜呜……我好后悔……” 宋秋暖温声低语:“这不是你的错,你没错,不用后悔。” 好一会儿,她把那颗避孕药丸递过去:“不管如何,先把这个药吃了。” “好……”女子哽咽着接过药丸。 宋秋暖又拿过第三盒药,也是一颗药丸:“这是醒酒的。” 这些药都是她一次性拿过来的,女子没想到这人如此周全,什么都看到了注意到了,心中感动,一整晚内心的冰凉和痛苦,因为这份温暖,缓解了一点点。 吃完所有药,水杯中的水少了大半。 宋秋暖去柜台拿了水壶,过来给她续水。 这次,女子发现这个倒水的水壶就是个普通的玻璃水壶,但是倒出来的水却是滚烫的。 “这水壶……” 宋秋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正坐下,听到她的疑惑看了一眼水壶说:“好奇为什么水是烫的?这里没有电源,水是这个空间给我加热的,二十四小时住在这里,没点现代化的东西可真要人命,还好空间比较人性,还能干点小活。” 女子被她的话逗得心情放松了一点。这说话间,她就感觉自己因为醉酒而产生的的眩晕已经消失了,心中暗自惊奇,也越发相信宋秋暖的话。 她捧着水杯,慢慢喝了一口水,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痛苦:“我……我被……强奸了。” 宋秋暖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只用眼神鼓励安慰她。 女子见状,心里又放松了一些,垂下头开始述说今晚发生的事情:“今天,我们单位聚餐……我部门来了一个新领导,才来三个月,这次他说要请大家吃饭,所有人都去了……我在公司三年了,之前一直没有晋升机会,这次新领导来,来了就很重视我,我努力做的事情他都会看到,同事推活甩锅,我不善言辞,他都会明辨是非帮我说话,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好领导!本来聚餐也很正常的,大家喝酒很豪爽,不过还是理智克制着……吃完饭,很多有家室的同事回去了,有人说要去ktv,领导很好说话,说愿意去的他请客。” “我本来想走的!”女子说到这无尽后悔涌了上来,情绪再次激动,“我就应该走的!可是领导说我单身,回家也没孩子老公,留下来一起热闹热闹,让我别走!我不好意思驳他面子……其实拒绝了又能怎么样呢……呜呜呜……我当时就该走……” 宋秋暖安慰她:“职场就是这样,大家都是普通的小员工,不知道后面会发生那样的事,在那个当下,很多人都和你一样,不好意思拒绝领导。” 女子一边哭一边说:“我去了……和另外两个女同事还有几个男同事……人少了,他们劝酒就更疯了……我喝得脑子开始犯糊涂,有人还喝得吐了……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毕竟好几个男的在场,我也怕……我就装醉睡在角落里……他们也没管我……直到散场了,两个女同事没开车,领导让男同事找代驾,一人送一个女同事回家,我本来也想走,领导和剩下的男同事说,让他们早点回去,免得老婆担心,他自己送我……” “今晚,进ktv喝酒开始,我就觉得部门领导好像和平时不一样了,他劝酒强硬,看过来的眼神总让我心慌,说笑的时候,手常常不经意往我肩上搭……我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免得尴尬,但总觉得他和我认识的人不像一个人……我实在是没想到……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禽兽!所有人都走了……他……他竟然在ktv就……”说到这,女子再次想起不久前发生的那些不堪,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泪水布满脸庞,脸色苍白如纸。 宋秋暖握住她的手,用力握住,给她支撑的力量:“你洗澡了吗?” “没……没有……”女子依旧陷在极度的恐慌无措中,她相信宋秋暖不是一般人,所以倾诉自己的经历,想要寻求帮助,她六神无主,只满心期待地看着她,希望她能帮帮自己。 宋秋暖的声音非常镇定:“他戴套了吗?” 女子非常抗拒回想那个过程,强忍着抗拒,说:“戴……戴了吧……我不知道……我当时完全没法去想这些……我一直在抗拒,我抗拒了,我抗不过他的力气……我……” 话未落,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屏幕亮起。 女子看过去,看到上面的提示信息后,整个人都往后撤了一下。 “是他?”宋秋暖问。 女子点头,一脸厌恶:“他怎么还有脸……这个禽兽……畜生……为什么还要找我啊啊啊……”骂着骂着,她自己再次情绪失控,仿佛手机成了洪水猛兽,并且开始不同地揉搓手臂、手腕,好像那上面依旧沾着那个人的什么东西。 宋秋暖连忙抱住人安慰,制止她开始自伤的行为,许久后,等她平静了一些,问:“我帮你看看?”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主动拿起手机,解开锁屏。 对着那个聊天app的图标看了很久后,狠了狠心,闭着眼快速点开。虽然她非常厌恶这个恶心的人,但是还是决定看看他发了什么,哪怕是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道歉,至少和她心目中的领导稍微能对得上一点…… “宝贝,到家了吗?” “你今晚真勾人,只是分开半个小时,我又在想你了。” “不止我,还有我的小兄弟。”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你刚才享受的声音。” 女子直接把手机砸了出去:“恶心!不是人!” 她拉住宋秋暖的手,哭着摇头:“我没有……我一直在反抗……这个变态……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 女孩穿着宽吊带长裙,原本亭亭玉立,如今在宋秋暖的怀里抖得像秋日的落叶,又悲又愤,全身都冰凉冰凉的。 宋秋暖拨开她凌乱的长发,雪白的肩上,几个红色的印记清晰可见。 畜生。 > 第301章 无忧药房5 待女子再次平静下来后,宋秋暖握着她的手,问她:“报警吗?” 女子呆住。 宋秋暖说:“趁着现在所有的痕迹还在,ktv也有监控,要不要报警。” “我……”女子脑中瞬间想了很多很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秋暖把热水塞回她手中,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看着她,语带关切:“你有什么顾虑吗?说出来我帮你一起想想?” 女子低下头,带着泣音,说:“我怕……报警了,所有人都会知道了……我……我以后怎么面对同事……我还没恋爱结婚……” 宋秋暖却一针见血戳破了她此刻刻意不去想的事实:“是啊,你还没恋爱结婚,但是这个畜生却缠上你了,看他发的这些消息,显然不是今晚侵犯了一次就打算收手。” 女子的整张脸都白了,身子再次颤抖起来。 “那我怎么办啊……我……他都多大年纪了,早就有老婆孩子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为什么!” 宋秋暖提到那个畜生,语气微冷,说:“畜生的想法,我们怎么能以正常的思路去猜测?你不用去管他怎么想的,你只要保护自己就可以。” “保护自己……我还能怎么保护自己……我……”女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我是不是不该穿着裙子来聚餐……早知道今天会聚餐,我应该穿正装……那样会不会……会不会就……” “不会!”宋秋暖一把按住她的手,斩钉截铁地说,“不要再去想自己做了什么引起他的兽心,他盯上你,只是因为他自己是个畜生,他看你孤身一人好欺负。” 女子又开始流泪:“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 宋秋暖知道她现在创伤太大,心理上开始逃避,她无法理智地看待问题,只想要逃离这个现实,面对突如其来的遭遇彻底失去了应对的能力。 她一直握着女子冰凉的手,帮她一点点分析:“我们一起想想,报警、或者不报警,对你带来的影响?” 女子不停点头:“好、好……” 宋秋暖问:“报警,你还怕出现什么不好的结果?” 女子想也没想说:“万一警察找不到足够的证据呢,万一不能给他定罪……但是我的名声全都完了!我知道受了侵害要说出来,可是现实不是这样的……以后我走出去会被人指指点点,我在公司会成为所有人的茶余饭后谈资。就算所有人都是善意的,可是我也受不了那些同情可怜的目光,我该怎么活下去啊!” 宋秋暖又问:“如果不报警呢,你想过后面会怎么样?” 女子顿住,答不上来。 宋秋暖替她说:“按照他发的信息,大概率,他会继续纠缠你,会在未来的日子里,借着职位之便再次对你进行职场性骚扰,甚至让你成为他长期的性伴侣、小三,当然,如果你能就此接受了,可能他会用自己的那点地位,给你升个主管,给你多发一点奖金,让你少干点活,少受点平时工作上的委屈。退一万步,他干了这件事,突然良心发现,再也不骚扰你了,以后,你们还会在工作里面对面,因为他是你的上司,你们还会有很多工作、私下的接触……你,能接受这两种结果吗?” 女子不停摇头:“我不想看到他,我害怕,我一想到他的脸……”那片黑暗中的无助绝望就铺天盖地地迎面扑来,她几乎想要窒息,怎么能在日后一次次正面他,她做不到,她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一面都不想再见他。 宋秋暖便说:“所以,你会辞职。” 女子顿时点头:“对,我辞职,我辞职他就不会找到我了!” 宋秋暖说:“那你报警,然后辞职,也是可以的。” 女子脑中突然被点醒了一下,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摇头:“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会被传出去的……” 宋秋暖紧了紧她的手:“你还没和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啊?”突然跳转的话题让女子有些不适应,但的确,她们都没交换过姓名,便说,“我叫何燕,你呢……” “宋秋暖。”宋秋暖给她一个安定人心的笑,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何燕,你知不知道,你害怕被人发现的心态,就像受伤后极力掩盖伤口,但是伤就在那,不看医生不上药,只靠你自己,这个伤口只会越来越深,你真的可以就此掩盖它,忽略它,再也不受它影响吗?” 何燕说不出话来。 不会的,今晚会是她一辈子的噩梦,她那么信任部门领导,甚至崇拜他尊重他,但是黑暗中,这个男人打破了她整个世界观,他像个张开血口的野兽,那漫长的一个小时,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是否报警,这个决定你自己做,我把药放在这,如果你不想报警了,就用金创药把伤口淤青都擦一下,天亮就不会有任何痕迹了。”宋秋暖没有逼着她报警,的确如何燕所说,道理谁都懂,但不是当事人根本不明白舆论外界的压力有多大。 现实就是这样,女性被强奸,无论善意恶意,这个女性都会成为话题。 何燕看着金创药,坐成了一个雕塑,只有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报警……能把他抓起来吗……” 第336节 “只要你身上有他的痕迹,能成为证据,应该不难,手机里还有他发的骚扰信息不是吗?所以,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若你回去洗澡了,以后后悔再想让他绳之以法,难度会加大很多。” “我……我能要求……要求警察保密吗?” 宋秋暖:“警方都会保护受害人,但是这社会信息泄露是常事,我站在你的角度,无法百分百对你保证,我只能对你说,我相信警察。” 何燕又原地坐了很久很久,她进门的时候大概深夜一点多,如今已经到了凌晨三点。 坐到后来,何燕几次张嘴,但又没有勇气,还是闭上了嘴唇。 宋秋暖猜到她的选择了,但何燕是个性格绵软的人,始终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自己的选择。这,也许也是那个畜生选择她下手的原因。 “不要怕,只要你需要,我这里的大门一直为你敞开,我们都是女孩,我随时都愿意帮助你。” ??何燕干涸的眼睛又涌出了泪水,她用力点头,说:“报警、我报警!要是我什么都不做走了,他还会伤害第二个、第三个无辜的人,我报警!” 宋秋暖将她的手机捡回来,放到她眼前:“你亲手来。” 何燕一边哭,一边颤抖着手点开手机,在电话的界面按下了“110”三个数字。 “喂……”声音带着哭泣和颤抖,“我……我被、我被强奸了……” 警车鸣笛声由远而近,还没到达路口,宋秋暖先起身扶着何燕走了出去,她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何燕身上,自己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牛仔裤,揽着她做她的依靠。 何燕回头去看那家药店,此时,自己走出来的地方的确变成了慈仁大药房,和无忧药房灯火通明不同,深夜里,慈仁大药房关闭了大多数的灯光,昏昏暗暗的,玻璃门关得严实。 她突然想起什么,紧张地问宋秋暖:“警察会不会发现我进了无忧药房?监控……” 宋秋暖十分镇定:“慈仁大药房正门前已经没有监控器了,监控最多只能看到你走到药店附近。”服用药丸后,宋秋暖心里还是觉得不太安稳,清闲的那两个月,她专注研究空间,让这个颜清嘴里的“小废物”把所有对着药房的监控器微微挪动了一下方向。 她反而好奇何燕,“你对我没有疑问了?” 何燕低下头:“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警车呼啸着停到了两人跟前,下来的是个女警官。 “是何燕吗?你报的警?” 何燕低声说:“是……是我……” 女警官又看向宋秋暖:“你是?” 宋秋暖自我介绍:“宋秋暖,我是偶遇她的,她去药店买避孕药,我看她状态不对,就多问了几句,才知道这回事。” 女警官语气温和下来:“先上车吧,我们回警局再说。” 宋秋暖扶着何燕上车,何燕拉住她的手。 宋秋暖顺着她的力道坐进了车里,安慰:“放心,我陪你去。” 女警官坐进副驾驶座,看了一眼两人,对宋秋暖的好感上升。 报警之后,所有的验伤、取证、问询都根据警方的流程来,何燕只需要配合,而宋秋暖则只需陪着她进警局、上医院,一路等着她。 问询结束、医院检查结束后,何燕出来都是情绪崩溃的样子,到最后,天亮时,她却突然无比平静,就仿佛整个人被抽掉了情绪。 如果ktv发生的一切,对何燕是一次伤害,那么后面的不断回忆、被医生检查,都是她不能避免却又持续性的创伤,直到最后,她自己变得麻木。 警察很同情何燕,尽力避免二次伤害,那位女警更是全程陪伴着何燕,和宋秋暖也熟悉起来。 她已经得知是宋秋暖深夜街头陪了何燕两个小时,最后说服她报警。 警局外,太阳渐渐升起,女警送何燕宋秋暖离开:“立案需要走程序,你回家安心等消息,有什么事我们再联系你。你在这边有家人吗?” 何燕摇头:“我自己租房住。” 女警便说:“不要有太大心理负担,回去好好休息,公司那边如果实在有压力就先请假几天。” 何燕看着女警:“如果你们去抓他……可以保密我的信息吗?我不想让公司的人知道是我……是我被他……”未说完,她又自嘲地笑了,“算了,到时候事发,谁会猜不到。” 女警安慰:“放心,受害者**我们都会保护的,而且,这件事你就是单纯的受害者,就像走在路上被人抢劫,错的不是你,是抢劫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可以理直气壮地面对所有人。” 何燕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虽然心里依旧难过关,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宋秋暖陪何燕离开,打车送她回了家便回到了药房。 颜清此时出声:“折腾了一晚上,又是送药,又是送人,还是没赚到钱。” 宋秋暖说他:“你应该体会一下人类的情感,而且,做生意讲究广结善缘,这样才能财源广进。” 颜清哼了一声:“我只是提醒你,你存款不多了,房租又要交了。至于何燕,我没说你做错了啊。她是挺惨的。” 宋秋暖对他的嘴硬笑而不语。 她在路边买了个煎饼,一边吃一边进了药店,还没吃完煎饼,就看到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电子音的“欢迎光临”还没落下,人已经走到了宋秋暖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是瞬间笼罩住了正埋头咬煎饼的宋秋暖。 “给我一盒唑吡坦片。”随着声音的,是一张白色处方被放在柜台上。 宋秋暖最近一直在看医药类的书籍,脑中搜寻了一下这个熟悉的名字,她立刻反应过来:“安眠药?” “嗯。”男子应了一声,“不好意思,我赶着上班,可以尽快吗,我手机付款,扫哪里?” 宋秋暖抬头观察了一下眼前的男子,高大,二十多岁,具体多少看不出年龄,眉头不知为何微微蹙着,神色有点憔悴,穿着西装,是这块黄金地段精英们的常见形象,只是他的气质微冷。 “我这里没有手机扫码。” 四处找了一圈连收银机都没找到的男子疑惑地看过来。 宋秋暖收起煎饼,观察他的气色,问:“失眠吗?”又拿起医生处方看了一下,“已经看过精神科了?是病理性的还是心理障碍?” 男子抽走处方,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快:“我只买药,个人**无可奉告。” 宋秋暖好脾气地不变笑容:“我知道你的情况才好判断给你什么药啊。” 第302章 无忧药房6 男子更加不快:“我只要唑吡坦片,别的不需要,我赶时间,可以给我拿药了吗?” 宋秋暖摊手:“我不卖这种副作用严重的药物。” 男子扯了扯嘴角,觉得这店员一无所知还胡扯,一边把处方收进公文包一边说:“唑吡坦片属于最安全的安眠药之一,优点在于安全范围大,后遗效应、耐受性、药物依赖性和停药戒断症状轻微。”说着,抬眼看向宋秋暖,语气越发冷淡,“药店的药师应该对各个药物知识足够了解,这是关系人命的生意。” 他垂着眼睛疲惫的样子没有任何攻击性,这么一眼看过来,却有三分的犀利。 宋秋暖依旧神色不变,淡定从容:“你也说了,是轻微,但依旧会有,而且它还有多种不良反应,包括肝功能异常、免疫系统异常、神经系统异常、精神异常……有少数群体会出现睡眠进食现象,即半夜大量进食,早上起来却忘记这个行为。这还不算副作用严重?” 男子本转身要走,听到这哂笑着转回来,看向她:“那你说说,有什么药是一点副作用都没有的?” 宋秋暖点点自己的柜台:“我这里的药,没有任何副作用――知道你不信,我也没法立刻证实。”她去货架拿了一盒安眠香,递给男子,“这是安眠的,但如果你是因为心理原因,比如因某些事而生的梦魇,这是无法治疗的,需要另外的药。” 男子接过,不以为意地看了看这像三无保健品一样的“药”,却在听到她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停下了动作。 无心之语,还是她看出了什么? 男子再次将视线扫向宋秋暖。 宋秋暖依旧是那副标准的迎客微笑,见他满面狐疑,便说:“你可以先拿药回去试用,甚至去鉴定,若是下次还想买,那便再过来,我再收你这盒药的钱。记住,真心想买的时候才能进来,无忧药房,中山西路188-1号,全世界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男子赶着上班,听她说不用钱,便拿在手里往外走,心里想着去找人看看到底是什么药,要是假药就报警端了这个偷偷卖假药的黑心药房,没想到慈仁这种连锁药房都干这种事。 想着想着,跨出门前却听到她自报家门,什么无忧药房,中山西路188-1号。中山西路哪里来的-1号? 走出门的人拿着药正要回头和她说一说,却看到眼前一花,药房玻璃门前多了晃动的挡风片,里头正好有人开门走出来,门上贴着花花绿绿的药店广告,他借着门打开的瞬间朝里看去,相似的柜台里有收音机有扫码机,还有穿着统一服装的店员药师,不止一个…… 男子连连后退两步,立刻看药房名称:慈仁大药房;再看地址:中山西路188号。 宋秋暖继续拿起煎饼啃,顺便看原本稳重冷淡的精英男瞪着眼睛一会儿后退一会儿往前走,几次开门走进药店又走出去,像傻了一般。 “说话这么冷淡犀利,傻眼的时候还挺搞笑。”宋秋暖一边吃煎饼一边看男子的震惊反应。 之间男子在店外看了许久,大步朝着店门走来,一晃眼,就消失在大门。宋秋暖知道,这是进了真正的药房了。 进了慈仁大药房的男子在店员们莫名的目光下,找了整整三圈,根本没找到人!他走到柜台边,再次掏出处方,缓缓递过去:“给我一盒唑吡坦片。” 店员伸手接过,看了一眼便转身去货柜拿药,动作非常快速利落,回来后直接对着药盒扫码:“支付宝微信?” 男子反而变得有些呆滞,在店员渐渐丧失耐心的目光下好久反应过来,连忙付款结账。 装药的时候,他从公文包里拿出的的确确多了一盒的安眠香,一边走一边看,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但是,为什么进不去了? 踏出大门的时候,他脑中突然响起她说的那句话:真心想买的时候才能进来。 目送男子彻底离开,宋秋暖的心情好了不少,看来,果然是广结善缘就会财源广进,相信下一笔生意就在不远处了。 因为有了希望,这一天宋秋暖都没有那么焦虑了,很是惬意地坐在窗边看书喝茶,研究失眠症,一直看到了晚上,点了一个外卖让他送到隔壁商场一楼,自己去取来吃完,便打算早早睡了。 正迷迷糊糊酝酿睡意的时候,一个带着哭音的小孩声冲了进来:“姐姐!姐姐!” 宋秋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最近外头夜里治安变差了? 起身看到茫然无措的小男孩后,念头自动消散:“轩轩?” 小孩哭着冲过来:“姐姐,我买药,金创药,我要金创药。” 宋秋暖皱眉:“你不是买了五盒,家里有人重伤了?重伤赶紧送医院啊!这是创伤药,又不是万灵药!” 小孩又点头又摇头的:“我妈妈用的,姐姐我有钱,我带钱了,你再卖我五盒!” 宋秋暖却不肯轻易卖了,金创药的确药效很好,但如果被人拿去用于不明用途,可不一定被用在救治上。 “你知道五盒金创药普通人能用多久吗?”宋秋暖神情变得严肃。 小孩懵懂,不敢大喊大叫,含着眼泪望着她。 宋秋暖微微缓和了语气,告诉他:“五盒金创药,因为它高效的愈合药效,给一个普通人用于日常的磕磕碰碰,至少能用三到五年。如果遇到重大伤势,在医院救治的基础上,也不会三个月就全都用完了。上次你说给你妈妈用在脸上,你妈妈难道整张脸都没有一处好的?做面膜也没有这样快的。” 小孩急得眼泪直流:“姐姐我没骗你,真的用完了,一点都没了,妈妈还在流血呜呜呜呜,你就卖一点给我吧,我真的有钱,我把钱带来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过来,“我妈说,里头有三万!” 宋秋暖却越发不收了,沉下脸,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你诚实告诉我,我就卖给你。” 小孩哭得直抽噎,乖乖点头:“您问,我都说。” “药给你妈妈用的?” “是的。” “你妈妈怎么了,为什么三个月就用完了五盒药?” “我……我妈妈不让我说……” 第337节 “那我不能卖你药。” “不要不要……我说,姐姐……我说了你要保守秘密,妈妈说不能让外人知道……” 宋秋暖蹲下身,温声说:“好,姐姐谁也不说。” “我……我妈妈……被爸爸打了。” 宋秋暖瞪大眼,家暴! 她不动声色轻声问:“很多次吗?” 小孩点点头:“这段时间,越来越多次了……” “为什么?” 低头绞着手指的轩轩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哭着说:“不知道……妈妈说用了药就不疼了,第二天就看不出什么了,但是爸爸说妈妈越来越皮实了,不怕打……我让他别打了别打了,他说妈妈……妈妈天生欠打……打不出毛病……呜呜呜呜今晚……今晚爸爸把妈妈打得站不起来了……” 宋秋暖听得一股火从脚底板冒到头顶。 压着怒气问:“你妈妈有找警察吗?有去看医生吗?” 小孩摇头:“妈妈说不能告诉别人。” 宋秋暖无语至极,想不通这个女人在想什么,一盒一盒金创药用着,却死撑着不肯去看医生,不肯让人知道,难道不怕被打死了吗? 她扶住小孩的肩膀,盯着他问:“你觉得爸爸好吗?觉得他打妈妈的时候,对吗?” 小孩哭着摇头:“不好,我讨厌爸爸,但是我怕……” 宋秋暖放下心来,对他说:“轩轩,妈妈站不起来,肯定是受了很严重的伤,金创药已经没有效果了,你必须送妈妈去医院。” 轩轩吓坏了:“姐姐,你也不能救她吗?妈妈说你的药能治好她。” 宋秋暖摇头:“我不能再卖药给你妈妈了,她伤好得越快,就越忍受你爸爸的毒打,你爸爸呢,看你妈妈那么快就没事了,只会出手越来越重,总有一天,你来不及跑来买药,你的妈妈就被你爸爸打死了。” 轩轩吓得脸雪白雪白的,嘴唇哆嗦:“不……不要……” 宋秋暖摸摸小孩的头发:“如果遇到问题,你还可以来找姐姐帮忙,但是姐姐不能卖药给你了,除非你妈妈彻底逃离了爸爸的家暴。” 轩轩眼睛里满是泪水:“爸爸很凶的,我和妈妈……不敢、不敢……” “一个男人打女人,是犯法的,就算是老公打老婆,也是犯法的,只要犯了法,就有警察管。妈妈会在危险的时候保护你吗?” “会,妈妈不让爸爸打我。”轩轩立刻说。 “对啊,所以轩轩也可以尽自己所能保护妈妈。” “我……我该怎么做……”小孩满眼都是求助和茫然。 宋秋暖点了点他的手表:“打120,送妈妈去医院――你爸爸打人后去哪了?” “不知道,他拿了钱,肯定好久才会回来。” 宋秋暖深吸一口气:“送妈妈去医院,然后打110,告诉警察,你妈妈被家暴了,让警察出警。” “然后呢?” 宋秋暖摇头:“接下来的事就问你妈妈,但不管她怎么做,你告诉她,这里的药不会再卖了。还有,你可以来找我,但不许告诉你妈妈,如果她知道这里的事情,只会害了她。” 轩轩不懂,但是他把宋秋暖看成了神仙,她说什么他都信,连忙点头答应。 在宋秋暖的指引下,轩轩打通了120的电话,又紧接着拨打了110,全都做完后,宋秋暖揉了揉他的脑袋送他出去:“遇到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情,可以来找我,如果爸爸回来了,不要和他硬碰硬,立刻躲起来,只要他动手打人,你就报警。大人打小孩、男人打女人都是不允许的。” 送到门口时,宋秋暖居高临下地望着轩轩惶恐的眼睛:“轩轩,你是个小男子汉,想要什么样的家,你自己来守护。” 小孩点点头,来不及细想,飞奔向对面的商业大楼。 宋秋暖站在门口,看着小小的身影在夜幕中如同一只雏鸟,颤颤巍巍地展翅飞翔,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城市的灯火中。 几秒种后,120的鸣笛声在夜空中响起,接着是警笛声。 颜清突然在脑中出声:“这个女人,前世死了。” 宋秋暖沉默地站在窗前,她已经想起来了,听到家暴的故事后便想起来了。前世轩轩不是原主的第一位客人,只是一个时不时前来买一盒金创药,慢慢多买几盒接骨药啊修复药啊的小客人,在渐渐兴旺的生意中,并不少见,原主只当是他家里大人看中神药才使唤小孩代购。但是也因为原主没有在意,直到小孩妈妈被丈夫打死了,她才听到了整个完整的故事。 可想而知,这对于善良的原主冲击力有多强。 因为自己卖的药效果太好,让受到家暴的女人忍耐力提升百倍,直到被打死了,身上都只有最后一次留下的伤痕,这实在是太讽刺了。 这个女人是原主渐渐消沉的情绪陷入抑郁的正式开端。 120章 110来了又走,直到一切恢复平静,宋秋暖才重新回到自己的躺椅,闭着眼睛却没有任何睡意。 “有……有人吗?”这一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 宋秋暖坐起身:“有,请问买什么药?” 一个戴着蓝色竹蜻蜓头盔、穿着蓝色外卖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停在货架的那一头,搓了搓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问坐在里头的宋秋暖:“你们这儿有卖这些药吗?” 宋秋暖走过去,接了纸一看,上面龙飞凤舞的笔迹,但还算清楚,写了好几种药名,只是,她不是全部都懂,但其中两个药名放在一起,她有限的知识里,只知道一种情况――癌症。 “您有新的订单。”安静的药店里,机械女音突兀响起。 宋秋暖看过去:“这么晚还在接单送外卖?” 中年男人快速掏出手机查看,一边无奈苦笑回答:“要赚钱呢,我顺路看到药店了就进来问问。” 第303章 无忧药房7 宋秋暖明白他们时间紧张,不多闲聊,直接问。 “这是医生给你写的?” “对。”中年男人殷切地看着宋秋暖:“您这边有吗?多少钱啊?能不能刷医保卡?” 宋秋暖把纸放到柜台上,转身对他说:“这药不在医保目录上,没法报销,医生单独写给你也是这个原因吧。” 中年男人微微失望,但也预料之中,强笑了一下:“让我们去医院边上的药店买,我……我就来问问,听说外面有些药店卖得便宜一点。” 宋秋暖问:“什么病?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男人看看她,想着也对,药店的人肯定懂得多,立刻说:“胃癌,刚做了手术。”说着,拉开外套的拉链往里头掏着什么,一会儿,掏出来一叠纸。 “您看看,病历单检查单都在,您见过这种情况吗?吃什么有效果啊?我老婆做完手术精神半点没好起来,我看隔壁床比我们家好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都这样……”说到他妻子的病情,中年男人的话多了起来。 宋秋暖接过这些不知道折叠了多少次,给多少人看过,依旧带着体温的单据,一张张看下去,看完,连带着刚才那张药方纸条一起递回去。 “有药,按疗程吃,会好起来的。”目前切除了三分之一的胃,还没发现癌细胞转移,不是最差的情况。 宋秋暖不怕说大话,这空间里有些药,就算是绝症也能治好,但是这种药哪怕天价她也不会卖的。像这个外卖大叔的妻子,病情暂时控制住,有一线希望,她可以找对症的药卖给他,未来康复了,外人看来也不过是运气好,福大命大。 中年男人大喜过望:“真的?!” 宋秋暖一边去给他拿药一边说:“没有把握的事不会给你打包票。” “谢谢!谢谢!”男人喜不自胜,跟着宋秋暖的身影移动视线,不停地搓手,原本在冬日深夜街头冻得浑身僵硬,现在一下子全身火热,仿佛所有毛细血管都舒张开了。 宋秋暖给他拿了一个疗程的药,放在柜台上,一字排开,一共十盒,盒子上写着:“养生胶囊”。 男人拿了一盒放在眼前看,因为这包装没有任何正常药品必有的元素,显得格外山寨不靠谱:“就是这个?” 宋秋暖对着他点点头:“一千一盒,一共一万,药吃完了,你再过来,或者平时经过这里看一看店门,要是能看见无忧药房的招牌,那就可以进来。” 男人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心里充满了狐疑:“这是正规的药吗?” 宋秋暖把药理整齐了,一排推到他面前:“这不是人间普通的药,信不信由你,你想想再决定吧。” 男人感觉自己如坠云雾,这话他能听懂但是又听不懂?自己这是遇到传销诈骗了? 他连忙说:“我……我没这么多钱……” 宋秋暖心里却跟明镜似的,男人药单上的药,贵则上千,最贵的一款一盒就要两千多,她的药,和这些特效药相比,简直是白菜价。所以一万是多,但应该不至于他当前就完全拿不出来,对方显然是不信任。 这也人之常情。 “可以赊账。”她取出契约书,放在柜台上推过去,“你在这里签个字,今后在店里买的所有药品账款,都会从你的资产中自动扣除,允许你给自己的资产设定下限,比如,下限是5000,那么当你的资产低于5000时,我们药房不会再扣款,这也是为了保障顾客的基本生活。” 中年男人瞪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看着契约书。 宋秋暖继续解释:“但是不要抱着侥幸心理,转移名下资产是不可能实现的,这里对个人资产的评估和外面法律界定不一样,只要认定本该是你的资产,无论在谁的账上,都会被自动扣款。” 她拿第一位顾客轩轩举例子:“比如,父母用自己的存折帮孩子存了压岁钱,小孩来这里买药,我们识别出压岁钱属于小孩,就会从存折里自动扣款,无论户名是谁。” 男人听呆了:“你们……你们怎么……怎么扣钱的?银行能答应?” 宋秋暖勾唇:“天机不可泄露。” “这到底什么地方?你在说什么啊!” 宋秋暖把契约书推过去:“药肯定对你的妻子有益,你若不信,就在上面画押,拿着药回去试一试,我若是说了假话,你凭空按一下手印,什么损失都不会有,若我说的是真的,你账上就会被扣钱,但你妻子的病也会痊愈。” 中年男人对着十盒“养生胶囊”和一张契约书看了半天,左思右想,发现逻辑的确是这样没错,横竖自己没有任何损失,想到病床上的老婆,一咬牙,直接按了手印。 宋秋暖收起契约书,叮嘱:“一日三次,每次一粒。赊账是终身扣款,父辈还不尽,子孙接着还。” 中年男人想着一万块钱,倒也不至于子孙负债,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抱起这据说价值一万的药盒慢慢走了出去。 刚走出药店门,把药盒放进车兜里,手机就传来一声提示音,他连忙掏出查看,发现是银行的扣款提醒,一万块钱,真的被划出去了……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在那张纸上按了一下,连红泥都没有用…… 男人急忙抬头去看店门,发现药店上写着古朴的四个大字:“无忧药房。”他扔下电瓶车再次跑进去。 “你从我卡里划钱了!” 宋秋暖正在收契约书,闻声抬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对,我收到了――哦,刚才你没说资产下限,一次性被划款一万,会不会用钱紧张?” 男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是个老实的性子,听到她问,就老实回答:“还……还好……但是这钱……这钱我是用来买医生开的药的。” 宋秋暖便说:“可以先吃我的药,这药见效很快,你妻子在医院每天都在检查,你们吃三天看看检查指标就知道了――骗子做不到凭空划款,也做不到立即见效是不是?”说到最后,她眨了一下眼睛,开了个玩笑。 男人懵懵地点头:“也对……”他反复确认,“三天就有效果?” 宋秋暖十分确定地点头:“对。吃完养生胶囊,你带着最新的检查单病历单再过来,我看看要不要换药。” “好……好的……” 男人怀着做梦一样的心情,僵硬地走出了药店,这一回,他再回头去看店门,发现整个店都变了,无忧药房消失了,在眼前的是关了灯,昏昏暗暗的“慈仁大药房”。 “您的订单已超时……” 男人顾不得手机里的催单提醒,快速冲向电瓶车,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医院驶去。 第338节 宋秋暖看着男人离开,抹了一把脸,自我吐槽:“我可真像个卖假药的。” 颜清笑:“卖假药可没你这么穷的,那位拿了五盒美容药的姑娘,至今一分钱都没还上。” 宋秋暖吐出一口气,回躺椅睡觉:“至少有进账了,不错了。” 实实在在赚了一万,宋秋暖总算可以安心睡一觉。 颜清的嘴可能开过光,说曹操曹操就到,第二天,那位想变美的张玉丹意外上门了。 一进来她就兴冲冲的,直接跑过来拉住宋秋暖的手:“太好了!我还可以来!” 宋秋暖笑着拍拍她,抽出手,问:“看来你还想买点美容药?” 张玉丹连连点头:“对对!我这次要多一点!美白药,要十盒!我先赊账可以的,对吧?你放心,这次我很快就能还款,连带着上次的一起!” 宋秋暖不明白她遇到了什么好事,但这也不是她关心的,美容药和创伤药不同,再怎么,也用不到歪门邪道上,所以她没多问,直接给她拿了十盒。 “一万哦,记你的账上了。” 张玉丹兴高采烈地捧着药,眼睛在货架上转了一圈:“你还有什么药?也效果这么好吗?” 宋秋暖看了她一眼,声音不轻不重的:“这里的药只卖给有需要的人,否则会被反噬。” 张玉丹吓了一跳,感觉到一直很温和很善解人意的老板突然说话冒着一股森森的冷气,想到这是什么地方,赶紧收拢了心神:“哦哦,我就问问,说不定以后我就需要了呢。” 宋秋暖含笑颔首:“但愿你永远都用不上。” 张玉丹一想也是:“那我走啦!” 宋秋暖对她挥手:“再见。” 这一次,这位活泼漂亮的顾客并没有食言,她拿走美白药的第三天,宋秋暖就收到了5000元还款,一周后,一万元的款项全部到账。 宋秋暖看着短信疑惑地皱了皱眉,抬头就看到正主又跑了进来。 “老板,你收到钱了吧?” 宋秋暖笑:“你最近涨工资了?” 张玉丹嘿嘿笑着摇头:“我就是小赚了一笔,老板,我还是来买药的,上上次你卖我的身体乳,我再买十盒!” 宋秋暖站在原地没动:“我想,你得先给我解释一下,你买了药的用途?” 张玉丹顿时收敛了表情,强作镇定:“我……我买了药还要告诉你怎么用吗?你们还管这个?” “照理是不管的,”宋秋暖淡声说,“但是你这用量超出正常范围了,发现异常不问清楚,我怕最后造孽。” 张玉丹长舒一口气:“这样啊,那你放心,不会的,我就是……嘿嘿嘿,”她笑得开始十分不好意思,“我就是转卖给小姐妹了……” 宋秋暖恍然大悟:“高价卖的?” 张玉丹摸摸鼻子:“也不是吧,就两千一盒……那什么……她们平时买瓶化妆水都要两千,咱们的美白霜起效快,任何肤质都适用,一千简直是白菜价啊!” 宋秋暖睨她:“你是提醒我该提价?” 张玉丹连连摇手:“不是不是!我是说,我没出去造孽,没有!” 宋秋暖倒是对这个张玉丹刮目相看,这才多久,这人就想到做二道贩子了,同时心里却在疑惑,既然她都能想着把药卖给别人了,为什么还能频繁来药房,她自己还有需求吗? 但她就一个卖药的,非必要不可能去探索客人的**,转身给张玉丹拿了药:“这里的药非同一般,你卖给好姐妹没问题,但依旧要小心,一旦出现意外,这药是找不到出处源头,没有人间药品标准的。只要不是国家发行的药品,都是假药。” 张玉丹从没想过这个,拿着药惊疑不定:“这是化妆品,不是假药吧……” 宋秋暖摇头:“人间产品都有自己的生产检测标准,不符合标准的法律上都是假货,我只知道皮毛,具体也不懂,你要做二贩子,小心得不偿失。” 张玉丹一盒一盒地把身体乳装进口袋里,听到这,笑容变得勉强:“谢谢,我知道了……我只卖给值得信任的人,不会到处卖的。” 宋秋暖也不多说,提醒了一回便不再多管,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只能点到为止。 托这位主播小姐姐的福,赊账客人转眼变成大顾客,加上那位外卖大叔,药房半个月的收入转眼破了3万,算是第一次有了高收入。 宋秋暖也在和一位又一位的客人接触中,一点一滴地总结着沟通经验,如何让人信任,如何让人明白药房的特殊性,如何将药品推销出去又不像是卖假药的,最重要的是,如何避免自己的药最终害了人……这都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做。 她用刚到手的销售款,买了一批小容量的瓶瓶罐罐,将大部分常用药分装进去,作为试用装放进柜台陈列,然后又买了一块黑板,上书:无忧药房,一级药品一律1000元/盒,特级药品一律10000元/盒,免费领试用装,可签约终身分期付款。 把黑板放在柜台上,进店就一眼可见。 如此,陆陆续续又有三个客人上门,有一个觉得贵转身走了,有两个领了试用装走了。 12月的天气,纵然阳光灿烂,也挡不住越来越往下走的低温,路上的行人都裹着围巾穿着羽绒服,来去脚步匆匆,转眼就跑进室内商场。 何燕麻木地走在街头,从事发那天到现在过去半个多月了,身上的伤在取证后用了药房的药果然很快没有了痕迹,这个月的大姨妈准时来了,她心里长舒出一口气,而那个畜生……警方已经刑事立案拘留了嫌疑人。 领导被拘留,还是在会议室开会的时候被带走的,整个公司都议论纷纷,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几天,全公司都知道是她报案告了部门领导□□。这几天坐在办公室,她感觉所有人看过来的眼光都是异样的,工作对接时,其他部门的人一听说“何燕”,无论在做什么,都会扭头过来看一眼人。 为什么一起唱歌的女同事有三个,就挑了她呢? 平时领导就对她很好,什么工作都帮她说话。 你看她平时就挺那个什么的,估计当天玩太开了吧…… 女生自己还是要注意点,不说别人就说你,你半夜11点了,还会答应领导去ktv续摊吗? 那肯定不啊,我可不敢喝太多。 老徐这回是栽了,可真是想不开,有钱人外面养小三的多得是,何必霸王硬上弓。 你又不是他,可能别有趣味呢? 唉,小姑娘可真可怜,还没结婚恋爱呢。 结婚了更惨,老公还不闹离婚? 没结婚她以后老公惨啊,接盘侠,估计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 何燕闭上眼都是这些议论纷纷,哪怕真正明事理支持她的人,看过来的目光也是带着同情和安慰,无论好的还是坏的,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她一遍遍想起那个绝望的晚上,她每天大把大把掉头发。 但远远不止这些。 那个畜生对警察狡辩,说她和他是你情我愿,监控里她的挣扎是情人酒醉后闹脾气,当天一起喝酒唱歌的同事一个接一个被喊去做笔录,她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是不是他们也对警察说,那晚她和领导是你情我愿? 今天上午,她接到一个电话,一个女人打过来的,张口就是指责她:“你们两个勾三搭四不要脸,我被你们绿了也就算了,你们闹不和为什么还要毁了我的孩子?他爸爸是个□□犯,他这辈子就完了!我有什么错,我的孩子有什么错?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何燕全身都仿佛僵硬了,含着眼泪说:“那我有什么错,你换成是我,被□□了你也忍气吞声吗?” 电话里的女人哭了起来:“你放过我们一家吧,你要多少钱,我卖了家产都给你,我的孩子不能毁了啊,你也是女人,你也会有孩子,你体谅一下我们母子……他是畜生没错,可我们都是无辜的呀!孩子每天5点起床,12点睡觉,马上就要中考了,他爸爸要是出了事,他怎么办啊……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何燕眼泪滚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直接挂掉了电话。但是工作也做不下去了,她从公司出来,像个游魂一样走在街头,走着走着,就看到了那个古朴的药店招牌。 “欢迎光临!” 冬日的药房,进门有种迎面而来的温暖气息,不像空调间那么干燥难受,特别舒服。 何燕莫名放松了一丝。 宋秋暖听到电子音,抬头就看到被风吹得脸颊通红,显而易见一路哭过来的人。 她冲她招手,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怎么了?案件进展不顺利吗?” 何燕木木地坐下,捧着水杯取暖,抬眼打量着四周:“这里……还能看到外面的街道?” 宋秋暖喝了一口茶,笑说:“是啊,从里往外看,就好像原本就坐落在中山西路188号。” 何燕嗯了一声,低头感受着茶杯冒出的热气,缓缓闭上眼,吹了一路的冷风,眼睛哭的又干又痛,闭上眼时,才感觉到那鲜明的刺痛感。 宋秋暖取了明目露和润肤乳的试用装,递给她:“擦一下,这么漂亮的脸蛋要好好保养。” “谢谢。”何燕接过,拿在手里却没有立刻拆开用,而是盯着药盒上的字,低声问:“你也觉得我漂亮吗?如果我打扮朴素一点,如果我和他说话的时候冷漠一点……我要是反抗得再激烈一点,那个碎玻璃就在我手边,我当时要是捡起来哪怕自杀也好……是不是就可以证明,我不是自愿的,我是被逼的?” 宋秋暖皱眉:“什么意思?警察调查后,认为你是自愿的?” 何燕摇头,泪水顺着她的动作甩落。 “警方已经立案了,可是很多人都不信我是被逼的……就如有人说,夫妻吵架,女方不同意也说是婚内□□,就算现在刑拘了,也不能证明我和他没有勾搭,说不定就是小三和男人闹了矛盾……我根本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我还不如当初直接死了,死了就没那么多事了,死了就能证明我真的是受害者……” 宋秋暖听得眉头紧锁,循循善诱:“你最近……一直被这样的议论困扰吗?” 何燕摇头又点头,轻嗤:“何止呢,善意的,恶意的,所有人看我就像看大熊猫似的,这件事就像一个墨点,溅在了我的人生里,永远擦不掉,永远洗不清,我明明什么都没做,明明是受害者,却一辈子都无法甩开这个黑点,而我……我闭上眼就是那晚的情景,做梦就梦到他笑眯眯来找我,办公室里、家里……任何一个地点,梦着梦着他就会跑出来,我怎么都逃不开,最后都会陷入一模一样的绝望里。” 何燕抬起头,看向宋秋暖:“好心的人来安慰我,说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可是被狗咬了,他们会这样议论我吗?被狗咬了,他们会到处讨论哪个是何燕,长什么模样,漂不漂亮,年纪多大,作风如何吗?被狗咬了,他们会说我未来的老公是接盘侠吗?被狗咬了,会让我恶心得整晚整晚睡不着吗?” 越说,她越激动,语气越发激烈急促。 宋秋暖搭上她的肩膀:“何燕,你冷静一下,深呼吸,暂时不要想这件事。” 说着,视线瞟到她的衣领内侧,伸手将她的大衣领口扯开了一些。 何燕反射性瑟缩,整个人都躲了开去。 宋秋暖手停在半空,看着反射性躲避慌乱的人,心底一沉:“你的皮肤怎么那么红?” 何燕收拢了领口,低声说:“我……洗澡用力了点……” 宋秋暖收回手,沉声:“何燕,你是否考虑去做个心理咨询?” 何燕缓缓转头看过来。 “心理咨询和精神科医生不一样,现代人多多少少都有心理疾病或者情绪反复,和心理师聊一聊,有助于排解负面情绪,你的遭遇对你心理伤害很大,我建议你去做个心理咨询。” 何燕无奈笑了一下:“谢谢,我知道,但好的心理师也很难遇上吧,而且我和你说说话就觉得好多了,我自己会注意的。”说着,她仿佛想起什么,转移了话题“对了,上次你给我的那些药,我还没付钱呢,一直想过来付钱,但一直忘记。” 宋秋暖担忧地望着她,但也没法立刻把人说服,只好说:“那你不开心了就随时过来,我一人看店很无聊,我们聊聊天说说话,就当解闷了。” 何燕笑着点头:“好的,谢谢。药多少钱,我现在付款。” “避孕药只用了一颗,就不用付钱了,剩下的两盒药,一盒一千。” 何燕惊讶这个价格怎么这么贵,但是想到那个药效,又没了惊讶:“有没有安眠药之类的,我买一盒,一起付。” 宋秋暖拿了安眠香给她,又给她一张契约书:“手指按一下,会自动扣款的。” 何燕一边按手指一边惊叹:“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都不敢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神仙。”说着,抬眼,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秋暖,“你是真的仙女吗?” 宋秋暖发现何燕真的很漂亮,尤其这双眼睛,没有了痛苦和哀愁之后,晶莹剔透,亮得仿佛会说话:“当然不是,我只是一个看店卖药人,神的是这家药店。” 何燕收起药,一边感慨:“你们这里还能招人吗?要是我也能来这里工作就好了,与世无争,还能帮助人。” 宋秋暖却说:“你是喜欢这里,还是想躲避人群?” 何燕一下子没了声音。 “欢迎光临!” 双方静默中,门口又响起电子音,一个穿着西装的精英男子提着公文包站在门口,侧头看向她们,眼里带着一丝惊喜。 第339节 自从那天以后,他每天都从这边经过看一眼药店招牌,直到今天,他终于看到了无忧药房的牌匾并且真的进来了!而今天,的确是他用完安眠香的第一天。 何燕连忙侧头避开外人的视线,宋秋暖起身迎接。 “决定来买药了?” 这是上次那个想买唑吡坦片质疑宋秋暖卖假药的男子。 男子轻咳了一下,维持住沉稳,低声:“嗯。” 这人一脸尴尬不好意思的样子有些好笑,显然是个脸皮很薄的人,宋秋暖尽量收起笑意免得让他更局促,问:“还是要安眠香吗?” 男子点头:“拿三盒……如果用完了,下次我还能来买吗?” 宋秋暖:“当然,只要经过这里,看到店铺了,就可以进来买。” “好的。”男子拿出钱包,“手机支付不行的话,怎么付款?你们刷卡行吗?” 宋秋暖递药过去,视线正好扫到他打开的钱包,除了一排银行卡,还看到了一张名片:“签个契约书就行,自动从你的资产里扣除,当然,你也可以指定扣款银行卡的先后顺序。”说着,用视线点了点他那一排的银行卡。 男子今天不着急,也确信了这里的与众不同,心情很放松,还带着深深的好奇探究,宋秋暖的玩笑他领悟很快,跟着一笑:“那你就看我哪张卡钱多就扣哪张,这能办到吗?” 宋秋暖比了一个ok:“没问题。” 按完手印,男子一边观察药房一边收药准备往外走,宋秋暖叫住了他:“你是心理师?” 男子停住脚步,目露疑惑。 宋秋暖点了点他收起来的钱包:“刚才看见的,我想打听一下,市内比较靠谱比较好的心理咨询师有哪些?收费怎么样?” “你们这神通广大的人,还需要心理咨询吗?” 宋秋暖耸肩:“身体的病能治,心理的病难治。”说着,点了点安眠香,“就像我上次说的,安眠香什么样的失眠都有效,唯独对心理问题导致的梦魇无效。” 男子神色严肃了一些,点头:“说得有理,可以说说是哪方面的心理问题?个人?情感?抑郁?家庭?没有打探的意思,只是不同的心理师擅长不同的领域。” 宋秋暖说:“个人。” 男子再次掏出钱包,打开抽了一张自己的名片,又从公文包里掏出笔,在名片上写了两个名字。 “虽然听上去是王婆卖瓜,但我们工作室的确是这方面的顶尖水平,另外两位心理师,一位是我的导师,一位叫周平,开了个人工作室,你可以上网查查资料,联系方式网上也有。” 宋秋暖接过,看到名片上的名字是“陆谦”,又看了一下另外两个名字,问:“有女性吗?” “心理师都是专业的,尤其是我给你的这几位,绝不会因为性别而对自己的咨询者有任何不该有的态度、情绪或者你设想的阻碍。”陆谦说到这,语气有些微微不快,似乎不太高兴宋秋暖对他们职业的性别“歧视”。 宋秋暖反问:“你们遇到对异性有心理障碍的咨询者,也是这么说的吗?” 陆谦一顿,和宋秋暖对视了一会儿,语气转变:“抱歉,我重新写。”说着,对她伸手,想要回名片。 宋秋暖摆摆手,没有给他:“没事,我就是了解一下,名片我收下了,如果真的有什么需要再打电话给你。对了,你们收费怎么样?顶尖心理师是不是收费比别人贵啊?” 陆谦举了举手里的公文包:“看在药上,你如果来我们的工作室,可以最低价咨询,但是去别家我就爱莫能助了。” 宋秋暖笑:“那多谢你啦,陆大心理师。” 陆谦只笑笑,对她点点头,转身走了。 等人彻底走了,何燕望着宋秋暖,迟疑地问:“你……是帮我问的吗?” 宋秋暖拿着名片走过来,放在桌上,掏出手机一个一个上网查询:“一起查查吧,看看哪个心理师比较靠谱,我最近也挺心烦的,正好过去找人聊聊天。” 何燕没动,看着低头查询资料的宋秋暖,又看看名片,说:“我说不出口,不想再对任何人说这件事了。” 宋秋暖头也没抬:“心理师会保密的,如果实在不想说也没事啊,你就说说最近的烦心事,让他们开解开解都行。实在不想去,那就帮我查查,我打算去看看。” 她浑不在意的态度让何燕心理放松了一些,思想松动了一角,看了一眼名片,低头掏出了手机。 一边查,一边问:“你真的有心理问题想要咨询?” 宋秋暖说:“每个进门的人都有这样那样的坎坷艰难,我天天看天天看,没病也变得有病了,趁早咨询疏导,免得得病。”对着查到的资料截屏几张,话锋一转,又说,“而且,来这里的不少人,需要的不只是我的药,还需要心理疏导,我先去考察考察,如果靠谱的话,以后可以长期合作。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帮我去试试,看哪家心理师比较专业可靠。” 何燕看着手机里心理师的履历和擅长方向,指尖点在那个名字上,来回滑动,滑了不知多少次,她小声说:“如果……你需要,那我……我去试试。” 宋秋暖抬头对她一笑:“好啊,不过别勉强自己,觉得不适的话,立刻退出。” 何燕咬唇:“嗯。” 何燕走的时候,已经接近晚饭饭点,宋秋暖给自己点了一个麻辣香锅,收拾了水杯茶几。 半个小时后,外卖员打电话给她,说外卖已经放在商场一楼的外卖柜了,宋秋暖说了一声谢谢,出门去拿。 她吃了降低存在感的药,一路过去无人给她一个眼神,外面的天气很冷,从商场到药房这一段路,宋秋暖裹着外套蒙头跑去,提了外卖又蒙头跑回来。 就要跑进门的时候,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大声喊着:“老板!” 声音一闪而过,她人已经跑进了店里,转身往外看,就看到一身蓝衣服的外卖员。 对方正瞪着眼睛望着这边。 宋秋暖想了想,放下外卖重新走出去:“你喊我?” 外卖员只觉得眼前一花,药房老板就从店里走出来了,心中暗叹神奇,憨厚地笑着打招呼:“对对,您是拿外卖去了?我看到您跑进去,就想和您大声招呼。” 宋秋暖挺惊讶的:“你看得见我?” 外卖员挠挠头:“本来没看见,我一直盯着药店大门看呢,希望看到咱们无忧药房,您突然出现在门口我就注意到了――您还有隐身的神通呢?” 宋秋暖被他惊奇不已的语气逗得笑了一下,问:“你妻子病好点了吗?” 说到这,穿着外卖服脸色黝黑的男人一下子笑出了一口白牙:“好!真的好转了!医生都说恢复得很好呢!我们什么都没吃,就吃了您的药!这不,最近药快吃完了,我怕找不到药房,所以天天过来看。” 宋秋暖:“恭喜啊,这是大喜事,你放心去赚钱,药房一直都在,不会跑的。等药用完了,你自然能进来买药。” 外卖员嗯嗯点头,不停对宋秋暖说谢谢。 宋秋暖缩了缩脖子:“师傅你去忙吧,我不和你多说了啊,别担心,吃完药立刻过来就行。我一直都在。” 说着,对着他挥挥手,转身往回跑。 外卖员诶诶叫人:“老板!老板等等!” 宋秋暖停下,回头问:“怎么了?” 中年男人不好意思地说:“您也吃外卖是不是?我看到您刚才手里拿外卖了……要是不介意……以后您的外卖我来送,我一直在这一片送外卖。要不然,大冬天的您还要自己出去取,我知道咱们药房特殊,不会在外头乱说话。” “这多不好意思,你这接了单到处跑的,特意给我送外卖太费劲了。” “没关系没关系,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一点都不费力,顺便的事,我给您留个电话,以后想吃什么了,打电话给我,我帮您去买,直接给您送过来。” 宋秋暖坚辞不受:“你也是花钱买药,我不过一卖药的,受不得你的回报。” 中年男人却坚持:“我老婆一直让我买点东西来感谢您呢,以后我们家还要靠您的药房,真的不要客气,您……您就当我想天天进药房看看,我怕有一天找不到药房了。” 说到这,男人突然红了眼睛。 宋秋暖站在原地,看着男人一瞬间的情绪上涌,心情复杂。 他扭过头擦了擦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气,声音沙哑:“您不知道,家里有个得了癌症的,这日子……像泡进了苦水里,我们那个病房,什么样的人都有,刚住院时,遇到兴高采烈出院的,我老婆做完手术,这人又回来了,扩散了……就掰着手指头数剩下的日子了……自从发现您的药有效果以后,我老婆精神头一天比一天好,今天我出门,她还和我说,让我买点毛线,她想给我打一件毛衣……” 宋秋暖从口袋里掏了掏,找到一条手帕,递过去:“你的手机号多少,以后就麻烦你了,我每个月给你跑腿费。” 男人不敢接这么好看的手帕,直接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不用不用!”不用手帕,也不用跑腿费。 宋秋暖没说一定要给,只让他报了手机号记下,打算回头在他的药钱里扣除。 男人站在原地看着药房老板跑进药房,再一抬头,药房的牌匾就出现了,无忧药房,特别古旧的牌匾,鲜明的四个字,他再次看见了! 男人站在原地,深深给药房鞠了一个躬。 宋秋暖看见了,心里第一次有了医者会有的那种救死扶伤的成就感。 这天以后,钱建国,也就是这个中年外卖员,就开始准点给宋秋暖送外卖,宋秋暖每天晚上给他一份明天的菜单,让他到点了就近买,买了顺路送过来就行,一周结一次账。 有了他,药房的外卖问题彻底解决,钱建国会把外卖放到店门边不起眼的角落,宋秋暖出门拿一下就行。 晚上,住院部,男人打了热水给妻子擦洗身体,顺便自己洗了一脚,端着水盆去水房清洗,洗了一半,手机铃声响了。 “喂?儿子!” “嗯,你妈最近好多了,你专心上课,不用操心。” “医生说一切都好,身体比预期恢复得都快!这下你信了吧,那药真的很神!” “你爸也不是傻子,要是骗子,我凭空摁一下手指,卡里的钱就能没了?我就是送外卖路过进去问问药,她也不可能事先查我信息啊。” “你不信我去病房视频,让你看看你妈的脸色。” “视频了?那你还不信?你没看见别床病友,都什么情况啊……我和你说,我天天去给女神仙送外卖,这药店以前我都看不见,自从她答应我给她送外卖后,神了!现在天天能看见。” “好了,你别管了,医生说再过段时间就能出院了,我再去找女神仙配药,我们家总算好起来了。” 钱建国捂着嘴低声和儿子打完电话,收起手机端着脸盆往外走,迎面遇见一个衬衫男人,连忙给对方让路。 衬衫男人看着脾气挺好,还对他笑了笑。 钱建国跟着笑了笑,提着水壶脸盆往病房走,心里计算着银行卡里的存款,虽然对儿子说家里终于要好起来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家不仅负债累累,而且,卡里的钱所剩不多了。 女神仙的药一千一盒,一个疗程就是一万,和那些特效药比,的确便宜,但是老婆出院还要结算,他的存款估计只够付医院。 “还好……还好能赊账……”想到这,钱建国再次恢复了精神。 和他迎面相遇的衬衫男人上完厕所出来,看了看病房走廊,转身上了楼上的vip病房。 第304章 无忧药房8 年底,宋秋暖租住的房子一年合同即将到期,房东言辞之间要求涨价,几个租客私底下抱怨了好几天。宋秋暖对这个房子并不满意,环境乱便罢了,没有窗很是压抑,她虽然已经有了一笔存款,几番考虑后却觉得在这上面每年花费两万很是不值得。 她心底有个打算,想把慈仁大药房买下,若是现实药店成了她的,以后做事就更加方便了。 闹市区临街店铺,想盘药店不是一笔小钱,她缺钱,得开源节流。 房东是个中年妇女,本地人,平时从不来这边,房子有什么电器损坏了也从不负责维修,老式冰箱、二手泛黄空调一年至少坏一次,全是租客自己掏钱,有的人受不了索性买个新的。这次想要涨房租,面对集体抗拒,她的态度从一开始委婉暗示到后面强硬要求,每回沟通,必说一句:“湖市有的是外地人,房租就是这个价,你不租,有的是人租。” 语气很是高高在上,但说得也的确有底气,她不愁没人租房,这么一个房子,男男女女谁想租就租给谁,完全不管租客的工作、个人情况,也不管其他租客的感受。 几个租客憋屈,有人打开手机想试着找找有没有更便宜的房子,有人认命签了合同。没办法,年底工作繁忙,不但没时间看房子,更没时间搬家,想着已经适应了这些室友,涨得也不多,咬咬牙忍了。 宋秋暖是第一个拒绝的。 “我不租了。” 房东这几天为了房租的事态度不算好,宋秋暖的话一出,说的人很爽,旁听的人也觉得很爽,唯独房东很不爽,她话说得很有底气,但也是怕麻烦的,重新找租客花时间花精力,还会损失房租:“你去外面看看就知道了,现在都这个价,你要是不租,那就早点搬走,我找新的租客!”态度一下子冷到零度。 第340节 “还有一个多月,我会搬的。”宋秋暖毫不在意,说完便挂了电话。 暗暗听着的室友们见状纷纷走过来:“真打算搬走了?” “嗯,我这个房间根本不值2000多。” “也是,你最晚进来,这个房间最差……” “你走了,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人搬进来。” “房东只要对方给钱,是个人就租,但愿别是什么三教九流、难以相处的。” “你可说错了,房东只要对方给钱,就算是条狗她也租!” 众人失笑,笑完,想起房租,想起未知的室友,又开始心情烦闷。 宋秋暖隔壁房间的室友问:“一定要搬走吗?其实涨价200也还好。” 宋秋暖态度坚定:“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宁可加点钱租个更好的,而且这房子里这个坏那个坏,东西都至少十年以上了,维修费都是我们出。我朋友租房子,没一个房东是这样的。” 众人叹气。 “要不是离公司近,我也想换。” “没空搬家啊……” 众人愁云惨淡。 宋秋暖当即就搬家了,很多旧物件用不上,室友们需要的就送人,不需要的便扔了,有些东西是原主自己置办的,她还特意问了房东,要不要,要的话就算送她了。 房东自从知道她要搬走,就对她爱理不理,唯独这个事,很快回复:“要。” 收拾下来,行李轻便,来回几天蚂蚁搬家似的,很快搬完。 事情卡在了退还押金上。 当初原主租房时交了一个月租金作为押金,而如今合同到期,宋秋暖彻底搬了出去,几次通知她过来收房却总是被推脱有事,等她开口要押金时,对方却以房间内东西损坏老旧为由,拒绝退还。 两千块钱,金额不大,钱在对方口袋里,对方非要赖,你竟是拿她毫无办法。 她问那些租了很多年的室友:“她以前也这样吗?” 那几个点头:“没有一个租客能从这个周扒皮手里拿回押金,我们早就死心了,到时候真的搬走的话,当年的押金肯定拿不回来……我也只能想开点,好歹那时候押金才1000多。” 宋秋暖回忆了一下原主的经历,发现真的没有拿到押金,原主是认了倒霉,搬进了更好的单身公寓。 宋秋暖给房东发微信,讨要押金,然而对方先是不回应,隔了几天,拍了几张她房间里开裂的床脚、□□脱落墙面照片,说她损坏了房子,就连一个灯泡不能亮了都要扣她50块钱,把账一算,宋秋暖2000押金拿不回来不说,还要赔她500元。 颜清都被气得蹦了出来:“这真的是个周扒皮吧!无赖啊!你赶紧拿颗药治治她!” 宋秋暖看着微信聊天记录冷笑,说颜清:“都来人世间了,做事要遵纪守法,知道吗?” 颜清最怕她让他学人类那一套,头疼,只问:“不是说拿她没办法吗?怎么遵纪守法啊!” 宋秋暖退出微信,上网搜索了一下那个租房地址所属的法院,又搜索这家法院,找到了他们的官网、地址和联系电话。 颜清默默看了一会儿,问:“你要告她?律师费都不止2000块了。――也对,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这钱给律师也不给这个周扒皮。” 宋秋暖一边看资料一边说:“什么律师费,就一个租房纠纷,用不着请律师。” 颜清不懂这些,闭上嘴好奇地看着她操作。 宋秋暖正在搜索查找这种民事小纠纷,如果去法院起诉要走哪些流程、以及其他网友的经历经验。 找资料太认真,没注意到了饭点,手机铃声响起时她才发现时间这么晚了。 “小宋,我马上就到药房了,我……我今天有点事,能进来和你说说吗?”是钱建国。 宋秋暖忙说:“可以啊,那我不出来了,你直接拿外卖进来。” 挂了电话不到三分钟,钱建国便到了,他提着外卖进了药房,直接送到了窗边茶几上:“女神仙……” 宋秋暖笑着打断:“不是说好了叫小宋,怎么又叫起这个了?” 钱建国有些紧张,站在坐着的宋秋暖面前,高大个子却显得很是拘谨甚至畏缩,宋秋暖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缓缓问:“怎么了?你妻子身体还好吗?” 说到妻子,钱建国神色多了几分高兴:“好!越来越好了!我们亲戚来探望,都说我老婆养得真好!病房里的病友不知道多羡慕我们。” 宋秋暖点头:“那就好。既然这样,怎么还有什么难事吗?” 钱建国张嘴要说话,宋秋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吧,送了一天外卖,歇歇脚。” 她说话温温柔柔的,很是尊重体恤人,钱建国心里一阵阵暖流,想到那个事又充满了忐忑和负罪感。 “小……小宋……对不起啊,我……我好像……给你惹麻烦了……” 宋秋暖一边打开外卖一边抬眼看了过来:“怎么说?” 钱建国:“那天……我给我儿子打电话,我看了水房没人了,就说了几句咱药房的事,我以为捂着嘴小声说没人听到……但没想到外头有人进来,被听去了一些话……” 宋秋暖了然:“有人知道了我这里,也想要买药?” 钱建国连忙点头:“对!看着挺有钱的,隔天来病房套我老婆的话,晚上我回去就找上了我,我想隐瞒来着,但是我这人吧,实在太笨了,被他发现了漏洞……” 宋秋暖笑起来,安慰:“没事,我这里不怕人知道,你不用担心。” 钱建国一听,一下子放松下来:“这样……那就好……那就好……我怕给你惹了麻烦,岂不是恩将仇报了。” 宋秋暖摇头:“不会,说不定我还要感谢你给我找了个大客户呢――那后来怎么说,对方有提什么要求吗?” 钱建国摇头:“我瞒不住了也就承认了有特殊的药,但是我没说哪里买的,只说先来问问你。” 宋秋暖想了想,和他说:“你就告诉他,是中山西路188-1号的无忧药房,店里的情况你也可以和他说,但是让他自己来,能找到就进来,找不到……”她看了一眼钱建国。 钱建国问:“找不到怎么办?他说他家里也有人得了癌症了,我看着,这人很重视,应该是很亲的人。” 他搓了搓手,叹了一句:“这病害人啊,有钱没钱,一得上这个病,天就塌了……” 宋秋暖说:“如果他们全家没人能找到,很可能会出钱请你来买药,到时候,你答不答应?” 钱建国茫然地抬头看向宋秋暖,想了半天才想明白是什么意思,他犹豫地说:“不能答应……是吗?” 宋秋暖摇摇头,吃了一口饭,咽下后说:“不是我的药不能卖给他,而是你帮他买药,虽然会得到报酬,但也会有风险。这里的药都不属于这个世界,你也见过,上面是没有任何人间正规标准的,药不会有问题,但是药离开我的手,在人手里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一旦那位病人出了什么问题,有钱人追责到你……你要想清楚后果,再考虑答不答应。” 宋秋暖看着钱建国的眼睛说:“钱师傅,你天天给我送饭,又是我相处了一段时间的人,我只是提醒一下你,怕你想不到这个层面,万一出事后悔。但我说的就是一个猜测可能,不一定会发生,决定还是你自己做。” 钱建国呆坐在那想了很久,一拍手掌,想明白了:“你说得对,万一他们有钱人家内讧把药换了,吃死了人,我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是不是?您是这个意思对吗?” 宋秋暖笑着点点头:“人心难测。” 钱建国站起身:“您说的我都明白了,晚上回去我就把药店地址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来试试,卖药这事我肯定不做,只要全家健康,我就满足了,不干这有风险的事。” 宋秋暖点了点外卖:“谢谢你给我送饭。” 钱建国举着棕黑的大手摇动:“不用不用,都是应该的,应该我们感谢您才对。” 隔天开始,宋秋暖一边写起诉书,一边观察着药店外围,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人过来,下午的时候,便看到了一个年轻西装男子从驾驶座下来,望着慈仁大药房看了半天,走进了药店。 无忧药房没有任何动静,而对方也很快两手空空从慈仁走了出来,站在大门前,仰头看着招牌发呆。 宋秋暖望了一眼那辆车的车型和车牌,低头给房东发微信。 “按照法律规定,你说的这些墙皮脱落、设备老旧都是房屋自然老化,包括灯泡等物,都是我正当使用后损耗的,我不需要承担赔偿责任。” “我才租给你多久啊,正常损耗会这么坏掉吗?你看看我维修花的钱!今天我还发现柜子门都锁不上了,我还没让你赔呢!” 宋秋暖嗤笑一声,喝了一口茶继续和她掰扯:“柜子门锁不上,这不是我刚租房子的时候就有的问题?我还问过你,你说没事,一起住的都是年轻人,现在没小偷的,反正出门也会锁房间门,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让我自己买一把锁锁上。现在说是我损坏的?” “胡说八道,我租出去的房子什么都是好好的,从来没有哪里坏了的,你看看东西到了你手里,都坏了几次了!” 宋秋暖:“一个二手空调都不知道哪个年代的产品,维修师傅来了都说空调老得都快没有合适配件了,我这几年自己掏钱修了几次?” “二手空调怎么了?我安装的时候制暖制冷都没有问题,谁知道你怎么用的!我不管,维修清单我都有,我掏出去的钱比你的押金还多,你要不赔钱,要不给我滚!” 宋秋暖不再理她,发这些微信也不是真的以为能讨回钱,而是为了多留下点痕迹,到时候提交证据的时候,能证明自己的确是竭尽全力沟通过了,那些物件也的确都是老旧的二手物件。 起诉书下载填写完,房租合同和身份证的复印件都准备好后,宋秋暖便出门去了一趟法院。 出门时,和一个年轻女子擦肩而过,她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到这女子和上次西装男一样,盯着招牌看半天,进了慈仁又出来,来去几回,甚至引起了路人侧目。 宋秋暖收回视线,走到前面的十字路口打车。如果真的是需要药的人,不会看不见药店,除非对方这辈子干了太多缺德事,或者并不是直接关系人。所以对于这种看不见无忧药房的人,宋秋暖没有主动招呼的兴趣。 到了法院流程很简单,拿着准备的资料交上去就行,租房合同里有房东的身份证号码,被告信息可查,费用暂时不用交。宋秋暖出发前打了专线询问过需要的所有资料,当场便拿到了诉讼服务通知书,确定立案。 进出法院,加上排队,拢共不到半天,出来时,颜清忍不住在她脑海里问:“这样就能告周扒皮了?这么简单。” 宋秋暖难得看到他对人间这种小事感兴趣,听到他好奇难耐的声音,不禁勾起嘴角。一边下楼梯,一边在脑中和他说:“只是个开始,后面还有很多流程要走,不过没事,我闲着呢,不怕和她纠缠,钱是小钱,就是看不惯这种不公不平的事,必须给她一个教训。” “宋……秋暖?” 宋秋暖停下脚步,回头,发现身后的台阶上,只有一个陌生的,离她三个台阶的男人,对方也是保持着转身的动作,似乎是和她刚才错肩而过后,突然认出她才回头喊人。 但是宋秋暖在脑海里搜索了全部记忆,对他毫无印象。 “你是?” “哦,”男人转身走下来,来到宋秋暖面前,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看着眼熟,就没忍住喊了一声,你肯定不认识我,我叫江墨舟,是江平区的检察官。”说着,把自己的工作证拿出来递给她查看。 宋秋暖看了一眼,点点头打招呼:“哦――江、检察官,你好,但是……我还是没明白……你……认识我?” 江墨舟有些尴尬,摸了一下鼻子,说:“何燕,我接了何燕的案子,看过你的照片。刚才路过,总觉得是你,就试探喊了一声,没想到真是――你来法院,是有什么事?” 宋秋暖恍然大悟:“已经移交检察院了吗?那这个案子没问题了吧?” 江墨舟说:“公安局已经侦查完毕,现在我们院正在审查。” 宋秋暖了然:“没出结果不能说太多是吗,我理解。希望最终恶人能承担相应的法律后果,何燕因为这件事,受到非常大的打击。” 江墨舟说:“当然,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说起来,我对你印象深刻,主要是因为你当时劝说何燕及时报警非常机智,她的性格不像是个当机立断的人,而很多受害人都是证据湮灭后才想到应该要报警,那时候警方侦查就会非常困难――你和何燕还在联系?你们以前认识吗?” 宋秋暖:“不认识,就那天晚上遇到的,后来她回公司后遭遇了很多不开心,还被姓徐的家人骚扰,情绪有点不对劲,来找了我一次,我想劝她去做个心理咨询,不知道她去了没。” 听到何燕的后续遭遇,江墨舟神色沉重了一点,轻叹:“很多受害者会有一些创伤应激,最好还是劝她去咨询看看,不要为以后的人生留下阴影。” 宋秋暖笑着道谢:“谢谢您关心,下次遇到她,我会帮您传达的。” 江墨舟摇摇头:“不用这样,我都是本职工作,宋小姐才是见义勇为,很让人佩服。您今天遇到什么事了?如果有困难,我可以帮你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宋秋暖拍了拍自己的包:“没什么大事,之前的房东扣了我的押金不还,我来递交起诉书。钱是不多,但是我听说,她每次都这样无缘无故扣租客的押金,大家都是打工人,赚钱不容易,我得和她好好较真一次。” 江墨舟笑开:“是要较真,很多人就是觉得上诉很麻烦,所以默默吃了亏忍了,反而助长了那些人的气焰。其实现在这种小额纠纷,流程很快的。” 宋秋暖眼睛一亮:“是吗?我本来都准备好长期和她耗着了,半年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两年,死磕。” 江墨舟被她逗笑,连忙说:“不用不用,现在有小额速裁程序,从立案到判决,最大的优点就是快。但是你得准备好充分的证据,不然输了官司,小额速裁是一审终审的。” 宋秋暖听明白了,想着还得回去查查,到底要哪些资料证据,这官司绝不能输。 第341节 江墨舟看了看她的神色就大概猜到了,直接说:“你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我去问问同事,给你发个证据清单。” “这怎么好意思……”宋秋暖没想到江墨舟这么热心。 江墨舟已经掏出了手机:“宋小姐嫉恶如仇,您的忙我很愿意帮一下。而且――”他笑笑,“我也是个租房子的打工人。” 宋秋暖跟着笑了:“那我们加个微信吧,麻烦您了。” “不客气。” 两人分开以后,宋秋暖先联系了何燕:“你的案子已经移交检察院了吗?” 何燕:“对,刑警大队那边和我说,证据链很完整,很大概率会审查通过的。”她的声音听着便很低落,好像整个人都没什么生气。 “那家人还在骚扰你?” “我已经拉黑了,案件侦查结束,他们应该也死心了,这是公诉案件,我说什么都没用的。” “那你最近还好吗?公司……” “辞职了,想先放松一段时间,如果理想的话,我想等他判刑了再去找个新工作,最近实在没心思。” 宋秋暖想了想,问:“既然如此,有空陪我去陆谦的心理咨询室看看吗?” “我……再想想吧。”尽管上次答应了,但回家后何燕的畏惧心理还是慢慢掩盖了短时间鼓起的勇气。 另一边,江墨舟进了法院,办完事拐进一个办公室,拍了拍里头坐着的年轻男子:“房屋押金的纠纷,你给我一份这类案件原告租客需要的证据清单吧。” “呦,江检察官,你被房东坑了?” 江墨舟拖了一把椅子坐下:“不是我,一个认识的人,刚遇到她来你们这起诉呢。” 对面的男子立刻好奇地探头过来:“女的?” 江墨舟一把把他的脑袋推回去:“女的怎么了?我认识的女的多了。” “但为了她来咨询的可就这一个,你好歹也是个检察官,证据清单自己不会列啊?巴巴地跑来找我要。” 江墨舟无语地敲敲桌子:“别贫了,你看我哪里有空?我是检察官,办的都是刑事案件,你们这里是法院,民事庭,我有你专业?你们这种清单肯定都有整理文件,给我打印一份呗,电子版发我也行。” 对面的男子一边点击鼠标一边说他:“好吧,不开玩笑了,江师兄,认真地说,你这帮忙对象是哪位?今天立案了吗?没有的话我可以去看看哪里有问题。” 江墨舟:“立了,一个挺正义的姑娘,我看她人不错就举手之劳帮个忙,别的你不用管,案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假公济私的事情你让我管我也不会做,”打印机响起来,男子起身抽出打印出来的清单递给江墨舟,“怎么?惺惺相惜啊?” 江墨舟看了一眼,卷起清单起身,往他肩头敲了一下:“惜个鬼,走了。” 宋秋暖晚饭时收到了江墨舟发过来的证据清单,外加一句:“这些证据资料越齐全越好。” 宋秋暖道谢。 江墨舟回了一个笑脸,说:“后续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何燕如果愿意接受心理咨询,又找不到信任的心理师,我们系统内有合作单位,可以参考。” 虽然不熟,但宋秋暖感觉这位江检察官目前看真的挺仗义热心。 这么又过了几天,何燕还是没有给宋秋暖回复,倒是那位有钱人依旧找不同的人前来测试,早、中、晚、深夜,不同时段都会有人来。 也是巧了,这位有钱人也不知道怎么挑人的,愣是一个都不符合空间有缘人标准,谁都看不见。 一周后,钱建国送饭的时候过来说:“那有钱人真的让我帮忙买药了。” 宋秋暖问:“那你打算帮他买吗?” 钱建国摇头:“肯定不能,我们出院了。”说到这,他沧桑的脸上露出了满满的欢喜,“我老婆明天就出院!医生说她各项指标都很好,比预料的都好呢。主治大夫都觉得很惊讶,查房时说了好几次,恢复得出乎意料地好!” 宋秋暖笑着恭喜:“家里有困难吗?” 钱建国叹了一口气:“我也正要和您说呢,以后的药钱,我们都得赊账了,我儿子还在上大学,家里为了治病已经花光积蓄还背了十来万的债……您放心,我只要有钱,就第一时间还您!” 宋秋暖安慰他:“你有钱了,想不还账都不行,但现在没钱也不用担心,以后的药照旧过来拿,若是那户人家再来找你,你就让他们真正的亲人过来试试。” 钱建国哎哎应下。 “明天接你妻子出院,你不用特意给我送饭了,我去隔壁商场吃个火锅。” 钱建国知道她是体谅自己,心里再次感恩不已,谢了又谢,这才急急忙忙往外走。 临出门前,宋秋暖喊住他:“若是有其他病友问你药方,不用隐瞒,你就把我们药店的地址告诉他,能不能进来就看他们的缘分。” 钱建国高兴地笑起来:“好的好的!”他之前一直躲躲藏藏的,不敢告诉前来取经的病友和病友家人,心里同情却又怕给药房惹麻烦,如今有这一句话,心里的石头彻底没了,欢欢喜喜跑了出去。 宋秋暖跟随着他的背影看向窗外,就见他快速上了电瓶车,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馒头,大口啃了几口,又立刻放回去,启动油门就走了。 连一口午饭都没时间吃,分秒必争地赚钱。 到了第二天,宋秋暖哪儿也不去,坐在药房里,喝茶看书,等人。 第二天没人来,第三天钱建国恢复了送饭,他来送饭的时候,路边停着一辆奔驰车,车型很少见,宋秋暖看了一眼,就看到钱建国跑进药店的下一刻,有人从车上下来,进了慈仁。 钱建国没注意,正在和她说这两天的事情:“我和那人说了,让他们父母子女过来试试,也和几个性格不错的病友说了这事。” “家里还好吗?”宋秋暖从窗外收回视线,看向他。 “好,都好,我老婆精神很好,回家就忍不住想下地干活,被我拦住了,我让她再休养几天,至少吃完三个疗程,再开始做活。” 宋秋暖点点头,看到那人从慈仁出来,满脸震惊地往奔驰车上去,对钱建国说:“那就好,你去忙吧,不耽误你赚钱了。” 钱建国也不多客套,他好几个订单排着队,急匆匆便走了。 黑色的奔驰车上,看到钱建国从药店跑出来,发出一声惊呼。 “店里找遍了真的没人!他从哪里跑出来的!” 一个沉稳略低的声音说:“那个钱建国说,有缘人能看到招牌?” “对,董事长……您能看到吗?” 坐在后座的中年男人摇了摇头。 “要不要……让小李总过来试试……” “我下去看看。”中年男人沉沉呼出一口气,打开了车门。 说来也神奇,他在车上盯着这家店看了很久,想看看到底是不是钱建国说的那么玄乎,结果什么都没看到,后来亲眼看到钱建国消失在药店里又重新出来,他确定这药店真的有点问题,想亲自进去看看,才下车,抬头一看,上一秒还是白底绿色的“慈仁大药房”招牌,竟然已经变成了木制的老旧牌匾“无忧药房”。 中年男人一下子呼吸急促起来,快步往店铺走去。 “董事长――” “原地等着。” 宋秋暖拿出杯子,给对面的空座倒了一杯茶。 “欢迎光临。” 中年男人大步走进药房,进门后,一双利眼快速将整个药房打量了一遍,自然也看到了黑板上写的标价。 最后,视线落在了落地窗边晒太阳喝茶的宋秋暖身上。 “宋大师?” 宋秋暖笑了一下:“我只是个开药店的,不是什么大师,叫我小宋就行。请坐,折腾了这么多天,既然进来了,喝杯茶吧。” 男人缓缓走过来,往窗外一看,一眼看到了自己的车,顿时明白了,自己所有的行为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甚至前几天那些试探…… “没想到必须要血脉亲人才能进来,前几天我还到处找品德优秀的人过来帮忙,以为神仙都看看善恶。” 宋秋暖脸上挂着浅笑,说话不疾不徐:“的确要看,看缘分,看做人,看是否真的需要药材,您也是巧了,找的都是不符合条件的。” 中年男人面皮抽动了一下,看了一眼宋秋暖放在茶几边上的手机,掏出一张名片,放到桌上推过来。 “您这里,挺接地气的。” 宋秋暖接过,边看边开了个玩笑:“我就一个普通人,不接地气难道真的喝露水活?” 李进津,上市食品公司董事长。 听到她的玩笑话,李进津跟着笑了起来:“您这里可不普通,这世上有穷有富,有权贵有贫贱,人生而不同,但无论是谁,唯独生老病死对他们是最最公平的,尤其在医院啊……十几人的大开间也好,vip病房也好,人啊,面对病魔时,一样哭一样叫,绝不会因为有钱没钱,有权没权,少受一分罪。” “您这里的药,全世界都会趋之若鹜。” 宋秋暖依旧笑得淡淡的:“生老病死本就人力难改,上天的公平便是体现在这,若是连寿命健康都能用钱无限买到,这世道还像样吗?” 李进津微微收了笑意,提起心,问:“钱建国妻子的病,不是您的药治好的?” 宋秋暖:“是。” 李进津松了一口气。 “药店的存在是逆天而行。这药,是好药,但超出世界发展的药,用得不好就会反噬。”宋秋暖喝了一口茶,“卖药已经有违天道,对于进来买药的人,药房审查很严苛,全世界怎么看,我不在意,倒是李董,若要买药,出去后还是谨言慎行,我不希望哪一天得知,您因为买了我的药遭遇什么不测。” 李进津听得心头一跳。 宋秋暖又笑了一下安慰:“正常买药吃药,是不会有问题的,只是人心鬼蜮,我事先给您打个预防针。” 李进津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他一进药店,看到一排排货架上各种名称的“神药”,眼睛就精光闪烁,宋秋暖卖药之前,还得把他那些算盘全都打碎了。 李进津也的确听明白了,按下进门冒出的那些心思,神情诚恳:“您放心,我明白利害关系。” 宋秋暖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确定他的确听进去了,不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您买什么药?” 李进津:“和钱建国一样,抗癌药。” 宋秋暖:“我这里没有抗癌药,你家里哪位病了?什么病,有医院检查报告吗?现在处于什么阶段?” 李进津没想到这“神店”还会看人间的医疗报告,一时愣住。 宋秋暖解释:“我没亲眼看见人,怎么知道他身体如何,适用什么剂量配方的药物?你给我看看医生的报告,我也好有个数。” 李进津恍然,掏出手机给助理打电话:“我这就让人去医院拿。” 宋秋暖给他续了茶水:“报告来之前,先和我说说病人情况吧。” “是……是我妈,老人七十多岁了,没想到最后会得这种病,生理机能比不上年轻人,医生治疗时很多手段没法用,我想送去国外,她又折腾不起。” 老人家得的是肺癌,宋秋暖拿到检查单和诊断报告后,发现这老人已经是晚期,说实话,这个年纪的人,不停手术、化疗比病痛本身还折磨,普通人可能早就把人接回家,安安稳稳过最后几天舒坦日子,唯一的心愿就是走的时候少受点苦。 李进津为了七十多岁的老母,折腾这么久,不知是真的有孝心,还是另有所想。 “药是有的,但老一句话,长期吃,循序渐进改善身体机能。你母亲上了年纪,各项机能都已经老化,我的药可以培本固元,但不能返老还童、长生不老。” 李进津心沉了一半:“您的意思是――还是没法救是吗?” 宋秋暖放下资料:“长期服用,能太太平平多活五年。”五年是宋秋暖估摸着定下的数字,这老人原本最多最多也活不过五年,稍微延长一点,但也不算太过分。 李进津立刻就问,语气带着一丝无意外露的急切:“如果她当初早点吃这种药,是不是就不会得癌症,也能长命百岁?” 第342节 “你说的早一点,是多早?” “比如……比如……五六十岁?” 宋秋暖了然地看着他,望着他的眼睛仿佛能望进他心里去,几秒种后,李进津避开了她的视线。 宋秋暖笑了一下:“李董,你是替你母亲问的,还是替自己问。” 李进津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了一下,很快松开,面上恢复了从容的笑意,略带调侃地说:“若是我能提早服用,自然最好,所以算是两个都有吧。您可能不知道,癌症有遗传,我不怕死,却怕老了遭罪。” “等您老了,还有二三十年呢,到那时,也许医学已经发达到攻破了癌症难题。” 李进津的心几乎凉透,他没想到看着年纪轻轻的小宋,实际上深不可测,一双眼睛仿佛什么都能看透,他自诩久经商场,看过无数阴谋阳谋,但居然会在她的目光下,心态回到年轻不懂事时的心虚慌张。 “所以,我若是想买一些自己强身健体的药……不行是吗?” 宋秋暖:“强身健体药当然可以,你想买什么药,直接告诉我用途,不然份量多了少了,服用对象不一致,会出大问题。” 李进津的心情,从进门的试探、试图控场、急切、心虚……到现在彻底跟着宋秋暖的话语走,他想买药,这个弱点让他一步步垮塌了高高在上的心态,反而走进了宋秋暖控场下的下位区。 “我自己想要一份强身健体的……有让小孩聪明伶俐的药吗?或者全家健康保健的药?” 宋秋暖起身往货架走。走了一半回头问:“我们药店两种档次的药,李董要哪种。” “一万的,这种药效是不是更好。” “自然,制药的原材料灵气更足,药材配方也有所调整,用了一些名贵灵药。” “那肯定要一万的。” 宋秋暖便给他拿了几盒药过来:“强身健体的,分男女老少,四种,够了吧?小孩开智,有伶俐丸,能帮助开发幼儿大脑,但还要看后天教育学习,伤仲永的故事李董想必很熟悉。最后这个是给您母亲的,固元丹。” “可以可以,我这些都要了,您这边还有……” “什么都有,但不是你需要的,你拿不走。” 李进津哈哈一笑,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够了,由您配的这些药足够了,下次若还有需要,还能再来找您吧?” 宋秋暖“嗯”了一声:“有需要可以过来。”没需要想进都找不着门。 李进津财大气粗,根本没在乎买了具体几盒药,一万一盒在他看来便宜得像草一样,给家人保健的药品,买得尤其多。 宋秋暖照例让他按印契约书,一共卖出去五十万。 这是她完全没预料到的营业额。看来,人,尤其是看过病痛如何折磨人,又有条件的人,真的会无比贪婪又不惜一切代价地花钱买健康。 李进津提着药袋快速进了奔驰车,放下车窗往外看店铺落地玻璃窗,只看到慈仁的推销广告贴在玻璃上,刚才在药房看见的没有任何贴纸的落地窗好像从来都不存在。 他又看向牌匾,没了。现在又是慈仁大药房那个白底绿字的招牌。 若不是身边就放着一大包药品,他会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出现幻觉了。 “嗡――”手机振动,李进津点开一看,账上被扣了五十万。 “去查查这个收款账号是谁的。” 第305章 无忧药房9 收款账户名是宋秋暖,虽然查不到具体的身份证,但是通过这个名字还是找到了本市所有同名、年纪相仿人员的资料,最后通过照片辨别,锁定了一人。 李进津看着手里的简历,毕业四年的普通本科生,一年前从原单位离职,不久之前连租房也退了,今年之前的所有经历没有任何异样,今年的一切却都成了未知,身边的人似乎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是也没人好奇过问。 “云南人?去她老家问问。” “嗡――”桌面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知道他手机号的人不多,虽然没有显示名字,但李进津还是接了:“喂?” “李董。”是宋秋暖。 李进津看了一眼助理,坐直身子,笑着打招呼:“哦,宋小姐啊!没想到您会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宋秋暖语气淡淡的:“您也是做生意的,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有些调查,到这一步就够了,涸泽而渔,您不怕从此没了鱼吃?” 李进津脸上的笑一点一点消失,声音微干:“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宋秋暖依旧那个语调:“误不误会都不重要,我不怕少您一个客户,您若也不怕少我一家药店,那您请自便。” 电话挂了。 李进津很久没这么被一个年轻人要挟了,脸色十分难看,然而转念想到,这个人不是普通的年轻人,又好受了几分。 他最后看了一眼手里的资料,递给助理:“去碎了,不用查了。” 助理看了一眼手机,心中惊叹,从小树立的无神观在摇摇欲坠,这药店,忒神奇了一些。是不是真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药房里,宋秋暖给室友发了微信表示感谢:“已经确认谁在打听我了,谢谢你的提醒。” “不用谢,女孩子在外本就该小心些,你没事吧?” “没事,我反正搬家了,新地址没人知道。” 宋秋暖知道有人在调查她,就是从这位室友口中得知的。李进津的人给房东打电话打听宋秋暖是不是在这边租房子,刚好那天房东在收拾宋秋暖之前那个屋子,白天休息的室友便听到了,她怕宋秋暖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便来说了一声。 这世上,心存善念的人还是很多的。 她倒是不怕李进津,一个怕死的有钱人,不怕花钱买药,就怕没药可买,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宋秋暖光脚,无所畏惧,李进津穿鞋,心中有顾忌。他不会做出过分的事,警告一下也就够了。 但李进津的行为提醒了宋秋暖,空间这扣款有bug啊,轻易就被人查到了本家。下次来个比她还光脚的,万一也查到她本家了呢,宋家的家人是她的软肋。 前世原主从没遇到过或者并不知道有人查自己,她因原主的经历忽视了这个问题,这一世却早早暴露了。 宋秋暖摸了摸手腕红点:“你还有能力修正吗?把我的个人信息都隐藏掉。” 红点热了一下,甚至有些发烫,又缓缓冷却下去。 颜清“呦呵”一声,嘲笑:“小废物还不服气了。” 宋秋暖:“不服气?” 颜清:“是啊,你这疑问语气把小废物刺激到了。” 宋秋暖看了一眼红点,笑:“那改了吗?” 颜清:“改了,都被你这个主人怀疑能力了,再无能也必须竭尽全力去完成啊。不过改得有点彻底,以后你想出去找工作,人单位也找不到你的信息了,完全被小废物屏蔽了。到时候你记得让他改回来。” 宋秋暖摸摸红点:“算了,我也没打算出去找工作,就这样吧――不影响我存取款和使用身份证吧?” “不影响。小废物好歹也是神物,还是比那些人间程序智能的。” 宋秋暖搞不懂这空间操作原理,既然不影响她现实生活,便放开不管了。就是这个小红点还挺好笑的,颜清嘲讽它,它一会儿热一下,一会儿热一下,又似乎很怂,一秒不到就快速冷却,装死了。 正说笑着,店里来了两个人,头回遇到两个人一起进来的情况,而且不是一家。 “我们听钱哥说的……你们这里卖抗癌药,是吗?” 宋秋暖去仓库找了一把红木椅子,让他们先坐下,慢慢说。 来的是一个中年女子和一个年轻男子。中年女子两鬓斑白,看不出到底几岁了,十分沧桑,年轻男人瘦弱苍白,似乎自己就有病。 “我女儿去年查出来脑子里有瘤……” “我是自己来买药的,我听说可以分期付款是吗?我是鼻癌。” 宋秋暖接待了四个癌症病例,四个得病的部位各不相同,但是除了李进津,其他三家的凄苦毫无不同。 她没有多说,看完她们的病历,起身给他们拿了药:“价格你们进门看到了,这是一个疗程的,签个契约书,回去按我的说法吃,吃完了再来拿第二个疗程。” 说完,顿了顿,看向那个年轻人:“你已经是晚期了,这个药可以缓解病症,减轻痛苦,但是彻底治疗……不太容易。” 年轻男人努力想扯起嘴角,却怎么都笑不出来,眼睛通红望着宋秋暖:“你是说,我注定要死,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宋秋暖望着他:“从注定要死,到也许能活,这不就是个喜讯?谁不是注定要死的?” 男人听了,神情微松,点头自嘲:“也对,谁不是注定要死的,我本以为自己离死不远了,现在还多了那么多时间,挺好……挺好……”仿佛在不停地说服自己。 中年妇女听了则迫不及待地说:“那我女儿呢?您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女儿能治好?” 宋秋暖把病历单递回去:“你女儿刚做完肿瘤切除,也没发现复发痕迹,本就有希望,按疗程吃药,健康饮食作息,会好的。” 原本苍老如老妪的妇女一下子直起了腰,脸上一片欢喜,眼里却淌下泪来:“谢谢谢谢!真是太谢谢您了!”说着,就要对着宋秋暖拜拜。 宋秋暖连忙扶住她。 送走这两人,宋秋暖心里有些压抑,她看向仓库的方向,那里有可以治疗所有绝症的高级药品,只要卖给年轻男子这样的人,他们的人生就可以重新开始。 可是,她也不知道,一旦卖出去,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生命如果可以贩卖,她该收多少代价才能让人类心存敬畏? “欢迎光临。” “秋暖!” 是买了美容药的张玉丹。 宋秋暖挂上笑容看过去,看到她的瞬间,迟疑了一下。 张玉丹在这迟疑的几秒内,早就跑到了她面前。今天她穿着驼色大衣,高筒靴,短裙,特别的青春靓丽,脸上化了淡妆,做了个新发型,配上她神采飞扬的精气神,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怎么样?我是不是变漂亮了?”张玉丹在宋秋暖面前转了一个圈。 宋秋暖点头,附和:“的确非常漂亮。”视线却在她的脸上,鼻子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张玉丹摸摸自己的脸,坐下,凑近了宋秋暖:“你是不是能看出我脸上的不同?” 宋秋暖确定了,她的脸肯定是有些变动了:“你……是不是整容了?感觉和你以前不太一样。” 张玉丹坐回去,摸着脸颊说:“对你我就不说假话了,微调,微调了一下。” 宋秋暖嘶了一声:“调了哪些地方?” 张玉丹点点鼻子又点点脸颊:“瘦脸针,没伤筋动骨。” 宋秋暖连连摇头,再次说:“你本来就很漂亮了。” 张玉丹笑纳了这一声夸奖,但显然这句话并不能动摇她整容之心:“但是微调真的很有用,你看,你也说了,我变得更加漂亮了。” 宋秋暖解释:“我是觉得你今天特别自信洋溢,整个人都在发光,所以更加漂亮了。” “对啊,就是因为调整了我脸上的这些缺陷,我才一下子自信起来!” 宋秋暖懂她的意思,也佩服她变美的勇气,可能她们做主播的职业压力太大了?别人的私事她不好多说,人家正高兴着呢,你去泼冷水那叫没眼色,不再多说,她问:“今天又想要买什么美容化妆品?” 第343节 张玉丹问:“有没有吃了气色好的?还有,有没有美白胳膊肘的,上次那个美白药,虽然对脸上的皮肤很管用,但是对胳膊肘的美白效果太慢了,膝盖也是。” “胳膊肘?膝盖?美白?”宋秋暖闻所未闻。 “对呀。冬天美白,夏天穿裙子才好看。”张玉丹连连点头。 宋秋暖:“……” 她使劲搜罗了一圈仓库药品清单,只能说:“要不买特级的美白药,一万一盒。其实这两个部位稍微黑一点挺正常吧。” “一万啊,有点贵……可以买十盒一级美白药了……那有去毛的药膏吗?” 宋秋暖松了一口气:“这个有,不是去毛的,是古人用来减弱女子毛发生长的,你要吗?” 张玉丹大喜过望:“要!这不就是治根了!” 宋秋暖摇摇头,按她的要求,一一把药取来包装好:“三万,记账上了。” 张玉丹欢欢喜喜地提着一大包药走了。 宋秋暖深深感叹,女人为了变美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要不是张玉丹,她都没注意到仓库有减弱毛发的药品。 送走了张玉丹,紧接着迎来了何燕的电话。 宋秋暖一边感慨生意好了越来越忙了,一边接起电话:“何燕?” “我想去心理咨询室看看,你还想去吗?” “去!”宋秋暖立刻说,“我正愁没人陪我去呢!我也挺害怕的。” 对方语气立刻轻快了许多:“那我们一起去?你明天有空吗?” 宋秋暖当然说有空:“你明天直接来我这,我来和陆谦约时间。” 挂了何燕的电话,宋秋暖就拨通了陆谦的号码:“喂,陆谦?现在有空吗?” 陆谦挺意外:“你是,宋秋暖?” 宋秋暖笑了一下:“对,是我,你明天有空吗?上次不是找你问过心理咨询的事……” 陆谦哦了一声,肯定语气说:“那位真正需要咨询的人,愿意过来了?” 宋秋暖:“瞒不过您这个心理专家的眼睛,她心理障碍挺大的,有没有比较优秀的女性心理师?也许能让她放松一点。” “女心理师肯定有,但各有擅长,你这样我没法推荐,给个范围?” 宋秋暖没法替何燕说出那些事,只说:“能和我说说都擅长哪方面吗?” 陆谦理解,一个一个给她解释每个同事擅长的心理领域。 宋秋暖全程听下来,最后选择了一位擅长创伤治疗的女心理师。 “嗯――”陆谦那边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翻什么东西,然后说,“我再去确认一下,如果没问题,我给你打电话。” “好的,麻烦你了。”宋秋暖道谢。 陆谦确认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就给了准确的答复,让宋秋暖通知何燕,明天上午9点去心理咨询中心。 第二天,何燕一早就到了药房,宋秋暖才起床洗漱完。她在药房仓库搭了个水池,污水处理问题全交给空间自行解决,比外头的房子还管用。 “你是不是瘦了?”一看到何燕,她就觉得这人仿佛轻飘飘得能飞上天。 何燕穿了一件长款羽绒服,全身裹得紧紧的,一手搭在另一手的胳膊处,无意识搓动着,主动开了个玩笑:“是呢,以前想减肥,却怎么都瘦不下去,现在好了,从来没这么瘦过。” 然而这个玩笑在一个满身苦水的人嘴里说出来,没有半点轻松,反而让人难受不已。 宋秋暖叹息:“他马上要被法律审判,遭到了报应,你何必不放过自己。” 何燕深吸了一口气:“我也想忘记,但可能是一个人住着吧……”她摇头笑了一下,“睁开眼闭上眼都是ktv那个沙发,那个闪烁的灯光……” 宋秋暖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外走:“吃早饭了吗,走,陪我去买个煎饼果子,我们散步过去。” 早上的街上,是热气腾腾的早餐摊,是步履匆匆的上班族,是一家家打开店门准备做买卖的店铺,是来来回回迎面碰上朝气满满的“早上好”。 还有街道尽头,缓缓升起的朝阳,照在人的身上,明媚暖融。 “在家都做些什么?有这样出来走走吗?” 何燕扯了扯围巾,盖住半张脸:“晚上睡不着,早上起得晚,起来就快中午了,随便吃点。” 宋秋暖点点眼睛下方:“你黑眼圈越来越重了,心病还要心药医,我的安眠香对你没效果了是不是?” 何燕低下头没说话。 “我查过了,陆谦在的心理咨询中心有好几位口碑不错的心理师,而且他们还和市、区检察院合作,开设了青少年心理干预室,应该是真的有些能耐,你先和他们聊聊,看看是不是真的名副其实。” 陆谦的心理咨询就在这片市中心,过去路程不远,到达时正好9点差5分钟,宋秋暖刚报出自己的名字,前台便明了:“约了刘心蕊和陆谦老师是吗?进门左拐,801和803室,办公室门口有铭牌。” 刘心蕊没错,是她约的,陆谦?给我准备的?宋秋暖歪了歪脑袋,疑惑了一下,没多说,拉着何燕进去了。 刚进去,就看到了陆谦,他对两人点点头:“来了?我带你们过去。” 宋秋暖道谢:“麻烦你了。” 陆谦摇头:“你不用这么客气。” “扣扣――”803的门是开着的,里头坐着一个短发、30来岁的女性,听到声音抬头,笑着起身:“你们来啦,快请坐。” 陆谦指了指何燕:“我们不坐了,这位是咨询者。”扭头对何燕温和了声音说,“随便聊,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何燕在围巾里点了点头,慢慢走了进去。 陆谦帮忙关上门,对宋秋暖指了指801。 宋秋暖点头跟着他过去,进了门,才开口:“我发现你们心理师专业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能让人放下防备,头回听到你这么温柔的说话声。” 陆谦笑了一下,站在柜子边倒水:“沙发上,随便坐。什么叫专业说话?我之前说话很凶?” “很冷漠。”宋秋暖接过水杯,“谢谢。” 陆谦坐到了侧边的单人沙发上,喝了一口水,抬眼望着宋秋暖:“是吗?可能最初我差点以为你是卖假药的,想去举报你。” 宋秋暖笑:“我每次告诉人家这个药和外头的不一样,也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卖假药的。” 陆谦被这句话戳到了笑点,真心笑了出来,别说,整天冷冷淡淡的一个人,真心笑起来的时候,还挺亲和帅气的。 宋秋暖侧头看着他,问:“陆大心理师,我只约了刘老师,现在咱们这样,你不会也要按小时收我的费吧?” 陆谦抿唇点头:“嗯――我们心理师时间就是金钱,你觉得呢?” “那你这算强买强卖?” “我以为你也有点心理问题想要咨询我呢。” 宋秋暖:“暂时没有吧,不过找了个理由陪何燕过来,不过你若是有空,和我说说创伤应激障碍?” 陆谦身体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给你上课前,我能不能索取一个报酬。” 宋秋暖也学着一样的姿势,低声问:“什么报酬?” “你是普通人?那么,那个药店是怎么回事?” 宋秋暖对着他笑了一下,这个笑容让陆谦看不透是什么意思,有点故弄玄虚,又好像真的有点什么,他看不明白。 “我可以不要这堂课,但事无不可对人言,你好奇,我也不是不能说。”宋秋暖伸出手,递到陆谦面前,“我,肯定是个和你一样的普通人,药店,是我今年接手的。我只能告诉你,它一直存在,自有自己的运行法则,我呢,不是药店的第一个卖药人,但也只是一个,接了任的卖药人。” 陆谦缓缓抬手,放到宋秋暖的手心,捏了捏,不语。 宋秋暖出声:“怎么样?是活人的手吧?” 陆谦回神,连忙松开手,略微尴尬地咳了一下。 宋秋暖直起身子,靠在了沙发椅背上,肢体放松:“每个接受科学教育的人都会在看到无忧药房后三观受到冲击,不过药店也好、药品也好,它客观存在。” 陆谦点点头:“你不怕,怀璧其罪?” 宋秋暖摇头:“在我之前,这个药房封存了几百年,我出事了,有谁知道这药房会怎么样吗?” 没人敢在未知结果前,动她。 陆谦吐出一口气,跟着放松下来:“创伤后应激反应综合征,特征有:一,创伤性再体验:患者的思维、记忆或梦中反复、不自主地涌现与创伤有关的情境或内容……二,回避和麻木:长期或持续性地极力回避与创伤经历有关的事件或情境、极力回避创伤有关的地点、人、事、活动,甚至选择性遗忘……三,警觉性增高,过度警觉、惊跳……四,攻击性行为、甚至自伤、自杀行为……”1 宋秋暖一一和何燕曾向她诉说的心理进行比对,创伤性再体验、回避和麻木这两点都有,至于过度警觉甚至自伤,这些她就不太了解了。 “如果进行心理干预,有效果吗?” 陆谦很肯定地说:“目前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心理治疗,或者辅以药物治疗,ptsd发病病程病期各不相同,越早进行心理干预越好。” 宋秋暖叹出一口气,心里放松了一些,何燕这事情才刚过去几个月,应该算是就医比较及时吧。 何燕和刘心蕊聊了一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神色还不错,也有心情说要请宋秋暖吃饭。 她们具体聊了什么,宋秋暖不知道也没问,只高高兴兴陪她吃了一顿火锅。 回去她们还是走回去的,绕开了那家ktv所在的商场大楼,在何燕主动提出选择这条绕开的路时,宋秋暖脑中就响起陆谦说的:“回避和麻木,长期或持续性极力回避与创伤经历有关的地点。” 绕路走,最后就到了十字路口,边上是某酒店大楼,过了马路往前走,是慈仁大药房。 宋秋暖和何燕挽着手站在路口等红绿灯,身后突然爆出一个极大声的脏话辱骂。 “臭婊子,你给我站住!” 宋秋暖皱眉,扭头去看。 只见一个魁梧高大的男人大步从她们走过的那条路赶来,而他食指指着的方向,是一个微卷长发身材苗条的女人,此刻,女人长发半掩的脸颊雪白雪白的,显而易见极度惊慌。 她不断后退,却仿佛被男人一声吼定住了身子,手里抓着包,挪动得举步维艰。 “我同意离婚了吗?你给我回去!给我回家呆着!”男人马上赶到女人面前伸手去抓,女人“啊――”地一声惊叫,仿佛才反应过来,拔腿往楼里跑。 但是已经晚了,反手被男人一把抓住,然后用力一甩,重重甩在了地上。 “臭婊子,找姘头找上瘾了是吗?还要离婚?”男人抬腿跨在了女人身上,一巴掌挥下去,女人躺在地上半天动不了了。 宋秋暖感觉到身边的何燕整个人都在剧烈地抖动,而等红灯的路人们看得满面不忍却犹豫不敢上前。 离婚、找姘头这些关键词,让所有人都不敢轻易上前管闲事,而且对方还是个眼看着有一米八的大汉。 宋秋暖拍拍何燕的手,让她躲到人群后,自己快速拨打了110,准确报了地点后,说:“有一个男人打女人,虽然男的嘴里说是认识的,但女人一直很恐惧,不确定是不是真实夫妻关系,男的要抓女的回去,也可能是人贩子。” 周围的人都开始举起手机拍摄,男人听到动静抬头,狠狠蹬了一圈:“拍什么拍,没见过教训老婆的?” 宋秋暖用力按了按手腕红点:“小废物,给我拿一颗大力丸。” 红点很不满地烫了一下,但宋秋暖手心多了一颗白玉一样的小丸子,宋秋暖立刻服下,眼睛瞪着男人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扇在女人脸上。 “让你跑!让你跑!让你离婚!要离婚?要离婚是不是?我打死你。” 第344节 路人都看不下去:“哎呀别打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夫妻之间动口不动手。” “就是啊,大马路上的。” “家暴是犯法的,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啊。” 男人抬头,瞪着说话的年轻女子:“犯法?老子打婊子犯什么法?老子就打了,就打了怎么着!”说着,狠狠举起手,一巴掌扇下去。 路人们纷纷闭眼侧头,但这次巴掌声久久没有落下。 “犯了《反家庭暴力法》,如果她不是你的老婆,那你就是殴打他人,只要构成犯罪,都要去坐牢!” 众人睁开眼,竟然看到一个年轻姑娘一手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制止了他。 “我家的事,要你多管!滚!”男人用力甩手,结果纹丝不动。 “家暴可不是一句家事就好了,再说了,谁知道这是不是你老婆?人贩子抓人的时候也爱说这是自己老婆、这是自己孩子,是真是假,上警局说!” “贱人,少来多管闲事!” 男人一身酒味,靠近他就感觉恶心得想要呕吐,宋秋暖不知道自己的大力丸能支撑多久,也有点恶心靠近他,手用力一扯,直接把人扯了一个跟头。 男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就砸到了地上,后背痛得他嗷嗷直叫。 宋秋暖一脚把人提了一个翻面,将他的两手反剪在后背,膝盖压在他背上,看向周围:“谁有绳子?” “有有有!我买了一卷装饰绸带,能用吗?” 宋秋暖的话让大家回神过来,对啊,要真的是人贩子怎么办?反正这男的也不是好东西,报警处理呗,而且已经有人挺身而出了,其他人倒也不在意再伸把手。 宋秋暖两只手抓着男人,腾不出手,出乎她意料的,是因为自身经历而瑟瑟发抖的何燕第一个接了绳子,冲过来帮忙。 但是她还是很慌张,手抖得厉害,怎么都绑不好。 一只大手接过了颤抖手中的绸带,是一个上班族打扮的男人,然后又来了一个男人,帮宋秋暖按住了人。 打人的男子不停挣扎,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但也许是站出来的人多了,其他人也纷纷过来按住人,有人劝他:“打人不对,要真的是夫妻,和警察说了就好了。” “是啊,你也别骂了,真的是你老婆的话,你也太不是人了,这么打要出人命的。” “就是,打女人算什么男人。” 宋秋暖在一只只手的缝隙里,亲眼看见有几只手,或掐或打甚至用力拍了男人的脑袋,被众人压制的男人气得哇哇大叫。 警察来的时候,看着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有一瞬间的震惊,而“挺身而出”的路人们趁着绿灯快速散开了,没一会儿就找不见了人。 只留下宋秋暖,和扶起了被打女人的何燕。 出警的警官是个熟人,看到宋秋暖就觉得眼熟,好一会儿想起来:“是你?”再一回头,看到和被打女人一样脸色苍白的何燕,什么声音都没了。 “上车吧,回局里做笔录。”他暗暗叹了一声,请三个女性上车,又看了一眼男人,让他单独上了另一辆。 宋秋暖问何燕:“你要不先走,我去就行了。” 何燕犹豫了一下,摇头:“我也是目击证人,没事……”她怕这两人真是夫妻,宋秋暖仗义出手却反而被这夫妻两个倒打一耙。 被打的女人全程没有任何声音,只无声地靠在那流眼泪。 做笔录的流程宋秋暖都已经熟悉了,最后一个个问询完,确定了这两人是夫妻关系,但是这个男人不止一次家暴了,这次的冲突起因,是女人要求离婚并通知了双方家人,而且不经过男人同意,出门来自己的理发店上班。 当然,听完的所有人都不可理解,人去自己的店里上班,为什么要经过老公的允许? 宋秋暖半个下午都耗在了公安局,和何燕走出来的时候,太阳都要下山了。 “妈――”刚出门,就听到一个孩子的哭叫,然后一个蓝色校服,戴着红领巾、黄色帽子的小男孩飞似的冲进了警察局,“妈――警察叔叔,我妈妈呢?” “轩轩?”宋秋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抱着路过民警大腿,哭着找妈妈的小孩。 “你们认识?”那位不知所措的民警连忙问。 小孩回头,看到宋秋暖立刻瞪大了眼:“仙女姐姐!” 宋秋暖在民警好奇的眼神下略微尴尬,干笑了一下走过去:“轩轩,你来这里找你妈妈?那个被打的……” “是我妈!理发店的哥哥和我说的,我妈妈被爸爸打了,关进警察局了呜呜呜……” 宋秋暖连忙拍他的后背安慰:“没事没事,你妈妈去医院治疗了,你爸爸要被拘留几天。” “哪个医院?她怎么样?” 民警明白了:“是陈慧芳的儿子是吗?在市一院,有我们女警陪同,一会儿还会回来,你在这先等着吧,别担心。” 何燕拉拉宋秋暖,低声说:“你认识啊?” 宋秋暖看看孩子,当着警察解释:“在药店遇见过,他给家里人买止血药,见到过好几回,我就多嘴问了一声,才知道他妈妈被爸爸打了。没想到今天……就是轩轩的妈妈。” 何燕立刻就了然了,这个孩子也是去买药的。心中顿时对陈慧芳升起同情,这到底是被打了多少次?药店的止血药都需要几次三番地买。 警察明白了,点点头:“还真是巧了。”说着牵住孩子的手,“走,跟叔叔去里头坐,一会儿你妈妈就回来了啊。” 宋秋暖对着轩轩挥挥手:“轩轩再见,遇到困难就找警察叔叔,想来找我也行,我一直都在。” 轩轩挂着眼泪,一边抽泣一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警察走了。 宋秋暖和何燕一起往外走,何燕问她:“你一直这么热心吗?不怕好心没好报?” 宋秋暖说:“因为我有能力呀,小时候听到的都是好人好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见义勇为成了傻事,好人似乎并不会总有好报,大家就算当街遇到类似今天这样的事,都只敢旁观,真较真说,这没什么错,毕竟人人都怕引火上身,自己被牵连了,疼的痛的是自己,是自己的家人。但我不一样,我有这个能力做一做好事,为什么不做呢?为了自保不仗义出手没错,但不是从此就说,仗义出手就是冲动,就是犯傻,就是圣母,就是错的。” 何燕挽紧了她的手臂,将头靠在她的肩上:“秋暖,你好像这个世界上真正的超人。” 作者有话要说:1主要内容引自化用百度百科“创伤应激综合征” 第306章 无忧药房10 宋秋暖和何燕在派出所门口分开,她回到药房时,天色已晚,药房外,一个蓝色的身影焦急地等在原地。 “钱师傅?”宋秋暖这才想起来,已经到了送外卖的时间。 钱建国快速回头,看到宋秋暖的身影,立刻松了一口气:“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再也见不到药房了。” 宋秋暖出门时,药房是谁也看不见的。 宋秋暖接过外卖:“您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呀?我回来路上遇到了点事,处理得晚了。” 钱师傅晃晃手机:“看到了,你又去做好事了。我大概猜到是去警局了,所以没打电话,怕打扰了你。但是……”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一时看不到药房,心里总是很慌,我还想买好久的药……” 宋秋暖没明白:“你看到了?” 钱师傅点开朋友圈给她看:“都传遍了,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宋秋暖接过手机,只见手机上正在播放她一招制住家暴男的“飒爽英姿”,她身形比家暴男小了至少三分之一,但一个镜头晃动,她就把一米八的大男人摔在了地上…… 宋秋暖捂了捂脸,把手机递回去:“就是顺手……钱师傅放心,药房一直都在,不会放下病人半途消失,我不耽误你时间了,你先去忙吧。” 钱师傅放下心,笑了一下,临走前确认:“您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 和钱师傅告别后,宋秋暖提着外卖一边往店里走,一边掏出手机看自己的朋友圈,但是刚点开微信,就发现了数条新消息,许多朋友都给她发来了小视频,来确认:秋暖,这是不是你啊? 宋秋暖没回复这些,挨个点掉未读后,正要退出,一个新的消息跳了出来。 “宋小姐今天又见义勇为了?” 是江墨舟,那个检察官。 宋秋暖发了一个捂脸的表情:“人快被打死了,都没人站出来,我只好上前阻止。” 江墨舟:“你格斗技巧不错,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会受伤,没想到结果让人大跌眼镜。”说完,发了一个大大的大拇指过来。 宋秋暖只好发一个挠头憨笑的动图,企图跳过接下来将发生的,关于她一个弱女子如何爆发如此强大力量的讨论。 她主动问:“何燕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江墨舟说:“有,后天会出结果。”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这个案件,警方证据链搜集得非常完整,即便嫌疑人不承认,案件事实也已经调查得很清晰,江墨舟把这些给宋秋暖解释了一下,说了一句:“这种情况,我们一般都会提起公诉。” 那就是好消息了,宋秋暖放下心,说了声谢谢。 和江墨舟聊完,她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何燕:“明后天,你自己去检察院问问吧,当事人可以了解案件进度的。” 何燕说好。 吃完晚饭,宋秋暖找了一本心理学的书,专门研究“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一块,看着看着,听到门口响起:“欢迎光临。” 抬头,一大一小两人,纤细长卷发的女人,牵着红领巾背着书包的小孩,站在门口望过来。 “姐姐!”轩轩高兴地喊她。 宋秋暖弯唇,对他们招手:“过来坐。” 女人牵着儿子的手慢慢走过来。 “您好……” 她在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轻声和宋秋暖打招呼。 宋秋暖指了指椅子:“坐,喝茶还是白开水?” 轩轩扶着他妈妈:“妈,你受伤了,坐着说话。” 女人顺了顺头发,遮住红肿的脸,缓缓坐下:“我是来谢谢您的……”她看着宋秋暖倒水的动作,低声说,“今天的事,还有之前的药,都多谢您了。” 宋秋暖把白开水递过去:“药是你们花钱买的,今天的事不过举手之劳,不用道谢。轩轩是药房的有缘人,我难得出门一次又遇见了你,可能真的是缘分。” 女人扯了扯嘴角,下意识想礼貌地笑一下,不想扯动了伤口,不自禁嘶了一声。 轩轩紧张地看着妈妈,小脸上满是担忧心疼。 宋秋暖看了一眼,起身去货架找了一圈,找到一盒药,递给女人。 已经见识过神药的女人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宋秋暖。 “止痛药,一天一次,一次一粒,你的伤不适合好得太快,先止痛吧。” “谢谢……”女人连忙拆开,用白开水服了一粒。这药真的是神,没有任何过渡时间,遇水即化,吃下后不过几个呼吸,脸上又热又痛的感觉就如海水退潮,快速散了。 宋秋暖看着她,虽然被打得鼻青脸肿,但是依旧可以看出,这不是一个真的柔弱卑怯的女子,相反,她五官大气,眼神翻转间可见是经历过一些事,不是长期远离社会关在笼子里的人。 “想过以后怎么办吗?他拘留十几天就能回家。” 第345节 女人抓着玻璃杯,听到这话,本来还好的神色一下子布满了绝望,说:“我不知道……我已经提出离婚了……可是他不同意,他说宁可打死我,也不同意离婚。” 宋秋暖反问:“你是下定决心离婚了吗?” 不等女人开口,她先说了自己的话:“你之前一直让轩轩来买金创药,而且不许他告诉别人你被打的事,我以为你是不愿意被人知道自己受到了家暴,也不想离婚的。如果你不想离婚,可以直接说,我主要想听听你的想法,再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宋秋暖这话一出,话里的意思就是她准备出手帮忙。女人顿时心里安定了大半,人放松了许多。 而宋秋暖呢,她看着露出欣喜之情的女人,却知道自己只是抛下了一颗鱼饵,引导着鱼儿过来,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至于是否帮忙?那也得看值不值得帮,能不能帮。 轩轩紧张地看着他妈妈,他也很想知道妈妈会做什么决定。 而女人则垂下了眼,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许久都没能立刻说出自己的答案。 宋秋暖见状,没有催促,转而去问轩轩:“轩轩对于爸爸妈妈的关系怎么想的?” 小孩子没有任何犹豫,很坚定地说:“我想要爸爸妈妈离婚,我不要爸爸,我想和妈妈一起。如果我们的家,没有爸爸就好了。” 女人听到儿子的话,整个身子一颤,她抬头看向儿子:“轩轩?你是这么想的?” 轩轩重重点头,眼睛涌上了眼泪:“妈妈,我们不要爸爸好不好?我不喜欢他,他也不会挣钱,只会喝酒打我们。” 女人一下子抱住儿子,哭了起来。 宋秋暖掏出自己的手帕放在他们面前的桌上,静静地等着他们情绪恢复。 许久后,平静下来的女人擦了眼泪开始说话:“我不离婚,有个原因就是为了轩轩,大人离婚,对孩子只有伤害……但我没想到,轩轩竟然是这么想的……” 宋秋暖摇摇头:“一个充斥着暴力、恐惧的家庭环境比一个不完整的家庭环境对小孩成长更为不利,后者可以通过温暖的亲情弥补;前者,可能需要孩子未来几十年去自我治愈。” 女人又开始掉眼泪:“我知道了,是我以前没想到……但是离婚真的很难,我以前总觉得忍一忍算了,他一个月回家才几次,也不是每次都会打我,我忍一忍,把轩轩养大成人,我就可以走了,离得远远的……” 宋秋暖脸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暗自叹气,所有默默忍受的被家暴者,大概都会产生这种心态,少打一次,才一个月打一次,也不是每次生气就打我……类似斯德哥摩尔症的心态是她们在悲惨经历中给自己寻找出来的短暂麻痹,聊以慰藉自我,实际上,这只会让她们越陷越深。 “轩轩说您是神仙,用了您的药,我也觉得您有一些神通。自从您不肯卖药后,我想了很多,您让轩轩带的话,我也都听进去了,我想,既然上天都不赞同我忍受,那我就自私一次,离婚吧……” 宋秋暖忍不住纠正她的话:“选择离婚,不是自私,这是一个对你和轩轩都正确的决定。” 女人点点头,面上却多了凄苦:“我是想明白了……可是……我……他根本不同意。”说到这女人满面绝望,“他这次要是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一定会打死我的,就算真的离婚了,我的店、我的房子都在这里,他随时能找上门来。” 这些顾虑倒是没错,这男人就算被逼着离婚了,也不会轻易放过这对母子。 宋秋暖问:“你老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我和他一个地方出来的,我们是校友,他比我大两届,我来这里打工后才遇见了他。最开始恋爱的时候,他人很好,会照顾人,也会保护我。”她抬起头,艰难地笑了一下,“我来湖市,最开始夜市摆地摊,后来一点一点做生意,也是运气好,干了十多年,赚了一些钱,前几年在附近开了一家造型设计室。” “一开始他陪我摆地摊,陪我东奔西跑,后来条件好了,有了自己的店铺,我看店,他无聊就会出门,渐渐学会了白天喝酒……再后来生了轩轩,开了理发店,我也不知道他哪天开始神经搭错,疑神疑鬼,总觉得我外头有人,我们也吵过闹过,吵得厉害了,他……就动手了。” 宋秋暖总结:“也就是说,他没有自己的工作,经常酗酒,怀疑你出轨并以此为由经常对你动手?” 女人很不想承认自己花费了十几年时间的男人最后总结下来的评价是一无是处,但事实却又是如此。她甚至想笑,自己到底是有多瞎,在这么个男人身上受苦受虐。 宋秋暖又问:“他会在外面和人打架,或者拉帮结派吗?” 女人摇摇头:“年轻的时候会仗着人高马大帮我挡一挡欺负上门的地痞流氓,现在只顾着赌钱喝酒,哪里打得过那些小年轻。” 宋秋暖又确认了一遍:“你打定主意离婚了?” 女人满眼希冀地看过来:“您能帮我离婚吗?” 宋秋暖抿唇回了一个笑:“我是个卖药的,只能给你推荐药,这事情主要靠你自己,离不离婚,倒也不急。” 女人眼里的光熄灭了一半,但仍抱着一丝期待,因为她认知里的宋秋暖不太可能束手不管。 宋秋暖递给她一盒药,上面画了一只鼎,写着:力拔山河丸。 “这是我今天撂倒你老公的关键。” 女人立刻懂了。 轩轩站起来,趴在他妈妈怀里看,也懂了:“吃了能变大力士?” 宋秋暖笑着点头:“他不想离婚,倒也可以,等他回来了,若是还要打你――” 轩轩紧接着说:“吃这个药,然后像姐姐一样把爸爸打趴下?” 宋秋暖赞许:“不错,既然不离婚,那无非他打你,或者你打他,再或者相安无事,现在你有选择权了。――至于离婚,你有家暴出警证据,有医院验伤证明,今天的事又闹这么大,起诉离婚应该能离,但是如你所说,离婚不能绝后患,还是小心为上。” 女人握着药盒,心里有些紧张:“我……我一看到他就慌……我怕我不行……” 宋秋暖理解,看向轩轩:“轩轩慌吗?” 轩轩也慌,他看到爸爸就不敢大声喘气,但是他更好奇这个大力丸,也幻想过有朝一日能变成奥特曼,一拳打败爸爸。想到这,他一点都不慌了:“我不怕!” 宋秋暖便又拿了一盒给轩轩:“那你也买一盒,如果妈妈害怕,你吃了药丸,帮妈妈。”她看了一眼女人,缓缓地说:“不过药效因人而异,本人越强大,药效越好,小孩和成年人的体力毕竟不同……药效时间是半个小时,打人时注意力道,别失手伤人过重,成了刑事案件。” 她是故意对女人说这番话的,一个爱子的母亲,就不会允许儿子冒着失手打死父亲或者打不过父亲反而被揍的风险,任由儿子去反抗暴力。 “不用你买!我知道怎么做!”女人伸手要拿走儿子手上的药。 宋秋暖阻止了:“给他吧,你们弱的弱小的小,让轩轩备着药,以防万一。” 轩轩立刻宝贝似地把药藏进书包里,仰着脸得意地对宋秋暖说:“姐姐,扣我的账上。” 宋秋暖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知道啦!”说笑着,看向女人:“你叫什么名字?虽然你是轩轩的妈妈,但既然自己来买药,帐款要分开。” “赵舒雅。” 宋秋暖一边递给她契约书,一边对她说:“不用怕他,他不肯离婚正好,你过去遭受的罪,也该一一讨要回来。” 赵舒雅一听,突然心里顺了一口气,是啊,这么多年,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还拿着她的钱去嫖赌,不顺心就回家打她,这笔账,要是能讨回来,凭什么不讨? 赵舒雅立刻说:“再给我拿两盒大力丸。” 宋秋暖不止拿了两盒,还多拿了一盒“金创药”。 “要是打得太严重了,拿药给他抹上,好得快,没痕迹。但这是治疗皮肉伤的,重伤还是要去医院。”递过去的时候,看着赵舒雅的眼睛说,“出息点,宁可花钱抹在他身上,也别十盒八盒的,全自己用了。” 赵舒雅尴尬地垂下视线:“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轩轩在边上小声补充:“一盒够吗?妈妈用了好几盒呢!” 赵舒雅瞪了一眼儿子:“你还想天天打你爸?” 轩轩嘟嘴:“一报还一报嘛。” 宋秋暖看着赵舒雅:“发现没,你努力维护的家庭,却让轩轩对自己的父亲毫无感情,不,甚至已经是敌视了。” 赵舒雅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宋秋暖垂下视线对上轩轩不安的眼神,眼里立刻浮上笑意:“轩轩心疼妈妈,是个好孩子。” 轩轩顿时放松了神情,笑起来。 赵舒雅拽紧了装着药的袋子,揽住儿子肩膀:“谢谢您,那我们先回去了。” 第307章 无忧药房11 送走了赵舒雅母子,宋秋暖的手机响了,是家里的电话。 “暖暖?” “妈?”在外工作,家里三不五时会打个电话过来关心,这段时间店里生意好了,宋秋暖接了电话才想起,很久没和家里通话了。 “今年你们公司什么时候放假啊?”电话里,妈妈笑呵呵地问,“新公司春节会提前放吗?机票买了没?” 宋秋暖恍然,要过年了啊…… “没,最近太忙了我忘记了,我看看公司通知哈,回头买了和你说。” “早点告诉我,别又忘了。” “知道啦!” 挂了电话,宋秋暖翻了翻几个老顾客的购药量,又开始看机票,打算今年早点回家。 第二天,钱建国来送餐,不等宋秋暖提起,也主动说起了过年的事情:“今年我们想回老家过年,不知道您药店年后什么时候开门,我能把下个疗程的药先拿了吗?” 宋秋暖笑着从柜台取出一小袋药:“已经准备好了,我正要和你说呢,我下周就回家了,大概元宵后再回来。” 钱建国一看,笑了:“麻烦您了,明年我挣了钱,一定及时还账。” 这是个受了人好处、欠了人东西就十分上心的人,不用债主说什么,他自己就会没日没夜工作赚钱,只为早日还清欠款、人情。 宋秋暖反倒还要安慰他:“没事,不急。” 钱建国憨憨一笑,提着药步履匆匆地走了。 剩下的客户没有特别需要叮嘱的,宋秋暖只给陆谦发了一条微信,问他要不要来拿安眠香,药房过年要关门。 陆谦当天下班就过来了,拿了药,问她:“这么早回去了?” 宋秋暖笑说:“自己当老板,当然给自己早早放假了。你们呢,什么时候放假?” 陆谦无奈地耸肩:“年三十,不过应该会有不少同事提前请假回家。” 宋秋暖顺嘴问了一句:“那你呢?不请假?这么忙吗?” 陆谦低头把药放进公文包里,嘴里说:“我就在湖市,放假了也没事做,倒不必请假了。” “哦,你本地人啊。” 陆谦摇头,对她挥挥手道别:“过年前,最好提醒何燕再来一次咨询中心。” “好的,我知道了,多谢。” 看着陆谦高高瘦瘦的身影走入人群中,宋秋暖转了转手机,点开,拨通了何燕的电话:“最近怎么样?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何燕的声音听上去还是那个样子:“还没买到火车票……再说吧。” 宋秋暖约她去心理咨询中心,这次她倒是不怎么排斥,很快就答应了。 挂了何燕的电话,宋秋暖终于忙完所有事情,松了一口气,看着自己列出来的需要关照的客人名单,兀自笑了一声,她这个药店开得,不仅卖药,还负责无限期售后。 不过这几位客户服务完,宋秋暖倒是真的没什么事了,剩下的几天没有客人上门,她挑了一天,出门拐进隔壁商场,给全家买了衣服、礼物。 提着大包小包回药店,迎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但是因为她吃了药,对方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只满面绝望地站在药店前,失魂落魄。 宋秋暖开门进店,无忧药房的招牌便缓缓出现,几乎绝望的年轻人看着渐渐现出店门的药房,整个人仿佛老树逢春,一下子振奋起来。 在路人眼里,只看到这戴着帽子的年轻人一脸惊喜地跑进了药店。 “我……我还能进来!” 第346节 宋秋暖刚放下购物袋,听到他激动的声音,走出去迎接:“只要你有需要肯定能进来,不好意思,我刚才出门去了,刚回来,让你久等了。” “你出门了我才看不到药房吗?”年轻人立刻问。 宋秋暖点头,引着他走到窗边坐下:“喝点水?你的药还没吃完吧,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年轻人,正是上次和病友家属一起过来买药的癌症患者,那个得了鼻癌的青年。 青年放在桌上的双手紧紧交握,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抬眼看向宋秋暖:“我……那个……那个药真的很有效。” 宋秋暖微笑回应:“所以?” 青年身体前倾了一些,语气有些急促:“您真的没有可以治愈我这个病的药吗?我想活着,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我真的想活下去!” 宋秋暖定定望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长在一张消瘦的脸上,此刻迸发出强烈的求生光芒。 “我说过,只要吃我给你的药,你还有很久可以活。” “可还是治不好这个病不是吗?我想要一个正常的人生,而不是每天都活在倒计时里。十年,二十年,就算能再活二十年……我现在才二十七岁!” 他眼睛开始发红:“我有个喜欢的女孩,我本该向她表白了,可是准备告白的时候,身体不舒服查出了这个毛病……我爸妈这半年头发全白了,我还没好好孝顺他们,二十年后,他们年迈衰老无人赡养怎么办?我毕业刚几年,曾经设想过很多关于未来生活的事情,和心爱的人恋爱结婚,生一个可爱的孩子,和妻子一起照顾他,培养他,每年出门旅游一次……我甚至想过未来和妻子发生了争吵,孩子不听话叛逆,我该怎么做……但现在都没了,我的人生在倒计时,我能娶妻吗?我能有孩子吗?我怎么能呢――” 说到这,他埋下头痛哭起来。 宋秋暖劝说他:“虽然不能过这种普世的幸福生活,可是二十年,你依旧可以做很多事情啊。可以去旅游,可以陪伴父母,甚至可以试着领养一个孩子,也可能会遇到一个愿意和你共度二十年的女孩,人生都是未知数。二十年,很长的,不是两年。” 青年不停摇头,使劲抹了一把眼泪,看过来:“真的没有可以治愈我的药吗?我什么都可以付出,再多的钱都可以。” 宋秋暖温和反问:“那你觉得,生命,是多少价钱可以买来的?” 生命无价。 青年整个人一下子颓败下去,仿佛彻底丧失了生气。 一片静谧中,宋秋暖轻轻柔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听在青年的耳中,如同纶音,又仿佛带着某种恶魔的诱惑。 “如果,用你的毕生财富去换一颗痊愈的药,你,愿意换吗?” 青年刷地抬起头。 “毕生财富,是指你得到的一切财富,除了温饱的衣食,你今天买一套房,明天房子就成了别人的;上一刻领了工资,下一刻卡里余额就成了0;走在路上捡到一块钱,弯腰捡起的下一秒,这钱就转到了我手里。” “注定穷困的一生,和充满各种可能的二十年,你选择哪一个?” 原本惊喜满面的青年,神情渐渐呆滞。 “一……一定要所有……” 宋秋暖打断:“你本来连这个选择都没有。” 青年僵住。 从白天到华灯初上,青年一直坐在那,神色百般变换,却无法下定决心。 没有钱,他即便有了健康,那些梦想中的人生似乎还是一片泡影,但是他的病,就会彻底好了……穷困潦倒和二十年寿命,选择哪个? 青年一会儿选择二十年,一会儿选择健健康康地活着,左右摇摆,痛苦不堪。 他一度情绪崩溃,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做这样痛苦的抉择,这明明是所有人都生来拥有的。 “为什么我连一段普通的人生都不能有!” 钱建国过来送饭的时候看到了青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了看宋秋暖的神色,什么都没问便走了。 天色越来越晚,青年依旧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如果宋秋暖要的哪怕是一半财富,他都能毫不犹豫地答应,因为他可以加倍努力赚钱。 但她要的是全部。 这意味着,未来的人生不管他怎么努力,他永远都会是个一分没有的穷光蛋。 宋秋暖见他依旧无法决定,递过去一粒单独包装的药丸:“一千一颗,九虚丹,可以根据服用者设定的条件编织梦境,如果你怕自己的选择后悔,可以先用九虚丹看看,自己的选择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青年神色一松,定定看着宋秋暖手里的药。 “梦境……会是客观的吗?” “会根据你的选择,按照自然规律自行运转。” “那……我……我能要两颗吗?” 宋秋暖笑了一下,又拿出一颗:“两千。” “谢谢……”青年彻底松了一口气,接过药,走之前再次确认,“真的有可以治愈我的药,是吗?” 宋秋暖:“代价我已经说了,不试用,不讲价,不退货。” 青年木木地点点头:“好……好的,我,我回去想想。” 宋秋暖目送他离开。 当人获得一份意外之喜后,虽然已经得到了许多,但是总会有个念头冒出来:我是不是还可以得到更多呢?别人生来就可以,为什么我不行呢? 对比是没有止境的,而贪念也是没有止境的。 宋秋暖理解青年想要获得完整人生的渴望,但越是大善,越不能轻易施舍。 如果青年生来穷苦,现在给他一个选择:减短寿命至只剩下二十年,以此换来足够的财富,你愿意换吗? 青年也许就不会那么不甘心。 健康长寿但贫穷的人生、短暂但无限可能的人生,哪一个都有弊有利,全看选择的人怎么看待。 宋秋暖很快把这件事暂时抛在了脑后,她找出行李箱开始收拾回家的行李,明天陪何燕去心理咨询中心,后天就坐飞机回家。 这次过去,陆谦有事出门了,何燕单独去见了自己的心理师,宋秋暖坐在外头,拿了一本宣传册,看这家咨询中心的介绍。 不少信息都在网上看见过,有一条,第一次见到。 这家心理咨询中心和检察院、公安系统有不少合作,成立了诸如未成年人心理咨询室,老年人心理咨询室,还有一些犯罪心理的研究。宣传册上,陆谦的照片鲜明地印在前三位。 宋秋暖看了他的个人介绍,名校毕业,师从名师,擅长的领域是未成年情绪障碍、家庭教育亲子关系、情感咨询。 这次何燕出来后眼睛是红的,宋秋暖依旧没有问咨询的具体内容,陪着她走了一段路,何燕主动说:“谢谢你,秋暖,下次我自己来吧,我知道你其实是陪我过来的。” 宋秋暖举起手里的宣传册:“不全是,我的确在考察心理咨询室,瞧,今天又得到了一些信息。不过你可以独自过来,这的确是个进步。” 何燕笑了一下:“我觉得这位心理师挺好的,和她聊完,我心里总能轻松一段时间,下次我会自己和她约时间。” 宋秋暖应好。 临走之前,何燕抱了抱宋秋暖:“过年回来,案子就要开庭了。” 宋秋暖拍拍她的背:“新年开始,一切都会变好的。” “嗯。”何燕用力点头。 看到了无生气的人眼中渐渐有了光芒和希望,宋秋暖心里着实高兴,路过一家鸭脖店,停下脚步买了一些鸭脖鸭锁骨,又去便利店买了一打啤酒,准备回家前放松痛快一顿。 喝着小酒,啃着鸭脖,看着窗外来来去去的人流街景,这日子不要太舒服。 “杀人了……杀人了……” “神经病……快跑……” 窗外突然乱了起来,有许多人从西边路口朝着这边跑来,神色惊惶地往前跑去。 宋秋暖放下鸭脖,站起身,跑到门口往西边看。 人群密集,看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人群跑过来的时候喊着什么“报警”、“疯子杀人”、“被砍伤了”、“好像是警察”…… 她还没服药出门,警笛声响了起来。 宋秋暖便继续站在门口,观望外边的动静。 警笛声出现后,人群的骚动平息了大半,不少人站得远远的,却也没离开,而是一边讨论一边围观,或举着手机拍摄,或互相交换得到的信息。 “一个女的,不知道突然从哪里跑出来了,抢了水果摊的刀。” “我听到有人说被砍了,我都不敢回头看,拼命跑。” “后面的人都在说血什么的,吓死了!” “她嘴里在喊什么,听不清,可能受了什么刺激。” “神经病怎么还放出来啊,太恐怖了!” 宋秋暖看不到事故中心具体的情况,只听到过了一会儿,警笛声远去,接着人流渐渐散去,街道又恢复了平静。 她坐回座位,打开手机搜索同城实时,很快就看到了各个角度的现场拍摄画面,很多晃动镜头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一个疯了一般的女人,还有人上前制止。 过了一会儿,在她不断刷新下,一个高处拍摄的视频出现了。视频里可以清晰看到一个癫狂的女人挥着一把水果刀不停往前跑,人群纷纷躲避,后面有两三个人一路跑过来,不知道是不是追她的人,这时,女人突然回头冲着路人挥舞水果刀,路人骚动中,一个男的站了出来,试图谈判。 这个男的只能看到背影,宋秋暖却觉得有点熟悉。 高处拍摄的视频人像很小,只能看到大幅度的动作,下一刻的骚动,就是站出来的男人突然出手夺刀,然后将人反手擒住了。 评论里说,就是这个见义勇为的人被刀刺伤了,他本已经安抚住女人,劝说她放下水果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女人突然发狂,幸好这个壮士最终依旧夺刀成功。 宋秋暖看了好几遍视频,脑子里不停搜索这个熟悉的背影到底是谁。 是哪位客人? 搜索无果,只好放弃。 下午的事故很快上了热搜,湖市街头女人发疯伤人,这是个足够引起广泛讨论的新闻,宋秋暖看了一圈,不见新信息,都是群众吃瓜,她便关了手机,把这事放到了一边,准备过段时间再看看后续,顺便看看见义勇为的壮士自己到底认不认识。 钱建国送来了今年最后一份晚餐,临走之前还特意对她说了:“新年快乐!” 宋秋暖回了一句祝福:“新年快乐,祝钱师傅新年全家健康啊。” 一句普通祝福,听到宋秋暖说出来仿佛就成了真似的,钱建国高兴得不得了,一个劲儿说谢谢,把宋秋暖逗得哭笑不得。 她总觉得,在钱师傅眼里,自己真的成了什么神了。 吃了晚饭,收拾了啤酒罐,明天一早要赶飞机,宋秋暖换了睡衣准备睡觉。 “欢迎光临。” 她从躺椅上坐起来,朝门口看去,对上了一双熟人的眼睛。 “宋秋暖?” “江检察官?” “你怎么来/在这里?”两人异口同声。 江墨舟看看药房,再看看宋秋暖的睡衣、毯子、躺椅,问:“你……现在在这个药店工作?” 第347节 “额……”宋秋暖不知道怎么说,“也可以这么说――你怎么来这了?要买药?” 江墨舟嗯了一声:“碘伏和创可贴……”话音未落,他余光看到了小黑板,扭头看去,震惊在当场。 一千? 一万? 他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 宋秋暖却看着他的侧影,突然福至心灵:“壮士?” “嗯?”江墨舟疑惑看过来,脸上还残留着对这家黑药店药价的震惊。 宋秋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上次还说我呢,这位见义勇为的壮士,先坐,喝口水?” 江墨舟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是不是看到热搜了?没想到会有这么大动静。” 宋秋暖起身去货架上拿药,拿的是试用装,递给他:“没上医院包扎吗?怎么自己来买碘伏?” 江墨舟接过精致的小药瓶,却看不到任何药物说明,心中犹疑,嘴里说:“去了,当时情况慌乱,没注意到另一只手也有些小伤口,懒得再去挂号,伤口也不大,就想自己买点碘伏擦擦。”说着,把药瓶放在了桌上,内心不太想用。 宋秋暖看一眼就明白了,问:“伤在哪,我帮你看看?” 江墨舟心中暗自对她的药不信任,就不太好意思面对宋秋暖的关心,连忙说:“不用……不用……” 宋秋暖瞥他一眼:“怕我坑你?” “没有……”江墨舟尴尬。 “你可是检察官,我坑谁也不会坑你啊,给我看看伤口多大。” 江墨舟被她戳穿心思,越发尴尬了,只好把手递过去,撸起袖子。 就是一些刀片擦过的细血丝,的确不严重。宋秋暖打开药瓶,指尖刮了点药膏,抹在伤口上。 江墨舟想躲,不好意思躲,想着反正伤也不严重,就算药不好,应该也没事……一千一瓶这价格,应该不可能吧,宋秋暖不像这种人……但是这个药店真的有些古怪,宋秋暖也不是药学专业的,不会被人骗了吧?也不知道药店是不是合法经营…… “好了。”宋秋暖的声音打断了江墨舟的纠结,他收回手臂,想看看涂了这莫名药物的伤口怎么样了,结果―― 江墨舟撸着高高的袖子,举着手臂在眼前左右前后转了四五圈,惊得差点掉下下巴。 “我伤口呢?” 宋秋暖笑着收起药瓶,问他:“怎么样,我这药,一千一盒值不值?” 江墨舟还是没回过神:“这……怎么回事?” 宋秋暖把试用装放到他前面的桌上:“金创药,小伤口一抹就能愈合,这是试用装,免费的,正规的一级药一千,特级药一万。” 江墨舟整个儿陷入了震惊中,无法正常思考:“有这种药?” “人间没有,别的地儿有。” 和所有人一样,江墨舟在亲眼见证伤口自愈的前提下,花了很久时间才勉强接受了无忧药房这个存在,看着宋秋暖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 “这真出乎我意料。” 宋秋暖倒是松了一口气:“不然我怎么能一人制住一个一米八的大汉?” 江墨舟恍然,眼中的怀疑震惊慢慢转为惊叹。 “你这里还有什么神奇药?” 宋秋暖:“很多,但每个顾客都只能买自己需要的药物,越界的,一般不会让他知道,也不卖。” 江墨舟道歉:“我问得太多了?” “没事,”宋秋暖给他续水,“我也是在这里,深夜接待了全身颤抖来买避孕药的何燕。” 江墨舟:“猜到了,当时看到你和她遇见那段,我就疑惑过,她刚受到伤害,怎么会在路上遇见陌生的你就信了,后来想到你为人正义,见到她面有异色上前关心也不无可能。” 宋秋暖笑说:“多谢江检察官给我的肯定。” 江墨舟摇头:“叫我名字就行――我现在从小建立的世界观摇摇欲坠。” 宋秋暖又去拿了一瓶止痛药:“都是试用装,没有任何副作用。你若信,可以拿去用;若不信,想找人检测实验都行,但为了避免发生不可预测的事情,希望你尽量不要与人提起无忧药房。” “这里的东西世间难寻,而人心难测,有缘人来了便来了,我会小心接待应对,有心之人太多,实在难以招架。” 江墨舟严肃了神情,认真说:“我明白。” 拿着宋秋暖送的免费试用装,江墨舟走出无忧药房的时候人还是懵懵的,他回身想再确认一眼,却发现无忧药房不见了,只剩下慈仁大药房。 江墨舟犹豫了一下,走进药房,站在原地左右看了一圈,对上药房里白大褂药师略带惊恐的眼神。 江墨舟看了看自己,走上前:“请问,这里……” “什么都没有!”药师答得无比快。 江墨舟皱眉:“你,怎么了?” 药师缓了缓,问他:“你是不是看到了一个木头牌子的店……你刚才……突然出现在门口……” 江墨舟上前一步:“你知道?” 药师连忙后退:“我亲眼看到你突然出现在门口……” 江墨舟忙说:“你是不是看花眼了,我从边上商店过来的。” 药师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我想买碘伏和创可贴,你说的木头牌子的店怎么回事。” 药师缓了一口气,去给他拿药,嘴里说:“没什么,总有人突然跑进来问,神神叨叨的。这药店……”剩下的话消失在嘴边,没有再说。 江墨舟看一眼对什么讳莫如深的药师,不再多问,心中猜测着,是不是进出无忧药房的人对真正的药房产生了影响? 宋秋暖不知道外头发生的这些事,她想了一圈被江墨舟知道药房后可能造成的后果,思来想去感觉不会有什么不可预测的影响,即便有,她也能应对,便放下心不理会了。 第二天一早,宋秋暖出发回家。 宋秋暖家在西南小村,家中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哥哥,一年前,哥哥结婚,嫂子已经怀孕。 宋秋暖给全家买了礼物,包括未出生的侄子侄女,还拿了一些养生的药,换了包装,送给家人服用。 宋秋暖回来得早,哥哥嫂子还在外地没放假,到家时,爸爸开着三轮车来镇上接人,然后她坐在晃动的车兜里,一晃一晃回了家。 过年回家的事情左不过如此,除了帮家里干干活,打扫一下,就是被爸妈催着问:“找对象了吗?”“年纪不小了”“我前天遇到xx,她家有个亲戚儿子……” 哥哥嫂子的归来解救了宋秋暖,老妈的注意力终于被嫂子的圆肚子吸引走了。 嫂子听说宋秋暖现在在一家药店工作,问了许多孕期用药的事情,怀孕期间孕妇会有很多不舒服,嫂子身边没有专业的,一切都是夫妻两个摸索着研究调整,或者自己忍着,如今听说妹妹在药店,难免忍不住多问几句。 宋秋暖倒是不嫌烦,还主动关心,答应过完年回去,给她寄对症的营养品。 宋家哥哥嫂子也都是普通人,在另一个城市做上班族,好在他们那房价没有湖市高,家里出钱交首付,给夫妻两个买了一套小房子。 宋秋暖并不觊觎父母家产,生活上父母对她并不差,但她也清晰明白,自己的未来只能靠自己去挣,湖市房价高,家乡太偏僻,她个人想要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很难。 哥哥买房子那年,原主难受了一周,一周后便放下了,但心里对家的牵挂却没有别的女孩子那么浓,自杀那次,她便想着,父母还有哥哥,还有她留下的那么多钱,少了她一个,其实也不差什么。 现在的宋秋暖本就不是本人,加上原主的情感,其实对这个家,也只是身为女儿身为妹妹应有的责任和联系,并没有太多眷恋。 这世上什么样的关系都要看缘分,家人之间也是,宋秋暖和父母哥嫂的缘分可能不够深。 计划好元宵后再回湖市,但宋秋暖最终改了机票,提前出发。原来是想着一年没回家,留在家里多陪陪老人,住下了却发现多年在外,早就不习惯家里的一些生活状态,而家中那些复杂的亲戚关系更是让她头疼不已,倒不如一人在湖市住着,落得个清净。 回湖市前,两位老人往她的行李箱中塞了各种各样的特产、酱料、水果,宋秋暖看着,心中又升起一丝愧疚。 新春佳节,家家户户都欢聚过年,湖市的赵舒雅本也该和丈夫一起带着儿子回老家。但那个男人被行拘,直到年三十除夕夜才从拘留所出来,她怕男人出来后闹到老家被人看热闹,找了个理由,没有回去。 三十那天,母子两个在家里准备年夜饭,外面一片欢闹,她们家却是轻松又紧张。 轩轩嘴里没有说什么,但是只要玄关一有响动,就紧张地转头看过去。赵舒雅看得心疼,自己却又同样的心惊肉跳,炸肉丸的手都是抖的。 大概十点多,门口传来一阵巨响,呆在厨房的母子两个全都惊得跳了起来。 “妈,快吃药!快吃药!”轩轩小脸上满是惊恐,飞速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药丸往嘴里塞。 赵舒雅来不及阻止,急忙拿水给他顺气。 “哟,做饭呢,我在里头吃苦,你们娘俩个日子过得挺痛快啊!”男人满脸戾气地找到了厨房,堵在门口瞪着惊惶不安仿佛一大一小两只小白鼠的母子俩。 赵舒雅下意识开始发抖,是男人一个抬手就反射性瑟缩的恐惧,唯一的理智让她记得儿子刚才吃了药,她必须也把药吃了,以免待会儿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她垂下头,借着捂嘴的动作,干吃了早就准备好的药丸。 男人看到她一个劲儿地躲避,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升上去,大步进来伸手抓她:“你这个毒妇!你想让我死好给你姘头让路是不是?啊!”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赵舒雅颤抖着往后缩,把儿子抱在怀里,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男人大手捏成拳,一拳头锤下来:“这几天是不是很爽,啊?我不在,肆无忌惮睡男人去了是不是?啊?” “啊――没有……我没有……”赵舒雅痛得尖叫,眼泪喷薄而出,“你问轩轩,我没有。” “问他?”男人看了一眼女人怀里的小孩,那小崽子正狠狠瞪着他,原本对亲儿子的耐心瞬间被怒火燃尽,“还敢瞪我!你怎么教儿子的?嗯?你怎么教的,你给我说说,你教他什么了,让他看仇人似的看我?嗯?”他突然温和了语气,伸手去拉赵舒雅,明明不凶了,却更加让人害怕,赵舒雅整个人软得站不住,几乎是被他拖行着往客厅去。 “来,我们谈谈,你说说你到底多恨我,把我弄局子里去,外面的男人把你弄得那么爽吗?啊?你好好和我说一说,我们开诚布公说。”他的语气无比温柔,手却扯住了她的头发拖行。 “不是,没有……你放开我……我没有……你放开我――”赵舒雅崩溃大哭。 她明明吃了药,但是一贯的恐惧让她吃的仿佛不是大力丸而是无力丸。 轩轩看着被强行脱离的妈妈,愤恨地捏紧了拳头。 “你放开我妈!”他突然冲出去,重重扯开男人的手,用力一推。 男人完全没把一个小孩子放在眼里,以往也不是没这样的情况,他本打算伸手推开小崽子,却没想,自己直接被他推了开去,摔了一个四仰八叉。 他摔蒙了。 轩轩蹲下身扶起妈妈,以前他是完全扶不动的,但是今天他一把拉起了人:“妈,你没事吧!你打他呀!你为什么不打他!” 赵舒雅呆呆地看看儿子,又看看摔在地上的男人,自主的意识终于慢慢回笼,是啊,她现在吃了大力丸了…… 男人听到母子的对话,深深感受到自己一家之主的尊严收到了侵犯,他站起身,冷笑着步步逼近:“还想打我,来啊,你来打啊,你――” 赵舒雅挡住儿子,闭眼一脚踹了出去。 男人早就习惯女人被打时挣扎的拳打脚踢,那对他来说不过是挠痒痒,所以他完全没有抵抗,甚至在看到她的动作是,还主动迎了上去…… 他被一脚踹飞了两米远。 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站不起身。 “妈!”轩轩惊喜地叫。 第348节 赵舒雅睁开眼,看到一脸震惊痛苦的男人,心底反射性的害怕突然消失了一半。 “打回来。”宋秋暖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 赵舒雅捏紧了拳头,一步一步走过去。 男人变了脸色。 他不知道赵舒雅想做什么,但是她的脸上神色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莫名开始觉得恐惧,小腹被踢的部位,痛得他直吸冷气。 赵舒雅走到了他面前。 “贱人!你想干什么!”男人猛地暴起,一巴掌扇过来。 赵舒雅猝不及防被他打了一巴掌,嘴角快速肿起来。 轩轩急切地跑过来:“妈――” “你别过来!”赵舒雅喝止,原本的忐忑犹豫被这一巴掌彻底打没了,她一咬牙,伸手抓住了男人的手用力一扭。 “啊――”男人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赵舒雅手小,一手抓不住他的两只手,也不知道打人的章法,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顾不得许多,直接把他的两只手拉在一起用腿压住,然后对着他的一张侧脸,一巴掌、一巴掌地扇耳光。 男人惊恐不已,他不知道这女人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大力气,他无论做什么都被绝对压制,他不停喊叫,使劲蹬腿,但是女人仿佛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让他一动都动不了。 赵舒雅一开始是心中愤恨,失去了理智,只知道要打回去,要让他也常常被扇耳光的滋味,后来,打的累了,她的理智回归,突然想到,药效过了,她怎么办? 想到这,赵舒雅立刻换了招式,不再打那张肿得猪头似的脸,转而捏拳往他身上锤:“穿我的,用我的,拿着我的钱去吃喝嫖赌,你怎么有脸来打我?” “不是说打老婆警察管不着吗?好啊,打老公也是家务事,警察管不着,我们一天三顿打。” 轩轩跑进房间里,又快速跑出来,背着他爸指了指自己的口袋,意思:我把药拿来了,随时补充! 赵舒雅被儿子逗笑,扯开嘴角又想哭,恨得又重重锤了男人两拳:“我为什么会嫁给你这种人渣!” 男人被打成猪头,半边脸彻底麻了,眼睛睁不开,嘴角裂了,耳朵嗡嗡响,最开始还愤愤不平,想要反击,现在却是痛得说不出话来,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老婆,我错了,我错了老婆,老婆……” 赵舒雅松开他,自己也脱了力,坐在边上的椅子上缓气。 虽然她很累,满头大汗,可这心里,却从未有过的畅快,这么些年的忍耐、憋屈、委屈、痛苦,在这一顿暴力之后,发泄了大半。 她笑了一下,看向地上的男人:“怪不得你喜欢打人,原来打一顿这么解气。” 躺在地上的男人听到这话,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轩轩跑过来,拉住男人的手臂:“爸,我扶你去床上。”说着,也不知道哪来的怪力,真的拖着人一路往卧室去。 赵舒雅出声:“送他去客房。” 轩轩停顿了一下,拉着他爸的手臂转了方向,男人的身体也硬生生被扯着换了一个方向。 进了客房,男人温和了语气问儿子:“轩轩……你告诉爸爸……你们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力气?” 轩轩眨眨眼睛,摇头。 男人肿着脸,努力做出自以为的慈眉善目样:“爸爸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打你们了。” 轩轩点点头,扭头跑了。 男人气得狠狠锤了一下床板,结果扯到伤处,痛得整个人蜷缩如虾子,叫不出声来。 轩轩跑回客厅,掏出药丸:“妈,你再吃一个。” 赵舒雅揉揉儿子的脑袋:“没事,他现在没力气打我了,我们去做饭,晚上我再吃。” 轩轩想想也是,重新把药放回去,一脸开心地说:“妈,你刚才真厉害!像女超人!” 赵舒雅眼眶一热,将儿子抱紧:“对不起,妈妈以后一定保护好你。” 除夕夜,赵舒雅和儿子开开心心地坐在一起吃亲手做的饭菜,有鱼有肉有海鲜,吃得满足不已。吃完饭,她随便划拉了一些剩菜,端去客房。 男人听着外面的鞭炮声,饥肠辘辘一天没吃饭,闻着饭菜香味却迟迟等不到送饭的,早就气得一肚子火,如今,好不容易等来送饭,却是一碗剩饭剩菜,他再忍不住脾气,即便全身都痛也挡不住他的恶言恶语。 赵舒雅静静听着他的污言秽语、各种咒骂,放下碗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爱吃不吃。” 男人怒瞪双目,用力抬手,用力一挥,把整个碗挥下了床头柜。 “哗啦――”碗砸碎在地板上,饭菜溅了满地,汤汁顺着地板流进了床底。 轩轩吓得飞快跑进来,声音都带着颤抖:“妈――” 赵舒雅看到儿子这个模样,原本一分怒气涨成了三分,看了看男人半边红肿的猪头,挥手让儿子出去:“去给妈妈拿抹布扫把。” 轩轩又看了一眼,确定没事,这才听话出去了。 赵舒雅冷着脸看着床上的男人。 “你……你想干什么!”男人色厉内荏。 赵舒雅一巴掌挥过去:“洒了满地,你来收拾?” “什么家务活都不做,天天在家作威作福!” “大年三十摔碗,影响我明年运气,晦气!” 骂一句,打一巴掌。 男人被打蒙了,伸手想要拦,却怎么都拦不住。 赵舒雅心里怕极了这个男人,进来送饭都是逼不得已,进门前早就吃了药,男人没受伤都打不过,何况现在这起不了身的状况? 这下好了,两边脸对称了,彻彻底底一个大猪头了。 回了房间,赵舒雅拿出金创药看了一会儿,取出一点抹手,打了太久,她的手打得红肿了。但这次虽然手痛,却实在是畅快不已。 除夕过后,不甘心的男人还是作妖过几次,赵舒雅见状,把人绑了,先给他上药,伤好了,再狠狠打一顿,反正过年,又在外乡,没人上门走亲戚,男人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大年初二,男人拿到了手机要报警,警察也真的上门了,看着这一家三口,女的纤细,孩子还小,男人却一米八高个五大三粗,嘴里嚷嚷着被老婆打了,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赵舒雅一脸懦弱,说了自己老公行拘刚回家,不知道上哪和人打架了,回来就非怪她们母子。 公安局有他们家家暴的出警记录,这家的事情一查便知,出警的警察看不惯这男人渣滓样,好好说了一顿,根本不信男人的控诉。 这个年,男人彻底明白了有苦说不出,被人家暴却无人替他做主的苦。 甚至年假结束,男人已经对赵舒雅有了潜意识的恐惧,只要她面无表情地一抬手,他就下意识捂住脸,深怕她一巴掌扇过来。 而赵舒雅,曾经吃了大力丸都不敢反抗,如今可以挺直脊背站在男人面前和他争吵。 宋秋暖提前回到湖市,给药房开门,进来的第一位顾客就是赵舒雅。 在宋秋暖眼里,赵舒雅变化很大,笑容多了,底气也足了,说起自己的丈夫,没有了当初的绝望和无力,如今更多是不屑一顾。 “新年快乐,恭喜你啊。” 第308章 无忧药房12 宋秋暖的恭喜没头没尾,但赵舒雅明白她的意思:“新年快乐。我开工后天天来这里走一趟,想看看您什么时候回来。” 宋秋暖好奇:“你还要买药吗?力拔山河丸?” 赵舒雅点头又摇头:“有没有让人吃了躺在床上的药?” 宋秋暖深深看着她:“这是毒药了。” 赵舒雅低下头:“他是个混子,现在他想离婚,但实际上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我们老家又在一块,我可以躲,我娘家躲不了。” 宋秋暖为她叹息,却不能卖她这样的毒药,还是摇头:“我这里没有这种药。” 说实话,赵舒雅想做什么,现在早就能做了,她卖不卖药都不重要。 但不卖毒药是底线。 赵舒雅略有失望,但心里本没有抱十足的期待,被拒绝了倒也还算平静,只是又买了一盒力拔山河丸。 宋秋暖见她好像对丈夫还是心存畏惧,劝了一句:“有这个药,你已经彻底摆脱他的暴力威胁,想要真正开始新生活,得自己站起来。”她不信,一个白手起家生意成功的女人,就没有一点对付人的智慧? 赵舒雅若有所思,点点头,道了一声谢,走了。 宋秋暖送走人,回到躺椅上,拿着手机上淘宝搜索毛线、钩针,在家看到她妈打了一半的毛衣,突然也有点想学,主要是这看店的日子太过无聊,需要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下完单,店里又来人了。 “老板……” 宋秋暖觉得有点眼熟,但不敢确定,眼中露出一丝陌生和疑惑。 “是我呀,我,张玉丹!老板你是不是贵人事忙,生意太好忘记我了?”张玉丹踩着高筒靴快步走过来,一把拉住宋秋暖的手。 宋秋暖确定了,真的是她,但是―― “你……你是又整容了?”鼻子高耸,眼睛好像变大了点,下巴完全是尖下巴了,嘴唇也丰满了,原来唇瓣弯弯的,略薄。 简直是变了一个人。 张玉丹摸了摸脸,又挺了挺胸,胸口蹭到宋秋暖的手臂。 宋秋暖视线下移,脑袋上冒出一个“?!” 张玉丹笑嘻嘻地用力点头:“怎么样,是不是又变美了?” 宋秋暖笑得实在是勉强,她并不觉得,反而觉得张玉丹把自己原本独特的韵味、特点全都整没了。 “怎么又去整容了,我还是比较习惯你以前的样子。” 张玉丹把包挂在椅背上,坐下,叹气:“还不是为了工作?上次整完,直播粉丝的确涨了不少,卖货业绩也提高了。我作为买衣服的主播,搭配审美的确重要,但模特主播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脸呀!长得好看,再丑的衣服都上镜!我的缺点实在是太明显了,很多人都说我脸太宽,塌鼻子……我这次攒了一笔钱,就趁着过年去好好意亮艘幌铝场! 宋秋暖并不赞同:“你应该去看看那些公认美女的女明星比美帖子,无论哪一个,那么美的脸,还会被人挑出一堆毛病,额头宽、嘴唇厚、鼻子不够挺、溜肩、宽脸……这种鸡蛋里挑骨头,能信吗?” 张玉丹听不进去:“她们这些美人就算被挑了刺,也是公认的美女,我不是啊,我不整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宋秋暖真心说:“不,你已经是我见过的,很漂亮的女生之一了。你想想,那么多人,为什么选你做主播,难道你们公司不看脸。” “可我还是不够美。” 宋秋暖轻轻摇头,放弃了劝说,问她:“那你这次来?” 张玉丹的表情慢慢垮下去,小声说:“我感觉……整容后,动刀的地方有点难受,你这里有没有什么药,可以治愈刀口,以及里面的伤口,但是又保持住我现在的模样?” 几百年前的空间主人也没想过,时代发展到人会自己给自己捏脸塑形啊。 第349节 “针对性的药肯定没有,但我有一些治疗伤口的药,你拿去试试。” 张玉丹眼睛亮起,连连道谢。 宋秋暖还是忍不住再劝了一次:“你知道红楼梦吗,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美人。” 张玉丹没读过红楼,但知道个粗略,不明所以地说:“知道啊。” “你觉得红楼里的女子,美吗?” 张玉丹想也不想说:“那肯定美。” “是啊,红楼梦里的美人,不说其他,正钗副钗二十四人,个个都美,但各有缺陷,林黛玉纤细病态,薛宝钗脸若银盆,王熙凤三角眼,鸳鸯长雀斑,放到今天,你觉得她们要不要去整容?” 张玉丹哈哈笑起来:“她们那时候没条件嘛,要是有条件,整容完,颜值再上一层楼!” 宋秋暖问她:“那若是给薛宝钗整容,怎么整?削骨成尖下巴?” 张玉丹虽然觉得有些好笑,有点怪怪的,但细想又觉得没毛病。 宋秋暖:“钗黛就像红玫瑰与白玫瑰,两者之争,百年了从未有胜负,但宝钗如果整容成了林黛玉,她们还会平分秋色?让你选,你选哪个?” 张玉丹明白她想说什么了,但是她觉得自己和她们完全不一样,没有可比性,因此也无法赞同。 宋秋暖则说:“举这个例子自然不是把你比作宝钗,而是想说,人的美,不在于统一标准。你不必因为外界的挑剔而贬低自己的容貌,更不必觉得某些‘不完美’的五官是减分项,同样的薄唇,有人会显得刻薄,有人却格外性感,同样的圆鼻头塌鼻梁,有的人的确不好看,但有的人看着就可爱……问题在某个单一五官吗?在人。” “张玉丹,你已经很美了,不要再整容了,你可能不知道,你嫌弃的那些缺点,都曾是你独特美的记忆点。如果你一开始这样出现在我眼前,我可能见了好几次都记不住你的脸。” “你做主播,比美会有终点吗?做主播最重要的是抓住人的注意力,一张标准化的脸,再美,却没有记忆点,怎么让人印象深刻,让你从千千万万的主播中脱颖而出?” 张玉丹听得微呆,宋秋暖前面那些仿佛鸡汤的话她有无数话可以反驳,但最后这句话,却仿佛一棒子敲在她脑袋上。 “特点,容貌、语言、风格、内涵……方方面面与众不同的特点,这是你给陌生人留下印象的真正武器。就比如,说起薛宝钗,我们都知道她丰润,说起林黛玉,我们都知道她纤细病弱。这是特点,不是缺点。” 张玉丹眼睛发直,无意识点头:“你说得对……” 宋秋暖真怕两个月后张玉丹又去调整她的脸,她不是反对整容,但张玉丹的频率实在过高,理由也非常不正常,仅仅因为别人的评价?认为做主播只要整容得够美就能成功? 她不信挑剔张玉丹容貌的网友之外,就没有人夸她漂亮。 如果张玉丹这次真能听进去,那是好事一桩,否则,宋秋暖真担心下次她直接换了个头过来买药。 张玉丹离开之前,还想“进货”一批美容药拿出去卖,虽然她没直说这个目的,宋秋暖却也猜得到,她拒绝了。 “这药过你的手再卖出去,有个万一,你无法自证是要坐牢的,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如此频繁去整容,本来五千存款都没有的人哪里来的本金?宋秋暖怀疑就是转卖灵药让她赚了一笔。 张玉丹失望不已,悻悻走了。 宋秋暖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没有信心再见面时,她会不会还是这张脸。 一个年假过去,宋秋暖发现这店的业务是真的很忙。 临近傍晚的时候,第三位客人上门了。 是那位得了鼻癌的青年。 “我两颗九虚丹都吃了。做了两个梦。” 他进来就坐在宋秋暖对面的椅子上,低着头,仿佛自言自语,开始说自己的梦境。 “我先选择了获得健康长久的人生。然后我出院了,想去和喜欢的女孩表白,却发现银行卡里空空如也,我连一朵玫瑰都买不起。” “如果我努力工作都只能保证温饱,她还会喜欢我吗?我放弃了,同时也没有了工作的动力,赚再多钱有什么用?最后都不是我的。我找了一个很闲的岗位,拿着基本工资度日,我爸妈有存款,他们一补贴我,钱转账的下一秒,就消失了……我放弃正常的娶妻生子,选择去穷游,但走着走着,孤单侵袭上了心头,最打击我的是,她结婚了,给我发了喜帖,我发现,到头来我还是一场空。” 宋秋暖听得摇头,她说过,可以保证他基本的温饱,并没有把人逼上绝路。人将死之际,总会觉得我还有很多景没看过,很多事没做过,很多地方没去过……现在有了漫长的一生,却觉得注定没有财富,这些未尽之事都没有意义了。 青年又开始说第二个梦境。 “选择二十年的生命,开头的一切都很好。我的一切都恢复到了得病前,我告白了,恋爱了,结婚了……我们有了孩子,我拼命工作想给孩子留下足够的财富。最开始几年还好,我觉得时间还多,心态比较放松,但越往后,我越觉得紧迫,越发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也会对本该寻常的事情格外敏感。可这些事情,不知情的妻儿却总是无法理解,为此,我们经常争吵,她们觉得我有点神经质……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就是我爸妈果然活得比我久,孩子出生晚,我没能等到他高考结束――对了,生孩子这件事,我精确算着时间点,但妻子为了职业生涯不同意,也曾差点和妻子吵到离婚。” “梦醒的时候,也是我死去的时候,我脑中唯一的念头是,如果能再活久一点,再久一点点,该有多好。” 宋秋暖没有出声评价他的梦境,问他:“所以你的选择是――” 青年抬头看过来,见她没有任何让步,便明白自己必须做个选择了,没有任何谈判的空间。 “我――我――” “算了……我不买那个药了……还是现在这样吃着……” 宋秋暖点头:“每个人的生命都有限,只是你知道了生命的具体长度,这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青年苦笑了一下,起身离开。 很久没出现的颜清突然出声问宋秋暖:“如果你是他,你选择哪一个?” 宋秋暖说:“我不知道他的具体情况。但我得澄清,我绝没有为难人,我的要求并不一定是死路。买药的人只是失去了财富,但依旧可以奋斗获得权力、地位、荣誉、名声,而这一切,也能给他的妻儿父母创造连带的财富,甚至若是有能力,他做一个幕僚,指导父母妻儿朋友创造财富都不是问题。” 颜清笑了一下:“我还想到一个办法,先活二十年,最后一年散尽家财后再来买灵药,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宋秋暖呵呵一声:“你想得到美。” 且不说她还会不会卖药,这位青年能相信她二十年后还在这里开店? 一连接待了三位“疑难杂症”的客人,受他们的影响,宋秋暖心情挺复杂,甚至有些负面低落,她出门去隔壁买了一杯奶茶,几块甜点,吃点甜的,调节调节自己的情绪。 正吃着,门口哗啦啦冲进来一个人,电子音“欢迎光临”都响在了他身后。 “江检察官?”宋秋暖一口蛋糕塞在嘴里,震惊地看着他,喊出的话也含糊不清。 而窗边,几个黑衣服的男人快速跑过。 江墨舟看着他们消失在前方,这才大大呼出一口气。 宋秋暖连忙喝了一口奶茶,顺下蛋糕:“你在干嘛?被追杀啊?” 她是真的开玩笑的,根本没明白怎么回事。 江墨舟却根本没有玩笑的样子,脸色凝重,紧握着手里的手机,没有说话。 不会是真的吧? 第309章 无忧药房13 秋暖脸色变了,站起身。 江墨舟急促的喘息终于渐渐平稳,他看过来,对上宋秋暖严肃的视线,想了想,走了过来。 “那几个人,追的是我,幸亏这里有你的店。” 宋秋暖皱眉:“你在做什么?查案?” 江墨舟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手机,似乎在挣扎该不该说。 宋秋暖并不想惹麻烦,见状立刻说:“不用告诉我,你想在这里待多久都可以,以后若是有需要也可以随时进来。” 江墨舟微微意外,正常人不会把好奇心克制得如此之快,而且―― “你不怕我做的是坏事?” 宋秋暖笑了一声:“你若是个心术不正为非作歹的,你觉得自己还能进来?” 江墨舟怔忡,又兀自失笑:“是,我总忘记你这里不同寻常。” 宋秋暖看得出来,江墨舟虽然极力掩饰,但此刻内心并不平静,她不再与他说话,自顾自取了一些普洱,开始泡茶。 江墨舟看着自己的手机陷入了沉思,眉头不自觉地拧紧。 茶香缓缓升腾,澄净的茶汤在瓷白的茶盏映衬下,显得越发醇香甘甜,宋秋暖递过来一盏,江墨舟忽然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起,视线定在了她泡茶的动作上,看入了神。 他伸手接过,道谢一声,抿了一口。 果然如想象中那般甘甜,只一口,便觉得口中生香。 “我不懂茶,但这茶水真好喝。”江墨舟如实说。 宋秋暖笑起来:“前主人留下的好茶。” 江墨舟对这药房充满了好奇,但又不知能不能问,话到嘴边犹豫不决。 宋秋暖不知道有没有看出他的心思,但只安静泡茶,并不再多说关于药房的事情。 江墨舟是个知情知趣的人,见状便吞回了马上出口的好奇,只喝茶。 药房外,那条街上来来回回经过好几拨人,似乎在寻找什么,直到两个多小时后,街上彻底恢复了平静。江墨舟起身告辞:“不打扰你了,今晚多谢。” 宋秋暖浅笑送他,说了一句:“你注意安全。” 江墨舟回头看向她,对上她温和深色的眼眸,那里仿佛是一片平静的湖水,什么都了然于心又无所不容。 江墨舟心中的宋秋暖是个正义、理智又很有勇气的姑娘,但进了这个药房后,他发现,那似乎只是她很浅显的一面,原先的印象早就被打破。 除了第一天的忙乱,后面的日子重新变得平缓,钱建国恢复了外卖送餐,网购的毛线到了,宋秋暖闲着无事就学习织小玩偶。 偶尔会有客人上门,宋秋暖如今不急着用钱,便也不再如最初那样使劲推销药物,明码标价,试用装免费,想买的人便买,不信的人便罢了。 有试用装在,药效立竿见影,这个说服力是非常强的,九成客人都会成为回头客,宋秋暖“爱买不买”的冷淡反而在客人眼里是高深莫测。 这日,宋秋暖收到快递配送的短信,说有快递已经投递到附近的快递柜,她出门去取,拆开发现是法院寄过来的传票。 是她之前告房东押金那事,开庭时间定在了两周后。 房东也收到了传票,这天下午便给她发来微信,骂骂咧咧的,言语之间就是:你就算去告也没用,我装修花了那么多钱,我正好问你要回来! 宋秋暖瞥了一眼就不再理会,把自己早前准备的证据资料重新拿出来整理。 “欢迎光临。” “有,有安眠药吗?” 宋秋暖往门口看去,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此刻正望着宋秋暖问。 十几岁的少年人上门买安眠药,宋秋暖多看了他一眼,问:“有,给谁买的?处方有吗?” “家长,一定要处方?” 宋秋暖说:“没有处方也行,你说说症状,我好知道卖给你哪种。” 少年拉了拉已经拉到下巴的拉链,闷闷地说:“随便哪个都行,只要吃了能睡觉。” 宋秋暖听了不赞同地说:“不同的病症引起的失眠,吃的药是不同的,不对症下药,不仅效果不好,还会加重病情。你家人什么症状?” 少年似乎没想到买个药都这么复杂,顿时脸上露出一丝挫败失望,什么都没说,扭头就走。 第350节 转身出去前,他瞥到了柜台上的小黑板,震惊。 本以为是个普通的药店,但这个药价? 世上有这么卖药的药店吗? 他一脸震惊地走出药房,不可置信地抬头去看店名,想确认自己进了一家什么黑店…… 宋秋暖对客人的这些反应早就见怪不怪,只是看到慈仁大药房的白大褂药师走出门来,眉头微微皱了皱。 虽然她自己出行不会引人注意,但是随着客人增多,这些人来来往往,到底还是无法避免被慈仁大药房的店员看见,路人一般不在意,可是长期在店里工作的店员日积月累下终会发现,有那么一些人明明朝着店门进来,却眨眼人消失了。 这几次,每当有新客上门,为了验证无忧药房的神奇反反复复进出两家药店的大门,慈仁大药房的店员不再一无所知,而是满脸惊惧地站在门口看他们查验。 她也偶尔听说了一些慈仁大药房这地不干净的风言风语。 大药房的生意日渐冷清,无忧药房的客人于是更加容易暴露。 宋秋暖想着,原先的计划要提前了。 少年最终在天黑了之后再次进了药房。 这一次,他看过来的眼睛仿佛在闪闪发光:“这个药房……是一个四维空间?!多元宇宙?修仙幻境?” 宋秋暖被他逗得笑出了声:“你就当是一个四维空间吧,不过我只卖药,你买药吗?” 少年不停点头:“我懂我懂,那你们这里什么药都有吗?是修仙界的灵药吗?一千一盒也太便宜了吧!” 说实话,宋秋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客人,对方全然相信她的空间,不仅接受良好还脑补了很多,倒也猜对了一二分。 “再好的药我也多得是,不至于炒高价格奇货可居,造福普罗大众不是更好?不然,你还能进来买药吗?” 少年听了,若有所思,然后一脸钦佩的看着宋秋暖。 宋秋暖扶额,不知道这孩子又脑补了什么。 她只好敲敲桌子,再次提醒他:“你的问题太多了,这次来,是问清了家人症状来买药了?” 少年从发现玄幻世界的激动中回神,心情回落了大半,低声应:“嗯,你有改变人性情的药吗?” 宋秋暖:“?” 少年解释:“你这里都是灵药,一定有可以改变人性格的药吧?把人变得开明一点,大方一点,讲道理、温柔……” 宋秋暖听出了一些真实情况,略为了然地问:“想要改变你身边谁的性格?” 少年把这里当成了一个与世独立的位面交易所,并不在意倾吐自己的**,宋秋暖问了,他便说了:“我妈。” 宋秋暖想到他刚才要买安眠药,现在却想买改变妈妈性格的药,显然,这不是一个孩子一时被家长管教后冒出的想法。 她领着人坐到窗边:“你或许可以和我说说你妈妈,以及你前后想要买不同的药,是什么想法?我看看,该怎么帮你。” 如果换成别人,少年是绝对不会倾诉这些事情的,他也完全没想过改变早根深蒂固的现状。可是宋秋暖在他眼里不一样,她是有神通有灵药的人,是他已经彻底绝望后,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神仙”,少年顿时又燃起了希望。 “我买安眠药,是想自杀。” 少年脸庞依旧稚嫩,还没完全长开,仿佛一棵小嫩苗,但说出的话却满是死气沉沉,引人心惊。 “我受不了我妈了,我觉得我和她之间,不是她伤害我,就是我伤害她,也许只有我死了,她趁年轻再嫁个人,日子就会好过起来。” 宋秋暖没有表现出对他自杀想法的反对或者劝说,而是保持着倾听的模式,轻声询问他的想法:“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我三岁那年,那个男人出轨了――就是我爸,她不让我喊他爸。我妈说,他为了狐狸精不要老婆不要儿子,卷了家里大半的钱财跑了。我从小就知道那个男人不是个东西,他结婚后没拿回来多少钱,家里全靠我妈省吃俭用攒钱,我妈要上班要养我,我爷爷奶奶只会逗我这个大孙子却从不肯伸手帮忙。这样也就算了,那个男人还和狐狸精跑了,重新结婚生了孩子。” “这些都是我记事起,我妈说的,现在只要她开头说第一句,我就能知道接下来她会说什么。” 少年的表情是空白的,他显然对妈妈长年累月的抱怨彻底麻木了。 “我知道我妈不容易,所以我从小就很听话,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想让她更累,不想让她生气。” “考试必须全班第一,每天练三小时小提琴,为了保护手指不能去打球;睡前必须喝牛奶,早餐必须吃一个鸡蛋一杯牛奶;出门去哪个同学家要报备,那个同学会随时收到她的询问信息;初中后同桌不能是女生,放学不能和女生一起走,不然她会去学校调查这个女生和我的关系;我喜欢黑色系暗黑风格,她觉得男孩子适合蓝色,把我房间里所有东西都弄成我最讨厌的蓝色;我从小日记都不上锁,因为隔三差五她会翻看检查;放学的书包也会被翻看,有时候钱包里钱没了她会随时帮我补上……” 少年露出一个像哭又像笑的表情:“我十七岁了,每次看到书包里的钱夹多出一百块钱,我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愤怒,我不能指责,指责她便是我没有良心,但是不说出来,我自己憋得胸口仿佛要炸开,我十七了,我也有我的**,可我在她面前,就好像一个光着屁股的婴儿!” 宋秋暖心中升起感同生受的窒息感,这个妈妈对儿子的掌控欲已经严重过界。 “每次我想和她好好谈谈,她都表现得很民主,很开明,但是无一例外,无一例外!我无论说了多少话,她都会全都屏蔽在外,把我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小孩,一个一个反驳我的请求、倾诉、要求。如果我和她争吵,用激烈的言语发泄不满,她就会被我伤害……” 少年望着宋秋暖流下眼泪:“我也不想伤害她,每次看到她被我气哭,我也很难受,很后悔,最终只好顺着她,让她开心起来。可是……谁在乎我的开心呢?谁能体谅一下我的心情,我真的已经喘不过气了,我不知道自己活着,除了给她带来生活的意义,还有什么作用?为什么妈妈不能去过自己的人生,而是像寄生藤一样寄生在我身上,我快要窒息了。” 药房里是少年低低的怒吼和呜呜的哭声,宋秋暖除了给他递纸巾,并没有多说什么。 如他所说,他和妈妈之间成了一个矛盾又不可分割的共同体。他似乎无力改变妈妈,只能选择反抗或者接受。反抗,会伤害苦了十七年、对自己全身心疼爱的妈妈,他不忍心;接受,则是把刀尖对向了自己,日复一日的自我压抑下,一步步走到了自杀情绪里。 宋秋暖给陆谦发了一条微信:“控制欲过强的母亲,被控制得想要自杀的孩子,这种案例你接触过吗?心理咨询能不能调整这样的母子关系?” 陆谦回复消息有时快有时慢,全看他是不是在接待病人,这次回复得很快:“很典型的亲子关系,一般通过家庭治疗调整父母和孩子的畸形相处,但这个孩子想要自杀的话,需要马上进行心理干预。” 宋秋暖收起手机,看着平静下来的少年:“你这个情况不是身体上的病,我可以给你调节情绪的药,但治标不治本,这是我认识的一位心理师,你去找他聊聊天?” 说着,把陆谦的名片递了过去。 第310章 无忧药房14 少年接过名片,看着上面的名字电话还有那一行简介,反复抠捏名片的一角。 “有很多人时日无多,求到这里希望能再活几年,你现在觉得活着没有意义,但若是有人解决了你的困境,说不定人生大有不同呢?这个心理师是我的朋友,你可以试着相信他,和你妈妈一起去他那里做个咨询。” “我妈不会去的。”少年断定,“她听到我的提议,不仅不会去,还会暴怒,认为我又要叛逆反抗她,觉得我思想又开始出现偏差。” 宋秋暖有些心疼他了,温声说:“那你自己先去试试,到了一定时机后,通过外人告诉妈妈你的情况,相信我,任何一个母亲,听说自己的孩子出现了心理问题,她不会再抗拒不配合。” 少年沉默,许久后说:“我是不是有抑郁症了?我上网查过了,十条症状我符合八条,但是我说出来,她只会觉得我矫情,根本不信。外人说也一样,她不会信的。” “抑郁症也要看了医生才能确定的,生理疾病都要医生诊断呢,何况心理病?至于你妈妈信不信,不试过怎么知道?心理咨询费用的问题先不用担心,我会和陆谦说的,你人先过去,聊一聊,如何?” 少年吸了吸鼻子,抬头看过来:“你……你怎么这么好心……” 宋秋暖眨眨眼睛,狡黠地笑:“我相信最终你会和妈妈一起来我的店里买药。你呢,目前是个小穷光蛋,你妈妈才是那个大客户。” 少年被逗笑了一下,笑完,看着名片沉沉叹了一口气:“但愿吧。” 宋秋暖给他拿了一盒“忘忧丹”,这药类似于现代社会治疗抑郁症的药物,是抑制人情绪的,但它神在,只抑制负面情绪,不影响积极的情绪。虽然治标不治本,但暂时服用忘忧丹可以有效缓解一个人的情绪崩溃,避免发生不可挽回之事。 “除了价格昂贵之外,它也有一个缺点,消除负面情绪过于彻底,如果长期服用,会降低人的情绪承受能力。就像人长期生活在无菌环境中,抵抗力下降,一旦无菌环境难以维持,外面随便一个细菌就可能要了他的命。” 少年听了,点头表示明白,他没有一千,只能先欠账签了契约书,拿着药慢慢走出了药店。 “这是第三个丧命的人。”颜清出来说。 宋秋暖:“是他?” 原主卖药和普通店员一样,不问用途,只提供客户所需药物,却不想无忧药房的药物并非凡品,长此以往却导致一连串连锁反应。按照现在宋秋暖遇见的顺序来说,第一个是赵舒雅,被家暴而死;第二个是何燕,因长期被职场性骚扰,抑郁症自杀而死;第三个是一个未成年少年,也是自杀,不过他当时在药店买的药是美容药、养生胶囊以及忘情水。 颜清说:“资料对比符合,前世买的药都是给他妈妈用的,这次不像。” 宋秋暖肯定地说:“忘忧丹肯定是自己吃的,安眠药也是他为自杀准备买的,而前世他买的药是为了安顿自杀后的母亲――原主记忆深刻心结难解,显然是因为这人刚来的时候是有自杀预兆,但是她没有发现。” 颜清感慨:“这个执念之魂的责任感太高了,她不是救世主,哪里能帮到所有人?” 但自己接触过的人,因为自己的疏忽一而再再而三地死亡,这份心理负担非亲历者难以感同身受。 宋秋暖给陆谦发了一条信息:“我把你的名片给那个孩子了,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来了,先把费用记在我这里。” 陆谦这次没有立刻回复,很久以后才发来消息:“今天有个讲座,刚结束,我知道了。” “你开药店,还附带帮助客户做善事?何燕一次,这孩子一次,不会以后还有吧?” 宋秋暖:“我给你送生意还不好?” 陆谦:“那我先在这里谢谢您了?” 宋秋暖:“不客气不客气,回头给我打个折。” 陆谦看着手机笑了一声。同行接待的教工见了,笑问:“是女朋友催下班了吗?今天学生太热情,超时了。” 陆谦收起手机,神色温和:“不是,一个朋友找我有点事。学生提问多是好事,说明我这一个小时没白讲,这是对我的认可。” “陆老师的讲座深入浅出,我们学生都很喜欢,下次等您有时间一定再邀请您来给我们多讲讲。” “好啊。”陆谦爽快答应,走出教学楼仿佛想起什么,问,“今天来的时候看到好多企业的牌子,在搞招聘会吗?” “是啊,开学就是春招了,今天有个大型企业的招聘会专场。” 陆谦好奇地问:“校园招聘会遇到虚假招聘公司吗?我没经历过招聘会,有点好奇,会不会有公司把人招进去后,实际不是让学生做承诺的岗位。” 这个问题由陆谦问出来有点天真,毕竟都是工作多年的人了,不是刚出茅庐的大学生,但是想到他一路读研读博进入最好的咨询中心,人生顺风顺水,的确没经历过人海求职,到也情有可原了。那位老师想了一圈,回答:“肯定会有这种情况的,所以我们学校能做的就是校招时尽量把控招聘公司的真实性,同时对学生培训一些招聘防骗注意点。” 陆谦点点头,又问:“今天我看到还有华耀集团的牌子,像华耀这样的公司,有没有招聘陷阱?” 陪同老师笑了:“这是上市大公司,无论人事晋升还是薪酬考核,制度都是很规范的,能进这种大公司一般不会欺瞒什么。” 陆谦似是了解了,随口应了一句:“是嘛。” 宋秋暖告房东的案子很快开庭,这类民事纠纷,双方都没有请律师。开庭前法院询问她们两方是否接受调解,宋秋暖很果断地表示拒绝,于是一切都法庭上见了。 有江墨舟提前给她的证据清单,宋秋暖准备的证据非常齐全,租房凭据、房东聊天记录、租赁到期后房东立刻挂出去的租房信息――证明自己退租后房屋并未损坏影响后续出租……而房东那边则拿出了一堆零碎□□,想要证明是宋秋暖损坏房屋导致她重新维修装修。 然而很好笑的是,宋秋暖自己买了一个新空调,走的时候没带走,房东给出的证据里竟然还有空调老化的赔偿费用。 宋秋暖戳破之后,房东立刻换了一张脸,要求她赔偿那只旧空调:“谁要你的空调,我原来的空调可是进口牌子!” 宋秋暖拿出当初换空调,原主和房东的微信沟通:“当初旧机你都拉走了,我有微信记录。” 法官都对房东拿出的这些证据深感无语,很快便下了判决,房东归还房租押金,并承担双方的诉讼费。 若不是宋秋暖没有工作证明,都想让她赔偿误工费。 走出大门,那房东对着宋秋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宋秋暖笑眯眯地和她告别:“不花一分钱要回押金,我会把这个好消息和我的起诉经验告诉前室友们。” 房东脸刷地黑成了煤球。 出了一个刺头就算了,还要带坏一帮人,那她还能再扣那些瘪三的押金吗? 宋秋暖心情很好,想到这事情江墨舟也是帮了忙的,特意给他发去一条微信表示感谢。 江墨舟估计在忙,等她回到店里才收到了他的回复:“举手之劳不敢居功,你在店里吗,我想来找你问个事。” 上次看到江墨舟是什么时候? 大概一个月不到吧。他被人追,来店里躲避,那时候虽然狼狈了一些,但还是和初见时一样,年轻检察官的锐利朝气丝毫不减。 但二十来天过去,江墨舟整个人仿佛变了样。 第351节 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眉宇间染上了沉郁,浑身洋溢的正义与阳光也仿佛隐藏了起来,就好像一把锋利的新刀彻底失去了光泽。 “你怎么了?” 江墨舟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喝着宋秋暖的茶不说话。 “你这里,有没有卖隐身的药?”说完,他自嘲般笑了一声,“我实在思绪全无,只能来碰碰运气,你就当我胡说八道。” 宋秋暖却并不觉得他的要求有什么稀奇,很自然地回答:“当然有。” 江墨舟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宋秋暖仿佛看见了当日在法院初遇的江检察官。 “有初级的降低存在感的药,吃下后,只要有人和你站在一起,人们的注意力只会集中在你身边的人身上,永远记不起当时还有谁在那里。有高级的直接隐身药,吃下后会彻底隐藏身形,但有时效,药效不过,想要立刻消除隐身状态也是不行的。” 江墨舟激动起来:“两个都要!” 宋秋暖去拿,递过去后问:“办案需要吗?” 江墨舟迟疑了一下,才说:“我接触到了一个大案子,但希望渺茫,现在只能自己私底下调查。” 宋秋暖看他这模样大概也猜到了案子不容易,或者说,这个案子很沉重。 “这个药店你也了解了不少,若是有需要,可以找我。” 江墨舟面色微松,勾起一个微笑:“嗯,谢谢。” 他买了药但没立刻走,而是坐在那,望着窗外前方的大楼怔怔出神。 宋秋暖见状,拿起边上的毛线继续编织她的小玩偶。 当她把老虎玩偶的脑袋塞了棉花封口,抬眼发现江墨舟不知何时把视线转到了她这边,正盯着她看她做玩偶。 “你喜欢娃娃?”他问。 宋秋暖捏着老虎圆圆的脑袋看了看,笑:“给未出生的侄子侄女做的,看到我妈给孩子织毛衣想起来,我这个姑姑也得事先准备点礼物。” “你和哥哥感情很好。” 宋秋暖没回应,只说:“闲来无事练练手而已。” 江墨舟忽然说:“何燕的案子要开庭了,何燕不接受和解,嫌疑人大概会被判三到四年。” 宋秋暖问:“是不是最多也就这样了?” 江墨舟点头:“何燕可以提起民事赔偿诉讼。” 宋秋暖:“她可能不会,和这件事相关的所有纠缠对她来说都是痛苦,能走出来便不容易了。” 江墨舟问:“何燕现在的心理情况还好吗?” “挺好的,愿意主动去做心理咨询了,等案件结束,说要去找工作。”说到这,宋秋暖便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对受害人的心理伤害太大了,何燕身上被破坏最严重的,是对人的信任感。” 江墨舟没有出声。 宋秋暖抬眼看过去,就见他又看着桌面出神了,眉宇间的沉郁似乎又浓了一些。 “你在办的事情危险吗?”宋秋暖一边织老虎的身子一边问,“上次给你的金创药试用装用完了没,再拿一盒吧,我看你这样,心里提心吊胆的。” 江墨舟回神,听到她说的笑了一下:“刚才是想说来着,一想到这个价格,就犹豫了,我这个粗人,还是普通红药水用用算了。” 宋秋暖摇头,瞥了他一眼:“小伤口随便刮一点就行,这一盒药很经用。你一个公职人员,不差这点钱吧?关键时刻保命的。” 说到这,她想起什么:“哦对了,我还有个更好用的,真的能保命,就算是将死之人,吃了也能留一线生机。你们查案不是总遇到重要线人眼看着找到了,却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你买这个回去,保证以后没这个烦恼。” 江墨舟噗嗤笑出来:“你当电视剧呢?” 宋秋暖织玩偶的间隙投过来一个眼神:“笑出来好看多了,一晚上苦大仇深的。” 江墨舟一呆,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知道她故意逗他玩的。 “你说得也对,有些钱不能省,再给我拿一盒金创药吧。” 说完,却见到宋秋暖把刚织完的那部分都拆了,好奇问:“怎么拆了?” 宋秋暖扯了扯剩下的小半给他看,江墨舟看了半天没看出来这是个什么,像饼又不像。 宋秋暖扯扯嘴角:“我想织个圆柱体来着……”结果织得像个大碗…… 江墨舟握拳抵在唇上,视线连忙瞥向外边,免得忍不住笑出声。 宋秋暖知道他在忍笑,翻了个白眼放下东西:“笑吧,别憋着。”起身去给他拿药。 等她走远了,江墨舟这才松开手,大大笑出来,实在是意外,原来总是淡定从容的宋秋暖,也是有不会不懂的东西,还会因此一脸窘迫。 从无忧药房离开的时候,江墨舟心情比来时轻松了很多,沿着夜色中的街道往前走,走到十字路口处,他仰头看着前方湖市著名的华耀酒店大厦炫彩的霓虹灯,心却在七彩光芒中不断不断往下沉。 第311章 无忧药房15 江墨舟走后,宋秋暖偶尔会坐在他那个座位,望着他出神的方向看,想知道他看的是什么,但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只能看到街尽头的十字路口车来车往,以及路口两座高楼大厦。 一座是华耀酒店大楼,一座是和邦金融大厦。 看到酒店大楼,就想到了赵舒雅母子,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一个月没来买药,应当是好消息吧。 第一个编织的小老虎有点丑,积攒经验,宋秋暖重新织了一个更好的,连带着给嫂子的保胎药一起寄了出去,回来便看到一个孕妇徘徊在店门口。 她进门不久,药房开门,这个孕妇就进来了。 “我知道这个药店不一般。”孕妇进来便说,语气神秘却又自信。 宋秋暖点头,不置可否。 这个孕妇她眼熟,来去好几次了,头一回要买叶酸,宋秋暖这边没有,推荐了其他的药,但被嫌弃价格昂贵就走了。后来可能和其他客人一样,慢慢回过味发现这个店不寻常,于是又来了。 但她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几次都只是进来看看,并没有开口买药。 宋秋暖并不在意她的“参观”,经常是坐在那自做自的事,不理会。 这次,这位孕妇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宋秋暖客气微笑:“您想买什么药?” “生子药!有吗?” 宋秋暖视线往下落,落到了她大大的圆肚子上:“你不是已经怀孕了?”怀不上的要生子药可以理解,都有孕了,买生子药干什么? 女人连忙解释:“不是生孩子的药,是生儿子的药。” 宋秋暖表情有些维持不住:“生儿子的药?” 孕妇用力点头,声音放得极低:“我第三胎了,前面两个女儿,我们全家就想要个儿子儿女双全,但是我这一胎肚子圆圆的,反应也和前两次一样,估计还是个女儿,您这边是有神通的药店,肯定有小说里说的那种生儿子的药吧?” 她试图极力卖惨,以获得宋秋暖的同情:“孩子太多实在养不过来了,要是再生女儿,我不可能生第四胎了,三个丫头,心里总是个缺憾……前段时间我听到公公和我老公说,如果又是个女娃,要送人,以便再生一个……到底是我的骨肉,我怎么舍得啊……” 宋秋暖听得额头一跳一跳的:“儿女都是福,你们生第三胎的时候就该有准备是个女儿,三朵金花也很好,为何非要儿子不可?” 孕妇红了眼睛:“我知道有什么用,我公婆我老公,都想要儿子!再说了,女儿是好,可不已经生了两个了,就像生个男孩凑个好字,这也没错啊!” 宋秋暖点头:“想儿女双全是没错,可你这肚子都至少六个月了,孩子性别早就确定了,你想要生子药扭转性别,还说若是女儿就要送人,这还没错?” 孕妇不耐烦起来:“我花钱买药,你就告诉我,你有没有生子药不就行了?” 宋秋暖断然说:“没有!我有治不孕不育的生子药,没有事先确定男女胎的生子药,更不会有半途更换胎儿性别的生子药!” 孕妇大受打击,再三确认:“真的没有?” 宋秋暖:“没有。” 孕妇扶着肚子失魂落魄地走了。 宋秋暖望着她臃肿的身影直摇头,嘴里说得好听,恶人都是老公和公婆,说到底,这女人自己同样嫌弃肚子里可能是个女儿,一心想生个儿子。 无忧药房开店至今,积累不少类似孕妇这样发现店铺不寻常的客人,他们最初或拿了试用装,或暗自记在心里却没有立刻买药,但过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会上门求药。 三月的一天,店里来了一位中年人。 他是第一次来,但一来就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像他这样仿佛本就知道无忧药房的情况,宋秋暖是第一次见,心中有猜测,便也就问了:“您知道这家药房?” 中年人拿出手机递给宋秋暖:“我在病友论坛里看到的,虽然很多人不信,但是我不想放弃一线希望,所以过来看看。” 宋秋暖接过手机看了这个论坛里的帖子。 这是一个癌症病人分享小组,有人发了一个帖子,说在中山西路有一家药店名“无忧药房”,如果你能看到他的招牌,就可以进去买药,她的药可以治愈癌症,但病情不同,代价不同。 这种帖子,很快就被打成了神棍广告贴,楼主也被认为是个骗子,整个楼都被禁止回复了。 宋秋暖把手机递回去:“您也得了癌症?” 中年人叹了一声:“是,一直觉得自己身体好,谁想到突然就被告知人生已经是倒计时了。” 宋秋暖观察他言谈举止,应该是个文化挺高的人,涵养也不错,心中好感微升:“帖子说的是实情,我这里的确有治疗你们这种病的药物,也的确是分档次的。” 中年人苍白的脸上浮现红晕,他虽然一直表现得沉稳镇定,但听到自己还有活着的希望,还是不能免俗地激动起来。 “我进门看到了,一级药一千,特级药一万,是吗?” 宋秋暖点头又摇头:“如果你的病情还能控制,是这样;如果已经到了不能控制的地步,那就要用另一种药,而这种药,代价非常大。” 中年人再次恢复了冷静,沉吟了一下,说:“癌细胞已经扩散……这种情况怎么说?” 宋秋暖就像对待鼻癌青年一样,给了他一个选择题:“常规药,坚持服用,能多活几年看你的身体状况而定,以你的身体机能和年纪,应该不会超过十年;另一种药,可以治愈,但是,必须要用你未来的全部财富来换。” 她详细解释了,这两个代价的区别。 中年人发了一会儿呆,确认:“真的有治愈癌症的药物?” 宋秋暖点头。 中年人眼中绽放出光芒:“那我若是要两颗呢?” “你为什么要两颗?” 中年人不语。 宋秋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卖药不卖身份不明人,您要不先自我介绍一下?” 中年人倒是坦荡:“李v栋,是个教书匠。” 宋秋暖可不觉得他真的是个普通的教书匠,立刻拿出手机搜索这个名字。 第352节 网络上关于“李v栋”的信息可比他这一句话的自我简介丰富多了,著名学者,著名学府教授、院长,某奖章获得者,是个生物学家。 宋秋暖缓缓放下手机:“您是真的得了病需要药,还是来我这里拿药去研究?” 李v栋的目光并无闪烁,十分坦然:“是真的病了,我把病历都带来了,若是不信,你也可以看――”他抬手,抓住头顶的帽子一扯,露出了光头,又把袖子挽起,给宋秋暖看手臂上的针眼。 宋秋暖看了一圈,接过病历查看,发现是最难搞的胰腺癌,不仅发现得晚,而且胰腺和其他器官不同,是移动的,也意味着癌细胞早就跑遍了全身。 宋秋暖沉默不语,把病历递了回去。 李v栋收起资料,问她:“怎么样,我还能活多久?” 宋秋暖没有回答,反而说起别的:“我挺意外的,您一个搞科学的,却会相信我这样的地方。” 李v栋无奈苦笑:“人类的科学研究不过探究了宇宙的亿万分之一,我对一切未知都抱有敬畏之心,眼见为实,这个无忧药房我亲眼见证,便想要亲自体验一番,信不信,实践过便知道了。” “合着,您目前也是把我的药当成试验品用了?”宋秋暖笑了。 李v栋也笑:“古人云,绝知此事要躬行。” “您这个情况,普通的养生胶囊只能保证您延长3-8年的寿命,运气好、保养好的话,十年也是有可能的。到时候您已到花甲之年,人生遗憾想必大多都满足了。回春丹能治愈您,但是往后余生,您的物质条件将永远维持在温饱,所有本该属于你的财富,无论法律上还是实质上,无论妻子的赠与、父母的遗产、儿女的孝敬还是你自己的劳动所得、奖励、退休金……都会被收走。” 一个是青年,一个是中年,面临同样的选择,考虑可能不尽相同,但选择的艰难是一样的。 别看李v栋已经是中年,似乎人生已经过了大半,其实年纪越大越不敢手中无财,因为年轻时尚可挣钱温饱,老了手中无恒财,不安感会随着体弱不断加重。青年还没攒下财富,丢的是未知的财产,是奋斗的动力,而中年人大多打下了半生江山,积攒财富只为安度晚年,而如今一夜之间化为泡影,丢的是已到手的成果。 人生几十载,一招化空无,这不是一个小打击。 李v栋听到这个结果却并没有太多波动,反而问:“你怎么收走我的财富?” 宋秋暖递给他一个契约书:“到时你便会明白。” 李v栋眼里满是求知的光芒:“怎么做到的?” 但是宋秋暖只能对他摇头:“我也不明白的事情,实在无法解释给您听,这是此方空间自行运转的。” “好吧……”李v栋失望,垂下眼拿起契约书又看了一遍,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回春丹。 相比鼻癌青年的痛苦纠结,李v栋实在是爽快得突破常理,宋秋暖问:“我能问您一句,您为什么毫不犹豫选择了回春丹吗?” 李v栋爽朗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大脑:“我这人,最珍贵的东西是这个,那些吃啊喝啊,我本就不放在心上,往日也是一日三餐都在食堂,穿的用的几年一换,你既然说能保证我温饱,那我就能长长久久地做我的研究,身外之财给你还是给谁,有何不同?” 宋秋暖被他的疏朗阔达震得说不出话来。 李v栋还在笑:“如果真的有回春丹这样的药,这是无价之宝,李某一生能有多少财富?反而是我占了好处。” 宋秋暖摇头失笑:“您这样想法的人却不多呀。” 李v栋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神色柔和,面前的姑娘年纪不大,但一双眼睛却似乎看透世事人情,若她所说皆为真,他的确一点都不遗憾自己的一生财富转送他人。反而,他很感激这份幸运,也佩服宋秋暖的格局。 这边,宋秋暖进了仓库,找到了回春丹,脑中不自禁想起那些布鞋学者的新闻。 颜清见她呆立在那,出声:“你上次说的,还是错了一个可能,也有人,选择回春丹的原因是本身就不在乎财富。” 宋秋暖长叹:“是啊。”像李v栋这样的学者,如果单纯醉心研究而不去商业化或者另外挣钱,一辈子就是住着公家分配的职工房,一日三餐吃食堂,他没有了财富,依旧有房住保温饱,和过去又有何不同? 最多不能给儿女留下厚产而已,但他们这样的人,教育出的子女会啃老吗? 宋秋暖是怀着敬佩之情目送李v栋教授离开的,望着他的背影时,才发现他大衣两侧袖子的手肘处微微泛白――这件大衣恐怕已经穿了多年,以至于手肘磨损显而易见。 有人为了一千一盒的药物讨价还价继而想要更多,有人舍去一生财富买了一颗回春丹毫不犹豫,宋秋暖因为李v栋这位顾客的出现,好几天都心情十分舒畅。 哥哥嫂子那边收到了她的快递,嫂子发微信来感谢,说她的药效果特别好,吃完后,之前那些难受都消失了,孕检结果显示,孩子也特别好。 宋秋暖对家人虽然不热络但也不吝啬,见了便说,药如果吃完了,她会再寄。 嫂子连连感谢,询问价钱。 宋秋暖按照市价说了,但也说不收钱,算是自己做姑姑的,给未来小辈的见面礼。 因为这事,哥哥嫂子和宋秋暖的关系热络了许多,没过多久,宋秋暖就收到了他们寄来的当地特产,好几箱樱桃。 宋秋暖一人吃不了这么多,划拉了一下联系人,想着分给朋友,正在分装,店里来了新客人。 一个神色局促、穿着polo衫的男人。 “你、你好……” 宋秋暖放下手里的东西去迎接,语气尽量温和以便消除他的紧张:“你好,要买什么药?” “你这里……有生孩子的那种药吗?” 第312章 无忧药房16 男人一边说话一边视线在宋秋暖身后的货架上四处扫描,然后又问了一遍:“我想要可以生孩子的药,你们有吗?” 宋秋暖快速地扫了一遍他全身,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而已,但显然他知道这里的药不一般,是特地来求药的。 “有,不过有女子服用和男子服用之分,不知――” 男人立刻说:“女人吃的!” 宋秋暖听到他这异常笃定的话心里并未全然相信,现实里总有很多男人觉得生不出孩子是女人的原因,但事实如何,谁知道呢? 宋秋暖说:“看过医生吗?如果有医生诊断书,我可以给你找更精准的药物。” 男人脸色微微僵硬了一下,摇头:“没有。” 这个客人的难处属于非常**的范畴,宋秋暖不好刨根究底,只好列出自己所有的药物清单,让他自行选择。 “生子丸分男女,服用后没有副作用,如果你们不清楚具体原因,可以都买了试试;还有一种保胎丸,因父母体质原因,胎儿可能容易流产、体弱,以至于无法出生,这样的话,用保胎丸会更加有效。” 男人听了,一脸惊叹地连连点头,然后神色一转,放低了声音小声问:“我……我们想要个女儿,这个生子丸,有没有一开始就选定性别的?” 宋秋暖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审视地看着这个男人。 男人见状连忙解释:“儿子女儿都一样,但是我们比较喜欢女儿……对了,有没有那种双胞胎或者龙凤胎的药?如果能一下子儿女双全,那就最好了。”说着,他一脸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宋秋暖语气变得淡淡的:“你以为,生孩子是玩偶店买娃娃吗?买个女的买个男的随便挑,来一对男女福娃喜上加喜?” 男人脸微红,局促地搓手:“不是不是,但现在科技不是很发达了?明星有钱人都可以随便生双胞胎龙凤胎,我是觉得,你们卖的是神药,肯定更厉害吧?” 宋秋暖:“那你们去做试管婴儿便是,我这里没有这种药。” 男人一下子沮丧起来,但犹不甘心,再三询问:“真的没有吗?” 宋秋暖斩钉截铁:“没有。而且,你若是要买生子药,下次带妻子过来,一起上门我才会卖,毕竟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不是你想生、生几个,我就能随便卖药给你的。” 买药的希望破灭,男人神色变得不耐烦,听到这更是敷衍一声,直接转身便走了。 宋秋暖见他如此表现,心里觉得不太对,他到底是要生子丸治疗他和妻子的不孕不育,还是要生女孩的药丸,或者想要多胎丸?如果他和妻子不能生育,不管是男是女,能生就是一件好事,选择性别算是锦上添花,谁会因为没有“花”,就连“锦”都不要了? 她左思右想,在男人走入人海消失前,快速吃了一颗药,跟了上去。 跟踪这样一个普通人实在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宋秋暖不过一路跟着他走到这条街的尽头商场,就在商场一楼看到了等着他的妻子。 宋秋暖看着这位眼熟的妻子,气得笑了出来。 这是位熟人啊,还是个让她记忆深刻的熟人。 这就是那位挺着六个月大肚子,想改变腹中胎儿性别的孕妇呢。 此时,这位孕妇抓住老公的手,第一句话便是:“怎么样?” 男人烦躁地摇摇头,嫌弃地看了一眼孕妇高高挺起的肚子。 “我总觉得她有,但是不肯卖,只肯卖治不孕不育的。” 孕妇大失所望,摸了摸自己的孕肚,愁绪满容:“那怎么办呢,这胎肯定是个女儿……” 宋秋暖无语至极,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卖药到现在,从未如此生气,气得回到药房都静不下心。 轩轩小朋友的到来缓解了宋秋暖的气愤。 “姐姐,这是我和妈妈做的小蛋糕,可好吃了!”背着小书包,戴着红领巾的小孩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小礼盒,笑眯眯地递给宋秋暖。 没有了暴力威胁的小孩阳光了许多,眼中再不见曾经的惊惶。 宋秋暖接过道谢:“你和妈妈现在过得怎么样?你爸爸还在家里吗?” 轩轩说:“爸爸在家,他腿摔断了,要养伤,妈妈请了一个婆婆照顾他,我不喜欢他,也不和他说话,我和妈妈现在过得很好,很开心,这周周末,妈妈答应带我去动物园!” 他满脸兴奋,真正成了符合年龄的小孩。 宋秋暖祝贺他,让他带了一点樱桃回去。 小孩走之前说:“我妈要把原来的造型室关了,搬来这条街,以后我们就做邻居啦!” 宋秋暖好奇:“怎么换地方了?那边生意不好吗?” 轩轩摇头,小大人似的:“妈妈说合同到期了,又觉得那个地方有点晦气,唉,我妈说,就是在那里开了理发店后,我爸就发神经了,虽然我妈不觉得有问题,但还是想换个地方。” 他没说的是,他也不喜欢那个地方,因为在那里造型室的最里头,爸爸打了妈妈很多次。 宋秋暖觉得那个男人有病,但想到造型室开在华耀酒店大楼里,酒店这种地方在固定思维里总会让人想入非非,难道这男人是觉得老婆的造型室有其他业务? 这酒店大楼还有各种餐饮店、服装店、奢侈品店呢,这种怀疑太搞笑了吧。 吃着轩轩母子的蛋糕,宋秋暖把那个男人腿断的事情彻底抛在了脑后,赵舒雅把儿子看得无比重要,不会做出过分的事情,这狗男人吃点苦头也是活该。 吃完一个蛋糕,手机响了起来。 是宋秋暖不久前联系过的慈仁大药房老板。 慈仁大药房是个连锁店,大街小巷都有他的身影,其中很大一部分是通过加盟的形式开立的。也就是说,中山西路这家慈仁大药房,真正的主人是个个体户。 宋秋暖的无忧药房开业后,慈仁大药房不可避免地收到了影响,虽然她的空间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整了各处摄像头,让这个店面长期处于监控盲区,但是慈仁药房里的人却不是监控,她们天天在药房里工作,日复一日,总会看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除了进出无忧药房的人,还有不可置信的客人再三在药房门口做实验,更甚者,跑进慈仁大药房询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短短半年,慈仁大药房的药师便从不明所以到心惊胆战,再到后来,深深觉得这地方不干净,宁可辞职也干不下去了。 这种影响不仅针对天天在此工作的药师店员,还辐射到了客人们身上,这种鬼怪灵异的故事最容易散播,有人说慈仁大药房不干净,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被经常上门的客人们听说了。 慈仁大药房的客流量也大幅下降。 于是,就有了宋秋暖前不久看到店铺转让的事情。 中山西路的店面租金非常昂贵,如果客流量太低,经营者很难撑下去,这家药房的老板不是大富大贵的人,药房开在这种商业街本就没有居民区赚钱,原本还能小赚一些,如今是彻底赔本,他快刀斩乱麻,果断转让店铺。 宋秋暖不是唯一一个联系他的人,但她是唯一一个听上去仿佛人傻钱多的。 她想盘下整个药店,就是说连他手里的加盟合同也愿意接手,然后店铺转让的价格并没有丝毫压价,尽管有“不干净”的传言,她仍愿意原价购买。 第353节 这位老板是个比较实诚的,对她说了一句:“我要是能继续在这里开药店,就不会转卖了。”所以你这样原模原样买回去,肯定是赔钱啊! 宋秋暖感谢了他的提醒,却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只问他卖不卖。 她不傻,不压价不过是因为这家店面临关门的原因在于她,她不能影响了别人生意还从人身上扒一层皮。 既然提醒了也仍旧想要犯傻,药房老板哪里愿意放弃这么个大肥鱼,立刻答应:卖! 宋秋暖这半年赚了不少钱,但是想盘下慈仁大药房还是有些紧巴巴,更不用说原价盘下。好在李v栋教授半生积蓄有两百多万,瞬间到账后,宋秋暖便手头宽裕了。 盘下慈仁大药房后,宋秋暖却没有如原老板以为的那样继续开药房――买下药房一切不过是她想赔偿对方损失而已,如今店铺到手,她把加盟合同放置一边,转卖处理了药品库存,把药房改造成了一家无人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有防盗标签,有自动报警器,有自动结账机,一切都是高科技,监控自动连在宋秋暖手机上,便利店大门全年挂着帘子,设计得一眼看不见内部,从此以后,这便利店无论有没有人进出,都很难被发现异样。 别说,这闹市的店铺被改成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后,生意反而好了几倍,无论白天黑夜,都有人进进出出。 于是,原本只是进来买零食的客人,也会误打误撞进了无忧药房。 宋秋暖以前像个卖假药的,现在像个神棍,对着一脸茫然的客人深沉状:既然你进来了,我觉得你可能需要我这里的药。 颜清在识海里笑得打跌。 这天,店里来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长条,写着密密麻麻的笔记,都是每个人的喜好饮料和零食,她第一次是跑进便利店,买了一大包,艰难地提着走了;没过多久又第二次上门,对着笔记又在货柜间来去穿梭,结果付款的时候余额不足,急得快要哭了。 无人便利店没人解决顾客这类烦恼,小女孩不敢耽误后面的客人,垂着头往外走,走出门没多久,又突然扭头跑回来,一心急,一脚绊在了台阶上,整个人摔进了门帘里。 “欢迎光临。” 宋秋暖抬眼看向门口,什么都没看到,视线往下一落,第一次看到了五体投地进门的客人。 她一脸错愕,连忙上去扶人:“没事吧?” 有事。 小女孩手脚都磕破了。 宋秋暖连忙把人扶到窗边座位上,取了金创药给她上药,正痛得无声哭的小女孩只觉得伤口处凉凉的,然后什么痛感都消失了,仔细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伤口? 宋秋暖温声问她:“怎么了?你来买药?” “不……不是啊……”小女孩呆住了,绑了马尾辫的脑袋转来转去看向四周,惊奇不已,“我……我在做梦吗?” 朝气可爱又单纯没什么心眼的孩子总会让宋秋暖多几分耐心,她简单给她介绍了这里的情况,问她:“既然有缘进来了,你可以想想有没有想要买的药。” 小女孩很久之后才消化了这个神奇药店的存在事实,听到这,眼睛一亮:“有让大家喜欢我的药吗?” 小女孩叫小可,十多岁,是个微微内向不善于交际的孩子,她很想和同学们做亲密的朋友,但总感觉和其他人无法融入,唯独被差遣着做一些事情的时候,才会得到同学们专注的目光,以及大家友善的玩笑。 于是小可成了同学们的小跑腿,端茶倒水,买饮料零食,什么都做,做完得到同学一个开心的笑颜,和一句独属于她的:“谢谢小可!” 今天也是,同桌和几个朋友约她出来唱歌,中途让她来买零食饮料,但是东西太多了,她漏买了三样,回去后被同桌责怪了好久,小可很是内疚,顾不得自己来回跑了那么久,一口水都没喝,又快速跑出来继续买,然而,这个月因为和同学出来玩的次数太多,已经花得只剩下最后三块钱了,根本不够。 因为担心回去后同桌会不开心,小可注意力没在脚下,出了门想用最后三块钱给同桌买个可乐哄她开心,跑回来太急,直接摔进了无忧药房。 宋秋暖听小可低低诉说着自己的烦恼,小姑娘不是个完全傻的,她也知道自己靠请客、跑腿哄朋友开心的状况并不健康,可是如果不这么做,就没有人喜欢她了,她会更加难过。 所以她想要一颗神药,如果有这样的神药就好了,只要吃下去,就可以和那些人缘好的同学一样,随便说说话,就能与许多人成为好朋友。 宋秋暖说:“我可以帮你交到真正的好朋友,但这不是一颗药就能立刻做到的。” 小可眼睛亮起,整个后背都挺了起来,趴在桌子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宋秋暖:“真的吗?没关系,只要能让人喜欢我,我做什么都愿意!” 宋秋暖微笑,说:“我教你的第一件事便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有这样的想法。” 第313章 无忧药房17 宋秋暖的话连续两个否定,小可原本因为她温柔可亲放松下来的表情顿时化为紧张,她脸上的笑消失了,眼中多了自卑之色,垂下头觉得自己又做错了事情。 宋秋暖依旧温和地看着她,继续说:“你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心生好感,你只要做自己就一定会有人喜欢你,刚才那样的话,实在太瞧不起自己了。” 小可的脸慢慢从胸前抬起,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我第一眼就让人喜欢了吗?小可简直不敢相信,长期的心态让她觉得这也许只是个很快会消失的“幸运意外”。 宋秋暖问她:“你相信我吗?” 小可犹豫,斟酌着说:“你这里好神奇,我想相信,但是又好怕这只是一个梦。” “这里当然是真的,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一定不是坏人,所以我愿意帮你。” 不是坏人,但也不一定就是多么好的人,世上大多人都平平无奇,有着或多或少的人品缺陷,有人只是有缺陷,有人可能进来一趟出去便做了恶,一切都不是定数。但眼前的小姑娘需要肯定,所以宋秋暖只说了一半真话。 果然,宋秋暖所说的药房门槛仿佛成了一种特殊的认定,小可因此再度开颜:“我知道了,可是我没有朋友……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就更没有人玩了……” 宋秋暖说:“我会慢慢地教你,如果你有时间,可以每天放学来我这里,告诉我这一天发生了什么,我教你怎么和同学相处交朋友,怎么样?” 小可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真哒?” 宋秋暖微笑点头:“但是今天,你得先做一个事。” 小可已经彻底信任了宋秋暖,眼前的姐姐身上有一种特别让人信赖的气息,她说可以帮忙,小可就打心眼里觉得是真的。 “什么事情?”她好奇地问。 “去你的朋友那,把你送出去的零食都拿回来。” 小可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啊?这……这不好吧,芳芳她们会很生气的……” 宋秋暖问她:“为什么会生气?你说了要请她们吃零食了吗?”宋秋暖断定这是没有的事情,因为从小可的描述中她总结出,这些所谓的朋友同学都把她当成了一个丫鬟,所有的事情张嘴吩咐一句便可以,根本不会说什么请客之类的话。请客的人会被朋友记下情谊,她们对小可的随口吩咐,已经到了理所当然的地步。 所以,怎么可能说小可请客这样的话? 小可果然摇头:“没有,是芳芳拜托我帮大家买零食的。”只不过买了以后,她们从来不记得把钱给她。 宋秋暖便说:“所以,你没有请客,现在有事情要回家了,拿走自己买的零食有什么问题吗?” 小可一想,这个道理真对,可是――“我不敢,这样会和大家闹得很僵硬吧,而且她们都开始吃了……” 宋秋暖则说:“她们是你的朋友,怎么会因为你拿走了你的零食而对你有怨言?” 小可垂下头:“你不知道……这样不行的,明天上学芳芳肯定不愿意理我了。” 宋秋暖引导她:“你觉得芳芳为什么不高兴?是因为你的零食不给她吃?这个月你请她吃了几次了?” 小可说:“三次……四次吧……朋友之间不用计较这么多,只要她开心,我也很开心的。” 宋秋暖没有反驳她,反而问:“那她请你吃了什么?” 小可神色一僵,摇摇头,没有说话。 宋秋暖:“你喜欢这样的友情吗?” “可我也只有这样的朋友了。” 宋秋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怎么知道,不是因为芳芳这样朋友的存在,让你失去了真正的朋友?” 小可诧异地抬头。 宋秋暖望着她的眼睛,给她鼓励:“因为如果是我,看到一个同学不停向身边的人请客跑腿,我是不好意思凑上去的,这样不是显得我故意跑去占便宜吗?而且,交朋友是志同道合,有免费小跑腿这样的优点并不能吸引我和她成为朋友。” 小可呆住了,微微张着嘴。这个话听着是这个道理,如果是她,她也不好意思凑上去,仿佛自己是为了去占个便宜,为了那点点好处。而且,这样子总觉得是在欺负人,她是绝对不会对朋友做这些事的,尤其她自己作为被差遣的人,最知道这种滋味。所以就更不愿意凑上去了。 但顺着这个道理继续往下想,小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这不就是说,她做的这一切,都只吸引了想要占她便宜的“坏”朋友吗? 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被吸引过来的,也有人原本并不是这样心安理得,但小可太好搓圆捏扁,相处久了便自然而然习惯了忽视她、差使她、占她便宜甚至欺负她。 不过此刻小可已经进入了宋秋暖的逻辑中,猛然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像是书中所说的“臭味相投”,把不好的朋友全都吸引到了身边,反而失去了真正可能成为朋友的同学。 既然如此,就要改变自己的行为。 小可顿时理解了宋秋暖对她提出的第二个要求。 但是刚鼓起勇气,下一秒就彻底泄了气,她怂:“我……要不这次还是算了吧……” 宋秋暖这次却没有这么好说话,她松开手,看着小可:“如果第二件事就做不到了,那接下来每件事都可以这样‘算了吧’。我为什么要帮你这样没有勇气毅力的人呢?” 小可急了,立刻站起身:“我去!我……我这就去!” 小女孩想到时间过去那么久,饮料零食很可能要被芳芳她们吃光了,要是拿不回来,姐姐肯定会生气以为她没有做到……她顾不得许多,说了一声就连忙跑了出去。 宋秋暖望向窗外,看着她跑远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这女孩真像个小白兔。 直到人彻底跑远了,她给陆谦打了一个电话:“陆大心理师,这几天有空吗?想和你谈个合作。” 陆谦知道她最近开了便利店,知道她肯定是赚了大钱,听到合作这词就笑了:“果然是身价飞涨?已经成为宋总了吗?” 宋秋暖:“少揶揄我了,我真有正事想和你们心理咨询中心合作。” 陆谦见状正经起来:“行,我晚上就有空,下班来你这边。” 小可一路跑到了商场里的ktv,跑进了同学们开的包厢。 芳芳和一个朋友正在唱歌,其他两个朋友一边喝饮料一边吃薯片,桌上还放了好几包拆开的未吃完的零食。 小可缩了缩肩膀,慢慢走过去,把没打开的零食一一装进塑料袋。 正在聊天吃零食的两人看见了她,立刻问:“买来了吗?” 小可摇头,抓紧了塑料袋:“我……我……我要回家了……”声如蚊讷,在喧嚣的ktv里根本没人听清她说了什么。 正好,此时芳芳唱完了一首歌,下一首是这边这两人的,她们也不管小可说了什么,立刻放下零食嬉笑着拿了话筒准备开唱。 芳芳则走了过来,想再开一瓶可乐,结果看到东西都被小可收起来了。 她扯过小可手里的塑料袋,直接拿了罐可乐打开,对着小可大声说:“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我们都要唱完了!” 小可看着再次被扯走的塑料袋,几乎快哭了。她从小胆子小,内向,被人大声说几句话,就会难受得不得了。她害怕和人起冲突,只要能维持和谐的场面,她宁可自己退一步,哪怕吃点亏,哪怕明明自己是对的,别人犯了错,她都会“善解人意”地帮别人圆场,仿佛错的是她自己,因为只要气氛欢快,她就能松一口气,跟着周围的人一起轻松起来。 她不敢和芳芳说什么,默默地重新提起塑料袋,大声说了一句:“我回家了!” 芳芳诧异,伸手把人拉回沙发:“这么早回去干嘛?再一起唱会儿呗!你没把晓丽想吃的凤爪买回来?” 小可低头:“我钱不够了。” 如果是以前,芳芳会觉得一丝尴尬一丝不好意思,因为她很明白小可的零花钱都用在了哪里,但是现在她早就无所谓了,听到这句话头也没回地数落她:“你花得也太快了吧,我们还等着你买回来呢!真是,白高兴了。” 小可想到药房姐姐的话,低着头,心里以往会有的局促愧疚变成了反思。她想,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友情。说好一起来唱歌,但她一直在跑来跑去,还摔了一跤,买来的零食一口都没吃,下一周的早饭却成了问题。 她站起身,重新拎起塑料袋,但那一瞬间鼓起的勇气在对上芳芳她们诧异看过来的目光时,一下子消散了,她还是不想把大家的关系弄得很僵硬,也不想让她们不开心。 “我妈妈叫我回家了,你们先玩,我必须得走了。” 芳芳完全不在乎她走不走,但是看到她想把零食拿走,立刻上手拉住塑料袋:“不是吧,这么早就走,好吧好吧,那今天的好吃的你就无福消受了,我们帮你解决哈哈哈哈!” 小可脸色僵硬,她没想到芳芳会这么说,这明明是她买来的,为什么她走了就不能吃了……虽然如此,按照她的性格,她会选择放弃零食成全朋友之间的和气―― 第354节 但是,宋秋暖给小可的任务是把零食带回去。 小可声音微微发抖,但还是坚持拎着塑料袋没松开:“我……我还没吃呢……我……我带回家吃,我真的很想吃!” 她很大声,表现得特别真切想吃零食的模样,希望以此让大家感受到不是她小气不给大家,是她自己真的需要。 芳芳脸刷地冷了,收回手坐回沙发和别的朋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完全不理会小可了。 小可感觉她们是在说自己,心里难受得要命,很想把零食给她们算了,可想到那个姐姐……她也不想让她失望…… 左右摇摆,最后还是宋秋暖的温柔可亲占了上风,小可独自一人站在ktv侧边对着大家笑了一下,说了一句:“那我走了……”无人理会。 手里的零食仿佛千斤重,小可强撑着不露出失落尴尬的表情,克制自己心中滋长的后悔,快速跑出了包厢。 虽然拿回了零食,但是小可一点都不高兴,她从包厢出来走到药房这一路,心情越来越低落,越来越低落,来到宋秋暖面前时,整个人都没有去之前的活力了。 宋秋暖把她的零食清点了一下,让空间将钱退回去。 小可看着突然多出来的钱,惊呆:“姐姐?” 宋秋暖将零食收了:“你拿回来多少我退你多少,不过只此一次,如果下回你还不顾自己情况被人忽悠着请客,我就不会帮你了,饿肚子也是你自己的事了哦。” 她说的话并不严厉,但语气又不是彻底的玩笑轻松,小可感觉到了话里的份量,下意识点头。点完头,并不笨的她立刻明白姐姐是好心帮她。 宋秋暖拿出一颗牛奶糖递给她:“有光的地方就有阴影,有人喜欢就会有人讨厌,既然你内心并不喜欢和芳芳之间的友情,那就不需要将她对你的观感太过重视,小可,我教你的第三件事是――学着轻视某些人对你不好的评价、态度。” “怎么才能轻视呢?我听到被人对我不好的评价,心里很难受很难受。” 宋秋暖给了她一张纸:“你在上面写下自己、芳芳以及那几位朋友每个人各自五条优点、五条缺点。” 这对小可来说不是一个很容易的作业,她对着空白的纸一一写下几人名字,却凑不齐每人一共十条的优缺点,尤其是她自己的优点,每每想落笔,却又觉得自己根本没达到可以成为优点的标准,于是又重新缩回去,继续想,想得绞尽脑汁忍不住咬起手指头。 宋秋暖没有打扰她,正要做自己的事,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进了药店。 而轮椅上的人,竟是江墨舟。 这两人好不容易上了台阶,进门还未说话,一眼看到了苦恼做作业的小女孩。 江墨舟原本是个白嫩小生,现在胡茬没有刮干净,人也憔悴了不少,还是坐在轮椅上,几乎是见一次面就沧桑一次,每一次都出乎宋秋暖的意料。 反而是他自己,还从容一些,率先看了看小可,问宋秋暖:“这是?” 宋秋暖让小可继续写,自己引着他们到柜台这边说话:“一个小客人,你腿怎么了?” 第314章 无忧药房18 听到宋秋暖略带关心的询问,江墨舟笑了一下,只是笑容勉强:“出了点意外,骨折了。” 如果江墨舟不是这么一副形状,宋秋暖肯定觉得只是普通意外,然而现在这模样显然不是。 她对这伤倒是不急,更关注造成这个意外的原因:“还是不可说?” 江墨舟垂下头,带着笑容叹了一口气,看似云淡风轻:“倒也不是不信任你,你的本事比我们大,只是这件事……唉,事到如今,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他身后的夹克衫男人听到这话,探究地看着宋秋暖。 从进门开始,这个男人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药房,最后视线定在宋秋暖身上。江墨舟的话让他越发不以为然,微微皱起眉头。 宋秋暖并不在意,只看着江墨舟:“你先不用说,我来猜猜,是‘华耀酒店’?” 这个名字一出,一坐一站两人齐刷刷抬眼看向宋秋暖。 江墨舟甚至身子前倾,略为激动:“你知道了什么?” 宋秋暖却只能让他们失望了,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从你那天在我这的表现推测出来的。” 江墨舟脸上的希冀如潮水般褪去,松开了刚才紧紧握住的轮椅把手,微微好奇:“你是怎么推测出来的?” 宋秋暖点了点落地窗:“这个方向也就这么两栋大楼,金融大厦是某保险公司的,这是央企,里头也都是大大小小的金融公司、银行,如果是它,应当不会在你的管辖范围内,更不会被你接触到,那就只剩下另一栋楼了。我没有什么凭据,不过是抱了百分之十的可能性,随便说的。但你们的反应证明,我说对了。” 根据江墨舟的工作范围,两栋楼,宋秋暖的直觉就是华耀酒店,哪怕这酒店大楼里有十来家其他店铺、企业。 江墨舟摇头失笑,他身后的男人看着宋秋暖的眼神多了几分好奇,少了几分排斥不信任。 宋秋暖不知道江墨舟怎么和这位朋友介绍自己的,不过从这位的表现上,她也大概猜出来了。 她依旧没有理会这个陌生新朋友,只蹲下身,隔着薄毯,伸手碰了碰他的小腿:“是这只腿?需要买药治疗吗?” 江墨舟说:“正是找你求助来了,我还有要紧事要去做,不能这么行动不便地做几个月轮椅。” 宋秋暖看了一眼已经停笔的小可,点点头:“稍等,我先把小客人的事情解决了。” 江墨舟温和地笑:“先来后到,应该的。你去忙,我在这边等就行。” 宋秋暖起身回到窗边的座位,看了看小可手下的白纸,问她:“写完了?” 小可不太自在地抚了抚纸张,轻轻“嗯”了一声。 宋秋暖拿过来,仔细看她写的优缺点。 每个人五条优点五条缺点,写别人的时候,行笔干净利落,显然没什么犹豫,轮到她自己却涂涂改改许多次,或者落笔几次停顿,显然百般纠结,这纠结主要都在自己的优点上。 自卑,对自己的认可度很低。 宋秋暖张口评价时,却是夸她:“你对自己的朋友观察很仔细,虽然总是迁就他人,但心里像明镜一样,知道每个人的性格、优缺点,是不是?” 小可点点头,她不傻,看得很透,但还是会忍不住想要旁人的认同与喜爱。 宋秋暖摸摸她的马尾:“小可,这也是个很厉害的能力,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眼力。而且你不仅眼明心亮,也谦虚自制。能看到一个人的优缺点并不嫉妒不轻视,能反省自己的长处,认为还可以做得更好,你宽容又不自傲,性格仿佛大海一样兼容并蓄,这非常难得。” 小可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起来,脸微红,眼睛却越来越亮。 宋秋暖的笑容越发温和:“所以你一定会拥有很多真心朋友。” 小可满是信任地看着她:“姐姐,我该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宋秋暖收起纸张:“明天要上学了吧?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拿走了零食提前离开,对芳芳有点愧疚?如果她明天表示生气的话,你要不要去哄她?” 小可纠结了一下,不知道该哄还是不该哄,小心翼翼地说:“她生气不和我说话时,喜欢拉我们前后桌的人聊天说话,我每次都插不进去话,就好像被孤立了一样。” 宋秋暖:“前后桌和你的关系不好吗?” 小可摇头:“那也没有,我和大家关系都不好也不差。”但芳芳性格外向,轻而易举就能把正在和小可说话的同学拉过去聊只属于她们的话题。 宋秋暖:“所以只是你自己觉得被孤立了,明天上学遇到芳芳,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像往常一样和她打招呼;如果她拉着别人自成一圈,你听听她们聊的什么,要是感兴趣,就若无其事地插话;如果你不感兴趣,那就做自己的事情。” 小可一脸为难。 宋秋暖捏捏她的脸颊:“要学会脸皮厚一点,今天你可是请她们吃了零食的,应当是她们感谢你,你为什么要心虚愧疚?她如果真的生气了,你就把她当成一颗大头菜,大头菜生气,你还紧张兮兮?” 小可一下子就笑了。 “这是我布置的新任务,明天要考察你完成情况的。”说完,宋秋暖又给她一颗定心丸:“如果她彻底表现出和你决裂或者冷战,我再告诉你该怎么做。” 小可虽然觉得自己很难做到,但还是答应了,因为做任务这个理由,让她一下子有了心理支撑:“好。那姐姐……我先回家了?”她看了看外边坐着轮椅的两个大人,犹豫了一下,起身要走。 宋秋暖送她离开,又招呼江墨舟两人过来坐。 江墨舟说离开的小可:“你除了卖药,还开未成年心理咨询室了?” “你就别揶揄我了,我连半瓶水都没得晃荡,怎么敢做这种专业的事?”宋秋暖走入货柜间,弯腰找药,嘴里一边和他们说话,“这女孩问题不大,我先帮个忙,回头还得找专家请教呢。虽然我这里灵药多,但心病需要心药医。” 找到了一瓶药水,两盒复原膏,她捧着走回来:“我总觉得你在做的事情越来越危险了,但实在想象不到,多大的黑恶势力,能对你一个公检法的人动手?” 黑色夹克衫的男人盯着她手里的药,充满了探究,但第一次主动开口,回答了宋秋暖的问题,只是语气冷冷的,满是反讽意味:“意外而已,哪里有证据证明是他们动的手?” 宋秋暖正在打开药水,闻言,抬起眼皮看了这两人一眼,复而垂眼,拿起剪刀开始剪开江墨舟腿上的纱布。 “光天化日之下,给一个检察官制造意外,这个案子,背后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一出,两人全都沉默了,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江墨舟的腿上有石膏,宋秋暖拆除这些东西废了一些力气,怕自己手生把人弄疼了,还特意事先给他吃了一颗止疼药。 江墨舟吃了药还有心情开玩笑:“一想到这药一千一盒,我都想自己忍忍算了。”虽然是玩笑,但是语气有一分真心。 宋秋暖听出来了,所以有些无语:“公务员虽然发不了财,但也不至于穷到为了省钱生生忍痛吧?”以往看着,江墨舟虽然不大手大脚,却也不是在这种地方节省的人。 黑色夹克的男人出声:“某个傻子为了线索,自己的积蓄都被勒索垫进去了,结果关键人跑了,自己瘸了。” 江墨舟满脸苦笑,没有吭声。 宋秋暖震惊地看着他:“你看着不是这么傻的呀?” 江墨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郁郁:“我拿着你的药,看到了不少东西,但是审判调查讲的是证据,我这种手段得来的证据很多都是无效的。所以这个关键人的口供很重要,我查了这么久,第一次找到活人。” 黑夹克恨恨说:“那就是个混混!” 江墨舟的表情却没有被骗的愤恨,反而有些凝重:“若是真的跑了也就算了,我怕他……” 宋秋暖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他,杀人灭口? 江墨舟分析:“我们约定的地点照理没人知道,但是我过去的路上被意外断腿,他那边呢?电话已经彻底打不通了,这人本就不是核心人员,让他彻底不说话是最安全的。” 宋秋暖扔掉绷带石膏,直起背:“到底什么事情?说来话长那便慢慢说,我听得一知半解实在是难受。你也知道我的本事,只要人没死透,我都能帮你,若是于社会于民有益的,更是义不容辞,但到底怎么回事,我必须知道,毕竟有些药,不是给钱就能卖的。” 黑夹克觉得宋秋暖好大的口气,对于她拆了石膏这事更是强忍着阻止的冲动,只因为好友坚持只好缄默不语。 江墨舟看着蹲在他身前的宋秋暖,听到她那句义不容辞,这几个月凉了一半的心,顿时暖了一暖。 一声叹息低低地飘散在空中。 “这事情,还得从你见义勇为救下被家暴的女子说起。” 宋秋暖愣住,还和她有关? “我当时不知道你非普通人,看到视频后惊讶你的力气竟然这么大,照理说,这样的力量应该有相匹配的肌肉和体格,但你完全没有。我倒也没有怀疑你,毕竟那么多路人视频都在网上传播,事实摆在眼前。但我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某天经过警局的时候,去找朋友聊了聊。” 江墨舟去了解的是家暴男当时受到的创伤程度,那时候这男的还在被拘留,身上伤得怎么样,办案民警比较清楚。人有时候真的不能有太多好奇心,江墨舟就是被宋秋暖吸引住了目光,又有追根究底的性子,便几次三番关注着宋秋暖,探寻关于她的更多消息。 和警察朋友聊了一会儿格斗、创伤、力量等话题,最后得出宋秋暖的身手非常厉害,其他信息便也没什么了。他离开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纠纷。 一个年轻女子在产检的时候向医生求救,拜托医生报警,说自己被拐卖□□,被侵犯怀孕。警察把人带到所里录口供,这个女子诉说了很多自己所呆地方的炼狱情景。一个酒店顶层,最vip的楼层,有十多个女人被□□在那里,有人被强迫接客,有人被逼着代孕生孩子,有人被强逼取卵,谁不听话就会被毒打。这些女人,年纪小的才十来岁,年纪大的已经四十多,有人是被拐来的,有人是被骗进来的,有人自愿卖色相却不知道进来再也出不去…… 听到这些警察全都悚然而惊,正要确认是否是事实,准备迎接这个性质恶劣的案件时,女子的家人却跑来了。 来的是她的父母和丈夫,父母过来时带着户口本、各种证件,早有准备的样子。找他们所说,三人发现女人不见后找得快急疯了,听到警察说她报案的那些内容更是连连否认,他们拿出了女人有精神疾病的诊断书,说她有被迫害妄想症,是怀孕之后才有的。这样的事情这段时间经常发生,只不过以前她是和邻居说,和路人说,这次竟然直接报警了。 一家人再三道歉。 江墨舟出来时,看到的便是几乎虚脱,脸色苍白如纸的女人被她的丈夫单手架着,半抱半拖地带出警局。她的父母跟在后面,看着女儿慌张担忧。 江墨舟目睹了后半程,又听到接警的警察一脸懵地和同事讲述前因后果,大家都在感慨,居然差点被一个精神病人骗过去了。 第355节 他却总觉得不太对劲。 第315章 无忧药房19 “一个被迫害妄想症患者,遇到中途出来阻止她向警方求救的人员,不仅没有强烈排斥,反而仿佛心如死灰、全身无力地被带走了,我回去后总觉得这个反应不对。” 江墨舟看向身后的朋友:“司马,还记得你之前遇到的那个案例吗?” 黑夹克男子,司马誊问:“那个向网友求救的被迫害妄想症患者?” 江墨舟点头。 宋秋暖看向黑夹克男。 司马誊便大概说了说那个案子。 一个患有被迫害妄想症的大学生,因为病情严重休学回家,母亲为了看护她还特意辞掉了工作。结果她在网络上向网友发出求救,说自己被父母监禁,不仅每天被强逼吃不明药物,吃完药就昏昏沉沉,还要被父母卖给老男人换彩礼钱。 求救信一发出就引起轩然大波,有网友自发前去营救,有网友接二连三给警方打电话,有人临时成立律师团想帮助这个女孩摆脱父母。这种热点事件出现后,各方妖魔鬼怪各显神通,患者被成功从家中带走,父母急得到处寻找,最后,警方介入,发现女孩说话前后逻辑不通,再结合她的病历,确定她的确患有被迫害妄想症。网络上的高热度且不论,这个女孩因为离家后断了药物治疗,造成病情加重难以挽回的结果。 司马誊慢慢地说:“这个案子里,只要和当事人沟通后就会发现,她说话颠三倒四,性情急躁冲动,而且对父母亲情非常淡漠甚至敌视,造成这个后果全因为成为热点事件后,各方为了各自的利益忽视了最简单的事实,一直配合女孩所谓的‘自救’。” 江墨舟:“不错,这才是真正的被迫害妄想症患者的表现,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会被信任,一旦有人阻止她的‘自救’,她会百般挣扎。而那个女人,她遇到上门的父母丈夫,没有抗拒,没有敌视,反而是自辩失败后仿佛彻底放弃了希望,如一滩烂泥。”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江墨舟一想到女人所说的人间炼狱就寒毛直竖,他无法坐视不理,有了空便在华耀酒店周围转悠,想进入顶层一探究竟。 这样的转悠当然不会有结果,知道他遇到了那个疯女人。 他亲眼看着疯女人从酒店大楼里跑出来,原本以为出了什么事,想上前帮忙,结果追了几步,发现后面有疑似保安的人,好几个,一起追这个疯女人。 江墨舟脑子里顿时闪过上次那个报警孕妇说的话,赶在保安之前追上了人。 宋秋暖记忆里那段见义勇为的视频画面顿时有了前因:“那个女人突然发疯刺伤了你――” 江墨舟垂着眼睛,神色在讲述这一切的时候,沉重又带着一丝木然,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的情绪几乎凝滞了:“我看了所有现场的路人视频,赶上来的安保在我背后,意欲越过我上前,刺激了她。或者还做了什么表情动作甚至威胁,这个没人拍到,我也不得而知。” 虽然江墨舟很想调查这个疯女人,但是人被警察带走了,他一个检察官没有权利审讯,只能等公安局那边的结果。 司马誊用肯定的语气问:“没有结果?” 江墨舟沉沉地点头:“当天就有家人过来,把人带走了,还很知礼地给了我一笔赔偿费。” 司马誊嗤笑了一声。 但是江墨舟越发觉得这个酒店不对劲,又机缘巧合知道了宋秋暖的药房,于是购买了隐身之类的药物,深入酒店查探。 说到酒店顶层到底有什么,江墨舟闭上了眼睛。 宋秋暖和司马誊跟着安静下来,默默看着他,神情凝重。 顶层很大,是复式两层的构造,里面有高级会所,分各种功能区域,简直是一个极致的享乐天堂。 也是一些人的地狱。 那里有一个面积不小的宿舍区,装修有好有差各不相同,年轻貌美深受客人喜欢的,住最高级的宿舍,有大牌服装、化妆品、生活用品可使用;等级越往下,生活条件越差,接待的客人身份越低。 如果桀骜不驯或者得罪了客户失去价值的人,会被教训一顿送到另一个片区,先是被强制取卵卖钱,如果有人挑中她做孕母,则被强制代孕。 宋秋暖只要略一想象,就能知道里头是什么样的场景,代入其中任何一人,都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江墨舟说:“我第二天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进来不久的女孩,名牌大学研究生,来应聘文职,有个大客户要求长得漂亮智商高的女孩,她就直接被带上了顶层。”他闭了闭眼,手握成拳,“我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昏昏沉沉被带进某个房间,事后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 宋秋暖握住他的拳头,轻轻拍了拍:“这不是你的错。” 江墨舟的拳头捏得越来越紧:“不只是这样,除了年纪不一的女人,还有未成年的小孩,男孩女孩……都有。” ????宋秋暖和司马誊全都震惊地看向他。 江墨舟恨恨地说:“一群衣冠禽兽的畜生!在那里,这些人仿佛脱了人皮,连畜生都不如!” 他闭着眼睛仰头靠在椅背上,眼角湿润,拳头捏得开始发抖,他买的隐身药量不大,只去了两次,但是就这两次,他就看到了好几个眼熟的面孔,这些人,在外面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甚至家庭美满、伉俪情深,到了顶层,简单的□□竟然是最“正人君子”的行为,有些上一刻还是爱妻好男人,下一刻却对长相精致的男孩伸手…… 宋秋暖听得怒火中烧。 司马誊更是直接一脚踢飞了身边的椅子――他也是现在才知道这具体的情况。 江墨舟平复了很久才平静下来,继续往下说:“这些被囚禁的人,一部分是拐卖来的,一部分把家人都接了过来,都在华耀集团做事,保安、保洁、司机……有一个女人的弟弟,在顶层做服务员,好赌,欠了很大一笔钱,他偷偷拍了客人搂着女人的照片,卖给了娱乐小报。” 宋秋暖闲着没事会看一些娱乐八卦,听到这立刻想起年前闹上头条的某巨头娱乐公司老总疑似招妓的新闻:“那个招妓新闻是真的?” “他们当天去顶层和有关部门人员谈电影制作,想要找个官方背书。” 宋秋暖嗤了一声:“什么烂片公司,还想找官方背书,怪不得这几年的电影越拍越烂,去这种地方谈公事,简直就是一群屎壳郎开会,谈来谈去都是屎。” 司马誊和江墨舟都意外地看着宋秋暖,从来只见她温温和和的,第一次看到她咬牙切齿地骂人。 江墨舟猜测这个服务员肯定拍了不止这一张照片,偷听到此人具体信息后,先华耀的人一步,给他通风报信帮他避过了华耀的人。 两人便这么接头了。 对方一个赌红了眼的赌徒,眼里只有钱,江墨舟把钱都掏了,才满足他一半的要求,也只拿到了一半的照片,前天,他问司马誊借了剩下的钱想拿到剩下的照片,半路却被一辆货车撞上了。 司马誊听到这就恨铁不成钢:“你是命大,货车撞过来只断了一条腿。这货车速度再快点,你的命都没了。如果知道你借钱是为了这个,我肯定不会借钱给你。” 江墨舟没吭声,直到他数落完了,这才承认自己的失误:“他说,他拍到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人物……我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查到了人,而且知道了我。” 一时间,三人都没说话,他们都知道,江墨舟已经彻底暴露了,他不过一个小小的检察官而已,人家想弄他,肯定轻而易举。 一片静默中,江墨舟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宋秋暖。 “你这里很安全,这个,能不能寄存在你这里?” 宋秋暖看着信封,没有立刻伸手,问他:“你想好接下来怎么做了吗?” 江墨舟苦笑了一下,放在腿上的手再次握成拳:“那里的受害者太多了……而且她们在地狱里,为了能过得好一点,从受害者变成了施害者,还不断有新的人进来受害……我不能就这样放弃不管了。” 他看向宋秋暖:“你说过,这里的药可以用我未来的财富赊账是吗?” 宋秋暖点头。 他松了一口气,说:“那我就赊账吧,那些隐身之类的药,我再买一些,你帮我想想还有什么别的药可用的,我都买,等我把证据搜集齐全,不管多大的关系网、多厉害的庞然大物,也终会倒塌。” 司马誊握上他的肩膀:“你是想告到上面去?” 江墨舟嘴角微微勾起:“今年中央刚开完会,会派巡视组下全国各省。” 宋秋暖和司马誊的眼睛都微微一亮,只觉得有希望了。 宋秋暖抬手接过信封。 那个信封只在她手上微微一晃,就消失不见了。 信封呢?去哪了? 江墨舟和司马誊全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她空空如也的手。 司马誊:“你这是――变魔术呢?” 宋秋暖配合地抬起手在他们眼前晃:“是啊,怎么样,这招妙手空空,如何?” 这两人反而不信这是魔术了,只觉得叹为观止。 第316章 无忧药房20 司马誊瞪圆了眼睛问:“东西呢?” 江墨舟也跟着身子前倾,在她双手周围仔仔细细看了一圈,但什么都没看见。 宋秋暖摊开手,说:“放进我的仓库了。”说着,看向江墨舟,“和我的药品库存放在一起。” 江墨舟点头,眼中依旧难掩惊奇。 宋秋暖低下头,开始处理他的伤腿:“他们是想杀你灭口,还是警告?” 江墨舟说:“应该是个警告,我在医院接到了一个电话,警告我不要多事。” 宋秋暖将药水慢慢倒在他的腿上,小心按揉穴道让药效发挥出来,又用眼神示意司马誊:“麻烦您把复原膏拆了,将盒子里的药膏搅拌均匀。” 复原膏装在圆盒里,呈固体状,司马誊用药盒里自带的木勺子用力搅拌,固体的药膏就变得粘稠起来,形成膏状。 宋秋暖将一整瓶药水揉发散后,去了复原膏,一点一点涂在他骨折部位。 江墨舟整条腿被她捧在手里,从揉捏到上药,不仅没有疼痛感,还有一阵阵温热从小腿处升起,按到一定的穴位时,甚至酥酥麻麻的。他抖了一下,只觉得尾椎骨跟着升起酥酥麻麻的感觉,忍不住抓紧了轮椅的扶手。 宋秋暖发现了他的紧绷,抬头温言安慰:“别紧张,不会痛的,把药水揉开后,贴上复原膏,骨折自会痊愈,药效很快,一周之内必能恢复。” 江墨舟勉强稳定了声音“嗯”了一声。 开始涂第二块复原膏的时候,钱建国给宋秋暖送来了外卖,看到这里的情状,猜到是有客人,打了一声招呼便急匆匆走了。 宋秋暖没想到这么快到了晚饭时间,把自己的饭菜让给江墨舟先吃。 这怎么好意思?司马誊立刻站出来:“我去隔壁商场打包饭菜过来,你们继续。” 他闲着也是闲着,说完便拿了手机立刻走了。 宋秋暖也没客气,三个人一份饭的确不够吃,继续专心给江墨舟上药。 江墨舟低头,默默看着她的动作,无论是找穴道还是上膏药,她的动作都熟练又准确,下手很快,干脆利落。 “别的客人受伤,也是你上药的吗?” 宋秋暖抬眼看了他一下,说:“怎么可能,说明一下使用方法,拿回家自己上药呗。” 江墨舟耳朵尖微热,低声说:“谢谢你。” 宋秋暖笑了笑,抹完手里的药膏,拿起司马誊搅拌的新一份,挖了一块,在手心揉搓生热,慢慢贴到他的小腿骨上,笑说:“你为人民服务,人民当然也愿意为你服务。” 江墨舟指尖抓了抓自己的裤腿,摇头:“职责所在,都是应当应分的。” 宋秋暖停下动作,从下往上望着他:“能把尽职尽责当成本分,便很不容易了。”和权贵资本作斗争,不是一句职责所在就能有勇气了。 江墨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高尚,对于宋秋暖这样的赞誉,听得惭愧又心头发热。 药膏全都涂完,伤腿上重新包扎好纱布,宋秋暖看见他身上还有许多被玻璃划开的小伤口,又拿出金创药,一一上药。 她温热的指尖轻抹上他的皮肤,碰一次,江墨舟下意识肌肉紧绷一次,听到门外响起“欢迎光临”,他竟然松了一口气,但又莫名其妙地微微失落。 宋秋暖听到声音回头看向门口,就看到高高瘦瘦的陆谦提着公文包进了门。 第356节 他看着这一坐一顿上药的场景,挑眉。 “你有客人?” 宋秋暖正好处理得差不多,起身收拾了药盒,招呼他过来做:“差不多了,没事,我们先谈。” 陆谦顿了顿,提步过来。 走到座位边,他先看了一眼江墨舟,江墨舟也抬头看了一下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陆谦直接问:“你认识我?” 江墨舟摸摸鼻子,点头:“我是吴霞区检察院的,您来我们这里做过几次心理讲座,每周三还来我们的未成年心理干预中心,所以我记得您。” 陆谦眼中闪过一道光,恍然:“哦,您是检察官?我们中心的确和检察院有合作关系,我主要研究未成年心理问题。” 两人同时伸手,握了握互相问好。 陆谦坐下,接了宋秋暖的茶,问她想合作什么。 宋秋暖便把小可的事说了:“我发现这里来的客人,不只是需要我的药,很多人心理问题更严重,所以我想和你们或者你本人合作,我们一起弄个像检察院那样的心理干预中心?下次再有这样的客户上门,我可以直接推荐给你们进行咨询。” 陆谦赞叹宋秋暖的客源之丰富:“少年的案子还没了,你这又帮我接了一个客人?宋小姐实在是个销售人才,和你合作,我们可以占不少便宜,就是不知,你又能得到什么?” 卖个药,还尽心尽力地为客人的心理健康着想。 宋秋暖却只是随意地笑了笑,笑容浅浅,又如皎月:“我能得到心灵慰藉。来我这里的人,大多很苦,我既然收了他们的钱,便想真正解决他们的问题。” 陆谦望着她,心生感慨。 “若是我一人,倒是可以对你这里进行公益援助,但是我的擅长领域有限,和我们中心合作的话,有些费用不可避免。” 宋秋暖小手一挥:“没关系,我还不差钱。” 陆谦和江墨舟一起笑了出来。 司马誊带着打包饭菜过来的时候,发现里头又多了一个男人,彼此又自我介绍了一番。 “司马誊,是个法医。” “陆谦,心理咨询师。” “江墨舟,目前是个瘸腿检察官。” 陆谦看一眼他的腿,笑:“有宋小姐在,马上就会好了。” 既然饭菜买来了,便先吃饭不谈事儿了。司马誊买得多,叫上了陆谦一起吃。 饭后,宋秋暖和陆谦还有后面的合作要谈,江墨舟和司马誊便打算先离开,宋秋暖给他拿药。 治疗伤势的药必然要拿,还有隐身丸、大力丸、定穴喷雾……装了一个袋子。 江墨舟抱着药袋子坐在轮椅上,接过宋秋暖的契约书要按手印,宋秋暖伸手挡了一下,说:“这些东西,我收一半的药费。” 药房里的三人都看向宋秋暖。 宋秋暖看着憔悴的江墨舟:“你买这些不是为了自己,我也一样,一半的药钱,是我对你的支持。” 江墨舟心头一热,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说:“谢谢。” 司马誊看着宋秋暖的眼神也不一样了,带上了真正的尊重敬佩之情。他不是理所当然的人,自己的兄弟一意孤行走上一条艰难的路,可以说,此刻便能预见未来必然孤舟独桨。大多数的人都会佩服这种孤独的英雄,但真要让他们付出点什么,难。 宋秋暖慷慨相助,的确如江墨舟所说,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女生。 他们走后,陆谦似乎是好奇,随意地问了一句:“是遇上什么事了吗?这位检察官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宋秋暖想到江墨舟说的那些事,侧头看向窗外灯火辉煌的华耀酒店,看着最顶层的灯光,心头的滋味实在难以分辨。 陆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那显眼的酒店大楼,眸中暗影沉沉。 宋秋暖率先收回了视线,转回她找陆谦的正题:“我大概了解了一下像你们这样的咨询中心一般会有的合作模式,但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你能帮我分析一下吗?我这里的情况比较特殊,不知道哪一种方式更好。” 陆谦收回视线,拿出笔记本电脑给她看一些合作案例,一边看一遍分析利弊和这些合作产生的经费。 “你这边是否应该定个标准,什么样的人可以资助其进行心理咨询,什么样的人不资助?” 宋秋暖把这个问题写下来:“我回头考虑一下。” 陆谦点头,继续和她讨论…… 一晚上下来,想要达成这个合作,他们需要做的事情并不少,不是像此前的何燕、自杀少年那样,推荐一下心理咨询室便可以了,而真要资助有些人去做心理咨询,宋秋暖的费用承担也是个问题。 陆谦对她说:“以前觉得你这里的药价太高,如今发现,你这样所有药物一口价,其实卖得十分廉价。这里的药,就算一万一盒,也是不贵的。” 宋秋暖笑了笑,并不在意这个价格背后损失的利润:“我卖药,是为了让有缘人都能买得起,赚钱的同时能真正帮到人,若是定价高了,有钱人自然不在乎,普通人却负担太重了。” 关于定价低的理由,陆谦心中本就有这么一个影儿,如今亲耳听到,面色不由柔软下来,他合上电脑,承诺:“你放心,我会帮你争取到合作的。” 宋秋暖再三感谢。 聊完正事,她又向他咨询了一下小可的情况:“我想引导她强势自我一些,你觉得我的做法有没有什么问题。” 陆谦微笑着赞同她之前的处理:“她有明显的讨好型人格,你可以继续引导,未成年人的性格还没定型,只要有长者引导或者以身作则,他们还是会慢慢受到正向牵引而修正性格缺陷的。我给你一份表格,你可以让她带回去做记录。” 宋秋暖接过他从公文包拿出来的表格,发现上面有详细的行为记录,比如迁就他人几次、拒绝他人几次、拒绝后对方的反应和自己的心理是什么样的…… 即便陆谦不说,宋秋暖看到这张表也明白这是想让小可在记录自己的行为和心理中,慢慢发现并纠正内心的不合理认知。 “人的情绪来自对所遭遇的事情的信念、评价、解释或哲学观点,而非事情本身。一个人认为自己优点稀少,所有人不喜欢自己,内心自卑以至情绪低落,想要通过迎合他人获得某一种认可,治疗她的办法便在于帮助他重新构建认知结构,就像你做的――夸赞她的优点,提示她的长处,让她重新认识自己、评价自己,重塑信心。让她试着去拒绝,并记下当时的反应,从复盘中纠正从前的认知。” 宋秋暖松了一口气,笑了:“我只是凭着本能做事,被你这个专业的一说,竟然还和你们的治疗方式不谋而合?” 陆谦跟着一笑:“你已经找到她思维活动和错误认知的核心,而她显然对你的信任远超过其他人,由你继续纠正引导,比我更有效果。” 宋秋暖看到他的笑容,忍不住说:“你应该多笑笑,刚认识时那个高冷的样子,简直是脸上贴着四个字:生人勿近。” 陆谦的笑容一顿,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下,转向窗外的大楼,笑容也渐渐消失不见:“并没什么高冷不高冷,只是自然而然。” 他的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郁郁的雾,宋秋暖想到他长期购买安眠药,关心询问:“你……是有什么难解的困难?” 陆谦没说话,这显然不是他愿意谈论的话题。 宋秋暖并不过分好奇打探,见状,便说:“若是需要我帮忙的,可以和我说。” 陆谦回过头来,想了想,慢慢地问出一句话:“我看到江墨舟买了隐身丸,能卖给我吗?” 宋秋暖对上他询问的眼睛,微微睁大眼。 第317章 无忧药房21 “我的药不是随便卖的。”宋秋暖很抱歉地说,“如果是别的药,比如金创药美容药,倒也还好,隐身药……” 她摇了摇头,郑重地看着陆谦:“你想用在什么地方?” 陆谦沉默着,没有立刻说话。 宋秋暖并没有再三追问,只静静等着他思考决定。 “我……”陆谦抬起头,看着宋秋暖的眼睛,展露了自己眼中的诚恳,“我想去个地方,正常情况进不去。” 他的回答给出的信息很少,倾听者能很明显感受到他不愿意倾吐太多,但是宋秋暖是卖这些药的,她不能因顾虑他的**就将此事含糊带过。 “什么地方?为什么正常情况进不去?” 她的追问在陆谦不愿意多说的情况下似乎有点咄咄逼人,为此,她尽量缓和了语气,解释:“不是不信任你,但我不得不谨慎,希望你能谅解。” 陆谦双手交握在腿上,闻言,拇指动了动,抠着另一只手的虎口,再次沉默良久。 最后,陆谦还是什么都没说,放弃了买药。 宋秋暖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尊重他的所有决定,送他离开了药房。 看着人渐行渐远,宋秋暖的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视线忍不住又定在了华耀酒店的大楼上,她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许多事,似乎都和这个地方产生了交集。 虽然陆谦不愿意说自己的私事,但是心理咨询中心的合作他很上心,很快就约了中心合伙人与宋秋暖吃了个饭,双方谈下了初步的合作方案。 既然双方合作了,宋秋暖又能给中心输送客户,宋秋暖这边产生的心理咨询费便拿到了一个优惠价格,合作共赢,双方十分满意。 就是宋秋暖数了数自己账户上的钱,感觉有点紧巴巴。 正想着是不是要去开辟一下富豪业务,上次那位富豪李进津便打了电话过来:“宋小姐,我的药快吃完了,什么时候才能再进你的药店?” 这不是李进津第一次联系宋秋暖了,但是宋秋暖知道他上次买的药量,也知道有钱人心思深,多疑又自我,为了保持高冷神秘感,一直没答应他再次上门。 这次却是差不多了,而且她缺钱,可谓是正要瞌睡便来了枕头。 “您这段时间可以随时过来看看,看到药房便进来,若是看不到,我也爱莫能助了。”说完,便挂了电话。 被挂了电话的李进津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心中涌出一阵雀跃,盖因宋秋暖的药实在是太灵了! 他的老娘吃了药后,病情得到有效控制,癌细胞再没有出现扩散的现象;而他自己吃了药以后,因为年纪增大而产生的大小不适通通不见了,脱发都少了;更别提他的小孙子,吃了益智药,早教课时,反应越来越快,最近更是一学就会,简直是个小天才。 小天才什么的,是李进津这个亲爷爷自带滤镜,但是小孩变聪明这是肯定的,无忧药房的药没有效果不佳之说。 所以,李进津再也不敢冒犯宋秋暖,甚至对宋秋暖的冷淡觉得理所当然。高人、有本事的人,有点脾气很正常。 一个小时后,李进津的豪车就停在了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前,他看到便利店的招牌像冰一样缓缓融化,露出了“无忧药房”四个字。 “出来了!出来了!”李进津激动地立刻打开车门下车。 “欢迎光临。” 宋秋暖手里的茶刚沏好,听到电子音并没有抬头,提起茶壶,给对面的空位子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李先生,请坐。” 李进津因为心中激动,脸色带着红光,在门口沉了一口气,这才维持住往日的沉稳在宋秋暖面前坐下:“您猜到我要来?” 宋秋暖笑而不答,抿了一口茶。 这茶香馥郁,是李进津都没喝过的好茶,他一边心中感叹,彻底信了宋秋暖的本事神通,一边越发激动。 怎么能不激动呢?谁不想健康百年,谁不想长生不老? 心中有**,喝茶便静不下心,没喝了几口,李进津就主动提起买药的事:“我家里的药马上没了,这次来,还是想问您买一些好药。” 宋秋暖笑着点头应下:“药房大门朝南开,自然是做来来去去各位的生意,您想买药,我欢迎之至。” 李进津听了,脸上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心里却对她的话保留意见,说是大门朝南开,谁都能进来,但是真的能随便进吗?这段时间他有空就路过这边,但眼看着慈仁大药房变成无人便利店,一直没看到过无忧药房。天知道他有多着急,生怕只进了一次门,就再也买不到新的药了。 宋秋暖问他:“还是买原来那些?” 李进津眼睛幽深,开玩笑地说:“只要您愿意卖,我什么药都能买。” 第357节 宋秋暖想了想,说:“还有一种药,倒是也可以卖给你。” 李进津的眼睛一下子灼灼生光:“什么药?” 宋秋暖看着他一笑:“美容美肤的药。” 李进津眼里的光暗了大半,他一个中年男人,对这种药完全没有兴趣。 宋秋暖见状也不失望,只随口说了一句:“很多年轻女孩子喜欢,我想着您家中应该也有女性,倒是可以买去送人。” 李进津一想也是,他有老婆、女儿、儿媳妇,药也不贵,买去做礼物倒也不错。 这一次,深深被药效折服,又经历过长期找不到药店的患得患失,李进津买的药量非常大。宋秋暖见状,推出了大包装的药品。 一盒十万,药的剂量是原先的十倍。 价格不多不少,不讲价不优惠,童叟无欺。 李进津觉得太便宜了,要不是宋秋暖有购买上限,他可以随手买个几千万。 “我可以将此处之事告知姻亲朋友吗?”李进津问。 “有何不可,无缘之人,即便你说了也进不来。倒是你,劝你一句良言,赠药小心为上,若是收了药的人惹出孽事,有可能孽障反馈到你身上,积累多了,你自己也无缘了。” 李进津吓了一跳,暗自庆幸,还好今天之前他一直保密,连儿子女儿都没说。 黑色的轿车驶离便利店,宋秋暖的手机显示,到账一百万。 回家后的李进津把药物分给了家人、小辈,严令禁止他们再送药出去,说明了严重后果后,又给了他们一个希望,告知了无忧药房的存在。而这些家人听说了这些事,便收好药,把消息隐秘地告诉了自己的亲人、密友。 宋秋暖不仅对李进津放松了要求,对所有客户都放松了要求,允许他们对外人提起无忧药房的存在,甚至鼓励有的人去传播这个消息。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湖市到处都流传着无忧药房的传说。中山西路188号突然成了热门网红打卡地,连带着便利店的生意都无比火热。 宋秋暖手中的资金一下子盘活了,财富源源不断地滚进来。 人多了,靠宋秋暖一个一个了解情况效率太低,她直接吩咐小废物空间提高客户进店的门槛,只要是身上有孽障的、买药**不强烈的,一律拦下。 但唯独对某个人,敞开了大门。 只要他来,便一定能进药店。 财富滚滚,背后的代价是宋秋暖从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几天前看的一本书,至今才翻了十几页,再没动过。 原本说好每天过来谈心聊天的小可,因为店里时不时有人进来,也改成了三天一次。不过好在小姑娘在有意识的引导改变下,正在慢慢变好。 这天,好不容易客人少了,一群人挤在便利店不停进进出出,愣是没有一个人能进来,宋秋暖松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歇息。 第一口水刚含在嘴里,门口就响起了哭声。 “宋老板,你救救我!” 宋秋暖抬头一看,只看到一张哭得五官诡异扭曲的蛇精脸冲着她飞来,吓得她嘴里的白开水呛进了气管,咳得惊天动地。 “您……咳咳咳……您慢点说……”别哭,哭得吓死人了。 硕大的欧式双眼皮大眼睛,高耸的鼻梁,尖得能戳死人的下巴……再哭得满脸惊惶,真的是太吓人了。 “呜呜呜……”来人只会哭,说不出话。 “这位姑娘……”宋秋暖听声音很是耳熟,仔细思索了半天,问:“您是不是来过店里?” “呜呜呜……宋老板,我是张玉丹啊!” 张玉丹?! 宋秋暖惊得眼睛都要掉出来了,一丝一毫都看不出来啊!半点影子都看不见了。 “我……我隆胸了,还有丰臀、抽脂、鼻子下颚都重新做了,还开了眼角,做了美人尖……” 宋秋暖:“……” “但是那个医生是个庸医!我的鼻子有点歪了,嘴巴也是,还有我的小腿抽脂后走路都变得很辛苦,我……我好害怕啊,感觉自己要变成一个废人了呜呜呜……宋老板,你有没有帮我恢复的药啊,救救我,我才二十多岁,不想这么毁了一辈子呜呜呜――” 宋秋暖心情复杂:“我上次就劝你了。” 张玉丹哭得更加伤心了,于是嘴更加歪了:“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的,但是我听我的医生说这里有缺陷那里有缺陷,大家都说我比雪儿丑,我实在忍不住……我也不知道每次只是调整一点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明明当时整容医生说,只是修正一点小缺陷,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整容医院不这么说,怎么赚钱?”宋秋暖觉得这姑娘又可怜又蠢。 张玉丹抓住宋秋暖的手臂:“你救救我,我不想瘫痪,不想一辈子歪嘴歪鼻子,而且那些假体太难受了,我后悔了,还不如以前没整容呢……” 宋秋暖收回自己的手,叹息摇头:“我这里什么都卖,唯独没有后悔药啊。” 张玉丹一呆,下一秒嚎啕大哭。 宋秋暖没有管她,去货架上拿了几盒复原膏:“这药只能修复伤口,我不知道你这种抽走了脂肪、填充了材料甚至削骨的情况,它的治疗效果能有多好,你拿去试试吧。” 张玉丹脸色惨白,如果连这里都没有治愈她的药,她真的就没希望了……她接过复原膏,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 陆谦进来便看到这幅情景。 宋秋暖眼睛一亮,想起了什么,凭空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张玉丹:“你用药的同时,去找个心理咨询师聊聊吧,聊了以后,也许能改善现在的心态。未来还长着,不管容貌如何,都还不至于绝境。” 张玉丹看到有陌生人进来,吓得连忙扒拉下头发挡住自己的脸,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谢谢……我会考虑的,谢谢您。” 宋秋暖摇摇头,又说了一句:“前几期咨询室免费的,不用担心费用。”她也就做到这程度了,再三劝说无用的,她也没有办法。 扭头看向本该上班却来了这里的陆谦,一看吓了一跳:“你失眠症加重了?黑眼圈怎么这么大?”岂止是黑眼圈,这人整个都苍白憔悴得不行,加上那瘦身板,仿佛随时能飘起来。 陆谦扯了扯嘴角,在她对面坐下,用力按了按额角这才精神一点。 “我想和你讲个故事。” 宋秋暖看着他的神色,慢慢收起笑容,点头。 在他开始之前,她点了点红痣:“今天药房就营业到这吧,关门了。” 红痣热了一下,表示听到了。 陆谦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但明白她的意思,眉头松了一松:“多谢。” 宋秋暖微笑摇摇头,倒了一杯热水推到他面前。 “你说吧。” 第318章 无忧药房22 玻璃水杯缓缓冒出水蒸汽,陆谦看着这白皑皑的雾气,眼神幽远,仿佛穿越了二十几年的时光,又回到了那个小村里。 从市在湖市的西北方向,和湖市毗邻却远没有湖市的发达,若说市区还能算得上繁华,下属的县镇便是彻底发展停滞,几十年如一日的穷。 但好在从市有很好的地理优势,在二三十年前,其他地区还继续发展缓慢的时候,从市的人便纷纷外出来到湖市打工,男男女女,只要有力气,总能在大城市找到挣钱多的行当,哪怕在湖市收废品,也比老家强。 人走出去了,留下的人口就少了,尤其农村,走出去的姑娘都不愿意回老家结婚,大多在外头找了对象。 徐根才是没出去的那批人,也是受到影响找不到老婆的那批人。 但他有老婆,还是个眉清目秀的老婆,只是脑子不清楚,天天哭嚎,闹得人不安生,徐根才在屋子后面的猪圈里搭了个木房子,把人关在了里头。 徐如宝是徐根才的第一个孩子,是老徐家的长子长孙,他虽然在猪圈的小房子里出生,但是和他那个疯娘不一样,从小就长得虎头虎脑,非常机灵,徐根才很疼他,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先是儿子,再是自己。 虽然徐家一贫如洗,但是徐如宝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又有父亲的照顾喂养,并没有太大的概念,直到五岁,他开始记事懂事,也开始听得懂村里人的闲言碎语。 小孩子嘲笑他娘是个疯子。 小朋友打架,人家打输了,就骂他娘和猪住在一起,他也是个猪。 不知什么时候,他得了个外号,叫猪宝。 他和人家对吼:你妈也锁着狗链子呢,你是狗! 徐如宝气哭跑回家,跑去后院找个疯女人――他以前也去过,可是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会扑过来死死盯着他看,他害怕,头也不回地跑了。那个女人就在他后面啊啊叫,越叫,他越害怕,跑得越快,再也不敢去了。 他问爸爸,为什么要关着她,他爸说,不关她就到处跑,会跑丢。 那为什么关在猪圈呢? 因为她天天嚎,吵得人不安生。 徐如宝不懂,他记事起,很少听到她嚎叫。 气哭的徐如宝跑去了猪圈,他在外头受了气,都是因为这个女人,他踢门,骂她,然后张着嘴嗷嗷哭。 他看到大大的门缝里,女人慢慢走过来,脚上好大一根铁链子,肚子鼓鼓的,很大,就好像村里怀了孕的女人,他在外面哭,她也在里头呜呜地哭。 徐如宝没哭完,被人当头打了一巴掌。 是村里的徐慧立,她比他大三岁,上次他被人打,是她帮了他。 但是徐如宝不敢和她玩,村里的小孩都不敢和她玩,因为大人都说,她妈弄死了她爸,徐慧立像妈,不是个好东西。 徐如宝被徐慧立一巴掌打得发懵,张着嘴忘记了哭。 “她是你妈!是你爸把她关在这的!你骂她干什么?你去骂你爸啊!” 徐如宝不敢哭了,看看徐慧立,又透过门缝看看木屋里的疯女人。 徐慧立对他说:“你看看你妈,肚子又大了,要是又生个女儿,你爸又会把孩子卖了!卖不掉也会扔后山!” 徐如宝吓了一跳,下意识说:“不可能!” 徐慧立鄙视地看着他:“你爸已经扔了两个妹妹了!” 屋里的女人哭得更加凄惨了,就像小孩子讲鬼故事时,女鬼的哭声。徐如宝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徐如宝恶狠狠推开徐慧立,兀自跑进了屋,他当然不信了,他爸说过会给他一个小弟弟的,从来没说过他有小妹妹,徐慧立是恶毒女人的孩子,他才不信! 但是有些话,入了耳朵,进了心,哪怕再不信,还是会留下影子。 过了年,徐如宝六岁了,那天好像是惊蛰,夜里轰轰打雷,他被惊醒了。 然后听到屋后头一个女人凄惨的叫声。 他窝在被窝里,整个人团成一团不敢睡,抖得像个筛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响起一个婴儿的哭声,特别响亮,和村里的猫叫有点像,但也不完全一样,徐如宝很确定是小孩的哭声,心中想着,小弟弟生了吗? 这天早上,他天亮就起床穿衣了,下了床就往猪圈跑,想去看看小弟弟。 但是什么都没有。 疯女人躺在最里头的床上,一动不动,就好像死了一样,小孩的哭声就好像只是徐如宝的一个梦。 第358节 徐如宝吓坏了,跑回屋里,找他爸,怎么都没找到。他想起了徐慧立的那句话,整个人都抖了一抖,疯狂地往后山跑去…… 跑经徐慧立家的时候,他看到徐慧立沉着脸站在家门口,眼神幽幽地望着后山,他不知不觉停下脚步,看着这样的徐慧立,不敢动了。 徐慧立发现了他,转过身子看向他,这时,他才发现,徐慧立眼睛通红通红的。 她说:“小宝,救救你妈妈吧。” 徐如宝没心没肺的童年停止在六岁,他开始偷偷和徐慧立玩,去她家,和她一起上山挖野菜,等她做了吃的,偷偷带一份送到猪圈,给他妈妈。 这也是他第一次喊猪圈里的那个女人,妈妈。 生完孩子躺在床板上一动不动仿佛死了的女人,听到他喊妈妈,突然有了动静,滚下来爬向他,呜呜地哭。 第一次给她送饭,徐慧立在饭团里夹了一块肉,女人握着饭团,哭着喊他“宝宝”。 徐如宝突然理解了妈妈这个词的含义。 “你妈真的杀了你爸吗?” 熟了以后,徐如宝问徐慧立。 徐慧立瞟了他一眼,继续写作业,漫不经心地说:“警察都没来,谁有证据啊!他是自己死的。” 徐如宝说:“可是大家都说,是你妈杀了你爸。” 徐慧立又看他一眼:“你妈要是能跑出来,把你爸杀了,你恨不恨你妈?” 徐如宝一下子没声了。 恨吗? 徐慧立告诉他:“我爸死了,我妈也的确跑了,但是我不恨我妈,我觉得她跑得对。如果你妈能把你爸杀了,那也是她的本事,是替自己,替你几个妹妹报仇了。” 徐如宝眨巴眨巴眼睛,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是徐慧立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只是……“那是我爸……” 徐慧立:“也是个□□犯!杀人犯!拐卖犯!” 徐如宝一下子不敢出声了。 他有时候觉得徐慧立挺吓人的,偶尔会好几天不敢找她玩,但是外面的小孩欺负他的时候,徐慧立总会出来帮他,帮他把那些打他的人全都打跑。 徐慧立八岁,打架特别凶狠,家长带着孩子上门算账,她虽然无父无母只有一个人,却特别凶悍,嚷嚷着她才八岁,杀人都不犯法,把上门的人统统赶出门去。如果她当天吃了亏,一定会像蚂蟥一样扒着这家人不放,或者找机会打他们家的孩子,或者赶畜生去他们家菜地毁庄稼,甚至一把火烧了他们的院子……直到他们承受不住,赔礼道歉,再也不招惹她。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年下来,徐如宝心里还是觉得徐慧立人最好,忍不住和她亲近。 那年徐如宝七岁,在徐慧立的鼓励帮助下,他可以和猪圈疯了的妈妈交流了。 他指甲里都是泥,疯妈会对他说:“洗手。” 爸爸做了红烧肉,他偷偷拿了一小碟给她,她会说:“一起吃。” 最让他震惊的是,徐慧立教他算术,他学会了去找她炫耀,她开口教他背九九乘法表。 徐慧立也惊讶了,跑过来确认:“你没疯是不是?” 她不说话。 徐慧立小声说:“你没疯就好办了,我们找机会把你放出去,送你去镇上,你自己坐车跑回家!” 她还是不说话。 徐慧立知道她不信任自己,就对她说:“我妈也是被拐来的,她药死了我爸,自己逃出去了!她走的时候,和我说过出去的路线,我还记得怎么坐车走!” 女人满是泥垢的面庞上露出震惊的眼神。 徐如宝也惊呆了:“你不是说你爸是自己死的吗?” 徐慧立一巴掌拍开他:“天天吃稀释的农药,不知不觉死的,不就是他自己死的吗?” 徐如宝母子全都震惊地看着徐慧立,说不出话来。 徐慧立脸上闪过一丝歉意:“我爸死的时候,大家都没察觉,后来我妈出去打工,再也不回来了以后,我爷爷奶奶就开始怀疑了,总是嚷嚷着我妈弄死了我爸跑了,因为这件事,所以你们后来的人,就算听话了也依旧会被关着。” 徐如宝看到自己的妈妈哭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无声地哭。 徐慧立问被锁着铁链的女人:“你记得家在哪里吗?” 木头缝里,女人不停点头。 徐慧立见状,打定主意要放她出去,徐如宝已经被徐慧立彻底影响了,他也觉得,要放妈妈回家。 两个小孩,制定了一个计划。 徐根才对儿子完全没有戒心,也觉得儿子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所以对他没有任何遮掩防备。徐慧立让他去偷女人脚上铁链的钥匙和木屋的钥匙。 徐慧立家里有两辆自行车,是她爸她妈留下的,她提前把车推到了村口藏起来,等徐如宝妈妈跑出来时,可以直接骑车走。 徐如宝这时候才知道,徐慧立原来很有钱,她“早就卷走所有钱跑了”的妈妈,其实一分钱都没拿走,都留给徐慧立了。 徐慧立的妈妈是在她六岁那年走的,而她爸是她五岁那年死的。在死之前,徐慧立的父母和普通夫妻没什么两样,男的每天去地里干活,女的在家接手工活挣钱、做家务带孩子。徐慧立的妈妈很文静,还念过书,给女儿的名字取得与众不同,慧立两个字就是希望她聪慧又自立。闲着没事,她还会教徐慧立识字算术。 所以徐慧立的爸爸死的时候,谁都没有怀疑这其中有什么人为因素,她妈妈在丈夫死后提出去镇上找活赚钱也没人有异议。 但不过就去镇上赚钱而已,第一天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徐慧立的爷爷奶奶急得来家里到处翻找,却发现,家里除了一个嗷嗷哭的丫头片子,一丁点值钱的东西都没了。 “我爷爷奶奶从小就重男轻女,我妈从小对我说,他们和我爸只要儿子不要我,我妈爱我,我本来要被扔后山的,是我妈留下了我。我妈走的时候,把钱埋在了后院菜地里,等所有人都认命我妈彻底跑了,我才把钱挖出来。” 谁都想不到,一个六岁的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心思,还对自己的亲爷爷亲奶奶半点不待见,形同陌路人。 这回,为了送徐如宝的妈妈离开,徐慧立慷慨拿出了自己不多的钱。 但是逃跑的具体时间,却迟迟定不下来。 因为如果徐根才发现人跑走了,肯定会第一时间知道是儿子偷了钥匙。 “你会被你爸打死的。” 徐如宝听到这话,吓得不敢随便偷钥匙了,安心听徐慧立的安排。 那天,徐根才的堂兄给徐根才介绍了一点零散活,两人在家抽烟聊天一下午,到了饭点,徐根才为了表示感谢,就留人吃晚饭。 自从心生逃跑计划后,徐慧立经常在徐如宝家路过,注意他们家的动静,一看到这情景,就把徐如宝喊了出去。 “你看着他们喝,酒少了就赶紧打酒给他们添上,把他们彻底灌醉。” 那个年代,他们那家家户户都有酒坛子,里头不是自己酿的白酒就是买来的,两三坛白酒,或者泡酒或者做菜,或者招待客人、自己喝……总之是不缺酒。 徐如宝嗯嗯点头,回家坐在餐桌上,眼睛就盯着他们的酒壶,酒少了,就立刻去给他们打酒。 徐根才看着儿子骄傲不已,徐根才的堂兄也连连赞叹:“长大了,越来越机灵懂事了。” 徐如宝仿佛被这一声声夸奖夸得备受鼓舞,一整晚那个勤快啊,他爸说喝不了了,不能喝了,他都不停下。 喝到最后,一个跑到后院吐得天昏地暗,一个倒在桌上烂如泥。 徐如宝立刻打开门,小声学狗叫。 徐慧立举着木棒出来,用力打在徐根才堂兄后脑上,蹲在地上吐得意识不清的堂兄一下子昏倒在地。 徐如宝抖着腿跑进家里,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钥匙,打开了猪圈小屋的门…… 救出里头的女人时,徐慧立喊住了他们,说:“把他搬进来,不然小宝你要被你爸发现了。” 徐如宝的妈妈立刻懂了,和两个孩子一起,把堂兄拖进了猪圈小屋里。 接着,徐慧立打开书包,拿出自己妈妈的衣服让徐如宝的妈妈换上,徐如宝跑进屋里,拿了梳子毛巾,给他妈妈洗脸梳头。 徐慧立安慰慌张的两人:“他们醉得那么死,不会有反应的,我们收拾好就走,别慌。”然后,她趁着大家收拾的时候,进了猪圈,把堂兄全身都扒光了,想了想,怕他冻死,又把女人用的被子盖在了他身上。 她对着母子解释:“他也不是个好人,打老婆。” 当时的徐如宝很单纯地就以为,徐慧立是看不惯堂伯父打老婆,趁机教训他。 徐如宝一直很佩服徐慧立,哪怕长大了以后,都佩服9岁的徐慧立,怎么能这么镇定机智,仿佛不像一个孩子。 也许她真的像自己的妈。 那天晚上,就着天上的圆月,徐如宝第一次看清妈妈长什么样,很好看,比村里所有人的妈妈都好看。 被关了六年的女人,说话行动都变得迟缓,力气也因为饱受虐待几近于无,她喘着气换好衣服,给自己梳完头,抬手也给徐如宝梳了梳头发,很轻很柔,然后看着他笑了。 徐如宝永远记得这个笑容,就像他一辈子忘不掉某天夜里的这双眼睛。 当时大概9点多了,村里一片安静,徐如宝家的对面有一条山路,走这条路可以绕过整个村子来到村口,他们就着月光走了这条路。 到了村头,徐慧立骑车陪女人往镇上去,徐如宝回家睡觉,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她逃出去了吗?”宋秋暖见他怔怔发起了呆,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样的逃跑计划,把人心提得高高的,多么希望这个可怜的女人可以逃走,又多害怕这一个女人两个孩子最后被发现了行迹,从此遭遇更可怕的事情。 陆谦被这一声问话惊醒,握住过了这么久依旧冒热气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滋润干涩得已经发哑的喉咙,沙哑着声音说:“逃出去了。徐慧立陪她骑骑停停,骑了一夜的车到了镇上。” “这个村子不算闭塞,去了镇上就有去县里的大巴车。只不过那些女人不是没有交通工具就是被锁在屋里出不去,有的甚至不良于行……而这次,徐慧立陪她在镇上待到第二天清晨,她就上了第一班大巴车离开了。她走的时候是冬天,所有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围巾遮住半张脸,就算坐车,镇上的人也看不出这个干干净净的女人是被关了六年猪圈的人。” 宋秋暖松了一口气。 陆谦继续讲这个故事的后续。 徐慧立是个所有亲人不疼不爱的孤儿,没人知晓她一夜不在家,送走了女人她便直接骑车回村里上学了,刚好赶上早自习,没有半点破绽。 而徐如宝,缩在床上待了一夜,起床发现他爸还醉着没醒,按照徐慧立吩咐,上去使劲推了推他:“爸!爸!” 徐根才宿醉难受不已,动弹了一下,哼了一声,没起身。 徐如宝大声在他耳边喊:“爸,我拿两块钱去买早饭啊!” 徐根才使劲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的。 徐如宝去零钱盒里拿了两块钱,不敢看后院一眼,快速跑出门。 徐慧立和他说过,出了门就去村口早餐店,走人多的路,然后在早餐店慢慢吃早餐,吃完了也别走,就在门口玩,等到中午或者事情闹出来了,再回家。 村里所有的小孩都是这样,跑出门玩耍,半天不回家,徐如宝这么做,没有任何异常。 徐如宝就在早餐店门口的泥堆边,玩了半天的泥巴。 直到有人经过看见他,对他喊了一声:“小宝你还在玩泥巴呢!你妈都跑了!赶紧回去找你妈!” 徐如宝扔下泥巴就飞快地往家里跑,看见的村民还以为他听说妈妈跑了急坏了。 跑到家时,家里已经空空如也,邻居们也都不在家了,有小孩看见他,和他说:“你妈跑了!我爸妈帮你爸追去了!” 第359节 徐如宝吓得又往村口跑,村小学就在村口不远处,他想找徐慧立,但是又怕被人发现,记得在村口的河边团团转。 中午的时候,徐慧立趁着吃饭时间跑出来,和徐如宝接上了头。 “我爸去追了!” “急什么,现在才去追,大巴车早就到县里了,你妈早就买票坐车出从市了!” “真的吗?”徐如宝巴巴地看着徐慧立。 徐慧立点头:“我妈和我说过,只要半天,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永永远远地离开。” 徐如宝又突然失落起来,他想起了那个女人的笑容,想起她给自己梳头的轻柔,想起她让他洗手、教他背一一得一、二二得四的温柔……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徐慧立说:“你妈走的时候不舍得你,上车时还犹豫,想把你带走。” 徐如宝刷地抬起头。 徐慧立的话特别冷酷:“我让她赶紧走,我们都是姓徐的,不是拖油瓶也是大麻烦。” 徐如宝从没意识到自己是个拖油瓶大麻烦,听她这么说,顿时有点生气,又很伤心。 徐慧立坐在河边,看他一眼,说:“我妈走的时候也不舍得我,但还是自己一个人走了,她说,我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也是她这辈子最大噩梦的见证,她想彻底逃离这个地方,包括我。” 徐如宝代入一下自己,顿时觉得胸口憋得慌:“怎么……怎么能这样……” 徐慧立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河里:“她没说错,我姓徐,身上一半的血是那个男人的。再说,她一个人走,出去了也能重新嫁人,带着我,就是个二婚头,还会被人指指点点。” 徐如宝垂着头,觉得特别难过,他刚喜欢上自己的妈妈,结果他却成了妈妈最大的噩梦和拖累。 徐慧立拍拍他的肩膀:“我答应你妈了,以后和你相依为命,好好照顾你。我们努力读书,一起去外面上高中,去大城市打工,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 徐如宝蹲下身,托着腮看着河面发呆:“你又没钱了。” 徐慧立用力拍在他背上:“读书又不用钱,我有村里给的钱,你呢,当然让你爸养了,他不是要儿子吗?你这么大个儿子他凭什么不养!别这么垂头丧气的,你以前有妈但是妈被关在猪圈里,和没妈有什么区别?但是从今以后,你妹妹再也不会被埋后山了!” 徐如宝似乎想起了什么,心里一下子松了,用力点头:“你说得对!” 那天,徐根才很晚才和村民回到村子,村人三三俩俩地聚在一起闲聊,说着:“肯定找不回来了……” “……估计是夜里跑的……” “两兄弟都喝得醉死……” “不是锁着吗?怎么让人跑的?” “阿达昨晚九点多从镇上回来,去问问他?” “问了,没看到人,要不就是时间更晚,要不从两边田里的小路跑的。” 去镇上的公路两边都是田地,田地之间也有修很窄的小路,这些路七通八达的,只有当地人才摸得清楚。 徐根才黑着脸回到家,看到儿子,立刻把人抓了过来:“你昨晚听到动静了吗?” 徐如宝吓得瞪大了眼睛。 徐根才却把希望寄托在了儿子身上:“昨晚我们喝醉了,你什么时候去睡的?你堂伯父在吗?” 徐如宝想到了昨晚徐慧立说,要假装是堂伯父打开了小屋,所以把堂伯父拖到了屋里去,于是话在嘴里绕了一圈,出来便是:“你喝醉了趴在桌上,堂伯父还在喝,我困了,堂伯父就让我去睡觉,我就回屋了。” 徐根才死死抓着儿子的肩膀:“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徐如宝白着脸摇头,视线对上他爸因为怒气外突的眼睛,恶狠狠的表情,以及激动喷射出来的浓浓的烟臭味酒臭味混杂的口臭,视线渐渐模糊,仿佛看到了那天夜里的情景,他又点了点头。 徐根才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什么声音!” 徐如宝结结巴巴地说:“叫……叫声……那个女人哭叫了几声……以前,有的晚上,我也听到了,我以为没什么……” 但是,徐根才听到“以前晚上也听到”这几个关键字,他一下子就怒了,不是对儿子的怒火,而是对堂兄的怒火。 他拿起锄头就冲向了堂兄家。 堂兄因为太晚被发现,冬天在地上光着身子睡了一夜,又是宿醉,即便醒过来也起不了身,直接被抬回家躺着了。 这件事,最终的结局便是徐根才打破了堂兄的脑袋,堂兄的儿子兄弟打断了徐根才一条腿,徐根才认定堂兄去弄自己的女人让人跑了,堂兄虽然无法自证清白但依旧死不承认,两家人从此视如仇敌,老死不相往来。 跑了的女人自己找不回来便是彻底找不回来了,徐根才养好伤后彻底死了心,看着徐如宝常常叹气:“我们老徐家命中注定一脉单传啊。” 徐根才是父母的独生子,上头六个姐姐,到了他自己,又只有徐如宝一个儿子。 在徐根才的认命中,徐如宝背着书包上了小学。而作为亲妈跑了的孩子,徐如宝和徐慧立被当成了一类人,他们两个越走越近,也被很多人当做理所当然。 徐慧立十五岁,她伯父打上了她的主意,拿了人家三万块钱,要把她嫁给另一个村的二十几岁光棍。 徐慧立没有反抗,表面上同意了,实际上,她打听清楚哪家以后,叫上徐如宝,趁夜深时杀光了那家院子里的鸡,鸡血淌了一地。 徐如宝用鸡血在他们家雪白的墙上写大字:“想娶老子的女人,我让你们全家鸡犬不宁。” 那家人早上起床,吓得腿软。 隔了几天,他们跟着这家的小孙子,找了无人处,把人套麻袋打了一顿,一边抽屁股一边骂:“只要徐慧立进了你家,我看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至于徐慧立的伯父,徐慧立更是毫不手软,时值暑假,她和徐如宝趁他们家大多数人出门时,一把火烧了伯父家。 徐慧立的名声差得不能再差,警察还把她带走调查,但是没有任何证据,她又是未成年,最终不了了之。 徐慧立的婚事当然也彻底黄了。 和徐慧立从小形影不离,干什么都一起的徐如宝同样成了整个村子避之不及的人。 徐根才不让徐如宝再和徐慧立接触,徐如宝表面嗯嗯应着,扭头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徐慧立经济拮据的时候,他就拿家里的东西给她;他被他爸赶出家门,就背着书包去徐慧立家过夜,不管外头风言风语怎么样,他们两个我行我素。 这期间,他们也曾遇见过其他被锁在屋里的女人,但是没有疯的很少,徐如宝这样的孩子更是再没有第二个,所以,一直到徐慧立考上大学,他们依旧是两个人报团取暖。 徐慧立通过高考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成功来到湖市上大学,她知道自己妈妈是宁市人,但她不去找她,不去打扰也不需要妈妈,立志独立过好自己的一生。 那年徐如宝高三,徐慧立大三,她到处找实习和兼职,既为了毕业后的工作,也为了赚生活费。 有一天,徐慧立和徐如宝说:“我看到拐卖我妈的人贩子了。” 宋秋暖问:“这个人贩子一直在村里出入?”不然为什么徐慧立会记得呢? 陆谦摇头:“这种交易不会当着我们小孩的面,就算有新的女人来了,村里都是隔了一夜发现谁家多了一个女人,徐慧立之所以认识,是因为她妈跑了以后,徐家后知后觉怀疑自己儿子的死,想要找到她妈算账,把人贩子找了回来,当时徐慧立小孩一个,无人在意,一起跟在了人群里。” 宋秋暖轻声问:“那她看到人了以后呢?” 陆谦沉声说:“她报警了,但是毫无结果,再去问,便说没有证据,不能立案,更不可能抓捕人。她原本以为这些人贩子是金盆洗手所以留不下证据,但她没多久就发现,他们还在干这个勾当,她亲眼看到有女孩子被他们强迫带入酒店。” 一些隐晦的强迫动作,路人很多都不会注意,来去匆匆不会管周边的人和事,但是徐慧立从小的生长环境让她对此非常敏感,再加上她知道这两个是人贩子,所以一眼看出了问题。 她又报警了一次,警察也的确来了。 徐慧立一直等在酒店门口,等着警察把人救出来,结果他们是空手出来的,打电话去问,却被告知只是一个误会。 陆谦闭上眼睛:“她太执着了,就像当初救猪圈的女人一样,她想让这些人贩子都落入法网。徐如宝最后知道她的消息,是她告诉他说,这些人贩子现在都在华耀酒店当保安,她想就近调查,去应聘了华耀酒店的岗位。她应聘上了,但入职第一天后,再也没了消息。” 听完整个故事,宋秋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语言能力,她不知道此时该安慰、气愤、心疼、感佩还是什么,而她也找不到安慰的话语,气愤的表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相对而坐,一片静默无言。 最后,是陆谦似嘲般微微勾起嘴角,睁开眼看着宋秋暖说:“徐如宝,是我的曾用名。” 宋秋暖胸口发闷,很想张嘴说句话,却张不开口。 许久许久后,她的心情终于恢复了一些平静,出声问:“你现在想怎么做?” 陆谦说:“我不知道人贩子长什么样,但这些年我一直注意着华耀,我肯定他们有问题,以前我找不到接触高层的机会,周围的人脉也和他们接触太少,唯独知道的一点消息只能验证我的想法是没错的,但没有证据。现在你有很多神奇的药,我想接近他们内部核心区,去看看。” 宋秋暖吐出一口气:“不用去看了,他们的确在干一些非法的勾当,徐慧立的当初看到的应该也是真的。” 陆谦猛地挺直了身子,靠过来:“你知道些什么?” 宋秋暖说:“那是一帮畜生,受害人和你母亲当初的遭遇性质没什么区别,这是个盘根错节非常庞大的犯罪团伙,如果没有找到足够的力量,很难一击即中。” 陆谦呼吸有些急促,手慢慢捏紧拳头:“我知道你这里有可以帮我的药,我买,我会去找到证据。” 宋秋暖说:“现在还不行,你再等我几天。” “我等不了了!”陆谦猛地提高声音,“徐慧立失踪八年了!她到底是死是活,我必须知道!” 他的眼眶变得通红,整个人都因为情绪的激烈而微微颤抖。 宋秋暖能感受到徐慧立这个女孩对他的重要性,但是有些事牵扯到江墨舟,她得先确认好才能对陆谦这头松口。 “你给我一张她的照片,我帮你找找她在不在那里,其他的事情,先回去等我消息。你别激动,华耀集团这么大一家公司,我们只是普通人,想要挖他的根,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不是吗?” 陆谦也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了,他深呼吸了一下,勉强点点头,不再坚持。 宋秋暖拿了一盒非卖品的安眠香给他,没说这药品的特殊,只当做是和往日一样的安眠香:“回去好好休息,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陆谦看着药,沉默了很久才接过。 在他走之前,宋秋暖问他:“徐根才……后来怎么样了?” 陆谦背对着她,高高瘦瘦的身子看着十分单薄,声音沙哑:“死了,徐如宝十三岁那年,上后山砍竹子的时候摔死了。” 说完,他便走了。 宋秋暖看着他渐渐远去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脑中闪过这整个故事的脉络。 死了,十三岁,后山……真是巧。 如今的陆谦已是这个发达城市里的精英一组,身上看不到徐如宝的半点影子,他住在离公司不远、房价高得让普通人咋舌的高层小区,从无忧药房出来到开门进家,不过20分钟。 这一晚上,陆谦耗费了太多精力,太多早就被死死埋住的记忆重新被挖起,他脱力地坐在沙发上,望着对面灰色的电视墙,怔怔出神。 其实,徐根才的钥匙从来都是随身携带,备用钥匙更是放在徐如宝都不知道的地方。他对着宋秋暖,省略了许多事没讲。 徐如宝原本想找的是备用钥匙,毕竟从人身上偷钥匙太难了。为此,有一天,他趁着徐根才洗澡的时候,把裤子上的整串钥匙藏起来了。 他想等明天徐根才送饭的时候,偷看备用钥匙在哪,结果,当天夜里上厕所,他听到徐根才的房间有动静,似乎大半夜就在找钥匙,然后又听到他走出房间的脚步声。 徐如宝心里好奇,跟了出去,果然看到他爸到处翻找,找不到后,从橱柜最上面最里层的铁盒子里拿出来一把钥匙,然后去了后院猪圈。 大半夜为什么去猪圈?徐如宝等了一会儿,偷偷跟了过去。 还没靠近小屋,他就听到了女人啊啊的叫声,很痛苦、很凄厉。他吓得抖了抖,犹豫了很久,甚至打起了退堂鼓,转身想走的时候,他听到他爸威胁的声音:“你再叫,把小宝叫醒了,让他跑过来看!” 女人的声音顿时轻了大半,但还是呜呜地哭。 看?看什么?徐如宝一下子被吊起了好奇心。 他走了出去,走到了半掩的木屋门前,透过大大的木板缝往里看。 猪圈小屋还是那么臭,那么小,此刻屋里点了一盏白炽灯,他看到疯女人那脏兮兮的衣服被扯开了,而他爸趴在她身上。 第360节 女人一直在哭,在叫,直到她对上了门缝外,徐如宝惊恐的眼睛。 她所有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徐如宝那时候才六岁,但他清晰地看出了女人眼睛里的绝望,就好像最后一丝火苗,在发现他躲在门背之后,彻底地熄灭了。 他看着女人像彻底死了一般,躺在那任由身上的人动作,只眼睛和他对视着,不停地有泪水涌出。 二十几年过去了,这一幕成了陆谦永远的梦魇,随着徐慧立的失踪越发严重,他几乎夜夜从这双一片死寂的眼睛里呼吸困难地惊醒,然后一夜难眠。 这双眼睛,有时候是那个女人的圆眼,有时候是徐慧立的丹凤眼,但不变的是,眼睛里的黑暗、绝望、求救、恳求、心如死灰。 第319章 无忧药房23 宋秋暖在陆谦走后,把他说的故事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越想,越心惊。 徐慧立和陆谦看上去是这个山村最大的变数,但复盘了几回,宋秋暖发现,真正的变数是那个前妻隐忍后期杀掉男人成功逃离山村的女人。 她不仅自己逃走了,也对自己的女儿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而这个影响,徐慧立又传递给了徐如宝。 帮助猪圈女人逃跑时,徐慧立一招祸水东引,遭到父亲逼问时,徐如宝的言语暗示……这两个孩子当时加起来还不到18岁,不仅成功救人,还全身而退。 据说被女人毒死的徐慧立生父,后山摔死的徐根才,两个男人一个死无对证,证据湮灭,一个疑似意外,有嫌疑的人是他亲生儿子,并且才13岁。 从那个女人到徐慧立再到徐如宝,他们在那个山村,用非常手段,反抗了身处的畸形环境,宋秋暖既佩服他们出淤泥而不染的坚韧,又心惊两个未成年人的手段。 等到她彻底消化这些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宋秋暖想找江墨舟,但时间太晚,暂时按下心思,打算明天再联系他。 第二天一早,宋秋暖心中有事醒得很早,洗漱后给江墨舟发了一条微信:“今天有空吗?能不能来药房一趟。” 微信发出去没多久,联系的对象砰地一声,冲进了药房的大门。 “秋暖!救救他!快救救他!” 但是宋秋暖什么都看不到,只是凭借声音,听出了是江墨舟。 “你吃药了?我看不到你。”宋秋暖对着声源说。 江墨舟的心凉了大半,恨恨骂了一句:“该死!”又满是无助地问她,“怎么办,我给他吃隐身药了,不吃药根本带不出来,现在怎么办,再不救他他要不行了!” 吃了隐身药,药效时间不到,会一直是隐身状态,就算送去外面的医院都没办法! 宋秋暖身处手掌,很快,手心多了一盒药,她打开倒出两粒递过去:“你们一人一粒。” 江墨舟毫不犹豫地接过吃了。 几秒种后,宋秋暖面前缓缓出现了一个一身黑衣的成年男子,而他怀里正抱着一个面色苍白如纸,全身血痕斑驳的小男孩。 宋秋暖快速将人接过安置在自己的躺椅上,一边解开他的衣服检查一边问:“怎么回事?这个小孩哪里来的?” 江墨舟蹲在她身边看着她的动作,听到这捏紧了拳头,语气愤恨无比:“华耀酒店抱来的,人已经不行了,他们怕送医院招惹麻烦,想直接毁尸灭迹。” 宋秋暖的手一顿,寒毛直竖,不为别的,而是想到了这个男孩昏迷前遭遇了什么。 她也顾不得检查伤口了,赶紧拿出一颗回魂丹,直接塞进小孩的嘴里。回魂丹入口即化,专门用在奄奄一息的人身上,宋秋暖只微微抬起他的下巴,化了的药水便顺着喉咙滑了进去。 喂了药,宋秋暖依旧没有继续查看伤口,而是静等了一分钟,一分钟后,伸手摸了摸小孩的颈动脉,又在他鼻下探了探,松出一口气:“性命保住了。” 江墨舟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眼圈通红。 宋秋暖脱掉小孩本就只裹了一层的衣服,对他说:“拍个照吧。” 江墨舟看着小孩全身没一块好肉,下半身更是惨不忍睹,不忍心地别开眼:“算了,这样拍摄的照片,是无法作为有效证据的。” 宋秋暖却不赞同:“法庭上无效,别的地方也许用得上呢?你别把孩子的脸拍进去,赶紧拍吧,我上了药,伤口就淡了。” 江墨舟虽然依旧不抱希望,但也觉得的确要以防万一,拿出手机,忍着心疼将孩子全身的伤口拍了下来。 宋秋暖趁着这间隙,找了一双医用手套戴上,开始小心翼翼地给这孩子上药。 她问:“是谁?” 江墨舟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说了一个名字,是某大公司的总裁,一个事业有成的中年精英男,今天之前,谁都想不到他有这样恶劣又不堪的癖好:“我早上过去,听到几个服务员在说……” 顶层配有一定数量的男女服务员,江墨舟今天早上刚过去,就听到几个在准备早餐的服务员聊天,说暖玉阁昨晚闹得真凶,人都快没气了。 他来得次数多了,已经摸清这些房间都是什么用途,这所谓的暖玉阁,就是招待一群娈童变态的,说人快没气了,那必然是小孩,不可能是来“享受”的客人。 江墨舟连忙赶去暖玉阁,却只看到服务员面无表情地抬了一个小孩出来,然后直接坐电梯往地下停车场去。 这帮人直接把孩子塞进了大蛇皮袋,显然不是送人去急救,江墨舟不知道孩子是死是活,但他知道,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们把人带走毁尸灭迹,急中生智,他拿出随身携带用来防身的多功能军刀,快速扎破了他们的车胎,趁着他们下车检查的时候,进入车内,给体温还温热的孩子塞了一颗隐身药,把人抱了出来。 “情况紧急,没时间考虑监控的事情,不过他们肯定不敢伸张。” 宋秋暖将浸满了血的纱布丢在盆里,安慰他:“没人会想到隐身这件事,孩子凭空没了,也只会当做监控盲区下孩子自己跑了。” 江墨舟点点头,看着小伤口已经全都愈合,大伤口彻底止血的孩子,问她:“他没事了吧?” 宋秋暖:“身上除了这次的新伤还有很多旧伤,不过有灵药,都会好的。只是身上的伤好治疗,这么小的孩子,心理问题估计很严重。” 江墨舟沉默下来,趴在躺椅扶手上,看着闭着眼睛,长睫毛落下两片阴影的精致男孩,喉头哽得喘不过气来。 江墨舟的拳头握得死紧,对那帮人恨得咬牙切齿:“我实在忍不下去了,每次进去,我都恨不得冲过去把人救下来!但是一想到……证据没搜集全,他们的罪行也没调查完整……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妇女小孩一个接一个被虐待折磨!” 宋秋暖沉默,收拾了东西,找了一件自己的t恤给小孩穿上,给他喂了一点水,拉拉江墨舟的手臂:“我正好找你有事说。” 江墨舟别开头,深呼吸平复心情,这才站起身,跟着她来到窗边坐下。 宋秋暖拿出陆谦传给她的徐慧立照片,放到江墨舟眼前:“你在那边,见过这个人吗?” 徐慧立是个孤儿,从小没有拍过正经的照片,只有中学时期,和陆谦出去玩,拍过一次当时流行的大头照,但是那个照片有些失真,陆谦给宋秋暖的是她高中的学生证照片。 一个短发,丹凤眼,特别爽利的姑娘。 江墨舟一看就立刻说:“看见过。”继而疑惑,“你怎么会有这个女人的照片?” 宋秋暖没有把陆谦的故事全都说出来,这是陆谦的**,不该由她转告给其他人,另外,这个故事里有太多灰色的东西值得推敲,江墨舟是检察官,不一定能接受。 她只说,陆谦有个同村的姐姐,大学毕业后入职华耀酒店,入职第一天便失踪了。 江墨舟没想到刚认识的陆谦心理师居然也是受害者亲友,想到这个徐慧立,心情又复杂了几倍。 宋秋暖看着他的脸色,问:“徐慧立在里头是什么情况?” 江墨舟沉了沉气,又忍不住叹了一声:“那里头的受害人,有的,已经不只是受害人了,她们在华耀给她们制定的环境里,为了过得更好,已经爬到了这些女人孩子的链条顶端,成为了加害人。” 宋秋暖心中一沉,难道徐慧立也是?未成年时期的徐慧立做事的确亦正亦邪,但是从陆谦讲述来看,她无人教养,如野草般成长,但哪怕干了放火打架的事,出发点至少都是正义善良的,进了那里,就被改变了吗? 宋秋暖私心里不愿意相信,她对徐慧立是有很多好感的。 江墨舟想到自己见过的那个人,神色复杂,对于宋秋暖询问,他摇了摇头:“她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我之前说过,那帮人把顶层弄得仿佛是古代的青楼,把这些受害者当成了妓女圈养,划分三六九等,最顶级的,便仿佛是从前青楼的头牌。徐慧立便是这头牌之一。她们这些人也分了几个派别,有人和华耀老总有长期关系,人称红姐,她就像羊圈里替主人看羊的狗,只要哪只羊露出不听话的苗头,她就会带着自己的人毒打这只羊,直到她‘吃到了教训’。徐慧立也有个长期稳定的客人,是张高阳(某权贵),因为这位,她也吸纳了几个人手,和这个红姐旗鼓相当。” 宋秋暖听到张高阳的名字,震惊了一瞬,又很快平静,这顶层的事情,出人意料又不那么出人意料。谁出现在那里,她都觉得是可能的。 “和红姐教训人不同,徐慧立的手段都是怀柔,遇到反抗的新人,得罪客人的女子,她经常插手扶一把,几个小孩也经常受她的照顾,但若是这些人背叛她,她会直接把人舍了,任由红姐折磨。” 似乎想到什么,江墨舟吸了一口气,晃了晃头,仿佛想把那个画面晃出脑海。 眼看着宋秋暖似乎松了一口气,江墨舟略微沉重地说了剩下的事情:“但是无论是她,还是红姐,甚至部分受害女子,她们在被害的过程中都主动或者被迫地参与了许多权钱交易、非法活动,经手不少犯罪事项。徐慧立和张高阳的关系,更是参与了许多灰色交易。” 宋秋暖轻声说:“这点,我大概能猜到。”但是,她抬眼看着江墨舟,“同样参与了犯罪行为,有人为虎作伥同流合污,有人只是为了自保或者保护他人,这是否该区分开。” 江墨舟作为一名检察官,从未感受到如此的无力,眼睁睁看着犯罪行为却无法立刻将犯人甚至依法的无力,看着一个个受害者因为求救无门渐渐成为加害者的无力,以及设想到未来救出这些人却一半的人从这个牢笼即将迈入另一个牢笼的无力,他只能告诉宋秋暖:“只要是犯了罪,都要受到惩罚,至于犯罪的缘由,以及是否轻判、无罪,这应该交给法庭来审判。” 宋秋暖却摇了摇头。 昨晚之前,她也曾这样想,但听完陆谦的故事,她却觉得,有些事,对现在的她来说,还有别的选择。 她突然问江墨舟:“今天是工作日,你怎么一大早去华耀,没上班?” 虽然外人依旧以为他腿断了,但是腿断不影响上班。 江墨舟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指尖:“我辞职了。” 宋秋暖瞪大了眼:“辞职?!” 江墨舟“嗯”了一声:“华耀除了这个酒店,还有很多背地里的犯罪行为,我想全都调查清楚,但白天上班晚上调查进展太慢了,那么多受害人,多等一天就多一天的折磨。我也试着向上级反馈,申请调查华耀,但是――” 江墨舟顿了顿,说:“没多久单位就接到了举报信,举报我受贿。”他抬起头叹了一口气,“我不怕举报,身正不怕影斜,但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也会怕,怕连累家里人,我不敢赌。辞职,从此不是公检法的人,就让他们以为我怂了,怕了,从此消失了,我的调查才能顺利进行。” 宋秋暖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检察官,人们眼中多好的一份工作,江墨舟,一个本该前途无量的大好青年。 江墨舟笑了笑:“不用替我可惜,等这件事结束了,我重新考试,再找工作,不会比以前差。” 宋秋暖看着他的笑容,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江墨舟笑起来,早没了当日的青葱与阳光,只剩下与年纪不符的沧桑涩然。 不过她也跟着笑了,还对他眨了眨眼:“既然你不再是检察官,那不如加入我的野路子调查计划?” “嗯?”江墨舟疑惑地看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秋暖有计划了。 第320章 无忧药房24 宋秋暖说自己是野路子,那是真的野。 江墨舟的思维还局限在检察官的办案条例中,即便使用了隐身的手段,也不过是不为人知地去查探重重犯罪行为,记下关键重大的证据,想着等到机会来临,就把这一切全都揭发给专项调查组,从上往下施压,不给这群蝇营狗苟、暗中勾结的人逃脱机会。 这当然是合法合规,再正不过的一条路,但也如他今日早上几近崩溃的情绪一般,这条路,没走一步,都是深陷其中之人的血路,包括江墨舟自己。 宋秋暖问他:“你查到了多少?” 江墨舟沉默片刻,觉得对于宋秋暖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便将自己这些日子查探许久的结果一一说了出来。 华耀酒店既然在顶层做这种勾当,若单纯只是想要赚钱,这野心也太小了一点,这顶层来来去去多少达官贵人,而古往今来,这色欲之事,都是权啊钱啊交易的途径而已。 宋秋暖听着江墨舟一个接一个报出牵扯在顶层事件中的人员、公司、部门,发现这小小的酒店顶层,竟是将湖市大半的权贵都编成了一张网,而有了这张网,华耀集团在湖市几乎是无往不利,与华耀交好的人员同样办事轻松、财源广进。 华耀的董事长叫钱富来,人如其名,根子上就是个土大款,但他心狠,干得出这丧尽天良的事,如今时不时登上报纸首版,俨然一个功成名就的成功人士。 宋秋暖又问:“若是一切查清楚,这帮畜生,可以死刑吗?” 听到这句话,江墨舟的脸上沉郁更重,许久都没有回答。 第361节 “不会是吗?”宋秋暖并不意外,“多少人可以呢?” 江墨舟张了张口,说出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无力:“涉及命案,主犯应该会死刑,其他的人,根据罪责轻重……” 宋秋暖自然赞同:“若的确按照罪责轻重判刑自然没有问题,我同样不赞成大罪小罪,死刑起步。但是,以你的经验,这些高位之人,聘请律师为自己脱罪,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江墨舟彻底没了声音。 他也同样不甘啊! 宋秋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没事,他们有钱有权,我们就让他们没钱没权,他们想钻法律的空子,若是民怨沸腾,谁敢帮他们钻?” 江墨舟的眼眸缓缓亮起,他佝偻的后背慢慢挺起,低哑着声音问:“你想怎么做?” “除了顶层,还有――” “唔――”宋秋暖话说到一半,身边的躺椅突然响起痛苦惊惧的呻吟声。 那个孩子醒了。 两人急忙过去查看,但他们的靠近,却让本痛苦醒来的孩子越发剧烈颤抖,原本因为用药而红润的脸颊瞬间苍白如纸。 他们连忙停下了脚步。 宋秋暖温声安抚:“别怕,我们把你救出来了,你看,这里是个药店。” 男孩小心翼翼地转动眼球,往四周打量了一番,发现果真不在那个地方了,顿时身体放松了几分。 但是过往的经历让他依旧一动不敢动,整个人僵硬得像块木头。 “宋姐姐,我来啦!”小姑娘清脆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打破了原本凝滞紧张的氛围。 是小可。 在宋秋暖的指导下,小可每天按照要求填写自己的行为表,然后按照宋秋暖教的,试着反对同桌的差遣、占便宜,虽然被孤立,但是强忍着内心的不安和孤寂,认真上课学习,无聊时便去图书馆找一本书看,这么过了一段时间,她竟然和同样经常去图书馆的学习委员熟了起来。 小可彻底相信了宋秋暖的话,原来是自己的无条件妥协才吸引了一群“坏朋友”,而当她坚持自己,不再迎合讨好别人后,反而交到了更好的新朋友。 为此,小可的性格开朗了几分,和宋秋暖的关系也越发好了。 她今天路过药房,虽然没有提前约好,但还是跑了进来。 “今天我们学校组织去摘桑葚了,姐姐我给你留了一篮子!我亲手摘的!”小可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原本以为里头的人是寻常的客人,走近了才看到躺椅上还有个小男孩,顿时停下脚步,好奇地看了看这个小孩。 宋秋暖露出笑容:“这么早就放学了?” 小可看了看外面,歪头:“不早了呀,我们平时也早放学了。” 宋秋暖回神,点开手机一看,才发现她和江墨舟又是给孩子治疗又是聊沉重的案件,空间之中时间流逝不知不觉,竟然过去了一天。 江墨舟也发现了,看了眼手机:“害你午饭也没吃,我去买点吃的。” 宋秋暖没阻拦,她发现自己的确饿了:“给小朋友买点粥,我想吃云香米线,那个正宗。” 江墨舟一笑,应下:“好,我快去快回。” 小可好奇地看着他们,把桑葚放下,等江墨舟走了,她才眨眨眼问:“宋姐姐,这是你的男朋友吗?” 宋秋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才多大,就知道男朋友了?还知道他是我的男朋友?” 小可皱了皱鼻子:“我们班同学都开始早恋了,我当然知道了……”她余光看到那个小男孩,又把视线转移过去,“他也生病了吗?很严重?” 小孩脸色太苍白了,小可又在这里看过太多求药的绝症病人,看着就觉得他似乎病入膏肓。 躺椅上的小男孩同样好奇地看着这个背着书包穿着校服,头上戴着小黄帽的女孩,这是他在那里从没见过的模样,他看见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要不是迎合客人喜好的各种打扮就是平时穿着普通裙子,他第一次看到穿着校服的十几岁女孩,而且笑容阳光,无忧无虑,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仿佛自己看她笑,就跟着全身暖洋洋起来。 但是一对上她的目光,他就立刻垂下眼睛,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宋秋暖注意到了小孩看到小可后的放松,没有再接近他,而是留下小可多聊了一会儿,正好,小可也想和她说说自己这两天在学校的交友情况,两人便坐在桌边,一边吃桑葚一边说话。 十几岁的小姑娘,说着自己的生活琐事、成绩考试,一会儿皱眉小恼一会儿喜笑颜开,眉眼间都是快活,小男孩垂着眼睛却竖起了耳朵,听着听着,眼睛又不由自主地放到了她身上。 小可说话间看见了,见他盯着自己,垂眼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桑葚果,以为他想吃,询问宋秋暖:“他能吃吗?” 宋秋暖点头:“一点点,不妨事。” 小可抿唇笑起来,小心抓了几个,伸手递过去:“你尝尝,可甜了。” 小孩盯着她手里紫得发黑的果子,一动不动。 小可本身就不是个过分开朗的,见状就尴尬起来,不知道该缩手还是继续坚持,欢快的心情也跟着低落下来。 宋秋暖出声:“尝尝吧,不过不能多吃,你的肠胃有损伤,多吃了会难受。” 小孩垂着眼睛,动了动四肢,他明明觉得自己要死了,但是现在全身都不痛了,而他刚才半醒半梦间,听到她和那个男人的聊天,如今细想,似乎真的不是那个地方的人…… 看似孱弱的小孩,垂眼间已经想了许多事情,然后在小可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慢慢抬手,拿了一颗桑葚塞进嘴里。 真甜…… 小可顿时眯眼笑了:“好吃吧!我特意挑最紫最大的摘的!” 说着,拉过他的手,把剩下的都放进了他的手心。 宋秋暖只笑看着,没有插话打扰两人的交流。 等到小可坐回来,她才真诚地夸她:“小可很会照顾小弟弟小妹妹,和你当朋友,简直如沐春风。” 小可顿时不好意思地笑了,但不像从前听了夸奖下意识反问“真的吗?” 江墨舟回来的时候小可已经走了,但躺椅上的小孩也没有了刚才的紧张,神色舒缓了许多。江墨舟看到他嘴唇紫色,一开始还吓了一跳,回过神才发现他吃了桑葚。 见他连吃的也愿意动了,心中高兴,热情地问:“还要吗?” 小孩不吭声,眼睛看向宋秋暖。 宋秋暖好笑:“先喝粥,等晚上再吃一回药,明天就能多吃一些了。” 江墨舟把米线递给宋秋暖,自己那份放在一边,打开粥碗坐到男孩身边先给他喂粥。 “你别怕,我把你救出来时没人发现,他们把外头翻遍了也找不到这里来。你仔细想想,还记不记得从前的事?要是可以,我们帮你找到亲生父母,送你回家。” 小孩慢慢坐起身,在江墨舟关切的目光下,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江墨舟顿时松了一口气。 宋秋暖一边打开外卖盒一边看他们的互动,见江墨舟温柔细致的模样,嘴角溢出一丝笑。 刚放下心扭头喝了一口汤,就听到江墨舟紧张的声音响起:“怎么了?太烫了吗?别哭别哭!” 她转头看去,就见那孩子鼓着脸颊,一口粥还没咽下去,就哭得满脸都是眼泪。 江墨舟手足无措,连忙回身放下粥,手忙脚乱地在外卖袋里翻找纸巾,又急急忙忙给他擦眼泪。 但是这小孩什么也不说,眼泪掉得凶,没一会儿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入口的粥都跟着吐了出来,咳得惊天动地。 宋秋暖一把抱起人,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又倒了水喂他喝,顺便喂了一颗小补药进去,好一会儿,人终于平静下来了。 只是这回,他扒着宋秋暖的肩膀,哭得惊天动地。 宋秋暖和江墨舟对视一眼,江墨舟脱力地坐回位子,松了一口气:“能哭出来就好了,那里头的孩子,没一个敢大声哭的。” 宋秋暖听了,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任由他哭着。 重伤初愈,纵然有灵药也没立刻就活蹦乱跳的,小孩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宋秋暖把人重新放回躺椅,和江墨舟相对而坐,这才吃这顿变成了晚饭的午饭。 江墨舟喝了一口温热的汤,长舒一口气:“还好你这里的饭菜不会冷。” 宋秋暖微笑,把粥盒的盖子重新盖好,小孩吃了药不会饿,明天等他醒了可以继续吃。 “你的计划是什么?”吃了饭,江墨舟问她。 宋秋暖伸出两根手指:“分头来。” …… 中山西路是湖市最繁华的商业街,是中外游客、当地市民必逛的一条街,这里奢侈品店铺云集,每天人来人往,到了节假日甚至摩肩接踵、人山人海。 但这段时间,这里的人流量又增加了几倍,即便是工作日,都仿佛是五一国庆般喧闹。而且这喧闹尤其集中在一家平平无奇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前。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宋秋暖之前传递出去的消息已经到达了井喷期,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听说了无忧药房,而有人甚至真的走进了这家药店,买到了自己想要的灵药。 根据进了药房的人所说,进门的条件有两个:真的需要买药;为人良善没有孽债。 有人不信,有人凑热闹,有人想要探险,很多网红主播甚至开着直播进出便利店,就为了验证真假。 但没一个主播成功进入药房,他们嘻嘻哈哈表示这个消息是假的,或者表示自己无欲无求,可能不是药房的目标客户。 但更多的,是时不时有人冒出来,说自己真的买到药了,再细问,却什么都不肯说。 网上的人,都觉得是这家便利店为了生意弄出来的噱头。 这天,张玉丹戴着口罩,步履蹒跚地走进了药房。 她坐在宋秋暖对面,话未出口,便先流下了眼泪:“宋老板,你救救我,我不想年纪轻轻就这么残废了。” 宋秋暖却并没有太大的动容,只专心教身边面容精致的小孩认字,随口说了一句:“我不止一次劝说过你。” 她怀里的小孩好奇地看了一眼对面带着口罩的女人。 宋秋暖拍了拍他的脑袋:“专心一点。” 张玉丹猛地拉住她的袖子:“我知道你可以救我的!网上说你有最顶级的药是不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只是需要很大的代价。没关系,我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只要让我恢复从前!”张玉丹伸出自己的两条腿,突然拉起裤腿,露出瘦得仿佛和小孩小腿一样的畸形腿,“你给我的复原膏有效果,但是只能到这个程度,我走不到500米就开始累,更别说想要跑步……还有我的脸……这样活一辈子,我宁可去死!” 宋秋暖看了一眼,伸手遮住小孩的眼睛,叹息:“不是我的药不好,是你又去手术了,是也不是?” 张玉丹所有的哭诉卡在喉咙里。 是,当小腿肌肉恢复后,她一开始是很开心的,但是很快,她发现恢复后的小腿虽然能走能跑了,穿衣服却没有以前好看了,她这么看了半个月,实在无法忍受,又听说了一家很靠谱的整容医院,心存“上次失败是因为整形医生不专业”的侥幸,她又上了手术台…… 宋秋暖摇头:“你这样,我怎么救你?” 张玉丹瞬间捂着脸哭得不能自已:“我错了,我保证再也不去了,我一定接受我原来的模样,求求你给我药吧,最好的那种药,我不整容了,我只要以前那样就好了!” 可这样的她,在宋秋暖眼里,和那些瘾君子没有半分区别。 “的确有那种药,但是,”她抬起眼皮看她,“代价不是你能承受的。” “我什么都可以承受!”张玉丹想也不想地说。 宋秋暖回视她急切的目光,说:“活死人肉白骨的药,要用你一生的财富来换。” 张玉丹大吃一惊,愣在了当场。 宋秋暖没有再理会她,只说:“你好好想想吧,是要普通的灵药,还是要你的后悔药。毕竟这药,只能买一次。” 张玉丹失魂落魄地走了。 第362节 宋秋暖怀里的男孩余光看着那个女人跌跌撞撞地离开,手里的笔停下,抬眼去看宋秋暖。 宋秋暖对他笑了笑:“小寻有什么问题?” 小孩第二天醒来以后情绪恢复很多,虽然沉默寡言,但把自己的经历详细叙述了出来,他已经不记得被拐卖前的事情,只睡梦中偶尔梦见有个小女孩叫自己哥哥。宋秋暖便给他取名小寻,意为寻找。 这段时日,她一边给他养身体,教他一些基础的识字算术,一边在网上找各种各样的寻子消息,看有没有疑似他父母的家庭。 遭遇过最不堪的小孩却也最能感受到人的善意,面对宋秋暖、江墨舟以及陆谦,小寻已经能比较正常的交流。 不错,还有一个陆谦,是宋秋暖请来,给小孩做心理疏导的,他看似正常,实际上有严重的创伤障碍。 “她怎么了?”小寻小声问。 宋秋暖耐心解答:“她原本长得很漂亮,但世上总有更漂亮的人,也有许多说话不好听要求苛刻的人,于是她就对自己的外貌不自信了,去找医生给自己整容,先是改变一点点,有人夸她,但还是有人比她好看,也还是有人说她不好看,于是她又去整容……一次又一次,直到全身不堪重负,身体都坏了,她又后悔了。” 小寻听得似懂非懂:“真的有后悔药吗?” 宋秋暖轻笑:“当然没有了,只是她坏的是身体,我这里有治疗身体的各种药,她还有一线希望,可人一生的财富多么重要,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放下的。” 小孩若有所思,不再啃声,低头继续写字。 没一会儿,店里就来了新的客人。 最近一直都是这样,客人很多,有进来就求药的,也有满脸怀疑最终什么都不买的。 宋秋暖不太在意,无论贫穷富有,所有人进来,都一样接待。 “最近来这里的有钱人越来越多了。”傍晚,宋秋暖把手边的一份饭递给进门的江墨舟。 江墨舟拆开筷子的手一顿:“他们来了吗?” “快了吧,活死人肉白骨的药,怎么会不动心?不过现在进不来的人占多数,估计还是不太相信。” 江墨舟点头:“来的人太多,灵药非同小可,还是要求严格一点比较妥当。” 宋秋暖看他一眼,笑笑:“你那边如何了?” “找到了几个钱富来的得力下属,据我调查,这几人跟了他二十几年,钱富来的所有脏事,这些人大半有参与。” “今天张玉丹来了,我看见她,又想到一个主意。”宋秋暖停下筷子,说。 “张玉丹?是――” 跟着一起吃饭的小寻吃了一口虾,小声说:“整容的姐姐。”他更怕男人,对女性的防备心微弱一些,所以不排斥哭得很惨的张玉丹,同时最近几天,他像个小动物伸出触角似的,试着在宋秋暖、江墨舟面前展示一点点存在感,以获得他们的关注。 这是个好的转变。 江墨舟更迷糊了,疑惑地看着宋秋暖,同时眼疾手快地帮小寻夹走了马上要入口的鱼刺。 宋秋暖看在眼里,眸中闪过笑意,说:“是个小主播,整容过头了。” “主播?”江墨舟立刻抓住了关键词,同时犹豫不安,“会不会连累她?” 宋秋暖:“自然要安排得当才行。” 当晚,陆谦进门听说了这件事,开口:“最近公司开了个视频官方号,用来科普一些心理学知识,不如我也开一个,讲一讲青少年犯罪心理。” 宋秋暖没反对:“不管用不用得上,这本身是件好事,不是吗?” 陆谦应下,又看向江墨舟,低声问:“她,这两天还好吗?” 江墨舟顿了顿,说:“以她的聪慧,差是不会差的。”只是有些事情,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也不得不做。 陆谦沉默下来。 对徐慧立的担忧、为徐慧立遭遇的愤慨全都化为动力,陆谦原本是个冷淡严谨的人,这次却出乎同事们意料开了一个视频个人号,并且一开通,就直接蹭了热搜第一的社会事件,分析那个杀母未成年人的心理。 分析的言论更是大胆直接,违背人们一贯观点时,没有职业化地委婉表达,而是直刺人心,引人不适的同时又让人无可辩驳,大吸人眼球。 除了观点输出之外,陆谦还长得很帅,专业分析时,自信冷静,充满了职业的魅力。 陆谦这个新号一下子火了。 宋秋暖的药房,也迎来了第四位上市公司的掌权人。 自从她心中有所决定后,就对来往客人解了保密的要求,只要不随意赠药,同意他们转告亲友关于药房的消息,如此一来,从李进津那边扩散的消息便引来了不少有钱人。 但这种必须亲自上门求药,又玄之又玄的事情,让人信服并不容易,所以真正的掌权人来的不多,如今这才第四位。 听着来人的自我介绍,宋秋暖的眼睛闪了闪。 桂全,某开发商企业的董事长,家中的三儿媳便是华耀集团的大千金。 他可以派许多人上门买药,毕竟宋秋暖的规矩是死的,人们买了药出门,到底给谁用了,她很难立刻监管到,一般人怕送药被反噬,从此一辈子进不了药房,但桂全若是出重金,有的是人愿意送药。 所以他上门来,求的便不是普通的药。 “我要一颗延年益寿的药,怎么卖?”桂全如今七十多岁,虽然还在当着公司的董事长,但很多权力已经下放给儿子,然而,人越老,越不甘心成为一个老废物。 宋秋暖面带微笑:“年轻人想要买祛除小毛病的药,很简单,差点的一千一颗,好点的一万一颗,但您已经七十有余,一万一颗的药物您服用后也只能舒服一时,除非您买去百来颗,隔三差五地吃,不过我还没见过这样吃药会是什么效果,因此不能向您保证。” 桂全的脸色不太好。 他来之前做过充分的打听,知道一万一颗的固元丹,服用的人也都好评不断,但如宋秋暖所说,这药的确是长期吃的,比如那李总,据他所说,他买了百万的灵药,一万一颗而已,百万的量很不少了。 宋秋暖不得不感慨这空间前主人的“坏心眼”,他设置这空间卖药就是为了钱,如果只是卖一颗药就让人药到病除,纵然索取的钱财极多却也只是一锤子买卖,但若是把药的灵性减低几百倍,就能把顾客长期稳住,而这前主人卖药的药价依旧高昂,有钱收钱,无钱收运,简直像个巨大的貔貅。 如今他留下的这些药却是让宋秋暖在此处用上了。 普通人生活不易,大病服用几个疗程便没甚大碍,如此便已经满足;有钱人财富无限,自然欲望无限,他们不仅不想得大病,小病也想避免,没了病痛,又觉得可以延年,延年之后便想长命百岁……毕竟宋秋暖的药价,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便宜。 可他们这样站在高位的人,又最怕被人掌控,如果要长期依赖这灵药,一旦宋秋暖人间蒸发,他们该怎么办?宋秋暖身后的力量,至今无人探知,她既然能突然出现,又是否会突然消失? 其他人还在蛰伏打探,已经七十多岁并且身体状况不太好的桂全却是等不下去了。 “我知道你还有更高级的灵药。”桂全满是褶皱的脸上,一双老眼精光闪烁,仿佛能穿透宋秋暖这个小年轻的身体,直直看入她的内心。 然而宋秋暖依旧泰然自若:“我想,您一定不愿意付这个代价。” 桂全听到这话,并没有考虑什么代价,第一反应就是,果然有更好的药! “你说来听听。” 宋秋暖一字一句地说:“一颗圣药,需一个人一生的财富来换。” 桂全嘴角勾起,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个代价,却也没说要买。 宋秋暖自然知道他的打算,找个替死鬼,替他买了药,替死鬼的一生财富没了,桂全让他的家人富贵发达,不也一样? 他有过墙梯,宋秋暖自然能拆了这梯子:“圣药卖出时,要缔结契约,明确给谁服用,若换了人,这药效便自动没了。” 随着宋秋暖通过药房帮助的人越来越多,这个“小废物”空间便以微弱的速度恢复元气,这个缔结契约便是它能力增长后,在购药契约上增强的能力,不过能力的确微薄,也就只能局限于少数药物,宋秋暖便将它用在了新取名的所谓“圣药”上。 桂全听完,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宋秋暖面色不变,甚至依旧带着亲切的微笑:“但也不是没有第二条路。” 桂全精神一振,明知道她这欲扬先抑的态度为的就是这第二条路,整个就是个话术圈套,可他又不得不受其诱惑。 “第二条路是什么?” 宋秋暖拿出功能不同的十盒药,放到桌上:“这是药店新出的产品,为了推销这些产品,我搞了一个促销活动,每个药盒里,可能放着一张卡片,卡片一套54张,如果能集齐,便可以任意兑换一盒圣药。” 桂全勾唇,微带着讽意:“你若是只放了53张卡片,我岂不是永远集不齐?” 宋秋暖并不在意他的怀疑,坦然自若:“开店做生意,讲的是信誉,更何况我这生意,头顶便是天道。我若是想要钱,这里最次的药物,百万一盒都有人愿意买,何必搞这样的手段?再换个角度,”宋秋暖点了点桌上的药品,“这些药,您买回去哪个没有好处?” 桂全垂眼看了一圈,这十盒药和市面上已有的药盒包装不同,更加精致华丽,但剂量也更小,上面还标有“可有限转赠”的字样。药的品种有金创药、润肤膏、祛疤贴、除秽丹、复原膏……等等,的确都是世人趋之若鹜的好东西,这里买下后,转手就能十倍高价卖出去。 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可惜,可惜不能随意转卖,若被不知名的人用到了坏处,自己从此就进不来了。 “什么叫有限转赠?” “可做礼品送给可信之人,但同一个人,只能合计送三盒,否则后果自负。” 这后果,当然包括了可能一生再也无法进入药房的可能。 “给我拿一百盒。”桂全并不打算送人,他怎么可能让自己背负这种风险? 宋秋暖将契约推过去:“一百万。” “为何不给一千一盒的药?” 宋秋暖解释:“一千一盒的药品中,卡片是副卡,集齐54张只能兑换一盒祛疤圣药。或者十张副卡随机兑换三张正卡。” 所谓的祛疤圣药,就是没稀释过的祛疤贴,集卡能得到,多买一些祛疤贴持续用也行。不过这个事实,宋秋暖是不会对这些老奸巨猾的人说的。 卖药么,给谁什么药、什么价位,她可操作性的空间大得很。 桂全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手印。 宋秋暖手一抬,一百盒药整齐堆在了桌边的地上。 桂全没有立刻带回去,而是弯腰一个接着一个拆开、抽出卡片、拆开、抽出卡片。 卡片一寸大小,印有精美的花卉,黑底金边,十分精美。 拆了十个,三个是空的,只拿到了七张卡,其中三张还是重复的铃兰。 桂全很沉得住气,继续一个接着一个拆,拆到三十盒的时候,他集齐了十五张花卉卡。 “宋老板,你没说空盒的概率这么高!”他开始不满,三十个盒子,他抽到了十个空的。 宋秋暖依旧那个笑模样:“三分之二有卡,目前是二分之一的概率拿到了不同的卡,您想要的东西比千万福利彩票还珍贵,我这个概率,低吗?” 桂全沉了沉气,心知她说的没错,本该一生财富去换的东西,如果他一百万就能获得,岂不是让她亏死?他先买一百盒,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但是这拆盒子的心态实在是太让人紧张了,拆开发现是空盒,心就猛地下落;拆开发现有卡,就忍不住屏住呼吸;如果发现是新卡,简直是欢呼雀跃!这大起大落的心情,即便他这样经历风雨的人,也依旧难以克制。 宋秋暖对他抬了抬手:“您带回家慢慢拆吧,新的客人要来了。” 桂全不太甘心,但没有办法,他也不希望被人看到自己在这里失态,想了想,又追加了一百万,买了两百盒才走。 桂全走后,躲在货柜最里边睡觉的小寻揉着眼睛探头探脑,确定那个男人彻底不见了,这才走出来。 “姐姐,今天还装药吗?” 宋秋暖笑看他:“你喜欢看我装药?” 小寻点点头:“好厉害!” 宋秋暖推出的这个新产品纯粹就是给桂全这种冤大头准备的,换个礼盒包装,给个一定范围的赠送权限,把一盒药拆成了至少三份。为了重新灌装,她这几天都在拆开旧包装重新包。 当然,她的重新包装不是纯手工,而是将新旧包装各放一边,指挥空间自动办事。 这在小孩眼里,看着药盒子飞来飞去,自动折叠、自动叠放,跟科幻大片似的有趣。 第363节 “再等等,货太多,就卖不出好价钱啦!” 小寻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这晚,桂全回到家中便将自己锁进了书房,像小山一样的两百盒药堆在他面前的书桌上,他拆一盒扔一盒,不停地抽出盒子中的卡片…… 拆了80盒时,他呼吸粗重,拆到150盒时,他双眼赤红,拆完两百盒,他捏着小小的一寸卡片数了十遍,蹭地站起身:“备车!备车!我要去中山西路188号!” 桂全的妻子和在家的小儿子早就发现他的异常,但不敢贸然进书房打扰,此刻听到动静连忙冲进屋,却发现屋里一地的纸盒子,桌上则是一堆精致小盒,而老头子却捏着一小碟小卡片,脸色通红,两眼布满了红血丝。 “老头子,怎么了?你不是才回来?怎么又去?” 桂全紧紧握着手里的卡片:“我去买药,再集齐十张,我就能买到圣药了!哈哈,十张!只要十张!” 桂全的小儿子排行第五,人称桂五,觉得老头年纪大是不是糊涂了,什么圣药,什么十张,一听就是骗子,连忙上前阻拦。 桂全瞪了一眼老妻和儿子,推开人不顾他们劝阻,立刻叫司机送自己去中山西路。 今天陆谦和江墨舟一起来药房吃饭,小寻身体已经彻底康复,宋秋暖提议吃火锅,陆谦便自己准备好食材带了过来,江墨舟拎了一提啤酒,一瓶可乐,四人一边喝一边唰火锅,十分自在。 桂全便是这个时候跑进来了的,冲进来那个速度,腿脚灵便得仿佛是个年轻人。 宋秋暖抬手一挥,一道不透明的屏障就隔开了他和她们,桂全只看到几个人坐在一起吃火锅,连人都没看清,对面就成了一片雪白的墙壁。 宋秋暖直接从墙壁中穿了过来:“桂总,您怎么又来了?”她满脸诧异。 桂全顾不上许多,直接说:“我要买促销的药,再给我来一百,不,三百盒!” 宋秋暖摇摇头:“今天不能卖了。” 桂全瞪大眼了:“什么?为什么不能卖了?” 宋秋暖叹息,似乎同样觉得十分可惜:“新包装的生产都是我抽空做的,虽然不用亲手一个一个来,却也颇费功夫,所以存货不多。今天你一口气买去两百盒,我发现若人人像你这样,我恐怕都不够你一人买,这对其他人如何公平?所以你走后我便重新定了规矩,以后每人每天最多只能买50盒新药,等到我存货足够了,再放开限制。” 桂全大惊失色:“50盒?!” 这怎么够! 宋秋暖却说:“您一次买了两百盒,已经是占了便宜,若是被后来者知道,不知道有多羡慕。难道这样还不知足?”说着,她微微皱起了眉。 桂全哪里敢惹她不高兴,连忙说:“知足,知足,我明天再来买!” 宋秋暖见状缓和了神色,似乎很高兴他的态度,便又说:“如果你能给我推荐一个新客户,推荐成功我便可以给你新增加十盒的购买量。” 桂全眼前一亮,十盒也好啊!他已经有44张卡片,剩下的十张,就算数量再稀少,迟早也能集齐,毕竟这药才一万一盒而已! 桂全兴冲冲地走了,宋秋暖回到火锅边,陆谦对她竖了竖拇指。 桂全看不到他们,他们却是能看到桂全的一举一动。 江墨舟笑出了声:“这些大老板只有出‘集卡促销’坑小学生的时候,万万没想到,现在自己被坑着集卡。” 陆谦一边涮牛肚一边说:“集点卡的促销在心理学上可概括为目标梯度效应和禀赋效应。禀赋效应是说,当人没有拿到卡片时,对卡片的价值判断是很低的,但是一旦拥有了卡片,对它的价值评估就会提升,因为人具有损失厌恶的心理,损失带来的痛苦远大于同等获益带来的快乐。桂全今天在这里拆得了15张卡,一想到不继续收集,这15张卡就会作废,心理便会十分难受。而在已经获得15张卡的基础上,他后续在家每拆到一张新卡,就会觉得自己付出的努力越有价值,这种想法产生了一种进步错觉,随着拆开的新卡越来越多,他源源不断获得成就感,集齐54张卡的动机也不断被强化,这便是目标梯度效应。” 江墨舟顿悟:“而桂全会陷进来,本就有个巨大的诱惑。相比较一生财富的代价,集卡又有心理满足,目前的代价对他来说又很低。” 陆谦点头:“不错,他不想损失一生财富,被迫选择这个没有保障的促销活动,最开始可能将信将疑,甚至满心排斥,但随着集齐的卡片越来越多,最终陷入这两个效应中,不可自拔。” 宋秋暖给小寻夹了一只虾滑,笑看他们两人一眼:“且等着吧,明天他肯定会给我介绍新富豪客户。” 陆谦和江墨舟对视一眼,想到可能来的人,脸上不约而同消失了笑影。 “明天我带小寻去游乐园玩。”陆谦想了想说。 第321章 无忧药房25 桂全回到家中就被妻子儿子一顿盘问劝阻,他也不多说,回到书房,从那一堆药盒中,拿出两个递给他们。给小儿子的是祛疤膏,给妻子的是美白药。 “你们用了就知道是真是假。” 桂五年少时飙车出过车祸,腿上肩膀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这小小一盒祛疤膏,只够不以为然的他把整条疤厚厚涂上一遍;而桂全的妻子,将信将疑地把美白药涂了满手。 第二天一早,桂五早早起床就要往药房去,他一想到只要十张,只要再集齐十张卡,他就能得到祛除百病、延年益寿本需要他一生财富去换的圣药,他整个人都热了起来,迫不及待,恨不得立刻飞到无忧药房。 与此同时,知道他还想再去的桂五和桂夫人也早早起床了,两人都没将昨天的试验放在心上,桂五满腹抱怨老头子越来越糊涂,眯着眼睛忍着瞌睡进洗漱间洗漱,换下睡衣时,不屑地扭头看了一眼肩膀,什么去疤药,就没见过一夜有效―― 桂五原本迷迷糊糊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此时,桂夫人追着丈夫跑下楼:“到底是什么地方,让你鬼迷心窍?我和你一起去!” 桂全看她一眼,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心底带着一份好奇:“你的手,有没有变白?” “哪有一夜之间就变白的化妆品,你以为是神丹……妙药啊……”桂夫人猛地将自己的袖子扯上去,露出手腕,看了几眼犹不相信,连忙跑到窗口对着外头的天光仔细看,却发现,自己的手似乎真的比手腕白嫩了一些…… 不过一夜,不是很明显,她犹豫开口:“心理作用吧……” “不是心理作用,这药真的神奇。”桂五从楼上下来,“爸,你哪里买的药?” 桂全见这两人都服气了,顿时得意得胡子微微翘起:“哼,现在还觉得我被骗?” 桂五立刻满脸是笑,凑上来哄老爷子,什么英明神武之类的马屁拍得那叫一个响亮。 桂全心中急切,知道儿子的心思,眼珠子一转,就把儿子带上了。 宋秋暖在店里守株待兔,桂全一早上门并不出她的意料,因此招待得很是从容。 今天的药房格局发生了一点小改变,原本的柜台那里,列起一面货柜墙壁,上面分门别类堆着各种新款药物,只是有的,能看清是什么药,有的却看不清。 宋秋暖给他们解释:“看得清的药是你能买的,看不清的药是不能买的。” 桂五跟在他爹后面,一双活泛的眼睛在整个药房、货架、宋秋暖身上不停转动,宋秋暖并不在意他。 桂全对这些药的兴趣并不浓烈,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集卡,立刻拉出儿子:“虽然是我儿子,但也算新客户吧?我今天可以买六十盒!” 宋秋暖露出一丝为难,她也是没想到,桂全如此狡猾,能把自己的家人拉过来充数,但也不怕:“要他下单后才算。” 桂全立刻看向儿子:“你的疤不是还没好,去买点祛疤膏!” 桂五心想,你买了那么多药,给我几盒不行?不过他对这家药店同样充满了购买欲望,倒是不排斥消费,听完便笑容可掬地向宋秋暖说:“那我买三盒祛疤膏,不用集卡。”集卡的药剂量少了大半,傻子才买。 一手交契约一手交货,桂全亟不可待:“我能买60盒了吧!” 宋秋暖朝着货柜墙抬手:“为了以示公平,以后都由顾客自己去选。” 桂全立刻跑过去挑药盒。 桂五见了挑眉,他第一次见到老头子如此情绪皆在脸上,但想到他求的是什么,脸上又露出了然。 “药盒都是你们包装的,即便自己选,若是有一张卡永远没有,谁又知道?” 宋秋暖双臂环在胸前,瞟了一眼对药房并不太信任的桂五,语气也相应地漫不经心:“这里的一切公平公正,能否得偿所愿看的都是各人气运,不同的人,抽到的卡各不同。只要人多,甚至可以凑成好几副卡。” 桂五立刻抓到了其中的漏洞,挑眉想要说话,却看到宋秋暖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望过来:“但是卡片各自有主,不可转赠,即便你拿到了最珍稀的卡片,也给不了你父亲。” 桂五不太信,她难道还能分辨出来? 他存着测试、拆台的心思,施施然说:“那我也买个十盒。” 桂五很随意地从祛疤膏的柜子里拿了十盒药,然后站在他爹身边拆,期间看了一眼老头子,看他拆得手抖个不停,面色通红,忍不住劝说一句:“你小心高血压。” 桂全头也不抬地说:“一边去,别影响我的气运!” 桂五:“……” 老头子不领情,他索性也不管了,只慢悠悠地拆起自己的,结果―― 第一个,空的。 第二个,空的。 第三个,空的。 他看向宋秋暖。 宋秋暖:“你心中无期待,心不灵。” 桂五皱眉,不太信她的神神叨叨,但又不甘心被这么个理由糊弄,想了一下自己想要什么神药,确定目标后,屏气凝神,拆开了第四个。 一张金底黑边的牡丹卡。 他不明白,拿着卡片看向宋秋暖,却看到宋秋暖也一脸讶然。 “54张卡,有四张是金底黑边的稀有卡,抽到的概率只有千分之一……” 桂五面不改色,垂下眼看着手中卡片的眼睛却深了又深。 拆药盒拆得面色由红转白的桂全猛地扭头看过来:“什么?你中了稀有卡!” 桂五顿时有种回到小学,和同学在小卖部买干脆面集卡的感觉,边上的他老爹,像极了他的小学同学…… 桂全立刻走过来,拿过桂五手上的卡翻来覆去地看:“真的不一样,我拆了快300盒,一个都没见过!” 桂五立刻从他爹手里拿走卡片:“再来四十盒!” 禀赋效应,当人拥有了稀有卡片,为了不损失已经得到的稀有卡,会努力去得到新的卡。 桂全怒瞪显然不打算谦让的儿子。 桂五一边低头拆药盒一边和他爹说:“宋小姐说了,谁拆的卡就计谁的名,不能转让。”说完,发现又是个空盒,连忙离他爹远一点,“不说了,一分心,又是个空盒。” 桂全气死了,他今天拆了60个,就拆出一个新卡,剩下的一半是空的,一半是重复的,虽然有几张也是很难得,但是对他来说,重复卡根本没用! “再给我拿――”他扭头想再买,对上宋秋暖冷静的眼神突然想起来,今天,他的机会用完了。 有钱也没用。 面对这个现实,他挠心挠肺的难受。 让他心里稍微平衡一点的是,桂五接下来的集卡比他还不顺利,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都用完了,他拆出的空盒率出奇地高,五十盒药,只拆出来11张卡,其中6张是黑底兰花卡,桂五的脸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红红白白,十分好看。 桂家父子在店里花了一百一十万,不情不愿地走了,心中各自盘算着亲友人脉,想着还能拉谁过来。 陆谦陪小寻游玩的间隙,发消息过来,问今天桂全带了谁来。 宋秋暖说了刚才这一幕,又安慰他:“不急,他们下午肯定会来。” 不到下午,宋秋暖刚吃完午饭,外卖盒都来不及扔,桂家一家子都来了,只可惜,这一群人,最后只进了两个,桂家的三儿媳和长孙。 当然,这进来的人选是宋秋暖“黑幕”过的。 三儿媳买了美容药,看着公公着魔似地拆盒集卡;正在读高中的长孙回不过神来,随手买了一份增强记忆丸,看着五叔抽“盲盒”。 桂全桂五一人增加十盒,但这一回,桂全一张新卡都没抽到,桂五十盒十张新卡,乐得他抱住大侄子狠狠亲了一口。 第364节 桂全面色铁青,仿佛随时能背过气去,吓得三儿媳连忙扶住公公,喊小叔子别瞎乐了,没看到要气死你爹了吗! 这一天,桂家全家闹哄哄的,但买了药或者获得赠药的人,都回家偷偷用了药,然后心跳加速,快速将消息告知自己的亲人。 陆谦陪小寻去了一趟游乐园,小寻显而易见的开心,江墨舟便说:“明天哥哥带你去动物园。” 小寻欢欢喜喜地应了,又问宋秋暖:“姐姐不去吗?” 宋秋暖摸摸他软软的头发:“姐姐明天要见个人。” 桂家三儿媳是钱富来的女儿,钱家的人,怎么也该来了。 宋秋暖定下的拉新客活动是个巨大的诱惑,在桂家积极的发散下,瞬间传遍了富豪圈。以前他们听闻无忧药房将信将疑,李进津这类人都瞒得死死的,透露消息也是模棱两可。桂家却不同了,他们买的是可以转赠的药,又急着拉人,所以广而告之,一下子吸引了大半有钱人。 买个高效的美容护肤品也好啊。很多人这么想。 所以第二天,不止钱家来了,湖市的好几家富豪都派子弟来了――头回试探,当家人都隐在背后观察。 宋秋暖直接坐在窗边,来一个就摁一个手印,然后自己去挑,钱自动扣,药因人而异,她什么都不用操心。 手机里银行账上的钱如流水一样哗哗进账,眨眼就是几百万。 因为来的人多了,大家彻底信了她之前说的话,的确,同在一面墙上,你看得见的药我看不见,我能买的药你拿不到,而集卡更是如此,十个人,抽出的卡各不相同,有的人连续抽了十张郁金香,有的人一张郁金香都抽不到,如果大家能交换卡片,现在几乎能拼出两副卡,但是…… 心存侥幸的人拿着换来的卡给宋秋暖,宋秋暖眼也不眨,不过几息就将一叠卡按照真正的所有者分成了几叠。 弄虚作假的人灰头土脸地回去了。 等到这帮人机会全都用完,遗憾满腹地离开药房,宋秋暖调整了空间的权限,接待起普通客人。 如此过了大概三四个小时,时间已经到了傍晚,一辆黑色加长的豪车停在了路边,三分钟后,车上下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带着墨镜,面无表情,在两个男助理一左一右的陪同下,走进了便利店。 “欢迎光临。”廉价电子音让钱富来皱了皱眉,扭头一看,发现身边的助理消失不见,而自己,站在了药房的门口。 他心中一动,缓缓环视整个药房,最后视线定在了窗边正徐徐倒茶的年轻女子身上。 钱富来慢慢摘下眼镜,看着这个清丽淡雅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忍不住惯性感叹,若是他能养出这么一个女人…… 宋秋暖从未觉得一道视线可以如此黏腻让人恶心,面上不动声色,抬手请人坐下。 虽然动作有礼有节,但这样的人,让她彻底收起了一直以来的温和亲切,语气冷淡:“想买什么药?” 钱富来皱眉,他已经太久没遇见这样对他说话的人了。偏偏这女人有这样的资本,而且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他,他也能这么傲。 想到这,钱富来心底的不爽快消散,甚至还带上了温和的笑容,把态度摆得十分诚恳,一副真诚求药的模样:“有没有让人认主忠心的药?” 宋秋暖惊讶地看向他,紧接着反感地皱眉,所有的情绪在脸上显而易见,让人不快,却也让人对她减少了防备。 “我不卖违背天理人伦的药。”她的语气越发冷了。 钱富来却依旧诚恳老实的模样,笑笑,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解释:“我是华耀集团的董事长,最近公司出了一些问题,我怀疑有人出卖公司机密。华耀不是我一个人的华耀,关系着上上下下上万员工的生计,我不能让公司这么倒了……”他叹了一口气,“但是接触机密的人都是我相处了几十年的好友兄弟,我实在不好怀疑任何一个……” 宋秋暖的不快减少了一点,露出一丝好奇:“所以你要买忠心水给你的这些兄弟?” 钱富来一听到“忠心水”就知道必定有这个东西,顿时眼中精光大盛,面上却依旧一副烦恼的样子:“是啊,都是多年的伙伴兄弟,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撕破脸,如果真的有这个药,我悄悄给他们吃下,出卖机密的事也就算了,让它过去吧。” 一副吃亏是福,不愿意计较太多的老好人模样,甚至让人觉得过于大度忠厚了。 第322章 无忧药房26 “你这样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宋秋暖仿佛看不过去,出声评论。 钱富来长吁短叹:“多年的情谊,能两全其美,我已经十分满足了。” 宋秋暖点点头,似乎已经赞同他的想法,钱富来面上微松,却听她下一句说:“但你不仔细调查,怎知他背叛的理由?万一不是他对不起你,而是你的确曾做下让他心灰意冷之事呢?” 钱富来的脸僵硬了一下,底下一帮人的荣华富贵都是他给的,谁敢心灰意冷?他心中冷哼连连,面上已经衣服老好人的模样,继续忽悠宋秋暖。 “所以我更不想追究了,就当我本欠了他,只希望以后一切如初。宋小姐,你开店卖药是个大善人,帮托你帮帮忙,修复我们老友感情,这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意义重大,不然我即便死了也心存遗憾。” 这模样,实在是太过可怜,让人几乎想不起来这是个身价百亿的富豪,而仿佛是个普通可怜的老人。 宋秋暖却依旧冷着脸摇头:“这药涉嫌操控人心,不卖。” 钱富来靠过来,眼睛都仿佛红了:“我为了这事心力憔悴,夜不能寐,看重的不是钱财而是感情,你明明有药能帮我,为何不肯?想要多少钱,我都能出!医者仁心,你可以对我见死不救,但华耀上下一万多的员工生计,你都不愿意帮一帮?” “若是你本就欠了他,便是他追不追究的问题,怎么能由你来说是否追究?你既然为此心力憔悴,又如此看重兄弟感情,就该与人开诚布公相谈,下药岂是君子之道?况且,忠心水不是普通的药,不是你们一万两万就能买的。” 钱富来眼中闪过了然,越发放低姿态哀求,把宋秋暖架得高高的,仿佛她不卖药就是置一万多的华耀员工于死地,然后又大方表示,自己可以出几倍的价格购买。 宋秋暖听到他出的价格仿佛被说动了,态度软化下来。 钱富来越发胸有成竹,好一顿卖惨加利诱。 宋秋暖便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的药房也有自己的规矩。忠心水是非卖品,如果我卖给你,承担的风险太大了。” 钱富来根本不听这些话,他不管她承担什么风险,只看出来,宋秋暖已经松动,这番话也不过是想抬价而已。他不怕抬价,有的是钱。 “自然自然,不能让你白帮忙,我愿意高价购买。” 宋秋暖伸出一根手指。 “十万?”钱富来猜道,他研究过这个药房,知道宋秋暖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觉得这个数是她能提出来的,再涨价也那么点眼界。 宋秋暖摇头。 “一百万也是应该的,毕竟你的药都有价无市呢。说起来,其他的药也卖得十分便宜,如果放到外面市场上,任何一盒药都值一百万。”钱富来笑得毫不勉强。 “一千万一份。”宋秋暖冷冷淡淡地说。 钱富来呆住。 他没想到搞抽奖都不涨价的人,现在竟然狮子大开口要一千万。 “买不买随意,这药我本就不能卖,收了这钱我也不能私用,只能捐给社会穷困之人,弥补这次的过错。” 钱富来脸色阴晴变幻不定,许久咬咬牙:“买!我买5份!” 宋秋暖递过去一张契约书:“扣款顺序是现金、银行存款、动产、不动产。” 钱富来仔细看了一眼契约书,确定没有问题后直接按了手印,他倒是不在乎这个扣款顺序,这点现金不算什么。 按完手印,宋秋暖递给他五瓶忠心水。 “直接服下就行?” 宋秋暖点头:“切记在场时只能有你和对方二人,不然容易让对方搞错忠心对象。” 钱富来暗暗记下,将五瓶水妥善收好。 他并没有走的打算,而是把视线转到了集卡货柜。 宋秋暖了然:“你已经签约,想集卡可自行挑选,拿多少,自动扣款。” 钱富来起身走过去,在货柜的两面墙前逛了一圈,却发现自己只能看见美容护肤类的药品。 “为什么我别的药都看不见了!” 宋秋暖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仿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走过来看了一圈,问他:“你刚才进来又看到什么吗?” 钱富来皱眉,回想了一下,幸好他到一个新地方就会谨慎观察四周,所以记得很清楚,自己进门不止看到了美容护肤药,还看到金创药了,这也在他今天购药的清单上,酒店那帮人一个都进不来药房,既然他来了,便要多买一些回去,正好用在豢养的妇孺身上,如此,即便客人下手重,也能保证她们天天能接客。 宋秋暖听到他说了几种看见过的药名,凝眉细想了一会儿,猜测道:“看来是因为你买了忠心水,所以空间收走了你的大部分权限,只剩下如今这些美容护肤药可买了。” 钱富来大惊,这完全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忠心水只是他买药第一步而已! 宋秋暖却比他还不高兴:“我早就说过,忠心水不能卖,对你没有好处。” 钱富来心烦意乱,根本不理会宋秋暖的抱怨,只觉得她是贪心不足,什么神仙善人,说到底也不过就是砸下去的钱不够,他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她的手段。 宋秋暖却仿佛一眼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脸色顿时冰冷,她刚才虽然冷淡,却没这样毫不留情:“我这里的富豪,哪个不比你有钱,但我一律一视同仁,从不欺客。”她冷哼一声,“你那点钱,我都看不上眼,更何况半点好处都没占到。我实不该心软为你犯戒,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若后悔,把药还我,从此别来就是!” 说着,就要赶他出去。 宋秋暖一怒,钱富来心里的怀疑顿时打消了,他不怕损失钱,怕从此不能来!只要能来,就算买不了别的药,凭他的手段,也不怕撬不开这所谓的规矩。 “误会!误会!这灵药每样都好,我买哪个都愿意!”他犹豫了一下,集卡有机会得到圣药,别的药他可以用手段让宋秋暖破例,但是圣药的代价是一生财富,以己度人,宋秋暖绝对不会松口。所以,他唯一的途径就是老老实实集卡。 想到这,他立刻挑了五十盒美容护肤相关的药,一边拆开一边打算把这些药用到刀刃上去,比如,后天他打算举行“大活动”,有灵药保养,那几个姑娘小孩肯定能更引起大人物的注意,华耀下半年的千亿项目就稳了。 五十万保驾千亿项目,值! 和桂全桂五拆药盒的反应一样,钱富来一开始只是想着不差那点钱,顺便拆一下,看看有什么卡,但是五十盒拆出30张新卡的时候,他心跳快得要飞出来了。 宋秋暖还在他轰隆隆的耳边说:“竟然完全没有影响你的运气?之前最幸运的人,拆了120盒才拆出40张新卡,你竟然还拆到了稀有卡!” “我再拿五十盒!” 宋秋暖遗憾摇头:“不成,限量一天五十盒。” 钱富来从不相信什么规矩、规则,在他看来规矩规则都是可以打破的,这个打破的关键在于你有没有足够的钱或者权。刚才他已经用钱打破了一次药房的规矩,这次当然也可以。 “我加钱!” 宋秋暖还是摇头:“诚信生意,这样做对其他人不公平。” 钱富来的理由却很充足:“忠心水是药房本就不许卖,可集卡限购是你自己定的规矩,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高价买,你高价卖,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有任何影响。” 宋秋暖似乎被他绕进去了,犹豫了一下依旧不同意:“这是诚信问题。” 钱富来满脸是笑地拉着她,同她讲道理,说服她即便此次破例也绝对不会对其他人产生不公,不仅如此,他愿意高价买,多出来的钱能去做更多公益,这是大善事,大好事啊! 宋秋暖仿佛彻底被他绕晕了,洗脑了,犹豫再三,问他:“你出价多少?” 钱富来想了想,说:“十倍,如何?” 宋秋暖却恢复了冷静,露出精明之色:“不行,你如果集齐卡片,就能得到圣药,但这药本应当价值百亿千亿,与你身家相当。你走捷径,就要付出尽可能同等的代价。” 钱富来不以为然,知道她要提价,便问:“那要多少?” “一百万一盒。” “涨一百倍!太过了。”钱富来其实能接受这个价格,但是他不乐意一万能买的东西,一百万去买。饥饿营销而已,他又不是没做过。 宋秋暖转身要走:“的确很贵,所以你明天来也一样,以你的运气,说不定明天就能集齐了。” 钱富来眼中精光闪过,立刻说:“等等,一百万也行。” 宋秋暖的手机亮起,五千万再次到账。 钱富来一天花掉一个亿,虽然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这是现金存款,对他来说,现金流很重要,一亿背后的代价并不小。 于是,新的五十个药盒,他拆得心无旁骛,虔诚无比,甚至满头大汗。 第365节 宋秋暖回到座位,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他如同陷入赌局的赌徒,对着拆出来的卡片或喜或怒。 钱富来本是个极度心狠冷静的人,就像毒蛇,只设局对人喷洒毒液,却很少头脑发热陷入局中。但今天,随着他集齐第31张、32张、33张……卡片,仿佛长命百岁的圣药就在他的眼前冲着他招手,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瞬间冲到大脑,整个人热血沸腾又飘飘忽忽,如在梦中。 第二次集卡,钱富来拆出15张新卡,其中一张是新的稀有卡。 宋秋暖也一副被他惊呆的模样,茶都喝不下去了。 钱富来眼中闪过得色。 他现在有45张新卡了,还剩9张卡片就可以…… “再给我五十盒!” 宋秋暖眼神几番变幻,最后冷声说:“两百万一盒。” 也就是说,五十盒涨价到了一个亿。 钱富来冷静了一下。 宋秋暖说:“目前,只有桂五抽到了1张稀有卡。所有人都会根据自身情况不同概率地抽到普通卡,但是稀有卡一视同仁,抽到的概率是千分之一。” 钱富来看了一眼自己买的忠心水,他到底是个老奸巨猾的,对这里的药具体什么效果并没有亲身体会,砸了一个亿了,再砸一个亿,到底得谨慎一点。 宋秋暖对于他的放弃并没有任何遗憾,甚至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巴不得他赶紧走。 钱富来见状,疑心病又起来,怀疑自己是身负大运气的人,宋秋暖这是猜到他要集齐卡片了,所以想赶紧把人赶走。 他走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冷冰冰的宋秋暖露出一个庆幸的笑容,仿佛完全没有损失1个亿的遗憾。 连一个亿都不遗憾,那看来,她本可能损失更多了。 钱富来眼睛暗了暗,喊了在便利店等待的助理,快步上车。 在他踏出药房大门后,宋秋暖拿出手机,上面是和陆谦的微信聊天界面,十几分钟前,大概那时候钱富来正在拆第二批药盒,宋秋暖和陆谦发了几条微信: 宋:墨舟陪小寻抽不开身,你现在有空吗? 陆:有。 宋:他的车停在我门口,你服药后上车,跟他回去。 陆:我这就过来,你拖住他。 宋:他买了五瓶忠心水,看看他会用在谁身上。 陆:ok 宋秋暖退出这个界面,给江墨舟发消息:“客人今晚还会来,你带小寻回家住一晚,明天等我消息。” 江墨舟过了一会儿回复:“好的,你一切小心。” 宋秋暖失笑:“在我的地盘,有什么可担心的。” 江墨舟却仍旧仔细叮嘱:“还是小心为上,他什么都做得出来,慢慢来,不着急。” 宋秋暖玩笑道:“之前没日没夜隐身卧底,急着查案的是谁?” 江墨舟回复得很快:“不一样,总之案子再急也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什么都没你重要。” 第323章 无忧药房27 钱富来离开药房后,立刻催促司机将他送回公司,到了公司,他又让秘书联系孙董事,说有要事相谈。 陆谦一直隐身站在他身后的角落里,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听到孙董的名字,他脑中闪过江墨舟共享的调查信息,据江墨舟调查得知,华耀集团并不是一块铁板,事业做大做强了,自然会人心不齐,而他们这个事业的基础又是那么丧尽天良的事,有些人,上了年纪赚够了钱,就开始有了“仁慈心”,想要金盆洗手。 孙董就是其中之一。 钱富来此前一直没有表现出反对的意思,但是陆谦看他买了忠心水就急吼吼把这个有退意的合伙人喊过来,显然并不打算让孙董全身而退。 忠心水,虽然不知道具体作用,但顾名思义也能知道大概用途。 孙董半个多小时后才过来,他们这样的级别,很少呆在公司,他今天正好在附近,一般来说,这个速度过来已经是很快了。 但是钱富来却等得非常不耐烦。 他满心满眼都是立刻验证药效,一分钟都觉得漫长无比,简直度秒如年,更何况是半个多小时? 他急躁地在办公室或坐或站,脸色越来越阴沉,对孙董越来越不满,深深觉得这人果然有了异心就靠不住了,人还没走就不再听话。 越等,心里的戾气越重,甚至已经想到如果忠心水无效,他要怎么处理姓孙的。 阴森的脸色在孙董进门后,立刻化为和善。 “突然把你叫过来,没打扰你事情吧。”挥手让秘书退下。 秘书明白他的意思,关上门,留下二人单独谈事,也盯着门口,防止有其他人过来打扰。 钱富来伸手领着孙董往沙发上坐,沙发边的茶几上有一整套茶具,他亲手泡茶,过了第一道,又泡第二道。 “新得的普洱,尝尝看。” 孙董笑呵呵地接过,他并不知道钱富来内里的心思,看上去对钱富来还挺信任的模样:“好啊,我这几天也在打听好的茶叶,想弄个茶室退休了玩,等我退下来了,你来我这喝茶啊。” 钱富来神色不变,笑着说好,又七扯八扯地聊一些事情,等到孙董彻底把茶水喝了,他又等了一会儿,开始试探地问:“退休的事情,你真的下定决心了?” 连退休生活都计划好了的孙董,自然说:“唉,老了……” 钱富来心下失望,他还以为喝了忠心水,就能直接改变他的想法,这样看来照旧没有半点效果,五千万难道真买了个假药?想到这,钱富来心中的戾气就涌了上来。 他不甘心,又试探了一句:“老孙啊,我真舍不得你走,咱们这么多年兄弟,一路合作一起赚钱,你真的要走?” 孙董原本坚定的表情突然变了,似乎因为他这句话,就犹豫起来。 钱富来看有戏,伸手握住孙董的手:“留下,咱们继续一起做事,怎么样?” 之前他用同样话劝过不止三次的孙董,居然连犹豫之色都消散了,直接点头说:“好,你希望我留下,那我就留下。” 钱富来脸上浮现狂喜之色,这狂喜的情绪实在太激烈,就算孙董答应不走了,也不至于让久经商场的他这样情绪外放。 但此时唯一和他在一起的孙董,对此完全没有任何疑问,仿佛钱富来做什么,他都觉得没问题。 陆谦作为一个心理学者,对这样的情况看得头皮发麻,心中想着,回去必须和宋秋暖说,这种药以后绝对不能卖给第二个人了。 但转念一想,宋秋暖向来有分寸,从来不会随意卖药。顿时又放下心来,专注盯着钱富来的一举一动。 确定孙董已经对他忠心的钱富来不再有耐心敷衍眼前人,直接说:“你先回去。” 特意被叫回来谈事结果什么都没谈的孙董也没什么异议,一脸温顺地点头告辞。 孙董一走,钱富来立刻喊来秘书:“备车――等等,把赵兵叫来。” 陆谦眼眸微深,有些意外又觉得意料之中。赵兵是钱富来的第一打手,指哪打哪,所有的黑活,都是赵兵管理,是钱富来旗下黑色产业的第一把手。 他以为钱富来必然信任赵兵,却没想到第二瓶忠心水竟然被用在了赵兵身上。如此看来,钱富来的疑心病非常重,连自己最得力的心腹都没有完全信任。 让赵兵喝下忠心水的过程比孙董简单太多,钱富来只亲手给他倒了一杯水,就被赵兵感恩戴德地一口气喝完了。 赵兵虽然忠心,但以前会“报喜不报忧”,隐瞒错处夸大功劳是家常便饭,钱富来看似随意地问了几句办事进度,见赵兵毫无保留地上报所有事项,连自己的疏漏都说了出来,便知道,药水又有了效果。 这次他毫不犹豫地让人备车,快速赶往无忧药房。 宋秋暖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钱富来再次登门。 但是她还是一副意外的模样,仿佛很惊讶他怎么再次上门,甚至还有点不太欢迎的样子。 钱富来心里却越发笃定,只觉得自己必然能从宋秋暖这里占到便宜。 钱富来这个人,习惯了万事走后门,习惯了拿钱开路,就觉得世间所有事都是这样,宋秋暖卖一万一盒的药,他就算用了有效也觉得不够,怀疑宋秋暖必然藏了更好的东西在手里,奇货可居、待价而沽。 他有钱,最不怕拿钱砸路,也对拿钱砸出来的东西格外有信心。忠心水的测试更是加重了他的这份信心,于是,他心底的想法越发坚定了。 “我再买5瓶忠心水。”他进门便说。 宋秋暖面色冷凝,什么客气话都不说了,直接狮子大开口:“一亿。” 钱富来脸色猛地一变,抬眼看过来,语气压得低沉,暗怒:“不过两三个小时,涨价五千万,太过了吧。” 宋秋暖眼神也不给一个:“你是回去测试了,觉得好用才想回购。你不信我,我何必给你优惠?再说,”她看过来的眼神清凌凌的,直刺人心,“你见识了药效,有了新打算,未来换得的利益恐怕不止一个亿,我不过拿了一个零头而已。” 钱富来虽然表情看不出什么痕迹,但内心却波动很大,他没想到宋秋暖一眼就看出了关键。但是想到未来这些忠心水的用途,想到未来不仅市里、省里甚至京城高官都能有他的“忠仆”,千亿万亿都不是梦,他又觉得一个亿一点也不多。 但是他没有完全丧失理智,现金流他是不能随意动了,开口:“一个亿可以,先扣我的房产。” 宋秋暖点头:“行。” 两人确认交易,宋秋暖去货架找到了五瓶药水,给他。 钱富来接过,妥善收好后又说:“这套房产几个亿,剩下的钱,我要买集卡。” 宋秋暖找出市场价给他定了一个差不多的价格,然后和他确认:“一个亿30盒。” “刚才你还是50盒!”钱富来怒。 宋秋暖一脸无所谓,完全不把他的怒气放在眼里:“刚才五瓶药水还是5000万。” 钱富来气得倒仰,却又无可奈何,因为宋秋暖紧接着说了:“你可以明天再来,只要50万,而且拉一个新人,多买10盒。” 她巴不得他明天来的模样,还很贴心地给他算账,多番表示,明天来更划算,就算能集齐卡片,你也不差这一天两天。 但是她越是这样,钱富来越怀疑她的目的,谁不想要赚钱,轻松一个亿却劝说他明天再来?一个亿和50万差多少? 钱富来自己是奸商,便觉得宋秋暖也是,所谓的建议都是为了坑他。 于是,他越要和她对着干,自认为自己不差一两个亿,钱富来睨她一眼,十分土豪地挥手:“那就一个亿,我就要今天买。” 宋秋暖顿时沉了脸,十分不情愿地抬了抬手:“那你自己去选。” 钱富来反正都把一套房产送出去了,房产价值内剩下的钱花了也觉得不心疼了,他先拿了30盒,抽到了两张新卡,一张重复的稀有卡,但没有一盒是空盒,运气已经是非常好了。 于是,又拿了30盒。 这次又三个空盒,但又集了一张新卡,一张重复的稀有卡。 他抬眼去看宋秋暖,看到她完全没有一夜赚了几个亿的愉快,反而十分焦虑,她越焦虑,钱富来就越安稳,转身,又拿了30盒。 还差6张卡。 宋秋暖面上烦躁难忍,心里却计算着钱富来今天的消费,5个亿了。 刚算完,她看到他黑着脸,又去拿了30盒,因为上一轮,他一个新卡都没抽到,集到的卡片都是重复的,虽然这几张重复卡也是之前很辛苦才到手,但第一张辛苦到手价值连城,第二张辛苦到手也不过是废纸一张。 第366节 6个亿了。 宋秋暖微不可见地勾起嘴角,转瞬即逝,很快就盯着他拿药盒的动作,面色微沉。 钱富来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见状便立刻有种直觉,这次自己一定能集到好的卡片! 连续拆了20盒,继续往下拆――果然! 这次,他拿到了两张新卡!其中一张又是稀有卡! 现在他有50张卡片,只缺少3张普通卡,1张稀有卡。 宋秋暖再也忍不住,上前:“库存要被你买光了,你等我补完货再来。” 钱富来看了一眼货柜,那里每次被他拿走30盒,下次去拿又会满满当当补足30盒,根本看不见缺货的样子。他已经笃定宋秋暖就是在搞饥饿营销,心中哂笑,所谓的仙子仙药也不过如此,就是见钱眼开而已。 那所谓的圣药必定非常珍贵,他身价百亿,有了忠心水,未来身价千亿唾手可得、万亿也不是梦,现在付出去的几个亿比起他未来的一生财富,根本不算什么,有羊毛不薅是傻子。 “宋小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高价买你的药,甚至没有赊账,你所谓的诚信生意,就是看我马上要成功了就反悔?” 宋秋暖立刻说:“我当然不会反悔!” 钱富来立马说:“那你刚才可没说货不够了就不卖了,我连你的涨价都接受了,你却不肯卖,你这是黑心商人,根本不是诚信买卖!” 宋秋暖语塞,虽然脸色难看却找不到反驳的话,仿佛有什么道德约束限制着她,让她没有底气做违背承诺的事。 钱富来就觉得抓到了她的弱点,立刻回头又拿了30盒。 把宋秋暖这个一开始高高在上的药方老板气势压下去后,钱富来更是放开了手脚专注集卡,他打着几个亿换取几万亿的买卖不亏这个念头,不停地拆药盒,一个又一个,没了就往货柜拿,到后来,直接站在货柜那里拆,宋秋暖怎么叫他,他都不理会。 见过赌场里赌红了眼的人吗? 钱富来现在就是这样。 他已经集齐了52张卡,只差两张,而且都是普通卡,连千分之一的稀有卡他都拿到手了,比忠心水还要厉害的圣药就在眼前,也许他能拿到长生不老的药……想到这,他整个脑子都发热发胀,什么都想不到、听不见、看不见。 眼里只有集卡、圣药。 货柜的特点就是拿走一个补一个,所以钱富来直接站在货柜前拆药盒,总觉得货柜满满当当,自己才拿了一两个,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拆了多少个。 不知道拆了多久,宋秋暖都彻底放弃,仿佛已经认命时,钱富来爆发出一阵欢呼。 “茶花!茶花!我有53张了!” 宋秋暖有气无力地劝说:“只剩下一张凤仙花,最普通的卡,你明天再来吧,我都困死了。” 钱富来满脸通红,眼睛亮得惊人,整个人看上去就不是正常状态,但他全然不知,只死死盯着宋秋暖:“宋小姐,愿赌服输,你说好54张卡换圣药,可不能反悔。” 宋秋暖对上他的视线,只觉得如同被一个恶鬼盯上,但凡她说一句反悔,他就要扑上来把她撕碎。她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圣药我多得是,就算你集了三套,我也给得起!” 话刚落,她立刻一脸懊恼,立刻捂上嘴低头,仿佛什么都没说过。 钱富来却精神大振,立刻想到了什么,低头快速在脚边的药盒堆里翻找起来,把所有扔掉的重复卡都拿在了手里,他把一卡一叠一叠归类,好几叠已经和第一套差不多厚。 随着这些卡片整理出来,钱富来的脸红得越发诡异,仿佛陷入某个臆想之中,喜得神情癫狂。 第324章 无忧药房28 被宋秋暖提醒可以集多套卡,钱富来一改之前抽卡的情绪,就算抽到了重复卡也不觉得懊恼生气了,如果得到了本就为数不多的重复卡,更是心中欢喜。 50多岁的人,站在货柜前一步不挪地拆药盒,仿佛完全不会累。 “凤仙花!”过去很久很久,钱富来突然爆发出一阵狂喜的大叫,“集齐了!我集齐了!” 他仿佛飞一样冲到混混欲睡的宋秋暖面前:“我集齐了!给我圣药!给我圣药!” 宋秋暖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拿起手机看了看自己到手的资产。钱富来拆了一晚上药盒,把名下能动用的存款、动产不动产、甚至一些投资股权大半都消耗掉了,只剩下华耀集团的股份和一些黑色、灰色产业。华耀集团是上市公司,目前的估值让钱富来就算没有了这么多资产依旧身价很高,所以他花钱毫不心疼,就算没了今晚这些豪宅豪车收藏存款,有华耀集团和那些黑色产业,他就不愁没钱。 但宋秋暖的目标也不是华耀集团,所以,今晚得到的已经完全达成目标了。 她虽然表情不太好看,但依旧遵守了承诺,问:“你想要哪一种圣药?” 既然当初说好了任意挑选一款,她也不会临到头耍赖。 钱富来却一下子犹豫了,因为激动狂喜而通红发烫的脸,微微冷却了一些。 “有什么药可以选?” 宋秋暖举了几个例子:“延年益寿的圣药,服用后可以无病无灾活到百岁甚至更长;养颜驻容的圣药,就算是整张脸都毁了,服用后也能恢复如初;祛秽除病的圣药,可以治疗世间所有绝症……” 她每说一种,钱富来就呼吸急促一下,听到后来,死死按着心脏,才能克制自己不会脑充血厥过去。 钱富来犹豫了很久,这些药,每一种他都想要。 宋秋暖面无表情地等他选择。 她越这样,钱富来对后续能否再得到第二套卡的把握就越少,如果机会只有一次―― “我要长命百岁延年益寿的圣药。”钱富来咬咬牙,决定了。 只要他能长长久久地活着,什么东西得不到?钱,他有的是;权,忠心水一用,也会有的。所以,他最缺的是寿命,活得越久,才能享福越多。 宋秋暖什么都没有,起身去了最内里的仓库。 钱富来的选择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如果真有这样无限选择的圣药摆在一个人面前,他会选择哪一种?不同的人必然会有不同的选择,这个答案是未知的。 宋秋暖猜不到每个人的答案,但却能猜到钱富来这种有钱人的答案。钱富来什么都有了,唯独做不到的便是生老病死。现在他身体没什么大毛病,但已经缓缓步入老年,所以,有一个得到圣药的机会,他必然选择长命百岁。 宋秋暖取出最顶级的长寿药,勾唇,又很快隐下,转身走了出去。 顶级的药丸和普通药丸区别还是非常大的,药丸上的灵气让整颗药都显得莹润如珠玉,一看便不是凡品。 钱富来双手捧着装着药丸的木盒,控制不住地颤抖,眼睛瞪得老大,熬夜的红血丝让他此刻激动的模样显得格外狰狞,但他全然不知,望着药丸哈哈大笑,笑得宋秋暖几乎想要捂耳朵,突然停下,然后迫不及待地把药丸塞进了嘴里。 顶级灵药入口即化,服用之后就有明显的效果,灵水融入身体的那种通畅之感,钱富来几乎瞬间便能感知到。 果然是圣药! 即便是疑心病极重的钱富来都打消了最后一丝怀疑。 他立刻把剩下的卡片全都收了起来,打算继续集卡,第二套卡,他就差7张了哈哈哈! 宋秋暖建议他:“已经过了零点,今日的份额也已经被你用掉了,而且你刚服下圣药,最好回去好好休息,充分吸收药力。” 钱富来觉得她这次说得也没错,而且他明天有大事要办,集卡的事情,在他确定长命百岁后,也不差这一天两天了。 最主要的是,他估摸着自己能动用的流动资产,也不够多了,得等到明天事情办好了,有了新的进账…… 钱富来满面笑容地给宋秋暖道谢,然后志得意满地往外走。 宋秋暖叫住他:“这地上的美容药――” 钱富来嫌弃地看了一眼,他的确需要美容药,但也用不了这么多,如果助理在,让他们收拾便也罢了,这里只有他一人,他累了一夜,才懒得收拾这些垃圾,如果是金创药之类的,他还有兴趣带走,挥挥手:“不要了,宋老板帮忙送给有需要的人吧,也算是我结个善缘。” 一副仁慈大方的模样。 宋秋暖不多说,应下。 直到看着人大摇大摆走出了药房,上了车彻底离开了,宋秋暖手一挥,满地的药壳子和药盒自动飞起来,互相匹配重新包装完整,整整齐齐地消失在货柜里。 收拾好一切,她打了一个哈欠,终于躺下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有钱人们准时来到店门口,却发现始终看不到药房,焦躁不安了一个多小时,才看到无忧药房的招牌缓缓显示出来。 宋秋暖看到蜂拥进来的富豪富婆、少爷小姐们,眨眨眼,一脸歉意地叙述了昨晚的事情。 “不管钱总做了什么,最终我破了承诺便是我的错,所以今天每人多50盒份额,并且,如果有人愿意和他一样高价买份额,我也一视同仁。” 进来的人惊呆了,脑子乱糟糟的都不知道先关注哪个好!居然真有人集齐了卡片,得到了圣药!而且还是一夜之间集齐的!钱富来可真阴险卑鄙!居然拿钱砸人破坏了规矩!他们怎么没想到呢! 宋秋暖似乎怕大家觉得她敛财,又解释了一下:“这次促销活动本就是为了集资做慈善,得到的所有收入我都会捐给社会,日后大家可以关注以‘无忧药房’为名的捐赠款,也因此,药房对进门的客人们没太大的条件设置,活动结束后,药房门槛会重新提高。突破规矩的事情只此一次,以后绝不会再发生了。” 话语之间,似乎对钱富来的行为并不是太满意。 众人心中一凛,尤其做过亏心事的,或者知道钱富来是什么人的,都低头思忖了一下,觉得要把握住这次机会,过了促销活动,万一他们再也进不来了呢? 这群人里面也有桂家儿媳,钱富来的女儿,她转了转眼珠,立刻给她爸发了一条信息。 钱富来没想到宋秋暖会把他们的交易直接说出去,先是恼怒,但很快又觉得无所谓,宋秋暖也不过是假清高,必然是在他身上尝到了甜头,发现了巨利,于是什么规则都不要了,想快速赚钱。不过没事,贪钱好啊,她有圣药,他们有钱,这生意正好长长久久做下去。 桂家儿媳收到爸爸的回复,确定是真的以后,立刻站出来表示:“我买!” 有认识的一看,钱家女儿都出来了,那宋秋暖说的就是真的!连忙站出来表示我也买!药量有限,可不能让钱家一家买光了! 宋秋暖今天放进来的人,不是和华耀集团有关系有合作的人呢,就是华耀酒店顶层的常客,即便两者都不是,也是为富不仁的,所以看着他们扔掉人上人的矜持,围在柜台里哄抢,一点都不觉得良心有亏,甚至还嘴角带笑,对着红红火火的场面十分满意。 中午十分,这帮人依旧不愿散去,宋秋暖一边吃饭,一边在三人小群里聊天。 江:“钱富来果然选了长寿药。” 陆:“有钱有势又没良心,最怕自己活不长。” 江:“正好,他如果想要别的药,我们还怕助纣为虐。” 宋秋暖看着对话笑,可不是,长寿药好啊,再长寿也抵不过一枪子儿,哪怕不用吃枪子儿,在牢里无病无痛长长久久地活着,钱富来可能宁可早死吧;再说得差点,他从里头出来了,一无所有,七老八十,除了寿命长,什么都没有,也不知他是否还能高兴自己当初千金买圣药? 宋秋暖打字。 宋:“那群人疯了,都在这里拆药盒集卡,你们先不用过来。” 江:“我要去酒店那了,陆谦有空带小寻吗?” 陆:“你把他送到我公司来,正好今天给他继续做心理治疗。” 江:“好的。” 江:“我7点左右到药房,咱们再商量明天的事。” 宋:“那我7点关门,估摸着,这些人下午1点前就能掏尽钱袋走了。” 三人便这么说定了。 而药房里,这些几乎疯魔的人并没有出乎宋秋暖的意料,甚至不到1点,便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了拆盒集卡。 因为再拆下去,他们就要动用股权资产了,这可是最重要的东西,没了公司,长命百岁也没用。 但大多数人还是能接受这个结果,因为经过这样疯狂的半天,他们手里的卡都已经集得差不多,钱嘛,做个项目分个红就又会有了,下次再来还有一万一盒的50个额度。 大家都信心满满。 宋秋暖最喜欢你高兴我高兴大家都高兴,高高兴兴地送走了这些有钱人,吃了个饭,就开始联系自己以前的客人。 第367节 她先给张玉丹打了电话。 因为整容失败,张玉丹全身上下都有各种毛病,她手头的钱不多了,为了维持生活并且定期修复她的脸和身体,她又不得不顶着这张残次品的脸,僵硬地继续直播赚钱。然而,直播间的粉丝依旧每日减少。 她后悔了,整容就像毒瘾,染上了就戒不掉,而她深陷泥淖的这段时间,已经陆陆续续冒出好几个新人主播,有几个比她整容前都不如,却比她火多了……容貌可能真的没那么重要,她如果在初期听了宋秋暖的话,专注直播内容,不会坏了身体,还没了钱。 张玉丹又想去无忧药房了,但最近不知为何,她连无忧药房的门面都看不见了……张玉丹一想到自己可能再也进不去,整个人都灰败绝望了。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拿了复原膏修复了小腿之后,她就不该再去抽脂! 宋秋暖并不知道她为了请君入瓮改了药房的进门条件让张玉丹陷入了绝望之中,但即便知道也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打电话过去时,听到对方惊喜万分的声音,她倒是惊了一下,等到她语无伦次地苏诉苦完,便笑了笑:“我有个事要找你帮忙,作为报酬,我可以给你看看身上的损伤,把对症的药卖给你,因为这次情况人特殊,所以不设药品权限,一律一千。” 张玉丹惊得坐直了身体:“真的?!什么忙?” 宋秋暖:“很简单,明天你来中山西路这边做一个直播,直播内容随你,但我希望观看的人越多越好。” 张玉丹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宋秋暖并没有告诉她的意图,只说照做就好,只要做了,不管结果,她都会遵守诺言。 张玉丹想着,就在无忧药房那边直播一下呗,反正之前也有人在那直播过,为了自己的身体和脸,她立刻同意了。 联系完张玉丹,宋秋暖又给轩轩小朋友打了电话。 轩轩的爸爸已经被老婆彻底管住了,不仅女人会在棍棒拳头下变得懦弱服从,男人也会,轩轩爸爸就是这样,从一开始还盘算着反抗,到后来,只要老婆对他和颜悦色一点,他就开心满足了,只要老婆打他的力气小一点,他就暗自庆幸觉得今天还好。 只不过轩轩妈妈知道对孩子的影响不好,打老公都是背着儿子,还带着儿子去了陆谦那边,怕过去的家庭暴力给孩子留下不好的阴影。 “放学和妈妈一起来姐姐这逛逛?” 轩轩很开心地答应了,他们家现在被判定没什么购药需求了,上一次进药房还是几个月前。虽然可以手机联系,但是他想宋姐姐了,而且妈妈这几天也一直念叨着,想买一点好用的药。 宋秋暖同意他们买了一些常备药,也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想请您帮个忙,我知道您理发店有几个电视,能不能明天晚上,投屏播放几个直播?” 轩轩妈妈不明白为什么要选择这几个直播,而且长假前夕店里的生意很火爆,电视播放不知名的直播并不一定受客人欢迎,但她还是答应了,她相信宋秋暖。 做完这些,宋秋暖用手机在某个讨论无忧药房很火热的论坛版块中,发了一个帖子,以一个客人的身份,讲述了自己进无忧药房并买到养颜丹的过程,并且详尽地描述了服用养颜丹后,自己的皮肤如何从细纹渐渐消失,到仿佛回到十八岁。 她还上传了养颜丹的照片以及几张处理过的前后对比图。 帖子一发,很快有人回复,因为她毫不吝啬的分享,让很多人知道了进门、店内、药丸的细节,勾起了无数人的心动。 她便回复这些心动的人,可以去中山西路试试。 做完这些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她知道江墨舟肯定来不及吃饭,便点了火锅外卖,等着他们来了一起吃。 7点,江墨舟和陆谦准时进了药房,陆谦手里还牵着小寻。 他们和平时一样,坐在桌边一起吃火锅,一起商量明天的行动。 江墨舟先说了自己今天隐身盯梢的结果:“钱富来心急,已经把五瓶忠心水都用掉了,除了陆谦看到的两个,剩下的三人分别是当年一起起家的刘董、他的大儿子钱康远还有他的亲家兼合作伙伴,明源电子的董事长。” 陆谦冷笑:“这些人都是他最亲近的人,却个个都要被下药,钱富来从前是不是睡觉都不安稳?” 江墨舟眸色深沉:“这五瓶水也就罢了,剩下的五瓶才是大问题,他留着不用显然不打算用在亲近人身上了。” 宋秋暖夹了一片山药,吃完说:“左不过是合作伙伴、达官贵人。从前他要拼命讨好,以后却能当主人,随意指挥,他会放过这个机会?” 江墨舟和陆谦对视了一眼,都知道宋秋暖说的没错。 所以,明天,明天必须把这个毒瘤彻底除了。 江墨舟想到昨天和今天的事,眼含担忧看向宋秋暖:“你短短两天收拢这么多资产,会不会被有关部门发现异常,如今金融监管很严格,照理说,大笔资金的流动都会被检测到。” 宋秋暖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药房的收款会因地制宜,不会触发监管警报,即便他们想赖账,这世上也没有谁能从我这里收回钱、冻结钱。” 上一秒冻结,下一秒她想用就能解开,只要空间在,该是她的钱,怎么操作怎么拿走都会准时回来。 江墨舟放下心,又重新说起明天的行动:“我刚在酒店,看到他们把面具送到顶层了,好像明天的活动,这些女孩都会戴面具。” 宋秋暖神情一松:“真的?那太好了!” 陆谦嘴角也上扬了:“天助我也,这样我们就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了。” 宋秋暖看看他,想着这事怎么这么巧。他们想搞直播,但最担心的就是直播里出现的受害女孩被公布了外貌以后怎么办,为此,虽然计划一步步进行,但彼此的内心都挺沉重。 谁知道想要瞌睡就来了枕头,对方搞的情趣花样竟然是面具,彻底解决了她们的麻烦。 江墨舟她是知道的,性格谨慎又克制,陆谦……这个人真的不好说。 陆谦对上她的视线,十分坦然地笑了笑,看不出任何异常。 宋秋暖收回视线,把这件事放到了一边,不管怎么样,这是一件好事,这便够了。 第二天,大概下午5点多,张玉丹按照约定来到了中山西路,直播前,她和宋秋暖打了电话,和她沟通自己想顺势直播无忧药房。张玉丹也有自己的主意,既然是宋秋暖让她直播的,她当然想蹭一蹭无忧药房的热点,那些测试主播有她了解药房吗?由她来直播,绝对能吸粉! 宋秋暖同意了,只提醒了一句不要暴露自己进过药房,以防遇到麻烦。 与此同时,今天的便利店的人流量远超过往日,许是因为那个帖子的缘故,今天来的很多客人都是女性,不同年龄都有,不死心地在便利店门口进进出出。 便利店的进门处,抬头就能看到一台电视机,此刻正在播放最近很有名的陆谦心理师的心理直播。 几次进出失败的人抬头看了看,发现陆谦身后的背景竟然就在中山西路上,顿时觉得有些有趣,有种自己所在时空和屏幕里的人重叠的感觉。 陆谦长得帅,就算看他的脸,都能驻足多看两眼,更何况今天的话题依旧很劲爆,虽然大家更关心无忧药房的进门权,但还是在进出中被他的直播内容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站在原地看了起来…… 在便利店的隔壁,隔了五六个店铺的商场里,灯光透亮的理发店也正在播放一个小主播的直播,直播的正是最近热门话题――无忧药房。 客人们听到这个话题,便也和身边人聊了起来,一边聊,一边看这个尖下巴主播说着无忧药房的种种传说,她的背后,正是不断有人进出的便利店。 “就在隔壁吧?” “挺玄乎的,待会儿可以去看看。” 理发店做头发,都要一两个小时,等待的时候看直播刚开始,洗完头上了药膏,直播还在进行,烫头的时候,百无聊赖,玩着手机偶尔抬眼看看电视机…… “我的手机――”突然,电视里传来主播急切的呼叫声,所有人惊讶抬头,就看到那个尖下巴铜铃眼的主播不见了,镜头画面一阵乱晃,仿佛有人拿着手机在蹦跑,晃动中,可以看到熟悉的街景闪过。 电视里可以听到那个女主播急切的声音:“小偷啊!抓小偷!我的手机!” 但是镜头还在晃,女主播的声音反而渐渐听不到了,所有人都急切地看着屏幕,想知道这个小偷会不会出现在镜头里…… 镜头停止晃动的第一个镜头不是小偷的脸,而是夜色中,华耀酒店光彩闪耀的大招牌,然后,大家看到画面慢慢下滑,小偷拿着手机一路走进了酒店。 这是要干什么?现在小偷竟然这么猖狂了吗?竟然直播偷手机? 看电视角度不好的客人直接拿出手机,找到了这个直播间,和直播间的5万多粉丝一起,紧紧盯着视频等待后续。 与此同时,便利店里,大家看到一边在路边走一边聊今天心理案件的陆谦也来到了华耀酒店楼下,他刚说了一句:“我刚下班,先进去吃个饭,你们想继续看吗?还是我――哎你干什么――” 只听到手机摔落的声音,然后镜头晃动,陆谦的声音消失了,但是镜头又慢慢上升,手机似乎被人捡了起来,但对方并没有说话,而是将镜头面朝着酒店,走了进去。 这个捡手机的人想干什么?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屏幕。 直播镜头里,华耀酒店的内部渐渐展现,拿手机的人进大堂,等电梯,进电梯,一句话都不说。如果不是周围人的聊天从直播间传出来,观众还以为是收音出了问题。 观众心里正在胡思乱想,就看到电梯门开了,镜头开始往外走,也不知道七拐八拐拐到了哪里,又到了一个电梯门前。 弹幕已经有人在说:“华耀酒店有这个电梯?” “我也没见过,这个电梯这么有特色,见过肯定不会忘记。” “是不是最近换了电梯的装饰图?电梯门上的美人图好优雅漂亮。” “不可能,我下午刚去过,华耀的电梯都是直通的,不需要中途出来转乘。” 美人电梯门缓缓开了,镜头进入了电梯里,镜头特意扫了一下电梯上的楼层,按键只有一个:28。 弹幕:“28楼?华耀不是只有26楼?” “天啊,我怎么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 “华耀怎么会有28楼?” “他是不是离开华耀了?” “我感觉会有大事发生……” 两个直播间都是类似的画面,虽然不完全相同,但是路线一模一样,很快,就有人在弹幕里提起了。 但大部分人没法分心去别的直播间,都盯着屏幕,忐忑等着接下来的画面。 直播是新兴产业,华耀这样的传统公司并不怎么关注这块,而陆谦和张玉丹的直播间粉丝量不高,更不引网络监测的注意,目前看直播的人也只是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人能预测到后续,甚至很多人开始觉得这是主播的一个噱头,不过大家的确被勾起了好奇心。 第325章 无忧药房29 直播还在继续,所有观看的人都屏气凝神,等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镜头正对着关闭的电梯门,右上角是不断上升的楼层数,门打开以后,会看到什么呢?所有人都好奇不已。 很快,右上角的数字变成了“28”,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入眼的第一个画面便是一个富丽堂皇的装饰墙,风格奢华又不庸俗,一看就不是普通地方。 弹幕―― “是什么高级会所?” “酒店有高级vip套房?” “没听说过啊,我知道的高级vip套房在26楼。” 说话间,镜头已经朝着里头走去,绕过了那华丽的墙,路过一个个房间,进入了一个空间很大的大厅。 但就这么一路,已经让观众看得目瞪口呆。因为每次路过一个房间,镜头就会给房间名字特写,那上面的名字什么玉露、春风、含珠……都是让人浮想联翩的名字,有的房门甚至开着,能看到里头华丽装饰,以及一闪而过的特殊用具…… 弹幕有志一同地刷着“卧槽”和“!!!” 最诡异的是,这个镜头这样光明正大地直播,来去经过他的服务员却仿佛根本看不见他这个人,任由他拍摄,经过他时目不斜视地自顾自往前走…… 这个主播怎么办到的? 所有人的心里都充满了惊奇,浓烈的好奇心有对小偷主播的、有对28楼这个地方的、也有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总之,即便正在做发型的人,都死死盯着屏幕,让理发师等一等。 而发现有两个直播的人,已经拿起别的设备打开了第二个直播,两个镜头同时观看,相当于以往看晚会直播的两个视角;敏感度高的开始录屏,还有人急切地在网上发帖,呼朋唤友,招呼大家快去看这两个直播。 此刻,28楼的宴会正达到高潮,不仅服务生忙着在人群中穿梭,达官显贵们也达到了兴致的最高点,开始抛却在外头的矜持与伪装,就好像鬼怪撕掉了自己的人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开始暴露本性。 张玉丹的直播镜头进入大厅后往右拐,陆谦的镜头则左拐,一边一个,开始给这些撕掉人皮的畜生特写。 光线昏暗又暧昧的空间里,第一个镜头出现的是一个50多岁的男人,梳着大背头,微微有点秃,不过身材还不错,气质也挺儒雅,但此刻,他正抱着一个戴面具的纤瘦女孩上下其手,那个女孩,看身高,绝对只有十来岁! 弹幕―― 第368节 “卧槽!未成年!” “这姑娘还没发育吧?绝对是个未成年!” “畜生!这地方有问题!” “这男人怎么这么眼熟?” “靠,劲爆了!” 似乎看到了弹幕对男人的疑惑,镜头又不着痕迹地慢慢上移,对准了这个男人的脸,足足拍摄了半分钟,看着他那张脸一会儿露出淫邪之色、一会儿露出满足、一会儿笑、一会儿诱哄,嘴里还说着不堪入耳的言辞,让人作呕。 半分钟后,有人在弹幕发这个人的身份背景,觉得眼熟的人顿时都想了起来,对啊,这不就是天天上新闻的据说很爱老婆的xx公司董事长? 大家还没骂够,镜头又转向了下一个,这一回,是一个大腹便便的秃头,而他,正抱着一个短发的戴面具的男孩,直接用红酒瓶往小孩嘴里灌酒,显而易见,那个小孩非常难受,却不敢反抗。 弹幕彻底怒了。而机警的人,又快速去查了这个男人是谁,当然,又是一个显贵。 半分钟后又是下一个,这位比前两个稍微好了一点,怀里的人倒是个身材有致的成年女人,但他身后还有个人抱着他,三人那情状,显然正在干某些少儿不宜的事。 镜头也是不容易,艰难转了一圈,才在两个女人中间找到了男人的正脸,而这张正脸,很快被人认出是某部门人员。 论坛里,有人根据直播开始一个接着一个贴这些主角的身家背景,可笑的是,这些人中好几位,今天早上还参加活动,倡导着社会价值观,晚上,就在这个地方撕掉人皮做了畜生。 直播到现在,已经彻底闹大了,江墨舟和陆谦隐身在大厅,知道两个直播间没法存在太久,不再停留半分钟这么久,而是快速在人群中走动,一个接一个地给所有主角特写,网友们神通广大,只要给一个镜头,他们必然能截图出这一帧画面,继而找到正主是谁。 拍摄到钱富来时,正好钱富来和某位大人物聊湖市马上要开发的项目,钱富来已经给这位大人物下了忠心水,所以说话特别直接毫不客气,而这位大人物根本不顾公私之分,竟然爽快答应这样的官方项目保证黑幕给华耀集团。 弹幕都疯了,怒气沸腾,观看直播的粉丝量却火箭般上升。 就在这指数般发酵的时刻,人数更多的张玉丹直播间突然消失,所有观众都被强制退出直播。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说直播中露面的这些人关系重大,事实未明直播蹊跷,就是直播画面也实在过于露骨,踩了直播规则的底线。 陆谦拿的就是张玉丹的手机,其实整个“抢手机”的过程,是服用了低存在感的江墨舟先抢了他的手机,然后他借着追手机,服下低存在感药丸去抢走了张玉丹手机,所以,现在是他这边先被强制关闭了直播间。 直播间被关并不意外,他不做停留,收起手机快步往外走。 绕着场子移动时,透过暧昧的灯光,他看向某个角落,那里,某个男人正压着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女人…… 陆谦捏了捏手指,调转方向,快步走向那个角落,一脚踢在了这个男人背上。 “嗷――”正蓄势待发的男人一身惨叫,愤怒回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狐狸面具的女人立刻拉起身上半落的衣服,看着空无的虚空,嘴唇颤抖起来。 “怎么回事?”中年男人捂着腰惊诧不已。 向来机敏的女人,此刻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无法安慰他,只躺在那,微微颤抖,强忍着眼泪。 陆谦眼睛通红,用力对着中年男人的下身踢了一脚。 “啊――”男人捂着下身,整个人弓成了一个虾子,偶尔有灯光照射过来,能看到他脸惨白惨白的。 陆谦最后看了一眼躺在那的女人,虽然带着面具,但是他依旧认得出来……五指紧紧捏成拳头,因为过于用力,指尖发白甚至颤抖,他咬着牙,没有进一步动作,只再次用力跺了男人一脚,然后狠狠心,快步往外走。 马上就会结束,过了今晚,就会结束…… 他不停默念着这句话,才能克制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念头,掉头离开。 沙发上,狐狸面具的女人见空气里再也没了动静,眼角倏尔落下一滴泪来。 陆谦这边揍人时,江墨舟也拍完了所有人,正快步往外走,但他走的是另一条路,一路能看到零星几个男人正带着人进房间,那些房间装潢各异,但成年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个镜头的直播人似乎对这里很熟,快速展示这些房间后走下楼梯又进入了一个更让人齿冷的地方,那里还有很多女人,镜头没有特写,看不清她们模样,但是全都是肚子或大或小的孕妇…… 观众真的要疯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26楼上面是28楼,镜头往下走,所以这群被囚禁的女人就住在27楼? 太恐怖了! 而此时,华耀酒店的高层已经发现了网上的舆论,快步进入大厅通报钱富来,钱富来整张脸都白了,刚才还在志得意满,现在整个后背出了密密麻麻一层汗水。 “调监控!立刻把人给我找出来!把直播间给我封了!快!” 江墨舟还没去被殴打的女人房间,直播间就没了。 他心中懊恼,却也知道如今这样足够了,见好就收,藏起手机,再次服下隐身药以防万一,然后快步往外走去。 钱富来带着人在28楼疯狂找直播的鬼,但这两个“鬼”已经趁着他们进进出出时,搭顺路的电梯,走出了酒店。 临近晚上9点,宋秋暖在空间明亮的光线下坐在窗边看书,她面前的桌上,摆着两个药盒,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个药盒自动打开,药丸消失,然后一个人形渐渐显露出来。 宋秋暖抬头,看是陆谦,露出一个笑:“我还以为你会早点来,正在担心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她一直关注着直播间,当然知道张玉丹的直播间被封了,但陆谦过来的时间超出了她的预计。 陆谦接过她递过来的水,一口气喝完,垂头想了想,实话说:“直播间被封后,我没忍住,去把欺负徐慧立的男人打了。” 这在他们的计划之外,也很容易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暴露他们隐身药的存在,他冲动了,虽然不后悔却有点对不起伙伴。 宋秋暖没什么责怪的意思,点点头,说:“徐慧立知道你能隐身。” 她用的是肯定语气。 陆谦立刻抬头看她。 宋秋暖嘴角含笑:“我早就觉得,用面具这个情趣用品实在是太巧了,最早他们是没有这个打算的。” 陆谦不敢看她的眼睛,不经过她们的同意,私自去找徐慧立,如果影响了计划,那他就是罪人。可是他相信徐慧立。 “对不起。” 宋秋暖拍拍他的手臂:“我也愿意相信她,没有提出这个主意是怕她在里头受人监视,一不小心反而害了她,既然你们做到了,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陆谦心中感动,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桌上的药盒自动飞起,又很快下落,江墨舟的身影显露出来,看着对望的两人,又看看宋秋暖放在陆谦手臂上的手,眼神微黯,但很快掩饰过去,笑了笑:“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好事?” 宋秋暖看了一眼陆谦,陆谦主动坦诚了自己私底下隐身去顶层联系徐慧立,告知徐慧立计划,而徐慧立想办法安排了这次的面具。 江墨舟和徐慧立是陌生人,陆谦这样把计划告诉已经身在其中不知道什么站队的徐慧立,他一开始的确有些不舒服,但想到最后的结果,又释怀了,徐慧立的确是个很难得的女孩,不管自己身处如何境地,都会尽可能帮助其他人。 他笑起来,拍了拍陆谦的肩膀:“秋暖说得对,皆大欢喜的好事,过程就不重要了。” 陆谦如释重负地笑起来。 计划成功完成,顶层的肮脏事已经彻底被直播出去了,不管谁想要掩盖,都抵不住这悠悠众口,直播出来的画面简直挑战所有人的底线,刷新人们的三观,这事情,不会善了。 想到这,三人笑得越发开怀。 在警局报案的张玉丹已经惊呆了,她不过是被抢了手机来报案,然后警察陪她观看自己的直播间,查看抢劫犯的下一步动作,结果她和警察们一起在警局,看了一个惊天黑幕大揭发……她的直播间粉丝数不停飙升,比她整容最美的时候还高了好几万! 别说她惊呆了,警局的人都看呆了,所有人都一片静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湖市要大动荡了。 当天晚上,各个社交平台的热搜前十全是这个事件的衍生话题,那些被曝光的成功人士被网友连夜起底,挖出来的瓜用筐装不完,卡车都不够运,网友通宵一夜都吃不完。 第二天,以华耀集团为首的好几个上市公司股价暴跌,不出一个小时,就直接跌停板。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第326章 无忧药房30 下午的时候,大片瓜田里,一条不起眼的新闻并不怎么引人注目――中央巡视组提前入驻湖市。 江墨舟三人却第一时间关注到了。 华耀集团的恶事可不只是顶层28楼,江墨舟辞职后天天隐身潜伏,调查的就是钱富来等人所有的违法犯罪证据,他留在宋秋暖这边,每天对着电脑敲敲打打,整理华耀集团为首团伙的犯罪证据和线索。 第三天第四天,华耀集团等上市公司的股价大跳水,钱富来身价一落千丈,名声臭不可闻。公司最怕遇到信用破产,合作伙伴都觉得华耀集团要完了,银行对他们的风险评估提高到最高级别,贷款贷不出来,债权人催着要债,投入的项目等着投钱不然前期投资都要打水漂……公司现金流断了。 所有相关人员都自身难保,公职人员更是被停职等待调查。 钱富来想要拿钱为自己疏通关系,扭头一看,发现手里一分现钱也无,连别墅都只剩下自己住的这一套…… “你的钱、你的房子、你的投资都去哪了!”钱富来老婆怒吼。 钱富来神色复杂,钱?他恍恍惚惚,钱……都拿去买集卡了啊…… 完了…… 钱富来瘫倒在椅子上。 和他一样处境的人不少,本以为房子票子没了,有公司在就能赚回来,圣药可遇不可求。谁知道,昨天才花完了钱,今天公司就完了,而他们,一夜之间成了穷光蛋…… 有屋漏偏逢连夜雨,便有好运连连喜上加喜,宋秋暖前几日忙着顶层的事情却也没忘记帮小寻寻找父母。她和江墨舟将小寻的信息上报,录入了寻亲基因库,这不,好消息就来了。 警方电话打给了宋秋暖,告诉她,有一对夫妻的dna和小寻的匹配,这对夫妻已经在前来湖市的路上。 宋秋暖连忙询问这家人的情况,得知这对夫妻是安市人,五年前带着唯一的儿子在广南做生意,开了一家服装店。当时孩子上幼儿园,休息时就放在店铺里,他们一边看店一边照顾儿子。小孩子熟悉了周围环境,就会偶尔出门与邻居店铺的小孩一起玩,大人也没放在心上。 谁知道有一天周末,孩子照常出去找小孩玩,却再也没回来。 这对夫妻找了孩子五年,全国各地跑,生活得很艰难。 宋秋暖挂了电话,摸摸小寻的脸蛋:“小寻,你的爸爸妈妈找到了,他们也一直在找你,找了五年也没放弃。” 小寻有些呆愣愣的,问:“他们会对我好吗?” 宋秋暖揉揉他的脑袋:“既然他们一直在找你,一定很爱你很想你,但每一对父母养育孩子的方式不一样,好不好我现在也不知道,你可以自己去看去感受。” 小寻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这一天都有点坐不住,心神不宁的。 江墨舟看得有些心疼,感慨:“要是找不到亲生父母,我们倒是可以收养他。” 宋秋暖和他开玩笑:“你还没结婚,就想收养这么大的孩子?你未来的妻子能否同意?法律也不同意。” 江墨舟却没什么顾虑,说:“我不能收养,可以让我家人收养啊,小寻这么乖,养他不费钱,我养得起――至于我的妻子……”他笑看了宋秋暖一眼,抿唇不再说下去。 宋秋暖被他看得怪怪的,换了个坐姿,瞪他一眼:“你妻子干嘛?” 江墨舟停下手里的工作,笑看过来:“我找的妻子,一定不会怪我养小寻,如果有人觉得小寻是拖累,我也不会耽误人家。” 宋秋暖倒是被他说得生出许多感慨:“你这样的人,很多人因为你受益,你自己却要吃不少苦头。” 江墨舟笑着低头,继续对着键盘敲敲打打,不再说话,只是嘴角的笑一直都没有落下。 小寻看看宋秋暖,又看看江墨舟,小声说:“爸爸妈妈对我不好的话,我还来找姐姐和哥哥。” 宋秋暖抬手揉揉他的脑袋:“好,姐姐这里的门一直给小寻敞开,你想来随时都能来。” 小寻顿时腼腆地笑了起来。 江墨舟看他们一眼,跟着笑了。 第369节 说笑着,陆谦走了进来。 宋秋暖问他:“徐慧立如何?” 直播曝光28楼以后,这个地方当晚就被封了,里头的受害者全都被带了出来,但因为涉及案件调查,并不能立刻获得自由,许多人都被关在拘留所。 陆谦今天便是作为寻亲的亲人,前往警局询问是否有自己失踪的姐姐,成功找到了徐慧立,并且和她见了一面。 终于正大光明地面对面见了一次,徐慧立和陆谦都情绪激动又心酸难耐,握着手哭了一场。但这么哭了一次,陆谦多年来的心结却彻底解开了,眉眼间再没有往日的沉重郁结。 “这次的案子全国关注,上头非常重视,她们这些关键人虽然没有自由,但也没人虐待,比在28楼时好太多,她说现在很好。” 宋秋暖眉目舒展,笑着宽慰他:“徐慧立是个很聪慧的人,她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有利。回头让墨舟给你仔细讲**律上的事情,你下次去转告她。”同样的事情,有一个好律师就能有不同的审判,虽然他们不能做钻空子的事情,但是徐慧立这样的失足妇女本就是被迫的,能帮则帮,不能让她们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江墨舟点头:“应该的,我证据整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去巡视组那边看看哪位值得信任,现在就和你讲吧。” 陆谦感激道谢,两人坐在一起商量,小寻也好奇地跟过去听,宋秋暖整理着手里的药物,这些是给张玉丹的,她承诺帮她一次,自然要完成。 一时间,药房里一片静好。 有些事,一旦开始便是摧枯拉朽。宋秋暖用集卡吸收了这些团伙人员的所有可用财产,直播曝光让这些人的公司面临破产,身陷囹圄的众人拿不出钱请律师,还面临中央的铁面调查,更何况,调查的过程中,有神秘人提供了一份几乎起底华耀及相关公司所有违法犯罪行为的证据,罪证确凿,连争取减刑都没有机会。 最好笑的是钱富来给许多人下了忠心水,本想通过忠心水让这些人揽下一切,以便他甩锅减刑,被抓的前夜,他正打算一个个电话打过去,给众人下达命令,结果江墨舟先一步到达他身边,把人弄晕后,用他的手机给这几人发了指令,要求他们束手就擒,并如实供述罪状。 等到钱富来醒来,银手镯加身,他的十个“忠仆”已经一起戴着银手镯进了局子,并且没多少抵抗便说出了一切。 ????倒是有别的人不甘心想要垂死挣扎,这最关键的十个人却因为忠心水,无论受到多少威胁利诱,都按照“钱富来”的指令,诚实供述所有罪状,坚定不移。 钱富来得知后,气得当真是吐出一口老血,深深感受到什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忠心水反被利用害了自己,吃了长寿药却眼看着被判死刑,几十亿的钱竟然完全打了水漂,还不如请个律师、给人脉塞钱,说不定他还能判个有期徒刑,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钱富来几乎要被自己气死,偏偏吃了长寿药的身体好着呢,想气死都死不了,医生一检查,一切指标都正常,老老实实去牢里呆着吧! 上有中央调查,下有全国群众的监督,这个顶层案件最终被查了一个底朝天,涉案人数前所未有的多,判刑也绝对不偏不倚,甚至因为造成社会严重恶劣影响而加重了刑罚,所有人罪有应得,各有下场。 案件中,让人最为叹息的是那些受害人,她们大多女子还有一些小男孩,其中一小部分人在那个环境里渐渐沦为帮凶,也各要面对相应的刑罚。而除了刑罚之外,她们的身体都败坏了,不仅有心理疾病,生理上,许多人都不能再生育。 比如徐慧立,她因为一次打胎意外事故,已经被诊断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宋秋暖拿出了药房里各类疗效的药,免费分给所有受害的女性和孩子,不管她们未来是否要坐牢,但她们的身体都本该是健健康康的。 这些人身体的变化很难不引起注意,加上那些团伙都是有钱人,却一夜之间拿不出钱财跑路请律师,调查后,上头自然注意到了宋秋暖这个本该默默无闻的人,也从这些人口中听说了无忧药房。 但是,宋秋暖仿佛只有账户上、房本上这么一个名字,其他的身份信息查无此人?而宋秋暖本人,更是只在传说中听过,渺无音信。 所有身在湖市的同名人全都被调查了一圈,但并没有找到对应可疑的――宋秋暖的信息被空间特殊处理过,还是用力过猛的处理,自然是找不到。 很多人想调查宋秋暖,调查无忧药房,但根本无从查起,想冻结她的所有钱财,但她想用钱的时候,这些钱自动就出去了…… 偏偏,她前期动用这些款项是用来帮助这次受到牵连的无辜公司、人员,把无辜债权人应得的钱还了、给面临事业的普通员工发了底薪;后期每次动用这些款项则都是做慈善,尤其是帮助女性的慈善。 捐助的次数多了,知道这件事的人便慢慢看明白了,这些钱,宋秋暖仿佛只是个暂时保管的,华耀等公司欠了谁她就还给谁,剩下的,都因为华耀集团剥削女性的案件而来,宋秋暖似乎也要用到女性身上去。 如此,原本对她忌惮的人,渐渐又安心下来,甚至不敢作恶太多,以免失去进入药房的机会。宋秋暖虽然查不到踪影,但是无忧药房依旧开着,时不时就有人发声说买到了药。 无忧药房成为一个世人的希望之地、约束之地。人生绝望时,只要这辈子做人不太恶劣,都可以去湖市中山西路188号试一试,也许,就有了枯木逢春的希望;而为了拥有这样一条退路,每个人做人都会强迫自己尽量向善,以免亏心事做了太多,连这样的退路都没了。 除了自我约束之外,未来的很多年里,许多罪恶的揭露都有无忧药房的影子,它就像世外之网,在无形之处看着这个世间,发现黑暗便出手拨散。 想要做到这些事――不把钱给不该得的坏人,不把钱捐助做假账的机构,不让灵药用到害人处,明察秋毫驱逐不公……宋秋暖为此付出的精力可想而知,但如今她却不是一个人,而是有了另一个帮手。 选择促销活动收拢资金的时候,她就预料到了后期会调查到自己头上,但是这些人手里资金庞大,能一夜拿下他们积蓄的方法几乎没有,不把他们搞得一穷二白,当家的倒了,子女拿着转移的巨款去国外逍遥?岂不是让他们太美? 更重要的是,狡兔三窟,能把转移的资产、海外的资产一夜之间扣回来的,只有她的空间能做到。 虽然目标太大,暴露了自己,但是好在李进津那时候她就让空间抹掉了自己的信息,外头的人查了底朝天也没查到宋家头上,只是宋秋暖以后做事没那么自由了,得小心再小心,免得被一直盯着的人发现端倪。 虽然外人并不知道无忧药房在这个事件中发挥了怎样重要的作用,但调查的人全都心中有数,小道消息也渐渐传播出去。于是,便利店的客流量又增加了几倍,相应的,无忧药房的客人也不断增加。 宋秋暖每天接待客人便要从早忙到晚,卖药还要谨慎调查,人多了又开始小心遮掩自己的容貌,于是每天忙得连出门一趟都没有空闲。 原主为什么会抑郁呢?因为她善良地想要帮助人们,但是明明她拥有那么多的好药,却经常给了对方后依旧无法改变他们的命运,甚至这些灵药还成了催命药。宋秋暖为了不重蹈覆辙,客人越多,越发小心谨慎,消耗的时间和精力也越多。 于是,她就仿佛被这个药房绑定了,从此就扎根在药房中,游离在外面的花花世界之外。如果她想继续经营下去,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客人来去匆匆,而她在这窗边的座位上,几十年如一日。 宋秋暖是个很定得下心的人,虽然人生似乎注定留在这一方天地,心中却做好了一切准备,打定主意从此孤独前行,以己之力帮助更多的人。 人活在世,除了生存之外便想实现人生价值,她吃喝不愁,手握巨款,可能亲情友情爱情这些普通人都有的关系很难正常拥有了,但她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顾客,与他们结下一段奇妙的缘分,偶尔成为不错的朋友,更能在药房实现扶贫救困的理想,这辈子足矣。 想清楚一切的宋秋暖却没预料到有人会明知她未来什么状态后,依旧对她伸出手―― “我申请加入这个药房,你欢迎我吗?”江墨舟就像那天在法院外的阳光下,对着她伸手做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江墨舟,是一名检察官。” 作者有话要说: 《无忧药房》故事正文就此结束啦,下章是一部分四人番外+新故事开始。 第327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 高高的铁门右侧,一扇小角门打开,陪着人出来的女警停在门的内侧,微笑着祝福她:“祝你以后一帆风顺,否极泰来。” 这样的祝福在这个门里很少见,齐耳短发的徐慧立感激地对身姿挺拔的女警笑了笑,说了一身:“谢谢。”然后,慢慢抬脚,跨出了大门。 她前十八年生活在山村,唯独四年大学,在这个繁华的都市见识了许多,但那时候她为了生活学习疲于奔波,还来不及好好看一看这外面的世界,毕业后便直接被投入了那个四四方方不见天日的顶楼。 徐慧立跨出大门时,内心是茫然的,她该高兴,却早已没有当年毕业时的满腔希望与动力,心底仿佛破了一个大洞,再大的事情装进去,都呼呼漏着风,感受不到半点喜气。 直到她抬头看见了几步远外,站着的三个人。 打头的是大宝,不,现在叫陆谦了。 陆谦微笑着向她走来,一直走到她面前,对着她伸开双臂。 徐慧立那个呼呼漏风的心突然有了酸涩和欢喜,难过与庆幸,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这个久别重逢的弟弟。 陆谦回抱住她,低声在她耳边说:“恭喜重生。” 徐慧立眼泪落在他胸口。 宋秋暖和江墨舟并肩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知道他们情绪平静后,才抬步走过去。 徐慧立和陆谦分开,掉过眼泪的眼睛如碧水洗过,一片澄澈清亮,她扬起嘴角看向两人:“你们就是陆谦说的宋秋暖和江墨舟是吗?” 宋秋暖微笑点头,伸手:“宋秋暖,一个药店老板。” 江墨舟随后伸手:“江墨舟,药店老板的助理。” 徐慧立的视线在两人身上绕了一圈,笑了,一一和他们握手:“徐慧立,谢谢你们这些年来的帮助。” 她知道他们,当年的案件是他们帮陆谦一起捅破的,后来她的病是宋秋暖的药治好的,她判刑不重获得谅解是江墨舟帮了忙的;而她在里面的日子,陆谦每次前来探望都会带来这两人的消息或者一些心意。 宋秋暖很自然地挽上她的手臂,牵着她往车上走:“我们和陆谦是很好的朋友,你是陆谦最重要的人,那些不过是应该做的,而且,”宋秋暖侧头对她眨了眨眼睛,“我真的很喜欢你,就算没有陆谦,我也想和你做朋友。” 徐慧立一愣,她完全没想到宋秋暖会这么说,她这样的人,三十年人生一片灰暗潦草,不知情的人都会对她一无所成而心生轻视,宋秋暖这样知道一切的人,不仅没有一点怜悯,反而对她充满了赞赏喜爱……她真的预料不到。 但这是真的――徐慧立和他们一起吃了一餐洗风宴,确认了这一点。而意识到这点,她那个破了洞的心,第二次感受到了一丝丝欢喜。 但她面上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在大家面前,她一直坚强冷静,对自己的处境安之若素。 然而真正关心她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陆谦用自己的专业能力不着痕迹地修补着徐慧立内心的创伤,宋秋暖邀请她来药房给自己帮忙,让她负责一些故事温馨的客人售后,那些客人有的是纯真的孩子、有的是不离不弃的夫妻、有的是终成眷属的情侣、有的是互相付出的家人…… 直到有一天,徐慧立站在宋秋暖面前,主动提出分担江墨舟的调查工作。 “我已经有足够的勇气和心态去重面黑暗,那些曾经以及未来可能还会伤害我的东西,与其躲避,我宁可选择战斗!” 陆谦一脸无奈,却支持她的决定:“她可以。” 宋秋暖原本希望治愈她的创伤后送她回归社会生活,但是徐慧立坚定选择了药房工作,宋秋暖没有拒绝的理由,把一些触及社会黑暗面的案件交给了她,但交过去的时候,强调了一下:“一切都以法律为底线。” 徐慧立诧异了一下,回去后,陆谦才告诉她,宋秋暖可能猜出了小时候那些事。 猜出来也没什么,宋秋暖的态度摆明了并不打算追究,甚至暗暗支持他们。但是徐慧立和宋秋暖、江墨舟相处久了,身上的“邪性”少了许多,这两人就像阳光,明亮、温暖,照在他们这些身处昏暗的人身上,让他们忍不住想要靠近,想一样做阳光下的人。 就这样,江墨舟和徐慧立做调查,宋秋暖配药,陆谦接收有心理问题的客人,四人渐渐形成了一个稳固的团体。 徐慧立的经历让她对男人和婚姻没有任何兴趣,陆谦厌恶身上的一半血液,同样冷心冷情没有半点结婚生育的打算,他们彼此视为史上最重要的人,互相扶持了一生。 宋秋暖原本以为自己会孤寂地守着药房空间过完这一生,谁知道拥有了江墨舟和徐慧立陆谦的陪伴,不管多少财富、灵药在他们手中经过,三人都不曾改变初心,一直和她一起经营着这世间独特一隅。 徐慧立和陆谦住在一起,有事了才会来药房,江墨舟却完全搬进了无忧药房,有事才出门办事。因为许多事情需要隐身调查,长期服用隐身药的江墨舟难以避免受到一些影响。人毕竟不是吃下隐身药就能潜伏成功了,还要降低呼吸,敏捷避开迎面的人,避开一切可能暴露的因素……真正把自己当成空气。 久而久之,他日常中会习惯性以为自己处于隐身状态,习惯性避开人的接触,朋友相处时说着说着就习惯性在角落里安静下来…… 江墨舟变了很多,但又从来没变过。 宋秋暖发现以后,只要相处时,就会握住他的手,当他不自觉慢慢降低自己存在感,她便用指尖轻轻敲击他的手心,江墨舟便能立刻从隐身状态里退出,握紧她的手,重新融入朋友们的氛围里。 时间慢慢往前流淌,年复一年,即便有药房的灵药,四人也都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了。 ;?率先离开的是徐慧立和陆谦,送走了他们,宋秋暖从药房里拿了一些对这个世界也许有用的药,寄给了国家有关部门。这么多年来,因为空间太过超出幻境本身限制,纵然灵药卖出去很多,却没人破解其中奥秘,市面上利用灵药的产品,最多也不过是以微量灵药为配料。 宋秋暖寄出去这些,是她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财富,等她走后,这个本就不属于这里的空间就会被颜清带走。 头发花白的江墨舟陪她一起做完了这最后一件事,两人手牵着手躺在几十年不变的窗边躺椅上,看着外面早就换了不知多少次的街景,晒着太阳合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已经回到了怨女部,真正的宋秋暖目光复杂地看着颜清指尖的光点――那是他带回来的药房空间,最终摇摇头,甩掉了脑中的所有思绪,笑着与大家告别。 “下辈子,我一定会再坚强一点,周全一点,谨慎一点……”宋秋暖看完幻境,无论是里头那个“宋秋暖”还是江墨舟、徐慧立、陆谦……都给了她很多感触,她学到了很多,也没有了对这个“邪恶”药房的怨恨。 执念之魂走了,颜修咋咋呼呼地跑过来表达思念之情,颜清站在一边看着,眉眼间沉稳许多,不似从前那般孤高傲娇。 他轻轻一弹指尖,把那个光点弹了出去,收进了金手指的书架上。 这么一个小空间,颜华自己去幻境也能顺利带回来,把他一起带上,为的不是空间,而是让他去经历世事吧。 这一世无忧药房这个设置,的确让他看到了太多世情人心。 颜修附在颜华耳边嘀咕:“他怎么了,怎么闷不吭声地发呆去了?” 颜华看了独自思考的颜清一眼,笑着摸了摸颜修的脑袋:“他有些感想,需要独自参悟。”后半生,原本时不时冒出来的颜清就几乎不出现了,因为他看多了人心,便也没有了那么多疑问。 颜修“哦”了一声,不过很快抛在脑后,围着许久不见的姐姐开始叙说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和思念。 颜华含笑听着,顺便休息,待颜修终于念叨完了,颜清还在那边思考人生,她招招手,打开了系统面板,随机抽取了一个执念之魂,打算继续干活。 不过是随手一点,没想到抽取的这位还真引起了颜华的兴趣。 这位执念之魂叫于宁,生前是个普通的白领,她是寿终正寝,结婚生子,活到了八十多岁才去世。 她的一生中,职业生涯从普通市场部职员做起,凭借着自己的拼劲和能力,一步步走到了市场部经理,30岁认识了后来的丈夫,一起成立小家庭,婚后两年生下儿子,与丈夫一起经营家庭养育孩子,然后到了年纪退休、养孙子、旅游……虽然年轻时吃过不少苦,但是后来凭借夫妻俩的勤奋努力,日子过得和美幸福。 第370节 于宁投胎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差,说明原本功德薄,但她生前却是个很不错的人,虽然只是芸芸众生的一员,但品性好,为人好,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却总是力所能及地做好事,帮助困难的人,所以,她死后怨气难消,没有成为怨魂,而是进入了怨女部。 那她的怨气又来自哪里呢? 颜华看到于宁的执念之怨,一顿,心生感慨。 之前说于宁投胎差,这是真的,她生下来就被遗弃,无人收养被送入福利院,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直到十八岁高中毕业进入大学,这才彻底离开。于宁待的福利院没有什么黑暗的内幕,但孩子多,保育员少,他们的成长环境是挺艰苦又和普通孩子不同的。 福利院的孩子们年纪小小就早熟,有的格外懂事,有的难以管教,校园里有霸凌,福利院也有团体帮派、大孩子欺负小孩子;福利院经常收到社会的捐赠,许多捐赠的物品无法平分,于是孩子们为了得到更好的礼物,都会争相表现、竞争…… 一个家庭,五六个孩子一起成长,也会有争吵、竞争、抢夺父母的资源这类事件发生,把这样的多兄弟姐妹家庭扩展到几十上百人的福利院,其中的环境可想而知。 于宁在福利院属于懂事早熟的好孩子那一列,她不和别人拉小团体,只有一个最要好的好朋友,是她暗自认定为妹妹的人,她叫苏六六。 苏六六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性格掐尖要强,嘴巴又甜又会说,心眼多主意多。听说自己取名六六是因为那天她是第六个被送进福利院的孩子,立刻蹬蹬蹬跑去找了院长,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院长,想要改名字。院长被她磨了好久,在她初中办身份证的时候,终于同意她改名,改成了苏柳柳。 于宁性子沉稳安静,苏柳柳活泼爱说,两人一动一静,却是福利院最铁的二人组,她们约定互结为异性姐妹,一辈子当彼此的依靠,不管多少人家想要领养她们,她们都坚定不移地留下来陪着对方。 于宁不爱说,但是她想好了未来要和苏柳柳在一个地方,买一个小区的房子,老了一起散步逛街,孩子和她们一样青梅竹马……苏柳柳最喜欢畅想,她总是说,以后她要买个大房子,让于宁和她一起住,她们要当一辈子的好姐妹,七老八十了也要一起化妆打扮,做全世界最漂亮的老太太。 但那是她们童年的愿望,这个幼时愿望后来自然没有实现。 苏柳柳没有变成全世界最漂亮的老太太,后来的她,即便年轻都和“漂亮”这个词没有任何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新故事娱乐圈背景。 第328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2 于宁和苏柳柳的人生在十八岁时就有了分叉口,后来的十年,于宁只能通过手机和苏柳柳联系,或者偶尔见面获得一二信息,但不知道苏柳柳到底过得怎么样。她看到的是最后几年,苏柳柳丑闻缠身,人人喊打,拍低级片、出入娱乐场所、身边男人各不相同、吸毒致死……最后一次见面,苏柳柳骨瘦如柴,于宁心疼又不知如何才能帮她。 就像所有的家人都不相信自己的亲人是这样恶劣的人一样,于宁也不相信苏柳柳是人人口中的坏人,她觉得苏柳柳是被那些居心不良的人带坏、害死的。因为身份普通,她对好姐妹的死无能为力,连说一句她其实很善良,都会被喷死,替她分辩一句就会被质疑人品。 最让她愤怒的是,在苏柳柳生前逐渐坠落的那些年,总有人这么说她:孤儿院出来的,怎么可能单纯善良;福利院什么情况不知道?苏柳柳这种人从小有心计,就是个心机婊……种种言论不一而足。 于宁很想大声质问:孤儿院怎么了!福利院又怎么了!我们这样的出身就注定我们是坏人了?! 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凭什么开口就是孤儿院、福利院!这是我们愿意的吗? 但是于宁再愤懑不平也无法发声,哪怕她以路人的身份为福利院的孩子正名,那些人也不过说一句:我知道大多数孩子是好的,但是苏柳柳一看就是从小有心计的。 什么叫有心计,什么叫没心计?于宁只知道心好心坏。 说白了,苏柳柳的出身就是她的原罪,她做错了事,人家说的不是可惜,而是果然,仿佛她们这些福利院出来的孩子,天生就是坏胚子。 在于宁看来,自己和柳柳的区别不过是,自己是个普通人,身世不为人知;柳柳是公众人物,**被扒开后,就要站在那迎接四面八方赤裸裸的恶意。 好姐妹短暂凄惨的人生在于宁心里成为心结,历经60年,至死都无法释怀。 颜华看完以后,其实挺感动的。苏柳柳真正在于宁的八十多年的人生中只占据了十八年,但是于宁的执念却是这个久远的姐妹,这说明,于宁对这个幼年的姐妹是真正放在心里,视同血脉亲人。 看完所有的介绍,颜华关掉面板,此时颜清已经从自己的沉思中走出来,站到了她身边:“你要走了?” 颜华点头,一手一个揽上两人的肩膀:“这里就交给你们咯。” 颜清看了一眼腻歪抱着颜华的颜修,点头:“放心吧,我们会认真做事的。” 颜修见他先自己一步表决心,立刻不甘落后地表示自己也会很努力的! 颜华一笑,两只手撸了撸他们的头发:“走了。” 挥挥手,转身踏入了缓缓展开的幻境空间入口。 再次醒来依旧是在深夜,借着窗外的微光,她发现自己睡在一个不大的房间,床上只有自己一人,心便放松下来,扯了扯被子,换了一个睡姿,闭上眼开始回忆此时的记忆。 现在的于宁24岁,大学毕业两年,正在一家上市公司的市场部做销售助理,她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虽然性格文静,但并不是内向,反而比同龄人老练、会沟通、擅长社交。所以入职两年,她工作做得很好,同事关系也处得不错,部门经理有提拔她的意思。 但另一边,苏柳柳的事业却不像于宁这样蒸蒸日上,相反,她的事业已经开始往下滑,最近网上很多热搜、新闻,只要有苏柳柳三个字,后面的内容基本没什么正面的。 于宁作为无名网友之一,经常看到这些消息,什么苏柳柳有大头症,拍摄时耍大牌不配合;苏柳柳对工作人员呼来喝去,不尊重员工;苏柳柳没演技,不敬业,拍古装戏大半使用替身,片酬上千万;苏柳柳单方面和张淮扬炒cp,被张淮扬打脸……不一而足。 网友的评价也从以前正面评价居多,慢慢变成毁誉参半,甚至偶尔□□压过正面言论。从原主的记忆来看,这段时间就是苏柳柳事业以及人生的转折点,从今以后,她就像坐在滑滑梯的顶端,开始渐渐往下滑,直到彻底滑入低端的泥淖中,完完全全被吞没。 记忆从远及近,一路看到眼下,于宁发现,她到来的这天,也是热闹的一天。 就在睡觉前,苏柳柳又被业内工作人员爆料了,对方从事杂志采访,是许多粉丝都认识的比较有名气的编辑,这人发了一条微博,字数不多,但瓜还挺大。 她发的是:所以说画皮戴久了终究是要被扯下来的,采访不配合、对大纲挑三拣四、辛苦准备的稿子被非专业的人指手画脚改得乱七八糟……现在身边人都忍不下去了,当场辞职,在场人无不拍手称快。 网友通过她前后发的工作内容以及苏柳柳的行程,还有苏柳柳身边助理不见了这几件事,扒出这个业内编辑骂的就是苏柳柳。 原主睡之前,看的就是苏柳柳被骂的热搜。从热搜又一路点到了网友指路的苏柳柳助理的微博小号,考古了助理小号近一年的微博,发现苏柳柳私底下无知任性,小气挑剔,而且想一出是一出,简直是所有社畜最讨厌的那种老板。 苏柳柳正面负面1:1的局面保不住了,现在已经黑大于红了。 那么,苏柳柳真的是这样的人吗?有了前十八年所有记忆的于宁平心而论,不全是。 苏柳柳高中没毕业就去拍广告了,毕业后更是直接吃了这碗饭,她和于宁不一样,从小就不爱读书,高中都是吊车尾混过去的,文科不行,理科白痴,说苏柳柳没文化?如果苏柳柳这些年没有自学充实过,那可能的确是的;而苏柳柳的性格并不圆融,掐尖要强,嘴甜分人,助理笔下的她就是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捧高踩低…… 就目前知道的,苏柳柳的确有问题,但原主并没有完全信,她依旧怕姐妹受了委屈,正打算明天上班前给柳柳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现在的于宁与原主的打算一样,早上起床先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出门上班前给苏柳柳打了一个电话。 “喂?宁宁?”苏柳柳蔫巴巴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于宁温声“嗯”了一声,语调中带了几分关切:“网上说的是真的吗?你的助理辞职了?” 听到这个,苏柳柳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带着十足的气愤:“你别给我提她!真是气死我了,白眼狼!我开那么高的工资找她当助理,她还在背后吐槽我!逢年过节,我大红包一个没少!去年过年我还送了一台最新款手机当奖品!她居然说我小气!她有本事去人家一线明星工作室啊!没那个能力眼红人家的工资,四块钱配一把钥匙,十块钱配三把,她配吗!办事像个木头,不使唤就不会动一下,使唤了还磨磨蹭蹭,我说她怎么这么不灵光呢,合着她心里还不高兴干,不想干当什么助理,助理说白了不就是保姆,什么都要我来,我要她干什么!”噼里啪啦一顿吐槽,机关枪似的,越说越生气。 于宁知道助理的工作内容,不说明星艺人,就算是总裁老板,身边的生活助理说难听点就像古代的丫鬟长随,苏柳柳说助理是保姆,话刺耳,但如果单从她要表达助理工作内容来说,不算错,只是这话被人听到,又要被人厌恶。哪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来当你的助理,愿意被你用这种语气说保姆? 宽容的人可能说你是口不择言话赶话,有心人听了,自然觉得你刻薄,吆五喝六的不尊重人。 但苏柳柳正在气头上,她也没有执着于这一个词句的表达,而是等她说完后,问:“那你现在怎么办?助理走了,你拍摄时谁照顾你?还有外面那些黑料,你们公司不处理吗?” 苏柳柳沉默了一下,但很快声音元气满满的传过来:“没事,很快公司就会给我招助理的!正好我最近歇一下,黑料哪个明星没有,你没听说吗?有人黑你正是说明你红了啊!” 于宁笑了一下。 前世的原主不懂圈里的那些事,听她这样说,就以为她真的没问题,虽然听出来她有点外强中干,但是柳柳向来要强,现在处境有些不太好,面对她的时候必然不太自在,原主也就当做没发现,不让她尴尬了。 “柳柳……”于宁的声音微微低了下去。 苏柳柳立刻听出来了,问:“怎么了?”语气微急。 于宁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我工作不太顺心,想辞职了。” 苏柳柳一下子精神了,忘掉了自己的糟心事,问:“怎么要辞职了?你上次不还说工作很好,领导要提拔你吗?是不是你们同事嫉妒你,给你小鞋穿了?我告诉过你的,你不能太好脾气,不能太老实!” 于宁默默听着,什么也没说,只说:“一时之间也说不明白,总之我不想做了,工资也不高,去掉房租水电费,我每个月存款很少,别说想买个自己的房子了,想买个新电脑都不太舍得。” 苏柳柳听了心疼,说:“那就辞吧,不开心就别做了。新工作有方向吗?我给你转账,你收一下,这段时间先度过去,别亏待自己。” 说着,电话还没挂呢,于宁就收到了转账提醒,一看金额,3万。 于宁心里复杂得很,她和苏柳柳都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所以她们很执着于买一套自己的房子。苏柳柳去年刚买,是按揭贷款买的,她虽然当明星,但经纪合约签得不怎么好,真正有点名气也才两年,18岁出道到去年,5年积蓄全都投进房子里了。 明星收入高开销也大,苏柳柳自己手头并不宽松。但听说于宁不舍得买电脑,立刻给她转了3万块钱。原主始终放不下苏柳柳,是因为她们姐妹之间真的比血脉还亲吧。 因此哪怕苏柳柳真的不堪,原主也放不下。 “不用给我转钱,我存款还是有的。”于宁没有点接收,继续和她聊着,“不过我的确有个想法,你现在没有助理,要不我辞职后,去给你当助理?” 她说完,似乎觉得这个主意很可行,越说越觉得好处多多:“我看很多明星的助理都是自己的亲友,你这次吃亏就是吃亏在找了外人;而我呢,在这边干死干活一年,还没你的助理工资高呢,正好来你这边赚钱。” 苏柳柳却没理她,反而挑高了声音说:“于宁,你是不是故意辞职来给我当助理?你傻吗,都可以晋升当主管了,主管比一个小助理好?” 于宁笑嘻嘻地说:“小助理工资那么高,年底奖品就是上万的手机,当然比我现在好了。柳柳,你真的不要我吗?” 苏柳柳冷冷地说:“不要!你来给我当助理,我好意思差遣你吗?” 于宁叹了一声气:“那算了,我明天去找找工作吧。” “你真辞职了?”苏柳柳不太确信地问。 于宁特别认真地说:“是啊,这有什么好骗你的,本来想着去投奔你……现在算啦……” 苏柳柳原本是完全不信于宁辞职的,上周才开开心心地说很可能被提拔成主管,工资能够涨三成,未来只要好好干,年收入能有多少多少……充满了对未来的规划和期待。怎么就过了一周,她的助理反水后,于宁的工作也这么巧跟着不好了,要辞职了? 但是听于宁真的说要去找新工作,苏柳柳又动摇了,难道真的辞职了?为什么啊? 但是她怎么问,于宁也语焉不详,不太想细说的样子。苏柳柳想到自己也有一堆破事不愿意告诉于宁,报喜不报忧,顿时理解了,也相信了她的话。 “别找了,我最近在北京,收拾好了赶紧过来,我正好缺一个可信任的助理。” 于宁眼中闪过笑意,嘴里说:“你不是说,不好意思差遣我吗,我觉得你说的也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苏柳柳打断她,“我可是给你发工资的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放心,你要是偷懒,我还要骂你呢。快来北京,妹妹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两个女孩说到这,想起小时候那些先富带后富的承诺,全都笑了起来,嘻嘻哈哈的,终于冲散了心头的愁闷。 于宁挂了电话就出门去公司了,她向部门领导提出了辞职。 第329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3 于宁的领导听到于宁要离职,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如同苏柳柳想的那样,一周前他还和小姑娘谈得很好,年中考评也给了优,当时于宁一脸兴奋,备受激励,哪里有辞职的意向? “是有什么困难吗?能帮的,我可以尽量帮你,小于,我本来想重点培养你的。” 于宁很感激地对部门经理表示了感谢:“这两年我在公司学到了很多,非常感激您对我的培养,原本我也想继续奋斗的,但我的家人遇到了一些事,我必须尽快去她身边照顾她。” 任何理由都可以协调解决,但这个理由,部门经理却是难以拒绝,同时他也明白了于宁为什么突然要辞职。 正好,原本于宁要调岗,正和新人交接手头工作,现在也不用多等一个月,在部门经理的特批下,继续交接了一周,便顺利从公司离职了。 离职第二天,于宁便买了机票,飞到了苏柳柳身边。 苏柳柳开车去机场接了她,直接把人带回自己租的公寓。 两年前,苏柳柳凭借一部青春偶像网剧小火了一把,两年来资源慢慢往上走,她的收入增长了许多,虽然在北京租房,但是租的公寓却很大,三室一厅,其中一室改装成了她的衣帽间,于宁住剩下那间客房。 苏柳柳把行李箱直接送进客房,挥挥手:“之前助理的东西我都已经让人收拾走了,回头我陪你去商场逛逛,缺什么再买,今晚――”她一把挽住于宁的手臂,“我们一起睡!” 于宁笑了,仔细看了看她的面色,但由于她画着妆,看不出她的状态,只好暂且放弃,笑着拉住她的手:“好啊,我们好几年没一起睡觉了。” 苏柳柳用力点头,想到这就有些兴奋:“来来来,我带你参观,这个房子我搬来后你都没来过。” 于宁好脾气地任由她拉着,在屋子里到处转。 转着转着,她也看出来了,这里就是苏柳柳工作间隙回来住的地方,冰箱里除了面膜之类的化妆品,就剩下酒、饮料;客厅卧室干干净净的,什么都很新,显然主人并不怎么使用。 第371节 她问:“你的工作行程表给我看看?还能在家休息多久?”如果马上要出发去工作,她就暂时不买生活用品了,等空下来再说。 苏柳柳却说:“不急,虽然谁当我助理我能自己选,但入职还是要去公司,我明天先陪你去公司办理入职。今天呢,我们先好好吃一顿大餐,庆祝一下!” 通过原主留下的记忆,于宁认知里的苏柳柳是很忙的,但看着眼前的苏柳柳,虽然表现得很正常,但她还是一眼看出了苏柳柳的顾左右而言他。 今天刚过来,的确不该急着提工作的事情,于宁只是暗暗留了心,没有开口破坏苏柳柳此刻姐妹重聚的兴奋。 以前两人经常出门吃饭,但现在的苏柳柳小有名气,出门经常被狗仔拍到,她渐渐不爱出门,吃饭都点外卖送到家里。 这回也是,苏柳柳直接点了火锅外卖,摆了满满一桌,拿出冰箱里的啤酒,和于宁相对而坐,边喝酒边吃火锅。 “来!干杯,庆祝我们姐妹团聚!”苏柳柳举起手里的啤酒罐,“从今以后,我们姐妹齐心,大杀娱乐圈!” 于宁一样举起啤酒罐,笑着和她碰了一下:“祝我们柳柳大爆大火,成为超级大明星!” 两罐啤酒在火锅烟气腾腾的上空碰在一起,两人仰头喝了一口酒,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这餐火锅之前,于宁和苏柳柳已经一年多没见了。这一年多苏柳柳刚好红起来了,于宁则进入职场努力工作,两人都忙,都不在一个城市,总是找不到机会聚一聚,只能通过手机联系。 这次终于相聚,喝了酒的两人,开始述说这一年多彼此的经历境遇。 于宁说得不多,一个普通白领,除了见的客户各中各样,偶尔有些小困难小八卦,其他便没什么了。 但苏柳柳却遭遇了很多。 她从十八线变成四五线了,能当网剧的女主了,能去大制作里做个女配了,接了不少商务,上了好几个综艺,经常在天上飞来飞去……也见识到了以前小糊糊不配见识的这个圈子的激烈竞争和各色人心。 “科班出身的都看不起我们这中野路子,一个白纸一片的新人,只是女四号而已,却能靠学校和男主攀上关系,师兄师妹一下子关系就近了,老演员随手指点一下,新人受益无穷……”苏柳柳脸颊微红,有些醉了,心底的委屈便忍不住对着最亲密的于宁倾吐出来,“我为了磨演技,坐在片场一整天,盯着别人拍戏学习,被导演骂了一年又一年,才换来一点点进步,我的演技全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可他们还骂我,骂我没演技,骂我两眼无神……” 于宁坐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 苏柳柳靠到她身上:“宁宁,我年纪大了,那些小姑娘才二十来岁,大学还没毕业呢,她们比我年轻漂亮,比我专业,我最近很慌,感觉自己像沙滩上的前浪,马上要被拍死了。” 于宁揽着她的肩膀,想安慰她,但话没出口,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手下。 苏柳柳好瘦。 手下的肩膀好像皮包骨头,她握着肩头,没有感受到圆润的肉感,只觉得扎手;她靠在她的肩上,很轻,几乎没什么份量,她都不用使出多少力气,就能支撑住她。 “你才24岁呢,你也很年轻啊,照你这么想,那些30岁40岁的女明星怎么办?不用活了?” 苏柳柳抱住于宁,闭着眼睛咕哝:“你不懂,娱乐圈24岁不年轻了。我感觉自己要糊了,新人越来越多,黑我的人也越来越多,不管我做什么,最后都改不了被人踩下去的结果。” 于宁轻声问:“你做了什么?” 苏柳柳晕晕乎乎的,嘴里说话一点都不耽误:“买通稿啊,花了那么多钱,一点用都没有!以前人家买通稿踩我的时候,我被踩得死死的,现在我买个通稿,怎么还是我吃亏?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于宁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问:“是你和谭玉的那次?”谭玉是一年前刚有名气的女演员,其实她和苏柳柳的经历有点像,也是做了几年小配角,才换来一年前的小火。 但是谭玉是戏剧学院本科毕业,据说15岁就上了大学,19岁毕业开始拍戏,一直演各中戏里的配角、小人物,直到去年一部宫廷剧,她演的昭容角色火了,她也进入了大众视野。 谭玉和苏柳柳差不多时间火,都在四五线,并处于往上爬的时期,虽然苏柳柳话题度更高,但两人资源重叠度太高,自然成了竞争者,尤其,半年前,她们还进了同一部剧的剧组。 上半年,于宁看到不少拿两人对比的言论,也的确看到过很多营销号下场捧苏柳柳踩谭玉,但没多久,那部剧的男主在采访中夸了谭玉一句,说谭玉拍戏很有想法,然后风向一下子变了,大家都骂苏柳柳买通稿黑谭玉。 在于宁看来,苏柳柳根本没必要买通稿,还是这么明显的捧一踩一的通稿。 苏柳柳气哼哼的:“就是她,人人买通稿,为什么就我被骂!我明明比她漂亮,比她人气高,我演戏也很努力,为什么不夸我只夸她,还不因为是校友。” 于宁顺了顺她的头发,轻声问:“柳柳,你最近是不是没什么工作了?” 原本想要隐瞒的苏柳柳现在喝醉了,忘记了那些,老实回答:“本来有的,仙侠剧的女主,又被谭玉抢走了!”说到这,谭玉两个字已经是咬牙切齿了,“肯定是张淮扬给她开了后门!张淮扬也是那部剧的男主!” 于宁的手一顿,叹了一声气。苏柳柳和谭玉一起拍的那部剧,男主就是张淮扬。苏柳柳买通稿,看来不只是例行炒作宣传。 苏柳柳压着她的肩膀努力爬起来,坐直,两颊通红,眼睛迷蒙地拍拍她的肩膀,说:“你放心,没了这部剧我也能接别的,我一定带着你发财挣大钱!宁宁,我们是好姐妹,我一定会带你过上好日子的!” 于宁的心又一下子软了。她扶起人,一边嘴里“好好好”应着,一边半抱着她进卧室,照顾她睡下。 鉴于人已经醉了,脸上有还有妆容,于宁又去她的梳妆台看了一圈,找到了卸妆油,开了床头灯,坐在床边帮她卸妆。 随着精致的妆容慢慢卸下,于宁的动作越来越凝滞,直到最后,心口酸涩不已。 闭着眼睛安睡的苏柳柳,长长的眼睫毛下是深深的黑眼圈和眼袋,脸颊有不少红斑,尽管是醉酒状态,依稀还能看出她的肤色蜡黄。这些症状都在显示着,苏柳柳健康状况并不好。 于宁快速帮她擦净了脸,又去脱她的外套,手捏上两条手臂,只觉得细得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露出的锁骨更是嶙峋,太瘦了,瘦得已经很不正常了。 于宁收拾完走出卧室,胸口还是闷得难受,既是她对一个24岁姑娘的怜惜,也是原主真实的心痛心疼。 第二天,苏柳柳时醒来已经太阳高照,房间里的窗帘完全被拉开了,灿烂暖融的阳光照射在床上,让她第一次,醒来时第一反应是“真舒服、真美好”这样积极的情绪。 “醒了?快去洗漱一下,过来吃早饭。”房门被打开,于宁温和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苏柳柳看过去,对上于宁温柔的视线,心情越发好了:“宁宁!” 于宁应了一声,催她:“赶紧起床啊。” “来了来了!”苏柳柳连连答应,身子却往被窝深处钻了钻,又躺了好一会儿,这才伸了一个懒腰,真正起床。 “昨晚我喝醉了?”苏柳柳洗漱完出来,一边去厨房盛粥一边问。 “是啊,醉得晕晕乎乎还不忘带我挣大钱。”于宁白了她一眼,说。 苏柳柳嘿嘿笑起来:“这说明我多么真心啊!”低头喝了一口粥,舒服地眯起眼睛,“太舒服了,好久没有吃早餐了。” 于宁立刻看过去。 苏柳柳神色一僵,赶紧埋头喝粥,仿佛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于宁瞪了她好久,也只能对着一个黑乎乎的头顶运气,最终只能放弃,只在心里的账本上又给她记了一笔。 原本想坐在边上陪她吃完早饭,现在也懒得陪了,打算先去化妆,准备待会儿出门去公司。 她自己的化妆品都还在行李箱,但她和苏柳柳在这些东西上不分彼此,于宁也只习惯化淡妆,就直接进了卫生间,打算用苏柳柳的。 苏柳柳的性子大大咧咧,用过的东西还摆了满台,于宁进去第一眼就看见了显眼的梳子,而那上面,缠了一大把头发。 于宁眼神一凝,拿起梳子看了一下,又低头去看地上,果然看到上面掉了很多长发,都是苏柳柳的。 女生掉头发很常见,但是梳子上这么一大把却不常见,于宁垂下眼睑,慢慢清理掉上面的发丝,又把洗漱台、地面的头发清理了一遍。 她刚整理完,苏柳柳的声音就由远及近过来了:“我吃好了,先化个妆哈,待会儿就去公司。” 于宁停下动作,探头看出去:“这么快吃好了?” 苏柳柳一边找衣服搭配一边说:“减肥,不能多吃,不然上镜就不好看了。” 于宁皱眉,都皮包骨头了还要减肥? 第330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4 苏柳柳吃早饭用了没有十分钟,在衣帽间挑选衣服换装花了半个小时,然后又坐在梳妆台画了半小时的妆。 于宁靠在边上看着她化妆,问:“你脸上的斑多久了,有看过医生吗?” 苏柳柳侧过脸,对着镜子看了看那几个严重破坏她颜值的斑点,皱了皱眉,脸上浮现几分烦躁,用力拿遮瑕膏把它们遮掩了:“这段时间才有的,我也没注意,回头去美容院保养一下,唉,老了,皮肤也不好了……” 于宁皱眉:“美容院专业吗?还是去皮肤科看看比较保险,你没看新闻,那些看着高大上的美容院,实际上都没什么专业能力的。” 苏柳柳犹疑了一下,抬眼看于宁:“医院管用?” 于宁拉住她使劲遮瑕的手,对着阳光仔细看她脸上的红斑:“必须去公立医院看,你这个不是老了皮肤差了,大概率是皮肤病。” 苏柳柳将信将疑,躲过于宁的手继续化妆,嘴里应着:“好吧,那回头我找机会去看看。公立医院人太多了,我进出不方便,回头狗仔照片一拍,又能编出几千字小故事。” 于宁不以为意:“伪装一下就好了,交给我。” 苏柳柳笑睨她一眼:“你?” 于宁挥挥手,让她赶紧化妆别磨蹭:“等我挂了号再说。” 其实苏柳柳去美容院好几次了,但是依旧无法消除这些丑陋的红斑,她心里烦躁得很,不敢和经纪人说,怕丧失自己在经纪人心中的地位,但其实内心对自己的前途越来越没有安全感,所以,如果去皮肤科看病真的能解决这个问题,她愿意去试试,狗仔真要编故事,她也随意了。 终于把脸上所有的暗沉、蜡黄、红斑、黑眼圈、眼袋全都遮掩过去,苏柳柳又变成白里透红的小美人,两人可算是手挽着手出门了。 于宁带了自己的简历资料,由苏柳柳带着,一路直通她经纪公司的人事部门。苏柳柳所在的经纪公司叫盛唐娱乐有限公司,在圈内公司中,虽然不能站上一梯队,但也是二梯队中上流,公司每年会投资制作几部电视剧,前两年,捧红了不少明星,虽然这些上了一线的明星不一定全都留下,但盛唐的实力越积累越厚,对于小新人来说,能签盛唐,已经是很高的起点。 苏柳柳现在的咖位,在公司只能说二流,之所以这么判断,是于宁进了公司看到公司大堂挂的明星大幅照片后,总结出来的。 不怪苏柳柳焦虑,光在盛唐,排在她前面的女星,就有三个比她年纪小,最小那个才16岁,已经演了一部电影的女主。 公司里,明星的经纪人、资源都是上头说了算,助理却是可以由明星自己选择的,毕竟助理只为明星服务,要是艺人自己想要找个懒货无能的,吃亏的也是艺人自己,公司不操这个心。 所以于宁办理入职的手续很顺利,交了自己的各项证件后,很快就签了劳动合同,领到了自己的工作证。 苏柳柳又带着于宁去找自己的经纪人:“我经纪人你知道的,这次就正式打个招呼。” 于宁点头,神色坦然。无论是她还是在市场部待了两年的原主,这些人际交往都不是什么问题。 苏柳柳的经纪人人称玲姐,手底下带了五个艺人,苏柳柳算是她带出来最成功的一个,另一个差不多咖位的是男歌手苏星,这一男一女“二苏”是她手里最好的两张牌,她还是十分看重的。 于宁知道玲姐,玲姐同样知道她,还知道于宁是苏柳柳类似家人的存在。前助理反水辞职,给苏柳柳的名声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玲姐同样非常生气,恨死了那个没有职业精神的小孙。听说于宁愿意辞职过来帮苏柳柳,玲姐立刻答应了,反正都要招助理,虽然不知道于宁性格如何,但至少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于是,当苏柳柳和于宁走进玲姐的办公室,三人聊得很不错,玲姐和于宁做的都是和人打交道的工作,很知道怎么说话能让对方舒服,彼此又都想拉近关系方便未来工作,1+1的效果自然无与伦比的好。 反而是苏柳柳这个正主,听得傻乎乎的,原本还想帮姐妹好好挣挣印象分,结果人家聊得比她还亲,听到后来,于宁已经和玲姐对接起工作了。 玲姐应于宁的反馈,把苏柳柳接下来的行程表打印出来给了她一份:“最近柳柳的黑料有点多,公关部已经行动了,但是效果不太好,暂时先休息几天,等网友忘记了这些事就没事了。下周三有个商务拍摄,你在出发前把东西都准备好,会有司机过来接你们去片场。”说着,又给于宁递了一本助理的工作手册。 于宁笑着应下,双手接过工作手册翻了翻,诚恳地道谢:“麻烦玲姐了,您放心,这几天我会好好照顾柳柳,保证她状态饱满地开工。” 于宁待人如春风拂面,状态积极向上充满干劲,接活的时候干脆利落没有半点不情愿、拖沓,不管是谁,见到这样的员工都会立刻心生好感。玲姐现在就是,满面笑容,还特意安慰了苏柳柳一句:“不要着急,等风头过了就好了。” 苏柳柳看得叹为观止,终于意识到,好姐妹工作以后真的变了不少,比以前在福利院厉害了几十倍。 回去的路上她就感慨:“以前那个小孙在的时候,玲姐可从没给过好脸色,也没这么细致地教一个助理怎么做事。连带着我都被玲姐嫌弃,总被她说这干不好,那干不好。” 于宁拍拍她的肩膀,用力握了握:“放心,以后姐姐在,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苏柳柳听到这句话,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眼睛立刻热了。她不一定需要有个人罩着她,但是真的因为这样一句保护性的话,又委屈得想哭又幸福得想笑。 于宁知道她好强,假装没看到她欲哭的神色,回头看着前方的路,经过一个菜市场的时候,喊她拐进去。 “你家里都没菜,买点菜回去做饭。” 苏柳柳顾忌自己的明星身份,不敢下车怕引起轰动,于宁把自己的帽子扣她头上,直接拉着人下车:“工作日的菜市场只有大爷大妈,谁会认识你一个十八线,我们好几年没一起买菜做饭了,真不陪我去?” 苏柳柳听到“好几年没xxx”立刻就软了,压低了帽子,跟着于宁进了喧嚣的菜市场。 如于宁所说,里头全都是大爷大妈,年轻人很少见,她们两个进去都算是异类了。不过高中时,她们一起租小房子,周末一起买菜做饭,很习惯这样的环境,没一会儿就彻底融入其中了。 买菜还能习惯,但当艺人这么多年,苏柳柳是彻底忘记怎么做饭了,兴致勃勃炒了一个青菜,结果糊了半边。 第372节 于宁接替了掌勺工作,让她去切菜洗菜,自己动作利落地翻炒、颠锅,没一会儿就做了一荤一素一汤。 汤是鲫鱼豆腐汤,荤菜是红烧小排,素菜是另外做的地三鲜,三道菜浓郁香甜,色泽鲜亮,让人看了便口齿生津。 苏柳柳苦着脸,筷子努力只往地三鲜上戳,再不济,就喝鱼汤,只是那眼珠子,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红烧小排上。 于宁直接夹了一块小排放进她的空碗里。 苏柳柳叫起来:“别给我!我减肥!” 于宁抓住她的手臂,快速拉起她的袖子,只见长袖衬衫之下,瘦得皮包骨的手腕和未成年人一样粗细,她圈手一握,还有大大的空隙。 “都瘦成这样了还减肥?” 苏柳柳立刻把自己的袖子拉下,放下筷子皱眉:“你不懂,镜头显胖,我不这么瘦,拍戏的时候就会很丑!” 于宁拿起手机,翻出她早期的剧照、艺术照,递到她眼前:“哪里丑了,那时候多好看,反而现在,你瘦得颧骨都突出了,明明没有整容,却被网友怀疑整了。” 苏柳柳神色一僵,讷讷无言,好一会儿,才找到声音说:“那时候年轻啊。” 于宁强调:“现在也年轻!”她伸手捏捏她的脸颊,“化妆越来越厚,连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模样了吗?你这脸胶原蛋白毫无流失,养好皮肤素颜演中学生都不会有违和感,哪里年纪大了?” 苏柳柳摸摸自己的脸,不太相信。 于宁点点她碗里的排骨:“我难得做菜给你吃,你真的不吃吗?” 苏柳柳神色犹豫。 于宁再加了一码:“大不了,现在吃个爽,饭后我陪你去健身?” 苏柳柳立刻拿起筷子,夹起小排一口咬了下去。 “唔――”于宁的厨艺又进步了,浓郁的酱汁已经充分进入肥瘦相间的肉中,咸甜的味道调配得刚刚好,肉质紧实但很嫩,吸一口骨头,又鲜又香,好吃得整个人瞬间满足了! 苏柳柳吃完一块,几乎没有多想,就立刻夹了第二块。 从小,苏柳柳就是肉食爱好者,最爱吃各种肉类,什么鸡肉鸭肉牛肉猪肉,只要有肉菜,她能干一大碗饭!但现在于宁都不知道,她为了减肥保持身材,到底多久没吃饭没吃肉了。 她起身,给她盛了一小碗米饭。 苏柳柳啃着小排,对着米饭神色纠结。 于宁在边上说了一句:“没有米饭配的排骨,是没有灵魂的。” 苏柳柳脸上露出一咬牙一顿脚的毅然,接过米饭,挖了一大口。 真香! 半个小时后,两人靠着椅背相对而坐,桌上的两菜一汤已经彻底空了,一干二净。 苏柳柳揉着肚子,一脸满足,嘴里喊着:“撑死我了,哎呦妈呀,太撑了。” 于宁笑起来,问她:“你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 苏柳柳皱眉想了半天:“生日?我奖励自己吃了一只肯德基的炸鸡翅。” 福利院孩子的生日大多是进福利院那天,有的父母给了信息的,便有真正的生日。于宁和苏柳柳都没有。而肯德基的炸鸡翅,是她们从小最梦想憧憬的食物,有买炸鸡翅的条件后,每次过生日都会去买一份,两人一起吃。 对于宁和苏柳柳来说,炸鸡翅和生日蛋糕的意义是一样的。 但是,苏柳柳的生日在年初,现在已经过去半年多了。 于宁摇头:“你这样减肥不行,长期节食不仅对身体不好,还会影响激素分泌,造成情绪低落,长期情绪低落容易诱发抑郁症。” 苏柳柳没放在心上:“没这么严重啦,我不是好好的。” 于宁还是摇头:“你哪里好好的?皮肤状态差,脱发,暴瘦,饮食不规律,情绪低落焦虑,是不是还依赖酒精?你有没有失眠症状?经期正常吗?是不是冬天手脚冰冷,痛经难忍?” 苏柳柳越听,眼睛瞪得越大。 “宁宁,你……你什么时候变成神棍啦!” 于宁瞪了她一眼,却没有笑:“我和你说正经的。” 苏柳柳依旧嬉皮笑脸的:“我猜,你下一句要给我推荐保健品了是不是?” 于宁严肃了表情:“苏六六,我没和你开玩笑。” 听到苏六六三个字,苏柳柳知道于宁认真生气了,一下子收起了笑,葛优瘫都收了起来,垂着头坐在那不出声。她知道于宁看穿了她的伪装,再掩饰也没有意义了,强装的欢快和轻松彻底消散,露出了内里低落沉重的情绪。 瘦瘦弱弱的姑娘,垂头丧气地坐着,身上仿佛笼罩着灰色的阴影,看上去就小小一个,影子一样,风一吹,就会散了。 于宁眉宇间慢慢拢上沉重,确定苏柳柳此时的状态已经非常不好了。后面的四年,不过是这个状态渐渐无法掩饰而滞后的表现而已。 第331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5 于宁走到苏柳柳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柳柳,你相信我吗?” 苏柳柳慢慢抬头看向她。 于宁握着她的手加大了力度:“以后,我陪你一起走下去,我们两个人一起面对所有的压力、声音、挑战,就算真的名气下滑了,回到起点了,这次我陪着你一起开始。演技不好,我们就磨练演技;皮肤不好,我们去看医生,调整生活状态;喜欢什么,我们一起去追;想做什么,我们一起努力。不管如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苏柳柳神色渐渐动容,听到最后,转身抱住了于宁,呜咽着哭起来。 于宁前世学的最多的就是心理学知识,不管是呆在药房里看书,还是陆谦教她的,到了后期,她已经是优秀的心理师。 她知道苏柳柳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安全感,她的心是漂浮不定的,以前怀揣梦想,一无所有,可以心无旁骛努力拼搏,现在好不容易小有所成,却眼看着竞争对手层出不穷,而且自己每每落于下风,事业一步步往下走,如同指间沙,怎么都抓不住,于是整个人陷入了恐慌不安中。 她要做的第一步,是给她一根定海神针,把她飘在半空慌张无措的心,安安稳稳地拉回来,定在地上。 那晚,苏柳柳抱着她哭了很久,于宁安慰她:“不要怕,再差,娱乐圈赚得也比别的工作多,我们两个人一起,还怕没有自己的房子吗?” 一套自己的房子,这是她们最低的底线。 于宁先告诉她,你不是一个人;又给她画了一条最低的底线,告诉她最差的情况也很好,抚平她的不安。 苏柳柳一想,果然平静了很多,发现自己并不是一退就是万丈深渊,最多不过是乡土小路而已,比她以前一穷二白总好太多。 只是让于宁没想到的是,苏柳柳听了以后,红着眼睛对她说:“宁宁,我真的很喜欢演戏,不是为了赚钱,是真的很喜欢。” 于宁听完却更加高兴了:“好,那我们一起加油,一起成为影后和影后的助理!” 苏柳柳噗嗤笑了:“你有没有出息啊,我都成影后了,你还只当我的助理吗?” 于宁眨了眨眼睛:“那我当你的什么比较好?” 苏柳柳认真地想,于宁看着她当真凝眉思索的模样,目光越发温柔。 “到了那时候,我自己开工作室,我们一人一半的股份,我拍戏,你当我的经纪人,做一个金牌经纪人,怎么样?” 于宁笑开,伸出拇指:“好啊!就这么说定了!” 苏柳柳也伸出拇指,和于宁的贴在一起,盖章! 聊完哭完,两人一起洗碗收拾厨房,然后于宁陪着苏柳柳去小区的健身房运动。 苏柳柳是个不爱运动的人,读书时的体育课,她都会拉着于宁用各种理由逃避,当然,于宁也不擅长运动。 只是今晚真的吃了太多,苏柳柳一想到明天早上起来的体重,整个人都要不好了,生无可恋地和于宁进了健身房。 于宁陪她在跑步机上跑步,并且按照她今晚的卡路里摄入,给她预先定了一个运动目标。苏柳柳自然半路就坚持不住了,好几次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瘫在一边。 于宁也不强迫她,只在她耳边念着她剩下的目标,以及翻出谭玉等竞争对手的美照,幽幽地感慨着:“这小腰真细啊……这锁骨真漂亮……还有背沟诶,你明天起来不知道还有没有背沟……” 苏柳柳最掐尖要强,怎么能容忍竞争对手比自己瘦,比自己身材好,比自己漂亮?她听得要疯了,啊啊啊叫着重新回到跑步机上。 于宁笑眯眯地收起手机,回到她边上的跑步机陪着她一起跑。 美美地饱餐一顿加上酣畅淋漓的运动能让人的心情得到很大提升,从健身房出来的苏柳柳全身疲惫,进屋就想躺下,但是她的心情却出奇地轻松,全身肌肉都仿佛松了一松。 她顾不得许多,快速洗漱完,便躺在床上累极睡了过去。 于宁今晚还是和她睡一起,确定她睡安稳后,掏出手机查了查各个医院的皮肤科和名医,找到了一个著名专家明天下午的名医门诊。这种门诊挂号费好几百,号不多,但几乎不用抢,正适合苏柳柳的情况,她当即用自己的身份证挂了一个号。 第二天早上,苏柳柳再次在阳光中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又睡了一个好觉,而厨房里,已经有早餐的香味传了出来。 苏柳柳叼着牙刷走出来,看到滚圆饱满的小馄饨一个个飘在碗里,幸福得一把抱住了于宁:“宁宁,窝太爱你了!” 于宁好笑地推开她:“赶紧刷牙洗脸去,动作快点,不然馄饨要糊了。” 苏柳柳敬了一个礼,立刻跑回去洗脸。 吃饭时,于宁把皮肤科挂号的事情告诉了她,到了下午,两人便一起去了医院。 苏柳柳的车子狗仔早就眼熟,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于宁把自己的衣服借苏柳柳穿,这些衣服都是原主留下来的,因为原主非常节俭省钱,所以衣服廉价又学生气,再戴上10块钱一顶的棒球帽,半点看不出这是个女明星。 两人一样的大半,手挽着手从小区出来,打车去医院。 皮肤科看病的过程很顺利,查看了苏柳柳素颜下的皮肤状态,再询问了一番她的生活作息、饮食偏好、日常习惯……很快医生就开了药,并再三叮嘱,要尽量恢复健康作息,戒酒戒熬夜。 医生对红斑的态度挺随意,仿佛成竹在胸,苏柳柳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顿时又振作了几分。 于宁把用药禁忌、医生嘱咐全都细细记下,打算回去后就好好盯着苏柳柳遵照医嘱。 从医院出来,苏柳柳心中高兴,拉着于宁去了家具商场,把整个商场上上下下逛了一圈,给于宁那个房间添置了不少东西,又买了一些厨具餐具,给于宁做饭用。 这第二天,就在看病和逛街中过去了。 第三天是周日,苏柳柳依旧没有工作,她陪着于宁把客房收拾干净,剩下的时间就躺在沙发上刷手机。也不知道她看的什么,一会儿气恼一会儿皱眉,等到于宁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晾晒完毕,就见到她把手机扔在地毯上,自己仰躺在沙发上瞪着眼睛发呆,胸口快速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于宁走过去,捡起她的手机,发现上面显示的是一个论坛帖子,而且帖子的名字就是以“66翻车实录”开头,于宁从苏柳柳出道开始就当粉丝支持她,自然知道这里的66指代的必然是苏柳柳。 她滑动手指,看到这个不友好标题的楼里,一个接一个对苏柳柳容貌、性格、为人的评判与鞭挞。 【总觉得她有刻薄相,果然性格也刻薄,面相说诚不欺我】 【别的不说,团队捧一踩一的操作真是恶心吐了,虽然我对谭玉无感,但也不得不说谭玉比她好了几百倍】 【66有作品吗?营销咖恶心】 【笑死了,采访里说很欣赏容绒,小助理记录里,骂合作了三次的女同事整容脸,和她合作了三次的明星只有容绒吧】 【get不到66的颜,高颧骨,假下巴,大鼻孔,手臂粗,小腿瘦得像筷子,看着就觉得恐怖,完全没有美感。】 【盛唐硬捧流流,逼着观众吃屎,迟早要反噬】 【来,一起欣赏我们流流的牛逼演技苏柳柳黑图.gie】 【粉丝瞎了吗,这脸叫没整容?苏柳柳早期现在照片对比.jpg】 【早翻车了,只有流流粉还在死撑,我们流流最美,我们流流最棒,我们流流演技第一!】 【脸真的太大了,镜头特写,整个屏幕都是她的大饼脸】 第373节 …… 66是苏柳柳的粉丝和网友对她的简称,流流则是黑粉对她的黑称,起源是她在一部古装剧里哭得涕泗横流,因为哭得太真切不够美,而被人截图出来恶搞,从此成了黑图,有了“流流”的黑称。 而那些所谓脸大、长得丑……说实话,于宁看不出苏柳柳哪里有这些缺点了?相反,这些看似不完美的五官,组装在苏柳柳脸上,简直美貌动人。 于宁把手机放到茶几上,坐到她身边,拍拍她的手臂:“一起看部电影怎么样?” 苏柳柳心情不好,没什么精神,闻言只说了一句:“随便,你自己在电视上找吧,我买了会员。”说完,仿佛自虐似的,又把手机拿了过来,退出论坛,点开微博开始刷自己的微博号。 私信收到了几十万,前段时间全都是骂她的,不过玲姐说公司公关已经在行动,而且等热度过去就不会有人继续黑她,苏柳柳想看看现在的情况,犹豫了一下,点了进去。 如果说论坛里的评头论足、各种恶意猜测、贬低已经足够让人气愤,那么私信里不堪入目的诅咒、辱骂、鄙夷、恐怖图片……则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到一张苍白阴森的血腥鬼图,苏柳柳啊的一声扔掉了手机,呼吸急促。 于宁刚把电影找出来,见状连忙过来查看,看到手机上的图,脸黑了黑,眼神微冷,镇定地退出私信界面,关掉手机,握住她冰凉的手:“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和福利院的小孩吵架吗?” “小孩子吵架的时候,会把学到的所有脏话都使劲骂出去,小学时我学了一个词‘狗娘养的’,很长一段时间都用这个词骂人,后来懂事了才知道,用这个词骂福利院的孩子,他们是‘狗娘养的’,和他们一起被养大的我们又是什么?” 苏柳柳也想起了那时候,神色放松了一些:“我记得我学会的第一个词是‘曹尼玛’,后来知道真正什么意思后,再也不想说了。” 于宁:“是啊,那时候有个叫栋栋的男孩,他和我们吵架,在地上画了两块墓碑,上面写了我们的名字,记得吗?” 苏柳柳点头:“那时候只是特别生气,他画我也画,必须报复回来……现在想想,这个行为实在太幼稚了,但出发点又实在恶毒,现在让我画我也不会画了。”因为没效果又没意义,只显得自己卑劣歹毒。 于宁问她:“如果现在有个13岁的小孩和你吵架,给你在地上画个墓碑,你什么心情?” 苏柳柳咬咬牙:“这种熊孩子,要我是他妈,一定狠狠揍他一顿。” 于宁:“被他画墓碑你气不气?” 苏柳柳哼了一声:“我和13岁的小孩吵架?我吃饱了闲的,他爱画不画,对我会有半点伤害吗?我还要在他面前好好地转一圈,气死这个小屁孩!” 于宁笑了,扯了扯她的手,点点手机:“你猜,这些给你发私信的人,多少人没超过14岁。” 苏柳柳一愣。 于宁:“你看她们骂人、发鬼图、起外号……这些手段像不像我们小学吵架?一群小学鸡来骂你,你真的被她们气到了?” 苏柳柳脑中立刻出现一个画面,几个不到她胸口的小学生,跳着脚和她吵架,吵不过瘾还要搬出鬼图吓唬她……几乎是瞬间,苏柳柳半点争辩的心思都没了,谁有那个闲心和小学生讨论工作? 人面对否定时,这个否定价值是根据发言人的身份变化的。同样一句否定的话,比如“苏柳柳没有演技”这句话,强者如上级、前辈说,是否定,份量最重,最能打击到人;平辈说,是观点,她可能会听进建议,也可能不放在心上;而小孩说,那就是一句不足为重的戏言,成年人大多都不会和一个小孩争辩,因为不看在眼里。 苏柳柳被于宁点醒这些所谓的网友可能都是小学生,刚才被打击的自信顿时全都回来了。是啊,哪个成年人那么无聊,孜孜不倦地给讨厌的演员发辱骂私信?只有闲得慌,尤其是不认真念书闲得慌的学生才干得出来。 事实上,闲得慌的成年人当然有,看不得人好,披着网络外皮肆意妄为的键盘侠多得是,但苏柳柳需要一个无视恶毒评论的理由,于宁自然不会说出这个现实。 于宁看她眼中的神采立刻便明白她好了,把人拉起来:“快,这部片子很经典,你认真看,学习学习。” 苏柳柳看看电视屏幕,又看看于宁:“学习?你也懂演戏?” 于宁:“我不懂演戏,但是我懂观众心理啊,我们一边看一边分析,你从演员的角度,我从观众的角度,这样不就能察觉出你演戏的短板缺陷在哪里?” 第332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6 于宁选择的电影是一部心理专业都推荐看的治愈系影片。这个世界和上个幻境背景相似,很多大背景都是相同的,前世陆谦推荐的心理影片中便有它。这部影片不仅内容很好,主演的演技也很厉害,男女主当年凭借这部电影,分别拿到了影帝和最佳新人奖。 于宁和苏柳柳看了两遍,第一遍没有说话,只看电影。苏柳柳看完后,心情已经彻底平复,将网上对她的辱骂真正忘在了脑后。 第二遍从头开始看,开始从演员的角度去分析各个人物为什么这么演绎,如果是苏柳柳会怎么演。哭的镜头,笑的镜头,难过的、隐晦心思的、欣喜如狂的……苏柳柳模仿着电影里的演员演绎,于宁在边上观看,评价。 苏柳柳发现,有于宁在真的不一样。以前她也想过看经典影片进行学习,但每次只能在心里模拟模仿,对着镜子演一心两用情绪进不去,一个人演又不知道效果,小孙倒是帮她录过视频,但后来觉得太尴尬了再不肯录……渐渐她就懒得折腾了,只偶尔看看电影电视剧,心里琢磨几回,下次拍戏就试着用上。现在她发现,心里琢磨是一回事,真的演绎又是一回事,这两者差别实在太大了,只有当自己真的演出来了,她才能知道自己的五官表情到底是什么模样。 于宁和小孙不一样,她不仅不会笑场不会觉得脚趾扣地,还比她更认真。她不仅观看评价,还会帮她把视频录下来,两个人再一起对着视频复盘,琢磨哪里不够好,哪里很好可以保持…… 两人就这么学习了一下午,不过盘了电影的前20分钟,进度条还停留在开头。 于宁穿上围裙去做饭:“不急,我们明天继续,你演了一下午,情绪太饱满了,该休息一下了。” 苏柳柳的确挺累的,听了便跟着于宁进厨房,帮她洗菜切菜打下手,两人又做了两菜一汤,有肉有素。 才第三天,苏柳柳还是想挣扎一下节食减肥,懒得去健身房,但是于宁在呢,她夹着香喷喷的可乐鸡翅往她鼻子前一晃,苏柳柳意志不坚定,转眼吃下了三个油汪汪甜丝丝的鸡翅,挖了小半碗饭…… 没办法,洗了碗,晚饭消化得差不多,她又被于宁拉着进了健身房,吭哧吭哧地跑步。 之后几天生活节奏都是这样,苏柳柳素颜呆在家里,用着医生开出来的皮肤药,每天练习演技半天,和于宁一起做饭、运动,偶尔玩一把游戏,竟然也没觉得日子难捱,尤其是晚上,跑步累得她倒头就睡,竟没有失眠熬夜的情况出现。 而于宁每天都会出去一趟,她已经把周边摸熟了,买菜买东西都独自开车出门,彻底适应了做助理的生活。 周三,苏柳柳有一整天的拍摄行程,是一款粉底液的推广广告。于宁事先查了这个商家,这牌子不是大牌,国产化妆品第一梯队,有自己的明星代言人,苏柳柳只是作为三个月的短期推广大使,用自己的名气给这个新产品带带货。 虽然是短代,但也得拍个推广视频,拍摄台本提前送到了苏柳柳手上,她闲在家没事都看过记牢了,到了现场,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孙的“助理日记”让苏柳柳凶名在外,还是这些工作人员对艺人的确态度特别好,到了现场,于宁发现商家拍摄团队和苏柳柳来沟通时都十分小心谨慎,苏柳柳提了几个自己的意见,对方皱眉想想,回去讨论了一下就同意了。 于宁看得出来,他们的态度不是完全赞同了苏柳柳,不过是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愿意纠缠。 她初来乍到,不懂拍摄的具体情况,苏柳柳提的意见是好是坏她不知道,但作为助理,她肯定站在苏柳柳这边,没有擅自跑出来阻止苏柳柳,干涉她的任何决定。 沟通结束,苏柳柳也画好了妆,很快拍摄正式开始。 今天的拍摄是在游泳池边,苏柳柳需要下水,目的是突出这款粉底液防水不脱妆的效果。广告里,女明星破水而出的出水芙蓉之美在现实拍摄中几乎看不见,苏柳柳泡在水里,按照摄像师的要求,尝试了三四个角度,每个角度都拍了至少两遍。 现在已经到了9月下旬,虽然秋老虎还在,但没有加热的室外游泳池已经很冷,苏柳柳长期节食体质偏寒,下水拍了两个角度,就开始冷得微微哆嗦。 导演喊卡,让演员休息十分钟。 从头到脚都在淌水的苏柳柳快速从游泳池爬了上来,刚出水,整个人就被一条温暖的大浴巾裹住了,下一秒,怀里塞进来一个温暖的水杯。 “快喝点姜汤暖暖身子。”于宁有条不紊的声音响起。 苏柳柳心一定,胸口仿佛也和握着姜汤的手心一样暖。以前的小孙有点呆,这样下水的拍摄,她自己从水里出来走到了场外,小孙才会递上毛巾让她擦水,递过来的保温杯不仅不能暖手,连喝下去都太烫,她还没把热水吹冷,那边导演又要拍了。 久而久之,她知道了小孙的性格就提前做好了准备,人没出水就立刻喊她,让她拿水拿毛巾,但没想到,小孙因此很不高兴,在小号里吐槽她把人当丫头使唤。一想到这,苏柳柳恨不得把小孙拉回来劈头盖脸狠狠骂一顿。她苏柳柳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化妆师站在前面给苏柳柳补妆,苏柳柳坐在休息的椅子上,用吸管大口喝着微热的姜汤,长发被于宁用一块毛巾整个包住提在脑后,半点水都没滴下来,身子没一会儿就暖回来了。 她忍不住心中感慨:还是自己的姐妹最好,真正心疼自己。 “待会儿还是要下水的,你别管它了,坐着歇会儿。”苏柳柳拉了拉于宁的手臂,让她不用管头发了。 于宁笑笑:“没事,你拍摄的时候我都在休息。” 苏柳柳无奈地看她一眼,问她:“我刚刚拍得怎么样?” 于宁没有拍彩虹屁,回忆了一下刚才的镜头,实事求是说:“水里出来的时候,你的眼睛有几次不自觉眨动,表情也没有那中享受水的感觉。” 苏柳柳本以为自己已经拍得很好了,没想到于宁却这样评价,他们今天的主题就是水,这个评价不就说她拍得不好吗? 她原本因为被妥帖照顾而心情舒畅,现在一下子沉了下去,颇有些闷闷不乐。 一时间,两人之间都没了话语,于宁专心帮她处理头发,苏柳柳握着水杯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柳柳的助理风波还没彻底过去,依旧在话题中心,这次拍摄,工作人员都时不时往她这里瞟上一眼,好奇这个助理日记里刁钻刻薄的女明星到底是什么样子。于宁和苏柳柳的对话,靠近的人全都听到了,几乎在于宁回答完问题后,这些人心里就叫了一声:完蛋! 助理日记里提到过,苏柳柳自己演技差却不许别人说,每次拍摄问助理自己拍得怎么样,助理只能违着良心拍彩虹屁,要是说她拍得不好,就会阴沉着脸一天不理人,让助理承受职场冷暴力。 于宁这个回答,彻底踩雷了啊! 果然,这个回答结束,苏柳柳一下子冷了脸,什么声音都没了。偷听的人全都暗自为于宁叹息,这个新助理显然并不知道自己艺人的毛病。 然而被“冷暴力”的于宁却没有他们预料中的诚惶诚恐,她仿佛什么都没发现,只关注着苏柳柳的湿头发,眼看着休息时间到了,她还紧跟着催了苏柳柳一句:“把姜汤一口气喝掉。” 正气闷地想着“享受水的感觉”怎么拍的苏柳柳回过神,根本没注意自己的突然沉默给了人多大的压力,喝了一口感觉喝不完了,偷偷想放下,被于宁拽着头发压住。 “一口气喝掉很快的,导演要催了,快。” 苏柳柳顿时苦了脸,更加郁闷地举起玻璃杯,吨吨吨喝掉了剩下三分之一姜汤,头发这才被于宁松开。 她愤愤扯掉身上的浴巾,赶紧进了拍摄场继续拍摄。 于宁没理她气闷的后脑勺,把她扔在椅子上的浴巾毛巾捡起来一一折叠好,变魔术似的从双肩包里拿出另一份干净的全套浴巾毛巾,然后把脏了的这份收进压缩收纳袋放进包里。 有人想过去和她聊聊天,主要是她刚才拽苏柳柳头发这一幕震慑住了一众吃瓜群众,大家深深觉得,这个小助理好有胆子。 拍摄开始,大多人都开始忙起来,只有一二个化妆师服装师助理空了下来,其中一个走过来友好地和于宁打招呼:“你是柳柳的新助理吗?” 于宁正在往玻璃杯里重新灌姜汤,她有一个很大的保温壶,里头都是姜汤,刚才苏柳柳第一遍拍摄的时候,她就倒了一玻璃杯姜汤,现在喝完了,她又倒了热气腾腾的第二杯,然后放在边上凉着。 听到有人和她说话,她仰起头温和地笑起来:“是呀,我叫于宁,是苏柳柳的新助理。”说着,从那个黑色双肩包里拿出一小袋橘子,拆开递给来人一个:“吃橘子吗?这个很甜。” 手里被塞了橘子的女生愣了愣,回过神来就觉得这个姑娘可真是温柔亲切,做苏柳柳的助理真是可惜了。 于宁自己也拿出一个橘子,坐在边上剥开,一边吃一边看游泳池里的苏柳柳。 这一次拍摄,苏柳柳很努力地去演出“享受水”的感觉,并且不管眼睛多难受,都强忍住反射性眨眼的冲动,虽然她也不知道之前自己到底眨了没有,但是于宁点出来了,那肯定是有问题的,她这次克制得更加用力。加倍努力的结果自然是好的,不用于宁说,导演的声音就透出了上半场没有的轻快。 于宁嘴角微微勾起。 身边的女生没有注意那么多,她在于宁身边坐下,一边吃橘子一边打听:“你是刚做苏柳柳的助理吗?以前不是她团队的?” 于宁声音温和,说话有一股天然的随和亲近感,而且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对,刚入职一个礼拜不到,我以前不是做这一行的,要是工作上有什么做错了,你们直接和我说,我一定改。” 女生摇摇头:“你做的挺好的啊,胆子也挺大,你刚才抓着苏柳柳的头发,不怕她生气啊。” 于宁顿时笑起来,侧头惊讶看向她:“怎么会?她知道我是关心她,就算生气也只会自己郁闷,不会对我发火的。柳柳人很好,没那么可怕。” 女生脸上的表情有点怪异,苏柳柳人好?业内全都说她难搞好不?更别说那个助理日记了,她们这些做助理的,看了都感同身受地窒息。 不过于宁说完这句话没有再多说苏柳柳的事了,女生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八卦之心,离开于宁跑到自己的小姐妹队伍里,开始分享自己听到的消息。 于宁没有理会,注意力都在苏柳柳身上,既观察她的演绎状态,也随时准备有什么需要可以第一时间冲上去。 而那一头,听到女生带过来的于宁评价,小姐妹们已经炸开锅了,大多数观点都认为,那是苏柳柳对新人还没露出真面目,于宁也没见过苏柳柳磋磨人的手段。 有人说:“可能被曝光后收敛了,你看她今天也没对助理大呼小叫啊,还让助理去休息。” 大家有志一同地点头。 第333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7 在边上玩手机的化妆师抬了抬眼皮,看了一圈说小话的助理们,又看了一眼全神贯注盯着苏柳柳的于宁,他不止一次和苏柳柳合作了,前助理现助理他都见识过,虽然他对苏柳柳没什么好感,但也对这些人的话嗤之以鼻,他直接嗤出声:“助理机灵主动,还用得着她大呼小叫?” 几个做助理的妹子一下子没了声音,赶紧散开干活去了。这话说的是于宁还是她们?仔细想想,不敢再这么光明正大地摸鱼。 半小时后,苏柳柳彻底拍完下水镜头,于宁和上一次一样,快速给她裹上了毛巾,塞上一只暖手宝,然后拥着人进了更衣间,进去后,下一套拍摄服装都拿在手里,就等在帘子外头,苏柳柳一伸手就递上去。 换完衣服,于宁从背后的包里拿出刚才那只玻璃杯,只不过,此刻玻璃杯中的姜汤又满了,她插上吸管递给苏柳柳,没理会苏柳柳不太情愿的表情,推着人去了化妆间,准备下一个妆容造型。 第374节 这次拍摄场地是个别墅,房间很多,化妆间和更衣间是相通的两个房间,更衣间出去开门就是化妆间。她们出去的时候,化妆间的人还在说笑,看到人来了,颇有些手忙脚乱。前头说了,这个化妆师和苏柳柳合作过不止一次,他的团队都习惯了苏柳柳的动作慢,换套衣服磨磨蹭蹭能有个把小时,等得人心烦。因此,她们都以为这次也得至少四五十分钟,根本没准备她这么快就开门出来,颇有些措手不及。 苏柳柳倒是知道自己以前的习惯,所以对于眼前的场面没有表现出不满,甚至心里有些开心,她也不想磨磨蹭蹭耽误别人的工作,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催着快一点,每次反而快中出乱,她也就认命了。今天不一样,于宁太能干了,她什么都还没嘱咐,于宁一件一件安排得高效又井井有条,眨眼间,她不动脑子只配合着就把事情都做完了。 ――除了姜汤。 苏柳柳坐在化妆椅上,咬着吸管不太想喝,她不喜欢吃葱姜蒜,刚才要不是太冷了,也喝不下一整杯姜汤,现在更喝不下了。 她在化妆师的身影缝隙里,偷偷看于宁的人影,想趁她不注意把姜汤塞到角落去。 于宁在她的斜后方,今天背了一天的黑色背包现在放在桌上,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朝着苏柳柳走过来。 苏柳柳心虚,一下子吸了大大一口姜汤,辣得她下意识皱起了脸。 “别动。”化妆师连忙提醒。 苏柳柳赶紧板住脸,嘴皮不动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于宁走过来,从纸袋中拿出一包每日坚果,拆开塞到苏柳柳的手里:“吃点垫垫肚子,我看这进度,应该不会结束得太早。” 剩下的,她分给了化妆师的其他工作人员。 苏柳柳已经认命被于宁投喂了,反正晚上也会被她拉着去健身房,不吃白不吃。她塞了一颗坚果进嘴里,调侃:“宁宁你很厉害啊,第一天来,什么都被你摸熟了,连拍摄进程都能估摸出来了。” 于宁也拿着一包坚果在边上吃,听了笑:“大家人都很好,我问什么都会教我,所以适应得挺快。” 虽然并没有教于宁什么,但大家听到这话心里很是舒服。而担心于宁不适应的苏柳柳,听到这话跟着安心下来,觉得好友来做助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虽然答应了让于宁做她的助理,但是苏柳柳也没有完全放心,她怕于宁不习惯、受委屈,若是这样,还不如让她回去做销售助理,未来还能不断晋升成为公司管理层。 …… 这一天的拍摄出乎意料的顺利,不仅苏柳柳心情轻松,合作的拍摄团队也工作得很愉快,苏柳柳名声不好,这个团队本以为合作会不顺利,谁知道她今天除了开拍前提了几个意见,之后没有半点幺蛾子,效率更是出奇高,状态调整得也很快,不仅不是事儿精,还是难得好说话的艺人。 熟悉她的人觉得她改了脾气,第一次合作的人心中忍不住感慨,果然人不能听信传言,好好的女明星,都被外头那些谣言妖魔化了。 下班时,难得顺利了一天的苏柳柳最终还是“晚节不保”,不知道是不是在冷水里待了太久,她大姨妈来了。 唯一的庆幸是于宁就陪在厕所外面,她捂着开始隐隐作痛的肚子,给她发了一条微信,让她想办法去借个或者买个卫生巾来。 微信发出去本以为要等很久,这别墅在郊外别墅区,周边没什么商店,于宁大概率是要趁着拍摄团队的人没走问别人去借的。苏柳柳发了信息后,还在担心于宁谁都不认识,去借的时候会不会尴尬,对自己来大姨妈的时机非常懊恼。 谁知道,几秒钟后,熟悉的脚步声就在厕所响起,于宁喊了一声:“柳柳你在哪?” 苏柳柳敲了敲自己的厕所门:“怎么这么快?” 于宁走过来,从她打开的缝隙里递过去一张卫生巾:“我带了几张,正好用上。” 苏柳柳庆幸不已,收拾好出来,洗完手和她出去时才问:“你大姨妈也来了?” 于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给她倒了一杯热姜汤:“我没来,你经期不稳定今天又要下水,我带着以防万一的。――捧着暖暖肚子,是不是肚子痛了?” 苏柳柳整个人都靠在了于宁身上,双手抱住她:“宁宁,你好像我的哆啦a梦啊!你真的太暖啦!” 于宁笑起来,捏了捏她的脸颊:“少拍马屁了,既然做了你的助理,当然要把你这位老板好好照顾了。” 苏柳柳嘿嘿笑起来,头歪在苏柳柳头上,紧紧贴着她:“我真是太幸福了!” 晚上,玲姐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询问苏柳柳今天的拍摄情况。今天同去的有负责商务、宣传的几个妹子,现场情况肯定已经和玲姐说过了,她特意打了个电话来问,主要是问于宁这个新助理怎么样。 苏柳柳自然说特别好,一切都好。 玲姐笑了一下,和她说:“我也听说了一些,于宁看着比小孙细心,又是你的好友,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你也收敛一下你的脾气,别总是挑剔人,就算亲姐妹被你天天挑剔也会离心。”在玲姐看来,小孙最后那样子,大问题在小孙身上,但苏柳柳也不是没有责任。 苏柳柳很想说我怎么就挑剔了,我还觉得自己委屈呢,但说了也没人理解,反正现在于宁来了,她也无所谓了,垂着眼睛嗯嗯啊啊地应着。 玲姐满意了,又说起工作的事:“《锦绣归》定档了,10月3号在东南台播出,周一到周五晚上8点半,一天两集。我把你的行程整理了一下,接下来主要配合剧组宣传。如果剧播得好,有新的剧本过来,可以挑一挑有没有好剧本,要是效果不好,你也别嫌弃了,就去《师尊》剧组。虽然是女配,但好歹《师尊》没有女主,况且,这部剧的配置很好,导演是郑柯,最擅长仙侠剧,番茄网明年下半年的主打就是它。公司可以争取给女配加戏,最终和女主没什么差别,不会降低了你的档次。” 苏柳柳听到这,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但她知道玲姐说的是现实,就算她不想赚钱,公司也不会放任她不拍戏等着一个可能永远不会来的好剧本、好番位。 于宁见她打完电话心情不好,询问:“怎么了?玲姐说了什么?” 苏柳柳坐在沙发上,摇摇头,不吭声。 于宁坐在她身边,抚了抚她的后背:“都说好了要一起奋斗,你有什么情况不告诉我,怎么一起努力?” 苏柳柳听了,只好说了自己现在的窘境:“谭玉都去和张淮扬搭档做女主了,我拍同样的仙侠剧却是当女配……而且这部剧是耽改……耽改剧的女配没几个不被骂的,都是破坏男主爱情的妖艳贱货。”公司还想给女配加戏,虽然加戏出发点是为了保住她逼格,但这加的戏都是未来她被骂的点啊。 于宁被她最后那句清醒的认知噗嗤逗笑了:“不怪观众啊,耽改剧有书粉基础,心中的官配如果被电视剧硬生生拆了,其中一个或者两人都和别人有了感情线,这种cp出轨的感觉很难不让观众反感。” 苏柳柳叹气:“我知道,所以才不想接。接这种剧,没火的时候我倒是不在乎,有热度、有戏演就行,但现在再接,根本对我的事业没有什么帮助,我难道还嫌被骂得不够多?” 于宁凝眉,这的确是个让人为难的事情,苏柳柳现在的情况是,就算认识到了这一切,但没什么更好的选择。她也没想到,苏柳柳的资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看过剧本吗?这个角色什么人设?” 苏柳柳找到那个几页的剧本大纲发给于宁:“看大纲还行,和男主没有什么感情纠葛,但实际剧本肯定不是,不改编拍不了,可一旦改了……前头几部改编剧,女配都被骂死了。” 于宁快速看了一遍,的确,大纲看不出什么问题,这本小说原主看过,她记忆里有,女配这个角色在原著里和男主也没什么感情线,但以后编剧怎么改谁也不能保证。 于宁关掉文档,安慰她:“不用这么焦虑,首先玲姐也说了,等到新剧播出再看看情况,说不定新剧火了,你也跟着水涨船高,那就不止这一个选择了。就算情况依旧不好,只能去拍《师尊》,大纲和原著里,这个角色都很有观众缘,编剧不一定魔改。” 苏柳柳叹气,念叨了一句:“这个编剧听都没听说过,据说是开后门进来的新人。”不过想想,于宁说得也对,现在焦虑太早了,一切还说不定呢。但愿《锦绣归》能火。 《锦绣归》正是视帝张淮扬和一线女星张淇秀拍摄的古装大戏,讲述的是大宋年间江南绣庄的故事。 一年前苏柳柳事业在上坡路,拿到的角色是女三号,女主的好友,一个所嫁非人后被女主鼓励,振作起来与女主一起创造事业的女子。 这个角色前期让人怜惜痛心,后期独立站起来后,又振奋人心充满励志,是个很不错的角色。但人设好只是一个因素,这个剧能不能火?苏柳柳演得好不好?这两点太关键。 这天晚上,苏柳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都是这些事,时不时涌上懊悔的情绪,后悔当初拍摄的时候没有更用心一点。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失眠,于宁来了以后那几晚一觉睡到天亮才是稀罕事。躺得实在睡不着,她开灯下了床,走到了厨房。 打开冰箱时,她突然发现里头的格局已经彻底改变,冷藏室不再是满满当当的酒和气泡水,而是整齐叠放的各种蔬菜、食物、水果。 她的手伸到侧边的啤酒上,晃了一圈,最终拿了一瓶无糖气泡水。 于宁躺在客房床上,正在翻几个粉丝群的几千条消息,看完准备睡的时候,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她重新坐起来,开门往外看,果然看到了坐在桌边喝水看手机的苏柳柳。 “大半夜喝冰水,大姨妈刚来,不难受吗?”于宁走出去。 苏柳柳抬头,抚了抚额:“把你吵醒了?” 于宁进厨房,拿了一盒鲜奶打开,倒进一个小锅里加热,煮得差不多了,从碗柜里拿出两个玻璃杯,一人倒了一杯热牛奶,把其中一杯递给苏柳柳。 “走,今晚我们一起睡,既然睡不着就开个卧谈会。” 第334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8 苏柳柳接过牛奶,温热的温度从掌心顺着血液慢慢流遍全身,她笑着说了声:“好啊。”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进了苏柳柳的卧室,躺进了她的被窝。 两人躺在床上一边喝牛奶一边说话。 于宁:“以前失眠的时候,也这样半夜出来喝酒吗?” 苏柳柳沉默,喝了几口牛奶后,解释:“喝了酒晕晕乎乎的容易睡着。” 于宁问:“你刚才睡不着,想的是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想?” 苏柳柳嘴唇抵着牛奶杯的杯口,望着前方发呆:“什么都想,拍《锦绣归》时候的一些事,之后的打算,万一这次剧播效果不好该怎么办……” 于宁明白了,苏柳柳是压力太大,焦虑失眠。 既然明白了原因,她就直接把这个话题放下了,口中话头一转,说起了生活上的琐事。 “马上十一到了,今年有大阅兵,不知道我们这里能不能看到天上飞过的飞机列队?” 苏柳柳想起来:“对哦,这是你第一次来北京过国庆,我倒是看过一次,飞机从我头顶飞过去的,我看得可激动了。” 于宁有些兴奋地拉了拉她的手臂:“十一你如果没有行程,我们去现场看吗?” 苏柳柳笑:“那肯定不行的,到时候就算我不被人认出来,普通人也进不去,站在外面就看一片乌压压的后脑勺,还不如我们在家看直播呢。” 于宁一想也是,往被窝里钻了钻,靠着苏柳柳:“那我们到时候就在家看,下次找机会,我再去看升旗仪式。” 苏柳柳跟着她钻进了被窝,声音放低了:“我刚来北京的时候,刚成年,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看升旗,后来跑去金英影视城拍戏,一年到头在金英那边,再后来虽然回了北京,却越来越忙,算一算,都已经6年了。” 于宁便说:“这次我们一起去看。” 苏柳柳闭着眼睛靠在她的手臂上:“好啊。”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于宁用低低的,平缓的声音问:“国旗升起真的和太阳一起吗?我听说是按照每天的日出时间安排的。” 苏柳柳身体其实早就疲惫想睡觉了,只是一个人的时候思虑重,情绪焦虑,脑子里想得太多以致于失眠。现在于宁陪着她,又避开了那些让她焦虑的话题,只说国庆升旗、大阅兵这些放松的事,苏柳柳注意力转过来后,听着听着就犯困迷糊了。 她顺着身体的自然发应闭着眼睛,留了半丝清明回答于宁的问题,说完了,又留着半丝清明听于宁说话。 但这次于宁低低的、缓缓地说了很久,听在人耳中,不变的音调仿佛和尚念经,苏柳柳听着听着,在她催眠一般的声音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于宁慢慢停下来,感受着身边均匀的呼吸,拉了拉两人身上的薄被,闭上眼跟着陷入梦乡。 第二天,苏柳柳果然开始痛经,躺在床上手脚冰冷,痛得坐立不安,说话都没有力气,急急吃了两粒止痛药这才缓解一些。 于宁看得皱眉,偷偷把了脉,知道她身体情况后,开始调整三餐饮食。又列下许多计划,打定主意要改变她的种种习惯,改善体质。 痛经阻挡不了早就定下的工作行程,好在这些工作难度不大,时间不长,吃了止痛药后,苏柳柳都能应对。 几天内,她上了一个直播,去了两次线下品牌店站台,然后配合《锦绣归》剧组开始了电视剧预热宣传。 一部剧上线,艺人怎么宣传?于宁听苏柳柳说,一般都是工作团队确定方案后艺人执行,如果艺人有好的主意,可以提出来一起讨论,但是不能擅作主张,尤其不能做出破坏宣传方案的行为。 比如一部剧男女主团队说好了cp营销,结果艺人采访时说出两人不熟的话语,擅自进行单人向宣传,这就会导致前期宣传翻车,是大忌。 于宁最近有空就在各大论坛、社交平台刷八卦,尤其是和苏柳柳有关的八卦;原主从苏柳柳出道开始便关注好友,是苏柳柳的骨灰级老粉,她用这个所有粉丝都眼熟的号进了大大小小多个粉丝群,听粉丝们讨论苏柳柳和圈内男女明星。看了十来天,便把粉丝群体的“性格”摸出了大概,也了解到苏柳柳在粉丝心目中是什么形象。 苏柳柳高中开始拍广告,高中毕业就进了影视城跑龙套,然后被经纪公司看中、签约、继续演小角色、女配……一步步走到如今。至今没有离开的粉丝都觉得苏柳柳从十几岁开始走到现在,身上充满了励志的气息,她长得漂亮,拍戏勤恳,虽然演技不是非常好,但是也有很多高光时刻、优秀角色。 老粉中,不少人线下追星、探班接触过苏柳柳,言辞中对助理小孙很不满,觉得她根本没有照顾好自家的66。当然,粉丝们对苏柳柳身边的所有工作人员都不满,认为苏柳柳现在被黑得这么惨,盛唐像死了一样,一点都不行动。 看完这些,于宁趁着一次团队开会的时候,举手表述了一下自己的观点。 她先把粉丝群体对苏柳柳的印象说了,公司有类似粉运这样的岗位,专门观察粉丝、引导粉丝,苏柳柳的粉丝不多,公司不怎么关注,但基本数据还是有的。所以于宁说完后,玲姐为首的几个团队人员都暗自点头,并愿意继续听她这个小助理接下来的观点。 ?反倒是苏柳柳,她这两个月被网络暴力太严重了,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到粉丝对她的表白,只看到那些掉粉数据、脱粉回踩骂贴,乍一听到自己粉丝这么护短地认为她什么都好,怔了怔,心头缓缓升起感动与高兴,自信也回来了许多。 于宁说完粉丝,便开始表达自己的观点:“以前公司对柳柳的形象定位是青春靓丽、活泼元气女演员,但其实现在粉丝群体中,柳柳的人设更偏向于努力自强养成系事业女强人。她们都在等柳柳从小配角一路打怪升级最后成为一线女星甚至是影后。既然最近的风波已经破坏了柳柳原先的形象,留下的粉丝也不在意柳柳是不是真的脾气差、苛刻挑剔,大部分都是事业向粉丝,我们何不顺势利导,让柳柳趁机转型?她今年24岁,总不能一直演青春少女、拍校园剧,大女主人设更适合现在的柳柳。” 说着,她笑着看向苏柳柳,对她微微一笑,带着两人独有的默契:“而且,我们柳柳可能很多事情不会,但绝对最会吃苦,努力奋斗、不怕苦不怕累追求梦想的大女主,柳柳绝对不会翻车。” 团队的所有人都把视线放在了苏柳柳身上。不怕苦不怕累?大女主?苏柳柳? 第375节 苏柳柳对上于宁望过来的眼神,一振,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于宁的意思。是啊,她怕什么都不怕吃苦,小时候为了额外赚一点零花钱,她们什么没做过?中学为了拥有正常的逛街购物买零食自由,她们什么工没打过?高中以后,为了走这条演艺路,她什么苦头没吃过? 现在的确小火了一把,住在高档小区、进出有助理、见面谁都喊一声苏老师……不过两年,她真的把自己当成娇气女明星了,冷了就抱怨、累了就吐槽、住的酒店要挑剔、拍戏环境会嫌弃…… 助理日记产生的原因,大部分是小孙懒散又木楞,没有做助理的敬业精神,惹得苏柳柳每每心中不快做事不顺,但也有苏柳柳要求越来越多的缘故,吃穿住行样样都得跟上最高标准,落人一头就万分不高兴。 两年前,她哪里会这样。 没错,现在她有条件了,有权力这样做。可现实也给了她用力一巴掌,这些可以享受的优渥条件,没有足够的实力最终是长久不了的,甚至连带着自己热爱的事业都会把握不住。 想到这,苏柳柳眼神坚毅起来,为了自己喜欢的演戏事业,为了获得演技上的更多成就,她可以加倍努力,再苦,有小时候苦吗?这些日子,她已经彻底感受到事业flop是什么感受,绝对不想继续下滑了。 “玲姐,我可以。” 所有人都习惯了现在这个精致的女明星苏柳柳,所有人对苏柳柳如今的状态习以为常,不管她们赞同、反对还是无所谓,没有人提出说苏柳柳你变了;只有于宁不是,她对苏柳柳的印象还停留在没火之前那个女孩,勤恳、拼命、吃苦耐劳、奋斗不止……所以也只有于宁,提出营销苏柳柳身上最可贵的特质。 玲姐的眼神有些复杂,她望着神色坚毅的苏柳柳,脑中恍惚想起了刚签下苏柳柳的时候,那时候,她好几次感叹过,这个小姑娘可真拼啊,将来必定有出息。但这个感叹,这两年她再没有想起过。 会议室里有一段长久的沉默,直到许久之后,玲姐缓缓出声:“那就这样定吧,不过柳柳,”她眼神犀利起来,盯着苏柳柳,“既然立了这个人设,你得做到,敬业努力这种设定,以你现在的情况,所有人都盯着,假的转眼就被人看穿,翻车极快,但你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翻车了。” 苏柳柳握紧了拳,心里反而被激起了浓浓的斗志,坚定地说:“玲姐你放心,我不会再懈怠了。” 这一场会议,对苏柳柳仿佛灵魂洗礼一般,散会后,她突然就对《锦绣归》不抱太多的期待。 “现在想想,张淮扬可能真的没有偏心,我当时拍戏没有投入百分百的力气,本来演技也没多好,《锦绣归》那个角色,我能演出七成就很不错了。” 于宁听到这话,并没有因此忧虑,语气还是那么稳定,仿佛什么事都不是大事:“那就从下个角色开始,用百分之二百的力气去演绎,等下次我们再见到张淮扬,让他刮目相看。” 苏柳柳笑起来,这回,她明知道自己《锦绣归》演得不好,但也不焦虑了。以前焦虑是因为心态像个守财奴,守着为数不多又不断流失的财产,无能为力又怨愤不甘。而现在她对自己的未来重新充满了斗志与期待,心态就像个创业者,相信只要有一双手,就能给自己创造源源不断的财富。 “我问问玲姐《师尊》的改编情况,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小道消息可以打听一下,如果剧本改编得好,女配人设饱满,就算戏份少、角色不讨喜也没关系,还是可以磨练演技的。”至于加戏就不必了,她甚至还想减感情戏呢。 于宁说:“我待会儿给玲姐发消息,除此之外,你可以把原著先看了,不管怎么改编,原著里的角色书粉都很喜欢,你写人物小传的时候可以参考进去。” 苏柳柳点点头,当即打开手机买了这本小说开始看。 第335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9 《师尊》的原著小说很火,火到原主都在大学追过连载。苏柳柳那时候已经在拍戏,倒是不怎么看小说,这次为了拍戏才认真看起来。 这一看,就被吸引了。每当两个男主有让她“啊啊啊”的剧情,她就拉着于宁讨论,彻底沉浸在这仙侠绝美爱情之中…… 于宁对这些不同题材的故事小说,抱着兼容并蓄的态度,没有太大的喜恶,只问了一句话:“你腐了?” 苏柳柳:“不,只是被这绝美爱情感动而已。我只嗑这一对!” 于宁:“……” 不提《师尊》,《锦绣归》播出之前,十一国庆先来了。 于宁和苏柳柳这天只有一个平面拍摄,出发前就计划好了一边化妆一边看阅兵直播。 对苏柳柳和于宁来说,对国家的热爱和许多人有一层不同。祖国母亲,对她们来说是真的母亲。她们是真正由国家养大的,从婴儿到如今成人,生活费、学费、书杂费……生她们的父母不知道在哪里,扔下她们时也不曾想过她们会不会死,但最终她们被国家养大,有了现在独立自由的生活。 她们不知道那种黑心的福利院有多少存在于某些角落,但她们从小生活的福利院绝没有虐待孩子。虽然得不到父母独有的精心关爱和照顾培养,福利院里也总是萦绕着病痛与残缺,但每个孩子只要身体能承受,都能得到9年义务教育,如果还想继续上学,各项政策也会扶持孩子们上考上的职高、普高,一路帮助他们直到成年。 不要觉得这理所当然,她们的父母没有做到,而她们班级里有些同学的父母也做不到。当年于宁有个高中同学,就因为家庭原因不得不辍学,连大学梦都达不成。 从小受到的爱国教育加上她们本身的经历,让两姐妹对党和国家有着深深的崇拜与热爱。其他人因为大好十一长假出来工作而心情沮丧,她们两个定了闹钟,卡着点等着看直播,都没意识到今天是长假。 苏柳柳在化妆,于宁拿着手机等,阅兵一开始,于宁就立刻把手机放到苏柳柳对面的化妆台上,一人一个,看得眼冒星星。 正在忙的工作人员一开始还以为她们追什么娱乐直播,直到手机里传出字正腔圆的播音腔,庄严的礼炮声……她们才发现,这两人一脸激动兴奋的表情,看的是今天的国庆大阅兵。 “好帅!” “好整齐!” “大大辛苦了,感觉这几年老了好多哦。” “肯定是太累了,这几年国内外这么多大事呢。” 一声声感慨真是旁若无人、真心实意,和迷妹没什么差别了。 化妆间的人一边忙一边看这两人,尤其看苏柳柳,真看不出来,苏柳柳竟然这么爱国?化眼妆都一只眼闭一只眼睁,一秒都不错过直播。 判定一个人人品不好后,就觉得她什么都不好,自然而然也不认为她会对国家有什么特殊情感,这么恶劣自私的人,怎么会热爱国家?但反过来,当大家发现,一个人真心实意非常爱国后,就会对她生出几分好感,觉得爱国的人,不会太差。 现在就是这样,化妆间的众人对苏柳柳的印象莫名改观了许多,然后在她们两个的影响下,一边工作一边看起了直播,一边看一边跟着讨论起来。 整个房间,顿时成了祖国脑残粉的聚集地,激扬的阅兵bgm贯彻了整场拍摄。 拍摄结束,于宁回去的路上还在看阅兵幕后故事之类的小视频,看着看着,她突然“诶”了一声,重复看这个视频两遍三遍……对着视频沉思许久后,拉了苏柳柳过来一起看。 这是一条小视频,讲述为什么士兵眼睛一眨也不眨,仪态始终如一。视频中说,之所以我们的士兵保持这样苛刻的要求,是因为场外有很多外媒守候,只要士兵们一眨眼、表情有什么变动,就会被这些外媒抓拍下丑照,放到外网上大肆炒作,抹黑我们军人的形象。 于宁让苏柳柳看这个视频,看完后,问她:“你有什么感想。” 苏柳柳义愤填膺:“这些外媒有病啊,好好的媒体从业者,跟狗仔一样看图说话,怎么这么没有职业素质!我们的军人真是太不容易了!”下一秒,又眼冒星星,成了我们士兵的迷妹。 于宁失笑,揪揪她的手臂:“没别的了?” 苏柳柳看过来,眨眨眼:“还有什么?我就是生气外国人对我们恶意满满。” 于宁点点她:“你有没有发现,你的处境和我们的士兵很像?” “我?” “是啊,你也是被各种摄像头环绕的,只要你的表情管理不当,就会立刻被身边的摄像头拍下来,无论是拍戏时、综艺录制时、还是戏外场外……军人的表情管理是极致到眨眼,你的表情管理应该就是,哭戏怎么做到既伤心但又保持住美感,情绪戏怎么做到情绪到位五官同样到位。” 苏柳柳想起了她网上那些被网友截图下来的黑图,都是她表情管理失败的产物…… 于宁又放了一遍视频,这个视频的后半段讲述我们的军人为了达到表情始终如一,经历了如何艰苦的训练。 “人类所有的能力都是通过重复训练后获得的,连控制眨眼都可以训练后达成,你作为艺人的表情管理难度不高。” 苏柳柳突然被激励到了,是啊,她也不需要达到军人这样极致的要求,她只需要多练练表情,多上表演课,日复一日地练,还不能学会控制表情吗? 她一把拉住于宁的手:“宁宁,你帮我。” 于宁笑着应下:“好。” 玲姐难得十一休了一天假,下午却接到了苏柳柳的电话,这位最近一改颓丧的艺人,在电话里兴冲冲地和她说:“玲姐,你给我找个教表情管理或者表演课的老师吧,我想趁最近有空多学一点,免得总是控制不住表情,被人拍下黑图。” 玲姐意外苏柳柳居然终于开窍了:“你也知道自己表情管理差了?之前总是和你说不要什么都露在脸上,你还觉得自己没错,就你那点小心思,以为自己藏得好,这圈里可是人精遍地走,早就看穿你了。” 苏柳柳脸微热,她其实没意识到这点,就是被于宁提醒后觉得自己的表情管理不太好,拍戏五官乱飞,但是玲姐这话,这次她听进去了。她现在觉得自己的确挺嫩的,拍个下水戏都控制不住眨眼,和军人都没法比,更何况专业演戏的演员们? 苏柳柳的心态调整正常,也有了落到实处的努力方向,还有零零散散的各项工作,顿时十分有干劲地忙碌起来。当然,虽然不把《锦绣归》当成救命稻草了,但该做的宣传还是要非常敬业地去完成。 有时苏柳柳忙忘了,于宁也会提醒她。 10月3号,《锦绣归》播出,苏柳柳准时和整个剧组的演员一起,发了宣传微博,发完后,又单独发了一条自己个人号召粉丝看剧的抖音视频,尽管今天晚上,她还远远没有上场。 现在苏柳柳的黑粉已经比粉丝多,发一条动态,打开评论前十几条都是骂她、嘲讽她的。但是苏柳柳忙着工作、上表演课,并没有太多空闲上网,就算上网看到了,想到对面是一个个小学生,或者死肥宅,她就立刻丧失认真生气的心情,连对话的兴致都没有,直接划过,去看别的消息。 10月3号是周三,这周播了三天,共六集,苏柳柳在第六集 最后十分钟才露了一面,但她每天晚上都会根据当晚的剧情,发一条看剧的心情动态,无论那天有没有她,一连三天,直到第三天,才发了一张剧照,以角色的身份,给大家打了一个见面招呼。 无论如何,苏柳柳为《锦绣归》宣传做出的努力,有眼睛的都不能说她不尽心,甚至是非常尽心,比男女主还勤勤恳恳。 剧组的工作人员不管之前对她什么印象,这次又对她的行动平添多少揣测、阴谋论,但是的确没有再添恶感。 好不容易到了周六,苏柳柳看看《锦绣归》播放三天的热度,并没有格外出挑,这还是在张淮扬和张淇秀的流量带动下达到的成绩,她心里越发不抱期望,甚至对宣传也升起微微懈怠之情。毕竟两年来的习惯难以改变,遇到事,她下意识想要避开累的、难的,偷个懒。 “宁宁啊,既然文案我们都讨论好了,你就直接帮我编辑发一下呗,我忙着呢,懒得惦记着天天发微博。”苏柳柳不耐烦天天准时准点发宣传微博了。 于宁摇头:“不行,所有的事情必须你亲自过手,我帮你代劳多了,总有一天会穿帮;同理,你亲手做的事情,总有一天也会被人所知。你就当发微博放松一下,上课久了也需要休息嘛。” 苏柳柳:“……”谁愿意休息的时候发宣传微博,这不还是工作? 算了,反正也就动动手指,于宁说的也没错,99步都走了,没道理因为最后1步留下隐患。苏柳柳打起精神,克制住了心底贪图安逸的想法。 每天发宣传微博是团队定下的方案,外界现在对苏柳柳的评价有一部分是有野心,踩同行,不择手段往上爬,想火…… 但是有野心有什么错?哪个艺人不想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君子想火也取之有道,现在苏柳柳要做的便是,通过自己这些正面的行为表现出自己就是想红想往上走,不怕人说,不怕人看出来,但她靠自己的努力、靠自己的敬业、靠自己的实力向上走。 就这样,苏柳柳只要剧播的时候每天都发一条配合剧情的宣传微博,内容原创,文案诙谐有趣,不蹭人热度,有自己的剧情就发角色相关,没有自己的剧情就发观看感想,和剧粉同频共振。发着发着,就被剧粉们关注上了,每天都来她的微博下聊剧聊角色,发挥出网友们的天才段子手之能,经典段子频出。 沾这些网友的光,苏柳柳的宣传微博跟着《锦绣归》上了两次热搜。 黑子们依旧黑她,从个人到演技到角色,总能挑出各种缺点,截出各种黑图表情包。这是没法子的事,当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她呼吸都是错的。 但是也有人,渐渐喜欢上了这个有趣又卖力宣传的女配。 新粉人数自然比不上女主和谭玉几个,但如于宁劝苏柳柳说的:“只要没有招黑,还吸粉,那么总有一天,吸来的粉丝会盖过这些黑粉,现在的局面对黑子来说是不进则退,而我们一直在往前走。” 苏柳柳她已经彻底清醒,在剧播的第二周,《锦绣归》的数据微弱抬头时,告诉玲姐:“《师尊》我接了。” 玲姐打听来的结果是,那个开后门进来的编剧虽然能力不确定,但不止一次公开表示过,不会魔改剧情。 再犹豫下去,《师尊》那边等不及很可能另选演员,而《锦绣归》不一定能给苏柳柳带来多大的红利,她已没有了早前的浮躁,很清醒地说:“如果后期我真的跟着火了,《师尊》到时估计已经拍了一半,女配戏份少,正好可以物色下部戏,杀青后立刻去拍新戏。而且,我火了,《师尊》播出时骂我的人也能少一点。要是剧没爆,我再犹豫下去,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玲姐很满意,当即和《师尊》的剧组商量好了一切,带着苏柳柳签了合同。 第336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10 于宁做了苏柳柳将近两个月助理后,终于跟着她去了金英影视城,进组了。 进组的第一天,是开拍仪式前一天,剧组组织了制片人、投资方、导演、主创团队一起吃饭。于宁和苏柳柳到达酒店后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前往餐厅。 这次和剧组核心人员们第一次见面,苏柳柳原本打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前往。但是她的漂亮“武装”是气温寒凉的深秋夜晚穿气质短裙。 正在给她调理身体的于宁毫不犹豫地把一件嫩黄色加绒卫衣兜头套下去:“都是幕后人员吃饭,不用穿得像上镜,穿这个好看,又嫩又鲜亮。” 衣服的确很衬苏柳柳,但是气质短裙的那股“气质”彻底没了,反而变成了一个嫩生生的娇俏小姑娘,一点看不出女明星的模样,没有任何攻击性。 苏柳柳向来都是以精致美丽的一面出现在人前,美貌是她圈内人际交往中的信心之一,她对自己的精致打扮就像战士上战场前细心穿戴铠甲,而现在被于宁整没了大半…… 于宁听完她的吐槽,说:“不需要有攻击性,你的角色早期就是个天真无邪的名门小姑娘,正合适。” 苏柳柳撇撇嘴,她才不信,于宁就是想让她穿绒卫衣加长裤,最好穿上秋裤! 于宁没管她怎么想,拉着人立刻出去了:“第一天见面,迟到不好。” 苏柳柳认命。 算了,耽改剧,她搞得太貌美如花,把导演编剧一迷惑,给她和男主加感情线就完蛋了,还是穿得学生一点,最好能彻底扼杀她们后期有可能产生的所有魔改念头。 于宁不知道苏柳柳脑子里在上演什么剧情,不过也能猜个大概。如果说,接戏前,她一直担忧自己成为男主爱情中间的炮灰女配影响自己的事业和口碑,现在她依旧担忧自己成为男主爱情障碍,但是已经多了一层书粉和两个纸片人男主cp粉的痛心疾首,最近不知道念叨多少回了,一副“我决不能拆了我的cp”的模样。 第376节 于宁想想还挺好笑的。 苏柳柳童年在福利院、未成年渐入这个圈子,性格比同龄人成熟好几倍,也就在这样的时刻,可以窥见她一个小姑娘活泼可爱的一面。 她们进入包厢时,来的人还不多,编剧和导演正在聊天,男一号庄源坐在导演的另一边,时不时和他们搭上一句。 庄源今年28岁,是个入圈几年同样徘徊在三四线的男演员,和苏柳柳咖位差不多,不过他没有苏柳柳的话题度,还不如苏柳柳的大众知名度高。 苏柳柳来之前补课过两个男主以前的作品,庄源以前算是电影咖,虽然拍的都是配角,但都是电影作品,而且好几部知名大制作,就是可惜了,要是不查,苏柳柳都不知道这些电影里头有庄源…… 男二号范柯文和制片人前后脚进来,范柯文21岁,是个刚入圈的新人,大学还没毕业,长得特别俊秀好看,一进来,就笑呵呵地向众人道歉说来晚了,又一一问好打招呼,让人心生好感。 苏柳柳眼睛在两个男主身上瞟了好几个来回,对应着小说里的男主形象,暗自点头,看形象挺符合,就是不知道演技怎么样。 人基本都已经来齐,制片人说投资商闻喜文化的安总有点事,晚点到,大家可以先吃。 于是,一桌人一边互相熟悉,一边开始动筷。 助理们隔壁包厢开了一桌,两个包厢有一道门打通,此刻也正不尴不尬地破冰认识。 苏柳柳的皮肤在严格遵医嘱的情况下好了大半,今晚又被于宁安排穿得嫩生生的,看上去绝不超过30岁的编剧看了她好几眼,终于感慨了一句:“柳柳真像阿灵。” 阿灵是苏柳柳要扮演的女配名字,一个十六岁受尽宠爱的名门小姑娘,家族被害时,她被路过的男二所救,带入修仙界,成为男一唯一的女弟子,男二的师妹。 女弟子、师妹什么的,多危险的身份,一不小心就会衍生出感情线。不过这部小说里,阿灵并没有和两个男主有感情纠葛,反而,她像两个男主养的女儿,时不时在两人的感情变化中充当缓和剂、催化剂,妥妥的“父父”爱情见证人。 苏柳柳听到编剧的认同,高兴了几分,然后立刻打蛇随棍上,旁敲侧击询问剧本情况。这剧组也是太不靠谱,合同都签了,人都来了,还说是大制作呢,结果完整剧本至今没给他们。 编剧听说过苏柳柳喜欢和男演员炒绯闻的传闻,不过今晚她并没有看出来,但还是说了一句:“我们不会魔改,你们三个的主要剧情都不会变,所以啊,”说着,她揶揄地看向庄源和范柯文,“庄源和小范,你们要赶紧熟悉起来啊。” 苏柳柳的眼睛噌地亮了,一颗心可总算是落了地。 于宁一边和助理们聊天联络感情,一边留了耳朵听隔壁桌的动静,听到这句特意提高声音的揶揄,她也跟着安稳了心情,夹了一块鸡肉,放松吃起来。 正在这时,迟到多时的投资商代表安总进来了。 “抱歉,来晚了。”一个年轻清冽的声音,两桌的人听到这个声音,全都抬头看了过去。 这位安总出乎意料的年轻,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穿着西装衬衫,脸上没太多表情,进了门,说了这么一句,便顺着制片人的招呼坐到了他身边。 “安星辰,闻喜文化的副总,也是我们《师尊》最大的金主爸爸呀。”制片人开着玩笑。 安星辰微微勾唇,举杯向着在座的几人克制有礼地致意:“不敢当,祝我们的新戏一切顺利。” 刚熟络起来的餐桌众人因为安星辰的出现再次冷了几分,不过他虽然话很少,但每个人自我介绍时都会对着对方点头微笑表示自己记下了,虽然气质挺高冷,给人的感觉却不错,渐渐的,桌上的氛围又重新回温。 于宁感慨了一下娱乐圈果然都是高颜值,连投资商的副总也又帅又年轻,注意力就被服务员新上的大龙虾吸引了,他们助理这边气氛更轻松,一边吃龙虾,一边小声讨论起这个安总。 有混得久的,说这个安总是闻喜那边刚上任的,这部剧在闻喜那边不是什么重点项目,大半版权都卖给了平台,其实视频平台才是咱们《师尊》的真爸爸。 不过这种话不敢大声说,也就于宁看着随和可亲,她边上的一个服装助理和她说了一句。 饭局结束已经是晚上9点多,主桌那边都喝了酒,散局时一起往外走。于宁走到苏柳柳身边,把这些人看了一圈,所有人都喝得脸颊带红,眼神微迷。两个男主并肩走在一起闲聊,看着还是不熟,但神色都不错,导演和制片人、安总勾肩搭背,当然勾肩搭背的是导演和制片人,那个安星辰好像自带隔离罩,没人上去搭一手臂;苏柳柳则和编剧挽上了手,于宁还挺惊讶她们关系的突飞猛进,好奇听了一耳朵她们的聊天内容…… 于宁:“……”原来是书粉+cp粉认亲了。 很好,现在只需要担心这个编剧的功底好不好了,刚才助理八卦交流中,都说这个编剧是开后门进来的,估计实际情况大差不离。 话虽如此,但于宁其实很高兴,编剧和苏柳柳关系良好,对她们未来在剧组的生活工作是一个很好的开端,而担心的剧本魔改大概率不会发生,这又是一个好的征兆。人说酒品见人品,这里主创团队齐聚,但每个人都在酒后表现得很克制,这整个团队应该也不会太差。 于宁突然有种隐隐的预感,这次苏柳柳的选择是对的。 虽然记忆里,未来《师尊》并没有大爆,但是上辈子苏柳柳也没有接这部剧,所以于宁并不受前世记忆限制,只感受当下自己所见所闻,相信自己的直觉。 直觉告诉她,这次的剧组不错。 “宁宁!”苏柳柳突然回头叫她。 于宁回神,快走了两步来到她身边:“怎么了?” 苏柳柳一把拉住她的手,和编剧介绍:“苏姐,这就是我的好姐妹,于宁!”然后又和于宁介绍编剧:“宁宁,这是我们编剧苏姐,她可厉害了,是个大学霸!” 于宁笑着和苏姐打招呼,帮苏柳柳整理了一下歪斜的卫衣帽子,带着一丝歉意和苏姐说:“柳柳喝醉了。” 苏姐看着她们两个,笑着点点头:“没事,柳柳酒品不错。” 于宁无奈地看了一眼嘀嘀咕咕还在说话的苏柳柳,把人扶到了自己身上。 她了解苏柳柳的酒量,也知道她醉了是什么模样,苏柳柳其实没完全醉,不过是借微醺说话,有些话,也只有这种状态下最好说。她和苏柳柳默契配合,知道现在差不多可以把人带走了,便道了歉,扶着人走到门口等司机。 她们前面是导演三人,苏柳柳于宁和编剧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前面有人脚步慢了一瞬。 回到酒店,苏柳柳和于宁互换酒桌上得到的信息,最后得出一致的结论,这部剧目前看,未来可期。 第二天,三个演员开始为期十天的武术培训,同时,苏柳柳终于拿到了完整版的剧本。 编剧苏姐说:“这是目前最新稿,三天后我们进行围读会,有意见的都可以提,再改。” 《师尊》再受平台重视,那也不过是一部小众小说改编的网剧,苏柳柳以为这种围读会像从前一样随便开一开,几个月下来可能没开几场就杀青了。但开拍后她发现,剧组的围读会正儿八经,如果你不提前做好准备,不把人物吃透,后面拍摄会吃大亏。而只要你吃透了剧本,完全可以向编剧提出自己的意见,让自己的人物更加有血有肉,更加饱满。 庄源就是这么一个刻苦钻研的人,他不仅钻研自己的角色,还研究所有和自己对戏演员的角色,从对方的反应里做出相应的心理反馈、小动作设计,苏柳柳起初没发现,后来学到了也开始试着这样做,果然效果很好。 范柯文是新人,学习的态度更不用说,但他脑子又很活络,三人如果遇到一起的戏份,每次对戏三五遍,头脑风暴好一会儿,拍出来的效果总是出乎意料的好。 《师尊》开拍半个多月,整个剧组就进入了佳境,而此时《锦绣归》已经播放大半,进入了最高热度期,男女主自然热度最高,次之的便是谭玉。 昔日被苏柳柳买通稿捧一踩一的谭玉,如今广受好评,她扮演的角色深入人心,获得的红利实际上远超过女主,而就在此时,谭玉和张淮扬二度合作的仙侠剧官宣了男女主演员。 趁热官宣,反响自然极好,相对的,同为女配的苏柳柳,还在时不时被质疑演技,有人喜欢她扮演的角色,有人觉得她是《锦绣归》里的老鼠屎,演技是四人之中最差。 但苏柳柳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依旧每日兢兢业业地发着段子频出的宣传视频、微博,偶尔接受记者采访,采访后总不遗余力地号召大家观看《锦绣归》。 《师尊》的剧组很好,苏柳柳拍戏拍得很开心,每日都在丰富阿灵的人物小传,现场嗑师徒cp的糖,根本没空在意上一个角色的不成功。 盛唐原本想要趁着热度营销一下苏柳柳,但苏柳柳已经看开,除了与角色、剧有关的营销,别的类似捧踩的营销手段都拒绝了,她回复玲姐的话也很直接:“这个角色我的确演得一般,再营销也上不了天,尽人事就行了,夸多了我自己都心虚何况网友?” 于宁看着她和玲姐打电话,确定苏柳柳的心已经彻底扎根在土壤中,再也不会漂浮不定,彷徨难安。 第337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11 三四线艺人的营销主要看经纪人团队决策,公司平时不会插手太多,而玲姐的风格还是比较务实,更喜欢现在的苏柳柳。之前苏柳柳和谭玉较劲,气得让公司发通稿,玲姐和苏柳柳仔细说过其中利弊,苏柳柳却有了脾气认为公司不出力,玲姐和苏柳柳之间渐有分歧。而现在,这个分歧又消失了,两人再次回归到一个目标跑道上,合作越发默契。 苏柳柳渐入佳境的这段时间,于宁也没闲着。 一个剧组里,演员们有自己的圈子,助理们也有。 如今天气渐渐进入冬天,拍仙侠剧的演员们却为了仙气飘飘依旧穿着单薄。苏柳柳体质寒凉,身体没有完全调理好,于宁操心得就多了些,每次去剧组都会带着她那个大大的双肩包。 冷了,有暖宝宝热水袋;渴了,有源源不断的温热茶水;饿了,有低糖点心小牛奶;晒了,有遮阳伞;就连里衣脏了都有新的可以换。 苏柳柳已经习惯于宁的机器猫口袋,每次想要什么,于宁就能从背包里拿出来,她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幸福的艺人。 其他的助理一开始不知道,直到后来,范柯文的助理小姑娘例假第一天没有姨妈巾,于宁给了她;庄源的助理在山上转场时摔坏了茶杯,于宁从包里拿了一个新的送他们用;某天突降大雨,整个剧组都紧急抢救设备,于宁淡定从包里拿出一包一次性雨衣,里头有五件,给了每人一件,自己打了一把小伞,拉着穿了雨衣的苏柳柳到伞下,把人护得严严实实。 渐渐的,整个剧组都知道于宁是个百宝箱,有什么东西紧急需要,都可以找于宁去问一问,范柯文和庄源两个主演和她们关系亲近,更是不知道蹭了多少东西。 于宁的人缘越来越好,所有人都觉得她脾气好,会说话,性格外向又体贴,任何人与她交流都会觉得如沐春风。大家对于宁的好感越来越高,连带着对苏柳柳的印象也潜移默化地改变了。 这么好的于宁,如果苏柳柳吼她、刻薄她,大家自然厌恶苏柳柳,但是如果苏柳柳和于宁孟不离焦、焦不离孟,随时都黏在一起,大家对于宁的好感自然衍射到了苏柳柳身上。毕竟于宁是苏柳柳的助理,她慷慨助人的东西都是苏柳柳的。于宁又不是那种塑料姐妹,用了苏柳柳的东西让人家记自己的情,自然是用苏柳柳的名义帮苏柳柳拉好感。 在这个基础上,大家摒弃了偏见再看,苏柳柳在剧组一直表现得踏实努力又没有架子,完全没有外头传言那样恶劣。 和剧组上下打好了关系,于宁获得的消息便越来越多,除了那些似是而非的八卦,她也知道了许多零零碎碎的信息。她把这些信息都记下来,随时翻看。比如: 11月26号是化妆师的生日,这个生日和他身份证上的不一样,是真正的生日日期,于宁早上出门前提醒了苏柳柳,帮她准备了一份小礼物。 于是,清早化妆时,化妆师刚走到苏柳柳的对面,手里就被塞进来一个小礼盒:“可可老师生日快乐呀!” 化妆师愣了愣,笑开:“谢谢柳柳。”这一天他对苏柳柳都是轻声细语的,化妆的时候还和她聊了聊一些化妆技巧。 再比如: 武术指导孙师傅的女儿喜欢赵璇,是玲姐带的选秀小歌手,于宁来剧组前问玲姐要了一叠签名照,其中便有赵璇。她把签名照送给了孙师傅。 苏柳柳第一次吊威亚时,孙师傅告诉于宁许多注意事项,还有如何防护身体关键部位、如何处理产生的淤青。于宁把这些要点教给了苏柳柳,下了戏,就用孙师傅送的药水给她揉散身上的淤痕。 种种不一如是。 一切正进行得十分顺利,剧组上下也进入了最佳时期,有一天围读会结束,苏柳柳回来脸色不太好看。 于宁在房间整理资料,见她这样便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苏柳柳从鼻尖重重出了一口气:“视频平台那边要塞人。” 一般的塞人不会让她这样生气,于宁:“戏份比你多?还是要改剧情?” 苏柳柳把手里翻旧了的剧本扔在沙发上,还是一肚子不满:“都是!说什么不加男女感情线不能播,我这边父女线不能少,所以还得另外加个角色感情线,说来说去,不就是想给女十八号加戏,还是和男主配cp,那我这个一号女配还是一号吗?是真女配了吧!” 于宁听了也皱眉:“好好的,怎么突然插手改剧本了?这剧本如果这么改了,这部剧也没什么希望了。” 苏柳柳脸上的表情一变,露出几分八卦,凑到于宁身边低声说:“我出来时和她们打听了,据说加塞的是平台周总力捧的,本来看中的还是我这个角色呢,但因为狮子大开口想要把阿灵加戏成女主,被苏姐拒绝了,谈不拢后找了我,如果我没接,倒有可能便宜了她。” 于宁:“是杨婉倩?” 苏柳柳惊讶,继而不满:“你也听说这个八卦了?不早和我说!我还以为总算比你先知道消息了!” 于宁真没提早听说,只不过前世就是这个人演的阿灵,因为剧情改得作者都认不出来,剧直接扑了,现在于宁开始怀疑,前世的《师尊》,可能编剧都不是苏姐。因为最近她看剧本,每一句台词都极有文采古韵,还十分经典,前世原主作为书粉关注过这部剧,完全没有这个感觉。 于宁问:“平台那边施压得很厉害吗?” 苏柳柳叹气:“如果不按要求改,撤资不太可能,但说好的后期宣传资源、播放主推都可能被撤掉。” 理由也正当,小众改编剧,不适合上首页推广。 “苏姐也没办法?她不是有后台吗?” 苏柳柳放弃无用的气愤,起身去卸妆,一边说:“苏姐后台在闻喜那边,其实也不算后台,我听她说过一次,好像是闻喜推荐了她,但靠的也是她自己的实力。” 她拧开水龙头洗脸,洗完擦净后,一边涂涂抹抹一边说:“现在就看制片人和苏姐那边能不能再想想办法了,苏姐非常反感有人对她的剧本指手画脚。” 到了此时,演员、编剧都是被动的,唯一能主动一点,力抗压力争取的,也就导演和制片人。 这件事主创团队全都知道了,之后好几天,拍戏的氛围都有些低迷,原本高高兴兴劲往一处使,现在突然对这个剧组的未来没了充足的信任和期望,尤其两个男主,他们拍这个题材总会被人议论,如果魔改剧本,眼见着丧失预期收益,他们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天下戏,剧组的气氛低迷,原本呆一整天学习演技的苏柳柳不想呆了,准备回酒店练习表情管理,换好衣服和于宁出去的时候,看到庄源和范柯文坐在角落里聊天。两人表情都不是太愉快,不过也没有很沉重,像是在谈心。 于宁:“他们的关系倒是更好了一些。” 苏柳柳:“同是天涯沦落人,一个想要翻身仗,一个想要个好的开始,都被那个老鼠屎毁了。” 第二天,不知道是不是那场谈心的结果,庄源和范柯文的状态又恢复了正常,两人差了七岁,原本有些代沟,一直都是前后辈的关系,反而苏柳柳像他们中间的桥梁。现在她这根桥梁被撤掉了,这两人单独相处颇有种苏柳柳于宁相处的感觉了。 苏姐见了,高兴又心痛,她的男主cp感都磨出来了,结果可能要硬生生和别人谈恋爱去了…… 第377节 这时,制片人乐呵呵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剧组氛围是真的很好,后期宣传绝不会有问题。还有啊,您看,几个主演演技都很不错,小苏的编剧功底更是极好,这剧肯定能火……安总,我们是先看看拍摄呢,还是先开会?” 安星辰穿着深色大衣,走在制片人身边,他和那天吃饭差不多的神情,淡淡的,不怎么爱说话,自带高冷气质。制片人说了半天,他看了片场一圈,说:“先看看拍摄吧。” 导演看了一眼制片人,制片人对着他一阵眨眼使眼色。也不知道导演是否接收到了信息,对身边的助理挥挥手,开始拍摄。 于宁猜测,制片人可能向闻喜求救了,闻喜文化是大公司,虽然不是这部剧的最大投资方,但只是因为他们不想而已。但既然不想,这个安总却被游说过来,也不知道制片人说了什么打动了人,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成功。 这幕戏拍的是阿灵想念父母,回到人间给父母扫墓祭拜。嘴硬心软的师尊不放心小徒弟,一路护佑,而与师尊争吵离开的师兄听到小师妹要回人间的传讯,也直接追了过去,一家三口在阿灵人间家中相聚。 阿灵父母的坟墓杂草丛生,她想暂留人间给父母重修墓茔,师徒二人为了阿灵,尽管矛盾未解依旧住了下来。 于宁站在场外拿着羽绒服和热水杯,看着场内的阿灵眨着眼睛满脸机灵,正在师父和师兄之间左右传话,她嘴里乖乖复述近在咫尺的两人对对方所说的话语,眼里满是看别扭父母吵架的了然与偷笑。 于宁仿佛能在她眼里看到三个字:“嗑到了。”她敢保证,这样的阿灵,这样的苏柳柳,绝对不会被剧粉书粉讨厌。 苏柳柳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演阿灵的时候,完全把自己带入“孩子”+cp粉的心情,演得十分讨喜。 “于宁?”于宁正想着这些,突然听到耳边有人叫她。 她下意识抬头,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再仔细一看,微微瞪圆了眼:“……安总?” 安星辰对她点点头,视线落在她上唇的一道小疤上,嘴里问:“你是苏柳柳的助理,叫于宁是吗?” 于宁抿唇,能感受到上唇那里微弱的异样,一般时候她早就习惯感受不到了,但是被人这样直接地盯着,那个被忽略的感觉就显而易见地冒了出来。 但是她没有露出不快或者被冒犯的神色,而是微笑着点头:“对,安总是找我们柳柳吗?” 安星辰的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她上唇的疤痕上,他低声问:“这个疤……是手术的关系吗?” 于宁这次皱起了眉头:“安总?” 安星辰却不说话,只盯着她的脸看。 于宁越发莫名起来,她能感受到这个男人没有恶意,也没有任何暧昧的意思,只是专注盯着她,仿佛在她脸上找一朵花似的。 一幕戏拍完,导演喊卡,助理们第一时间跑到艺人身边递上大衣热水,向来最周到的于宁却反常没有立刻过来,苏柳柳找了一圈,看到了相对站立的于宁和安星辰。 苏柳柳心头一紧,几乎是不做思考就冲了过去,直接挡在了于宁面前,满脸奉承的笑:“安总,您是来找我的吗?” 她这样的笑容,用一个网络热词说就是“油腻”,再眼瞎的人都能看出她浮在表面的谄媚,如果安星辰是个见色眼开的人,要不就贬低了心中对她的评估只和她玩玩,要不直接就对她丧失了兴趣。 围观的人十分意外苏柳柳做的这么直白,心中又浮起那些传言。于宁却明白苏柳柳为什么这么做,拉了拉她的胳膊想把人来开:“柳柳,你误会了。” 苏柳柳没动,只盯着安星辰。 安星辰看着这两姐妹互相护犊子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看着苏柳柳说:“你是苏六六。” 很多人喊苏柳柳的名字时,都让人听不出是六六还是柳柳,但是不知为何,安星辰这句话,于宁和苏柳柳都听的出来,他说的是“苏六六”。 可这也说不通,这人怎么突然用如此肯定的语气叫了柳柳的曾用名,只有她们两个知道,苏柳柳一点都不喜欢六六这个名字。 苏柳柳已经开始回忆自己是不是曾经得罪过这个人了。 安星辰又看向苏柳柳高挑身子挡住的于宁,对上她露出一半的眼睛:“于宁,苏六六。” 苏柳柳皱眉:“什么意思?” 于宁拉开苏柳柳走出来,仔细看着他的脸。 安星辰又说了一个名字:“蔚县阳光福利院。” 于宁脱口而出:“你是小星星?!” 安星辰缓缓笑起来。 这一笑,如雪融冰化,春阳照射,竟然有一瞬间惊艳了众人。 苏柳柳瞪大了眼睛,视线在安星辰全身上上下下扫射了无数遍,提高了声音:“你是苏星星??!” 第338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12 苏柳柳震惊到差点要爆出一句脏话。 安星辰的笑容重新收回,看了一眼苏柳柳,点头:“长大了认不出了,你还改了名字,若不是于宁,我完全认不出你是苏六六。” 于宁摸了摸上唇人中的小疤,安星辰是根据她的名字和这个疤认出来的? 似是看出她的想法,安星辰又说了一句:“一个叫苏柳柳,一个叫于宁,两人关系还这么好,我想,世上应当没这样巧合的事。” 苏柳柳顿时笑起来,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厉害啊小星星,没想到你现在都成了金主爸爸了!” 安星辰嘴角微扬,转瞬即逝,看了一眼场内:“你先去忙,等结束后,一起吃个晚饭。” 苏柳柳回头看了一眼等着她回去拍摄的剧组人员,一拍脑袋:“行,你和宁宁去棚里聊,别在这吹冷风了。” 于宁冲她挥挥手,让她不用操心。 蔚县阳光福利院是于宁和苏柳柳的生活地。和所有的福利院一样,里面的孩子组成主要分为:重病/残疾儿童、孤儿、被解救找不到父母的儿童。重病/残疾儿童占多数,因为这些孩子鲜少有人领养,看病吃药全靠政府补贴,有的成年了没有独立生活能力依旧需要政府扶助;孤儿次之,如果是年纪很小的孤儿,很快就会被领养家庭领养,留在福利院的日子不长;打拐、打击某些团伙解救的儿童不常见,偶尔才会来几个,这些孩子因为找不到父母,和孤儿类似,只不过警方会把他们的信息录入系统,继续寻找他们的父母。 于宁从婴儿时期就进了福利院,她属于第一类孩子,先天兔唇,生下来就像小兔子似的有三瓣唇,被亲生父母遗弃。有人发现路边的孩子报警,随后她被送进了当地福利院。于宁被遗弃时,父母在她身上留下了出生日期、姓名以及养不起病孩的只言片语。 苏柳柳属于第二类孩子,5岁的时候父母双亡,她家中当年什么情况不得而知,总之她被送进福利院时,连姓名出生日期都无,比于宁这样被遗弃的孩子都不如。 蔚县大姓是苏,所有的孩子都姓苏,苏六六的名字就这么来的。 苏柳柳被送来的时候,胆子特别小,到了陌生环境看到院里的残障孩子吓得天天哭。于宁的兔唇是比较轻微的那种,她当时还没做手术,从小在院里长大的她是那种很听话的乖宝宝。福利院的阿姨交给她一个小任务,让她去陪新来的妹妹玩,带她熟悉环境。 于宁听话地去了,从此以后,自己有的玩具她都给六六玩,自己的零食都分六六一份,渐渐让六六习惯了这个地方,也黏上了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小姐姐。她们成了院里无人不知的好姐妹,欺负她们中一个就是欺负另一个,一个得了奖励另一个也能分享奖品。 苏柳柳从小长得粉雕玉琢,是最容易被领养的孩子,何况那时候她才五六岁,照理不怎么记事。但是她很不好领养,年纪小的时候,一看到陌生人就哭得脸色发白呼吸不畅,所有的大人都吓得手足无措;稍微记事了,愿意领养的人不多,她自己也不肯了,如果非要领养她,就必须带上于宁。 唯一一次,院里没有经过孩子的允许定下了领养家庭,结果,在未来养父母带着苏柳柳出门时,苏柳柳一路哭闹,哭得吐了那个家庭的妻子满身,两个大人都制不住她一个孩子,嗓子哑了她都没停下眼泪…… 那对夫妻无奈只能把人送了回来。 苏柳柳就是大人眼中“不好养”的孩子,甚至会觉得这孩子“养不熟”。和她完全相反的就是于宁。她乖巧听话,懂事软糯,相貌也不差,同样白嫩嫩的像个瓷娃娃。可惜她是兔唇。 在一个孩子最好领养的年纪,她一直没有得到手术救治的机会,于是,几乎所有的领养家庭望而却步,而少数愿意替她治疗的家庭,一听说领养她就要领养苏柳柳,彻底放弃。 蔚县不大,领养家庭不多,政府的领养条件又苛刻,这样过五关斩六将的家庭,面对满院子的孩子,多得是更好的选择。 就这样,两个孩子互相陪伴着,在福利院一天天长大。 九岁那年,福利院来了一批大大小小的孩童,都是四肢俱全的正常孩子,据说是打拐解救的。这些孩子留下的不多,进了福利院没多久,就有亲生父母陆陆续续前来找回孩子,最后剩下两个小孩,一直找不到父母信息。 其中一个就是苏星星。 苏星星当时看着大概7章 8岁大小,正是上小学的年纪,来福利院的时候又瘦又黑,可以一天都不说话,就坐在角落里发呆。 他只知道自己被拐之前小名叫星星,别的记忆在人贩子的打骂中彻底忘光了,连性格都无比瑟缩内向。 但是苏星星虽然瘦小,五官却很好看,福利院养了三个月,他就更好看了。苏柳柳是个颜控,一下子被他吸引了注意力,拉着于宁去找苏星星说话。 但活泼爱玩的小孩对一个仿若自闭的孩子是没有太丰盛的耐心的,苏柳柳发现自己不管怎么说话,苏星星都不理她后,就放弃了和他玩耍。反而是于宁,看小弟弟连吃饭都慢半拍总是抢不到好吃的,就三不五时地照顾他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苏星星慢慢的,也黏上了于宁。 当时他们在一个小学上学,放学的时候,于宁和苏柳柳结伴,偷偷去捡塑料瓶,捡了藏在她们的“秘密基地”,周末就找机会跑出福利院卖掉换钱。 苏星星不说话,但是他会跟着她们一起捡瓶子,捡来就给她们,也不开口要钱,就不声不响地跟着她们。 苏柳柳一开始以为他来抢她们的“生意”,后来觉得这小子挺能干活还不计较钱,就大方“接纳”他成为团体的一员。 这一跟,又是三年。 三年后,苏星星的家人终于找了过来,很快就把人领走了。 于宁和苏柳柳只听说小星星找到爸爸妈妈了,本以为会有个告别,结果有一天放学,在校门口怎么都等不到小星星,才知道他被父母带走了。 从那天至今已经12年。 于宁和安星辰坐在休息的棚里,12年未见,如今身份如此不同,两人一时之间,十分尴尬。 “你回去后过得好吗?” “你后来又做了手术?” 尴尬沉默之后,是两人的异口同声。 于宁摸了摸自己的上唇,苏星星走之前,原主已经经过了两次手术,后来得到好心人的资助,又进行了第三次手术,上唇被修复成功只剩下一道疤。她的兔唇情况是比较轻微那种,又已经手术修复,经过化妆,嘴唇不仔细看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异。 笑了笑,说:“五年级的时候又做了一次手术,就彻底好了,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忘记以前有过这个病。” 安星辰的眼睛明亮了几分,嘴角隐约多了一丝放松笑意:“挺好的。那时候我年纪小,去过什么地方都记不住,最近才查到当年的信息,别的倒没什么,就是担心你的病没能及时做手术。” 于宁顿了顿,望着他:“小星星,你回家后过得好吗?” 安星辰敛目,笑了一下:“还没告诉你,我是慕水集团安家的长孙,当然过得很好。” 是吗? 于宁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样有钱的人家,孩子怎么会被人贩子拐走,回去后又经历了什么?性格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闷不吭声的。 “小星星你居然是富二代!”下了戏,因为受金主爸爸邀请吃饭,苏柳柳被导演大方放人。她听完安星辰的身份,震惊得仿佛在做梦。 “我居然和安家的长孙一起捡过塑料瓶,omg!” 于宁一口可乐含在嘴里,呛得直咳嗽,安星辰也是满眼笑意,无语地看了一眼她。 “我年纪比你们都大一岁,不要叫我‘小星星’了。”他强调。 于宁和苏柳柳同款惊讶:“你比我们还大?” 安星辰点头:“那时候在人贩子手里过得不好,身体没发育,我也是回家后才知道自己实际年龄比你们大。” 苏柳柳嘿嘿笑起来:“那我岂不是白赚了三年姐姐?” 安星辰有点想翻白眼,全靠一身素质忍住。 于宁的年纪不比她们任何一个大,但从小到大,她都是最稳重考虑最周全的。苏柳柳还沉浸在“我的发小是超级富三代”的惊奇之中,她却已经对安星辰的现状充满关切。 “你现在在闻喜?是自己创业吗?”她记得闻喜没有慕水集团的投资,圈内都知道,这是一家近年刚起来的新公司,早期买下了一家小说网站,主营小说出版、影视改编等业务。 安星辰将新上的菜转到两人面前,点头:“和几个同学一起做的,公司正在发展期,我一切都很好。”说这话的时候,他认真看向于宁,以示自己话语的真实性。 于宁便笑了起来:“好就好,来,我们庆祝一下十二年后的重聚!” 苏柳柳看了一眼两人,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但听得出来于宁是在关心小星星,而小星星也说自己过得很好,于是便不管前头的事了,跟着举杯:“干杯!” 一餐饭,三人说了许多这12年发生的事情。 第378节 于宁按部就班上学毕业工作,然后给苏柳柳当了助理;苏柳柳高中毕业进入娱乐圈,打拼几年小火了一把,最近事业堪忧正在继续努力;安星辰12年前被家人带走,没过多久就跟着妈妈去国外治疗心理疾病,一直生活到大学毕业才回国。 叙旧之后,安星辰说起《师尊》剧组的事。 “制片人前天联系我,说了剧组的困境,正好我从家里问来了当年福利院的一点信息,就想来找你们核实一下。” 苏柳柳最关心剧组投资的事,这直接影响到她这几个月的努力:“你们打算帮忙吗?” 安星辰沉吟:“这部剧版权是我们卖出的,当时也说好了各方投资份额,公司目前的主要投资都在另一部电影上,所以追加不太可能。但如果视频平台真的瞎搞搞砸了这部剧,我们作为共同投资者,有权力反对。” 苏柳柳先失望又重燃希望:“小星星,我和你说真的,现在我们剧组真的很好,我进组没有几十个也有十几个,这样从导演编剧到演员都认认真真拍戏的剧组不多。虽然这是一部耽改,但是苏姐已经把剧本改编得非常符合主流文化,完全可以当成一部师徒三人历尽磨难、求真问道的仙侠剧。” 至于还能继续嗑的,比如她自己,那是她们腐眼看人基! 苏柳柳说得毫不心虚! 于宁则说:“剧组上上下下的确挺好的,不过在商言商,市场变化太快,剧好也不一定能大爆。星星你如果能帮忙,麻烦你帮一帮,如果对你们利益有损害,那就算了,柳柳是女配,这部不行还有下一部。” 苏柳柳听了,想想也是,连忙说:“我的话就是给你一个参考,要是你们评估后觉得会亏钱,那就算了啊,我拍戏怎么着都是有片酬拿的,可不能让你亏了钱,那咱们亏大发了。” 安星辰眼里笑意盈盈,面色柔和,清冽的嗓音都仿佛回暖了几分:“放心,这些我都知道,小时候是你们照顾我,以后,我也能照顾你们了。” 苏柳柳和于宁对视一眼,心头特别暖和,她们并没有挟旧情图报的打算,但安星辰这话,实在是让人开心,不枉费她们当年为他离开哭的那些眼泪和这几年的心中牵挂。 第339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13 吃完饭的当天晚上,制片人、导演、编剧都纷纷打电话过来询问苏柳柳和安星辰吃饭的结果,当时安星辰只说了一句三人是熟人,但他们并不知道这关系到底有多熟,第一天吃饭怎么没认出来? 苏柳柳就解释了一下,说安星辰是她和于宁小学三年的同学,后来安星辰出国就分开了,今天才认出来。 安星辰是安家长孙的事情外界并不知道,制片人他们听了这个逻辑通顺的解释便信了。毕竟安星辰和于宁聊了那么久,对于宁的态度比对苏柳柳还亲近一点,看着也不像是潜规则苏柳柳的样子。 总不至于放着明星不要,去潜明星身边的素人助理吧? 搞清楚这一层关系,剧组三巨头就开始搓搓手询问,咱能不能靠这个关系走个后门?救救咱们剧组啊? 苏柳柳小手一挥,说得又仗义又诚恳:“我已经和他仔仔细细说过咱们剧组的好处了,但是重逢第一天,咱也不能对老同学提那么多要求对吧,千万上亿的事情,不好直接让人拿钱,但是他也说了,会评估权衡的,如果真影响闻喜的投资回报,他们会反对平台的瞎搞。” 大家都是成年人,这些道理自然懂。再好的老同学也没道理帮你出几千万上亿的投资,但是有这层关系,说话方便那是真的。苏柳柳相认第一天就提了这件事,不能说不尽心尽力。 三巨头对苏柳柳的好感又上涨了许多,加上安星辰的背景,对苏柳柳的态度越发亲切。 别说三巨头,两个男主演听说了这事以后,原本就对苏柳柳不错的印象又往上拔高了几度。 苏柳柳把剧组的好感度刷到了最高级别,但世事却不会尽如人心。 传说中的杨婉倩进组了,她的角色是一个大宗门的掌门女儿,原本会和男二在历练幻境中偶遇,成为对手。现在按照视频平台的意思,想让她和男二相爱相杀,暗生情愫。 她一入组,有平台这个金主爸爸在,气势立刻盖过了苏柳柳这个第一女配。强势的艺人团队且不说,自带房车,作风享受更让吹风受冻的其他演员羡慕眼红。 杨婉倩最早想要的是阿灵这个角色,结果因为加了一些小条件,就被苏柳柳拿走了,现在她入组,别的都没什么,就是本该成为女演员中的第一人,现在却因为苏柳柳人缘太好,什么都落她一头,即便她背靠平台,也改变不了苏柳柳被大家喜欢的事实。 苏柳柳什么为人,什么名声?她竟然连苏柳柳都比不过? 编剧更是什么好戏份都给阿灵,却死活不肯给她的角色加戏。 杨婉倩不一定是个刺猬来个女演员她就针对,但是每次和苏柳柳同场,她的确处处被苏柳柳压制,心里的不顺很快积累爆棚,两人只要在一个化妆间,就绝对冷得像两个世界。 不止于此,杨婉倩的粉丝还在网上挑起两方的争吵,苏柳柳又被杨婉倩的粉丝拉出来骂了一通。所谓倒打一耙就是她们的操作了,苏柳柳被杨的粉丝栽赃是平台的亲女儿,说是加了很多戏,连书粉看了都急了,开始骂苏柳柳。 书粉最恨什么?最恨瞎改原剧情给自己加戏的配角! 这天拍摄结束,庄源和范柯文喊住了苏柳柳,约她一起聚餐吃烧烤,苏柳柳拉着于宁一起,四人坐在影视城的大排档喝酒撸串,结束后,于宁给他们三个拍了好几张合照。 照片里,苏柳柳穿着白卫衣牛仔外套,在两个男生中间笑得灿烂如花,时而表情搞怪,时而啃着大鸡翅,庄源和范柯文则在她后方,互相搭着对方肩膀,微微向对方侧头,嘴角含笑看着镜头。 每一张合照,都有一种一家三口的既视感。 晚上回去,苏柳柳就收到了他们两个的@,这两人语调轻松互相调侃,直接破了苏柳柳加戏改剧本的谣言。 苏柳柳眼睛一转,就以阿灵的角度,发了一条回复。 三人互动很快引起粉丝们的关注,三人的粉丝见状各自安心,那为数寥寥的cp粉则偷摸摸嗑起了糖。 这部剧的定位改变不了这些现象,从三巨头到两个男主都有充分的认知,对此他们没有任何想法。 这一桩以后,于宁和谁相处都和善就对杨婉倩那边的人特别冷淡。她们有任何事她都仿若没看见,炖了汤,哪怕杨婉倩在现场,她都只分给两个男主和助理,不给杨婉倩半分。 也就是这时候,大家才恍然发现,原来于宁也是有脾气的,见过于宁把杨婉倩气得当场走人,众人不仅不觉得于宁表里不一,反而对她更亲切了。老好人不一定能得到尊重,爱憎分明的人才更容易获得认可。 一碗汤,杨婉倩当然看不上眼,但她扎扎实实被于宁气得胸口疼,扭头立刻去找平台靠山告状。任你人缘再好,平台、投资商对演员来说就是降维打击。 演员之间纷纷扰扰的,剧组自身难保管不了太多,他们最坚持的底线还是按照原剧本按部就班继续拍摄,不等最后定锤就不改剧本,最好拖到全剧杀青。 这时,安星辰这个金主爸爸又来了。不过这回他没联系制片人,是直接过来找于宁的。 “闲着没事过来看看你们,听说探班要买东西。”他给剧组上下买了奶茶。 于宁失笑:“不是所有探班都要买慰问品,你直接来就好了。”她最近买了一个电磁炉给苏柳柳炖汤,今天炖了山药鸽子汤,三个主演各分了一份,还有一份原本是留给自己的,安星辰来得正好,她便递了过去。 “我炖的汤,投桃报李,要不要试试?” 安星辰看了一眼汤水清亮,冒着热气的鸽子汤,微一点头,伸手接了过去,垂着眼睛小口小口喝着。 棚外有人喊:“大家过来领奶茶啊,安总请大家喝奶茶。” 于宁起身出去。 安星辰喝汤的动作一顿,视线跟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排队领了奶茶,和其他人说说笑笑往回走,嘴角一扬,低头继续认真喝汤。 于宁正在和其他的助理聊他,也不对,应该是其他人正在问于宁关于他的问题。 “你们以前是不是关系特别好啊,这么多年了还能特意过来看你们?”有人问。 “我过年回老家遇到小学同学,尴尬得说了三句废话,赶紧拜拜。” 于宁望向棚里,眉眼含笑:“的确有点生疏,不过以前是很好的朋友,有些习惯还是没变。” “真好啊。”有人感慨。 于宁深以为然。 进了棚里,其他人不敢和高冷的安总对上,纷纷走了,于宁拿着两杯奶茶坐下,看到他喝完了汤,塞过去其中一杯。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喝奶茶,拿了一杯热的,暖暖手。” 安星辰接过,眉眼柔软下来:“二年级寒假,我们去捡瓶子,回来路上买了一只烤番薯,那个味道我现在还记得。” 于宁一愣,仔细翻找记忆,想了起来。那时候小孩子赚钱难,卖瓶子的钱很不够花,三个孩子买一头烤番薯,冬日里轮流捂着手取暖,然后分了三份,十分珍惜地吃了。 她顿时笑了起来:“门口就有卖的,昨天我还和柳柳说想买呢,要不要吃?” 这回换安星辰愣了。 于宁把苏柳柳的热水大衣交给范柯文助理,让她帮忙照应一下,拉着安星辰跑出去。 两人没一会儿就跑到了剧组外面的烤番薯摊位前,于宁让安星辰挑。 安星辰站在铁皮烤炉前,对着长得差不多的番薯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仿佛在研究哪个上亿的投资项目,然后慎重伸出一根手指,点了其中一头:“要这个。” 老爷爷“诶”了一声,拿起来称重,报了一个价格。 于宁刷支付宝付款,安星辰高兴地接过番薯抱在手里暖着――他脸还是那张脸,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于宁和小时候一样,能轻易看出他开心还是难过。 两人回到棚里,苏柳柳已经拍完一场回来休息了,看到他们进来,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肉眼可见的不高兴。 安星辰走到小板凳上坐下,撕了一半番薯递过去。 苏柳柳别开头:“我不吃,这么高的热量我会胖死的。”说到这,她就知道这两人干嘛去了,愤愤不平,“居然背着我偷吃,你们太过分了!” 于宁接过安星辰卡在半空的番薯,美滋滋地咬了一口:“嗯,好吃!” 苏柳柳怒瞪于宁,哀嚎:“宁宁你不爱我了!” 安星辰看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低头专心啃红薯。 于宁拍拍苏柳柳的肩膀:“小星星难得来一次嘛,别吃醋啦。” 苏柳柳哼哼:“他一来,你就偏心他了,我下了戏,大衣也没有,热水也没有,都冻死了。” 于宁看一眼她身上的大衣,手里的热水杯,当做没看到她的睁眼说瞎话,哦了一声:“我让小于帮忙了,她没给你吗?” 苏柳柳:“小于给的,和你给的,能一样吗?” 于宁啃了一口红薯,十分顺手地哄她:“不一样不一样,真不吃一口?小星星挑的红薯好甜。” 苏柳柳吞了一口口水:“我晚上不想去健身房,你别诱惑我。” 安星辰终于抬眼,说了一句:“晚上我请你们吃饭。” 土豪请吃大餐,能不吃吗?所以健身房肯定是要去了。 苏柳柳立刻伸手抓住于宁的手腕,拉到眼前低头啃了一大口红薯:“哇,好烫!好烫!” 于宁无语失笑。 当年,明明是苏柳柳先去招惹小星星的,但是嫌弃小星星无趣的也是苏柳柳,后来成了三人小团体后,和小星星争于宁宠的人更是她。于宁给小星星一块饼干,她就嚷着必须自己也要一块,明明她也会把得到的零食分给两人,但就是嫉妒于宁分给小星星的任何东西。 苏柳柳这么“作”了一番,倒是把12年的时光作得仿佛消散了,三人那点陌生带来的尴尬疏离,顿时消失无踪,气氛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 “哦对了,我今天来是想和你们说,之前的事情解决了,你们安心拍戏就是。”红薯吃得差不多时,安星辰喝了一口奶茶,皱着眉冒出一句。 苏柳柳和于宁一惊,又喜:“真的?” 安星辰把奶茶放在一边,点头:“嗯。” 于宁:“是你帮忙的吗?” 安星辰:“不合理的行为,同为投资者有权力反对,闻喜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这部剧已经拍了一半了,不适合大幅修改剧本,新人可以加入,但不能影响主体的拍摄。况且,这个剧组的确不错,追加投资也是评估后的决定。” 于宁发现,说起公事,安星辰话更多一些,神情锋利许多,很有投资者爸爸的风范。 苏柳柳已经眼冒星星,满脸喜色:“那可太好了!” 果然,这天拍摄结束,三巨头就把好消息告知了大家。 所有人都欢欣鼓舞,只有刚找平台靠山告了状的杨婉倩,脸色十分难看。 一部耽改剧,死活不肯改剧本,拿什么师徒知己情遮掩感情线,能播吗?能出圈吗?从导演到编剧没一个有格局的,还妄想拍出独具风格的经典仙侠剧,做梦呢? 杨婉倩的不快没人在乎,编剧苏姐对这个完全不尊重原著、不尊重她剧本的演员半点看不上眼。 说完好消息,导演看着两个男主,别提多满意了:“因祸得福,咱们资金充裕了,你们几个主演也磨合得更好了,大家加把劲,一鼓作气,把剩下的戏份好好拍完!” 第379节 这个剧组除了杨婉倩没有作妖的人,外力消失,接下来的工作自然万分顺利,阿灵先一步杀青时,苏柳柳和于宁甚至还有些舍不得。 不过工作不等人,这边刚杀青,那头玲姐就发来几个工作邀约,询问苏柳柳的意向。 顺便问了问安星辰的事情。 第340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14 三人早就统一了对外口径,一律说是小学同学重逢。玲姐听完再满意不过,她可是听说了,那位安总三不五时去剧组探班,显然不是普通关系,不管什么行业,有点人脉都是好事。她对苏柳柳的前景又看好了几分,将自己争取来的资源优先给苏柳柳挑选,剩下的才拿给其他人。 玲姐给的资源有综艺有剧本还有一些商务和杂志拍摄。 于宁和苏柳柳一起看一起分析利弊。 综艺邀请有三个,其中一个综艺出乎意料,是最近的热门综艺《明星的生活》。顾名思义,这个综艺拍摄明星日常家庭生活。这次正在播出的有四个明星,这四位分别是35岁影帝的夫妻生活、50岁老戏骨的一家三口生活、18岁天才滑雪健将的日常、一对明星夫妻的新婚日记。 影帝夫妻默契恩爱,老戏骨家庭悠闲自在,天才运动员轻松又自律,明星夫妻甜蜜坎坷皆有,每一个家庭都人气旺盛,频频上头条。 但根据玲姐发过来的资料看,天才运动员因训练原因这个月终止合同了,按照播出的集数来说,大概只能播到整季的一半,接下来就要换人接档。 在这些资源分析上,苏柳柳显然没有于宁的眼光,一般都是于宁先说,她再补充。 于宁:“节目组邀约你,大概率是看中你先前的争议以及《锦绣归》带来的热度,所谓又便宜又有流量,就是你了。全民崇拜的运动天才和褒贬不一黑料满身的女演员,这个对比就很有话题性。” 苏柳柳哀嚎一声:“我就知道他们不安好心。” 于宁拍拍她,让她坐正继续听:“但你看这个节目请的都是什么人?影帝、老戏骨、年轻明星夫妻,每一对都是有口碑有观众缘甚至还有流量。这个综艺现在口碑流量双丰收,如果你真的能上,表现好了,是一次非常难得的机会。”她悠悠补了一句,“综艺是最好的翻身途径之一。” 苏柳柳用力点头,可不是,多少人翻红洗白,她被黑的时候看得不知道多眼红,可惜那时候没人请她去真人秀,去的一两个不仅没人气还继续被黑…… 想到这,她有点没自信了:“我去真人秀容易被黑……” 于宁摇头:“不止这样,还有两个问题:一,上个天才运动员人人喜欢,人气堪比明星,她走了观众必然不舍,你接档的话,粉丝落差下很可能对你的第一反应就是反感;二,这个综艺说白了就是拍明星的家庭生活。” 沉默,在于宁话落之后蔓延。 家庭生活……苏柳柳和于宁都没有家庭,又哪来的家庭生活。 苏柳柳点开下一个文件,故作轻松:“再看看另外两个。” 另外两个综艺就寻常了许多,一个是恋爱综艺当一期观察嘉宾。 “我恋爱都没谈过,怎么教别人谈恋爱?” 另一个是户外综艺,和几个年轻人开春后去春游踏青,苏柳柳作为常驻嘉宾之一,要拍摄十二期。 于宁把综艺放一边:“看剧本吧,综艺拍摄时间也得和拍戏协调,现在挑好了也不一定能去。” 剧本倒是比拍《师尊》之前好了不少,女主邀约也多了许多,但让人爱不释手的,一个也无。 苏柳柳《锦绣归》中毁誉参半,谭玉基本已经彻底挤开了她上位成功,所以,苏柳柳能到手的资源已经是谭玉挑剩下的,而剩下的这些,还有一群同型女演员竞争。 于宁和苏柳柳看了两天剧本,挑出了一部现代职场剧。这个剧本是真的不错,苏柳柳没经历过职场没有概念,于宁却是从社畜过来的,编剧把职场剧情写得很落地,没有国产剧常有的悬浮通病,感情线事业线并进,女主不是恋爱脑,理智清醒。唯一的缺点是,这样的剧情,这部剧的定位居然是甜甜的爱情偶像剧,剧名也是什么“爱情xxx”。 这定位,真怕后期专注小甜饼,营销男女主cp发糖,砍掉精彩的事业线。 两人商量了很久,最终还是想努力一下,看会不会像《师尊》剧组一样,其实也有个清醒的班底,或者可以就后期事项再进行沟通。 如果接这部剧,就要马上进组,《明星的生活》是绝对来不及拍摄了,春游的综艺也没有时间去,只能去恋综当个嘉宾刷一下脸。这样也有好处,没有被黑的压力。 苏柳柳这么想了一圈,顿时心情放松,觉得这样也不错,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的选择发给了玲姐,让她和剧组再联系联系,深入了解一下情况。 玲姐听完她的分析和选择,时不时点头,别的都赞同,就是可惜《明星的生活》:“请个假拍摄也方便,甚至可以来剧组拍摄啊,拍的本来就是你的日常。” 苏柳柳:“我不想公开我的个人情况,但不公开,只拍我一个人,节目组也不会买账,看这个真人秀的不都是看明星温馨生活吗?” 玲姐却说:“怎么会是你一个人,你可以和宁宁一起拍摄啊,你们不是亲如姐妹?而且柳柳,我的建议是你现在名声还不足够好,可以适当公开家庭背景改善大家对你的印象,也不用卖惨,就说一下事实而已。” 苏柳柳在这一点非常坚定――不同意。 玲姐无奈,只好放弃游说。 然而她们一切都安排得很好,世事却不会尽如人意。 没几天,网上营销号又开始兴风作浪,搞了一个新四小花的选举。选就选呗,苏柳柳这个没什么希望的,却被人拿出来比了又比。先是被拿去和谭玉比,被路人和谭玉的粉丝踩了个彻底;接着被拿去和童星出道的张蓉比,把张蓉踩了个彻底。 张蓉可是童星,路人粉基数大得超乎想象。一看到这个结果,路人们立刻炸了,把苏柳柳喷了个狗血淋头,把她过去的所有黑照黑历史都重新挖出来晒了一遍。 苏柳柳的粉丝在超话嗷嗷哭,打不过人骂不过人啊,洗广场洗得手都废了却无济于事,一搜苏柳柳或者66,都是不堪入目的言论、图片,只能回家哭了。 苏柳柳看到自己的黑照,脸黑了,打电话给玲姐:“公司又给我买通稿了?” 玲姐的声音也很不愉快:“没有,张蓉自己买的。” 苏柳柳:“?” 于宁听到了,说:“她这是以退为进?”脑子转了一圈,问,“张蓉也在竞争职场剧的女主?” 玲姐低沉地应了一声:“这次真没想到张蓉那边的手段这么下作。也怪你之前干过一回,现在事情再出来,所有人都觉得又是你做的。” 苏柳柳气坏了,使劲抠着沙发:“上回也不全是我啊!谭玉不也推波助澜了!说是我干的,有证据吗!这几个女人怎么都这么绿茶,阴险!” 玲姐:“你以为个个都和你一样,把恨谁都写在脸上?” 苏柳柳:“……”看向于宁,用眼神示意:我有吗? 于宁:平时是没有,但是一生气,一失去理智,就坏得明明白白,还会大声嚷嚷:我就坏了怎么着,谁让你欠打呢! 从小都是这样。 不然为什么让你练表情管理呢? 苏柳柳:“……”气势顿消,委顿在原地。 这次盛唐和苏柳柳棋差一着,辛苦积累的微弱好感消失无踪不说,看好的那部职场剧都跟着丢了。 张蓉那边签了合同,玲姐才被通知说换人了。谁也没想到这个剧组会这么不讲诚信,骑驴找马啊这是。 于宁见状,沉思了许久,对苏柳柳说:“这个剧组对剧本定位不清,做事混乱不讲信义,第二个《师尊》显然很难找,我们也不用太在意,没接剧可能反而是件好事。” 气炸了的苏柳柳听到这话,神奇地平静下来:“你说的也对,这部剧不过是网剧而已,我们看中的就是剧本,其他的都不满意。现在看来,这个剧组的确除了剧本没一样好的。” 但是,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又要改了,她的选择真的很少。 “接《明星的生活》吧,我问过了,节目组还没找到合适的人。”事情前后发展没超过十天,节目组根本来不及找到人选。 苏柳柳惊讶地看着她:“可我没有家庭,哪来的家庭生活。” 于宁抱住她的肩膀,整个人靠在她身上:“你有我呀,我们不是亲姐妹吗?” 苏柳柳看向她:“宁宁……你……你愿意出镜?” 于宁笑眯眯的:“这有什么,我长得不好看吗?拍个综艺怕什么。” 苏柳柳顿时笑起来,用力点头:“好看!宁宁你也是大美人啊,上镜绝对不比明星差!” 于宁哈哈笑着,抱着她晃。 苏柳柳又担忧起来:“但是节目组问我的家人时,我该怎么说呢?” 于宁既然决定了,当然想过方方面面,也不会做强迫苏柳柳的事情:“就说家人在很远的小县城――这也不是谎言,我们福利院的确在小县城不是吗?和节目组沟通时,就说我们这一组的定位是闺蜜情,我们两个北漂姐妹相依为命,一直生活在一起,正好拍摄一组年轻人的单身日常。” 节目组看中的是苏柳柳的黑流量话题度,并没有定位她这边的生活风格。但于宁敢肯定,自己提出的这个风格必然会被他们采纳。 苏柳柳眼睛一亮。 “可以啊!” 对于现代都市男女来说,单身生活是主流,也会很快得到年轻人的共鸣。 玲姐正在为张蓉的黑操作生气,和公司的公关部讨论怎么给苏柳柳公关洗白,被人无缘无故阴了一把,连到手的资源都被阴掉了,不生气才是泥人。 公关部的人自然同仇敌忾:“这事情吃了亏,那就从别的地方找补,张蓉童星出道,资源一路掉级,身上黑点比苏柳柳只多不少,只不过底盘大而已。” 开完会,公司的人趁着这股路人自发的踩苏柳柳捧张蓉的东风,把话题引导到捧张蓉踩其他女艺人的方向上。 一开始还有人赞同,顺着营销号对张蓉夸夸夸,但很快就被其他艺人的粉丝发现了,这些艺人的粉丝不像苏柳柳的粉丝又少又弱,瞬间反扑,把张蓉骂得比苏柳柳还惨。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苏柳柳被顺带着捞了回来,有人夸她颜值比张蓉高多了,也有人喜欢她《锦绣归》的角色,觉得比张蓉强,为她此前被踩的遭遇感到不平。 战胜了的玲姐这才有脸前来见苏柳柳,顺便讨论接下来的工作计划。 谁知道,向来最容易因为黑新闻爆炸的苏柳柳,这次居然早就平静了,不仅如此,她连接下来的工作计划都想好了。 玲姐看了于宁一眼,无比满意,深深觉得于宁这个好姐妹真的是苏柳柳的贵人,有她在,苏柳柳整个人跟吃了开智的灵丹妙药似的,做事再也没掉线。 “行,我这就去联系节目组。这次的事件,我和公司谈了补偿,毕竟公关部反应太慢也有责任,两个新剧本,你回头看看。综艺这个饼,我也会让公司出力的……” 正说着,于宁的电话响了。 是安星辰。 《师尊》拍摄结束后,于宁和苏柳柳回到了北京家中,安星辰公司在上海,两边离得远了就没像剧组的时候联系那么紧密。 安星辰打电话过来是因为,他后知后觉得知苏柳柳被人黑了。 于宁安慰他:“就是掉了一部戏,但是那部剧除了剧本别的都不怎么样,掉了就掉了,我们也不心疼。正好,我和柳柳决定参加《明星的生活》综艺拍摄了,这个综艺现在很火,原本还因为时间冲突不能参加呢。” 第341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15 安星辰又不是小孩子,轻易就能被糊弄。演员已经定下的剧被人抢走了,既然当初能定下就说明不会那么差,现在被抢,怎么可能完全不在乎。那个综艺当初不参加肯定不是最优选,现在也不过是选择了nb而已。 但他不是个擅长说安慰之语的人,确定两人状态的确不差,心情没有受到过大影响后,放心挂了电话。 苏柳柳问:“小星星打来的?” 于宁点头:“他看到热搜了吧,来问问你的情况。” 玲姐眼皮一跳,喊闻喜副总“小星星”,出了事,那位安总立刻过来关心,看来这三人的关系的确很好,苏柳柳这靠山还是很牢的。 “安总那边有什么资源可以分享吗?”她开了个玩笑。 于宁也跟着笑:“要是有机会我们肯定不和他客气,但感情难得,也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主动去麻烦人。” 苏柳柳就直接多了:“算了吧,才重遇多少日子就去找他要资源,我也不是他的谁啊。” 玲姐睨了她一眼:“你就脸皮薄吧,多跟宁宁学学,拿到好处才是真的。” 苏柳柳面上顺从,心里暗自撇嘴,宁宁比我还脸皮薄,才不会找安星辰要资源让彼此的关系变得复杂。 第380节 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玲姐心里想着后期通过苏柳柳和闻喜搭上关系,倒没有现在就逼着苏柳柳去要好处,对于安星辰的剧本资源也暂时死心放弃。 谁也没想到,两天后,安星辰的电话又来了,一接通就砸了一个馅饼过来:“闻喜新投资的电影《厨神》有个客串角色,柳柳要不要看看?” 苏柳柳至今都没有接触到大银幕,客串角色好啊,扑了和她没关系,火了她能锦上添花。《厨神》刚开拍,主创团队配置超高,主演是圈内票房保障,扑的概率很小,曝光率更是大大的。这对现在的苏柳柳来说,绝对是个机遇。 而且《厨神》这个客串角色的进组时间正好在综艺之后,没有撞档。 仿佛知道于宁的担忧,说完这个消息,安星辰又解释:“如果柳柳不接的话,剧组那边会面试别的演员,这种客串角色,我们投资方有推荐的权力,当然,演技太差的演员,导演也有拒绝的权力。” 于宁和苏柳柳商量了一下,又询问了玲姐,在玲姐一副“你们是傻子吗”的表情下,拍板:“接!” 苏柳柳拿着手机对安星辰说话都甜了三分:“小星星,回头我请你吃饭啊!” 安星辰那边沉默了一下,加重语调:“不要加我小星星!”顿了顿,“叫哥。” 苏柳柳噗地一声,哈哈大笑:“你在我眼里就是弟弟,叫不出口!” 电话那端,沉默,沉默,沉默…… 于宁怕安星辰气坏了,拿起手机安慰他:“这次谢谢你啊,……星星。”差一点,“小”字也出来了。 安星辰闷闷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出来:“苏柳柳笑得太大声了。” 于宁心想,其实我也叫不出来,但有些话不能这么诚实说:“你别理她,她就那个性子。最近工作忙吗?” 安星辰嗯了一声:“你们什么时候来金英或者上海,好久没一起吃饭了,我想喝你炖的汤。” 于宁有些心软,在影视城的时候,安星辰隔三差五就过来一趟,和她们吃饭聊天,每次来,她看得出来他很高兴,就算在剧组坐半天也很自在。 她问过一次家里人呢,安星辰垂着眼睛说自己不在家里住。于宁想着,豪门里头总有些复杂的事情,安星辰不愿说她就不问了,只把他当苏柳柳一样照顾。 “你不要总是忙得忘了吃饭,三餐不规律伤胃。” 安星辰便说:“我知道的。昨天看到苏柳柳发朋友圈的柠檬凤爪了,这是你做的吗?” 于宁笑说:“是啊,昨天休息看菜谱学的,味道挺不错,下次你来了我做给你吃。” 安星辰:“这次就寄给我吧。” 于宁惊讶:“啊?” 安星辰闷闷地说:“最近胃口不好,看到图片就想吃了,外面买的又觉得不好吃。” 于宁一想,现在快递方便得很,倒也不是问题,但是:“寄给你倒是没问题,这个也耐放。但你是不是最近太劳累了?我做的肯定没有外面大厨好吃,你还是好好休息,或者看个医生调理一下身体。” 安星辰应下,但依旧强调:“那我等你的快递啊。” 笑完听到后半段对话的苏柳柳:“怎么感觉又闻到了一股茶味?”早知道就不发朋友圈了!她不过是想炫耀一下自己的最佳闺蜜,尤其是对这个小子炫耀宁宁的独宠,谁能想到这小子茶高一招! 于宁挂了电话:“什么茶味?” 苏柳柳幽幽看了一眼她,语气像个神棍:“我最近肯定命犯绿茶婊,绿茶一个接一个来克我。” 于宁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得了吧,你是走运了,也有一天被金主送资源上门了!” 听到这,苏柳柳果然开心起来,抱着抱枕满脸幸福:“小星星真是太给力了,没想到他当时说要照顾我们,是真的啊!” 仿佛刚才说安星辰绿茶的人不是她。 于宁也是感慨,安星辰的照顾,尺寸拿捏刚刚好,既不会让她们感到烫手不敢当,又恰好能帮到她们。 这么多年过去,每个人都已经成长了,当年那个闷不吭声的小星星也一样,虽然在她们面前还是如同当年的小弟弟,但实际他已是多少人见了要问一声好的“安总”,行事作风业已成熟。 “他照顾我们,我们也不能让他难做,柳柳,这个电影你要加倍努力啊。” 苏柳柳给了她一个“这还用你说”的眼神:“就冲着这是小星星介绍的,我也得拼了老命不让他丢人。”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丢了一部电视剧,苏柳柳得到了触影机会,还多了一个大热综艺。 《明星的生活》给苏柳柳发了邀约不假,但他们不止发给苏柳柳一个艺人,也就是说,苏柳柳想上节目也得从竞争中脱颖而出才行。 张蓉一手“反装忠”操作把苏柳柳黑了一通,却也让苏柳柳短时间内流量激增,免费上了一次热搜。不然怎么说黑红也是红呢,苏柳柳自己都绝了什么四小花评选之心了,硬被张蓉拉进了这个候选队伍里,这四小花的流量可不就让苏柳柳白蹭了一把? 这样争议高、话题度高的艺人,团队又提出拍摄定位是在外漂泊的单身青年日常,主打友情和单身,还有盛唐出面争取这个资源,苏柳柳成功把《明星的生活》拿下。 作为已经开始播出的综艺,为了给后期制作留出充足时间,拍摄日程非常紧张,苏柳柳刚签好合同,摄制组就立刻联系玲姐,要求入驻苏柳柳家中准备开拍。 收到消息后,于宁和苏柳柳认真开了一个小会,讨论拍摄综艺时该怎么做。 于宁的意见是:“就按照真实的来。你的脸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有一点点淡斑,我们平时怎么样这次拍摄就怎么样,需要素颜的时候就素颜出镜。淡斑经过节目组的滤镜磨平肯定对你的颜值没什么影响,而我们也真实展现你这个职业的重压、焦虑、疲惫以及你背后的努力和认真。” 苏柳柳有些忐忑:“真实的我吗?会不会很容易招黑?” 她被黑怕了,又在竞争激烈的娱乐圈呆久了,对自己的容貌、性格都没有十足的自信,不认为只凭借“真实”就能让她在综艺里脱颖而出。 于宁笑笑:“你觉得《师尊》剧组的大家对你怎么样?” 苏柳柳不假思索地说:“那当然很好啊。” 于宁:“所以我们继续保持那时候的水准就行,以前是因为你身边没有帮你配合你的人,现在有我。” “呜呜呜”苏柳柳假哭抱住于宁,“宁宁你真是太好了。” 于宁拍拍她的脑袋让她坐回去:“那也得你本身足够招人喜欢才行。以前在福利院,你可一直都是最招阿姨老师喜欢的孩子。” 苏柳柳一想也是,那时候她成绩不是最好,但无论福利院还是学校,人缘都特别好。只是后来进了娱乐圈才知道,自己太渺小,什么都不是。 除了真实以外,平淡如水的过日子肯定不会让人有观看的**,所以她们还要给节目组和观众提供一点新鲜的、不常见的、吸引注意力的热点。 两人又就这个热点讨论了一番。 三天后,摄制组搬着大小器材进了苏柳柳的家。 负责苏柳柳的导演对她们说:“你们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来,不要在意身边的摄像师。” 苏柳柳表现得很大方,笑着应了好,还说:“要是我真的不小心忘记了摄像头,说出、露出不能播的内容,劳累你们删掉哈!” 导演笑眯眯地应好,却没放在心上。拍摄就是拍摄,没有艺人真的会忘记摄像头。为了防止苏柳柳表现得太无聊,他们还带了编剧,要是内容不够多,就让编剧提供台本。 正式拍摄以对两姐妹的采访开始。 画外音:【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苏柳柳:“这是我的好姐妹于宁,我叫她宁宁。” 于宁:“这是我的明星姐妹苏柳柳,我叫她柳柳。” 【互相认识多久了?】’ 异口同声:“19年。” 【这么久吗?是幼儿园一起长大的发小?】 于宁和苏柳柳笑着对视了一眼,苏柳柳说:“是啊,5岁开始,我们就同吃同住,形影不离了,一直到现在。” 于宁笑看了苏柳柳一眼,补充:“大学到毕业后工作,前后六年算是分离比较长的一段时间。此外和柳柳说的一样,我们都是同吃同住形影不离的。” 【很让人羡慕的友情啊,现在于宁是和柳柳一起工作吗?】 于宁点头:“是的,我现在是柳柳的助理。”她顿了顿,略微提了一句,“她前段时间身体不太好,我就过来照顾她了。” 【这次上《明星的生活》初衷是什么呢?】 苏柳柳乐呵呵地说:“想让大家看看我的神仙闺蜜。” 于宁无奈地看了一眼兀自n瑟的苏柳柳,明明资料上两人同龄,但无论导演还是观众,都觉得她目光带着长者的宠溺:“想让更多人知道我的可爱闺蜜。” 苏柳柳捂着脸,仿佛害羞似的,哈哈笑起来。 两个姑娘互相对视着笑,这画面美好得谁见了都跟着嘴角上扬。 【用一个词形容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印象。】 苏柳柳毫不犹豫地说:“万能哆啦a梦。她是我的哆啦a梦,我是她的大雄。” 【于宁也这么认为吗?】 第342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16 于宁被苏柳柳这个形容逗笑了,她对形容苏柳柳的印象词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柳柳对我来说不是大雄。有个成语叫管鲍之交,她对我来说是管仲,而我想做柳柳的鲍叔牙。” 这个回答,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有的人甚至事后百度了一下才知道于宁说的是什么意思。 管鲍之交――年幼时,管鲍合做生意,管仲拿到的分红更多多,鲍叔牙说这是因为管仲家贫;管仲操作的生意失败,鲍叔牙不怨怪管仲;管仲打仗三败三走,外人指责管仲,鲍叔牙理解管仲是因为家有老母不能拼命……鲍叔牙一路以来无论外界舆论始终坚定地信任支持管仲,甚至自己推却了宰相之位举荐管仲为相,由此强大了齐国。 弹幕: ――百度回来,涨知识了。 ――拒绝洗白,苏柳柳在社畜这里一生黑 ――妈呀,没点历史文化还看不懂综艺了 ――百度完突然感动,于宁是要做永远信任苏柳柳、成就苏柳柳的人 ――管仲: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也。 ――什么人都能上综艺洗白了,垃圾节目组 ――苏柳柳配和管仲比? ――看完管鲍之交,想到66遭遇的那些事了,宁宁真的懂她吧 ――重温一下小助理日记,苏柳柳名言:端茶倒水都做不好? ――居然是苏柳柳接档我们小文,吃了苍蝇般恶心 ――拉个素人闺蜜表演个姐妹情深就能洗白了?这年头明星真好当 此时拍摄的苏柳柳和于宁并没有杞人忧天地思虑未来弹幕会怎么评价,于宁说完自己对苏柳柳的形容,听懂的人都对她多了一份欣赏,对两人的友情也有了正面的感触。 苏柳柳自然是在听不懂之列了。 所以采访之后,她去了一趟厕所,紧急查了管鲍之交是什么意思。然而她看百度百科看了三遍,才从管仲鲍叔牙之间的小故事中体会到了宁宁想要表达的意思,顿时,眼睛红了。 管仲在成为齐国宰相前,做生意失败过,打仗失败逃跑过,扶持的主公夺位也失败了,他还射箭想要击杀鲍叔牙的主公,结果偏偏对方上位成功。她不免想到了自己,宁宁来做助理前,她就是这样吧,虽然会有小成就,但总是最后功亏一篑,所有人都觉得她耍大牌、脾气坏、爱炒作、爱拉踩同行,连对自己的助理都很恶劣。 只有宁宁相信她,从来没有问她:“外面说的事是不是真的?” 她吸了吸鼻子,又重新看了一遍管鲍之间的故事。 节目组来得很早,但安装设备、布置拍摄再加上一个双人采访,一个上午早就不知不觉过去了。苏柳柳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摄像头下的于宁正在厨房准备午饭。 第381节 她从冰箱里拿了一份虾两三个蔬菜,两个鸡蛋,整齐放在流理台上。 做这些时,她不太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镜头,自言自语说:“是不是需要我介绍一下说说话?”然后略显生疏地开始解释自己打算做午饭了,说完,似乎想起什么,又看向身边的摄影师。 “你们的午饭怎么安排?要帮你们一起做了吗?” 摄影师无声摇摇头,表示他们会自己安排解决,心里却对于宁印象很好。 所有人对于宁的第一印象都是温柔,她不是那种婉约如水的温柔,而是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能让人觉得自己被郑重照顾体贴的温柔,她很开朗健谈,和谁都能找到共聊的话题,做事也干脆利落,特别爽利,很多人刚与她相处时,只下意识觉得特别舒服,事后独自回想,才发现原来这种舒服不是偶然,而是于宁人好。 此刻,刚接触她的拍摄团队就是处在下意识觉得这姑娘真让人舒服的时刻。 苏柳柳从厕所出来,探头找了一圈,在厨房看到了人影,她看了一眼时间,顿时觉得肚子饿了。 现场也好、屏幕前的观众也好,所有人都觉得苏柳柳只会干看着好友做饭,最多边上凑凑热闹。这不就苏柳柳的本性?小助理日记里,苏柳柳可是连外卖盒都要助力打开才吃饭的人。 但出乎人意料,苏柳柳十分熟练地挽起袖子,打开一包芹菜开始择菜。 ――果然开始洗了,综艺里吃苦耐劳,综艺外矿泉水瓶盖子都拧不开 ――人家是大明星,大明星喝水能拧瓶盖吗? ――不爱看别看,黑子真是比我们还勤快 “中午做大虾吗?”苏柳柳看了一眼于宁手里正在洗的虾,眼睛一亮。 于宁不用抬头就听出了她雀跃的小尾音,笑了一声:“嗯,知道你不爱去健身房,这两天吃点海鲜。”海鲜好吃也不比肉类热量高,大多都是蛋白质,苏柳柳可以少运动一个小时。 苏柳柳一边择菜一边吃蹭过去,用屁股碰了碰于宁:“宁宁你真好~” 于宁用力一顶,顶回去:“少来!” 两个姑娘嘻嘻哈哈的,手脚很利落,眨眼就把不多的菜收拾好了。 接下来,都觉得苏柳柳要洗白的大家就等着苏柳柳大展厨艺或者至少做一个菜了,结果这位大明星洗洗手,甩着水珠真做起了甩手掌柜。 不仅如此,她还从冰箱里拿了一根又青又脆的黄瓜,咔嚓咔嚓地站在边上啃着,是不是动动鼻子,嗅嗅于宁手下冒出来的香味,喊着:“好香,好饿。” 于宁的动作快得出奇,可以看出她非常熟练,转眼间就做好了两菜一汤,一个油焖大虾,一个芹菜鱿鱼,一个番茄蛋花汤。 苏柳柳手里的黄瓜早就吃完了,她眼疾手快地盛饭摆筷子,于宁端着热汤出来时,她已经就坐等开吃。 ――好朴实无华的饭菜 ――两菜一汤……两个女生好像也差不多 ――苏柳柳果然抠门,小助理日记又一条对上了 ――真好笑,你在家一个人吃十个菜啊? 这样的饭菜对普通日常生活来说的确够两个人吃了,但是这不是拍摄节目吗?导演都准备好拍摄二人之一大展厨艺或者炸厨房的画面了,结果真的就是普普通通做了一顿菜量不多的家常饭,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不过这是第一天,导演组暂时没行动,只默默看着两人的表现。 苏柳柳给了摄像师一个拍特写的机会,一拍完,她就直接拿筷子开吃。于宁的手艺是真的越来越好了,很多没做过的菜,看着菜谱学一两遍,就会做得越来越好吃,好吃得让人吃完就开始惦记下一次。 两菜一汤份量把控得刚刚好,两人彻底光盘,连番茄蛋花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第一次在这个节目看到吃得这么干净的盘子…… ――这餐饭好接地气 ――丑人多作怪 ――借光盘洗白,苏柳柳的洗白也是别具一格 p;吃完饭,懒得不想动的苏柳柳艰难起身,收拾了所有盘子放进洗碗机,打开洗碗按钮后,她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正等着她展现“你做菜我洗碗”好友之间分工搭档默契配合的屏幕内外众人:…… ――哈哈哈哈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我还以为她要洗碗 ――什么年代了,明星家里怎么可能没有洗碗机 ――那也要看是和谁做饭,饭饭夫妇那样是情趣 ――找了好友当助理,更有理由把人当奴才使唤了 ――人家你情我愿管鲍之交,要你个妖怪来反对? ――有什么好吵的,我觉得苏柳柳挺真实不做作的,每次吃完饭我都不想动,她收拾碗筷的模样简直是我本人。 饭饭夫妇便是这个节目的新婚小夫妻。做饭洗碗是体现生活日常的重要环节,他们夫妻两个经常就这个分工展开各种有趣拌嘴,同时狂发狗粮。 于宁和苏柳柳当然看过饭饭夫妻的前期节目,但是她们并不打算照做,有洗碗机,为啥要表现勤劳去洗碗?累了她们哪个都不划算。 此时,于宁吃完饭就没活了,和所有懒癌晚期的年轻人一样,躺在沙发上刷手机,镜头拍不到手机里的内容,她正大光明地畅游在苏柳柳的粉丝群里,收集粉丝风向和粉丝之间流传的八卦消息。 苏柳柳从厨房出来后又进了卫生间,这次她没锁门,只对镜头说了一句:“我洗个脸。” 谁也没想到,她说的洗脸,居然是完全卸妆。 她出来的时候,导演的眼睛都瞪大了,然后马上燃起火花。 苏柳柳真豁得出去!但是节目组乐见其成啊! 于宁看了一眼从客厅经过的她,半点没起身,随意地对她说:“拿件厚外套,外面冷。” ――卧槽素颜! ――突然发现苏柳柳素颜和化了妆差别不大啊 ――虽然苏柳柳各种作,但这张脸是真的美 ――粉丝别吹了,这么厚的滤镜都看得见脸上那些红点,现实里不知道多恶心 ――她们要出门?素颜出门? ――明星的世界真搞不明白,在家化妆,出门素颜 ――因为素颜等同于换脸,卸了妆,谁还认得出这是苏柳柳,丑死 ――这脸我可以,素颜上镜能这样,我愿意这样丑!让我也这样丑死吧! ――老婆,我又可以了 ――啊啊,屏幕脏了我舔舔 苏柳柳一如既往地换装慢,等她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好在节目能剪辑,出来的效果就是于宁一动不动的仰躺姿势画面上出来个时钟,分钟转了快一圈,苏柳柳才出来。 于宁一脸无语地看着她。 “你挑了半个多小时,就穿这个?” 苏柳柳有些纠结地低头看了看,自信心被打落了一些,犹豫:“不好看?” 她特意挑了3月新款长裙,袖子是中袖,露出洁白的手臂,裙摆刚好能显出她纤细的脚踝,最妙的是领口,她优美的锁骨线在领口若隐若现处,格外优美性感。 于宁点开手机气温界面,让她仔细看看今天的室外温度:“最高6度,最低零下1度,现在还在倒春寒。” 苏柳柳明白她的意思了,自信心重新回来,坚决不肯换掉:“没事,我们在车里不冷,进了医院也有暖气。” 于宁从来不阻止苏柳柳为了参加拍摄、节目、红毯冬日里穿礼服、短裙,但在日常生活中,一个身体还没调理好的人?她直接剥夺某人的穿衣自由。 她也不多说,起身进了衣帽间,找了一件去年秋款大衣和毛绒帽子,又从抽屉里抽出灯芯绒长裤和毛衣,一股脑塞进苏柳柳的怀里:“一刻钟,赶紧换,不然门诊来不及了。” 今天这个日子是真的凑了巧了,正好是苏柳柳定期去皮肤科复查的日子。下周她工作安排不定,不一定有时间去医院。 不能因为综艺拍摄就耽搁了检查,所以只能在节目里去了。 苏柳柳抱着衣服脸僵硬了,挤挤挨挨地蹭到于宁身边:“宁宁~我们还在拍摄节目呢~” 于宁恍然地“哦”了一声,似是想起什么。 苏柳柳面色一松。 “这天气,秋衣秋裤也得穿。” 苏柳柳:“……” 砰地一声,她直接拉上了衣帽间的门。不能再讨价还价了,这几个月她太明白了,接下来再求饶,她真的会被压着穿上秋衣秋裤的。 于宁看着紧闭的房间门,嘴角缓缓勾起,转身靠着门角,点开手机开始及时:“还有13分钟,你加油哦。” ――噗哈哈哈哈 ――秋衣秋裤……这位助理姐妹魔鬼操作啊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想起了这些年被我妈支配的恐惧 ――苏柳柳的表情哈哈哈,从没见过她这个模样 ――真粉丝,已截图 ――这才是真闺蜜,不需要好看,保暖最重要哈哈哈 ――苏柳柳看着一点都不强势啊,软绵绵的像个包子 ――不不,她是气成了河豚 ――花了四十多分钟打扮,一招被闺蜜打回解放前 ――没人关心柳柳怎么了嘛?她为什么要去医院? ――卖惨呗,一开拍就去医院,又是什么抑郁症吧 ――说话注意点,抑郁症不是随便玩笑的 ――前面采访的时候,于宁说过苏柳柳身体出问题了 ――明星卖惨基操,穿个病号服自拍一张就更像了 无论争吵或者大笑,于宁和苏柳柳这一对姐妹花的生活日常却的的确确在开播第一天,用前十分钟留住了观众,吸引他们继续往下看。 所以苏柳柳是不是真的病了?什么病呢?真的有抑郁症了? #苏柳柳生病#这个话题,在节目还没播到她们去医院时,已经慢慢爬上了热搜榜后几位。 作者有话要说:说明一下:综艺剧情部分,采用拍摄和观众评价同步展现的方式,是两条时间线的同步叙述。 第343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17 苏柳柳穿得暖暖和和地去了医院,为了不影响其他人看病,节目组商量后选择取几个镜头就暂停拍摄,直到苏柳柳被叫号,进了门诊室询问医生意见后,这才把跟拍的那位摄像师叫进来。 第382节 摄像师是个很有眼色的,进门就站在了远远的角落,只记录这边看病的过程。 苏柳柳在于宁的监督下一直都很严格执行医嘱,所以她的皮肤恢复良好,曾经让她几近崩溃的红斑不凑近了看已经看不出了。 医生充分肯定了这个进度,仔细询问她的饮食和作息。 “饮食偏好有改变吗?” “改了,我现在每天荤素搭配,零食已经完全戒了,甜食也一直没碰过。” “上次说的失眠症状呢,我看你黑眼圈很淡了,是不是睡眠情况好多了?” 苏柳柳笑起来:“嗯,前段时间工作挺开心的,夜里累了就睡,没有想太多。” 医生点点头:“饮食、睡眠都会影响身体激素,你的皮肤症状一部分原因是早期生物钟混乱,节食过度以及化妆品长期使用积累下毒素,继续保持现在的生活习惯,在家的时候减少化妆,让肌肤透透气。” 苏柳柳乖乖点头应下。 这个医生真的很有医术,她的皮肤在服药和作息调整后,肉眼可见地治愈,如果最后这一层淡淡的红斑彻底褪去,那么她的脸真的和十**岁时差不多了。 “上次开的药吃完了吧,这次我给你调整一下,皮肤没什么问题,基本不需要用药了。这次就给你开一支外敷的,睡前用。” 苏柳柳嗯嗯点头:“好的好的,谢谢您啊医生。”满脸欢喜。 于宁询问:“医生,下次复查隔多久比较合适?” 医生撕下打印出来的单子递给于宁让她去取药,回答:“下次可以时间隔得久一点,药用完了再来也行。” 两人纷纷应好,又是一番感谢,显而易见的心情极佳。 ――皮肤科啊,苏柳柳果然脸出问题了? ――对不起66,我们从来不知道原来你生病了 ――听医生的话,她之前身体真的出过问题 ――谁知道是不是剧本 ――看看这个医生是谁再开口好吗?显然苏柳柳已经和刘主任很熟悉了,不是为了节目才去看病的。 有人把这个出镜的主任医生资料贴了出来,看到她擅长方向和无数患者好评后,许多人都顾不上讨论苏柳柳,而是蠢蠢欲动想着自己脸上的痘痘/斑/疮……能不能去这位刘医生的门诊试试? #苏柳柳挂号皮肤科刘主任#这个词条替代#苏柳柳生病#上了热搜,并且因为皮肤科这个普通人都困扰的问题,快速飙升热度,一路上升到了榜单第一。 与之而来的,是对苏柳柳和刘医生的讨论。对苏柳柳的讨论主要集中在她在节目的表现。 直接于节目中素颜进医院复查,甚至不介意曝光自己的皮肤状况,苏柳柳这个表现半点不像传言中的心机绿茶,反而十分直爽。 她的皮肤症状不少人也有,这些同病相怜的患者全都抛掉了对她的抵触,只关注她的康复和康复途径。而那时候的苏柳柳也毫不吝啬,直接发了长文,别的一句没说,只叙述自己如何调整作息、服药、改变心态然后慢慢康复。 苏柳柳的路人缘大大提升。 而此时的医院里,于宁熟练地取了药,回头叫上等在门诊室外的苏柳柳,两人开车回家。 第一天结束得很快,回家没在客厅躺多久,又到了晚饭时间。和中午一模一样的劳动分配,晚餐也是两菜一汤,不过于宁在吃饭的时候说:“明天去买点新鲜菜,炖个汤。” 苏柳柳眼睛发亮:“炖个山菌鸡汤!再买一份排骨,配上大米饭,嘶――”想一想,都想要现场表演流口水。 大家跟着镜头看了看苏柳柳面前的米饭碗,又看了看再次光盘的两菜一汤,沉默了。 ――女明星原来不减肥吗? ――医生不是说她之前节食过度吗?改了吧 ――求求了,有点当演员的素质吧,人品够不好了,再吃下去,连那张脸都看不下去了 ――吃你家大米了吗? ――明明只是普通的两菜一汤,但看她们吃了两餐,我都看得饿了 ――我现在对小助理日记产生了一点疑惑,日记里说,苏柳柳每次吃不下的东西都丢给助理吃,是这样的丢?这两人明明习惯非常好,都没有浪费粮食。 ――自己节食又不想浪费粮食,就把吃剩的给别人吃? ――不想看苏柳柳,为什么她的时长这么长 ――想直接空降饭饭夫妇,结果还是苏柳柳?果然背后有金主吧! 节目没有在第一期播出的是,吃完饭,苏柳柳和于宁便一起出门去了小区的健身房,两人在健身房挥汗如雨两个多小时,苏柳柳运动充足之后,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中。 跟了两人一天的摄制组成员默默旁观了姐妹花一天的行程,心中对苏柳柳的印象被颠覆了一小半。简单的一日三餐、如同每个你我日常的作息、为了维持身材的辛苦运动……这样的苏柳柳就是一个认真生活努力向上的小姑娘,传闻中的那些事儿,几乎没法套在她身上。 但大家都是圈内人,太了解有些明星镜头内外的两幅面孔,虽然改观了一些,却依旧对这位女艺人心存保留。 第二天,摄像师还没上班,屋里的摄像头已经抓到了于宁的身影。 她走到客厅其中一个摄像头下面,挥手打了一个招呼:“早上好呀,现在是早上8点半,柳柳还在睡觉――她容易失眠,所以一般空闲的时候我都不打扰她让她睡到自然醒。不过也差不多该起了,我先去做个早餐。” 早餐依旧是她们一贯的画风,一人一碗小馄饨,一个白煮蛋,量不大,是于宁看冰箱里的食材,随手挑选的。 等她做完的时候,苏柳柳果然醒了,穿着她的连体黄鸭睡衣迷迷瞪瞪走出来,眼睛没完全睁开,嘴先说了一句:“好香,什么早餐放了麻油?” 说完,睁开眼想去看,却第一眼看到了正对着她的墙上摄像头…… 苏柳柳眼睛慢慢瞪得溜圆,脸上神色淡定如初,动作却是快速扭头冲回了卧室。 于宁愣了一下,回头一看,哈哈大笑。 这些日常小细节不会都被剪入综艺正片,但是和电视台合作的视频平台会推出vip才能观看的加长版,正片因为时长无法放入的好片段都会在这里展现,而这里也不够放的话,还有每个明星的单人花絮…… 苏柳柳这一段不到半分钟的片段,成为她此后多年的经典可爱镜头。 苏柳柳再出来的时候,穿的还是家居服,但已经是白色镶边深蓝色的睡衣套装了,这套睡衣优雅气质,完全体现了她女明星的身份。 于宁闷笑,一边给她递筷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还想着买菜回来换小恐龙睡衣,和你穿一套的。” 苏柳柳啃鸡蛋的动作一僵,抬起眼皮看了看于宁,慢慢放下鸡蛋喝了一口馄饨汤,一副“受不了你拜托我”的表情说:“行啊,那就穿呗。” 苏柳柳现在情绪好了很多,所以买菜基本都是于宁单独去,明星出趟门的确麻烦,不如她单独来去又快又方便。 回来后,两人换上了小恐龙和小黄鸭的连体睡衣,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远远看去,长沙发上两个毛绒小动物窝在一起,亲密又可爱,谁看了都想会心一笑。 两人选择的电影,一开屏进度就在中后段,苏柳柳弯腰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本笔记本,摊开到最新一页。镜头凑近特写,可以看到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字,而这本笔记本已经用了三分之二还多。 苏柳柳盘腿坐在沙发上,一副要记笔记的样子,半点不像看电影的架势。 于宁则点了播放键。 两人盯着屏幕安静无声地看了几分钟,于宁突然按下暂停键,又倒回去重新播放这一段。 这次就更慢了,男主说完一段台词,就立刻暂停了。 苏柳柳则低头开始在笔记本上写字。 “他遭受了背叛,心底喜欢的人是最大嫌疑人,此刻他内心必然是震动、不愿相信、愤怒……但是他还是有一丝期待,期待也许凶手不是那个人,所以他……” 安静的空间终于有了声音,是苏柳柳。 她一边写,一边分析男主的心情。 这部电影耳熟能详,几乎大半观众都知道这一段情节是怎么回事,而苏柳柳此刻是在剖析角色内心,剖析并不是结束,接着又开始分析台词、动作该如何表现这份内心情绪。 于宁会点头赞同,也会提出自己的见解,无论两人是否达成一致,苏柳柳都会记下来,然后播放电影,看下一段台词…… 当这一段片段分析完毕,穿着黄鸭连体服的苏柳柳起身站到了客厅空地上,于宁则举起手机准备给她拍摄。 苏柳柳对着手机重演了刚才电影男主那一段。 在外行人看来,这实在是有点尴尬的一段戏,大多数人看演员突兀一段无实物表演,都会想要脚趾抠地。于宁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对苏柳柳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拿起遥控器,一手举手机一手掌握遥控:“今天咱们这样,你替代男主和其他角色对戏,我会在男主部分静音。” 苏柳柳立刻懂了,但第一反应是自己的演技会被男主秒成渣。 于宁晃了晃手机鼓励:“我会记录下你和男主的同步表演,或许能有所启发,得到新的经验。” 苏柳柳看了看周围的摄像头,心一横,应了。再差还能比现在的名声差?至少被影帝秒成渣不丢人! 她闭上眼,慢慢沉淀情绪入戏。 一个优秀的演员,越是在突兀的场景里演戏越能体现他表演的感染力。有人t恤牛仔裤,一肃脸就让人仿佛看到了包大人,有人全副装扮坐在精心搭建的场景里,依旧演得像个影楼模特。 苏柳柳穿着黄鸭连体服,扮演一个不知不觉爱上魔教妖女却发现妖女可能是哄骗他还杀了他最亲师弟的正道少侠。 她用自己揣摩的人物心理,按照主角的台词演绎这一段戏码,然后和男主演的表演进行对比,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矫正自己的台词表达……一遍又一遍,直到满意。 然后于宁播放下一个片段,继续这一遍流程。大家看得多了就发现,于宁每次暂停的点,正好是一场戏转场的点。也就是说,她们是按照拍摄的场次,一段一段磨。 苏柳柳这中磨练演技的办法让大家看得惊讶,更让人认可的是,她认为满意的那些自演片段,观看的观众竟然真的忽视了让人出戏的小黄鸭睡衣,被苏柳柳演绎的少侠感染了几分。 她不是模仿,而是根据自己的理解去扮演男主,和电影里的影帝男主并不完全相同。 ――好努力,数了一下,于宁重播了第一个片段9遍。 ――现在想用努力敬业掩盖以前耍大牌的黑料吗? ――我找了电影这一段,时长才3分23秒。 ――神奇的是,我第一次看人无实物演戏没觉得尴尬。 ――因为认真啊,而且苏柳柳的情绪掌控不错,我真的有看进去,甚至结束的时候有点可惜还想看。 ――她的演技本来就很好! ――才第一期,我居然忘记以前讨厌她什么了 ――忘记的去看看小助理日记,人家一个大学毕业生初入职场被她搞得崩溃,她上个节目没一天就洗白了,呵呵。 ――演技这么烂,不好好学还在综艺里装模作样,活该糊穿地心 ――笑死,综艺剧本明显,如果看看电影就能提升演技,我也能成影后 第344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18 粉丝或者说黑粉不认可苏柳柳的练习方式,但苏柳柳很清楚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学会了什么。她越来越熟练剖析人物、撰写人物小传,对于各种各样的情绪如何表演,也整理出许多总结与经验,同时,她从《师尊》开始,大大改善了自己表演时为了表现激烈情绪而导致表情夸张、五官乱飞的缺陷。 所以她练得非常认真,不为外界目光所动。 这一练,就是一下午。 在苏柳柳还欲罢不能的时候,于宁率先结束了电影播放:“已经四个小时了,你该歇歇了。” 她把苏柳柳的手机递过去:“我去炖鸡汤,你玩会儿手机。” 第383节 苏柳柳还沉浸在戏的情绪里,暂时没缓过神,下意识接过于宁递过来的手机,独自呆坐了一会儿,慢慢歪下身开始刷手机。 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摄像头拍不到,只拍到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手机还在飞快打字,刚才演戏的情绪消失无踪。 “宁宁――”她突然放下手机喊于宁,“你答应我,只给我一人做红烧排骨!” 于宁转头瞥了她一眼,和她隔空对话:“你又和小星星斗嘴了是不是?” 苏柳柳啧了一声:“这小子可真是讨嫌啊,你明明是我的!” 于宁白了她一眼:“我是我自己的――这么闲,过来给我帮忙!” 苏柳柳一下子缩了回去,躺在沙发上继续玩手机:“等会儿,等我签完到。” 摄像头内外的人都不知道她在签什么到,只见她对着手机点了好一会儿,然后猛地坐起身,扔下手机颠颠跑向于宁:“我来啦,亲爱哒~” 如果人类有尾巴,现在大家一定能看到苏柳柳身后的尾巴摇得荡漾。 于宁笑着睨了她一眼,让她把鸡块洗干净焯水。 苏柳柳没有任何异议,拿起泛着血丝的鸡肉直接倒在水槽里,开始熟练清洗。 于宁一边切菌菇和配料,一边随口聊天:“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肉吗?” 水龙头的流水哗哗的,苏柳柳做了美甲的手指在鸡肉上快速搓动,笑着说:“怎么可能忘记,只吃过白的、红的鸡肉,从来不知道这些鸡肉怎么做出来的,我们怕红烧鸡块做不好,直接把鸡肉放清水里煮了,蘸着酱油吃。”想起那时候,苏柳柳摇头连连,“清水煮鸡肉,就放了点盐,我当时真觉得可太好吃了!” 于宁应:“是啊,后来慢慢学会做菜了,但还是觉得第一次做的鸡肉最好吃。我记得你那时候最拿手做红烧鸡块,我做的鸡块怎么都比不上你。” 苏柳柳嘿嘿笑起来,带着几分得意:“是吧,我这人其实厨艺还是有的,就是这些年工作不定,没有在家做菜的机会~最早的时候是没钱,房子只够睡个觉,根本没厨房……后来慢慢条件好了,工作又忙了,偶尔闲下来,不仅累得不想动,也是不方便。” ――没看明白,苏柳柳和于宁以前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不是说上大学分开了吗? ――那就是高中时候一起做饭?可能家里大人不在。 ――不会做菜能理解,不知道鸡肉怎么做出来的?什么大小姐啊这是。 ――她说了以前没钱,租的房子都只够睡觉,怎么可能是大小姐。 ――应该是条件不太好,学生时代就自己做饭了 ――苏柳柳挺能干啊,这两天一直都有帮好友做饭,洗菜切菜也很熟练,还是从小吃过苦的。 ――就冲着这个综艺洗白了,能不好好干吗?人设都给她想好了,勤劳、傻白甜、傲娇,任君选择。 ――为什么所有人就信那个助理的一面之词?粉丝了解到的苏柳柳一直人很好。 ――好?是转头嫌弃粉丝真麻烦的那种好? ――望周知:助理发这篇微博时,66刚被私生骚扰,她嫌弃的是私生! 节目播出之后,苏柳柳生病、从小疑似经济条件不好吃过苦……这些丝丝缕缕透露出来的信息让她的粉丝越来越心疼,而弹幕、论坛、微博到处可见的黑子言论让她们越发气得想哭。 有粉丝说:“我们看到都想哭,她本人看到什么感受?” “是啊,宁宁到来的时间正是她被黑得最厉害的时候,也就是说那时候她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可是那么多人脱粉回踩,她一句话都没说过。” “好心疼啊,如果是我我会崩溃的。” “感谢宁宁,没有她,我们的66可能不是现在这样一如既往欢乐的66了。” 心疼悲愤之后,这些不擅长吵架的粉丝突然化悲愤为力量,变得强硬起来。以前她们反驳谣言总是很无力,因为在路人眼里,她们这些话无论真假一律都是脑残粉的证明,她们的解释是狡辩,是为了一个明星扔掉了作为正常人的三观。久而久之,她们再也不敢发声,不敢随意提起66,被人骂的时候,也只能埋头发正面微博,企图让苏柳柳的广场稍微好看一点。 但现在她们不想忍了,66不一定纯白无辜但绝不是外头谣传的那种人!如果连她们都不敢为她解释,还有谁能主动了解那些“助理日记”背后的故事,知道她真的不是一个刻薄的老板? 渐渐的,各个平台上,为苏柳柳解释的评论多了起来,虽然依旧有人对此嘲讽、贬低、咒骂,但也有少数一无所知的路人看到了这些,若有所思。 而此刻的厨房里,苏柳柳说着说着,突然伸出手在眼前看了看,然后嘴角往下垂,张着五指递到于宁面前:“你瞧,说什么来什么,我的钻掉了――”语气沉重,仿佛在哀悼这一颗美丽的美甲镶钻就这么结束了它短暂的人生。 于宁探头看了一眼,的确,上面很明显有个掉了钻的痕迹:“我就说别急着去做美甲,咱们在家肯定要做家务。” 苏柳柳又看了一眼自己不再完美的美甲,重新低头洗鸡块,嘴里说:“那也要做,我做美甲出门是展现给别人,回家是取悦自己,看着自己美美哒,我就开心!”边说,边拿着鸡爪举起手,翘出三根兰花指,欣赏自己的纤纤玉指。 ――已截图配字:老娘真美 ――噗哈哈66真是活宝 ――已经体验到了宁宁养孩子的快乐哈哈哈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苏柳柳就觉得讨厌 ――讨厌你还看,你是fan、jian吗? ;??于宁抬腿踢了她一脚:“赶紧放下吧,别洗了,我这边好了,我来弄。” 苏柳柳连忙把鸡爪放下,加快速度:“不用,我马上就好。” 于宁:“可别,你不心疼你的美甲我心疼,好几百块大洋呢。” 苏柳柳扭着屁股把她挤出去,不让她插手:“这个还好啦,只是普通美甲,我也没有出镜的要求。以后要是出席晚会、红毯,那我绝对会不客气地差遣你,说不定还要你喂饭呢。” 于宁语气嫌弃,仿佛根本不信:“喂饭?不至于吧?要是……你求求我,那倒也行,小的可以给您当一个小时的小丫鬟。”说完,模仿电视剧的动作福了福身,哈哈笑起来。 其实她是信的,因为她和苏柳柳复盘过小助理日记的全部内容,并根据发博的时间,尽力还原了当时的场景。苏柳柳和小助理之间的矛盾起源于小助理的懒怠、苏柳柳的高要求,一个不配合、一个生气助理这么不中用,不断激化后,哪怕一件小事都被两人视作不可理喻的牢记心中的大事。 喂饭事件也在小助理日记中有一段篇幅。 所有人都觉得苏柳柳一个小明星把自己当成了慈禧太后,简直是不把小助理当人看,走个红毯而已,吃饭都要助理喂她?还一会儿要吃不一会儿又不要吃,人家是助理又不是太后身边的小太监。 苏柳柳虽然此刻看着像个在姐妹身边没心没肺的快落小傻子,但内里当然不可能真的半点心眼都抛掉了。话说到这,她自然要创造洗清自己的机会。 “求你?姐姐,你忘啦,我可是你的甲方,到时候我做了造型不方便吃饭,你不喂是不想干了还是想公报私仇饿死妹妹我?” 于宁明白过来了,哦了一声:“造型?九阴白骨爪吗?” 苏柳柳脸刷地红了,站直身子面朝向于宁,瞪她:“不许侮辱我的造型,那可是我花了四个小时完成的经典妆造!” 于宁哈哈笑起来:“可是那个造型真的很像九阴白骨爪哈哈哈,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担心你喝水吃饭上厕所可怎么办。” 听到于宁后半句话,苏柳柳一下子软化了,似乎想到什么,沉默地转身,低头把洗好的鸡块沥干水分:“被你说对了,那天我伸着手被化妆了好几个小时,唯恐刮蹭一丝一毫,一天就吃了半个鸡蛋。” 她的声音很平静,只是叙述一件过去的事而已。 于宁接过她递来的鸡块,一边放进锅里加冷水、生姜、大葱,一边问:“怎么只吃这么点,哪怕吃一个鸡蛋也不碍事吧。我说多了你又嫌我烦,这样一天不吃不喝,会得胃病的。” 苏柳柳语气僵硬,压低了声音似乎不想让人听到:“噎得慌,不如不吃。” 于宁没了声音,拧开燃气灶,给鸡块盖上了锅盖。 ――tm我恨不得把姓孙的拉出来打一顿! ――九阴白骨爪的造型应该就是所谓小助理日记里,吐槽柳柳要人喂饭那个事件!那篇微博之前半个月,也就这一个红毯了。 ――她当时的造型很好看的,配合未来感的服装,很惊艳。但美甲的确很长,九阴白骨爪哈哈哈,来自亲闺蜜的灵魂吐槽。 ――如果是宁宁在,绝对不会让她只吃了半个鸡蛋就这么度过一天!那个美甲的确很不方便,不吃东西,喝口水也好啊。 ――那天范云也一口水没喝,就苏柳柳金贵? ――范云吃午餐了好吗?当我们没看过她的vlog? ――卖什么惨,助理不好,那经纪人呢?就这么看一个助理欺负明星?可能吗? ――盛唐死了吧,给66安排的经纪人、助理都是什么人! ――哭得不行,原来那时候她就已经受了这么多委屈。 ――不是信日记吗?都去看看那个助理当时是什么嘴脸,换你是苏柳柳,你还吃得下东西? 看到这的粉丝每一个都心疼得想哭,但厨房里的氛围却没那么惨兮兮,于宁盖上锅盖以后,回头就对着苏柳柳的脑袋狠狠敲了一记。 “你和人怄气,亏的是自己的身体,你很得意?”出乎所有人意料,于宁并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除了没点名前助理小孙,几乎已经摊开直接说,苏柳柳就是被小孙气的。 摄像头后面的导演,眼睛刷地亮了。这是收视率啊!是热搜啊!是流量啊!给特写! 苏柳柳“嗷”地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不可置信地看着于宁,完全没预料到她居然这么对“凄惨”的自己! 于宁推开她,在案板上砰砰砰地拍大蒜,声音震得苏柳柳心慌慌的,她捂着脑门,听于宁的声音从拍大蒜的声响中传过来:“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以前如果受了委屈,从不会硬撑着到第二天,更不会和对方硬碰硬,你会当天就跑去找――找老师告状,哭也好闹也好,总之机灵得从不会吃亏到第二天。” 拍蒜声停下,于宁扭头看着苏柳柳:“柳柳,你什么时候这么能忍了?” 苏柳柳望着于宁,看着她包容又平静的眼睛,看着看着,胸口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和委屈,在眼睛发红的前一秒,她快速别开头,压制住了身体里的情绪,冷淡地开口:“因为小时候多多少少还是有人做主,进了社会就知道了,很多事情,哭了闹了并没有用,只能靠自己解决,解决不了的,只能忍着,努力走得更高更远。” 当时的她,刚火,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评估着。公司安排的助理,挑人时是她亲自从几份简历中挑的,没一年又想找公司换人,公司怎么看她?小孙做事不积极,但是态度一直特别好,很少反驳她更别说顶嘴,别人对小孙的印象都不错。 她一边抱怨嫌弃一边却也下不定决心把人辞退,只能忍着被笨助理屡屡气到的气闷,试图调教小孙。但可能她不擅长培养员工,或者小孙朽木不可雕,结果就是,两人势同水火,小孙直接成了她事业上的巨大阻碍。 于宁走过去,抱住了苏柳柳:“你从没和我说过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宁宁:以后我来给你做主。 第345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19 苏柳柳靠在于宁肩头:“你也在上学,说了只会让你担心而已,没什么用。” 于宁摸了摸她薄薄的头发:“没用吗?那我这就回去?唉,我去问问小星星,我是不是这么没用。” 苏柳柳连忙一把抱住她:“我错了!”怂得理直气壮!毫不犹豫! 如果她有耳朵,此刻一定是竖起来保持警惕的模样,警惕于宁真的去找小星星。 于宁噗嗤笑起来,拍拍她的背:“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我们是五岁就义结金兰的好姐妹,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以后不许再这样瞒着我了。” 苏柳柳嗯嗯点头,依恋地抱住了于宁,心里满满当当的,充满了温馨与希望。 观众们也沉浸在这片温暖氛围中。 ――啊啊神仙友情啊 ――所以这就洗了?一切都是小助理咎由自取,都是被她气的?苏柳柳还是处处忍让的? ――本来你也只看了一方的言论而已,怎么就确定这就是真相? ――小助理日记是不是真相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苏柳柳这番洗白不是真相 ――呵呵,你知道,你知道个球,你爱信不信 ――盛唐的艺人不是个个都能有助理,苏柳柳火了以后才配了助理,她并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 ――助理不就是照顾艺人的?不觉得苏柳柳的要求有什么问题。 ――慕名去看了小助理日记,发现都是发泄抱怨,并没有描述详细的场景,保持观望不敢全信 于宁并没有和苏柳柳沉浸情绪太久,几乎是三秒后,她快速推开苏柳柳打开正在溢锅的鸡肉锅盖,关掉火,拿起勺子捞焯好水的鸡肉。 第384节 “把砂锅拿过来。”她吩咐苏柳柳。 苏柳柳哎了一声,扭头去找砂锅。 整个过程很自然,仿佛这个话题只是随口提到,两人一时感伤也是碰巧,说完就抛在了脑后,重新专注于眼前的事。 于宁对苏柳柳说过,有些事情,没有什么清者自清,该解释的就是要解释清楚,信你的人听完你的解释会安心,理智的人听完解释会思考判断甚至相信你,而不信的人,本就不需要在意。 这天的晚餐比之前丰盛许多,完全满足了苏柳柳此前的点餐,红烧排骨、菌菇鸡汤全都安排上了,于宁还另外炒了两个蔬菜。 她在厨房盛饭,苏柳柳在餐桌边一顿猛拍,拍完笑得跟偷了油的老鼠似的,对着手机点了半天。 于宁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是很快就知道了。 安星辰电话来了。 “吃饭了?鸡汤看上去好香。” “你怎么知道?”于宁说完就意识到了,瞪了一脸得意的苏柳柳一眼。 “你们拍摄怎么样?”安星辰没有在吃食上纠结太久,转而关心起她们的现状。 于宁换了个手接电话,拿起筷子边吃边聊。 “还行吧,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就是周围多了许多摄像头,有时候会忘记正在拍摄。” 安星辰叮嘱:“你们是女生,还是要注意**。” 于宁嗯嗯答应:“你呢,不会还在工作没去吃饭吧?快去吃饭。” 安星辰轻笑声透过话筒传出来:“好。” 苏柳柳见她只顾着说话,光吃白米饭了,夹了一块排骨给她,提高声音:“小星星,我们正吃饭呢,有事回头再说。” 安星辰听到了,笑声低下去:“打扰你吃饭了?” 于宁看苏柳柳一眼,眼里明晃晃写着:你自己发的图片,你好意思说。 “没事,你别理柳柳。” 安星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她是故意发朋友圈给我看的,但看完还是成功被她刺激到了,我是真羡慕她。但想了想,这些年,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一直这么好,这是我最高兴的事了。” 于宁暗自叹息,温声说:“不用羡慕她,下次来家里,你点菜,点多少我给你做多少。” “真的?” “真的。”于宁在电话这边点头。 苏柳柳听得瞪眼,使劲撇嘴,茶! 安星辰的语气一下子轻快了几分:“那我下周出差就来。” 于宁楞,这就能过来了?她许下承诺的时候还以为是未来的事情……但话都说出去了,她当然点头答应,“好啊,如果柳柳那时候没工作,我们正好可以聚一聚。” 安星辰:“那,下周见。” “下周见。” 苏柳柳看她挂掉电话,咬着筷子盯着她问:“小星星下周过来?” 于宁一边啃排骨一边点头:“到时候让他来家里吃个饭――你也是,怎么这么幼稚,老是去刺激他?他一人在外面本来就孤单,看到你发的这些东西,设身处地想想,不更觉得孤单了?” 苏柳柳真照着她的话想了想,如果宁宁和小星星在一块,她远在千里外看着他们两个天天晒做饭做菜好吃的,她的确会觉得形单影只…… 但是――她哼哼,不肯对绿茶星星认输:“他那么多钱,怎么会孤单,有钱人的快乐是我们想象不到的。” 于宁瞟她一眼:“你在我们眼里也是收入很高的明星、有钱人,你之前快乐吗?你的快乐是我想象不到的吗?” 苏柳柳沉默了。 弹幕都是: ――不快乐 ――不快乐 ――的确没想到66以前一点都不快乐 ――各有各的难啊 “好吧,以后不发就是了,下周我们对对时间,一定请他来家里吃大餐!”她闷闷地承认了错误。 腮帮子因为吃了一大块肉鼓得圆圆的,声音因为气弱而带上了点软糯糯,苏柳柳垂着眼睛认错的模样又乖巧又甜糯,看得人心都软了,完全生不起气来。 ――哇呜女儿好乖,知错就改毫不犹豫 ――66的妈粉今天满足了,好像上手揉一揉66的肉脸颊 ――这样的苏柳柳真不觉得是传言中那样的人 ――小星星是两人的朋友吗?如果66人不好,怎么会有这么多贴心贴肺的朋友 因为今晚做了她最爱吃的红烧排骨,苏柳柳彻底放开了肚子吃,一盘红烧排骨,她一人吃了三分之二,而且不是只啃排骨,她最喜欢一口肉一口大米饭,浓油赤酱裹着大米饭在口中咀嚼,肉香味溢满口腔的享受让她幸福得眯起眼睛,吃得月牙眼都出来了,真正眉开眼笑。 节目组很懂,直接调控其中一个机位对着苏柳柳特写,把这一段弄成了“苏柳柳吃播”。 ――我也想吃红烧排骨了。 ――苏柳柳最后一步真的是灵魂啊!红烧排骨的汁水伴着饭吃,我能单独吃一大碗! ――第一次看到这样大口吃肉吃米饭的女明星 ――我怀疑她会去催吐 ――柳柳很瘦,偶尔吃一餐又没什么 ――此时23点,我下单了烧烤 ――我明天一定要点个红烧排骨! ――真的吃得好香啊,对比小樊刚才的食量,突然好同情小樊 小樊是饭饭夫妇的妻子,很巧,这一期,饭饭夫妇的主题是和家人聚餐。聚餐时,小樊面前的筷子几乎没动几下,一桌子的菜她都克制着没有吃。 同一期节目,两个女明星前后对比实在是太鲜明了,瞬间,大家都觉得苏柳柳好接地气啊,她吃饭的样子真的是又可爱又让人有食欲。 但是苏柳柳真的不怕胖吗?她今晚吃了两碗米饭,虽然都是小半碗,加起来也满满一碗了啊!还吃了那么多鸡汤鸡肉和排骨……普通女孩子都不会吃这么多吧? 吃完饭后,苏柳柳的表情给了大家解答。 她一脸悲伤地收拾着碗筷,这次并没有放进洗碗机,而是拿到水槽里开始手洗,洗的时候还对着上方的摄像头解释了一下:“吃太多了,得运动一下。” ――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你确定洗个碗能消耗你今晚的摄入热量? ――看得出来真的很讨厌洗碗了 ――我也讨厌洗碗,我宁可做菜也不要洗碗 ――我相反,我讨厌做菜,洗碗很简单啊 ――于宁是不是应该管控一下苏柳柳的饮食?女明星能这么吃吗? ――亲闺蜜就是不一样,宁宁如果是粉丝肯定也是妈粉 ――就算再妈粉,这样让她放开了吃也不是好事,一胖毁所有 ――她只是朋友而已,又不是专业助理,不懂吧。 但很快,这些质疑于宁和苏柳柳的人都被打脸了。 苏柳柳洗完碗后,进屋换了一套运动服,和于宁出门了。 这次,节目组没有剪掉两人这每晚的例行运动,还用花字打上了“每晚例行运动时间”的说明。 苏柳柳这晚,和教练沟通后,运动时间比平时多加了一个小时,并且未来几天都会保持这个度,只因为今晚吃太多…… 苏柳柳的表情,从见完教练后,越发悲伤,随便一个截图,都是惟妙惟肖的表情包。 于宁陪着她一起锻炼,直到苏柳柳开始疲惫时,她再次魔鬼上身。 “某女星因为半年减肥不成功,脸比出道圆了一圈,被人取名胖某;某女星手臂好像胖了一点,被人截图讨论了351楼,她们是这么评论的:路人都比她像明星/她就不能减肥一下吗/明星太好当了,没有一点职业道德/这手臂比我们村口的大妈还粗……某女星成功挑战a4腰,诶?这个腰真的好美啊,还有人鱼线,柳柳你要不要看看?好性感――” 运动得浑身是汗,仿佛盛夏里吐着舌头的大狗,正歇下来不想动的苏柳柳:…… 恨恨说了一声:“不看!”人又上了运动器材。 于宁安慰她:“其实咱们也不用容貌焦虑,你现在很瘦了,也很漂亮,只要明天开始多吃素菜,咱们这样运动几天,也消耗得差不多。” 苏柳柳哼哼:“我不要,我要吃肉!” “我要吃肉”四个字喊得发自丹田的坚定不让! 于宁憋笑,滑动手机换了个内容:“那你加油,我看看明天我们吃什么。卤鸭翅卤鸡爪?红烧牛肉?小龙虾?火锅也行啊,我们自己做小酥肉。东坡肉?可乐鸡翅?酱爆白蟹小河虾?” “啊啊啊――”苏柳柳听得加快了跑步的速度,“于宁你给我闭嘴!我又饿了t-t” ――救命啊,我没想到苏柳柳健身是这个画风哈哈哈 ――好可爱哈哈哈,真?为了排骨我拼尽了全力 ――网友真的好苛刻,听于宁念网友评价听得窒息 ――人家也没说错,明星收入这么高,身材管理不是职责之一? ――宁宁真的太魔鬼了,苏柳柳想偷懒都办不到 ――同行刺激+美食引诱,宁宁真是平平无奇督促减肥小鬼才 ――那些说苏柳柳假吃作秀的呢?她每天吃完饭都锻炼2个小时以上 ――真的好努力,为了吃一顿正常的饭,女明星付出太多了 ――突然和我身上的肥肉和解了,比起瘦我更坚持不了运动 ――果然一切的美都是有原因的,我果然不配 ――不,苏柳柳的脸是天生的,我的脸也是天生的,但我和她的颜值差了一百个我。 ――楼上,这也是有原因的,原因在爸妈哈哈 ――苏爸爸苏妈妈肯定也很好看 高强度的运动让苏柳柳回家时精疲力尽,她早早就洗澡睡觉了,于宁进卧室确认她睡熟后,和导演说了一声,结束拍摄。 此后几天,姐妹俩的生活基本都是这样。练习演技、偶尔各坐一边玩手机放松、看新出的电影电视剧、研究新菜谱、运动……她们的生活真的太日常,但是也因为这份真实,给观众很大的共鸣与好感,更何况,因为展现得太真实,经常就会爆出一些华点。 第385节 比如,于宁和苏柳柳上次聊小助理的事,于宁的态度很直接地展示了立场,认为苏柳柳在这件事中受到了委屈。光这个态度,播出后就被激烈讨论上了热搜。 再比如,于宁和苏柳柳锻炼时,于宁念的那些女明星新闻,虽然隐去了名字,选择的新闻也是多年以前或者普遍性很强的,但是那位a4腰的女星却是很容易扒出来,众位吃瓜群众跟着于宁舔了一遍女星蒋丽的人鱼线a4腰,纷纷表示,这腰真的是好腰。 蒋丽也是盛唐的女演员,只不过她是真的十八线,不然当初也不会晒a4腰争取热度。她没想到苏柳柳会这样把她带出镜,白送她一条热搜,内心记了苏柳柳的情,当即发了微博“道歉”:没想到给柳柳如此压力,那就再放一张图吧。“道歉”文案下是人鱼腹肌.jpg。 苏柳柳回复一连串的大哭表情:“看了看了,那天跑完步我就看了,我也想有你的腰!” 网友一片哈哈哈,一会儿去蒋丽微博下舔腹肌,一会儿去苏柳柳微博下或安慰或善意嘲笑或激将她跟着练人鱼线,忙得不得了,一片热闹。 第346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20 于宁和苏柳柳的生活日常平平无奇,但因为不遮掩,硬是有一个接一个的话题度。而在这些讨论中,苏柳柳努力勤恳的形象渐渐取代了之前那些不好的印象,口碑开始翻转。 当风向开始向好,有人就会愿意冒出头,说一二自己看到的事实。 有业内与苏柳柳接触过的人开始发微博为苏柳柳说话。 ――和她拍过一个商务,就一个短线推广而已,拍摄团队的方案却很复杂,我们都以为她肯定会发飙,结果完全没有。那天天气冷,她下水了七八次,出水的时候人都是抖的,但并没有外界说的那样,动不动发脾气。 ――她是个甜妹啊,我是化妆师助理,我老板和她合作后可喜欢她了。 ――外行人不懂,有些艺人之所以要助理是因为冬天拍夏天戏,夏天拍冬天戏,或者拍摄紧张艺人忙得连轴转,这时候就要助理机灵地跑腿递水送衣服风扇,以便他们能在短暂休息时尽快缓解,没有这个意识,做什么助理呢? ――苏柳柳很大方,人也很随和,剧组里的人遇到什么事,她能帮的都会帮一下,还会帮场务孩子要其他明星的签名。 在这些人嘴里,苏柳柳和小助理日记、网上传闻中的刁蛮女艺人完全不是一个人。 盛唐的公关部趁势开始行动,配合苏柳柳的良好表现,为她争取更多正面舆论。 因为苏柳柳参加的是已经开播的综艺,所以每一次拍摄和播出的时间间隔并不长,拍摄一次大概一个多月后就会播出,观众的反馈很及时。 于宁和苏柳柳拍摄第三期的时候,他们的第一期节目就播出了。 两人在节目里,看第一期节目。 苏柳柳是个活宝,看自己节目一会儿埋在抱枕里哀嚎一会儿捧着脸问于宁:“我美不美?”一会儿感动,一会儿嫌弃自己丑。等到看别的明星part,尤其是饭饭夫妇那部分,她就瞬间成了cp粉,抱着抱枕使劲锤:“啊啊啊,好甜好甜!” 看这一期的观众不要被她逗得笑死。 于宁则冷静一点,也毒舌一点,吐槽起亲闺蜜时,更是毫不留情,尤其是看到某些她本看不到,但是被节目组拍到的画面,比如某人午休时偷偷喝了一罐啤酒,她一个眼神就飞了过去。 苏柳柳望天望地,气弱地试图再抢救一下自己:“睡不着嘛――” 于宁叹气:“你不能依赖酒精催眠了,午休睡不着就不睡呗,忘了之前什么情况了?” 苏柳柳举手保证:“我再不喝了,要是我睡不着,我就跑去你那和你睡。” 于宁白她一眼,却没有拒绝。 除了这意外抓包,整个看节目的过程都很欢乐,尤其看老戏骨一家三口生活时,两人看得尤为认真。 看完节目,导演临时起意采访她们。 【看完自己第一期的节目,什么感觉?】 苏柳柳:“宁宁对我太好了,我突然发现,都是宁宁在照顾我,我却没做什么。” 于宁听了,先是意外了一下,接着笑起来,望向这个与外表完全不符,内心细腻记情的好友:“于公,这是我的工作;于私,我们也是室友,本就是互相迁就照顾,你也有帮我分担,怎么会什么都没做?” 苏柳柳握住于宁的手,撒娇:“宁宁你真好~” 【宁宁呢,你什么感受?】 于宁想了想,说:“看了节目我才发现,原来我们平时咸鱼躺的时间还挺多。我觉得,柳柳可以再努力一点。” 苏柳柳瞪大眼,见鬼般盯着于宁。 其他人也都惊讶地看着她。 苏柳柳提高了声音问于宁:“明明我不是在练习演技就是在看剧本、运动甚至帮你做饭,我哪里咸鱼了!” 于宁给她算了一下节目播出的时长,她在这些事情上花费的时间,以及节目内外她咸鱼躺的时间,然后,拍拍苏柳柳的手:“我想过了,接下来,我们开始学英语吧。” 苏柳柳:“??!!” 她的眼睛都瞪圆了,仿佛一只受惊的猫,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于宁:“宁宁,我完全没有进军好莱坞的想法,不用学英语吧。” 于宁用力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要的,现在用不着,以后可能就用上了,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书到用时方恨少……” 苏柳柳眼睛仿佛变成蚊香眼,被她念得眼前发花,脑袋发晕,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于是,新的一期开始时,刚切换到苏柳柳和于宁姐妹的part,就先听到了一个女声念英文的声音,磕磕绊绊的,显而易见的不熟练。 等到画面渐渐清晰,就见到苏柳柳坐在阳台的吊椅上,拿着一本书,愁眉苦脸地朗读着。 接着于宁端着一盘水果走过来,纠正了她这一段朗读中出现的几个错误。 相比较苏柳柳的磕绊,于宁的英语自然又流利,不说什么伦敦腔美式,听着就是觉得很好听。 于宁以前在大公司市场部,接触的业务有很多国外的,原主工作两年口语能力提升飞快,可以熟练和外国人对话谈判。而现在的于宁,自然更胜一筹。 所以定下学习英语的计划后,于宁也没请老师,直接自己教苏柳柳学英语。书面上要求不高,不强求她死记硬背单词本,能看懂,知道意思就行,重点在练习口语。 苏柳柳拿了一颗草莓,一边塞进嘴里一边含糊地纠正自己的发音,获得于宁认可的点头后,重新又读了一遍。 然后,节目将画面往后倒退,回到了双采的那一天,于宁说苏柳柳太咸鱼,建议她学英语。 看得稀里糊涂的观众们恍然大悟,又是佩服又是同情又是想笑。 ――宁宁的口语好棒,是学霸吗? ――真的好听,柳柳的确应该学一学 ――这才是真朋友啊,不仅会陪你经历一切,还会拉着你向上走 ――我记得苏柳柳是高中文凭吧 ――高中文凭怎么了,她一直都在学习增长自己的实力 ――这两姐妹对比也太鲜明了,从小一起长大,一个学霸一个学渣,一个上大学一个未成年就闯娱乐圈,这口语的水平,简直天和地的差别。 ――拉踩狗别来挑拨离间,66和宁宁好着呢 ――吵架的先去算算自己一天24小时在干什么吧,苏柳柳一天只不过咸鱼了三个小时,就认为自己太空,想想自己,一天玩手机几个小时? ――这手机是刷不下去了 ――默默去看了一下我每天用手机的时间,想起我的论文还没通过 ――太卷了,躺平不好吗 ――娱乐圈都给我卷起来,这么高的薪酬,当然越卷越好! 苏柳柳还在练习口语,大概练了一个小时,于宁点头表示今日份任务通过了,她才如释重负地放下书,开开心心吃起水果。 “自从学了英语,我就再也不失眠了,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拿出单词本看几眼,脑子里什么都不想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她边吃边吐槽。 于宁笑:“挺好的,你的失眠症主要问题就是想太多,太焦虑,多做一些事情,充实一下自己,就不会有空胡思乱想了。” “嘿嘿……”苏柳柳眯起眼睛笑起来,看着阳台外的灿烂春日,突然说了一句:“现在的生活真好。” 于宁拿了一块哈密瓜,吃完咽下后,才说:“会越来越好的。” “嗯!”苏柳柳用力点头,擦了擦手,主动拿起英语书,“还有点时间,我再读一会儿。” 于宁看着她,笑弯了眼。 在节目中教苏柳柳学英语,如果苏柳柳是那种不爱学习、偷懒不上进的人,于宁和苏柳柳就会成为鲜明对比,这个举措会让于宁的观众好感不断上升,而苏柳柳被人所厌恶。这样一来,于宁就是个心机闺蜜了,踩着苏柳柳给自己赢好名声。 但苏柳柳不是,于宁知道苏柳柳不是真的无脑,她就算一开始抗拒繁重的学习,但很快就会想明白做这件事是不是对自己有好处,而一旦想明白了,为了达成目标,她会咬着牙拼命踏实每一个往上走的基石。 她和苏柳柳在这方面是一样的人,童年的经历让她们比一般人更懂得拼搏、更能吃苦,她们有时候的确像狼,一旦认定了猎物就咬紧牙关不会放松。但这个猎物,在她们身上是事业、是财富、也可能是热爱。 这样的苏柳柳和于宁在一起,半点不会被她夺去光芒。相比于宁这个出场就流利口语的人,苏柳柳低起点,努力学习后一步步有所成效,更受到观众们的关注与喜爱。 安星辰来北京的时候,苏柳柳和节目组请了半天假,暂停了拍摄。安星辰不愿意出镜,苏柳柳也不愿意两人的关系被大众知道。她身上的无端揣测够多了,如果这段关系公布出去,又会被人冠上有靠山有后台的名头。 于宁和苏柳柳按照安星辰给的地址,去了他在北京的房子,挺巧的,和苏柳柳家一个区,地铁才四站路。 安星辰把苏柳柳炫耀过的菜全都点了一遍,于宁说吃不完,他说:打包。 于宁一听他声音低落地说:“我都想吃。”心就软了,想着大不了每份量少一点,大家多吃一点。 两人是提着买好的菜上门的,安星辰穿着休闲宽松的家居服,给她们开门,带着她们参观了一下自己的“豪宅”。 苏柳柳惊叹连连:“突然发现我买的房子太小了,我还要更努力赚更多钱,以后也买一个这么豪气的房子!” 于宁:“得了吧,你在我这个无房人士面前说你的房子太小,小心我仇富!” 苏柳柳张口正要说话,安星辰比她更快一步:“我的房子就是你的,密码我发你微信,以后你随时可以过来住。” 于宁和苏柳柳都惊讶地看着他。 于宁扶额:“星星,我们才重逢没多久呢,我要是个心思不纯的,进了你家,搬几个值钱东西就够发一笔横财了。你可是副总,对人这么不设防吗?” 安星辰黑黑亮亮的眼睛望着她,认真地说:“只对你不设防,因为你不会那么做。” 苏柳柳不干了,立刻凑过来挤到于宁身边:“那我呢?我不行?” 安星辰看她一眼:“你也行吧。” 什么叫你也行吧?为什么要多一个“吧”?苏柳柳很不服气。 于宁推了推她脑袋:“让你总是欺负小星星,后悔错过大金腿了吧。” 苏柳柳撇嘴,揽住她的肩膀:“大金腿才没有你重要,谁让他从小都和我抢你。” 于宁听了还真是挺感动。 参观好回到客厅,安星辰拿出两个礼物盒子,给了她们一人一个:“这次过来给你们带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于宁和苏柳柳又一次惊讶,想不到安星辰会给她们准备礼物。 于宁的礼物是原主以前喜欢的某综艺主持人的to签,写的是to宁宁:祝未来平安喜乐。还有一瓶香水,一套化妆品,都是价格不菲的大牌,于宁自己绝对不舍得买。 安星辰看着她说:“不要总是照顾柳柳忘了自己。” 于宁没想到他送化妆品是这个意思,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柳柳凑过来看了看,一边觉得自己没有安星辰想得周到心里泛酸不服气,一边又的确反省了一下自己,的确,相比宁宁给自己的东西,自己给宁宁的太少了,苏柳柳在心中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另一边,苏柳柳的礼物有一个类似的,是张淮扬的签名照,不过不是to签,但还有一顶签名鸭舌帽,张淮扬拿视帝的电视剧《探案笔记》中,他扮演卧底时的经典造型就是带着这样一款鸭舌帽,那年《探案笔记》大火,同款鸭舌帽风靡全国,张淮扬拍戏用过的几顶帽子还在粉丝之间拍出高价。 第386节 苏柳柳也是那时候,粉上了张淮扬,想努力向他靠近,直到有一天和他并肩。 第347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21 苏柳柳曾经距离这个目标很近很近,但是也在那一次,眼睁睁看着并肩的机会被谭玉夺走,张淮扬更是对谭玉另眼相看,而对她毫无特殊。 虽然清醒后她已经明白当初不怪张淮扬,谭玉当时在剧组的确比她更认真努力,也更会做人。她当时不仅习惯了偷懒省力的拍戏模式,还处于和小孙矛盾最大化的时期,每天在剧组发火,有时候气急了,张淮扬在场也不能阻挡她脾气爆发,那个剧组,恐怕至今都对她没什么好印象。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过他?”苏柳柳惊讶地问,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 “我和宁宁的微博互关,看到了一个号和她互动很多,我猜就是你,那个号里,对着张淮扬嗷嗷嗷喊老公。” 苏柳柳一把捂住脸:“住嘴!我已经脱粉了!” 于宁和安星辰对视一眼,噗嗤笑了。 安星辰一如既往地淡定,只是嘴角弧度大了一些,询问:“这个我没预料到,那这两个东西退给我?我下次重新补个礼物给你。”说完,又补了一句,“本来以为你喜欢他,还特意托了关系,要到了他自己收藏的帽子。” 苏柳柳瞪圆了眼睛:“他自己收藏的?他还收藏着这个?” 安星辰摊手:“据说他喜欢收藏自己作品相关的纪念品,我说要送给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他就把这个帽子签名送过来了。” “你认识张淮扬?和他很熟?”喊着脱粉的苏柳柳急急地问。 “和他公司老板很熟。” 好吧,人家都是资本大佬了……苏柳柳颓丧坐回去,拿起帽子在手里端详,又仔细放回礼盒中。 除了明星周边,另一份礼物是一套按摩仪。 “看了你们第一期节目,你有失眠症?这个按摩仪我自己用过,挺有效的。” 苏柳柳抱住礼物盒,有点感动:“谢谢小星星。” 分别十几年,相逢不过几个月,他却细心了解了她们过去十几年的喜好、经历,为她们准备了贴心的礼物,哪怕总是和他作对的苏柳柳,心里也暖得不得了,恨不得像小时候那样,扑上去抱一抱他。 可惜不敢。 现在的安星辰比小时候更像个大冰块。 于宁也是这样想的,而且想得比苏柳柳更多一点,想完,内心又叹息了一声,有些心疼包括原主的三人,不管经历怎么样,这三个人因为曾经人生遭遇,都缺爱啊。 做饭是三个人一起做的,安星辰什么都不会,切个菜也小心翼翼,仿佛必须找准了精确的角度才能下刀。 于宁总算在他身上找到了一个富家子弟会有的特性,要不然,她真要以为安星辰回家后过得比福利院还不如了。 这个豪宅的厨房,安星辰和她们两个一样陌生,三人找个锅碗瓢盆油盐酱醋都要翻箱倒柜。 苏柳柳弯腰打开冰箱边一个柜子,看到里头码着整整齐齐一排排矿泉水瓶、饮料瓶,惊讶:“这什么?” 于宁和安星辰都低头看过去,安星辰表情凝固了一瞬,很快恢复面无表情状。 苏柳柳又打开边上那个柜门,在里头看到了一个个叠放整齐的塑料袋,她抽出一个,发现是某品牌的购物袋,伸手往下翻了翻,不止名牌购物袋,还有一两个餐厅外卖袋…… 她脸色古怪,仰头去看安星辰。 安星辰若无其事地按照于宁教的方式打蛋。 于宁笑说:“星星你强迫症吗?收这些可收回垃圾都这么整齐?” 苏柳柳直接问:“你收这些东西在这干什么?” 安星辰“哦”了一声:“环保。” 苏柳柳看到这些塑料瓶倒是想起了小时候的经历,忍不住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捡瓶子捡惯了,我现在看到这么多瓶子居然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于宁抬头看了一眼安星辰,不会这人这么仔细地守着塑料瓶,就是为了这个囤积癖吧? 安星辰感觉到于宁的目光从自己脸上滑过,他用力维持住不动如山的神色,仿若没有被苏柳柳说破心事。 于宁突然笑了一下。试想一下,一个总裁天天手里过着以亿为单位的项目,却癖好收集塑料瓶,舍不得扔精美的购物袋,有可能不高兴的时候打开柜子看一眼满满当当的塑料瓶,心情就好了……这反差萌也太可爱了。 干这个事的如果是别人,估计会被她推测抠门,但是做这个事的是安星辰……于宁承认自己双标了。 毕竟安星辰情况特殊嘛。 于宁的笑声引得安星辰忍不住抬头看她,然后便对上了她了然又满是笑意的眼。在这双眼里,他没看到她的反感、嬉笑,反而像是懂得他为什么做似的,里面满满的情绪都让他胸口发暖。 打蛋声持续不断地响着,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留下一片暗影:“刚回去的时候,看到塑料瓶就想收起来,想给你们送过去……后来,满满就养成了习惯,会把所有的垃圾分类,可以回收的,定期让阿姨收拾好卖掉。” 终于找到未开封酱油的苏柳柳闻声看过来,听到这话心里突然酸酸涩涩的。 于宁接过他手里的鸡蛋液:“很好啊,环保不浪费是个好习惯,我一直觉得我们三个一起上学一起赚钱攒钱的日子是最快乐的回忆。即便是现在,我扔塑料瓶的时候都会注意喝光所有的水,免得让捡拾的人弄脏了手。――这都是我们童年给我们留下的良好反馈,你觉得呢?” 安星辰笑起来,眼睛黑黑亮亮的,点头:“嗯。” 苏柳柳提着酱油走过来,握拳锤了一下安星辰:“小星星你真不错,原来一直没忘记我们呐!” 安星辰瞟她一眼,带着微弱的笑意:“不会忘。” 苏柳柳摸摸鼻子,总觉得他这三个字另有意思,是不会忘记她,还是不会忘记她和他抢于宁的的事。 塑料瓶的发现让三人的感情更加亲密,回去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两人捧着两个大礼盒回家,因为节目组说晚上想拍一个姐妹俩夜谈,屋里开着摄像机,礼盒里又装着明星周边,她们就把盒子放在了玄关,先进衣帽间换衣服。 于宁搬进来后,苏柳柳把衣帽间的四分之一分给了她,偶尔出门时会兴起给于宁调整穿搭,把自己的衣服借给她穿。到了现在,两人的衣服都有些分不清界线了。 于宁的动作永远比苏柳柳快,穿好家居服就先一步开门出来。 她把手机往上衣口袋一插,去玄关抱了两个礼盒往卧室去。 卧室里没有监控,拿回卧室最安全。 安星辰的礼物包装很大,重量也不算轻,于宁抱着两个盒子走到一半,上方的那个礼盒就滑出去三分之一,似乎随时会掉下去。 这个是苏柳柳的礼物,里头有个高端按摩仪,她怕掉下去砸坏了,赶紧停下脚步,抬起一只脚支撑礼盒,想腾出一只手调整那个挪动了的盒子。 抬脚的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到松垮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因为这个动作变得摇摇欲坠,于宁吓得赶紧用胳膊肘架住,不敢再动:“柳――”一个柳字出声,没留神间,上头苏柳柳的礼盒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接着又是“砰”的一声,她的手机也砸下去了…… 礼盒掉在地上,里头的东西都撒了出来,张淮扬的签名照和签名帽子直接正面朝上躺在了地板上。 墙上,有一台摄像机缓缓调转摄像头对准了这些东西。 ――张淮扬! ――是张淮扬的签名照?! ――啊啊啊这个帽子,是小浑的帽子! ――卧槽帽子也有签名! ――苏柳柳难道是张淮扬的粉丝? ――抱走张淮扬,有些low逼,不红,就是爱蹭 ――蹭nm蹭,没看到宁宁不小心摔的吗?她根本不打算打开这个盒子 ――所以,苏柳柳真是他的粉丝?这周边一般人拿不到吧。 ――也可能是于宁喜欢张淮扬,苏柳柳和张都合作过了。 ――只有我心疼宁宁吗?她都摔蒙了。 于宁脑子一空,但几乎很快就回过神来,保持着呆立的姿势,大脑飞速运转了几圈。 “怎么了怎么了?”苏柳柳扯着衣领快速跑出来。 于宁连忙蹲下身,放下手里的盒子去捡手机,翻开一看――祸不单行,整个手机屏幕碎得惨不忍睹。 之前听说过,手机掉落屏幕会不会碎是看角度的,很显然,于宁的手机这次掉落的角度是非常好…… ――说她演戏的滚过来看看,能演得把手机都砸了吗? ――手机掉下去的高度也不高,这就碎了?太惨了 ――已逐帧截图,证明手机最初是完好的,真砸碎了。 ――于宁是素人,演技没这么好吧 ――有一说一,苏柳柳演戏可以理解,于宁不像,她说话有时候挺直接,是真素人 苏柳柳也没顾上地上的东西,第一时间看到了于宁的手机:“摔碎了?” 于宁满脸心痛沮丧,大半不是演出来的。这个手机是原主刚工作那年买的,价格不高,但挺好用的,她都想好了,可以再用今年一年,明年就换个高级点的,那时候手头也宽裕。现在好了,这屏幕碎了,换屏幕的价钱根本不值得,不换却要大出血买新手机了。 她身上每个月还有助学贷款要还,存款实在是不多,就这么一个抬腿的小动作,让她不丰厚的钱包雪上加霜。 苏柳柳知道好友的情况,从大学开始就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补习、考证、培训从不吝啬钱,但是物质上对自己非常朴素。 “没事没事,正好换个新手机了,不用你自己买,我把今年的奖励发给你。” 于宁当然不信她的话,点开手机,尝试着滑动屏幕,声音发闷:“不用,我有钱,就是肉疼本来还能再用一年的。” 苏柳柳拿走这只破手机:“别呀,我没骗你,真的是你做助理的奖励。我每年都会给助理发一个最新款手机做新年礼物,年底在剧组,我想着你肯定不会换手机,就把这笔钱转换成对应金额放进我发你的奖金里了。照理说,今年也要给你发手机,但咱们什么关系,不用在意时间,现在买正好啊!” ――给助理的新年礼物居然是新款手机,慕了 ――年年发?做苏柳柳的助理岂不是年年换新手机? ――苏柳柳不是很小气抠门?是只给自己的好友助理发吧 ――没听到她说每年都发吗? ――姓孙的是你们爹吗,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于宁也在质疑苏柳柳的话:“以前的助理也有?不是你单独补贴我的?” 苏柳柳一副你怎么这都不信的样子:“有啊!除了公司发给你们的工资福利,我作为你的老板也会定期发礼物红包的,就像我过年发你的红包一样。这是我的助理一直都有的,不是你单有。” 说着,就掏出手机开始转账,一边还说:“我把钱打给你,你自己去挑喜欢的,最近莲厂不是刚开了新品发布会吗?就买那款好了,正好也借我玩玩。” ――当助理不仅那公司发的工资还能在艺人这里领红包礼物,两份工资啊 ――听着就觉得好爽,我们公司年会一等奖能来一台手机我们都说公司大方 ――年会年年没中奖的人,最大的期望是有一天公司人手发一个特等奖的手机 ――你们没发现吗?那个小助理日记,坏的都写了,拿好处的事情一样没写 ――我是苏柳柳我都委屈,又发红包又发手机,够大方了,结果人在背后给你一笔一笔记小账 第387节 ――这个小助理以后还能当助理吗?哪个明星敢要? ――感谢小助理写日记啊,都去看看她微博尾巴吧,一年换一部最新款手机呢。 第348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22 小孙是个年轻姑娘,喜欢新鲜事物,也有一些些小虚荣,每年收到苏柳柳发的新手机都会换新的,旧的或者送给家人用,或者二手市场卖掉,即便二手,用了一年的高价手机也能卖不少钱。这个习惯原本没什么,对小孙来说也是很享受的事情,但她微博尾巴显示的手机型号却也在今日证实了苏柳柳的话。 网友们再仔细一看这型号,发现每款手机近万甚至上万,一下子小孙在网友心中小可怜的印象被翻转了。 ――我能说,我一年奖金都没有一万吗…… ――奖金?这是什么东西? ――我年会只抽中过一套牙刷,而我同情的人每年有一台1w+的新年礼物,我还是可怜可怜我自己吧 ――苏柳柳收入这么高,一台手机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收入高也是她赚来的,她的好姐妹用的都是三千多的手机,一个背后插刀的助理得到这个待遇还不丰厚? ――我可以去试着理解苏柳柳出手大方但是作精脾气差,但是我不能理解,小助理日记里全都是负面的记载,从没说过收到奖金、红包、礼物,而一直说的都是小气抠门,让我们觉得小助理的待遇非常低。 ――楼上,曾经写过的,作为老粉,感谢我随时截图的习惯:微博截图.jpg。 截图是小孙小号抱怨苏柳柳敷衍人,新年礼物又是手机,工资还会涨呢,新年礼物永远这个价位。 ――娱乐圈助理都这么高薪了吗?发手机都嫌弃? ――做过助理的回答你,一点都不,拿着卖面粉的钱,操着卖xx的心。苏柳柳不是真善良就是人傻钱多,一个自己都不满意的助理,还这么大方 ――这条微博她是删除了?我翻完了所有日记都没看到 ――当然删除了,不然让你们看到了怎么同仇敌忾骂苏柳柳? ――果然所有的瓜都要等一等,还好我没骂过苏柳柳 这边厢,苏柳柳和于宁的交谈也证实了网友们对手机价位的猜测。 苏柳柳转账速度非常快,于宁想阻止却来不及。她那个破碎的手机很快传来了手机银行的通知音,她透过碎裂和花花绿绿的屏幕,居然看清了上面的金额,然后又是惊讶的模样:“怎么有一万多?” 苏柳柳:“没错啊,我看了发布会,那个旗舰机要13699元,更贵的要近两万,这个超出我预算了,所以只能买个旗舰机低配版。” 于宁问:“是你的助理每年都有这个价位的手机礼物,还是你单独给我的才这么贵。” 这个事情于宁以前就知道,她现在这样问,苏柳柳一开始还疑惑,没多久就快速明白了――这是于宁递给她的,向大众展现一些真相的大好机会。 于是她唯恐于宁不信的模样,用力点头:“真的,没骗你,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玲姐,这都是惯例了,只不过等到了年底,你的新年礼物就没啦。” 其实价格不一定都是一万三千多,因为早两年的新款手机也就**千,直到小孙离职前那年,那款手机已经超出了一万。苏柳柳不是单发给小孙一人的,她给长期为自己工作的核心人员如宣传、造型师、经纪人都送了手机,为自己赢得不少人缘。在这一点上,苏柳柳从小到大都很擅长用小惠小利拉拢人心。 于宁放松下来,握着手机说:“我会去问的,我给你当助理的薪酬福利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咱们情谊归情谊,工作归工作。”说着,笑起来,戳了戳苏柳柳的肩膀,“休想让我给你白干活,不涨工资。” 苏柳柳笑嘻嘻地说:“那肯定不会,你的工作出色得不得了,要不是才转正,我都要和公司去提给你涨工资的事了。” 于宁高兴地笑起来:“等时机到了,我会敦促你去提的,涨薪这种事,我凭实力争取的,可是都当真的啊。” “当真当真,我下次一定和人力说,给你涨工资。” 想到因为自己的劳动付出能免费换新手机,于宁摔碎手机的心情恢复大半,心情一恢复,立刻想起摔了满地的礼物。 她急忙回头,把躺在地上,不知道被摄像头拍了多久的签名周边快速用手盖住,重新放进礼盒中。 “我不小心把礼盒摔了,不知道这个按摩仪有没有被摔坏,你拿回去试试看,要是坏掉了,我重新赔你一个。” 苏柳柳摆摆手不在意:“坏掉就坏掉,回头和小星星说一声就好了,我现在失眠情况不严重了,也不一定要用,主要还是星星的心意。” 于宁抿唇笑,嗯了一声,把东西重新装进盒子里递给苏柳柳:“早知道我一样一样拿,不偷懒了。” 苏柳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啊呀没事啦,别放心上。”说着,接过属于她的那个礼盒,抱着放进卧室。 节目组既然安排了她们夜谈,放完东西两人便又出来坐到了阳台上。 此时天气渐渐转暖,尤其今天气温颇为温暖,苏柳柳拿了两瓶啤酒,于宁切了满满一大盆水果,就着这个奇怪的搭配,坐在阳台吃吃喝喝起来。 两人很随性,没有什么必须啤酒搭配烤串的仪式感,手边有什么就准备什么,搭配奇怪却也透着一股自然的生活气息。 一般这样的夜谈都是走心局,明星也好,素人也好,总会借着这样的机会,说几句走心的话,聊一聊某些外人不知的事情。 这两人却不是,她们也在回忆过去,似乎是因为今天去见了小时候的朋友,勾起了她们对幼时的回忆,两人开始说起小时候的那些事。 但叙述的画风却有点出乎众人所料。没说小时候的苦、没说小时候的单纯傻事、更没说小时候的荣誉,她们聊了一晚上小时候流行的零食、玩具、游戏、电视剧。 于宁和苏柳柳都是90后,而今的观众主体也是这一年代的,屏幕内外的人都有着一样的童年。 她们聊校门口的油炸食品。每天放学后偷偷藏了书包、红领巾还有安全小黄帽,避开学校的检察同学,装作路人的样子跑到油炸摊买一根最便宜的炸年糕,让老板涂上满满的酱料,两人分着吃。 那时候她们没钱,一根炸年糕五毛,周末捡瓶子两天才一两块钱。 她们聊校门口的明星贴纸,那年《倾心一笑》爆火,校门口的小摊上都是男主张淮扬和女主柳素的剧照贴纸。 于宁说苏柳柳:“当时上初中,我记得你每次放学都会去校门口的文具店看明星贴纸,但只有那年,你买了《倾心一笑》的贴纸,一张一块钱,去看了一周才终于狠心买下。” ?苏柳柳哈哈笑起来,突然说:“我还留着呢!因为太贵了,所以一直舍不得贴掉,我整张贴纸连同塑料包装都好好收藏着,一点都没坏,我拿给你看!” 说着,她跑到了杂物间,摄影师跟着她进去,就看到她在杂物间柜子的最下层几个箱子里翻找,后来可能找不到,直接把三个箱子都拖了出来。 镜头里可以看见三个箱子一个都是衣服,一个是书本之类的杂务,侧边又几个很大的红色本本,像什么荣誉证书,最后一个都是小东西,都有年代感了。 苏柳柳随手把另外两个推回去,专注最后一个箱子。 但是箱子重量大,她随手一推没怎么用力,还有大半露在外面,想要窥私的观众就找到了机会。 ――我也是初中的时候看的《倾心一笑》最后结局虐死我了 ――苏柳柳真的是张淮扬的骨灰粉啊,唯一的贴纸就是他 ――谁那时候没买过贴纸?多的是小明星看到我们淮扬就说“我是从小看你剧长大的”,所以这就能炒cp了? ――苏宁的童年也是我的童年,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好像都一样,好怀念啊 ――苏宁,哈哈哈楼上起名鬼才 ――苏柳柳是真的铁粉,证据来了,附图一二三。 三张图是苏柳柳另外两个箱子的放大图。 第一个箱子里的衣服被扒出来是张淮扬早期代言品牌的同款主推卫衣,这件衣服太古早了,只有老粉认出来,苏柳柳的粉丝都没见她穿过。 第二张图是箱子底下漏出来的衣服放大图,同样,也是张淮扬曾经代言过的同款衣服。 第三张图是第二个箱子,一堆叠放的书册本子间,有一本露出来的笔记本,封面就是张淮扬。应该就是文具店卖的那种明星周边小本子。 ――张淮扬的粉丝还嘴硬吗?人家比你的粉龄都要高 ――我去看了苏柳柳蹭张淮扬cp的新闻,发现当时都是八卦营销号扒她的私服,偷拍到她小区、公司门口穿的衣服、配饰是张淮扬同款,于是认为两人在恋爱。而这些私服配饰我已经去搜索过了,全都是张淮扬代言的某奢侈品主推款,他的富婆粉人手一件。 ――??所以,苏柳柳是富婆粉之一,却因为明星身份,被狗仔造谣两人恋爱,张淮扬澄清后,苏柳柳又被泼污水蹭热度炒作? ――这还不脱粉?张淮扬的粉丝真恶臭 ――她在综艺露几件衣服就洗白了?关张淮扬什么事? ――本人路人,不关心八卦,想说在上面第三张放大图里,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附图是圈上了红色标记的放大图,图里,箱子侧边竖放着基本红色册子,像什么荣誉证书,可能因为这个证书很大但很薄,所以和别的叠放的笔记本书本不同,它是或横着或竖着随手塞着的。但因为箱子空间有盈余,放大后,最外面那本证书上的烫金字还依稀可见其中两三个字。这个楼主上传了自己的证书: ――因为我也有,所以我一眼看出来了,这是某慈善总会的捐款证书。 ――苏柳柳捐款? ――这红本本不止一本啊,光这张图里就至少四五本。 ――这个箱子是她的杂物箱,这乱七八糟放的,捐款证书丢在这? ――真心做公益的,谁会在意一本证书? ――苏柳柳从没说过自己捐款或者献爱心,相反,过去半年,全网都知道她小气抠门到发指。 ――是的,上一期提到过,苏柳柳因为接不到工作焦虑,自己盘点一下也能看出来,苏柳柳这半年真的没什么资源。 ――这应该不是作秀吧,要作秀,直接把证书放在柜子上,第一期全景拍摄的时候就能不经意拍到。 ――如果今晚不提起小时候的事,也看不到这个箱子吧 ――她被全网黑的时候都没有用公益洗白,这次我相信她 拍摄的时候,苏柳柳绝对不是故意露出另外两个箱子的。捐款这件事,也许对别的明星是洗白利器,但是她自己私底下做的公益,她并不想公开。 她今晚唯一的故意是主动提到了张淮扬的贴纸,而其实,当初买这个贴纸更大原因是柳素,那部剧里,柳素太美了,还是她的意难平……对张淮扬从普通墙头粉到想要并肩的转折不是因为《倾心一笑》,而是之前说的《探案》。但因为之前签名照和帽子已经暴露,她便想正好顺势澄清之前那个炒cp的黑料,炒cp这事,她绝对是清白无辜的,可惜被黑了以后,再解释也没用了。 好在,这个箱子露出来的时机是在她形象渐渐好转之时,不会动辄被黑,已经有很多人愿意相信她,或者因此而对她改观。可谓是锦上添花了。 于宁跟过来,原本是为了看贴纸,结果看到一箱子的童年记忆,就和她一起蹲在箱子边一样一样看起来。 箱子里真的都是她们姐妹两个满满的回忆。 有苏柳柳和于宁互相赠送的十字绣香囊,有苏柳柳和于宁一起拍过的唯一一次大头照,有苏柳柳生日,于宁送她的一罐塑料管折星星,一罐纸条折星星,一罐千纸鹤,这是分别三年的礼物之一,都是用来给苏柳柳许愿的。还有苏柳柳自己编织的手绳、方便面集卡的108水浒好汉,买小精灵球集的小精灵贴纸本,安星辰还在时送她的弹珠生日礼物…… 于宁和苏柳柳一样一样回忆,观看的观众们跟着她们一起回忆童年。 最后,苏柳柳终于找到了那张《倾心一笑》的剧照贴纸,不用镜头特写,贴纸左上方就是硕大的张淮扬单人剧照,右侧方是柳素,这两张最大的贴纸照片相对而望,让人又回忆起了两个主角的悲欢离合。有人甚至看到这两张贴纸直接说出了对应剧情。 如同苏柳柳所说,整张贴纸保存得非常完好,当年购买包装的薄塑料都没有拆掉,贴纸颜色微微有些泛黄,那些年一起追过张淮扬和柳素的人,一看到这张贴纸就不约而同打起了“爷青回”,满屏都是这三个字。 第349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23 《倾心一笑》是张淮扬高中毕业时拍摄的作品,是他的出道作。当时这部剧在青少年之中红遍全国,还是个悲剧,让无数人意难平,至今还是经典偶像剧之一。 苏柳柳拿出这张贴纸,彻底证实了她是张淮扬骨灰粉的身份,更何况还有那一箱“支持偶像商务”的证据。 有一部分张淮扬的粉丝对苏柳柳的恶感不强,或者看节目后渐渐消除了恶感,如今得知这个事实后,忍不住跑来问一声:“66姐,你有哥哥出道三周年那本《时尚》杂志吗?高价收!” “我想要箱子最上面那件同款衣服,当年我蹲了三回,跑遍线下所有店铺,都没有抢到!” “天啊,我喜欢的女明星居然是我的同担,我好牛啊!” 但又有人说:她是不是脱粉了?不然这些东西怎么会在杂物间? ――脱粉不该吗?换你喜欢一个偶像却受偶像冷眼,被同担网暴,你还粉得下去? 第388节 ――不应该吧,忘了她刚到手签名照和签名帽子吗? #苏柳柳张淮扬骨灰粉# #苏柳柳脱粉# #苏柳柳默默公益# #苏宁姐妹童年# 这一期节目,两姐妹的part热度急速攀升,一周内,换着话题一次次上热搜。 节目组签下苏柳柳的时候都没想到,苏柳柳真的会借助他们的节目洗白成功,这一仗打得简直能上圈内翻身仗排行榜前三! 如果苏柳柳是一只股票,那现在的她就是触底反弹,行情一日接着一日直线往上飙升。 但只要和苏柳柳接触过的人,都觉得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苏宁姐妹花是真的很讨人喜欢,苏柳柳曾经的遭遇才是对她的不公。 这一期节目播出之前,苏柳柳和于宁已经前往老戏骨方慧虹的家中。 最后一期,节目组给了四组嘉宾一个聚会的选择,苏柳柳和于宁在看到递过来的任务卡后,不用商量,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方慧虹一家。 苏柳柳理由说得特别好,捂着嘴偷笑:“另外两组选谁都要被喂狗粮,正好我们都喜欢方老师家的温馨氛围,还是选择方老师为好。” 既然自由选择,自然会发生无法匹配的情况,但节目组也没说必然满足所有人的要求,在基于大家期望的基础上,根据节目效果,对四个家庭进行了两两匹配。 苏柳柳和于宁运气好,真的匹配到了方慧虹一家。 方家住在郊区别墅,但好在都是北京,来回很方便。节目录制那天,苏柳柳和于宁带上礼物开车去了方家的别墅。 于宁出发前事先了解过这一家人的信息,发现方慧虹生日就在这周,准备的礼物就又多了一份,是作为单独的贺寿礼。 两人如此礼数周到,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方慧虹对这嫩生生的两朵姐妹花不知觉便好感倍增,怎么看怎么欢喜。和丈夫单独相处时,还感慨了一句,这个圈子真是十年如一日,永远不能信外面那些甚嚣尘上的话语。 方慧虹的丈夫是个编剧,姓高,大家都称呼为高老师,女儿高柏琳,今年上高中。这一家人算是娱乐圈家庭,十几二十年来早就习惯了这个圈子的是是非非,虽然截止目前播放的综艺苏柳柳还没大幅度洗白自己的黑料,但他们并没有用有色眼镜去看她们,反而透过日常相处,对两个女孩略有好感。 难得两个家庭聚会,高柏琳兴高采烈地提议晚上到院子里搞烧烤,高慧虹瞥了女儿一眼,直接戳穿她的小心思:“是你自己想吃烧烤了吧?” 她和丈夫对女儿管束严格,不允许孩子在外面吃这种不安全不健康的食品,但会在家亲手做这些。 高慧虹已经40多岁,工作不像年轻人那样紧锣密鼓,能很好地协调家庭和演戏事业,家庭教育和亲子关系都处理得不错。这一家三口之间,即便是顶嘴都能感受到彼此之间的温馨环绕。 苏柳柳举起手:“好啊好啊,我也想吃烧烤了。”给小姑娘撑腰。 高柏琳一下子觉得苏柳柳这位小姐姐亲近了,拉住苏柳柳的手说:“苏姐姐,我们家的烧烤都是自己做的,可好吃了!” 苏柳柳瞪圆了眼睛:“不是超市买的串串?还能自己做?这么厉害!” 高柏琳被逗得咯咯直笑,拉着她去参观她家的大别墅。 既然定下了晚上烧烤,高慧虹进厨房看了看冰箱,就说要去采购。于宁见状,便说自己一起去:“让柳柳和小琳去玩,我陪方老师去超市。”男主人高老师上午有工作,得回书房。 方慧虹怕年轻人和她在一起不自在,高老师也说自己先去超市,回来再工作。 但最后还是被于宁说服了。 于宁年纪和苏柳柳相仿,却十分沉稳,她和苏柳柳两人都看着朝气蓬勃的,一个有一分孩子气,一个多一分沉敛。 方慧虹让老伴回去工作,高高兴兴地和于宁开车出门。 原本以为多了一个陪自己逛超市的人,可以帮忙分担拎菜,谁知道于宁对食材厨艺都十分熟悉,与方慧虹聊起饮食搭配、一日三餐、养生减脂俱头头是道。她们要买烧烤的食材,对于买哪个部位的肉,回家怎么制作,讨论得差点停不下来,方慧虹甚至被于宁提出的几个烧烤方子说得蠢蠢欲动,真心期待起晚上的烧烤晚会。 另一边,苏柳柳和高柏琳逛完别墅一起坐在了院子的秋千上,高柏琳和她说这个秋千是她八岁那年,爸爸答应送她的生日礼物。 “坐在院子里荡着秋千,吹着风,闻着花香,是不是特别悠闲?”她享受地闭起眼睛,靠在秋千椅背上,一荡一荡的。 苏柳柳望着这个十六岁,一看就在满满的爱和宽松的物质条件中长大的女孩,眼中闪过一丝羡慕。高柏琳身上没有一丝生活挫折带去的灰影,她像莹润的艺术品,完美、优秀,时不时露出一丝调皮不仅没有毁掉这件艺术品,反而增加了一丝灵气。 苏柳柳跟着闭上眼缓缓靠在椅背上,轻轻荡起自己的秋千,她感受着风,感受着风里的花香,感受温暖的阳光撒在脸上,也感受着这个梦中家的味道,嘴角不知不觉勾起。 高柏琳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看着身边仰头沐浴阳光的苏柳柳,看得慢慢停下了秋千。 她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时的苏柳柳,这个女明星和她网上吃瓜看到的全然不同,她曾经真心说过苏柳柳长得漂亮,也曾暗自鄙夷过她那些盛气凌人的行径。但此刻看着苏柳柳的侧脸,她突然觉得,那些吃瓜的记忆都在快速消散,苏柳柳三个字代表的形象,已经被眼前这一幕美好得让人甚至不敢过重呼吸的画面所替代。 苏柳柳的嘴角慢慢上扬,她依旧这样轻轻荡着秋千,但脸上扩大的笑容让她整个人都多了一丝生气,如同一幅画,突然明亮起来。 “我小时候也爱荡秋千,但是秋千椅只有三个,小朋友却很多。我和宁宁小星星会轮流排班,轮到的人用最快的速度吃饭,然后跑出去抢最好的那个秋千,等剩下两人吃饭出来,我们就轮流坐轮流推……” “小星星也是你们的发小吗?” “是啊,他是个闷葫芦,只喜欢黏着宁宁,每次轮到他时,我总担心他守不住秋千被大孩子抢走,但神奇的是,每次他都能默默地坐在那,等着我们过来,动也不动一下。”说到这,想起现在的安星辰,苏柳柳恍然睁开眼,啊,难道那时候小星星就已经那么腹黑绿茶了吗? 刚想完,余光看到院子外的人影,呆滞。 高柏琳见她突然呆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她家别墅小门外,熟悉的人影站在那,正看着她们这边。看到她,对方露出一个笑。 “扬扬!”她立刻高兴起来,跳下秋千跑过去给他开门,“你怎么来啦!” 张淮扬走进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两人之间的动作亲昵得像兄妹:“不高兴我来吗?” “高兴!我可太惊喜了!不仅我,我爸,我妈,肯定都高兴!”高柏琳一下子挽住张淮扬的手,在他身边蹦蹦跳跳的,走到一半,看到呆立在秋千边的苏柳柳,突然想起来,连忙停下脚步给张淮扬介绍:“哦对了,我差点忘了,这是苏柳柳,今天她和朋友来我家做客,我们正在拍《明星的生活》,扬扬你要不先别进去,里头都是摄像头。” 张淮扬对苏柳柳笑着点头打招呼:“好久不见。” 苏柳柳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很快调整了状态,恢复晚辈见前辈的模样,恭谨地微微弯了弯腰:“张老师好。” 张淮扬回以微笑,拍了拍身边高柏琳的肩膀:“没事,我知道的,我和高老师联系过。” 于宁和方慧虹回到家,就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这人还是张淮扬。 她连忙去看苏柳柳,就看到苏柳柳坐在距离他们最远的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放着的体育新闻,瓜子皮已经叠了一座小山。 于宁几乎能感受到苏柳柳现在有多无聊和尴尬,连她最不感兴趣的体育新闻都能看得津津有味,仿佛里头是她的cp正在发糖,让她一秒都不想移开视线。 看到于宁回来,她仿佛看到了大救星,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积极主动地过来帮忙提购物袋。 弹幕: ――哈哈哈哈哈 ――这就是对着手机喊老公,见到真人变鹌鹑的我本人了 ――看到苏柳柳想起了过年去走亲戚的我 ――于宁懵逼:我出去一趟发生了什么?为何闺蜜两眼放光地看着我? ――粉丝见偶像实录哈哈哈哈 ――是我本人了,正主来扫楼,我淡定收起桌上的立牌,装作路人微笑问好,其实我声音在抖,心里在啊啊啊尖叫! 但是她们不知道苏柳柳给于宁发的微信。 “!!!张淮扬为什么会来!!!” “要死了,上次拍摄我刚暴露粉籍,我以为以后不太可能见到他才毫无顾忌!” “宁宁,完蛋了完蛋了,我要社死了,我直接说我已经脱粉还来不来得及?” “我想死,我为什么要暴露曾经喜欢过他,救命啊,我已经脚趾抠地抠出了一座八千亩皇陵,正好把我自己安葬进去。” “你帮我看看,他是不是在看我啊,他是不是知道我曾经是他粉丝啊,他是不是很得意?” 于宁感受到手机不停震动,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快速浏览了一遍,又快速打字安慰:“没事,厚住脸皮,那一期节目还没播出呢。” “对哦,那期节目什么时候播?” 于宁:……额,忘记了,今天是周五,正好今天播出…… 苏柳柳也想起来了,很快就发过来一串:“……” “你回来看到隔壁院子或者路上有井吗,我想投井自杀。” 于宁:“……”一时之间,连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即将社死的苏柳柳了。 在她们偷偷摸摸发微信的时候,高老师正好和方老师说了张淮扬为什么过来。 “小扬明天要去甘肃了,他记挂着你后天生日,特意过来拜访。他怕影响我们拍摄,想来了就走的,我问了导演组,确认没问题,就让他留下吃个饭。” 方老师立刻说:“当然要吃饭了,大不了把这段剪掉就是。” 导演组哪里舍得剪,白赚的友情客串,想花钱请张淮扬还请不到呢。 但毕竟这次不是她们一家人的拍摄,还牵扯到了苏柳柳,方老师又特意向苏柳柳和于宁解释了一下:“拍《倾心一笑》的时候,我扮演小扬的妈妈,那时候小扬年纪小,我们在剧组关系很好,这孩子太记情,后来每年过年过节,都会过来看看我,和我亲儿子差不多了。你们别见外,就当小琳一样看待。” 张淮扬说:“何止关系好,方老师是我演艺事业上的第一个老师,当年我能有那样的成绩,离不开您给我的指点和帮助。” 于宁见状,笑说:“怎么会见外呢,柳柳和张老师合作过,也是熟人,正好巧了,既然大家都在,我们今天一起给方老师提前过个生日?” 她的提议一出,高柏琳就第一时间说好,苏柳柳当然不会拆好友的台,只能不甘示弱一脸开心地说好,就连张淮扬都笑着说好。 一时间,好一副其乐融融欢声笑语的合家欢画面。 只有屏幕外的观众高度关注着苏柳柳和张淮扬的一举一动,然后哈哈哈大笑。 因为苏柳柳掩饰得再好,也经不起网友激光眼显微镜的逐帧观察,她面对张淮扬的僵硬,但对张淮扬一举一动的关注和反应,都被网友看得清清楚楚,她的怂、口不由心、若无其事都被网友脑补出无数内心戏。 大家伙看得真是津津有味,一边看一边想,表面冷静自持的苏柳柳今天会不会掉马? 作者有话要说:吃瓜不嫌瓜大的网友:坐等掉马甲实录 第350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24 所有人都关注着苏柳柳暴露粉丝属性,这个热闹太大,以至于很多人忘记了在粉丝属性之前,苏柳柳和张淮扬之间的那些“恩怨情仇”。 苏柳柳和张淮扬曾经一起拍摄《锦绣》这部剧,拍摄时,苏柳柳主动向张淮扬靠近,无论是求教演技还是组局邀请吃饭,亦或者把自己的小东西主动借给张淮扬。 张淮扬起初的态度和普通同事差不多,礼貌答应或者拒绝,相处时对苏柳柳与对其他人并无差别。但慢慢的,一群人共事久了,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苏柳柳演戏的敷衍,他的态度开始变化,与苏柳柳对戏时,苏柳柳出现失误,他的态度不再温和包容,失误次数一多,他就开始皱眉,而苏柳柳感受到这个态度的差异,心慌、紧张,继而错误越发多了起来,恶性循环。 那时候是开春,苏柳柳有一场淋雨戏,各个角度拍摄了五六遍,淋了五六次大雨,小孙和于宁不一样,她从不会积极主动递毛巾送热水,每每都是等到苏柳柳一身湿漉漉走到场边,她才把已经用湿了的毛巾递到苏柳柳手上。那天,苏柳柳甚至还在例假时期,别人不知道,小孙却一清二楚。 两三回后,苏柳柳看着和她同淋雨的谭玉助理事事妥帖,到底还是忍不住爆发了。当场就狠狠骂了一顿小孙,让她不会当助理就滚。 小孙红着眼睛低着头被她骂着,很快就哭了。 苏柳柳一股气憋在胸口,骂,再也骂不出口,气,却越发地气,忍着小腹的疼痛,把毛巾狠狠扔在地上,重新回到场上拍摄。 她刚走,谭玉的助理就把自己的东西分给了小孙,还在边上陪了她许久,安慰她。 苏柳柳看得分明,这是谭玉授意的。 苏柳柳气得胸口都快炸裂,谭玉这一手,简直是踩着她给自己立圣母牌坊。于是她没忍住在拍摄时的情绪,根本无法演绎出和谭玉之间的亲密闺蜜情,卡了一次又一次。 这一遍遍卡戏被张淮扬全都看在眼里,对苏柳柳的态度越发冷淡。相反,谭玉和张淮扬虽然不亲密,但是相处氛围却越来越融洽,有说有笑,仿佛已经是不错的朋友。 第389节 苏柳柳在剧组自觉吃亏很多,没忍住买了拉踩通稿。但通稿还没翻车,张淮扬的采访先出来了,记者让他评价刚杀青的剧中合作演员,他提了谭玉夸奖。又问他之前的绯闻,他冷着眉眼说,都是无稽之谈。 所谓的绯闻就是几天前,苏柳柳下楼倒垃圾,被人拍到穿着张淮扬同款卫衣,同款拖鞋。这些卫衣和拖鞋被狗仔判断为男款。 这个差别待遇一下让苏柳柳的通稿变得可笑起来,开启了她被群嘲被黑的开端。 这事情怪张淮扬吗?以前的苏柳柳当然是怪的,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张淮扬厚此薄彼。 但现在的苏柳柳已经知道自己的问题,她热爱演戏,但那些日子,她把任何一件事都看得超过了演戏本身,常常将生活中的情绪带入拍摄,要不拍摄不尽心,要不频频出错拖累他人,以至于很好的一个角色,被她演绎得平淡如水。 她不知道张淮扬的差别对待是基于什么判断,但是她知道自己因小失大,不必再执著于此。想清楚以后,苏柳柳自然而然脱粉了,心境平和得心中只剩下事业。 这一次,她不过是基于事实顺水推舟为自己澄清一下,本想着张淮扬未来不管从哪得知这个事,是不信还是信,她都不在乎。可谁能知道,就这么巧直接撞上了本人? 如果张淮扬觉得她是用粉丝的名义为自己洗白……苏柳柳想到这里,脸色微白,张淮扬为人并不圆滑,她真怕他当场表情露出痕迹,自己又要难堪。 苏柳柳的忐忑只有于宁明白,张淮扬和方慧虹一家人并不知道即将播出的内容,方慧虹一家人只知道他们两个合作过,而张淮扬则心情复杂,他在那部剧杀青后一段时间,对苏柳柳的印象都很不好,不敬业、想歪门邪道是他心中苏柳柳的形象。剧播宣传期,经纪团队甚至提防着苏柳柳搞事,谁知她勤勤恳恳宣传剧,半点没有幺蛾子。 他就想着,苏柳柳可能知道他身上无利可图,放弃了,于是将这个人抛在了脑后。直到今天,他来到方家别墅前,看到和小琳坐在院子里聊天的女子。第一眼,他甚至没认出这是那个目的性极强,心浮气躁的苏柳柳,和过去截然不同,这个苏柳柳平和、明媚,仿佛过往的尘嚣都被人细细拂去,从而露出了珍珠莹润的光芒。 张淮扬不知道这是不是苏柳柳团队新的营销方案,他也不在乎,毕竟这是别人的事,娱乐圈本就是如此,每个艺人都有自己的定位,成功失败也都是艺人自己承担。 但是他还记得外界对自己和苏柳柳之间的传言,为了避嫌,他内心一直注意和苏柳柳不要过于亲密,以免又被八卦记者乱写,这对他对苏柳柳都不好。尤其苏柳柳如今名声惨淡,一旦被揣测,损失更大的是苏柳柳。 张淮扬作为今天意外的外来者,心中有着自知之明,并不希望因为自己,损害了其他嘉宾的利益。 一群人,心思各异,面上却都挂着笑,热络地一起准备着傍晚的烧烤会。 快到午饭时间,方慧虹先去厨房做饭,张淮扬为了避免和苏柳柳同场,起身去帮忙,苏柳柳和小琳正在串肉串,余光看到他的动作,嘴角微不可见地撇了撇,面色半点不变。 她觉得张淮扬是担心和她传绯闻,故意避开她。 虽然张淮扬此举有不给彼此添麻烦之意,并无嫌弃,但这个结论也算是猜对了。 于宁在她们对面切肉块,看着苏柳柳仿佛年纪骤然降了十岁,和小琳咋咋呼呼抢大肉块的样子,嘴角溢出笑容。 高老师做完工作走到阳台,底下传来女儿的高声叫嚷,虽然语气充满了埋怨和不甘,但是熟悉女儿的他轻易便能听出其中的快活,他勾起笑低头往下看,就看到女儿嘟着嘴跺着脚,和苏柳柳一人一边扒着一盆鲜红的肉,仿佛在抢着什么。 “啊呀,又不小心切得偏大了,小琳,那就给你吧。”于宁温润的声音响起,从砧板上拿起一粒方方正正的牛肉粒递给小琳。 小琳欢呼一声,松开肉盆接了过来。 苏柳柳不太相信,质疑:“宁宁,你真的是手误?” 于宁笑着抬眼看她:“是啊,你们两个比谁的肉块大是不是本末倒置啊?待会儿烤的时候,肉块大熟的慢,入味难,可不一定好吃啊,你们这么喜欢,要不我帮你们单独拿出来,专门给你们吃?” 苏柳柳和小琳恍然大悟,齐声:“不要!” 紧接着,这两人有志一同地赶紧挑出那些大块小块串在一起的肉串,赶紧重新加工,要不然,回头烧烤的时候就会大的没熟小的焦黑了。 女儿十六岁了,这么幼稚还是五六年前的事,平时总是标榜自己是个大人了,遇到弟弟妹妹都不爱和他们玩。高老师在楼上轻笑出声,发现苏柳柳这个小姑娘挺有意思的。 这一天,苏柳柳和张淮扬一直都是自然又保持距离地相处,但偏偏,在观众眼里,一个骨灰粉面对偶像这样“避嫌”,显而易见“心中有鬼”。 比如苏柳柳伸手拿碗,碰到张淮扬也恰好伸手,两人会同时缩手谦让,然后苏柳柳会坚定地大声说:“你先!” 这在观众眼里就是苏柳柳假装大义凛然,实际上像个小粉丝一样,绝不和偶像抢任何东西,内心戏大概是——拿去拿去都拿去,把我拿去都可以! 比如张淮扬不吃辣,于宁腌制肉的时候,苏柳柳特意过去说了一句“留一部分不要加辣”,于宁了然地说“知道”。 观众就开始“哦~”,认为苏柳柳口嫌体正直,暗戳戳照顾张淮扬口味。 类似情节时不时发生,在观众眼里,苏柳柳就是张淮扬的忠实粉丝,所有的行为都是让人发笑、让人觉得可爱的粉丝行为。 除了依旧有一部分人觉得苏柳柳是演戏炒作,剩下的大部分人,对苏柳柳的好感急速上升,而这大部分人中,偷偷摸摸就冒出来一小撮“邪教”,默默喊了几句“好甜”,很快被别的声音覆盖。 晚上的烧烤会,苏柳柳和于宁主动揽下了烧烤的工作,毕竟其他人都是长辈小孩,这活理所应当由她们来。 张淮扬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好意思让两个女生为所有人操劳,默默过去帮忙。 苏柳柳便让于宁站在他们中间,有事情都让于宁去和张淮扬交涉。 她力求和张淮扬保持绝对的分界线,以免张淮扬今晚万一得知了什么消息后,不会在镜头前黑脸。 烧烤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节目组开始搞事。 他们搬来了放映机,在庭院里搭了一个大型幕布,告诉大家:“今晚正好播出《明星的生活》,大家一边烧烤一边看节目。” 方慧虹一家人当然说好,方慧虹还说:“我们家很喜欢看节目,从镜头外看自己的生活,会有不少新的发现和感悟。” 苏柳柳却是忍不住涨红了脸:“一定要放吗?”因为方慧虹的话在前,她都不能表示太强烈的反对,只能尽力争取,“我不太想看自己的部分,能跳过吗?” 节目组:“这是首播,没法跳过某一部分。” ——哈哈哈哈哈好同情苏柳柳 ——楼上你笑声小一点我倒是信了你了 ——哈哈哈哈救命啊,当众社死啊 ——节目组肯定是故意的,但是我想说,干得好! ——你们有没有同情心了,人家女孩子脸皮很薄的,节目组,直接跳到苏柳柳那一part! ——哈哈哈哈哈张淮扬要被打脸了,以为人家和他炒恋情,结果人家是他的粉丝 ——有什么打脸的,他只是否认了恋情,这是事实,有问题的是那些八卦记者 ——宁宁保护一下我们柳柳吧,我怕她现场直接挖洞 ——她真的整张脸一秒涨红,眼睛都水汪汪了,好想欺负她 ——一个个做个人吧 ——你们都太坏了,我家柳柳好惨 苏柳柳真的快原地沸腾,当场去世了,她严重怀疑,节目组这个安排就是针对她故意搞事! 今天和她玩了一天已经很熟稔的小琳过来拿肉串,看她脸色通红,小声问:“柳柳姐,你们这期做了什么?” 苏柳柳瞟了一眼张淮扬,说不出话来。 于宁把烤好的肉串放到小琳的盘中,笑了一声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柳柳曾经的黑历史要被当众公开,她有点承受不住。” 大家一听,全都好奇看过来,又笑:“什么黑历史?怎么会被节目组拍到?” 小琳更是直接问:“不能让节目组删掉吗?” 很多人想到苏柳柳以前那些事,以为是和黑料有关的。这太影响一个艺人的前途,今天相处了一天,大家对苏柳柳印象都很好,总觉得外界传言不实。 苏柳柳涨红着脸闷不吭声,于宁继续帮她说:“也不能说黑历史,我这么说不太对。不过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本来不会被拍到的,结果我不小心把东西摔了,直接把柳柳暴露了。” 苏柳柳深吸了一口气,抢话:“谁年轻的时候没做过一些脑残事呢,放就放!你们到时候想笑直接笑好了!别憋着。” 这样一说,把大家弄得更加好奇了,连张淮扬都频频看过来。 难得起了好奇心的张淮扬万万没想到,这事情居然会和自己有关系,岂止有关系,他参演的戏份还不少…… 第351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25 点了生日蜡烛,切了蛋糕,正好到了节目播出的时间,大家一边捧着蛋糕一边扭头看幕布,第一个家庭出场的是小明星夫妻,他们两个欢喜冤家,婚后生活甜得不得了,大家一边看一边笑,气氛十分好。 全场只有苏柳柳陷入一中莫名的焦虑中,连最爱的烤肉串都吃得心不在焉。 这部分环节有点像明星做一场《明星的生活》rea,夫妻内容上,方、高两位老师会分析、聊起自己当年的经历,友情出现时,每人又都会谈一谈自己的看法。 虽然苏柳柳心不在焉,但理智还在,知道如果自己说得空洞没有内容,不是被黑就是被剪掉。于是一直努力镇定下来,参与讨论。于宁更不用说,她不抢戏,但每次开口,都言之有物,让人眼前一亮,谁都能看出她有腹内有墨,遇事从容。 两人的表现都很不错,在场的人全都对她们刷新了认知,方慧虹感性一些,更是认定了苏柳柳与外界传闻完全不同,对她颇为喜爱。 苏柳柳很惨,她们姐妹的部分被放到了最后一组。直到看完所有的家庭,经历了无尽的忐忑,才轮到她和于宁出场。 一开头,就是房间灯被打开,两人从门外进来。 进门的姐妹什么都没做,转眼又进了衣帽间,一边聊天一边换衣裳,日常得很。接着,于宁从衣帽间出来,抱起了箱子,往卧室走去。 在场的人都漫不经心地看着,觉得高潮不至于就在开头,苏柳柳的“黑历史”应该还在后面。 苏柳柳猛地站起身:“我去上个厕所。” 于宁捂了捂脸,□□地坐在原地。 这下子,所有人都刷地抬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幕布,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了。 苏柳柳走向厕所的路上,回头看了一眼张淮扬,就见到他放下烤串,十分认真地看着屏幕…… 心如死灰。 音箱中传来一阵噼里啪啦,于宁摔了礼盒,弹幕一片“糟糕”“心疼宁宁”紧接着就是“卧槽”“我眼花了吧”。 摄像头不偏不倚非常准确地给了地上的东西依次一个特写。 张淮扬微微瞪大了眼,看着屏幕里的东西回不过神来。这两样东西他印象很深,是经纪人找他要的,说是闻喜副总托人想要他的签名,经纪人还特意去打听了一下,是不是闻喜副总喜欢他,如果是的话对他自然大为有利。 打听来的消息说的是闻喜副总也是帮人要的,那人是他的至交好友,喜欢张淮扬很多年了。为此,经纪人还特意让他把代表作《探案》中的纪念品也签字送了过去。这个纪念品只此一份,张淮扬送的时候十分不情愿舍不得,几乎可以说是被经纪人抢劫走的。 闻喜副总和苏柳柳是好友?如果是这样,苏柳柳怎么会混得这么惨?难道真的想靠自己不靠后台?除了这个听上去有点傻的理由之外,张淮扬想不到第二个可能了。 他侧头看向于宁,神色复杂。 于宁抽了一张湿巾擦手,口中解释:“那天我们去和朋友聚会,他给我和柳柳送了礼物。这事我们提前不知道,收到礼物才发现,他通过我们的社交账号找到了我们这些年的许多喜好,特意拜托同事要来了这些周边。我喜欢顾老师,收到了一份to签,柳柳从小喜欢张老师,收到了这两样周边。本来想直接收起来,谁知道被我摔了。” 在场的人惊讶之余又有点好笑,顿时恍然大悟苏柳柳这半天的异常。至于会不会是于宁故意的? 看到屏幕里于宁先是看着暴露的照片呆立当场,接着握着碎屏的手机心疼不已的模样,大多打消了疑心。于宁不该有这么好的演技,有演技也没这么熟稔的经验处置这些老演员才会的细节,她是真的被突发情况震呆了,如果手机没碎,她可能还反应得过来,手机碎了后,她的注意力完全被手机吸引了。 包括后来的苏柳柳也是。 两人都忘记了躺在地上的张淮扬周边。 现场沉默了一下,大家都或直接或偷偷地看向张淮扬。 幸好张淮扬应变能力很强,立刻笑了一下,开玩笑说:“怎么不早说,当时一起拍摄《锦绣》的时候,她想要多少签名照我都能给啊。” 大家都抿唇笑起来,想到苏柳柳的窘态,自动理解为她这份心事不愿为人知晓。 十六岁的小琳更为理解苏柳柳的心情,已然将苏柳柳划归为自己喜欢的那一类人:“那不一样的,作为粉丝看到偶像都会很忐忑,我如果可以和我的偶像工作,我也会努力藏起我的粉籍,直到让她刮目相看!” 这大概,就是要强少女的一点自尊和骄傲吧。不愿意被你用特殊的目光看待,直到我可以和你并肩,然后再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我曾经是你的粉丝哦。” 张淮扬一怔,想要回想那些日子苏柳柳的表现,目光却被接下来的弹幕吸引。 弹幕都在骂小孙那个助理。 第390节 小琳也跟着义愤填膺:“爸妈,扬扬,你们不知道,柳柳姐因为这个助理被骂惨啦,但柳柳姐人很好啊,一点也不像网上说的那样。” 张淮扬垂下眼,又想起了那时候的《锦绣》剧组,那个小孙的确不是个好助理……苏柳柳的问题在于处理手段实在是太笨拙太无脑了,无论是当众斥责还是挑刺报复,都让人轻视,还因此影响拍摄――这一点,是他最反感的。 在他看来,作为演员本就要面临各中艰苦的拍摄环境,就因为助理照顾不妥帖,拍戏就不用心、不专心,算什么演员?谈什么敬业? 于宁把烤好的串串端过来,听到这话,说了一句:“那时候柳柳第一次有助理,不会培养人,也犯了不少错,这事情过去啦,以后柳柳会越来越好的。” 当洗清冤屈的人主动翻过这一页,大度释然,大众会对她大为赞赏但同时并不会放过这个让“好人”吃亏的“恶人”。 于宁不是白莲花,但是该当白莲花的时候,她也能随手拈来。 看到这一幕的弹幕上,因此骂小孙的人越来越多,对苏柳柳的好感则同步增长 屏幕里两姐妹的生活还在继续,这边,于宁去厕所拯救无脸出来的苏柳柳。 厕所没有摄像头,只能听到于宁劝说苏柳柳的声音:“你觉得曾经喜欢他、追这个偶像,是个错误吗?” 苏柳柳闷闷地说:“当然不是,他的确是个好演员。” 于宁:“追他的那段时间,你觉得开心值得吗?” 苏柳柳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语气坚定了一些:“当然值得,追星的时候多快乐啊,因为他,我也想变得更好。” 屏幕内外的人都因为这句话会心一笑。 于宁:“所以,被他知道你是他的粉丝也不丢人呀,你现在应该坦然地站出去,和他握个手,说一声谢谢。” 苏柳柳沉默了很久,然后是狠下决心的一声:“好!” 两人终于从厕所出来了。 节目已经放映到她们在杂物间回忆过去,张淮扬的心情是所有人中最复杂的那个,他没上网看网友的扒帖,但是他已经认出了自己曾经的同款商务服装,也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贴纸。苏柳柳真的是他粉丝,当初所谓的恋情,不是她炒作的,可能只是买了他的商务而已。 当时他就发现了那是自己商务同款,知情的人都嘲讽她撞同款都只会挑商务款,说明她和他根本不熟,现在却真相大白。 对于粉丝,张淮扬一直充满了感激与温柔,而面对苏柳柳这样一个粉丝,他的心情在这个基础上顿时又多了无数的愧疚与歉意。不管什么原因,不管他当时是否知情,客观事实是,他当时干脆地否认恋情,给她带去了麻烦。 苏柳柳走到餐桌边,看着屏幕上特写的贴纸,咬了咬牙,主动站到了张淮扬面前:“张老师,你以前一直是我喜欢的演员,也曾是我的目标,在我踏足演艺圈后,您给了我很多鼓励,既然我已经掉了马甲,那我提前把以后想做的事做了吧。谢谢你成为我的偶像!” 她向着他伸出手。 张淮扬望着眼前这只莹润白嫩的小手,感受到了她这番话里的真挚与决心,心底一动,慢慢站了起来,郑重地回握上去。 “能成为你的偶像,是我的荣幸,同时,身为你的同事和偶像,我想对你道歉,很抱歉,之前给你带去一些麻烦。” 苏柳柳的眼睛微微红了,她没想到张淮扬会道歉,但对她来说,那些因为张淮扬而被黑被骂的日子,在今天终于有了一个交代。 她深吸一口气,笑开:“没关系,你只是说了你的实话,我也从没说过假话,错的并不是我们。” 她的洒脱和坦荡让人陡生好感,又忍不住跟着她展颜笑开,在这场被迫的“坦白局”上,所有人都喜欢上了苏柳柳这个小姑娘。 ――他们都是真诚的人,煽风点火的是黑子和狗仔 ――营销号太恶心了,如果没有那个意外,柳柳还会被恶意黑 ――你说的是实话,我从没说过假话,这两句话让我破防 ――我破防的是苏柳柳说,谢谢你成为我的偶像。这是每一个粉丝都想对偶像说的话呀。 ――本来是很美好的粉丝和偶像情,都被狗仔营销号毁了 ――柳柳眼睛红了,她真的受了太多的委屈,终于有人给她道歉了。可偏偏是伤害最小、本可以不道歉的人。 ――张淮扬值得柳柳喜欢 ――算了吧,66被他粉丝骂得多惨我们记得,66说的也是曾经,说明已经脱粉了,抱走66,不约 ――呜呜呜,有谁加入杨柳cp啊,他们真的好配! ――小粉丝和偶像的爱情,好像小说剧情 ――cp粉滚啊 那天散场后,张淮扬在飞机上看了《明星的生活》其他几期苏柳柳部分,看完后,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对一个人的判断太过武断了。苏柳柳是个认真努力又很有灵气的演员,《锦绣》剧组的那些日子,也许姓孙的助理真的给她带去了很大的困扰,以至于她无法专心工作。而他一路以来顺风顺水,从没体会到助理不得用带来的麻烦,没能共情她的困境与烦恼。 经纪人看了一眼他的屏幕,问:“怎么开始关注起她了?” 张淮扬大概讲了一下当天发生的事,着重说明了自己的总结。 经纪人是相信张淮扬眼光的,闻言便揶揄:“她用了曾这个字?也就是说,张大演员,你的忠实粉丝现在脱粉了?” 张淮扬手一顿,回头看着屏幕里的苏柳柳没有吭声。 经纪人笑了一下,又说:“上飞机前,你猜热搜是谁?” 张淮扬:“苏柳柳?” 经纪人嗯了一声:“她粉籍曝光,彻底洗白,也收获了大量的路人、粉丝好感,包括你的粉丝,不少人都停止黑她了。等到你们这次的拍摄播出,这人,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张淮扬勾唇,点点头:“挺好的。” 经纪人又问:“你不是很欣赏谭玉吗?你觉得这两人比较的话――” 张淮扬张嘴想说什么,脑中却想起剧组里,谭玉几次让助理去安慰那个孙助理的场景,以前他没多想,现在却觉得谭玉有些太爱管闲事,有时候可能是助纣为虐,于是收回想说的话,改了口:“苏柳柳把心放正了,不会比谭玉差。”看到于宁开始敦促苏柳柳学英语,想起那天见到的于宁、两人背后的闻喜,又补了一句,“超过谭玉也是有可能的。” 经纪人惊讶地看着他:“我以为你对谭玉是不一样的。” 张淮扬:“我对每个优秀的新人都愿意给这份照顾,没什么不一样的。” 经纪人一想也是,这些年张淮扬一直记得当年方慧虹对他的帮助教导,也将这份善意传播给下一代新人。谭玉和其他有潜力又认真努力的新人没什么不同,她之前有甄玉贾玉,她之后还会有张玉刘玉。 第352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26 拍摄完《明星的生活》,许多人都颠覆了一些观念,而苏柳柳,却是卸下了心头大事。 随着综艺真人秀井喷,明星想要通过真人秀洗白已经不是一件轻易能达成的事情,能翻火、能重塑形象,没有万里挑一,但百里挑一还是有的。苏柳柳是百里挑一的幸运儿,盛唐从公关部、市场部到老板,都对此万分满意加感慨,从前对她可能不太用心,如今却觉得这是一个大有潜力的潜力股,真正对她重视起来。 苏柳柳个人呢,终于反转了自己的口碑,还意外在最后一次拍摄时,了结了自己最耿耿于怀的事情,可谓一身轻松。从此轻装上阵,天高任鸟飞。 玲姐亲自送苏柳柳去《厨神》剧组,路上还和于宁聊了很久。 于宁这一辈子是为守护苏柳柳而来,自然并不遮掩自己的能力,她把控火候恰到好处,每每无所不能却又不会夺去苏柳柳的光芒。玲姐和于宁聊了一路,惊讶发现,于宁不过是没做过经纪人不懂这一行、没有足够的人脉,若不然,她完全可以取代自己,成为一个更优秀的苏柳柳独有经纪人。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的一根神经绷紧了,苏柳柳好不容易再次出头,她在苏柳柳身上花的功夫可不少,决不能让人摘了桃子。 回去之后,林企鹅对苏柳柳这个艺人的态度顿时关切认真了几分,开始使出十二分力气为她服务。 苏柳柳并不明白玲姐心中想法,她只以为玲姐看她又火了,态度自然又变好了,还对于宁感慨了一下:“果然演员还是要火,不然连公司、经纪人对你的态度都不一样。” 于宁跟着应和:“所以你努力拍戏,咱们争取一步一步往上走,成为最火的那一个。” 苏柳柳握拳:“我会的。” 电影剧组和电视剧剧组还是有许多不同,对镜头的打磨要求更高,剧本更加细腻,演员要出现在放大几十倍的大银幕里,细节演绎就非常重要。 苏柳柳摆平了心态,以一个新人的姿态认真在剧组学习,虽然只是几分钟的客串角色,演的也是一个和自己本身性格、年龄都相似的吃货少女,但依旧拿着薄薄几页剧本反反复复研究,争取在难得拥有的一个特写镜头里,展露出自己真正的演技。 成年人的社会,对一个人的评判最终还是看此人的为人和实力,而在职场里,一个人哪怕性格稍微不好、哪怕背景过高或过低、哪怕她丑闻缠身……只要在工作时,他认真负责不给所有人的工作造成麻烦,那么大家就不会特意去讨厌他,如果他让大家的工作变得省心又高效,那么大部分人都会对他心生好感,愿意与他继续合作。 苏柳柳如今便是如此。导演知道她是投资商推荐的,但苏柳柳入组之后的学习态度、研读剧本的认真、正式开拍后沟通顺畅整改积极……所有的一切都让这个团队所有人都觉得顺畅又舒服,等到她要离开时,这段时间合作过的工作人员、演员开了一个散场局,与苏柳柳约定日后再聚。 苏柳柳交到了新朋友,而于宁的手机里,也多了好几位新加的好友,无论来自幕后团队还是艺人团队,都有。 这期间,《明星的生活》最后一期也如时播出。看到苏柳柳最后与张淮扬握手,彼此说着感谢与抱歉,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这两位艺人身上散发的美好。 张淮扬的粉丝把自己带入了苏柳柳身上,苏柳柳说的话就是她们这些人想说的话,苏柳柳做过的事情也是她们曾经做过的事情,她们不再讨厌苏柳柳了,甚至开始去道歉。 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苏柳柳后台收到了许多“同担”发来的道歉,为自己以前冤枉了苏柳柳、为自己曾经骂过苏柳柳等等事迹而道歉。 少了张淮扬粉丝这一波黑子,苏柳柳的黑子少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其他同型竞争比如谭玉之类女明星的粉丝、以及出道以来积攒下的黑粉。 但是她粉丝数量也暴涨了,此消彼长之下,已然成为一朵冉冉升起的新小花。 凭借这一股东风,苏柳柳终于接到了许多新剧本,一如往常,玲姐发过来让她挑选,不过这次说了不少自己的意见。苏柳柳态度很好地听了,回过头就和于宁拿着剧本一个一个研究研读,最后挑选出最佳的那个。 这次她看中的是一部现代奇幻题材。剧本讲的是一只小妖沉睡千年苏醒,发现社会进入了现代,大街小巷所有的景象都让她陌生不已,在惊奇慌张之中,她被一辆三轮车撞到,遇见了拾荒少年,也就是男主。 这部剧出品方是堇色文化,也是和闻喜一样的影视制作公司,出品的电视剧有口皆碑。剧本写得引人入胜,故事情节十分新颖,而故事前半段关于拾荒的情节也让苏柳柳充满了熟悉感,仿佛回到童年。这个故事,她一看到,就爱不释手。 这一次,玲姐、苏柳柳、于宁三方意见一致,玲姐有前车之鉴,赶紧答复剧组,要求签订合同。 剧组的回复也很利索,不像之前那个放了鸽子的,拖延腻歪,说话总是模棱两个。对方先把电子合同发送过来,又说明剧组目前的选角进度,以及计划开拍时间。 男主已经选好了,是前段时间刚拍了一部刑侦剧的硬朗少年丛新,他五官硬朗,非常适合扮演军人,出道配角角色就是一部军旅片的新兵,这次的男主性格也很倔强坚强,是从小自力更生长大,对人充满防备,不苟言笑像狼一样的少年。 不巧,女主是只叽叽喳喳最爱说话的麻雀精。 这部剧主角团几乎都已经选定,只剩下个别配角还在遴选、合档期,苏柳柳是最后一个加入的,因为前女主被曝出已婚,并且真的怀孕了,已经打算回家养胎生孩子。 苏柳柳听到这个消息啧啧摇头:“她才25岁吧,好不容易事业开始上升,这回家生完孩子,回来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现在的状态。”一年又一年的漂亮新人像韭菜一样长出来,她之前不过是名气差了一点就焦虑不已,生孩子一年,什么工作都没有、什么曝光都没有,如果是她,她会焦虑死。 于宁却说:“如果你遇上喜欢的人,不管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就算你回家生孩子了,我也会帮你重新回到娱乐圈。”她正色,“重要的是当下你的选择的确是你想要的,未来不会为今天的错过而后悔,至于这个选择失败还是成功――人最重要的是,永远拥有跌倒了再爬起来的勇气。” 苏柳柳灵台一清,宁宁的这句话仿佛敲在她胸口。可不是,她就是跌倒之后爬起来了啊,如果当时她丧失了勇气,可能还在坑底烂泥里挣扎。 “哇呜,宁宁你好棒哦――”她扑过去抱住于宁。 但是,结婚生孩子?《锦绣》剧组里的苏柳柳可能还有这样的幻想,如果这个孩子爸是自己的偶像,是某个从天而降的帅哥大佬,她一定愿意陷入爱情争取更好的生活。但现在的苏柳柳――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而且,演戏多么有趣啊,她沉浸在一步步获得成就的愉悦感之中,每天都充实忙碌又快乐,不需要再来一个男人扰乱自己的节奏。 于宁再次投入新的剧组,这一次,他们直接在上海拍摄。 可以想象,此事最高兴的就是长期住在上海的安星辰了。 “我有个房子就在你们剧组附近,安保非常好,这段时间你们就住在那吧,不要和我客气。等到剧组换了场地,再住酒店。” 于宁和苏柳柳商量了一下,答应了。 这些日子下来,她们已经彻底认可了安星辰进入两人的圈子,所以不会再和他客气。而住在他那边的确方便于宁日常做饭煲汤,也方便她们躲避狗仔、代拍。最重要的是,安星辰必然会时不时前来和她们相聚,在酒店就太不方便了。 安星辰得到准确答复实在是高兴得很,当天就找了保洁前去打扫,下了班又亲自去现场检查。把熟悉的房子转了几圈,拿着车钥匙匆匆出门,进家具商场买了两份各有特色的床上用品、生活用品。 等到苏柳柳和于宁搬进来,就发现这房子已经被安置得天然适合她们二人一起居住,而安星辰从对面的房子出来:“这段时间,我住在对面。” 苏柳柳瞪着眼睛:“小星星,这就是你们土豪的行事作风吗?我羡慕嫉妒恨得一口老血憋在胸口。” 安星辰解释:“买的时候就买了整层,因为不喜欢进出遇到陌生人。” 苏柳柳抬手:“别说!你别说话!我怕我仇富病又要犯了。” 安星辰和于宁都笑出声来。 第391节 苏柳柳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冲进屋子检查。 安星辰不明所以,问她:“你在看什么?我应该把必要的生活用品都买好了。” 苏柳柳放好一对口杯,瞄了他一眼,哼哼:“我在检查你是不是暗戳戳厚此薄彼,给我和宁宁的东西看似一样实际不同。” 于宁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瞎想什么呢!” 安星辰学着她的动作撇了一下嘴,哼声:“我想特殊照顾宁宁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 苏柳柳直起身子指着安星辰:“哦――说漏嘴了吧!我就知道你对宁宁不一般!” 于宁总觉得她这话不对,用了力气,一把拉住她,按下她的手:“赶紧闭嘴吧你。” 苏柳柳圆溜溜的眼睛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哼哼地笑。 安星辰望着于宁,见她面色尴尬微红,十分不自在,收起嘴边的话转了个弯:“我和宁宁,你不一样会选择她。” 苏柳柳张了张嘴,竟然无言可对。 三人吵吵闹闹,但如小时候一样,吵完就像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有什么活依旧齐心协力一起做了。 安星辰帮她们铺床单的时候,视线往沉敛做事的于宁身上瞥了一眼,抿了抿唇。苏柳柳说得对,虽然都是幼时患难与共的朋友,但是于宁是不一样的。 小时候的于宁像个可靠的大姐姐,给了他很多安全感;离开后,于宁是他的牵挂,牵挂她的兔唇到底有没有及时治疗好;重逢时,这两种感情让他格外关注于宁,而重逢不久,于宁熟稔地一如幼时那样照顾他又让他仿佛回到了童年…… 种种原因,他的注意力并没有被光彩亮丽的苏柳柳吸引,反而一直在于宁身上,而和于宁接触越多,她身上的温柔、沉稳、包容、强大,无一不让他觉得熨帖又想要靠近。于宁像一团不会灼人的火焰,对他这样的人,充满了无尽的吸引力。 但是,在于宁眼里,他和苏柳柳一样,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妹妹,甚至,他只是陪伴了三年,苏柳柳比他重要多了。 想到这,安星辰叹了一口气。 第353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27 于宁听到他的叹气声,抬头看去,就见他捏着被套的一角,眉心微拢,似乎有些烦恼。一向冷淡的脸上露出这样生动的表情竟然有几分反差萌,她一笑,走过去帮他抓住被子内芯的一角,让他扯住。 “我喊‘拉’,我们一起拉,把被套抻开。” 安星辰回神,知道她误会了,但也什么都没说,乖乖地嗯了一声,一切听她安排。 “我那边也都是一起新买的被套,待会儿能帮我去收拾一下吗?”他轻声问。 于宁想也不想说:“当然行啊,我们先做午饭,吃完饭去那边帮你收拾,晚上柳柳剧组见面聚餐,你自己解决晚餐。” 安星辰笑起来:“好的,如果你们需要人接,给我打电话,我今天一整天都没事。” 苏柳柳抱着枕头过来:“好啊,晚上肯定要喝酒,也不知道新剧组的人怎么样。” 安星辰眉目舒展开:“那就这么安排。” 苏柳柳的生活工作已完全步入正轨,于宁便也为自己计划起来。 她在网上买了许多书,准备考经纪人证书,对于圈内一些外行人不懂的事,或请教安星辰或请教这半年多结交的各行各业朋友们,像海绵吸水一样,不断吸收着新领域的知识。 新剧《小妖》拍摄开始一个月后,去年冬天拍摄的《师尊》正式播出。 周一到周三,每天两集,一周四集,一共有32集。在习惯了注水、剧集像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国产剧中,《师尊》的集数已经算是良心,毕竟,它的原著可是有上下两部,放平常,至少拍摄四五十集。 播出前,这部剧的所有主角配角一起拍摄了宣传视频,抖音微博通发,剧里的造型、剧里的人物性格,邀请大家共同观剧。 而苏柳柳则和两个男主特制了宣传文案,与其他人区别开来,一看就是一家三口。 第一周,六集播完,网上的反馈出其不意地好,剧组大群里,相关工作人员隔几个小时就更新一次各平台数据,发出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 六集播完,观众面临四天不能看剧的空窗期,诞生了一个又一个等待看《师尊》的网络小段子,诙谐有趣又有梗,把《师尊》的剧名冲上了热搜榜。 两个男主自然是影响最直接的,庄源和范柯文的微博粉丝量,几天上涨曲线就像是一条笔直的线垂直上升。 笑呵呵地给他们两个发恭喜,后来感觉每次一样的话,要发他们两遍太麻烦了,索性拉了一个群,就四个人,当然,第四个人是于宁。 另外两位早已经习惯有苏柳柳的地方就有于宁,也不在意,天天在群里分享剧红人红的喜悦,分享他们在网上看到的关于《师尊》的段子、表情包。 《小妖》的剧组觉得自己真是赚了,签下苏柳柳的时候,苏柳柳正好是名声好转,价格还没同步提升的时候,而拍了一半,苏柳柳搭着《师尊》的顺风车火了。 作为唯三的主演,这部剧,除了两个男主,获得红利最多的就是苏柳柳这个过审npc女主了。 如果男主是粉丝们的心头好,那么苏柳柳就是男主和粉丝们的团宠。 《师尊》播出以后,苏柳柳走在剧组都会被人笑眯眯地打招呼,然后打听一下庄源和范柯文两人,一般对话都是如出一辙: “庄源和范柯文关系好吗?” “可以帮忙问签名照吗?” “真的可以吗?那我要双人合照签名可不可以!” “他们会合体宣传吗?” “听说有双人代言,你听说过吗?” “他们现在还有没有联系啊?” 苏柳柳直接在群里发:“你们是不是后天要合体去参加《周末闹翻天》啊,抓住机会,给我双签一打剧照,我已经被人问签名照问得头秃了。” 于宁默默把求签名照的名单备忘录发到群里。 范柯文活泼,在群里大呼小叫:“你要累死我们啊!你一个人就要十几张!我这几天签名签得手都要断了。” 苏柳柳半点不同情:“说明你火了啊,你不高兴?我也想要受一受你的累呢。” 庄源倒是答应了,却机智地提了条件:“就这一次机会啊,送谁我们不管,但下次不签了,真的快累死了。” 苏柳柳知道他们最近行程爆炸,一天光采访就有十几个,庄源还感冒发烧了。 “多谢多谢,回头来上海,请你们来家里吃饭。” 这回两人异口同声:“要喝宁宁的养生汤。” 于宁冒泡:“没有问题,来上海的时候提前说,我替柳柳来探班。” 这两人一个成熟但性格坦荡,一个年少没有弯弯绕绕,如今看来全都前途不可限量,无论于公于私,都是值得结交的圈内人。苏柳柳和于宁把他们当成了值得真心相待的好友。 乘坐火箭般的红是什么感觉?庄源和范柯文体验到了。他们两个在短短一个月内,接到了雪花一般的剧本、商务、节目、采访邀约,几乎每一家平台、每个新节目都在拟邀名单上加上了两人或者其中一人的名字,粉丝数量暴增,从查无此人变成人人口中所说的“流量”艺人。 苏柳柳的人气自然不会这么夸张的,但是她接到了好几个时尚品牌的推广邀请、代言了一款乳酸饮料、接受了六七个娱乐采访,更多了许多指名道姓要她出演的剧本。 更让她解气的是,谭玉和张淮扬的新剧在《师尊》播到一半的时候播出了。本以为题材不同,内容不同,不会有什么碰撞。结果,《师尊》在中后期热度出乎意料持续上升,因为剧本改编非常优秀,没有了原本小众**的限制,属于普罗大众都可以观赏,都能从中获得共情、乐趣的类型,达到了年度爆剧的水平,把大量观众全都抢走了。 谭玉这部新剧竟然只泛了泛小水花,就没人理会了。 剧方想要炒作张淮扬和谭玉两人的cp争取热度。张淮扬点到为止,把所有的宣传都克制在角色上,谭玉倒不介意真人cp,但是男方冷淡情况下,她如果做得太多,就会被认为是“倒贴”“炒作”,反而名声不好,得不到便宜。她面上做不了,只能让团队私底下买粉丝、联系营销号。 然而气人的是,张淮扬和苏柳柳的综艺之后,两人的cp粉竟然自来水般越来越多,人家一说她们瞎想,她们就喊着:“和正主无关,是我们一定要嗑!”于是,谭玉和张淮扬这对前世顺利炒起来的真人cp,不仅没有打过最火热的庄源和范柯文男男cp,连苏柳柳和张淮扬的“杨柳cp”都没有打过…… 问路人就是:我觉得谭玉和张淮扬怪怪的,还是苏柳柳和张淮扬好嗑。――这是先入为主的心态。 问张淮扬粉丝就是:我宁可要苏柳柳当嫂子都不要谭玉!――这是苏柳柳打入内部成为同担后的成果。 问谭玉粉丝?谭玉的粉丝当然只喜欢姐姐独美,专心搞事业,不要扯什么cp! 苏柳柳天天嗑糖自己的同事,闲暇时间均泡在粉丝群里,当然知道谭玉那边发生了什么。原本还觉得“杨柳cp”让人挺不自在,现在却骄傲极了,回到家就躺在沙发上打滚大笑。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哈哈哈――” 于宁就想啊,如果她知道,前世没有《师尊》横空出世横扫千军万马,谭玉凭借这部剧和张淮扬顺利炒起真人cp,名气粉丝作品俱有丰收……谭玉的损失不只是她以为的这些,不知道她会不会笑得岔过气去? 苏柳柳本性不是个多么大方的人,她的领地意识非常强,属于自己的东西更是不容许他人染指――这是从小养成的性格。 谭玉在小孙助理身上搞事,已经触及了苏柳柳的逆鳞,而苏柳柳在两人暗地相争中失败,更是让她把谭玉当成了一号敌人,谭玉过得不好,不管这个不好对她有没有利,她都开心。 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谭玉是不是好人,于宁不知道,但是苏柳柳讨厌她,这事没什么问题,她没有阻止的打算。 相反,她看得出谭玉是个很有事业野心的人,有这样一个竞争对手在,对苏柳柳的敦促是一件大好事。 最让苏柳柳开心的是,前偶像根本没有和谭玉炒cp,作为骨灰粉,她可太了解张淮扬的作风了,现在张团队的处事风格始终如一,那就说明谭玉没什么特殊性,不过一个普通同事后辈罢了。 讨厌的人不会成为嫂子,又是一大喜事啊! 《师尊》的仙侠风刮了整整一个夏天,并且继续刮向秋天,小徒儿阿灵成为一个经典形象,吸引了一大批粉丝,大结局中,师傅师兄双双陨落,昔日古灵精怪的阿灵一夜长大,独自一人长守在苍茫一片的雪原之上,让人心疼不已。 苏柳柳《小妖》杀青后,和两个男主合体,一起参加了一档综艺节目,也就是粉丝口中一家三口齐聚。苏柳柳在节目里仿佛就是阿灵,站在两个男主的中间才三秒,就借着看题板挪到侧边,为他们的同框创造机会,粉丝们拍掌叫好,爱死了“npc”阿灵,整场节目,硬是没让黑子找到造谣她和二人之一有暧昧的机会。 三人为《师尊》画下了完美句号。 《师尊》结束,演员散场,庄源和范柯文依旧关系很好,从寂寂无名走到鲜花锦簇,短短几个月,他们的心情只有彼此最为了解。很多个夜里,他们互相倾诉,互相鼓气,就如当初剧组出现危机时,互相谈心开导对方一样。 所以,尽管他们的粉丝已经大型掐架四次,两次热搜吵架,但他们本人依旧时不时在群里开玩笑,朋友圈互相调侃,只是对外渐渐淡了交流的痕迹,以免让观众入戏太深,影响他们未来的作品。 苏柳柳不再用看剧时的小号嗑cp了,尽管她看着这两人一路走来相交甚笃,但也只是心中觉得开心而已。世上真挚无比的感情不只有爱情,还有友情,就如她和宁宁,所以她也相信庄源和范柯文同是如此。 此后,庄源获得了一直想要的好剧本好机会,沉静下来默默演戏,范柯文年轻,走上了流量演员的路线,经历无数风雨。 不过,这一切,在剧结束以后,与苏柳柳的关系就没那么密切了。《明星的生活》拯救了她的口碑,《师尊》让她拥有了经典角色,名声和作品已经兼有,她的演员路终于脱离泥泞,踏上大道。 这时,小孙的那个微博更新了。 所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苏柳柳起来了,小孙自然承受了相应数量的指责谩骂。 原本以为她已经弃号不用,谁知她时隔上一条微博近一年,又发了一条阴阳怪气的话:“明星洗白真是容易,素人有口难言还要承受让人崩溃的网络暴力。” 玲姐很干脆地对苏柳柳说:“你不用管,专心拍戏,公司已经起诉她工作期间违反保密约定,透露艺人信息。”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违约金,小孙就算赔得起也要割掉大半的肉。 接到法律传单,小孙就算想直接微博公布此事却也不敢了,不用问律师她也能想到,不公开苏柳柳的名字,她在法庭上还能狡辩是匿名,不算泄露苏柳柳信息,一旦公布,那么盛唐取证的厚厚一叠博文,就成了铁板钉钉的证据,回头还可能被告侵害苏柳柳的名誉。 隔了几天,这个小号便又发了一条微博,语气不好,把锅都推给了网友:“谁跟你们说我吐槽的是苏柳柳?苏柳柳的粉丝也好黑粉也好,别来发疯了行吗?我不是苏柳柳的助理。” 第354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28 小孙的微博一发,网友懵了,还能这么操作?合着我们骂了苏柳柳这么久,你现在才来说,我们骂错了人? 我们帮你“伸张正义”这么久,苏柳柳被骂得几乎抬不起头,都过去一年了,你诈尸还魂告诉我们你不是苏柳柳的助理小孙?你的老板不是苏柳柳? 这是看苏柳柳重新出头了,不敢承担责任了,就直接甩锅了是吧? 反正都是我们的错,你清清白白盛世大白莲呗? 已经得知盛唐行动的苏柳柳粉丝更是直接开嘲:“你以为否认了就不算违反合同了?等着赔钱吧!” 第392节 小孙的确这么想的,她只要否认,就不算影响了苏柳柳,网友误会那是网友的事情不是吗? 盛唐的律师只能表示:多谢澄清了,省了公司公关部的力气,不过该怎么判还是法律说了算。 小孙来到苏柳柳身边时,刚刚大学毕业,她是常年混饭圈的人,毕业后选择进娱乐公司继而成为了助理,就是向往明星这个人群,或者说向往自己心中的偶像,奔着追星来的。 苏柳柳一开始见她学历挺不错,又是刚毕业小姑娘,软软和和的,就对她十分客气,而小孙呢,却是看不起苏柳柳这种高中毕业文化水平低得要命的艺人。 小孙显然是从小被父母疼爱娇惯长大的,有了这个认知后就对苏柳柳弯不下腰,打心底就不认可自己的上司,也不爱做生活助理这种“伺候”人的事,上班摸鱼,干活敷衍,就像大学逃课玩手机一样自然。 《锦绣归》拍摄时,她和谭玉的助理晓晓结识,两人关系十分不错,晓晓无意间看到了她的微博小号,得知她承受了这么多职场霸凌,十分心疼。 她问小孙为何不考虑辞职跳槽?小孙一愣,犹豫不决。 虽然这工作干得很不爽,但是钱不少摸鱼机会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她还真有点狠不下心跳出舒适圈。 晓晓也没多劝,只是看她被骂得可怜,就说如果真想走,她可以帮忙给一个谭玉经纪公司的内推机会。 小孙在后来的杂志拍摄现场和苏柳柳当面闹翻现场辞职,凭借的就是这个底气。 辞职后,她如愿去了谭玉的经纪公司华[娱乐,在一个刚选秀出道的男团身边做团队助理。 团队助理的工作比以前辛苦太多了,六个成员,各种服装、用品、行程要管理核对,虽然助理不只她一个,但是依旧每天忙得微博都没机会刷一次。 一年下来,各种福利折算一下,合计到手竟然比去年还少了两万。这两万差不多就是苏柳柳大手笔的过年过节红包以及一台手机。 小孙到这时已经有些后悔郁闷了,找晓晓打听她的薪酬,但谭玉越来越红,对方忙得没时间闲聊,话都说不上几句更何况打听出工资水平。问身边的其他助理?大家都差不多…… 小孙想回去,可是她以前的微博被人发现了,苏柳柳和她已经不共戴天;不回去,她做事散漫,三天两头犯错失误,其他助理搭档都开始排挤她。 就在这时,苏柳柳上了《明星的生活》,慢慢翻转了口碑。 小孙每天都点开小号的后台看评论、私信。那里以前都是同情安慰的话,现在却有了指责质疑的声音。慢慢的,质疑、辱骂越来越多,再后来,她一打开微博小号,就是铺天盖地的攻击。 这也就罢了,现实里的人,看她的眼光也开始变了。以前她小号泄露苏柳柳私底下的言行,大家都觉得她是受害者,是把微博当成树洞,都怜惜她、同情她;现在微博还是那些微博,但是大家不再这么想了,他们开始怀疑,昨天苏柳柳被小孙出卖背叛,明天会不会是我自己? 谁知道小孙还有几个小号?现在的男团,会不会被她用另一个小号吐槽着? 公司立刻重新分配了助理们的工作内容,小孙再懒散都知道,自己被边缘化了,连以前和自己关系不错的男团成员们,都对她疏远躲避。 她突然间就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不离职,要不拿着这点基本工资,等着年终考评最差,被淘汰辞退…… 小孙找好友晓晓求助,晓晓神色复杂,只问她一句:“你有用小号吐槽过谭玉吗?” “当然没有!”小孙震惊,当即否认。 晓晓却没有展现出信或者不信,只说:“谭玉走到今天很不容易,如果有,希望你删除,她承受不起任何一点风险。” 小孙呆立当场,突然发现,眼前的人似乎从没把自己当朋友。 她本就不是记恩的性格,后期又很少能联系到晓晓,没什么深厚感情,当即就对晓晓生了怨气。不止晓晓,对所有人都是。 也就是这绝望的一天,小孙冲动发疯,登录小号发了一条新微博。掀起了新一波舆论热潮,也给自己带来了更大的麻烦。 苏柳柳和于宁正在家中,她们一边挑选新剧本,一边讨论小孙的事情。小孙现在什么情况两人自然是不关心的,但是她们关心微博小号到底是真网友无意间发现,还是有心人捅给了营销号。 《小妖》是奇幻剧,同时带有悬疑元素,苏柳柳杀青了也没完全改掉拍摄期间留下的习惯,也可以说是没出戏。她的姿态和小妖思考线索时相似,懒洋洋地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出神,指尖一下一下卷着自己的长发,粉嫩的红唇微微嘟着,带着一丝娇憨又有一丝别样的性感,矛盾又和谐。 于宁瞟了一眼,心中挺高兴,苏柳柳更偏向于体验派演员,但从前的苏柳柳身上从来不会有角色的影子,因为拍戏如上班,根本没真正入戏,年纪轻轻已经有了老油子的套路手法。 而现在,她演绎的角色有自己的习惯动作、自己的气质、自己的神态,有了真正的灵魂。 “我总觉得就是谭玉那个女人。” “怎么说?” 苏柳柳摆出小妖的习惯表情,转着头发梢道:“直觉。” 于宁笑了一下,摇摇头:“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没有证据不能冤枉了好人又放跑了罪魁祸首。先记着这笔账,只要你往上走,总会和她再遇,是或不是,现在也不急。” ?说到这,她敲了敲茶几,安抚苏柳柳残留的不甘:“总归,今年你和她之间,是你赢了,就算她下半年还有新剧,也一样。” 《师尊》太火了,有的平台为避锋芒甚至推迟了自己的主打剧,于宁观谭玉过去现在的资源,不认为她有比得过《师尊》的王牌。 原本还有些不忿的苏柳柳顿时高兴起来,一拍茶几:“行,那就先记着!” 说完这事,于宁有和她谈起工作:“趁着小妖的气质还在你身上,最近接个杂志拍摄,我们工作室也出个写真,现在或者未来发售都可以,再参加一下茂龙商场的tk推广,就在咱们家边上,很方便。” 安排完,她又想起什么,收起备忘录:“英语加紧训练,马上要开始年底活动了。” 苏柳柳趴在膝盖上,看着于宁:“年底活动也没有用到英语的场合啊?” 于宁冲她眨眨眼:“年底那段时间活动最密集,时尚圈开年度大会、春季发布会、春季秀场……” 苏柳柳福至心灵:“练练练,为我的时尚代言而发奋图强!” 时尚代言对苏柳柳来说还远着,但是第一个高端首饰的推广商务却被庄源送了过来。 他红了以后接了许多大使、代言、推广,这个牌子当时是短期推广,后来对方想要谈长期合同,他却已经接了另一个有冲突的奢侈品品牌代言。原本庄源想要推荐范柯文,但是范柯文也已经有同类型代言了,双方合作便遗憾告一段落。 买卖不成仁义在,庄源人很厚道,和商家的关系处理得很好。 前不久,这家品牌正在筛选某产品线新一任推广大使的消息通过曾经合作的工作人员传了过来,庄源便想到了苏柳柳。 苏柳柳简直想要喊庄源爸爸:“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爸爸你对我真好!” 庄源好笑又无语,发了一个嫌弃的表情包:“只是推荐而已,你让你的经纪人去努力一下,别最终被人挤掉了。” 这还用说?玲姐一听到消息,当机立断开足马力,联系庄源经纪人要到了品牌电话,一身鸡血地去争取这个大馅饼了。 苏柳柳最近接了好几个推广商务,坚持的原则是宁少要精,虽然没有广接商务赚得多,但是再买一套房子也绰绰有余。这次这个大使头衔,除了钱之外,主要还是一个往上走的敲门砖。 玲姐怎么和其他竞争者撕的,苏柳柳不关心,她专注自己的本职工作,杀青了也忙得不行。 于宁却是在意的,三不五时就打听一下消息,暗自从玲姐身上学习经纪人技能。 一个月后,玲姐走路带风地拿着大使合同走到苏柳柳面前,苏柳柳开开心心签了字,一周后,品牌官博预告新产品和产品大使。 “新剧本挑得怎么样?”玲姐头脑还是清醒的,商务之外,依旧关心苏柳柳的本职工作。 于宁晃了晃手机:“安总给柳柳推荐了一部电影,这次不是友情出演,是女三。” 玲姐眼睛一亮:“什么电影,投资多少?出品方是闻喜吗?” 苏柳柳一一回答,在玲姐越来越亮的目光下,说:“我喜欢女二号,不仅戏份重,人物角色也是我没尝试过的,我想试试。” 玲姐一愣:“女二要试镜吗?” 于宁点头:“女二和女三戏份差很多,女三的戏,导演认可柳柳出演,女二不行,必须试镜挑选。” “要是失败了呢?”玲姐皱眉。 苏柳柳骄傲地笑起来:“那当然是去演女三了!” 玲姐眉头一松,没好气地佯装要打苏柳柳:“你故意吓唬我是不是?这语气我还以为试镜女二,女三的角色就要飞了。” 苏柳柳终于体会到了有金大腿是什么感觉:“有靠山的人,怎么可能还需要选择?” 这倒是一个让普通人心酸的真理…… 但靠山归靠山,苏柳柳能把握住女三的角色,还是因为安星辰安排后,选角导演了解她时,看到了她在《明星的生活》中演戏练习片段从而觉得她是最适合女三的人选。若不然,安星辰想要安排这样戏份的角色,又任她挑选女二、女三,也难免会被人背后议论。 不管这种议论对安星辰有没有影响,苏柳柳又怎么能心安理得享受这份便利? 背后有人大概就是,有人可以把机会送到你面前,也有人帮你在挑战更高目标时托一下底,在一个陌生交际圈里,让你融入得更顺畅便利……但是到底能不能抓住机会,能不能站稳每个阶段,还是得靠自己。 为了争取女二这个角色,苏柳柳用上了前所未有的努力,安星辰给了自己手头的那版大纲和人物小传供她参考,于宁陪她一点一点扒角色性情、内生逻辑。小妖的影子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女二英姿飒爽的气质慢慢显露出来。 解析角色之后,按照剧组要求,她拍了两个小片段发到指定邮箱,10天后,又前往指定地点试镜。那天专门试镜女二,苏柳柳没碰上太多人,只在走廊遇到了两三个眼熟的女演员,但是她领到的号是21号。 试镜现场,不知道是不是安星辰的缘故,导演对她的态度挺不错,甚至主动提起了女三的角色,问她怎么看这个人物的。 苏柳柳:“导演,我想等我试镜完女二再谈这个角色可以吗?” 导演手中的笔一顿,微微抬起,示意开始。 苏柳柳演完试镜片段,回答了几个问题后,导演并没有再提起女三,而是直接让她回家等消息。 第355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29 “这是看中我了,还是连女三都不想给我了?”苏柳柳在里头时气场一米八,出来后就腿一软,忐忑不安。 于宁安慰无用,安星辰每天早起、午饭、睡前都收到她每日三问:“有消息了吗?我女三能保住的吧?我撑得住,坏消息不用瞒我。” 安星辰被她骚扰得头大,得到消息后也难得起了坏心,语气平平地给她打电话:“你做好心理准备,《茧》的女三……有新的人选了。” 苏柳柳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面无表情了:“那……那女二呢……定了吗?” 安星辰依旧语气平得像直线,没有任何笑意:“定了。” 苏柳柳心一下子沉到了底,几乎是抖着手想去挂电话,心想,我是不是不该那么自信去挑战女二的……要是……要是…… “女二定的是苏柳柳。”安星辰依旧平平的语调从手机里传出来,仿佛“苏柳柳”是哪个陌生人。 苏柳柳先是低沉失落,接着动作僵住,盯着手机屏幕上“小星星”三个字回不过神来。 于宁察觉异样时就过来了,听到这话立刻明白过来,拍了拍她的后背:“恭喜呀,柳柳,恭喜你得偿所愿。” “啊――”苏柳柳猛地尖叫一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安星辰吓得拿远了手机,隐隐后悔不该报复苏柳柳,最终还是自己耳膜受到创伤。 手机对面,苏柳柳哇哇叫的欢呼声持续不断,其中夹杂着一道温柔的笑声,安星辰揉了揉耳朵,嘴角不自觉扬起。 新电影《茧》11月中旬开拍,开拍前,苏柳柳接了一些商务活动,参加了一场中秋晚会,拍了好几个代言推广广告。她的粉丝隔几天就能看到新鲜的66出现在商家官博里,开心得仿佛天天都在过年。 十月某一天,长假过去,街道上少了许多人,难得休息一天的苏柳柳和于宁天不亮就起床出发,来到了心心念念的广场看升旗仪式。 初阳升起,红旗招展,姐妹两个逆光与红旗合影,咔嚓一声,正中间是蓝天红旗,左下角是两个黑乎乎的脑袋紧密靠在一起。 苏柳柳发了一条微博,文字是:和宁宁必须做的一百件事之一:看□□升旗仪式√ 粉丝大呼这份友情真让人羡慕。 远在上海的安星辰看着这张照片,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什么事都有苏柳柳陪着宁宁做了,宁宁真的还需要男朋友吗? 苏柳柳回家补眠醒来,看到安星辰发过来一条微信:“你性取向是男的还是女的?” 苏柳柳翻了一个白眼:“安大总裁,你是不是没睡醒?” 安星辰皱眉,不满意苏柳柳这个回复,是或者不是,简单几个字而已,苏柳柳怎么总是偏题。 第393节 怪不得小时候语文成绩最差。 吐槽归吐槽,但他知道,再问下去又会被苏柳柳取笑,只能心事重重放下了手机。 唉,据他所知,柳柳和宁宁都是没谈过恋爱的…… 叹完气又微微振奋起来,《茧》的拍摄地全程在金英,中间恰逢过年,他们又能见面了。 但凡带点流量的演员,粉丝关注度都很高,每次有什么活动,在哪拍什么戏,粉丝知道得一清二楚。苏柳柳虽然没顶流的人气,但是关注度在经历浮沉之后格外高,一举一动备受人关注。 《茧》剧组却是要求保密拍摄,在宣发之前,不希望有任何消息传出去,提前被人窥探电影任何内容。 为此,苏柳柳和于宁在进组前三天宣布要去度假一周,然后低调乔装,默默进了金英影视城。 两人在影视城附近找了一个保密性很好的小区,租了一套房,小区里有不少同在此地拍摄的邻居,不认识的互不干扰,相熟的串门聚餐十分方便。 《茧》讲述的是朝纲败坏的年代,贫家少年被选入暗卫队,遭受漫长非人训练后成为任性暴躁、人人畏惧的少年天子暗卫。皇帝是个年纪小小却不把人命看在眼里的暴躁孩子,但日日相处后会发现凶残孩子也有脆弱与良善。天下生灵涂炭,这个朝代自然是不安稳的,故事开始便是皇帝成年后,朝廷摇摇欲坠随时会被推翻,一众人等前途未卜。 每个人成长的过程就是为自己作茧,一层亲情、一层友情、一一层忠诚、一层道义、一层恩惠,一层情爱……男主被一个又一个茧裹得密密实实,整部电影就是他作茧又破茧的过程。 苏柳柳饰演的女二是个公主,从小爱武装不爱红妆,只有皇帝这个异母哥哥说过一句夸赞,虽然皇帝昏庸暴虐,却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 这个角色武打戏很多,前期有练剑舞剑的镜头,中期有压下朝廷众议为皇帝哥哥率兵出征的戏份,最后有一场与女主的主子,男三起义军首领决斗最终败亡的重头戏。 女二因为皇帝小时候一句随口夸赞付出了一生以及性命,其实也是一层厚重难破的茧。 这部戏里,人人都有茧,人人都困在其中,权力与自由、爱情与友情、百姓与忠诚……每个议题都能获得观者共情,也能拓展开来探讨几天几夜。 但抛开沉重深刻的主题,导演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也擅长把握镜头,力保走进电影院的观众,哪怕不爱思考,也能从电影视觉、故事情节上获得满足。 苏柳柳进组后专心磨武戏。 她以前拍过武侠剧,但是高难度动作有替身,普通动作按照武术指导老师的设计比划几下,并不困难。这部电影却不同,无论她自己还是导演,都想要尽可能真身上场。 玲姐过来探班,站在边上看了一个上午,忍不住对于宁说:“还是要克制一点吧,年底各大活动要穿礼服,全身青一块紫一块,八卦媒体可能要写她被家暴了。” 于宁笑笑:“您放心,我一定保证她的脸精致一如从前。” 玲姐没想到于宁这个最心疼苏柳柳的此时居然半点不心疼,没好气地说:“光保护脸有什么用,除非她裹着全身走红毯!” 说归说,她也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叹了一口气,随她们去了:“这是下半月和1月的行程表,其中有几个典礼晚会,你们提前请好假,我会提前两天联系你安排工作。” 于宁双手接过,语气诚恳地说:“麻烦玲姐了。” 玲姐又高兴苏柳柳省心有出息,又被这两人拼命架势震到,摇摇头,笑叹:“以前担心苏柳柳给我惹麻烦,现在她成熟了不少,谁知道我更担心了。” 于宁笑容可掬地上前,对着玲姐又是哄又是保证的,把人说得开开心心满面笑容,离开影视城之前,再也没对苏柳柳唠叨。 12月的颁奖晚会、时尚晚会的确非常多,今年的《师尊》大爆,苏柳柳的角色申报了好几个奖项,有些奖项分量很重,她肯定要出席。 剧组给的休假额度几乎都用在了这些活动上,导演害怕她出去走红毯、参加party一圈,回来又没有状态,批假还不太情愿。后来看到苏柳柳走红毯的服装风格选择了飒爽中性风,走路更是像女二来到现代,英姿勃发的,就变得大方了许多。 有粉丝总结出苏柳柳的气质变化和角色似乎总有些关系,上次的小妖美得让人嗷嗷叫,这次的中性风又帅得让人合不拢腿,纷纷猜测,66又接了什么角色? 大大小小的电视剧都被猜了一遍,胆子胃口都没有养大的粉丝们并不敢想,苏柳柳跑去大剧组拍电影去了。 明星的细微差异变化只有粉丝能用放大镜看见,一般人只当苏柳柳这段时间换了新的风格,而且的确成功,红毯照中,苏柳柳在一众精心打扮的女星中依旧美得出挑。 苏柳柳这段时间可谓是风头大盛,大获全胜。 最后一场颁奖礼是华兰奖,是电视剧界最高奖项。主办方很有意思,把《师尊》剧组和谭玉张淮扬剧组放到了前后挨着的顺序。 华兰奖今年选在沿海城市举办,12月的海风吹过来,于宁穿着羽绒服都想要给脸上套个毛绒罩子保暖,而女明星们都穿着清凉如夏日的礼服,站在红毯入口等待进场。 苏柳柳应该是少数较为保暖的女星。她穿着长阔腿裤,西装外套,里头搭了一件不算薄的内搭,周身贴了数个暖宝宝,指尖甚至有点暖暖的。 而她身后的谭玉,冷得脸都有些泛青了。 苏柳柳往后瞥了一眼,看到谭玉的模样笑容更甚,冲着张淮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张淮扬微微勾唇回应。 谭玉把这一幕收入眼中,微微意外。她很清楚此前这两人的关系如何,张淮扬性格有点冷,对苏柳柳是漠不关心的态度,她敢肯定,两人迎面遇见,张淮扬可能会当做彼此从没共事过,径直走掉。 但现在这不着痕迹打招呼的样子……一起参加了一回综艺就真的能颠覆印象? 还没想完,主持人喊了庄源等人的名字,苏柳柳站在两个男演员中间,大步往红毯上走去。 两边的粉丝爆发出今晚最高的尖叫声。 “啊啊啊――庄源范柯文!” “原文!原文!原文!” “一家三口要幸福啊!” “女儿妈妈爱你!” “好帅啊啊啊――” “源哥!源哥!源哥!” “文文!文文!文文!” 苏柳柳与两个男生一起,潇洒地冲着众人挥手致意。 三个大帅哥,这是今晚粉丝们的评价。 因为粉丝太过热情,原本大步往前走的三人步调渐渐慢下来,不断回应粉丝,苏柳柳想到谭玉冻青了的脸,嘴角一勾,又放慢了一些步调,另外两人自然配合她,三人好一会儿才走到主持人身边。 好不容易等到今年爆火的两位流量演员,主持人当然不会轻易让他们签名离开,留下三人接受采访。 三个人,一人一个问题就有三个,而显然,这三人,无论谁,问一个问题都不能满足粉丝观众。于是,主持人是真正和他们聊了好一会儿,这才碍于红毯节奏,放人进了后台。 等到谭玉和张淮扬上场的时候,场上气氛在前一刻的对比下显得格外冷清寂寥。 张淮扬没注意这点,他的粉丝后援会每次都会组织应援,但人数固定,也很佛系,他四周找了一圈,找到人后,冲着她们抬手挥了挥,引得几个小姑娘兴奋地跳起来。 谭玉却不一样了。 她没想到,经历过那些事,苏柳柳获得的掌声居然比她还多。她兜兜转转,走着走着,竟然仿佛回到了和苏柳柳刚进《锦绣》剧组彼此不分伯仲的原点。 不,苏柳柳可能马上要比她强了。 今年两部仙侠剧,《师尊》完全赢了她和张淮扬的剧,今晚虽然剧组申报了好几个奖项,也都入围了,但她来之前就已清楚,除了拿一个不痛不痒的奖项给自己添一点光彩,有含金量的奖项已经和他们这些演员无缘了。 当初为了争取这部戏,谭玉花了很大力气,努力了很久,但百般努力最终没能获得相应的成果,就很让人憋闷低落。 她落座后和张淮扬开玩笑:“我们是没啥希望了,不过今晚的最佳男主奖项,师兄还是有很大可能的。” 其实可能不大,但这就是说话的艺术。既夸赞了人,又往人心里埋下一点疙瘩小刺。 张淮扬却面色不变摇头:“《师尊》拍得的确不错,我看庄源机会更大。” 谭玉一愣:“那部剧题材……而且庄源才演了一次男主……” “题材能播出就没有问题,最佳男主的评选也没说必须演了几次男主才能评。” 谭玉语塞,仔细看张淮扬的表情,真的没看出他有不满或者嫉妒。 顿时,心中又酸涩又敬佩,望着张淮扬的眼睛愈加亮了几分。 第356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30 《师尊》剧组与张淮扬剧组坐在前后排,张淮扬坐在他们那排的中间,苏柳柳坐在后排靠右侧,距离不近,彼此之间听不到对话。 苏柳柳虽然说着不关注张淮扬了,但还是忍不住往他们那瞟了一眼,见张淮扬端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手机,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便又收回视线和身边的人说笑起来。 这几天,他们剧组只要参加颁奖典礼就会有奖项拿,可谓是风头无两、春风得意,范柯文庄源都各拿了一个人气男演员的奖项,因为奖项参考粉丝投票量,两边粉丝群打得不可开交,但这两位正主却是进了场便互相道着恭喜,然后靠在一起开始讨论最近什么活动,晚上什么安排,要不要出去搓一顿。 讨论完,回头喊苏柳柳:“晚上撸串去不去?” 苏柳柳不假思索:“去啊!” 三人互相对了一个眼神,达成一致意见。 相比较张淮扬的高评价,庄源却对自己的期望不高,他不觉得自己能凭借《师尊》拿到华兰奖的最佳男演员,虽然有所期待,却并不过分看重。 这份好心态让他听到最受观众欢迎男演员奖项的名字时,表情管理达到满分,一脸受宠若惊地挺直背,和身边的朋友们惊喜拥抱,然后风度翩翩上了台。 范柯文越过空出来的椅子和苏柳柳对了一个眼神,在彼此眼里都看到了遗憾。 庄源在《师尊》中的表演真的非常精湛,但《师尊》大爆的同时,的确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大众对他们拍摄这类电视剧的调侃不绝于耳。 “下海”“耽改出身”“麦麸”都已经成为他们的标签,《师尊》受很多人欢迎的同时,也被许多人直接拒绝,甚至瞧不上眼。 范柯文曾经是为了红,为了当上男主才接这部剧,但是一路走来,他真心喜欢《师尊》,这部剧剧本好、演员好、导演好……整个组的风气都好,他能进组真的是受益无穷。 因为太喜欢,所以看到庄哥因为剧本出身只能拿最受欢迎男演员而不是最佳男演员奖,心里的失落实在难以避免。 于宁在休息室看直播,颁发最受欢迎男演员时,她就预感是庄源,看到果然是庄源,她心里也是复杂几分,高兴,又为他可惜。 镜头扫过苏柳柳那一排,苏柳柳的表情管理课已经优秀毕业,镜头下看不出任何破绽,范柯文那孩子就不一样了,垮脸转瞬即逝,谁都看见了他的不开心。 这个表情已经在网上被实时解读。觉得他们是仇人的,说他是不高兴庄源得奖;认为他们关系好甚至是一对的,说他是为庄源没机会拿视帝失落。 发酵到最后,庄源的粉丝骂范柯文,范柯文的粉丝骂庄源,完事儿。 这两位的助理就在苏柳柳休息室这边一起看直播,三人三台手机,一台直播一台微博一台论坛,5g网速。 见如此“盛况”,两个助理都快想亲自抓着粉丝们的肩使劲摇晃呐喊:娱乐圈那么大,你们骂人换个对象也好啊,这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给别人看戏? 范柯文的女助理去了,被自家粉丝喷了个狗血淋头狼狈退出。 “她们说我是庄哥的卧底……” 庄源的男助理:“我早就被她们踢出后援会的群了,她们说我是小范的职业粉丝,简称脂粉。” 于宁笑得不行,继续看颁奖。 华兰奖的奖项演员类主要分为人气和最佳两大块,先颁奖人气模块,接着是最佳xx。人气奖中,苏柳柳有提名但是没有得奖,理由也挺充分的,别的入围女演员都是比她有资历有实力的女主演。 除了人气奖,苏柳柳还入围了最佳女配。于宁在心里暗自合算,今年最佳女配的入围人选中,竞争力强劲的不多,都是和苏柳柳差不多的二三线女演员,如果庄源拿了最大奖项,苏柳柳肯定没机会,但现在庄源只拿了人气奖,作为对《师尊》这部优秀电视剧的平衡,苏柳柳得奖的机会很大。 “获得第三十三届‘华兰奖’最佳女配角奖项的是――《师尊》阿灵的扮演者――苏柳柳!” 于宁一震,挺直身子盯住了屏幕,而此时,屏幕正中央便是苏柳柳惊呆了的脸。 放大特写的脸,即便满脸震惊却也美得毫无瑕疵,瞪圆眼睛的模样仿佛一只受惊的猫,坐在当场半天没站起来。 于宁屏住的呼吸轻轻松开,笑了一声:“傻了。” “哇――”其他两人欢呼起来。 第394节 颁奖现场,庄源率先站起身,对苏柳柳伸出双手。 苏柳柳抖着腿,终于站了起来,用力抱了一下庄源,又紧紧抱了一下跟着起身祝贺她的范柯文。 站在领奖台上的苏柳柳,许久才平复了心情。 主持人和她开玩笑:“柳柳似乎很意外自己会得奖?是不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名字?” 苏柳柳喉头吞咽了一下,走到话筒前,诚恳说:“是,庄哥站起来后,我才确定真的是我。” 现场一片善意的笑。 主持人笑:“你要相信自己,相信阿灵值得这个奖杯。” 苏柳柳用力握了握奖杯,点头:“我知道阿灵值得被大家肯定,但我也知道,苏柳柳做得还不够,台下、不在场的很多人,她们也一样值得……感谢华兰奖给我这份荣誉,虽然我一开始没有做好准备,但现在我会牢牢把握住这份肯定,转化为我未来努力前进的动力与基石,不辜负所有人对我的期望与喜爱。” 她后退一步,弯腰九十度鞠躬,许久后,起身回到话筒前:“我要感谢《师尊》剧组,在这个组里,我们互相学习、互相帮助,每个人都给过我演技上的指点,促进了今天的我;感谢面对外界压力坚持初心的导演和编剧,感谢仗义出手的朋友,感谢‘师傅师兄’对我的照顾,感谢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于宁。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我所有的荣誉,都有你的一半!” 苏柳柳说红了眼睛,再次向大家鞠了一个躬。 台下掌声雷动。 谭玉的表情仿佛是一层面具,虽然笑着,鼓着掌,但是内里却一片木然。 苏柳柳竟然拿到了最佳女配! 好几个地方电视节都没有给她这个奖,最多发个人气女演员奖杯,华兰奖居然把最佳女配角给了她! 她和苏柳柳竞争了这么久,把仙侠剧抢到了手,把名声抢到了手,几乎已经踩着她往上走了,结果反而促成了苏柳柳凭借一部耽改剧拿到了华兰奖最佳女配?! 谭玉自认不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但她也不是个毫无城府、做事只凭耿直二字的傻白甜。《锦绣归》剧组里,她稍微踩了苏柳柳一把,把苏柳柳从张淮扬身边除名,又以自己的努力和张淮扬搭上一些关系。她做得并不过分,只是顺水推舟了一下,主要还是苏柳柳自己手段拙劣,又正好无心拍戏。 后来苏柳柳报复她,买通稿踩她。她自然要反击,借力打力,直接让苏柳柳的拉踩通稿翻车了,还让自己成了被人拉踩的低调好演员。 再后来,苏柳柳又和她竞争搭档张淮扬的仙侠剧,但苏柳柳遭遇了一波黑料,小孙更是频频和晓晓哭诉。谭玉就让晓晓推荐小孙来自己的经纪公司。 小孙大庭广众下和苏柳柳辞职,再次闹上网络,苏柳柳黑料再添一笔。 基本上,这部剧,她已经没有入选的希望了。 再后来,晓晓和她的经纪人闲聊时,说起小孙的小号,那时候她已经十拿九稳能签约,但经纪人仍然记着苏柳柳拉踩的帐,抓住机会把小号捅了出去,苏柳柳黑料缠身,彻底被她甩在身后。 谭玉以为,苏柳柳再也无法追上她了,当时和张淮扬拍戏时,晓晓说苏柳柳去拍了耽改女配,她还笑了,彻底把苏柳柳这个人抛在了脑后。 谁能知道呢,《师尊》大爆,一个女配的热度比她女主的热度还火,张淮扬这个招牌都比不过那一对男主。 而苏柳柳今日拿到了最佳女配,在上面说着自己还不够优秀未来还要努力,她做着女主演却没拿到一个有含金量的奖。 这种被不放在眼里的人逆袭的感受,实在不美好。 她侧头看了看张淮扬,却看到他望着台上,嘴角含笑,认真鼓着掌。 张淮扬是真的虚怀若谷吧,一部剧扑了也不骄不躁,她喜欢他的心性,但是又觉得那是他已经站得足够高,而她还在低位,不能不在乎。 这种处境的不同让她心里有些烦躁,一边佩服张淮扬,一边又怨他为何八风不动,一点都不愿意为剧让步。 如果当初答应炒cp,他们的人气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低。 谭玉的心情无人知晓,苏柳柳红着眼睛下台,又被剧组的朋友们围着恭喜了一圈。 而她静下来的第一时间,立刻拿起手机给于宁发了微信:“宁宁,你在看直播吗?你看到我说的话了吗?” 于宁笑着点开微信回复:“正在看,听到了,你的一半荣誉,我已查收。” 苏柳柳看着手机,顿时笑了起来。 心满意足的笑,真挚纯然,镜头扫过惊艳了观众。 网友们以前以为苏柳柳是个妖艳有野心有心机的女明星,现在又觉得,其实她很单纯很直接啊,什么都写在脸上,开心、惊讶、生气,都明明白白的。 于宁望着手机也在笑,但是笑着笑着,心底属于原主的情绪浓郁地冒了出来。 那是心疼、是满足、是释然,是心愿达成后,不断消散的怨气和越来越浓厚的酸涩,是历经苦难后的喜极而泣。 于宁站起身:“我去趟厕所。”匆匆离开休息室,忍着不断上涌的泪意沿着走廊快速走。 初来乍到,颁奖典礼的后台很忙乱很陌生,于宁低着头忍着爆发的情绪绕过了两个回廊也没找到卫生间。 她抹了一把脸,深呼吸一口,环绕四周,终于看到了一个标牌,快步跑了过去。 一个转角,一片阴影覆盖过来,于宁刹车不及,停在了那人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不好意思。”她低头绕过去。 那人又堵在了她面前。 “她拿了奖,你怎么反而哭了?”对面的人声音透着一丝无奈,手放在了她的肩上。 “星星?”于宁诧异抬头,下一刻,原主的情绪溃堤而出,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 你为什么没来呢? 你没有认出柳柳吗?为什么没有帮帮她呢? 你知道我们的柳柳早早就走了吗? 当时你在哪,过得好不好? …… 原主的情绪接二连三地喷发。 安星辰吓了一大跳,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安慰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于宁一边很抱歉,一边理解着原主的心情,前世的苏柳柳太可惜了,安星辰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两世对比,向来如同大姐姐一样操心两人的原主,很难不心疼不难过。 所谓以喜乐衬哀景,原主此刻的心情也有点这种意思,看来,怨女部的执念之魂已然清醒。 第357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31 于宁很少哭,至少安星辰第一次看到于宁哭,他无措到嘴里只会说“怎么了?”手一会儿往上一会儿放下,急得脑门上竟然冒出了汗珠。 最后,脑子一热,直接把人按进了怀里,像哄哭闹的小外甥女一样,轻轻地拍着她的头发:“别哭别哭,没事了没事了……” 于宁一懵,然后心口升起无尽的委屈与暖意,抓住他的衣角,把所有眼泪都藏进了他的西装外套里。 当心底的情绪渐渐淡下去,于宁的眼泪便自然而然停了下来。 她捂着眼睛,站直身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只是……太高兴了……” 安星辰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调侃:“没想到得奖激动哭的人不是柳柳,反而是你。” 于宁听他这个语气,感觉他仿佛知情似的,放下手疑惑地问:“怎么?你早就知道?” 安星辰抿唇笑了笑,问她:“还去卫生间吗?” 于宁捂了捂脸:“你等我一下,我去洗个脸。” …… 安星辰带着于宁去了楼上的休闲区,让服务员上了一杯热水。 于宁忍不住先问了:“这是……怎么回事?” 苏柳柳得奖这件事的确不在她们的预期内,但因为最佳女配光芒远不如视后、受重视度不如新人奖,话题度更不如人气板块所有奖项,历来都是某些人嘴里的“糊咖”竞争地,苏柳柳这次获奖,也不算太过分。 安星辰虽然是资本方,但提前得知获奖名单?这背后的意味可不怎么好。 安星辰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华兰奖的获奖名单历来高度保密,这次我能知晓,是因为女配奖出现了意外。” 于宁:“嗯?” 安星辰说了一个名字:“方红溪。” 于宁知道,这是这次入围女配奖的女演员之一,而且,她们来之前都分析过,已经36岁的她实力、口碑都有,这次入围的角色也是一部很火的当代生活剧,受众比苏柳柳更广,更受主流喜爱。唯一的缺点是,受众年龄层太大了,生活剧某些话题争议也不少。 看上去十分值得获奖的一位老演员,但于宁想起某些事,就打心底不愿她真拿到奖。 前世,苏柳柳去世的第三年,方红溪被抓入狱,其中一条罪名就是聚众吸毒。而原主在苏柳柳在世时,曾听她好几次说起这个前辈,那时候,苏柳柳正在最低谷,为了赚钱只好去一部家长里短剧做一个小三女配,戏份少,角色平面化,演完被人说本色出演,被骂得越发难听。 苏柳柳一开始经常和原主提起认识的新前辈,说她愿意帮忙介绍工作,很长一段时间,原主得到的信息都是苏柳柳与方红溪关系很好。但现实是,苏柳柳事业越来越差,也真的客观上不断堕落。 当方红溪被抓后,原主才惊觉问题,苏柳柳的种种“堕落”到底有没有这个方前辈的影子?作为原主这个姐姐,她是严重怀疑的,苏柳柳从小孤儿,但从没接触过这些不好的东西,得知她吸毒致死后,原主还震惊不解,以为是娱乐圈太败坏,带坏了苏柳柳。 安星辰看到于宁的脸色诧异了:“你听说过她的事?” 于宁笑笑,含糊说:“当助理,听过很多八卦。” 安星辰哦了一声,理解了,低声说:“奖杯名字都已经刻好了,突然传出人被抓了,组委会紧急调整获奖人,五个候选人,除了她还有一位和她是众所周知的好友,剩下三个,柳柳便拔尖被选中了。” 于宁知道那位好友是谁,除了方红溪,她也是很有力的竞争者,这两位最可能获奖的都出了问题,苏柳柳运气简直好到历届之最。 但是,方红溪为什么会提前被抓? “出了什么事?连好友都被牵连?” 安星辰压低声音:“诱人吸毒,团伙作案。” 于宁微微瞪大眼:“受害者是?” 安星辰垂下眼:“在医院,性子很烈,据说是第二天直接跳楼。” 于宁整个人僵硬在原地,说出话的声音都是抖的:“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安星辰以为她吓到了,伸手想握她的,手伸出去一半,转了方向拍拍她的手臂:“是个新人演员,你可能不认识,之前拍了一部古偶网剧。” 于宁依旧追问:“叫什么名字?” 安星辰握住她的手臂,想让她冷静下来,于宁的反应有些太激动了:“我也不认识,只知道人伤得很重,还在医院,警方介入调查,方红溪已经被逮捕。” 于宁垂下头,手握住热水杯,源源不断的热量从手心传递到心脏,胸口这才不那么僵冷了。 如果她不来陪伴苏柳柳,这个新人遭遇的事情,会不会就是苏柳柳前世遭遇的?苏柳柳会在第二天跳楼吗?不会的,她们这些人像杂草一样,短短二十几年面对的不幸、生死、残缺超出无数同龄人,她们不会轻易死的,只会抓住一切能抓住的,再苦再痛也继续活下去。 可是无论她还是原主,都心疼。 太心疼了。 安星辰到底还是没忍住,手顺着她的手臂滑下,握住了她的手,这一握,才发现她的手冰凉一片。 “你别怕,这种事情不会让你们遇上的,听说她一贯都是找没名气、没人注意的新人下手,即便出事了也不敢说出来,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影响力,有的人还从中拿到报酬便不追究了。这次若不是这个新人直接跳楼,还不会抓到她。” 是啊,前世的苏柳柳可不就是。全网厌恶,没有靠山,又特别想红,被方红溪这样的人一引诱,就直接踩进去了,可能还以为,可以借着方红溪这歪门邪道,终有一日能翻身? 第395节 安星辰继续安慰她:“世上任何圈子都有这种灰暗角落,但柳柳今晚过后会越来越好,我也会一直陪着你们,不让这些魑魅魍魉靠近。” 于宁脸上慢慢爬山一丝笑影,点头:“我知道,不至于因为这个事动摇我的心态。只是心疼那个受害的女孩子。” 但是,就如安星辰所说,这辈子,苏柳柳再也不会和那些人和事扯上关系了,而因为她这么一个变动,方红溪提前几年被抓,少了许多受害人,是一件大好事。 安星辰听了便说:“可以给她捐款?她的伤不轻,我回头问问需不需要资助,毕竟也是一个鲜活青春的生命。” 于宁想了想,这个女孩不知道前世是否受害,但多少和她们都有了交集,无论是间接让柳柳获奖还是旁的,帮一帮也不成问题。 “我和柳柳说,她每个月都有定额捐款,下个月可以帮这个女孩,算是一份心意。” 安星辰摇头:“我来处理就行,你们不用管了。柳柳的捐款继续给别的需要帮助的人。” “这事和你没关系,不用你破费……” “怎么和我无关?”安星辰不赞同地皱眉,说着,板起脸抬手在她头上按了按:“不要推辞,我们是一家人。” 于宁顿时没了话。 安星辰这才笑起来,按头的动作变成了揉脑袋:“你啊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心软。我记得,福利院有个叫苏珊的小朋友走了,你哭了半个月是不是?” 于宁猝不及防,愣愣看着他,这个动作完全没有弟弟的感觉,反而她像个被他照顾的小姑娘,这个语气也与以往完全不同,让她的脸不知不觉开始升温。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把自己的脸热藏进了阴影里,脑中回忆起他说的苏珊,想起了那件事。 “你那时候还没来吧?你怎么知道?” 安星辰遗憾地收回手,微微弯了眼睛:“柳柳告诉我的,她那时候喜欢找我说话,什么都和我说,她说苏珊去了天上,你很伤心,哭了很久很久,所以她不会去领养家庭,要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也邀请我这个男孩子加入,以后可以保护你们。” 于宁怔忡,没想到苏柳柳那时候找小星星是这个目的。 突然间,她很想看到苏柳柳,很想抱一抱她。 于宁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颁奖典礼该结束了,柳柳要回后台换装,我得走了。” 安星辰意外,莫名后悔,早知道就不提苏柳柳了,这两人感情越来越好,以后还有他什么事? 懊恼万分。 他跟着起身,走到于宁身边,拉住她的手:“你心里眼里都是苏柳柳,什么时候对我也这么好点?” 于宁动了动手臂,不好意思直接推开人,但被他这么近距离拉着看着,脸越来越热,总觉得自己心态不对劲,太胡思乱想了,努力保持自然的语气:“我对你们都一样啊,只是我是柳柳的助理嘛。” 安星辰挑眉,垂眼看着她:“是吗?” 于宁看回去,理不直气也壮:“不是吗?” 不等他说话,就紧跟着反问:“我炖的滋补汤,你们不是一起喝?在北京时,吃的喝的没有寄给你?出门没给你寄礼物?天冷天热没有关心你?” 安星辰越听反而笑意越明显,理直气壮地说:“不够。” 于宁真有点气了:“这还不够!” 安星辰拉着她往外走,嘴里说:“我会比苏柳柳对你还好,你也要最喜欢我。” 喜欢两个字,被他念得总有种特别的感觉,于宁心跳快了几下,越发不自在。 安星辰却不再多说,牵着她回到了后台休息室。 苏柳柳果然已经回来了,看到于宁立刻大声说:“你可算回来了,我正要给你发微信,以为你在后台迷路找不回来了!” 抬头看到安星辰,下意识说:“你怎么也在?” 安星辰:“我怎么不能在?” 苏柳柳不理他,捧着奖杯递到于宁面前:“宁宁,看,我们的奖杯!” 于宁接过这座兰花水晶杯,摩挲着上面的苏柳柳三个字,眉眼温和含笑:“嗯,恭喜柳柳――也恭喜我自己哈哈!” 说着,忍不住将眼前的人紧紧抱住。 “真好,你会越来越好的。” 苏柳柳以为她为自己得奖激动,哈哈笑着说:“那当然了!我会继续努力的!” 正说着话,休息室的其他工作人员突然喊了一句:“天啊!” 所有人回头看她,她只说了一句:“快看微博热搜!” 大家纷纷掏出手机,休息室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偶尔一两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于宁若有所感,同样掏出了手机,果然看到热搜第一已经不是华兰奖了,而是方红溪等人被捕入狱的新闻。 警方还没出公告,但是,各大营销号全都发了,娱乐新闻账号也全都发了,这事情大概率就是真的。 苏柳柳看完,第一句话就是:“怪不得我今天拿奖了。” “噗嗤”休息室的人笑了出来,于宁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你可真有自知之明。” 苏柳柳:“我连得奖感言都没背熟,全靠自由发挥,我可不有自知之明吗?” 说完又笑了一下:“我还是闭嘴吧,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又要被人骂了。” 于宁摸摸她的脑袋,其他人也不说话了,苏柳柳曾经的遭遇大家都知道,她这话说得也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关于得奖的情节说明一下:背景设置时,必然是比现实更理想化的,设置了几个演员都入围。但也的确有不能细究之处,因为原先没打算让柳柳拿奖,而是那个坏人,后来码字时临时起意,想让原主一切心结在这个纪念性时刻化解,不再刺激宁宁,于是让柳柳拿奖了。和现实如果更贴的话,拿个新锐演员,十佳演员之类的可能会好一点,但急着更新,没有仔细推敲,于是有了一些争议,的确是我本可以避免的。 第358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32 换了衣服,苏柳柳说已经和庄源他们约好了,不参加晚宴直接去撸串。 安星辰搭上于宁的肩膀:“我要和宁宁去吃饭,你自己去聚餐。” 苏柳柳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但没阻止。于宁到哪都陪着她,但她也有个人活动的自由。 于是,于宁和苏柳柳难得分开,约好活动后酒店见。 安星辰帮于宁提着助理包,出去时还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甩掉苏柳柳可真是不容易。” 于宁瞥他一眼:“你还说自己是大哥呢,有你这样嫌弃小妹的哥哥?” 安星辰瘪嘴,耷拉着眉眼没说话。 于宁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吧,你的员工知道你私底下这幅模样吗?” 安星辰:“为什么要让他们知道?” 于宁无话可说,心里却诡异熨帖。 另一头,庄源和范柯文在车里等苏柳柳,一边讨论着方红溪的事情,苏柳柳上车时,两人同时停下八卦,惊讶地看了看她身后。 “宁宁呢?”异口同声。 苏柳柳调侃:“哟,心有灵犀啊?” 范柯文翻了一个白眼:“苏柳柳,以后我要是在粉丝那看到我和庄哥的料,我都找你算账。” 苏柳柳不干:“我连小号都弃了,连快乐老家都不要了,你就这么对我?” 庄源:“别闹,宁宁呢?” 苏柳柳:“和朋友吃饭去了。” 范柯文笑:“我还以为你们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朋友都是共同的。” 苏柳柳同样回了一个白眼:“您说对了,她吃饭对象也是我朋友,我们关系就是这么好,羡慕不?” 范柯文哈哈笑起来,一把搂上庄源的肩膀:“我有庄哥,羡慕你啥?” 苏柳柳:“哟哟哟!” 庄源笑了一下,推开他:“饿了,吃饭去。” 三人又在车里讨论了一圈去哪里吃,这才让司机出发。 今晚,《师尊》拿下了四个奖项,两个演员奖,两个电视剧类奖,三人中两人都拿到了奖杯,可谓大获丰收。庄源点了啤酒,让苏柳柳随意,自己和范柯文喝得很开。 席间,也没聊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闲聊,天南地北的,说着这些年自己见到的那些事,说圈里的八卦,说范柯文校园那些事。 别说圈内人不八卦,他们吃瓜也很积极,今晚的爆炸新闻,三人的微信群里早就发了一堆的小道消息,震惊方红溪做的事,可惜被牵连的那位朋友,感慨苏柳柳好运,忙得不亦乐乎。 散席时,庄源给范柯文敬了一杯:“庄哥以后的路和你不一样,帮不上什么忙,但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你的路注定风风雨雨,祝你不忘初心,一帆风顺。柳柳也是,随时找我,能帮我都会尽力帮。” 范柯文深为感动,一口把杯中酒闷了:“不管外界怎么说,不管粉丝怎么解读,庄哥,我真的把你当成亲兄弟,我们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被放在一起,会被比较,但是我这人喜欢摊开了说,所以,庄哥,你要有什么想法,也直接和我说就好,我肯定不会小心眼。” 苏柳柳跟着一口闷了最后一杯酒:“小范说得对,朋友之间摊开说就什么都不是事儿。庄哥性格闷,人直诚,小范你呢,年纪轻没心眼,而我这人,记情,谁对我好我一辈子记着。我们三个能相遇,能合作一部戏,还能因此红了火了得奖了,在这样的圈里,太难得。我们说好了,以后依旧做朋友,一辈子的朋友。未来不管工作多忙,还是要常出来聚一聚,玩一玩。” 她很是侠气地伸出一只手放在三人中间,庄源一笑,伸手握了上去,范柯文一乐,紧紧握住他们两个。 三人走出餐馆的时候都有些情绪上头,差点红了眼睛,仿佛毕业季、散伙饭似的。 庄源和范柯文先送苏柳柳回酒店,看她进了酒店大门这才离开。 此时已经临近半夜12点,苏柳柳喝得微醺,又有情绪冲击,人便有点懒洋洋的,在电梯间等电梯时,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对面的电梯门,脑子里一会儿是今晚的得奖,一会儿是庄源范柯文他们说的那些话,一会儿是宁宁。范柯文和庄源的友情让她又想到宁宁了,她就觉得自己有宁宁真的太太幸运,想立刻见到她,把自己的心情告诉她。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苏柳柳看到里头有人,低下头走进去,站在了角落里。 电梯门重新合上,数字一个一个往上跳,身后的人突然出声? “苏柳柳?” 苏柳柳以为是粉丝认出了自己,低着头假装:没听见,不是我。 身后的人似乎也疑惑了一下,以为自己认错了,不再说话,但电梯到了23楼,两人同时从电梯间走了出去。 苏柳柳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这个跟上来的人,怀疑他跟踪自己……酒后的脑袋,全然忘了,自己才是后进去并且没有按下电梯键的人。 “张淮扬……老师?” 张淮扬低头看向她:“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了。” 苏柳柳呵呵干笑,假装没听懂:“张老师您也住在这啊。” 张淮扬身后的助理走出来,说:“我们原来的酒店被粉丝堵住了,临时换了过来。” 苏柳柳看看他们,见那个助理满脸防备的模样,兴致顿时半点没了,随意点头:“哦,这样,那……再见?” 说着,转身便走。 张淮扬看了一眼助理,在对方往后退了一步后,跟上苏柳柳:“还没说,恭喜你获奖。” 苏柳柳说了声谢谢:“运气罢了。” 第396节 张淮扬看看她,发现她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容貌没变,眼神变了,以前的眼睛虚浮,放了太多东西,而现在,干净澄澈,还多了十分坚定。 他一时也没了话,只和她一块在走廊里走着。 厚厚的地毯,连脚步声都吸纳了,那个助理远远坠着,只有他们两个人并肩,苏柳柳走得越来越别扭,差点同手同脚。 在同手同脚出来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了,停下脚步问:“张老师房间也在这边?” 张淮扬似乎意外她突然停下,看了她一眼:“嗯。” 苏柳柳不太信:“几号房间啊?” 这话一出,她自己就懊恼了,听上去像她打听他住在哪间房,半夜想图谋不轨似的。 好在张淮扬并没有多想,他反而看出了苏柳柳的心事:“最里头那间,临时订房,没得选了。”说着笑了一下,“别担心,我们不是故意跟着你的。” 苏柳柳尴尬了,低头摸摸头发,含糊哦了一声,快步往前走。 张淮扬见她这样,反而越发想笑。 很快,苏柳柳就到了自己房门前,她心头松了一口气,赶紧翻包找房门卡,找了半天,脸绿了。 张淮扬怕再被人以为自己是色狼跟踪,没有在她身边停留,径直走了过去,走出十几步后转弯,余光看到她不停按门铃的样子,还懊恼地直跺脚。 忘带门卡了? 张淮扬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苏柳柳的确忘记带房卡了,她早上把房卡放在了另一个包里,被于宁一起放进助理大包中带走了,现在背着的小包只放了一支口红一只手机。这一天兵荒马乱的,两人都没注意这一张小小的卡片,分开的时候,也没想到确认房卡有没有拿。 她试探地给于宁发了一条微信:“宁宁你那边几点回去?” 于宁没有立刻回复。 苏柳柳叹气,靠在墙边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打电话。安星辰的心思她不是没看出来,如果宁宁也喜欢的话,比找个陌生人好太多,安星辰还是资本爸爸,有钱得很…… 只是可怜了她,为了姐妹的爱情,她要无家可归了。 张淮扬的助理为了迷惑粉丝依旧住在原来的酒店,回去的时候看到苏柳柳还站在那,他好奇看了一眼,点点头,打了个招呼,赶紧走了。 苏柳柳淡定地顺顺头发,内心万分尴尬,站得也累了,想起前台可能有备用房卡,赶紧下楼。 “请问您有带身份证吗?” “……在我助理那。” “那手机里有订单证明吗?” “……我助理定的……” “不好意思小姐……这样我们没法给您开门。” 苏柳柳感觉前台盯着她捂得严严实实的脸,充满了怀疑。也是,最近酒店入住明星多,前台经常遇到找各种理由打听明星住所,甚至想要潜入明星住所的人,防备心比平时重得多。 苏柳柳深吸了一口气,怕摘了口罩引来麻烦,没法子了,只好走到边上给于宁打电话。 刚躲到一个大柱子后面,就看到张淮扬穿着白t运动裤从电梯里走出来,大冷的天,居然穿得跟夏天似的,苏柳柳瞪大眼看着他,就见他直奔前台。 “你好,我房卡锁在屋里了,能帮我开一下门吗?” 苏柳柳:“……” 缘分啊。 张淮扬仿佛感觉到了背后强烈的目光,回头一看。 在两人隔空对视间,他们在彼此眼里看到了一些同是天涯沦落人才能懂的眼神。 苏柳柳跟着张淮扬,张淮扬跟着酒店服务人员,一起往楼上去。 “你怎么会被自己锁在门外?”苏柳柳不可思议。 张淮扬尴尬地咳了一声:“东西落车上了,想下去拿……” 苏柳柳脑中闪过一丝违和感,但没在意,哦了一声就没追问。 张淮扬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真是脑子抽了,破天荒做了这种说出去要被人笑死的事。助理早就走了,哪里还有什么车,他是看到助理走了以后给他发的消息,说苏柳柳还在门口站着,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让他小心不要出去被人拍到。 于是,他脑子一抽,想着她可能是房卡丢了,想出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已经深更半夜,一个喝了酒的女孩子在走廊徘徊不安全。 但他也怕苏柳柳多想,或者被人拍到,心里纠结犹豫了很久,这么一纠结,出去的时候心思不属的,就忘记拔出房卡了…… 这当中的复杂心理斗争,张淮扬当然是不会说出来的,他面上淡定,还关心苏柳柳一句:“你也忘记房卡了?” 苏柳柳尴尬地笑了笑:“放在宁宁那边了,她和朋友吃饭还没回来。” 张淮扬理解地哦了一声,看向前侧方的酒店工作人员:“能帮她开一下门吗?”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苏柳柳:“我们肯定不会怀疑两位,只是酒店这方面管理很严格,程序如此要求,苏小姐拿不出所有凭证证明入住身份……我们不好直接开门。” 苏柳柳问张淮扬:“你怎么证明自己的?” 张淮扬抬起手机:“助理把订单发我了。” 好吧,她的宁宁没有回复……宁宁有了小星星不爱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苏:你忘拿房卡了? 张:你也忘拿房卡了? 尬笑:真巧哈。 第359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33 张淮扬宽慰苏柳柳:“于宁应该马上回来了,你去我那喝杯茶,坐会儿。” 苏柳柳挺感激的,但也怕麻烦人,又软下声音想再努力一下:“请问真的不可以帮忙开门吗?你们系统里有我的开房信息,我这脸也对得上……” 工作人员一脸抱歉:“您不知道,曾经有一次,一个粉丝冒充明星的助理,因为画了相似的妆容,工作人员一时信了她的哀求,帮忙开了门,结果明星回到房间被躲在卫生间的粉丝吓得不行,那个工作人员也被问责了。” 苏柳柳不好意思再为难人,她内心其实也明白人家有自己的规章程序,这种五星级酒店,正是因此才让大家安心入住。 “那……张老师,打扰了。” 张淮扬摇摇头。 工作人员帮忙开了张淮扬房间的门,张淮扬拿出身份证让对方再次核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工作人员帮他们关上门离开,苏柳柳留下了。 “喝白开水还是茶?” “白开水吧,麻烦了。”苏柳柳拘谨地找了沙发坐下。 还好,这里是总统套房,客厅和卧室完全隔开,避免了她更加拘束尴尬。 张淮扬给她倒了水,打开电视:“我去洗个脸,你自便。” “好的好的,谢谢。”苏柳柳忙不迭说。 张淮扬特意进了卧室的卫生间洗漱,免得让苏柳柳听到动静彼此更尴尬,洗完出来,就看到她还是坐在原来的座位上低着头看手机,似乎一动也没动过。 他在对角沙发上坐下,对着沙发边的落地灯,拿了剧本看。 苏柳柳听到动静抬头,就看到暖黄灯光下,男人穿着简单的白t,带着黑框眼镜,前额的发丝许是洗脸时湿了,随意地垂着,姿态随意地靠在沙发上,垂眼安静地看着剧本。 看不出他已经28岁了,仿佛还是高中时,进了图书馆大厅看到的,沙发上晒着太阳看着书的高中学长。 原来,张淮扬私底下竟然是这样吗? 当时一起拍戏那么久,她都没见过这样的张淮扬,今晚居然被他允许进了屋,还这样平静地坐在一起…… 修长的手指翻了一页剧本,似乎感受到侧边看过来的凝聚不动的目光,张淮扬微微侧头,递过来一个疑惑的目光。 他还沉浸在剧本描述的剧情里,面上表情不多,连话也习惯性懒得说,只这么递了一个眼神。 苏柳柳却被这样一个眼神,看得突然有点口干,拿起茶几上的水杯,赶紧喝了一大口。 喝完,感觉自己有点没出息,清了清嗓子,提出一个问题:“张老师,你以前不太喜欢我,这不是我的错觉,是吧?” 张淮扬翻页的手一顿,苏柳柳直接得出乎他意料,而他也是第一次应对这种情景,平静神色中漏出一丝不自然,他抬眼看过来,低低说了一声:“抱歉。” 苏柳柳握紧了水杯,问他:“能说说不喜欢我的理由吗?现在让我进来,是不讨厌我了吗?” 张淮扬视线转到她用力握着水杯的手,因为太用力,指尖已经泛白了,又慢慢看向她的脸。她现在摘了口罩,酒后的脸颊微红,眼睛也被酒气熏得带着一股湿漉,不知道她这么直接问出这个问题,是酒后壮胆,还是真的如此直接? 张淮扬反问:“你,脱粉了,是吧。” 苏柳柳一愣,呆呆看着他。 张淮扬重复了一遍:“你还是我的粉丝吗?” 苏柳柳躲开他的视线,尴尬地挠了挠脸颊,嘟囔:“你讨厌我,我也不喜欢你了呗。” 张淮扬笑了一下,突然觉得这姑娘真像那些围在机场、酒店门口说着喜欢的女孩,而不是在圈里浸染五六年的艺人。 “我不喜欢拍戏杂心太多的人,尤其是因为一点点事情,就耽误拍摄、影响拍摄效果的演员。我认同一句话,戏比天大,你觉得呢?” 苏柳柳低下头,并没有太意外,之前她就猜测是这个原因了,如今得到证实,反而松了一口气,这个理由她能接受,因为她自己也认识到这个错误了。 “你说得对。” 听到她的认可,张淮扬神色舒展开来,又说:“但是,我也想和你道歉。我没经历过你的处境,也许那时你的状态不好并不是出于本心,而我当时的态度可能影响了剧组其他人,让你多受了一些委屈。” “你的事让我反思了一下自己,有时候,我可能太想当然了,眼里只有自己关注的东西,而对身边人少了一些同理心。” 苏柳柳望着杯子里的水,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上头,眼睛越来越热,心里却没有半点埋怨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红着眼睛抬头看向他:“好了,我现在宣布,我又回来了,你是个值得追的演员,我会继续支持你,喜欢你,当你的粉丝!” 张淮扬笑了,目光柔和,好笑地问:“还当我的粉丝吗?不想和我做朋友?” 苏柳柳的眼睛又瞪圆了。 她的眼睛像猫,瞪圆了的时候更像,张淮扬仿佛看到了助理发给自己的表情包,那只瞪圆了眼睛猫咪,让人想上手揉一揉。 “当然!”苏柳柳几乎是快速应下,“我们当然是朋友了,当朋友也不影响我追星嘛哈哈哈!” 张淮扬笑着摇摇头。 苏柳柳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重新低头去看剧本的人:“那……张老师,既然是朋友了,咱们加个微信?” 张淮扬头也不抬地掏出手机,点了几下递过来:“你扫我。” 苏柳柳快速看了一眼他的头像,是一个日出的风景照,平平无奇:“我加你了,你通过一下。” 第397节 张淮扬应声,很快便点了通过。 苏柳柳咬咬唇,低着头点开他的朋友圈,按捺住满心好奇与激动,努力调动自己的表情管理功底,面色如常地去观赏偶像朋友圈了。 久久没有回复她的宁宁也被她暂时忘在了脑后。 此时的于宁正陪着安星辰坐在医院的长椅上。 说好的吃夜宵变成来医院,这一切就说来话长。 在颁奖典礼结束后,于宁和安星辰便一边讨论去哪里吃饭,一边上了车。 这次颁奖典礼在南边举行,当地有个全国有名的第一高楼电视塔,高楼上有个全景餐厅,安星辰想要去那。 于宁不想他破费,说随便吃点就好了。 当然,最后于宁肯定挡不过安星辰的眼神攻势,落败妥协,决定去见识见识“小资本”的浪漫餐厅。 两人刚在餐厅坐下,点了菜,于宁透过落地玻璃一览南城夜景风光,正觉得这餐厅的确很美值得一来时,安星辰的电话响了。 他看了一眼就挂了。 于宁不知道对方是谁,见他这样也不好越界过问。 但服务员上了一杯柠檬水的功夫,电话又响了。 安星辰这次看也不看直接挂了。 于宁便说:“如果有事你可以先处理,别耽误事了。” 安星辰毫不在意地说:“不重要的人。” 于宁见他不甚高兴的样子,以为是让他不高兴的人和事,就不再多言,继续看景等餐。 然后这个电话又响了。 “还是接一下吧,万一真的有什么急事呢?” 安星辰皱着眉头,盯着不停震动的手机看了半晌,冷着脸接了。 于宁只看到他一脸冷漠地听着对面说话,最后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关心之情占了上风,直接问了:“怎么了?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和我们说的,你说过的呀,我们是一家人。” 听到这句话,安星辰眉宇间的沉郁散去大半。 正要说话,服务员过来上菜,他又把话咽了回去,直到菜上齐了,这才让于宁先吃,自己慢慢地说。 “是我爸秘书给我打的电话。” “嗯,有事情找你?”于宁咽下嘴里的咕k肉,望着他问。 “让我回去,说爷爷刚被120送去医院了。” 于宁停下夹菜的动作,诧异:“严重吗?对了你家就在这边吧?你不过去看看?” 安星辰帮她夹了一块羊排放到她的碗里:“说是病危,每次都这么说,先吃饭,吃完再去。” “哈?”于宁听得发愣,还能“每次”? 安星辰看她一眼,嘴角往上提了提,没成功,放下筷子侧头望向窗外,在这里,向下看去,一片霓虹灯光中,他还能清晰看见安家的商业大楼,上面挂着硕大的集团大名。 “当年,我在福利院整整两年才被找回去,而其他的小孩,基本一被解救就找到了父母。” 于宁点头,的确是这样,她知道他身份后还觉得奇怪,安家这么有钱,结果消息比普通人家还慢? “而我,从丢失到最终被找回,历时四年多,将近五年。” 他看向于宁,眼神清凌凌的:“你知道五年意味着什么吗?” 于宁心中一动,故作不知,微笑着说:“意味着小学生会变成初中生,能捡更多的瓶子,有钱进肯德基,在6月7号那天,我和柳柳可以一起买一个套餐庆祝生日。” 安星辰脸上的清冷化去,有点呆,喃喃:“6月7号……” 那是他进福利院的日子,也是他那两年的“生日”。 “初中了,你们还在那天过生日吗?” 于宁点头:“过啊,一直都有为你庆祝,只是后来大了,我们自己也不在意仪式感了,生日就彼此问候一下。” 安星辰低头笑了一下,眉眼变得温暖柔和了,不再像刚才那么冷,缓了一下,继续说自己的事。 “可是对有些人来说,五年足以忘掉一个孩子。” “我回去时,我妈已经不住在那个我有点印象但又觉得陌生的家里了,那个家里住进了另一个女人,她带着一个三岁的男孩,他们让男孩喊我哥哥。” 三岁,那就意味着,在安星辰失踪可能才一年,他的爸爸就找了别的女人,生下了另一个儿子。 “我回去了,又好像没有回去。每天,看不到爸爸,他总是很忙,偶尔空下来就抱着弟弟玩、说话,看到我时,脸上总带着不满意。我害怕这个新环境,不爱说话,可能好几天才会出声一次,因为实际年龄大,跳了两级直接去了高年级,读书跟不上……他觉得我这个大儿子废了,自闭,智商低,沾染了外头不好的习气,像个怪物一样,彻底失去了作为他安老总长子的价值。那个女人带着孩子和他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也把我当成空气,在那个大别墅里,我渐渐变成透明的,弟弟抢我的文具,撕坏我的作业本,拿走爷爷送我的小汽车……没有人管。而我生气推他一下,就被那个男人从房间里拎出去,按着头给那个小的道歉……” 于宁一把握住他的手:“小星星――” 安星辰回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 于宁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着他的手背。 正在这时,电话又响了,这次似乎换了一个人打过来,安星辰的面色比刚才好一些。 他接起了电话。 “真的?” “我知道了。” “嗯。” 于宁用眼神询问。 安星辰说:“我妈打来的,说老爷子的确病危,让我过去看看。” 于宁连忙说:“那赶紧去吧。” 安星辰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抽走:“你陪我过去。” 于宁犹豫,安家是大家族,还是富豪之家,她过去掺和家事不太合适,从本心来说,她也不想掺和这种复杂的豪门事。 只是刚听完安星辰小时候的经历,心疼之情犹在。那个家对安星辰来说又何尝是个家?想到他所谓的家人其实比路人还不如,她又不忍心拒绝了。 “很快就回来,我不想再一个人回去了。”安星辰恳求。 安星辰这句话彻底让于宁心软。 想到幼时的小星星忐忑不安回到家,却孤立无援只能偷偷怀念福利院,不想他成年后再面临一次同样的处境,她点头勾起嘴角:“好,那我们早去早回。” 第360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34 两人吃到一半离开餐厅直奔医院。 得知爷爷真的病危,安星辰冷漠的脸上到底还是有了一些着急,开往医院的车速快了不少。 一路上,他的手机不停响起,仿佛催魂似的,一个接着一个,都是同一个人的电话。 于宁原本不想碰他的手机,但是这电话铃声实在响得太过频繁,听得人心头烦躁,安星辰开车注意力跟着分散,情绪波动越来越大。不可避免的,车速也渐渐加快。 在电话再一次响起来,安星辰呼吸明显粗重时,于宁拿过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来电显示。 备注是“安世林”三个字,正是他的亲生父亲。 给自己爸爸备注得和所有陌生人一样,看得出来安星辰对他是什么态度了。 于宁直接挂断了电话,并且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别着急,伯母不是没来催你吗?说明爷爷病情不至于太过危急,专心开车别想太多。” 安星辰猛然清醒,想到他妈电话里的确语气寻常,顿时情绪平静下来,嗯了一声。 车子慢慢降速,一路平稳往前,开到某个正在开发的楼盘时,原本畅通无阻的夜路竟然被封堵了,开不过去。 安星辰敲了一下方向盘,按下车窗探头往外看,路边传来零散几个路人的议论声。 “掉头吧,前面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塌了……” “不知道有没有被埋……” “什么塌了?” “就刚才,轰隆一声,地震似的……” “太吓人了,人都成肉泥了……” 安星辰点开导航研究了一下:“前面路段出事故了,我们绕路走。” 于宁冰凉的指尖握上他的手:“你看,夜路路况不好……我们安稳点开,别着急。” 安星辰以为她怕出事故,反握她的手安慰:“嗯,我知道,我不着急。” 于宁紧紧闭了闭眼睛,听着外边说着“肉泥”“整个塌了”“就刚才,我等着过马路……”然后呼啸的警车、救护车鸣笛声越来越近…… 这些关键词唤醒了记忆角落里,一些被尘封的信息。 这一年,原主的记忆里有一个记忆深刻的南城事故,一个在建楼盘的大吊车半夜倒下,砸中了路过的黑色奔驰商务车,死亡一人,这人是南城哪家富豪的长孙。 不过一个新闻,残留的记忆仅此而已,原主记忆深刻是因为死去的是富豪之子,网上热议了很久,而她曾以此安慰正在低谷的苏柳柳:无论贫穷富贵,天灾**难以避免,我们已经很幸运了啊。 而现在,于宁想到自己坐着的黑色商务奔驰车,安星辰正是富豪安家的长孙,他们本该通过这个路段,安星辰被不停响起的电话催得车速越来越快…… 于宁心脏急剧收缩了一下,四肢冰凉――这是躲过致命灾难的后怕。 后怕安星辰差一点就开进了前世死亡之地,后怕差一点,自己也要跟着成为事故亡魂。 她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在各大平台不停搜索南城吊车倒塌的事故新闻,想知道安星辰躲过以后,还会不会有另一个受害者…… 而安星辰再不敢着急,想到身边坐着于宁,他突然觉得责任很重,开车越发谨慎,一路安安稳稳地到了医院。 时间比预计晚了近半个小时,手机里未接电话二十几个。 两人一到医院,就看到一个穿着笔挺西装,面色严肃,气场强大的中年男人迎面看过来,脸色漆黑,张嘴斥责:“怎么现在才过来?” 安星辰没理会,只问:“爷爷怎么样了?什么情况?” 第398节 “你还知道你爷爷?” “好了好了,世林,爸想见大孙子,先让他进去吧。”边上一个卷发、贵妇打扮的女人走过来,挽住安世林的手劝说。 然而这话听在于宁耳中并不觉得有顺耳几分,安星辰在她嘴里不是“大孙子”就是“他”,仿佛不是站在她对面的一个人,而是远在天边的某某某。 现在的安星辰还算年少有为,她尚且如此态度,当年那个自闭孩子,她又是怎样的冷漠? 安星辰拉住于宁的手,往病房中走去。 “等等,这是谁?”安世林喊住安星辰,视线往于宁身上扫了一下。 于宁不卑不亢任由他们扫视,站在安星辰身边没有动。 安星辰并没有理会他们,说了一句“朋友”就往里走。 安世林身边的贵妇,也就是安星辰的后妈笑了一声,来拉于宁,于宁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手。 那位后妈脸沉了一下,直接说:“你爷爷的病房,外人还是不要进去了,你弟弟也在里头陪着,你们兄弟和老爷子说说话就好。” 安星辰指尖慢慢挤开于宁的手心,与她十指相扣,直直盯着女人:“她不是外人,到底要不要我去看望,不需要的话,我就走了。” 安世林低骂:“你是什么态度?你爷爷小时候白疼你了?” 安星辰冷笑了一声,站在原地等他们的回复,对于其他的责难皆不为所动。 于宁慢慢回握住他的手,给他支持。 安星辰冷硬的心被这个微不可见的小动作突然暖到,像一个大石头遇上了一根小小的羽毛,轻轻地被抚摸了一下,石头瞬间裂开了缝隙,露出里头红彤彤的心脏。 没人犟得过安星辰,而显而易见的,他们也没法直接让安星辰离开。于宁结合那催命一样的电话,猜测是里头那位老爷子要见人。 安星辰牵着于宁走进了那个像一居室的病房,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老人。 他鼻间插着氧气管,手上挂着输液,头发花白,眼睛半开半闭,直到安星辰走到了他的病床边,才感觉到有人来了,慢慢睁开了眼睛。 “星辰……”老爷子低低地喊他。 安星辰微微弯腰,说了一声:“爷爷,我来了。” 老爷子不停点头,又看向一直坐在一边陪床的年轻人:“明辰,你先……出去,我……和你哥哥……说说话……” ;???那个年轻人戴着耳钉,发型潮流,自他们进来后眼睛就没离开过手机,听到这话,拖着长音“哦”了一声,慢慢吞吞地站起身,懒懒散散往外走。 安星辰牵着于宁,站在病床前垂着眼睛不说话。 直到外头传来关门声,又过了一分钟,老爷子这才抬起眼皮看向于宁:“这是女朋友吗?” 安星辰握着于宁的手紧了紧,不敢回头去看她,也没有做声。 他不说话,老爷子似乎也不在意,眯着眼睛看了于宁半晌,见她不动如山,便又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孙子。 “爷爷……快不行了……” 安星辰打断:“您别这么说,年纪大了容易生病,养好病就没事了。” 老爷子微微摇了摇头:“爷爷,就放心不下一件事……”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那只长满了老年斑青筋鼓起的手紧紧握住了安星辰的。 “星辰,回来吧,回公司。” 安星辰没有动,也没有立刻说话,他低头看着苍老得已经能看出无力的老人,心绪涌动,嗓子仿佛被堵住了一般。 “集团,不只是安家的,几万员工……星辰,只有你了……好孩子……回家……” 安星辰回过神,抬手反握住老人的手放进被子里:“爷爷,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如果想继承家业,我妈的公司早就扔给我了。安家的生意没了我也能运转,安家子孙有能力就继续掌舵,没能力也能躺着拿股份,您年纪大了,好好养身体就好,不要想这么多。” 老爷子的手颤动一起来,眼睛似有泪光闪烁:“你爸对不起你……对不起……” 安星辰平淡地说:“都过去了。” 老爷子:“星辰……” 安星辰弯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爷爷,您安心,我不回集团,安家人也会好好的。”他的语气郑重,仿佛是一种承诺。 听到这句话,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闭上了眼睛。 安星辰直起身:“您休息,我先回去了,离开南城前,我会再来看您。” 老爷子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动静。 安星辰等了一会儿,牵着于宁放轻脚步离开。 走出门,迎面就是一圈人猛然看过来的灼灼目光。 安星辰哂笑了一声,说:“我不回安家,爷爷也知晓了,除了爷爷的事,别的不用再联系我。” 安世林听得怒火高涨,后妈和那位弟弟却显而易见闪过高兴之色,其他围着的人或诧异或欣喜或着急,各有表情。 于宁只觉得这一大家子对安星辰来说,果然没有半点可留恋之处,前世,这些导致安星辰出意外的罪魁祸首,听到消息的时候,有没有真心为他心疼难过几秒钟? 这一次,安星辰的离开无人阻拦。 于宁全程没有说半句话,只是被他牵在手里,从他与她十指相扣的力度中感受着他那一刻的心情。 两人下了楼,走出电梯间时,安星辰说:“陪我坐坐?” 他们就坐在了医院大厅的长椅上。 他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于宁身上,重新牵住了她的手,给她解释刚才里头的暗潮汹涌。 “安明辰,就是刚才那个,不是接班人的料,从初中开始,所有学校都是靠家里花钱买进去,最终还毕不了业。他现在上大学,接触过家里生意,听说最终都是我爸出手擦屁股。老爷子年纪大了,想安排身后事,巴不得安排安家未来几十年安稳才能放心。小孙子没法保障未来几十年,就想到了我这个大孙子。” “可这只是他一人的想法而已,其他人包括我,都不乐意。今晚,他们恐怕是担心老爷子一下子去了,留下遗嘱被我占了便宜,这才火急火燎地喊我回去。” “为什么反而喊你回去?不怕你直接答应了?”于宁问。 “他们知道我不会答应。”安星辰嗤笑一声,“我妈绝不会让我回来。” 于宁:“你妈妈?” 安星辰斜靠在塑料椅背上,微微侧向于宁,似乎想从她身上汲取一些温暖:“刚才没和你讲完的故事,我继续讲吧。” 于宁点头,温声说:“好。” “如果说,回到家后,还有谁稍微在意我一些,那就是老爷子了。他更在意长子长孙,也是他,三不五时盯着找人的消息,终于找到了我。但是我知道,他也是失望的,他想要的长子长孙不该是我这个模样,他想要一个优秀的接班人,而我像个自闭儿童,不会哭不会笑,做什么都慢半拍,还做不好。” “那时候我喜欢把能卖钱的瓶子喝完后收在房间里,那个女人发现后,满脸嫌弃地让佣人全都处理掉,还嘲讽我在外头学会了捡垃圾。我真的很生气,也很伤心,太难过了,悲愤之下,扑过去把她的宝贝儿子打了。我当然讨不到好处,被那个男人下狠手打了一顿,好几天没上学。老爷子听说了,骂了他,把我接到身边去养。” 于宁明了:“所以,你愿意回来看望爷爷。”也会听说他真的病危时,心慌着急。安星辰其实心软得很,谁对他好一点点,他就会一直记在心里。 “在我妈回来接我前,是爷爷让我的生活平静下来,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面对冷眼与偏心。” 于宁:“你妈妈那时候在哪?” 安星辰侧下身,靠在了于宁身上:“我失踪后,我爸不能抛下集团,就由我妈在全国各地找我,但才找了一年,回家就看到丈夫找了小三,小三肚子里还有了新儿子。虽然她和我爸是商业联姻,但是这一连串的打击还是把她击垮了,她心理出现问题,被舅舅送去国外治疗。” “我回家一年多,快两年的时候,舅舅见她坚持不婚想回国亲自找儿子,就把我的消息告诉了她,她从国外回来,用带我去看心理医生的理由,把我带去了国外。” 第361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35 安星辰用一种略微自嘲的语气说:“那时候,安家和赵家已经因为我爸妈的婚姻彻底不和,安家理亏在先,想缓和关系,而我又自闭没什么用处,于是一切顺理成章。” 于宁抬手摸摸他的头安慰:“你有一个很爱你的妈妈,这是一件非常非常幸运的事。” 安星辰在她肩头轻轻蹭了蹭,带着鼻音嗯了一声:“以后,我的妈妈也是你和柳柳的妈妈。” 于宁笑了一下:“傻话。” 安星辰又说:“当年找到我的是爷爷的人,我妈甚至我爸,都不知道我从哪个福利院出来的。所以长大后,我虽然很想去找你们,却一直没有线索。我妈虽一手养育我长大,但是她的心理状态一直不稳定,安家在我们家是最大的禁忌,我出国后,从来没和安家联系过。” 于宁揉揉他的头发:“我知道,只要你过得好好的就行。”只要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要因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失去自己的人生,这就够了。 明明是那么简单的愿望,可为什么,曾经的这三个孩子,就那么难达成呢? 于宁想到苏柳柳和安星辰前世的人生,难忍酸涩心疼,不知不觉落了泪。 “你哭了?”安星辰抬头,摸了摸她的脸颊。 于宁吸了吸鼻子,抹去眼泪:“就是有点……心疼你。” 安星辰瘪了瘪嘴,听到这句话,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委屈了:“宁宁,我能抱抱你吗?” 于宁伸手抱住他。 安星辰用力收紧手臂,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用力地把眼底的湿意压回去。 两人在长椅上坐了许久,直到安星辰心情平复下来,这才起身。 他摸了摸于宁的手,凉的,又去拉另一只:“抱歉,我刚才想起很多过去的事,心里太难受……我们应该回车上再说。” 人心情难受的时候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他却还记得把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于宁怎么会责怪他? 只是既然心情已经平复,这样被拉着两只手,于宁的心情起伏了。她想抽手,抽出一半又被他握住拉回来,揉在手心不停摩挲着,给她取暖。 “我外公早早不在了,外婆在我失踪第三年去世,舅舅把公司搬去了北京,妈妈自己也开了一家公司,在国外。因为我妈、外婆这些事,赵家和安家势同水火,只有我妈偶尔联系一下爷爷,我们和安家是不会有联系的,所以,我的家庭关系其实很简单,你不用担心。” 于宁用力抽回手,往外走:“你的家庭关系简不简单,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安星辰连忙追上去:“我们是一家人啊,怎么没关系。” 于宁:“……”可恶,自己说出去的话,竟然无法反驳。 安星辰勾起嘴角,和她并肩往停车场走去。 上了车,于宁打开手机,发现苏柳柳给她发了微信。 她一看这条微信,脑中立刻闪过一个念头,回头看了一眼放在后座的助理包。 “糟了,柳柳的房卡可能被我拿来了。” 安星辰启动车子:“她给你发消息了?什么时候发的?” 于宁:“半个小时了,不过听她语气像是那时候没回去,后来也没再发消息,不知道到底回没回酒店。”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不行,我给她打个电话确认一下,这么晚了,她一人在外面不安全。” 安星辰支持,现在的确已经半夜了:“你别急,她和朋友在一起,应该不会有问题。” 场景拉回酒店。 苏柳柳喝了酒容易犯困,要不然,当初也不会用酒精助眠。张淮扬房间开了暖气,暖融融的,不知不觉就让人全身放松。 她看完他的朋友圈,发现都是一些随手分享。拍戏时的随手摄影,路上见到的风景,可爱的小演员、小动物,或者为自己和认识的朋友宣传作品。 没有太让人意外,但是看他编辑的文字,附上的照片,还是能感受到他当时的心情,看得人忍不住想微笑。 第399节 他的朋友圈只有三个月可见,在艺人之间算是大方的那类,就是发的频率不高,依旧很快看完了。 无事可做的苏柳柳看到张淮扬这么努力看剧本,感觉自己拿手机玩有点心虚不上进,翻出了今天要学习的英语短句,准备跟着努力努力。 酒精+英语,苏柳柳的两大催眠武器,当张淮扬看完一段戏,感觉很久没听到她的动静,抬头看去――就见到她靠在沙发上,垂着脑袋一点一点,已经酣然入睡。 张淮扬愣了三秒,哑然失笑,心道路上碰见时对他满心防备,进了他房间居然又这么心大,直接睡着了? 他起身拿了一条毯子给她盖上,看到依旧闪烁的手机屏幕上都是英语。 竟然是抓紧时间学英语吗? 手机嗡嗡的震动声将苏柳柳猛地从酣睡中惊醒,她一时之间想不起自己在哪,迷糊着眼睛胡乱摸了一通,摸到手机乱按一阵贴到耳边。 “喂――”声音含糊,困意满满。 于宁:“柳柳?你睡了吗?” 苏柳柳嗯了一声:“是啊……” 于宁:“……哦,我以为你房卡没带,那你继续睡吧。” “房卡……房卡!”苏柳柳刷地醒了,一下子直起身子看向身侧。 张淮扬忙了一天也累了,看苏柳柳睡得香,不能把人单独留在客厅不管,便收了剧本合眼靠在沙发上,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此时听到动静,已经醒过来看着她。 苏柳柳脸蹭地涨得通红:“我、我、对,我忘记带房卡了,宁宁你快回来!” 于宁听得一头雾水:“那你现在在哪?和庄源他们在一起吗?我和星星过来接你。” “我在酒店了,在、在张淮扬老师这……”她心虚地看了一眼张淮扬,后者深夜疲惫,正安静看着她打电话,脸上没有任何白日里的攻击性,甚至还有点温和? 苏柳柳又慌张低下头,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慌张:“宁宁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就在我们这层楼。” 于宁满肚子疑问,但是没有多说,应了好,挂了电话。 安星辰:“要去接她吗?” 于宁摇头:“她就在我们酒店,好像张淮扬也住在那,应该是去他那里等了?” 安星辰:“张淮扬?不是说脱粉了吗?” 于宁笑了一声:“倒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张淮扬人其实不错的。” “哦。”安星辰听了她的夸奖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我陪你去找她。” 两人一路到酒店,上楼,于宁到了自己房门前给苏柳柳打电话:“你在哪个房间?我到楼上了。” 苏柳柳:“我马上出来。” 苏柳柳抱着毯子站起身:“张老师,今晚太谢谢你了,宁宁回来了,那我先走了。” 张淮扬起身,瞌睡后的声音沙哑,有种慵懒的感觉:“嗯,别忘了东西。” 苏柳柳连忙拿起自己的包,左右看了一圈,确定没落下什么,快步往门外走去,出门前,又对他再三感谢。 张淮扬笑笑,摆摆手,让她自去。 苏柳柳走出去关上门,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拍了拍自己的脸降温,确定心跳平稳后,这才迈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拐了个弯,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于宁,以及她身后高大的安星辰。 深夜不方便在外头说话,两人直接进屋,安星辰帮忙把助理包拿进去,没有多留:“你们早点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聊。” 于宁应下,送他出门:“夜里开车多加小心,开慢点。” 安星辰抬手摸摸她的头发,浅笑:“放心,我一定专心开车,注意安全。” 于宁回了一个笑,挥手:“那,再见。” “再见。” 关上门,就对上苏柳柳探过来的大脸。 于宁吓了一跳:“你干嘛?” 苏柳柳啧啧啧:“又是摸头杀,又是温柔笑,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进展到这一步了?” 于宁推开她:“少作怪了,你不如先说说,怎么就去了张淮扬房里?” 苏柳柳提高了声音:“这都是巧合!”说完,又立刻理直气壮起来,“再说,这能怪我?我还不是为了不打扰你们才不给你打电话?” 于宁:“是是是,你先去卸妆吧大姐,很晚了,咱们有事躺下再说。” 苏柳柳脸上的确黏腻难受,嘟嘟囔囔进了卫生间:“我跟你说,你别以为能躲过去,今晚你们去做了什么,必须给我老实交代!” 于宁没理她,半躺在沙发上,又搜索了一遍吊车倒塌的事故。 这次的事故没有上热搜,但也有不少媒体号发布新闻,于宁一连看了好几条,每一条新闻的最后都有一句话:此次事故无人伤亡。 其中有一个视频,是这个路段的摄像头拍下的,视频里可以清晰看见吊车缓缓倒下的过程,而当时,路面上无论行人还是车辆都没有。 于宁狠狠松了一口气,却又难受不已。 苏柳柳擦着脸出来:“在看什么?” 于宁给她看这则新闻:“我和星星差点赶上。” “什么?”苏柳柳吓了一跳,又把视频看了一遍:“你们不是去吃饭了吗?” 于宁心中大石落地,起身洗漱:“吃了一半,星星爷爷进医院了,我们去了医院。” 苏柳柳跟过来靠在卫生间门口:“啊?安家的老爷子?这可是大新闻。” 于宁刷牙洗脸完毕,又倒了温水擦洗,收拾一番拉着苏柳柳上床睡觉:“事情有点复杂,我从头和你说。” 来的路上,于宁征询了安星辰的意见,所以现在,她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苏柳柳。 苏柳柳听得瞌睡散得一干二净,咋舌不已。 “小星星为什么要承诺保安家一家安稳?这种人,破产了也是活该。” 于宁闭着眼睛躺着:“安家家大业大,至少在星星这一代是不会没落的,他爸爸早就掌管了集团,如果那个弟弟真的不行,也可以安排职业经理人接管企业。老爷子让星星回去,不是公司真的非星星不可,而是想要这个出息的长孙归家甚至让集团更上一层楼。老人想不开,总想把家业交到血脉子孙手里,但后代的想法却不一定了。星星不回去,集团也不会垮,这些人拿着股份日子照样逍遥。” 苏柳柳明白了:“所以星星不打算管他们,只是安慰老爷子而已。” 于宁说:“我猜是这样。” 苏柳柳叹了一声:“有钱没钱,大家的日子都有糟心事。” 于宁:“那你呢,怎么和张淮扬在一块儿了?是不是还嫌我打扰你们了?” 苏柳柳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腰,恼道:“别胡说!真的是巧合。” 她把两人凑到一起的过程说了,说到自己睡着又醒来看到身上的毯子,抓着被子发出呜呜声:“张淮扬真的好帅,今晚值了。” 于宁噗嗤笑了,翻了一个身:“行了,别犯花痴了,赶紧睡觉。” 这个颁奖之夜,发生了太多事情。有视帝视后的头条新闻,有著名演员的锒铛入狱,有意外事故发生,有红毯比美接连热搜……苏柳柳得了奖,没有收到太多的质疑,大多数人觉得是她运气好,少数人觉得她不配,却也起不了风浪。 盛唐的宣传选择了低调,并没有在这个时间节点大肆宣扬得奖一事,闷声发大财。 第二天,于宁和苏柳柳启程回京,准备出席三天后某时尚杂志的年末盛典。 时尚圈,在大众眼里一直是高冷难以接近的,时尚大牌的宣传、推广、代言……每个身份背后代表的都是坊间所说的“逼格”。 苏柳柳皮肤白皙,双腿修长,容貌清丽,出道以来,但凡穿几个奢侈品牌的服装都没有翻过车――这是老天给她的大好优势。她没有钻时尚圈的心,但也有涉足其中的需要,不可避免要与这些品牌打好交道。 第362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36 苏柳柳本身有外貌优势,如今流量口碑都快速上升,终于被时尚圈关注到。虽然依旧不太受重视,却也有品牌主动和玲姐接触了。 盛典不仅仅是走红毯,还是一场大型社交。苏柳柳和于宁都不是社恐,反而很擅长与人交流,尤其于宁,双语流利,转换自如,毫不怯场。 苏柳柳的英语终于派上了用场,她是那种敢说的,刚出口的时候还有些尴尬胆怯,没一会儿就和人聊得亲如姐妹,于宁抽空听了一耳朵,听到她正和对方聊着去年几款经典服装和未来一年的流行色,都是前两天恶补背的内容,但是她说得一本正经,仿佛随口而来。 于宁忍住笑意,没有去打扰。 苏柳柳的本职在演戏,这些都是旁枝末节,有了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耽误什么。此次过来也不过是刷个脸,留个好印象,于宁心态放得很平,没有任何患得患失、紧张气弱的情绪。 这场年度盛典结束,苏柳柳又上了一场小年夜晚会,与几个演员合唱了一首喜庆的歌,晚会过去,这年底的活动可算是真正忙完了。 新年也跟着来临。 休息了两天,苏柳柳闲得发慌,喊于宁出门:“走,我们去采购新年礼物,寄到福利院去。” 于宁摸了摸口袋:“今年赚的钱多,我出一半。” 苏柳柳撞了她一下:“少来了,你赚的能有我多?老规矩,别和我客气。” 于宁没多说,心里却自有打算。 自从赚钱以后,苏柳柳和于宁六一、过年之类的节日会三不五时地寄礼物回去。她们是从那里出来的,最清楚幼年的孩子,最想要什么东西。吃的穿的在福利院都不用愁,但是属于家人的惊喜礼物却是很少很少才会得到。 她们长大以后,资助回馈福利院之外,还一起扮演起孩子们的“圣诞老人”,不拘什么日子,给他们创造一些惊喜,帮他们实现一点愿望,给每个小孩一点点她们童年不曾有的圆满。 两人没去商场,直接挑了一个人少的大型超市,文具盒、小玩偶、小汽车……按照院长发过来的愿望清单,选择对应的礼物。 孩子们的愿望各种各样,有的想要兔子笔袋,有的想要和同学一样的全套水彩笔,有的想要变形金刚,有的想要漂亮衣服……她们会根据孩子的愿望在恰当价格内挑选礼物,超过了设定的标准就寻找其他替代品。比如想要某品牌运动服的,一套好几百,苏柳柳当然买得起,但是她挑了同品牌打折的低价t恤,和其他礼物价格差不多。 这样的工作很容易吃力不讨好,但她们从不期望得到所有孩子的感恩与回报,她们只是想让一二个如同她们一样的孩子,童年过得更加幸福美满。 从超市出来,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开车经过一家母婴店,于宁让苏柳柳停一停:“院长说,年底又收到了三个先天病的孩子,其中一个是兔唇,最大的孩子才18个月。”她侧头看向苏柳柳,“我想给这三个孩子买些婴幼儿可以用的东西。” 苏柳柳来了兴趣:“好啊,买几套小衣服吧,那种很可爱的,给兔唇宝宝最可爱的一套!” 两人又去了母婴店,于宁挑实用的买,苏柳柳陷在服装区出不来,拿起了一件又一件小衣服,差点眼冒星星。 两人又是大包小包走出了母婴店。 购物能让人心情舒畅,两人回到家累得瘫在沙发上,心情却十分愉悦。 第二天,两人又花了大半天包装礼物,写好名字,然后联系快递邮寄。 快递员可能还没走出小区呢,玲姐电话过来了。 “柳柳,这几天你们去哪了?” 苏柳柳一头雾水:“我在家啊,哪都没去。” “狗仔拍到你逛母婴店了,听说你孩子快要出生了。” “哈?”苏柳柳嘴张得老大。 第400节 于宁掏出手机,不用搜索,直接在热搜尾部看到了#苏柳柳于宁逛母婴店#的词条。 黑子说苏柳柳有金主,怀了金主的孩子;路人看热闹,猜测这个肚子大概几个月了,猜测这件嫩黄色的衣服男孩穿还是女孩穿;粉丝不相信,不停辟谣,然后把怀孕疑云移到了于宁头山,猜测是不是于宁怀孕了…… 于宁和苏柳柳一样的哭笑不得。 “这都什么鬼啊,我就是去给家里小朋友买礼物而已!快递员刚从我家出去呢!” 玲姐:“我猜也是,不过柳柳啊,你现在不是糊咖了,出门别这么大大咧咧了好吧,母婴店这种地方,你和于宁都不能去了!于宁现在也是半个圈内人,谁都知道她是你助理是你好朋友。” 柳柳垮脸:“好吧,这狗仔是不是盯着我家小区啊,我这打扮粉丝都认不出。” “你知道就好,从现在起,你也有点红了的意识吧。” 被经纪人教训了一统,苏柳柳对狗仔白眼翻到飞起,不过澄清的事情不用她操心,公司自然会解决。她现在的要头疼的是,微信好友们看到热搜开始纷纷前来关心(划掉)看笑话了…… 于宁自我反思了一下,给自己涨了点教训,她的确没想到,有人专门盯在小区门口,而且认出了苏柳柳的车。这待遇,从未有过。 所谓人红是非多,今天这样的乌龙八卦不是偶发,而只是苏柳柳未来星途的一个起点。姐妹俩人一边犯错一边学习,一步一步,扶持着往前走。 大年初一,《厨神》上映,苏柳柳又刷了一回脸。因为角色适配度很高,她的表演也很出色,提起这个角色,都是正面评价。苏柳柳有演技这件事,在观众心里隐隐落下了印象。 于宁和苏柳柳过年没有别家那么多忙碌的事,囤了一冰箱的年货,给自己买一些想吃想玩的作为礼物犒劳辛苦了一年的自己,大年初一早起,顶着乱发对彼此说一声“新年快乐!” 不过今年的新年,多了点不一样。 大年三十,回舅舅家过年的安星辰来这边帮她们做汤圆水饺,直到他妈妈三催四催才赶回去吃年夜饭。大年初一,他亲戚家拜完年又跑了过来。 p;“我自己做的汤圆和水饺,一个都没尝过呢。” 大过年的,苏柳柳倒是没有和他斗嘴,主动去厨房下饺子:“我和宁宁起得晚,刚吃完早饭,你随便吃几个,中午我们做大餐。” 安星辰高高兴兴地说好,脱了鞋坐在客厅地毯上,替代了苏柳柳的位子,和于宁一起拼她们新买的乐高。 北方暖气足,呆久了人也有些燥,过年的日子,于宁想要放纵一回,正拿了一只雪糕在啃。安星辰看了好几眼,问:“不冰吗?” 于宁眯着眼:“好吃。” 安星辰爪子蠢蠢欲动,到底没忍住,趁着她不备,抓住她的手,在雪糕另一侧啃了一大口。 于宁猝不及防,握着缺了一个角的雪糕呆住,反应过来立刻瞪过去。 安星辰微红着脸,含着大口雪糕,眼神闪烁:“女生吃多了冰不好,我帮你吃点。” 于宁气得,回手抓起沙发上的垫子砸过去:“安星辰你这个赖皮鬼!” 苏柳柳惊讶地从厨房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一脸看热闹的表情,仿佛是赶上了什么千年难得一遇的大热闹。 可不是,头一回看到于宁对安星辰发脾气呢。 安星辰接过抱枕抱在怀里,依旧没什么脾气的样子:“没事,水饺好了吗?” 苏柳柳狐疑地看看他们两个,一个两个都脸红红的,真没事?她啧了一声,重新回去:“快了,水已经开了,马上就好。” 安星辰见她走了,扯了扯于宁的袖子:“生气了?” 于宁看了看被他狗啃的雪糕,嫌弃,三两下咬了另一边,扔给他,让他试试被人啃过的东西还下不下得了嘴。 结果,安星辰一点没嫌弃,接过来把剩下的吃得干干净净。 于宁:“……”后知后觉地,脸涨得通红。 安星辰笑了一声,扔了雪糕棒凑过来:“我错了,我把我的水饺分给你吃。” 于宁一巴掌把人推得远远的:“吃你的去!” 苏柳柳端了水饺出来,直接放到茶几上让他一块坐着吃,自己重新回到于宁身边玩乐高,只是又看了一眼于宁:“暖气太热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于宁淡定地“嗯”了一声:“是有点热。” 苏柳柳看看眯着眼睛吃水饺的安星辰,又看看于宁,心道自己肯定想多了,这速度,不至于不至于。 幼时三个小朋友,十几年后重新坐到了一起过一个新年,三人一起做饭一起玩闹一起聊天,气氛温馨又让人满足。 过了年,还没出元宵,苏柳柳就开工了。 她接下了一个新剧本《汴梁小厨娘》,是一部古装剧,剧情背景是宋代市井生活。 剧本是玲姐拿过来的,但剧却是闻喜的剧。不过这次安星辰没有给苏柳柳走后门,是剧组选角导演自己挑中了苏柳柳,并且导演在年后亲自见了人,谈过试演过,最终拍板定下。 安星辰问助理要了剧本和项目书,看完后,追加了一笔投资,明文要求,这笔钱用在服道化和历史风俗、美食、礼仪的考据上。 这就是要把剧往精品剧的方向打造了。 苏柳柳当然开心剧组受到重视,但是也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安星辰下这个决定。 安星辰只有一句话:“上次追加《师尊》投资,多赚的钱能再拍一部《小厨娘》。” 苏柳柳顿时没了顾虑,安星辰在她身上的投资都是有回报的,并不是盲目看人情,这一次,她也一定让他赚到钱! 演员进了组反而日子变得规律又简单,于宁呢,已经对助理工作无比熟悉,在照顾好苏柳柳的同时,她还有空帮玲姐处理各项杂事。 这次的剧是闻喜主导出品,没有其他资本比闻喜更有话语权,而闻喜呢,虽然不是安星辰的一言堂,但合伙人都是自己朋友,这些人观念一致没什么意见分歧,对剧组从不超出边界指手画脚。 新戏拍摄顺顺利利,苏柳柳去年拍摄的《小妖》也定档了。 《小妖》是a视频平台推出的桃花剧场主打剧,只在线上播出,剧情顺畅自然不老套,掺杂了人妖、悬疑的元素但有取有舍处理得当,男女主演技不尴尬,在演员们配合宣传下,平台一**造势下,很快就在一季度新剧中崭露头角。 这部剧就是走偶像剧路线,不曾预期达到《师尊》这样现象级大爆,只追求播出时占据市场,收获流量与好评。毕竟不是每部剧都能爆,大多数的剧都是一个普通项目,追求的是正常收益率。 剧播一半的时候,苏柳柳接到了导演发来的微信,十分高兴地说要举办庆功宴,就大家私底下办一场,不通知媒体。 苏柳柳便知道,这部剧肯定让各方都赚了。当然,也包括她自己。 她和男主的cp短时间内快速兴起,不懂现代的麻雀精和捡破烂男主的互动笑翻了一片人,大部分观众都是因为她和男主早期相遇时重重乌龙剧情入坑,然后被后续吊人胃口的悬疑剧情吸引,最终一追剧就追到了大结局。 虽然演的是麻雀精,但是和古灵精怪的阿灵完全不一样,苏柳柳借着两个截然不同又广受好评的角色,加上《厨神》里的小吃货,已经被许多观众认可了她的演技。 不说演技多么多么好,但提起苏柳柳,很少再有路人说苏柳柳演技真烂。 一步走对了,之后便能一步接着一步往上走。苏柳柳此后的节奏基本都是如此,在拍一步新戏,库存一两部待播剧,播出一部热播剧,偶尔电影有好角色就争取,口碑、人气稳定增长。 第363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37 时间在拍戏中渐渐流逝,下半年《茧》在国庆档上映,上映两天后,票房渐渐上升。这电影是商业片,场面宏大、武打精彩、故事叙述完整又有反转,走出电影院的人都是有所感触同时觉得值回票价。 但特别突出的成绩倒是再没有了,同时期好几部竞争片子有喜剧片有战争片,票房都高于《茧》,话题性也比《茧》强。 苏柳柳也不觉得气馁,她作为女二,在电影中的表现获得了大部分正面评价,观众认可之外,业内评价好坏直接体现到了她收到的剧本邀约上――她收到的剧本越发多,剧组规格也越来越好。 随着事业的上升,苏柳柳面对的竞争也逐步激烈。以前她对谭玉耿耿于怀,如今,多的是同行同型的女演员和她竞争商务、角色甚至红毯比美。 苏柳柳在这些竞争中渐渐看淡了,该有的手段公司和团队一个不落,但她本人却不再过于放在心上,在这些竞争对手面前,演戏、进修、朋友……种种事情都排在前头,她忙得根本没空日日记挂这些不重要的人和事。 于宁也渐渐成长,她做着苏柳柳的助理,却渐渐参与宣传、商务、运营等等工作,在苏柳柳的团队里,她已经成为经纪人副手的角色。 玲姐一开始很排斥于宁这样“越权”,这种仿佛被人架空的感觉并不好受。 苏柳柳主动找玲姐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只要公司不亏待我,我是不会解约离开公司的,而玲姐你,我记着从前的知遇之恩,你会一直是我的经纪人,于宁可以成为你的助理,帮你处理我这边的大小事情。你带一带她,未来五年内,我保证于宁绝对不会越过你去。 苏柳柳翻身后,玲姐借苏柳柳的光,给其他小艺人争取到了不少资源,她在苏柳柳身上是收到许多回报的,五年的保证,给了玲姐一颗定心丸,她完全可以在苏柳柳这边只掌控全局,又收获回报,谱写一段完美的知遇故事。而空出来的时间,她还能去培养别的新人,带出第二个苏柳柳。 于宁的能力,和她共事过的人都有目共睹,打压是打压不住的,反而会把苏柳柳都推远了。 玲姐权衡利弊以后,与苏柳柳于宁达成一致,从此同心一致,一起向前努力。 《师尊》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并不是随处可遇,苏柳柳新一年的《小妖》《茧》都只能说是起了个小水花,期间友情出演了红色拼盘电影,饰演的先辈人物被夸了一句不错,但都没能让她在年底收获什么有含金量的奖项,这一年收获了许多新的粉丝,但也被人真真假假造了不少黑料,总体事业是螺旋上升状。 哦对了,苏柳柳因为穿衣有型,几次红毯出圈,又和品牌某金发女高管聊得不错,还拿到了一个奢侈品牌的推广大使,算是开拓了新的领域。 又跨了一次年,这一年苏柳柳27岁,在这个新人层出不穷的娱乐圈,入圈即将十年的她的确成了老面孔。 她还没有一部自己做女主,自己扛收视的出圈电视剧。 这年春天,《汴梁小厨娘》改了剧名《承平谣》,上星播出。 这部剧以仁宗盛世为背景,以女主从小厨娘步步成长为汴梁七十二酒家有名的大厨为主线,展现太平年间,北宋都城汴梁的繁华市井。镜头一展开,就仿佛给观众缓缓打开了一张动起来的清明上河图,烟火喧嚣的市井街头,迎风招展的商铺旗帜,左右吆喝的小摊小贩,临街眺望的茶客,举刀剁肉的屠户,码头号子声随风而来…… 苏柳柳饰演的小厨娘一身布衣,眼睛灵动,挎着大大的篮子穿梭在人声鼎沸的市场街头,一眼识别了羊肉摊主以次充好,熟稔机灵地和菜贩讨价还价,一开口,就对食材了若指掌。 镜头随着小姑娘一路前行,回到了小饭馆后厨,“咕咕”冒泡的炖肉冲着镜头散出白气,随着沸腾肉汁微微抖动的肉块看一眼就能想象到它是多么的软香糯烂,一个大铲子刷地连汤带肉铲起,装进瓷盆撒上翠绿的葱花,小二吆喝着端去前堂…… “红烧肉来咯――” 剧组诚心诚意考据钻研宋朝服饰礼仪饮食,背后花下去的金钱与心血在第一集 就展现得淋漓尽致。 《承平谣》开播三天后,被爱看剧的观众们高度评价,华夏的华服美食,宋朝的市井生活,平民人家的细水长流,女主即将展开的厨娘事业……牢牢抓住了观众的眼球和心。而这部剧除了主线剧情,配角们的生活都格外有趣。比如第三集 ,邻居家的烧饼铺子夫妻两个吵架,那台词经典得被网友做成了吵架表情包。 这时,一个网红历史博主写了一个宋朝衣食住行的文章,大量引用《承平谣》剧照作为说明图,并且盛赞这部剧贴近史实。大家看了文才知道,原来这些主角配角身上的衣服配饰竟然还有这么多讲究说法?背后代表的阶级贫富正好和他们的台词对应上?女主提到猪肉羊肉的言论中还有阶级划分的背景?这些细节处理得太让人惊叹了。 《承平谣》出圈了。 苏柳柳曾经体会过《师尊》火爆的场面,但是她不是庄源范柯文,直到《承平谣》爆了,她才知道当初这两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就好像一夜之间坐上了直升机,飞到了几万里高空上,人人都仰着头对你鼓掌,你飘飘乎云里雾里,又满足虚荣又有点踩不着地。 于宁晃了晃她的脑子,把她晃回了地面上。 别晕乎乎了,你的行程才是真的要爆啦! 商务、杂志、综艺、采访、堆积如山的剧本……苏柳柳被现实的工作一下子打回地面,每天像苦哈哈的老黄牛,顶着黑眼圈勤勤恳恳干活。 《承平谣》火了这一年整年,其后三个季度的新剧都没有超过它不说,有的热度连它的衍生剪辑都不如。 之前的苏柳柳虽然事业不断上升,但相当于一个班里的优等生,虽然优等,但不止她一个,其实不算特别突出,而现在的苏柳柳,《承平谣》压过了全年的剧,一下子让她成了全班唯一的、最突出的那一个,目光聚焦,关注度过高,风浪也在晴空万里的海对面隐隐而来。 十月份过后,《承平谣》热度降了不少,苏柳柳刚从一部现代悬疑剧的剧组杀青回家。这一年她收入猛增,不仅老家的房子房贷无忧,还有可观积蓄,她就起了在北京买房的念头。杀青后空出了两天休假,于宁和苏柳柳跑去看房了。 还挺巧,在某个小区,看房的苏柳柳和于宁,遇见了下楼扔垃圾的张淮扬。苏柳柳主动去庄源、范柯文等圈内好友的小区考察过,也偶遇过一些名人,但是真没想到,竟然会偶遇张淮扬。 彼时,中介正在向苏柳柳介绍这片房产:“新开发的楼盘,周围交通方便,环境静谧,很多名人都在这里购置了房产,最近不少住户都已经入住了。带您去看的这套房子,虽然是二手房但是绝对全新……” 然后电梯门打开,张淮扬和苏柳柳对上了视线,大眼瞪小眼。 苏柳柳和张淮扬大半年没见面了,上次见面还是一个晚会,点个头打个招呼而已,真正意义上的相处,其实还是那个乌龙忘带房卡的夜晚。谁知道,再见面看到的人,又是这样运动裤白t恤,头发松松软软垂着,人畜无害的模样。 “来看房?”拎着垃圾袋的张淮扬很快反应过来,比苏柳柳和于宁自然多了。 苏柳柳嗯嗯点头,还反应不过来。 张淮扬每次看到苏柳柳一副精明相突然变傻呆呆的样子就想笑,他也没忍,直接笑了:“这边的确不错,有什么想咨询的可以来问我这个老住户。” 苏柳柳又愣愣点头:“好的好的,谢谢张老师。” 第401节 中介眼神黏在张淮扬身上几乎挪不开,强忍着激动,努力保持住了职业人的素养,没冲上去拍个张淮扬的生活私照。 苏柳柳发现了中介的目光,怕张淮扬不舒服,连忙让开路让他出去。 张淮扬点点头,闲庭自若地提着垃圾袋走出去了。 电梯门合上,中介感叹了一句:“原来张淮扬也会倒垃圾啊……” 于宁和苏柳柳顿时失笑。 去年,苏柳柳水花不大,张淮扬却不是,他进军电影领域,挑战了从没接触过的喜剧片,直接拿下当年最高票房,成为了电影界的新星,吸引新粉无数。 作为张淮扬的粉丝,苏柳柳的小号可是在饭圈横着走都嫌路不够宽,没办法,正主争气啊! 这天看完房子回来,苏柳柳抱着手机哼哼唧唧纠结:“你说,我要不要问问张淮扬啊?” 于宁能看不出她的心思?也知道她的胆怯,鼓励她:“这个房子的确挺好的,但毕竟是二手房,中介的话不一定准,张淮扬住在同一栋楼,说不定知道点什么。他也主动说了可以问他,那你就去问问呗?” 说完,揶揄:“这么好的搭讪偶像机会,你就这么白白错过?” 苏柳柳顿时有了勇气,拿着手机跑回房间,单独和张淮扬聊天去了。 聊到半夜,于宁正要迷迷糊糊睡着,苏柳柳突然给她发了一条微信:“嗷嗷,宁宁,你说我就买那个房子好不好?” 于宁啼笑皆非:“千万豪宅说买就买,张淮扬的男色就这么惑你?” “他给我发语音介绍房子,他的声音好苏啊啊啊!!” 于宁:“想想你买了这个豪宅要背负的房贷。” 苏柳柳:“我现在想不到,我满脑子都是他低哑慵懒又无比性感的声音嗷嗷嗷。” 于宁失笑不已。 同一片时空,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在姐妹两个聊着天,苏柳柳又一次被张淮扬蛊到的半夜,有人曝光了她和于宁小时候的照片,贴出她福利院时期表演的宣传照,还有福利院小朋友感谢慈善人士的报道,报道里就有她、于宁和其他小孩子的合照。 这些照片一直存在,但是没有人闲得慌去调查一个女明星的幼年时期、一路追踪到她曾经生活的地方、搜索当地报纸报道、寻找当年的同学……而现在,苏柳柳“值得”了。 清早起床看到这些照片,苏柳柳和于宁沉默了很久。 如今她们的生活已然光彩耀眼,尤其这一年,她们两人都感受到了成功的喜悦、人生昂扬上升的快乐,突然看到这些照片,才想起那些没有安全感的童年,想起相依为命的日子。 始作俑者爆出照片的目的不得而知,也许以为这样就能羞辱苏柳柳,也许觉得这就是苏柳柳的黑料,但苏柳柳看到这些照片,只有无限的感慨与珍惜。 感慨曾经的日子,珍惜现在的生活。 公司也不知道对方后招是什么,视频通话后打算先暂时冷处理,看看接下来的发展,若是无伤害就不回应。目前而言,网友和粉丝都只是惊讶苏柳柳和于宁竟然是福利院的孤儿,大多还是感慨和心疼,以及有些反应快的人恍然一些过去已有的蛛丝马迹。 到了中午的时候,始作俑者的目的似乎真正开始冒出来。一些苏柳柳疑似未成年就开始“援交”的照片被发了出来,还有所谓同学真真假假的陈述,说苏柳柳中学开始就和校外人联系啊、谈恋爱啊、喜欢有钱男同学啊、出去当野模啊…… 一出来就直接上了热搜前排,每个词条都以苏柳柳三个字开头。 孤儿、漂亮、模特、不读书、野心、娱乐圈……这些词摆出来让人想象一个故事,大概八成的人都能想象出一个香艳又低俗的剧情。 第364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38 苏柳柳这三年逐渐搭起认真演戏的演员形象,此刻眼看着就要坍塌为“坐台”出身、包装洗白的女明星。 最容易破坏一个女人形象的方式就是在这种私事上泼一盆脏水,再清白也会脏。 盛唐配给苏柳柳的团队立刻行动起来,根据粉丝、团队各方收集的线索找首发罪魁祸首,能报警的报警,该告的告,工作室收集所有谣言图片,全都打上“假”的大红字,态度坚决地辟谣。 于宁找了网上以“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名义发布的言论截图,发到了同学群里。 “有个事想拜托大家一下,这些散播谣言的同学不知道是哪位,如果大家有认识的可以告诉我和柳柳,或者劝说一下,大家都是同学,散播谣言真的太伤人心了,柳柳明明从没做过这些事。” 于宁的人缘从小就好,她还是初中班级里的班长,这些同学平时就有聊天联系,之前还拜托于宁苏柳柳要明星签名之类的,群里哪个同学需要帮忙,她们也会热情出手,如今看到于宁发的谣言顿时义愤填膺,纷纷表示会帮忙去查。而有的人直接上网替苏柳柳去澄清了。 于宁要的便是这个效果,这些造谣的是真同学假同学她没期望从班级群得知,她的目的只是希望有同学看到消息后,愿意帮忙地就主动上网说句话,懒得麻烦的那便罢了。 但一百多个人,总是有几位热心人的。 这些有毕业照,有合照证明的真正同班同学上百个,他们的声音不比这些随口说一句“和苏柳柳同校/同班”就匿名造谣的网友真实? 最后是关于孤儿的传闻。 这件事也是原主最后的心结。 前世今生情景早就不同,可是人们的恶意还是如此相同。只因为苏柳柳的出身,只因为她是个孤儿,就认定她的成功都是歪门邪道得到的,就认为她的心是坏的黑的,她们这些人就是没有家教没有三观的。 凭什么呢? 于宁和苏柳柳的小区楼下已经围上了狗仔和记者,随时等着报道苏柳柳丑闻之后的第一手消息,玲姐于宁苏柳柳三人的手机也被各方打爆了,索性关机,直接开电脑视频会议。 会议的第一个议程便是讨论苏柳柳是否要承认福利院长大的事实。 在大家看来,孤儿的出身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不说被扒出的实锤,这个出身不是黑点,唯一的影响是苏柳柳日后会面对大众的目光,她不一定愿意承受,此前她的态度也显示她不愿出身为人所知的心情。 不过,没等大家劝说,苏柳柳先问了于宁:“我们公开出身,宁宁你介意吗?” 于宁微笑:“你不介意,我也不介意。” 苏柳柳仿佛自己给自己下了决心,坚定说:“那就承认,我孤儿怎么了,没偷没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其他工作人员都笑,纷纷支持她:“就是,咱们柳柳多励志,多正能量啊!” 几个人哄孩子似的哄着她,倒是把她弄得不好意思了:“这事就这样了,过,下个问题。” 真事实和假谣言混在一起发布,苏柳柳如果承认了真实的部分,就会被人认为谣言会不会也是真的? 这就是此次公关困难的地方。 于宁是最了解苏柳柳过去的人,大家都让她仔细回忆一下,有什么可以拿出来帮苏柳柳翻转形象,证明清白的证据。 人家说你高中学历是个太妹,说你身在娱乐圈一路上升都靠傍大腿,你怎么证明自己清白无辜,靠的都是自己的努力? 这不都是人的意淫决定的?还能进入人的脑子里,把他那些龌龊东西挖掉吗? 整个团队讨论了三四个方案,又一一否决。 苏柳柳听到最后有些无力,无辜被泼一身脏水,她却仿佛根本找不到洗清自己的方法,难道真的要来个“以死明志”? 听到她冲口而说的话,于宁狠狠拧了她一下:“再胡说!我告诉你,你就算真从这里跳下去了,照样有人拿着你的照片和p图诋毁、意淫!还会有人说你是活该!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苏柳柳“嗷”了一声,捂住手臂,连忙道歉:“我随口说的,宁宁你别紧张,真的,我乱说的!我又漂亮又有钱,事业正好,我怎么可能去死?” 于宁瞪了她一眼,不去理她,转而对视频里的团队几人说:“我想起来,我有一个柳柳的粉丝号,这个号有很多柳柳早年微博的截图,都是过去帮柳柳安利固粉时发的,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全都转为自己可见了。我们可以挑一些有用的博文,我公开出来通知粉丝转发,你们找营销号推广上热搜。”应该没有比苏柳柳早年微博记录更有说服力的证据了。虽然这早年微博苏柳柳已经删除,但是于宁当初有截图,还发微博安利,这都是几年前的微博,想必更引人信服。 至于为什么转自己可见,也是源于苏柳柳从出道到小火一把历经几年,舆论环境也好、人事物也好,几经变化,有些事情放到现在,被人恶意引导成了黑料,原主因此还被许多苏柳柳的粉丝攻击。当时苏柳柳已经火了,原主就深藏功与名,退出了粉丝圈。 其他人听到这,眼睛一亮,赶紧让于宁先给大家看看都是什么微博。 于宁登录上那个久远的粉丝号,发现收到了好多私信,都是当初相信她的老粉们以为她已经退圈脱粉,想念她在的日子,向她发来倾诉,生活、追星、工作……各方面都有。 于宁没有立刻去看,而是先点开了过去发的微博。 苏柳柳出道四五年,于宁做她的粉丝四五年,从她粉丝为0开始,一点一滴记录着苏柳柳的成长。至今,苏柳柳的粉丝安利苏柳柳时,有些内容还是源自于宁。 于宁把屏幕共享,大家一起看这些数量庞大的微博。 苏柳柳19岁那年,跑剧组演一个小丫鬟,有个选角的导演助理看上了她,以角色为诱饵哄骗她去了酒店,苏柳柳机灵识破跑了出来,在微博骂了一通。――于宁截图,发了文字:抱抱柳柳,注意安全。 某一年,有个小剧组的投资商煤老板看上了她,承诺给她女主戏,给她描画做情人的蔚蓝前途,苏柳柳拒绝,发微博吐槽:“等姐红了有钱了,姐要包一个大帅哥到他面前晃三圈,给他看看到底是谁不配!” 隔了一段时间,她可能遇上了被掐断资源的困境,每天在微博发生活日常,不是被剧组拒绝就是生活费不够苦中作乐,但最后结尾都是一句不屈服现实的自我激励。直到有一天,她发了一条微博:实在没钱了,向好姐妹借了一百块,我知道这是她勤工俭学省下的钱,她毫不犹豫给我了,我拿着钱却比没钱还难受。我一定要红! 于宁把这几张图拼在一起,发文:“没关系,等你红了,也给好姐妹一个大帅哥就好啦!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 类似的微博一条又一条……早年把微博当朋友圈的苏柳柳,在这里发着事业的不如意,小龙套的心酸,对大明星的羡慕,积极向上的自我打气,以及想要红想要火从未改变的野心。 大家看着看着就明白了于宁转自己可见的理由,隔三差五喊着一定要红的微博,喊着包养帅哥的话,如果早前被人看到,一定会被发散、扭曲,被阴谋臆测,尤其几年前那次低谷时期,这些截图恐怕都会变成插向苏柳柳的尖刀。 但现在不一样了,只要他们稍加引导,这些都是苏柳柳一路艰辛又励志的奋斗日记。 除此之外,公司法务部也全力帮忙,对最初造谣的几个号进行了取证公证,向法院提起诉讼。而于宁公开这些微博前,陪着苏柳柳出门,直奔公安局。 法不责众、网络虚拟……这些保护罩保护了造谣、网暴的所有恶人,明星因为身份特殊,从早年的起诉到如今的报警,已经全都不被认可。但没办法,该做的还是要做,于宁是坚定认为,造谣的、诽谤的、违反法律的,无论什么理由,都该接受法律的制裁。 于是,狗仔们跟了一路,发现自己跟到了派出所。不出十分钟,网上第一波新闻便是苏柳柳前往派出所报案。 派出所里,报案完毕后苏柳柳回到车上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发送了回应长文。 苏柳柳:我叫苏柳柳,曾用名苏六六。苏是蔚县的大姓,所以我姓苏;六六的含义为当天第六个被送入福利院的孩子,所以我被起名六六。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办身份证那年改名苏柳柳。 我是弃婴,但我不是孤儿。在我心中,我有父母,我的父亲是党,我的母亲是祖国,福利院里有我的兄弟姐妹。 我的生身父母抛弃了我,而国家养育我成人。我从小到大一饭一食是县财政提供的,我穿的用的是国家资助的,院里残疾、先天病的孩子是国家联合各界爱心人士一次次治疗、救助,教他们安身立命、养育他们终老的。有人教我们礼仪道德,有人教我们文化知识,我记事起便知道是谁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而我也立志只要赚了钱,就一定回馈我的“父母”。 我不觉得这个身份有什么必要特意提出来一说,但也没什么可隐瞒,今天特意发文说明,目的为二:1章 我终于可以站在更高的地方,用最大的声音,替所有被抛弃、失怙恃的孩子向我们的祖国,向我们的社会说一声“谢谢养育之恩。”;2章 我想告诉有些人,有的父母,有不如没有,没有亲生父母不等同于没教养没道德没廉耻,请给每一位孤儿一份平等的尊重。 最后,我想郑重向此刻头顶的国徽再说一句,感谢养育之恩,如您所愿,我已成长为一个于社会有用的人。 文末,她附上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大箱子,箱子上叠满了红色证书和小物件,从零零散散露出来的字可以看出,这些全都是苏柳柳捐赠获得的爱心证书、孩子们的感谢信、手工礼物等等。 这篇回应长文,浑身散发着红色正气,颇有凛然不可侵犯之感。 通篇读完,黑子们竟然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找哪个角度下手。 而最了解苏柳柳的粉丝们,反应同样很快,立刻在评论区跟上苏柳柳和于宁当初去看升旗仪式的照片,附上圈内人爆料两人拍摄现场看阅兵仪式的截图……过去那些蛛丝马迹全都被她们贴了上来作为证据。 于宁和苏柳柳从不曾拿爱国、慈善炒作作秀,她们说了做了便是真心这么想的,并不拘于镜头,所以留下的蛛丝马迹越发真实又随处可见。 孤儿在这篇文中附上了一层“国家的孩子”光环,从可怜的、没人管教的野孩子,变成了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本以为苏柳柳会卖惨的大多数人,看完后胸口回荡着浩然正气,心情无比舒畅,对苏柳柳的好感也反弹回升。 苏柳柳看完一圈评论区,长吁一口气,抬眼看了看派出所正上方的国徽,一腔正气勃发,启动车子:“回家,继续战斗!” 于宁被逗笑,低头开机准备盯网上舆论,只是没一会儿,手机便响了起来,是安星辰。 “总算接电话了。”一接通,他就长出一口气。 于宁不好意思地笑笑:“忘记和你说一声了,我们手机被打爆了,只好关机,联络都用公司的内部账号。” 安星辰理解,没放在心上,只问:“公关方案想好了?柳柳怎么样,没事吧?” 于宁看了一眼斗志昂扬的苏柳柳,笑:“没事,正打了鸡血准备继续和黑子战斗呢!” 安星辰笑了一声,笑声酥酥麻麻地从听筒里传出来,于宁微微偏头躲了一下。 他说:“那就好,我这边也有一些媒体资源,已经打过招呼,你们有什么方案,他们会配合。” 那自然再好不过,于宁没客气,道谢收下。 第402节 安星辰又问:“你们报完警了吗?柳柳公开了自己的信息,你呢,要不要把你的信息删除掉?” 于宁摇头,想到他看不见又说:“不用。”顿了顿,用一贯温和却坚定的声音说了一句,“强者,可以直面一切自我。” 安星辰沉默许久许久,突然笑了起来,停下笑的第一句话便是低声自语般的:“宁宁,我好喜欢你啊。” 磁性的声音顺着听筒进入耳膜,在电磁影响下,似乎多了一种萦绕难解的暧昧情愫,听得人心跳不自禁加快。 于宁贴着手机的耳朵慢慢红起来,一路蔓延,红到了她的脸颊,又从脸颊,红到了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看完考古微博的安星辰:给你也包一个大帅哥? ―――― 为写宁宁和柳柳,去查了一些大概的资料,供大家一览:现实中的福利院,残障病孩子占大多数,年纪小又健全的孩子更容易被领养,福利院的运行、基础设施建设、孩子们生活读书的费用等,除了慈善款,主要还是当地政府拨款。残障孩子会安排福利企业工作,有些一辈子不能自立,到了年纪会前往别的福利院继续生活,上大学的孩子福利院也会提供费用。 当然,各地福利院的环境各不相同,而其中的孩子主要面临的是身体缺陷、病痛、缺爱、习惯被抛弃等生理心理问题。因此,设定中,宁宁和柳柳这种固定长久的陪伴是一种互相温暖、彼此治愈的关系,她们姐妹情稳定、长久,一定程度弥补了福利院出身带来的情感缺失。 第365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39 苏柳柳在开车,心思有在自己这次风波上,没太注意于宁的情况。 这让于宁放松了一些,她靠在椅背上,侧头看向窗外,免得被柳柳看到自己通红的脸颊,举着手机不知道说什么。 安星辰也没说话,他一句表白顺着心情冲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鲁莽了。于宁不知道有没有听出他的意思,不知道她会怎么想……而他,要不要往前迈一步呢?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举着手机,谁也没说话,但谁也没挂断。 安星辰狂跳的心脏渐渐和缓下来,他渐渐冷静,并且意识到这是一个好的征兆。如果宁宁没听出他的意思,不会沉默不说话;如果她反感,也不会不说话也不挂断……想到这,安星辰心跳有加速起来,眼睛越来越亮。 “柳柳下周要来试镜《紧急救援》是吧?”安星辰终于出声。 于宁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难掩的笑意,不自觉哼了一声,有点看不惯他偷笑,嘴里依旧正常回答:“对的,后天会到上海。” “还是住我那,这几天我就不过来了,免得被拍到什么,又给你们添麻烦。” 于宁应好。 挂了电话,于宁把安星辰帮忙的事说了一下,然后提了提去上海还住他那。 苏柳柳听了嘴角扬起笑,心里暖呼呼的,虽然面对无数恶意,但是身边的人一直陪着她,不遗余力帮她,有这些真心做城墙,任何风刀霜剑也伤害不了她。 回到家,苏柳柳的回应已经上了热一,公关部有心往正能量方向引导,激起许多真正路人的认同与维护,那些上跳下窜的黑子和水军的声音很快淹没下去。 于宁开始开放那些选定微博的权限,然后用另一个小号,去粉丝群通知大家。 听说多年前的老粉突然上线开放了权限,疑似无声支持苏柳柳,为她证明清白,新粉老粉全都激动地跑过去围观。 一看,真是如此!这位传说中的老粉大大一个字都没说,却把以前反黑安利的微博转公开了。 这些微博里的苏柳柳吃过苦、受过罪,会骂人会帮人,鲜活年轻又可爱。 一个穷得要问闺蜜借100块钱的人,你说她有金主? 一个红了以后被助理坑得全网唾骂的人,你说她有靠山? 这么多的古早安利微博,数据最高的一条评论转发加起来才一千多,这就是一个资源咖的待遇? 粉丝们看得心疼又气愤。 她们一边了解着她们不曾参与的苏柳柳过去,一边骂着没底线没良心的黑子水军,然后化心疼悲愤为力量,纷纷动起手指,把这些真正的事实转发出去,让全网看见。 守护苏柳柳,决不让她经历第二次污蔑与伤害――这是大小粉丝们奋起而喊的口号。 粉丝的力量其实有限,主要还是靠公司的专业能力。盛唐的公关部速度很快,等到粉丝转发量达到一定级别,#苏柳柳老粉回归澄清##苏柳柳红了要包大帅哥#等词条纷纷开始爬热搜榜。 只要有人感兴趣点进热搜,就会看到苏柳柳出身艰难,励志不屈的奋斗史。顺带还能看看苏柳柳当年的搞笑言论,再感受一把“苏宁”姐妹的坚定友情,美美吃下这一波安利。 等到苏柳柳晚上睡觉时,网上已经没什么大风浪了,仿佛早前的全网黑水从不曾出现过。 她把手机放到柜子上,安安心心沉入梦乡。 现在的她,再也没有了失眠的困境。 而早睡的她并不知道,快12点的时候,张淮扬转发了她的回应微博,并写上:加油,你很优秀。 第二天迷迷糊糊早起准备去拍摄代言广告的苏柳柳,上车后才看到这条热搜,整个人一激灵,彻底醒了。 “宁宁!张淮扬转发我微博了!” 于宁早就看到了,她故意不说,让她自己去发现,果然,苏柳柳惊喜得快要冲破车顶去天上飞一圈,好释放自己的快乐。 “啊啊,我的偶像,他值得!”语无伦次。 于宁拍拍她的肩膀,鼓励:“加油,继续朝着他前进。”张淮扬无论专业还是人品,的确都值得。 昨天转发苏柳柳微博的人都只是她的亲密朋友,张淮扬之后,有联系没联系的,只要曾经合作过,都开始转发夸她。 包括早就心知肚明互相针对的谭玉、杨婉倩等人。 苏柳柳只给张淮扬回复了,回复的是一个抱着爱心陶醉的表情,活灵活现地展现了一个粉丝被偶像翻牌的心情,逗笑了一片前来围观的吃瓜群众。 “杨柳”cp粉偷摸摸在自己的超话里开心地嗷嗷叫,明明昨晚她们还在哭着心疼柳柳。 苏柳柳是个老cp粉了,很是熟悉嗑cp的姿势,自从知道自己和张淮扬有cp粉,而她和张淮扬又和解后,她就暗戳戳去围观了几次,一边觉得羞耻捂脸,一边又嘿嘿嘿偷笑,觉得女友粉做到她这样,真是值得老了讲给孙子孙女听的程度! 她趁着化妆,又给张淮扬发微信:“谢谢张老师~” 张淮扬回复得很快,可能正拿着手机冲浪:“对朋友的支持,举手之劳。” 苏柳柳忍不住嘴角上扬,化妆师提醒:“别笑。” “哦。”苏柳柳赶紧板住脸,但还是忍不住开心。 于宁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坐在边上看化妆,看到苏柳柳这模样就猜到肯定还是张淮扬转发这件事。 苏柳柳现在和张淮扬的距离越来越近,基本可以说是并肩了,只不过一个根基稳固,一个刚上来,还待稳定。作为半个经纪人加亲密好友,该提醒她注意自己对张淮扬的心思吗? 于宁想过好几次,最终选择了放任自由。 之所以这样做,理由之一是苏柳柳本身对谈恋爱没有太多心思。纵然她现在又开始喜欢张淮扬,但只限于闲暇之时,一忙起来,她连张淮扬是谁都不会记起来;理由之二,便是张淮扬人的确不错,于宁、苏柳柳、安星辰这三人,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个温馨有爱美满的家庭,若真的有缘分,于宁自然不会阻拦。 苏柳柳27岁了,不管她想要专注事业,还是尝试恋爱的感觉,亦或者想要尝试组建家庭,于宁都会支持她,也会为她兜底,有她在,苏柳柳这辈子想怎么活都行! 苏柳柳不知道自己的姐妹为她考虑了这么多,她其实心里也有数,无论喜欢什么,她的演艺事业永远都是第一位,等到化妆完毕放下手机,她的脑子里就只有工作、怎么更好完成工作……全然放下了其他所有事情。 拍了三天广告和杂志,出发去上海前,玲姐给她们打电话,述说这波黑的幕后黑手。 “好好面试,一定要拿下《紧急救援》,让这些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娱乐圈也好,职场也好,左不过都是那些竞争的事。《紧急救援》有官方背景,内地最大电影公司联合互联网最大投资公司出品,预定在明年十一上映,投资大,导演知名,男主据说是扛票房第一人的谢陆远。 只要被选上,到时候,一部影片就能成就她为几十亿票房女主。 这样的大饼,谁不想抢? 但偏偏,苏柳柳是被电影的导演亲自点名邀请的,原因不明。 苏柳柳自己也是懵的,第一反应是安星辰,但安星辰说自己和对方没有合作。后来她和于宁根据拿到手的资料结合网上能搜集到的所有信息,归合总结下,猜测导演可能看中了她在《茧》中的动作戏表现。 那部电影,她都是亲身上阵,吃了大苦头才完成银幕上高质量的画面。 她们自己在猜测,所有想要竞争的人员也都在猜测。苏柳柳被点名邀请,这一年又风头强盛盖过了所有女演员,她自己的庞大粉丝之外,还有庄源范柯文那群黏性极强的cp粉对她非常有好感,三不五时支持她为她说话……拍电影都是为了赚钱的,哪个不在意票房。粉丝多现在也成了电影选角一个考虑因素了…… 最初扒苏柳柳孤儿身份的网友已经销声匿迹了,这人找的都是公开信息,很难抓到把柄。但后续造谣诽谤的、下水军扩散的,插手参与的人那就有些意思了。 每个公司都养或者有合作的水军,对方嘴再严,日日在一个圈子里,谁还不知道谁呢?抽丝剥茧之后,就知道是哪几家趁乱下死手了。 正巧,这几家公司都有艺人和苏柳柳竞争,尤其下手最狠的两家,都要参加今天的女主试镜。 这就彻底说得通了。 苏柳柳和于宁到了试镜地,笑眯眯地和几位熟面孔打招呼,笑得春风满面喜气洋洋,充分展现了爆红出线女演员的绝佳精气神,力图气死其中几位背地黑她的小人。 那几位――还真被气到了。 包括苏柳柳意外发现也在的谭玉。 她给于宁发消息:“谭玉资源也太好了吧?她也能来试镜?不是已经扑了三部剧了?” 于宁也觉得惊讶,垂眸回忆了一下谭玉前世的路线,发现这部剧前世竟然是谭玉拍的?男主是谁呢?于宁使劲想了想,却没想起来,只记得这部电影好像火过,谭玉还拿奖了。 但是原主的确没有更多的印象了,因为前世这个时候,苏柳柳整个人已经彻底废了,原主和她视频的时候心惊不已,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试图拯救好姐妹上,根本不关心娱乐新闻,更没时间去看电影。 谭玉拿奖的时候,苏柳柳已经没了。 原主想起苏柳柳曾经和她抱怨与谭玉不和,如今物是人非,心痛难忍从此印象深刻。 她想了很多,但也不过一分钟不到,手快速地打字:“别管她们,平常心尽力发挥,这种大饼,最后能不能成大饼还不知道呢,咱做好自己就行。” 苏柳柳想到这些人的龌龊手段,撇撇嘴:“我知道,就是这人太阴魂不散,我每次倒霉都有她的身影,想起来就不爽。” “但她每次都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一次次成就了你。” 苏柳柳一想也是,远到当初的《师尊》近到这次的福利院事件,每次都是她占了便宜,心情顿时好了。 她不再发微信,放下手机闭眼沉淀情绪。 谭玉坐在房间的另一边,看了一眼容光焕发的苏柳柳,心情复杂。 谁能想到,当日一起在一个剧组做女配,后来她踏过苏柳柳上了一个台阶,到现在,却反而是苏柳柳步步高升,自己困在原地甚至隐隐倒退? 就连这次的多方出手,都没把人彻底黑下去,还帮她固粉攒名声,人气更上一层楼。 想到这,谭玉向来冷静沉稳的心实在难以抑制地酸涩嫉妒了几分。 试镜很快开始,随着工作人员喊号,苏柳柳才知道今天试镜的不止有女主演,还有几个女配。不过女主是重头戏,女配是顺带的,被安排在了最后面。 谭玉就是其中之一。 苏柳柳恍然,看了一眼与谭玉同公司的一线女星张子然,对于宁低语:“我说呢,谭玉也不够格啊,他们公司黑我,主要是为了张子然吧。” 于宁微一点头。 苏柳柳来得不早不晚,拿到的号也在中间,进去后本该立刻抽一段戏进行表演,结果导演让她等一等。 她只好站在那等,一脸茫然。 编剧见了怕她尴尬,与她闲聊几句:看过大纲什么感觉?有格斗戏经验吗等等。 聊着聊着,房间的另一个门开了,一个黑衬衫黑裤子,蜂腰猿臂的男人推门进来,冲着众人微一点头,朝着导演走去。 苏柳柳呆住了,愣愣地看着和导演们握手寒暄的张淮扬,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第403节 张淮扬一抬头就看到她这个表情,他已经熟悉苏柳柳这呆傻样,只要意外看到他,苏柳柳似乎就会变成这样。想到这,张淮扬忍俊不禁,满是笑意地给她打了个招呼。 “好巧,正好赶上你试镜。” “啊……是……张老师好啊……” 刚看着苏柳柳和编剧聊天自如的众人突然get到了张淮扬的笑点。 “她表演了吗?”张淮扬拿起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名单,小声问身侧的编剧老师。 编剧摇头:“正好遇上你过来,就想着等等你。” 张淮扬点头,突然提高声音说:“我和她搭戏试试?” 导演看了看两人,点头:“好,正巧这段戏对面是男主,你们试试。” 男主?张淮扬是男主? 苏柳柳脑子里回响了好几遍这两个字,捏捏拳头这才镇定下来,放空思绪准备入戏。 试镜的片段不是武戏,而是一段情绪丰富的文戏。张淮扬拿着一张临时的台词纸走上来,随意坐在她对面准备开始。 他这看似随意的一坐,却是融入了男主生活中吊儿郎当的性格,没说开始,却已经开始。 苏柳柳跟着眼神一变,刚才的发懵惊讶全都消失,气质也发生了一丝改变。 导演停下转动的笔,看着台上的两人…… 第366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40 苏柳柳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一点懵,在场的人看看她的表情,总觉得她似乎在里头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不顺利? 前几位出来都很平静啊。 于宁递给苏柳柳一个眼神:“我们回家?” 苏柳柳醒过神来,哦哦点头:“回吧,回去等通知。” 于宁没有多问,提起包和她一起往外走。 一直到了车上,苏柳柳才一把抓住于宁的手,死死抓着:“你知不知道男主是谁?!” 电影没定主演前,外头的传言真真假假,都当不得真,于宁见她这样,就说:“……本来以为是谢陆远,看你这样……不会是张淮扬吧?” 苏柳柳嗯嗯嗯小鸡啄米点头,又觉得于宁一下子猜到好没劲:“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没意思!” 于宁失笑,点点她的脑门:“看你这张脸就能区分你见到了张淮扬还是其他人。” 苏柳柳摸摸脸,不可置信:“这么明显?” 于宁给她一个“你说呢”的眼神,启动车子回家。 到家时,安星辰仿佛就等在门口一般,她们刚开门,对面的门就跟着开了:“你们回来了?” 于宁:“回来了,你今天休息在家?” 安星辰撑着门站在门口:“下午在家办公,我点了饭店外送,累了一天别自己做饭了。” 于宁的确懒得做饭,本来想三人一起出去吃,见状便说:“好啊,那我们来你那边吃吧。” 苏柳柳早就跑进屋卸妆去了,这些生活上的事情,她完全听从于宁的安排。 安星辰靠在门板上盯着于宁看。 于宁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你看什么呢?我脸上有东西?” 安星辰目不转睛,神色专注,低低应了一声:“又有半个月没见了,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天天这样见面?” 于宁脸颊又开始发热,不自在地扭开头:“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全国到处飞,日夜颠倒,和你们上班族的生活节奏差异太大,很难有见面团聚的时候。” 安星辰往前走了一步:“我也不是每天坐班的上班族,不见面也没关系,只要多打电话,每天视频让我看看你……们,和你们同住几天再回去一个人冷冷清清地上下班,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说到这,他垂下了眼,似乎十分失落。 于宁心底一动,嘴比脑子快:“那就视频通话嘛,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下班有空,但我随时可以接电话,你想我们了,就联系我。” 安星辰眸子亮起来,仿佛星辰,脸上也带上了笑意:“那就这么说定了?”抬起手,掌心对着她。 于宁眯起眼笑,像小时候一样,举手轻轻与他合掌相击,许下约定。 但安星辰没有像小时候那样一击之后放下手,而是流连不舍地贴着她的掌心,不愿离开。 于宁想拿开,手心却仿佛粘了胶水,也停在那动不了。 苏柳柳探出一个脑袋:“进屋说话啊!”眼神瞟了一眼贴在一起的手掌,暧昧地笑。 两只手快速分开,于宁脸颊发红,面色淡定:“那我们先回去收拾了。” 安星辰:“……嗯。”郁闷地看了苏柳柳一眼。 苏柳柳给他一个后脑勺,颠颠地追着于宁,扒拉着她八卦。 于宁一巴掌糊在她脸上:“别闹,给我倒杯水,渴死了,我去换衣服。” 苏柳柳拖长了音:“是――你脸别红啊……” 安星辰觉得苏柳柳像个大灯泡十分刺眼,但听到这个对话又暗自开心,一会儿内伤一会儿高兴的,傻站了一会儿,扬着嘴角进屋,门也不关了。 晚饭十分丰盛,安星辰牢记两人的喜好,点的都是她们爱吃的。 吃到半途,苏柳柳手机震动,收到了一条微信,是张淮扬,约她晚上出去吃夜宵。 苏柳柳脸上满是:?!! 张淮扬又发了一句:“导演他们都在。” 苏柳柳:!!! “宁宁!星星!你们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有希望了!这是不是暗示我拿到女主了?!” 于宁和安星辰围过来,看了一眼张淮扬的对话,沉吟:“应该是的,晚上我送你过去。” 于宁说:“我也去吧,在外面等你,有事情你随时叫我。” 到最后,变成安星辰和于宁送苏柳柳去吃夜宵,苏柳柳单独进去,他们两个去了隔壁商场喝茶逛街。 于宁是抱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态度,陪苏柳柳过来的。但毕竟都是功成名就的人,今天试镜也是为了拍好电影,不至于那么没有头脑,苏柳柳进了包厢,就发现这是一场气氛挺热闹的聚餐,而她,的确试镜成功了。 导演说:“本来想明天给你们公司发通知,淮扬说你还在上海,正好叫上你吃夜宵,大家熟悉一下。” 苏柳柳笑呵呵地说:“多谢导演,多谢各位老师,我一定努力演好这个角色。” 张淮扬坐在那,不怎么出声,但一直含笑听他们说话。 于宁和安星辰则坐在一家甜品店吃雪糕,于宁的嘴唇被冻得红润润的,哈出一口气都是凉丝丝的,安星辰抬眸看一下,挖一大口雪糕塞进嘴里,平复心底的热意。 晚上回去时,苏柳柳喝得微醺,于宁在卧室安置她,安星辰在厨房热牛奶,好不容易收拾好了一切,苏柳柳沉沉睡去,安星辰站在玄关依依不舍。 “明天你们就要走了。” 于宁明白他的不舍,安慰:“想我们了就给我打电话,发视频。” 安星辰垂着眼睛,低落地看着她。 于宁笑起来,抬手拍拍他的手臂:“好啦――”话未完,整个人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声音沙哑:“舍不得你走。” 于宁微愣,继而微笑着轻轻拍着他的背。 安星辰用力抱紧了她,一晚上心底的燥热让他整个人蠢蠢欲动。 “宁宁……”他欲言又止。 ????于宁似预感到什么,轻拍的手慢慢停下来。 “我们做真正的家人好不好?” 于宁轻声问:“我们不就是家人吗?还要怎么才算真正的家人?” 安星辰沉默,好一会儿后,哑着嗓子说:“在一个户口本上的,这辈子只有彼此的那种,家人。” 这回换于宁沉默了。 安星辰心跳声剧烈得仿佛就在耳边鼓动,抱着她的手也越收越紧,期待又恐惧,不敢起身看她的表情。 只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于宁温和的声音响起:“星星,你要想明白,一辈子的家人并不一定是夫妻。你是想要一个有安全感的家人,还是想要和人相守一生?我们做兄妹,也可以一辈子永远在一起呀。” “不行!”安星辰斩钉截铁地说。 于宁不说话了。 安星辰鼓起勇气松开她,握着她的肩头注视着她的眼睛:“我不要做兄妹,我对你,有一个男人的独占欲。” 隐隐霸道的话裹着雄性荷尔蒙扑面而来,于宁的脸刷地红了。 肩头被他用力握着,她从越来越用力的力道上知道安星辰很紧张很忐忑,但是他面上半点不露,眼神无比坚定。 于宁突然无法直视这样露骨的眼神,撇开视线不敢再看。 安星辰却看痴了,目光从她的眼睛微微下移,重新落在缠绕了他一晚上的莹润红唇上。 于宁垂着眼睛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心里考虑着自己和他的关系。面对安星辰,她心跳会失速,每次说着话,说着说着,她就会多想,会脸热不好意思……她一开始觉得自己想多了,后来又觉得安星辰可能没分清家人和爱人的区别,想再等一等,等他确定了感情再说。 但现在,安星辰一句“男人的独占欲”,一下子展露出了一个成年男人的心思,于宁反而变得全身发热,不敢面对了。 正想着这些,鼓起勇气抬头张嘴想说什么,一片阴影袭来,唇上印上了软软的温热的…… 于宁瞪大了眼,缓缓眨了眨。 安星辰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微微抖动着,却十分坚定地印在她的唇上,许久没动。 两人的脖子全都烧红一片。 于宁反应过来想躲开,安星辰突然动了动,做了一件想了一晚上的事,张嘴轻轻咬了咬她的唇。 于宁一把推开他,捂住嘴。 安星辰脸烧得通红,眼睛也变得湿漉漉的,神色却很是成熟镇定:“你还觉得我是把你当妹妹吗?” 于宁:……妹妹个鬼。 安星辰笑起来:“你的答案?” 第404节 于宁捂着嘴瓮声瓮气:“我再想想。” 安星辰垮下脸:“想多久?” 于宁瞪他:“想好了自然会说,你赶紧回去。” 安星辰瞬间收起那股气势,又变成委屈样:“好吧……那……那我……先走了?” “嗯……” 安星辰又笑起来,抬手摸摸她的头,转身往外走。 于宁注视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从容镇定地开门、出去、关门,还在最后关门前,恋恋不舍地看了她最后一眼。 直到门彻底关上,于宁依旧站在原地捂着嘴巴盯着大门看了半天,看着看着,脑中闪过安星辰出门去的情状,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怪不得她总觉得安星辰出门的动作怪怪的,原来,他脸上一脸镇定,实际上同手同脚出去的! 哈哈哈哈! 这个发现让于宁混乱的脑袋一清,带着满脸的笑回屋睡觉去了。 一房之隔,同手同脚回去的安星辰捂着嘴巴躺在床上,久久不曾入睡,三五不时就在黑暗中傻笑一下。 第二天清早,于宁和苏柳柳赶飞机回北京工作,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的安星辰精神奕奕地过来帮她们做早饭,送她们去机场。 去机场的路上,苏柳柳几次看向两人,总觉得一夜过去,他们两个之间气氛有些不一样啊。 到了机场,安星辰帮她们拿了行李送她们到入口,最后一个行李箱交给于宁的时候,于宁低着头没看他。 安星辰失落不已,却也不敢说话,怕在她考虑期间贸然行动影响了印象分。 “我答应了。”一个声音突然从下方传过来。 耳朵鼓膜里都是心跳声,呼吸也变得炙热起来,安星辰醒悟过来伸手抓人,人已经进了第一道门,于宁回过头笑吟吟地看着他,冲他挥挥手告别。 安星辰一脸的惊喜焦急恍惚交集,使劲对她挥了挥手,又不敢大喊招人注意,手忙脚乱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你刚才说什么?” 于宁:“你没听到吗?” “我――” “没听到就算了。” “我听到了!” 一声轻笑从话筒里传来,安星辰看到于宁挂了电话,也没再回头看过来,但是他握着已经挂掉的手机,却傻笑起来。 苏柳柳把刚才的一切看在眼里,和于宁并排坐着,撞撞她的肩膀,问:“你们两个什么情况。” 于宁收起手机,说:“他捅破窗户纸了,我答应了。” 苏柳柳“哇塞”一声瞪大眼:“这么猛的吗?突然就说出来了?没想到啊,他居然这么直接了?” 于宁也没想到,但感觉挺好的,人生有想法就去做,以免错过后悔。 苏柳柳为姐妹感到开心,下一秒又难过起来,双手抱住于宁:“嗷呜,我的宁宁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了,要被那个绿茶星抢走了。” 于宁拍拍她的手臂:“别闹。” 第367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41 苏柳柳说安星辰抢走了于宁,安星辰还觉得是她抢走了自己的女朋友呢。 回到北京以后,苏柳柳作为当红一线女星,忙得不可开交,安星辰每天都只能和于宁视频通话,一解相思之苦。 好不容易,他安排好了下周去北京的出差公事,于宁很抱歉地对他说:“柳柳要去西南拍《紧急救援》了,我们刚开完会,准备把剩下的商务转移到西南拍摄了。” 安星辰:…… 西南,《紧急救援》剧组。 苏柳柳是女主试镜时全票通过选出来的演员。导演团队都没有太犹豫,当晚定下了她,还把人喊去吃夜宵。所以苏柳柳入组之后,上头的大佬们对她没有任何阻碍不满,拍摄过程中有她不懂不熟悉的地方,导演还会亲自讲戏,教导她怎么表演,怎么表达角色的情绪。 这部戏的导演史磊是圈内唯三拿过亚洲电影节大奖的人,拍摄时要求非常严格,对演员的表演要求也很高,很会抠镜头细节。 苏柳柳被他折腾得死去活来。 每天灰头土脸坐在场边的休息时间是她最放松的时候,和她像乞丐一样坐着喘气的还有一个张淮扬。 电影拍摄定妆照的时候,外界听说男女主定下的人选不是外头传言的谢陆远张子然,而是张淮扬和苏柳柳,曾轰动一片。 当时娱乐新闻的标题全都是#苏柳柳追星成功#,还有很多人开始感慨,这就是粉丝能达到的最高境界了吧,光明正大地和偶像演男女主角,说不定还会有感情戏、吻戏b…… 原本对苏柳柳印象好转的张淮扬粉丝那个心情复杂,有的再次不喜欢苏柳柳,有的自我安慰都是工作,我们哥可是专业的! 只有苏柳柳的粉丝异常统一,对外态度一致是:恭喜柳柳追星成功,苏柳柳和张淮扬都是专业演员,一切行为都是为了更好完成工作。 非常专业、官方、撇得一干二净,表现了一个新一线小花粉的自矜。 最后剩下的那一小撮“杨柳”邪教党,只有苏柳柳去浏览了一圈,看得她又黑线又尴尬不好意思,赶紧退了出来。 而如今,灰头土脸地和张淮扬坐在场边,苏柳柳想到那些cp粉想象的什么柳柳和扬扬借着亲密剧情肢体接触、很可能拍摄吻戏假戏真做、爆破戏男主英雄救美两人抱在一起……呵呵哒,这些浪漫的因剧生情完全没有,现实是,她这个角色天天和男主当兄弟,并肩作战那种。 剧本后半段,还有个美救英雄的段落呢。 想到这,苏柳柳突然觉得挺带感的,侧脸往张淮扬那边瞟了一眼,嘴角偷偷上扬,美救张淮扬,想想就觉得好爽哈哈哈。 张淮扬抬眸对上她的视线,一笑:“傻笑什么?” 苏柳柳回过神,尴尬得脸一红:“啊,没什么,想……想之后的剧情呢。” 张淮扬“唔”了一声,点点头:“不用担心,到时候会有武术指导从旁指导,我也不会真打到你。” “啊?”苏柳柳没听明白。 张淮扬没多想,以为自己说得不仔细:“你以前没拍过近距离搏斗的戏吧?” 苏柳柳恍然大悟,她想着十几天后的美救英雄,人家说的是明天的搏斗戏。 因为任务需要,女主暂时进入男主的队伍执行任务,一开始两人并不对付,男主还有点看不上女主,觉得女兵麻烦。于是,看着漂亮纤细的女主就在一次团建的时候起身挑战了男主。 两人近距离搏斗。 男人的力量自然有着天生的优势,但是女主凶狠利落,出手刁钻有力,男主并没有如预想那般快速把人按倒在地,反而因为自己的一时大意,被女主狠狠侧摔压在了身下。 黄土扬起,沾了两人满脸满身,黏着湿漉漉的汗水,只有女主一双锋利的眼睛如尖刀一般熠熠生辉。 这是一幕很精彩的对手戏,在这场搏斗中,两人完全抛去了性别,真正以两个士兵的角色用尽全力较量切磋了一番,最后,剧情没有说谁胜谁负,只是说两人打得精疲力尽躺在地上,在队友们的欢呼声中,望着夜空微微一笑。 这场搏斗,两人都赢了,赢得了对方从此的认可与尊重。 剧情很精彩,拍摄时就不那么容易。 张淮扬经验多,担心小姑娘承受不住这种搏斗戏,以为她正在发愁这件事,就安慰了她一句。 苏柳柳被他提醒才想起来,不过她从小就没娇滴滴过,赤手空拳肉搏这种事,小时候可没少干,所以她完全没想过担心,非常淡定,只当做寻常的戏。 第二天,剧组把整晚都空了出来,专门拍摄这场戏,导演还和副导沟通了一下,打算今晚不满意的话,明晚再安排一场。 剧组安排得很周全,虽然第一方案是两人真身上阵,但也安排了两个替身,如果有需要就换替身上。 晚饭刚吃完,天还没黑,苏柳柳和张淮扬约了站在场边,开始对动作。于宁提着一个医药包,抱着苏柳柳的外套坐在棚里观摩,三不五时低头和安星辰聊天。 安星辰正在说探班的事。 “这周我不用加班,周五晚上正好有航班,我来找你。” 于宁:“不会又是红眼航班吧?第二天来也行啊,你天天加班,好好睡一觉。” “见了你才睡得好。” 于宁:“……”刻意地抬头去看苏柳柳他们,散散脸上的热气。 安星辰若无其事继续发:“你们需要什么东西吗,我帮你们带来。” 于宁好一会儿才低头回复:“不用了,需要什么也可以网购,你上飞机前给我发信息。” “好的。”然后发了一个乖萌吐舌头仿佛在笑的小狗表情包。 于宁跟着笑了。 棚外,苏柳柳和张淮扬把整套动作练了至少五遍,各自记住了动作流程,导演坐在棚里拿着喇叭喊:“各部门就位……” 于宁和安星辰说了一句,赶紧跟过去。她要随时盯着场内,万一动作戏里出现失误,苏柳柳受伤,她要第一时间上去。 场记拍下版,苏柳柳从人群里站起来,冲着张淮扬扮演的男主发起挑战…… 电影里,一个搏斗剧情激烈、精彩、多角度拍摄出男女主的眼神变化、额头粗汗,展现出这场搏斗的紧张激烈气氛,拢共加起来可能只有几分钟,但这些不同角度的特写、拍摄,放在片场,却是一套动作反复进行,换着角度重复拍摄。 所以,苏柳柳和张淮扬打了一夜。 近距离的搏斗避免不了肢体接触,某些时候,苏柳柳整个人被困在张淮扬怀中,或者她直接双腿绞住他的大长腿,大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更甚者,两人打得入戏,张淮扬一翻身把人跨坐在身下,然后苏柳柳一个巧力把人压回去…… 按理说,这种戏,拍摄起来很容易产生一些暧昧或者尴尬,演员解放天性不在意,现场的人也会看得脑中乱想。 但是这两位的入戏连导演都没想到。 他们明明控制了力道没有真打到对方身上,甚至还按照动作指导的设计按部就班地展开搏斗,但是两人的表情、眼神、出拳、语气……所有的表现形成了一个真实的搏斗气氛,拍摄虽然不激烈,但他们的表情却仿佛真实搏杀了好几回。 现场工作人员屏气凝神看着他们,半点都没有往歪的地方想。 导演的声音越来越兴奋,一个镜头结束,就说一声:“好!再来一条。”拍摄下个镜头。 苏柳柳和张淮扬的眼神,在片场大灯照耀下越来越亮,他们是男女主,又仿佛是他们自己,在彼此的搏斗中,互相的演技切磋中,激起了心中的战意。 张淮扬看着苏柳柳的眼睛尤其亮得出奇,她今晚的表现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被她压在身下,触及她犀利如狼般的坚定眼神,不知道是男主的感情还是他自己,心口突然被烫了一下。 他仿佛和男主融合为一人,深深体会到了男主,一个在自己领域内骄傲自信的男人遇上一个像狐狸一样狡猾像狼一样凶狠坚忍的女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认可、敬佩、从此看成第二个自己。 导演发现了张淮扬的眼神,快速调动镜头:“特写。” …… 这场戏拍完,苏柳柳一身的土和汗,整个人虚脱了一般,直接躺在地上。 张淮扬同样呼吸粗重,精疲力尽。不过他体力肯定更好些,手撑着地站起身,扭头对着苏柳柳伸手,想把人扶起来。 一个身影比他还快,直接将苏柳柳拉着坐起身。 “毛巾,先把嘴边土擦一下,喝口水。”于宁百宝箱似的,拿出一样样东西,眨眼就把苏柳柳又是汗又是土的脸收拾干净了。 第405节 张淮扬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看了一眼跑过来的助理。 “张哥,擦擦汗。”助理递过来一块湿毛巾。 张淮扬接过,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舒服地叹出一口气。 而这抹脸的功夫,于宁已经把苏柳柳扶起来了。 他关心了一句:“还好吗?刚才拍摄时没法注意太多,有没有刮蹭到的?” 苏柳柳舒服地半靠在于宁身上歇息,听到他的话动动手动动脚:“没事,没伤脸就行――宁宁,我的脸没事吧?” 于宁果真仔细端详了一番,点头:“没事,半点伤都没有。” 苏柳柳就彻底放松下来,大半个身子都靠了过去:“宁宁~我不行了~你的百宝袋有没有准备拖车,快把我拖走――” 于宁用胯骨顶了顶她:“拖车没有,背你一回也不是不行,导演叫你了,快去。” 导演叫的是男女主,张淮扬把东西给助理,和苏柳柳一起走了过去。 张淮扬以为于宁说的背是开玩笑,谁知道在导演那边看完镜头,确定今晚拍摄结束,他回自己的棚里收拾了一下,再出来就看到于宁真的背着苏柳柳在前面走。 张淮扬赶紧走过去,想着自己好歹是个男人,不至于让女生这样辛苦,都是同事,他……举手之劳也是应该的。 苏柳柳趴在于宁身上问:“我重不重?” 于宁:“还好,至少瘦了三斤。” “这你都能称出来?” 于宁:“我菜场买菜,猪肉少了一两都能发现。” 苏柳柳反应了一下,一拍她的后背:“你说我是猪!” 于宁哈哈笑起来,一颤一颤的,吓得背上的苏柳柳紧紧抓住了她:“行了行了,我相信你的力量了,赶紧把我放下来,我能走。” 于宁又往前走了几步,约莫走到约定的一百米,这才放下人,伸手:“我没说虚话吧,愿赌服输。” 原来刚才苏柳柳和于宁收拾好出来,苏柳柳笑于宁说大话能背她,不信真能背得动,于宁就给她展示了一下她一无所知的力量。 苏柳柳拍了一下她的手:“行行行,这个月红包翻倍。”不过心里暖呼呼的,宁宁背她走了一百米,房车距离场边也不过一百多米,在宁宁背上的感觉,就好像累极回到家一般。 正说笑着,一扭头,发现张淮扬就在她们身后。 “张老师?” 听到了她们对话的张淮扬:“……”微微有些尴尬,总觉得苏柳柳和于宁一碰上,自己就像个二百瓦的大灯泡,除了闪闪发亮,毫无用处。 张淮扬咳了一声,“嗯”地点点头表示打招呼:“一起走?” 苏柳柳眼睛亮起来:“好啊,对了,宁宁今天带了点心过来,张老师你饿不饿,来我们这吃点?” 张淮扬看了一眼另一边自己的房车,调转脚步跟着她们走了。 他的确饿了。 身后,张淮扬的助理瞪着眼睛看着自家张哥跟着苏柳柳一道走,走向了和他们房车完全相反的方向…… 亏他吸取几年前《锦绣归》的经验,一直小心翼翼注意隔开自家和苏柳柳的距离,但因为人家苏柳柳也是女主了,不好太明目张胆,于是他每天过得提心吊胆十分紧绷。 结果? 张哥自己就送上门去了? 第368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42 周五晚上,安星辰11点多的航班,从东边飞到西南,落地到酒店已经2点多。 上飞机前,于宁和苏柳柳刚拍完夜戏下班,安星辰和于宁说自己起飞了,让她安心睡觉,明天早上见。 飞机落地后,安星辰虽然估摸着于宁已经睡了,但还是发了一条微信,给她报平安,说自己安全抵达。 等到出租车把他送到酒店,他推着行李走进大门,就看到一个身影裹着外套向他走来。 “宁宁?!”安星辰又惊又喜,松开行李箱快步迎上去。 于宁弯着眼睛笑:“我就猜你差不多该到了……” 话未落地,人已经被重重拉进了带着夜露的微冷怀中。 于宁笑着紧紧环住他:“我有点想你了。” 安星辰笑起来,又瘪嘴,松开人望着她:“只是‘有点’吗?我可是很――想你。” 于宁跟着轻笑,重新抱住他,靠在他怀里安心地闭上眼:“不是,是很想。”很多时候,聊着天说着话,看到好看的风景,遇到好笑的事情,都会想“他在就好了。” 安星辰低头,轻轻地用唇亲着她的头发,开心得一整晚的旅途疲惫都忘了。 这边没有什么游客,房间是安星辰一早就定好的,于宁陪他上了楼,本想帮他简单收拾一下,安星辰不肯,只说明天有空自己会弄,拉着人靠在沙发上抱在一起说话。 聊着聊着,安星辰一听明天苏柳柳7点就要起床化妆,连忙不留人了,催着于宁回去睡觉:“你明天把片场地址发我微信,我收拾好过来找你。” 于宁也的确困了,起身准备出门。 门锁拧开,身后附上一片温热,安星辰握上她门把上的手不让她拧开,把人翻过来,低身靠过去:“晚安吻。” 说着,仿佛怕于宁拒绝,直接轻抬下巴,亲了上去。 很简单很纯情的唇贴着唇,最多忍不住摩挲了两下,这才依依不舍离开:“太晚了,我送你回房间。” 于宁失笑,没拒绝,趁他没完全离开,踮脚在他唇上又点了点:“好,走吧。” 安星辰一愣,没忍住舔了舔唇瓣,只觉得甜到心里。 于宁没看他那个傻样,两人十指相扣慢吞吞走到了这层楼的另一个方向,来到她的房间。 这短短几步路的酒店走廊,硬是被他们走出了十八相送的感觉。 苏柳柳知道安星辰红眼航班飞过来,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酒店,也不知道于宁还去接他了。她白天拍戏很累,到了晚上就一夜睡到天明,早上出酒店上车时,才听说了这事。 “那你今天不用陪我了,陪他去周边玩一圈,正好休假两天。” 今天苏柳柳的拍摄任务很重,其实独自一人是有些辛苦麻烦的,但安星辰很难得才来一次,于宁便不对苏柳柳客气了,应了一声:“回头我问问他想怎么安排,片场那边我拜托别人来搭把手。” 可能心里有着心心念念想见的人,安星辰凌晨才睡着,9点不到就醒了,顾不上收拾别的,洗漱完就直奔于宁发给他的地址。 到了片场,于宁出来接他。 习惯了片场探班的安星辰对周边的环境没有半点兴趣,见到人就牵住于宁的手,心情愉悦地跟着她往里走,听她细细碎碎地述说着这边的情况。 “你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吗?我陪你去。” 安星辰扬眉:“全程陪我?不照顾柳柳了?她能肯?” 于宁笑,肯定点头:“全程陪你。你别这么幼稚好吗,老是和柳柳计较,还说自己是大哥呢!人家柳柳早上就说啦,给我两天假,让我陪你去玩。” 安星辰嘴角往下一撇,眼角也微微下垂了,盯着她不出声。 好好一个人,非要做出这小狗狗的样子,很难不让人开心治愈,一天的烦恼都瞬间飞走了。 于宁果然被他委屈巴巴的样子逗笑,踮脚抬头,揉揉他的头发:“这次的确是你冤枉了人啊,今天柳柳工作量很大,她还直接给我放假了。” 安星辰表情垮掉,叹出一口气:“好吧,算我错了,作为补偿,今天我们一起陪这位大明星,明天你的时间全都给我。” 于宁惊讶得眼睛微亮:“哦?” 安星辰恢复正经的模样,回手轻而易举地揉揉她的脑袋:“真当我这么小气?好久没见她了,之前不是听你说她这次拍戏很苦吗?我订了一些东西,回头送来。” 这模样,又有了正经大哥哥的样子。 于宁被他揉着脑袋,却感觉到了关怀与照顾之意,心里安宁温暖。 拍戏片场在比较荒凉的郊区,安星辰从市区订了一些奶茶和点心,让人专门送过来慰劳剧组,主创团队还有专门的午餐,他们三个那就更不必说,一桌丰盛的当地特色菜。 苏柳柳下了戏,正好遇上送餐车到达,刚忙完的工作人员们疲惫之后看到许久未见的好吃好喝的,顿时气氛变得活跃万分,片场里,一片欢声笑语。 苏柳柳照例沾了一身的灰和泥,穿着作战服和张淮扬并肩说着话走过来,看到安星辰高高大大的身影,脚步一顿,再听到有人喊:“柳柳亲友探班,给大家送了奶茶点心,大家来这边领――” 正说着话的人突然脸上笑开,张淮扬一愣,就看到她转眼就跑了出去。 “哟,来得这么早呀!”苏柳柳满脸是笑地跑过来,明明脚步一点不慢,见了人却依旧嘴硬调侃。 安星辰睨她一眼:“宁宁还说你吃苦头,我看你乐不思蜀。”说着,眼神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她身后。 苏柳柳皱皱鼻子,看在他送了那么多慰问品的份上不和他计较,只叉腰刁蛮状:“来来来,别跟我摆谱啊,现在我的身份可是变了,你确定不来讨好讨好我这个小姨子?” 安星辰神色微变却很快有了应对似笑非笑:“你还是我妹呢,你就这么对你哥?” 苏柳柳哼哼:“也没见我哥和我抢我姐的时候心慈手软啊。” 安星辰:“我还不心慈手软,她陪了你多少天,我这是……之后第一次见到人。” 苏柳柳突然有点心虚,放下手挠挠脸。 宁宁一人一个白眼:“行了啊,你们爱吵自去吵,别拿我当由头,一个两个没良心,我对你们还不够好?” “好!”异口同声。 于宁满意,拿了毛巾给苏柳柳擦脸。 苏柳柳看了一眼身上,脸上又露出坏笑:“我最好的大哥,咱们这么久没见,抱一下?” 安星辰一眼就看出她的目的,脸上半点不慌,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她的身后:“叫我一声星辰哥哥,我就抱你。” 于宁诧异地抬眼看去,心想安星辰为了恶心柳柳也太拼了,结果看到张淮扬走到了苏柳柳身后,正好听到这句话,神色复杂地看着苏柳柳和安星辰。 哦,不只为了恶心柳柳,还给她埋坑呢,就是有个傻子,正一脸不服输地往坑里跳。 “星辰――” “安总。”张淮扬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苏柳柳的“哥哥”卡在嘴边,整个人僵在原地。 在亲友面前过于放飞自我,一念之差毁掉了她在偶像面前辛苦塑造的形象…… 苏柳柳想哭。 安星辰换上客气又不失亲和的笑容,对着张淮扬抬手:“好久不见。” 张淮扬越过苏柳柳,站在她和安星辰的中间和安星辰握手:“没想到来探班的是安总,这世界真小。” 安星辰笑笑:“也不算小,几年前我还找赵总要过你的签名照周边,这些东西就是给柳柳的。” 第406节 张淮扬侧脸看了一眼低着头满脸尴尬的苏柳柳,心底微沉,收回手点头:“我记得这事……安总这次来……特意来看柳柳?” 于宁挑眉,哟,直接叫柳柳了,不叫苏老师了? 安星辰不知道听出来没,依旧笑得温雅:“听宁宁说这边拍摄很辛苦,柳柳还瘦了一圈,就来看看。”看看女友,顺便看看小妹子,匀出一天时间三人聚聚。 张淮扬可不知道这画外音,听得直皱眉,忍不住去想,安星辰和苏柳柳到底什么关系。 闻喜这几年越做越大,安星辰的投资目光更是圈内出名。无论是当年追加投资《师尊》大爆,还是隔年投资《承平谣》又一次大爆,连续两部同量级爆剧都出自他手,外人都说他看中的项目,他定下的拍摄方向都能火。想到这,张淮扬目光一凝,突然发现,这两部剧里竟是都有苏柳柳。 张淮扬忍不住将复杂的目光投向苏柳柳,苏柳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疑惑地看过来。 “张老师,要不我们先对戏?刚才你不是说我发火的那句台词还不够……” 张淮扬一点头:“行。”然后看向安星辰,微微点头示意,率先往休息棚走去。 苏柳柳冲于宁两人挥挥手:“那我先过去哈,宁宁帮我拿一杯奶茶拿些点心,我晚点回来喝!” “知道了――”于宁拖长声音答应。 安星辰见她正在收拾助理包,就说:“我去拿。” 张淮扬脚步一顿,看了一眼宽肩窄腰的男人步履从容走向人群聚集的物资点,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这安总让人不怎么喜欢。 苏柳柳去了张淮扬的休息棚,于宁便和安星辰坐在苏柳柳这边。外面风沙大,棚外挂了挡风帘子,他们两个坐在最里头,互相靠在一起,一边吃点心零嘴一边说话。 安星辰的手环着于宁的腰,于宁半个身子在他怀里,拆了一块小蛋糕边吃边说:“你刚是在试探张淮扬?” 安星辰看她吃得开心,忍不住也有些馋,低头从她手里啃了一口,但回味了一下,又没觉得有多好吃:“都是男人,他那个眼神我熟悉,就是他自己还不知道吧。” “你怎么知道?”于宁的确感觉张淮扬对柳柳挺特别的,但是他的心思真看不太出。而且,张淮扬对有能力又努力的新人,一直都很友善。 苏柳柳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到现在也只是当做自己在追星,喜欢一个偶像。 安星辰听了,心情愉悦地笑了一下。 他现在的心态既有种过来人看热闹的心情,又有一种做哥哥的,看着外头想来拱大白菜的猪,十分不爽的心态。如今发现家里的大白菜对这头猪也没那么明确的心思,这能不愉快? 第369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43 剧组此时正是最忙的时候,安星辰是于宁带进来的,很低调,餐车来的时候虽然热闹,但在剧组也是见怪不怪的事情,所以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安星辰是谁,只当是苏柳柳的朋友。 大家的唯一关注点在于,安星辰是苏柳柳的什么朋友?大老远跑过来…… 不过这个疑问很快就被解答了。 好不容易见到女友,安星辰和于宁就没分开超过一米,两人去哪里都黏在一起,于宁的工作一半被他接过去。 他不仅喜欢身体贴贴,眼睛也仿佛黏在于宁身上,她走哪,视线就跟着往哪,眼里除了她没有第二人。 就这,谁还看不出这位帅哥探谁的班? 大家都向于宁递来心照不宣的调侃笑容。于宁却也大方,和安星辰坐在一块说话,面对大家的打量与调侃毫不扭捏,十分自然。 几次下来,大家便觉得没什么了,年轻小姑娘有个男朋友再正常不过了,感情这么好也是一件让人看了就跟着嘴角上扬的好事呀。 有安星辰在,于宁变得很空闲,他陪着她候在场边,苏柳柳下戏有任何需求,于宁只要说一句,安星辰就替她去做了,临近中午的阳光暖融融的,于宁靠在他身边昏昏欲睡。 安星辰就坐直身子让她靠着,还伸手把她的脑袋摁到自己肩头:“昨晚你也没睡好,困了靠我身上打会儿瞌睡。” 镜头一打开就专心致志拍戏的张淮扬是不知道这些事的,他只看到导演一喊cut,安星辰就拿着水杯,手臂挂着毛巾,打着遮阳伞迈着大长腿走过来。 第一时间给苏柳柳遮阳,再递水举小风扇,苏柳柳每次接受时都一脸得意开心的模样。 张淮扬是不明白,不就一杯水举一下小风扇,换个人送过来就开心成这样? “张哥,张哥――”小助理举着伞喊自己张哥,喊了好几声才把人视线从苏柳柳那边引过来。 小助理看看隔壁的郎才女貌,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又被自家张哥的反应弄得有点点紧张,举着水杯小心翼翼观察他:“喝点水?” 张淮扬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接过水缓缓喝着。 小助理犹犹豫豫地微松一口气,应该是自己多想了吧? 安星辰不是个不看场合开玩笑的人。苏柳柳正在拍戏,条件是真的艰苦,大太阳底下又滚又爬,一场拍摄下来,秋天都会中暑,此时助理的照顾必不可少。而他是代于宁做事的,于宁叮嘱了一连串的细节,他每件事都有条不紊地执行――自己的妹子不可能真的不心疼。 盯着苏柳柳不情不愿喝藿香正气水的他并没有故意给什么人造成错觉,只是照顾柳柳而已,但反而是这样自然的气氛,让不知情的张淮扬越看越觉得两人关系过于亲密,安星辰这个大总裁,对苏柳柳实在过于体贴了。 而苏柳柳……张淮扬看了一眼瘪着嘴喝水冲去药味的她,这模样也显而易见十分亲近安星辰,是他从没见过的小女孩闹脾气的样子。 不知为何,张淮扬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只觉得心情有些沉,不太爽快。 直到苏柳柳要去走戏,安星辰这才离开回到场边角落,找到坐在阴影里的于宁,从背后揽着她靠在她的肩头:“你这助理的工作也辛苦,这么多大事小事都要记着,还要陪着她风里雨里,我看这段时间,你也瘦了黑了。” 于宁侧头微微后仰靠在他身上,轻笑:“我是不是更加不好看了?” “当然不是。”安星辰用拇指蹭蹭她的脸颊,“你一直都这么好看。” 于宁竖起拇指,在他身上按了一个赞:“回答满分。” 安星辰笑起来,胸腔震动传到于宁的后背:“你啊,总想着照顾别人,以后,也照顾照顾我,好不好?” 于宁:“我没照顾你吗?” 安星辰:“没。” 于宁一听这个就不愿意了,要起身和他好好说道说道,却被他重新按进怀里,只听到他在耳边说:“我要的不是生活上的照顾,是心里的照顾。” “心里照顾?怎么,我来当一回你的心理咨询师?唔……也不是不可以。”于宁笑他。 安星辰捏了捏她的手指:“不用当心理咨询师,只要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就不会总是对你牵肠挂肚,怕你只顾着柳柳却忘了自己。你好了,我也好了,这就是对我最大的照顾。” 于宁手指微微缩了一下:“……花言巧语……”她转身,捏了捏他的嘴巴,“什么时候学的,怎么变得这么会说话了?以前的闷葫芦呢?” 安星辰被她捏成了鸭子嘴,不顾她的手,凑过去亲亲她的唇:“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不需要学。” 于宁脸颊又开始发烫,回过身背对着他坐着,捂住脸:“知道啦,那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少加班少熬夜,我的心情也和你一样的。” 安星辰一下子笑起来,听到这话比喝了蜜还甜,两人又腻腻歪歪地凑在了一块。 时间很快来到中午,导演看到送过来的豪华套餐才知道安星辰来剧组了,他和安星辰交集少,完全没想过这位闻喜总裁会突然跑来自己的组,疑惑地让助理去看看人在哪,心里冒出好几个猜测。 助理还没来,安星辰自己过来了。 这位安总年纪轻,寡言少语,投资目光精准,手底下的项目从不赔钱。导演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言,大多都是青年俊杰、后起之秀的评价,如今见到人,想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 安星辰却比导演想得更直接,更真诚,直接坦言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来看女友,这段时间她跟着柳柳来拍戏,实在太久没见了。”说着,微微一笑,露出一分年轻人的腼腆。 p;?导演一愣,琢磨这句话半天,问:“你的女朋友是――” “于宁,就是苏柳柳的助理。” “哦……”导演总觉得自己听错了,但思来想去,这么一句话也不可能听错啊,但闻喜总裁和女明星助理?一对? 苏柳柳这个大美人在旁边杵着,这位大老板看上了助理? 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安星辰似是知道他的心理活动,解释:“我和她们从小认识,才刚追到人呢,结果她就跟着柳柳跑到西南来了。” “哈哈……是嘛……那真是对不住了哈哈……”导演恍然大悟,为自己刚才脑中闪过的种种猜测感到微微一丝尴尬,哈哈笑着囫囵了过去,开始和安星辰友好地聊起来。 张淮扬也收到了安星辰送的套餐,只不过并没有多么开心,助理已看到于宁和安星辰的腻歪,也得知了他们的关系,此时一边帮他打开餐盒,一边感慨着:“真是借了于宁的光了,我们来了这么久,都没吃过这边的特色菜。” 张淮扬心头闪过疑惑,于宁? 不过于宁和苏柳柳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他也没多想,很快就忽略了。只是他也不太想吃这个饭,拿了剧本走下房车:“我找导演,你先吃。” “诶……张哥,张哥……”助理喊不住人,嘀咕,“吃了饭再去啊,真是戏疯子了。” 张淮扬冒着大太阳,皱着眉头走到导演那,开门就看到了最不想看见的安星辰。只不过多年社交经验在身上,还有精湛的演技,张淮扬愣是没让人看出他很不待见安星辰。 导演立刻笑着招呼他过来:“剧本待会儿再说,先一起吃饭。对了,这位是闻喜的安星辰安总,来探班女朋友的。” 再好的演技都没有抵抗住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张淮扬原本微笑的脸瞬间僵硬,直直盯着安星辰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盯住了他。 导演一看就知道,张淮扬也和自己一样误会了,但是他没多想,只觉得整蛊了人,有人和自己一样反应心里顿时愉快了,笑眯眯地说出下一句话:“安总,这能说吗?你女朋友……” 安星辰笑眯眯地瞟了张淮扬一眼:“当然可以说,我和宁宁是奔着结婚去的,没什么好遮掩的。” 导演惊讶,张淮扬更是惊讶。 “宁宁?” 安星辰眼睛微眯:“张老师和我们宁宁也很熟?” 张淮扬立刻否认:“没有,于宁和柳柳是好友,我们聚餐她也参加,就认识了,没想到安总和于宁是恋人。” 说完这句话,张淮扬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突然觉得肚子饿了。 安星辰看得内心早就笑开,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和导演聊天。 到了下午,张淮扬拍戏的状态快速回升,苏柳柳为了和他磨合得更好,整个下午都和他待在一块,于宁则和上午一样,和安星辰在角落腻歪,随机给路过的人派送狗粮。 拍摄到3点多时,天色突然变了,剧组商量了一下,最终觉得这个天气更适合原先的剧情,工作人员先把不需要的道具都收拾走,剩下的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但戏继续拍。 风渐渐大起来,吹得人头发乱舞,苏柳柳、张淮扬以及其他几个配角在半山坡拍摄,于宁拿着伞,安星辰背着硕大的助理包,等在场边。 安星辰挡在风口,替于宁挡去了大风和飞扬的尘土,而于宁正打电话联系房车司机,通知他剧组改了停车点,让他开到山脚下来,准备随时接人上车。 司机应好,说剧组也来人通知了,他马上过来。 电话挂了没多久,豆大的雨点就突然砸了下来,风更大了,仿佛哪个妖怪在做法,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现场一下子乱了起来,各种声音喊叫着。 “快,收拾器材,别被淋雨!” “棚子吹了!快拉住!” “停止拍摄,所有人回山下营地!停止拍摄!”喇叭里喊着。 就这么几句话功夫,雨猛地大了,安星辰还没反应过来掏出包里的伞,胸前的女友就飞快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撑伞,径直跑到了苏柳柳身边。 黑色的大伞刷地打开,牢牢罩在苏柳柳头上,她们两人共在伞下,伞又大又结实,风吹不烂,雨也挡去大半。 就站在苏柳柳身边,正快速脱外套想给彼此遮雨的张淮扬举着外套,迎面对上背着包举着伞跑过来的安星辰。 “……” “……” 第407节 这两位姑娘,似乎根本不需要他们这两个近在身边的男人…… 这一瞬间,安星辰和张淮扬这两个互看不顺眼半天的男人,突然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丝同病相怜。 只不过,人和人还是有区别的。 安星辰拉起于宁的手就往山下跑,和两个姑娘一起结伴跑下了山。而张淮扬,终于遇上了到处找他的助理,接过伞跟着跑了下去。 跑下去的时候,他还听到那位安总在说:“于宁你眼里就只有苏柳柳,我站你边上你都能跑!” 苏柳柳哈哈大笑。 张淮扬:“……”听着这没心没肺的笑声,不知怎么,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第370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44 大雨终止了这一天的拍摄,剧组所有人员收拾完毕各回酒店。 苏柳柳说不用于宁陪她,直接把人赶去了安星辰那。于宁知道她是为了给他们留出二人空间,心中领下好意,没有推辞。 某人对于自己在大雨中不仅没能替女友遮风挡雨展现男友力、还被毅然抛下的遭遇耿耿于怀,于宁需要好好哄一哄才行。 不过哄着哄着,最后成了于宁躺在他腿上,听着窗外的雨声,他温柔的说话声,渐渐入睡。 这段时间,苏柳柳拍摄辛苦,她做助理也辛苦,再加上昨晚熬夜等安星辰,如今再男友身边,环境和心境都一片安宁,她便睡意袭来,渐渐睡着了。 入秋的天气,没有了大太阳又是下雨天,湿气裹着寒气袭身,安星辰见她闭上了眼睛呼吸轻浅,小心翼翼地保持双腿不动,侧着腰用手勾来一条小毯子,轻轻盖在她胸口。 盖好后,垂眸望着她的睡眼,看着看着便勾起了嘴角,缓缓低头亲在她光洁的脸上。 于宁似乎是有所感觉,侧头躲开,一翻身,把整张脸埋进他的小腹,手臂还牢牢抱住了他的腰。 安星辰笑容愈盛,轻拍她的脊背哄睡。 这边一片静好,张淮扬却是坐在沙发上,顶着未吹干的头发发呆。 今天他经历了过山车一般的心绪起伏,那些忽上忽下的心情现在还残留在心间,强烈得难以忽略否认。作为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张淮扬鲜有这种情绪盖过理智的时刻,更何况一天之内不止一次。 张淮扬知道自己不对劲。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莫名不喜欢安星辰,为什么听说于宁和安星辰是一对又突然开心放松?为什么讨厌苏柳柳和安星辰的亲近…… 他是欣赏苏柳柳,但不该对一个同事的人际关系产生这么强烈的情绪,苏柳柳就算和安星辰是一对…… 想到这,张淮扬胸口闷了一下,把手里的毛巾捏成了一团。 外面的风声夹着雨声越来越大,茶几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张淮扬皱着眉不想理会,但视线扫过,看到上面的名字,手比大脑还快,直接做出了反应――拿起手机,快速点开。 苏柳柳:“张老师,我点了烧烤,你吃吗?” 张淮扬不多加思考便回复:“好的,我过来。” 苏柳柳捧着手机犹豫,过来?她本来是想着分一半给他送去来着……因为这边地方偏远,起送价很贵,她实在想吃烧烤啤酒,就咬牙点了,多出来吃不完的就打算送给张淮扬之类的同事,当然,张淮扬肯定是她的第一选择。 但是他要过来诶……舍不得拒绝啊。 苏柳柳纠结半天,看看已经过去了五分钟没有任何动静的微信,狠狠心想:都过去这么久了,再突兀地不让人过来太尴尬了,那就这么着吧。 为自己找完完美的理由,苏柳柳丢开手机,开心地躺在床上蹬了蹬腿,觉得离张淮扬又近了一步。 不可否认,张淮扬对苏柳柳是充满了吸引力的,除了她热爱的事业和最爱的家人之外,张淮扬是最吸引她注意力的人,只要她闲下来,就会忍不住去探究这个男人身上不为己知的一面,而每探到新东西,都会让她对这个人更认可、欣赏,更想要靠近他。 但是她和换了芯子的于宁不一样,苏柳柳从小的经历让她对一切都充满了不安全感,所有福利院的孩子都怕被抛弃,苏柳柳也是。无法牢牢把握的东西,她会下意识避开选择不要,不要就不会经历失去。 于宁知道这一点,所以从没戳破她对张淮扬越来越不同的情绪,不强迫她直面不安的事物,只等顺其自然,等他们自己磨合和缘分。 如果张淮扬也喜欢苏柳柳,能给她安全感,那就是天作之合;如果不能,的确不如一开始就不要。 对别的孩子来说,多一些经历是成长,对她们来说,再经历就是多一份苦难。 张淮扬并不知道苏柳柳的心态会让他未来的追妻路途坎坷,他现在同样盯着再也没动静的微信界面看了十分钟,嘴角不知不觉地上扬。 直到头发上的水滴低落在手机屏幕上,张淮扬回过神发现两颊肌肉有些僵硬发酸,这才知道,自己盯着苏柳柳的微信头像一直在微笑。 31岁的男人了,如果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那就是大笑话。张淮扬诧异了一下这个结论,但又很快愉悦地接受了事实。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闪过的都是拍摄肉搏那天,苏柳柳骑在他身上挥拳下来时那双仿佛燃着火苗的坚定眼神,这双眼神,让他想起网上流传的苏柳柳考古微博,一篇篇,辛酸之后满满坚定的“我要红!”。 苏柳柳真的像柳枝,看似杨柳无依,实际坚韧如柳。 张淮扬越想,胸口的小火苗烧得越旺,一个挺身从沙发上坐起,快速跑去卫生间收拾,十分钟后,穿着随意的休闲衬衣牛仔裤,去了苏柳柳房间。 苏柳柳也把自己收拾了一番,不隆重,但又有女生的小心机,显得随意又不失漂亮。她刚给张淮扬开门,外卖的电话跟着来了,两人又说着话一起下楼去拿。 “你一个人?”张淮扬状似无意地问。 “当然啦,宁宁和星星好久没见了,我可不做电灯泡。”苏柳柳耸肩,说着话打开了外卖保温袋,一下子被扑鼻而来的烧烤香味馋到了,咽了咽口水。 张淮扬余光发现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在的他,看她什么反应都觉得好看又可爱。 “哦,我还以为你是主动请我吃烧烤,原来是被人抛弃才想到了我?” “哈?”苏柳柳呆住,没想到总是话不多、一本正经的张淮扬会和她开玩笑,顿时词穷。 张淮扬打开一罐啤酒塞进她手里:“傻了?” “唔……”苏柳柳拿了一串牛肉串塞进嘴里,小心翼翼瞟他一眼,确定他真的是心情很好地在开玩笑,提起的心落了回去:“那……那下次我再请你一回?去店里吃,更好吃!” 她也是有小心机的,这样就能再约一次啦。 谁知道张淮扬一点拒绝犹豫的意思都没有,曲起腿拿了一串五花肉,边吃边笑着说:“好啊,我记住了,你欠我一顿烧烤。” 苏柳柳豪气挥手:“没有问题!” 张淮扬举起啤酒正在喝,见状微微呛了一下,眼里全都是笑意。 这天,两人把苏柳柳买来的烧烤啤酒全都吃完了,苏柳柳酒量不差就是容易犯困,喝到最后又开始眼睛犯迷糊。 张淮扬和苏柳柳聚餐了几次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见状,没忍住蠢蠢欲动的手,探过去轻轻点了点她的脑门。 苏柳柳猛地惊醒,使劲揉揉眼睛:“张老师,是不是时间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东西我来收拾。” 张淮扬说:“私下不用这么生疏,我朋友都叫我淮扬,你也这么叫吧。” 苏柳柳在嘴边默默念了几遍:淮扬、淮扬……念得脸颊微红,不敢抬眼和他对视,小声叫了一句:“淮扬……?” “嗯。”张淮扬暗含笑意,应声。 “东西我会收拾,你去刷个牙,赶紧睡觉。”他把苏柳柳扶起来,推着她去卫生间。 苏柳柳反应不及,被他塞进了卫生间,等了一会儿,探头扒着门框看出去,就看到他把垃圾一一收进塑料袋,又仔细抽了纸巾擦掉茶几上的所有残渣和油渍。长腿长胳膊,弯着腰做着事,胸前的衬衫宽松地垂下来,逆着光,依稀能看到里头线条优美的身体曲线…… 苏柳柳心跳加速,突然觉得危险,赶紧躲回卫生间,拉上移门刷牙。 擦着桌子的张淮扬听到砰的关门声,顺着声音抬头看过来,只看到一道模糊的门内身影,笑了笑,把整包垃圾都收好打结,放进垃圾桶。 于宁知道这事时,是和安星辰外出游玩一天,送他上了飞机回来的晚上。 她发现苏柳柳改口喊张淮扬“淮扬”,亲密度直线上升,便问了一句。 苏柳柳对着她眨眨眼睛,一脸得意:“你不在的时候,我成功请男神吃了烧烤并且约了下一次,关系迈进历史性的一步!” 于宁切了一声,可不信就以她那个心理,能和张淮扬有多么大的迈步。不过张淮扬嘛……看似随和又亲切的前辈、敬业的好演员,实际上很掌握人和人的分寸,突然愿意和柳柳进一步接触,看来,星星的猜测不无可能,这位张大视帝,受到刺激了吧。 “恭喜恭喜啊。”于宁拍拍苏柳柳的脑袋。 苏柳柳笑,却没有再说别的。 两个人,但凡有一个明了自己的感情,两人相处的气氛必然会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安星辰探班过后一周,男女主的感情戏就开始拍摄了。 说来也巧,初期导演考虑到演员之间的磨合问题、感情培养问题,把男女主隐晦的感情戏放到了中间拍摄,正好就是此时。 片场的众人不知道是张淮扬和苏柳柳演技真的好,还是两人相处久了就有了火花。这部充满硬汉风的电影里,女性角色也是走救援主线剧情,和男主旗鼓相当,那微少的感情线则似有若无,重在眼神与气氛。这是最难表现、最难拍的部分,张淮扬和苏柳柳却拍得越来越顺,越来越完美,暴躁的导演这段时间都变得温和许多。 电影的最后一幕,是女主完成任务即将回归自己的队伍,与男主的救援小队分开。军人的天性就是服从命令,无论女主和这里的队友们多么亲密无间,这只是她的一次任务而已。 两人穿着作战服站在操场上,互相敬礼告别,在此之前,女主已经用军人的方式被队友们欢送过一次,这次,是大家留给他们两个单独的时间。 但这一对军人,依旧只是相对而立,不管眼神中有多少难言的情绪,动作坚定利落地向对方敬了一个军礼。 时光仿佛停留在这一幕对视敬礼之中,这是一个长镜头,需要摄像头围绕两人进行分别特写,对于演员的情绪保持和演绎有很高的要求。 眼神不能空,空了就没了这份分离的情绪;还要坚持不能飘,一飘就减弱主角的情感,影响慢镜头的气氛;眼里的情绪要浓,但不能露,要演绎出有情人的情愫、军人的克制、分离的不舍、彼此的祝福…… 有个说法,男女异性对视十秒,就会产生想要亲吻的冲动。 冲动有没有不知道,但那份情绪,他们都深深体会到了。 张淮扬的眼神有一半是真情流露,不需要演技就完全展露了男主的心情,而苏柳柳…… 导演一喊卡,下一秒,她眼里的水光快速浮上,溢满眼眶,紧接着掉落。 这一次,张淮扬终于快过了于宁,他倾身环住苏柳柳,不停拍着她的背低声哄着:“别哭,我们不会分开,我在呢,我一直都在……” 他的胸膛很宽,说话声音低低的,语调稳重,很有安全感。苏柳柳缓缓将额头抵在他胸口,捂着脸肆意发泄着戏中出不了的情绪。 张淮扬感受到她的抽噎,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时不时在她耳边说一句“我在。” 电影还有最后一个小彩蛋,是说男主生活里去找女主了,所以张淮扬这话说得没毛病,工作人员只当演员出戏难,张淮扬用剧里的角色安慰出不了戏的苏柳柳。 于宁迈出去的步伐缓缓收了回来,站在原地没有动。 苏柳柳只这一次出不了戏,后期的拍摄再没这样情绪波动剧烈。 于宁后来才想到,也许这是她触景生情,从女主联想到了自己和张淮扬的这段“任务”,等到戏拍完,便是任务结束她和张淮扬分开的时候。 于宁没法说什么、帮什么,她对张淮扬也处于考察期,并不确定这就是苏柳柳的良人。 而姐妹关系再好,每个人仍有自己的隐秘之地,苏柳柳没说,她就当做不知情,没有探问。 作者有话要说:双女主剧情安排涉及两个人的人生,故事就有点胖胖的,不过也在慢慢收尾中啦。 第371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45 日子在拍摄中一天一天过去。 《紧急救援》在西南下雪的时候杀青了。 第408节 杀青那天飘着小雪,是今年这边的初雪。拍摄计划很轻松,都是室内文戏,许多配角演员都已经杀青离开,只剩下男女主角和男二。 候场的时候,演员和工作人员们开始讨论过年回家的事,也有人问张淮扬他们,是不是有春晚要参加? 春晚需要提前好几个月准备,当然是没空也不一定有这个资格能上,但是各个地方台的小年晚会却是赚钱、刷脸的大好机会。 张淮扬每年到了年底就会隐身,从不参加大小晚会,今年也是如此,大家问到他头上,他都是摇摇头,微笑着说:“回家过年。” 苏柳柳却是不同了,前几年她红归红,却没有那么独一无二,今年却是她的事业高开之年,哪怕这几个月封闭在电影剧组,网上的热度依旧不曾降低,无论是《承平谣》这部剧还是苏柳柳本人,亦或者其他配角,讨论、二创还在层出不穷,以至于苏柳柳偶尔请假开个商务直播,都能在热搜上挂好几个词条,公司省了不知多少热搜钱。 这么高的热度,各大卫视不可能不抢人,玲姐和于宁收到了几乎所有电视台的晚会邀约,有几个电视台并不在同一天直播,还能分别应邀参加。 年底晚会也是赚钱的大好时机,苏柳柳的家人就是于宁安星辰,有他们在的地方就是家,根本不在意回不回家,一心只想赚钱的苏柳柳比经纪人对自己还狠,能接的晚会全都接了。 别人跑这么多场次,偶尔可能会有酸溜溜的声音冒出来,这事放到苏柳柳身上却完全不会,因为谁都知道,苏柳柳根本没所谓的家,过年也就和于宁两个人,情感丰富一点的人还会心疼她,觉得她是不是想要让自己忙碌一点,以便度过这样一个阖家欢聚的特殊日子。 张淮扬不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但这次听到苏柳柳笑着说“会去参加晚会”“记得叫上全家老小看我的表演啊!”,心里第一反应便是心疼,只是他向来内敛,当下心抽了抽,却什么都没说。 最后一场戏拍完,剧组的工作人员笑着给苏柳柳和张淮扬送了捧花,男二开玩笑:“最后一天了,反派连花都不配有吗?” 那工作人员连忙指指后头:“剧组准备了大红包!这花是柳柳的粉丝后援会送来的,说送给柳柳和她的偶像!小姑娘们下雪天在外头等了好久,实在不忍心就让她们进来了。” 大家全都“哦――”地一声,调侃地看着苏柳柳和张淮扬。 张淮扬完全没有尴尬,笑开了望向苏柳柳:“谢谢柳柳啊。” 苏柳柳脸微红,却是立刻看向于宁。 于宁对她比了一个手势让她放心去拍照,自己走出门打听了一下粉丝们在哪,过去看看。 电影拍摄地处偏远,整个拍摄期间虽然有粉丝探班或者媒体探班,但也是天冷之前,粉丝探班的形式很简单,联系艺人身边的工作人员,寄过来一些慰问品――这都是经纪公司运行操作的。 苏柳柳公司也有这块对接工作人员,不过最近天气冷了,所有的好意都明确拒绝,也通知了后援会,提醒粉丝不要试图去现场。 所以杀青日突然来了一群粉丝,实在出乎人意料。 剧组把几个小姑娘安排在一个腾空的房间里,有门有窗,全都关上后暖和不少。不过于宁过去的时候就看到房间的窗口被微微推开,估计此刻,里头的人正好奇打量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剧组呢。 于宁走过来时,窗啪地关上了。 她笑笑,敲门进去。 “宁宁!” “是宁宁!” 门刚开,女孩子们就叽叽喳喳地叫开了,天气这么冷,她们的声音却充满了活力,仿佛不会冷似的。 于宁对她们笑笑:“不是已经号召大家不要过来探班了吗?这么冷的天你们怎么还跑过来?这边地方偏僻,几个女孩子很危险。” “没事,我们有男生!”几个女孩子指了指她们身后唯一一个存在感很低的男同胞。 男同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是柳柳的粉丝……我家就在这边,我会护送她们安全来安全走的。” 于宁惊讶地看了一眼他,但还是摇摇头:“这样也不安全,你们留在这,把住址报给我,我让司机先送你们回去。” 不过是一件本应该做的小事而已,几个粉丝却又感动又不好意思,连连摇手:“不用不用!我们都是当地的,是接受了全国各地粉丝的委托,作为代表来给柳柳庆祝杀青的!” 于宁没有和她们争执,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柳柳和张老师已经收到你们的花了,谢谢你们下雪天辛苦过来,不过还是麻烦你们和大家说一声,这样的探班尽量不要有了,剧组很乱的,柳柳在拍摄很难顾及你们,甚至不一定知道你们来了。要是你们任何一个人路上或者因此出了点事,她会愧疚一辈子。” 于宁没有责怪,语气很恳切,说得四五个的小姑娘脸上慢慢露出后悔惭愧的表情。 有个女孩低声说:“因为快过年了,以前我们不知道,每年过年都没有好好陪柳柳,很多姐妹更是今年才来的,所以这次我们带了很多祝福的信过来,想告诉你们,以后的每个新年,我们都会陪着你们,我们会一直都在。” 于宁一愣,看到女孩将一个大包拉到胸前,里头鼓鼓囊囊的,全都是粉丝的信。 她温柔地笑起来:“谢谢。谢谢大家对我们的关心,不过我们现在已经过得很好了,真的很好很幸福,所以过年了,大家也回家陪陪家人吧,如果想到柳柳了,或许可以给全国各地的贫困儿童、福利院献献爱心,我们会更开心的。” 女孩子们互相握着手呜呜叫,最后说,能不能抱一抱宁宁,四舍五入就是抱了柳柳了,当然,也是真心实意想要抱宁宁哒! 于宁爽朗笑开,张开手臂一人抱了一下,抱完,让她们原地等着,她去给大家拿签名。 听到签名,原本想偷偷溜走的几人一下子不走了,把一大包信交给宁宁后,乖乖等在原地。 于宁抱着信回去时,苏柳柳正和张淮扬坐在休息室聊天,看到她进来问:“怎么样?” 于宁把信放在一边,从包里翻找备用的苏柳柳照片:“几个本地粉丝,其中还有个充当保镖的男粉,一群人想在过年前给你送温暖,陪你度过这个新年,我已经和她们说过了,你签一下名,我安排司机送她们回去。” 苏柳柳嗯嗯点头,拿起笔刷刷签起来。 于宁做事向来利落,苏柳柳签完字没多久,她那边就安排好了,收起照片给粉丝们送去,同时告诉她们司机已经等在外面,开车的没开车的,都让司机一路护送回去。 容易满足的粉丝们顿时十分感动,宝贝似地分好了签名照,开开心心往外走。 走到中间的大空地时,一扭头,就看到对面一个屋子的窗户打开了,她们心心念念的柳柳裹着羽绒服正对她们挥手:“路上小心啊,下次不许来了!” “好的!知道啦!” “柳柳你快回去!外面冷!” 心满意足的众人又蹦又跳地回到车上,兴奋了很久之后,突然有人说:“诶?柳柳后面是不是还站着一个男的啊?” “好像是……还有谁看到啦?” “我……我看到了……是张淮扬啊啊啊!” “他是男主,不会错,肯定是他了!” “我们柳柳真的追星界扛把子啊!” 张淮扬帮苏柳柳关上了窗,又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热水杯:“雪飘进来了。” 苏柳柳吸了吸鼻子,捂着热水瓶取暖,心底却暖呼呼的:“原来红了就是这样的感觉啊。” 张淮扬笑了一下,坐到一边,看着她说:“还有永远甩不掉的私生、跟踪、追车、偷窥……” 苏柳柳一下子从粉丝送来的感动中清醒了,走过来坐在他边上的椅子上:“你也是这样吗?有没有什么办法杜绝?” 张淮扬摇摇头:“我让小朱和宁宁说说我们的‘藏身’诀窍,但想要彻底杜绝,反正我是没做到。” 苏柳柳叹了一声气:“算了,谁让我红了呢,红了获得的东西更多,这点事也算是代价吧。” 张淮扬看着这样通透的苏柳柳眼睛微亮,他真的很喜欢这样的人,知道自己要什么、朝着自己的目标拼尽全力去努力、活得通透又清醒,很清楚什么该抓、什么该放,不会长久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中。 站在这样的人身边,自己也变得充满了朝气与希望。 张淮扬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刮了刮她被冻得通红的鼻子。 苏柳柳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张淮扬被这圆溜溜像猫咪一样的眼神看得手一顿,脸上微热,神情却强自镇定:“你倒是想得通透。” 苏柳柳觉得是自己想多了,顿时尴尬得脸都红了,皱皱鼻子,把下巴杵在水杯上:“不然呢,红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啊。” “只有这个愿望吗?” 苏柳柳抿唇,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他,瓮声说:“当然不止了,我也想拿更多的奖呢。” 张淮扬轻笑出声,低低的声音震得苏柳柳心口酥酥麻麻的:“柳柳,你可以的。” 苏柳柳眼睛慢慢亮起。 剧组的人通知去拍最后的大合照,所有在场的工作人员都去了,男女主演站在导演的两边,对着镜头比剪刀手。 只是向来中规中矩的张淮扬,把剪刀手比在了苏柳柳的头上,苏柳柳结束后余光瞟到才发现,顿时跺脚不干,说他耍赖。 张淮扬哈哈笑着跑开,幼稚得仿佛不是那个张淮扬。 拍了合照,所有人员都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苏柳柳的司机送粉丝去了,于宁问了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到这边,于是张淮扬的房车便收留了他们。 坐在房车里,张淮扬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苏柳柳。 “什么?”苏柳柳疑惑接过。 张淮扬:“你的粉丝今天都收到了签名照,我的粉丝也要有。” 苏柳柳放到眼前一看,发现是一张to签,上面写着:to柳柳:祝初雪的心愿都能达成,张淮扬。 苏柳柳想起刚才的谈话,嘴角眉眼都晕染上了笑意。 这张签名照减少了苏柳柳对于分别的不舍,回到北京后,多个晚会的排练行程让她睡眠时间都少得可怜,更别说伤春悲秋了。 甚至这一次,因为演绎不同风格的歌曲,出戏都比以前快了一点。 张淮扬则飞回了老家,陪着上了年纪的父母过年。 老人嘛,纵然儿子成了大明星,职业有了特殊性,但他们的心愿还是只有一个,希望儿子能找到一个知心知意互相喜欢的人,从此以后能相伴一生,有个孩子就更好了。这样,他们走了,也不怕儿子孤单一人了。 看到三十几岁的儿子今年越活越回去,大过年就守着个电视看,也不知道着了什么迷,跳完广场舞回来的张妈妈忍不住念叨:“你一个天天拍戏的,回家了也天天守着电视看,电视里有你媳妇吗?” 张淮扬拿着遥控器,半点不打嗑地说:“有啊!” 本来随口吐槽的张妈妈立刻来气了:“有?你给我变一个出来?你要能变出个媳妇来,我天天让你看!” 张淮扬扬扬遥控器指了指电视机里的唱唱跳跳:“你等着,你未来儿媳妇出来了我叫你。” 张妈妈:“!!!” 第372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46 张淮扬的妈妈一听觉得真的有戏,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喊了在厨房的老伴过来一起看晚会。 晚会的节目非常多,一会儿是歌舞一会儿是小品,紧接着再来一个连线、采访……张淮扬爸爸等不下去了,重新回厨房:“人出来了喊我。” 张妈妈挥挥手让他去,自己其实等得也有点累:“还有多久?” 张淮扬看了看节目单:“快了。” 于是又等了二十分钟,主持人报幕终于提到了苏柳柳。 张淮扬正了正身子。 张妈妈:“是这个?” “嗯。”言简意赅。 “老张!老张!你儿媳妇出来了!” 张淮扬盯着电视机,嘴里说:“还不是儿媳妇,你冷静点。” 张妈妈充耳不闻,拉着老伴坐下看电视。 这场晚会,苏柳柳和《承平谣》的男主一起合唱这部剧的主题曲,一首曲风偏闲适的古风歌,歌词融合了好几首田园诗,意境很美。为了搭配这首歌,导演组设置的舞美走唯美古风的风格,给两人创造那种北宋市井小夫妻的恩爱氛围。 第409节 歌曲一开场,先出来的是男主,几句歌词后,苏柳柳穿着很仙的裙子站在“竹筏”上缓缓而来,与男主深情凝望对唱。 唱了几句,到了歌词恩爱处,男主走向“河边”,伸手牵起苏柳柳的手,牵着她走向舞台中心。 张妈妈不错眼地盯着苏柳柳看:“她是唱歌的?” 张淮扬:“演员,你那么爱看剧没看过《承平谣》?” 张妈妈摇头:“我看的都是婆媳剧,这一听就不是,不过我听说过呀,是柳柳演的?我晚上就去看!” 张爸爸指了指里头的两人:“她真是你女朋友?我怎么觉得他们两个像一对啊?” 张淮扬看着电视里正深情对视,牵着手对唱情歌的两人:“……” 张妈妈拍了拍老头:“明星唱歌而已,都是假的!” 拍完爹拍儿子:“你怎么不去参加晚会啊?自己的女朋友当然要和你唱情歌了!” 张淮扬咳了一声:“我不是回家陪你们过年……不是我女朋友,还在追,就是给你们先看一眼。” 张爸爸、张妈妈:“……” 张爸爸起身去厨房,边走边说:“这姑娘二十来岁吧?看不看得上你这么大年纪的?” 张妈妈:“年纪倒是没什么问题吧?我们淮扬那么多女粉丝呢!但是人家也是女明星啊,也很多人追的吧?还有这姑娘什么情况让你喜欢上了?你和妈说说,她哪里人啊,家里做什么的?” 张淮扬看完了整首歌,关掉电视起身离开:“她都一线女演员了,家里情况还重要吗?” 张妈妈一想也是:“那能被你这尊眼看上,人应该也不会错了。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把人带回家?” 张淮扬:“……” 张妈妈:“你看看刚才那个小伙子,看柳柳的眼神哟,我觉得他肯定也喜欢柳柳,演戏哪有演得那么真的啊,再说这也不是演戏啊,就唱一首歌而已。” 张淮扬:“……” 回到房间,老母亲的话还萦绕在耳旁,张淮扬没忍住,掏出手机点进热搜,又把苏柳柳和男主的合唱看了三四遍,研究苏柳柳和这男的眼神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没研究出结果,就是外头一个烟花突然把他炸醒了:我这是在干嘛? 张淮扬使劲摇摇头,放下手机赶紧去卫生间洗漱去了。 二十分钟后,张淮扬点赞苏柳柳唱歌cut这件事上了热搜。 重新回房睡觉的张淮扬看到经纪人发过来的截图和问号,发过去一句:“我说我是手滑,你信吗?” 经纪人:“大哥,难得过年放假,你让我清静清静好吗?” 张淮扬:“算了,不用管了,就当偶像支持粉丝了。” 经纪人:“你不对劲。” 苏柳柳在回家路上看到了张淮扬点赞的热搜,顿时脸上笑出一朵儿花。 “宁宁,快看热搜!” 于宁:“看到了――就是你家‘淮扬’给你点赞了呗。” 苏柳柳脸红成一片,手上大力拍着于宁,嘴里可娇俏:“你别胡说~” 于宁听着这弯了十八弯的调调,无语摇头。 苏柳柳抱着手机又开始纠结:“哎,你说,我要不要给他发个微信啊?但是万一他是手滑怎么办……” 于宁实事求是:“就算手滑,也必然是在看你的唱歌视频时手滑了。” 苏柳柳嘿嘿笑开,想了想,鼓起勇气点开了张淮扬的头像。 于宁看着她少女怀春的模样,虽然摇着头,内心却是真真切切地高兴。苏柳柳的性格害怕过于亲密的关系,因为一旦接纳一个人就意味着给了对方伤害自己、抛弃自己的机会,而她们对这种经历有着深刻的抵触心理。 于宁懂心理学,会在日常中潜移默化地引导她渐渐放开内心,但这不是一日之功,尤其在亲密关系上。 当这份关系停留在暧昧期,对苏柳柳来说,这是最安全又享受的时期,她会因为对方一个亲近的动作而欢欣,又不会因为对方可能的“疏远”而过于难过。 于宁明白,所以从不强迫她直面内心,她更觉得这是对张淮扬的一种考验,也是苏柳柳的一次经历。目前看来,这是一次很美好的经历。 苏柳柳正在聊微信,于宁这边,手机同样震动起来。 是安星辰。 “到家了吗?” 于宁:“正在回家的路上。” 安星辰:“晚饭吃了吗?想不想吃咸蛋瘦肉粥?我正在吃。” 于宁笑了一下,开玩笑:“好啊,那你快给我盛一碗递过来,我正饿了。”安星辰已经回舅舅家住了,每年过年,他都会和妈妈回到北京与舅舅团聚。 据他所说,他的舅舅有个四合院,院里有他和妈妈专门的一个小院子。 安星辰当然不可能从屏幕里递一碗粥过来,两人不过互相开玩笑罢了。 司机把苏柳柳和于宁送到了楼下,苏柳柳像个小姑娘一样,挽着于宁的手蹦蹦跳跳地往楼里走,可见,她和张淮扬聊得很开心。 “看来他的确看了你的直播?” 苏柳柳又是嘿嘿笑:“对的,他说特意等着我的节目呢,而且还和爸爸妈妈一起看了,他们都说我唱得好。” 于宁诧异地扬眉:“的确挺好的,那你有邀请他看下一场的录播晚会吗?” 苏柳柳收了笑,一脸纠结:“不好吧,也不是多么专业的表演,特意让人去看……挺尴尬的……” 于宁摸摸她的脑袋,唉,这姑娘又期待,又怕被拒绝了心里难过。如果对象不是张淮扬,她一准脸皮比谁都厚。 她鼓励:“你不用要求他必须看呀,你只要说接下来还有什么什么晚会,张老师如果看了给个意见?或者说哪个节目特别好看推荐他去看,这不顺便也能看看你的节目?” 苏柳柳脸上又有些蠢蠢欲动。 两人说着话,却在电梯厅里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倚在墙壁边,见她们进来,直起身来。 “星星?!”两人异口同声。 安星辰含笑看了她们一眼,对着于宁提起手里的保温壶:“奉命来送皮蛋瘦肉粥。” 于宁瞪大眼,不可思议。 “就因为我刚才说的那句话?” 安星辰挑眉:“你不是说想吃吗?难道骗我的?”说着,眉梢都垮下来了。 于宁连忙迎上去,探手往他手腕一摸:“我开玩笑的呀,你不看看现在几点了,都快2点了,这么冷的天气不在家睡觉,大老远跑来干什么?” 安星辰反手握住她的手,牵着人往电梯走:“想你了啊,你不想我?是不是最近赚钱赚得都忘记我了?” 于宁瞥他一眼,无奈:“我天天不是和你微信就是和你视频,你这是信口胡说。” 苏柳柳搓搓手臂:“好啦,你们两个别撒狗粮了,我还想喝粥呢,现在一半的胃已经被狗粮撑饱了。” 安星辰笑,没反驳,也不和于宁开玩笑了:“晚上看柳柳的节目睡得晚,阿姨知道我要熬夜给我熬了粥,前天就是没有夜宵吃,结果饿坏了。我在吃的时候想到了你们,就问问你吃了没。” 于宁还是心疼他大老远跑来:“现在气温至少零下8度,你也不怕冻病了,我们要是回来晚了呢?” 安星辰举起手放在耳边:“我错了,下次一定不送惊喜了,老实向你报备。” 于宁板着脸,到底没忍住,被他一脸可怜无辜样逗破功。 苏柳柳朝天翻白眼,安星辰的绿茶白莲功力已经练到了十级,能随时切换模式,外加不要脸装可怜,宁宁被吃得死死的,没救啦! 但是这份深夜送温暖,便宜最多的还是苏柳柳。因为她为了表演晚上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睡前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暖胃又暖心。 苏柳柳吃完夜宵就回屋给他们腾空间了,而安星辰在厨房洗保温杯,于宁捧着一杯水站在他身边看着。 安星辰突然说:“我妈让我今年过年带你回家。” 于宁感觉有点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他洗碗的动作没反应。 安星辰等了好半天,回过头去看她,声音犹豫:“宁宁……” 于宁这才回过神来,全身汗毛都炸开了一般,彻底醒过来:“啥?!”司机大哥的东北音都飙出来了。 第373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47 于宁的激烈反应把安星辰惊了一下,惊完就笑了,怕被她看见,还特意扭回头强忍了一下。 于宁却不肯他躲,把人扒拉回来盯着他:“你说什么?” 安星辰把碗筷保温壶都归置好,擦干手牵着人走到客厅坐下,微一侧身,将人抱在怀里往后靠到沙发背上,惬意地半躺着,手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你很紧张吗?” 于宁想从他身上起来,让他不要这么漫不经心,这是能随意散漫的事情吗? 安星辰把人按下去,让她靠在自己胸口:“放心,就是让我妈见一见你,我相信她会喜欢你的,但是,不管她对你什么印象,好也罢坏也罢,不会影响我们半点,我可以保证。” 于宁想说,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呢? 安星辰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摸着她的耳垂说:“我妈常年在国外,没有意外的话,未来十几年都不会与我们长期相处。她是个有自己事业和感情的独立女性,对我这个儿子,只有人生建议与情感支持,从不决定、强迫我的选择――可能,是那些年的经历、失而复得,又带着我看病,久病成医,她的思想比很多家长都开明。” “所以,我们的生活中只有我们两个人,好或者坏,只有我们自己决定,不会有任何身份的第三人。这次我妈想见你,我也想带你回家看看,认一认亲戚,大家互相熟悉一下。” 安星辰说到这,亲了亲于宁的额头,垂眼看着她的眼睛:“宁宁,我想要和你共度一辈子,所以会想得很长远。你不用慌张,我知道你不擅长和长辈相处,你就和平时一样,其他的都交给我。” 夜深了,周围一片静谧,安星辰的话低低的,却在这深夜中字句清晰,一点一点地落入于宁耳中,温言絮语,字字真心。 于宁就这么被他一句话一句话抚慰,渐渐恢复镇定,再想起见家长的事,竟神奇地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放在身侧的手环住了他的腰,她靠在他胸口,听着他一下一下的心跳声,只觉得一片安宁。 她不像苏柳柳那样缺乏安全感,但是,安星辰给的安全感依旧太充足了,以至于在他身边,她可以放松了神经,暂时把满身盔甲收起,只做一只飞进港湾的倦鸟。 屋里的暖气很足,一段时间没说话,累了一天的于宁渐渐犯困,眼皮止不住往下压,渐渐沉入睡眠。 安星辰等了一会儿,见她睡实了,小心翼翼地将人打横抱起送进卧室。 于宁沾床的时候惊醒了一下,强烈的睡意中犹记得安星辰的安置问题,拉着他的袖子闭着眼睛含糊说:“太晚了,你也睡在这吧。” 安星辰一呆,身子一下子热了起来,再仔细一看始作俑者,人已经一裹被子彻底睡过去了。 安星辰失笑出声,摇摇头,坐下来,探身到她那一侧,很轻很轻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他再装可怜装弟弟装作人畜无害的样子,也是一个30岁的成年男人啊,怎么可以这样邀约还不当一回事呢。 安星辰扯了扯有些闷热的衬衫,出气似地在她唇上狠狠啃了一口,还没咬,触及她隐隐有疤的上唇,又爱怜地亲了亲。 几分钟后,安星辰从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条毯子,直接睡在了客厅沙发上。 屋里暖气足,客厅很热,倒是不妨碍他将就四五个小时。 第410节 早上七点,苏柳柳被闹钟叫醒,准备去机场飞上海,参加在上海外滩进行的跨年晚会彩排,这也是她年三十之前最后一场跨年,年二十八直播,二十九回北京,休整一下正好除夕夜姐妹俩一起做年夜饭过大年。 她收拾好自己,打开房门就闻到了一股白粥的香气,哇了一声:“宁宁你起这么早煮――”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站在厨房里的人是安星辰,而且他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一套,根本没换。 “你――”她指着他瞪圆了眼。 安星辰正在煎蛋,探头看出来温声:“自己来盛粥。” “不是……”苏柳柳跑到他身边,死死盯着他露在外面的皮肤看,“你怎么在这?昨晚没回去?你睡哪的?” 安星辰无语地用脚赶她:“你说呢?不想吃早饭就帮宁宁盛碗粥,还有把碗筷拿了,倒点酱油。” 苏柳柳一边去拿,一边心里还是狐疑,把东西放到餐桌后跑向于宁的房间,中途路过客厅,看到沙发上的毯子,脚步一下子慢下来,恍然大悟。 正好,于宁打开门走出来,看她站在那也不知道要干什么,疑惑地看过来:“你要干嘛?咱们抓紧时间吃饭,时间不早了。” 苏柳柳一下子恢复正常,笑着走过来挽住她的手臂:“昨晚他睡在沙发?其实这人还真的挺暖心的,又是送夜宵又是做早餐,本来我打算路上买点早餐算了。” 于宁也看到了那个毯子,抿唇笑笑:“我昨天先睡着了,不知道他拿了毯子来客厅睡了。” 苏柳柳回味这句话,对安星辰有些服气,正人君子啊,昨晚他就算和宁宁睡一张床,宁宁被吃得死死的,肯定也不会生气。 安星辰端着煎蛋出来:“两人站那干什么?不赶时间了?” 苏柳柳拉着于宁跑过去,一边拉开椅子坐下,一边抬眼觑着他笑:“星星,突然觉得你真像我哥哥诶,有哥哥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吧?” 安星辰露出一个笑,下一秒说:“叫姐夫。” “噗――”于宁喝进嘴里的白粥呛了一下。 苏柳柳嘿嘿嘿偷笑。 安星辰斜眼睨着于宁:“你不同意吗?”仿佛于宁说不同意,他下一秒就会垮脸。 于宁捂着嘴摇头,叫姐夫也行,一样,一样。 愉快的早餐过去,安星辰送她们去机场,然后……和她们一块上了飞机?? 于宁:“你什么时候买的机票?” 安星辰:“难得我放假了,不想再和你谈线上恋爱了。” 好吧,于宁败了。 有安星辰的陪伴,于宁的工作顿时大幅减轻,所有的杂事全都交给他一手经办,她只需要对接晚会举办方相关人员,负责对外就行。 安星辰戴着口罩戴着帽子,穿着低调,晚会现场又忙成一团,大家愣是没认出他,只把他当成了苏柳柳的男助理,还是个勤勤恳恳,特别老实肯干的男助理。 年二十八晚上,跨年晚会正式在外滩举行,整个现场霓虹闪烁,人山人海,于宁和安星辰陪着苏柳柳在后台候场,有人则不由自主地开着父母普普通通的小车,来到了会场外。 张淮扬知道苏柳柳节目的演出时间,他晚饭后在父母的揶揄目光下镇定地拿了家里车钥匙直奔会场,到了地方,看着人山人海,听着遥遥传来的音乐声,又踟蹰起来。 他能感受到苏柳柳对他的好感,也能感受到苏柳柳时不时避开他某些越界的直球,以至于到了如今,他也不敢肯定这个说着从小喜欢自己的姑娘,到底对他有没有男女之情。 张淮扬第一次体会到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整个过年期间都是。这样的心情下,只看着电视里的人,只和她聊聊天,已经无法满足不断腾升的想念了,一想到她来到了自己的城市,她就在几公里之外的地方,身体比心反应更快。 苏柳柳的节目在10点半左右,9点多的时候,她收到了张淮扬发过来的一张照片,点开一看,她立刻紧张起来。 “你来现场了?”她问。 “是的。”张淮扬回复很快。 苏柳柳:“你怎么不早说呀,我可以问举办方要近场的票啊。”发完又觉得张淮扬不至于拿不到票,这照片可能是进场的时候远距离拍的,又说,“有人送你票了?你坐在哪个区?” 张淮扬穿着羽绒服,戴着口罩,站在马路边上,他的对面就是音乐声轰鸣的跨年晚会现场,但他的整个世界只有手中这只小小的手机,外界的噪音再大,似乎都影响不了他。 “没有票,想到你在这,过来看看。” 苏柳柳愣住了,过来看看……看什么……就因为她在这,所以特意过来吗…… 浓妆下的脸一点一点升温发烫。 她又想试探又不敢再发任何话,怕戳破了什么,从此再也回不去了。 于宁确认完安排从门外进来,看到她拿着手机发呆,拍拍她的肩膀:“怎么了?马上要到你了,差不多该去候场了。” 苏柳柳一下子狠了心,凭着一股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冲动,发了一句话:“这么冷的天,在家看电视就好,怎么特意过来?在场外什么都看不到吧。” 发完,她不知道对方会回复什么,也不敢看,直接把手机扔进包里,匆匆出门候场去了。 场外,张淮扬也正看着手机一动不动。 该不该直接说呢? 说? 还是不说? 许久之后,他慢慢地一字一句打下一句话:“想亲眼看一眼你。” 指尖停在发送键几秒。 发送。 “……下面有请苏柳柳为我们带来……” 路对面的大屏上,主持人突然报幕。 张淮扬抬头看着大屏,看到穿着一身洁白长裙的苏柳柳坐着秋千从天而降,仿佛自天上下凡的仙女一般。 站在路口听到的声音已经失了音质,张淮扬快速打开手机视频app,观看这场直播演唱。 彩排多时,表演五分钟,苏柳柳在于宁和安星辰的鼓掌中退到后台,团队化妆师过来帮她卸妆。 坐在化妆镜前的苏柳柳,眼神瞟了好几次放手机的包包,但直到卸妆结束都没去碰一下。 表演完的艺人可以选择提前离开,安星辰拉着于宁的手直接说:“今晚剩下的时间给我。” 苏柳柳挥挥手:“去吧去吧。” 于宁问她:“你一人回去?我先陪你回酒店吧。” 安星辰虽然不想浪费时间,但也的确担心柳柳,同意。 苏柳柳看着他们两个,突然就羡慕起来,好想也有一个在重要时刻陪伴在身边的人,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可以相依相伴的人。 她拿出了一直被自己刻意忽略的手机。 想亲眼看一眼你。 正充斥着渴望心情的柳柳,看到这样一句话,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她突然想冲动一回,想要勇敢一下,不去考虑那些后果和担忧,只在乎眼前的快乐欢愉。 “你还在吗?”她想跑出去,但迈步前,还是确认了一句。 张淮扬回复得很快:“在。” “在哪?” “会场外最大的那块显示屏下。” 苏柳柳兴奋地收起手机看向于宁和安星辰:“你们不用送我了!我有人来接!” 安星辰立刻问:“谁?” 于宁看她那个表情,福至心灵:“张淮扬?”她记得张淮扬说过,自己是上海弄堂长大的。 苏柳柳眼睛亮如星辰,脸上也满是笑:“他没票,在外面站了一晚上,说只是想亲眼看一眼我,宁宁,我去找他,好不好?” 于宁笑起来:“你想去找他,那就去呀。柳柳,我和星星永远站在你身后,不要怕,想做什么就去做。” 苏柳柳蓦地眼睛一热,伸手用力抱住于宁。 安星辰把帽子口罩全都给她戴上,又让她换了一件外套:“去归去,做好伪装,我可不想过年看到你的恋情瓜。” 说着,他像个老父亲一般叮嘱:“谈恋爱可以,不要恋爱脑忘了事业。” 苏柳柳感动得几乎想哭,只觉得自己在这一天几乎拥有了全世界,友情、亲情、爱情以及外面晚会会场里那些特意为她而来举着她灯牌的粉丝…… 伪装成助理模样的苏柳柳一路感动地跑出了会场,在那块最大的转播屏下,看到了那个即便穿着臃肿羽绒服,但她依旧能清晰认出的人。 而那个人,缓缓扭头,也在人来人往中,认出了这个助理打扮,几乎看不见正脸的人。 第374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48 苏柳柳的出现让张淮扬下定了决心。 他问她:“你可以接受偶像追求粉丝吗?” 苏柳柳两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身子微微左右扭了扭,说:“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偶像,什么样的粉丝。” 张淮扬眼里染上笑意:“我这样的偶像,你这样的粉丝呢?接受吗?” 苏柳柳抽出手,原地一蹦,跳到了他怀里:“接受!” 张淮扬身子猛地后仰,慌忙双手抱住她的背接住她,斩钉截铁欢欣鼓舞的两个字让他的心跟着飞扬起来,忍不住抱着人原地转了一圈,将人紧紧按在怀里笑出了声。 苏柳柳幻想过很多种与爱人互相表白、确立关系甚至组建家庭的情况,但是她从没想过,这个人会是心目中长久以来的男神,没想过他会在冬天的上海街头,一整晚站在大屏下看她的跨年晚会,没想过在充满了喜气欢闹的大屏下,她和他全副武装相拥在街头,从此成为亲密关系。 张淮扬不是高高在上的男神,他是一个会为她做傻事的男朋友。 这个认知让苏柳柳又暖又安心,一句“接受”说得没有半点犹疑。 安星辰和临时起意的张淮扬不同,他很早就安排了今晚的行程,苏柳柳一走,他就载着于宁去了黄浦江边的某个高楼西餐厅。 “上次陪你在南城吃饭,吃了一半就被事情打扰了,这次补回来。” 于宁又想到了那个垮塌的吊车,问:“那个事故调查有结果吗?真的只是意外?” 安星辰嗯了一声:“那个工地和安家没有关系,吊车垮塌也没法控制时间,只是若没有你在,我开车太快,不知道会不会正好被砸上。”说到这,他笑起来,握住于宁的手,“所以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小生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于宁跟着他演,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看你长得不错,做事勤快,脾气也挺好……那我就接纳了吧。” 安星辰听到她一连说了自己好几个优点,乐了,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低哑着声音说:“是,多谢恩人。” 于宁笑倒在他怀里。 黄浦江的夜景很美,还有跨年晚会准备的灯光秀,这个浪漫西餐安排得完美用心,于宁心情太好,忍不住多喝了一点红酒。 临近1点,安星辰开车送于宁回酒店,在停车场绕了三四圈才在偏僻角落看到一个亮着绿灯的车位,他们开车过去,绕过柱子,看到两个带着鸭舌帽的人互相抱着依依不舍。 于宁:“……我总算知道那些狗仔怎么拍到恋情瓜了。”虽然两人这打扮半点看不出明星样,但是这酒店住了一群明星,狗仔看身影也能盲猜。 这不就是自己送上门去? 第411节 安星辰看了一眼,突然有种院子里的白菜到底被猪拱走的气闷感,快速按了一下喇叭。 嘟的一声,那对鸳鸯就惊慌失措地快速分开,低着头靠边让路。 于宁突然感觉自己像抓早恋的高中班主任,想到这,实在没忍住笑,拿出手机给苏柳柳打电话调侃。 “你们两个,你侬我侬依依不舍也别下车啊,张淮扬躲狗仔本事不是出了名吗,今天被爱冲昏头脑啦?” 苏柳柳恍然大悟,拿着手机瞪向开过去的小车,她现在总算看清了,这就是安星辰的车啊! 她说话嗡嗡的:“你别胡说……那……那是意外……我要上楼了。” 于宁笑:“赶紧上去吧,这么晚了也不适合请张大演员上楼,想见面明天再说。” 苏柳柳两颊又红又烫,既又被好友看到自己谈恋爱的害羞,也有自己脑子一热降低了警惕心的后悔,待挂了电话,立刻和张淮扬说:“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路上开车小心。” 张淮扬猜到了车里的人是谁,不过刚才的确是一时情起,忘了注意周边情况,如果第一天就被拍到恋情,他如今倒是不在意,苏柳柳事业还没稳固,会面临许多横生枝节。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心中再不舍,他也没有多说,手掌虚虚放在她后背,半推她走:“嗯,你快上楼,我看你上去了就走。” 说完,忍不住又确认了一句:“明天一定要飞回去吗?要是能改时间……不能改也给我打电话,我来送你。” 苏柳柳围巾口罩下笑得甜甜的,冲他挥手:“好,我知道了,你快回家睡觉。” 于宁和安星辰坐在车里等他们走,结果看两人说了半天,苏柳柳也没有要走的迹象,安星辰很是不快地“啧”了一声。 于宁调侃他:“以前总是和她闹,现在终于体会到妹妹被人抢走的感觉了?” 安星辰撇嘴:“我巴不得她赶紧找个男朋友,省得老是黏着你。” 于宁:“嘴硬。” 好不容易,苏柳柳终于走了,张淮扬站在原地目送,直到人没了身影,这才看一眼安星辰他们这边的方向,走回自己车上。 于宁解开安全带:“那我也走啦。” 安星辰握住她的手:“一点都没有不舍得吗?人家可是依依不舍了十分钟。” 于宁失笑,捏捏他的脸颊,凑过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我和你什么进度,他们什么进度,他们能和我们比吗?你说对不对?” 安星辰明知道她在哄自己,却还是被逗笑了,心想,完蛋了,于宁现在是彻底掌握了哄他的手段,这说话都一套套了。 但想归想,心和身都十分统一,眼角眉梢的笑意遮掩不住,探手环着腰把人拉过来,低头亲在她唇上慢慢厮磨,好久以后才将呼吸不畅的人松开。 “明天不一定走得成,要是改签,别住酒店了,回我们原来的家住。” 于宁红着脸靠在他肩头,嗯了一声。 张淮扬本来想等于宁走了以后再走,毕竟遇上了,不能打招呼但头也不回直接开车走人总觉得不太好意思。结果坐在车里左等右等,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人下来。 忍不住往他们那辆车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们正好停在斜对角,张淮扬模模糊糊看到了温存的两人,赶紧心头一跳收回视线,想想有点想笑,为他们两对四人这相似的境遇,笑完又觉得酸溜溜的,人家那关系到底是和他们不一样啊。 于宁下车后,对着张淮扬的方向点点头,便直接走了。 ??停车场摄像头又多,狗仔可能潜伏不止一个,没太必要的联系就直接省去。 于宁走后,安星辰闪了一下车灯,张淮扬默契启动车子先行离开,安星辰紧跟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开出酒店,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并排停下。 两个男人摇下车窗对望了一眼,安星辰脸色依旧不太好,张淮扬脾气倒是不错,对着他微笑点头,叫了声:“安总。” 安星辰没吭声,启动车子,傲娇地走了。 酒店里,于宁按着苏柳柳让她老实交代都和张淮扬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回来了还在停车场这么分不开。 苏柳柳笑得满脸通红,又是兴奋又是害羞,挑选了一些重点说了说:“我答应他了,然后他带我去了朋友开的店,那个店过年要关门了,就我们两个人,他给我讲小时候的事,也说了一些心里话。” 说到这,苏柳柳抱住枕头呜呜:“宁宁,我发现他其实也是个普通的男人,会冲动下跑来看我,傻乎乎在外头站几个小时,会有忐忑不安的情绪,也会有一些孩子气的爱好和行为……” 于宁点头:“嗯,听着都好普通哦,可你说出来的语气一点都不普通,仿佛他整个人都因此闪闪发光呢。” 苏柳柳用枕头盖住脸:“啊呀,这是我初恋嘛!我当然看他什么都好啊!” 于宁笑,倒也没真的说她不对,只是还是叮嘱了一句:“下次不要这么大意了,过早曝光恋情,对你们两人的关系考验太大了。” 苏柳柳端正了神情,认真点头:“我知道的,今天主要是穿着这身衣服走哪都没人注意,突然大意了,你说得对,这里是晚会明星入住的酒店,我穿成破烂都会被拍下认出。”说着,她抱住于宁的手臂靠在她身上:“下次肯定不会这样了,我们都是艺人,和你们不一样,该小心还是要小心。” 她自己反省总结得很彻底,于宁没什么好说的,喜欢一个人情之所至做了一点于正常人来说完全寻常的行为,其实不怪苏柳柳。 这天晚上后的风平浪静也说明了他们并没有被人拍到,没有产生任何负面影响。但是苏柳柳却记下了这个教训,此后和张淮扬的相处,再没有在公共场合“情不自禁”做出亲密举动。 隐瞒恋情不只为了人设或者什么,也是为了保护他们才萌芽的感情。苏柳柳缺乏安全感,但恋情曝光后,外界舆论一旦太大,关注太多,张淮扬拍一部戏和女演员吃吃饭都会被人添油加醋写,苏柳柳很难在日积月累中保持如今这份甜甜的恋爱心情。 苏柳柳的这个弱点,张淮扬起初自然是不知道的,恋爱初期见面少,每次视频、聊天、见面都是满满的甜蜜,根本很难出现矛盾。 工作原因,两人并不能长期呆在一起,生日啊、过节啊张淮扬会记着送礼物,有时候为了送惊喜或者了解苏柳柳最近的喜好,还会私底下联系于宁询问。 苏柳柳问他:“你怎么这么会?以前是不是有过好多女友?” 张淮扬说得很理所当然:“查一下就知道了,我没当过别人的男朋友,还不会去百度一下经验?我只是去查了一下怎么做可以让女朋友开心,让她越来越喜欢我,谈异地恋的时候不会分离太久而忘了我。” 苏柳柳恍然大悟:“哦――你好有心机啊,你买那个按摩仪送我,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我每次用的时候都想起你?” 张淮扬挑眉:“所以,你每次用的时候都在想我吗?” 苏柳柳:…… 怎么突然这么热呢。 当然,异地恋太久,又是这样的圈子,拍一部戏就会在宣传期有一对cp,戏越红,这对cp越火热,各大平台随手一刷就能刷到对象和别人的眼神暧昧、吻戏……苏柳柳是专业的,但苏柳柳也是不自信的。 她知道自己的毛病,所以从不会因此对张淮扬表达情绪,但是她会不开心。每当这时候,于宁是疏导她情绪的人,但张淮扬也不是个傻的,但凡他把苏柳柳放在心上,总会发现女友的情绪变化。 他试探了两次无果后,转而向于宁求教。 “最近你们遇上了什么事吗?还是我做了什么让柳柳不太开心?” 苏柳柳是个性格开朗直接的姑娘,很少有让他猜来猜去猜不透转而去问闺蜜的情况,所以一旦遇上,他就会十分担心。 于宁没有直接分析柳柳的心理,对第三人剖析一个人的内心并不是合适的行为,而是说:“每个成年人身上都带着童年经历的影子,如果你想要更了解柳柳,可以和她交换着聊聊彼此的过去。” 张淮扬若有所思。 他没有立刻去找柳柳,而是找到了当初她被曝光的童年资料,去了解那个福利院,看着看着,通过搜索到的相关信息,慢慢对福利院的孩子有了真正直面的了解。 那里的孩子很少被人抱,因为志愿者、工作人员人来人去,一但建立亲密关系,孩子就会不断体验分离、被抛弃的感受。然而客观事实是,每个孩子都需要拥抱,尤其年幼的孩子,这能给他们安全感,调节他们的情绪,促进他们的成长发育…… 张淮扬看着照片里的孩子们,文字描述里的福利院生活,再想到现在这个阳光积极光彩照人的苏柳柳,心口像被一只蚂蚁轻轻地不停地啮咬着,细细密密地痛。 他似乎有点明白苏柳柳早期的若即若离,也想到她最终愿意建立这样一段亲密无间的关系,是多么不容易。 依旧还在张淮扬新剧热播期,他和女主正被大家p合照说着好配,苏柳柳突然在回家时看到了乔装打扮的男人。 “你怎么来了!” “我们的电影要上了,我来和我真正的女主谈谈工作。”他抬起头,对她一笑,“这个理由怎么样?” 于宁开门让他们进去。 关上门。 张淮扬冲着苏柳柳张开双臂:“我好想你。” 话刚落,苏柳柳包也没放,直接扑进他怀里。 张淮扬嘴角含着笑,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这几天心口的酸疼终于有了缓解。 第375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49 就近剧组租的房子并不大,于宁不打扰这对肯定有很多话想说的小情侣,悄悄关上大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隔着房门,依稀还能听见苏柳柳带着一股娇憨与感动,还有一点在男友面前微作的说话声。张淮扬的声音低,听不太清,只知道在温柔地说着什么。 苏柳柳如今工作量巨大,各中邀约不断,这就导致接了一半经纪工作的于宁又要做助理又要应酬各中人员,每天回家都很疲惫。但是,今天感受到外面小情侣的甜蜜美好,疲倦的于宁由衷笑了出来,甚至身上一轻。 正笑着脱外套,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开始震动,她心有所感,赶紧放下衣服接通视频,果然看到了安星辰清俊的眉眼。 “回到家了吧?” 于宁舒展眉眼,掩去眼中的疲惫,笑:“到了,你这时间点掐得真准。” 安星辰那可真是打蛇随棍上,立刻说:“为了表扬我,有没有什么奖励?” 于宁抓起一团空气对着镜头扔过去:“喏,奖励你一团空气。” 安星辰撇嘴:“算了,还是我奖励你吧。噔――噔――”他放在桌底下的手突然拿出来,手心里是一朵纸折的玫瑰花。 于宁恍然,绕了这么大一圈子,其实就是等着这一句吧? “真是辛苦我们星星啦,”她笑出声,被这家伙的幼稚可爱到,她装作能拿到花的样子,探手往屏幕里拿了一下,“那星星小朋友今天为什么给我送花呢?” 安星辰瞪眼:“你忘了?” 于宁脑子里疯狂转动,今天什么纪念日?什么节日?糟糕了,最近忙得晕头转向完全记不清时间啊…… 安星辰双手抱胸,靠到椅背上看她怎么编。 “我怎么会忘呢……这么重要的日子是吧……” 安星辰呵呵。 于宁干笑,转移话题:“那你今天打算怎么过啊?” “加班过,还有工作没忙完呢。” 于宁:“那你先忙,等你忙完了我们再聊!”容我回去查查日历,看看我们什么纪念日到了。 安星辰:“不急,我的玫瑰花你还没收呢。” 于宁做了一个拿花的动作:“我收到了。” 安星辰板着脸:“我还没说开始送。” 嗯? “好吧,那你说开始,我这边接着哈。”于宁真诚配合。 “准备好了――3――2――1――”安星辰把手心里的纸折花朵对着镜头一抛。 于宁只感到屏幕一花,人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叮咚――”门铃响起。 “快去接我的花。” 第412节 于宁灵光一闪,跑出去开门,正在客厅说话的苏柳柳张淮扬也停下走过来。 门一打开,入目便是鲜艳欲滴的大片玫瑰花。 “于宁于小姐的玫瑰花,于小姐在吗?” 于宁:“我是。” “您请签收。” 苏柳柳:“哇――好大一捧玫瑰哦,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宁宁。” 处于惊喜中的于宁回过神来:别提,我也想知道,但又很不想你提醒房里的某人。 外送远走了,关上房门,于宁捧着硕大的玫瑰花心情甜蜜,看了一圈,发现花里夹着一张卡片,想到里头肯定有说什么日子,赶紧抽出打开。 ――今天特别想你,但太忙不能飞过来o(ini)o,宁宁有没有想我? 苏柳柳啧啧:“想你了就送花哦――怎么这么肉麻,这恋爱的酸臭味。” 于宁瞟她一眼:“你这满身酸臭味还说我呢?”抱着花快速跑回屋。 回到手机屏幕前,于宁用大大的花束挡住了脸上的心虚,放甜了声音哄人:“我想起来啦,今天的确是个特别日子。” 安星辰挑眉,等着她编。 “今天是特别想你的日子。” 说完,她在花束下呕吐状,从粉丝群里学会的彩虹屁土味情话,终究是有了去处啊。 安星辰脸色也有点不太对劲,又是欣慰又觉得过于土味情话,搓了搓脸,板着声音:“于宁,你给我好好说话。” 于宁如释重负地放下花,在书桌边坐下,趴在桌上看着镜头,一寸一寸地看着他的眉眼。 气氛陡然安宁下来。 安星辰温柔了声音,轻语:“怎么不说话了?” 于宁微笑:“想你了。被你这么一逗,忙了一天突然不累了,但是更想你了。” 安星辰整个人都柔软起来,心更是化成一滩水,垂下眼看着镜头里放大的脸,伸手悄悄虚空摸着:“妈妈前几天寄来一些东西,有些指明给你的,等我忙完,最迟周五,就过来陪你,顺便把东西拿过来。” 于宁嗯了一声。 两人对着镜头笑。 过年时,于宁答应同他去见亲戚。大年初三,安星辰开着车接了于宁,带她去了传说中舅舅家的四合院。 最先见到的人是安星辰的妈妈刘女士。 当时安星辰直接从偏门进小院,牵着于宁拐进刘女士住的院子,而刘女士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正站在廊下看雪。 大年初二,京城下了一场大雪,到了初三依旧一片银装素裹。刘女士的院子里有一角腊梅,开得正好,白雪红梅,清丽非常。 腊梅美,廊下赏花的刘女士更美。 安星辰五官俊秀,大多遗传母亲,刘女士长得更清秀好看,虽然已经五十多岁,看上去不过三四十,眉眼间舒然安宁,气质亲和。 “宁宁来啦!” 看到小情侣牵着手进门,刘女士第一句招呼直接跳过了儿子,仿佛与于宁相识许久,亲昵地喊着宁宁,仿佛宁宁是回家了一般。 “伯母好。”于宁依旧有些紧张。 刘女士轻轻地笑,抬手招了招,让他们过来:“外头冷,我们进屋喝杯茶,暖暖身子。” 进了屋,完全没有婆婆见未来儿媳的那些流程或者气氛,刘女士对待他们就像对待平辈,今天安星辰带着于宁来就像是带着女友来见朋友。 刘女士更是直言感谢于宁:“家里的事,星星和你说了吧?当年丢了孩子找了两年找不到,他爸爸又做了那样的事,我情绪就崩溃了。倒也不是因为第三者,而是无法接受这些本该最亲近的人仿佛都要忘记星星了,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就这么一点一点被抹去痕迹……” 刘女士嘴角带上一丝嘲讽:“我精神出现恍惚,没法正常生活,出国治疗很久,所以有了寻子dna库时,没有立刻去登记,后来星星被解救送入福利院,我也从不知道。” 刘女士给于宁倒了一杯茶:“我很感谢你和苏柳柳那个孩子,星星回到我身边时,早就忘记了童年的快乐与幸福,人生唯一的温暖快乐来自于你们。” 于宁欠身:“伯母,您不要这样说。” 刘女士笑笑:“你不用这样拘谨,自从星星兴冲冲跑来说终于找到了你,眼睛亮闪闪地,像个十八岁的少年那样描述着和你的见面,与你一起吃烤红薯,我便猜到,你们的关系不会止步于普通的青梅竹马。这些年,他固守着所有在福利院养成的习惯,留着当年带过来的小玩偶,听到带‘宁’字‘六’字姓名的人总会抬头看一看,拜托我给国内各大福利院兔唇女孩提供资助……” 安星辰低哑了声音,微红着脸阻止:“妈,这些就不用说了吧。” 刘女士哈哈笑起来,止住了话:“总之,好孩子,我已经等这个见儿媳妇的时机等了很久了,我没想到,这位的动作会如此温吞,直到今年才把我的儿媳带回了家。” 于宁也被打趣得红了脸,但是有人比她更窘迫。她侧头看向被亲妈吐槽温吞的安星辰,见他脸红红的,抿着唇气闷样,失笑。 心情跟着松快下来。 之后见舅舅一家人的过程同样很轻松愉快,刘家人似乎早就接受了她的存在,今天不过是她正式认识一下而已。 也是在这一天,于宁和刘女士聊得很开心,交流了很多过去现在未来的事情,对彼此都很欣赏喜欢,虽是准婆媳,却有忘年交的意味。 过完年,刘女士便再次出国,她在国外有公司有房子,也有个男友,只有过年几天才回来。 周五,安星辰飞到剧组,顺便把妈妈给于宁的礼物都带了过来。 这次从国外寄来的礼物中,于宁收到了一条项链,不过坠子只是一半,安星辰掏出自己胸前的坠子,与她的合在一起,便是经过设计的花体“安宁”二字。 合起来是安宁,分开来具有艺术感,是刘女士亲手设计的。 安星辰、于宁,两人的名字也仿佛是一对,寄予了所有人都向往的“安宁”之愿。 安星辰没告诉于宁的是,妈妈已经开始嫌弃他迟迟不求婚,进度越来越慢。 于宁珍而重之地戴上了这条项链。 安星辰为了早点见到女友,飞来的时间很早,一落地就直奔剧组,于宁照例把人带进片场,哪怕她依旧忙,他也甘之如饴地陪着。 只不过,这次的片场在影视城,这里是代拍狗仔最多的地方。 于宁接人的全过程都被拍了下来,而安星辰只带着墨镜,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西装,直接被认出了。 #闻喜老总探班苏柳柳# #苏柳柳安星辰恋情# 热搜词条紧跟着安排上。 拍到的人太多,都不和团队打招呼了,为了争取第一手新闻,发得毫不犹豫…… 发现这件事的人不是现场的任何一个人,而是苏柳柳正牌男友张淮扬。 “???”他截图给于宁,发来一串问号。 大家如今都熟悉了,也是常一起玩一起开玩笑的朋友,聊天半天不拘谨。 于宁吓了一跳,带看清男方名字后无语:“星星来看我了,这些狗仔乱写。” 张淮扬二话不说,直接跑到四人群里,立刻@安星辰:“安总,你是不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轻易就被拍了? 张:第一时间怀疑绿茶安总故意的。 第376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50 张淮扬非常怀疑安星辰的用心,这位虽然是资方,却是圈内资方,怎么不懂偷拍那些事?和于宁恋爱这么久,也没见他们被拍到过。 所以他的怀疑十分充分。 对于这份怀疑,安星辰――当然没有理会张淮扬了。 苏柳柳今天戏份多,还有几场夜戏,晚饭后绯闻爆出时,他正陪在于宁身边给她打下手,重的东西他来提,嗯,两本剧本也算重东西;一手拿东西一手还要给于宁举小风扇,方便她打电话联系商务、节目等各方人员时不热着。 乍一看,于宁像个日理万机的女总裁,安星辰则是她身边的小助理。 等到苏柳柳下戏,也不用于宁过去了,当过几回助理的安星辰业务熟练,递水递风扇,站得不近,方便化妆老师补妆,但是动作十分自然,不是第一次做的样子。 周围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下午有太阳时,这位西装革履的安总还给苏柳柳打伞,而助理于宁则完全被取代,站在空调管边打着伞躲凉快。 如果第一眼会误会两人的关系,那么苏柳柳那边一开拍,安星辰大热天挤到于宁遮阳伞下还紧紧贴着的腻歪样,就让所有人恍然大悟了。 不是心疼苏柳柳这才殷勤,是心疼当助理的于宁啊! 于是同样的情景到了晚上,不少人已经看到了热搜,那狗仔声情并茂的讲解,把安星辰说得那叫一个深情,什么“安总为了美人真是愿意放下架子,为爱亲自化身助理,不知道他公司里的员工有没有见过老板这样殷勤备至的模样?” “以前我看偶像剧都不信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剧情,现在不能不信啊,啧啧……哇塞,水瓶都要拧开瓶盖才递过去……” 知情人一边看一边笑,笑完一琢磨,狗仔说的都是真理啊,就是搞错了女主角而已。 真正的女主角,在狗仔口中:“于宁这个好友助理抖退让一射之地,彻底失去了用武之地,助理的活都被安总抢走了,可能每天还要被迫吃一嘴狗粮,哎呦喂……” 晚上十点多,苏柳柳下戏,恋情瓜已经在热搜上挂了几个小时,一线女星和影视公司总裁的恋情,绝对够劲爆够吸引人眼球,三个词条全都挂在前五位,居高不下。 于宁原本是可以处理的,安星辰说再等等。 片场人多口杂,她信安星辰不会害她们,就没有行动。 等到苏柳柳下戏,瘫在车后座刷手机,这才收到男友一连串的苦瓜表情包,到了后来,可能张淮扬已经认命安星辰作妖了,给苏柳柳发了一片绿茶,问:“我今晚是不是要顶着这片绿过夜了[苦涩]” 苏柳柳笑得不行,头回看到张淮扬发这么长串自言自语,笑完到底心疼男朋友,身子前倾望着副驾驶座的安星辰:“你到底想干嘛?” 安星辰正低着头拿着手机编辑,闻言头也不回:“你关注微博就知道了。” 此时已经夜里23点,安星辰第一条微博发出来了。 ――#安星辰助理#多谢夸奖,只是偶尔体验一回助理工作而已,的确很累,不过帮爱的人做事,甘之如饴,还有点心疼。 网友:!!! 居然承认了! 我去,这什么日子? 什么什么情况?承认了?心疼苏柳柳拍戏? 既然心疼就把人带回家养起来吧,拿着巨额片酬还叫苦叫累,我搬砖还没叫呢。 安星辰承认也好,至少说明真的喜欢苏柳柳。 不要啊!我的杨柳cp!马上新电影要上了,我的梦要实现了!柳柳的对象为什么不是扬扬啊! 楼上的cpf疯了吧,别把自己的臆想当事实。 热搜迅速出现新词条#安星辰大胆示爱承认恋情# 第413节 于宁看着各大平台瞬间被安星辰的微博席卷,所有话题都变成了安星辰和苏柳柳的恋情,可谓最近几个平静月里最轰动的一次娱乐圈大瓜。 于宁知道安星辰不会胡闹,他不管想做什么,最终绝不会把女友身份安在苏柳柳的头上,引起公众误会。但是现在所有人都已经误会了,那么唯一能让一切回归正轨的办法便是――公开她的女友身份。 想到这,于宁心头一跳。 安星辰绕了一圈的目的是不是就在这? 苏柳柳扒着前座问安星辰到底想干什么,于宁反而坐在原位一片安静,只有她自己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有多么剧烈。 第一条微博发酵二十分钟后,安星辰又编辑了第二条微博。 ――#闻喜老总探班苏柳柳#我也不想去探班,但是苏柳柳每次拍戏都封闭剧组轻易不出来,害得我半个月都不一定见到女友一次,只能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可惜人都来了,她还沉浸工作不可自拔,给我一个眼神却是让我去送水。 这次不仅字多,还配了图,是一只歪着脑袋撒娇的萨摩耶,上带文字:你理理我嘛。 网友: 安总是疯了吗? 一旦公开就疯狂秀恩爱啊! 霸道总裁居然撒娇耶。 几个小时前说苏柳柳金丝雀的过来看看!打脸不! 安总亲自打脸黑子哈哈哈!不是她舔我,我才是舔狗。 安星辰是被苏柳柳片场吻戏气疯了吗(仅个人猜测,不然实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狂撒狗粮) 问:霸道总裁为何突然微博疯狂示爱 车子依旧一路往前开,正全程吃瓜的苏柳柳和于宁根本没注意时间过了多久,明明是当事人,却和所有网友一样,化身为猹,跳蹿在各大平台的瓜田里,看网友评论分析看得不亦乐乎。 看着看着,有网友提醒:安霸总又又又发微博了! 两人几乎是同步,刷地滑动手机,点开微博,点进安星辰的主页。 ――#安星辰公开示爱#公开示爱?我只是澄清事实而已。今天的谣言太多了,我会一一澄清。 网友: 翻译:我会一条一条示爱 安总言外之意是,容我一一为你们述说我们的感人爱情 疯了吗?你这么做考虑过苏柳柳吗? 谣言都是你自己锤死的!赶紧给我闭嘴吧! 读着读着,莫名感觉到一股绿茶的芬芳。 苏柳柳感动泪:“总算有人和我一样看出了绿茶星的本质!”她也已经淡定了,舒服地靠在后座上吃瓜,她知道,安星辰肯定有后手。 这人从不做无目的的事。 吃瓜的苏柳柳还有空和张淮扬讨论安星辰到底什么计划。 聊着聊着,张淮扬:“他又发了一条。” 然后聊天界面瞬间安静,两人都看热闹去了。 这回不是安星辰直接发微博了,是他转发了一个网友的评论。那人问他:“有谣言说你在圈内找女友都是玩玩,这次也是吗?” 安星辰回复:“澄清,我们彼此是初恋,我很爱她,也已经带她见了家人。” 好了,#安星辰苏柳柳订婚#直接爆了。 安星辰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在这个话题下发了微博: ――#安星辰苏柳柳订婚#???我和我女友都还没订婚,我和苏柳柳怎么就订婚了? 网友: …… …… ……??? 全网网速都仿佛卡了一下,一切喧嚣都暂停下来。 有人出来:等一等,让我捋一捋…… 捋什么?这个安星辰有病! 蹭热度! 会不会是苏柳柳终于看到热搜了,要求他撤回? 有可能,今天的事,苏柳柳全程都没反应,可怜这个安总唱独角戏一样。 都这样了还想隐瞒恋情,苏柳柳傻了吧。 有人直接@安星辰,现在否认苏柳柳,那你干嘛去探班,还大热天跑去做助理,安总裁乐善好施、体验民间疾苦? 安星辰还真的回复了:“我去探班当然是想我家那位了,做助理也是为了她,想让她好好休息。当然,她也对我很好,演员拍戏实在是热,我不过去送趟水就满头汗,回来她还帮我擦汗了,不是我舔狗!!!” 网友:…… 我的脑子不够用了…… 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安星辰这还不舔?擦个汗就屁颠屁颠。 安星辰回复这位:“你有女友吗?”潜意思,你一个单身狗你懂什么? 苏柳柳看得叹为观止,用手肘撞撞于宁的手臂:“这位今晚是不是疯啦?” 于宁忍笑。 想笑的不只是于宁,其他吃瓜的都已经笑疯了,没想到闻喜副总是这么一个人,完全没有以往照片里的高冷样。 有人忍不了了,见他会回复网友就继续@他:别绕弯子,直接说,你女友不是苏柳柳到底是谁? 这条微博被所有吃瓜吃晕了的网友点上前排,评论里更是抽丝剥茧开始侦查,但推算了好几遍,这个女友除了苏柳柳,只剩下于宁了,因为他顶替的就是于宁的助理岗位。 于宁资料全网曝光过,和苏柳柳一起长大的福利院兔唇女孩。虽然当时因为素人身份没人大肆讨论,但是什么情况很多人、尤其是粉丝都一清二楚。 安霸总没看上苏柳柳,喜欢的是她身边的于宁? 除了真心喜欢于宁,觉得她同样很棒的粉丝,其他人都不信。 车子缓缓在小区车库停下,时针分针一起合拢在12处,第二天崭新到来。 网上,有总结能力很强的“大神”横空出世,把安星辰今晚所有言论按时间顺序排序粘贴,并逐一分析。 顺着这位逻辑清晰的大神分析判断,大家恍然发现,安星辰似乎真的是在逐条澄清热搜上的词条,只是他一直隐瞒女友的名字,以至于很多人下意识觉得那人就是苏柳柳。 但其实他对苏柳柳的称呼很直接,没有提起“她”时那么黏糊糊,暗戳戳秀恩爱的模样。 至于这位“她”是谁? 这位大神分析之后,只有一个结论――于宁。 网上分析贴传遍各处,现实里,安星辰牵着于宁的手回了出租屋。 于宁习惯性拿钥匙开门,安星辰落后一步,还拉了要跟上去的苏柳柳一把。 苏柳柳看他一眼,下意识停下。 于宁不曾知觉,转动门把手打开门,探手想点亮屋内的灯。 今天的开关有点奇怪,但是于宁没多想,用力按了下去,熟悉的白色灯光没有如预想那般亮起,屋内一片片闪烁起星星点点的灯光,如星空闪烁,如梦如幻。 “哇――”苏柳柳轻叹。 于宁立刻扭头看向安星辰。 安星辰一笑,牵着她的手走进去,走过玄关,视野开阔,一屋子的装饰尽入眼底。 各中各样的玩偶、城堡、滑滑梯,甚至还有一个缠着藤蔓的秋千,平常起卧的房子仿佛迎来童话世界的小客人,整个空间都变成了一个缩小版的童话世界。 于宁一直说,小时候缺什么,大了就对什么有特殊感情。小时候玩偶只能挑一个、秋千要靠抢、从没去过游乐园的于宁和苏柳柳,内心对这些可爱的、童话里的东西毫无抵抗能力。 所以她们过年会给孩子买各中玩偶,会尽量按愿望清单采购礼物,让他们长大了不会留下遗憾。 安星辰也懂这份心情,所以他把求婚现场布置成了于宁内心深处最特殊的、最无法抵抗的童话世界,还有这个小时候努力抢座才能坐上的秋千。 当然,这个充满了童年回忆的童话世界里,也有那三年他和她的所有回忆,是他们缘分的起点。 安星辰牵着于宁走到秋千边坐下,转身拿出准备好的一百朵玫瑰花束,缓缓跪下:“宁宁,我能邀请你成为我的公主,从此和我相爱一生,永不分离吗?” 于宁从没经历过这样童话的求婚场景,但的的确确,哪怕她掩盖了原主大部分潜意识,却也还是被他看出了某些根深蒂固的心理,而这个童话世界,不偏不倚直中红心。 于宁没什么犹豫,伸手接过玫瑰花,点头:“我愿意。” 安星辰如释重负地一乐,连忙掏出丝绒盒里的戒指给于宁戴上。他握着她的手,低头亲在戒指处:“宁宁,从今以后,你是我永远的女主。” 正在拍摄求婚场面的苏柳柳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微博的提示音。 安星辰:嫁给我好吗?我此生唯一的女主。@于宁 依旧有配图,是一只萨摩耶叼着戒指盒,微笑脸狗狗眼地看着镜头,图上配字:宁~宁~ 苏柳柳笑出了声,安星辰可真狗啊,求婚还两手准备。 已经看完分析贴的网友们:…… 果然。 可恶。 被摆了一道还被塞了满嘴狗粮。 安大总裁戏耍网友一小时,实际只为求婚女友于宁? 苏柳柳把自己拍摄的视频快速剪辑一段发上微博:“看你解释了半天我都替你着急,幸亏没抢了手机自己来,原来连我都被你套路……祝永远幸福,不许欺负我的宁宁。” 第377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51 时刻关注舆情的于宁此时对外界的风风雨雨毫不知情,她陷入求婚的感动中,感受着安星辰为她付出的满满真心与诚意,直到这份情绪下去,房间大灯打开,三人坐在玩偶童话世界里聊天。 于宁心头的疑惑渐渐浮起。 第414节 “你想求婚,求就是了,怎么和网友杠上了,绕了这么大一圈,车子载着我们兜风一个小时。”她几乎可以想象,网上被戏弄的网友肯定都要怒了。 安星辰面色微微不自然,轻咳一声,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展示给于宁看。 屏幕上是一个日历本,上面写着两个日期,中间是一个大大的“1000天”。 而这两个日期,一个是今天,另一个,拖安星辰仪式感的福,于宁记得很清楚,这是他们交往的日期。 也就是说,安星辰拖啊拖,一直拖到了零点,就是为了在她们交往1000天的时候,向她求婚。 于宁恍然大悟。 她伸手拿过手机,点了点这个界面,好奇:“你还记了多少纪念日啊?居然还有专门的计数。” 她顺着按键点了点,正好一条微信消息进来,被她点了进去。 “安总,现在网上舆论我们需要处理吗?” 接着,几个截图发过来,都是一些网上的主要言论。 于宁下意识想把手机还回去,结果看到群名是“求婚临时沟通群”。 于宁:??? 特意建了一个群?群里还有关注舆论喊着“安总”的助理? 她挑眉看向安星辰。 安星辰也看到了,慢慢抬手捂住脸:“这个场地布置,也是需要沟通的……” 于宁:“只是场地布置吗?哦对了,柳柳说,你还在微博求婚了?不对啊,你就算为了拖延时间,不至于在网上和网友闹吧,为什么要忽悠网友,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 安星辰见她眼中露出不赞同,知道以她不喜欢出风头的性格,肯定不满意他这个安排了,但是一时之间,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今晚临时加一出的动机。 于宁见他这表情,原本打算还回去的手机又重新拿了回来,她往上翻了翻对话记录,想看看上头有没有他的求婚计划表,或许从中能看到他的安排与想法。 上划没多久,就看到了一段对话内容。 助理:安总,网上搞错对象了,以为您和苏小姐是一对,上了热搜第一了。 安星辰:??为什么? 助理:您探班加上做助理的事,让狗仔全程拍下来了,大家觉得你是苏小姐男朋友,所以才这么做。 说着,发了一些网友评价的截图。 截图里,网友俨然已经认定苏柳柳和安星辰是一对,还觉得他很爱苏柳柳。 安星辰的无语跃然屏上,连续发了好几个句号和问号。 助理问:需要澄清吗?其实您晚上求婚后公开一下,应该也能解释了。 安星辰却考虑得比较多:确定?会不会被人误会柳柳或者宁宁是小三,怀疑我们三人关系? 这是合理推测,安星辰照顾苏柳柳尽心尽力,只是因为替宁宁工作并且对象是妹妹一般的柳柳,但是在网友眼里可不会这么单纯。 助理:但是现在澄清,大概率会被认为拿于小姐做挡箭牌。 安星辰就让公司水军先试着带带节奏,把舆论风向从苏柳柳带到于宁身上。 谁知道,过了一刻钟,助理又来说了。 助理:安总,恐怕不行[截图] 截图里是公司营销号把恋情引导给于宁后,评论里种种冷嘲热讽,大意就是,于宁和苏柳柳两个人完全没有可比性,安星辰是眼瞎吗,不喜欢女明星看上平平无奇的女助理。还骂这个营销号恰苏柳柳的烂钱,肯定是为苏柳柳公关的。 安星辰十分钟后才回复了一句:我自己来。 四个字简单短促,此后再也没理会这件事。 于宁能想象到安星辰那时候必然气得快要炸了吧,所以后来他发微博才故意转着圈戏弄网友,后面又单独求婚,说她是他唯一的女主。 于宁放下手机,眼睛有点热。被人放在心上用尽全力疼着爱着的感觉,真好。 安星辰握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怕她因为那些言论而难过。 于宁对他笑了笑,扑到他怀里,紧紧环着他的脖子:“我好爱你啊,星星。” 安星辰一愣,继而笑着抱住了她,紧紧地,心脏扑通扑通加速跳动。 于宁这样大胆直接表白的时候太少太少了,安星辰现在的兴奋和求婚成功没差多少。 苏柳柳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不好意思打断他们,想看又不好意思看,抓耳挠腮,只好打开手机和男友吐槽自己此刻电灯泡心情。 张淮扬尽职尽责地陪女友聊天,听着她那边的实况转播,如今他已经不觉得“绿云照顶”了,他现在心中是满满的羡慕。 安星辰真的是人生赢家啊,当初告白确认关系比他早,在他面前秀尽了恩爱。现在求婚也是顺顺利利轰轰烈烈,虽然网上有吃瓜不成反被戏弄的部分网友恼羞成怒,但是还是有大片的人,因为两人的身份而觉得他们真的是真爱,于是热情送上祝福,尤其是苏柳柳的粉丝,甚至在热搜里、安星辰和于宁微博下,刷起了热热闹闹的花车。 他和柳柳会有这样广受祝福的一天吗? 张淮扬这一晚真是睡不着。 几分钟后,苏柳柳终于找到了机会,问起于宁在安星辰手机看到的内容:“所以他今晚为什么发疯?” 于宁把那张截图发给了苏柳柳:“我们还是要联系公司公关部,准备应对黑子因此黑你的情况。” 安星辰选择于宁当然是因为他喜欢于宁,但是苏柳柳也是他的妹妹。然而网上那种极端环境里,有些人可不会这么善良地思考。估计不久后就会有人嘲讽苏柳柳比不过自己的女助理,或者说于宁实际上心机重等等言论。 于宁肯定不会在意自己身上的猜测,但是苏柳柳是艺人,艺人如同商品,不能轻易被改变现有的口碑和大好的舆论风向。 苏柳柳立刻明白了于宁的担心,点头应好,但还是倾身抱了抱于宁:“宁宁,你不要想那么多,这种言论换成是我当时看到,也会气炸的。星星做得对,就应该昭告全天下,宁宁你是独一无二的、甚至比我还要优秀的人!” 于宁笑了,同样回抱苏柳柳:“放心啦,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还不知道彼此的感情吗?只是工作需要而已。” 两姐妹笑着对视,紧紧握着对方的手。 安星辰加入进来,握住了于宁的另一只手。 等到第二天,为了平息依旧沸腾的八卦,安星辰还是发了一条微博权作昨天行为的解释。 @安星辰v:昨天占用大量公共资源很抱歉,起因是我为了求婚穿得正式,对宁宁假称赶时间没换衣服直接来了剧组,谁知道因此被人偷拍并看图说话闹了大误会。原本不想公开,但因为我看到了以下内容,一时气愤。 配图便是那张网友们不相信于宁是女友,而对她大肆贬低,将她过往经历、病情、容貌各种歧视的截图,安星辰抹去了评论人的名字。 这一番解释,如果单纯文字可能说服力不强,但图片就让多数人理解了安星辰的心情,尤其他还特意在评论区加了一句:“我和宁宁柳柳从小相识,宁宁是我爱的人,柳柳是我的妹妹,希望大家不要这样贬低她们任何一位。” 很诚恳的话,心中没有恶意的人都能接受。安星辰昨晚的举动大家也很快理解:我正兴冲冲地准备求婚,你们却传出来我和苏柳柳是一对,然后有人猜到真相了,你们还骂我女友,说我眼瞎,并且依旧坚持我和苏柳柳有关系,否认就是掩饰…… 安星辰出面解释前因后果,又为两个女孩说话,效果不错,舆论对他们转向利好,没有那么多指责的声音了。于宁无辜收到这么恶劣的攻击,大家将矛头转向了这些出口恶言的人,而慢慢放下了昨天那出热闹,暂时忘记安星辰绕弯子吊胃口的事。 有粉丝评论:安宁cp我嗑了,安总好霸气,你们要幸福永远哦。 也不知道安星辰怎么挑到的这条平平无奇评论,回复:谢谢,我们会的,也祝你幸福。 大家见状,知道他会看评论,就开始踊跃发言。 有人说:朋友们,这算是真爱吗? 安星辰回复:她昨天说了好爱我[微笑]。 又转发这条回复继续说:没有说我没说的意思,我也很爱她。 网友:…… 莫名又闻到了一股绿茶的芬芳,昨天那个不是错觉吧…… 很久很久以后,当大家三不五时看到安大总裁一副“我就那么随口一说,我不是刻意秀恩爱”的样子,却秀着以“宁宁好爱我,我也爱宁宁”为主题的恩爱,大家终于摸清了安总的绿茶属性。 表面一副“我低调”“我不说”,实际全身细胞都在疯狂想秀,啧啧。 而此时,大家也为公开这一晚的种种找到了解释。网友们分析得太过复杂,这位安总,可能只是觉得――终于找到了秀恩爱的舞台,我要趁机多秀一会儿! 求婚夜的事便在安星辰本人和两家公司公关努力下安然解决。 时间进入了秋天,张淮扬和苏柳柳的电影终于要在国庆节上映了。正式上映前,两人参加了几场宣传和首映。 前不久,助理于宁找到了一生托付的人,求婚的浪漫全网皆知,未婚夫更是想尽办法“低调”秀恩爱,记者们采访时,便忍不住问一问苏柳柳在个人大事上的想法。 苏柳柳大方笑答:“当然羡慕啊,我一直期待有个温馨的小家,不过没办法嘛,工作太忙了。” 说着,强忍住眼神,没有瞟向就在身边的张淮扬。 张淮扬倒是笑着盯着她看。 记者看到了就问:“淮扬呢?” 张淮扬一愣,收回视线笑着说:“我也羡慕啊,太羡慕安总了,我妈看到新闻,当天下午就给我打电话催我结婚。”说着他叹了一声气,“柳柳说得对,咱们这工作没办法。” 哀愁的模样像真的一样,看乐了记者们。 有人起哄:“怎么没办法,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电影里多甜啊!” 张淮扬和苏柳柳对视了一眼,看着对方笑出来。 这一笑、一对视,那真是当场就满是甜甜的粉红泡泡。 杨柳cp后来截图这一幕,很长一段时间当做镇cp之宝。 真情侣和合作同事有着本质的区别,一样对视、一样玩笑、一样说话,真情侣就是让人看了就觉得空气中满是恋爱的气息,随便找个细节都能看出他们的默契。虽然大家不知道他们真实的关系,但是这个不同,让他们这对荧幕情侣变得太好嗑了。 国庆档,电影上映,这份“好嗑”转入电影里,一下子反差冲击有点大,因为剧情里,这两人大多时候都像战友,只有细节处,那对视的眼神――像有勾子,勾着彼此,也勾荧幕外的观众。 在艰苦的救援任务里,这样偶尔才出现的温情隐忍眼神,就像严冬中绽开一朵鲜花,给整部电影带来了亮点与鲜活,也提升了观众对这两个角色的钟爱。 张淮扬和苏柳柳见面机会少,能一起工作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所以几乎每一场宣传他们两个都合体参与,导演知道他们真的因戏生情走到了一起,哈哈大笑,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不知道未来的杨柳cp觉得终于迎来了她们cp粉的盛世! 《紧急救援》上映三天,口碑一路上升,票房比口碑上升速度更快,第三天就坐上了榜首之位。就冲着电影里苏柳柳这个女性角色一改许多影片中女性的花瓶、陪衬地位,从头到尾都是认真搞事业,还有几次高光时刻,实力和男主不相上下,就获得了很多人的赞赏。 一部快节奏高能量的动作片军事片,男女主做事干脆利落、演技剧情俱在线,硬汉风格之中夹杂恰到好处的柔情,这才真的牵动人心。 这部电影里,张淮扬剃了寸头,苏柳柳剪了短发,和以往形象大相径庭,演技获得一致称赞。 苏柳柳首部做女主的电影大举成功。 张淮扬则再度稳固了在电影圈的地位,截至目前,他拍摄的电影票房都在前几位,暂时能称为拍一部火一部。 当年,多个电影节开幕,苏柳柳第一次挽着张淮扬的手走上了红毯。 一部《紧急救援》,让杨柳cp粉快速增长,他们走在红毯上,一侧头就看到了一大片举着他们双人头像条幅或者双人名字灯牌的粉丝们。 两人看见了,扭头和对方对视,莞尔一笑,冲着两边粉丝挥手打招呼。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预期是,下一章大结局。正好52章,爱你(づ ̄3 ̄)づq 第415节 第378章 我的女明星姐妹52 年底年初,电影电视节很多,颁奖典礼也一个接着一个。 《紧急救援》票房口碑双丰收,成为各大电影节的热门。 苏柳柳报了各个电影节的最佳女主,张淮扬报名了最佳男主。一般来说,影帝影后全都被一部电影的男女主夺得并不多见,单纯从影片本身来说,很多电影质量很好,演员演技也很优秀,但是男女主的戏份分配很不均。 有的电影女主戏份很多,特别出彩,而男主无论人设还是戏份都会弱化一些,像是绿叶;有的电影,以男性为主,比如警匪片、功夫动作片……女主虽然也是主角,却更像点缀的花瓶…… 这些情况下,男女主想要同时获得影帝影后奖项,是不太可能的。 《紧急救援》听名字也是一部硬汉群像戏,但实际上男女主戏份相当,人设、剧情设计全都势均力敌,尤其是女演员苏柳柳,转眼变成银幕里凛然英勇的女兵,不认识她的观众,甚至无法把这个硬朗的女兵和现实里漂亮的女明星苏柳柳划上等号。 《紧急救援》的特效、音乐、导演在三个电影节上都各有斩获。而备受关注的影帝影后奖项,第一个电影节上,张淮扬拿到了影帝,苏柳柳遗憾失奖,拿奖的是另一部现实题材电影的女主。 当晚,网上就出现了有志一同的遗憾声,但很多人都说,一部电影不可能包揽那么多奖项,而且那部现实题材电影真的触动人心,那位女演员演得同样很好。 话是这么说,却有更多的人因为喜爱《紧急救援》而心中不平,颁奖看的是实力,怎么就因为影帝是《紧急》的,影后就不能是了?又不是没有前例,也没有这条规定! 第二次电影节,两人双双与奖项失之交臂,但因为这个电影节偏好文艺电影,和此前一些博主的预测相似,也算预料之中。 第三次电影节是金花国际电影节,颁发的奖叫金花奖。金花奖是国内电影界最权威的奖项,目前为止,几个重大奖项的颁发还没出现严重质疑,公信力很好。 颁奖典礼开始前,有人根据金花奖的一贯作风推测,如果《紧急》想要夺下最佳男女主双冠,金花奖反而是最大的希望,因为它够纯粹公正,收到的外界干扰最小。 但并不是说这就确保无失了,金花奖规格高,要求自然更高,在它的评判下,《紧急》的男女主不一定够格夺得奖项。往年金花奖不是没有爆过冷门,影帝参演的作品被放映在大屏时,所有人都一脸茫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电影,但因为得奖火了以后,瞬间吸引无数观众走入影院,然后发现电影节慧眼识珠。 嘴里说着看缘分、不在意的苏柳柳,走完红毯进入会场时,心里还是升起了期待。当一个个奖项被颁发,逐步临近最佳女主角的奖项,苏柳柳的手心已经全都是汗。 张淮扬发现了她的紧张,在昏暗中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给她鼓励:“如果你没有得奖,我就送你一个和得奖一样重大的惊喜。” 苏柳柳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侧头看过来:“什么惊喜?” 张淮扬含笑说:“现在当然不能说,但我保证,地位绝对不比影后奖项低。” 苏柳柳最是一个好奇的人,他这么早就说了这种吊胃口的话,越打听不出来她就越觉得心口多了一只猫爪子,一个劲在她心头挠。 “如果我得奖了,还能有这个惊喜吗?”她凑过去小声问。 张淮扬笑着摇头:“那当然没有了。” 苏柳柳“啊?”了一声,不甘心地抬手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 这些完全是情侣间太过熟悉的小动作,但是镜头扫过,外人一看,就觉得这对男女主演看来感情是真的非常不错啊,颁奖典礼上还会说着小话,做小动作。 这么一分心,苏柳柳对台上的颁奖仪式没再过分关注,她就算看着台上,脑子里还是会自动冒出来:和影后奖项一样重要的惊喜到底能是些什么? 能保证她明年拿到影后的剧本? 那是不可能的。 可还有什么呢? 这么想着看着,转眼就到了最佳女主的颁奖仪式。 苏柳柳一下子抓紧了张淮扬的手。 镜头随着颁奖嘉宾念到的候选人名字,一个一个特写入围女演员,到了苏柳柳这,镜头横扫过来,两只交握的手一闪而过。 有人逐帧查看,开始在网络各个末端沸腾。 苏柳柳如今的表情管理已入臻境,又有张淮扬的引导放松,显示在大屏幕上的特写很是从容,对着镜头微微一笑,得失淡然的模样。 “获得第xx界金花奖最佳女主角的是――《紧急救援》……的饰演者苏柳柳!” 苏柳柳是真的呆住了,她第一反应是看向张淮扬,她拿到了影后,会不会张淮扬的影帝就没了? 没得奖的时候忐忑自己能否内评委认同,拿到了奖,却第一反应是自己爱的人,怕他错失这个拿到金花奖影帝的大好机会。 张淮扬竟然从她眼中看出了担心,顿时笑了起来,心头悸动,直接起身就这牵手的姿势抱了抱他,唇形清晰可见地说了一句:“恭喜。” 大量的电影cp喜爱者们在屏幕前啊啊啊尖叫:“绝对牵手了!根本没松开!牵手了呜呜呜……” 苏柳柳微微提起裙摆,优雅地走向舞台。 她今天的礼服裙摆很长,张淮扬原本在原位帮她提了裙摆并整理了一下,后来看她一路下楼梯都不方便,索性站起来,帮她提着裙摆护送到了舞台下。 主持人在上面调侃张淮扬的绅士,张淮扬面不改色,微笑淡定地走回原位。 反而是苏柳柳,站在话筒架前,脸红一片,也不知道是为了哪个原因。 今天是苏柳柳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她不像上一次电视节获得女配奖时临场发挥,感谢的话漏了不少人以至于被调侃。这一次,她准备充分,说了许多陈恳又周全的话,获得台上台下一致的掌声。 在最后,苏柳柳再次着重感谢了她最好的姐妹于宁:“宁宁,我的奖项有你的一半。” 于宁在场外,安星辰陪着她坐在一个独立休息室里看直播,看到这,他真心笑出来,于宁更是眼睛红红,又笑又想哭。 真好啊,眼前的一切都真好。 苏柳柳下台后,就剩下最后的最佳男主角等着被揭开面纱,镜头快速地切换,播放着几个入围演员的表情。 张淮扬恐怕是所有人中最红光满面、最开心的一位,他甚至还有空低头去看苏柳柳的奖杯,研究了好一会儿。 “获得第xx界金花奖最佳男主角的是――……的饰演者张淮扬!” “请张淮扬上台领奖……” 没想到真的会包揽影帝影后奖,远远超出期待的结果让苏柳柳一下子蹦了起来,难掩激动地给了张淮扬一个“庆祝”的拥抱。 张淮扬虽然一直告诉自己,这次只要柳柳拿到奖便算满载而归,但真的轮到自己上台,他的心情同样激动难抑,顾不得镜头,紧紧揽住苏柳柳的腰,抱了一下。 张淮扬已经习惯了说感谢词,那些话大同小异,只是在最后,他突然提到了苏柳柳:“感谢我最好的搭档苏柳柳,是她精彩的演绎让我们的对手戏屡屡高光,我的奖项,有苏柳柳的一半!” 很久以后得知一切真相的网友们:……原来这一半,是这么一半。 杨柳cp粉们:嗷嗷嗷!好甜!漫天撒糖啊! 金花电影节圆满落幕,《紧急救援》成为全网爆炸性的热度第一,而主流舆论都认为金花奖不愧是金花奖,影帝影后实至名归! 苏柳柳和张淮扬双双拿奖,无法推辞颁奖典礼后的晚宴,于宁送苏柳柳进了晚会后,便把人交给张淮扬照顾,自己和安星辰去了同一栋楼的另一家餐厅吃饭。 半个小时后,苏柳柳发信息给于宁:“不用来接我了,淮扬带我走了。” 苏柳柳实在是好奇张淮扬的惊喜,软磨硬泡地表示,不管有没有拿奖,既然准备了,就给她兑现一下嘛…… 张淮扬似是落败,中途带着人走了。 两人来到的是张淮扬的家,家中竟然已经准备好了烛光晚餐,显而易见,张淮扬说得“得奖后惊喜就没了”根本就是假的! 苏柳柳一想到自己不停撒娇磨他,许出去多少丧权辱国的承诺,结果是被人带进坑了……气得她想用力捶他。 张淮扬哈哈笑着,抱着张牙舞爪的女友往餐桌走:“别闹别闹,刚才都是逗你呢。” 苏柳柳气鼓鼓:“逗我好玩吗?” 张淮扬眼里都是笑:“好玩啊,我好喜欢你磨着我撒娇的样子。” 苏柳柳脸红,脾气瞬间像一只被放了气的气球,憋了。 张淮扬看得更心软更爱了,把人安置到餐桌边坐下,又走到对面和她相对而坐。 室内的音乐响起,两人在家中,享用庆祝烛光晚餐。 苏柳柳刚好饿了,吃得十分开心,直到吃饱了,脑子开始转动了,才突然想起来:“这就和我的影后同等重要了?”多少有点离谱吧。 张淮扬点了点手机,室内音乐换了一首歌,从悠扬琴曲换成了浪漫甜美的曲调。 然后,他探手在桌上花瓶里的玫瑰花中挑了一朵,慢慢走到苏柳柳面前,下跪,递上花束。 经历过安星辰求婚的苏柳柳已经十分熟悉这个流程,但是……她偷偷看了一圈他的双手,没看到戒指啊…… 当时安星辰拿着戒指盒还觉得碍事,为了给宁宁戴上戒指,直接把丝绒盒随手扔到了角落,把她笑得不行。 正疑惑着,就见张淮扬从花瓣中心取出了一枚戒指,举在两人之间。 “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我的求婚有点快,但我内心已经确认你便是我认定的余生伴侣,不会再改了。”张淮扬牵住苏柳柳的手,望着她,“我们的职业,再晚点结婚也是正常的,但是我们这样的职业,给伴侣的安全感太少了。我想给你安全感,想让你在我的世界里永远可以安心信任,就像你在宁宁的世界那样。” “柳柳,嫁给我吧,让我成为你最亲密的家人,和你一起营造一个温馨有□□。” 张淮扬太知道苏柳柳想要什么害怕什么,这一段话说完,原本有几丝犹豫的苏柳柳彻底打消顾虑,用力点头答应。 张淮扬顿时笑开,将手中的戒指套到了苏柳柳无名指上,借着起身姿势,倾身吻住芳唇。 于宁和安星辰躺在家休息,最近典礼多,于宁忙坏了,本来今晚告一段落,结果苏柳柳拿到了影后,典礼结束后,她的电话就被打爆了。 于宁最后草草结束了晚饭,和安星辰回家处理公事,处理到现在,躺在安星辰腿上休息几分钟。 安星辰正给于宁按揉头部,就听到一个消息提示音响了一下。 “你的我的?” 找了一圈也不知道找到了谁的,点开一起看―― “宁宁!我被求婚啦!” 配图无名指戒指照。 这次,于宁和安星辰的心情几乎同步了,高兴祝福之余,有几分失落,就仿佛家里的女儿,即将出嫁一般。 头一次发现,张淮扬的帅脸也没那么帅啊。 苏柳柳张淮扬不过三十或者出头,已经达成了影帝影后的最高成就,短时间内,身价飞涨,各类邀约纷沓而来。两人结结实实忙了半年多,这才缓了一口气,先后准备进新组。 进组前,张淮扬带着苏柳柳回了家。 张家父母早就认准了这个儿媳妇,一见人来了,热情无比,反而苏柳柳这个没有长辈相处经验的人,不知所措。 但人的善意不需要语言就能展示,苏柳柳很快就感受到了这个家的温暖与和善,渐渐放松下来,融入其中。 从张淮扬上海父母家回来后,两人一东一北分开拍戏,苏柳柳进组前,和于宁去了一趟公司。 于宁还记得自己第一天踏入这个公司大厅,看到明星墙上苏柳柳在哪,而几年过去,现在的苏柳柳照片已经被挂在公司一姐旁边,成为这家公司的台柱。 那位一姐在她的前面,不过是她年纪更长、资历更高,也曾获得多个电影电视节奖。 …… 苏柳柳和张淮扬的恋情公开选在了当年的七夕节,那时候,两人颁奖典礼的亲密已经被很多人猜测,加上cpf阵容越来越大,几乎能和他们各自的粉丝比一比声量,外界对他们的关系早有心理准备。 但还是让微博热搜卡顿了一分多钟。 #苏柳柳最强粉丝# #苏柳柳追星成功# 第416节 #张淮扬苏柳柳公开恋情# #张淮扬回复安星辰# …… 关于#张淮扬回复安星辰#这一条,安星辰给张淮扬的微博评论是:“能赶上我们的进度,和我们一起办婚礼吗?” 不知为啥,可能安总“茶总”的印象已经深入网友们的心了,看到这评论,第一反应就是安总又炫耀恩爱了,啧啧啧,同情张淮扬。 张淮扬于是回复:“听柳柳的。” 四个字,秀尽恩爱。 女生那边就正常很多,于宁的评论是:“祝我最爱的柳柳永远幸福,一定要幸福!ps:我们的婚礼要不要一起办?” 苏柳柳回复:“好啊,我都听你的。” 网友不怕事大,到处窜,把两个男主吸引来了。 张淮扬回复苏柳柳:“只听她的吗?” 安星辰回复于宁:“最爱的?” 网友:哈哈哈哈,打起来!给他们一人一个搓衣板! 作者有话要说:本故事彻底结束啦!下章有部分尾声和新故事开始~ 第379章 娘子的杀猪刀 苏柳柳的事业成长有目共睹,在这个前提下,已经过了三十岁的她选择结婚,对象是向来洁身自好、口碑极好的男演员张淮扬,这个婚事公开获得有志一同的祝福。 两人因为一部戏纷纷获得了影帝、影后的奖项,又因戏生情结合为夫妻,种种元素在网友们脑海中很快组成一段堪比娱乐圈小说的故事,不用他们发糖就被甜到了。 #苏柳柳张淮扬婚后合体拍剧#这个词条隔三差五上热搜,但点进去就会发现,这里全都是广大群众的祈求和希望,希望看到这对双料夫妻的新作品。 有这么大的商机在,希望夫妻合体的邀约、剧本、商务堆满了两边经纪人的办公桌,但剧本选择上,张淮扬和苏柳柳都很理智地选择了内容本身而不是片酬。拍适合自己的好剧本而不是为了高片酬拍没效果的普通片子甚至烂片。 苏柳柳的经纪合约到期后,与经纪公司和平分手,自己创立了独立工作室,她和于宁一人一半的股份,她继续拍戏,于宁当她经纪人。 两人挑选的剧本挺杂的,不拘电视剧还是电影,不拘题材和戏份,只要觉得有助于提高演技,有助于苏柳柳的职业生涯,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尝试。 苏柳柳现在可以很有底气地说:“到我这个份上还差钱吗?我当然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张淮扬同样如此,他们互相协调彼此的拍戏时间和拍戏地点,看重事业却一直记得不冷落工作。 相比之下,于宁和安星辰婚后生活更容易一些。成为全职经纪人后,于宁为苏柳柳培养了一个新的助理,自己便坐镇后方处理经纪事务,不再日日与苏柳柳形影不离了。 安星辰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春天。两人在上海安了家,白天各自上班,晚上一起做饭、逛街散步或者看一场电影音乐剧,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腻在一起。 成家后的苏柳柳于宁因此必然不较从前那样亲密难分,但这种疏远只是距离上的疏远,对她们的感情毫无影响。 在金花奖影后之后的第三年,苏柳柳又拿到了另一个电影节的影后,与以往每一次领奖一样,她在感谢词的最后,都会加一句:“宁宁,我的奖杯有你的一半。” 曾经有记者开玩笑问她:“那张淮扬能分到多少奖杯?” 苏柳柳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我那一半中的一半了!四分之一嘛。” 大家都笑,并不觉得他们夫妻感情因此不好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于宁和苏柳柳的友情是多么坚固。 第二次获得影后的感谢词结束,热搜出现了一个新词条#苏柳柳于宁管仲之交#,很多年前,苏柳柳和于宁唯一一次合体参加的生活真人秀被人重新拿出来,于宁形容两人友情的那段话这一次广为流传。 时至今日,这两个姑娘的的确确用自己的成就证实了当年这句话的认真。 将近十年的时间,于宁一路陪着苏柳柳,在她低谷的时候陪伴扶持,在她上升时不断助力,自从于宁来到苏柳柳的身边,早年那些委屈,苏柳柳再没有经历过。这一切一切,苏柳柳的老粉最为熟悉,而所有苏柳柳的粉丝也是很多追星粉丝羡慕的对象,因为太省心了,艺人争气,经纪团队全心全意为艺人考虑,粉丝只需要每天看小姐姐的电影、剧、物料、综艺…… 这两个姑娘好到什么程度呢?她们各自的老公不止一次在微博、采访里对爱人心中有更重要的人而心生醋意。 张淮扬如果被狗仔拍到和女性聚餐或者出行,网友们第一时间赶去于宁的微博评论区和私信里,向她检举张淮扬,让她赶紧帮苏柳柳主持公道;安星辰得到的待遇同理。不知感情问题,很长一段时间,苏柳柳出现什么让粉丝觉得不公的事情,粉丝都记不起来张淮扬,只记得于宁。 张淮扬想要感受一下全体粉丝喊话:“你老婆被人欺负啦!”都没法实现。 在大家伙的心里,这两个姐妹就是比亲人还亲的关系,无坚不摧。 张淮扬说过一句很经典的话。 采访有人问他:“保持婚姻永远有新鲜感的秘诀是什么?” 张淮扬说:“时时刻刻有危机感。” 记者:“张淮扬这样的全民男神也会有危机感吗?是因为柳柳太受欢迎吗?” 张淮扬:“会,当老婆有一个比我还无所不能的闺蜜时,我这个老公就显得可有可无,于是每一天都充满了危机感。” 安星辰对这条新闻点了赞,被发现后都没有取消。 全网笑喷。 甜甜的爱情让人心生好感,但这样自小相伴互相成就的友情更让人心生向往,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这一世,苏柳柳友情、爱情、事业全都圆满,老年时,闲着无事便拉着老公和圈内演员好友们排排经典戏剧,全世界到处走走玩玩,日子过得顺心无忧。 于宁在苏柳柳事业有成后慢慢退到幕后,只当股东老板,开发了新的爱好,做起生意。她和安星辰家产颇丰,生活简单,她那些小生意的收益就被她专门用来救助各地病患孤儿,作为当年小于宁获得救助的回馈。 安星辰婚后依旧喜欢黏着于宁,每天为“争取宁宁注意力”这个活动而努力得乐此不疲。闲来无事,就上微博聊一聊最近的心得,漫不经心秀个恩爱,再打击打击那些酸言酸语说他们婚姻出问题的人。 背过于宁,安星辰越来越成熟稳重,闻喜在他和好友的带领下快速发展,几年后成了圈内公认的龙头公司之一;作为资本爸爸,身边狂蜂浪蝶不少,安星辰练就了一张冷脸,谁近身都会被冷冻在原地,再被他满是了然又无比嫌弃的眼神一瞟,什么心思都没了。 他和于宁有一个儿子,小子从小顽皮,鬼主意多得不得了,但见了爸妈却是服服帖帖老老实实。只因为老爸眼神威慑强,老妈笑里藏刀,他武斗不过爸爸,文斗不过妈妈,什么坏主意到了父母身上,都被看得透透的。人家都说他爸妈人特好,他爸绿茶恋爱脑,他妈宠夫又和善,只有他深深觉得,爸妈就是两个老狐狸,外头那些人看到的,都是假象!要说真的谁是傻白甜,那可能就柳柳阿姨了,她在四个人里面稍微傻白一点点…… 幻境里的一切都温暖美好,幻境外,真正的于宁又哭又笑。 颜华回到怨女部,便看到颜修颜清站在不远处看着于宁,同情又不知所措。 颜华走到于宁身边,轻轻用手抚了抚她的头发:“都过去了。” 于宁捂着脸,哭了好久才停下来。 “谢谢大人帮忙,原来柳柳曾经遭遇了那么多委屈,原来星星早早就意外去世了……这些事,上辈子我全都不知情,虽然那里是幻境,但能这样继续看着他们,看他们有全新的人生,我真的很开心。” 颜华倾身抱了抱她:“于宁,不要把所有的罪过都背负在自己身上,当年你也只是一个初入社会没有任何背景家底的小姑娘呀,去投胎吧,忘记这些事情,重新为人,也许还能遇到柳柳和星星呢。” 在这个地方,怨恨、自责、耿耿于怀都是没有用的,日复一日的停留最终会让魂体丧失所有的回忆变成执念本体,和喝孟婆汤无异。 强大如颜华,对前世种种都是无力的,当年的人和事都不复存在,人根本无法改变过去。所以,她只能尽量劝慰这些人往前看,往前走,也许走得好了,在未来的某一天,真的能弥补昔日遗憾。 清醒的于宁明白这个道理,而她执着的东西早已在观看幻境时渐渐淡去,如大人所说,往前走,也许,她还能遇见柳柳,留在这,她只会成为一个没有意识的魂魄。 于宁擦干眼泪走了。 颜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陡升几分无力和疲惫。人世间有太多不公和遗憾,幻境再好,即便能自行运转下去,那里的人都不是受害者认识的人了,她们真正认识的人,早就投胎转世,再也没了痕迹。 两个少年看出颜华的失落,围上来一人一边拉着她说话。 一个说我最近做了什么什么,一个故意抬杠打岔,说着闹着,倒是真的像动了真火,忘记目的只顾着斗嘴了。 颜华却是真的被他们逗笑。 不只他们,向来只知道吃的滚滚也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情,摇晃着全身的肉肉,用最快的速度向着她跑来,然后直起前腿,一下子挤开两个少年,一熊占据了颜华身边所有位置。 颜华心情立刻上扬,抱住大熊猫用力撸了撸毛,听着它讨好的嘤嘤叫唤,开心笑出来。 怨女部的怨气太重气氛太差,也没有情女部的青竹妖怪可以开导人,颜修怕本就低落的颜华在这里呆久了会再次低落想不开,等颜华撸着熊猫休息够了,就立刻打开系统让颜华抽个任务去幻境。 颜华懒洋洋的,躺在熊猫肚子上随手点眼前的面板,抽中了一个举着一把砍骨刀的古装姑娘。 走进幻境的时候,她想起了这身装扮是什么身份――女屠户啊! 赵阿蛮是赵家镇唯一一家屠户赵大福的独生女儿。 在大楚,屠户是平民,但由于文人推崇仁义,这样杀生的行业便难以被这些掌握话语权的文人看得上眼。虽都是平民,日日与血腥为伴、膀大腰粗的屠户却在平民中显得低人一等。 与地位不同的是屠户的财富。如赵大福,他是整个赵家镇唯一的屠户,家家户户想要吃肉都要从他这里买,乡绅之家也是如此。屠户力气又大,手握砍骨刀能以一敌三,镇上的三教九流都不敢得罪他,还隐隐以他为首。 赵大福的猪肉铺在这个镇上就是唯一的垄断商家,收益可想而知。 赵大福膀大腰粗,嗓门大,力气大,为人却十分义气大方,在赵家镇口碑极好,上到乡绅乡贤,下到地痞流氓,全都对他心存好感,说到赵屠户,就两个字――“义气”。 有这样的好口碑,让本该地位底下的屠户在镇上变得很是吃得开,年轻时便有人将美貌的女儿嫁给赵大福,婚后不久生下一女,取名阿蛮。 阿蛮的爹爹是个满身腱子肉的屠户,娘亲是个秀美纤细的聪明人,她几乎继承了父母身上的所有优点――娘亲聪明的头脑、秀美的脸庞;父亲的大眼睛,高挑身高……还有力大无穷。 阿蛮从小活泼,胆子还大,亲眼看阿爹杀猪一点都不怕,反而满眼好奇,十岁出头跟着爹爹去肉铺,提起刀就能把一条猪肘子砍成好几块,大小均匀,顾客连连称赞赵大福后继有人。 阿蛮的娘亲身子弱,生了她以后,再怀孕就屡屡流产,赵大福这人疼家人疼娘子,立刻说不要儿子了,只阿蛮一个就好,请大夫开了药,安全避孕。 唯一的女儿继承了他的好手艺,老顾客都说他后继有人,赵大福骄傲得不得了,从此带着女儿杀猪开肉铺,决定把这门行当就传给自家女儿了。 阿蛮天生大力,脑子活络,很快就学会了杀猪宰肉的所有诀窍,开铺卖肉做得比她阿爹还熟练,镇上的街坊邻居都夸她卖肉有乃父真传,小痞子们闲着无事就喜欢坐在肉铺对面的河道边看阿蛮娇俏的脸,却无人敢上屠户家提亲。 十四岁那年,赵大福去乡下帮人杀猪,回来时身边跟了一个比阿蛮还矮了些许的瘦小少年。 赵大福指着这个少年说:“他没爹没娘,留在村里被人欺负,我看他识字会文,人品不错,想收养了他。咱家不差钱,总不能看着他被饿死。” 背过了少年,赵大福对娘子说的是:“我回来路上掉了一串铜板,这小子看见了,饿得皮包骨头也没昧下,穿着破鞋追了一里地把钱还了回来。我看他无父无母人品不错,可以先养着,合适的话就给阿蛮当上门女婿。” 第380章 娘子的杀猪刀2 小少年姓蒋,单名彦,初来时,又黑又瘦又小,实际年龄却比阿蛮还大三个月,赵娘子带他进了浴室,拿着搓澡巾像退猪毛一样把少年正面反面搓了一个遍,蒋彦少年又羞又窘,死死捂着关键部位,仿佛一只烫熟了的虾子。 阿蛮偷偷拉开窗格子,趴在窗台往里看,看到他全身被搓得红彤彤的,咯咯笑出了声。 蒋彦听到,立刻扭头看出去,浴室的窗格被往上拉起露出一条缝,缝里透出外头明亮的光,迎着光他对上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里头满是嬉笑。蹭的,他只觉得全身仿佛着了火,身子一蹲,闭气藏进了水桶里,赵娘子怎么喊也不出来。 和丈夫相处久了的赵娘子身上不知不觉多了几分霸气,见状立刻甩着水叉腰往外走去,要去教训十四岁了还不知羞看男孩子洗澡的女儿。 “咯噔”一下,窗格被甩下,阿蛮在她娘出来之前,飞快跑了。 “赵大福,你看看你女儿!” 赵大福提着菜刀从厨房跑出来:“哎,阿蛮怎么了?” 赵娘子指指窗口:“这么大了还不知道点矜持,以后可真要嫁不出去了。” 赵大福哈哈大笑:“我赵大福的女儿怎么会嫁不出去,嫁不出去就不嫁了,我一辈子养着她!” 赵娘子好气又好笑,狠狠白了丈夫一眼,重新扭头进了屋。 进屋看到还死死躲在水里的蒋彦,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想起丈夫之前拉着她偷偷说的话,她又觉得这莫不是真的缘分?这样一个小相公配给女儿,女儿大概不会受丈夫的气。 第417节 蒋彦再出来时,已经变成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少年了。因为小小年纪没了父母,又没宗族庇佑,日子过得艰难,他眉间带着股弱气,举止却很是知书达理,站在赵屠户家,对着赵大福和赵娘子行礼,仿佛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阿蛮好奇地坐在一边端详着他,心里倒是挺喜欢这个小弟弟,因为他身上有赵员外家小公子的感觉,让人心生亲近。 只是蒋彦因为被阿蛮“看光光”这个事件,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和阿蛮对视,一对上她机灵的大眼睛,他就全身发烫,恨不得原地遁了。 赵大福和赵娘子也不管他们,任由两个孩子自由发展。阿蛮喜欢猪肉铺,赵大福就天天带着女儿杀猪卖肉;蒋彦喜欢念书,他就提着猪肉找上了赵家镇的秀才公,请他收下这个孩子。 蒋彦出来时战战兢兢,获得一分好就会努力回报三分,不管是做力气活还是给赵娘子打下手,非常勤恳听话。赵大福花钱给蒋彦念书后,蒋彦就更加感激了,每日上学前,天不亮就先赵大福阿蛮起床,给他们烧杀猪的热水、做早饭,然后才背着几本书去上学。 有了蒋彦,赵娘子不仅没有更辛苦养孩子,反而轻松了不少。 日子一天天过去,蒋彦读书越来越好,秀才娘子来猪肉铺买肉,每每都要夸上蒋彦一回,说他在私塾如何如何优秀,秀才公对他有多么喜爱。与之相对的是阿蛮,她容貌出落得越来越俊俏,可是力气跟着年纪加倍增长。 有一次,赵大福去给赵员外家送猪肉,阿蛮独自一人看店。乡邻们亲眼看到阿蛮徒手拎起半扇成猪,脸不红气不喘,手一甩,就把那半只猪甩到了案板上…… 阿蛮到了婚嫁年龄,媒人却一次都没踏过赵屠户家的门槛。就算曾经有过心思的,听到“阿蛮能一只手提起半只猪”的传言,就彻底打消了念头。 赵屠户疼女儿,这一家子又力大无穷,虽然阿蛮家底厚,可谁敢保证男人在她手里不会吃亏?杀猪的女人,心狠手辣…… 18岁那年,蒋彦参加科举中了秀才。那年,阿蛮也18岁了。 赵大福眼看着女儿花期要过,若是20岁还不成婚,就要被官府直接配婚,这种直接配婚,对象绝不会是什么好人家。就算他凭借着多年关系上下疏通,最多也只能给女儿换来一个自梳不嫁的结果。 赵大福就单独喊了蒋彦,问他愿不愿意娶阿蛮。赵大福虽然五大三粗,心眼却是粗中有细,他看中了蒋彦知恩图报,知道一旦令他答应婚事,阿蛮就一定会被善待。而他询问婚事也没有强逼的意思,只是说了阿蛮如今的困境,问蒋彦是否愿意,若是不愿,也不用勉强,阿蛮还有一条自梳的路。 女子自梳,如同成了寡妇,纵然阿蛮年轻时力气大,老了又该如何?爹娘不在了,身边又无亲人儿女,地痞流氓三不五时骚扰,比有儿女依靠的寡妇还不如,大多自梳的女子都是晚景凄凉。 蒋彦不曾犹豫几分,深深弯腰行礼,向赵屠户求婚。 阿蛮性子开朗,除了最初蒋彦那单方面的尴尬后,两人一直相处得很不错。不过这不错的相处中,大多是阿蛮“欺压”蒋彦,蒋彦温温吞吞的,很少计较,惹急了,就会掉书袋,教训阿蛮不该如此作为。 阿蛮最不爱听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从不理会,每每都把蒋彦气得俊脸通红还奈何不得她。 蒋彦也就气一气罢了,阿蛮不爱这些仁义礼仪的事,他也不在意,哪怕成了婚,他也从不管阿蛮喜欢什么,不拘束她。 小夫妻19岁成婚,虽没有别家新婚夫妻那样娇羞恩爱,但也多了几分因身份不同而产生的悸动与情愫。多年亲情友情的基础,加上成婚后慢慢滋生的亲密之情,两人的生活比从前还多了几分甜。 他们一个继续跟着阿爹卖猪肉,一个继续求学念书准备科考,小日子过得让街坊邻居都羡慕起来,都道赵屠户果然最是有打算的,早早就给女儿挑好了夫婿,还送他去念书科举,直接让自家女儿成了秀才娘子。 秀才娘子卖猪肉,这也成了赵家镇的一大奇景。 婚后第三年,蒋彦又要去考举人,这一次科考,需要赶路前往州府,而他们所在的州府正好在天子脚下。 赵屠户一家担心蒋彦体质弱弱一路安全问题,就让阿蛮放下肉铺的事情跟着蒋彦前往京城。阿蛮力气大,粗活都会做,蒋彦心思细,处事妥帖,小夫妻结伴同行大概就没什么大问题。 这一路也的确如他们预料一般,大问题没遇上,小麻烦都被他们自行解决。 到了京城,两人租房、熟悉环境、和其他赶考的考生交友,一切都顺顺利利,直到科举结果公布,蒋彦中举。 中了举人就代表踏入了官场的大门,这对所有的考生来说都是一件意义深远、身份地位彻底改变的大喜事,蒋彦接受几位同科邀请,上京城有名的状元楼聚餐庆祝,吃完饭回来,还被阿蛮嫌弃一身酒味,踹到榻上歇了一晚。 几日后,小夫妻收拾行囊返乡,蒋彦打算回家继续复习,过个年再来京城试一试会试,若是不成便再读三年;若是成了,无论名次,候一个小官做,可以让阿蛮不用再这么辛苦晨起杀猪卖肉。 赵屠户没有任何意见,一家三口,甚至整个赵家镇都因为这个中举的喜事过了热热闹闹一个年,年味未散,阿蛮又陪着蒋彦上了京城。 二月会试,三月殿试。蒋彦竟然运气很好地坠在最后勉勉强强进了殿试,更没想到的是,他以为自己不过来见识一番镀一层金,方便未来拿到一个好差事,结果殿试成绩公布,他竟直接中了状元! 蒋彦自己都呆了,阿蛮上上下下盯了蒋彦好几圈,犹不敢信:“你不是说没把握?” 蒋彦也不懂啊,自己这水平,真的有状元之才了? 这个答案在琼林宴上疑似被解开。 本该在御花园接受皇帝招待的蒋彦莫名被单独引到了一个大殿里,那里坐着一身玄色龙袍的皇帝,和一个泪眼朦胧的贵妇。 蒋彦被告知,自己竟是已薨太子的遗腹子兼嫡长子。 本朝平定天下不过四十载,二十多年前,天下初定,南方叛军山匪不止一处,皇帝登基,太子替父出征,一步步向南平扫,眼看着一统江山。在和最南边的叛军对战中,朝廷军队未充分了解南方瘴气,一时被敌军诱骗进了埋伏圈,全军覆没,包括身先士卒的太子。 那年,太子妃因为胎位不稳,按照太医建议去了热汤山温泉行宫养胎,听闻太子死讯,紧急发动诞下死胎,那孩子憋得青紫发黑又皱巴巴小得难以直视,宫人调侃太子妃娇惯十月生下一只死狸猫。 而太子妃却始终不承认自己的孩子已死,一口咬定昏死之前明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看到了他挥动的手臂。 众人都当太子妃丧夫失子,得了失心疯。 这些年来,唯独对太子妃深信不疑一路追查的便是太子妃的娘家,而这次是太子妃的弟弟,蒋彦的小舅,在状元楼看到了庆祝中举的蒋彦,发现他竟然和太子长得八成像,年纪又和那个孩子相仿,心中起了疑心。 后来经过调查,发现蒋彦籍贯地赵家镇就在热汤山南面不远处,蒋彦原先的村里人都说,他是从小被蒋氏夫妻捡来的,捡来的年份和太子妃生育同一年甚至同一个月! 最后,巧得很,蒋彦中举后过了年又上京参加会试,省去了太子妃娘家调查的心思,安排人在科举脱衣检查时查看蒋彦右臂上方临近肩头处是否有个燕子形胎记。那人将看到的胎记准确画下,送到了太子妃面前,多年来守着青灯古佛的太子妃泪水喷涌而出,直接冲进了皇后的宫里。 此后的一切再不受蒋彦和阿蛮控制。蒋彦在经过一连串的验亲流程后,被确认身份。他中了状元却原来不是状元,而是皇太孙;皇帝失而复得嫡长孙,还是个有状元之才的嫡长孙,立刻昭告天下,把孙子安排进了当年太子的居所。 阿蛮稀里糊涂地跟着蒋彦进了东宫,见了皇帝皇后太子妃,然后得知,自己再也回不去家了,她成了皇太孙的妃子了。 蒋彦也很懵,他只是比阿蛮多念了一些书,皇家的事全然没经历过,小夫妻两个被天降大雷砸得六神无主,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安排了一件件一桩桩数不完的事。 别的时空里,有一出戏叫《狸猫换太子》,太子虽然从小吃苦,但是被找回去时没有妻子儿女,孤身一人,身份回归正位便了结。而现实里,皇太孙虽然也吃过苦,后来却过得不错,不仅进士及第,还娶了妻子有了岳家,只不过岳家是个屠户,妻子是个女屠夫…… 这对某些人来说,比无妻无儿的情况差了百倍。 作者有话要说:阿蛮:(温柔)相公~你说我这杀猪刀,先砍了谁? 第381章 娘子的杀猪刀3 蒋彦住进东宫,被册立为皇太孙,每日都要前去陪伴皇祖父,并且重新学习为君之道。阿蛮成为了太孙妃子,却没有真正的宝印,没有太孙正妃的册立诏书。蒋彦几次试探提起,都被皇后回应以阿蛮还需教导。 阿蛮是个成长于市井的姑娘,她力气大,杀猪熟练,剁骨头切肉手法精准,是乡里乡亲都信任的好屠户,除了一身力气让人不敢求娶,其他没有半点让人指摘的毛病。她的性格更是继承了赵屠户的爽朗义气,为人十分大方,出门买个小菜,都会被乡邻们热情招呼,人缘极好。 阿蛮从前过得快乐,无忧无虑,心头明亮。可进了东宫以后,行止坐卧都被人拿着藤条纠正,她大步走路不对,她放声大笑不对,她多吃一块猪肉还不对。 阿蛮不能再提刀杀猪,不能天天见到爹娘,还要日日被提着压进书房,学那些看不懂的字,读那些看不懂的书。 更让她无法理解的是,她从前不成婚的时候还日日和蒋彦相见,婚后更是与蒋彦夜夜同床,到了这尊贵的皇宫,她问一句蒋彦去哪儿了,都会被指责不够端庄,更别说见一面了。 唯一的慰藉是,蒋彦会努力找机会跑来找她,偷偷把她爱吃的小点心藏在袖子里带来给她吃,然后安慰她自己正在想办法,一定会把这些教规矩的女官赶走。 但是日复一日,蒋彦始终没有成功,不仅没有成功,皇帝还下了新的指婚圣旨,指婚户部尚书嫡女为皇太孙妃。 阿蛮听到消息时,竟然已经是第三天,女官板着脸进来,让她去长乐殿劝说皇太孙。阿蛮这才知道,皇太孙为了拒婚,已经在殿外断断续续跪了三天。 见到蒋彦的第一面,蒋彦对阿蛮说的话是“对不起”。 不过一年不到,阿蛮眼里已经没有了在宫外时那样快活的光,他曾经答应赵屠户照顾阿蛮,最终却无法守信了。 阿蛮不曾劝说,蒋彦便牵着她的手回去了。 蒋彦与阿蛮,是夫妻,更是兄妹,夫妻之情时间尚短暂,但是兄妹之情已长久,蒋彦是个心地宽厚之人,感恩记情,从小就对阿蛮包容照顾,和赵屠户夫妻一般,事事以阿蛮为先,而如今,阿蛮被困东宫,受了无数委屈,他自己却无能为力,反而成为罪魁祸首。 皇后派人喊来阿蛮,蒋彦便知道,自己的反抗最终不会让自己怎样,但是阿蛮会被迁怒。 小夫妻回到东宫,相对而坐,却再也没了从前的叽叽喳喳无话不说。 阿蛮红着眼睛说:“阿彦,我想回家。” 蒋彦说:“好,我一定送你回去。” 过年前,大概刚进入腊月吧,阿蛮披着昂贵的貂毛斗篷,捧着从前没见过更不敢用的精致手炉,站在廊下看着墙角的腊梅探出一枝枝丫,自在地把花开在了墙外头,看出了神。 蒋彦穿着淡黄色的太孙常服从院子外走进来,笑着对她说:“阿蛮,我们回家了。” 寒冬腊月,阿蛮的心却像小鸟一样快活,她什么东西都没收拾,抛开了那些黑脸女官的眼神脸色,扔掉手炉,牵着蒋彦的手大步往外跑着,笑着,登上了离开皇宫的车辇。 阿蛮回到了赵家镇,蒋彦却只和他们过了一个腊八,就独自一人回去了。 从此以后,阿蛮再没见过蒋彦。 人人都知道赵家镇的赵屠户对皇太孙有恩,无人敢轻易前来招惹,赵家人一辈子都过得很安稳富足,只是赵家阿蛮,也被人指点传说了一辈子。 都说阿蛮是因为配不上皇太孙被舍弃,但是又因为曾经嫁了皇太孙,于是这辈子都不能嫁人。 被舍弃是假的,不能嫁人是真的。 阿蛮应该算是和离,这样的年纪,和离多年不嫁,按照律法早该被配婚,但是无人敢把皇太孙曾经的妻子配婚,当然,赵屠户几次想给女儿再找婚配,也是无人敢娶。 曾有一次,遇到了一个外乡人,原本马上要说成了,却被官府横插一手,直接搅和了。赵屠户气愤不已,却也只能认了命,一边懊悔一边安慰妻女,从此再不起嫁女儿的心思。 于是,阿蛮便做着屠户的生意,就这么做了一辈子,给父母养老送终后,又带了一个小徒弟,让徒弟给自己养了老。 阿蛮对蒋彦有感激有埋怨,对皇家却自始至终都是不满的。但是当皇太孙被废,从此独居远郊高墙再也没了消息,而几年后,老皇帝驾崩,曾经的二皇子按照遗诏登基为帝,蒋彦依旧被囚禁在高墙内,一生不曾外出,阿蛮心中,便只剩下对皇家的恨了。 她也好,蒋彦也好,在皇家眼里,到底算什么呢? 赵屠户后半生一直活在后悔自责中,后悔不该将女儿许配给蒋彦,自责是自己害了女儿一生;赵娘子弥留之际拉着女儿的手合不上眼,满腹都是对女儿的担忧和放不下。 在别人眼里,赵家被皇家庇佑一辈子,只有赵家人,却是有苦说不出,宁可不要这等福气。 来到地府,判官说阿蛮一生为善仗义,虽然从事的是杀猪血腥之事,但没有做过任何额外的杀生恶行,给她总结了好长一串褒奖的判词,然后要送她去投身富贵人家。 阿蛮直接怒了,手里没有剁骨刀,却有满身杀猪留下的霸气,她掐着腰站在堂下骂:“我一辈子做好事,却吃了一辈子苦头,下辈子还让我去富贵人家?什么狗屁富贵,天下最大的皇家我都去过!那就是个不见天日不是人呆的鬼地方!” “狗判官,你休要唬我,我要去找我亲生爹娘!” 判官:“你爹娘早就投胎转世,下辈子也不会夫妻了。” 阿蛮气得想哭,当即学着生前市井骂街妇女的气势,岔开腿,掐着腰,仿佛脚下有钉子,死死钉在原地不动,指着判官骂地府不分善恶不辨黑白,不把自己爹娘找回来,老娘坚决不转世! 阿蛮觉着,当人太苦了,做好人,过不上好日子;做坏人,又太缺德丧良心。还不如不做人,哪怕灰飞烟灭,她也活够本了,不在乎了。 但是阿蛮是满身金光的功德之魂,那里能随便就把这样的魂魄处置了?而且世上人鬼千千万,这样性子烈脾气蛮的男男女女太多了,判官面不改色,再三确认真的不想投胎? 阿蛮斩钉截铁:老娘不投胎! 判官手中的铁笔一勾,把魂直接送进了怨女部。 怨女部不归判官管,他嘛,只要流程符合,把自己手头难搞的魂魄解决就好了。 作为怨女部的管事,颜华看完一切,呸地骂了判官一句,死道友不死贫道,判官这一手玩得真溜。 骂完睁开眼,就看到深夜的一片黑,窗外传来敲梆子的声音,听不清敲了几下。今天不知道是天气不好还是月初月末,外面的月光几乎不可见,她只能轻轻动了一下,感受自己身处的地方,手一动,碰到了身边一个热乎乎的身子。 夜里很冷,身上的被子感觉不太厚,并不是那么保暖,她下意识往身边的热源凑了凑。 身边的人动了一下,侧过身,拉了拉被子,将人裹进怀里。 她以为对方醒了,僵着身子不敢动,但对方并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呼吸十分平稳。想来,这是他睡梦中下意识的动作。 颜华闭上眼,凑着这个热源回忆现在是什么时候。 过了年的中原,天气依旧很寒冷,阿蛮和蒋彦裹着厚棉袄,被赵屠户夫妻一路送了几里地,再没法相送后,小夫妻两个才独自踏上行程。 赵家镇离京城很近,去年也走过一趟,除了天气太冷,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到了京城,两人熟门熟路地定了一个小院,和一个条件同样不错的考生合租,每日深居简出。 第418节 此时,正是蒋彦刚刚从考场出来的时候,会试结果未出,考生们正在京城或相聚,或写写字赚点零钱,或继续复习,等着会试结果。 颜华叹了一口气,这是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啊。 她只知道阿蛮不甘心自己一家帮了蒋彦最终却余生难以喜乐,不甘心蒋彦被强行带回皇宫最终却落得一个圈禁下场,可是不知道,重来一次,阿蛮想要什么? 她慢慢抬手,摸了摸心口,暗道:“你让我这时候来,是不甘心前世在皇家的遭遇,想要帮蒋彦夺得皇位吗?” 心底没什么波动。 “是想成为蒋彦的正妃甚至皇后吗?” “想……继续和蒋彦回去过平常的日子?” 什么波动都没有。 颜华暗叹一声,放下手,对内心道:“那我顺着自己的心意想怎么活便怎么活了。” 心底突然有什么东西往外涌了一下。 颜华一愣,又无声笑起来。 好,那我按照你的性格,我的心意,肆意活了。 清晨,外头鸡叫一遍,蒋彦就立刻醒了。他迷蒙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按住被子口,自己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寒冬的低温一下子侵袭而来,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外面的天色还没亮,蒋彦窸窸窣窣地摸着黑穿衣服,时不时摁一下被子口怕把冷风带进了被窝,冷了阿蛮。 但是以往两人也差不多同时起,他一动,阿蛮就半醒了,等他穿了衣服,阿蛮也睁开眼睛打算起身。 蒋彦一边下床系腰带一边说:“我先去烧火,阿蛮你慢慢来,不急。” 成了阿蛮的颜华揉揉眼睛,打量床前的人,瘦高个,典型的文弱书生模样,因为光线不明,容貌暂时不能看仔细,但侧脸时,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清晰的眉骨轮廓。 骨相看上去很不错,与记忆里显示的形象大差不差。 等到阿蛮起床,蒋彦已经把洗漱的热水烧好了,两人并肩站在院子里刷牙洗脸,蒋彦倒水,阿蛮进厨房做早饭。 合租的两家一早约定,阿蛮他们早起先做饭,另一家晚一点,但也正好可以用热锅热灶。 早饭很简单,昨日的剩菜热一热,加在清水煮的面条上,一人一碗。阿蛮的食量比蒋彦还大,蒋彦怕她吃不够,把自己的鸡蛋分了她半个。 这样合租的书生,生活还算是宽裕的,一些穷困书生住在普通客栈的大通铺里,衣食住行更加清贫简陋。 阿蛮拒绝不掉半个鸡蛋,就把自己碗里的肉给了蒋彦一块,并且阻止他的推却:“现在你最重要,赶紧吃了!我还能少肉吃?” 蒋彦一笑,筷子方向一拐,塞进了嘴里。 阿蛮看到了这个笑,轻轻浅浅的,却在这清晨里,如叶尖微露,清透明亮。 “阿彦你长得真好看。”她打心眼里感叹了一句。 蒋彦被赵屠户夫妻养胖以后,容貌就出落得很俊秀了,阿蛮从小直接,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感想,所以经常夸蒋彦容貌啊、特点啊,起初蒋彦会害羞,后来就习惯了,因为赵屠户家就是这样的风格。 但此时听到阿蛮的夸奖,蒋彦微微抬头看她一眼,对上她真心实意赞叹的眼神,突然脸一热,赶紧低头大口吞了一筷子面条。 阿蛮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暗笑,专心吃面。她对蒋彦的认识还基于原主的记忆,虽然身体很熟悉,内心却还持待了解的态度。 吃完饭,天亮了,蒋彦回屋看书,阿蛮则拿了一点零散钱,出门去西市。京城的市场有东市和西市两地,阿蛮想要买生活用品、买菜卖肉则去西市,想要给蒋彦买书本笔墨,则去东市。 现在天气冷,倒也不用每天都去市场买菜,偶尔去一趟,两个人吃用,能吃个两三天。 第382章 娘子的杀猪刀4 几日后,会试的结果公布,阿蛮和蒋彦结伴去看榜,果然看到了蒋彦的名字,而且进了殿试。 蒋彦激动地一把抓住阿蛮的手:“阿蛮!我进了!我进了殿试!” 阿蛮拉着他走出人群,问:“进了殿试就能考状元啦?” 蒋彦失笑,拍拍她的脑袋:“你说的是没错,但是我没这个能力考状元,原本都没奢望进殿试呢。” 阿蛮听了也不在意,挽着他的手往小院方向走:“那也没事,名次嘛,肯定是越高越好。今天是个好日子,走,回家我给你做肉吃!” 蒋彦的确是高兴,非常高兴,难得喜形于色,跟着她的脚步:“不用麻烦,我们往常一样吃就行,殿试要面圣,我还是要好好复习一下,不能太过丢脸了。” 阿蛮浑不在意:“你别紧张,就算考不上,我们回家继续杀猪过日子,一样好!” 蒋彦噗嗤笑出来:“放心阿蛮,就算我殿试考得很差,你也是进士娘子了,不管如何,你也能当个官家娘子,不用杀猪了。” 阿蛮皱皱眉:“可是我觉得杀猪挺好的,官家娘子我都没做过,在赵员外夫人面前,我每回都觉得手脚不是自己的了。以后成了官家娘子,不会还要见更多的官夫人吧?” 蒋彦认真地想了想,说:“没事,有我呢。而且,我没什么背景,就算授官,也不会是什么富裕地方,我也没做过官,我们一起学。” 阿蛮听得心中一动,仰头看向他,见他是十分认真说出这番话的,嘴角笑意更深:“好啊,那不管你以后做大官还是小官,我们都一起学着来。” 蒋彦听着阿蛮的话,仿佛看到了逐渐光明的未来,含笑点头:“嗯,我们一起学,总会把日子过好的。等日子好了,我就把爹娘接到身边,让他们享福。” 阿蛮笑着说:“好啊。” 两人一路憧憬着未来,回到了小院,小院的书生同样考中了,两家人在院子里遇上,喜气洋洋。 尤其两个书生,互相作揖道喜,你作一个揖说一声:“恭喜蒋兄。”我作一个揖说一声:“恭喜许兄。”仿佛在庭院里拜天地似的,惹得两家家属捂着嘴笑个不停。 放榜之后,日子一天天暖和,小院的日子还是过得和从前一样。许书生没有进殿试,在小院住着等吏部安排。 又过了几日,蒋彦穿着阿蛮特意买的保暖又簇新的长袍,走进了皇城。 殿试出来,阿蛮特意问蒋彦:“考试题觉得如何?” 蒋彦微微皱眉,没说什么,看上去考得挺不好的。到了晚上,两人并排躺在床上,蒋彦翻了几回身,阿蛮便问:“睡不着么?担心殿试结果?” 蒋彦没吭声,好一会儿,他侧过身面对着阿蛮,手搭在她的腰间,压低了声音说:“阿蛮,我觉得这次殿试,我有点……” 阿蛮:“有点什么?” 蒋彦停顿了很久,说了几日前一桩事。 考中进士后,他曾受同乡考生邀请,一起去参加了一次聚会,聚会依旧在状元楼上。当时他正紧张地准备殿试,并没有和大家吃喝太久,只是说了一会儿话,略坐了坐,便在大家的理解中提早离开了。 走的时候,他经过一个包厢,那包厢外还有一个小厮专门候着,可能里头有什么贵客,他不敢到处乱看,收敛了眼神,垂眼低眉打算径直走过。 但就是这几步路经过,包厢里传来几句说话声,大概是说这次殿试,提到皇上最近关心农耕之事,可能殿试会重点在这。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蒋彦心头一跳,赶紧加快脚步走了。 但是即便不是故意偷听,有些话入了耳朵,就难免会入心,忘不掉。后面几天的复习,蒋彦脑中就时不时跳出这几句话,然后忍不住想一想,如果真的靠农耕之事,会是考什么呢?当今天下农事正是待兴之时,各地粮食产量比之前朝还未恢复到鼎盛时期…… 想多了,就难免查找的资料多了,关注得多了……然后殿试中,他一打开题目,心脏就停跳了一下。 这次殿试,策论考的就是农事! 阿蛮听完蒋彦低不可闻的话,沉默许久。 她猜测,这大概就是皇帝或者太子妃娘家故意找机会给蒋彦泄了题。毕竟皇太孙和天下书生一起参加科举,若是名次不佳,到底有失颜面,提早泄题,再背后操作一下,这个状元之名便能名正言顺地给到皇太孙头上。 前世发展也是如此,状元郎被发现是皇太孙,传到民间,是一桩传奇美事。人人都说果然是皇家的孩子,龙生龙,凤生凤,哪怕流落民间也是状元之才。 但是向来奉行君子之道的蒋彦,此刻内心却十分难受,自己好像成了众多公平科举里唯一一个做了弊的人,既觉得内心有愧,又害怕会不会当时有人看到了他的路过,哪天以此攻讦他。 阿蛮拍拍他的后背,问他:“殿试准备,你只看了农事这一方面的书吗?” 蒋彦:“自然不是。去年南方水灾,我朝水利也是一大问题,我还准备了这个题目。” 阿蛮:“这不就是了?你准备了很多,农事只是其中之一,即便没有听到那几句话,你会不看吗?看的书会比这些少吗?” 蒋彦想了想,犹豫说:“大概也是这些吧,我能买到的书,我都会看一遍的。” 阿蛮:“所以,你只是太过耿直而已,听没听到这个对话,其实对你的影响并不大,我们钱不多,也没有背景,能买到、借到的书就这么多。策论是你写的,想法都是你自己的,你一没有多看几本书,二没有找更厉害的人指教、代笔,为何要心虚?” 蒋彦听了,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阿蛮说完,话锋一转:“再说了,真要是有人拿这个攻击你,你就打死不承认呗。怎么,他是你的耳朵吗?知道你听到了什么,没听到什么?” 蒋彦失笑。 市井里的无赖之风在阿蛮身上就不是无赖了,反而让他觉得自家阿蛮向来比自己机灵灵活,自己就是脑子太轴,心中负担太大。所以他喜欢和爹娘一样宠着阿蛮,看她自在鲜活的样子,看她快活,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快活了。 “你说得对,是我想太多了。”他拢了拢被子,因为说话,又有不少冷气钻进被子里,阿蛮半个肩头都凉丝丝的,蒋彦用被子严严实实捂住她的身子,又用手掌替她暖着肩头,“好了,睡觉吧,我不想这些了。” 阿蛮嗯了一声,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乡。 蒋彦听着她细细的呼吸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p;又过了一段时间,阿蛮和蒋彦正在小院收拾屋子,因为殿试结果马上就出来,他们租住的时间不长了,有些行李可以先收拾起来,等到吏部一放官,他们就直接启程回家。 蒋彦端着一个木盆,盆里是擦洗后的脏水,正要泼到院子里,就听到外头小巷一片敲敲打打的声音,远远传来。 阿蛮正在厨房剁肉骨头,这段时间蒋彦瘦了不少,她隔天就炖个骨头汤养相公。 厨房里砰砰砰的剁刀声和敲打声掺和在一起,蒋彦听着听着,竟然乐了一下,泼掉水,钻进了厨房。 “不知哪户人家办喜事,好生热闹。” 阿蛮侧耳听了一下,心中一动,但是手下剁骨头的动作更狠了,一刀下去,直接把一只蹄o剁成了两半,刀还生生卡在案板上。 蒋彦吓了一跳,小心看她神色:“怎么了?嫌吵吗?我替你关门。” 阿蛮:“别关了,省得再要开。” 话一落,敲敲打打果真到了门前,小院的门被敲响。 “望京府十里乡赵家镇的蒋彦蒋状元可居住在此?” 蒋彦听了前面快步往外走,听到“状元”二字,脚步顿住了,扭头去看阿蛮。 阿蛮和他对视一眼,见他瞳孔地震,惊得仿佛魂魄出窍,向来聪明机灵的人直接呆傻,满腹怒气突然化为好笑,笑完又升起几分涩意。 她蹭地拔出卡在案板上的剁骨刀,系着围裙提着刀越过蒋彦去开门:“你们哪位?” 乐呵呵满脸喜色前来报喜的衙差们一句:“恭喜――”出了半句,直接卡在嗓子眼,喜气洋洋僵硬成尬笑,齐齐盯着阿蛮手里掺着血丝的剁骨刀…… “认……认错门……”为首的衙差立刻换了表情,后退一步,想说自己认错门了。 话未完,已经回过神的蒋彦彬彬有礼走了出来:“鄙人正是望京府十里乡赵家镇蒋彦,刚才听众位说――” 衙差们见到文质书生的蒋彦,顿时气氛恢复正常,只当这蒋彦家中资产小富,请了一个年轻的厨娘在家中。 “哈哈――蒋状元,恭喜啊恭喜,恭喜你得中一甲状元!咱们是来给你报喜的!” 蒋彦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僵着脖子看向阿蛮。 第419节 阿蛮也抬头看他,她看出了他内心的惶恐,欢喜之中,惶恐更多。当日夜里她安抚了人,那是基于他名次一般的前提,如今中了状元,蒋彦恐怕内心更加不安了。 阿蛮把刀垂下,露出笑脸,一下子从凶厨娘变成了爽朗小娘子:“原来是报喜的官差啊!快请进快请进!” 不管如何,眼前的人总得应付过去。 蒋彦回过神,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和阿蛮一起招呼客人。 当然,这帮子客人在得知阿蛮不是厨娘,而是这位状元郎的娘子以后,并没有多坐许久,拿了谢礼就立刻找借口告辞了。出了门,还对视一眼纷纷摇头,这状元郎竟然有个河东狮,啧啧,惨啊惨。 等到蒋彦披着大红花跨马游街的时候,全京城都知道了蒋状元家中有位提刀河东狮,明明他在三甲之中最为年轻俊秀,但年轻闺秀们抛出来的红花,全都落在后面的榜眼探花上。 阿蛮也在看热闹的队伍里,她这几天连夜做了一朵超级大的正红牡丹花,看到蒋彦全身干干净净地骑着马往她这边来,半点不像其他姑娘那么矜持,大喊一声:“阿彦!” 蒋彦听到熟悉的声音,原本笑容不盛的人,立刻浮起真心的笑,朝着这边看过来。 人群里突然静默了一下,有快速热闹起来,时不时传来几句:“状元郎长得真俊啊……”“笑起来更好看了……”“怎么突然笑了……”“可惜了……” 然后,众人看到一朵硕大的牡丹花奔着俊秀非常的状元郎砸了过去。 真的是砸,这绢布做的牡丹花,足足比状元郎的脑袋还大呢!比他胸口的大红花还大! 好庸俗的审美…… 但是,本就没多少人抛花还一路躲着所有香囊鲜花的状元郎,竟然忍俊不禁地抬手一把抓住了这朵大红牡丹。 蒋彦真的是被自家阿蛮逗笑了,他捧着这份量十足的大牡丹,想到她这几天偷偷摸摸不让他看说要给他一个惊喜,原来惊喜竟是这个……更是笑得不行。 阿蛮扔了花还要喊:“状元郎好俊呐!娶亲了没!拿了我的花,跟我回家做我相公呗!” 蒋彦忍着笑,举着那朵大花,真的回答了:“好啊!” 阿蛮哈哈笑起来,站在原地蹦跳着冲他挥手:“那就说定了啊!” 蒋彦的笑容映着红花,竟然让不少少女目眩神迷,只是他正在答应另一位姑娘的求婚:“嗯,说定了。” 说着,队伍就和阿蛮这边擦肩而过了。 有人看看阿蛮,忍不住说:“你这姑娘娇娇小小的,怎么这般大胆?没听说吗?状元郎已经娶妻了,还是个河东狮!你赶紧走吧,小心他妻子知道了,拿刀剁了你。那河东狮的刀可利索了,连状元郎都砍。” 阿蛮瞪圆了眼睛:“杀猪刀只杀猪,怎么可能砍人!” 周围顿时议论纷纷,开始给她科普状元夫人到底有多么凶残,这状元大街上公然允婚,自己回家最多被打一顿,你这个小娘子可就惨了。 阿蛮眼睛瞪得更圆了,生气的模样不见半点凶残,反而非常貌美可爱:“谁给我造的谣,我对我家相公好着呢!” “啊?” “你成亲了?” “看着年纪不大啊……” “成亲了还勾搭状元郎……” “你夫婿人呢?怎么也不管管……” “真的成亲了?” “……” 阿蛮听着这些七嘴八舌,气成一个河豚,摆出了气吞山河的气势,大吼:“我当然成亲了,我就是你们口中的状元夫人!” “……” 第383章 娘子的杀猪刀5 空气静默了一瞬,继而便是一阵哄笑。 “小娘子,你一个未嫁之人,真因为状元郎一句玩笑就当自己是状元夫人啦!” “就是啊,你明明姑娘打扮,哪里来的夫郎?” “你还是快回家去吧,免得被真的状元夫人看见,吃不了好果子。” “姑娘家可不能太大胆,要吓退小郎君的!” “哈哈哈,这姑娘怕是个傻的!” “榜眼探花都未婚呢,看中谁都好,偏看上河东狮的郎君,胆子真大……” 阿蛮:“……” 她低头看了看今天故意编的两个辫子,精心打扮的少女模样,好吧……她现在这模样的确和她们口中那个凶残霸道,提刀砍人的状元夫人相差甚远。 “不是说,三甲游街只有未婚姑娘才能送花吗?我是为了给我相公送花才特意这般打扮,你们不信……”她左右看了看,看到不远处有个瓜农的摊子,边上放着一筐子瓜,连筐带瓜估摸着有七八十斤,她推开人群大步走过去,单手拎起筐子的两边耳朵,直接站在台阶上将这一筐瓜举了起来。 “……” 人群又静默了一瞬,不,不止一瞬。 都是干体力活的普通百姓,太知道这一筐瓜的重量是多少,也知道如果自己上手,能做到什么程度。小姑娘娇娇小小的,竟然单手能把它们拎起来…… 阿蛮看着惊呆了的众人,放下瓜拍拍手:“我力气大,但是我对我家相公很好的,你们没看我家相公笑得多开心吗?” 众人回神,顺着她的话一想,还真是,状元郎清清秀秀的,捧着那艳丽的大牡丹,笑得别提多好看。 也只有小娘子送花时,这般笑了。 “那真是恭喜了,小娘子熬出头了,从此成了状元夫人了。” 阿蛮也不扭捏,大方地笑着,对着众人团团感谢:“多谢多谢,也祝大家事事如意,家庭和睦哈!” 她虽然力大如牛,但是放下一大箩筐的瓜,顿时变得俊俏可亲,笑呵呵的模样,让人看着就卸下防备。 有人开始调侃:“状元夫人特意扮做小姑娘来给状元送花,是怕状元郎看多了外头的闺秀跑了吗?” 阿蛮毫不遮掩,大大方方说:“是啊,我来看看有多少姑娘看上我家相公了,我要送朵最大的花,把她们都比下去,这样我家阿彦就记不起她们啦!” 她姑娘打扮,说话天真烂漫,没有含酸拈醋,反而更像同大家玩笑,大家便也跟着笑,觉得这位夫人性子倒是真的直率,小姑娘脾气,没有半点往日见到的秀才举人娘子那种架子。 阿蛮成长于市井,最擅长和这样的乡邻百姓打交道,瓜农的瓜没人买,她索性买了几个请大家吃,一边吃一边闲聊。 “我家相公说,游街后就是琼林宴,今天不回家吃饭了,我一人懒得做饭,回头去饭馆对付一下就好啦。” “相公都是状元了,是该好好享福了。” 阿蛮:“那倒没有,我家过日子还是不错的,要不是阿彦喜欢念书,我更想一辈子在家杀猪卖肉呢!” “嚯,你家竟然是屠户?” 阿蛮扔掉瓜皮,拿手帕擦了擦嘴:“是啊,屠户咋啦,我爹爹乡里乡外人人说好呢,阿彦十五岁就开始吃我杀的猪,我家的猪肉童叟无欺!” 她弯下身子凑近大家,问:“我家阿彦好不好看?” 好看啊,尤其那一笑,可真是个难得一见的俊郎君呢。 阿蛮骄傲地挺起胸膛:“那都是我家的肉养出来的!”说着,又开始犯愁,“唉,中了状元就要来京城生活,这官场上的事,我们小夫妻半点不懂,来了这些日子,只觉得京城样样都贵,我爹娘也上了年纪,总不能再问他们要钱去,愁死人了。” 有人问:“那状元郎爹娘呢?家中清贫吗?” 阿蛮低了声音说:“不在啦,阿彦很小就没了爹娘。他日子苦为人却十分正直努力,虽然一贫如洗却主动求学,十四岁那年,我爹下乡杀猪丢了一大串钱,他捡到了,追了老远送回来,自己饿了好几天却一分不昧,我爹觉得这孩子好,就将他养大,他喜欢念书,便供他念书……” 阿蛮没什么防备心,将自己与蒋彦的过往细细说来。 众人听着,突然有些感慨,这一家子都是良善人,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可每个人都是厚道的好人,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如今鱼跃龙门也是辛苦一辈子终于有了回报。 早前对状元娘子那些“凶恶”的印象彻底没了,大家都是劳苦大众,人人都是努力生活挣一个好前途好未来,蒋彦和阿蛮这对小夫妻以及他们背后的赵屠户,就是普世观念中最典型的榜样家庭。 本分人家,一家子善良努力,共苦同难,最终获得了光明的未来。 之前大家都觉得状元郎可怜,年纪轻轻考上状元,却娶了一个不贤还凶恶的河东狮,如今听完阿蛮的话,并不觉得这个姑娘多么凶残,反而天真烂漫,心思简单,于是反过来开始为她出谋划策,提醒她一定要看好了男人,不要一家人付出这么多,却遭遇负心薄幸。 阿蛮大大咧咧,一边感谢姐姐妹妹大妈婆婆们的好心提醒,一边很是自信地说:“阿彦不会的,他最感恩重情了,绝对不会做出负心汉的事。” 坊间传闻流传得最快,今天阿蛮和一群姑娘妇女们闲聊,天还没黑,半个京城都知道了状元郎的生平,无论是状元郎从小用功品德高尚,还是岳家一家子仗义善良,亦或者状元娘子力大如牛却天真烂漫,更甚者状元郎夫妻恩爱家庭美满……总之越传越远,越传越夸张。 内城某府,近日来的消息被汇集在桌案,案边坐着一个蓄须的中年男子,沉着脸看着这些书报,待看到状元娘子“提刀砍人凶残霸道”等言论,心中一动,将这些字眼用红圈鲜明圈上,再慢慢看下去,看到今日的情报,脸色微沉,直接将手中纸张丢了开来,那画了红圈的纸张也被当成废纸,扔进炭火盆中。 而阿蛮,坐在家中看着天慢慢黑下来,直至一片漆黑,也没看到蒋彦回家的身影。 她如常拿出打火石,点燃了卧室的蜡烛,寻常女子的针线她是不会的,不识字,看不进去书,没什么打发时间的活计。心里烦躁的很,索性拿出从家里带出来的剁骨刀,坐在光下磨刀。 剑客爱剑,刀客爱刀,读书人手不释卷,绣娘针线不离身……作为一个屠户,阿蛮则出行都带着使得最惯手的剁骨刀,杀鸡宰肉、防身震慑,闲着没事磨一磨,还能消磨几分时光。 她现在就在磨刀,只不过神情有几分凶神恶煞。 蒋彦是这个时候进来的,推开门喊了一声:“阿蛮。”声音没有半点出门时的快活气,反而木木的。 他也没在意阿蛮磨刀,因为早已经习惯,但还是记得关心她:“我回来晚了,你今晚吃饭了吗?” 隔壁的书生已经搬走了,这个小院只剩下他们一家,如今入夜,万籁俱寂,蹭蹭磨刀声和他的说话声显得这夜更加寂静。 阿蛮停下动作,擦着手起身,借着烛光观察他的脸色:“吃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蒋彦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叹了一口气。 阿蛮:“怎么了?” 蒋彦走到她身边,牵住她的手,两人一起坐到了桌前:“阿蛮……” 阿蛮反握住他的手,像以前一样安慰他,逗他笑:“没事啊,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在一起呢,大不了回家卖猪肉嘛!” 这一回蒋彦却没笑,反而沉沉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件事是瞒不住的,虽然皇帝说还要等最后的调查结果,但是皇家既然找上了他,还现场滴血认亲确认,九成九可以确定他就是那个皇太孙了。 何况如今院外有人守着,阿蛮明天开门就能发现,他不说又有什么用…… “阿蛮,我同你说一件事。”他沉沉开口。 阿蛮点点头,面色故意万分轻松:“你说。” “我……”蒋彦张张嘴,深吸了一口气,将今日参加琼林宴被宫人单独喊去面圣的经过细细说了起来。 “他们年前便开始调查,将我生平查得清清楚楚,又有滴血认亲两血相融,我……我好像真是那个孩子……” 阿蛮听完,起身抱住他:“他们要把你认回去吗?” 蒋彦:“若是真的,皇家血脉必然不能流落在外,我肯定会被要求回去。” 阿蛮:“他们有说对你什么安排吗?” 蒋彦摇头:“说要等礼部最后的调查结果,原本皇上想让我直接在宫中住下,我怕一夜不归你必然担忧害怕,便再三要求回来了。只是他们还是派了人跟着我来的。” 阿蛮:“人呢?” 第420节 “在院外。”蒋彦抱住她的腰,“阿蛮……” 阿蛮轻轻拍着他的背:“不怕不怕,不管你是皇帝孙子还是乞丐孙子,你都是我们家的阿彦呀。” 蒋彦将脸埋进她小腹,紧紧抱着她的腰,飘了一天的心,突然就被什么东西托住。 阿蛮又问:“你看着,他们对你态度好吗?” 她没关心皇太孙有多富贵,字字句句说的都是对蒋彦的关心,也是蒋彦此刻内心最在意的东西,不像这一天在宫里看到的形形色色人,一个个都觉得他理所当然愿意认下这门亲,理所当然该欢欣鼓舞地回去。 蒋彦声音嗡嗡的,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太子妃哭得很伤心,皇上和皇后也挺动容,只是我不习惯,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蛮轻轻捏着他的脖子:“不知道怎么办那就随心来吧,虽然是皇家,但也只是多了娘亲和祖父祖母吧――阿彦,”阿蛮突然低下身,在他耳边郑重其事地问,“你会不会想着以后能当皇帝啊?” 蒋彦吓了一大跳,立刻推开她瞪眼:“阿蛮!不要胡说!要人命的!” 阿蛮吐吐舌头,也不怕他生气,摊摊手说:“你看你都不敢想,那咱也不怕啥了啊,你以前不是说过,我是无欲则刚?是吧,你也学学我嘛,咱们刚一点。” 蒋彦慢慢冷静下来,一想,居然觉得的确是这么回事。他以前只想提升地位,让阿蛮过上好日子,让赵屠户一家都过上好日子。他本人对仕途其实并没有十分热衷,幼时喜欢读书除了想要出人头地,余下的确只是因为喜欢而已。相比于汲汲营营,他更想同赵屠户一样,有一个圆满和美的家庭和生活。 现在他若是真的皇太孙,这个愿望肯定能圆满了,至于皇家的那些亲人,他为人子孙必然要尽孝,然而心中没有野心,倒也不在乎太多得失,大不了,就依旧过从前在赵家镇那般普通的日子,皇家这点总能保证吧? 蒋彦成长于民间,并不了解皇家生活,不管如何想象也想不出除了史书上的争权夺利外,皇室生活还能有多么复杂?他觉得阿蛮说的对,无欲则刚,他没有野心,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么一聊完,蒋彦心情平静了,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松懈下来,腹中便觉得空空的。他拉着阿蛮微微委屈:“家中还有吃食吗?我饿了。” 阿蛮惊讶:“你都去了皇宫了,天下第一富贵处,竟然还不能吃饱吗?” 蒋彦一副受了大难的样子:“哪里敢吃啊,我当时也吃不下啊。” 阿蛮同情不已,摸摸他的脑袋:“有,你今天不在,我都没吃昨日剩下的半个蹄o,你等着,我给你做个红烧蹄o焖饭!” 蒋彦听完就吞口水了,跟着阿蛮往厨房走:“还是喜欢家里的饭菜,你今日一人在家可闷?吃了些什么,再和我一起吃点?” 阿蛮也觉得自己今天过得很不容易:“你不知道,那些官差可太过分了,竟然在外头瞎传,说我是提刀河东狮,一言不合就会砍人打你,把我说得比赵家镇的母老虎还要凶恶!可气死我啦!我给你送花,说自己是状元夫人,她们还不信,气得我当即提了一筐瓜给她们看看我的力气!” 蒋彦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她们是不是惊呆了?” 阿蛮:“还好还好,后来我和她们细细讲了我们两个的缘分,夸你读书用功人品好,夸我爹爹为人仗义有善心,又说我们一家到了如今很不容易,她们听完就不觉得我是母老虎了,还说让我要抓住你的心,看好状元郎这个人呢哈哈哈!” 第384章 娘子的杀猪刀6 蒋彦一直很佩服阿蛮和人打交道的能力,这大概是继承了赵屠户的性子,在人群中非常能吃得开,他在这方面就十分弱势。听完阿蛮的话,蒋彦眼前仿佛立刻出现了阿蛮用她的可爱性格虏获一众路人好感的画面,脸上不知不觉满是自豪的笑。 两人走进厨房,掌了灯,蒋彦突然牵住阿蛮的手,认真说:“阿蛮,不管我是赵家镇的蒋彦、中了状元的状元郎,还是皇家流落在外的皇孙,我都不会负心于你。” 阿蛮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蒋彦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 阿蛮笑起来,圆圆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晃了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我信你呀。” 蒋彦见了,跟着笑了,心中阴霾一扫而光。 小夫妻两个高高兴兴地做夜宵吃,一个烧火,一个炖肉,断断续续的说笑声,肉香味顺着小院的篱笆飘到了院子外,持刀守在院门外的两个皇家侍卫动动鼻子,对视一眼,突然觉得这个流落在外的皇孙有些出人意料。 是听说自己是皇孙太高兴了吗?马上要宵禁了,竟然还炖肉吃。 只是这肉香味真的好香啊。 肚子竟然也跟着有些饿了。 侍卫们正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内探出一个小脑袋,声音热情满满:“两位大哥,你们要不要来点肉汁浇饭?” 两个皇家侍卫执行任务不知多少次了,从没有过这种经历,一时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犯难了。 蒋彦把自己和阿蛮的两碗饭盛好,擦着手跟出来,彬彬有礼地作了一个揖:“两位侍卫大哥,拙妻做了点夜宵,家贫没什么好东西,只是一碗肉汁浇饭勉强能填填肚子,若是不嫌弃,可以进来用点。” 阿蛮站在边上点头:“是啊,你们不会这么站一夜吧?不冷不饿吗?吃点东西再出去站岗吧!” 两个侍卫:“……”这位夫人为人倒是直接,也不客气说什么在屋里歇歇,直说吃了再去站岗。 想完,觉得有些好笑,但他们的确饿了,那焖肉的香味又实在香,两人对视一眼,到底没忍住,对着皇孙弯腰行礼:“多谢蒋状元。” 蒋彦拉着阿蛮率先进屋,让阿蛮自去吃饭:“我给两位大人盛饭,阿蛮你回去等我。” 阿蛮懒得伺候那两位,听了便方向一转,跑进了自己的屋。 蒋彦引着两人进了厨房,正好,锅里还有几块碎肉、两勺肉汁,他给两人一人盛了一碗饭,浇上肉汁:“二位吃完把碗放着就好,明日我们会收拾的。” 这两人一看就知道主人家的确实诚,说是肉汁就真的只是肉汁,刚才咣咣咣剁肉骨头的声音说明他们做了可不止这一点肉。 “多谢多谢。”知道归知道,但大冷天领了这种差事,能吃一口暖和的是意外之喜,蒋彦夫妻人又和善,没给他们什么为难,他们倒是心里挺有好感的。 这一头,蒋彦快步回了屋,阿蛮没有动筷,正等着他,见他来了立刻招呼:“快来吃,冷了就腻了。” 蒋彦“哎”了一声,坐下就夹起蹄o啃了一口,含糊念一句:“好香!” 阿蛮立刻开心地笑,跟着一起夹了一块肉骨头啃,一边啃一边说:“还是和你一起吃饭香,今天我下了馆子,都不觉得饭菜好吃,一人吃饭太没意思了。” 蒋彦便说:“以后我一定尽量回来陪你吃饭。” 阿蛮点头:“皇家人吃饭在一桌吗?规矩是不是很大啊?” 蒋彦筷子一顿:“是挺多规矩……男女都不能坐在一块儿吃饭……” 阿蛮立刻说:“那我不管,我要和你同吃同睡,你可不能当了皇孙,就不陪我了,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啊!” 蒋彦笑起来,眼神悄悄往她脸上瞟了一下,灯下美人,阿蛮亮闪闪的眼睛更添三分灵动,心口一热,郑重许诺:“好,我一定陪你,反正我们是夫妻,谁也不能说什么。” 阿蛮听了就重新高兴起来,挖了慢慢一口肉汁饭,吃得脸颊鼓鼓囊囊的,像只小松鼠。 蒋彦看得心口怦怦跳,看得痴了,不知不觉凑过去,在她鼓起来的脸颊上,快速亲了一口。 阿蛮愣住。 蒋彦做贼心虚,立刻坐正身子,那速度快得在烛光下仿佛有残影。 阿蛮还没感觉出羞涩就先被他这模样逗笑了,摸了摸脸颊,一手油,立刻横眉竖目:“蒋彦!你亲了我一嘴油!” 蒋彦脸刷地红彤彤的,几乎能冒蒸汽。 阿蛮放下筷子抓住他的脑袋,故意吓唬他:“不行,你让我也亲一口,让我还回来!” 蒋彦脸锁骨都已经发红发热了,笑着躲:“阿蛮……阿蛮……” 小院不大,正在厨房狼吞虎咽的两个侍卫功夫在身,耳聪目明,清晰地听到了屋里传来的笑闹声,又是觉得尴尬不好意思,又觉得有点甜有点撑,再一想里头其中一人身份,又想为他们的未仆前途叹一口气。 也不知道一旦身份确认,这对民间夫妻还会不会像今晚这般恩爱呢。 无意喂了侍卫狗粮的阿蛮和蒋彦闹完就恢复了正经,吃完饭,蒋彦背着手在屋内踱步背书,阿蛮伸伸胳膊踢踢腿,肚子不胀了,又换了一把杀猪刀,坐在烛下磨。 蒋彦就看着她磨刀,看着刀片一来一回,心头渐渐宁静下来。 皇家的认亲流程没有走完,蒋彦和阿蛮都不能轻易离开,哪怕出门买个菜都得有人跟着。后来不知哪位大人考虑到了这件事,买菜都不需要了,每日都有人送吃的用的上门,但牢牢守着他们,不让他们走太远,免得皇孙出现什么意外。 阿蛮最喜欢自由,日子过得有些憋气,于是就想要发泄。 她发泄不快的方式就是在院子里宰那些送来的鸡鸭鱼肉。 换岗刚来的侍卫第一次看到她干净利落的杀鸡手段,还心口颤了颤。杀鸡不可怕,干净利落地杀鸡也不可怕,一个娇娇小小的女人眼也不眨手脚利索地杀鸡,气势如同菜市口砍头,那就有些可怕了。 但是那位准皇孙却非常人,不仅没觉得自己娘子可怕,还三不五时地搭把手,书生都说“君子远庖厨”,不忍看生灵被杀的场面,蒋彦却半点不觉得血腥不忍,还会和娘子讨论一下,今天要不要吃鸭血? 礼部彻底确认了蒋彦的身份,皇帝正式派人接蒋彦入宫那天,阿蛮杀所有禽类鱼类的技术都练得和杀猪一样熟练了。 认回皇孙的圣旨要隔天再下,五六个宫人在大内总管刘公公的带领下悄悄过来接人,对于蒋彦坚持带着阿蛮,没有表现出反对,只说了一句:“那就请赵娘子快些收拾收拾,一起入宫吧。” 阿蛮哦了一声,从屋里提出一个包裹:“不用收拾了,阿彦殿试前我们就收拾好准备回家了。” 刘公公:“……行,那咱就走吧。” 一行人到了宫门口,守门侍卫别的没怎么检查,着重查了阿蛮的包裹,一捏就捏到了一个“利器”。 阿蛮一脸无辜地将它拿出来,在众人目光下刷地抽出又宽又大的剁骨刀,正面反面转了转:“这是我的家传剁骨刀呀,杀猪用的。” 刘公公脸微微黑了:“赵娘子,进宫不得带任何利器。” 阿蛮抱着刀看向蒋彦,仿佛抱着自己的孩子。 蒋彦立刻看向刘公公:“刘公公,那如果是我拿着这刀,我来为阿蛮担保。” 刘公公满脸为难:“大皇孙,您这……赵娘子这刀实在是太利,您别为难奴才等。” 阿蛮:“论利索,随便捡根竹竿子都能削成利器呢,我这剁骨刀又大又重,能伤了谁?阿彦,你知道的,这刀是我阿爹送我的,我用了快十年了,不能丢。”说着,委屈得眼睛红了。 蒋彦握住她的手,坚定地看着刘公公:“刘公公,我们不能为难你,能不能劳烦你向皇上禀报一声,这剁骨刀不是利器,对我和阿蛮都很重要,实在不舍得丢。我保证,我们绝对不会用这个刀伤人。” 刘公公突然发现,这个文文弱弱没什么脾气的新皇孙,竟然也是个轴脾气,不是随便卖惨一下就能糊弄过去的年轻人。 他整了整神色:“那您在车里等一等,这事必须皇上同意才行。” 蒋彦听了也不怕皇祖父因此对自己印象差,点点头,安心坐在车上,说了一句:“劳烦。” 车帘子放下,红着眼睛满是委屈的阿蛮立刻弯了眼睛,哪有要哭的模样? 蒋彦瞪眼,还没摆出那个架势先掌不住无声笑场,紧紧握住她的手。 阿蛮朝着他那边凑了凑,吐吐舌头,小声说:“他们故意看不起我,我就偏不让他们如意。” 蒋彦怜惜地摸摸她的头,他何尝看不出来呢,所以不管今天刘公公怎么卖惨,他也不会让阿蛮受委屈的。 皇帝此刻对蒋彦这个皇孙的包容度前所未有的高,不过是一把小小剁骨刀,皇家每个主子身边都有不少侍卫,还怕一个乡间民妇的杀猪刀不成?再说,一个乡野小妇人,能有多大的眼界和胆识?进了宫好好管教就行。因为这么个小事,将好不容易找到的大皇孙生生拦在门外,成什么样? 皇帝不仅同意,还对这帮死板的下人很不满。 没一会儿,皇帝的口令就过来了:大皇孙进宫带来的行李一概不需检查。 蒋彦和阿蛮对视一眼,心头微松,这至少说明,皇帝这个祖父对蒋彦还是有感情的,目前的包容度也还算高。 第385章 娘子的杀猪刀7 车架一路驶入皇宫,过了许久才停下来。刘公公在外头提醒,此处已到内宫,必须下车步行。 蒋彦从车架上跳下来,回身伸手扶阿蛮。 阿蛮看了看,抓住他的手往下一蹦,就着牵手的姿势和蒋彦一起往前走。 刘公公眉头跳了好几下,对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装作没看到,眼观鼻鼻观心,带着两人往未央宫而去。 第421节 本朝皇宫分内外,外有长乐殿等君臣办公宫殿,内有未央宫等皇帝后妃起居宫殿。未央宫是皇帝和皇后居住的地方,不像前朝皇后是独居一宫。究其原因,是如今皇位上的这位皇帝与皇后自平民时便结为连理,相扶相守几十载,夫妻二人同居一室早已是习惯。 阿蛮想着这些信息,感觉听上去皇帝皇后都是出自民间保留着民间温情的老夫妻,但是,她想到前世皇后对阿蛮的种种管教,帝后对这对小夫妻的种种拆离,并不觉得他们的目光依旧接地气。 回忆得多了,脚步不自觉慢了几分,蒋彦牵着她的手感觉到了,以为她怯场紧张,紧了紧握着她的手,给她鼓励。 阿蛮被手上的力度拉回神思,微微抬眼,看到身侧的蒋彦同样微不可见地侧了侧脸,向她递来一个询问安抚的眼神。 阿蛮立刻感知到了其中含义,心中一笑,脚步快了几分。 感觉到身边拖拉的刘公公侧头看了他们一眼,没看出什么异样,继续低着头领路。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未央宫,红墙黛瓦,一座宫殿占了整条路,长长的红色宫墙,仿佛走不到头。等到众人走到宫门前,就见到宫门打开,里头有不少宫女对着门外翘首以盼,一看到他们来了,就一个接一个传话进去禀告。 蒋彦牵着阿蛮刚跨进宫门,迎面便走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子,全身上下朴素简单,头上饰品几乎为无,只插了几根简单的银钗,身上的裙裾虽然均为素色,偶尔阳光下能看见其中精致的银线暗纹。 那个中年妇人眼含热泪,顾不得身边的侍女,直接冲上来一把抱住了蒋彦,哭喊了一声:“我的儿――” 阿蛮往后让了一让,本想松开蒋彦的手,但抬眼看到蒋彦满脸的不知所措,松开的手指又重新捏了回去,并且重重握了一下他的手掌,表示自己陪着呢。 蒋彦也回握了一下,这才松开她,缓缓举起手,在中年妇人身上,轻轻拍了一下:“您……您保重身子……” 蒋彦和阿蛮从小成长于屠户家,他们只见过赵娘子这样的母亲,长得秀美,但是脾气逐渐“赵屠户化”,说话嗓门大,做事干脆爽利,几乎没见她掉过眼泪,只见过她撸着袖子拧赵屠户耳朵和赵屠户干架。 因此,蒋彦对抱着他哭的太子妃非常无措。 还好,皇后身边的宫女出来解救了他。 “娘娘,有什么话咱们进殿聊吧,圣上和皇后娘娘也急着见大皇孙呢。” 太子妃强忍住悲意,以袖掩面擦了眼泪,直起身子微微点头:“是我失态了,好孩子,我们先进殿。” 蒋彦嗯了一声,点点头,犹不曾忘记边上的阿蛮,冲着她伸手。 阿蛮立刻牵住,对着顺着蒋彦动作看过来的太子妃弯起眼睛笑了笑,然后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垂下头跟着蒋彦往里走。 太子妃平复着激荡的情绪,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想起这个屠户女刚才对着她眼睛弯弯可爱地笑,一时竟不知道什么心情。 大皇孙流落在外全靠这赵屠户家,若不然即便找到,人也已经废了,二十几岁在地里刨食的农夫,皇家认回来也不会寄予希望,更大的可能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孩子还活在世上。 可是这个赵屠户也实在是可恶,对蒋彦竟然挟恩图报,将自己嫁不出去的女儿直接许配给了已是秀才的蒋彦,年纪轻轻中了秀才,转眼又考中举人,蒋彦就算娶个县令之女也不是不可,结果却娶了一个屠户之女。 太子妃原本完全没将阿蛮放进眼里,可看着蒋彦伸手牵人,阿蛮单纯地对着她笑,又有前面进宫那一出,她突然又不知道这个赵阿蛮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不管太子妃心情如何,蒋彦牵着阿蛮一步步走进内殿,在宫人的指导下,正式拜见了皇祖父和皇祖母。 太子是皇后的第一个儿子,皇帝早年在外打仗,太子留在家中帮皇后处理种种事务,迎来送往,照顾弟妹,小小年纪早熟懂事,陪着皇后解决一次又一次危机……后来太子成年,又跟着皇帝出征,骁勇善战,还为皇帝挡过剑。 太子身为长子,与皇帝皇后的感情非常深,太子妃早年为了大局曾失去过一个男胎,太子心中愧疚,一直努力想和太子妃再生一个长子,当年太子妃终于怀上孩子,帝后太子三人全都高兴非常,可谁也没想到,太子妃胎稳之后,太子出征却一去不回。 悲痛之下,所有人都格外期待这个皇长孙的降世,谁知道,这份重视却给孩子带去了大祸。 蒋彦认了亲,坐在下首听皇帝皇后与他述说当年他的太子爹爹如何神勇英明,听他们说自己出生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有了这个流落民间的意外。 按照皇帝所说,当初宫里为了让太子妃安胎,特意送她去了郊区行宫,但是没想到当年未清除的反贼知道了这个消息,精心布局潜入行宫,买通了接生的医女,来了一出偷天换日。 皇帝得知大皇孙还在世的消息,派人彻查了当年所有相关人员,许多人已经或死或散,但是那个医女却是找到了,她已经招供一切,说出当年被反贼收买的经过。 这些陈年往事,蒋彦初来乍到根本没有追究的能力,他和阿蛮只是坐在下首听着,皇帝说什么,他便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太子妃一直看着自己的孩子,对于皇帝说的这些,没有任何反应。只有提起太子时,才会和帝后一起,给蒋彦描述当年的太子与现在的他多像,太子的学识多好,有多么期待他的出生…… 说实话,蒋彦听得的确挺动容,他曾以为自己是被父母遗弃、被养父母捡到养大的孤儿,他对生父母没有半点期待,所有的感情都给了养父母和赵屠户一家。而如今,他听说自己曾在万众期待中一点点长大、出生,他是那么多人视作珍宝的存在,他的心,忍不住激扬了几分。 聊完宫里的这一些,轮到蒋彦说自己在宫外的生活。 蒋彦不是真的单蠢,他明白自己的一切早就被皇家调查得清清楚楚,所以没有说自己从前流落乡间过得多难,只牵起阿蛮的手,细细说了说自己在赵屠户家过的好日子,以及和阿蛮的青梅竹马。 “这便是阿蛮,我们是四年前成亲的,这几年我为了科举不事生产,都是岳父岳母和阿蛮照顾着我,这两次来京城赶考,也是阿蛮放下家中肉铺陪我进京,一路上都是她照顾我。阿蛮性子直白爽朗,在赵家镇,人人都喜欢她。” 阿蛮配合着蒋彦的夸奖,对着上首三人人畜无害地笑。 平心而论,阿蛮长得很好看。她脸盘继承娘亲的秀美,眼睛继承爹爹的大眼,水汪汪的,眨眨眼满是单纯无辜,弯一弯就非常和善可爱。她身条纤细修长,肌肉匀称健美,不见弱不禁风之感,却又腰如柳枝摇曳动人。 若不然,赵家镇坊间也不会戏称她是肉铺西施,小混子们没事就爱站在铺子对面的河道上偷看她。 原本一直无视她的帝后等人,对上她单纯的笑容,心中一顿,默默移开了视线,某些话再没说出口。 蒋彦看了他们一眼,刚才微扬的心情重新平静下来,他紧紧握着阿蛮的手,笑着手:“阿蛮和我一样,都不太懂宫里的规矩,她心善讲道理,如果有什么说错了做错了,都可以直接告诉我们,我们会学着改的。” 他把自己和阿蛮放在了一处,语气如此谦和,皇帝皇后当然不会说出“不懂就学规矩”这样冷漠的话,这话可以说阿蛮,怎么舍得说刚认回来的孙子? 皇后立刻说:“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如今回来了,这皇宫就是你的家,当然是自自在在的,别怕说错话做错事,自己家,没人会怪你嗒!” 阿蛮立刻笑着接话:“谢谢皇祖母,我和阿彦一定好好过日子,好好孝顺各位长辈。” 蒋彦笑着和阿蛮对视一眼,点头:“阿蛮说的是。” 皇帝皇后以及太子妃停顿了一下,又高兴地笑开。这能怎么办呢?阿蛮一个人说,他们可以装作没听到忽视,蒋彦也跟着说了,他们当然心中欢喜,喜笑颜开了。 这一桩私底下认亲,实在是累人得很,两人小心翼翼陪聊了半天,又提着心陪这三大巨头吃了饭,好不容易结束这个认亲大会,皇帝开口:“彦儿以后就住东宫,这段时间,东宫东三殿都已经重新收拾好了,你们先住进去,其他地方继续修整,等到一切落定,你再搬进正殿。” 听到这句话,一直沉稳内敛的太子妃神色变了变,眼里带上了一丝光,转瞬即逝。 蒋彦还是懂这些礼仪规制的,心中震颤,连忙推却:“孙儿只需一个宅院便可,东宫重地,孙儿不敢随意。” 皇帝不赞同地“哎”了一声:“那里就是你爹爹住过的地方,也是你的家,你娘亲这些年若不是礼佛,也该住在东宫,本就是你们的家而已,有什么重不重的?” 他那意思,仿佛东宫只是一个宅院,而没有任何政治意思。 蒋彦知道事实不是那么一回事,但是发话的是皇帝,他不能像拒绝赵屠户的好意一样,随口拒绝皇帝的旨意。 太子妃见蒋彦依旧犹豫想拒绝,轻声开口:“东三殿本是给出生后的你安排的,你暂且住进去也无妨,去看看先太子曾经为你布置的东西,这些年,那里都不曾动过。” 蒋彦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了,只好心底暗叹了一口气,点点头答应。 天色不早,太子妃是寡居之人,又常年礼佛,从不到处走动,她虽然不舍得儿子,却也没有跟着去东宫的打算,只依依不舍地和他告别,转身去了自己的佛堂。 蒋彦和阿蛮则被宫人带着去了传言中的东宫。 东宫很大,里头设有太子起居读书练武的所有场地,东三殿原本是太子读书依旧给孩子们学习居住的地方,如今完全成了蒋彦一人的住所。 两人刚进屋,就有宫女给阿蛮指路:“夫人的居所在隔壁,婢女带您过去。” 阿蛮当然知道那是哪里,前世便是如此。蒋彦和原主初来乍到不知所措,宫女怎么引导安排他们就怎么配合,完全不敢反抗,深怕被皇帝听说怪罪。 但夫妻俩这一分开,就再难有机会相聚。 此时的阿蛮,听到宫女的话立刻瞪眼:“什么叫我的居所,阿彦不就住在这里吗?” 宫女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仿佛很惊讶阿蛮连这都不懂。 “男子与女子的居所是分开的,大皇孙若是想见夫人,可以过去小院,但是夫人不能住在这里影响皇孙读书休息。” 阿蛮把肩上的包袱往桌上一方,里头的剁骨刀砸到桌面发出咚的一声:“我怎么影响他休息读书了?我天天陪着他,他还考了状元呢!”说着,她转向蒋彦,“阿彦,我们当夫妻,影响你考状元了?” 第386章 娘子的杀猪刀8 蒋彦握住阿蛮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冲着这位皇后派来的宫女微微点头致意:“这位姑姑,我和阿蛮是夫妻,不分什么你我,我们同起同卧惯了,不需要再单独安排居所。没有阿蛮在,我反而不习惯,难以休息。” 宫女:“这是宫中规矩。” 阿蛮:“皇祖父和皇祖母明明说了,虽然是宫里,但也是我们的家,让我们像家中一样自在就好!” 蒋彦:“姑姑不如将那边院子照常安排?那个院子还是属于阿蛮的,不过平时我们住在这。阿蛮说得对,既然是自己家,还是要自在一些才好。” 这个大宫女没想到,不过进来第一晚,大皇孙和这个民间妇人竟然都齐齐反抗皇后的安排,一时间愣在那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不知该如何行动,阿蛮和蒋彦却已经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们把行李打开,将不多的衣服一一放进衣柜。只不过衣柜里已经有很多昂贵精致的新衣服,都是蒋彦的。 以前阿蛮家是屠户,即便有钱,很多布料都不能穿不能用,蒋彦后来虽然中举,却也依旧和家里用着一样的穿用,这些皇室能穿的绫罗绸缎,对他们来说,真的是第一次见。 阿蛮拿出一件看了看,又对照着蒋彦的身材比了比,说了一句“好看”,随手便丢进柜子里,毫不在意。蒋彦的目光则被房间另一边的书斋吸引,上头琳琅满目的书籍,许多都是他只听说过却从没见过的古籍孤本。 阿蛮看他又要沉浸书海,嫌弃地喊了一声:“先来干活!又想偷懒是不是?” 蒋彦从书海的激动中回过神,连忙“g”了一声,快步走出来:“我就是看一眼,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阿蛮左右看了看,发现屋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的确没什么需要他做的,但是她不愿承认,从包袱里拿出剁骨刀,刷地抽出来,看了看刀锋:“磨刀石太重了我没带进来,你再给我找一块磨刀石吧,你每次挑的都比我好。” 几个不知道怎么插手而惶惶的宫女们,看到一把大刀刷地抽出来,骇得齐齐退了一步,连忙出声阻止:“夫人不可!这宫里不能带利器!” 阿蛮举着刀,无辜地眨眨眼:“皇祖父准许我带的。” 什么?众人惊诧,意外至极。 皇后娘娘明明让她们协助未来的司礼监姑姑管教这个民间妇人的礼仪,态度并不见多少喜爱,皇上竟然对她如此宽容?给她这么大的特许? 蒋彦没理会她们这帮人,他又不是蠢笨的,哪里看不出这些人对阿蛮的轻视,阿蛮显然是动了气,故意吓唬这些人,他和阿蛮才是一家的,自然站在阿蛮这边,不能让阿蛮没人撑腰。 他扭头温声对阿蛮说:“宫里定然什么都有,过几日,我就给你拿来。” 阿蛮撇撇嘴,把刀横放在桌子上:“好吧,那也没什么事了,我们洗洗睡了吧。” 蒋彦看向这些呆若木鸡的宫女:“哪里有水?” 为首的宫女终于反应过来,她们可不敢让大皇孙亲自打水,要是被皇后娘娘知道大皇孙入住第一夜,事事都亲自动手,她们这帮人全都可以打道回府了! “主子稍等,我们这就伺候二位梳洗。” 直到这时,这些宫女的专业性才彻底展露出来,铺床的铺床,打水的打水,每个人都各自忙开,却又安安静静的,一丝声响也无。 阿蛮和蒋彦坐在边上看着她们,什么都不用做,第一次体验到被皇家宫女伺候的滋味。 不多久,两人便晕晕乎乎地被伺候着躺在了高枕软床上。 宫女们依次退下,其中一个宫女打算在他们榻下值夜,抱着铺盖打算铺开。 阿蛮立刻从床上坐起身:“你要在这打地铺?” 宫女解释:“今晚是奴婢值夜,大皇孙夜里有什么吩咐,喊一声便可。” 蒋彦跟着阿蛮坐起身,他和阿蛮最为熟悉,自然知道阿蛮的想法,若是他单独一人,忍一忍也就罢了,如今阿蛮不乐意有人睡在他们房中,他细一想,也觉得十分难受,夫妻闺房内,睡着第三人是怎么回事…… “你回去睡吧,我们房里不需要人。” 宫女拿着整理了一半的铺盖呆在原地,坚持:“这是娘娘身边的晚春姑姑一早就安排好的,奴婢们不敢擅自违抗。” 阿蛮原本没什么表情,只是好奇看着她,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横眉怒目:“这是我和阿彦的房间,我们房里睡几个人,还要别人插手管?那个晚春姑姑是谁啊?比阿彦还要厉害不成?” 宫女脸色一白,她可不敢认这话,连忙跪在地上:“奴婢不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第422节 阿蛮抱着被子坐正了身子,盯着地上的人:“你不是这个意思就不是呗,干什么吓成这样?我看着想吃人的老虎吗?” 说着,扭头去看蒋彦:“阿彦,我很吓人吗?” 蒋彦失笑,抬手拍了拍眼里带着狡黠的姑娘,转过头看向地上宫女时,眼中已经散了笑意:“宫里的规矩我还不懂,只是我和阿蛮夫妻房中实在不习惯多一个人……况且,你还是个云英未嫁的……你下去吧,以后我们房里,夜间不需要谁伺候。” ????蒋彦的话已经说得十分直白,那宫女脸色涨得通红又转为苍白,磕了一个头,慌里慌张地卷起铺盖退下。 房门开了又关,脚步声渐渐远去,阿蛮长舒一口气,一下子抱着被子倒在了床上。 “哎呦喂,可算是自在了!” 蒋彦没有她这么外放,心底却跟着偷偷长出了一口气。 他的成长经历让他变得遇事下意识隐忍,今日如果没有阿蛮在场,这种种让人不适应的事情他恐怕都会默默忍下,而如今,因为阿蛮快言快语,他多了一个人需要考虑,就舍不得阿蛮受委屈,努力为彼此争取。 阿蛮的快活他完全能感受到,跟着她由心而笑,两人并肩躺在一起,感慨了一句:“宫里的床被真的好舒服。” 阿蛮:“又软又暖和,要是我阿爹阿娘能用就好了。” 蒋彦承诺:“岳父岳母也是我的养父养母,我一定找机会把他们接过来奉养。” 阿蛮转身面对着他,拍拍他的手臂:“你说……”压低了声音,“你当时真的是被反贼偷偷扔掉的吗?反贼为什么没有把小婴儿直接杀了,而是偷出去了扔了?” 蒋彦沉默下来。 阿蛮都能想到,他怎么会想不到其中疑点呢?皇帝只说反贼潜入行宫调换了孩子,可是反贼是最痛恨皇室的人,为何心慈手软将孩子扔了,而不是直接让医女接生过程中将孩子弄死? 他小时候在村里独自生活,听过很多闲话,也渐渐知道了自己什么身世。他的养父母是一对很老实的夫妻,养母半残疾,一只腿不良于行,也久久未能生育。他是养父母从山上捡来的孩子,据说就躺在山道上,被上山的养父母撞见,于是捡回了家养大。 反贼还会把仇人的孩子扔在山道上等着人捡回家吗? 但是皇帝说当年的事都是反贼所为,那便就是反贼所为,现在的他没有质疑的余地。 蒋彦想着这些,握住阿蛮放在他身上的手,叮嘱:“皇上这么说,那就是这么一回事。阿蛮,这些话不要在外面说,这不是我们能管的。” 阿蛮:“我当然知道了,所以才等到现在偷偷和你说啊,我们自己讨论一下没问题吧,要不然,咱们眼前一黑撞进来,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被动挨打?” 蒋彦诧异,微抬起头借着月光看阿蛮:“阿蛮,你竟然是这样想的吗?” 阿蛮疑惑:“我想的不对?” 蒋彦忙点头:“对,当然对了,我只是……”说到这,他不好意思地声音低下去,“我只是没想到阿蛮你也能想这么深远。” 话音刚落,就挨了阿蛮一拳头:“蒋彦,你小看我!” 蒋彦闷声笑起来,低低求饶:“我错了阿蛮,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虽然我们日日在一起,但是我最近忙着科举,的确没有好好看看你,不知道你又有了进步。” 阿蛮这才勉强满意,声音微扬,暗藏得意:“当然了,所以以后有什么事,我们一定要互相商量,这宫里,我们才是最亲的人。” 蒋彦伸手捂住阿蛮的嘴:“这话以后心里说就好了,不要说出口。” 阿蛮唔唔点头,等他一松开,就立刻凑过去,和他几乎面贴着面,用气声问:“那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蒋彦不肯回复。 阿蛮就闹着他必须表态。 蒋彦被闹得没法,一把摁住动个不停的人,压在怀里:“好了好了,别闹了。”说完,在她耳边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快速说:“夫妻一体,你当然是我最亲的人了。” 阿蛮听了立刻笑开,和以前的习惯一想,熊抱住他,闭眼睡觉。 前段时间为了准备科举,小夫妻两个都是纯睡觉,最近蒋彦看着阿蛮的脸总是心跳加速,但又因为有心事不曾在风花雪月上多想。今晚听到阿蛮处处为他着想又表白说彼此是最亲的人,蒋彦心口热热的,就有了一些旖旎心思。 只是可惜,这皇宫初来乍到,明日才是真正的大日子,他不敢闹腾过了影响精神,只好叹了一口气,抱着自家没心没肺的阿蛮默默睡了。 阿蛮没有立刻睡着,甚至还听到了蒋彦哀怨的叹气声,心中一边暗笑,一边也思量着两人的关系。原主和蒋彦目前的感情有夫妻之情也有兄妹之情,很多时候其实蒋彦下意识将她当成妹妹般照顾,只是偶尔某些时候男女之情会冒出头,盖过多年的兄妹情谊。 但不管如何,蒋彦的的确确将她放在首位,自己能忍的事,为了阿蛮绝不会忍;自己慌张的情景下,犹记得身边有个阿蛮,依旧会下意识照顾她。 她想,有这份心便够了,结合前世,蒋彦的确是尽自己所能想不负阿蛮,只是外力太强,他们两个太弱。 既然前世的顺从无用,这一世,阿蛮和蒋彦,都快快活活地活一次吧。 第387章 娘子的杀猪刀9 第二天,皇帝找回先太子遗腹子的圣旨传达天下,众多不知情的文武大臣震惊当场,听完其中曲折后,不管信或者不信,全都跪下高呼恭贺之词。 先太子无论在皇帝皇后还是众文武百官心中,都是一个无比完美的存在。他的形象,在这些年皇帝不断缅怀中,变得臻于完美。 皇上不断老去,旧年南征北战留下的暗伤如今三不五时发作,太子若是还在,必然能够顺顺利利地继承天下,继承皇帝的家国治理意志,但是太子早逝,如今皇帝还有三子五女。其中二皇子是皇后所出,三皇子四皇子是妃子所出,三人都已经到了中年,府中不少子女也已成年。 然而皇帝迟迟不愿意再立太子,每每提起,都说余下几人都还不够格,就连和太子一母同胞的二皇子,都被皇帝挑三拣四,父子俩感情竟是兄弟中最差的。 这样的皇家关系摆在眼前,因早逝加能力卓越而在皇帝心中越来越无可取代的太子突然有了一个考上状元的儿子,这位只闻其名的大皇孙很大可能直接清洗当前的皇储竞争格局。 满殿恭贺声中,无数的心思转瞬便转动起来。 蒋彦和阿蛮站在东三殿的大门前,同样接了一道圣旨。这是正式认可他身份的一个重要仪式,圣旨一下,便有宫人排着队将大皇孙该有的礼服、配饰、器具、印宝纷纷送了上来。 接完圣旨,几个礼部官员留下。民间认祖归宗要进祠堂祭拜先人,皇家更不用说,不仅需要祭拜先祖,还有很严格的礼仪规矩。本朝虽然刚建朝几十年,但这一套皇家规矩基本挪用了前朝,略作精简,去掉奢靡铺张之处,多了些严苛的规矩教条。 礼部官员教导蒋彦,阿蛮是真的不能耍赖旁听了,不过祭拜先祖也不用她去,她偷偷在门口听了片刻,只听到那官员满嘴之乎者也,让人听了前半句忘了后半句,眼前发花脑袋发晕昏昏欲睡…… 阿蛮懒得再听,拍拍两颊清醒过来,独自去逛院子。 东三殿如其名,一共有三个小型宫殿。昨晚她和蒋彦住了中间那个宫殿的正殿,侧边则是读书的东厢房,见客的西厢房。 左右两个殿更小一些,阿蛮原本应该被安排进西边小殿的东套院,说是院子,其实就一个不大的花园加个院门,前世原主住在里头,只觉得憋憋屈屈仿佛山间小鸟被关进了金丝笼里,抬头就是四四方方的天空,低头就是看厌了的花花草草。她住在里头几个月,无聊得几乎熟悉了每种花草的生长姿态。 如今那个院子还在,只不过昨晚阿蛮没住进去,里头与别的院子没什么两样。和这个小院相对的就是西套院,阿蛮让宫女带路,推门进去逛了一圈,发现除了院子景色不同,旁的几乎一样,而且这两个小院明显是后来整理成女眷的院子,原先应该是给太子的孩子们启蒙读书后单独住的。毕竟对女眷来说,这种院子太小了,但是对于半大孩子,则足矣。 阿蛮又让宫女带自己去东边小殿逛。 进了东边这一殿,虽然宫女什么都没说,神色也看不出异样,但是阿蛮却一眼看出来了,嘴角不禁带上一丝冷笑。 这里本该也像西边小殿一样有两个套院才对,因为根据她的判断,东三殿是先太子给孩子们准备的念书地方,那么正中的正殿应该就像是学堂,而东西两个小殿就像宿舍,既然是宿舍,没道理东边是一整个院子,西边却是两个小院。 想到前世帝后给蒋彦重新安排“门当户对”的正妃,而原主这个名正言顺的妻子却莫名开始名不正言不顺――现在这个院子的格局就很好解释了。 从知道蒋彦有可能是大皇孙,到琼林宴认亲,皇帝其实早就对蒋彦有了安排吧,这院子的修整比认亲更早,说明皇帝当时就已经决定给自己的大孙子找新的妻妾,无论是承认阿蛮,还是让蒋彦再纳两房,总之这东三殿就是一妻二妾的格局。 带路的宫女不知道民间妇人能看出那么多,只当她没见过世面、没看过这样好看这样宽阔的宫殿,如今穷人乍富就想到处走走看看,于是没有任何防备,除了正妃的正屋找借口不让阿蛮进去,院子里便由着她去逛了。 阿蛮面上开开心心大大咧咧的,不让进去也不强求,看完就随意地往外走。 她在家中从不受闺阁教训,走路大步速度还快,宫女几乎跟不上她的脚步,小跑着追她:“主子您慢点。” 阿蛮停下脚步等她,忍不住说一句:“你这身子也太弱了,这么走几步就赶不上还气喘吁吁的。” 宫女诺诺应是,心底却看不上阿蛮的粗鲁。 阿蛮自然心中有数,不理会她在想什么,快步跑进了东宫的膳房。 东宫有自己独立的小厨房,专门负责太子的饮食。如今这里重新住了大皇孙,小厨房也再次启用,不过鉴于主子只有蒋彦和阿蛮,膳房中的宫人不多,阿蛮进去的时候正各自忙着。 她的突然出现自然引起膳房短暂的慌乱,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一个个三不五时扭头瞥一眼到处走走逛逛的女主子。 这些人在宫里呆了很多年,只看过宫中的公公和宫女,偶尔有幸得见贵人,也不过一两眼。不管怎样,他们从没见过阿蛮这样的女子,行动矫捷,背影活泼,好奇地穿梭在厨房里,什么都能问一两句,不像个女子,又不像男子,想说她没规矩,可她又是主子。 所有下人看着阿蛮毫不扭捏毫不做作的举止行动,心里的第一反应都是鄙夷嫌弃,觉得这是村姑行为,没有半点大家女子的教养。 然而阿蛮似乎感受不到,于是,他们的心中所想也不过是心中所想,产生不了半点影响。 看完小厨房,阿蛮顺着小道终于回去了。 她一边走,一边赏花,三不五时就摘一朵。 如今正是春日,百花争艳的时候,东宫的花卉全都是最新移植过来、精心打理的,一路繁花美不胜收。 当时翻修东宫,皇帝的理由是梦见了太子,心中思念,大臣皇子们暗自猜测,是不是皇帝终于有了立太子的心?于是,工部翻修时格外用心,比如这些花草,移栽的都是最好最珍贵的品种。 这正好讨了阿蛮的欢心,她一边看一边摘,等到回到正殿,手里已经花团锦簇,满满一束,热热闹闹,若是用来插在花瓶,那绝对是接地气的富贵审美。 正殿里,礼部官员的声音还在嗡嗡嗡继续,阿蛮看了看日头,对宫女说:“该用膳了吧?” 宫女点头:“奴婢让膳房将饭菜送来?您……要不去西小院用?” 阿蛮奇怪地看她一眼:“去那干嘛?你让膳房的人赶紧把饭菜送来,我去叫阿彦下课。” 叫大皇孙下课? 宫女瞪大眼睛。 礼部官员正在给皇孙讲解礼仪,后宫女眷怎么能擅自去插手? 宫女震惊过后回过神来,想去拦住阿蛮,却早已来不及。 只见阿蛮把一大束花偷偷背在了身后,走到书房前,敲了敲门。 屋内官员的长篇大论戛然而止。 “阿彦,几位大人,午膳时间到了,先用膳再上课吧。” 三个留着长须的官员几乎同时向门外看来,看到阿蛮的衣着,发现不是宫女,微微一怔,心底的不快被硬生生打断,恍然想起这位是大皇孙在民间的妻子。 阿蛮带着十分真诚的笑,冲他们行了个民间妇女的礼,在这礼教森严的宫里有些不伦不类的,但是她语调热情,自己毫不觉得局促尴尬,十分自然地招呼:“大人们一早过来,一个上午都没吃什么东西,先用膳再上课吧,膳房的菜送来了,凉了就不好了。”一顿,又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阿彦从前读书总是废寝忘食,我都是定了时间喊他吃饭,不然容易坏了脾胃,几位大人莫怪啊!” 这让人怎么怪? 现在皇帝明显很宝贝这个大皇孙,阿蛮既好意考虑了大家一上午饥肠辘辘十分疲惫,又关心大皇孙是否饿了肚子坏了身体,他们能说,不许大皇孙吃午饭吗? 礼部侍郎整了整脸色,对蒋彦行了一个礼:“如此,余下的内容臣等下午再讲,午间可以休息一个时辰,臣等先回官所了。” 蒋彦留人一起吃饭,三个大臣都婉拒。 见状,蒋彦便也不客气了,送这三人出门。 阿蛮背着手,不断转着身子,以免被蒋彦看到身后的花束,直到他和三位大人彻底告别,扭头看过来。 “阿蛮,你背后藏了什么?别以为这样我看不见。”被妻子从苦海中解救,蒋彦心中轻快,有了开玩笑的兴致。 阿蛮嘿嘿笑了一声,“蹬蹬蹬――”刷地,从背后拿出一大束鲜花,举着送到蒋彦面前。 “阿彦学习一上午,辛苦啦!” 蒋彦一愣,喜笑颜开,所有的疲惫都瞬间消失了,笑得比花儿都盛。 “真好看,专门给我摘的吗?” 阿蛮:“当然,外面的花开得可好看了,可惜你没空去看,我就摘了一些给你来瞧瞧。” 蒋彦听得心头全是甜意,默默牵住阿蛮的手,抱着满怀的花往回走。 第423节 刚走出几步的礼部官员听到对话,情不自禁往回看了一眼,竟感受到了小儿女恩爱情浓的几丝甜蜜,仿佛看到了家中十来岁刚娶了媳妇的小子,又不禁想起自己年轻时的夫妻往事。 第388章 娘子的杀猪刀10 午膳是这一天中两人最轻松的时刻,他们赶走了宫女,单独二人坐在一起如往常一样用饭。餐桌上,阿蛮摘来的花朵插在一个白玉瓶里,花香阵阵,引人心醉。 阿蛮问蒋彦:“今天你都学了一些什么?” 蒋彦与阿蛮说话从不用那些弯弯绕绕的拗口书面语,把上午的学习简单翻译了一下讲给阿蛮听:“还没说到具体的礼仪怎么做,只是给我讲解皇家礼仪的规制和背后意义,阿蛮想听吗?想听我详细说给你听。” 阿蛮夹了一块炖肉塞进嘴里,点点头:“你能讲得有趣一点吗?早上我想在门外蹭蹭课,听得我头都晕啦。” 蒋彦温和地看向阿蛮:“你如果不喜欢,不学也没事。” 阿蛮摇头:“我是你的娘子,你当猪肉铺老板我杀猪,你当小官我得学着当夫人,你做了皇孙了,我肯定也要学会这些皇家的事情呀,不然以后,你就会嫌弃我啥啥不懂,是个老土的村妞了!” 蒋彦笑了一声,收起筷子轻拍她脑袋,假斥:“胡说,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阿蛮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一定尽我所能让你自在快活。” 阿蛮弯起眼睛,但还是说:“我也想帮你啊,夫妻有难同当,有学同上!你有什么难处,我们一起扛!” 说着,看了一眼蒋彦细细瘦瘦的胳膊,伸出自己的手臂握拳:“我的力气可比你大好多呢!能把你扛一大半!” 蒋彦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笑到一半突然意会到自己这是被她嫌弃力气小了,立刻瞪眼:“不要小瞧我,我的力气不比你小!” “嘁――”阿蛮用眼神表达了这份不屑。 蒋彦瞟她一眼,压低了声音,用两个人之间必须仔细听才能听清的声音说:“你不信,晚上我抱抱你,你就知道了。” 说完,自己先脸红不好意思了,忙低下头扒饭。 阿蛮脸一热,桌子下用力踢了他一脚:“臭流氓!” 动作太大,桌子都震了一震,桌上的碗碟发出噼啪声。 蒋彦闷着头,耳垂都红了,半点不吭声。 外头的宫女听到里面吃饭都跟打架似的乒铃乓啷,对视一眼,都说不出什么心情。这皇孙和夫人实在是和皇宫格格不入,尤其是这位夫人,没有半点礼仪教养。 短暂的微热气氛过后,蒋彦重新恢复镇定,开始将早上学到的皇家礼仪向阿蛮娓娓道来。礼部官员上课枯燥无味,同样的内容进入蒋彦的脑子再对阿蛮表述出来,却变得简单生动。 阿蛮就着这些故事一般的科普下饭,一餐饭竟然还吃撑了。 蒋彦好笑又无奈,牵着人去园子里散步,正好将剩下的内容全都讲完。散步回来,两人并排躺在榻上,睡了一个午觉。 下午,礼部官员准时到来,蒋彦继续上课,阿蛮却懒得再去看园子,让人把厨房那块磨刀石拿来,坐在正殿廊下,晒着太阳吹着风,磨她的杀猪刀。 东宫的宫女大半只是听说了新来夫人有一把大刀的传闻,并没有亲眼见过,个别见过的那几位,也不过听她说了一嘴磨刀石,当真没想过,堂堂皇孙的妻子竟然会坐在东宫磨大刀! 她们不知道这刀是什么刀,只觉得又宽又大,还锋利非常,实在是吓人得很。 原本鄙夷阿蛮的下人,突然就歇了大半的心,不敢再对她太过慢待,不是真的看得起她了,而是怕这样一个暴力的女人,万一一言不合挥刀砍人,她们这些下人死了残了就没处说理去。 这东三殿,如今几乎是半透明,阿蛮今日做的事,晚膳时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皇帝皇后皱眉,太子妃为儿子心急担忧,其他人大多是看戏甚至嘲笑的态度,尤其是老三老四的母妃妻儿们。 晚膳是皇室家宴,也是蒋彦正式见皇家众亲戚的大场合。 家宴有男女之分,设在锦麟宫的内外殿,但是阿蛮并没有受到宣召,前来传口谕的公公只提了蒋彦一人。 原本以为阿蛮也要同去,蒋彦还在细细吩咐她小心行事,若有什么不懂的或者遇到什么人,回来一起商量该怎么做。 听到只让蒋彦一人去,两人都沉默了。 蒋彦紧紧握着阿蛮的手,他想反对,却怕自己的反对引起帝后对阿蛮更多的不满;他想忍下,可他自己可以忍许多事,对阿蛮却怎么说得出口? 所谓投鼠忌器,阿蛮现在就成了他的软肋,他的玉器,他进不得,退不得,没怎么经过事的书生,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两全。 阿蛮看为难的他一眼,抽出自己的手。 “阿蛮――”蒋彦连忙追过去。 阿蛮跑到柜子旁,回头看蒋彦:“阿彦,我让你丢脸了吗?” 蒋彦立刻摇头:“自然没有!” 阿蛮表情严肃:“你觉得我不配去见你的亲戚宗族吗?” 蒋彦见她这样更加忧心:“当然配,你是我的结发妻子,还对我有再造之恩,你不配还有谁配?” 阿蛮又问:“你同意我不去参加家宴吗?” 蒋彦咬咬牙:“不同意,你不去,我也不去就是了。” 阿蛮笑了,说他:“你是傻子吗?皇帝让你去,你还能不去?这不是和皇帝闹脾气吗?” 蒋彦眉头深深锁着:“阿蛮,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忽略你,可你是我的妻子,我们一辱同辱。” 阿蛮扭身,从柜子里刷地抽出下午刚磨好的杀猪刀,对他笑了一下:“所以,我们当然要去,而且要一起去!是他们弄丢了你,是我赵家养大了你,凭什么现在就看不起我们民间的姑娘?” 蒋彦是读书人,对皇权有着天然的尊敬,他一边是祖父、皇权,一边是妻子、本心,无论哪个都下意识不想违背,所以将自己置在最两难的处境,无法脱身。 前世的原主不懂,同样怕皇帝,怕皇权,也怕自己真的给蒋彦拖了后腿,带去不好的影响。 这个皇宫,这个皇宫里的种种人,就借着这对小夫妻善良为对方考虑,把人一步步逼到退无可退。 如今的阿蛮可不是。 状元郎是皇孙的消息已经昭告天下,满京城如今恐怕都已经知道蒋彦的传奇,而她阿蛮,在跨马游街那日后早就京城闻名。现在走出去问一问,谁不知道状元郎的身世、状元郎的生平、状元郎的妻子、岳家? 不,现在状元郎是大皇孙了。 大皇孙和他那青梅竹马一手能提起八十斤瓜力大无穷的妻子那些二三事,可能赵家镇都已经听说了吧? 赵家对蒋彦有恩,她是蒋彦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倒要看看,皇帝天下第一大,于是就能不认这份恩,不认这门亲了? 阿蛮提着刀大步往外走,三两步走到了来人面前,直截了当地问:“我问你,家宴女人不能参加吗?皇祖母各位妃子不参加?众位妯娌不参加?” 来人连连后退,震惊地看着她提在身侧的杀猪刀,这刀的刀刃亮闪闪的,显而易见的锋利,而下午这位磨刀事迹早就满宫听闻……这刚磨完的杀猪刀,随便挥几下,来个“不小心”,他们的小命就可能呜呼哀哉了,哪怕不死也得伤。 “夫人,女眷的确有参加,但谁能进家宴,谁不能,都得听宫里的安排……奴才们今日只是前来传达圣上口谕。” 阿蛮举起刀挥了一下,惹得那群人再次往后退,她大声说:“我不信!我是蒋彦明媒正娶的妻子!他的认亲家宴,所有女眷都去了,就我不能去?难道皇家还想让蒋彦忘恩负义不认糟糠妻当个负心汉吗!我们屠户家都知道人要重情重义,要守信重德,皇宫怎么可能还比不上我们屠户!” 蒋彦眼睛一亮,跟着跑上来,站在阿蛮身侧,不动手劝阻,只在边上说:“阿蛮说得有理,是不是事情杂多,中间出了什么错处?公公你再去确认一下,真的没有阿蛮的名单吗?” 阿蛮拿刀指着大门:“就是,你们去确认好,到底有没有我?” 那群传信的,躲了又躲,连连应是,顾不得多说什么,连忙跑了。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阿蛮就是那个兵,边上还有蒋彦这个军师,自诩秀才的公公们哪里敢和他们讲道理,赶紧回去向皇帝汇报(告状)才是上策。 等到人跑得没影了,阿蛮这才放下刀,黑着脸气呼呼地进了屋。 蒋彦又一副没脾气的模样,追着阿蛮进去了。 东宫的宫人们看得叹为观止,万万没想到,这个村妇竟然敢和皇上叫板,而且大皇孙对这个妻子真的太言听计从了,就赵氏这母大虫的凶残样,他竟然还面不改色甚至满脸讨好地追过去。 不过一天,所有人都忍不住拍拍胸口,对阿蛮的态度从鄙夷轻视转为了“好好供着,轻易别招惹”。 这一点,当她们听到阿蛮当真被邀请参加家宴后,变成了“好好伺候,再不敢怠慢。” 无他,阿蛮能让皇帝皇后改主意,凭借这个势头,不管未来如何,现在碾死她们其中任何一个都不用花大力气。 屋里,蒋彦追进来后,脸色就恢复了严肃,他沉吟了一会儿,对阿蛮说:“阿蛮,这次他们回去请命,肯定会让你进家宴,但是男女宴席隔得远,我照顾不到你。如果宴席上有人给你委屈受,咱也和刚才一样,直接说出来。这宫里人人都喜欢绕弯子说话,你真直言不讳了,反而没人敢继续招惹你。” 阿蛮自然点头:“我知道,你自己也一样小心。你这个大皇孙突然出现,你那些叔叔堂弟不知道对你什么心思呢。点心铺子争家产都能打得头破血流,何况这么大的皇帝老爷家?” 蒋彦的确对此感到压力重重,闻言拉住阿蛮的手互相打气:“前朝后院密不可分,这次家宴我们分别观察一下大家的态度,回来再分析这宫中局势。咱们夫妻同心,慢慢来,别的不重要,保护自己,别受委屈。” 阿蛮举起杀猪刀转了转:“谁敢给我委屈?打不了打一架!” 第389章 娘子的杀猪刀11 本朝皇帝十几岁跟着人起义,一路打仗一路出头,三十九岁那年,打进前朝皇宫,打下半壁江山,登基为帝。 建朝前十几年,这个国家依旧在战争的动荡中,南边各势力占地为王,太子和当时成年的二皇子分别领军,断断续续打了多年。直到太子阵亡,三军悲愤,一鼓作气之下,将南方所有势力两年内尽皆铲除。 太子阵亡,太子妃生下死胎,从此青灯古佛。战争平息,二皇子回归京城,封了王入朝参政。留在家的日子多了,府中子嗣渐渐多了起来,一年后便有了嫡长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期处于战乱之中,皇家的子嗣并不多,皇帝自己生过不少儿子,但是最终活下来的就四个,老大老二年纪差了三岁,老三和老二却差了十二岁,老四更小。 太子和二皇子子嗣也晚,因为常年在外打仗,府中经常两三年没有新生儿,早年倒是有过孩子,不是生了女儿,就是如太子头几个孩子那样,或流产或夭折,于是等他们生下嫡长子时,都已经而立之年。 当年太子因为迟迟没有子嗣,还曾被朝中大臣上书谏言,朝中大半都是从龙之功的建国功臣,太子压力极大,但他给过太子妃承诺,嫡长子必须由太子妃生下,压力再大都没有食言。 因为这个,太子妃生下死胎后,帝后态度十分冷漠,朝廷上还有言官参太子妃娘家教女无方,善妒不贤,连累太子三十多岁未能诞下后嗣。 之后二十来年,太子妃娘家杨尚书一家,和太子妃的走动变得很少很低调,明面上几乎看不见什么来往。 但实际真是如此吗? 蒋彦便是杨尚书一家极力找回来的。 三皇子和四皇子则和太子二皇子完全不同了,他们出生时,父亲已经手握权势,不久后又登基为帝,他们没有上过几回战场,几乎生来就是贵族,到了年纪就与重臣家的闺秀成亲。甚至成亲的年纪极早。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安安稳稳在京城成亲成家的三皇子,前头几个孩子都没立住。 三皇子成亲时,太子还在,正在南方打仗。三皇子妃和太子妃几乎同时怀孕,太子妃生下了死胎,皇帝心中悲痛,特意叮嘱太医院要照看好三皇子妃,但是两个月后,三皇子妃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那年,皇室的气氛非常糟糕,直到一年后,天下一统,举国大喜,皇帝这才喜笑颜开。 又一年,二皇子妃有孕,三皇子侧妃有孕,四皇子娶妻,皇室喜事一桩接着一桩,太子带来的悲伤彻底被种种喜事掩盖。 到了如今,原本人丁稀少的皇室已经变得十分兴旺,阿蛮在宫人的带领下走进大殿,就看到满殿的老中青三代女子,坐得满满当当,低语嬉笑,莺声燕语,好不迷人眼。 坐在上首的,也是现场年纪最大的,便是已经七十岁满头银丝的皇后。 今天是阿蛮进宫的第二天,她还没被教导过宫中规矩礼仪,见了皇后,在选择直接磕头还是行民间问安礼之间,她犹豫了半瞬,选择不委屈自己,一脸严肃认真十分诚恳诚心地――玩了玩膝盖,行了一个民间常见的蹲礼。 蹲完直接起身,笑眯眯喜气洋洋地冲着皇后问好:“皇祖母好,您今晚好漂亮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阿蛮来了这里就代表蒋彦,皇后舍不得自己的大孙子受委屈,只好忍下毫无规矩的阿蛮,笑呵呵地冲着她点头:“就你嘴甜,快入座吧,马上开席了。” 阿蛮嗯了一声,也不腻歪,直接坐到了自己的席位上,喝了一口宫人倒的水,眼睛骨碌碌转着,观察着在场众人。 她是孙辈,所以坐席上方还有几位按辈分叫婶婶、姑母的女眷们。那些出嫁的公主姑母们且不论,上手三位婶婶却是值得一提。 二皇妃武将之女,如今四十多岁,鬓间已有遮不住的白发,她面容严肃,五官英挺,垂着眼坐在坐席上,完全不往四周多看一眼; 三皇妃是继室,年纪比四皇妃还小,容貌姣好未语先笑,只是朝着阿蛮看过来的眼神,让阿蛮并不觉得舒服,笑眯眯若无其事地和对方对视了一眼,阿蛮立刻看向了四皇妃。 第424节 四皇妃长相温柔清丽,是气质派的美女,只是面色微郁,坐在婆婆贤妃身边,三不五时温顺地点头或说着什么。 与这些长辈们的安静相比,她对面以及下首的同辈女眷们便活跃多了。 无数目光都朝着她看过来,即便她看回去也不躲避,或鄙夷、或嬉笑、或指点、或好奇……什么眼神都有。 阿蛮仿佛没看到,抬起左手支在桌案上,杵着下巴一个一个大大方方毫不遮掩地观察回去。 二皇子有个长女,比阿蛮大五岁,嫁给了平西侯的长子,如今就坐在她的正对面。 这位看着阿蛮的眼神可不好,满满的嫌弃厌恶都写在脸上,瞟来一眼都仿佛觉得落了自己的郡主格调。 阿蛮在她又一次嫌恶地看过来时,直接冲着她翻了一个白眼,成功把她气到一口茶水呛在喉间,咳得惊天动地,全场目光聚集。 “噗嗤――”她下首的女眷看见了全程,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阿蛮眨着大眼睛看过去。 “你是阿彦的什么亲戚?”她直接问,心底却已经有了数。 那女眷直到掩饰了笑意后才回答阿蛮的问题:“我是二皇孙之妻,应当算是嫂嫂的二堂弟妹。我娘家姓于。” 阿蛮“哦――”了一声,这位就是昔日大皇孙如今二皇孙的正妻了,也是和对面那位咳得惊天动地的是姑嫂关系。她又看了一眼这位于弟妹身后两个妇人打扮的女子,这席上,这样落座的年轻妇人不少,但她还没确定这是什么身份,既然这位于弟妹搭话了,她便直接问了:“这两位呢?” 于氏笑着看了一眼身后,平淡地说:“这也是我家的,左手的是孙侧妃,右手的是李侧妃。” “侧妃?”阿蛮重复。 于氏直接说:“就是侧室……民间应该是妾室吧。” 阿蛮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看了一眼那两个女子,见她们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其中那位李侧妃还给于氏换了一杯茶水,啧啧,视线直接跳过看向下一桌。 于氏没想到她这么快对自己这边没了兴趣,想要继续搭话闲聊一时也找不到话头,便暂且停了嘴。 这你观察我,我观察你的过程中,家宴正式开始了。 外头,蒋彦开始一一和长辈们见礼,内殿,皇后派了一个身边的老宫女,来到阿蛮身边带她一一认人见长辈。 蒋彦受宠,皇帝亲自给孙子介绍家中叔伯兄弟,而皇后对着阿蛮,却只给了一个身边宫女,众人心中的小心思又不免琢磨开几分。 阿蛮知道区别,却也没在意,认了一位亲眷,就笑眯眯打个招呼,说有礼吧,她连基本的礼仪都做不到,说无礼吧,她喊得亲亲热热的,十分尊重人…… 就像皇后的做法让阿蛮很容易不上不下地难受,阿蛮的做法也给这帮人同样的感觉。 竟是歪打正着一模一样还了回去。 认完最后一位露着无齿笑的小侄女,阿蛮累得一屁股坐回原位,一边听台上的歌姬唱歌,一边夹了一块品貌很不错的红烧肉,一口塞进嘴里。 下首传来一声轻笑,阿蛮没理会,自顾自吃着菜。 那人见没得到预期结果,停顿了一下,最后选择直接出声吸引阿蛮的注意力:“听说大嫂家中是杀猪的?我听说厉害的屠户如庖丁解牛,能清晰知道每一块肉的部位、肉质,不知道大嫂是不是也这样神通?” 阿蛮咽下红烧肉,喝了一口汤解腻,这才侧头往下方看去,看到了说话的人是哪位――三皇孙的妻子钱氏,三皇孙是四皇子的长子。 钱氏说完,对面小姑娘那一桌就满脸不忍,其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蹙起眉头说:“屠户满手血腥,恐怕都是心肠狠辣之人吧,不然怎么能对着活生生的生灵下得去手呢?” 阿蛮哈哈笑了一声:“小郡主,你天天吃肉都下得去嘴,怎么反而怪屠户狠辣呢?只要人人不吃肉,我们就不用杀猪了呀!” 那姑娘一下子语塞,脸色忽青忽白地坐在原地。 阿蛮的声音半点不遮掩,说得爽朗又大声,将歌乐声都盖了过去:“杀个猪有什么血腥的,我爹年轻的时候还在菜市口砍过死刑犯的头呢!” “啊――”场上一阵惊呼,胆子小的甚至脸色都苍白起来,惊悚地看着阿蛮,仿佛是阿蛮亲手砍了谁的脑袋。 阿蛮惊讶地看着这帮人:“这有什么好怕的?二十多年前,先太子公爹不还在战场上杀敌吗?再往前,皇祖父不也是战场血海里一统天下吗?战场上杀的人更多,我爹也就砍过一次罪恶滔天的死刑犯,我更只是杀个猪而已,哪里吓人了?” 对面的大郡主冷着脸瞪着阿蛮:“你们不配同太子伯父、同皇祖父相比!” 阿蛮无语:“我没比啊,我就是奇怪你们干嘛吓死了的样子,难道家里没有上过战场、为国杀敌的家人吗?杀该杀的,有什么好怕的。” 大郡主冷哼:“谁会怕你?我父王从军十几年,我外祖父跟着皇祖父峥嵘半生,我舅舅如今还在西北杀敌,我母妃一剑就能挑了你,我从未怕过他们,更何况你一个杀猪的?” 阿蛮直起身子,双手握拳在桌上,挺起胸口据理力争:“杀猪怎么啦!你比我还大呢,怎么有事就找母妃啊,你有本事和我单挑啊,我一只手就能提起你!” 大郡主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性格却依旧冲动耿直,阿蛮一激,她就一拍桌子想站起来迎战。 上首的二皇妃一道犀利的眼神刺过来:“文秀,坐下。” 不错,这个喜怒形于色,性格又虎又直的大郡主,封号是“文秀”,可能这是皇帝对自己大孙女最大的期望吧…… 文秀郡主气得胸膛起伏,狠狠瞪着阿蛮坐下,对着阿蛮做了一个口型:“你给我等着!” 阿蛮回了一个眼神:“等着就等着!” 上首的皇后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听到,笑眯眯地听曲儿。 而下方,眼看着阿蛮连二皇子家性子最烈的大郡主都敢直接杠,有心没心的人全都暂时熄了心思,准备再观察观察。 而上头的长辈,尤其几个从小民间长大的宗族老妇人,全都暗自对视笑开,这个赵氏阿蛮,还真带着她们从前街头巷尾的那股鲜活气,和大郡主的性子有三分相似,果然是不知者无畏啊。 二皇妃则对自己的傻女儿没任何脾气,这全场原本就赵氏一个蛮的,落在皇室女眷之间像一只麻雀掉进鹦鹉群里,好了,现在自己女儿凑上去成对,这赵阿蛮也没什么特殊性了,麻雀变成了灰鹦鹉,顺理成章毫不突兀。 宴席依旧在继续,文秀郡主对阿蛮的嫌恶全场都能感受到,唯独阿蛮仿佛看不见,赏歌舞吃美食好不自在。 她这样自在,文秀郡主更加被气得半死,盯着她的眼神恨不得沾点鹤顶红。 时间慢慢移到后半场,前头阿蛮带来的惊吓渐渐消退,又有人蠢蠢欲动。 “听说大皇孙自小在赵屠户家长大,阿蛮,你给我们说说小时候的事?”上首坐着的贤妃放下筷子,温和地看向坐累了开始百无聊赖的阿蛮。 阿蛮闻声抬头看过来,眼神清清透透的,没有任何迂回防备,她想了想,问:“这事儿太多啦,娘娘您想听什么方面的?” 贤妃笑着说:“讲讲你们幼时的生活?大皇孙几岁开始上学?在家都做些什么?” 第390章 娘子的杀猪刀12 二皇妃让阿蛮说一说蒋彦小时候的事,阿蛮抓了一把花生,一边剥着吃,一边回忆着说。 歌舞还在继续,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对于从天而降的大皇孙,太子唯一的嫡子,没有一个人不想了解。 “阿彦十四岁来我们家,不过那时候他已经识字啦,听他说,是他一人在村子里,白日闲来无事就去村口的老秀才家听课,老秀才是个好心人,见他好学也不赶他,还会放了学后,教阿彦在沙地上写字。” 阿蛮剥了一颗花生塞进嘴里,没去看上方那些长辈的神色,自顾自说:“阿彦刚来我家的时候,又黑又瘦,比我还小呢,他却说比我大三个月!我可不服气,问他,‘你长得比我矮,力气没我大,怎么可能比我大?’阿彦说,‘我生辰的确早了你三个月,不过你我同龄,你要是不愿叫我哥,可以不叫’。” 阿蛮扔了花生壳,啧啧:“我家阿彦从小说话就慢条斯理的,可能真的是天生状元相呢,当时我只见过赵员外的小公子是这样说话。” 上头其他人什么心情不得而知,皇后以及皇后身边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太子妃皆神色动容。 阿蛮远远望了她们一眼,继续说:“他这样大方,就显得我很小气,我就说‘你的生辰不准,咱们不能按照这个来,但你进了我家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我们不分大小,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从此,我叫他阿彦,他喊我阿蛮,我们就不分长幼一起长大了。” 贤妃轻柔地笑了一下:“令尊能将半大少年带回家中养育,实在是热心肠的好人,只是做屠户不轻松,西市开市那么早,令尊起早贪黑生活不易,阿蛮和大皇孙在家中时,是不是经常帮父母做事?” 阿蛮往嘴里塞了一颗花生,正吃着,来不及说话,就点点头。 太子妃脸上立刻露出心疼之色,皇后也垂下眼轻轻拍着太子妃的手背。 阿蛮的声音响起:“阿彦喜欢念书,我爹背了一整个猪前腿去了镇上的夫子家,请夫子收下阿彦,那年我们十五岁,我可以一个人杀猪了,阿彦则能天天坐在学堂里上课。每日清晨,天未亮,我们一家都会起床,阿彦起得比我们都早一些,提前给我和阿爹烧好杀猪的热水,我们吃了早饭就能立刻动手。杀猪时,阿彦就站在屋檐下借着微亮的天光念书,等到天亮了,阿彦温习完功课,我和阿爹也收拾好了猪肉,然后我们一家人一起出门,阿爹推板车去西市,我和阿彦坐在车上,半途经过夫子家正好送阿彦上学。” 阿蛮将市井小户人家的生活说得活灵活现,一幅普通人家努力生活的画卷徐徐在众人眼前展开,勤恳的小书生,杀猪的娇娘子,一家人相扶相持和和乐乐。 然而在皇宫的权势名利场,这样的场景展现在众人眼前,不同的人感受便不同。心善的觉得这家人日子过得其实不错,踏踏实实有奔头;势力的,心底看不起阿蛮和蒋彦,早早就带上了有色眼镜;敌对的,心底嘲讽;漠不关心的,无动于衷…… 真正能被阿蛮的话牵动所有心神的,只有失而复得亲子的太子妃,还有白发苍苍的皇后。 太子妃听着阿蛮充满活力的声音,眼前仿佛出现了儿子天不亮就起床烧水、借天光背书的小小身影,虽然身处逆境,却不卑不亢,凭借着自己的优良品德被屠户家收养,又努力上进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二皇妃突然出声,向着下方看过来:“你十五岁便能一人杀猪了?” 阿蛮挺起胸膛,对上二皇妃的视线骄傲地说:“当然了!阿彦背书要安静,我还能用最快的速度赶猪上架,不让它吵到阿彦呢!” 二皇妃被她这话逗笑,这是她今晚头一回笑开,原本英气的容貌随着这一笑顿时柔软,阿蛮发现,二皇妃其实很漂亮,只是年纪上去了,又似乎常年冷脸,显得十分刻板冷硬。 阿蛮是个心直口快又嘴甜的人,到了这宫里也丝毫不改,骂人的话可能会缓一缓,夸人的话想也不想便说出口:“二婶婶,你笑起来真好看!” 然而这话一出,全场皆惊,大家看向阿蛮的目光比听说她是个亲手杀猪的屠户还震惊,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入目的便是二皇妃还未收回去的笑脸。 她们不仅不觉得好看,还有点惊悚。 二皇妃娘家满门武将,连二皇妃当年都上过战场,嫁给二皇子时,本朝还未建立,夫妻两个曾经并肩作战。建朝后,二皇子继续南征北战,二皇妃则留在京城服侍公婆打理后宅。只是她天生高大又会武,容貌肖似男子,英气十足,不见柔软,脾气更是硬邦邦的,一板一眼,在京城贵女贵妇中,一直无法融入。 多年过去,二皇妃冷面严肃的形象深入人心,说起二皇妃的笑容,众人脑中除了冷笑讽笑嗤笑……想不起还有别的,就像今晚,阿蛮夸二皇妃笑得好看,众人看了只觉得冷气森森,脖子一凉。 唯一的庆幸是,这样一个死板的皇妃,倒是不爱管闲事,只是二皇子后宅的女人有些可怜,据说后院规矩非常重,人人都不敢行差踏错,因为二皇子的王府,是按照军中规矩设置的。而二皇妃和二皇子在王府中说一不二。 不仅众人惊讶,连二皇妃都被阿蛮突如其来的赞美弄得一呆,微微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不知道阿蛮怎么会神来一笔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想讨好于她? “奉承的话无须对我说,你小小年纪便能独自杀猪,倒是力气不小,有些天赋。” 阿蛮眨眨眼,疑惑:“奉承?您是说拍马屁吗?” “噗嗤――”众人掩唇低头。 二皇妃早已经恢复了冷脸,只给了阿蛮一个冷冷淡淡的眼神,别说,这眼神真的挺犀利的,阿蛮觉得暖春里,倒春寒又来了。 不过她还是为自己解释了一句:“我没拍马屁啊,您笑起来真的好看,现在看着就挺吓人的……”后半句声音越来越小。 一直作壁上观的皇后被逗笑了,无他,这个儿媳妇是儿子自己看中的,旁的她洋洋满意,就是行事作风太冷硬了,是她和皇帝有时候都拗不过的冷硬。作为婆母,早年她也曾教导过这孩子,皇家媳妇应酬多,你这样冷着一张脸,不好在贵妇之间打开交道。二皇妃硬邦邦地回问:“儿媳为什么要和这群女人打交道?” 这么多年了,人人都对二儿媳尊重却不亲近,背后说她不像女人这种话随时都有,但是当面说她吓人的,这还是第一个。 当然,当面说二儿媳好看的,这也是第一个。 太子早逝,太子妃守寡念佛,二皇妃是皇后唯一的贴心人、自家人,这些年,二皇妃看似冷硬却对皇后处处周到贴心,她的那些好处只有皇后、二皇子心中有数。阿蛮夸二皇妃的话让皇后心里舒服,这小声吐槽,不含任何恶意,不带畏惧,反而怂怂的,带着亲近,就让她笑了出来。 “龄娘,你看,本宫往日说得没错吧,你多笑笑,孩子们才亲近你啊,明明心肠软得很,却总是冷着一张脸,把人吓得远远的。” 二皇妃眼中露出无奈之色,冲着皇后微微低身:“母后,儿媳就这样的性子,如今都快做祖母了,还如何改呢。” 皇后笑着摇摇头,她不是真心责怪儿媳妇,自然也不会因此生气。 太子妃目光却还落在阿蛮身上,儿子认回来两天了,可她还没能好好和孩子说说话,如今能听到儿子过去二十几年的生活片段,让她越发想了解更多。 她隐晦地看了一眼贤妃,既不希望贤妃再开口,又失落无人再提起话头,心情复杂,暗暗数着日子,想着何时能私下见一见儿子。 二皇妃视线落到这位大嫂身上,恰好看到她的眼神,心中一转便明白了她的想法,暗叹一声,觉得她也是可怜,侧身又看向阿蛮。 屠户家的生活不方便大庭广众之下问,她不是贤妃,蒋彦毕竟是她丈夫亲侄儿,婆母的亲孙子,若是问出一些蒋彦曾经杀猪宰羊、做过什么下等活计,丢脸的是蒋彦,也是帝后和先太子,于是她挑了不容易出错的赶考之事询问。 “听说大皇孙进京赶考,是你陪同一起来的?路上一切可好?” 阿蛮已经吃完了花生,开始嗑瓜子,听了二皇妃的问话,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她的脸色,见她没有再冷脸,立刻放松了,一边嗑一边说:“对呀,阿彦是个书生,面皮又薄,容易被人诓骗欺负,我阿爹阿娘就让我陪他来了。” 嗑瓜子嗑得口渴,喝了一口果子酒,甜滋滋的挺好喝,她一气喝完了,这才继续说:“赵家镇离京城近,每次出门,我阿爹阿娘都要送我们几里地,给我们带足了吃的用的,倒是没吃过什么苦。对了,我阿娘做肉脯可好吃了,我们路上赶路,都靠阿娘的肉脯、咸肉做菜吃。有时候午饭没有赶上村镇,就在路边起灶做饭,阿彦生火我做饭,咱们这条进京的路走了好几回,从没饿过肚子。别的书生就没这么好运了,我们京城租房的隔壁,那位举人从南边来的,听说坐船坐得上吐下泻,差一点就没赶上科举。若不是如此,他们也不会和我们挤在一个小院里,因为来得晚,京城好一点的院子都被租完了。” 第425节 一个和皇后差不多年纪的老妇人笑着开口:“娘娘,别说,听阿蛮说这些事儿,倒让我想起了从前,我们那时候,日子哪有这样太平啊,去隔壁镇走个亲戚,都怕路上遇到盗贼。皇上英明神武,将天下治理得一片太平,所以上天才厚待我们姜家,让大皇孙平平安安得中状元。” 皇后听了,顿时也生出感慨,年纪大了信因果,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正是如今天下太平,所以孙儿能安安稳稳生活在屠户家,安安稳稳进京赶考,果然世界万事皆有因果。 阿蛮立刻放下瓜子跟着赞颂:“皇上真是个好皇上!我们赵家镇人人都这么说呢!” 皇后笑了,贤妃挑眉,笑着看过来:“哦?你们都怎么说的?” 阿蛮清清嗓子,给她们描述民间怎么说皇帝老爷的:“前年天老是不下雨,龙子龙孙去祈雨都不管用,阿爹说,周边的农家都已经吃不起肉了,我们家杀猪改成了三天一次,不新鲜的猪肉只能自己做了咸肉吃。后来皇上下令减税赋,县老爷还去村里看农地,我们镇的人就说‘皇上真是个好皇上,一定要保佑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啊!’” 祈雨的龙子龙孙正是三皇子四皇子两家,这两系人全都面带微笑,只是笑不及眼底,只有皇后笑得最为开心,二皇妃眼里也闪过一丝笑意。 阿蛮还在说:“我8岁那年,阿爹带我去一个叫石岩村的地方,听说那里都是外乡人,去了后他们却说自己本就是当地人,是父辈被人抓去充军,才让他们一直流落他乡,后来皇上允许他们回乡还给他们分了土地,他们高兴地杀猪宰羊,还对着皇城敬酒呢!” 阿蛮嗑着瓜子吹着皇帝的彩虹屁,没一会儿就把家宴的气氛搞得热闹起来。 能不热闹吗,上头几个巨头都乐意听的话题,人人都不能表示出反对的话题,阿蛮说一桩,大家就争先恐后地捧着赞同,可不热闹嘛! 说到最后,阿蛮喝多了果子酒,两颊红红的,捧着腮帮子眼神微迷,嘟囔着说:“如果皇祖父能让家家户户想念书的孩子都能念书那就更好了!阿彦小时候没钱上学,没有书本没有笔墨,十四岁才入了学堂,如果他从小就念书,肯定早就进了京城中了状元,也早就回到皇宫啦!” 席上的笑声微微落了下来,皇后听得竟生出无限感触,太子妃望着阿蛮,看她半醉酒娇憨坦率的模样,心底的抵触又去了几丝。 二皇妃低头用丝帕擦着指尖的厚茧,嘴角微微勾着,许久,和阿蛮开了句玩笑:“若是如此,你恐怕就遇不上大皇孙了。” 阿蛮立刻摇头:“不会啊,除非皇上还让所有的孤儿都有人养,若不然,我阿爹还是会带阿彦回家哒。”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静。 “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阿蛮不懂这个理,却说出了异曲同工的话。 散席,男女从两个出口走出大殿,刚走出家宴的宫殿,就看到不远处树影下,有个淡黄服饰的男子静静站在那。 如今宫中能被允许穿淡黄服饰的,只有刚回来的大皇孙了。 散席的众人微微喧闹了一些,都好奇这位大皇孙是什么模样,更有年轻女子,心生波动。虽然大皇孙生长于民间,可他也是今科状元,姑表关系的姑娘们,也是皇孙们婚姻候选之一。 在众人或明显或隐晦打量蒋彦之时,一声清脆的声音大大咧咧响起:“阿彦!” 然后一道身影从人群中飞奔过去,扑进了树影下那人怀中。 “阿蛮。”带着笑意的温润声音响起,“你喝酒了?” 阿蛮抱着他娇憨摇头:“没有呀。” 蒋彦无奈,摸摸她的脸:“脸那么烫,还说没喝?” 阿蛮摸摸自己的脸:“好像是哦,嘿嘿,我喝的明明是果水啊,甜滋滋的,带着青梅香呢!” 蒋彦扶着人往外走:“那是青梅酒,你喝了多少?” 阿蛮:“不多吧……我不知道了,吃瓜子花生太干了,我口渴。”说着,叹了一声气,“唉,家宴真是太累了,不停说话,说得我又渴又饿了。” 蒋彦闷闷笑出声:“饿啦?” 阿蛮委屈点头,又问他:“你呢?你是不是也饿了?” 蒋彦没出声,但是握了握她的手表示“是的”。 阿蛮哈哈笑起来,抱住他胳膊:“走,我们自己做饭吃去!你想吃什么?” 蒋彦低下头,小声说:“太晚了,我们吃点简单的,我做杂酱你煮面好不好?” 阿蛮眼睛一亮,嗯嗯点头:“好啊好啊,你做的杂酱最好吃了!” 说完,两人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对视一眼,笑着加快了脚步朝着东宫去了。 这两人说话都没怎么避人,尤其阿蛮,声音爽朗,比大殿上快活了好几分,让人听着就知道她和蒋彦在一块有多快活。 蒋彦虽然声音低低的,但语气温柔还是能听出来,在众人眼里过于粗鲁的阿蛮在他那仿佛完全没有问题,这散席后默默等人的举动,当年的太子都不曾做过。 想起席上阿蛮说的两人青梅竹马那些往昔,许多人暗忖,也不知道如今这一对进了皇城,未来是如何呢。 这一晚,阿蛮和蒋彦赶走了小厨房的宫人自己动手做杂酱面,一边幸福地开吃,一边互相交换宴席上的经历。 皇帝和皇后一起歇下,也在交流各自宴席上的事情,主要是皇帝很不快阿蛮强势参加家宴,正在听皇后说她在席上种种表现,听完竟然发现,这屠户女竟然除了粗鲁不知礼仪,没犯什么大错误,让他指摘不了多少。 等到听到民间对他的种种好评,老皇帝摸着胡子哼哼几声,啥话也没说了。 二皇子见到妻女的时候,正看到长女像只鹌鹑似的被他妻子拽着,他了然:“又乱说话了?” 二皇妃瞪女儿一眼,看向等在不远处的女婿,没有把人揪回家:“不许再去和赵阿蛮纠缠!” 文秀气得跺脚:“就她一个屠户女,母妃怎么还偏帮上了!” 二皇妃冷笑一声:“我是帮你,真想和她打架?丢脸的是你。” 文秀更气了:“您听她吹牛!我可是您的女儿!我还打不过她?” 二皇妃理都没理,不用人扶,直接一个跨步上了马车,帘子落下后传来一句:“我有言在先,你丢了人别来找我哭。” 文秀气得连她父王都不管,一甩袖子走了。 二皇子习惯了长女这模样,没在意,上车后坐到妻子身边,低声问:“这个赵阿蛮看来有点能耐,还能让你们母女掐起来。” 二皇妃依旧那张冷脸,望着前方的摇摆晃动的帘子说:“都是冲脾气,阿蛮比你女儿多点本事,说句不偏不倚的话,比你女儿还懂事理。” 二皇子笑一声:“行了,一把年纪还和女儿怄气?什么我女儿、我女儿,不是你的女儿?难怪文秀不高兴,不过一晚,怎么你眼里赵氏比文秀还好几分了?” 二皇妃瞥他一眼,不搭话,只问:“这个大皇孙如何?” 二皇子沉吟了一下,说:“暂看不出来什么,温温吞吞的,父皇说什么他便配合什么,除了容貌和大哥相似,旁的没看出多少相似之处,大哥这个年纪时,行军打仗雷厉风行……” 二皇妃哼笑:“他过去二十年不过是个屠户养大的书生而已。” 二皇子顿时没了声。 二皇妃又说:“今日散席,他等在女眷这边接阿蛮。” 二皇子看过来。 二皇妃也看着他:“想起我刚嫁进来那时候了。”她从小在军中长大,不擅长应酬,更不擅长和女人相处,当年刚成婚,她坐在一帮女人之间参加中秋宴,二皇子担心她无法适应,也像今日的蒋彦一样,等在门外接她。 二皇子伸手握住妻子放在膝盖上的手:“下回我也来?” 二皇妃一把打开他:“老夫老妻了,少丢人现眼。” 第391章 娘子的杀猪刀13 阿蛮和蒋彦沟通完彼此参加家宴的感受,发现这宫里的人和赵家镇完全不一样。赵家镇上,左邻右舍关系不好都显露在脸上,谁家和谁家不和,或言语讥讽或直接站街上对骂,更甚者,撸起袖子打一架,而宫里,吃完一场家宴,除了文秀大郡主的喜怒一眼能看清,其他人的态度似乎都差不多。 蒋彦觉得四皇叔非常和善可亲,但是二皇叔照理才是他的亲叔叔;二皇叔对他没有任何特别,甚至十分严肃,让他心生惧意,可是二皇妃对阿蛮的态度挺不错的…… 小夫妻聊了大半夜,只觉得人人是好人,又人人不像好人,最后裹了裹被子,决定且走且看,不想这么多了。 临睡前,阿蛮对蒋彦说:“你成了皇孙的事情应该已经传到赵家镇了吧,不知道阿爹阿娘现在怎么样了。” 蒋彦心中也担忧,低声说:“我找个机会和皇祖父说一说,最好能让我们回家一趟看望爹娘。” 然而第二日依旧很忙,礼部官员准时到来,蒋彦继续在东宫学习祭祖礼仪。他稍微露出一点想要做别事的念头,就被按下下去,所有人都表示如今祭祖入皇家家谱是最重要之事,旁的且放一放。 阿蛮便显得无所事事了。 宫里似乎还没想好怎么安排她这个蒋彦附带的“妻子”,前世的礼仪宫女也还没到来,阿蛮在东三殿走了一圈,拐出门去了外边。 三个宫女跟在她身后,几番劝阻,担忧她出去冲撞了贵人。 阿蛮没理会,问她们:“我婆婆太子妃住哪?我去看看她。” 宫女们惊讶地看她一眼,不知道她这是想出门的借口还是真的想去探望太子妃,不过劝阻不过,到底把人领了过去。 太子妃住得离东宫不远,但十分偏僻,一路走过去,越走越看不到人影,显然这一片宫殿是几乎没人住的。 太子妃的寝殿名叫“清音宫”,进了大门就能闻到檀香,宫里伺候人数寥寥,人人宫装素净,看到阿蛮来,正在院子扫地的宫女惊讶了一下,忙放下扫帚进去通报。 阿蛮看着,这里不像皇宫,倒像个尼姑庵。 太子妃已经换下昨日的宫装,穿了一件月白常服,阿蛮被宫女领进偏殿,就看到她端坐在屋中,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屋中檀香袅袅,十分宁静。 然而太子妃抬眼看过来的眼神显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心。 阿蛮跨进门,立刻笑着上去福了一福:“婆母好!阿彦今天忙着上课,我就过来看看您。” 太子妃已经知道这个儿媳妇什么礼仪都不懂,见怪不怪,笑了一下,指指边上的座位,慢声说:“坐吧,我们说说话。”又看向其他宫人,“你们都下去吧,有事了自会唤的。” 清音宫的宫人更为听话,闻声便行礼告退,东三殿的三个宫女见状,不放心地看了阿蛮一眼,只好跟着退下。 阿蛮坐到侧边的椅子上,仰头看了看四周,发现这屋子里挂着的画啊物件啊放着的摆设啊都是和佛有关的,整个布置虽然很是精致富贵,氛围却和佛寺里的厢房没什么两样。 太子妃见阿蛮好奇地看着屋中摆设,也不见怪,她心中最牵挂的还是自己儿子,好不容易单独见了和儿子最亲近的阿蛮,没有忍耐多久,便主动询问:“你们来了东宫,住得如何?一切还适应吗?” 阿蛮收回观察四周的目光,点点头:“还好吧,宫里吃的穿的用的都比外头好,就是规矩大。” 太子妃笑了笑,觉得这个问题不大,又问:“阿彦最近在准备祭祖的事,学得还好吗?” “挺好的,婆婆你不用担心阿彦,他学什么都快,就是脾气太好,什么都爱自己憋着,所以我爹娘才让我陪着他来京城呢。” 太子妃听了一边点头一边神色伤感:“皇家的孩子个个性格张扬,骄傲不凡,只有阿彦从小颠沛流离,养成了隐忍之性。” 阿蛮探过身子,直接伸手拍了拍太子妃的手臂,惊了太子妃一下。 “哎呀婆婆你不用伤心,阿彦虽然小时候吃过苦,但是来了我家就和我一样享福呢!我们家在赵家镇可是富裕人家,顿顿有肉吃!再说了,您别看他闷不吭声的,也会憋着坏呢!捉弄起人来,比谁都厉害,让人气得牙痒痒。” 说到这,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忆,真有几分咬牙的模样。 阿蛮说话总是充满了活力,太子妃的伤春悲秋之情很快就被她冲散,甚至笑了一下,不知不觉就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哦?阿蛮也被他捉弄过吗?” 阿蛮立刻告状一般点头:“是呢!他在学堂上学,学的东西多,我就以为他当真好厉害,小时候不懂事,他说什么东西是书上写的,我就信。有一回,他告诉我,书里说收齐雨水、春分、谷雨三个节气的露水泡茶喝,可以让皮肤细腻,养颜美容。这露水还有讲究,每个节气对应不同的花,露水得是这些花瓣上收集来了才管用。” 太子妃掩唇:“一些文人雅士讲究,会细分这泡茶茶水的不同,说是各有滋味,但是美容养颜可从没听说过。” 阿蛮一拍腿:“是呐!我当时人小不懂啊,要是娘亲你在,我就不会被他骗了!那年谷雨,海棠花迟迟不开,我们跑了整个赵家镇,终于找到一户人家,院子里的海棠树零星开了三四朵。但是他们家养了一套看家护院的大黑狗!” 太子妃跟着她的节奏担忧:“取露水需在清晨,这大清早闯进人家院子里,看门犬会叫吧。” 阿蛮不停点头:“阿彦帮我盯梢,我拿着罐子取露水,取到一半,够不到开在枝头的花了,我一着急,忍不住蹦了一下――这下可糟了!” 太子妃惊呼:“大黑狗咬了你们吗?” 阿蛮哈哈笑起来:“没有,阿彦冲进来拉着我就跑,后头的大黑狗使劲叫,把主人家都惊醒了。天亮后我陪阿爹出摊,主人家来买肉还和阿爹说清早家里黑狗叫不停,把左邻右舍都叫醒了,结果什么事也没有,气得他骂了黑狗一顿,并且中午不给他吃大骨头了。” 阿蛮捂住脸:“我当时可真是太尴尬了,趁我阿爹不注意,多给他放了一块肉骨头,算是我给那只大黑的赔礼。” 太子妃忍俊不禁。 第426节 说着,阿蛮又气愤地掐腰:“这也就罢了,后来我才知道,这露水根本不能美容,阿彦就是自己想试试书上说的泡茶法子,哄着我陪他折腾呢!想想就生气!我长这么大,都没被狗追着吠过,就这一次被他骗了,跟着他干了蠢事!” 太子妃笑得脸色都红润了,眼前仿佛浮现出儿子少年狡黠淘气的模样。 阿蛮在太子妃这里呆了半天,给她说了不少蒋彦小时候的日常,太子妃听得越来越入神,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盛,等到阿蛮想走的时候,她还有点舍不得。 阿蛮说得口干舌燥,一口气喝光了茶水,擦擦手起身:“我得回去啦,我不去,那些礼部大人都想不起吃饭,阿彦也不会说自己饿了,我得盯着他们下课去。” 听了她一上午有趣好笑的故事,再听到她这样直愣愣地说这话,太子妃也不觉得阿蛮不尊师重道,对蒋彦之事插手过多了,反而觉得有阿蛮在儿子身边,还真挺让人放心。 “去吧,在东三殿无聊了,就过来逛逛,我们娘俩说说话。” 阿蛮高高兴兴地说:“好,那阿娘我走了啊!” 得,一个上午过去,称呼从“婆婆”变成了“阿娘”了。 太子妃初听到,愣了一下,生子二十几年,头一回听到有人如此自然亲昵地,仿佛家常随口地叫她阿娘,才发现自己对这个称呼是如此陌生,陌生之后,又是心底止不住的颤动。 她忍着胸口复杂的情绪,笑着对阿蛮挥挥手:“快去吧。” 阿蛮理了理复杂的宫装裙摆,大步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转身挥了挥手:“我走啦。” 正望着她背影出神的太子妃一愣,笑着挥手:“去吧去吧。”心底的伤感竟然散了几分。 莫名的,原本关系相距千里的婆媳突然变得亲密起来。 阿蛮回到东宫,蒋彦果然还在上课,她自然地走到门口敲门:“各位大人,下课啦,今天小厨房得了一条新鲜的鱼,三位大人要不要留下用饭?” 自然是拒绝的,这些大人早就在京城听过阿蛮的彪悍事迹,也听说了昨天她在院子外磨刀的壮举,半点不想和她打交道,见她笑意盈盈满脸客气已经十分满足,可不想和大皇孙吃饭的时候,这位河东狮突然上桌同食。 送走了礼部官员,蒋彦问阿蛮:“上午你去哪里逛了?” 阿蛮牵着他的手去吃饭,嘴里说:“我找你阿娘聊天去了。昨天家宴我看她很想知道你小时候的事情,今天就过去陪她说说话,给她讲讲咱们小时候那些事。” 蒋彦闻言动容,拉起阿蛮的手放在胸口:“阿蛮……多亏你细心……” 阿蛮笑着锤了一下他:“你对我好,对我爹娘好,我当然也要帮你孝敬长辈啊!别和我说客套话,我可不爱听!” 蒋彦捂了捂微痛的胸口,嘴角的笑却是甘之如饴,眼神也腻腻歪歪的:“嗯,不过你也别委屈自己,不开心就不去,我会空出时间去见母妃的。” 两人落座,蒋彦给她夹了一筷子肉。 阿蛮一边吃一边说:“你阿娘挺好的,她眼里心里大概只有一个你,别的事情没有那么在乎,我虽然不懂那么多规矩,但是谁嫌弃我谁不嫌弃我,我也看得出来。你阿娘只要听到我说你的事,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开心得不得了,我会好好和她相处的,你放心吧。” 蒋彦听了心中触动,握紧筷子说:“下午你还去吗?” 阿蛮想了想,摇头:“还是不去了,虽然这么说,但是远香近臭,我老是去,就会被讨厌了。下回,下回去我和你说。” 蒋彦嗯了一声:“那晚上我们陪母妃去吃个饭,如何?” 阿蛮没意见:“好啊,待会儿让宫女去报个信。” 太子妃常年茹素,但儿子第一次来自己宫里吃饭,她顾不得多年习惯,特意让厨房做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荤菜,都是阿蛮下午偶尔提起的蒋彦喜好。 蒋彦上桌看到这些菜,便立刻明白了生母的一片慈心,原先被不顾意愿认入宫中的惶然不愿,消解了不少。 太子妃满脸慈爱地看着儿子:“跟着礼部的大人上课累不累?” 蒋彦微微摇头:“还好,和往常读书差不多。” 母子两个到底生疏,一问一答后,便静了下来。 阿蛮看看他们,说:“阿彦,下午的课你还没同我讲呢,咱们边吃边讲?” 食不言寝不语,照理安静吃饭才是规矩,而且皇孙上了什么课,没必要告知内眷。只是太子妃也想多听儿子说说话,听了阿蛮的提议,纵然知道不合规矩,还是把伺候的人赶了下去,破了一回“规矩”。 蒋彦看了看太子妃,徐徐说了起来:“今日严大人教导的是进殿祭拜的礼仪……” 太子妃到底曾经做了十多年长子长媳太子妃,曾经宫里大大小小的活动都由她协助皇后操持,虽然皇子皇孙的礼仪她不曾学,却也见太子做过很多回,蒋彦给阿蛮通俗化讲课,太子妃一边听,一边补充几句,偶尔想起当年太子做过的往事,便也与他们说一说。 这么一来一往,阿蛮不仅听完了蒋彦今天下午的课程,也和蒋彦一起,听了不少太子当年的事迹。 规矩也有规矩的道理,聊着天吃饭,容易吃多,还容易消化不良,吃了饭,阿蛮先说自己吃撑了,蒋彦早已习惯,笑了笑看向太子妃:“母妃与我们一起去散散步?” 太子妃当然高兴,于是蒋彦牵着阿蛮,伴着太子妃,又去院子里走了几圈。 三人在一起的场面也是奇怪,阿蛮这个儿媳妇一口一个阿娘,蒋彦这个亲儿子虽然体贴却只唤“母妃”,若没有阿蛮这个对比在,太子妃倒不觉得有何问题,如今却忍不住生了一分期待,期待儿子也能亲亲热热地喊自己一声“阿娘”。 太子还在的时候,虽然公爹已经登基为帝,但是帝后和两个儿子聚在一起时,都是喊着从前家常的称呼,太子走后,她再没过过这样温馨的生活,与公婆关系也客气平淡下来。 面对客气有余的儿子,太子妃莫名对不知不觉中充当了润滑剂的阿蛮生出几分好感。 蒋彦和阿蛮回去时,天已经黑了,月亮高高挂在空中,两人手牵着手,前面的宫人打着灯笼引路。 阿蛮半靠在他身上,仰头望着天:“阿彦,月亮好圆。” 蒋彦侧头,夜风吹着她的碎发拂过他脸颊,他轻声问:“你想阿爹阿娘了吗?” 阿蛮没应声,走了几步说:“原来我们才来了三天啊,我感觉,像过了三年呢。” 蒋彦怜惜地摸摸她的头,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两人静静往前走,快走到东三殿时,阿蛮说:“阿彦,你教我识字吧,我学一学,长点见识,免得以后被人哄骗也不知情。” 蒋彦心中顿时怜惜。 当时他刚上学堂,也曾回家后教阿蛮习字,只是阿蛮性子活泼,坐不住,没几天就学不下去了,宁可去剁猪肉也不愿意跟着他学写字。那以后,她从没提过识字的事,总是说看到字就头晕。 “好,你想学就学,要是觉得累了就停一停,咱们不急。阿蛮很聪明,就算不识字也很厉害了。今晚多亏你在我和母妃之间周旋,没有你,我们说不了那么多话。” 阿蛮笑笑:“我话多嘛,以前在猪肉铺,我能和大婶大姨们聊两刻钟,聊得她们个个买了肉才走哈哈。” 蒋彦跟着笑起来,对他而言,赵家镇的日子是只要想起来,就会发自内心地想要微笑。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日,蒋彦正式祭拜先祖,被记入皇家族谱的日子便到了。 这是一件大事,但也是男人们的事,阿蛮只在清早的时候抱着被子迷迷糊糊地看着蒋彦被人围着穿戴礼服,然后看着蒋彦穿着盛装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阿彦,你这样真好看。”她看得有些呆,仿佛第一次认识蒋彦,被他帅到了。 蒋彦失笑,弯腰捏了捏她迷迷糊糊的脸颊,没忍住,凑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亲完就回过神了,顿时想起身后众宫人,脸上绯红,飞速起身后退。 “你再睡一觉,等我回来。”语速快得不得了,说完立刻转身走出去了。 阿蛮摸摸自己被掐的脸颊,又摸摸自己的嘴唇,看着迅速消失的身影,笑了。 这家伙,真是又纯情,又有点怂哒哒。 噗―― 第392章 娘子的杀猪刀14 皇孙入族谱与普通人家区别甚大,他不仅要祭拜祖宗,还要祭告天地,加之蒋彦是先太子独子,皇帝有意给他特殊的地位,于是礼仪非常盛大。 然而这和后宫的生活却没有太大的影响。 阿蛮睡了一个回笼觉,起床后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又摘花捻草的,摘了一束花装饰正厅,最后实在无聊,把一套杀猪剁肉刀拿出来挨个查看,挑了一把需要打磨的,磨了好一会儿,总算消磨了时光。 这后宫的生活,规矩还没学,照理最难的时候还没来,但阿蛮实际已经面临了最可怕的情况――无所事事。 好在正午前,蒋彦回来了。 他进门的时候仪态端方,一进屋就腿肚子发抖,一下子瘫坐在榻上。 阿蛮赶走了围上来的宫女,帮他解开一层层礼服给他透气,关心问:“累坏了?” 蒋彦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气喝干了,这才说:“又站又跪,站得腿发酸,跪又跪得膝盖僵硬,比我在考场三天还累。” 阿蛮凑近了他的头冠,一边研究一边帮他拆卸,蒋彦龇牙咧嘴的,不过没吭声,任她弄着,只连连喝水。 阿蛮一边拆一边说:“这下应该没什么事了吧?你也算正式认祖归宗了。” 蒋彦手一顿,说:“皇祖父应该不久就会召见我,我问问他你的事。” 阿蛮探头过来:“我什么事?” 蒋彦握住她的手,沉了一口气:“你是我的妻子,照理也该一并记入族谱之中……” 阿蛮瞪眼:“又把我落下啦?” 蒋彦忙安慰:“我一定会和皇祖父说的,你是我的妻子,无论我什么身份都不会变。” 阿蛮气恼地嘟了嘟嘴,放下木梳气呼呼地坐在他身边:“他们就是看不起我屠户出身,觉得我配不上你这个龙子龙孙!” 蒋彦紧紧握着她握起拳头的手,一点一点挤开她的拳头,将自己的掌心与她相贴:“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只认阿蛮是我的妻子。” 阿蛮侧头看他一眼,气消了一半,蒋彦这话她是信的,叹了一口气:“算啦,他们不待见我,我也不去讨好他们,我就算是杀猪的,也是你八抬大轿娶进门的,休想把我撇在一边!”说着,还不解气,又迁怒到了蒋彦身上,凶巴巴地瞪着他,“你也一样!你要是敢负心,你就把你当成大肥猪,直接一刀剁了!” 蒋彦又无辜又好笑,举起手发誓:“我发誓,此生绝不负阿蛮,若有违誓言,天――” “停!”阿蛮抬手打掉他发誓状的手,“我只看你做的,不看你说的。” 蒋彦却知道她心软嘴硬,脸上露出了笑容,牵着她的手握了握,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护住阿蛮。 阿蛮帮着蒋彦脱掉了繁重的礼服,剩下的蒋彦自行打理,换好常服后,两人携手去隔壁用饭,饭后午休,睡了一个时辰,蒋彦才缓过劲来。 然后他拉着阿蛮一起,分别去皇后、太子妃的宫里请安汇报上午的情况。 在皇后那,蒋彦试探地提了提阿蛮的事。 满脸慈爱的皇后听到蒋彦的话面不改色,视线落在蒋彦身后的阿蛮身上,阿蛮抬头对她礼貌笑笑,眼神不躲不闪。 皇后笑着说:“你真像你爹,一样疼妻子,莫急,阿蛮刚进宫,什么规矩都没学过,也不懂夫人之间的应酬门道,我本就打算等你认祖归宗后,就安排人前去教导阿蛮。人都已经准备好了,既然如此,明日就让她们过去吧。” 蒋彦神色微僵,他希望皇家承认阿蛮的身份,可不希望阿蛮被那些严苛的规矩折腾管束。 但是皇后的理由如此充足,温厚的蒋彦竟一时找不到反驳的借口。 阿蛮看看皇后,又看了看蒋彦,笑着打破微僵的气氛:“好啊,我正闲得无聊,找点事做也好。” 皇后依旧那副神色,对阿蛮的话不置可否。 阿蛮见了,笑容变淡,没有半点应和讨好的意思,反而是“你对我不热情那我也不搭理”的态度。 皇后当了这么多年老太君,被人捧惯了,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刺头,心里自然不快。只是碍于蒋彦,阿蛮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人脸上还挂着笑呢,她找不到把柄不好无端发作,只能忍下。 第二天,天刚亮,蒋彦准备早起念书,阿蛮因为杀猪习惯了,生物钟固定,跟着醒来,两人没有叫唤宫人,互相帮忙穿好了衣服,正准备出去。 门外传来几声动静。 蒋彦便顺势出声:“打水进来。” 门开了,进来几个宫女,其中有两个眼生的,快速看了屋里一圈,行礼询问:“赵夫人醒了吗?该早起上课了。” 第427节 这个天色,整个皇宫都还在睡梦中,早起的除了早朝的皇帝,也就失眠的宫人了,按照常理,阿蛮也同样应该在睡梦中。 天色微亮,屋里没有点蜡烛,十分昏暗,阿蛮正好弯腰藏进昏暗里穿鞋,没有被那两个宫女发现,这两位便自然而然觉得阿蛮还在睡。 蒋彦疑惑看着她们:“你们是?” 其中一个宫女回答:“奴婢们是受皇后娘娘派遣来为赵夫人教导宫规礼仪的,奴婢是未央宫一品宫女司玉。” “奴婢是尚宫局的一品女官魏澜。” 蒋彦“哦”了一声,想起了皇后昨日的话,但是这两人来的这么早还是出乎他意料:“这么早就过来了吗?让人带你们先去偏殿歇歇。” 他到底还是不习惯洗漱吃饭一群人围着,尤其还是什么教导礼仪规矩的一品女官。 p;???谁知那个司玉是个死板强硬的,坚持立在那:“夫人该起身了,我们服侍夫人更衣。” 蒋彦一愣,会意过来,这两人是以为阿蛮还没起?这态度是要强势催人起床不成? 他立刻觉得不太舒服了。 听完全程的阿蛮从阴影里走出来,衣服穿戴整齐,语气也充满活力没有半点瞌睡:“我早起了,你们去偏殿等着,我和阿彦吃完早饭就来。” 司玉和魏澜闻声看去,看到阿蛮活力满满的模样微一讶异又快速掩下,继续一板一眼地说:“奴婢们随夫人前去用膳,正好教导夫人用膳礼仪。” 阿蛮挥挥手:“上课就是上课,吃饭就是吃饭,该做什么做什么,你见过夫子让学生一边吃饭一边给他们讲四书五经的吗?” 两个宫女没想到阿蛮会如此说,一时语塞。 阿蛮不理会他们,挽住蒋彦的手,拉着人大步走出去了。 相比较愣住的这两位,东三殿的其他宫女突然就显得十分习惯而淡定了,赶紧跟着走路步子又快又大的两人前往偏殿。 吃早饭时,蒋彦有些担忧:“这两个宫女看着不太好相处。” 阿蛮笑笑,啃了一口大肉包,无所谓:“我是主子她们是宫女,还能把我怎么样啊?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被人欺负。” 蒋彦以前在村子里,经常听到家长教育孩子,宁可把人打坏了也不能被人欺负,他当时一边羡慕这些孩子有父母包庇一边又觉得这些人“利己”。但现在事情到了阿蛮身上,蒋彦发现,自己的心态和那些父母竟然异曲同工。 他现在便是宁可阿蛮欺负了这些宫女,哪怕惹下麻烦,也不希望阿蛮在这些宫女手下吃亏。 吃完饭,蒋彦去皇帝安排的东书房听大儒上课,阿蛮则去西厢房学宫规。 她大大咧咧地跨进门槛,冲着两个一品宫女招招手:“好了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上课了,先学什么?” 魏澜看着阿蛮的举止,从头到尾没有一个满意的,死死拧着眉头,沉声说:“夫人行止不雅,那边从走路开始学起吧。” 阿蛮这时十分配合,很好说话地点头:“行,你说,你们宫里走路怎么走。” 魏澜上前,一边示范一边讲解要点。 司玉来到阿蛮身边,请请击打她的几处关键部位:“挺胸,微微低头,含下巴……” 阿蛮照做。 然而魏澜用这个姿势走出来是袅袅婷婷,阿蛮走出来却是全身硬邦邦仿佛一块直立行走的大木板,实在影响观瞻。 魏澜示范了即便,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条小竹鞭,阿蛮哪里不对她就往哪里轻轻打来。 最开始很轻,一遍错、两遍错、三遍错……敲打力道越来越重。 阿蛮立刻停下,提意见:“魏姑姑,你得再前面给我示范啊,你不走我没一会儿就忘记姿势什么样了。你说的什么含胸低头,到底低到什么程度我哪里知道啦!” 这话有几分道理,但是魏澜没有买账:“您继续走,不对之处奴婢自然会指出来。” 阿蛮反对:“你不是说我哪哪都不对吗?这么多错误你一样一样指出来,得花多久时间?你们两个,随便哪个上去给我示范,我跟着做,另一个给我指出问题,这不是更快?”然后不等她们反对,就立刻瞪着眼睛说,“我知道自己怎么学更快,听我的。圣人都说了,不同的学生要用不同的方法教导,要不然学到明年都学不会,可不怪我。”顿了顿,强调一句,“我是主子!” 虽然这两位地位颇高的一品宫女心里指不定把她看成什么人,但是皇后都没有明确否定阿蛮,她们哪里敢说你不是主子,不配命令我们?如果这位真把学不好礼仪的责任推到她们头上,她们也是有嘴说不清。 阿蛮如此强势,两人只好忍让这一步。 于是魏澜上前做示范,阿蛮练习一遍她示范一遍,阿蛮练习一百遍,她示范一百遍……阿蛮干惯了粗活,不过是别扭的走姿,并不觉得有多么消耗体力,但是已经成了女官养尊处优的魏澜却不太行了,走了半个上午的路,脚底疼得踩不下去。 而司玉呢,她本是接了魏澜的竹鞭随时“指点”阿蛮的错误,但是阿蛮又提出了意见:“你只知道打我,也不帮我纠正哪里错了,要你这个师傅有啥用?”说着,伸手一抽,就把那根竹鞭抽了过来,随便折了折,把它折断了扔在一边,指点着司玉该怎么做,“你这样,我哪里不对,你过来用手给我摆正,比如说我头抬得太高,那你手把手给我摆一下头的位置,懂吧,上手,用那个竹鞭没用。” 两个过来教礼仪规矩的宫女,被她指点得一愣一愣的。 一上午过去,阿蛮终于觉得腿酸了,轮换给她示范的魏澜和司玉早就脚底发烫恨不得立刻两脚悬空。不用她说下课,这两人眼看着到了午间,便立刻宣布下课休息。 原本初初有了一点姿态的阿蛮立刻甩手甩脚放松肢体,然后蹦跳着出去找蒋彦吃饭。 魏澜死死皱眉,不甘心地阻止:“夫人,注意仪态!” 阿蛮放学的灿烂笑容还在脸上,闻声回头毫不在意地说:“现在下课了,我自己家随意就行啦!放心放心,出去了我就注意。”说着,转眼就跑远了。 魏澜和司玉第一次看到有人穿着妇人宫装还能跑得这么快…… 第393章 娘子的杀猪刀15 东书房和东宫、东三殿都有一个“东”,但实际和东宫却不相近。 蒋彦本可以在东书房用了午膳,但担心阿蛮又想和阿蛮一起用膳,便特意绕了一圈回了东宫。 “学了一上午,累不累?”他给阿蛮盛汤夹菜,仿佛阿蛮今日做了好大一件辛苦活。 阿蛮被他伺候得娇气起来,点点头:“累,来来回回练习走路,走了一上午。” 蒋彦心疼:“下午还要练吗?要不我去和两位姑姑说说情?” 阿蛮想起魏澜司玉脸色疲惫的脸色,笑起来:“不用,下午她们肯定不会让我练走姿了。” 蒋彦不懂其中缘故,但是他知道阿蛮什么情绪都在脸上,不会对他有何隐瞒,如今这模样显然没什么大事,于是便放心不管了。 到了下午,阿蛮午休后脚步轻快地进了西厢房,就见到魏澜和司玉已经等在那了。不等她开口说什么,魏澜便说:“夫人,下午我们练习坐姿。” 阿蛮眨眨眼,忍住了笑:“不练怎么走路了?我早上没学会多少呢。” 魏澜脸色僵硬,司玉的笑脸也显得机械:“不能一蹴而就,我们先带夫人熟悉一遍所有的礼仪姿态,还让您心中有个数。” 阿蛮对此十分好说话,一副我很配合的模样,说:“好啊,听你们的。” 生怕阿蛮又有自己主意的魏澜司玉松了一口气,神色轻松了几分。今天走了一上午,她们是真的走累了。脚底板疼、小腿抽抽、口干舌燥……往日遇到节庆繁忙的时候,大抵也就这个劳累程度而已。 但这只是刚开始呢。 两人午休之后商量了一下,把课程内容换成了坐姿训练。这样,她们至少能坐一坐,脚是真的走不动了。 阿蛮一屁股在上首椅子上坐下,晃了晃腿让她们也做:“你们谁来示范,让我看看什么姿势?” 魏澜和司玉对视了一眼,这是个好差事,司玉让给了魏澜。 一开始的确是好差事。 行止坐卧的礼仪刻进了她们这些人的骨子里,魏澜随意一坐,便是标准的淑女坐姿。 但是淑女坐姿与标准的端坐是有差别的,而所谓的礼仪总是有反人性的特点在,端坐半个时辰,可能还觉得能坚持,端坐一个时辰身体就该僵硬了。 阿蛮因为零基础,又在学习中,可以一会儿站起来观摩,一会儿塌下腰喘口气,三五不时动来动去暗中偷个懒。 但是做示范的那人却不行。 魏澜身子僵硬,不知不觉将半个身子靠在了把手上,阿蛮有样学样,司玉立刻阻止:“夫人请坐直。” 阿蛮指指魏澜:“我没错啊,魏澜姑姑就是这么坐的。” 司玉看向魏澜,魏澜身子一僵,咬着牙坐直了。 魏澜辛苦,司玉也不轻松。她要站在边上给阿蛮指点,她既然要做一个严苛的师傅,自然得对阿蛮的所有动作精益求精,但阿蛮基础在那,高标准之下几乎处处都要被纠正。本就站了一上午走了一上午的司玉,下午继续站着,有些撑不住了。 她和魏澜对视一眼,提出换一换…… 如此一天下来,阿蛮觉得累,魏澜和司玉两个人更累,累得说话声音都弱了。 到了第二天,可能这两人又重新商量过了,决定不按着阿蛮的节奏来,不打算再一遍遍给阿蛮做示范。 司玉作为皇后身前的女官,拿了一条木尺,魏澜在阿蛮身边纠正她的姿态,司玉发现哪里不对就敲下去。 阿蛮被打了第一下就提出了意见:“你下手太重了。” 司玉板着脸:“不重夫人记不住。” 阿蛮拉下脸:“你怎么知道我记不住?” 司玉:“昨日已经给您示范了半天,您依旧没有做到位,所以奴婢们才改了教法。” 阿蛮一把推开她:“才半天,你就要求我做得和你们一样好?那你们皇家礼仪看来是很简单了?我看不是我学不好,是你们想偷懒是不是?嫌弃做示范太累,就想走捷径!我告诉你们,这世上的事没有捷径可走!” 阿蛮的力气大,手一用力就把人推得连连后退,又大着嗓门教训人,传到了外头院子里,听得宫女们一愣一愣的。 怎么听起来,反而是那位民间夫人在教训两位姑姑?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违和呢,照理应该从姑姑们口中说出来才对吧? 还没想完,就见到阿蛮一脸怒容地从西厢房大步出来。 大家全都停下手头的活看着她,以为她熬过了第一天,在第二天就受不了严苛的宫规礼仪,开始发脾气了。 果然,她们看到阿蛮直奔正殿内室,没一会儿就举着那把磨得程光瓦亮的杀猪刀跑了出来。 “夫人息怒!” “夫人您冷静啊――” 众人吓了一跳,连忙站得远远地劝阻阿蛮。 阿蛮回头看她们一眼:“和你们没关系,干自己的活去!”然后举着刀直接进了西厢房。 魏澜和司玉对上硕大的杀猪刀大骇,连忙拉着手躲避到角落:“赵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只是奉命――” 阿蛮抬高手,举着刀用力砍下去,直接砍在了桌面上。 魏澜和司玉吓得惊叫了一声。 杀猪刀砍进桌子,稳稳立在那。 阿蛮看着她们:“既然皇祖母派你们来教我规矩,那就谁也别想偷懒!我一个动作练习几百遍都没觉得累,你们明明会做,给我示范一下就嫌累了?我话说在前头,谁再动小心思走捷径想要偷懒,我可就不客气了!” 明明是个被皇后派了宫女教导基本礼仪的村姑,结果转眼成了好学努力还义正严词教训宫女“偷懒”的主人。 魏澜和司玉傻了眼,竟然真的心虚了几分,盖因她们今日这一出的确是嫌累,至于宫中的常规教法?杀猪刀之下,她们已经彻底忘记了。 阿蛮瞪着她们:“还给不给我做示范?” 魏澜和司玉拉着手几乎要抱在一起,嗯嗯点头。 阿蛮满意,十分宽容地给了她们选择的自由:“知道你们也觉得累,我也累,但是这是皇祖母派下来的任务,咱们不能不好好做。你们想想,你们可是轮换着来,我却是一直在学,论累,有我累吗?我都没喊苦,你们动什么小心思?这样,你们自己选,觉得教哪个轻松?我跟着你们学就是,你们自己挑。” 第428节 说得又宽容又大方,半点没有彪悍不讲理的模样。 魏澜和司玉被打了一棍子又给了一个甜枣,见她并没有真的想拿刀砍人,大大松了一口气,还真觉得庆幸放松起来。 接下来,木尺是彻底扔了,这两人继续前一天的模式,轮流给阿蛮做示范,另一个从旁指正。 阿蛮又给了她们一点甜头,每次感觉到她们累了,就提出休息一会儿喝点茶――至于她自己什么时候累的,只有她知道了,反正她次次休息都是体贴两位姑姑。 别说,这么一来,魏澜和司玉还真缓过了一口气,觉得这样教规矩也还行。 强度、氛围都还行,除了那把始终砍在桌面上的刀…… 蒋彦下学回来,听到阿蛮今天的壮举,叹为观止。他一个聪明人,立刻就看出了阿蛮的反客为主,忍不住连连称赞:“阿蛮,原来你如此聪明。” 阿蛮横眉竖目:“什么叫原来?你以前觉得我很笨咯?” 蒋彦连忙摆手:“我从前觉得你杀猪更厉害,力气更大,现在发现你脑子比我还聪明呢!” 阿蛮转怒为喜,哈哈笑起来,得意:“那是当然!你啊,就一个榆木脑袋,半点不会拐弯!” 蒋彦突然就来了信心,想要真正教会阿蛮识字:“阿蛮你识字读书后,绝对比那些贵女们都强!” 阿蛮倒是没有干了这碗迷魂汤,很有自知之明:“我才不和她们比,做那样的人可累死人了,我早想好了,学这些就是为了出门摆个样子,不给他们攻击咱的机会。” 蒋彦眼睛亮亮的,看着阿蛮,每当他在这皇宫中过得晕头转向迷失了方向,看到阿蛮就会重新找到赵家镇的那个自己。 他来到这里不是自愿的,皇孙很富贵,可是压上来的期望也太多太多了,他不舍得抛弃曾经自由快活的自我,又在这宫中疲惫的生活里不知不觉忘记,只有阿蛮在身边时,他才能真的回到蒋彦,而不是姜彦,不是大皇孙。 “嗯,在家里,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管那些繁文缛节。”他忍不住抱住了阿蛮。 阿蛮也抱住他,轻轻拍他的背:“阿彦最近也辛苦啦!” 蒋彦下巴搭在她的肩头,轻轻笑起来。 大楚的文字和阿蛮前几世待过的古代全都不一样,这里的文化根源还是相似的,但是历史进程的不同让后世的文字、习俗、典籍差异越来越大。 阿蛮要学识字,那是真的从头开始学,若不然,纵然她知道《论语》《大学》却也不一定了解本朝释义,更看不懂任何一页书。 而因为脑中有另一种文字,与大楚文字有相似有不同,这就造成了阿蛮学习时,经常会因为记忆惯性而造成错别字、字义错误。 阴差阳错的,倒是符合了真正阿蛮学习的进度。 学得慢,经常出错,换个夫子可能早就嫌弃阿蛮如此愚笨,但是蒋彦不会。他十分耐心地教阿蛮,不强求一晚上学会多少,还会教一个字就给她说一段和这个字有关的故事。 阿蛮还没读过大楚的许多书籍,却在蒋彦的故事里记住了很多典故、成语、历史。 识了字,就要学写字。 阿蛮的手是握杀猪刀的手,指间都是老茧,还有这些年被刀片划过留下的各种小伤疤,蒋彦的手反而更像女子的手,细腻修长,握着笔杆时自如又好看。 身体的惯性力量很强大,照样画葫芦地握笔,阿蛮的姿势总是有那么几分别扭,天生大力在写字上反而帮了倒忙,一笔下去,毛笔秃了毛,纸上一团黑…… 阿蛮窘迫地揉吧揉吧,把失败的证据揉起来丢在角落,摸摸发烫的脸,继续写。 然后又是一笔下去,毛笔没秃,抖着手写下的字,没一会儿糊成了一团…… 阿蛮立刻揉了这张纸,再来…… 蒋彦拿着一本书坐在边上陪着,书页半天没翻动,眼睛始终落在奋笔疾书的阿蛮身上,嘴角的笑怎么都落不下去。 “这个字怎么样!”好久好久以后,阿蛮亮着眼睛抬头,兴奋地喊蒋彦过来看。 一抬脸,却是一张黑乎乎的花猫脸。 蒋彦噗嗤笑出来,凑过去看她写的“蛮”字。的确不错,字迹清晰,甚至有了笔锋,除了力道依旧控制不好,笔迹时粗时细,一张纸只能写下一个字,别的都没毛病,甚至让他挺惊讶这个进度。 “很好,继续练,就是――” 阿蛮仰着头有些着急地看着他:“就是什么?” 蒋彦温柔低头,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拿出巾帕给她擦脸,笑她:“这脸上都被你写了好几个‘蛮’字……” 阿蛮张开手放在眼前一看,才发现刚才揉纸团,把未干的墨汁都揉在了手上,顿时窘迫,脸蹭地红了。 蒋彦感受到指尖的热度,越发觉得阿蛮可爱,为她擦脸的动作越发细致缓慢。 擦着擦着,慢慢低下了身…… 第394章 娘子的杀猪刀16 清早,天微亮,两人一反常态还躺在床上。 蒋彦抱了抱阿蛮,低声:“你再躺会儿,我先起。” 阿蛮抱着他的腰赖床,嘴里说着:“起了起了,我也起了。”声音迷迷糊糊的,眼睛也没睁开。 蒋彦笑了,亲了亲她的脸颊:“没事,你再睡会儿。” 阿蛮皱着眉:“要学规矩去。” 蒋彦听到这,想起来一事:“昨晚忘记说了,最近皇祖母正心烦,没空管我们这边的事,你放心和她们磨,她们暂时不敢去讨嫌。” 阿蛮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瞌睡都没了,翻起身趴在蒋彦身上:“皇祖母遇上什么事了?” 蒋彦哭笑不得,拉起因她大动作而滑下的被子,说:“是十一妹的事,似乎和夫家有些不愉快,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了一耳朵,最近大家都不敢凑到皇祖母跟前,怕成了出气筒。” 阿蛮不认识这个十一妹,问:“这是哪位妹妹?我完全没印象。” 蒋彦索性也不起了,半靠在床头,揽着阿蛮给她讲这些原本昨晚打算睡前说的事。 “是三叔的四女,排行十一,生母是个侍妾,听宫人聊起,十一妹应该是个性格柔顺的女孩,嫁给了庆远侯的嫡长子。不过这段时间似乎闹了什么不愉快,皇祖母最近心情很不好。” 阿蛮知道蒋彦不怎么关心八卦,能知道这些已经不错了。那些皇家少爷小姐的事,她不爱操心,知道皇后心情不好,两个宫女不敢现在去霉触头这便足够,趁着这段时间她努力学一学,学久了,有点模样了,到时候真到了皇后跟前,她也有底气。 “起床起床,早起学规矩去!”阿蛮立刻活力满满,直接坐了起来。 蒋彦在她背后笑,跟着坐起了身。 暂时得不到皇后撑腰的两位一等宫女的确对阿蛮的反客为主毫无办法,那把杀猪刀一直留在桌上,无人敢动。在她们眼里,阿蛮杀猪不眨眼,亲爹还砍过人,谁知道会不会一怒之下也把她们砍了?无论司玉还是魏澜,这几日心中不断加倍妖魔化阿蛮,畏她如虎,只等着过了这段时间,再找皇后告状。 阿蛮可不管她们打什么算盘,她民间长大,没有娇生惯养的毛病,上课这些疲惫都在承受范围内,下了课谁也管不着她怎么走路怎么吃饭怎么说话,她想笑就笑想跑就跑,想高声说话,就在家里说了,一院子的下人谁也管不到她头上。 如此,这日子虽然枯燥了一些,但是也还过得去,就当从前日复一日的杀猪卖肉改成如今学规矩学礼仪罢了。有时候学烦了,就去找太子妃说说话,美其名曰孝顺母妃。 太子妃也喜欢阿蛮过去,阿蛮总是充满了活力,讲起少年趣事分外生动好笑,让与儿子分离二十多年的太子妃心中渐渐有了儿子的性格画像。 偶尔,阿蛮也会给太子妃展现一下自己的学习进度,用新学的礼仪给太子妃请安,然后仰着脸冲着太子妃讨夸奖:“阿娘你瞧,我学得怎么样?” 太子妃原本对这个儿媳妇是完全没有兴趣的,但一日日相处下来,四十多岁从未和孩子相处过的人,竟然在阿蛮身上找到了养孩子的感觉。 她会亲切地叫自己阿娘。 她会向自己汇报自己最近吃了什么学了什么,阿彦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会对着自己噘嘴抱怨,也会欢欢喜喜地和自己分享小成就。 太子妃从阿蛮身上感受到了孩子对娘亲的亲昵体贴,头一回感受到原来做母亲是这样的感觉。 而更让她对阿蛮好感上升的是,阿蛮充当了她和儿子之间的润滑剂。 蒋彦是个内敛的人,太子妃从没有养过孩子,蒋彦又何尝有过一位完整的母亲?他不懂得如何与娘亲相处,唯一能借鉴的便是与屠户娘子的相处之道。 但是赵屠户全家性格外向,蒋彦一直是被动接受善意的一方,太子妃性格内敛温和,这对母子如果没有阿蛮,相对而坐只能互相问好,一板一眼。 这样相处得亲近了,太子妃便会偶尔冒出一句话提点阿蛮,比如这日,太子妃主动问起阿蛮学规矩的情况:“这几日都学得怎么样了?莫要懒散,端坐好,给我看看。” 阿蛮立刻直起身子,膝盖并拢,屁股往前只坐半张椅子,双手捏着帕子放在腿上,冲着太子妃眨巴眨巴眼睛。 太子妃又抬抬下巴:“走一圈。” 阿蛮听话起身,安安静静捏着帕子小碎步走了个来回。 她走得全身僵硬,太子妃看惯了她往日模样也觉得别扭,但还是客观地说:“比前几次好了。母后最近空了,应该会想起你这边的事,不这几日要松懈。” 阿蛮恍然大悟,立刻问:“十一妹的事情解决啦?” 太子妃看她一眼,想说她不要这么大大咧咧,但心知说了也会换来对方一句“这不是在阿娘跟前嘛”,心里受用,没多加苛责,说:“总归是那么些吵吵闹闹的家里事,闹了十多日已经是特例,日子还能不过了吗?” 阿蛮放开手脚快步在太子妃跟前坐下,趴在靠手上,凑近了太子妃:“阿娘,十一妹到底是什么事啊?” 太子妃不希望儿子儿媳过于闭塞,倒是愿意和阿蛮说一说,只是叮嘱:“你和阿彦心里清楚就好,不要在外头大声嚷嚷。” 阿蛮受教地点头:“我肯定不说。” 太子妃点点头,说:“十一出身不高,庆远侯府当年却是和陛下并肩作战过的功臣之家,虽然老侯爷已经去世,但是如今的侯爷位居要位,颇得帝心,十一性子温吞软弱,在侯府根本立不起来。侯府世子是个特别的,不爱武喜从文,几年前考中了举人,附庸风雅,好渔色,三不五时与友人游山玩水、聚在青楼。” 阿蛮别的听着倒也就听着罢了,听到这里立刻抓住了关键词:“青楼?” 太子妃看她一眼,点头,似乎说出这个词她都嫌脏了嘴:“上个月十一怀了三个月的孩子没了,又在小月子里受了点刺激,就哭进了宫。” 阿蛮问:“什么刺激?” 太子妃只说了一句:“十一多年无出,院子里又有那么多妾室,总归口舌多。” 阿蛮听得只翻白眼:“原来是十一妹受了欺负啊!还好她生在皇家,咱们皇家天下最大,一定狠狠教训了一顿那个花心大萝卜吧!” 太子妃神色复杂地看了儿媳妇一眼,怔忡地念了一句:“皇家……” 阿蛮收起脸上的神色,迟疑:“阿娘?” 太子妃:“十一已经回侯府了,世子在未央宫给十一作揖道歉,便将人接了回去。” 阿蛮:“……哦,道歉了啊,也不知道会不会改……咱们皇家姑娘能和离吗?我们赵家镇的姑娘都能和离,我家肉铺对面的甜水铺子有个赵娘子,她第一任丈夫不仅用她的手艺赚钱,还对她手打脚踢,她就上了衙门要求和离,后来又嫁了一个新男人,新男人对她可好了,夫妻两个甜水铺子开得红红火火。” 太子妃听着新奇:“你们民间这样改嫁的很多吗?” 阿蛮点点头:“多呀,朝廷鼓励寡妇再嫁呢,何况是和离的,虽然赵娘子第二个男人是个瘸腿,但是人好呀,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要是我,我也宁可要个瘸腿的。四肢俱全却打老婆的人,死了都比活着好。” 太子妃被她彪悍的话吓了一跳:“不可胡说!” 阿蛮立刻闭上嘴巴,冲着太子妃眨眼讨饶。 太子妃:“你对阿彦也是这样……这样……” 阿蛮无辜状:“阿彦对我很好呀,我恨不得也对他十倍百倍好呢!” 太子妃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说不上哪里违和。 等到阿蛮走后,太子妃独自一人,回想起阿蛮说起的民间婚嫁之事,想着想着,竟然觉得阿蛮的话居然有几分道理。 阿蛮心知太子妃心里眼里只有儿子一个,所以在她面前是十分懂眼色地一步一步顺杆往上爬,爬到现在,已经获得了不低的容忍度。 所以这场闲聊她完全没放在心上,她记在心里的是,皇后马上有空来挑她刺了。 第429节 果然,没几日,阿蛮刚送蒋彦去上学,回身就看到魏澜和司玉很是有底气地站在她身后:“夫人,皇后娘娘召见。” 阿蛮面不改色,十分镇定,半点也没有她们以为的慌张意外,挥挥手就说:“行啊,走,我好久没见皇祖母了,正好去请个安。” 皇后今天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对于阿蛮这个民间孙媳妇也没有什么期待,只是昨晚听了女官的汇报,听说她积极主动学习,坚持自己安排所有的课程,似乎优秀得出乎她意料,所以就想把人叫来看看。 无论如何,阿蛮这个人已经和蒋彦绑定,皇后不希望大孙子被拖后腿,赵氏如果能上得了台面,总归是一件好事。 然而,女官们一反常态的夸奖必然不会是真心实意。她们被阿蛮压着劳累了那么久,憋了一肚子气,自然不会真心实意夸奖阿蛮提升她在皇后心中的好感。 这么做,说破了其实不过是给阿蛮埋坑,捧杀而已。 阿蛮初进未央宫,虽然四肢僵硬,但是的确不像之前那么毫无礼数了。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问了安,皇后不叫起,她也没咋咋呼呼起身。 皇后看在眼里,面上没有任何表示,只说了一声:“的确学了点东西,坐,和我说说话。” 阿蛮心知这都是考验,继续垂着眼睑,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坐了小半边椅子:“谢谢皇祖母。” 皇后看得实在是别扭,但是又挑不出哪里不对,只能忍着,让人上茶。 上茶也是一道考验。 而这茶,就很有些问题了。 阿蛮一端上就发现茶杯烫手,换个人可能直接就摔了,她做惯了热水烫猪毛,倒是还能接受,依旧稳稳当当地端着,只是下不了口。 而上面,不知道是否知情的皇后正看着她,想看她展示喝茶的礼仪。 阿蛮盯着手里的茶一时没动。 气氛无比安静时,有宫人通报,说是三皇妃前来请安。 皇后从阿蛮身上收回了视线,让人进来。 三皇妃依旧是家宴上那个未语先笑的爽利人,进了门请了安,就笑眯眯地看向阿蛮:“刚进来还以为是哪家夫人比我还早进宫请安,没想到竟然是阿蛮,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么?” 阿蛮端着刚学的抿唇淑女笑,只笑,不说话,一副害羞的模样。 别说气质违和,就这笑也没熟练到自然无暇的地步,三皇妃看得嘴角一抽,还想说什么,皇后出声了。 “你今日来得倒是早。” 三皇妃这回的确干笑了,笑了几声便情真意切地道谢:“十一的事劳累了母后,儿媳今日特意来给母后赔礼,我家王爷说,母后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为孙女操劳,都是我们做子女的不孝,他这几日一直在外头跑,终于寻到一支百年的老山参,催着儿媳立刻给母后送来。” 皇后对呈上来的百年老山参没有太大兴趣,看了一眼就挥手让人收起,嘴里平淡地说:“这些东西,我一把老骨头能用多少?真想让我顺心安康,就管好自己的家,这满地的孙子孙女,我这个老太太能管得了几个?你也是,贤惠是贤惠,也不要太贤惠了,把孩子教得,连受了委屈都不敢出声。” 三皇妃垂下头听教,脸色却越来越僵硬。 皇后这话,潜意思不就是说她当主母的不顾庶女死活?让她受了委屈都不敢回家哭诉,只能奔着宫里来? 阿蛮竖着耳朵听着,身子却跟并定了身似的,一动不动,始终维持着端坐的样子。 皇后回头扫过她,惊讶了一下,本来嫌弃她学得不伦不类,现在竟然觉得还真有进步。 托三皇妃的福,皇后的火点都被三皇妃吸引走了,阿蛮今日当个背景板,安安稳稳。 正说着话,突然,宫殿外嘈杂起来。 皇后皱眉:“司墨,怎么回事?” 一个和司玉差不多年纪的姑姑快步走进来:“禀娘娘,是十一县主身边的小鸢,她……她说……十一县主……自缢了……” “什么!”在座的三人全都惊得站了起来。 皇后年纪大了,身子晃了晃,往后仰去。 满殿的人注意力都在这个惊雷消息上,一时反应不及,是阿蛮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人牢牢扶住,慢慢安置在座椅上。 “皇祖母您别急,缓口气,仔细听听怎么回事,说不定消息传错了呢。” 皇后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连连点头:“对……对,司墨,怎么回事,十一又出了什么事?” 第395章 娘子的杀猪刀17 司墨是皇后跟前的老人了,被人一提醒就立刻回神镇定下来,压下心中惊诧慌乱,平稳地再次叙述:“十一县主,昨夜被丫鬟发现自缢在房中,还好发现得早,性命无忧。” 皇后大大舒出一口气,又怒极,用力拍了一下桌面:“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会上吊!” 阿蛮站在她身边,没想到刚才还病恹恹的老太太会突然这么雷霆震怒,皇后一拍桌子,她整个人都跳了一下,连忙摸着心口躲远点。 司墨也说不上来前因后果,最后把十一身边的小鸢喊了进来。 那唤小鸢的丫头眼睛通红地进了殿,普通跪在地上,不敢在皇后面前哭,但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地把十一回到侯府的事情说了。 原来,那侯府世子在未央宫给十一道了歉,回去后却对十一加倍冷漠,终日流连妾室房中,还纵容那些出身低微甚至花柳从良的女子挑衅十一,种种言语不堪入耳。 侯夫人偏心儿子,从前就对十一落胎言语不满,如今更对她告上娘家的行为厌恶至极。 阿蛮总结下来就是,十一这个可怜的姑娘,出嫁后日子过得很不堪,好不容易反抗了一次,娘家帮着出头训了训女婿,结果回到夫家,境遇反而更差更凄惨。 前一晚,世子因为妾室的挑唆冲进正房和十一吵架,对十一动了手。 这个姑娘彻底觉得人生没了希望,就想不开自缢了。 而在座听完这一切的她的嫡母和嫡奶奶,本该是她最亲近的娘家女性长辈,此时却远没有寻常娘亲奶奶那样激烈的情绪,显得有些过于冷静。 皇后:“太医去了吗?” 司墨低头答:“婢女已拿了娘娘的令,让人请院判大人往侯府去了。” 皇后点点头。 地上的小鸢悲泣起来:“求皇后娘娘为我们主子做主!” 皇后看着地上的丫鬟皱紧了眉,好一会儿,视线缓缓落到三皇妃身上:“老三家的,你去侯府看一看。” 三皇妃垂着眼睛应:“是。” 小鸢依旧趴在地上痛苦,声音提高了几许:“求娘娘为县主做主!是侯府欺人太甚差点逼死县主啊!” 阿蛮看得不忍心,这个小鸢,不顾一切为主子喊冤,恐怕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是一个忠仆。 只是十一如今境遇如此艰难,未来少一个忠仆,恐怕雪上加霜。 皇后呼吸有些粗,年纪大了毛病不少,心绪一乱人一激动,就开始脸色发青喘不上气。 阿蛮余光看到,赶紧又跑过去给老太太顺气。 趁此机会,她插话进来:“这侯府这么厉害吗?皇帝家的孙女也敢欺负?皇祖母都给十一撑腰了,他们还继续欺负人,现在都打老婆了,这是欺负我们皇家没有人吗?” 三皇妃嘴角一抽,对阿蛮说:“夫妻之间,相敬如宾,怎么能以皇室身份压人?阿蛮你刚入宫,不懂这些……” 阿蛮直接打断她:“夫妻的事我懂啊,以前在镇上,家里兄弟多的姑娘就是腰杆直,夫家谁敢欺负这姑娘,三五个兄弟打上门,就能把那男人收拾得老老实实,从此两人和和美美过日子。皇家侯府的夫妻不也就一男一女成个家,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们皇家人丁天下第一了吧,还是天下第一厉害!那么多的兄弟随便上十个八个,还收拾不了侯府世子吗?” 三皇妃直接被她堵得语塞。 皇后缓过气来,听到阿蛮的话,竟然觉得胸口那股气顺了大半。她想起年轻时候在民间的日子,可不是,村里面,兄弟多的姑娘都是横着走,嫁了人也是底气十足,要是在夫家受了气跑回娘家,那男人去接老婆的腿都在打哆嗦。那时候世道难,男丁越多的人家越强势,家中姑娘受到的庇护更多。 皇家尊贵如斯,子孙兴旺如斯,竟还要一个县主被逼得自缢,真真是连乱世中的村姑都不如。 纵然不是自己的亲孙女,却也感觉到了自家颜面扫地的不悦。 皇后想到这,突然推翻了之前的决定,对着司墨说:“你和这婢子一起去侯府,把十一丫头带回来!既然侯府不喜姜家的女儿,那姜家人便不碍他们的眼了。” 姜家是哪家?那是皇族。 皇后这话说得非常重了,三皇妃都惊了,直接抬眼看向皇后。 皇后却再没理会,挥挥手让她退下:“到底养了快二十年,好好一个姑娘……当娘的没有半点心疼。” 三皇妃脸色忽青忽白。 皇后已经闭上了眼,一副累极要休息的样子,她想要为自己辩驳也找不到机会,只好憋着一口气,忍着胸口疼,行礼退下。 阿蛮往后退了一步,也打算说一声走了。 皇后却把人叫住了。 “扶我去榻上躺躺。” 阿蛮看了看四周,发现其他宫女都在外头,屋里就自己一个了,连忙过去扶人。 皇后躺下后,又揉了揉额头,似乎头疼。 阿蛮小声:“您头疼吗?” 皇后嗯了一声。 阿蛮立刻说:“那我喊外头的姑姑进来,给您揉揉。” 皇后睁开眼,稀奇看过来,她以为阿蛮会顺势过来表现。 阿蛮伸出十指摊开:“我的手皮糙肉厚都是老茧,可不敢给您捏,我去叫姑姑哈!”说着,直接跑了出去。 皇后头疼得厉害,没注意到她又甩掉了那学了半瓶水的规矩礼仪。 进来伺候皇后的是司秀,同样是个三四十岁的看不出具体年龄的姑姑,她手法熟练,没一会儿就让皇后皱紧的眉头松了开来。 阿蛮便找到机会说:“你……皇祖母,我先回去了?” 皇后:“不急,坐下与本宫说说话。” 阿蛮无声“啊”了一下,立刻闭上嘴找了个小矮凳坐下,用雀跃的语气说:“好啊好啊,祖母您想聊什么?” 司秀的余光瞥到阿蛮变脸全程,憋住了笑。 皇后闭着眼不知道,只说:“说说你们赵家镇的日子吧,经常有夫妻吵架,娘家上门的故事吗?” 阿蛮:“那倒不常有,毕竟十二个兄弟的人家也不是遍地都有呀。”她猜测皇后想听婚恋方面的,便紧接着说:“他们家的热闹也不常有,十二个男人呢,那女婿被大舅哥们揍了一次,再也不敢气老婆了。不过兄弟少也没事,我家后门小饭馆,老板娘是外地来的,在赵家镇无亲无故,但是她可厉害啦,做的菜喷香好吃,到了饭点,他们家的香味一路飘进我们院子,我阿娘只有做肉的时候才能赢过她。” 阿蛮觉得讲故事没瓜子嗑,有点空唠唠的,只能换了一条承重腿,继续讲:“小时候,我和阿彦爱吃肉,后门厨房一开火,我们就盼着老板娘的菜做得香一点,再香一点,这样我娘被香得熬不住,就会给我们做肉吃啦!” 皇后被逗笑,脸上的神色好了些许,又问:“这老板娘有手艺,所以饭馆老板和她恩恩爱爱了?” “那当然不是了。”阿蛮一副“祖母你怎么如此天真的”模样,说,“饭馆老板的确和老板娘恩恩爱爱,但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饭馆老板爱偷喝自家饭馆的酒,有时候喝得不过瘾,还要偷拿零钱出去买酒喝,喝醉了,总会被坏心的人哄骗一些什么。” 司秀手上的动作慢了一点,皇后睁开眼看过来,等着阿蛮继续讲。 阿蛮:“老板娘可厉害啦,把老板的行踪算得准准的,每回都能及时抓到人,揪着老板的耳朵把他拎回家。” 阿蛮边说,边提了提自己耳朵,又觉得不对,立刻把自己的角色换成老板娘,学着老板娘拧丈夫耳朵的架势:“又出来喝!家里一摊子事做好了吗?老娘累死累活你倒是来享受!” 司秀和皇后都看着阿蛮,听入了神,不约而同笑起来。 第430节 阿蛮收了动作,继续讲:“有一回,老板又被酒友叫出了门,他怕被娘子骂,找了个出门打酱油的借口,隔了一刻钟吧,饭馆的食客都在厅里吃饭呢,老板娘围着围裙举着菜刀便冲了出来,提着菜刀一路问人,直接杀到了老板喝酒的小酒馆,一刀劈在那个酒友面前的酒杯上,吓得那酒友当场掉凳。” 司秀瞪圆了眼睛,皇后年轻时见多识广,倒还算镇定。 阿蛮:“老板娘举着菜刀放话,以后谁再敢找老板喝酒,或者卖酒给老板喝,她就一刀砍了谁。” 司秀忍不住插嘴:“这女子未免太凶悍了一点。” 阿蛮不赞同:“哪里凶悍了,若是老板懂得自律,她肯定不愿意一个本该在厨房的人举着菜刀穿街走巷给人留下悍妇印象。” 她这话说得却是正理,司秀顿时沉默。 皇后也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阿蛮:“但是老板娘是个了不起的人,她孤身一人嫁到赵家镇,老板有缺点,她举着菜刀逼他改;谁想欺负她一个外地媳妇,她先掐着腰把那人祖宗十八代骂一遍……到了后来,没人再敢轻视她,老板也对她服服帖帖,两人齐心协力开饭馆,还生了两个小姑娘,可好看了。” “所以有兄弟的姑娘有人撑腰,没兄弟的姑娘就自己强硬些,如果这样都还不行,大不了就和离嘛,男人太差了,再找一个就是了,糖水铺的姐姐就找到了一个对她百般好的好男人呀……” 皇后又问糖水铺是怎么回事。 司墨回来前,阿蛮就这么给皇后讲了一肚子的赵家镇八卦。 讲完,皇后突然问:“若你是十一,你该怎么办呢?” 阿蛮想也不想说:“阿彦不会这么没良心,不然我阿爹才不会让我嫁给他呢!就算阿彦中了状元,阿爹也不会要没良心的人当女婿。” 皇后竟然被她这句话堵住了。 换个角度,不就是说十一有了这桩婚事,就是当初长辈们不慈?没有好好考察人品,就给她定了这么一个夫婿。 但平心而论,这又如何不是呢? 皇帝和她都是祖父母了,管不了太多,三皇子夫妻才是利欲熏心,真正不慈。 皇后想完,又说:“人心总是易变,若有朝一日,阿彦变了心……” 话未说完,司墨来了。 她来禀报十一的情况,以及对她的安置。 皇后让人住在了未央宫西偏殿厢房里,她对这个庶子的庶女几乎没什么印象,最大的接触就是前段时间处理她和世子的矛盾。 阿蛮的话激起了她身为皇族的骄傲,不满姜家姑娘被人如此糟践,但是对于一个自缢的小辈,皇后上了年纪,却也没什么亲自去见的心。 “你去看看吧,也算是你的堂妹了。”她让阿蛮去看十一,“这么能说会道,正好劝一劝人。” 阿蛮指指自己:“我去?”不等皇后反应,又立刻说,“皇祖母,我这野路子,连规矩礼仪都还没学会,您让我去劝人,万一我把人劝得和我一样野蛮粗俗了怎么办?” 皇后对她的自我高估很是无语:“你要能把人劝得立起来半分,我都要嘉奖你。本宫头疼,退下退下。” 阿蛮乖乖“哦”了一声,行了一个标准的蹲礼,扭身出去。 这一套,竟是行云流水没有任何不足。 皇后直到她出去了还在想这个赵阿蛮,对司秀说:“这丫头,是装傻呢,还是真憨?短短几日,礼仪学得不错,说话粗俗却也明事理。” 司秀不敢吭声,只专注于手头的按摩。 皇后不需要她的回答,自言自语之后,便闭上眼小憩。 阿蛮被宫人领路,走进了西偏殿的厢房。 厢房是一早就布置好的,只是屋里的气氛实在凝重。十一一共就带了两个丫头回来,一个在里头,小鸢在外头。 她看到阿蛮,态度十分友好,甚至带着隐隐的感激之情,是阿蛮进宫后第一次感受到他人的真心善意。 第396章 娘子的杀猪刀18 “主子躺下了,伤在脖子太医不让动,只能平躺着,失礼之处望您莫怪。” 阿蛮摆摆手:“我知道,我就是听皇祖母的话过来看看妹妹,不用管那么多礼啊规矩啊。” 小鸢微笑了一下,带着阿蛮进内屋。 这西厢房不大,内室空间有些紧凑,阿蛮走了几步就到了床前,看到了传说中的十一县主。 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脖子上有一道刺眼的红痕,人很瘦,瘦得颧骨明显、两颊微陷,脸色是不健康的苍白,病容很盛。 先是小产,又是被夫家欺负,想来也不会多好。 阿蛮看了一眼,放低声音说:“既然十一妹妹睡了,那我下回再来,先走了。” 话落,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大嫂。”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称呼阿蛮,她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个“大嫂”叫的是自己,低头看去,果然看到十一已经睁开眼了。 她用手臂撑起上半身,想坐起来。 阿蛮直接上前,双手往她肩头一压,就将人压了回去,然后直爽地说:“躺着吧,脸色这么差,躺着休息休息。” 十一哪里有她的力气,被她摁回床上就动弹不了了,哑着隐隐作痛的嗓子说:“失礼了……” 阿蛮不在乎地摇摇手,说:“我懂的礼还没你多呢,失什么礼,屋里就我们几个,别管那些啦!” 十一年纪比阿蛮小两岁,人却比她沉稳甚至沧桑,听了这话,微微点头,又让自己的婢女们下去,怕大嫂在下人面前说话举止不自在。 “小鸢告诉我了,今日多谢大嫂帮我,不然……”十一喉头哽咽,好一会儿才说完整一句话,“不然……我也活不下去了……” 阿蛮立刻呸呸呸:“瞎说什么呢,你比我还小,竟然不想活了?” 十一神色黯淡,垂下眼沉默,眼角逐渐晶莹。 阿蛮看着她这样,只觉得可怜,叹了一声,说她:“死有什么用?不把你放心上的人,不用一年就能忘了你,连带着对你做过的所有恶事都会被他们忘记;把你放在心上的人,却会因为你的离开,想着你念着你,痛苦揪心一辈子。生老病死没有办法,能活着,为什么不活?” “那你放在心上的人……”这句话,猛地触到了十一的心底,泪珠子滚滚而落。 阿蛮拿了巾帕给她擦眼泪,低声问:“你有放不下的人吗?” 十一哭得只剩下气声,没有回答。 她放不下王府里的姨娘,在府里,侍妾没有任何地位,姨娘虽然生了她,却被规矩限制,少有机会亲近她,每次给她送点吃的用的,都是小心翼翼做贼一般。嫡母王妃是个笑面虎,作为庶女,她在家时乖顺听话,出嫁后得不到任何关照,只有偶尔回一次娘家,才能见上姨娘一面。 有她在,姨娘还有个牵挂盼头,在府里也能稍微过得好一点,她若是走了,姨娘恐怕余生难以安稳。 十一想到这,心痛又愧疚,哭得越发厉害。 阿蛮对这样哭得肝肠寸断的柔弱姑娘没有半点办法,只能不停给她擦眼泪,擦久了就有些急了。 “你这样哭有什么用?好了,别哭了!” 这话硬邦邦的,听着没什么人情味,却神奇的,把十一的眼泪止住了。 “对不起大嫂……” 阿蛮把湿漉漉的帕子甩在一边:“你对我说什么对不起,我也就听皇祖母的话来看一眼你,说真话,咱俩也不熟。你要是这么事事都说对不起,人家不欺负你,欺负谁去?” 十一眼泪也忘了流,愣愣看着她。 她守礼谦卑还是错的不成? 阿蛮站起身,动了动坐麻的腿脚,一边活动一边嘴里说十一:“嫁了个坏男人不是大事,嫁人嘛,就跟照镜子似的,他对你不好,你一样对他不好不就成了?他打人,你豁出去抱着他的手给他啃下一块肉也是报复;要是你实在不喜欢他,大不了和离啊,你可是有皇帝皇子撑腰的人。” 十一苦笑:“嫂子,你刚来宫里,不懂……” 阿蛮不以为然:“你管什么宫里宫外的,命是你自己的,当然怎么开心怎么来,你都嫁人了,孩子也没生下来,你怕什么,怕你相公休了你?那可真是谢谢他了!怕谁要砍你的头?你就是皇家人,谁敢?还是怕不知道还有没有的孩子名声不好?那这孩子还有他爹的一半呢!十一啊,你可是县主,每个月不干活就有钱发,我要有这样地位和钱,我天天一个人逍遥自在去,管什么婆婆相公啊,他们坏事做尽,我就把他们当个屁!” 十一听得彻底呆住了,但是顺着阿蛮的思路走,她竟然觉得眼前顿时开阔起来……如果真能过这样的日子,那比未出嫁钱还要舒心快活、自由自在了。 “这……不成的……” 阿蛮睨她一眼:“成不成看你自己,反正在我看来,你这一步自杀如果不是为了向祖母卖惨,那就太蠢了点。” 十一连忙说:“自然不是!我……我是真的……真的活不下去了……” 阿蛮快言快语:“有什么活不下去的,乞丐还路边讨饭拼命想活呢,你都想死了,还不敢反抗一下恶婆婆坏相公,你也太怂包了。” 十一脾气是真的软,阿蛮这样直言,她都不觉得生气,反而一副羞愧的样子,当真反思起自己。 阿蛮看看天色,打算告辞:“你先休息吧,这事肯定没得完,我要回家去了,阿彦该下课了。” 十一忙说:“您去吧,多谢嫂嫂特意来劝慰我。” 阿蛮看她这软绵绵满脸感激的样子,心又软了,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别谢啦,你是第一个认我做嫂子的,冲你这点,我也想帮帮你,只不过我没能耐,也就嘴巴说说了,你觉得有道理就听,没道理就算了。” 十一点头:“嫂子说的话都是为我好,十一心中都有数。” 阿蛮倒是希望她真的心中有数,点点头,这回真的走了。 走出西厢房,就看到一个月白身影长立在院子里,听到动静扭头看过来:“和十一说完话了?” 是蒋彦。 阿蛮快步下了台阶,奔到他身前挽住他的手臂:“你下课啦!特意来找我的吗?” 蒋彦笑着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家走:“听说你在祖母这边,我来给祖母请安顺便接你回去,谁知来了又听说你找十一说话,我就在外头等了等――十一现在还好吗?” 阿蛮立刻听出来,蒋彦是为了接她特意过来的,心中发甜,步子也轻快起来:“还行,脖子很深的红印,嗓子也坏了,哭了好一会儿才被我劝住。” 蒋彦叹息一声。 阿蛮看向他:“叹什么气?难道皇帝家都不帮出嫁的女儿出气吗?” 蒋彦摇头:“侯府深受皇祖父器重,怕是不容易。” 阿蛮啧了一声:“做你们家的女儿,也太惨了一点。” 蒋彦用力握住她的手:“以后我们的女儿,我一定会好好护住她。” 阿蛮傲娇:“什么女儿,谁给你生女儿。” 蒋彦笑着凑近了几许,肩膀碰着肩膀:“阿蛮啊,我只和阿蛮生,说不定……”他视线瞥向阿蛮的小腹,“昨晚已经有了呢。” 阿蛮恼羞成怒,握拳追着他打:“蒋彦!你这个……这个大流氓!” 蒋彦哈哈笑着躲,一路躲进了东三殿。 沿路的宫人们看着他们打闹,一边觉得从未见过而稀奇不已,一边快速避开,免得撞上了主子们。 未央宫西厢房,十一问小鸢:“大嫂走了吗?” 小鸢给她倒茶水,嘴里说:“大皇孙来了,特意在门口等夫人,两人结伴一起回去了。” 十一微愣,心中生起浓浓的羡慕:“大哥大嫂的感情真好……” 第431节 小鸢手一顿,后悔说了大皇孙的事,心口酸涩又在主子面前强装无事,轻快地说:“婢子看您和赵夫人聊了以后,气色好些了。” 十一摸了摸脸:“是吗?” 小鸢点头,给她喂水:“主子,虽然大家都说赵夫人彪悍,但是大皇孙很喜欢她,而且她每天过得开开心心,听说连教养姑姑都欺负不了她。您和她多处处,说说话,挺好的。如果能被影响一些,就不会再那样受人欺负了。” 十一若有所思,又想到了阿蛮的那些话。 “对了,我……姨娘是不是已经知道消息了?” 小鸢放下茶杯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无声叹气,但还是安慰:“就算知道了消息,也该知道您现在已经没事还进宫了,姨娘会放心的。只是主子,就算为了姨娘,您也不能再做傻事了。” 十一点头,躺回被子里,闭上了眼。 十一就这么被接进宫中,皇后用的名义是接十一回宫养伤,但当事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庆远侯当夜就绑着儿子向皇上负荆请罪。 据说皇帝狠狠申斥了庆远侯父子把人赶出宫去,但在阿蛮看来,也仅此而已了。官场上哪个不是厚脸皮,被上司骂一顿算什么的大事。 阿蛮的所作所为,皇帝从皇后那听完了全程,虽然心里依旧嫌弃不已,想要给自己最喜爱的儿子唯一的子嗣找一个十全十美的妻子,但对阿蛮,却有了新的认识。 紧急关头挺身而出还颇有条理,赵阿蛮倒是个能撑事儿的人。 几日后,皇帝抽考蒋彦功课,再不用操心生计只需苦读圣贤书的蒋彦完全不怵,交出一份优秀答卷。 皇帝龙心大悦,要给蒋彦奖赏。 蒋彦斟酌了一下,要了一个带阿蛮出宫玩一天的机会。 皇帝脸立刻板住了,但金口玉言不能改,只好气闷答应。 阿蛮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坏了,仿佛即将飞出笼的小鸟,当晚睡觉都兴奋得睡不着。 其实蒋彦也兴奋,只是他很能装若无其事,看着阿蛮这样开心,跟着笑了一回,然后拉住大半夜眼睛还亮闪闪没有半点睡意的人:“睡不着我们做点别的事……” 阿蛮:“……” 还好她身强力壮,完全不影响第二天出行。 京城还是那个京城,只是进了宫再出来,两人只觉得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就连路边的乞丐,都觉得体面了不少。 已经不缺钱的阿蛮立刻从蒋彦荷包里掏出几个铜板,给几个乞丐扔去。 蒋彦也不管她,自顾自赏着街景,看到好玩好吃的,就拉拉阿蛮,让她一起来看。 小夫妻两个清早出门,逛了一上午东西市,吃了不少好东西,最后打算去状元楼歇一歇,吃个午饭。 中午的状元楼人满为患,阿蛮和蒋彦算是运气好,在临近雅座的角落刚好空出一张桌子,他们也不挑包厢雅座了,直接坐下,听着大厅喧嚣下饭。 吃到半路,隔着屏风的隔壁桌客人们可能酒至三巡开始侃大山。 蒋彦笑了一声,对阿蛮说:“这大堂用食才是最有趣的,一边吃饭一边还能听到许多小道消息。” 阿蛮张嘴正要调侃他,就听到那屏风隔壁传来:“……赵阿蛮……” 阿蛮和蒋彦对视了一眼,放慢夹菜的动作,仔细听那边说话。 第397章 娘子的杀猪刀19 正感慨着做大堂能吃瓜,结果吃瓜就吃到了自己头上。 阿蛮和蒋彦竖着耳朵听隔壁到底在说什么,听着听着,脸色都黑了。 隔壁桌估计是一群书生,说话文绉绉的,引经据典,只是此刻却是引经据典地批判嘲讽阿蛮。 只听一个男声说:“女子本该贞柔,在家学闺训,出嫁守妇德。赵阿蛮这种女子,在乡野市井卖猪肉便罢了,如何配为皇子之妻?逢年过节、命妇拜见、家宴国宴……大家去看这位赵夫人耍大刀,杀肥猪吗?” 说罢,满桌哄笑。 蒋彦气怒攻心,狠狠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阿蛮这个被无尽嘲讽的当事人自然气得更狠,只是她还是拉住了蒋彦,用口型说:“再听听。” 听听这帮所谓的读书人,能说出什么狗屁话来。 果然,刚才那话不过是他们对着女人评头论足的起点,下一个声音说:“元实兄,你是沾亲带故的关系,可曾见过这位杀猪夫人?” 刚才那个声音说:“没见过,宫中家宴都是男女分开,只听说她认亲宴上就差点和大郡主打起来,言辞粗鄙,举止无端,仿佛一直山野乌鸦飞进了凤凰山。想来,杀猪屠户女,必然是膀大腰圆,脸若血盆。” 众人又是一阵笑。 有人说:“大皇孙真是命途多舛,有这样一位妻子,如何出门见人?” 又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当初不做……如何能读书呢?如今杀猪女不曾晋封,想必会迎娶门当户对的闺秀,倒也不必我们操心。” 言辞之间,倒没听出来放心,只听到了浓浓的酸味,估计是恨不得以身相替蒋彦,巴不得自己才是皇家遗落民间的龙子龙孙呢。 皇孙之事,可能说来较为敏感,这些人放低了声音说了几句,便转了话题说起别的。 一个说:“元实兄,听说你家夫人又进宫了?” 第一个声音顿时充满了不耐:“唉,别提了,娶妻娶贤当真是至理名言,真是羡慕赵兄能有嫂夫人这样贤惠能干的妻子,什么县主,身份尊贵脾气大,完全没有女子该有的三从四德,对下不仁,对公婆不敬,拈酸吃醋,手段阴毒,我母亲如今伤心得卧病在床……” 阿蛮走过去,一脚踹倒了屏风:“哟,我看看这是哪里来的天神下凡龙子凤孙啊,竟然连县主都看不上。” 这道屏风是实木雕刻的,份量很重,屏风内是雅座,屏风外是状元楼这段时间客流量太大,临时加的一桌。 李元实这帮人经常来这里吃饭,大多进包厢,偶尔包厢被大人物定了,他们就在雅座。因为早就熟悉了这里的环境,知道一道屏风隔着,外头大厅里的人听不清他们说话声,又喝酒上头少了谨慎,便什么话都往外吐。 今日也是,喝多了,忘记了屏风外加了一桌,依旧背后说人指名道姓,十分肆意不羁。 他们自我感觉是效仿古人遗风,然而被他们谈论的人怎么想,可由不得他们了。 阿蛮力气大,穿着绣花鞋一脚踹向屏风,那实木屏风便轰然倒下,重重的倒地声惊得不止雅座众人,连大堂里都静了静。 待听完阿蛮的话,那就更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这边,等着后续发展,现场吃瓜。 而被所有人注视着的李元实等人,却一下子酒醒了。 李元实在这里身份最高,他率先站出来,气得脸色涨红:“你什么人!我们好好吃饭,与你什么相干!” 阿蛮柳眉一竖:“你说我膀大腰圆,脸若血盆,说我粗鄙不堪是山里的黑乌鸦,你说和我什么相干?” 蒋彦黑着脸走上前,站在阿蛮身前半步,方便随时能护着他,声音冷冷的:“我倒是不知,我和阿蛮有何不能出门见人,我当初不做什么?这未尽之言与我仔细说说?皇家县主,皇孙之妻,你们几个男子大庭广众之下大肆评判讨论,可有尊重女子之心?轻佻鄙薄,仿若街头长舌之妇,偏偏言语间还瞧不起妇人,读的什么圣贤书?算什么读书人?” 其他人听到这个大帽子扣下来,脸色变了变,只是在座不少都是官家子弟,倒也没有过于害怕,唯独李元实,突然反应过来,冷汗一下子下来了。 “大……大堂兄……” 蒋彦冷脸:“不必,我不配做你的舅兄。” 李元实更虚了,纵然他内心看不起民间出身的蒋彦,却也知道他是先太子独子,皇上最疼爱之人,这话自己哪里承受的起。 有人听了前后言论,总算反应过来,一下子脸都变了色。 只是到底不知道皇帝对蒋彦的心思,阿蛮没有被册封,蒋彦日日被皇帝关着念书,没怎么见过人,虽然都说皇帝心疼失而复得的长孙,却没亲眼见过,众人其实没有什么敬畏之心。 心底想什么,眼神也好,动作也好,神色也好,都是能看出端倪的。 蒋彦和阿蛮都看出来了,蒋彦气得握拳,心里开始动起教训这帮人的心思,阿蛮却是个能开打绝不会动脑的性格,直接冲了出去。 她不认识其他人,不知道那些人都是什么尊贵角色,却知道那个说话的李元实,是十一的人渣丈夫。这位人渣刚才还对她种种嘲讽,百般不屑。 状元楼有一道名菜,盛菜用的是一个精致的深陶罐,为了方便食客用菜,酒楼专门为这个深陶罐配了超长的竹筷,就像现代火锅长筷子。 阿蛮冲过去,直接抽了这双又长又粗的筷子,对着李元实抽了下去。 “你一个举人,不过有个能耐爹,娶了堂堂县主还敢嫌弃。你的俸禄有县主多吗?你爹有县主爹厉害吗?你爷爷有县主的爷爷厉害吗?你长得不如阿彦,科举不如阿彦,还嫌弃阿彦的堂妹,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你配吗?” 李元实惊呆了,没想到阿蛮会二话不说上来揍人,他想反抗,想抵挡,结果刚抬手要抓阿蛮,小腿骨就被阿蛮狠狠踢了一脚,痛得他整个人弯了下去,后背被阿蛮抽了好几下。 阿蛮的力气多大啊,就算是长筷子,被她舞起来,抽人都跟鞭子似的。 李元实疼得哀嚎出声。 其他人见状想要过来帮忙,蒋彦大步走到阿蛮身边,看着众人:“这是我们姜家的事,你们作为李元实的朋友,也想管一管?” 姜家就是皇家,谁敢管一管皇家的事?闹到了皇帝跟前,反正蒋彦是不会有事的,他们这些人以后会不会被皇帝记账,甚至连累家里?现在皇帝显然对这个孙子最为在意,刚才那些话传到皇帝耳中……众人冷汗齐下。 有没怎么开过口的人,直接行个礼走了,再不管这是非。 其他人踟蹰时,李元实熬不住,瘸着腿狂奔出去,想要躲开阿蛮的抽打。 阿蛮可是从小杀猪的,最知道猪死到临头会有多大的挣扎甚至狂奔出圈,她也最擅长追着猪杀。 李元实刚跑,她就紧跟着追了上去。 “还说自己是个读书人,孔圣人教你在背后说女人坏话?还是教你对别家女眷评头论足?” 一边追,一边在身后口齿清晰地骂。 李元实估计被激起了逆反之心,终于胆子大了反驳了一句:“我何尝说错,哪有女子像你这样泼妇!” 阿蛮呸了一声:“就许你背后骂我,不许我出气?我看你是青楼妓院去多了,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能被你指指点点,挑三拣四!”说着,拿了根筷子直接投射出去,一下子击中李元实的腿弯处,李元实膝盖一软,跨门出去的人直接跪在地上。 阿蛮追上去,对着他劈头盖脸一顿抽:“我这个屠户女,还知道眼见为实,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哪里胖了!我脸大不大?” 李元实被抽的嗷嗷叫,彻底抛掉了读书人的矜持,捂着脸打滚躲避。 也不知是不是这人皮糙肉厚,还是阿蛮用力狠了,筷子很快就被抽断了。 阿蛮气都还没喘一下呢,很是不爽。 蒋彦捡起地上的那根筷子,默默递上去。 楼上包厢的人正开着窗看着这一幕,笑了,从腰间掏出一根长鞭扔了下去。 “阿蛮。” 阿蛮刚接过蒋彦递来的筷子,一抬头,就对上二皇妃含笑的脸。 她下意识接住了对着自己抛过来的鞭子,望着二皇妃。 二皇妃:“这等轻辱皇家、轻慢县主、不敬皇嫂的放浪之人,该好好教训。” 阿蛮立刻笑了,大声应:“是,二婶婶!” 说完,脸上的笑依旧,动作生疏地解开了收成几圈的鞭子,练手般对着地面一抽。 “啪――”在场的所有人都心颤了颤,这力道真大啊。 李元实的好友看不下去,上前来求情:“大皇子,元实喝多了酒口不择言,还请海涵恕罪,他已经吃了教训,罪不至此……” 蒋彦冷眼看着他:“他已经吃了教训,你们几位似乎还没?” 第432节 求情的人身子一僵。 阿蛮听到声音看过来:“刚才一个个笑得很开心啊,喝多了酒,就拿我们取笑,我来自民间,你们笑我粗俗,十一出身皇家,你们又笑她太尊贵,来来,你们给我说说,你们是要什么天仙啊?” 那些同桌友人一下子满面菜色,再不敢出声。 阿蛮背着身,手一挥,一鞭子抽在了李元实身上。 “嗷――”李元实惨叫,想跑,却被阿蛮一脚踩住。 “我听说你喜欢纳妾,什么丫头下人,青楼头牌……统统要收进房里,哦,我懂了,你不喜欢我这样的屠户,也不喜欢十一这样温温柔柔的皇家县主,喜欢青楼又漂亮又会唱曲又能哄人的头牌是吧?” 李元实连忙说:“不是不是……” 阿蛮可不听他说,一鞭子抽下去:“别呀,既然你喜欢,像你这样尊贵的举人世子,怎么能受委屈呢,阿彦――” 蒋彦:“在呢。”。 “要不咱们回去和祖父说说,让祖父给李世子换个正妻,他喜欢哪个头牌,咱帮他八抬大轿娶进门呀!十一配不上庆远侯世子,还是回家再找个相公吧。” 蒋彦半点不觉得荒唐,温声说:“好,回宫我便去和祖父说。” 李元实却觉得荒唐急了,耳朵嗡嗡响,生怕这对夫妻真的干出这种事,急里忙慌地爬起来跪在地上,对着楼上包厢磕头:“二皇妃,臣知错了,求二皇妃饶命!” 二皇妃居高临下地看着,不为所动:“你言语不逊的人不是我,这事我不管,说着,直接关上了窗。” 李元实傻眼。 阿蛮笑了一声,觉得这个二皇妃有点意思,不过这不急在一时,眼前的渣男更急着她来教训呢。 她举高了手,对着李元实的屁股重重抽了一下,李元实“嗷”地一声,捂着屁股蹦了起来,像只丑态毕出的癞□□,在场的人哈哈大笑,李元实好友们掩面不敢看,李元实又痛又羞愤,恨不得立刻死去。 阿蛮在一片笑声中问:“听,这笑声好不好听?” 第398章 娘子的杀猪刀20 李元实一介书生,一辈子锦衣玉食顺风顺水,哪里经历过这些,听到阿蛮影射他们刚才席上行径,又羞愧又气怒,喉头一甜,眼睛一翻,彻底昏了过去。 阿蛮踢了踢他,发现真的没有半点动静,顿觉得无趣:“这就晕了?一个大男人连猪都不如,猪好歹还会挣扎到断气呢。” 听到这话的几个同席嘲笑者,脸色煞白,恨不得自己也和李元实一样昏过去。 而单纯围观的路人们,哄堂大笑。 阿蛮却没理这些了,提着鞭子和蒋彦一起上楼,上楼前,想到什么,扭身面向众人。 正巧,难得看了一出皇家大热闹的众人也正好奇无比地盯着阿蛮和蒋彦的背影。 阿蛮抱拳:“耽误大家吃饭了啊!实在是这个妹夫做事太混账,我气不过他对家中妹妹不好,还在外头诋毁我和妹妹,没忍住动手了。我是个屠户,没念过多少书,但我知道做人的基本道理,做人不管是官老爷还是咱们普通百姓,最重要的是人品,你们说对不对?换个角度想想,大家的女儿要是嫁了这么个人,日子该多苦,但凡家里有兄弟的,是不是都想上门教训教训人?” “没错!” “对――” “该打――” 阿蛮笑着再次团团作揖:“谢谢大家仗义相助啊!为了道歉,请酒楼给每桌加一道红烧肉,算我和我家相公请的,为影响大家用饭赔罪。” 大堂里顿时一片叫好鼓掌。 蒋彦跟着给大家作揖:“内人的性子向来正直仗义,路见不平便会拔刀相助,是个心地良善的人,日后若是传出有关内人不好的传言,还请各位多多解释,世上有人温柔也有人不拘小节,有人内敛有人开朗,本该各有千秋不分伯仲,唯有人品见分章。如今却总有人不清楚内人品性便臆测她种种不好,实在令人困扰。” 他皇孙身份,话语说得谦逊诚挚,民间对阿蛮这个屠户皇孙妻本就因为早期阿蛮的伏笔而好感更高,如今听了更是连连点头,表示不会对阿蛮今日的举动有任何偏见。 一场热闹在一片祥和中完美结束,从此民间又多了一个关于阿蛮的传说。 夫妻二人上楼,进包厢前,蒋彦嘱咐阿蛮:“待会儿都交给我,我来说。” 阿蛮点点头,她的确不知道二皇妃是什么心思,打太极是蒋彦的长处。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包厢里,不止二皇妃一人,向来板着脸十分威严冷漠的二皇子,也正坐在屋中。 蒋彦和阿蛮进屋,二皇子犀利的目光就在两人身上刮了一遍。 蒋彦忍住心底的畏惧,将手中的鞭子递给了二皇妃:“多谢二婶婶出手相助。” 二皇妃接过鞭子,目光落在阿蛮身上:“你从前用过鞭子吗?” 阿蛮:“我用绳子抽过陀螺算不算?” 二皇妃错愕了一下,顿时失笑,看向丈夫:“你瞧,我说对了。” 二皇子脸色依旧冷冷的,但看着妻子的目光带有温度:“你早就有打算的事,我又管不住你,犯不着和我说。” 二皇妃轻哼了一声:“不同你说……回头也不知哪个又该不高兴了。” 蒋彦、阿蛮:这是我们能听的吗? 二皇子扭过头,看向老老实实站在边上的两人,目光落定在蒋彦身上:“媳妇打人你递刀,看来这事没少做啊。” 蒋彦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说的是自己,脸微红,对着二皇子行了一个礼这才说:“让二叔笑话,侄儿与阿蛮不是妄为之人,只是今日这李元实太过分,所以才想教训他。” 二皇妃含笑说:“那你怎么不自己上去揍人,还要你媳妇出头?” 阿蛮立刻回护:“因为我力气大啊!” 蒋彦摸摸鼻子干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两位长辈,默认了。 二皇子看不下眼,冷声说:“没出息。” 二皇妃却觉得蒋彦坦然接受妻子强于自己的事实很引人好感,刚想为他说话,阿蛮却快她一步。 “我虽然力气比阿彦大,但是阿彦脑袋比我聪明啊!人各有各的长处,二叔你别这么说阿彦。” 二皇子惊住,视线落到阿蛮身上,越发威严:“你说什么?本王还说不得自己侄儿?” 阿蛮:“能说能说,”她立刻能屈能伸表示怂了,但还是嘟嘟囔囔,“可是……我好不容易有个优点,您却说是阿彦没出息,这听了真让我们难受。” 蒋彦对这个二叔一直有点敬畏,摸不准冷面二皇子到底什么脾气性格,听到阿蛮的小声抱怨,怕二皇子生气,立刻回护:“二叔,阿蛮小姑娘心性,您莫和我们计较。” 二皇妃这回是真正笑了开来:“瞧,你这挑拨离间半点没用,人家好着呢。” 二皇子完全感受到了这两人身上传来的“通力抗外”水泼不进气息,那种自己就是个外人的感觉不要太明显。 他脸黑了黑,却最终被二皇妃笑得转为无奈,侧头看过去:“我何时挑拨离间了?大哥当年这般年纪,已经武能定国,文能□□……” 二皇妃打断他:“好了!你对着自己儿女还没说够?好好出来玩还要听你这老一套。”她看向阿蛮,“我瞧着阿蛮阿彦很好,一个能文一个能武,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二皇子从鼻尖呼出一口气,显然并不赞同,但不说话了。 阿蛮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发现二皇子夫妻的感情似乎比外界传言好了百倍。二皇子是个冷面甚至冷酷的人,但在二皇妃身上,总有冰消雪融的痕迹;而二皇妃,简直完全无视二皇子的威严,想吐槽就吐槽,想打断就打断,二人之间,竟是二皇子奈何不得二皇妃。 二皇妃对阿蛮说:“听说你在认字?” 阿蛮惊讶看过去:“啊……”但是这都是偷偷学的,她都不曾张杨过,二皇妃怎么会知道? 二皇妃笑笑:“大嫂同我说的。” 阿蛮恍然:“哦……” 二皇妃看她呆呼呼的样子,笑意愈盛:“认字有趣吗?要不要跟着我练武?” 蒋彦立刻抬头看过来,又看向二皇子。 二皇子自顾自喝着茶,没有任何反应。 阿蛮的性格,那肯定是宁学武不学文,但是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向了蒋彦。 蒋彦垂眼想了想,说:“二婶,这事能否给我们几日考虑……阿蛮的礼仪还未学完,她的册封也不曾定下,现在学武……” “咯”的一下,二皇子将茶杯放在了桌上,不快地说:“学武就不能当皇妃了?” 能这么说吗?二皇妃就是那个活生生的学武皇妃啊。 可是同样不爱文墨,阿蛮的境遇和二皇妃根本比不了,天和地的区别。 二皇妃说:“阿蛮性子很好,规矩听说也学得差不离了,到了我身边我会一并教她,母后那儿,我会去说,如今只问:阿蛮,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学武?” 阿蛮当然愿意了,二皇妃描述的前景实在太美好了,但是她还是有一丝理智在,和蒋彦一样的口吻:“二婶婶,要不,我回去想想?” 二皇子不太高兴,二皇妃笑意不变,点头:“好,过几日我进宫给母后请安,你们届时给我答复便可。” 蒋彦带阿蛮,给二皇妃深深行礼。 至今为止,二皇妃对他们十分友善,提出的事情也是对阿蛮百利无一害,蒋彦心中是感激的。 然而进宫这么一段时间,他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朝中太子未定,皇子皇孙数十人,他突然从天而降成了先太子独子,皇祖父更是把对太子的慈爱之心全都给了他,他现在的处境是万众瞩目,悬浮高空。 虽然二皇子是他的亲叔叔,但是这复杂的皇宫,蒋彦如何敢完全相信? 回到宫中后,蒋彦让阿蛮去找太子妃,自己则直接求见皇祖父,主动坦陈今日打了庆远侯世子之事。 阿蛮进了太子妃的宫中,也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夫妻二人同时“告状”,情景却不太一样。 阿蛮的叙述向来是活灵活现生动不已。那些令人气愤的事听得人同样义愤填膺,而那些暴打渣男的戏码又说得人酣畅淋漓。 蒋彦则很懂得利用语言艺术。他着重了李元实等人对他的轻蔑与侮辱,强调了李元实对十一的轻视,突出了阿蛮为他们出气的直爽,最后以自己的失落与自怜身世为结尾…… 皇帝听完后,对于阿蛮的“粗鲁”印象不深,只觉得这个女屠户还真有几分血性,这一顿打,打得好啊! 老皇帝气顺了一些便开始心疼长孙,至于据说被“抽了几下”的李元实?罪有应得的浪荡子,被教训一次也是应当的,心直接偏到自家孩子身上。 顺便还夸了一嘴二皇子:“你二叔从前和太子感情最好,太子走后,他那性子就越来越冷,如今主动出手帮你,倒算是有几分做长辈的样子了。” 蒋彦心底诧异,祖父对二叔的印象似乎并不太好? 另一边,阿蛮的故事到了终点,她说到二皇妃要收她为徒教她学武,她和蒋彦没有立刻答应。 “阿娘,你说我能跟着二婶婶学武吗?” 太子妃捻着手中的佛珠,思虑了好一会儿,问:“你们不当场答应,是有什么顾虑?” 阿蛮:“这宫里人口多,事情乱,我和阿彦现在还搞不清谁好谁坏,二婶婶突然对我这么好,她……怎么不教自己女儿儿媳练武啊……”最后一句问话,是很小声说的。 太子妃瞥她一眼:“这话不要在外头说。” 阿蛮连连点头:“我懂。” 太子妃:“二皇妃向来有教家中女儿练武,只是人各有天分,二皇子二皇妃一身功夫,家中只有两个儿子习得一二,几个女儿连皮毛都学不到。我朝逐鹿天下不过四十载,许多人家的孩子已经吃不得练武的苦头了。” 阿蛮恍然状:“所以二皇妃找不到徒弟传本事了?还有那个李元实,跑去考科举是不是就因为他也不爱学他们家的兵法武术?” 第433节 太子妃倒是从没想过庆远侯世子,被阿蛮这么一说,竟挺有道理。侯府两代人的传承,到了如今似乎没有后代能接,朝中其他侯府将门,少有这般情况。 “二皇妃每逢月初月中都会进宫给母后请安,如今离月初还有七日,不忙着答复,你和阿彦再商量商量,虽然是拜二皇妃为师,但学武可不只是杀猪那么简单。” 这潜意识就是说二皇子一家没什么问题咯,全看他们自己愿不愿意去学。 阿蛮当即应下。 第二日,庆远侯联系了御史,上奏参阿蛮当街打人,言辞粗鄙、举止鲁莽、心性凶恶。他老奸巨猾,知道蒋彦地位特殊,于是柿子捡软的捏,专门针对阿蛮这个皇帝都不喜欢的人。打击了阿蛮,其实也间接打击到蒋彦。 然而皇帝越听脸越黑,黑的对象却不是阿蛮。 蒋彦早就预测到阿蛮会被攻击,所以告状时调换了一下叙述的顺序,让皇帝听完觉得阿蛮是为了蒋彦被轻视而“为夫出气”。 如此,皇帝怎么会怪到阿蛮头上? 只见他满脸怒色将奏折拍在桌上,张嘴便直接斥责庆远侯教子不严,如今还不知悔改栽赃陷害。 皇帝是不在意阿蛮是否受辱,但是他在意蒋彦被这帮人轻视贬低,这简直是他如今最大的炸雷点,谁碰一下,都要脱一层皮。 庆远侯被皇帝骂得从义正严词的指责方渐渐佝偻后背直至下跪请罪。 这一战,蒋彦全胜,庆远侯府吃了一个大闷亏,还在皇帝心中首次留下污点,降低了不少好感。 十一躺在未央宫,下午才听说这件事,听完眼睛发红,脸上却是畅快的笑,笑李元实活该,笑他总算有了一回报应。笑完,又感激大堂兄夫妻二人。 她不知道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大嫂打李元实,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她,这是第一个为她真正出气的“娘家人”,十一感恩在心。 这几日几乎不怎么吃饭的十一,晚膳多吃了半碗饭。 第399章 娘子的杀猪刀21 阿蛮暴打庆远侯世子的事传遍了整个京城,各方反应各有不同,但是心底对阿蛮的态度顿时谨慎许多。 世上之人,无论高贵卑贱,人性均是一样,欺软怕硬,畏权媚强。 阿蛮特意挑了一日空闲,跑去给十一讲自己当日“怒打中山狼”的英勇事迹。 隐去了那些男人对十一的诋毁,阿蛮的故事依旧那么绘声绘色,十一不过听闻一个消息便多吃了半碗饭,如今听到阿蛮细细叙说,主仆三人围坐在床边,笑得直不起来腰。 阿蛮站在地上给她们演示自己是怎么抽人的,左一鞭子右一鞭子:“那个李元实,疼得满地打滚嗷嗷叫。” 十一又笑又不敢相信:“他真的打滚求饶吗?在家时,小鸢不小心在他衣摆上沾了一点茶水,他都要大发雷霆。” 阿蛮不屑地切了一声:“他就是看你们好欺负,摆谱呗。最后他还对着二婶婶下跪求饶呢!二婶婶不理他,我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鞭子,他捂着屁股,像一只大□□,一下子蹦了起来哈哈哈哈――” “噗――” “哈哈哈哈――” 屋里曾经被李元实磋磨过的主仆全都捂着嘴笑得东倒西歪。 纵然人人被驯养得温良柔顺,但生而为人,谁又能真的如同牛马一般默默忍受鞭打怒喝,任劳任怨? 阿蛮爱恨鲜明,眼中没有规矩,在她面前,曾经只会忍耐的十一主仆便也释放了心中真实的一面,对李元实的遭遇嬉笑嘲讽,没有半分所谓的大家闺秀、贵族主母该有的贤淑端庄。 这么肆意一笑,积攒在心中的郁结怨气竟被笑出大半,晚饭时,十一主动下地,头一回走出房门,在廊下走了走。 西厢房的事情,日日都有人给皇后汇报,听说十一主动出门,皇后想起那个赵阿蛮的所作所为,心情复杂。 司秀一边给皇后通头发,一边由心而说:“这位赵夫人,本心倒是个不错的人。” 皇后沉默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 阿蛮从十一这里回去,却没有看到蒋彦,问了宫女,才知道蒋彦半路被太子妃叫走了,至今没回来。 太子妃很少主动唤儿子去跟前说话,她谨小慎微二十年,性子很难改过来,即便儿子回到了身边,也习惯性克制自己不做显眼的事。 因此不仅阿蛮奇怪,蒋彦见她时,都心中忐忑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太子妃却没有直说,而是给蒋彦细细说了一遍舅家情况。 “当年太子去世,我生下一个死胎,你外祖家受我连累,被各方攻讦渐渐失去圣心。但是无论我爹娘还是几个兄弟,他们都相信我的话,相信我的孩子不是那个死胎,二十年来四处寻找……” “但是当时的处境实在太过艰难,你外祖父还是在几年后旧伤发作去世了,家主换成了你的大舅舅。他带着全家回到西北老家,守孝三年,彻底沉寂,直到楚历十五年,西北大旱,你大舅舅带着全家积极赈灾,组织百姓打退破城而入的贼寇,再次进入圣上视线。” 太子妃看着自己的儿子:“如今又过去十几年,你的大舅舅在朝中举重若轻,三舅舅在南边一方大员,四舅舅文声不错,与京城两大书院山长莫逆之交……阿彦,他们都是你天然的支持者,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 蒋彦被太子妃的话说得惶恐,心跳飞快:“母妃……” 太子妃紧紧盯着儿子:“不仅如此,你还有很多别人难以得到的东西,你的经历,你的父亲,你二十年本该获得如今一并补给你的宠爱。” 蒋彦握紧了椅子把手,指尖发白:“母妃,您的意思是让我――” 太子妃:“不是我让你,是你想不想?” 蒋彦沉默。 太子妃也不再说话。 屋子一下子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蒋彦的声音缓缓想起:“那,母妃呢,母妃想不想?” 这回换太子妃怔忡了:“我?” 蒋彦抬起头来,说:“是啊,母妃想要什么呢?在这里青灯古佛是母妃想要的吗?还是您想要坐到更高的位子?” 太子妃视线落到了微光洒进来的窗上,看着浮尘在光上跃动,思绪仿佛被抽空。 蒋彦耐心地等着母亲的回答。 太子妃回过神时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看到儿子温柔耐心的眼神,心中感动:“你是二十年来第一个这么问我的人,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蒋彦便说:“您可以慢慢想。” 太子妃失笑:“我让你想自己想要什么,你倒好,反过来让我慢慢想。” 蒋彦笑笑:“儿子总是希望尽量不让所有对我好的人失望。” 太子妃听了这话,却突然觉得无比难受,她几乎没有多想,就拉住了蒋彦的胳膊摇头:“不,不要这样。” 蒋彦疑惑地看着突然情绪激动几分的母亲。 太子妃缓了一口气,恢复平静后才说:“你爹,曾经也是如此。可是孩子,你不知道,太累了,这样太累了。我从嫁给他开始,便看着他左右求全,一心为家、为国……他为母亲料理全家大小事,为父亲拼死相护,为兄弟尽心尽力,为国家舍生忘死,为我抵挡所有的压力和流言……新婚时他和我说喜欢蹴鞠,爱游水,但后来我日日回想,却记不起他何时玩过一回蹴鞠,何时去游过水。” 太子妃说得眼睛渐红:“我在他的遗物中,看到一本被翻旧了的书,是一本乡野游记,他的笔记密密麻麻,字字句句都是向往之意,可是穷其一生,都不曾如愿其中哪怕一句。” 蒋彦听得心中震动,脑海中那个几乎成神的父亲,在太子妃这些描述中,渐渐变得鲜活起来,他不再像书中圣人一样遥不可及完美无瑕,而变得有血有肉,有自己的向往和遗憾。 蒋彦低声问:“阿娘,如果……我只想这样和你和阿蛮,一家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以吗?” 一声“阿娘”早已让太子妃泪水决堤,她忍住哭意,握着蒋彦的手越来越紧:“可以啊……都可以……阿娘等了二十多年才找到你,只想要你开开心心的……” 蒋彦被这句话感动,跟着红了眼睛,他扑通跪下:“阿娘,您放心,我和阿蛮会好好孝顺您。” 太子妃流着泪扶起他,心中最后一丝犹疑彻底消散。孩子是真的不愿意争那些东西,自己的支持换来孩子真心相对的一声阿娘,值得。 阿蛮见到蒋彦时,蒋彦的眼睛还有点红,她问了一句,蒋彦没有多说,她便暂时不问了,两人吃了饭,按部就班地散步消食、识字学文化……直到在床上躺下,蒋彦才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和太子妃的谈话。 阿蛮听完震动。 是什么改变了这对母子的相处模式,让他们这一世开诚布公交流了彼此的心之所愿? 倘若前世也有这样的交流,是不是蒋彦就不会有前世的结局? 此时的蒋彦,心情从未有过的轻松,他甚至因此大半夜还十分兴奋:“阿蛮,你和二婶婶学武去吧,阿娘说了,既然我无心那个位置,多和二叔家走动挺好的,二叔有本事,能护住我们。” 阿蛮翻译了一下:“阿娘让我们去抱二叔大腿啊?” 蒋彦捏捏她的腰:“亲二叔,怎么能说抱大腿。” 阿蛮被他逗乐,扑过去捏捏他的脸皮:“唉哟,你这家伙的脸皮其实比我厚呢,满肚子黑水。” 蒋彦被她闹得闷笑,一边抱着人压制她的动作,一边为自己辩解:“岂是黑水,明明是墨水。” 闹完,阿蛮又回味了一下太子妃的话:“阿娘这话,难道……二叔有那个……的心?” 蒋彦沉静下来,低低应了一声:“我爹不在了,他无论功绩还是名分都是最该得到的,换谁都会有此心吧?” 阿蛮又问:“那皇上喜欢他吗?家业给谁,其实看的还是长辈偏心谁吧。” 蒋彦听了又是沉默几息,低声感慨:“阿蛮你看得真透彻。”但是,“能不能守住家业,看的就是各人的本事了。” 这回换阿蛮不说话了。 她又忍不住想起前世,前世的蒋彦,可不就是对上了这句话。当上皇太孙是皇帝的偏心,守不住位子,是他没这个手段。 不是蒋彦无能,是他二十多年普通人的教育根本适应不了皇室最核心最残酷的斗争。 不管如何,总之现在小夫妻两个心情可算是放松了。有了太子妃的支持,阿蛮又找到了一个很有实力地位的“师傅”,以后他们的日子就能轻松一些了吧。 七日之期到,二皇妃进宫给皇后请安,阿蛮停了学规矩的课程,同样高高兴兴前往未央宫。 二皇妃看到阿蛮开开心心进来请安就知道她的答案了,祖孙三代婆媳说了一会儿话,她便主动开口:“母后,今日还有一事想要和您说一说。” 皇后对二皇妃这个儿媳十分满意,虽然这话听着像是有什么事求到自己头上,但是她依旧笑吟吟的,问:“难得你有事找我说,什么事啊?” 二皇妃含笑的视线落到阿蛮身上:“儿媳初见阿蛮就觉得投缘,看着她总想到自己年轻时候,想收阿蛮做个小徒弟,王爷他说他不管我们娘们的事儿,儿媳就想来问问母后和阿蛮,这事可不可行?” 皇后的笑容一顿,定定看了看二皇妃,又看向阿蛮。 “哦?” 阿蛮仿佛感受不到皇后的视线,立刻抬头,想也不想就说:“二婶婶,我想学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功夫!” 二皇妃失笑:“天下武学各有所长,我会的也不过是普通拳脚功夫,你要求这么高,我倒是不敢随便收徒了。” 阿蛮一听,立刻改了口风赶紧说:“没事没事,您会什么就教我什么,我呀,只要学会您的一半就满足啦!到时候,再遇到坏人,我自己一个人就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皇后脸上却没什么笑影子,淡声说:“阿蛮不是小姑娘,这事还是得告诉阿彦。” 阿蛮说:“阿彦知道啦,他赞同我拜二婶婶为师!” 皇后皱眉。 阿蛮立刻说:“阿娘也同意了!” “阿娘?”皇后没听明白。 阿蛮:“就是我婆婆呀,她也同意啦。” 皇后不知道该意外太子妃对阿蛮拜二皇妃为师的首肯还是意外阿蛮和太子妃的亲密,气急而笑:“合着你们早就商量好了,不过来通知本宫而已?” 第434节 二皇妃半点不慌,稳坐在那,依旧带着笑容:“母妃莫生气,我们并没有商量好,只是那日在酒楼遇到阿彦阿蛮顺嘴说了一句,两个孩子说要回来考虑,今日媳妇是来要个准话的。” 第400章 娘子的杀猪刀22 阿蛮点头:“是呀我和阿彦想了好久,这才决定答应的。大家不是都嫌弃我这个不好那个不好 吗?我跟着二婶婶学,多学一点二婶婶的长处。 皇后却依旧不快。 二皇妃亲自教导赵阿蛮是好事吗? 客观说当然。 但实际上这只是对赵阿蛮来说是好事,对蒋彦来说,却会变成一个鸡肋。 二皇妃是太子妃之下地位最高的,阿蛮有了这个靠山,地位跟着水涨船高。蒋彦本就难以摆脱阿 蛮这个妻子日后岂不是更难以摆脱?皇帝有心给蒋彦另娶,人选都已经圈好了,只等着最后选定。二 皇妃这一插手,新娶之人有身份地位和娘家势力,赵阿蛮有二皇妃和昔日恩情,东西言势均力敌,如何 分出个高下? 最让皇后不能理解的是太子妃怎么能同意?难道她真的认了这么一个儿媳妇? 简直荒谬。 二皇妃很清楚皇后在想什么在她看来先太子和丈夫同样是亲生的儿子,从前她并不觉得公婆有 什么偏心不公之处蒋彦来了以后却越来越让人心中别扭。 也许人老了,就变得像孩子一样固执帝后的作为充满了不理智、不合情、不公平,却没有丝毫改 变的想法 今日她收阿蛮为徒一为阿蛮,阿蛮天真纯良是个好姑娘,不该被这皇室皇宫磋磨失去灵气;二为 蒋彦这个侄子,硬上架子的鸟儿,最终只会摔下来,既然是侄儿,还是希望能维持住难得的亲情;三 为丈夫二皇子,先太子的确很优秀,但是丈夫也为这个家这个国付出无数心血,然而先太子去世后, 他这个亲弟弟被掩盖了所有光芒,一辈子都没走出太子的影吻,到了如今,还遇见从天而降的太子遗 腹子,眼看着要叔侄相斗 面对阿蛮真心实意的感激,二皇妃心中有愧却不后悔,她暗道,阿彦阿蛮失去的,她会在未来努 力弥补。 收徒的、拜师的,彼此全都有意向,事情却卡在了皇帝皇后这里 皇后借口阿蛮的规矩礼仪学到一半不能半途而废,将收徒之事搁置一旁,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 意,无限延后。 二皇妃眼中的笑意渐渐消失,出了未央宫,身上的气息一下子冷了下来。 在二皇子等人眼中,阿蛮的身份迟迟未定,就是意味着帝后对蒋彦有特殊安排,赵阿蛮这个正妻 身份不够,所以不被认可。 这安排,除了皇太孙,还能有什么? 三皇子四皇子是妃子所出,二皇子却是太子的亲弟弟,如今在帝后眼中比不上才回来几月的侄 子,这如何让人心中舒服? 上了年纪后,帝后便日日同起同卧,当天夜里,皇帝便从皇后囗中知道了此事。他的反应是一 给蒋彦快速走下一门新亲事。 圣旨下达之前,阿蛮收到了通风报信,从一个脸生的东三殿言人口中得知,皇帝已经选中尚书嫡 女作为大皇孙妃,正令中书省拟定圣旨。 圣旨一下,哪怕为了皇帝的脸面,此事都难以挽回了 阿蛮顾不得想这个宫人是哪位安插进来的眼线,快速奔出东三殿,朝着东书房而去,跑到半路 又觉得不对,捂着脑袋跑回东三殿,一头扎进床上,捂着头嗷嗷叫:“我头好疼啊,我胸口疼,我想 吐 总之全身都难受,人非常非常不舒服 向来看她健步如飞的言女们真的有些慌神,询问的、喊太医的、不知所措的…….站了一屋子 阿蛮:“阿彦,我头疼得要死了,让阿彦回来………阿彦、阿彦…” 宫女怕她真的出什么事,也不知道她在宫外有过什么毛病,这头疼打滚的模样仿佛中邪般下人, 于是当真跑去找蒋彦了。 蒋彦正在上课,奕然听到阿蛮生病,心停跳了一拍,顾不得前面站着的大儒,扔掉书本便飞奔回 家,身后伺候的宫人追都追不上他。 “阿蛮!阿蛮!”冲进东三殿,他一路大喊着跑进屋。 此时太医也刚刚进来,却被身后的落彦超越,只觉得一阵风吹过,卧室的窗帘晃动,里头便多了 一个人。 “阿蛮你没事吧,你哪里难受,啊?头疼吗?怎么疼的?” 阿蛮见他急得满头大汗,心中虚了,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对他眨眨眼。 蒋彦一愣。 阿蛮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有急事和你说,但又怕东书房不让我进去。“ 蒋彦明白过来,眼睛一红,紧紧回抱住她,低声说:“还好…还好…” 阿蛮感受到他身体微微的颤抖,突然明白他一路跑来的心慌害怕,歉疚万分:“对不起啊,阿 蒋彦抱着她不说话,缓和着自己的心跳。 太医在外头咳嗽了一下:“不如让臣先把一把夫人的脉象?“ 蒋彦回神,连忙起身,别过头藏起自己的红眼,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进来看吧。 太医犹豫:“这……女眷寝内,不太合适。“ 蒋彦直接过来把所有纱帐挂起:“大夫不望闻问切怎么看病,阿蛮很少去医馆看病,正好您帮忙 检查一下她的身体。” 阿蛮也坐起身,冲着他招手:“对对,劳烦您跑一趟,那就给我仔细检查一下吧。” 太医惊讶:“您现在可还头疼?“不是说疼得直打滚? 阿蛮摸摸头,惊奇状:“刚才突然就不痛了!不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您给我把把脉。 太医心中狐疑,指尖按上手腕,再仔细查看这位夫人的面色,这份狐疑越来越大。 不过这宫里的太医都有一套“糊弄学”,虽然他查看出来什么毛病都没有,也怀疑阿蛮就是装 病,说出来的话却是另一番模样。 反正调理一下总是没毛病,他引经据典一番,开了一张药方,又叮嘱要饮食清淡多多运动,便施 施然走了。 宫女们各自退下,蒋├住阿蛮的手:“你吓死我了!干什么不好,装病吓我!我以为………我以 为你” 阿蛮奇怪:“以为我怎么了?我以前也装病过呀,你当时明明和我配合得挺好的。“ 蒋彦:“当时是在家,现在怎么能一样?我听到你无缘无故突然头疼,还这么严重,以为你着了 道,被人害了。” 阿蛮惊奇:“你也觉得有人要害我?“ 蒋彦:“我这几日正在看燕史,燕朝启阳年间夺嫡之争,三皇子被人指摘生母卑微,那位生母妃 子便很快病逝――什么叫也,有人要害你?!” 蒋彦一下子止住了给阿蛮讲解的话头,反应过来阿蛮说了什么 阿蛮便说起自己在院子闲逛撞见了陌生宫人:“他说自己是二叔的人,我不知道该不该信,如果 皇上真的下了圣旨,是不是,你必须娶别人做娘子,而我,再也不是你的妻子了?“ 蒋┪兆“18的手:“不会的,你就是我的娘子,是我的发妻,谁也不能替代你!阿娘都答应我 了阿蛮:“皇上和皇后没有答应呀。“ 蒋┪杖,刷地站起身:“我去找皇祖父!“ 阿蛮追着下床:“我和你一起去。” 蒋彦迟疑:“这消息不知道准不准…”他去没关系,阿蛮去了万一被责罚…… 阿蛮问:“如果我们闹了误会,会被砍头吗?“ 蒋彦:“当然不会也行,我们一起去,今日我一定要为你争取到凤冠霞帔册封圣旨!到了 那,你将所有事推给我,就说是我听到了消息,跟着我跑来的。“ 阿蛮用力点头:“皇上太过分了,为什么一定要拆散我们,我都那么努力地学规矩了,当初说好 了,我学会规矩后给我名分的。他一个老人家,还是皇帝,说话不算话!“ 蒋┣f鹚的手:“你说得对,我们找皇祖父要个说法!“ 两人对视一眼,手牵着手推开门跑了出去 宫女刚好端着煎好的药汁过来,眼睁睁看着两人毫无仪态地大步飞奔出去,一时愣住。 不是说病了吗? 第435节 阿蛮一边跟着蒋彦跑,一边脑中转过很多思绪。 皇权、父权之下,无论蒋彦还是她,都无法自主命运,弱小如他们,甚至连自己的喜好都不能像 宫外那般自由。 和皇帝讲道理? 这言里,只有帝后主子们的想法,没有什么道理 如今能做的便是赶在圣旨下达前“闹一闹”,仗着皇帝对蒋彦的愧疚弥补之心,仗着进宫不久 “不懂规矩”,“鲁莽”地说一说心里话 圣旨一下,蒋彦再去跪三天三夜也不会有用了 皇帝今日空闲,安排好诸事后回到未央宫与皇后闲聊,说的正是蒋彦的婚事。 虽然早就看中了人选,但具体哪位并没有走下,如今仓促决定,皇帝心里有些不太得劲。 皇后却在心烦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眼看着小儿子和大孙子就要对立,不知道如今这样做是 对还是错。 皇帝却对二儿子不甚满意:“给侄子定这么一个屠户正妻,对他有什么好处?老二这些年,性子 越来越左,做事也越发没有温情。“ 皇后不太乐意,即便偏心,也听不得有人说小儿子不好:“老二一直都是面冷心热,他也是为了 阿┖,有老二媳妇撑腰,赵氏总不至于被人瞧不起。“ 皇帝不置可否,他根本不在意赵阿蛮会不会被人瞧不起,因为在他的计划里,大孙子未来会有出 身名门的正妃、侧室,赵阿蛮迟早消失在众人眼中。 正说着,宫人通报,大皇孙和赵夫人来了。 “你这时候不在东书房上课,来这里做什么?”蒋彦一进门,就听到皇帝威严的声音响起。 他压下胸囗升起的心慌,镇定行礼问安 “皇祖父,孙儿刚才听说了一事,再无法专心看书,想着独自猜测徒劳无功,不如直接找皇祖父 皇祖母确认安心。 皇后温声问:“什么事啊?“ 蒋彦低头:“皇祖父是不是想要给孙儿赐婚?“ 皇帝完全忽视阿蛮的存在,只看着蒋彦,闻言笑道:“你的消息倒是灵,这都被你听说了?“ 蒋彦大喜状,立刻拉着阿蛮跪下谢恩:“皇祖父皇祖母真的要册封阿蛮了吗?太好了!多谢祖父 祖母,以后我和阿蛮一定好好过日子,一起孝顺您二老!” 皇帝和皇后愣住。 阿蛮也满脸喜色磕头谢恩:“谢皇祖父皇祖母!我以后一走好好跟着二婶婶学规矩礼仪拳脚功 夫,也会学着管家,帮阿彦处理家务,好好做阿彦的妻子。“ 皇后满脸尴尬,看着两个欢喜激动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说出真相。 皇帝脸上的笑卡在半路,一点一点僵硬、消散…最后面无表情。 第401章 娘子的杀猪刀23 空气奕然静了下来。 “你说得也没错,“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沉声说,“等你娶了正妻就可以给赵氏一个名分了。但 是正妻之位不可能你不会是一辈子的平头皇孙,未来必须要有一个能掌家理事、面对内外命妇的大家 主妇。“ 蒋彦和阿蛮齐齐呆住,直直看着上方坐着的皇帝。 阿蛮侧头看向蒋彦直接问:“皇祖父的话什么意思?我不能做正妻,是要做妾吗?“ 蒋彦望着皇帝:“皇祖父,阿蛮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怎么能无故贬妻为妾!“ 皇帝:“怎是无故?你娶她时是贫苦书生,她勉强配得上你如今你是皇孙,门不当户不对, 她未来无法做一个合格的宗妇,自然该到合适的地方去。况且,”他沉下声音,“一个屠户之女,进入 皇家为妃纵然是侧室,也是平步青云怎么能说是“贬妻为妾?“ 阿蛮听完只想呵呵。 蒋彦脸色忽青忽白,很不好看。 两人都还有理智没有直接表达不满,尤其是蒋彦,他心中悲愤之情汹涌,却形势在前,强忍了情 绪转了策略。 “祖父说阿蛮这些话,孙儿听在耳中却为自己过去的二十年自惭形秽。十四岁前,我过得不如阿 蛮,十四岁后,我和阿蛮吃一样的饭,住一样的屋子,见一样的人,阿蛮和我有什么两样呢?祖父说 得对,我们出身屠户家,长在屠户家,从小经历的事情已经给我们定了型,您何苦给孙儿找名门闺 秀,孙儿配不上。” “你配不上谁配得上?“皇帝气急,重重拍桌 蒋彦俯下身:“祖父如何看阿蛮,那些人恐怕也是如此看孙儿,甚至更为不堪吧。阿蛮至少贫贱 不曾移,而我富贵便抛糟糠妻……” 皇后听到孙子哽咽的声音,立刻心疼了,挥手让言女将人扶起来:“何至于此?你这孩子心思太 重了一些。” 她看向阿蛮:“你问阿蛮,你是这样的人吗?“说着,对阿蛮使了个眼色 阿蛮看了看已经红着眼睛哽咽的蒋彦,又看了看上首等着她安慰蒋彦的老头老太太,直接说: “你要是另娶别的女人,那你的确是个负心薄幸忘恩负义的人渣。“ 皇帝皇后对阿蛮怒目而视。 蒋┖熳叛劬x逼鹕碜,握住阿蛮的手:“我知道,我不会这么做的。我发过誓,若是辜负了 你,就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阿蛮露出一抹笑,回握住他的手:“嗯嗯,我相信你。“ 底下两人自说自话,上头的皇帝和皇后却震惊当场。 皇帝连说“荒唐”。 “你这孩子,怎么将誓言当成儿戏,这是能随口说的事情吗?还不赶紧收回去! 蒋彦眼神郑重,认真说:“孙儿曾经只是个村里吃不上的小乞儿,是赵家阿爹阿娘养大了孙儿 送孙儿念书考上功名,将女儿许配给孙儿让孙儿成家,孙儿那时便立誓要对赵家对阿蛮全心全意,穷 尽一生去报答,这是孙儿真心实意的誓言,绝没有半点儿戏。 皇后心疼不已,亲手拉起蒋,拉到身边坐下:“好孩子,你知恩图报是个好的,但是恩情不是 这么报答的啊,你以前是个书生倒也罢了,现在进了皇家,有了皇家人的责任,怎么能和从前一样 阿蛮顺着蒋彦起身的手跟着起了身,听了这话,见他们对蒋彦一脸心疼的模样,眼睛一转。 “皇祖母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似乎是看到了突破囗,皇后耐下心来,给阿蛮分析情况。 说,蒋彦从民间回来,在这个权力中心危机重重,他需要有足够的人帮衬,否则未来的路很难 走; 说,阿蛮的存在是蒋彦的弱点; 说,皇帝给蒋┱乙幻藕们撞2蝗菀,因为阿蛮的存在让很多人家不愿意结亲,皇帝已经考虑了 你们的心情,没有直接把阿蛮送走。你们怎么能不领情反而责怪皇上? 蒋彦张张嘴,竟然说不出话来。难道这一切反而是他不识好人心了吗?心中充满了荒唐感,每句 话都令人听着别扭,但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反驳起。 皇帝这时又加上一记重锤:“既然你不领朕的情,那把人送走吧。你发誓报恩,将人安顿好,一 辈子衣食无忧也算是报了恩。“ 蒋彦震惊抬头。 阿蛮却笑了。 “阿彦想要另娶也行。 “阿蛮!”蒋彦急得一下子站了起来,瞪着她。 皇帝和皇后却来了兴趣,以为刚才那番连敲带打有了效果,目光灼灼看过来。 他们对孙子心有顾忌没法强硬,但如果奕破囗在阿蛮这里,那就简单多了。 阿蛮推开蒋┨匠鐾,看着皇帝皇后说:“皇祖父皇祖母说得也有道理,如果阿彦娶个大家小姐 对他更好的话,我也是愿意的,但是这样一来我就太吃亏了,所以我也有个条件。“ 皇帝不怕阿蛮提条件,不过一个小女子,他有信心能满足她那些“贪欲”。 阿蛮眼中有了笑,似乎真的不在意自己是妻还是妾了,大声说:“那我就不要当阿彦的妻子了 我要当阿彦的义妹,本来我们就做了好几年兄妹呢,阿彦成了皇孙,那我是不是也能和十一一样做个 县主?每个月有钱领?然后皇祖父您再给我一道圣旨,允许我自主择婿。” 她小幅度挥了挥手里的帕子:“我丢了阿彦这个夫婿,您允我再找一个,这样才公平嘛!“ 第436节 皇帝皇后越听脸色越古怪,虽然嘴里说着送走阿蛮,但是他们可从没想过阿蛮自主择婿这种情 况。 蒋彦先是真的急了,因为这事情阿蛮真的做得出来!从前她看着斜对街糖水铺娘子另嫁,就在那 拍手叫好,说将来相公要是对她不好,她就砍断他的腿,再找个年轻好看的二嫁。 那时屠户娘子还笑话阿蛮,你一嫁都难,还想着二嫁? 阿蛮却从不觉得自己嫁人难:“嫁个好人难,嫁个好看的还不容易,嫁不出去,我就从那群偷看 我的人里挑一个最俊的,掏钱养汉子,总有人乐意!” 然后她就被赵屠户揍了。 如今,赵屠户和屠户娘子不在,蒋彦乍一听阿蛮的话,与当初“掏钱养汉子”的想法异曲同工 立刻就当真了。 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阿蛮的性子,不可能在他坚持抗争的时候就半途放弃,他和阿蛮对视一 眼,心底一动。 下一秒,他一脸又急又怒,一把拦住阿蛮,伸手捂住她的嘴不许她再说话:“我不允!你休想再 找新相公!“ 阿蛮唔唔说不出话,使劲扒拉他手 可怜蒋彦力气没阿蛮大,到底被她挣脱了。 “你都要娶千金大小姐了,还不许我找个好看的新男人啊?“ 蒋彦气得:“我不娶!你歇了你那个心思。 阿蛮:“你说了不管用!嘿嘿嘿!” 蒋彦:“我……”我了好一会儿挫败不已,发现确如阿蛮所说,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他转向帝后两位老人,恳切请求,神色可怜:“皇祖父,皇祖母,我真的只喜欢阿蛮一人,名门 闺秀再好,也不是我喜欢的,二老满足孙儿心愿吧。” 皇帝嫌弃阿蛮是一回事,现在看到阿蛮对孙子说舍便舍,孙子反而牵牵念念百般不舍的模样,心 里顿时不高兴,原本想把这个“污点”抹去,如今却不甘心了。 而且他到底是对这个大孙子有很重的弥补心理,舍不得看他难过。 他冷声:“你若不喜欢,娶了放着便是;你喜欢这个丫头,那就留着。男子汉大丈夫,这种小事 何至于你犯难?做什么小儿情态?“ 蒋彦听出了他话里的一丝软化,明白皇帝不会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心情,于是更加一副自己就是不 能没有阿蛮的样子,重新跪下,垂下头说:“这样的婚事有何意义呢,孙儿只会辜负无辜女子,甚至 导致两家结仇。” 皇帝指着他,没好气:“你就这么没出息!“ 转可怜是一回生二回熟,蒋彦听完也不辩驳,依旧可怜巴巴地求教:“祖父,您是从布衣之身一 步步走到如今的,您与祖母相扶相持几十年,同甘共苦不离不弃,孙儿求教,黄袍加身时,祖父和祖 母是怎么度过那段时光的?若祖父代入孙儿的处境,您会怎么做呢?” 阿蛮陪着他跪下,好奇的目光看向太后:“皇祖母,男人想要功成名就,一定要牺牲妻子吗?“ 蒋彦拿皇帝当年的事和自己类比,皇后被勾起了皇帝登基时的记忆,想起登基大典之后,就是后 宫一个接一个妃子的册封,再不久就有了第一个在这皇言诞生的孩子…还没说话,阿蛮的发问便传 进了耳朵,嘴边的劝说卡在喉间,她怔住,垂下眼睛与阿蛮的视线对上。 皇帝在边上生气地说:“她怎配和皇后比!“ 蒋彦:阿蛮也是我的结发妻子啊!“ 阿蛮直直看着皇后的眼睛,仿佛透过这双沧桑的眼睛看到她的心里去,问:“阿彦做书生时,可 以娶我这个屠户女,阿彦当了举人,也可以有我这个大字不识的妻子,现在阿彦做了皇孙,未来可能 当王爷,明明是越来越厉害了,为什么反而要牺牲我这个结发妻子才能功成名就了?“ “我陪着他从穷书生一步步走到今天,每次都想着,现在很苦但以后就能过好日子了,结果好日 子来了,我也不配留在他身边了?“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是不能自己亲自去挣的,反而要拿我们这些妻儿的利益去交换呢?” 阿蛮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皇后被这番话触动了心底隐秘处,一时说不出话来 蒋彦从旁搭腔:“阿蛮说得对,我想要什么,自己会努力,阿蛮缺什么,阿蛮也会努力学习弥 补,我们夫妻一体,未来能走到哪一步都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如果洒牲阿蛮去换权势利益,我算 什么男子汉算什么端方君子?和小人又有何异?“ 皇帝只觉得两人是负隅抵抗,皇后的神色却渐渐转变。 蒋┘状,抓住机会深深俯下身磕头:“祖父祖母,孙儿二十多年来经历了世态炎凉酸甜苦辣, 珍情所有对我好的人。孙儿不是不懂,而是太懂这世间何物最珍贵,孙儿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守着阿 蛮,孝顺母妃和祖父祖母,平平淡淡过日子。如果有一天,孙儿想要更多,那一定是孙儿凭借自己的 能力去争取,绝不会委屈阿蛮或者任何一个亲人换取捷径。“ 皇后听着蒋彦的话,想起孩子在外漂泊孤苦伶仃的遭遇,眼眸微深,接着又渐渐泛起水光,溢满 心疼。 阿蛮直着身子看着皇后:“如果有一天,阿彦主动让我忍气吞声出让利益去换他的富贵权势,不 用任何人逼迫,我自己就走。” 皇后的声音一瞬间苍老了很多,语气跟着没那么硬了:“走?你走去哪里? 阿蛮举起拳头挥了挥:“大不了回去杀猪,我前二十几年怎么过,以后还能怎么过,以前都是我 家养着阿彦,没了他,我也不过是重回从前,有什么好怕的?“ 蒋彦也说:“如果有一天我变了,我不会拦着阿蛮,一定放她自由自在过自己的日子去。“ 皇后叹出一口气,摇着头笑了起来。只是这笑,有叹息、有无奈、有不甘、有高兴……复杂无 比。 “皇后――”皇帝看着自己的老妻,不明白她为何突然笑。 皇后没有给他任何眼神,看着地上一磕头一直身的两个人,叹息着说:“你们比我们强啊!可笑 我还想给你们讲道理、说形势.…” “皇、后。”皇帝感受到皇后有倒戈之意,声音加重。 皇后嗤了一声,看过去:“阿彦问得好啊,若你是现在的他,你怎么选呢?“ 皇帝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皇后。 皇后不想在小辈面前给他没脸,什么都没说,只说:“顺了孩子的心意吧,赤子之心难得,总不 能人人都有一颗浮华逐利之心,那些负心薄幸的事就正确了。” 她让蒋彦和阿蛮起来:“好孩子,你果然是你爹爹的孩子,像他。” 蒋彦犹豫地看看皇后,又看看皇帝。 皇后挥手让他们回去:“回去吧,不会再给你定亲了,除非你自己想要纳妾另娶。“ 蒋┐笙病 皇帝黑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本该同阵营的老妻 奈何后者不给他半个眼神。 这时,宫人进来通报:“太子妃娘娘求见。“ 第402章 娘子的杀猪刀24 太子妃进门便感受到了屋内不寻常的气氛,皇帝显而易见的不悦,皇后神色说不出是什么,总之是不太好,却不像冲着两个孩子;本以为最该无助的小夫妻,此刻却是喜盈于色。 太子妃神色不动,缓步上前给二老请安。 皇后心中不太舒畅,懒得迂回打言语官司,直接问:“太子妃这时候来,是有什么事?” 太子妃心微沉,面上不显,徐徐说:“母后今日送了不少瓜果过来,儿媳想着自己吃不完便派人给阿彦小两口送去一些,宫人去了回来说,看到阿彦拉着阿蛮飞奔出东宫,往未央殿来了。儿媳不知道出了什么急事,这两个孩子性子又急,怕他们年轻不懂事口无遮拦让父皇母后堵心,所以过来看看。” 皇帝抬手,指着阿彦正要说话,皇后直接打断:“没什么事了,我正让他们回去呢。” 太子妃意外,不着痕迹地将视线转到蒋彦阿蛮身上,扫了一圈又收回来:“如此……” 皇帝拍拍桌子,将所有人注意力拉回来:“皇后!太子妃是阿彦的亲娘,这事也该让她知晓,听听她的意见。” 太子妃看出来了,不知为何,记忆里皇后从没有和皇帝红过脸,这次却站在了两个孩子这边,和皇帝意见不一了。 这实在是一件稀奇事,太子妃心里好奇极了,这小两口是怎么拉拢皇后的? 皇后对此倒不反对:“的确要让你知晓。”她把皇帝的打算说了,又说了最后的结果,“阿彦像他爹,当年太子也是这样站在我面前,拒绝东宫侍妾,想要守着你生下嫡长子。” 言外之意便是,你当初被太子护着,如今便不要去当恶婆婆强迫自己的儿子了。 太子妃心口浮起酸涩,却又松了一口气。 皇后的话是让她将心比心,但实际上她早几天便已经认了阿蛮这个儿媳,所以不仅不觉得被皇后挟制了,反而替两个孩子庆幸。 “儿媳知道。阿蛮很好,孝顺质朴,天真无邪,阿彦前半生不容易,幸好有赵家相助,有阿蛮陪着,如今我们将他找回来了,儿媳作为一个母亲,只希望他顺心顺意活着,再没别的期望。” 皇后神色软化下来,点头:“你这样想很好。” 皇帝却万分不理解:“妇人之仁,你们只看到眼前,想过以后吗?现在他有朕这个亲爷爷,以后呢?朕死了,谁来护着他天真无邪?” 第437节 皇后反问:“以后你不在,还有你的儿子,老二和老大感情深厚,必然会照顾阿彦,其他两个叔叔……亲大哥的独子,身为弟弟他们不善待吗?当初皇上告诉我,都是亲兄弟,望儿达儿多个兄弟就多个帮手。” 皇帝:“当然会。”坚信的话冲口而出,但话到尾音时,已经虚了。 当初为了拉拢各方势力,纳妃纳侧、让这些女人生下儿子时,他自然如此宽慰妻子,但到了如今,儿子一个个长大,各自有了派系,说什么亲兄弟,他只觉得三个儿子都多得人头疼。 皇后多了解自己的丈夫,立马看出了他自己都不确定,哂笑一声。 “都回去吧,本宫累了。” 挥挥手,让众人散去,自己搭了宫女的手起身,慢步走向内室。 皇帝看出了妻子的不对劲,多年夫妻太了解彼此的态度,这种情况下,皇帝不敢一意孤行赐婚,只好顺着皇后的话,派人通知中书令,暂时停下赐婚圣旨的拟稿。 太子妃对着儿子儿媳使了一个眼色,领着他们行礼告退。 出了未央殿,她将两人叫去了自己的宫里,询问未央宫她不在场时都发生了什么,彼此说了些什么话。 蒋彦和阿蛮你一言我一句地描述了整个过程,太子妃听完也默然了。 阿蛮说:“祖母肯定是想起了自己,我听说,贤妃刘妃的爹爹兄长都是很厉害的人,贤妃爹爹手里有十几万大军?” 太子妃叹息:“贤妃的确是杨家和姜家联姻的代表,杨家占着南方要塞,当年皇上用隆重仪式纳了贤妃,让战事消弭,许多人都盛赞。” 阿蛮:“当年祖母一定很伤心吧,纳的妾个个都比她有权有势,就像我现在,随便哪个千金小姐都比我有来头,阿彦要是真的纳妾,我肯定要吃亏。” 蒋彦却有些不同的想法。 他看向太子妃,低声说:“阿娘知道当初是谁把我抱走扔掉的吗?” 太子妃看着他不说话。 蒋彦:“祖母听到我说起过去的苦日子,便会情绪激动。若是普通反贼,当初为何不直接杀了我,而是将我扔掉呢,我一直觉得,当初掉换了我的人,许对我还有最后一丝不忍。” 太子妃的神色也变了,她压低了声音说:“这些事,先烂在肚子里吧,不要再提。” 阿蛮:“为什么?阿彦受了那么多苦,罪魁祸首却没人调查吗?” 太子妃眼神复杂地看着阿蛮:“这宫里哪有非黑即白,阿蛮你既然要做阿彦的妻子,以后这些事,不去做却也要看懂。” 阿蛮当然看得懂,可是,为什么看懂后要跟着顺从呢?就如皇帝的新衣,为什么她和蒋彦要成为附和的群众而不是叫破的孩子? 蒋彦低落下来:“祖母恐怕是想起这些事了,所以最后站在了我们这边。” 室内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叹息悠悠响起。 “母后这一生,也苦。” 前半生丈夫开疆拓土,她带着孩子担惊受怕几次被敌人袭击;后半生丈夫纳妾封妃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她最优秀的儿子却战死沙场。 如今年过古稀,却得知亲孙儿为人所害,那人到底是谁?早已经查不清楚,皇帝也没有大动干戈调查的意思。 同在这后宫磋磨半生的太子妃,对皇后深有共情,消沉了一会儿才打起精神,驱散低落的氛围笑道:“好了,如今皇后娘娘既然已经同意,这事应当不会再有问题,你们两个便安心上课去吧。阿蛮和二弟妹的事,我会派人去传话――阿蛮,既然认了师傅就要勤恳努力,不要白费我们这么多人的心。” 阿蛮嗯嗯点头:“阿娘您放心,我一定努力去学!” 太子妃笑开来:“阿彦也是,你们两个都要努力上进。” 蒋彦握住阿蛮的手,两人对视一眼,气氛变得轻松:“阿娘放心,我们一定不负您所望。” 这里的气氛一路攀升,未央宫里的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皇帝怒气冲冲,不满皇后临阵倒戈,皇后却对皇帝完全冷漠,不给半个眼神。她进了内室,拉开一个抽屉,一样一样看着抽屉里的东西。 皇帝气冲冲地走过来,伸手一扒,却发现这些东西很是眼熟。 一只如意结掉在了地上,皇后不叫宫人,自己颤颤悠悠地弯下腰捡了起来。 皇帝动容,正想开口,就见皇后拿起一把小剪刀,对着这只妥善存放了几十年的如意结,一剪子下去。 “诶――”皇帝阻止,“你干什么?!” 然而晚了,如意结已经一断为二。 皇帝心痛不已:“保存了这么久,还和新的一样,你再闹脾气也不该剪了它啊!” 皇后:“剪了便剪了,本就是不要的东西。” 皇帝立刻说:“胡说,怎么就不要了!这是你给朕的东西!朕何时说过不要?” 皇后呵地笑起来:“你要,又怎么会回到我手上?” 皇帝梗住。 “那年,你要攻打京城,出发前回家来看我们母子,我连夜编了如意结供在佛前日日念经,临行前让你带上保平安。后来你果然打下了京城,也派人将我们接了过来,但是见到你时,你的腰间挂着色彩艳丽的五色丝绦……” “我以为时间久了你换了新的,后来我在书房看到了这条崭新仿佛没戴过的如意结,而那五色丝绦,贤妃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坠子正好和你是一对。旧人送的如意结崭新如初,新人配上的五色丝绦却戴得旧了……我没和你说,默默拿走了这如意结,你后来也从没问过东西去哪了,可能你根本不知道它丢了吧。” 皇帝脸上浮起愧色,结巴了一下,辩解:“我当时发现了,可我不敢和你说,怕你伤心……” 皇后笑了一声,不知道在笑什么,松开手,如意结落在了地上。 “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说这些干什么呢?”转身离开。 皇帝盯着地上断为两截的如意结看了许久,视线上移,落到抽屉里,在那里看到了许多他或陌生或熟悉的老物件。 皇后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翠绿:“你当年没本事,要联姻巩固势力,我和望儿达儿为此一次次忍着委屈;望儿走了,只留下阿彦一个儿子,他吃过的苦头我不说了,凶手到底是谁你也查不出来了,我只问,你当了四十年皇帝了,还和年轻一样没能耐,继续让阿彦受委屈去联姻吗?” 皇帝脸涨红,身子微晃:“皇后!” 皇后站在那,没有回头:“你想让阿彦当太孙,你来铺路保护他,不要像当年对待望儿一样,让他联姻,让他一次次上战场攒军工,说什么凭自己本事征服天下人,最后天下安稳,可望儿人呢?他的儿子呢?皇帝,这是你欠望儿的!” 当年皇帝的确对儿子十分严厉,两个成年儿子被他送上战场,哪怕建国后依旧让他们冲在前线,因此,太子和大皇子深受整个朝廷上上下下的尊重,几乎无人说这两个皇子不好。如今的二皇子,在朝中军中依旧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是另外两个皇子难以匹敌的。 在教育儿子上,皇帝不算做错,他是个真正的严父。 但是,太子战死了。 没人怪过皇帝,大家都只是伤心。前线战场的生死都是天命,太子也难以避免。 但现在,皇后怪了。 她怪同样是儿子,老三老四安享富贵,你还有两个儿子一群小女儿凑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而她却要睁一只闭一只眼,忍受剜心之痛,她的儿子更是成了一g黄土。 她怪皇帝一次次说无奈,却如阿蛮问的那样,为什么地位越来越高,我们妻儿牺牲得越来越多? 她怪皇帝每每说他们才是一家人,却对那些妃子更为优待,反而正妻嫡子一次次受委屈。 顶着一个贤后的美名,她蓦然回首,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剩下。 就连太子妃,原来都比她活得明白,只有她还在跟着皇帝走,事事听着皇帝的话。 “你是皇帝,天下最大的靠山,为什么不给孙子依靠反而要他们牺牲自我,和那些所谓的权臣联姻?” “朕是皇帝就能随心所欲吗?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朕有多少无奈吗?” “现在你因为无奈让阿彦停妻另娶,他日阿彦若有危急,你是不是又只能无奈无能为力?” 皇帝不缺妻子不缺儿子更不缺孙子,所谓的宠爱偏心,根本没什么定数。他更在意的是天下,是朝廷权势,是帝位。 而她,更在意自己的骨肉,她宁可太子没有声望没有军功,哪怕储君地位不稳,但依旧好好活着。 皇后终于看透了。 帝后不欢而散。 这是近十年来第一次出现的情况。 众人反对下,皇帝一人到底没有坚持下去,赐婚之事跟着不了了之。 皇后看开了,不拦着阿蛮拜二皇妃为师,二皇妃收到太子妃的信进宫,两人在皇后提议下,在未央宫敬了茶,算是过礼。 第二日,阿蛮便和蒋彦一起早起,一个去东书房读书,一个从东宫宫门出去,到二皇子府上学武。 第403章 娘子的杀猪刀25 二皇子府,不对,应该说靖王府,当年二皇子平定南方归来,便被封为靖王了。 靖王府离皇宫很近,就在内城。阿蛮出了东宫,在马车上没坐多久,宫人便在车外说:“到了。” 阿蛮不等宫人伺候,直接掀开帘子朝外看去。 靖王府很大,但并不多么富丽堂皇,高墙大院,门外几个家丁护卫,两座大大的石狮子,旁的什么都无。 今天阿蛮头回上门,正大门边上那道门开了,一个和其他小厮打扮不同,仿佛内侍总管的人笑着迎上来。 “给夫人请安,王妃已经在演武场了,派奴才在大门这候着您呐。” 阿蛮轻轻一蹦,立刻从马车上蹦了下来:“啊?师傅已经在等我啦,那你快带我去!” 内侍总管一惊,又失笑,心道果然是王妃认下的徒弟,笑呵呵地引着阿蛮进门。 阿蛮这辈子去过的唯一富贵地方就是皇宫,如今来到同样富贵地方的靖王府,却发现这里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精致。靖王府的风格,用她各世古代记忆来看,很简约质朴,一路往里走,随处看到的亭台楼阁都大气粗犷,是武将之家的模样。 演武场的地理位置也很有趣,一般人家,演武场应该设置在外院,是专门给男子使用的。但是靖王府的演武场,却是单独辟了一块地,纵贯内外院,可以想象,靖王府的女子,若想要来演武场练武,直接从内院就能过来。 阿蛮今天穿的是宫外自己带来的衣服,窄袖长裤,到了场上,远远便看到有人在那舞剑,一身深色练武服,剑招不繁复,却杀气十足。 阿蛮丢开引路的宫人,自己跑上前去,远远站在看得清楚又不会被剑风扫到的地方,看得叹为观止。 是真的很佩服。 从进宫到现在,她看到的每个女子都是宽袖长裙,步履袅袅,最粗鲁的人便是大郡主了,可大郡主也不过嗓门高点,说话直点,走路步子大点。 二皇妃却不同,她平时最多举止利落,说话做事和别的大家闺秀没什么不同,现在却是杀气十足,一剑下来,前方的稻草假人心脏部位被精准洞穿,再一扭身,头颅直接被切下。 圆圆的稻草脑袋咕噜噜滚在地上,滚出老远。 阿蛮“哇”的一声。 用力鼓掌。 二皇妃收剑站定,转身看过来,见到阿蛮满脸兴奋敬佩,不见丝毫的畏惧胆怯,顿时一笑,心道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个姑娘,到底是屠户之女见过血的,哪里会看个假人就怕了。 “阿蛮,你来。” 阿蛮兴奋跑上前:“师傅!你好厉害!我也想学这个!” 二皇妃轻笑,对远处的侍女示意了一下。 第438节 同样劲装打扮的侍女上前来,双手接过二皇妃手中的剑。 阿蛮盯着她们的动作,心中好奇极了,新师傅到底会怎么教她? 二皇妃笑眯眯看着充满了兴奋劲的阿蛮,带着她来到练武场唯一一棵松树下,挑了一个到正午都会遮阳的位置――让阿蛮蹲马步。 “没了?”阿蛮听完蹲马步的简单要点后,疑惑眨眼。 二皇妃抱臂靠在松树上,抬抬下巴:“下盘稳,是所有功夫的基础,你先练着吧。” 她说得不太严肃,阿蛮却没有再质疑,岔开腿脚,按照师傅刚才所说,试着蹲一个标准的马步。 阿蛮练字,明明灵魂早就会用毛笔,却因为身体陌生而无法熟练掌控力道。这练武更是一个需要精细掌握身体的事情,灵魂即便是个高手,进了一个从没练武过的身体,还是要从头再来。 这个身体肌肉没有锻炼出来,也没有动作记忆,按照二皇妃说的要点蹲了一刻钟,阿蛮就感觉大腿那里开始发酸,微微发抖,身体变得颤颤悠悠。 一直靠在树干上旁观的二皇妃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条树上折下的小树枝,看到不规范的地方,就用树枝轻轻一点。 “肩膀打开。” “下蹲……再下蹲……” “上身挺直了!” “膝盖打开。” 阿蛮咬唇,忍着身体的不适应,努力做到最标准。 二皇妃看了她一眼,收起树枝:“再蹲一炷香的时间,允你休息喝口水。” 阿蛮乖乖点头:“好。” 二皇妃满意,回身往外走,走出了练武场。 侍女在阿蛮身边放了一只香炉,点上一支香。 阿蛮看着那支又细又长似乎根本没有燃烧的香,突然觉得大腿小腿齐齐发抖,好累。 日头一点一点往上升,春末夏初,气温慢慢上来了,到了日头高照的时候,没什么遮挡的练武场就比任何地方都炎热。 阿蛮开始流汗,动作稍微变形,代替二皇妃监督的劲装侍女便轻轻提醒,阿蛮又咬着牙纠正回来。 这一炷香的时间过得特别特别慢,慢到阿蛮盯着地上的树影,看到了树影随着日头上升而发生的位移。 “好了,夫人可以活动活动腿脚,休息一下了。”劲装侍女蹲下身,看了看燃尽的香,拔起来丢在一边,发出天籁之音。 阿蛮“嗷”地长出一口气,收腿想要站起来,谁知道腿因为长时间一个动作变得僵硬无比,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摔了个屁股蹲。 “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声从后头传来。 阿蛮捂着屁股扭头去看,看到了哈哈大笑,笑得小舌头都快看见的大郡主。 “我娘怎么会收她做徒弟,看看她那个蠢样哈哈哈――” 阿蛮脸黑了:“笑个屁啊!你行你上啊!” 大郡主偏要笑:“连个马步都不行,我就要笑,哈哈哈!就要笑!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阿蛮手脚并用爬起来,一脸嫌弃状:“噫――让你别笑偏要笑,嘴巴长这么大,一只大苍蝇飞进去啦!哈哈哈哈――” 大郡主一愣,立刻闭口捂上嘴,瞪着眼睛看向身后的侍女询问真假。 宫女站在她身后哪里看得到,纷纷摇头。 大郡主动了动嘴,总觉得不可能虫子飞进来自己没感觉,但是阿蛮就在那哈哈大笑,笑得真真的,她就忍不住怀疑了。 “呸呸呸――”大郡主越想越恶心,立刻对着地面使劲吐口水。 “yue――好恶心啊,堂堂大郡主竟然公众场合吐口水在地上……”阿蛮立刻抓住机会嘲讽回去。 大郡主捂着脖子犯恶心,瞪过来:“真的是苍蝇飞进来了?” 阿蛮摇头。 “那是什么!”大郡主要疯了,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开始难受起来。 阿蛮冲着她做了一个鬼脸:“略略略,骗你的咯!谁让你笑我!哈哈哈瞧你那怂样,笑死我啦!” 大郡主脸一僵,慌乱化为铁青,狠狠一跺脚,张牙舞爪地冲着阿蛮飞奔过来:“你这个毒女人……” 阿蛮扭头就跑。 然而她忘记自己刚蹲完马步,腿脚根本不利索,大郡主又不是普通娇弱的贵女,跑了几步她就被大郡主追上了。 大郡主显然是个经常打架的,一把抓住阿蛮的后衣领,然后对着她身上开始掐。 “啊――”阿蛮没想到她下手这么狠,顾不得许多,本能反击,掐上了大郡主最痛的穴位。 转眼间,两人扭打在一起。 在场的侍女谁也没预料到这个发展趋势,猝不及防,等到回神时,两位贵主子已经打得满地打滚、难解难分,根本分不开了。 二皇妃留下的劲装侍女赶紧跑回去禀报主子。 二皇妃正在内院处理每日的事务,她算好了时间,等到阿蛮休息好,她这边差不多完事,可以过去继续盯着阿蛮蹲马步,顺便自己动动腿脚。 听到女儿和阿蛮打起来的消息,她愣了一下,第一句话是:“谁打赢了?” 这下换侍女愣了,呆呆地说:“还在打呢,看不出胜负。” “哦。”二皇妃示意堂下的管事继续汇报,“咱们先处理事情,且让她们打着。” 侍女傻眼,但很快镇定下来,也不回去了,就站在边上等着。 二皇妃处理完最后几件事,带着侍女赶到演武场时,看到的画面是两个女孩子依旧死死缠在一起,女儿身边的侍女们满脸慌乱围在边上,谁也不知道怎么下手。 而两位关注中心的当事人,你夹着我,我抓着你,在沙地上滚得灰扑扑的还不肯认输。 阿蛮说:“你说一句你错了,我也给你道歉骗你的事。” 大郡主:“你摔个屁股墩就是很好笑,我没错!你敢打我,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阿蛮:“你来啊!你动一下啊!” 大郡主:“啊――你松手,看我不打你!” 阿蛮:“哈哈哈,你好好笑哦,我干嘛松手让你打我!” 大郡主:“我是郡主!” 阿蛮:“我还是你嫂子呢!” 大郡主:“你一个村姑,不配当我嫂子!” 阿蛮一用力,大郡主“嗷”地一声。 “但我就是你嫂子,还是能把你打得嗷嗷叫的嫂子!” 大郡主快痛哭了,她从来没有被人打得这么惨败过,眼睛开始发红:“我要告诉我母妃去――” 二皇妃冷淡的声音自上而下传过来:“二十多岁的人了,打不赢还要找母妃,丢人。” “娘――”大郡主仿佛看到了救星,立刻可怜兮兮地冲着亲娘求救,“你快救我!” 阿蛮也抬头去看二皇妃,她天生大力,压制大郡主还算轻松,还能自如地为自己解释:“师傅,不是我先打人的,是她嘲笑我打我,我才反击的!” 二皇妃没有女儿被打的怒色,平淡地应了一声,瞥一眼快哭了的女儿:“二十多岁还跟孩子一般打架,希儿都没这样。打便打了,阿蛮才拜师,你跟着我练了十几年,结果你打不过阿蛮,你委屈什么?” 希儿是大郡主生的儿子,才三岁。 大郡主:“你是我亲娘吗!” 二皇妃:“是啊,还是阿蛮的亲师傅亲婶婶,我说得哪里不对?” 大郡主气死了,用力推阿蛮:“不打了不打了,你们是一家的,你就是看不上我!” 二皇妃了然:“怎么?让你学武你不肯,听说我收了徒弟,又气冲冲跑来了?” 大郡主被说中心事,顿时跟输了的斗鸡似的,彻底垂头丧气。 阿蛮眼睛一转,立刻明白了,自己这是被嫉妒啦? 她松开人,从大郡主身上爬起来站在一边拍灰:“你羡慕我啊?早说啊,那你跟着我来练嘛。” 大郡主气冲冲地从地上爬起来:“谁要练啊,我才不和你一个村姑师姐妹!” 二皇妃瞥她一眼,对大女儿在这方面早就没了期望,也对她性格感到头疼,没好气地说:“没人让你练,回你自己家当你的少奶奶去!” 阿蛮鄙视的小眼神飞过去:“我还不想和一个弱鸡师姐妹呢!你这么弱,我都没兴趣和你打。” 大郡主一下子被刺激到了:“我哪里弱了!你……刚才是你侥幸!” 阿蛮扬起下巴:“哪里都弱,等我跟着师傅练得更厉害了,一只手都能打败你!” 大郡主:“……”气炸啦! 二皇妃看向周围的侍女:“带你们主子洗漱换衣去,丢人现眼。” 大郡主:“……呜……”气得抹着眼泪跑了。 等到大郡主跑了,阿蛮才收起得意的姿态,不好意思地冲着二皇妃道歉:“师傅,对不起啊,我刚才注意分寸了,没有很用力打妹妹。” 二皇妃伸手过来。 阿蛮脖子一缩。 二皇妃的手落在她的领子上,微微往下拉开,阿蛮白皙的脖子上三道抓痕清晰可见。 “该教训她一顿,当了娘还没半点头脑,都被我和王爷宠坏了。” 阿蛮笑笑:“没事啦,我皮糙肉厚,没几天就好了。师傅我们继续练功吧。” 二皇妃眼神柔和,帮她拿走头上的杂草:“你也去换洗一下,身上都是灰,流了汗更不舒服,不着急,我在这等你。” 二皇妃坐在松树下等阿蛮,等来的却是同穿着劲装的大郡主和阿蛮两人。 两人一个院门进来,却离得尽可能远,谁也不看谁。到了二皇妃跟前,更是一左一右空出一大块地各自站着,仿佛中间有一道银河。 大郡主满脸别扭:“自从我出嫁,再也没和娘亲一起练武,今天来都来了,我就练练吧。”说完,恶狠狠瞪向阿蛮,“等我捡回我的功夫,一定把她打趴下!” 阿蛮翻了个白眼:“你练我也练,指不定谁练得更厉害呢。” 这话很有道理,大郡主再次被压下声势,气得再也不想说话。 二皇妃眼中却闪过笑意,没想到教阿蛮练武还会有意外收获。 第439节 第404章 娘子的杀猪刀26 玩归玩,闹归闹,练起功夫来,阿蛮是认真的。 虽然只是单调又累人的蹲马步,但二皇妃让她做,她就乖乖地做,让蹲多久,她就蹲多久,没有半点二话。 大郡主自恃早已经学过多年,在蹲马步的阿蛮面前摩拳擦掌,很想好好打一套拳给这个村姑长长眼,让她看看自己有多厉害。 还没开始,就被二皇妃掐断了。 “你也去阿蛮身边蹲马步。” 大郡主不干:“这小孩子的基础功,我还要学吗?” 二皇妃:“要。” 大郡主一口气堵在胸口,余光看到阿蛮在憋笑……更气了! 二皇妃铁面无私:“你多少年没练了?出嫁后练过哪怕一次吗?刚才还被阿蛮打输了,你不蹲马步,谁来?” 大郡主:“……” 二皇妃:“不愿意练就回去,别影响阿蛮。” 这就很气人了,我这个亲女儿还影响你们了?练就练! 大郡主气冲冲地站到离阿蛮最远的阴影里,岔开腿,蹲马步! 阿蛮用余光看了看她,没有提醒她那个阴凉地随着日头上升,很快就会太阳暴晒了。 二皇妃继续让侍女代为监督,自己拿了一柄红缨枪,开始练枪。 阿蛮一边蹲着,一边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二皇妃,充满了向往敬佩之情。 大郡主就习以为常了,姿势摆在那,眼睛却东看看西看看,没一会儿就累了。 只是她一动,侍女的小树枝就点过来,她要是不纠正回来,侍女就会让她去看看阿蛮的动作。让大郡主去学阿蛮,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啊!大郡主立刻摆正了姿势。 但是攀比之心并不能让人坚持到底,日头彻底晒到了大郡主身上,加上她养尊处优多年,早就没有年少打下的底子了,很快她就真的坚持不住,想要坐下。 可是阿蛮还扎在那,刘海被汗浸湿了,脸憋得通红,二皇妃没说休息,她就继续坚持着。 大郡主借口太阳晒过来了,松松手脚站起身,一边休息放松,一边眼神忍不住往阿蛮身上瞟。 侍女催促:“郡主,时间还没到,您换好了地方就继续吧。” 大郡主郁闷,心底开始后悔,自己为啥要和这个阿蛮赌气,真是傻的,好日子不过跑来这里吃苦受累。 但是现在自己率先半途而废就太没面子了,大郡主眼珠子转了转,开始动脑筋。 她开始和阿蛮搭话:“喂。” 阿蛮不理她。 “喂!” 阿蛮依旧不理她。 大郡主憋气,安静了一会儿,忍气吞声:“阿蛮。” 阿蛮:“我是你大嫂。” 大郡主:“那你还是我师妹呢!” 阿蛮:“你拜师了吗?” 大郡主:“我亲娘还要拜什么师?” 阿蛮:“我敬茶拜师了,所以我是师傅第一个徒弟吧。” 大郡主:“……” 话题又一次终结了。 过了一会。 “喂。” 阿蛮不理。 “阿蛮!” 依旧不理。 大郡主气得身子歪了歪,侍女上前指正:“郡主背挺直。” 大郡主累得腿在发抖,实在坚持不住了。但是她太了解自己的亲娘,那是真的亲娘啊,小时候她不练功,在地上哭闹打滚换不来她的心疼,只会被她罚蹲马步加时。 “……大嫂……”瓮声瓮气,声细如蚊。 阿蛮装作听不到的样子。 大郡主:好气哦! 大郡主的腿抖得更厉害了,侍女几乎就站在她身边盯着她,隔几秒就提醒一次。 “大嫂!”大郡主撑不住了,顾不得没脸,大声喊了阿蛮。 阿蛮脆生生地应:“诶,干啥?” 大郡主憋气,但还是忍着,好声好气问:“你累不累?” 阿蛮:“累……” 大郡主来了点精神:“我们休息一会儿?” 阿蛮:“可是师傅说要等香燃尽才能休息。” 大郡主没好气:“那你和你师父去说说啊,就说我们累了。” 阿蛮:“那你怎么不去说,师傅还是你亲娘呢!” 大郡主:“……”你倒是不笨啊。 阿蛮:你自己蠢当我也是蠢的? 大郡主:“你腿不酸吗?” 阿蛮:“酸。” 大郡主张嘴要说话,阿蛮先说了:“但是练功夫哪有不吃苦的,师父怎么说我们就要怎么做,不能偷懒。” 大郡主:“……” 大郡主心如死灰,不想再说话了,只盼着风大一点,吹得香燃快一点。 但是阿蛮却想说话了,她问大郡主:“你是不是坚持不住啦?” 大郡主嘴硬:“谁说的!我是看你累得很。” 阿蛮敷衍地嗯嗯,又说:“那你下午还来吗?你要是觉得累,就说家里有事赶紧回去吧。” 大郡主:“干嘛?这是我家,你还想赶我走啊!” 阿蛮无辜:“我看你累得很,很想走的样子,我给你出出主意呀。” 大郡主能承认吗?哪怕心里非常想承认,但是也不能在阿蛮这个“敌人”面前承认啊!看看她母妃,对阿蛮那态度,多亲啊!亲得她都嫉妒了!谁知道她下午走了,阿蛮这个狡诈的人,会不会说自己的坏话,抢自己的母妃! “我不累!我不仅下午还在,我天天都来!你等着吧,等我恢复了功夫,一定一雪今日之耻!” 阿蛮:“啥意思?你说直白点,我没文化听不懂。” 大郡主:“……”其实她也不爱文绉绉,“我说!我会报仇的!” 阿蛮半点不介意,豪言壮语:“好啊,我们练一个月,再打一次,我照样把你打趴下!” 大郡主:“打啊!我不会再输了!” 二皇妃一枪抛出扎进土里,枪杆子震动许久,她回身看向打嘴仗的两人:“精力挺足,再加半柱香。” 这一回,针尖对麦芒的阿蛮和大郡主有志一同垮了脸。 两人再不敢闲聊,认认真真扎马步。 午间,娘仨一起吃了午饭,饭菜很简单,两荤两素一个汤,二皇妃一边用饭一边给阿蛮讲礼仪姿态,她不像女官那么严厉,只是在阿蛮动作粗鲁时提醒一句。 不止针对阿蛮,大郡主也会被提醒。 阿蛮抱着学习之心来的,倒是没有什么敏感之心,二皇妃提醒了她就连忙改正,吃着吃着忘记了,又被提醒,又改正,循环往复。 午饭后是午休,客房一早就收拾出来了,里头物件都很妥帖舒适,阿蛮躺在床上心里跟着很妥帖。 睡着之前,她想到了蒋彦,头一回不在一块吃午饭,不知道蒋彦今天过得怎么样。 蒋彦躺在房间里睡不着。 阿蛮不在身边,他饭吃得不香,还很惦念她,不知道她一人在二叔府上适不适应,过得怎么样,练武苦不苦。 想了半天,决定今天一下学就去接阿蛮。 阿蛮下午的课程没有早上那么枯燥了,二皇妃新增加了一个项目,测试阿蛮的力气。 大郡主亲眼看着阿蛮举起自己从没挪动得了的石锁后,怼阿蛮的声量小了。这力气,她不狠狠练技巧,真的打不过啊。 夕阳西下,阿蛮练了一身的汗,腿脚打颤往外走,和她一样惨兮兮的是大郡主,不过这位就可以直接留在娘家不回去了。 走出演武场,她抬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二皇子靖王和站在他面前的蒋彦! “阿彦!”阿蛮开心大叫。 蒋彦听到声音,立刻笑了,扭头看过来,看到她如此狼狈惊了一下,顾不上二叔连忙跑过来。 “怎么这副模样,累不累?”说着,捡起袖子给她擦汗。 阿蛮仰着脸让他擦,解释:“师傅让我洗完澡再回家,我怕你下学等急了,所以想直接回去呢!” 蒋彦:“明日多带几套衣服过来,下回就别这么着急了,洗漱完再回也没事。” 阿蛮嗯嗯点头。 蒋彦牵起她的手:“那我们走吧,我让厨房炖了猪蹄,今晚我们好好补一补。” 二皇子嘴角一抽,冷着脸看他们走过来。 第440节 蒋彦给他行礼道别:“那二叔……我们先回宫了。” 二皇子点点头,没什么寒暄,挥挥手让他们自去。 阿蛮便也跟着行了一个礼:“师公再见呀!” 师公…… 二皇子的冷脸板得更紧了。 蒋彦扶着她往外走,二皇子扭身走向内院,走了几步,听到两人说话声。 “阿蛮你腿疼吗?怎么走路怪怪的。” “嗷――疼……我走一步小腿肚都在打颤……你慢点。” 蒋彦惊讶又心疼:“啊?怎么会这么严重啊,今天练了什么,很辛苦吗?” 阿蛮:“还好啦,你上学都辛苦,何况我练武呢,没事的,但是你走慢点呜呜……” 蒋彦:“我背你,回去给你揉揉。” “好呀!”阿蛮雀跃的声音响起来。 二皇子没忍住,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就看到蒋彦果然躬身背起了媳妇,旁若无人地出去了。 进了内院见到二皇妃,二皇子脑子里都还有那一幕,二皇妃问他想什么呢。 二皇子:“大哥那时候……疼媳妇吗?” 二皇妃白他一眼:“还不疼?多少人盯着太子侧妃的位子,恨不得立刻进东宫生下长子长孙,大哥硬是扛着父皇母后的催促不答应,要不然……大嫂这几年能这样清苦?” 二皇子默然。 二皇妃:“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要我说,你们家也就大哥最重情。” 二皇子不快:“我怎么了?当初若是我,我也不会同意。” 二皇妃看他一眼:“你的确不会,但你和大哥不同。”太子是为了妻子,二皇子是向来不受人逼迫。这两个亲兄弟,显然太子更仁厚,思虑更重,自己的丈夫则杀伐决断,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夫妻多年,话外之意二皇子自然懂。他一哽,再不继续这个话题。 一时无话,等到吃完饭,二皇妃和贴身侍女独处时,才听说了外院发生的事,听到蒋彦背着阿蛮出去,她总算明白丈夫怎么突然提起先太子,笑了笑,说了一句:“富贵贫贱始终如一,大哥这对父子,都是歹竹出好笋。可惜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二皇子听到动静走进来:“你倒说说,谁是祸害?” 二皇妃:“你们家个个都是祸害。” 夫妻俩的对话颇有些大逆不道,身边的侍女却是半点没有波澜,显然是听惯了。 “那个赵氏怎么样?”二皇子主动转了话题。 二皇妃说:“机灵、勤奋、有天赋,文秀这个傻的,被她激得跟着练了一天,还说以后要天天来,两人别上劲儿了。” 二皇子听到女儿的事,轻笑了一声:“挺好。” 二皇妃点头:“是挺好。” 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了,夜里睡觉,二皇子吹了灯躺下,黑暗中突然没头没尾说了一句:“我也是歹笋吗?” 二皇妃没有反应过来:“嗯?” 二皇子:“我也是祸害?” 二皇妃没声了。 二皇子躺在那也没了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二皇妃的声音轻轻响起:“祸害遗千年,倒宁可你是个祸害。” 二皇子品味了一下这句话,嘴角勾起,伸手握住了妻子的手。 自此一夜无话。 第405章 娘子的杀猪刀27 东宫。 蒋彦和阿蛮取消了饭后散步,阿蛮躺在榻上,蒋彦用药膏给她擦身上的伤,然后捏腿按摩。 看到几处被大郡主抓破的伤痕,蒋彦心疼:“大郡主怎么比我们村里人还凶。” 阿蛮没觉得多疼,不在意地摆摆手:“她比我更惨,我专挑又痛又看不出伤口的办法掐她,疼得她嗷嗷叫。” 蒋彦失笑,给她捏小腿:“她真的叫你大嫂了?” 阿蛮:“是呀。我发现大郡主仿佛不是二叔二婶生的一般,就是个缺心眼,激将一下,她就上当。” 蒋彦沉下声:“那是她瞧不起你,所以会被你激将。” 阿蛮很乐观:“无所谓啊,总有一天我会让她心服口服的。所有人都是。” 蒋彦重重应声:“嗯,我们一起努力。对了,我给你捏腿,你拿着书背《诗经》吧,不碍事。” 阿蛮声音一下子垮下去:“呜――好吧……” 蒋彦忍住笑,听着她磕磕绊绊的朗读声响起。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1。” 阿蛮脑中的文字认知和这一世的字形成干扰,表面上在念诗,实际是在对照着记忆认字,念完几乎认不出这是熟悉的诗经了。 蒋彦考她:“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阿蛮一字一句解读。 解读到一半,蒋彦突然问:“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什么意思?” 阿蛮只要不看字,还是挺顺畅的:“知道你喜欢我,我送你杂佩回报。” 蒋彦伸手。 阿蛮疑惑:“干嘛?” 蒋彦:“不是说要送我杂佩吗?” 阿蛮:“什么杂――”终于反应过来,脸一下子热了,见过借诗表白的,没见过这样表白的。 蒋彦笑嘻嘻地看着她,伸着手。 阿蛮用力往他手心拍了一下:“你这个老师,假公济私!” 蒋彦:“不错不错,还会用这个成语了。” “没有杂佩,只有杀猪刀,你要不要!” 蒋彦:“要啊,我家娘子最宝贝的就是杀猪刀,以此赠我,此心可鉴。” 阿蛮放在他腿上的脚踢了踢:“说人话。” 蒋彦笑着捉住她的腿按下,继续捏着,嘴里说:“我说,阿蛮最宝贝杀猪刀,把最宝贝的东西送给我,是不是说明,我在阿蛮心中最重要?” 阿蛮把书盖在脸上,装没听见。 蒋彦笑出声,又严肃了声音:“念下一篇。” “……哦。” 第二日,阿蛮下床时猝不及防腿软了一下,但有蒋彦捏腿上药,适应之后还是能颤悠悠地走到演武场的。 大郡主也有二皇妃派人照顾,论专业,蒋彦甚至比不上靖王府的人。 但是大郡主娇生惯养,阿蛮更坚强,所以明明都强忍着难受,彼此面对面遇上,却偏要装出不难受的样子逞能。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大郡主下意识开启针对模式。 阿蛮看她一眼,找了个石头坐下:“算了吧大姑子,昨天练了一天,你的腿真的不酸痛吗?我的腿好酸,赶紧趁现在坐一下,今天还有一整天呢。” 大郡主骄傲的神情僵硬在脸上,维持了十几秒吧,呼啦啦垮了,立刻伸手扶住身后的侍女:“扶我去坐会儿。” 阿蛮噗嗤笑出声。 大郡主才刚坐下,二皇妃就来了,她对阿蛮关心了一句:“是不是腿酸?还能继续扎马步吗?” 阿蛮的确两腿酸软,站着都难受,但是她不是轻易放弃的人:“我可以,师傅你继续教吧。” 大郡主在她身后,生无可恋。 这天练了没多久,大郡主的相公来了。 这位也是个武官,对靖王府很熟悉,直接进了演武场见二皇妃:“昨日文秀传信说留宿王府,还说在母妃这里练武,我过来看看。” 二皇妃看向眼巴巴望着夫婿的大郡主,睁眼说瞎话:“文秀这次有决心,就让她跟着锻炼锻炼,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带孩子来王府住几天。” 这位郡马并不见外,躬身:“再过几日吧,等孩子想娘了,女婿就带孩子过来住几天,就是――母妃对文秀手下留情,她自嫁人后,没有这么高强度锻炼过了。” 二皇妃:“我知道,你去衙门吧。” 大郡主就这么看着自家相公和她娘亲说了一会儿话,远远地投来一个关切眼神,然后……走了……就这么走了…… 阿蛮暗笑。 看起来,二皇妃二皇子把自己的女婿也是整得服服帖帖啊。 虽然大郡主每天都在打退堂鼓,但是阿蛮看出了二皇妃希望女儿跟着一起练武,于是每每在她想要找借口回家去时,出言刺激。 大郡主根本就不是一个能受激的,或者说,就像蒋彦说的那样,大郡主轻视阿蛮所以受不得“比阿蛮差”这个刺激,每回都会上当,然后一天又一天地继续。 与此同时,皇帝调整了蒋彦的课程,令他半天在东书房念书,半天去御书房旁听。 这是个很敏感的举动,几乎所有皇子都立刻和幕僚商讨皇帝的用意和自己的对策,大臣同样议论了好几天。 阿蛮在靖王府一如既往,二皇妃对她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 这么过了一个月,阿蛮开始练习腿上功夫,识字进度到了一百多字,学会了诗经。 和皇后赌气的皇帝有一次进了未央宫。 据说,赌气期间,皇帝日日宿在御书房后面的厢房里,前来关心的妃子一个都不见。 皇后看到老头子隔了一个月仿佛没事人一样进门,抬了抬眼皮,顺着台阶下了,没再和皇帝僵着。 太子妃和蒋彦阿蛮坐在一起聊天时感慨:“少年夫妻老来伴,同甘共苦的情谊这时候就看出来了,半路来的人,哪怕经历再多也不及微末之时的原配妻子。你们有个心理准备,阿蛮的名分差不多能定下来了。” 第441节 此时京城已经进入夏日,御花园开了满塘荷花,每年这时候,皇宫内外都会举办赏荷宴,与春季的踏青相似,是聚会也是相亲,活动项目有吃有喝有玩,反正是贵族们每季举行一次的大活动。 赏荷宴前,皇后对皇帝提了一嘴:“该正式给阿蛮一个名分了,夏日宴马上就到,这么不明不白的,让人家怎么写请帖,怎么请阿蛮赴宴。” 皇帝还是有些不甘心,皇后也不管他,自顾自剪着花盆里的花枝,嘴里说:“你就问问自己,你是阿彦那孩子,你会怎么做。” 这可真是将死了皇帝。 他有的选吗? 只好捏着鼻子答应:“定就定,你们一个个都觉得她好,朕反而做恶人,吃力不讨好。” 皇后咔嚓剪下一条枝叶:“你知道就好。” 皇帝哽住,觉得皇后现在对自己真是不客气了。可他偏偏犯贱,年纪大了就想和皇后呆着,两人从小生长环境一样,说话带着熟悉的乡音,一辈子在一起,抬抬手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两日后,阿蛮正在靖王府练功,突然被宫里急召,赶回东三殿接圣旨。 圣旨写得洋洋洒洒好长,先是描述了阿蛮和皇长孙的缘分,肯定了阿蛮对皇长孙的恩情,表达了皇室知恩图报的态度……最后才说了一句,册封阿蛮为皇长孙彦正妻,位同一品诰命。 皇家正妻该有的礼服册宝印鉴都一并送了过来,阿蛮的名字自此记入皇家族谱。 这又引起一番轰动,不亚于蒋彦进入御书房。 正式定下名分不到七天,阿蛮就接到了平王王妃举办夏日宴的请帖。 对此,阿蛮倒是不慌,因为她的师傅二皇妃也收到了请帖,并且早说过会带着阿蛮同去。 阿蛮更重视的是一月之期已到,她和大郡主该再打一次了。 大郡主坚持了一天又一天,等的就是这一天,简直是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阿蛮就相对平淡多了,无视大郡主的自信爆棚,直接问:“怎么打?” 大郡主兴奋劲暂停了一瞬,怎么打? 这一个月大郡主已经见识到了阿蛮的大力,见识了阿蛮的学习速度,见识了阿蛮的腿脚力量……反正虽然她自己更有基础,虽然两人一块学习,但是阿蛮的确比她强…… 大郡主转转眼珠,有了主意:“不许拿武器,和上次一样,随便打,但是你力气大,先让我三招!” 阿蛮无所谓:“行啊,来吧。” 大郡主对着她摆开招式,“哈”了一声,对着阿蛮冲了过来。 她第一招锁住了阿蛮的腿,第二招抓住阿蛮的手,第三招扫腿绊倒阿蛮,想要趁势骑上去。 阿蛮仰身摔到,摔下的瞬间,一个打滚将大郡主扯了下来,手脚唯一用力就睁开了她的禁锢,然后不知怎么身影一闪,两人身影一个颠倒,阿蛮骑到了大郡主身上。 “认不认输?” 大郡主:“不认!说好三招,你耍赖!” 阿蛮:“我是你大嫂,怎么会对你耍赖,三招让得清清楚楚,你才学三岁小儿耍赖呢!” 大郡主气闷,使劲挣扎,但是完全没用。阿蛮就跟一个石墩似的,死死压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大郡主气死了,原本她还想着,再和上次一样摔打在一起,她大不了连抓带咬地狠狠让阿蛮痛一回。上次打架回去,她身上被阿蛮掐过的地方,看似没痕迹,却痛了好几天! 她就是想报仇! 然而根本没这个实力…… 大郡主又想哭了,丢脸丢哭了,也是被现实气哭了。 阿蛮压着她的手在地上两侧,倾身面对面逼问:“认不认输?” 大郡主:“……”感觉自己像被强抢的民女,气氛微妙。 阿蛮:“不认输也行,你叫我嫂子,我就不和你计较咯。” 大郡主紧紧闭着嘴,不甘心认输。 阿蛮哼哼,换了个姿势,将她双手用右手直接控制住,左手对着大郡主某个穴道掐下去。 大郡主太知道那里当初有多痛,还没等阿蛮用力立刻喊:“大嫂!” 阿蛮哈哈笑起来:“叫我干嘛?” 大郡主憋屈,瓮声:“我这次认输。”着重强调这次! 阿蛮:“以后叫我什么?” 大郡主烦死了:“大嫂大嫂大嫂!” 阿蛮:“诶!真乖!”说着,笑嘻嘻捏了捏大郡主的脸颊,翻身站了起来。 大郡主瞪圆了眼睛捂着脸,躺在那好一会儿没回神。 第406章 娘子的杀猪刀28 平王是皇帝的侄子,二皇子等人的堂兄,他年轻时也曾上过战场,后来天下平定,他就做起了富贵闲王,什么事都不管,只挂着不大不小不轻不重的职位,专心在京城内外买园子,种花修园子。 平王的清涟园在京城郊外,园子顾名思义,主题便是莲。这里的莲塘闻名京城,是全城花开最早,花期最久,品相最好,规模最大的。 每当赏莲最佳之期一到,平王妃就会邀请各王妃郡主夫人小姐,办一场赏花宴,平王则邀请皇子皇孙官员公子,办一场文会。 男子在莲花池的东边,女子在莲花池的西边,如今男女大防并不严苛,男男女女隔着“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模模糊糊听着看着对岸的情景,听着少女娇俏的笑声,听着少年公子文采斐然的诗句,朦胧而又美好。 阿蛮和蒋彦坐在车上,听着蒋彦给她说这个宴会的背景,最后听到蒋彦嘱咐:“到了那边,你就跟着二婶,别让自己受委屈。” 阿蛮笑:“要是我让你丢脸了怎么办?” 蒋彦:“不怕,日子还长着呢,我们可以慢慢找回来。” 说着话,车子不知不觉就到了清涟园,蒋彦先下车,伸手扶阿蛮。 如今的阿蛮已经学会了就算自己一蹦就能蹦下来,但也要矜持一步步走下车,蒋彦来扶,那更要伸手扶着。 脚刚沾地,二皇妃的车辇也到了,二皇妃伸手对着阿蛮招了招:“上我这来。” 阿蛮清脆地诶了一声,对着蒋彦挥挥手,提着裙子上了二皇妃那。 蒋彦站在原地看着,直到人进去了,对着二皇妃行礼拜托:“麻烦二婶了。” 二皇妃失笑,多少年了,第一次在皇室见到这样牵肠挂肚妻子的男儿,这眼巴巴的模样,仿佛阿蛮要去什么龙潭虎穴。 “放心吧,一定把人给你全须全尾地带出来。” 蒋彦尴尬地笑,连忙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阿蛮探出头,对着他挥手:“放心放心,你快去赴宴吧。” 蒋彦笑起来,嗯嗯应着,却依旧站在那,等着她们车辇先走。 二皇妃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抵住阿蛮的脑门把人摁回来,对车夫说:“走吧。” 总算结束了这莫名的十八相送。 二皇妃和阿蛮的地位较高,来的算是比较晚的,进了西苑就看到许多人已经在座了。 除了皇室里的人,外人从来没见过阿蛮这个长孙正妻是什么模样,只知道她是屠户出身,大字不识,为人彪悍粗鲁。 二皇妃带着阿蛮径直走向平王妃,打招呼:“嫂子。” 平王妃闻声扭头,立刻笑起来:“龄娘,你可来了,许久不见你出门,都在家做什么呢?” 二皇妃在平王妃身边坐下,拉了阿蛮近前:“收了个徒弟,在家教徒弟和文秀,才第一个月,脱不开身。” 平王妃目光落到阿蛮身上,她自然听说了二皇妃收阿蛮为徒这个消息,也对阿蛮的性格有初步的了解,但因此反而比其他人更为惊讶。 相比较认亲宴那天真正半点礼仪不懂的阿蛮,今天的阿蛮安安静静站在那,和周围的大家闺秀分不出任何区别。 才过了几个月? 阿蛮挂起招牌笑容,缓步上前给平王妃请安:“见过堂婶婶。” 平王妃立刻展开笑容,拉起阿蛮:“好孩子,真是越来越出挑了,还是你二婶会养人。” 二皇妃喝了一口茶,平淡说:“我哪里会养人,才一个月而已,就算真养了,也只会把人养糙。” 平王妃笑着去拍她:“你少来。” 二皇妃笑笑不说话,心里却想起自己那个直愣愣的大女儿,如果自己真的会养人,不至于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还比不上阿蛮这个一个月的徒弟。 二皇妃和平王妃都上了年纪,聊的话题不是年轻人感兴趣的。二皇妃抬眼看了一圈,看到自家外甥女刚好进门,就唤了她:“玉姗。” 杨玉姗生得和二皇妃六分相似,性格似乎也很像,听到二皇妃叫她,爽利地对周围人说了几句,笑吟吟走上来:“见过王妃,见过姑母,姑母来得好早。” 二皇妃对这个外甥女显然也很喜爱,难得脸上露出笑影,问了几句家里情况。 杨玉姗说都好,祖父祖母都好,爹爹二叔他们也都很好。说话脆生生的,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二皇妃笑意更甚,说:“你带阿蛮去找年轻人玩去,她头回来,你年纪长,帮姑母看顾着些。” 杨玉姗笑吟吟地看向阿蛮,直接伸手拉住她:“你就是皇长孙妃?我可听了你好多故事了,就是不知道真假,今日你好好同我讲讲?” 阿蛮爽朗地笑:“我有什么故事啊。” 杨玉姗向两位长辈告退,一边带阿蛮去外边亭子一边说:“有啊,比如状元跨马游街时,你真的给皇长孙投了一朵大红花吗?” 阿蛮哈哈一笑:“这你怎么知道的?对呀,我怕我家阿彦已婚没人送花,所以我特意扮做未嫁姑娘给他撑面子去的。” 杨玉姗听了咯咯直笑,却不是嘲笑,而是当真觉得阿蛮说得有趣,对着她直竖大拇指。 阿蛮一边说一边观察这位已经嫁了人的杨家姑娘,见她问的问题既缓解彼此陌生的尴尬,又避开了那些杀猪、落魄时的事情,说话艺术很高,活跃气氛也很厉害,为人真诚不使暗手段,便明白二皇妃的确是信任杨玉姗,才把自己交给了她。 杨玉姗在贵妇圈子里很吃得开,带着阿蛮回去后,三两句介绍就将阿蛮带入了圈子里。 昨日下课前,二皇妃针对今日的宴会,给了阿蛮几句话,其中一句是:“宴会、交际中,对于自己不感兴趣、不甚明白、不曾了解的话题,只需要闭上嘴带耳朵就行了。” 阿蛮现在就是贯彻这一条,大家聊天,她微笑,笑累了低头喝一口茶,喝完茶再顺着众人的表情对某人说的事表示一脸惊奇、惊讶、矜持笑、愤慨…… 一刻钟下来,一边聊天一边观察阿蛮的众人全都对她改了印象。 这人半点看不出屠户出身啊,外头那些传言果然是离谱不可信,怪不得皇上会认下这个长孙长媳。 大家的气氛越来越好,有人还主动和阿蛮说起话来,和她分享自己的胭脂水粉使用心得。 阿蛮又想起二皇妃教导的另一句话:“与这些后宅女子谈论胭脂水粉、首饰衣裳绝不会出错,你也不需要多懂,只需附和她的观点,偶尔请教一二,间或重复几句她说过的话,这时间就过去大半了。” 阿蛮谨守金玉良言,一脸兴奋地和不知哪家的年轻夫人聊起什么什么楼最新出的什么翠什么玉的首饰。 杨玉姗看得又惊叹又有种莫名奇异的熟悉感,只是应酬多,甩甩头就抛在脑后了。 第442节 聊得开心时,大郡主文秀来了。 她这次是从夫家过来的,和丈夫一块。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人群里的杨玉姗,本是满脸笑容地大步过去找表姐,才走出去几步,就见那堆人中有个人影走开,露出了后头的阿蛮。 大郡主顿时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她想到几天前那场败仗,想起自己过去就要喊阿蛮大嫂,立刻收起笑容和脚步,硬生生转了方向,远远躲开了这群人。 大郡主是京城里的热门人物。她虽然和大家认可的闺秀淑女不同,但是她深受帝后、二皇子一家的宠爱,地位堪比皇孙,从小就是天之娇女,京城里的夫人小姐都愿意和她交好。 如今大郡主这一幕如此突兀,自她进门后就关注她的许多人立刻领会了其中意思,想起传言说认亲宴两人便争执不和,顿时个个觉得自己明白了。 大郡主为了躲开阿蛮单独去了偏远一点的石亭,但她去哪,焦点就在哪,不一会儿,那石亭里便聚满了人。 杨玉姗也以为表妹是不喜阿蛮,她知道表妹性子,又不能让阿蛮受委屈,便没有过去和大郡主打招呼,继续坐在原位和相熟的姐妹们一起说笑,两边可谓进水不犯河水,相对和谐。 说着笑着,突然传来几声喧闹。 原来是船来了,邀请女客们上船赏荷。 许多未婚姑娘都蠢蠢欲动,想要进池塘看荷花,也想要离对岸更近一些,好看清那边的情况,也让对岸看清自己。 杨玉姗对阿蛮说:“先让小姑娘们去吧,我们再坐会儿,下午日头小了人少了,再去也是可以的。” 阿蛮点点头:“嗯嗯,没事,我从小在荷塘里玩,不急着去。” 有人好奇地看过来:“阿蛮家中也有荷塘吗?” 阿蛮哈哈一笑:“我哪有这么大的家,我们镇上的员外家有。赵员外人好,和我阿爹关系好,到了夏天允我们去荷塘玩。” 大家恍然,但也没露出什么不合适的神色,毕竟阿蛮的情况众人都知晓。 阿蛮也不在意说自己曾经的事,笑呵呵地说:“夏天日头长,阿彦放学了天还亮着,我们会一起去荷塘,阿彦撑竹筏,我摘荷花荷叶,回家做荷花糕荷叶蒸肉,又香又好吃。到了荷花败了,那就更好了,能摘好多莲蓬回来,阿娘给我们做莲子羹。” 照理清贫的生活,在她笑呵呵充满兴致的描述下,竟然变得悠闲自在起来,仿佛古人诗中的田园农家,引人向往。 杨玉姗顺着她的话笑问:“那莲蓬摘完了,不会还能去挖藕吧?” 阿蛮一副你真聪明的模样:“那当然了,不过阿彦太笨了,每次挖藕都要摔跤,后来我只让他在塘边抓鱼。” 听到蒋彦的故事,听得人更感兴趣了:“大皇孙抓到了吗?” 阿蛮表情勉勉强强:“偶尔吧,去年他说在书中看到一种捕鱼的笼子,特别好用,本来想今年夏天试一试呢。” 大家都捂嘴笑,几乎能想象到大皇孙文弱书生,四肢不发达但是头脑聪明的形象了。 这边聊着阿蛮和蒋彦的事,大郡主那边,因为年轻姑娘走了,聊的话题就广了。 有人说起侧室。 大郡主的亭子在岸上小道边,阿蛮这边的亭子在池塘水上,两边距离很近,说话声都能听到一二,如果有人提高声音说,那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比如此时,阿蛮她们刚结束一个话题,中间空白安静时,就听到那边有人说:“农家有钱还要纳个妾,但凡是个像模像样的人家,怎么能不纳妾室,说出去岂不是遭人笑话?” 阿蛮微微瞪圆了眼睛,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还是一个女子说出来的。 她想起大郡主相公,那位有纳妾吗?大郡主脾气这么爆,这种疑似阴阳的话,她不当场撕? 第407章 娘子的杀猪刀29 阿蛮伸长脖子往那边看了一眼,居然没看到大郡主的身影,那就怪不得了。 这边的人都是一样的想法,收回脖子后彼此对视一眼,发现在座各位都一样反应,顿时心领神会地一笑,仿佛关系都亲近了一些。 杨玉姗这个表姐,面上冷淡了几分,喝着茶不说话,继续听那边的对话。 有人附和:“咱们这样的人家,房里人少不了,这就跟买田买宅一个道理。但是人还是要好好挑,进了门就是伺候我们的,若是反而添了堵,倒不如没有。” 阿蛮啧啧,低声问身边的人:“小妾怎么伺候正妻啊?” 其他人面色微妙不说话,杨玉姗咳了一声,说:“就是端茶倒水呗。” 阿蛮小声说:“她们这种人家,正妻难道没有一大群丫头?要小妾伺候干嘛?” 有人忍不住,出声:“小户人家才把妾室当丫头使,又做丫头又……” 一人开头,就有人跟上:“那位真是个贤惠人,听说还亲自上门做说客,求妾。”贤惠人听着是褒义词,语气却微妙。 “说得好听,伺候两个主子,实际不就是伺候男人嘛。” 杨玉姗盯了对方一眼:“琅儿。” 那位口出直言的琅儿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阿蛮看明白了,这两边就仿佛这古代的女子一观。面上众女子都像对面一样贤惠大方,也的确有人是这样。但人性本为己,情爱更是自私的,普世观念下,依旧会有不满压迫的女子心中不认可,甚至跳出来反对,就如这边忍不住低声讥讽的琅儿等人。 但即便是这边的人,阿蛮往周围人脸上看了一圈――也不是个个都将不满写在脸上。 正想着,许是那边见大郡主久久不来?有人起身朝着临水亭子走来。 三三俩俩的,于是岸上的人都来了这边赏荷。 两处人汇合成一处。 人太多,亭子里就有些挤挤挨挨,阿蛮太懂一群女人凑在一起会是多大的是非,就如以前在镇上,几个姑婆凑在一起,能从长街东家说到长街西家,把所有是非八卦都唠一遍,唠着唠着,一言不合就开始争执,再闹得大些,就掐着腰开始骂街…… 小镇上如此,这贵妇们刚才那阴阳怪气样,指不定一样如此,她还是躲开一些才好。 阿蛮起身,杨玉姗跟着起身,和杨玉姗交好的那个琅儿见状,赶紧起来。 三人这么一动,众人的目光就被吸引过来了。 许多人对着阿蛮好奇打量,其中一位被好几人围着的,年纪大概三十左右,在这年代,算是年纪较长的了,阿蛮等人若还能和小姑娘们凑一块说笑,这位却是快要做婆婆了,和她们不再是一班人。 此时,只见她端庄站在亭子边,笑吟吟望过来:“这位便是皇长孙妃吗?” 阿蛮停下脚步,直直站在那,同样好奇地望过去。 望了一眼,似乎是不认识,扭头去看身边的杨玉姗:“玉姗姐,这位夫人是谁?”声音不高不低,没任何遮掩。 杨玉姗给她介绍:“这位是李国公夫人,娘家姓吴,乃礼部尚书吴大人胞妹。” 阿蛮微微意外,国公夫人居然如此年轻?想起十一的公爹就是不降级袭爵,她低声问:“是新一任的李国公吗?” 杨玉姗点头:“当今圣上厚待开国功臣,承诺公侯之家,三代世袭爵位不降等。” 阿蛮“哦”了一声,脑子里却开始想起这人娘家是礼部尚书。 听到尚书这两个字,她这可就敏感起来了。 当初打算赐婚给蒋彦,顶替她这个正妻位置的,是哪位尚书嫡女? 想归想,阿蛮也没忘了打招呼,来之前她熟背了夫人们的诰命品级,尤其熟背了哪些人品级比她高,需要她礼貌说话甚至问好的。 这里头并没有包括国公夫人。 所以此时,阿蛮依旧站得直直的,望着对面的人,笑语:“原来是李国公夫人,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国公夫人笑笑:“我等第一次见到皇长孙妃,久闻不如见面,倒没有什么大事。” 阿蛮不理会这些弯弯绕绕分不清情绪的话,一力降十会:“没什么事那我走啦,我们去塘边走走。” 李国公夫人脸上一闪而过错愕。 大概,她们的圈子里说话不像阿蛮这样直来直去,根本不在乎潜台词吧? 一句久闻不如见面,周围人不知品出多少意思,只有阿蛮仿佛根本没听到。 阿蛮转身要走,脚步还没跨出去,又有人叫住了她。 这回是个年轻夫人了,和阿蛮差不多年纪。 “听说皇长孙妃因为庆远侯世子纳妾之事,上个月在街头抽打他为柔秀县主出气?这是真的吗?” 这位夫人娃娃脸,大眼睛,一脸好奇地问着,看上去只是单纯好奇。 阿蛮看了看她身体站位倾向李国公夫人那边,心中就有防备了,脸上则继续若无其事:“我是打他了,但原因可不是这个,当时所有食客都在场,怎么还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言?” 那位夫人眨眨眼:“那是什么原因呀?听说县主要和世子和离,大家都说是皇长孙妃为县主出头撑腰,助她离开庆远侯府呢。” 阿蛮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人家夫妻的事情,我去插什么手?” 李国公夫人笑着调动气氛:“皇长孙妃说得对,咱们也别讨论旁人家事了,刚才一来我就向王妃讨了点新茶,我们一起尝尝这茶如何。” “清涟园制的茶,莲香清雅,必然是极好的。”有人附和称赞。 李国公夫人友善地笑着邀请阿蛮一起品茶,其他人跟着附和拉她们坐下。 阿蛮不好走开,只好和杨玉姗等人再次坐了回去。 李国公夫人身边的侍女是个精通茶艺的,在众位夫人的目光注视下,手平稳,动作流畅,一举一动皆为优美,即便如阿蛮这样不懂茶艺的,都看得赏心悦目。 看着看着,那侍女递了第一杯茶过来,先给的阿蛮。 阿蛮低头看看,又看向其他人。每人一杯茶,但没人有动作,而是看着阿蛮。 阿蛮大概知道这杯茶必然不是喝的,如从前某世,茶道中有个流程便是,第一杯茶乃清洗杯盏,第二道茶才开始品。 就是不知,这个世界,茶道又有什么讲究。 杨玉姗怕她不懂这些出丑,顾不得尊卑礼仪,抬手端起了茶杯。 李国公夫人看过来,轻声提醒她不要逾矩:“杨夫人……” 杨玉姗手一顿,维持着握住茶杯的动作僵住,心中大急,后悔自己动作不够快,恐怕给了阿蛮误导。 阿蛮莫名地看了她们一圈:“我不懂你们喝茶的流程,怎么不继续了,等我吗?” 有人掩唇轻笑,有人微微诧异。 杨玉姗松了一口气,轻声说:“按规矩,应该从席上尊者开始洗茶,您不动,我们不好动。” 阿蛮恍然,端起茶杯看向杨玉姗:“你是师傅的外甥女,也就是我的师姐,咱们就不用论尊卑啦,我们一起啊,正好教教我。” 杨玉姗心头一松,突然理解了姑母为何喜欢这位长孙妃,坦荡荡,气正浩,纵然出身低了些,却也压得在场众人蝇营狗苟上不得台面。 “好。” 自己瞧不起自己,才会被越来越多的人瞧不起;自己自信坦荡,他人偏见眼光伤不了她分毫。 阿蛮和杨玉姗动了,其他人跟着动起来。 第443节 接下来的流程便顺利进行下去了。 终于拿到真正可以喝的茶,阿蛮刚喝了一口,就又有人开口说话了。 “长孙妃不考虑家中再添一二人吗?” 阿蛮没听懂:“我家里人很多了啊,我和阿彦两个人要这么多人干什么?” 那人神色微妙了一下,说:“不是普通侍女,是能陪着您出门交际的侧妃。杨夫人总不好次次陪在您身边。” 阿蛮恍然大悟,哦,说的是侧妃啊,这喝茶的目的大概也是这了? 刚才那位娃娃脸夫人说:“长孙妃应该不喜欢侧妃吧,□□一二个侍女倒也是可以的。” 另一人反驳:“侍女到底上不得台面,公爵之家尚寻良家,何况皇长孙。” 李国公夫人说:“你们这些人,知道的晓得你们是好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故意埋汰人。长孙妃刚来京城不久,不知咱们这些事情,少说几句吧。” 一个长脸的坐在李国公夫人身边,似乎关系很亲近的夫人立刻反驳:“姐姐这话说岔了,正是不知,我们姐妹才好心提醒。这大户人家,男子哪能如贫民一般但凡能娶媳妇就心满意足了?说出去人人笑话。京城闺秀从小受闺训长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人柔顺懂礼,长孙妃身边但凡有一二这样的人,掌家理事出外交际都不会有问题。” 琅儿听得脸色渐渐古怪,几次欲言又止。然而她在这里年纪小,身份低,不敢轻易开口。 阿蛮听着这一个二个为她“真心考虑”的话,已经彻底明白这是给自己设的鸿门宴了。 “要我说,”这大戏里,又来了一位配角发言,“数量不在多,还是要挑人。要找就找容貌才情品性最佳的,如此面上才有光彩。普通的人数再多,又有何用?” 其他人纷纷笑她:“知道你心气高,你这要求也太高了,这般挑拣,你再找三年也找不到合适的。” 那位就笑:“我不急,慢慢寻着,反正不能要普通人,等到找着了合适的,我亲自上门去提亲,求也要为我家求来。要我说,咱们是家底一般,这才困难一些,长孙妃却不是啊,这天下多少好女儿,可不尽您挑?” 阿蛮扯着帕子,睁着一双纯净的大眼睛看着对方:“你们这说的,给相公找小妾怎么跟挑猪仔似的,好像这满天下姑娘都是地主家猪圈的猪仔,我挑个最好的,就能带回家养肥宰了吃。哦不对,猪仔带不出去,倒更像看家狗,一窝小狗挑个最机灵的,以后天天给我看家摇尾巴。” 众人脸色一僵。 琅儿噗嗤笑出声。 李国公夫人整张脸都黑了。金尊玉贵养大的侄女,被当着所有夫人的面形容成摇尾巴的看家狗…… 奇耻大辱。 阿蛮不明所以地瞟了一眼她的脸色,仿佛在说:我说小妾,你怎么这幅表情。 知情的其他人,跟着纷纷变色面露不悦。 娃娃脸可能是个耿直人设,众人气氛僵硬时,她大大咧咧地说:“您是不是不喜欢妾室?听说外头的平头百姓家中穷困,能娶妻就很不错了,很少纳妾?所以女子也没学过闺训。我就说,上次庆远侯被打,您一定也是因为听了县主诉苦,觉得他妾室太多了?” 阿蛮可不惯着这位“直爽女”了,拉下脸冷笑一声:“你这人怎么这么好笑,都和你说了我打他另有原因,你偏要自以为是觉得是我容不下他的妾室。我只当村头长舌妇爱造谣犯口业,想不到这富贵地方也有。” 第408章 娘子的杀猪刀30 娃娃脸整张脸僵住,铁青铁青,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睛刷地通红。 阿蛮先声夺人:“你也不用哭,我几次三番被你冤枉都没哭呢,你一哭,我这个被冤枉的反而像欺负人似的。” 她放下茶杯:“你这么想知道,我直接说吧,我打他,那是因为他和朋友嘲笑阿彦娶我是贪图钱财,如今阿彦对我始终如一,他又笑我配不上阿彦,笑我是悍妇又笑十一柔顺。我是不知道,同样一件事,原来还能顺着笑一波,倒着再笑一波;女人,爽利的要被笑,柔顺的也要被笑,横竖就是想笑话我们皇家呗,我们这些皇子皇孙做什么都是错,就这位世子天下第一。” 这话一出,娃娃脸夫人脸瞬间白了,想哭的眼泪都憋了回去。 阿蛮猜测,这位恐怕和那个世子有什么沾亲带故的关系。 李国公夫人“噔”地放下茶杯,笑模样不见了:“您说话何必如此狠绝,今日做事不给人留半点余地,他日许将自己逼入绝境。女子善妒乃德性有瑕,如今皇恩浩荡更该感恩在心,为人妇、为人媳当时刻谨记在外行动莫给皇家、夫君丢失颜面。夫人莫怪我说话直接,忠言逆耳,如果我现在不说,他日你得罪了人,给皇长孙带去了麻烦,恐怕后悔也来不及。” 在座之中,她的年纪最大,似乎地位威信人缘都不错,此时板下脸教训阿蛮,很是有长者的风范,顿时人人收声静默,只看着她们两人。 阿蛮若是个普通的平民姑娘,面对一群精致高贵的小姐夫人,先被一套繁复的茶艺震慑,又被几人连说带劝引导,再如今听到这语气严厉又句句为你好的话,可能真的会被打蒙,心生自卑,不敢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忍下这些不明不白的委屈。 但如今的阿蛮可不是。 李国公夫人神色严厉,她也同样拉下脸,冷下态度:“你年纪比我大,京城待得久,所以你一副大姐模样在这里唠唠叨叨我都没管你,但要说教训人,你不过是个国公夫人,我位比郡王妃,我比你品级高吧?我再不懂事,也有我师傅、有太子妃阿娘、有皇祖母教我,你算什么,也来教我做事?” 李国公夫人一惊,没想到阿蛮一个村姑竟然会如此犀利回怼,但说到了这个地步,她决不能忍下这个名头。 只见她刷地站起身:“您是皇长孙妃不错,我们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不过姐妹之间坐在一起说说话,您要是非得这样给我们扣帽子,我们拼着名声不要也要找娘娘说一说,刚才席上,我们哪句话说得不对,哪句话不得体?小袁被你说得如此难堪,我劝说一句倒成了恶人,罢了,到底不是一个地方的人,强留真真没什么意思,是我误了。” 她起身,在座三分之二的人跟着站了起来,打算跟她一块走。 李国公夫人是个厉害人,倒打一耙的本事远超过那个娃娃脸小袁。 阿蛮没她那么会说话,这些弯弯绕绕她很难懂,懂不了就难以准确抓住要点去反驳,就如村妇到了公堂上,被恶人巧舌如簧栽赃之后,笨嘴拙舌难以自辩,只能苦苦喊冤。 但阿蛮不会哭着喊冤,她也不是个受委屈好欺负的主儿。 李国公夫人连消带打一顿,阿蛮直接拍桌而起:“不用说这些绕来绕去的话,你就说,她造谣我,这事有没有?”说着,伸出一根手指直直指向娃娃脸。 李国公夫人:“小袁也是听了外头的传言,皇长孙妃既然如此在意传闻,何不整治这些谣传,针对小袁有什么意思?” 阿蛮摊手:“我不在意啊,只要不说到我跟前来我就不在意,但是说到了我面前,我纠正一次两次,还当着我的面造谣,我就问,这位夫人是这里不太好使――”她点了点脑子,又点了点胸口,“还是这里全黑的,故意呢!” 她知道李国公夫人能言善辩,只要给她说话机会,她就能说出更多厚颜无耻的话,所以一语落,一语又接上:“你们今天一个两个三个,围着我说纳妾好纳妾妙,纳个绝色美妾呱呱叫。把我当傻子吗?你来说说,你们谁家有姑娘想送给我们阿彦做小妾啊?让我长长见识,和我不是一个地方的人到底是如何尊贵,就奔着当小妾来呢。”她直直看着李国公夫人。 李国公夫人脸青青紫紫,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你……你……” “什么小妾?”一个高扬的声音从小路传过来。 大郡主换了一身衣裳过来了。 李国公夫人脸色好了一些,连忙朝着大郡主走了几步迎接:“郡主。” 大郡主见亭子里人那么多,阿蛮又在,脚步停在外头没进来,只看向杨玉姗,心里诧异了一下,好脾气的表姐居然脸色这么差? 她第一反应就是阿蛮又作妖,瞪了阿蛮一眼。 阿蛮无语,还没做出反应,就听到李国公夫人开始告状。 可能是大郡主对阿蛮的瞪眼让她有了自信,李国公夫人顾不得圆滑谨慎,直接对着大郡主控诉起阿蛮的无理取闹、对人刻薄,诉说自己一众人的委屈,挑唆大郡主和阿蛮对上。 大郡主是个心里想什么就全都显在脸上的人,随着李国公夫人越说越多,她脸上的神色就越来越难看。 剩下的人开始帮腔,你一言我一语地为李国公夫人以及娃娃脸小袁说话。 杨玉姗听不下去,担忧这帮人真的挑唆了大郡主,连忙出声提醒亲表妹:“不过是坐在一起说说闲话,何必这样当真怄气?这里是清涟园,闹大了,对面听到动静,谁的脸面能好看?” 大郡主嗤笑一声:“我坦坦荡荡不怕脸面不好看,就怕有的人丢不起脸。” 阿蛮双手抱胸:“一人做事一人当,真做了不要脸的事就别怕丢人。” 两人针尖对麦芒,围观的人精神一振,只觉得好戏来了。 杨玉姗头疼不已,连忙下了亭子走向大郡主:“文秀,这里是平王的地方,别闹。你刚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去塘边走走,边走边说。” 说着,想把人拉走。 大郡主抽出自己的手把她推到一边,似笑非笑满脸嘲讽,视线抬起看向抱胸坦荡的阿蛮,缓缓移开转向身边的李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这话说得,什么贤惠贤淑的大家闺秀?我看还不如阿蛮呢,居然异想天开想给皇长孙妃帮忙?再说,我大嫂房里的事,你们操心这么多,闲的?” 全场俱静。 她们听到了什么? 听错了吧? 大嫂? 阿蛮也是一愣,又骤然笑开,眼里溢满了笑意。 大郡主根本不去看n瑟的某个女人,只盯着李国公夫人,眼神凶狠:“她不管哪里来的,现在都是皇长孙正妃,是我嫂子!容得上你们说三道四阴阳怪气?自己喜欢臭的,回府里天天捧着闻啊吃啊,出来显摆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多酸臭?管不好自己的男人还来祸害别人,少作孽比什么都强!” 阿蛮哈哈大笑,鼓掌:“好妹妹,说得好!” 大郡主没好气:“和我吵架的时候倒是厉害,遇见了别人怎么就打不过了?” 阿蛮提起裙摆大步走下来,笑:“谁说打不过了,她们不就是被我说得来找你告状了吗?” 大郡主冷哼:“找我告什么状?我还管天下男人纳不纳妾了?我要能管,谁纳妾就直接阉了送进宫去!” 阿蛮哈哈大笑,用力鼓掌:“哎呦,大妹妹,这是你说得最中听的一句话了!” 大郡主:“呸,我说话向来中听。” 阿蛮扯住她的手臂拉着她往外走:“你可拉倒吧,你还说话中听?” 走到一半,扭头扬眉看向身后目瞪口呆的一群人:“你们也是没法子,没尝过一心一意的好处,不知道真正的夫妻什么样,所以你们对我说的话我也不怪你们,到底不是一个地方的人嘛……家里养了姑娘的人,咱好心好意劝一句,寻个好人家做正头娘子活着还能像个人样,要不然,下回就是别家正妻在这里评阿狗阿猫似的评断你家女儿呢――哦对了,哪天要是谁心里不高兴,想要阉了自己相公,找我,咱们都是女人,我劳累点帮个忙,不收费。” 大郡主:“你脏不脏,还帮忙,杀猪真上瘾啦?” 阿蛮:“宫里安排个职位而已,哪里用得上我的杀猪刀?阿彦都是皇孙了,连内侍都不能安排一个吗?”她疑惑了。 大郡主咳了一声:“安排内侍啊……行啊,那行的……” 阿蛮怪她:“你来了也不过来,半途又去哪了?这群人没意思得很,坐那坐得我腰疼。” 大郡主哼声,避开了第一个丧失尊严的问题:“我娘喊我啊,你蠢呗,枉费我娘教你这么久,连这场面都应付不了,要不是怕你丢了我娘的脸,我才不管你。” 阿蛮立刻松开她的手:“哦。” 大郡主不高兴了:“哦什么哦,你什么意思。” 阿蛮瞥她:“我拿你当妹妹,你不把我当嫂子。” 大郡主:“我这么帮你,我还不把你当嫂子?” “你自己说看在师傅的面上啊?” “那我还喊你嫂子了呢!白喊的?” 阿蛮:“那倒也是哦,那你以后都喊我嫂子不?” 大郡主气得直翻白眼:“我能不喊吗?” 阿蛮立刻握拳威胁:“不喊我揍你!” 大郡主一巴掌拍下她的拳头:“我一定会打赢你的,下次就是我揍你!” 阿蛮得意地笑:“我等着啊,我可不怕。” 大郡主被她这n瑟模样气得差点原地跺脚,咬牙:“你给我等着!” 杨玉姗喊了琅儿跟过来,就见到这两人争锋相对又诡异和谐地斗着嘴,面色诧异地听了好一会儿,渐渐转为忍笑。 “你们可别逞强斗凶了,瞧,船来了,我们要个小的,就我们四个上船玩一趟。” 阿蛮和大郡主齐齐停下嘴,脸上露出一样的期待之色。 第444节 杨玉姗竟然觉得这相貌全然不同的两人仿佛姐妹一般相似。 而与她们这里和谐的气氛不同,被她们留在身后的人沉浸在一片沉寂尴尬的冰冷气氛里,尤其是李国公夫人,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红了又青,好不精彩。 最后,看似关系极好的一群人,若无其事地三三俩俩结伴散了。 阿蛮和大郡主出乎意料的良好关系让所有人对她的评判发生了改变,再细细想今日阿蛮的一举一动,虽然有不懂的、粗糙的、格格不入的地方,但哪里像个什么都不懂粗鲁又野蛮的村姑呢? 皇家认可了她,果然是有其中道理在。反倒是她们,被人一引导,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第409章 娘子的杀猪刀31 蒋彦在对岸的情景和阿蛮相似又不同。 他一出场,同样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这也正常,今天其实是蒋彦和阿蛮这对小夫妻第一次正视出现在京城的社交场合。 他也有人照料,几位舅家的表哥,虽然没有凑过来表示亲近,但大家闲聊说话,每每都会为蒋彦解围。 二皇子带了两个儿子过来,这两位堂弟也对他展露了友善。 但也有对他态度微妙的。 蒋彦如今才跟在皇帝身边学习一些朝事,对朝廷上的派系势力了解不多,大家互相介绍这是哪位哪位,他便也只知道这么个表面信息,当对方说话带刺时,他一时之间都不明白是否针对自己,又为何针对自己? 就比如从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一位定北侯世子好好聊着天却唯独不接他的话,一位兵部侍郎疑似不喜他,一位礼部尚书家的少爷对他阴阳怪气,而和这位少爷疑似亲戚的李国公则对他态度十分和善。 蒋彦没有天生皇子皇孙的骄傲和底气,多年习惯让他更擅长沉默观察,对于自己遭到的不友善待遇一一记在心里,面上不显露什么。 但这样的场合到底是太累人了,尤其当那些不知道什么心态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凑在他身边,习惯了谨慎小心的蒋彦紧绷神经,唯恐一言不对,跳入他人陷阱。 还好,在蒋彦绞尽脑汁想要离开的时候,平王喊他上假山凉亭。 凉亭里除了平王还有靖王。 靖王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蒋彦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并不冷然,于是心里便有数了,看来平王和靖王关系很不错。 蒋彦知道,平王在皇帝那评价是不错的,当年建国平王也曾立下汗马功劳,这夏日宴,其他皇子不曾来,靖王却和平王友好地坐在一起赏荷,这关系不是普通的好吧。 “二叔,平王堂叔。”蒋彦行礼问好。 平王笑笑,指了指边上的石凳:“坐,在下面应酬是不是烦了?” 蒋彦不好意思地笑笑:“侄儿刚来京城,还有许多不甚了解的地方,人一多,便有些疲于应对。让两位叔叔见笑了。” 靖王依旧没说话,平王挺和善,安慰他:“慢慢来就好了,你不是进了御书房学习?多跟着皇叔学学。” 蒋彦老实地应下。 一时无话,亭子里静了下来。 靖王喝茶赏景,平王惬意地摇着扇子吃桌上的瓜,蒋彦原本垂着头,见状便也将视线投向假山下的荷塘,终于可以仔仔细细欣赏这片极美的风景。 清涟园的荷塘不愧京城闻名、首屈一指。这个观景亭造得极妙,是赏花极佳之地,举目望去,映日荷花随风摇曳,无边莲叶一片翠色。 清风徐来,夹杂着自荷塘而来清脆娇俏的说笑声。 蒋彦顺着声音往下看,看到了好几条小船,船上珠围翠绕,娇语声不断。 他不敢细看,赶紧收回视线,将目光投向了和女眷相背离的荷塘另一处。 平王摇着扇子笑看着他的反应,给了靖王一个眼神。 靖王依旧面无表情,对此没有半点情绪。也的确是没有情绪,他是见过这位大侄子背妻子下学的人,对这个侄子的脾气性格比平王了解多得多。 这么自顾自惬意地赏花看景了许久,下面的青年公子们纷纷开始吟诗作对,平王又问蒋彦:“你也下去参加参加?你可是真正的状元郎呢!” 蒋彦摆手:“还是将机会留给未婚儿郎吧,那么多姑娘在荷塘赏花,正好方便。” 靖王突然出声:“平王的诗宴也没规定只有未婚男子方能参加,你堂堂皇孙,竟然畏首畏尾?” 蒋彦苦笑:“二叔,您也说了我已是皇孙,这等虚名不要也罢,侄儿如今最怕徒生枝节。” 平王好奇地问:“这个赵氏就这般好?听说你拒绝了皇叔的赐婚?你可知拒绝的是哪位千金?” 蒋彦:“在侄儿眼中,阿蛮是最好的,和我最合适的人,也只有阿蛮。皇祖父只是关心则乱,我和哪位千金都是不般配的,不能耽误别人。” 平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喜欢悍妻?” 蒋彦“啊”了一声,连忙替阿蛮解释:“那都是误传,阿蛮只是个小姑娘,并不彪悍。” 平王笑起来:“都敢在东三殿磨刀,敢当街抽庆远侯世子,这还不彪悍?” 蒋彦脸一红,看了一眼靖王,低声说:“阿蛮和大妹妹性格相似,只是爽直,但很讲道理也不恃强凌弱。” 靖王神色古怪,视线缓缓落到蒋彦身上。 平王噗地一声,茶水呛了气管,一边忍不住大笑,一边咳得惊天动地。 蒋彦不敢看靖王,硬着头皮低头看地面。 平王:“咳咳……哈哈哈……你小子……咳咳咳……” 靖王冷声:“咳成这样少说几句。”又看向蒋彦,“看着文文弱弱老老实实,心眼倒也不少。” 蒋彦后悔了,他刚才应该下去参加联诗的。 荷塘上的娇笑渐渐远去,东岸孔雀开屏的青年们也慢慢安静下来,蒋彦不着痕迹地抹了抹额头的汗,开始纠结找个什么托词下亭子。 他算是领会到了,平王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靖王又冷冰冰随时揪你的错处,亭子里也不好呆啊。 主意还没想到,荷塘里又热闹起来了。 “这片,这片大!船夫往这边划!” 靖王头回对外头的喧闹有反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侧头看向前方荷塘。 这声音,大大咧咧毫不遮掩,没有半点闺秀的矜持与内敛,显然是他家女儿无疑了。 “那里太深了,会有蚊虫的,这片荷叶够大了,你一张嘴吃得了那么多吗?”另一个同样并不刻意收敛的声音跟着响起。 “你管我,我就要那个!” “那你自己去,我和玉姗姐琅儿就在这。” “……船不过去,我怎么去?!” “所以咯,就摘这片荷叶好啦,好啦好啦,喏,再送你一朵大荷花,好漂亮的!” 气恼中的大郡主被一朵盛放的荷花塞了满怀,低头一看,粉粉嫩嫩的花蕊沾着水珠,清雅绝伦,的确漂亮。 阿蛮还在夸:“哇,你这捧着花的模样,跟画里走出来似的,好看,就这么捧着。” 大郡主脸微红,说话声音降了几度:“你少哄我,荷叶蒸肉不好吃,我找你算账。” 阿蛮撸起袖子,探出半个身摘荷叶,听到这话便说:“我辛辛苦苦给你摘荷叶荷花,还要教人给你做荷叶蒸肉,你哪怕觉得不好吃也该捧场吧?还想找我算账,你也忒没良心了点!” 大郡主一听也是,不吭声。 杨玉姗算是看明白这两人了,和琅儿一起坐在船头笑看着她们,闻言便说:“阿蛮这话说得对,不管好不好吃,长孙妃都花了心意和功夫。” 大郡主服气了,觉得自己的确理亏,不再和阿蛮斗嘴,反而硬邦邦地关心了一句:“小心点,别掉下水了。” 话刚落,阿蛮“啊啊”叫起来,半个够出去的身子也跟着摇晃不稳起来。 大郡主连忙扑过去抓她,杨玉姗二人紧张地直起身子要起身,山上凉亭里,亲眼看到这一幕的蒋彦急得整个人扑到廊边:“阿蛮小心!” 然而下一秒,惊慌失色的当事人自顾自站直了身,举着刚摘到手的半开荷花苞满脸狡黠,哈哈大笑。 “赵阿蛮!”大郡主气得一把甩开她的手。 阿蛮原本还想逗她,耳边却突然听到蒋彦的声音,抬起头四处望了一圈,什么人影都没看到。 “你别给我装傻!吓唬人好玩是吧?下次再也不救你了!”大郡主气得快成茶壶嘴。 阿蛮这回没和她斗嘴,嘀咕:“我好像听到阿彦的声音了。” 说完,福至心灵,朝着声音隐约传来的地方抬头―― “阿彦!”她一下子开心起来,举着荷花冲着蒋彦用力挥手。 扑在亭廊上的蒋彦松了一口气,还没和大郡主一样气愤阿蛮瞎胡闹呢,就看到她满脸笑容地冲着自己挥手。 哪里还有什么气愤气恼,蒋彦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同样冲她挥手打招呼。 湖上的喧闹吸引了岸边的人,不少人纷纷看过来,看到了皇长孙靠在亭子上,长孙妃手持荷花立于湖面小舟间,二人遥遥招呼,如同画卷。 原来那屠户女,竟是如此美貌吗? 大郡主拉下阿蛮的手:“好了,别摇了,丢不丢人。” 阿蛮:“我和阿彦打招呼,丢什么人?” 大郡主:“……”倒也说不出错来,因为其实她也觉得没啥,但是东岸一群老学究,指不定又要编排什么。 杨玉姗提议:“我们玩了一圈,荷叶荷花都摘了,不如回去吧。” 阿蛮和大郡主都说好,阿蛮又冲着蒋彦挥挥手表示告别,四人坐在小船上,捧着荷花,时不时探手玩一玩水,高高兴兴地回了岸上。 假山上,直到阿蛮的人影看不见了,蒋彦才坐回去。 平王这回反而不调侃了,只好奇地问:“荷叶蒸肉真那么好吃?” 蒋彦笑着点头:“赵家阿娘做的最好吃,荷叶清香解了肥肉的油腻,蒸肉入味、软糯可口。阿蛮会阿娘的六分,皇叔家中有大厨,若是知道方子肯定做的更为好吃,回头我让阿蛮将方子写下交给皇婶。” 平王摇着扇子说好,戳戳靖王:“你要不要?” 靖王面无表情:“赵氏是王妃徒弟。”我还要你抄给我? 平王哼了一声,不理这个气人的堂弟。 夏日宴快到尾声,蒋彦总算从亭子里下来了。 此时大家早没了热闹说笑的精力,都三三俩俩闲散坐着说话。蒋彦一下去就看到舅家几位表兄招呼他,便走了过去。 第410章 娘子的杀猪刀32 舅家的表兄最小的比蒋彦大了三岁,最大的已经三十多,他们身上都有功名,也纷纷入了官场。 来了一天了,表兄弟几个终于可以单独坐下来说说话,大表兄率先关心了太子妃。 第445节 “姑母最近可好?祖母前几日想进宫探望,不巧夜里着凉有些头疼,今日我们来之前还一直嘱咐我们定要问问姑母近况。” 蒋彦笑:“母妃很好,她现在呆在佛堂的时间少了,阿蛮经常过去陪她走走逛逛,这段时间御花园荷花含苞待放,她们去逛了好几次。” 三表兄惊讶:“如此听来,长孙妃和姑母的感情还不错?” 蒋彦知道大家都对阿蛮有偏见,于是认真解释:“比我和母妃的关系还亲近,我和母妃是近乡情怯,有阿蛮在,就多了许多轻松和欢笑。” 大表兄低声说:“皇长孙可知今日吴家公子为何频频针对你吗?” 蒋彦摇头:“不知。” 大表兄:“皇上本想给你定下礼部尚书吴大人的嫡幼女,吴姑娘亲事至今未定,眼看着要过了花期。” 蒋彦并不知道这个事,他只知道皇帝心中有人选,也的确差一点点下了圣旨,但是他当真不知道是哪一位,更没有打听的好奇心,在他看来,不管是谁,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所以何必知晓? “我来京城不过数月……” 最小的表兄说:“原本吴家自然是在相看的,只是后来……但说实话,这事的确怪不到皇长孙身上,她们家本也挑剔才耽搁到这个岁数。” 大表兄看了弟弟一眼:“小声。好了,皇长孙心中有数就好,我们莫多讨论了,不合适。” 蒋彦皱起眉,心中对于莫名被冠以“耽误姑娘花期”的名头感到不太愉快。 二表兄心细,见了劝慰:“吴家公子年轻,难免少年意气,但吴大人应该还是想要和你做亲,李国公是他妹夫,你看李国公的态度。” 蒋彦眉头皱得更紧了:“我都有妻室了,还怎么做亲?” 大表兄以为他不知道:“你未来会有爵位,可以有侧妃。” 蒋彦更不赞同了。 几位表兄面面相觑。 “皇长孙怎么想呢?” 蒋彦当然不想纳妾了,他从没想过纳妾之事,他看似文弱,却一直很有自己的主意,虽然嘴上不说,但刚上学的时候他就打算好了自己的未来,娶了阿蛮就在人生计划里加入了阿蛮,成了皇孙,他迷茫彷徨丧失目标很久,最近随着一步步处理好各方亲人之间关系后,他又有了自己的目标,但是这里头从来不包括纳妾。 不是说他眼中彻底无二色,是人都会欣赏美,但是人有亲疏远近,在蒋彦眼中,阿蛮就是他最重要的人之一,而虚无缥缈的“美色”并没那么重要。从前赵家养他供他读书视他若亲子,阿蛮陪他赶考,为他洗衣做饭,照顾他面面俱到;如今的阿蛮每日辛苦学习曾经最讨厌的东西只为了适应他现在的身份,家里若是再来一个两个“妾室”,又怎么对得起她? 但是蒋彦也知道,这样的道理并不是人人都听得,也不是人人能理解的,世人认为男子纳妾天经地义,何来对不起妻子之说?所以他只一句话:“不行,她们会欺负阿蛮。” 几位表兄:“……???” 是那位提刀迎接中考喜报、侍卫环绕还能日日在院子里宰鸡杀鸭、状元楼里鞭打侯府世子、在东三殿磨刀、去靖王府习武的赵阿蛮吗? 有人能欺负她? 蒋彦肯定点头:“阿蛮单纯直爽,不懂人心叵测,很容易被人欺负受了委屈。” 三位表兄齐齐沉默,这回沉默,是竟然觉得蒋彦说得有几分道理。 但是赵氏地位如此低,如今皇子皇孙关系复杂,三个皇子都有自己的人,连皇孙都有自己的嫡系,蒋彦这个太子之子,皇帝没让他立刻上朝,因而难以立刻接触臣子,姻亲又没有……他怎么建立属于自己的嫡系? 这些话外面不好说,于是大家只能沉默。 大表兄只能邀请:“若有空出了宫,可以来家里逛逛,祖母和父亲一直很想与您亲近。尤其祖母,她年纪大了,经常有些小病小痛起不来身,进宫机会很少。” 蒋彦点头,陈恳感地说:“我知道了,下回若能出宫,一定去府上拜访。” 另一头,对岸。 阿蛮她们坐着船回到了岸边,四人在岸上侍女的搀扶下一一下船。 琅儿和杨玉姗先上岸,阿蛮又让大郡主先,自己在后头护着,以防她们落水。 这小码头是特意建造给女眷使用的,安全性很高,上下船都很方便,大家并没有特别当心。 前两位上岸后,大郡主提起裙摆抬腿跨上去,另一只脚想要上去时,突然摇晃起来:“哎哎哎――”连带着船也跟着剧烈晃。 阿蛮身子歪了歪,连忙伸手去帮她。 船依旧剧烈晃着,大郡主的身子更是摇摆不停,岸上的人惊叫,杨玉姗喊着:“郡主小心,不要松手!” 阿蛮一边稳住身形一边扶着大郡主,视线落到她单脚站立的地方,觉得不对了…… 她缓缓松开手,仔细看了看,一巴掌拍到大郡主后背上:“还装!故意吓唬我们呢!” 摇摆中的大郡主和船一起停了下来,在杨玉姗和琅儿惊讶的目光下,大郡主哈哈大笑,就这一脚上一脚下的豪迈姿势扭身回头,得意看向阿蛮:“就许你吓唬我,不许我吓唬你啊!我这是还回来了!” 阿蛮这回倒真是无话可说,翻个白眼:“许,怎么不许,还真是被你骗到了。” 大郡主更得意了,叉着腰哈哈大笑。 杨玉姗无语,觉得表妹这姿势实在是伤眼睛,赶紧制止:“你还不上来?” 大郡主终于看到阿蛮吃瘪,笑得不行,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拉着侍女的手上岸,那笑声啊大得阿蛮耳朵疼。 “哈哈哈――嘎啊――” 阿蛮揉耳朵的瞬间,得意大笑的大郡主笑声突然变了调,身影一歪,当真往水里倒去。 杨玉姗和琅儿都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她又在闹。 “别闹了,赶紧上来。” 阿蛮却没管那么多,再次扑过去,一把圈住了半空中大郡主的腰。 大郡主半个身子落在水里,腰往上部位被阿蛮死死圈住,双手救命稻草一般抱住了阿蛮的手臂。 杨玉姗和琅儿这才反应过来,惊叫:“来人!快来人!”七手八脚地弯腰来帮忙。 无论湖中还是两岸的人们,听到声音的,都被这叫声吸引了过来。 在这关键时刻,阿蛮终于体会到了师傅叫自己蹲马步稳下盘的用处,她现在就几乎是一个蹲马步的姿势,死死抱着大郡主。 阿蛮让大郡主站起来:“这里水不深,你站起来就好了。” 看似胆大的大郡主这回一点都大胆了,死死抱着她的手臂不肯:“不要!不要松开我!我怕水啊啊啊――下面是软的,软的!别放手!” 阿蛮哭笑不得,这里是荷塘,没听说出淤泥而不染吗?淤泥当然是软的。 但是大郡主脸都白了,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害怕。虽然阿蛮觉得这个恐惧很荒唐,但她理解不同人有不同害怕的东西,不再逼着她站起来。 她吼了一声惊吓乱的大郡主:“那你别,听我的,我把你拖上来。” 大郡主继续叫了几声,终于镇定下来,哆嗦着声音应了一下:“嗯。” 阿蛮再次紧了紧手臂,另一只手慢慢伸到她身下,大概大腿位置,已经泡在水里了。马步扎稳,嘱咐船娘稳住船身,深吸一口气一用力。 “哗啦――”一串水珠飞起滴落,大郡主泡在水里的裙子凌空而起,甩落无数水珠。 大郡主只觉得头一晕,身子便凌空而起,阿蛮的脸突然就近在眼前。 她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阿蛮。 阿蛮憋红了脸,缓缓起身,公主抱着大郡主看向岸上:“来个人接她。” 杨玉姗几人面面相觑,这么重一人,她们谁能接手抱住啊…… 琅儿小声说:“您能将郡主放到岸上来吗?” 阿蛮看了看船和岸上的位子,几次调整方向,但都不行。因为怀里那位,呆呆傻傻的,似乎被吓傻了,根本不配合。 阿蛮叹气,嘱咐杨玉姗和琅儿:“你们一人一边扶着我,我自己上来。” 杨玉姗:“这能行吗?你将文秀放回船上,一个一个来吧。” 阿蛮低头看一眼大郡主,大郡主死死抱着她,低声说:“别……别松手,我……我在信期……” 阿蛮想起她之前半途离场回来换了衣服,明白了,顿时无语:“那你还敢胡闹?” 大郡主眼睛已经红了:“我不知道真的会落水啊。” 阿蛮叹气,拒绝了杨玉姗的提议,说:“没事,我在家扛一头猪都没问题,郡主份量轻者呢。” 说完,看了看上岸的台阶,又调整了一下抱大郡主的姿势,抬起脚一步跨了上去。 很稳,很快。 杨玉姗和琅儿提心吊胆,却半点没帮上忙。 上了岸,阿蛮不耽搁,看向围过来的人,找了个清涟园的侍女:“可有休息更衣的客房,快带我们去。” 那侍女慌乱地行礼:“是。” 众人又惊又奇地盯着抱着大郡主的阿蛮以及落水乖顺在阿蛮怀里的大郡主,只觉得这场面这辈子都可能只见得到一次。 阿蛮微不可见地调整了一下手的位置,挡住那个可能渗出血色的部位,大步突破人群往客房而去。 大郡主羞愤欲死,将头埋在阿蛮怀里,闻着她身上的淡香竟然感觉充满了安全感。 经期落水,受了惊吓,大郡主换调衣裳喝了热水,脸色依旧苍白,往日的神气半点不见。 阿蛮身上也湿透了,她没有出门备衣裳的经验,平王妃找了一身崭新备用的衣服给她换上。 二皇妃急匆匆进去看了女儿,待出来时已经神色如常,看到廊下等待的阿蛮,脸上露出个笑影儿:“我都听说了,你这些日子没有白练。” 阿蛮开心地笑起来。 二皇妃望向室内,仿佛对女儿说:“这便是我让你们习武健身的缘由。纵然上不了战场,但强身健体才能有一个正常人的体魄,日日娇生惯养,和废人何异?” 室内没有半点声响,不像从前,二皇妃一说大郡主不好,大郡主就急吼吼反驳争辩。 落水的事情整个园子都听说了,当然阿蛮公主抱大郡主的英勇举也众人皆知。 其他人表情各异说不上在想什么,蒋彦顾不上这些人,赶紧喊了人打听对岸的情况,听完觉得不清不楚的,反而更担心了,一散席就焦急地等在院门外,担忧阿蛮是不是下水去救人了。 第411章 娘子的杀猪刀33 初夏虽然天热了,可是湖水还是很冷的,落水容易引发伤寒,这事可大可小。 本就当了尾声的夏日宴顺势结束,阿蛮和大郡主一起坐着二皇妃的车辇出来。 蒋彦和大郡马等在路边。 阿蛮先掀开车帘下车,看到大郡马又笑着回头看向大郡主:“你家相公也来啦,肯定担心你呢!” 大郡主红着脸跟着下车,难得像个小媳妇。 大郡马对着阿蛮作揖道谢:“多谢长孙妃相救。” 阿蛮连忙让开摆手:“大郡主也是我妹妹嘛,不用这样客气,我和阿彦走啦,你们也赶紧回家吧。” 第446节 她说话疏朗大气,语气中是真的没有半点挂怀在意的意思,大郡马对她升起许多好感。 蒋彦对二皇妃行礼告别,牵着阿蛮的手快步上了马车,一上车就问:“怎么换了衣裳?你下水救大郡主了?凉不凉?我们赶紧回去,让宫人煮姜茶。” 阿蛮笑着拉了拉他的手:“你摸摸我的手,凉不凉?” 蒋彦当真摸了摸,还往她手腕里伸进来摸了几下:“还好,但这也说不准的,还是赶紧回去洗个澡喝碗姜茶。” 阿蛮被他逗笑:“别急别急,我没下水,大郡主才多重啊,我就跟扛小猪仔似的,直接把她从水里拖上来啦!” 蒋彦一愣:“嗯?” 阿蛮给他讲解了一下,最后总结:“就是这么抱上来的。” 蒋彦恍然大悟,一下子平静了:“哦,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下水了呢。” 没有半点对她如此大力的惊讶。 两人到了东宫,下了车才发现随去的侍女带了许多荷叶荷花还有香茶回来。 侍女说是平王妃赠予的。 “这是什么时候给的?”阿蛮惊讶,“都没和平王婶婶道谢。” 侍女偷笑了一下,口齿伶俐:“出园子的时候,王府管家给靖王妃、大郡主还有我们几家都送了,尤其这个荷叶,说是您和大郡主摘的,一定不能忘了。那时候两位主子手拉着手只看着对方呢,根本没顾上。” 蒋彦尴尬地咳了咳。 阿蛮摸摸脑袋哈哈一笑。 “是嘛,那你把荷叶拿到厨房去吧,正好晚上做荷叶蒸肉,做好了,我们拿些给阿娘和皇祖母,还有荷花。” 蒋彦说好。 那个侍女笑嘻嘻地领命,捧着东西去了。 阿蛮看着她背影好一会儿:“这个小霞越来越机灵了。” 蒋彦不怎么关注这些人:“谁?” 阿蛮用下巴点点门外:“就刚才那个侍女呀。” 蒋彦:“哦――是挺机灵的。你觉得好,可以放在身边用一用,如今这里是我们的家,这些下人还是得管理起来。侍女你来管,内侍我来管,如何?” 一般人家不管内侍还是侍女,都是分内外院的,外院女主子会管理,但是主要听男主子的意见,内院则由女主子一把抓。 蒋彦这个分工完全不合寻常规矩,但是对他们夫妻来说却没有任何问题,他们同起同卧,哪里分什么内外院,阿蛮欣然应允。 荷叶蒸肉是阿蛮亲自去做的,她来了宫里难得下一回厨,蒋彦又说想吃她做的凉拌茄丝,于是又添了一个菜。 做好菜分两个菜盒装了,一个派人送去未央殿,一个由蒋彦提着,两人携手去了太子妃那,陪太子妃吃饭。 太子妃之前一直茹素,如今儿子儿媳经常陪她吃饭,她就渐渐改了饮食习惯,每月固定几天吃素,其他时候便正常饮食了。 看到儿子儿媳提着亲手做的菜过来,还给她带来了几朵开得极好的荷花,太子妃满脸是笑。信佛的人喜爱荷花,这花又说是阿蛮亲手摘的,太子妃当即拉着阿蛮去插瓶。 插花是一门艺术,不是像以前的阿蛮以为那样,直接把花往瓶里一插,摆一摆花的位置,转一转花瓶方位,这就好了。 太子妃领着阿蛮去了隔壁,小心翼翼将花放在一旁,一边拿出插花的各类材料,一边给阿蛮讲解这都是什么用途。 说实话,几世为人,阿蛮对太子妃说的这些知识都是新奇的。 比如,太子妃给她念了一个配方,有什么松香、面粉等等,仿佛做菜似的,但其实这些东西能调成一种胶,如果用笔洗这类浅口盆插花,盆中倒入调好的胶,上面铺以黄土青苔,再用铁丝钉子插花固定,就会形成花从浅盆中生长出来的假象,独有意趣。 深口的瓶也不是直接插花就行,有专门固定花枝的钉子、铁丝,花朵的摆放也有讲究,高低错落,讲究意境,不能一大把花团锦簇也不能左右对称仿佛高耸两肩。 阿蛮听得连连点头:“的确,阿娘这样摆一下子变好看了,虽然我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好看。” 太子妃笑:“你知道好看便入了门了,多看多学,耳闻目染,渐渐就会懂了其中之道。这是闲来无事的情操陶冶,你在家想摆弄了就摆弄几下,不是什么必要的大事,重在悦己。” 蒋彦在边上帮忙,给她们提供意见。他是书生,君子六艺都有所涉猎,审美比阿蛮高了许多,花枝的姿态,盆景的布局,总能给出不少独到的建议。 母子三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原本只是简单的给荷花插瓶,结果弄起了盆景,又起了别的灵感,准备一起做一盆假山盆景…… 侍女一而再再而三来催了几次该用膳了,三人这才依依不舍地从厢房中出来。 赵家几代屠户,最擅长处理猪肉,阿蛮的荷叶蒸肉虽然只学了几成,却原汁原味独有风味,许是这肉的确好吃,许是这是阿蛮这个儿媳亲手做的,又许是太子妃心情好,这次晚餐,她比平时食量大了不少,阿蛮做的两道菜,吃得一干二净。 饭后惯例散步,只是这次一边走,他们一边观察园子的花草,讨论这样的草怎么插瓶,这样的枯枝如何利用…… 走到一个凉亭处,三人坐下歇息,仰头便是明月。 一时,三人全都静了下来。 蒋彦仰着头,对着夜空说:“刚才在厢房,我们一起布置盆景时,我突然觉得很安心,仿佛心中缺憾从此圆满了般。” 太子妃侧头看过来,轻声问:“为何如此说。” 蒋彦笑了笑,回视自己的母亲:“幼年孤苦,心中其实一直都是有缺憾的,某些时候冷不丁就会想,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在哪呢?若是我与亲生父母在一起,是何模样?今日母亲与我们一起说笑,一起做同一件事,耐心教导我们……心口缺了的那个角,突然圆满了。” 太子妃眼眶不断升温,直至泪盈于睫,她假作赏月,仰头止住泪水,笑叹:“好,如此……甚好,你能了却遗憾,阿娘心底的洞也能填上了。”那些不被人理解,甚至不被娘家理解的选择,也不后悔了。 “呜呜呜――” 母子两人正强忍着眼泪,阿蛮的哭声却大了起来,哭得比他们还伤心。 蒋彦连忙转身去看她,揽住她的肩关心:“阿蛮怎么了?” 阿蛮伏到他肩头哭得情真意切,泪水很快湿掉了蒋彦单薄的夏衫。 蒋彦当真急了:“怎么了?阿蛮莫哭……” 太子妃也脱离了多愁善感看了过来:“阿蛮为何哭?” 阿蛮抱着蒋彦的脖子流眼泪:“我……我想阿爹阿娘了……呜呜呜……” 蒋彦一愣,心中陡升密密麻麻的心疼与自责,是了,他是和亲娘团聚了,可是自从年后上京赶考,他们再也没回过赵家镇,已经数月不曾见赵家爹娘了。 阿蛮从没有离家这么久。 蒋彦心疼地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也想,不知道岳父岳母过得怎么样,你莫哭,要不我修书一封,请岳父岳母来京城定居如何?” 这事情也不是他第一天想起的,心里想了好久了,只是之前阿蛮的地位都没有确定,他不敢仓促把赵家爹娘接来。 太子妃听了,说:“女儿想爹娘,人之常情。赵家二老养育你成才,对我们有大恩情,理该接他们进京养老。这事可以向皇上娘娘提一提。” 蒋彦看向太子妃:“阿娘也觉得这事可行吗?” 太子妃点头:“我们商议一番,定下个章程,我同母后说。” 蒋彦心中一轻,抱着阿蛮轻哄:“阿蛮你听到了吗,我们能把岳父岳母接过来了。” 阿蛮抹着眼泪抬起身:“他们会不会被瞧不起,万一住不惯京城……” 蒋彦立刻回护:“咱们不和那些人打交道,就买一个大宅子,让岳父岳母享福,他们如果想念赵家镇了,也能随时回去。” 太子妃笑笑,看向儿子:“他们是你的恩人,只要你有出息,阿蛮也好,赵家二老也好,谁敢瞧不起他们?” 蒋彦低头听训:“儿子明白。” 阿蛮用袖子擦了眼泪,绽出一个笑:“那我们快想想办法,赶紧把阿娘阿爹接来,他们这么久见不到我们,肯定急疯了。” 蒋彦应下,点了点她的脸颊:“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阿蛮一拳头捶过去:“你管我!” 蒋彦捂住胸口,内伤状:“娘子,你的武艺又精进了。” 阿蛮被他逗乐,眼泪未干便咯咯笑起来。 太子妃又是看不下眼又是被小夫妻的甜蜜甜到露出老母亲的笑,起身摆手:“我该歇息了,先回屋,这月色正好,你们再坐一会儿赏赏月。” 蒋彦和阿蛮也不客气,恭送了太子妃后,果然坐下继续聊天。 两人对视一眼,心头都松了一口气,今晚正巧,天时地利人和,一轮明月勾起人的思乡之情,无心插柳解决了赵家爹娘的事情。 有太子妃主动出面,这事情就很好办了。 第412章 娘子的杀猪刀34 从太子妃那回去后,阿蛮和蒋彦又聊了许久。 他们将今日在清涟园遇见的众人一一列下,交流彼此对这些人的感官,然后联系众人之间的关系,从中分析蒋彦和阿蛮如今在各方势力里是什么处境。 若是遇上什么不懂的,或者不明白此人为何对自己如此友善或者敌对,蒋彦就将他们写在单独一张白纸上,等着日后留心。 交流完这些,他们又讨论了赵家爹娘如果来京城,该怎么安排。 不能住很远,远了他们出宫不方便,二老人生地不熟,这样还不如住在赵家镇舒适;离皇宫近的话,地段就不好找。蒋彦倒是想让赵家爹娘住内城,可他一个光头皇孙,想了没用。 当人真的遇到事了,需要一些权力或者说为自己争取的底气时,就会突然想要发奋图强。 蒋彦便是如此。 挑宅子左挑右挑挑不出完美合适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确要尽快进入朝中,尽快掌握实权,不然顶着皇长孙的名头,实际上手里什么都没有。 阿蛮觉得蒋彦有这份发奋的心是好事,无论未来如何,他们人已经站在这个位子上了,只有不断给自己争取筹码,未来才能过得好。 所以她没有安慰蒋彦的挫败,任他低落了很久,然后趁着练武的时候向师傅二皇妃打听内城有没有可能买到适合自己爹娘住的院落。 二皇妃答应帮她打听打听,才隔了几日,就和她说找到了三处宅子。 一处和靖王府很近,是从前靖王的幕僚居住的,后来幕僚外放为官,宅子便空了下来。 “宅子足够一家五口居住,缺点是离我们府上的确有些近,但那是独一片的地儿,和我们王府是没有关系的。” 大户人家,周围一圈都会住一群旁支族亲,或者下人外宅,靖王府周围没有这么庞大的聚居宅子,但离王府近的人家,的确有不少是幕僚之类和靖王府亲近的。 第二处是老王爷耘王的小别院,就在耘王府边上。耘王是皇上的亲叔叔,曾经养育过幼年的皇上。当年皇上登基,册封自己的亲族,这位叔叔便被封为耘王。 耘王出身农民,当了王爷还是想种地,这个别院就是当初他特意用来种地的,后来耘王去世,按照规制,王府用地要缩减,这院子也在朝廷收回之列。 第三处是在几个武将官员宅子片区,一位三品官员的宅子,宅子主人是犯事了,大宅子被分为几个小宅子出售。 阿蛮一一记下,回去和蒋彦商量。 两人都倾向于耘王的宅子,耘王一系和哪边关系都不靠,最多和靖王关系好一点,因为如今的耘王爷和靖王是一起长大的。 但是靖王府边上的宅子也有好处,阿蛮天天去靖王府上课,阿爹阿娘住在那边,就能顺便拐过去,天天见面。 两人年轻又对京城一知半解,最后决定拿着这个条子去问太子妃。 太子妃仔细看了这些地方,说:“这些年我在宫里深居简出,已经不知道外头是什么形势了。靖王和太子是亲兄弟,曾经感情非常好,这些年来,靖王妃也时常明里暗里照顾我,阿蛮又拜了王妃为师傅,再亲近些也没什么了。倒是如今的耘郡王,底下子嗣众多,听说不太安宁。” 第447节 说着,太子妃放下条子,目光慈祥地看向蒋彦:“阿彦在外头长了二十几年才回到宫里,靖王却是二十几岁就在战场上拼杀,打下了如今的半片江山;归朝后又在朝中为官掌权二十多年,为人清正,素有威严。阿娘这辈子能将你找回来便心愿了了,那些镜中花水中月的东西,可能很多人想加给你,但是我们看得清一些,平常心过日子反倒心中宁静。靖王那边……嫡亲的叔侄,能多联络是好事。” 蒋彦肃手聆听,听完认真应是。 太子妃的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了,靖王才是真正有实力争取帝位的人,既然蒋彦没有争位的心,不如就抱紧靖王的大腿,亲侄子,又有当年太子这个兄长的情分,这种关系,别人想要都没有。 阿蛮很赞同太子妃的话,靖王的实力,是即便有人登位,他也能把人拉下来自己上位的。如今大概只有老皇帝还有心中仍旧抱着希望的人,不肯承认这个事实。靖王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上过战场见过血,即便如今仿佛文官一样上朝下朝,雷霆手段都没使出来而已。 前世,蒋彦成为皇太孙,还没到登基为帝呢,直接被搞下台了,而其他几个皇子也各有错处,被靖王收拾得后代爵位都无。 这一世,阿蛮发现靖王对蒋彦没什么为难,又有二皇妃亲自提出收阿蛮为徒,她才看明白,这亲二叔在不影响大位目标的前提下,还是顾念着叔侄之情的,也想和太子这一房和平相处。 这没什么可指摘的,如果真的公平比较,蒋彦除了有父亲太子的荣光,其他均比不上靖王,而靖王对这个国家的贡献与太子并无差异,太子牺牲了性命,靖王为国操劳半生,若是继承人舍靖王就蒋彦,客观上的的确确很不公平。 皇帝的操作让本该和睦的叔侄变得关系微妙,好在靖王主动递过来橄榄枝,而蒋彦心态很好,没有因为境地改变而**膨胀,还和太子妃说开了,从此少了太子带给他的压力与责任,接下了这支橄榄枝。 老皇帝还想培养蒋彦,蒋彦也认真学着,但是私底下,他却和靖王于无言中达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最后定下的宅子就在靖王府附近,方便阿蛮随时回家看看。 太子妃第二日便出门去了未央殿请安。 太子妃主动提出接对儿子有恩的赵家夫妇来京,这是一种感恩尊重的态度,比蒋彦提出来更名正言顺,更隆重些。 皇后没什么意见,阿蛮她都接受了,真正对蒋彦有恩的赵家夫妇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至于皇帝的想法?皇后自有办法对付。 太子妃走出未央殿的时候,突然笑了一下。 她曾经在帝后高压下,在太子的保护下过得小心压抑,日日期盼自己早日生下长子长孙。当时的皇后并不是这个模样,而是阿蛮刚来时那样,一心为儿子孙子谋划,难以顾及儿媳的心情。 阿蛮看着鲁莽不知天高地厚,有任何不公不快都要大声嚷嚷,而不是忍气吞声。却没想到这毫不迂回的一招反而直接戳中皇后的心中痛处,一番质问让皇后大彻大悟,年老之时改了脾性。 也许,阿蛮正是阿彦和自己的小福星吧。 大概过了一旬,一日,蒋彦在御书房如常学习批阅奏折,快结束的时候,皇帝冷不丁开口:“太子妃和你说过接赵家人进京的事了吧?” 蒋彦愣了一下,提起心,连忙说:“是,母妃曾和孙儿提过。” 皇帝“嗯”了一声,室内又安静了一小会儿,这才重新响起声音:“那就接来吧,总不能让人说我们皇家不记恩情,虽然是小门小户,但如今是你这个皇长孙的岳家,又有救助之恩,封一个荣恩侯,领侯爵俸禄,不得世袭。” 蒋彦心中一喜,万万没想到有这样的恩典,赶紧磕头谢恩。 皇帝看得心中微酸,暗道果然生恩不如养恩大,何况自己只是祖父……皇后说得对,人心要靠养,这个孙子还得慢慢拉拢养熟,才能真正亲近自己这个爷爷。 蒋彦此时的确十分感激皇帝,也有些后悔之前心中暗自记仇祖父想要拆散他和阿蛮的事,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皇祖父最终是顺了自己意的。 皇帝看出来了,心中顿时满意舒畅了几分,叫人上了点心,祖孙二人聊着天吃了点,到点放蒋彦回去。 蒋彦等不及阿蛮下课回来,立刻叫了车要出宫去接阿蛮。 阿蛮下课钻进自己的马车,一下子被人抱住。 她一拳要打出去,蒋彦的声音先冒出来:“阿蛮!你可算下课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阿爹阿娘能来京城了!” 阿蛮停下挥出在半空的手,一下子改为抱住眼前人,激动:“真的?皇祖父也答应了?” 蒋彦嗯嗯点头:“不仅答应了,还给阿爹阿娘封了爵位!是侯爷!” “哇!太好了!”阿蛮欢呼了一声,但很快反应过来:“那我们挑的宅子还能用吗?当侯爷要做些什么啊?我阿爹阿娘啥也不会啊。” 蒋彦给她解释这个侯爵和别人不一样,荣恩侯,一听就是皇帝因为特殊原因给的赵家恩典。而且皇上亲自封的,又有他和阿蛮这一对皇长孙夫妇做靠山,赵家爹娘来了京城也不会有大问题了。 “当然,我也会继续努力,过段时间,我找个机会和皇祖父提一提想要入朝历练的事。如果没有这些事,我原本中了科举就该入朝为官了。” 阿蛮抱着他畅想未来:“好!那我就想想怎么给新家布置东西,然后教阿爹阿娘京城里的规矩。虽然规矩麻烦,但是学了就不会闹笑话,既然成了侯爷,还是要了解一些的。” 蒋彦:“嗯嗯好。” 两人坐着马车回东三殿,眼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赵家爹娘还没进京,大郡主先听说了消息跑来了。 “你爹娘要来京城啦?皇祖父赐下的府邸和我家只隔了一条街,下回你来我府上玩啊!” 自从阿蛮救美大郡主后,大郡主对她的脾气彻底变了方向,把她当成了好闺蜜,三不五时就来找她玩。 当然,阿蛮大多数时间都在靖王府,大郡主都是玩玩不成,先跟着练上了。 今天难得,大郡主进宫请安,阿蛮也在家休息。 “好啊,你也来我家玩啊,听说皇祖父给的宅子很大呢!” “的确挺大的,皇祖父偏心大――” 大郡主话未落,侍女小霞进来通报:“主子,十一县主来了。” 大郡主说了一句:“十一身体好了?能出来走动啦?” 阿蛮让小霞请人进来,低声说:“都多久了,肯定康复啦。” 第413章 娘子的杀猪刀35 阿蛮挺高兴十一主动出来走动,十一一进门她就招手:“快来,我们正吃瓜呢。” 十一看到屋内还有大郡主,脚步踟蹰了一下,温婉地笑了笑,走进来问好:“大嫂,大姐姐。” 大郡主仔细看了一眼这个十一堂妹,但脑海中对她的印象实在太少,点点头算是应了,略微好奇地观察着她。 十一坐在阿蛮的另一侧,阿蛮递过去一块甜瓜:“大郡主拿来的,好甜,你也吃。” 十一连忙接过,小声道谢。 阿蛮自己又拿了一块,一边吃一边问:“你身子都好全了吧?还有什么难受的吗?” 十一听到问话就停下秀气吃瓜的动作,答:“好全了,以往的胸闷也没有了……只是,总住在皇祖母宫里心中觉得不好意思……” 大郡主闻言便说:“你是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以后,还要不要回庆远侯府?” 十一神色一黯,嗫嚅了很久后,目光投向阿蛮,带着一丝求助:“我今日来……其实是想听听嫂子的意见……” 大郡主快言快语:“你自己的事,问她有什么用?” 十一张嘴的话又被打了回去,低下头不敢说了。 阿蛮冲她挥挥手:“问我虽然没用,大家聊聊天不行吗?多个人多个主意,一起商量商量也是好事啊!一家人,不就是这样。” 大郡主心想,不熟悉的堂妹而已,到真没觉得是一家人。但是阿蛮性格疏朗,看谁好就和谁亲近,显然没有想这些复杂的事。大郡主也就识相地闭上嘴,免得招了阿蛮的不快。 十一心中感动,因为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又实在无人可以商量,她到底还是厚着脸皮说了出来:“我如今若是回去,恐怕更加孤立无援。我也恨不得直接和离,可是家中恐怕不会同意,即便同意了,我又该往哪去……我想着,不如一剪子剪了头发,做姑子去才能落得清净。” 十一越说心中越定:“在侯府时,我听说过京城不少姑子庙,也见过几个上门的仙姑,佛门清净地终究还是有世俗尘秽,我想着,能不能去护国寺……” 护国寺算是皇家寺庙,达官显贵以及皇室众人都会去护国寺礼佛进香。皇后前几年身体健朗的时候,还会定期去护国寺礼佛一两个月。 十一想着,自己有县主的封号,如果能去护国寺出家,应当不会再面对那些凡尘俗世了。 大郡主瞪大了眼睛挺直身板看过去:“不过一个李元实,看不上他就和离,有必要出家当姑子吗?” 阿蛮也说:“是啊,你才多大年纪,怎么会想去当姑子呢?当了姑子连肉都不能吃,这人生还有什么趣味?” 大郡主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阿蛮,竟然有些想笑。偏偏阿蛮一本正经,是认真分析的样子。 十一这个当事人反而笑了一下:“嫂子,你不知道,有时候仅仅不能吃肉已经算是天大的好事了。” 大郡主叹气,又歪了回去:“也是,你回去王府必然还得再嫁一回,头婚都是如此,二嫁还能如何?” 阿蛮看向大郡主。 大郡主一边吃瓜一边说:“我那个三婶,可不是个慈善人,十一是庶女,看她养成的这个性子就知道了,还不是三婶指东不敢往西。” 十一尴尬地笑笑,眼睛却红了。她到了如今其实已经不怕嫡母了,再坏还能怎么样呢?可是她挂念自己的亲娘,她可以一头碰死了,留下姨娘在王府该如何活? 阿蛮总结了一下她们的话:“意思就是说,十一如果和离,很可能会被嫁给更差的人家?皇后娘娘也帮不上忙吗?” 大郡主“唉”了一声:“皇祖母年纪这么大了,哪里能让她操心这么多孙子孙女的婚事,再说,你看贤妃,从始至终出现过吗?还不是不想得罪庆远侯府。” 十一心中更加酸楚。大郡主说得直接,可也是这些年各家的现实。如果没有大嫂阿蛮这个新入宫的热心人,皇后娘娘不会救她回未央殿,可能她早吊死在侯府了。然而她也不能怪皇后娘娘,这些年三皇子一系和二皇子等人一直冷淡疏离,贤妃和皇后也是从不打交道,她在嫡系看来,和路人没什么差别。亲祖母都不曾帮她,关系不好的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帮忙? 泪水不自禁溢满眼眶,十一连忙低头掩饰。 阿蛮看得心酸,一口塞下最后一块瓜,拍了拍桌子:“那唔不回呼!” 大郡主翻了个白眼:“你咽下再说话吧!” 阿蛮快速嚼了嚼咽下,说:“我说,那就不回去!” 大郡主和十一都瞪着眼睛盯着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十一的泪珠子挂在眼睫都忘了滴下。 阿蛮说:“那个李元实很没用,你根本不用怕他啊。你不是县主吗?有自己的嫁妆,每年还有俸禄可以拿,是不是?” 十一呆呆点头。 “你在侯府外面有别院吗?你们郡主公主啥的,不都有好几个宅子吗?” 十一小声说:“出嫁的时候的确陪嫁了院子,只是我的……不是那么好。” 阿蛮:“有多不好?比住寺庙尼姑庵还不好吗?” 十一连忙摇头:“别院和清修之所如何能比。” 阿蛮拍拍手:“那不就得了,你问皇祖母要几个像我一样有力气会打人的侍女内侍,带着自己的嫁妆直接搬去别院住。别和那个李元实还有那什么恶婆婆住一块就好啦!” 大郡主眼睛一亮,击掌:“有道理啊!十一那是品级低,要不然有个自己的府邸,本就不用住到婆家去。” 十一踌躇:“这样……行吗?为人儿媳,独自外居……” 阿蛮打断:“为什么为,他们有把你当儿媳、媳妇吗?你就不和离!就顶着正妻的名头住在别院过快活日子!还有,你也长点心眼,天气好了,就出去外面走走,物色物色新相公,要是看中了谁,找好了下家,别声张,先和侯府和离,再快速嫁给新相公,这样王府也管不到你啦!” 十一听得三观俱碎,呆呆回不过神。 大郡主同样震惊:“还能这么搞?”但好像的确可以啊…… 阿蛮:“有什么不行的?朝廷还鼓励二嫁呢,不就是和离稍微晚了一点吗?也没耽误李元实纳妾生儿子啊。” 她心想,谁让这庆远侯府这么黑心肝,活该戴绿帽,活该被骑驴找马,这都是他们该受的! 面上义正严词,一本正经。 十一居然真的动摇了一下,但很快收回思绪,不敢想“红杏出墙”这种事。 “多谢嫂嫂点醒,您说得对,我可以不和离,自己住到别院去。我这就去向皇祖母求个恩典,要几个人手。若我能脱离苦海,一定日日夜夜为皇祖母为嫂嫂大姐姐祈福,你们都是我的再生恩人。” 说着她从座位上起身,深深拜了下去。 第448节 阿蛮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伸手去扶她:“你干嘛呀,我就是帮你出出主意而已,你过得好不好,还得靠你自己,靠我那是肯定不行的。” 十一不停点头。 大郡主看了一眼她,话说得很硬但是也暗含关心:“这里的事你出了门就不要再说,到时候连累大嫂不说,你自己的事情都要黄。” 十一认真应下:“十一知道,嫂子好心帮我,我绝不会在外头多言。” 也许是为了恶心贤妃,也许是同情十一这个女孩的遭遇,皇后最后真的帮了十一,不仅给了十一好几个护卫婆子,还是以十分正式的懿旨方式赏下去的。更绝的是,皇帝紧跟着赏了一些补品给这个从没注意过的孙女。 庆远侯府深深吃了个哑巴亏,却不得不吃。皇帝的举动是对李元实公然中伤蒋彦阿蛮的不满,想重新获得皇帝的好感,就只能苟着。 几日后,只带着两个侍女入宫的十一带着一串人和物回到了庆远侯府。 十一还是那个柔顺软糯的性子,只是他们来前,主仆几人都提前商量好了,计划了多个预案。知道十一脾气软,不会和人争执,所以到了侯府,她就站在众人中间,由口舌伶俐的婆子代为发言;她手无缚鸡之力,怕遇到蛮狠的侯府之人被挟制,几个孔武有力的内侍婆子就牢牢围着她,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侯夫人和李元实匆匆赶来,看到十一带着人收拾主院气得脸色铁青,却碍于这些皇后赐下的人,不敢过于放肆。 李元实强压下怒气,软声询问:“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十一抬眼看向他,心中微讶。从前的李元实风度翩翩,书生俊秀,与她相处时总带着一点自以为读书人的矜贵。这样的他也的确好看,让她新婚之时一度沉陷其中。 然而如今的李元实,大嫂的那顿鞭打似乎打得的确很重,他脸色还有些黄,面颊也消瘦许多,微微凹陷,身板薄了,换上夏衫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书生倒还是书生样,就是从翩翩君子成了穷酸落魄。 十一收回视线,望着院子里的树,不开口。 她身边的小鸢代为回答:“主子的病还没好全,已经禀了主子娘娘,暂时去别院养病,免得给侯爷侯夫人还有姑爷过了病气。” 侯夫人哪里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心中顿时气恼更重,直接拉开儿子:“既然县主一定要去,那就去吧,只是病好了要回来时,需事先知会一声,我让府里的大夫亲自过去把脉,定要好好除了病根才好。” 好好两个字,咬着牙根说的,俨然就是威胁。 十一突然发现,自己不在乎后,这些人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甚至还能笑,也的确笑出了声:“多谢夫人了,府里的大夫还是留给几位姨娘吧。” 说着,众人东西都收拾差不多了,便自顾自带着人走了。 侯夫人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偏又奈何不得,气了个倒仰。 不出三日,十一的举动在满京城显贵中传遍了,三皇子本想和庆远侯交好,结果这直接交恶了,气得恨不得掐死这个女儿。 王妃忍着气恨亲自上门去见十一,拿着十一的生母暗语威胁。 十一病恹恹地出来,话里话外一个意思:日子过得生无可恋,如果不是姨娘早就想上吊走了,以后什么都不想管了,也管不动,拖着这残躯,能活到几时就是几时。嫡母你如果觉得我丢了王府的脸,我今晚就抹脖子去了,也是可以的。 王妃跟吞了一个苍蝇似的恶心。今晚就抹脖子?这不是让她背上逼死庶女的名声? 皇后更有理由打压他们这一系了! 三皇妃铩羽而归。 大郡主跑来和阿蛮分享这个好消息,她激动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个主意是她出的:“你是没瞧见,三婶出别院时那个脸色啊……哈哈哈哈。” 此时正是阿蛮练武休息的间隙,二皇妃也坐在不远处喝水,听着女儿快活得意的声音,暗自摇头。 不过二皇子对阿蛮的印象却提升了不少,因为她拉着女儿大郡主帮十一,歪打正着,搞黄了三皇子和庆远侯府的关系。 阿蛮听完知道十一一切很好,就把此事放下了,她更关心自己阿爹阿娘:“我阿爹阿娘月底就要来京城了,皇上赐下的宅子我还没去看过呢,你有空吗?陪我去看看。我对大宅子的装饰没有你懂。” 大郡主一听,阿蛮可算是求到自己头上了,那当然要抓住这机会好好占占上风!立刻拍着胸口打包票。 “好啊,我还当什么大事呢,小事情,包在我身上!我府里库房还有许多好东西,我们去看看那个宅子缺什么,没有的我这边给你送来。” 第414章 娘子的杀猪刀36 整理宅院的事情,大郡主的确帮了阿蛮很大的忙。 阿蛮手底下有人,可是她自己不懂大宅院的布置安排,做主子的什么都不懂就会被人欺瞒。大郡主陪着阿蛮,这个情况就完全不会发生了。 别看大郡主大大咧咧的,性格鲁莽,但是她出生于建朝后,从小锦衣玉食,审美都是按照皇家郡主培养出来的,二皇妃对亲生女儿更是教养得精心,教她练武也教她掌家理事,养了她刁蛮的性格,却没有养歪她内里的脾性。 于是,阿蛮在大郡主的陪伴下,对一个侯府的院落、布局;假山花园、亭台楼阁;门口石狮、内室布置……都有了一次理论带实践的沉浸式学习。 等到赵家爹娘的马车驶入京城,阿蛮已经熟悉了整个荣恩侯府的里里外外,也对这个世界的古典院落有了基本了解。 赵家爹娘进京那天,阿蛮和蒋彦都没有去上课,早早等在了荣恩侯府,有下人等在马车必经的路上,隔一会儿就来通报,车马到了哪里了,大概还有多久能到。 马车到了最后一段路,两人都忍不住走出门去,并肩站在大门口翘首以盼。 荣恩侯府门前的青石板路十分宽阔,而且地处内城,行人不多,当骨碌碌的车轮声响起,蒋彦和阿蛮一下子打起了精神,携手跑下台阶。 “阿爹――阿娘――”阿蛮一边跳一边跑,挥着手跑到马车边。 车夫忙扬起缰绳停下了马车。 赵屠户大手一把撩起车帘,大嗓门喊了一句:“阿蛮!” “爹!” 赵屠户壮硕的身影被一把推开,露出赵娘子纤细的身影来:“我的阿蛮――” “娘!” 蒋彦松开阿蛮,行礼作揖:“岳父、岳母。” 赵娘子连忙跳下马车,扶住蒋彦:“使不得使不得,你现在是龙孙了……” 蒋彦反手握住赵娘子的手:“阿娘,我依旧是阿彦啊。” 赵娘子一愣,眼睛微红,忙转开视线躲避,看向了女儿,这一看,才发现几个月不见,自己的女儿阿蛮仿佛变了一个人,真有大户人家小姐夫人的气势了,和从前挽起袖子剁猪肉的小姑娘全然不同了。 赵屠户却没有想这么多,他坐正了身子,大步下车,一把拉过阿蛮左看右看看了好几圈,凶巴巴的脸瞬间变成了心疼:“瘦了,瘦了,怎么还黑了。京城这水土不养人啊?” 蒋彦日日看,倒是没发现不同,听岳父这么说,又仔细看了一眼阿蛮:“阿爹阿娘来了就好了,可以好好给阿蛮补一补,我们还是喜欢吃爹娘做的饭菜。” 赵娘子一下子高兴起来:“好好好,我们到家就给你们做。” 蒋彦忙说:“不用不用,来日方长,这些天您们赶路劳累,先进宫谢恩,再好好休息一下,以后我们经常会回家的,随时可以吃您的饭菜。” 赵娘子拘谨起来:“还要进宫啊……” 赵屠户也有些拿不准:“我们就小老百姓,连县衙都没去过……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了皇上老爷……” 阿蛮挽住赵屠户的手臂安慰:“您放心啦,您看我,都见过皇祖父皇祖母好几回了,这不好好的嘛!哎呀,这些不着急,我们先回家,我带你们去看以后的新家,我跟你说,可大了……” 四人或牵着手,或挽着手一起走进侯府大门。 蒋彦走在赵屠户身边,没走几步,赵屠户就看了过来,低声说:“你怎么瘦得比阿蛮还厉害,不是已经中了状元,又成了皇孙吗?宫里的日子比我们屠户家还苦不成?” 赵娘子正在和阿蛮说话,却也听到了,扭头过来认同丈夫:“是啊,我刚就想说,阿彦怎么瘦了这么多,你底子薄,可得当心身子,今年还没请脉吃补药吧?得好好补补。” 蒋彦出生就被扔在山野,小时候颠沛流离,一直到被赵家收养这才慢慢养了一些肉,后来上学读书,赵娘子怕蒋彦坏了身子,就定期带他去医馆请脉,配几贴补药补补身子。也幸好是去了医馆调理才知道,原来蒋彦一个男娃身体健壮不如阿蛮。 今年开了年两人离家,这例行的补药蒋彦还没吃过。 蒋彦温温和和地笑着,只有眼里能看出他这是打心底的亲密信赖:“还没,宫里有太医,阿娘不用担心,过几天,我和阿蛮一起找太医把脉,查查身体如何。” 赵娘子点点头算是放心,但还是说:“你平时要好好休息,别太劳累了,看书也很累的。” 蒋彦笑意愈浓,赵娘子说什么,他都乖巧地应是。 补药的事很快传到了太子妃耳中,她才知道,看着健健康康从不生病的儿子,原来年年都要调理身子? 一边心酸儿子幼时落下的亏空,一边心酸自己到底和孩子分离了二十多年,远不如养育他十年的屠户娘子,人才来就把孩子关心到了实处。 心酸归心酸,太子妃禀告了皇后,将蒋彦请的太医直接换成了院正,并且投桃报李,让阿蛮也一起检查了。 院正挨个把脉下来,蒋彦的身体的确有些虚,但多年调理倒也不严重,写下一张保健方,又推荐了几个锻炼身体的养生功法,嘱咐蒋彦每日早起练习。 阿蛮凑过脑袋看了几眼,觉得简单:“以后我陪你一起练啊。” 原本苦了脸的蒋彦一听,觉得这和他们夜里的“红袖添香”有异曲同工之妙,甚好甚好,立刻不哭闹了,应下:“好,明日我们就练。” 轮到阿蛮,院正的神色变幻了一下。 “长孙妃的身子是十分健壮的――” 蒋彦心提起了:“那您……” 院正看了一眼蒋彦,又仔细看了阿蛮的脸色,再次伸手把脉了一遍,这次的时间非常久,久到蒋彦坐不住,直接站到了他们跟前。 院正收回手,捋了捋胡须说:“长孙妃应当是有喜了。” 阿蛮愣了一下,下意识摸向小腹。 蒋彦直接呆在原地了,他怀疑自己的耳朵。 反倒是屋里的侍女们反应最快,齐齐跪拜道贺:“恭喜皇长孙,恭喜长孙妃!” 蒋彦回神,看向阿蛮,正好看到她手摸着小腹不动。 呆愣的脸上如涨潮般慢慢浮上喜色,继而是不知所措…… “真……真的……我要当爹了?” 阿蛮也愣着呢,喃喃:“那我要当娘了?” 院正老人家笑了笑,说了一声:“恭喜二位主子。” 恭喜的岂止是二位主子?这天下最大的二位主子都欣喜若狂了。 皇帝更是老泪纵横:“朕能看到太子的孙儿出生,死而瞑目了――” 皇后这段时间第一次和皇帝感同身受,同样抹着眼泪:“还好留下了赵氏,这赵家真的旺彦儿,旺老大一家。” 皇帝心里认同了皇后的话,彻底把立阿蛮为长孙妃的疙瘩抹平了。 阿蛮和蒋彦还在屋里相对而坐,小心翼翼摸着肚子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才不会有失――主要是蒋彦。 他现在发愁的事情可太多了:“明天五禽戏我一个人去练,你就好好睡觉;还有,我要找二皇叔说一声,跟着二婶练武的是得停一停,可不能再打拳踢腿了,万一把孩子蹦下来了可怎么办。” 愁得不得了。 阿蛮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紧紧皱起的眉心上,笑得不行:“你这是――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杞人忧天?” 蒋彦握住她的手收在手心:“这哪里是杞人忧天,妇人怀孕不容易,哪个不是小心又小心?” 阿蛮任他握着手:“是是是,可小心了,小心得张三娘可以挺着大肚子拿着洗衣棒追着赵阿大满街跑;小心得赵疙瘩媳妇临盆前还在摆摊卖瓜……” 蒋彦:“这不一样……” 阿蛮:“哪里不一样了?” 第449节 蒋彦想了想:“宫里风水不好?皇祖父、还有几位皇叔,家里都有好几人流过产,我们还是小心一点。” 阿蛮一愣,明白了蒋彦的担心,倒是不说话了,点点头:“我知道了。” 赵屠户和赵娘子刚在适应这个比赵员外家还要大四五倍的侯府,走在女儿亲自监工设计的园子里,一边感慨这侯爷府里的花草就是好看,一边可惜这么大的院子连个小白菜都不种,净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花花草草。 赵屠户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别说,床是真的又大又舒服。” 赵娘子白了他一眼:“吃得不舒服?穿得不舒服?连茅房都舒服着呢!就是不知道两个孩子在宫里怎么样,尤其阿蛮,上头两重婆婆……” 话还没说完呢,喜报就传进来了:“长孙妃有喜啦!” 赵屠户和赵娘子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个长孙妃说的正是自家阿蛮,一下子抛掉了胸口的担忧,欢喜不已。 “真的?” “哎呦,太好了!成亲这么多年,可算是稳定了肯生了!” “哎呀,阿蛮在宫里,我也进不去啊,她第一次怀孕现在肯定慌了。” 两夫妻急得团团转。 太子妃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难得主动来了东三殿,特意来看望阿蛮。 “别听阿彦大惊小怪的,你现在刚头三个月,小心谨慎些没从,等过了这三个月就方便了,想出去走走串串门都行。不过练武的确要缓一缓,这个你二婶必然有经验,可以问问她。” 太子妃也想到了女子怀孕必然想念娘家,何况赵家刚进京,一切才安顿。 “明日两位亲家进宫谢恩,谢恩后请他们来东三殿坐坐,陪阿蛮说说话。” 蒋彦高兴地应是。 太子妃笑着离开了东三殿,心底从未有过的舒畅。 本以为此生母子生离,谁能想到上天垂怜真的让她找到了亲子,而今还即将有孙儿。 太子妃进了自己的宫殿,直奔佛堂,望着佛像边的一件玉冠笑着低语:“彦儿也有孩子了,我们马上就有孙辈了,你若泉下有知,继续保佑我们儿子儿媳一家,保佑他们平平安安富贵绵延。” 她拿起丝帕擦拭玉冠:“我真正发现,彦儿是个知足端方的书生挺好的,没有野心就没有诸般烦心事,我年纪大了,说不定眨眼就下去陪你了,还是希望儿孙太太平平过日子啊。” 一切的喜事都来得那么刚刚好。 蒋彦借着这个喜事想皇帝提出了入朝办事的请求:“孙儿马上就要做父亲了,御书房学习到底是纸上谈兵,孙儿希望进入朝中历练一番,干出一番实事功绩,成为未来孩子的榜样。” 皇帝想□□一个储君,但是的确,储君也得去朝廷各部历练才能培养出卓越的治理能力。 第415章 娘子的杀猪刀37 皇帝允了蒋彦入朝,将他安排进户部跟着户部尚书学习。老皇帝对长孙的确是尽心尽力,这位户部尚书曾经和先太子有交情,又不站队任何派系,蒋彦去了就能安安心心学东西。 阿蛮过了前几天兴奋劲儿就恢复了常态,不知是她身体健壮还是怀孕时日尚短,身上并没有什么不适,反而休课后闲得难受。 经过太子妃和皇后同意,阿蛮索性每日送蒋彦上值顺便出宫去荣恩侯府,与爹娘聊聊天,种种花,或者一家三口逛园子……总算觉得身心舒畅。 如此,蒋彦和阿蛮的生活渐渐稳定。 日子一天天滑走,对侯爷生活充满了不适应的赵家夫妇渐渐习惯奴仆环绕的生活,赵娘子适应速度比阿蛮预想得都要快,最快的就是熟悉各种绫罗绸缎的材质,已经开始琢磨着用什么布料给外孙孙做什么衣服、布偶…… 赵屠户是个广交好友的性子,侯府再大也呆得寂寞,很快就出门逛街遛弯,把内城各个街道摸了个遍,认识了几个“新朋友”。 这时,阿蛮怀孕已经超过三个月了,孕吐种种反应早就折腾得她脸颊瘦了一圈,出宫的兴致也没以前那么高。 她变得有些黏人,喜欢和蒋彦腻在一起,每天都坐在廊下一边乘凉一边等蒋彦回家。 每日,蒋彦踩着夕阳进入院子,就能看到阿蛮躺在靠椅上摇着扇子的身影,微微隆起的小肚里还有他们的孩子。 怀孕至今,他们依旧没有分房,有时候阿蛮夜里饿了,蒋彦就起身给她拿点心端茶水。 累是累了点,毕竟白天在户部动脑又动手,但是阿蛮怀孕也累,平生第一次脸颊的肉都没了,蒋彦累得心甘情愿。 他们夫妻甘之如饴,旁人却觉得这事情不像,得给他们分担分担。 这日上午,阿蛮孕期觉多,睡得日上三竿才起,醒来正在小口小口喝燕窝,提着心怕自己一个反胃又吐了,周围三个侍女同样目光专注地盯着她,随时准备上前拍背递帕子。 未央殿来了人。 皇后娘娘联系阿蛮怀孕辛苦,给阿蛮和蒋彦送来了慰问的赏赐。 给两人的绸缎布料、玉佩首饰、时鲜水果……还有两个伺候他们的媵妾。 阿蛮在后殿,来送赏赐的内侍在前殿等着阿蛮过来谢恩收下赏赐。那个很机灵讨巧的小霞率先跑进来通知未央殿来人的消息,并且提醒阿蛮,那位公公带着两个花枝招展的宫女来的。 阿蛮眨眨眼:“宫女怎么了?” 小霞急得一跺脚:“肯定是送给皇长孙的呀!――主子,您……您不在意皇长孙纳妾啊?”说到后来,她自己先踟蹰了,毕竟正常情况下,各位皇妃夫人都是不在意的。 但是小霞有眼色又机灵,她之前一直都不信每日同起同卧的皇长孙和长孙妃能允许插入一个第三者。 所以她特意来通风报信,讨阿蛮的欢心。 阿蛮听到“纳妾”字,蹭地站起来:“纳妾?!” 几个侍女赶紧扶住阿蛮:“主子别激动,小心身子。” 有个年长一些的宫女,唤云兰的,瞪了一眼小霞,说她:“你一惊一乍干什么?少揣度主子心意!” 阿蛮拦下她,盯着小霞:“你说,皇祖母给阿彦送小妾来了?” 小霞嗯嗯点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阿蛮,等着自家彪悍的长孙妃做出点什么来。 阿蛮摸了摸肚子,忍下了急脾气,平静地坐了回去,甚至慢条斯理地问:“两个?长得好不好看?” 小霞看了看阿蛮的脸色,真心实意说:“还是主子您好看。” 阿蛮可不听马屁,只说:“那看来是挺好看的了。” 小霞不敢说话了。 又有一个侍女进来,她是来催促的:“刘公公问,主子何时方便出去。” 阿蛮摸摸肚子,端起燕窝大口喝下,直接将那碗燕窝干了个底朝天,颇有种壮士喝酒的豪迈。一拍桌子站起身:“小霞,去拿主子我的杀猪刀来!” 小霞眼睛刷地瞪大,立刻大声“哎”了一下,熟门熟路跑去内室阿蛮藏刀的地方。 其他人全都傻了,反应过来时,小霞早就没影了,顿时急得不得了,纷纷劝阻阿蛮:“主子,您冷静啊!” “主子,三思而后行!那是皇后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刘公公!” “是啊主子,不过两个媵妾,妨碍不到您分毫。” “您别理会小霞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就算不喜欢小妾,等她们进来,你想怎么管束都行啊,何必坏了自己名声。” 阿蛮看向这个劝说的宫女,这位应该算是东三殿侍女中曾经的领头人了,现在因为阿蛮不按常理出牌,这位宫女姑姑的地位权力下降了很多。 但她这番劝说的话,听上去的确为阿蛮考虑,是实在又普世的。 阿蛮看着她,说:“我既然不同意阿彦纳妾,那就一个都不许招惹进门。大家都是女子,我也知道她们地位低下由不得自己,这样的姑娘我看得太多了,知道她们的苦和难。现在我为了自己名声把人养在后院守活寡一辈子,岂不是成了害她们更加命苦的人?” 云兰讷讷,说不出再多劝说的话。 有另一人帮腔:“可能……守活寡也过得比外头好呢……” 阿蛮目光转到她身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我不做害人的事,难不成一定要做帮人的事了?别的帮了就帮了,损自己帮别人这样的大好事,我可没这么善良好心。” 她扫视众人:“再说了,我好心,人家真愿意守活寡?这世上的人,多是你退一步,她看你好欺负就往前进一步,我是这么好说话的人?我卖猪肉童叟无欺,却也不会让人占去一份一两的便宜。” “主子平时自然是好说话的。但也得分什么事情嘛!”小霞兴奋的声音传过来,手里抱着杀猪刀回来了,“主子,刀拿来了!” 阿蛮:“你把布解开。” 小霞握着刀柄,笨拙地解开。 阿蛮:“你,提着刀,跟在我身边,咱们去前殿。” “好――嘎?”小霞呆愣了。 阿蛮指点她:“提着刀,凶狠一点,不会吗?” 小霞:“啊……” 阿蛮:“我怀着孕,你让我自己提刀?我还要不要当家主母的派头啦!赶紧别愣着,收起傻兮兮的表情,凶一点!” 小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犹犹豫豫提起了刀…… 其他侍女顿时捂嘴扭头轻笑,对于小霞越过众人拼命在阿蛮面前表现的行为,从暗自生怒到释怀嘲笑。 小霞可能真的机灵又有点虎,傻了好一会儿,回神后一下子坚定了态度,握着又重又锋利的杀猪刀,手哆嗦着,却坚定举在身前,白着脸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 阿蛮懒得再调教了,扫了众人一眼:“都跟我走。” 刘公公坐在前殿喝茶,身边站着两个脸庞稚嫩十七八岁的女子,衣着简单,布料普通,但和宫女的打扮截然不同。 阿蛮一进门就知道小霞为什么笃定说送来了两个侍妾,这不用说,一眼就能看出来。 刘公公听到动静连忙放下茶盏,堆起笑脸起身迎接长孙妃。 笑容堆在半路,卡住了―― 这……这长孙妃身边举着刀的侍女是……是什么情况…… 阿蛮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两个媵妾后备役,看向刘公公:“刘公公早,今日您过来是?” 刘公公努力不去看那个恶狠狠举刀的侍女,用力笑着,给阿蛮行礼:“小的给长孙妃行礼问安,皇后娘娘体恤您孕育不易,特意派小的给您送来衣食等物,给您分忧解难?” 阿蛮提提嘴角,算是笑了,没理会什么衣食,目光直接看向那两个女子:“那这两个是?也能给我分忧解难?什么忧什么难?” 说着,手一甩。 小霞接到指令,立刻瞪眼举刀,恶狠狠对着那两人。 刘公公:“……” 阿蛮摸摸小腹:“别说这两人也是我们东三殿的啊?” 刘公公看看仿佛作势要劈过来的杀猪刀,尬笑:“是……不……是皇后娘娘亲自……” 阿蛮打断:“给阿彦的小妾?” 刘公公脑门滴下一大颗汗,头回发现,这屠户出来的,当了主子也一样的难搞,甚至比别的妃子还难搞,不按常理出牌啊! “是皇后娘娘听说皇长孙和您这些日子十分劳累,担心……” 阿蛮:“累啊,的确很累,再来两个小妾就更累了。” 第450节 刘公公:“……”进宫多年,第一次看到这么直接做妒妇的。 阿蛮侧头看了看自己的杀猪刀,又看向刘公公:“东西留下,人哪来的带回哪儿去,我是为了蒋彦好,他发过誓此生只我一人,若是违背了誓言,我怕不是老天用雷劈他,就是我拿刀剁他。” 刘公公试图严厉一些:“长孙妃,休说此言――” 阿蛮一把夺过小霞手里的杀猪刀:“嗯?那说什么?您说。” 刘公公:“……女子四德……” 阿蛮提着刀一步步往前走:“什么德?” 刘公公不停往后退,那两个小姑娘更是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挤在一起。 刘公公:“娘娘懿旨……” 阿蛮转了转刀,那把又重又大的刀在她手里竟然跟一只笔一样轻巧:“娘娘是为我好,你回去禀告如何做对我最好,好好安慰娘娘不就成了?” 她又往前几步:“皇祖母上了年纪,许多事都没有精力管,又一心为子孙后代好,我一看到小妾就来气,一气肚子就疼,皇祖母怎么舍得让孩子受罪?” 刘公公一退再退,直到让出了整张桌子。 阿蛮在桌前站定,抬手一刀挥下去,杀猪刀破开一只茶杯直接剁在了茶盘上,牢牢卡在上面,银光闪闪。 “啊――”刘公公和那两个女子失声尖叫了一声。 阿蛮捂住肚子:“来人,他们叫的太大声,吓得我肚子疼,送客!” 小霞高声应“是”,立刻跑过来请惊惶中的刘公公离开,简直就像个小狗腿。 刘公公呆惯了后宫,头回见到真刀真枪,心跳飞快,脸色微白,再不做挣扎,赶紧走了。 阿蛮在桌边坐下,喝了一口茶,喊:“快叫太医,我肚子疼!”喊完,又喝了一口茶润嗓子。 侍女们:“……” 阿蛮:“没一个有小霞的机灵。” 有人立刻站出来:“是,奴婢这就去!” 阿蛮看她一眼:“嗯,翡翠是吧,快去,我肚子疼得很。” 主子居然记得自己是谁,翡翠一下子受到鼓舞,拔腿跑了出去。 又有人忍不住被重视的诱惑,默默站出来:“要请皇长孙回来吗?” 阿蛮奇怪看她一眼:“叫阿彦回来干嘛,他衙门忙着呢。咱平时什么样就什么样。” 第416章 娘子的杀猪刀38 长孙妃突然传太医,小宫女又着急忙慌地喊着“长孙妃肚子疼”,太医院的人顿时紧张起来,最擅长妇科千金的老太医背上药箱就往东三殿赶。 不能不重视,因为皇上非常非常重视这一胎啊! 到了东三殿,老太医愣住了,这传说中疼得不得了的长孙妃,好端端坐在那喝茶呢! “您有什么不适吗?”老太医斟酌着语句,问。 阿蛮摸摸小腹,放下茶杯说:“刚才肚子疼,人走了,肚子就不疼了,你给我把把脉,看有没有留下后遗症。” 老太医听出了话音,估摸着可能是有人不招这位主子的喜欢,所以才有了这一出,心里安稳了许多,伸手给阿蛮把脉。 一摸脉,果然,正常得很,比宫里很多孕妇都健康,胎儿也是。 深谙宫中处事之道的老太医摸了摸胡子,一副沉思斟酌的模样,好一会儿,这才在宫女们渐渐疑惑担忧的目光下开口:“没甚大事,可能是一时郁结气急影响了胎儿,您要放宽心。” 阿蛮十分受教的模样,嗯嗯点头:“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您啊,您说,我现在特别爱喝醋吃酸,这正常吗?” 老太医笑笑:“孕妇爱食酸是极正常的反应,您不用过虑,若是因此能开胃就更好了,胎儿逐渐长大,您要多进食进补,才能保证母子康健。” 阿蛮一副十分释然的模样,对老太医再三道谢。 送走了老太医,阿蛮站起身:“去厨房。” 她拔出那把任何人不敢靠近的剁骨刀,提着往厨房而去。厨房重人吓了一大跳,尤其几个厨子,脸刷地白了,以为自己做的菜出了什么问题,彪悍的长孙妃亲手来砍人了! 这些人都是在宫里呆久了,风吹草动就杯弓蛇影,阿蛮没理会他们,把人轰出去,自己撸起袖子做菜。 几个侍女想劝说,但哪里劝得了,机灵如小霞的,赶紧站出来帮忙打下手。 侍女之间也是需要有人出头带动气氛的,后世俗称“内卷”。有了小霞,很快就有第一第三个。 阿蛮做了三个菜,一个糖醋排骨,一个醋溜白菜,一个红烧鲤鱼。 菜量非常大,一份给未央殿,一份给太子妃,一份留给蒋彦。三份菜正好分得均均匀匀,没有给她自己留下半分。 两个食盒送出去时,正好到了午膳的时候,皇后和太子妃的宫殿正在上菜。 两人都已经听说阿蛮赶走媵妾的事,心中各有不快,突然看到东三殿送来的菜肴,以为是阿蛮服了软,知道了自己的鲁莽,送菜过来赔礼道歉了。 太子妃对阿蛮这个儿媳还是挺喜欢的,见状,便觉得自己该从阿蛮递来的台阶上下来,家和万事兴。 “上了吧,尝尝阿蛮的手艺。” 皇后那边也让这三个菜上桌了,虽然皇后的脸色依旧很差,但毕竟是长孙的妻子,曾孙的亲娘,不能在下人面前落了她的颜面。 阿蛮的荷叶蒸肉两人都吃过,小姑娘贫家长大,一手厨艺练得十分不错,肉菜做得尤其好吃。 两人不约而同先点了糖醋排骨。 阿蛮考虑到皇后年纪大了牙口不好,给未央殿送的排骨一碰就散,十分软烂。 糖醋排骨特点在于酸甜口味,酸中带甜,甜中泛酸,正好解了排骨的油腻,让人胃口大开。 然而这一次,一口排骨咬下去,太子妃和皇后全都面色怪异,许是想忍着咽下,但实在咽不下去,赶紧吐了出来。 不仅难以下咽,吐了后还赶紧挖了一口米饭冲散嘴里的味道。 “怎么这么酸!” 早已经试菜过的侍女,面色略为古怪,低声说:“您还要尝其他的菜吗?” 太子妃惊奇地看过去:“其他的菜也是?!” 侍女微微点头。 太子妃不信:“给我夹那道红烧鲤鱼。” 侍女小心去了鱼刺,避开浓郁的酱汁,给主子夹了一块尽量味道最淡的鱼腹肉。 太子妃喝了一口汤,犹豫了一下,只加了一半放进口中―― “呸……”她顾不得仪态直接一口吐了出去。 第三道醋溜白菜,她也不让侍女夹了,自己拿筷子点了点汤汁,送到口中一尝――那一点点的汤汁都是极酸极酸! “阿蛮这丫头,是把家里的醋坛打翻了吗?”太子妃放下筷子无语。 话一落,突然愣在当场,许久之后,又好气又好笑地摇头失笑起来。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皇后这边,皇后年纪大了,吃了一口酸的就倒了为数不多的牙,后头两个菜,全都只是筷子沾一沾确定真的如试菜宫女所说只有酸味,这才放下筷子。 大宫女缓解气氛解围:“许是长孙妃怀孕爱吃醋,所以没尝出味道来。人家说酸儿辣女,娘娘明年就能抱曾孙孙了!” 皇后喝茶漱口,听到这话手一顿,哼笑:“你前半句话说对了,她可不就是爱吃醋。亏她想得出来这一招。” 吃了阿蛮送来的三道“酸菜”,太子妃和皇后都放弃找她说教了。阿蛮的态度已经在这,明说了“我就是个醋坛子爱吃醋”,再喊人过来说教,别一不小心把孩子伤了。 于是,阿蛮平静度过了这个平凡又特殊的下午。 到了傍晚,如往常一样,蒋彦踏着夕阳而归,阿蛮也和往常一样坐在廊下的躺椅里,扇着扇子吹着风,摸着小腹给肚子里的孩子絮絮叨叨不知说这些什么。 蒋彦一见到这一幕,脸上就立刻有了笑,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快步走到阿蛮身边,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今天还好吗,孩子有没有闹你?” 阿蛮没有立刻开开心心地说“好”,而是慢了一拍,才缓吞吞地说:“还行吧,咱先吃饭,别的事饭后再说。” 蒋彦便以为事情不急,一边安慰有什么事说给他听,一边牵着她去用晚膳。 下人已经把今晚的菜都上齐了,蒋彦惊讶地发现今晚的菜量出奇多:“怎么做了这么多菜?是什么好日子吗?” 阿蛮拉着他坐下,那三盘菜正好在蒋彦面前,她点了点:“这是我中午做的菜,特意给你留的,你尝尝。” 蒋彦先是:“你大着肚子怎么去做菜?想吃什么告诉厨房就好,下次别这样累了。”然后手速半点不慢,兴致勃勃地拿起筷子去夹菜,半点防备都没有,直接一大块排骨塞进嘴里。 阿蛮做的肉菜最好吃,他是完全没有疑心的。 反而是阿蛮,看呆了,想阻止都来不及。 排骨一入口,嚼了几下,蒋彦就不行了,整张脸酸得全都皱了起来,甚至有些反胃,“呕”的一声,连带着急速分泌的口水将嘴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去,吐完还使劲灌茶漱口,用了三杯茶才平静一些。 “阿蛮,怎么这么酸!”蒋彦皱着脸委屈兮兮地问。 阿蛮捂着脸又是笑又是有些心疼了,拍着他的背安慰:“你尝尝其他两个菜?” 蒋彦狐疑地看她一眼,觉得这两个菜肯定也有问题,不敢直接吃了,就用筷子头沾一沾,放进口中舌尖舔一下。 酸!!! 蒋彦终于确定,阿蛮今天真的遇到事了,这种种表现太过反常。 “白天家里有什么事吗?” 阿蛮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一边吃了一筷子鸡肉,一边声音含糊地说:“倒也不是特别大的事,就是皇祖母给你送来两个媵妾。” “哈?”蒋彦跟着想要夹菜的手又收了回来,惊讶地看着阿蛮,“媵妾?” 阿蛮咽下鸡肉米饭,点点头,看向他:“被我退回去了。” 蒋彦松了一口气:“哦,退回去好,退回去好。”边说,边偷偷用眼神瞟她,见她满脸不在乎,又松了一口气。 “皇祖母有说什么吗?你没受什么委屈吧?” 阿蛮继续吃饭,扒饭的脑袋摇了摇:“没……”嚼了几下,用筷子点点三盘菜,“我给她和阿娘送去了这三个菜,这份是单独留给你的。” 蒋彦盯着三盘菜看了好一会儿,恍然大悟,眼里一下子充满了笑意,又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是遭了池鱼之殃啊…… 他笑着拿起筷子,满心轻松地开始吃饭,一边吃一边说:“吃酸好,吃酸好,偶尔吃一吃酸,健脾开胃。” 说着,还主动去夹了一块醋溜白菜,裹着一大口米饭吃了下去。 阿蛮被他逗笑了,抬手阻止他继续吃:“好了,都吃过了,别吃了,我让人撤了。” 蒋彦嘻嘻笑着,握住她的手捏一捏:“你放心。” 第451节 阿蛮点头:“嗯,我信你。只是我今天吃了醋,也想让你尝一尝酸味。” 蒋彦哈哈一笑:“尝到了,不好吃,下次一定不让你吃了。” 晚饭后不久,蒋彦果然收到了皇后和太子妃的传召,他先去了未央殿。 皇后和皇帝都在,两人坐在榻上齐齐看着进门来的长孙。 一阵嘘寒问暖之后,皇帝抬手,让人将早上的两个媵妾带进屋:“这两人你带回去,赵氏说自己爱吃醋,朕看这毛病得改改,到了皇家,山珍海味什么吃不得,醋坛子终究上不得台面。” 蒋彦躬身拒绝:“孙儿和阿蛮口味相同,独爱这一味酸,阿蛮爱吃醋,我身为丈夫自当替她守好醋坛子,不能让坛子翻了。可能是臭味相投,孙儿觉得阿蛮这个习惯算不得毛病,甚至有几分可爱;而阿蛮直言自己喜好,不曾拐弯抹角阳奉阴违甚至耍弄心计,孙儿又觉得可敬。可爱可敬如阿蛮,孙儿觉得并无甚可改。” 皇帝瞠目堂舌。 “你被一个妇人挟制,连纳妾都不敢,还觉得无甚可改?” 蒋彦义正严词:“孙儿并不是不敢纳妾,是心中敬重妻子,也是觉得没什么兴趣,女色本就是悦己消遣,既然孙儿不觉得愉快,为何要顺应他人喜好为难自己呢?美人乡,英雄冢,可见美色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皇帝:“……”半天憋出一句,“你读书读傻了!” 蒋彦低头:“皇祖父不是这般认为吗?” 皇帝:“?” 皇后嫌弃地瞟了皇帝一眼,咳了一声:“我听说你和阿蛮依旧同床,夜里还要起身照顾她。给你媵妾不是为了破坏你们夫妻感情,只是想给你们分担一些,怀胎十月,你难道这样照顾阿蛮十个月?” 蒋彦:“孙儿科举时,阿蛮也是这样照顾了孙儿一年多,如今不过处境互换,孙儿怎么会觉得劳累呢。” 皇后没话说了。 蒋彦再次躬身行礼:“孙儿觉得阿蛮今日的醋溜白菜很好吃,以后还是想吃这一道菜,还请皇祖父皇祖母成全。” 皇帝满脸郁色,只想说这个孙子:太没出息了! 皇后则脸色古怪,万万没想到,这个孙子竟然连一个媵妾都不肯要,哪怕有自己和皇帝撑腰,都不肯把人带回去。 当日阿蛮为了正妻之位一番质问唤起皇后年轻时的回忆,从那以后,皇后总会观察阿蛮,仿佛把她当成了另一个自己。 如今再看蒋彦,又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面对盟友结亲诱惑的皇帝。 阿蛮蒋彦这对夫妻,处处都比她和皇帝坚决坚定,皇后又是心酸又是欣慰,最后一声长叹,最后那点为他们操劳的心都散了。 皇帝还打算未来给蒋彦纳侧,哪里能甘心,可是皇后不顾他的反对,直接让蒋彦回去了。 等到蒋彦回去后,皇后对皇帝说:“你从前总说自己有多少多少不容易,碍于重重压力才不得不纳妾、生子、选妃……我当初不得不信。现在你和我打个赌如何?” 皇帝脸上挂不住,声音硬邦邦的:“赌什么?” 皇后:“彦儿和阿蛮像不像我们年轻时,贫家出身,一朝成龙成凤。彦儿在朝上不容易,除了舅家无人相帮,就如当初羽翼未丰的你一样。你不要主动给他赐婚,看他独自能走多远,看他会不会为了培养自己的势力,被这些联盟势力逼迫,和人结亲联姻。” 第417章 娘子的杀猪刀39 皇后提出来的赌约让皇帝脸面有些挂不住,他知道,皇后其实还是对曾经的事情耿耿于怀,夫妻几十年,他心底也明白皇后的“介意”,再往前二十年,皇后不会这样大胆显露自己的心思,而皇帝也不会在意皇后的心情。 但现在到底是不同了,皇帝已经是耄耋之年,人越老越念旧,曾经的莺莺燕燕不再入他的眼,反而从小就在一起的发妻成了他最心安之处。 所以皇帝几十年来的心虚愧疚慢慢在此时显露,对皇后便处处退让。 这次的赌约,皇后说要赌,他反抗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同意了。 既然要赌蒋彦面对权势会不会改变今日坚定不移的心思,皇帝心底便琢磨开了,打算加快引导长孙入朝掌权的动作。 现在的孙子刚入官场,还没接触太多权力,等到遇到问题了,需要人脉了,心态自然会有所变化。 帝后的赌约,外人全然不知。 蒋彦正赶往亲娘太子妃的住处。 不过未央殿全身而退,面对太子妃时,蒋彦就更加从容了。他还是一样的话,不愿纳妾是爱重阿蛮,也是自己心之所向,没有为难,甘之如饴。 太子妃纵然心中依旧有些疙疙瘩瘩,但能拿这个好不容易亲近的儿子怎么办呢? 原本这样的事情,应该是她对阿蛮说,太子对蒋彦说,但是太子不在了,阿蛮用三道“酸”菜表明了态度,还身怀有孕,纵然她占着长辈的优势,可对蒋彦来说,情感上阿蛮显然比她这个半路才相认的亲娘重要太多……重重劣势,太子妃显然已经束手无策。 蒋彦又安慰太子妃:“阿娘,我们这样简简单单地过日子不开心吗?何必再招来几个外人,徒添麻烦?妻妾和睦这等话,您信吗?儿子从小在市井长大,看多了听多了妻妾相斗的故事,儿子自己不也是……” 太子妃脸色微变。 蒋彦继续说:“儿子见过许多富绅之家处境悲惨又凄凉的女子,阿蛮是我妻子也是我恩人之女,是同我一起长大的妹妹,儿子怎么忍心让阿蛮也遭遇这样的事情?君子克己复礼,不过专一而已,又有多难?有何不能为?” 太子妃竟然被儿子说服了,甚至看着这样的儿子,心中升起几分骄傲。 “宫外二十几年,我没有养育你一天,你自己成长得很好、很好……” 蒋彦谦逊一笑:“是养父养母赵家爹娘以及私塾里的先生教导得好,儿子能有今日,一路都有贵人相助,这是儿子最大的运气。” 聊完这些,蒋彦又为变得尴尬的婆媳关系而努力:“阿娘不要怪阿蛮今日的举动,她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心中想什么就做什么,这对我们这样的人家来说,是个大好事。” 被蒋彦提醒了当年嫡庶之争的太子妃,立刻听懂了他这话什么意思。 确实,今日阿蛮大可以接下两个媵妾,然后将人困在后宅折腾,蒋彦不会为了媵妾疏远阿蛮,而她和皇后也会被阿蛮所蒙骗。然而今日可以折腾媵妾,安知日后会不会折腾庶子女?哪一个大家主妇,是刚嫁人就满手阴司呢,不就是一步一步走下去,再也回不了头。 太子妃看开了,胸口的堵塞感也随之而消。 “好了,知道了,不会难为你媳妇的。时辰不早了,回去陪媳妇去吧,她孕期中忌讳心思重,把这个好消息去告诉她。” 蒋彦笑着给太子妃作揖:“多谢阿娘。” 太子妃失笑摇头,挥挥手让他走。 阿蛮孕期犯困早,今晚却没有睡,半躺在榻上听宫女《论语》等蒋彦回来。 蒋彦进门时特意放轻了脚步,深怕吵到她,走到内室门口,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边,看着烛光下小腹微隆的妻子,只觉得时光静好,人生圆满幸福。 宫女正念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 “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蒋彦接上,迈步进来,“这句话的意思是,对待妻子,看重品德看轻姿色,侍奉父母竭尽全力,对待君主能够献出自己的生命,对待朋友言而有信。读书明理,这样的人就算没读过书也是明了理,和读书人没什么两样。” 蒋彦走到阿蛮身边,宫女识眼色地退下。 阿蛮起身:“你回来啦?她们有为难你吗?” 蒋彦摇头,扶着她起身往床上去:“皇祖父皇祖母还有阿娘,都已经答应不再给我们房里赏赐人。我也和阿娘说了,不要因此对你有什么偏见,回来时她已经去了芥蒂。这几日你有空可以去阿娘那坐坐说说话,不要因为这件事,坏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阿蛮点头应下:“只要她不给你纳妾,不针对我,我肯定是愿意好好和她相处的,毕竟她是你的亲生娘亲。” 蒋彦感动地握住阿蛮的手:“我知道,之前你就为我们做了很多。放心,阿娘不是那种冷心冷肺的人,她还是很喜欢你的。” 阿蛮笑起来:“知道啦,我明天就给皇祖母和阿娘再送三个真正好吃的菜过去。” 蒋彦失笑,勾了勾她的鼻子:“你这个鬼点子哟,多得不得了,皇祖母今天的牙都被你酸倒了。” 阿蛮钻进被窝,装作不知道这回事,闷闷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那我是真的酸嘛,我一酸,做的菜可不就跟着酸了。” 蒋彦笑得不行,跟着躺进去,伸手捞她:“快来让我看看我家的醋坛子,有没有把醋淹到娃娃身上?” 阿蛮扭身逃,蒋彦跟着追,两人在床上闹成一团。 经历了白天一出又一出戏的宫女们站在门外面面相觑。这位长孙妃有些了不得的地方在啊,满宫皇妃皇孙妃,头一个直接拒绝侍妾而没有半点事,反而还夫妻感情更好了。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想起了那个“马屁精”小霞,突然就后悔了,当初应该压着那个妮子,自己站出来的! 第二天,大郡主风风火火地跑进宫里,直接奔着东三殿而来,进门第一句话:“皇祖母上次媵妾被你拒了?!” 阿蛮:“你哪里听来的消息?” 大郡主得意地笑:“我自然是有我自己的办法。” 阿蛮才不接她的得意,翻了个白眼:“谁说的?哪有的事,昨天皇祖母就给我们赏赐了一些吃的用的啊。” 大郡主愣住:“没赏赐美人?” 阿蛮指指外头:“你去看啊,哪里来的美人。” 大郡主:“那是被你拒绝了吧,你少糊弄我。” 阿蛮摊手,坚定表示,就是没有。自己才没有做什么彪悍的拒绝美人的事。 大郡主糊涂了,当真开始自我怀疑:“难道真的是我听错了消息?” 阿蛮一边吃葡萄一边坚定点头:“对,就是你听错了。” 大郡主信了,顿时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拿了一颗葡萄剥皮,嘴里说:“那你也得准备着点,都三个月了,该有人来安排了。你可得坚持住,接受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我看你也不是大度的人。” 说着斜睨她一眼,把葡萄往嘴里一丢。 “嘶――呸――”大郡主脸皱成一团,快速把那颗葡萄吐了出来,“你这怎么吃得下去!这么酸!” 阿蛮又往嘴里丢了一颗,说:“你不说了嘛,我也不是大度的人,就是爱拈酸吃醋啊。” 大郡主:“……” 阿蛮身子前倾,好奇地问:“你当初怀孕,也被安排过?” 大郡主瞪着大眼睛点头:“那是当然了,他们家估计就等着那一天呢,喜讯才出来半个月,府上老太太就把一个陌生姑娘带在身边了,每次请安去,都能看见。” 阿蛮吃着葡萄听八卦:“后来呢?你怎么解决的?” 大郡主理所当然地说:“我回王府啊,把事情告诉了我父王母妃,然后拉着他在王府住了七天。这七天,我父王找了他爹谈话,我母妃偶遇了他娘和祖母,等我们回去,什么年轻姑娘都没了。”说到这,她就哈哈大笑,“我家那位,回去后才知道家里人的安排,但是那位美人早不知道去哪了。和他爹谈完回来就说,有父王这座大山真不错,他不知不觉少了许多麻烦。” 阿蛮点头:“他知道你们家的好,这个倒不错,不至于白眼狼。” 大郡主赞同:“他对我家父王的尊崇远超过他亲爹,我那公爹,不过一个从三品,还领着没实权的活。” 从三品对阿蛮来说已经很大的官了,但是对大郡主来说,的确不过一个“小官”尔。 大郡主走后,阿蛮想起要修复婆媳关系,又去做了三道正常口味的菜,亲自提着去了未央殿。 皇后板着脸:“今日怎么你自己送来了?” 阿蛮嬉皮笑脸:“怕祖母嫌弃我的菜直接丢出去,阿蛮特意亲自送过来证明这次的菜肯定好吃!” 阿蛮无赖厚脸皮,直接将昨天的事情当做没发生过,见了皇后一如既往地亲热,早已经软化的皇后哪里还能继续板着脸,松了神色说她:“可不敢再吃你的菜!” 阿蛮依旧笑嘻嘻的:“今天阿蛮亲自给皇祖母试菜,保证每道菜都好吃!都是阿彦在家时最爱吃的!” 这话一下子勾住了人心,无论皇后和太子妃,再想端端架子,也得尝一尝这三道菜是什么味道了。 虽然阿蛮这厚脸皮的模样让人无奈又好笑,但长辈心里头大都喜欢这样疏朗的姑娘,所以最终两边都没给什么重话。 阿蛮还在太子妃边上吃了一顿午饭。 “身子越来越重,就不要再去做菜了,搬一坛醋都比做三个菜轻松,你这个傻的。”太子妃饭后说阿蛮。 第452节 阿蛮嘿嘿笑着:“好,听阿娘的,下次我就直接让人送一坛醋过来!” 太子妃:“……”你个棒槌。 宫里一切安稳下来,阿蛮休息了几日这才去了宫外娘家。 想不到赵家夫妻竟然也在担心这件事。 他们倒是不知道宫里发生的情况,而是到了京城,结交了一些朋友,才知道达官贵人们后宅还有这些规矩,正妻有孕安排媵妾竟是常态? 阿蛮连忙把“拒妾”的事情讲了,并且告诉他们:“几位长辈都答应阿彦,不会再给我们塞人了。” 赵屠户哈哈笑起来:“果然是我看中的女婿,阿彦做得好哇!” 赵娘子叹了一口气,看着女儿的小腹:“但愿是个儿子,这样阿蛮你也能轻松一些。” 阿蛮护住肚子:“阿娘,你不要说这样的话,就算是女儿我也一样喜欢。” 赵娘子看着似乎依旧稚嫩的女儿:“阿娘也喜欢啊,可是生下了孙子,皇上皇后还有太子妃才能安心,不然,总有一天还是会给阿彦安排妾室。” 阿蛮摇头:“阿娘,妾室这事,虽然和生子的确有点关系,但没有绝对的关系。小宝宝已经能感知到外面的声音了,你总是说儿子儿子,万一她是个女孩,听了该多难过?她还小呢,父母的事情,我们父母自己努力,不能把这种不应该的期待放在她一个小肉团身上。” 赵娘子怔怔看着女儿,发现记忆里娇俏单纯的姑娘已经成长得这般成熟了。又看向女儿的小腹,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若是个姑娘听到我的话,以后该不和我亲了……外祖母说得不对,该打该打,不管宝宝是男孩女孩,外祖母一样心疼哦。”她拍拍嘴巴,俯下身对着阿蛮的肚子低声哄劝。 阿蛮笑起来,摸摸肚子:“我们宝宝不会介意哒。” 赵屠户笑看着她们,拍拍大掌:“以后的事以后操心,吃百年的饭,操千年的心,岂不是要被活活累死?现在阿蛮好好养胎,生个健健康康的娃娃,别的什么都别想。” 第418章 娘子的杀猪刀40 之后的日子,的确如赵屠户所说,阿蛮清清静静养胎。只是不知道宫里的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过了一段时间,外头都传言,阿蛮举刀拒绝皇后赐下的媵妾。 阿蛮刁蛮之名自然越发甚嚣尘上,也曾有人到了赵屠户面前,让赵屠户好好教导自家女儿。 赵屠户却是个很擅长交际很会说话的人,这种人来一个,他怼一个,还怼得人灰头土脸说不出话来。 有御史上奏指责阿蛮“不贤”。如果善妒是小小的“不贤”,那么举刀对抗长辈所赐,就是很严重的道德问题,是不孝。 皇帝还没说话,跟着上朝的蒋彦先站了出来,质问:“大人亲眼所见内人举刀了吗?大家都知道内人出身屠户,杀猪刀是一贯带在身边的,闲来无事还会在屋子里摸一摸,练练手感,忆苦思甜。但她从不曾将杀猪刀带出东殿,也不曾以此为凶器,纵然御史风闻奏事,是否也该凭事实说话,而不是听了谣言就中伤他人?” 御史:“……” 皇帝:合着你把你媳妇在东殿里的挥刀都当做“练手感”? 但是皇帝也是不喜欢御史指责自己孙媳妇的,他和皇后有赌约,阿蛮又是蒋彦的正妻,怎么能名声受损,影响未来的曾孙? 皇帝跟着说:“造谣生事!” 御史:“……” 这是皇帝家的事,皇帝全家都说没这一回事,其他人好像的确没法再说真有这回事。 阿蛮听说后不过一笑,坊间名声她是不在乎的,只要没人动她就行。 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蒋彦显然越来越有担当,也越来越有目标,不再像刚进宫时那样茫然被动,也不像之前那样恭顺听从皇帝安排,他开始努力在这个皇城里成长,开始试着给她和孩子建造一个遮风挡雨的港湾,也学会了如何平衡皇家家人和妻子岳家的关系。 善良的人看上去总有些软弱温吞,因为他们总希望顾及所有人,希望不伤害每一个人,也总会忽略了自己。 蒋彦从前是这样,后来渐渐明白了孰轻孰重。 阿蛮从前也是这样,但现在的阿蛮明白有些老封建下的不公,委曲求全没有用,必须举刀争取自己的权益。 千百年来,有很多男男女女奋起反抗封建,有的人反抗失败郁郁而终,有的人反抗成功活出了自己的人生。 在这个世界,有蒋彦这样的身份,有蒋彦这样一个良心未泯的丈夫,无论是做一个合格的正妻,还是回去当一个地主婆,阿蛮都能活得安逸。想要让所有人称赞,让帝后满意,成为天下妇人表率,也是可以一搏的。 顺应时代是俊杰,抗争时代是英雄。 阿蛮不想做那个识时务者,想用自己的努力,赌一赌这个建朝不久还没彻底僵化的朝代容得下多元的人事物,想为自己的应得的生活,抗争一把。 阿蛮属于抗争成功的人。 能够抗争成功,因素有很多:阿蛮的勇气与智慧,蒋彦的坚定与感恩,皇家对蒋彦微妙的亏欠,皇后一生的意难平,皇帝年迈后开始重家庭,太子妃的慈母之心…… 所以说,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憋屈地活一生,不如这样畅快地绽放一时,说不定就能绽放一生了呢。 阿蛮头胎生下的是女儿,这是一个让很多人失望的消息。 帝后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年,他们唯一的心愿就是想看到太子的孙子出生,但显然这次失望了。 阿蛮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却也不管,把自己的女儿爱若珍宝。赵屠户夫妇对外孙女疼爱极了,他们成为侯爷侯夫人,每月都有大把俸禄,但是他们自己花不了多少,全都花在了外孙女身上。 阿蛮自己是个可爱的性子,养的女儿也圆乎乎胖嘟嘟,可爱极了。大郡主也好,二皇妃也好,看了都觉得喜欢。 太子妃起初也觉得失望,甚至后悔当初答应儿子的话,但是看了一回大妞妞,又被儿子劝说了一回,心态到底是被扭转过来了。 隔差五就要把孙女叫来,亲手抱一抱,和阿蛮一起养养孙女聊聊天,日子快活得不行。 最固执的是皇帝,一心想要赢了赌约,赶紧给蒋彦纳侧室。 于是蒋彦被压榨得异常忙碌,在朝上遇到了大大小小的问题,同时飞速成长。 阿蛮很看不惯这个老皇帝,觉得他已经固执年迈到一切都想要以自我为中心,二皇子这样的人,都被他压得只能再忍耐。 她从不主动抱女儿去未央殿,皇后提了才抱过去给她瞧一眼。当大妞妞长成大郡主、十一这些女眷人人都夸养得好、恨不得偷回家的可爱宝贝;阿蛮抱去二皇子府上,冷脸王爷二皇子都会装作不经意路过伸手来抱一抱时,皇帝才知道大妞妞变得这么稀罕了? 大妞妞继承了阿蛮的能说会道外向开朗,继承了父母优秀的容貌,也继承了蒋彦聪明的脑袋瓜。 她无师自通,小小年纪就能看一面认人,也知道谁善意谁恶意,似乎还知道哪个是大腿哪个能欺负,整个一个人精。再大一点,能说会道了,还会见人说人话,一张小嘴甜得二皇子嘴角都要往上提一提。 除夕家宴,二皇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气越来越不和的皇帝,特意叫人把大妞妞从阿蛮那边抱过来,就在自己怀里抱着,小丫头嘟着小嘴巴,说“吃这个”,他就夹这个,小丫头胖乎乎的手指指向那个,他就喂那个。 皇帝一开始还以为这是老二新生的闺女。 二皇子一个冷笑:“这是大哥的亲孙女。” 全场气氛降到冰点,皇帝脸色僵硬,盯着这个曾孙女瞧了很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竟然觉得这个曾孙女很像太子小时候。 “送过来,给朕看看。” 蒋彦连忙跑过去,接过女儿,给皇帝抱过去。 大妞妞全完不觉全场气氛,坐在蒋彦怀里更稳当了,告状:“阿娘坏,不给吃。” 蒋彦轻轻碰碰她的脑袋:“不给你吃是因为你不能吃,你告状也没用。” 大妞妞立刻高高嘟气嘴唇,哼地扭头,目光瞄准了上头盯着她看的老头子。 这个看着是能给她吃甜水的人…… 一场除夕宴,皇帝对皇长孙的长女多了几分关注,赏赐东西终于想起了这个曾孙女。 阿蛮呵呵一声,并不稀罕,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在大妞妞不需要她全心全意照顾后,才解除了避孕措施。 大妞妞岁半时,阿蛮再次有孕,彼时,皇帝已经病倒了,一个月大概二十天不能起身,政务处理由二皇子和蒋彦共同代替。 也就是说,另外两位皇子直接出局。 这一年,朝廷内外不可避免一片风起云涌,暗里发生的厮杀比战场还要激烈。蒋彦主动找了二皇子,第一次明明白白直截了当表达了自己无心大位的心思,在后续的政务处理中,也退后一步,全然放手给了二皇子一人,自己闲得每日回家陪阿蛮安胎。 “马上就会好起来了,我们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他对阿蛮说。 皇帝清醒的日子越来越少,同样身体不好的皇后被人扶着进了他的卧室。 坐了很久,才等来皇帝难得的清醒。 说完许多话后,皇后突然说:“那个赌约,我赢啦。” 皇帝立刻知道她在说什么,苦笑了一下。 皇后:“年多了,那些老东西给彦儿下了多少绊子,让他栽了多少跟头,他一个文弱书生看着软绵,心境比谁都坚定。如今阿蛮又有身孕,你也病了这么久,该认输了吧?” 皇帝无力地苦笑:“是,我……不如他,阿妹,这辈子……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皇后苍老的眼睛渐渐红了:“受委屈……肯定的……但也当了几十年皇后了……活得七老八十,什么都不重要了,小二能干,彦儿美满,我已经满足了……” 皇帝苦笑得更深,他从未如此清醒,也从未如此清楚地听清皇后的内心声音,她这辈子的圆满,早就没有他啦…… 皇帝紧紧握住皇后的手,什么话也不说了。 当晚,二皇子被皇帝传召入宫。 这个儿子,皇帝在人生后十年一直不喜欢他,但到了临终之时,却清楚明白这片江山只能交给他。 他断断续续给二儿子交代了许多朝廷的事情,最后,对他说:“朕……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善待彦儿……他……他是你大哥……唯一的儿子了……你的大哥……从小照顾你……这江山有他的骨肉鲜血……你……善待……遗孤……” 二皇子神色复杂地看着苍老的父亲,低声说:“大哥对我的情义此生不忘,他的后代我会视同己出。” 皇帝知道这个儿子的脾气,如果愿意糊弄他一下,也不会和他硬顶着十年,所以听到二皇子的承诺,皇帝安然闭上了眼睛。 日后,皇帝驾崩。 旧皇崩,新皇立。 早已经中年甚至在这个年代可以说老年的二皇子登基为帝。 二皇子登基为帝处理完先帝丧事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封前太子之子姜彦为承仁王,封姜彦之妻为超一品王妃。 给一家人赏赐了一个和荣恩侯府很近的王府府邸,依旧重用这个侄子,还给他的官提升了一级。 鉴于王妃阿蛮即将临盆,新皇没有立刻让他们搬家,皇后还仿佛亲娘似的,帮阿蛮准备了妥妥当当的生产事宜,护着阿蛮平安生下长子,并在东殿坐了一个双月子。 皇太后正在病中,听到这个好消息身体舒畅了许多,伤感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影儿。 阿蛮出了月子又养了一个月,一家四口这才从宫里搬走。 从此,生活开启了新的篇章。 第419章 大善人 出宫开府的蒋彦和阿蛮日子仿佛回到了赵家镇那时候。 他们将太子妃接了过来,单独划出一个院子给太子妃养老。又另外划了一个院子给赵家爹娘。 赵家爹娘一半的时间住在王府,夫妻二人种花遛鸟养孙孙,好不自在。 太子妃和赵家爹娘生活境遇相差太大,彼此之间有着巨大的差异鸿沟,他们相处容易尴尬,唯独聊起两个孙孙时,一片和谐,气氛欢快。 第453节 两边的老人却也都是通透的人,哪怕同居一府,也只在自己院子里自在生活,出了院子便客客气气的,互不打扰。 阿蛮照旧进宫去找现在的皇后练武,如今她上有皇后皇帝的认可,下有昔日大郡主如今长公主的支持,已然无人可动她。她的日子过得,满京城贵妇都羡慕得眼红。 有人在蒋彦身边诱惑,有人从太子妃身上下手,有人企图给赵家爹娘下圈套。然而不管过程是否看见了希望,最终都是铩羽而归。 在官场上历练得越来越成熟的蒋彦,处理起家务事越发得心应手。而那些企图进王府的姑娘及其家眷,未来某一天总会遇上阿蛮“赏赐”的王妃杀猪刀。 有一次,阿蛮遇到一个特别刁钻的,直接当着她的面怼她“善妒不贤”,阿蛮半点不生气,抽出刀就蹭着她的手臂把她宽大的袖子直接砍进了桌子里,将人钉在原地,说:“我就是看不得我家相公纳妾,怎么着?你想来试试?” 将自己吃醋不容人光明正大地广而告之,并且用行动表示:来一个我砍一个,就看你运气好胳膊硬还是我的刀快手头准。 那个姑娘没想到她随身带刀,被吓得当场瘫软,仪态尽失,此后再无人企图进承仁王府大门。 有这么一个主母,谁想进门挨刀子啊! 进高门当侧室,哪个不是为了过得更好,想当年圣上府中女眷被军规管教已经够让人受不了了,这位承仁王妃更过分,直接砍人。只要男主人不管,主母打杀一个妾室,那是无人在意的事情,承仁王府从此成为攀龙附凤者敬而远之的对象。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位王妃带了坏头,大公主的婆婆企图在府中给驸马安排妾室,大公主直接抽了驸马一鞭子,驸马从此乖乖住在公主府,再也没单独回过父母府上。 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几年前和庆远侯世子分局的十一县主,她竟然公然带着一个小白脸要求和世子丈夫和离。 庆远侯告进宫里,皇帝只说:“既然分居多年,和离也是好事,各自婚配,一别两宽。” 庆远侯犹不甘心,皇帝反问:“你年纪不小了,世子至今没有嫡子,你当真不急?” 庆远侯脸变得僵硬无比。 儿子这些年变本加厉纳妾,家里也觉得他被亏待了而对他十分纵容,如今府中妾室极多,庶子女好几个,但嫡子却因为十一县主分居在外,一个都无。 现在十一县主早就有了相好,她愿意生,庆远侯府也不敢要啊,的确只能和离。 但是如何和离却也值得说道说道。 皇帝冷硬的脸上露出一个不那么和善的笑:“不用哭惨,皇太后正在后宫,需她召见府上夫人,好好聊聊过去吗?” 皇帝登基后开始对两个亲弟弟清算,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被皇帝折腾得连普通宗室都不如,不仅手中势力全都被翦,爵位都被寻由头降了一等。 庆远侯以为借着这个东风,三皇子之女的十一会因此被皇帝拿起来整治,却没想到皇帝反而站在了十一县主的身后暗暗为她撑腰,一时失算,只能悻悻离开。 十一的和离在京城算是轰轰烈烈,毕竟皇家女和离,至此一个。她不仅和离了,显而易见身边还有了新人,这出格得人人侧目。 外头一片喧闹,阿蛮和大公主却正在为十一鼓掌叫好,三人围坐在一起喝果子酒,庆祝十一重获新生。 外界传言中的小白脸不是真正吃软饭的小白脸,而是上京赶考的书生。科举之后等结果,独自出游踏青遇上大雨,去十一的别院请求躲雨,正好遇上了出门回来的十一,风吹起车帘,惊鸿一瞥。 这相遇情节仿佛外头卖的话本似的。 这个书生有些迂腐,脑袋木木呆呆,有点死脑筋,十一可能天生喜欢这种书生类型,被他“偶遇”了几次当真起了兴趣,大着胆子和他交流起来。 阿蛮很怕穷酸书生一朝得势变负心郎这种戏码活生生发生在十一身上。和离后的十一却仿佛脱胎换骨,看不见当日那个怯懦的人:“我有品级有俸禄,有田有地有宅子,怕他什么呢?他若负了我,我再找一个就是。我身后有皇伯伯有大皇兄大嫂,还有大姐姐,他再飞黄腾达,比得上我吗?” 大公主听得叹为观止,竖起大拇指:“十一,出息了啊!” 十一的笑还是和小白花一样:“那边最近凄凄惨惨,我趁机将姨娘接出来了,心中再无顾忌,人生短暂,随心而活吧。” 阿蛮笑起来,知道自己不用劝十一谨慎了。 阿蛮和蒋彦的后半生是十分自在的,不止他们两个,太子妃也好赵家夫妇也好,身边的亲友也好,虽然人生避免不了磕磕绊绊,但大体上都活得很自在。 …… 一世结束,颜华离开阿蛮的身体回到怨女部,真正的阿蛮已经走了。那本就是个疏朗阔达的姑娘,执念一消,便笑着离开了怨女部。 颜华却反而好奇翻开了往生录,特意去看一眼蒋彦前世心境到底如何。 这一世的蒋彦从始至终都很坚定,为何前世却在一开始就放弃,选择送阿蛮离开呢? 颜华静静看着书中活起来的影像――从蒋彦的角度。 颜清和颜修靠过来,跟着一起看。 三人就这么靠在一起看了许久,看完,齐齐叹了一口气。 这叹气声未免太过整齐,三人对视一眼又笑了,笑完又觉得可惜。 颜清:“这蒋彦前期太过单纯软弱,等到清醒时,早已经事成定局来不及了。” 颜修:“他不是软弱,是人太好了,又想让亲娘开心,又想让疼爱自己的皇祖父母满意,又想要让阿蛮快快乐乐的。他自己其实过得最不开心,从进了宫开始,人生就被强硬改变,但没人问他一句,这是不是他想要的?” 颜华摸摸两人的脑袋点头:“阿蛮和阿彦生活的环境太单纯了,又天生小民心理,对皇权天然敬畏服从。最后阿蛮孤老,阿彦和被迫娶的妻子相敬如宾,都没有一个好结局。” 颜修翻了翻往生录:“所以是谁害了阿彦呢?您去了那一世,也没查清啊。” 颜华笑笑,将蒋彦出生时期的影响给他们看,嘴里说:“怎么没查清,不然你以为,二皇叔为何要将两个异母弟弟几乎斩草除根?后来这两府,唯一一个富贵余生的就是十一。” 颜清惊讶:“真的是内鬼?老皇帝为什么不为自己的孙子主持公道?” 颜华合上往生录:“一边是自己的孙子,已成长为状元,一边是自己多年的妃子和亲生儿子,老皇帝能怎么选呢?若不然,我又怎么能一语刺中皇后的心,让她态度大变?” 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说罢了。但老皇帝一走,二皇子这个太子的亲弟弟,就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甚至不惜史书记载他刻薄。 颜清叹一口气:“蒋彦前世是自请圈禁的,他已经厌世了。” 颜华同样觉得可惜,昔日少年鲜衣怒马携妻进京,曾对生活充满期待,到后来,留不住最重要的人,面对着亲人决裂、官场倾轧…… 最后发现,自己只是皇帝不甘于现实的牺牲品。 这帝位他不合适,也得不到,皇帝不甘心,于是他一生被强行改得面目全非。 他不敢怨先帝,怨长辈,最终怨自己护不住阿蛮,守不住最重要的人和物,怨自己报了亲恩负了养恩,终成白眼狼。 颜修使劲跺了剁脚,仿佛在踩哪个小人:“都是那个老皇帝的错!” 颜华将书扔给他:“前世半辈子活得轻松,不觉得疲累,我直接去下个任务了,你们乖乖看家,别捣乱啊。” 颜修嗯嗯点头,手忙脚乱给她点开抽签的大屏。 颜华很随意地点了开始,又点了暂停。 浮现的依旧是个古装女子,穿着没有宫廷那么华贵,但是也不是粗麻布衣,看上去家中还算殷实。 只是这位夫人脸上的表情十分愁苦,看着不过二十几岁,眉间已有一道“川”字。 颜华展开她的详细资料,细看。 周逸芳,秀才独女,自小被秀才公充当男儿养大,因此得了这么一个男子般的名字。越朝汴州云湖镇人,十六岁嫁给当地积德之家朱乡绅之子朱其成,十八岁产下一子。 朱家是当地出了名的性慈心善的大善人,云湖镇周边的村庄,都受过朱家的恩惠。桥梁塌了,朱家出钱修,路不好走,朱家请工修路,读书人家中贫寒无钱赶考,朱家不求回报地资助。 因此,虽然朱家是云湖镇周边最大的地主之家,但大家对他们没有任何怨言。 越朝的汴州是靠近京城的最繁华城市,云湖镇就在汴州城外,和汴州城共享云湖美景。 朱家老爷是个大好人,从小在这样氛围中长大的朱其成也是个心地良善的好人。他有丰富的同情心,能体会到底层人民的苦难,每到收成不好或者灾时,成年后的朱其成就会代表朱家减低佃租或者救济村民。 这样的朱其成,对妻子自然是十分尊重。 周逸芳在娘家时,虽然被充当男儿教养,可是外人总无法理解他们父女,还认为女子不需要读那么多书。 朱其成却不是,新婚不久,他得知妻子爱看书,就将自己的藏书全都对妻子敞开,任她进藏书阁取阅;妻子不擅女红,他便一笑而过,从此再不提女红之事;他言语中不会对周逸芳有任何的轻视,总是平等对待,还会三不五时关照贫寒的岳家,照顾岳父岳母…… 第420章 大善人2 两年后,周逸芳怀孕,诞下一子。 生产期在夏日最热的时候,那年正逢十二年难遇的大雨,下了几天几夜,云湖湖水溢出来,淹了汴州以及周边村镇一大片城镇土地,汴州城内外一片汪洋。 周逸芳在这样的洪涝中匆忙生下一子,生得并不容易,家中男人都出去救济百姓,婆婆急着赶来半路摔了一跤,下人匆忙水去喊大夫,却因为大雨大涝,很久之后才把大夫带来。 彼时,朱老夫人在雨中摔断了腿,周逸芳生不下孩子奄奄一息。 过了一天一夜,这个孩子才艰难降生,他出生不过半天,大雨停了,太阳出来了。 朱其成和父亲回到家中,才得知妻子难产,母亲断了腿淋了雨卧床病了,全家乱成一团。 朱家父子疲惫不堪又不得不强撑着整理家事,直到孩子满月,事情才平顺下来。 满月那天,周逸芳身子好了大半,躺在后院听下人禀报前院的动静。 朱家富有,按照平时,满月酒必然要办得热热闹闹,但是今年灾年,家中大半钱财散了出去,粮食紧缺,不敢铺张浪费,所以酒席一切从简,只走个周全的形式。 满月酒办到一半,门外来了一个老道,朱家慈善,下人见了衣衫褴褛的道长也不嫌弃,还热心邀请其进门吃一口热饭。 谁也没把这寻常的小事放在心上,却不料,不知怎么一错眼,这个老道进了酒宴大厅,看到了被朱其成抱出来的孩子,然后连连摇头。 “不好,不好,不好啊。” 人人都对他怒目而视,指责他不知感恩,吃了朱家的饭却来给朱家触霉头。 老道眼睛盯着襁褓中的孩子:“正是为了报恩,才出来扫兴。你家这孩子,混世魔王转世,生来是个浑噩胎,小时为祸四邻,大了祸害天下,是天生的魔头恶人。魔头投生几世善人家,孽缘啊孽缘。” 所有人看向襁褓中孩子的眼神都变了。 纵然不愿相信,可这说法和骗钱的道士截然不同,看似离谱却又觉得离谱得像是真的。 道士还在那说:“你细想想,家中夫人怀胎十月到剩下孽种,家中可有不顺之事?” 这近一年不顺的事当然多了,最近一次就是这次洪灾,夫人难产、母亲摔断了腿病倒,父亲整顿完各项事务后跟着得了伤风……就连他自己,这段时间也累得早上起不了床。 朱其成抱着儿子的手僵硬了。 道士走了,但是满月酒也喝不下去了。 客人们匆匆散场,朱其成心事重重地抱着孩子去了后院。 周逸芳听说这件事后勃然大怒,她不信自己艰难生下的孩子是天生恶人,她自己一辈子行善积德,夫家也是远近闻名的大好人,怎么可能生养出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 她不信,立刻派人去拿那个道士。 派去的人天黑了才回来,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道士了。 这个结果,给不久的未来埋下了伏笔。 孩子周岁,朱家在这一年中,对孩子的心情越来越复杂,因为这一年,他们遭遇了田庄收成减半,朱老夫人身体变弱,三不五时生病,朱其成被朋友偏了一笔钱,最重要的是,不到周岁的小娃娃,一时发怒抓花了一个小丫头的脸,那个小丫头才十二三岁,脸上却留下了疤。 这件事发生在周岁礼前不久,朱其成抱着儿子坐上抓周榻时,心情都是低沉的。 而一岁的胖娃娃,根本没有感受到他爹的情绪,看到满榻的小玩具开心坏了,一顿乱爬,把许多东西甩到了地上,然后一把抓住木头小刀,怎么都不肯放下。 朱其成看着一片狼藉的小榻和地面,再看到仿若“凶器”的木头刀,额头青筋直跳。 周岁礼后一个月,小娃娃不听劝,跑去院子里玩,拿着那把小刀把花圃里的毛毛虫一个一个刺下,欢快地一刀一刀切着毛毛虫,把它们切得绿汁溢出,一片泥泞。 第454节 朱其成正好从外头进来,看到这一幕,心头寒气直升,不忍直视那死不瞑目的虫子,一把提起这个心性残忍的孩子,拎到了妻子面前。 “这个孩子不能留。” 朱其成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心软,善良,从不对任何人大小声,但在这个儿子身上,他头一次如此强硬。 而朱家两位老人也站在了朱其成这一方。 他们同样觉得,这个孩子天性残忍,从根子就是黑的,不像他们家的孩子。 周逸芳一人挡不住三人,只好问:“他是你我亲生骨肉,如今才一岁,你不要他,他还怎么活得下去?你忍心吗?” 朱其成脸上闪过不忍,最后隐下,低声说:“我走访了周边几座寺庙,物色了一家山寺,那里的方丈是慈悲为怀的得道高僧,即便是捡到的弃婴也会尽心收养,我们就把孩子寄养到寺庙里,每年出给寺庙一份香火钱。让这个天生孽障日日聆听佛语,洗掉骨子里的戾气残忍。” 周逸芳不同意,但是没有用,这个家终究是朱家父子做主的。 于是这个一岁都不曾有个正经大名的孩子就这样被送到了云湖几里外的傍山寺。 若是这个孩子真的长成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和尚,慢慢成为一个平凡的、一生吃斋念佛的僧侣,周逸芳心中纵然心疼遗憾,却也不会心中生怨,死后犹难解。 人进了地府就会发现,好像人这一生真的有命运,前世孽债今生偿还,因果报应,轮回还债……都是有的。 但又不是完全有命运。除了这些所谓的因果轮回,漫长一生,地府也没有规定每一件事的结果。 而周逸芳发现,自己的孩子根本不是什么天生孽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身肉胎,但是他这一生却仿佛真的有一条命运,引导着他如道士批言所说,为祸天下,无恶不作。 她问判官,他是天生祸害命吗? 判官说不是。 她又问:“他当真注定做个恶人头子吗?” 判官翻了翻,说没有。 周逸芳想起亲生儿子带人闯进家中,烧杀抢掠,挥刀到了她眼前硬生生停下。 丈夫朱其成挡在她身前愤恨质问:“你怎么能杀父弑母!” 他冷漠地提着滴血的刀回应:“我不过欠你们一条命,今日放你们一马,还了两条,就此清账。” 朱其成犹怒气满胸:“什么叫清账?我们生你养――” 他一个冷眼看过来,讥讽地说:“你们没有养过我。” 周逸芳和丈夫被亲生儿子洗劫家产,后半生落魄潦倒,朱其成深信不疑儿子是天生坏种,后悔当初没有直接将他掐死,如今不仅害了全家,还害了无数百姓。 周逸芳却满脑子都是那句“你们没有养过我”。 天下动乱,朱家沦为难民颠沛流离,周逸芳一直偷偷打听儿子的消息,直到饥寒交迫中死去,只知道儿子被人人唾弃,又人人不敢得罪,为祸一方,称霸一方。 后来周逸芳入了地府,不肯投胎,等了一天又一天,等来了儿子的结局――在一场两方混战中,被乱刀砍成肉泥,头颅割下,悬于城墙,直到乌鸦啄食只剩下枯骨。 周逸芳后悔了。 既然儿子的命运从不曾被定下,这为非作歹的一生,岂不是全因为他们做父母的听信谗言害了孩子? 想起孩子那句“你们没有养过我”,周逸芳悔恨不已,愧疚不已,对当初下决定的丈夫婆家心生怨怼,对那个始作俑者老道士,怨恨无比。 颜修告诉颜华:“我查了那个老道士,那是个半瓶水晃荡学艺不精的,他的确想要报恩,也的确给孩子算了命,可他的道行忒差,算得没有半点准头。这人就是一个路过的,吃了饭,自以为报了恩,就直接离开云湖镇去了继续赶路,朱家人自然没找到他。” 颜清幽幽地说:“周逸芳得知这个事,怨气更大了,差点烧毁最后一丝清明理智。” 颜华皱眉,心中对这个“阴差阳错”十分不舒服,收起资料拍拍两人的肩膀:“我去那边看看。” 颜清看着她,叮嘱一句:“那边后几年是乱世,你莫太逞强,该用自己的能力就用,这里何曾规定不能用执行者的能力了?” 颜华笑笑:“我知道,莫担心。” 颜修早已习惯,还说颜清:“这是姐姐的习惯,就算变成了原主,她也会突破困境,你可别杞人忧天了。” 颜清呵地一声,眼角都不给他一个。 颜华进入幻境前,对着这两个小冤家对头劝说了一句:“别吵架啊。” “知道了!”两人异口同声。 环境的入口随之消失不见。 颜华变成周逸芳醒来依旧在夜里,身边躺着现在的丈夫朱其成,她闭上眼略一回忆,就知道了自己处在何时。 孩子还在家中,明日,他就会偷跑去花园玩耍,捉下毛毛虫虐杀,被朱其成当场看见深受刺激,然后决然要将儿子送到寺庙当和尚。 多年以后,这个孩子纵然变成了横行霸道杀人不眨眼的山匪,外号都是和尚。 她又回忆了一下这一年发生了哪些事让朱家人耿耿于怀。 除了周岁礼之前抓破了小丫鬟的脸落下伤疤,还有故意躲在衣柜让奶娘找不到人,吓得奶娘瘫坐在地上哭,而他在衣柜里咯咯笑被人发现;喜欢骑大马,指挥七岁大的小厮趴下给他当大马被朱老爷撞见;耍脾气不肯吃饭,一挥手摔了饭碗,浪费了满满一碗的米饭和鱼肉;性子急躁,一不如意就嗷嗷直叫,甚至生气…… 朱其成每次都会严厉教育,孩子却是个硬脾气,从不会掉眼泪示弱,反而木呆呆听着,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下次可能再犯,也可能再也不犯。这再也不犯,谁也不知道是他没了兴趣,还是真的听了劝。 朱其成对此很失望。 周逸芳也一度觉得这个孩子很难管教。 她以前跟着爹爹的童子学生学习,帮忙带三四岁的小孩子,从没遇见过这样倔强活泼又特有主意过分机灵的孩子。 第421章 大善人3 天亮。 朱其成和周逸芳先后起床。 如今已是秋季,正是农忙时候,朱其成今日要去田庄视察,和周逸芳说了一声午间不回来吃饭。 周逸芳应下,在他临出门前让小厮装了一盒点心,叮嘱:“路上饿了垫垫。” 朱其成一笑,对妻子挥挥手,转身出门去了。 秋收之际,男人们忙,女人也很难空闲。如今朱家的当家主母还是朱老夫人,周逸芳作为儿媳每日准时前去婆婆院子帮衬,午间回来休息,下午再去。 一天不得闲。 出门去主院前,周逸芳绕到了儿子的房间,看到他像个小猪崽似的,还摊着双手睡得香甜,笑了笑,替他顺了顺微微汗湿的额发,轻手轻脚出来。 奶娘候在外间,周逸芳嘱咐:“大郎调皮,你看顾得仔细一点,不要又让他偷偷溜了,满院子找人。” 奶娘连连应是。 周逸芳知道这个孩子的精力过于旺盛,奶娘一个人看顾不过来,又说:“累了就让人一起看着,旁的没什么,要是他一人溜去园子里,爬上假山摔下来……” 奶娘连忙说:“少夫人放心,奴婢一定看牢了大郎。” 周逸芳温和地点点头,带着丫鬟去了婆婆处。 最近朱家婆媳两人在查账,周逸芳能读会写,出嫁前不曾接触生意,嫁人后一边帮婆婆记账一边学习,见识了大大小小各类生意,也掌握了不少账房的技能。 儿子大郎是在临近午时跑来的,后面跟着紧张兮兮的奶娘,见了两位主子这才解释:“小少爷非不让奴婢抱,要自己跑来。” 朱老夫人看了看自己的大孙子,心情复杂。 曾经她很期盼这个大孙子的诞生,心中充满了对大孙子的喜爱疼宠,这个孙子长得也好,虎头虎脑,机灵非常。 可是,老道士的话深深刻在她脑中。 也不是她非要迷信,只是这个孩子出生前,洪涝眼中,出生时害得她摔断了腿,体力明显下降,这一年来种种举动又的确是个不爱吃亏的孩子……这让她不得不信。 如此,朱老夫人就不太愿意亲近这个孙子了,怕现在投入感情太多,未来哪天就会伤心痛心。倒不如索性不去看不去听,未来大义灭亲也不会觉得难受。 孩子大概也是敏感的,周逸芳注意到,小孩扶着门槛蹭进屋,只对着上方的朱老夫人喊了一声:“奶奶好。”立刻把眼珠子转到了她这边,蹬蹬蹬跑过来,咚地撞进她怀里:“娘――吃饭饭!” 周逸芳笑起来,扶住他的身子,问:“大郎饿了?” 大郎鼓着腮帮子嗯嗯点头:“奶娘不给吃,娘,我要吃糕糕!我要吃糕糕!” 周逸芳明白过来,看向奶娘。 奶娘点头:“马上就到午饭时间了,大郎这时候吃了糕点,又要吃不下饭了。” 朱老夫人听到了,出声:“奶娘说得对,零嘴吃多了耽误正餐,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 周逸芳就发现怀里的小人精一准听懂了他奶奶的话,身子一僵,立刻生气了。他不敢哼哼表达不满,直接扑到周逸芳怀里,紧紧抱着她,呼呼喘气――气的。 周逸芳好笑极了,当真是想不到,才一周岁多一点的人儿,居然这么人精,什么都懂,也知道谁能撒娇谁不能反驳。 周逸芳抱着他,看向婆婆:“娘,要不我先带着他回去,下午再来。” 朱老夫人看了看时辰,又看了一眼耍性子的孙子,不太高兴地点点头:“去吧,只是这个孩子你得好好管教。” “好好”二字着重强调,周逸芳听得出来,这是又想起了那“天生孽种”的批命。 周逸芳笑容微落,没有多说身,对着婆婆欠了欠身,抱起儿子走了出去。 小东西还在生奶奶的气,一被她抱起来就紧紧抱住她的脖子埋在她怀里,坚决不抬头。 周逸芳原本想要教孩子礼貌,但是因为婆婆那句意有所指的话,她觉得儿子这般也没什么错,不再多言。 等到走出主院,小孩立刻起身,盯着周逸芳:“娘,我饿。” 周逸芳单手抱着他,空出一只手去摸他的肚子,的确憋憋的,早上吃的早消化完了。 她一边抱着儿子往院子走,一边问:“早上吃得不够多吗?是不是又贪玩没有好好吃饭?” 小孩嘟起嘴巴提高了声音,非常不满:“吃了!” 说完立刻看向奶娘。 意思是让奶娘作证明。 奶娘笑着说:“这倒是真的,大郎早上吃了一碗粥一只鸡蛋,还吃了半个包子。” 这个量的确不小,但是这娃儿还没到午饭时间,肚子已经瘪了。 周逸芳拧了拧他的鼻尖:“一上午又去疯玩了是不是?” 小孩这回声音小了点:“没有,躲猫猫。” 意思是没疯玩,只是玩了躲猫猫。 周逸芳都不用问奶娘,才不信他没有疯跑,不然哪能饿这么快:“娘给你拿两块小糕点,先垫垫肚子,午饭不许剩饭知道吗?” 小孩立刻高兴了,嗯嗯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脸上的不高兴一扫而光,又神采飞扬起来。 周逸芳摸摸他的圆脑袋,心中感慨。 第455节 朱家的家教本就比较严格,因为那个老道士的话,对这个本该如珠如宝的长孙反而更加严格甚至严苛了,即便是心疼儿子如原主,都怕儿子未来长歪,对公婆丈夫的规矩默认赞同。 换个别的孩子,不过是午饭前吃块糕点的事,想吃,奶娘就给拿了,哪里需要孩子大老远跑到娘亲身边,废了周章才终于得到允许。农家小子都能抓一把野果子馋馋嘴。 不过大郎这个孩子也是真的皮实,周逸芳只给他两块小小的梅花糕,他一手抓一个,嗷呜就是一大口,有了吃的又活泼好动起来,下了地满屋子乱窜,一边跑一边嗷嗷叫,糕点碎末散了满地…… 周逸芳喊他停下。 一声两声,哪里管用。 “朱大郎!”周逸芳严肃了声音,连名带姓叫住他。 估摸着是头一次听到自己这样被带着姓叫,小孩一下子站住了,表情发懵看过来。 周逸芳冲他招招手。 大郎捏着糕点走过来,站到她面前好奇地盯着她。 周逸芳指了指满地的糕点碎末:“你不是饿了吗?” 小孩点头。 “饿了的人恨不得一点粮食都吃进肚子里,你看看你,这满地碎末,也不知道是你吃得多还是浪费得多。” 大郎指了指周逸芳高高放弃的一整碟糕点:“还有。” 周逸芳诧异,看了看他手指的那满满一碟点心,又看向这孩子。 竟然有瞬间的语塞。 瞧他这逻辑,多完美。 桌上还有这么多,地上掉一点点,可不就是小意思嘛。 周逸芳板着脸让他站在原地把最后那点糕点吃了,亲自拿了手帕给他擦手,一边擦一边温声给他讲道理:“浪费粮食,只要浪费了一点点就是错误的,不管家里还有没有很多米饭糕点,不管你吃不吃、是不是吃饱了没刚才那么饿了,这个行为本身就是错的,你知道吗?” 大郎又是那个呆呆的表情,看着他的娘亲,双手倒是乖乖地张开,两只肉乎乎的小胖手递在娘亲面前,方便她擦拭。 周逸芳仔细擦着他的手指缝,给他举例子:“比如,你打小娄,不管小娄有没有哭,是不是痛了,你都是不对的,因为打人这件事就是错的。有的事情,再小都是错的,不可以做,要改掉坏习惯。” 擦完手,周逸芳抱起他坐在榻上:“娘知道大郎吃到了糕点很开心,你可以把糕点吃完了,再开心地跑啊跳啊,或者把糕点放在娘亲这,跑一圈,玩一圈,回来吃一块,吃完再去玩,你说对不对?” 大郎似乎明白了,点点头,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周逸芳:“娘,那我再吃一块!” 周逸芳有点习惯这个孩子这么小就逻辑完整并且表达能力极强,面不改色地打压下他的念头:“不行,马上就吃饭了,你刚才答应了我,就吃两块。” “哦――”他立刻垮了脸,从榻上蹭下去,蹬蹬蹬跑出去玩了。 在其他人眼里,这孩子是耍脾气了,目的不成就甩脸子跑走。这也是事实,的确小孩是在闹气。 周逸芳走到窗边,微微推开窗朝着院子里看去,就看到闹气跑走的孩子正在太阳底下撒欢,追着一只白色的蝴蝶跑来跑去,扑蝶呢。 她笑了笑,关上了窗。 虽然脾气大,但是这点小豆丁,大人讲的道理他大概能听懂一二,所以闹脾气归闹脾气,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纠缠着一定要吃第三块,也没有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扭头就开开心心去玩了。 相处到现在,周逸芳对这个孩子的印象是:皮实、活泼、鬼精、聪慧、脾气大……但依旧是个普通的孩子。就像一颗小苗,虽然长势微有些野蛮,但也不至于烂了芯子全身有毒。 虽然说人之初,性本善。但其实孩童的无知是人性中最大的残忍之一,而成人的教育启蒙人类骨子里的良善,引导人逐渐用道德自我约束。 第422章 大善人4 午饭,母子二人一同用饭,大郎坐在周逸芳下手,奶娘一口一口喂给他。 这孩子当真是个急性子,一口还没下肚,嗷嗷叫着就要下一口,而且不像一般孩子玩心重,他吃饭的时候,眼珠子都在满桌饭菜上,嘴里嚼着饭,胖手指指着某道菜,屁股微微离开椅子直起身子往前够。 “鱼!鱼!” 周逸芳拍拍他的屁股:“你这个急性子,坐好。饭要一口一口吃,该给你的,跑不了。” 大郎做下来仰头看看她,冲着奶娘张开嘴:“啊――” 周逸芳夹了剔掉刺的鱼肉放到奶娘勺子上,奶娘赶紧喂给小主子。 大郎看到了娘送过来的鱼肉,顿时高兴了,嗷呜一口,吃得又香又满足。 奶娘笑着奉承:“大郎吃饭可真好伺候,不像有的孩子,满地追着跑,一碗饭能吃小半个时辰。” 周逸芳看一眼吃得美滋滋的大郎,摇头轻笑:“这是个吃货,眼珠子都掉进菜里了,哪舍得跑?唯恐你喂饭不够快呢。” 大郎大概听懂了亲娘对他的嘲笑,立刻不满地喊了一声:“娘!” 周逸芳笑睨他一眼:“哎,吃你的饭。” 大郎嗯了一声,低头又是嗷呜一口。 吃了一口又不满足了,盯着那条鱼不动。 奶娘以为他还是要吃鱼肉,给他夹了一块,他摇头。 “小主子想吃什么?”奶娘问。 大郎支起身子,短短的手指直直指着鱼头。 奶娘微微惊讶:“鱼头?使不得,鱼头都是骨头,不好吃,还会卡嗓子,我们吃鱼肉啊,乖。” 大郎嗯嗯摇头,躲开奶娘的喂食,指着那个鱼头看向周逸芳:“鱼!鱼!” 周逸芳看了那条鱼好一会儿,筷子伸到鱼眼睛处:“大郎想吃鱼眼睛?” 大郎立刻高兴地小鸡啄米点头:“吃!吃!” 奶娘诧异地看着大郎,表情微微震惊,甚至有些微妙。 她想起了孩子满月时道士的话。 吃鱼挖眼,不教自会,在大郎身上变得有些凶残。 周逸芳挖出眼睛喂到大郎嘴边,大郎立刻张嘴吃下,但几秒后,皱着眉头又吐了出来,一脸嫌弃。 周逸芳将鱼翻了一个面,露出另一只眼睛,观察儿子是否还想要挖眼珠子吃,但他再没多看一眼。 吃了饭消消食,娘俩睡了一觉,周逸芳起得早,前去主院,如早上一样,嘱咐奶娘好好看住孩子,别让他又偷跑了。 周逸芳在主院忙到傍晚,一天的活总算做完。朱老夫人笑眯眯地让她回自己院子:“阿成该回家了,你们自己院子里吃饭去。” 大郎出生一年多,又有那样的批命,他们都希望周逸芳尽快再怀一个。 周逸芳不好意思地笑笑,起身告退。 忙了一天,身子乏累,大郎不知道又跑哪玩去了,她一边喊丫头给自己揉揉肩膀,一边派人去寻人:“不管在哪,都把他带回来,西晒日头最毒,别热坏了。” 朱其成比找人的丫头回来得更早,而且先一步遇见了儿子。 周逸芳一看到他提着孩子的后领把人拎进门,就知道前世那事情,最后还是发生了。 她推开按捏的丫头站起身,一把捞起儿子抱住,抱在怀里仔细看了看孩子的脸色。 只见他脸通红通红的,眼神却有些呆,没白天那么活泛了,估计胆子再大也被亲爹这模样吓住了,但是眼睛依旧干干透透的,没有半点要哭的样子。到了周逸芳怀里,他立刻往娘亲身上靠了靠,抱住她的脖子委委屈屈喊一声:“娘――” 周逸芳搂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大郎难受吗?” 在亲爹气势汹汹很不友善的瞪视下,小孩半点不知道该卖惨,皮实地摇头。 朱其成指着他,气得说话声线都有些不稳:“留不得,这小畜生留不得!” 周逸芳立刻拉下脸,不满看过去:“夫君怎么说话的?这是你亲生儿子!” 朱其成看向妻子:“你知不知道他在花园里做什么?他才一岁多,却已如此残忍,大了还如何得了。我看当初那道士说得没有半点错,这就是个孽种,天生坏胚,毫无善念。我已经去附近寺庙看过了,有一家傍山寺很不错,明日我就送他去寺庙寄住!” 周逸芳在他说道士的时候就一把捂住了儿子的耳朵,听到朱其成说到寺庙,勃然大怒:“夫君何时去看了寺庙?什么叫已经看过了?你为何从不曾对我提起?儿子是我十月怀胎九死一生生下来的,你却连知会都没有,独自一人决定了如何处置他?他是你书房一个小摆件吗?” 成婚之后,周逸芳从来没有对朱其成凶过,两夫妻也从没红过脸。 朱其成被她突然的爆发震在当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确做得有些过分,缓和了语气:“夫人,我不是不和你商量,原本想找机会和你商量一番再说,但是这孩子……这孩子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 他拉着周逸芳往外走:“你去看看他在花园干了什么。孩童大多天真无邪,哪怕看到小虫小鸟也不过是好奇玩弄,他呢?不仅热衷于弄死它们,还手段极其残忍。” 朱其成带着妻子来到小花园,指着一片草丛下的一摊绿色烂泥给她看:“他做这些的时候面不改色,甚至洋洋得意,哪里是个普通孩子的模样?” 周逸芳低头看了一眼,立刻恶心得皱眉别开视线。 那地上好几条毛毛虫,大多被剁成了肉泥,还有半条在那躺着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孩子没来得及下手就被他爹抓住了。 朱其成看到妻子的反应立刻说:“你看,你一个大人犹不忍心,他一个本该天真烂漫的孩童,却毫无童真之心。他还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吗?” 周逸芳反驳:“怎么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不正是因为他是个孩子,所以才无知无畏,对善与恶难以分辨,行事作为没有界限吗?苟不教父之过,这不正是我们为人父母的职责所在?” 朱其成呼着粗气:“这样的孩子我怎么教?会不会哪天我的管教惹了他不快,也被他当成虫子般剁成烂泥?” 周逸芳不赞同地看着他:“你因为一个道士的胡言乱语就对孩子有了偏见,先入为主觉得他残忍凶恶,难以管教。但你实际管教过他几回,是次次管教都不成吗?又才养了他几年?” 朱其成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周逸芳不理他,低头看向茫然看着他们的大郎。 “大郎,你刚才就在这玩毛毛虫?” 大郎“啊”了一声,算是回答。 周逸芳又问:“你为什么用小刀捉毛毛虫刺死?还把他们剁成一团浆糊?” 朱其成:“你同一个一岁小儿说这些,他能说出什么?不过都是天生脾性而已。” 周逸芳瞪眼过去:“你噤声!” 朱其成呆愣,没想到会被妻子直接吼闭嘴。 大郎似乎看到欺负自己的爹爹被娘亲骂了,顿时出了气,小嘴一弯,咯咯笑了起来。 朱其成越发对这个儿子不满。 周逸芳轻轻拍了拍这小子的屁股,再次询问:“你告诉娘,为什么这么做?” 大郎这回听懂了,也愿意回答了。 他伸出手指了指花坛里的花:“坏,吃花花,打死。” 周逸芳抱着他凑近那一排小黄花,问他:“因为毛毛虫吃花花,所以大郎捉了虫打死吗?” 大郎嗯嗯点头:“大虫坏,小虫好。”说着指了指泥土。 周逸芳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看到绿草掩映的泥土里,有个东西在蛹动,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蚯蚓。 第456节 周逸芳惊讶不已:“大郎竟能分出毛毛虫和地龙?谁教你的?” 大郎这就说不出来了。 周逸芳立刻抱着孩子往回走。 朱其成脸色讪讪,跟在后头。 周逸芳回到院子就把大郎身边伺候的人全都叫了过来,五六个人站在大厅里,忐忑地看着少夫人。 周逸芳抱着大郎坐在膝头,递给他一个小老虎让他玩,先问众人:“平时都是谁陪着大郎去花园玩的?” 几个下人不知道这是问罪还是怎么了,忐忑不安不敢贸然站出来。但是不站出来也是不行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陆陆续续的,站出来三个人。 除了随时跟着大郎的奶娘,另外两个,一个是七岁的小厮小娄,一个是照顾大郎的丫头双丫。 周逸芳先问奶娘:“奶娘,你带着大郎去花园看过毛毛虫和地龙吗?” 奶娘连忙摇头:“奴婢如何敢?这么腌h的东西,怎么能让小主子去玩?” 周逸芳便看向另外两人。 小娄和双丫年纪都还小,就算再机灵,这样两位主子神色不好地坐在上头,他们都会吓得小腿肚抽筋,缩着脑袋忐忑不安,被少夫人目光直视,就更加脑子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逸芳看他们吓得不行,开口:“双丫和小娄,你们谁陪大郎去玩过毛毛虫和地龙?”又看向大郎,“大郎,谁陪你去玩的?” 大郎呆呆地看着他娘,微张着小嘴,似懂非懂,可能也是忘记了。 但是惊吓中的两人并不觉得,深怕小主子说出来了,他就罪加一等,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瑟缩着求饶:“少夫人恕罪,是小的带小主子去挖地龙了,但只挖了一次,后来再也没敢带小主子去了。小的句句实话,不敢欺瞒!” 朱其成不忍,出声:“没事,没有责罚的意思,你先起来。” 小娄抬头,不太确定地看向少爷和少夫人。 周逸芳点点头:“起来吧,只是问问情况,何时说你做错了?” 小娄又看了看两位主子,因为朱家人都很和善,少爷少夫人说了这话,他也信了,内心确确实实松了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 大郎看到小娄从害怕腿软到白着脸瘫坐在地大喘气,咯咯咯笑起来,指着他笑得格外大声。 朱其成看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狼狈的小娄,原本放松的心情又沉重了一份,冷声:“毫无怜悯同情之心。” 周逸芳看向儿子:“大郎,你笑什么?” 大郎指着小娄:“小娄哈哈哈……小娄……”他到底年纪不大,能表达那么多已是极限,根本说不出自己为什么笑。 在大家眼里,他这是嘲笑小娄出了丑。其他人往小娄身上一看,见他惨兮兮的样子,也的确有些好笑。 大厅里的气氛为之一轻,小娄擦着汗站起来:“献丑了献丑了,逗小主子开心也是小的福分。” 朱其成面色却越发不渝:“献丑是这么用的吗?” 小娄笑脸一僵,不敢出声。 周逸芳说:“小娄没念过书,年纪小,说错了也情有可原,你这么凶做什么?” 朱其成张张嘴说不出话来。但是两人都知道,朱其成这么凶并不是因为小娄用错词。 第423章 大善人5 马上就是晚饭时间,周逸芳不愿吃饭的时候怄气,暂时按下这一茬没有继续多说。 吃了饭,她也没有立刻搭理朱其成,而是抱着儿子出门散步,趁着天色去园子里走了一圈。 大郎是个呆不住的,一到园子他就挣扎着下地,小短腿踉踉跄跄却热衷跑啊走啊,看到花花草草,就伸手去摸,摸着摸着,力道一控制不住,就掐了满手的花汁在手上。 朱其成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站在母子俩后方看着这一幕。 “娘――”大郎突然喊娘,手直直指着花丛。 周逸芳走过去,顺着他的指尖一看,发现绿色的叶片上趴着一只几乎颜色相同的毛毛虫,若凑近了仔细看,还能看到它正在啃食这个叶片。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孩的眼睛太利,换个人,谁也看不到这条小虫。 周逸芳握住大郎的手:“大郎喜欢蝴蝶吗?” 大郎扭头看着她,没说话。 周逸芳说:“蝴蝶,飞来飞去的蝴蝶,毛毛虫会变成蝴蝶的,咱们这次不抓它,带它回去看它变蝴蝶好不好?” 大郎其实听不懂,能分清好和坏,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变蝴蝶什么的,哪里是他现在的认知可以理解的。 周逸芳揽着儿子看向身后:“夫君,帮忙把这条虫子捉去我们院子吧,我们养着它变成蝴蝶,让大郎亲眼看看。” 朱其成脸色微僵,原地顿了顿才慢慢走过来:“这种虫子还特意养起来……” 周逸芳:“你不是觉得大郎过于残忍吗?带他认识众生的益与害,给他看坏虫子也有美好的一面,待他知道即便是吃花花的毛毛虫也会变成他喜爱追逐的蝴蝶,下一次下手就不会这么过了。” 朱其成无言,蹲下身忍着恶心去子。 周逸芳看着他的动作:“你瞧,你一个当爹的,连虫子都不敢捉,大郎却能捉了那么多条。从这方面说,是不是大郎比你更加有胆量?” 朱其成立刻反驳:“这怎能相提并论?” 周逸芳:“是啊,的确不能相提并论,因为你是大人,他是孩子,他还不懂。” 朱其成又没了话。 最后,朱其成摘了一片大叶子,忍着发毛的手感,将虫子裹了起来。一家三口在夜色中,捧着这条肥硕的虫子回了屋。 大郎从没这么乖巧,坐在周逸芳怀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爹一举一动,三不五时疑惑地扭头看向周逸芳,冒出一个问句:“啊?” 周逸芳拍拍他的脑袋,给他解释:“以后大郎就负责养这条小虫子,每日摘叶子来喂它,等它变成蝴蝶。” 大郎依旧不懂,伸手去抓。 朱其成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许抓。” 周逸芳也把他的手拉回来:“脏,大郎不能用手抓虫子,会生病,吃苦药。” 大郎听得懂“苦药”这两个字,将信将疑缩回手,仰头看看娘,又看看爹。 朱其成在妻子的目光下僵硬地点点头:“对,生病要吃药。” 大郎乖乖把手缩回去,趴在桌子上盯着毛毛虫看。 朱其成实在想不明白,这么丑陋的虫子有什么好看的,明明下午,这孩子还把它们全都弄得死无全尸。 周逸芳给他解释:“他们这个年纪就是好奇心最盛的时候,对万事万物都充满了探知欲,夫君何不抛掉那些莫须有的成见,真正不偏不倚地看待我们的孩子呢?谁家小孩没有掏过鸟窝,谁家小孩没有抓过蚱蜢,扯掉蜻蜓的翅膀、弹弓打小鸟、捉田鸡来吃……这不都是孩童常做的事?” 朱其成沉默,态度渐渐软化。他不得不承认,妻子说的也许才是对的,可能自己对儿子有成见,所以一看见儿子出格的举动就觉得是他的天性使然。 小男孩,大多调皮,但长大了就会懂事知礼。 朱其成低头,看着此刻乖乖看着毛毛虫的儿子,小孩肉乎乎的脸颊软糯无害,让人心都软了,哪里是什么天生恶人呢? 这一次,周逸芳把儿子留了下来,每天抓着叶子去喂毛毛虫的小孩,并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会被送去离家几里的山野寺庙,从此父母无靠。 朱大郎依旧活泼又皮实,不知道是不是爱走路爱活动的关系,他的身子骨比同龄的孩子健壮许多,身高也长得很快,出生时因为难产病歪歪的,如今健康得超过九成孩子。 精力旺盛的孩子充满了求知欲,也点满了破坏技能树,如果还加上性格急躁,那更是个小火球。 朱大郎不到两岁,就体现出了严重的偏好,他喜欢小木剑小木刀,拿着小木剑可以在院子里挥舞得满头大汗不觉得累,但是拿到一直小布偶,不到三天,布偶身上不是戳满了洞,就是布料被撕得破破烂烂。 孩子不受几个大家长的喜欢,这些生活小事不引人注目,周逸芳每次检查他的东西发现了,就教训他:“不喜欢就告诉娘,娘可以送给别的小孩,不能糟蹋东西。” 朱大郎虽然听不懂教训,却知道自己的东西要被送走,立刻一把抱住破破烂烂的小老虎:“不!我的!喜欢!” 周逸芳有一次问他:“既然喜欢,为什么变成这样?”说着扯了扯冒出一团团棉絮的布老虎身子。 大郎:“喜欢,打。” 周逸芳皱眉,但还是耐心地问:“喜欢它就打它?” 大郎把布老虎放在床上,举起小木剑:“老虎,打,哇哦哦――”说着,举着小木剑对着布老虎左右挥舞,仿佛和它打架一般。 周逸芳好像明白了。 这小木剑毕竟是木头做的硬物,布老虎天天被他这么戳,能不戳出洞? 她等到“人虎大战”第一回 合结束,捡起“战败垂死”的布老虎,对儿子说:“大老虎受伤了,我们给他包扎伤口,等到它伤好了,再和大郎打仗。” 大郎疑惑地看着他娘。 周逸芳吩咐人取了一块白布,抱着儿子亲手给布老虎“包扎伤口”。 “老虎受了伤就会疼,大郎喜欢布老虎,打完架就要给他包扎伤口,好好抱抱他。”说着她拿起放在一边的木剑拉起大郎的手,控制力道在他手臂上戳了几下,“大郎疼不疼?” 大郎真不愧是第一皮实的孩子,摇头:“不疼。” 周逸芳:“……”再用力,她也不忍心啊。 放下木剑,撩起他的裤腿指了指前日他磕破的膝盖:“那这里疼不疼?” 当时他可是头一回哭得哇哇大叫。 大郎皱起小眉头,偷偷缩了缩腿:“疼。” 周逸芳趁机教育:“布老虎也会这么疼,所以大郎以后不能把它戳得满身都是洞,知道吗?” 大郎:“它不疼。” 周逸芳:“……” 威胁:“你不好好爱护他,我就把他送给会爱护的人。” 大郎一把抱住全身包了白布的布老虎,身子都绷紧了:“不!” “娘拿新的和你换。” “不!” 周逸芳被逗笑,娃儿虽然难养,但也是真的很可爱啊。 娘俩的事情,忙着外头事的朱其成不知道,住在主院的公婆也不知道,虽然大家是刻意忽视大郎,但也给了大郎自在成长的空间。 过了年,大郎朝着两岁迈进,心心念念抱孙子却没能真正抱上大孙子的朱家二老从年夜饭的时候就开始暗示,开春后直接提出来了。 朱其成忙完秋收忙年末,过年那几天最闲,也起了再生一个的心,但都被周逸芳糊弄了过去,或托词月事,或用了点手段让他安睡过去。 到了开春,春种结束,周逸芳便躲不过去了。 第457节 这日,朱其成外头没什么事,早早回了家,一边兴冲冲地换下外袍,一边和周逸芳说:“夫人,明日我没事,我们出去踏青?” 说着,手伸过来握住了周逸芳的手,轻轻捏了捏。 周逸芳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把他的脏衣服递给丫头,回身正视着他说:“正好,今天夫君归家早,我也想和夫君好好谈一谈。” 朱其成微愣,脑中想了一圈也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事,妻子这么严肃? 夫妻二人坐在窗前床榻上,窗外是淅淅沥沥的春雨。 周逸芳给他沏了一杯茶,又慢慢给自己倒上:“年前年后,爹娘开始催促我们给大郎生个弟弟。” 朱其成笑着点头:“大郎三岁了,的确可以再添个弟弟妹妹。” 古人按照虚岁算年龄,大郎过了年,正是三岁。 周逸芳神色不见笑:“我今日想和你说的,正是这事。夫君,在大郎没有被正常对待前,我不想生。” 朱其成彻底愣住,茫然地看着周逸芳,不懂她在说什么。 周逸芳:“大郎才三岁,若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他不会知道爷爷奶奶甚至父亲的偏心是什么,不会知道长辈们的冷落是什么,但是一旦有了弟弟妹妹,他就什么都知道了。孩子心智不成熟,感受到高低落差,难免心生嫉妒难过。若他因此移了性情,岂不是真让假道士的话应了验?殊不知,正是他害了我们一家,让我们骨肉离心。” 朱其成神色不是很好,有些心虚但更多的是不解:“我们怎么会偏心?芳娘这样说是否太过武断了?我也有姐妹,当初姐妹在家时,父母从不曾偏心偏疼,如今到了孙辈,更不会如此。” 周逸芳:“若是寻常,我自然相信爹娘,但大郎不一样,为什么,你心中当比我清楚。” 朱其成立刻否认:“有何不同?” 周逸芳直直看着他:“若无不同,为何大郎三岁了还没有一个名字,上到主子下到仆人,人人都喊大郎呢?” 朱其成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我……我想等这次大郎生辰再起……” 周逸芳无所谓,只说:“我不是不愿生,只是,至少得等夫君对大郎毫无芥蒂吧?” 朱其成讪讪。 这人的确是个温柔的好人,周逸芳直言不讳,他也听进了这番话,开始对母子俩产生愧疚之心。他默认了周逸芳的要求,夜里各自平躺在床上,不再有任何逾矩。 第二天,一家三口还是去踏青了。 大郎还是那个活泼的样子,到了郊外就满地跑,摘花捻草,招蜂引蝶。他是见过毛毛虫变成蝴蝶的小孩了,看到蝴蝶就更加青睐,一路追着翩跹身影跌跌撞撞,笑声满溪畔。 朱其成的心情放松下来,看着这样的儿子忍不住产生了疼爱之情,脑中盘算起儿子的大名。 正玩着,溪边又来了一户人家,马车停下,下来的是朱家大姑娘,朱其成的亲姐姐朱v。 他们也是一家三口,朱v夫妻带着五岁的女儿。 “阿成,弟妹!”朱v下车后看到弟弟弟妹,立刻惊喜挥手打招呼。 第424章 大善人6 朱v嫁在当地,偶尔会带着女儿回娘家,周逸芳和这个大姑子相处不错。游玩见到关系亲近的亲戚自然是惊喜不已,两家人自然而然合在一起,周逸芳和朱v携手说话,朱其成和妹夫坐在溪边垂钓。 两个小孩也是,朱v家的宁儿提着裙子去找大郎玩了。 朱v看着花丛中的两个孩子,笑着问周逸芳:“什么时候给大郎生个妹妹?这个时候正好,妹妹出生时,大郎正好去学堂启蒙了,你也不会太累。” 周逸芳笑笑没有回答,问她:“今天怎么只带了宁儿出来,老二呢?” 说起不到一岁的小儿子,朱v长长叹了一口气:“在他祖母那呢,孩子还小,不方便带出来玩,家婆不放心。” 周逸芳知道朱v的婆婆特别宠孩子,当年对宁儿就是如珠如宝,宠溺非常,如今对大孙子恐怕更变本加厉地当眼珠子养了。 她了然地拍了拍大姑子的手:“的确还小,大郎那时候我们也不怎么带他出门。” 朱v叹气,岂止呢,连她这个亲娘想日日亲香都不容易。 两人说着话,看着景儿,就有些走远了,待想转身回来,孩子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阵大哭声。 是朱v家的宁儿。 “哇――”哭得好不凄惨。 朱v和周逸芳对视一眼,提起裙子往回跑。 哭的是自己的女儿,朱v跑得更拼命一点,一赶到,就立刻蹲下身扶着哇哇大哭的女儿焦急关心:“怎么了宁儿?” “娘――”看到娘亲过来,宁儿哭得更伤心更委屈了,眼泪水不停往下淌,指着站在前面的大郎控诉:“他打我!娘,他打我,好疼!” 朱v立刻检查她的脸:“打你哪儿了?” 宁儿哭:“打我脸呜呜呜……还想咬我……” 周逸芳紧接着赶到,听到这话立刻看向儿子,就见到儿子被奶娘扶着,小脸通红,气鼓鼓地瞪着宁儿。 她问奶娘:“奶娘,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 这时,两家的男人也赶过来了。 朱v丈夫一听女儿被大郎抓了脸,紧张不已地抱起女儿仔细看她的脸,夫妻两个都想起了朱家那个留疤的丫头。 同样想到这事的还有朱其成,他先去查看外甥女的脸,但朱v夫妻正围着女儿哄,插不进手,他又皱着眉头看向儿子。 此时,奶娘正在回周逸芳的话:“两位小主子扑蝶玩,宁姑娘捉到了一只蝴蝶,欢呼起来。大郎凑过去看,因为个矮看不见,就有些急了,估摸使了力气拉宁姑娘的手。宁姑娘不设防,手一松,蝴蝶跑了。宁姑娘气得跺脚,拉着大郎让他赔蝴蝶,大郎不理,两人就吵起来了,奴婢想上去劝,还没劝开,两个小主子就拉扯着打起来,大郎抓了宁姑娘,宁姑娘把大郎推倒在地上。” 周逸芳走到大郎身边蹲下,往他身后一看,果然看到后背挂着杂草泥土,显然摔过了。 她拍了拍衣服,问儿子:“大郎疼吗?” 大郎鼓着腮帮子依旧气恨地瞪着宁儿,听到娘亲问话用力一摇头,继续瞪宁儿。 周逸芳没想到这还是个记仇的倔小子。 那边宁儿哭得怎么都哄不住,朱v夫妻没看到女儿脸上有什么伤痕,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又心疼不已,眼看着女儿哭得快要厥过去,脸色不太好地对着弟弟弟妹告辞:“阿成,我们先带宁儿回去了,小孩子打架不可避免,你们别怪孩子。” 话虽这么说,但显然心中有着怨气,言语间认定了大郎欺负姐姐。 周逸芳也说不出话来,若是的确如奶娘所说,大郎先出手,是他们理亏。 朱其成陪着姐姐姐夫上马车,一路对着外甥女又哄又许承诺,宁儿一边哭一边说“不许骗人”,总算让几个大人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 等到朱v一家走了,周逸芳他们也没心情踏青了,朱其成让下人收拾东西,周逸芳抱着儿子上车,所有人都静悄悄的,几乎没什么声响。 朱其成站在车外,望着溪面出神,直到能出发时,才平静地上了马车。 这个功夫,周逸芳粗略检查了儿子身上,没发现什么伤痕。这个结果既让她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心头沉闷。 孩子打架,即便自家孩子错了也不过一件小事,赔礼道歉,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是这事情放到大郎身上,却没这么简单。 尤其,被打的还是朱家大女儿的孩子。 而大郎,还有前车之鉴。 朱其成低声问妻子:“你依旧觉得,这是一件普通的小事吗?” 周逸芳反问:“难道不是吗?” 朱其成看着妻子:“泰山大人育人无数,娘子从小耳闻目濡,难道不曾听说一句话‘慈母多败儿’。” 周逸芳:“正因为我从小耳闻目濡,所以见过太多孩子在学堂打架,但又有几人成年之后为非作恶了?” 朱其成摇摇头不再说话。 周逸芳也不说话了。 她话出口也觉得怪得很,明明的确是这个理,可是说出口,却有一种溺子母亲包庇儿子的感觉。 一家人开开心心回去,心情低落地回来,唯独大郎是个没心没肺的,生完气,躺在奶娘怀里呼呼大睡。 朱其成回到家就去了书房,他心情不好,言两语就可能与周逸芳吵起来,索性避开。 周逸芳坐在屋里出神,有些心神不定,却又不知道为何这样。 答案在傍晚的时候揭晓了。 朱v的婆婆万老夫人闹上了门。 万婆子是个厉害人物,但非常护短,疼儿子疼儿媳,所以朱家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到了下一辈,万婆子疼孙女仿佛别家疼大孙子,事事宠事事顺,邻里有名。 可想而知,朱v抱着哭哭啼啼的女儿回家后,万婆子是什么反应。 朱家二老却是十分实在厚道的人,他们原本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朱其成也想瞒下不说。但是他们没想到万家老夫人会直接闹上门。 与朱家人的厚道不同,万婆子嘴皮子很刻薄,张嘴就把大郎的批命说了出来,闹着要朱家给一个说法。 “我家宁儿哭得几次厥过去,睡梦中还在惊惧抽抽,我养她养到这么大,不敢让她磕着碰着,结果就出去玩一趟,就被人害成这样!” “你们养的好孙子!明知道是个祸害还放出来,我养孙女养得小心翼翼,你们是知道自家恶人不吃亏,所以根本不管教是不是!” 朱家二老被骂得面红耳赤,又气又羞愧,只能不断赔礼道歉。 周逸芳被叫过去,什么话还没说,同样被万婆子劈头盖脸攻击了一遍。这事情大郎先动手便是错,面对苦主,她也说不出“不过是孩子打闹”的话,在万婆子嘴里,宁儿回家后还遭了许多罪,周逸芳想起那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张开嘴又闭上。 只是说别的都可以,扯到大郎那个批命她就不乐意。 “亲家母心疼宁儿我们也心疼,您怪大郎我们理解也会教训他,但是那些捕风捉影的话,大家都是亲戚何必说话这样难听?大郎如今不过岁……” “岁怎么了!岁看到老!现在能把大两岁的表姐打成这样,以后是不是还要杀人了!这个挨千刀的哟!我们怎么会摊上你们这门亲戚――”又哭又闹又唱又打。 朱老夫人制止周逸芳:“你不要再火上添油了,你儿子是亲儿子,别人女儿也是亲女儿啊!” 周逸芳张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朱其成一直沉默,这时出声:“万老夫人,您希望我们怎么做?这次的事的确是犬子做错了,我们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溺子如害子,我知道你们朱家家风清正,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既然如此,岁小儿犯了错,也要受惩罚!我要你们打那个小畜生个板子,负责我们宁儿此后所有医疗费,确保她安然无事才算了结!” 说到这,万老夫人还特意看了一眼周逸芳强调:“我已经看在他年纪小的份上,只要求个板子,如果换成大人,至少十板子!” 朱老夫人连忙说:“应该的应该的,宁儿之后的所有医疗费补品,我们家都会负责,宁儿也是我的外孙女,就算不负责,我们也会照顾的。” 周逸芳捏紧了手:“娘,大郎这么一个小身板,如何受得住个板子?” 万婆子立刻接上说:“今日受不住板子,焉知日后会不会挨十板子,五十板子,甚至上砍头台?” 周逸芳蹭地站起来:“万老太太!” 万婆子毫不理亏地瞪过来。 周逸芳看向自己的公婆,气愤不已:“爹娘,哪有不足两周岁的孩子挨板子的?是你们不要这个孙子了,合起来找个由头除掉眼中钉吗?” 第458节 朱家人全都变了脸色:“怎能如此胡说!” 周逸芳挺直了腰板:“没教好儿子,是我的错,也是夫君的错,今日既然万老夫人非要打我们板子,那我和夫君一人板子,我们替孩子挨打。我们生的孩子,我们自己教,他成人之前,犯的错,我们来承担!” 朱其成动容,走到周逸芳身边:“爹娘,夫人说得对,我们做父母的应当承担责任。” 场面顿时僵住。 万婆子眼睛在他们夫妻身上转了一圈,坐在那不说话。 朱家二老怎么可能打儿子儿媳?尤其是打儿媳,说出去怎么做人?是儿媳品德败坏,还是他们婆家做人苛刻?若是只打儿子……打儿子也舍不得啊。 僵持的场面让气氛僵至冰点。周逸芳这次并没有善解人意地为公婆解围,坚定地站在那,毫不低头。 朱其成心软,又觉得爹娘这样为难自己心中有愧,忍不住向着万婆子行礼道歉:“万老夫人,您看,如何才能让您出气,我们夫妻都可以尽量赔罪。” 到最后,朱家又多赔了一笔钱,才把万婆子送走了。 等到难搞的万婆子走了,大厅的气氛越发僵硬冰冷,所有人心情都很不愉快,但又不知道该怪谁。 回到自己的小院,大郎已经醒了,正在院子里玩耍,朱其成看到他,到底忍不下心中芥蒂,撇开眼走了,走之前对周逸芳说:“明日我们去姐姐家赔罪。” 周逸芳嗯了一声,朝着儿子走去。 第425章 大善人7 周逸芳走到儿子身边,发现他难得安静地蹲在地上,垂着脑袋看着什么,一动不动。 她蹲下身,凑过去看,发现是成群结队的蚂蚁在搬运食物。 不知谁丢了一块小碎点心在地上,引来了蚂蚁,它们非常有序地排成一条直线,来来回回搬运点心,几只蚂蚁搬运一小块,还有一大群围着点心似乎在分解,更有从蚂蚁窝出来的,正顺着这条黑色直线逆向朝着点心而去。 有序、快速,让人惊叹。 大郎是个急躁的孩子,也充满了破坏欲,周逸芳以为他会出手打破这条“蚂蚁直线”,却没想到他一直安静蹲在那里,双手放在膝盖上,认认真真地看着单调重复的蚂蚁搬运,并没有厌烦。 周逸芳想看看他能耐住性子多久,没有叫他,陪着他蹲着一起看。 这么过去大概几分钟,大郎动了,他站起身,拉住周逸芳的袖子,拉着她顺着蚂蚁搬运的方向走了两步,走到了蚂蚁窝的尽头。 “娘。”他指着蚂蚁窝看向周逸芳。 养孩子久了就会知道他一个“娘”字,其中表达的到底是开心、疑惑、生气、撒娇……这次的“娘”,周逸芳一听就知道他在询问,翻译过来就是“这是什么?” 周逸芳给他解释:“这是蚂蚁的家,里头有个很大的窝,还有一个专门生小蚂蚁的蚁后。” 大郎年纪小,这类科普他大多是听不懂的,但是也会听懂一点点,也就是似懂非懂。 但是他会一副我听懂了的样子,点点脑袋,继续扒着膝盖伸着头往洞里看。 周逸芳拿了一根树枝,轻手轻脚地扒拉那个蚂蚁洞,洞穴很深,挖下去不容易,轻轻一推可能就整个坍塌堵住洞口了。周逸芳用上了累世经验知识储备,小心控制着力道,在不影响蚂蚁进出的前提下,勉强挖了一小半,挖不下去了,若再碰一下,洞口可能全都堵住,大郎想看的蚂蚁搬运也会消失,变成“乱锅蚂蚁”。 这期间,周逸芳屏气凝神,大郎竟然也出奇地安静,一动不动地看着娘亲的动作,随着曲折的洞口被扒开,他的小嘴渐渐张大,一脸单纯好奇宝宝的模样,分外可爱。 周逸芳停下挖洞,他不乐意。 周逸芳给他解释:“不能挖了,再挖下去,蚂蚁的房子就要塌了,大郎看不到蚂蚁了。” 大郎自然是不听的,拿起她那个小树枝,学着她的样子往洞口戳。 他一个小孩,哪里能像周逸芳那样精细控制力道,一戳就把洞口彻底堵住了,再一拔,泥土下陷,蚂蚁洞彻底不见。 正排着长队搬运的蚂蚁开始从洞口发生混乱,有的顺着小缝隙钻进了土里,有的团团转,仿佛失去了方向,很快,整齐有序的蚂蚁直线彻底被打乱。 大郎急了,不停戳洞口的位置,但是越戳,泥土越松,越找不到原来的那个入口。 “娘!”他急急地喊。 喊完,丢掉树枝就上手扒拉泥土。 周逸芳阻拦不及只好任他去了,正好让他感受一下着急的后果。等到估摸着再挖手要受伤了,这才出手拉住:“蚂蚁窝不能这么挖,大郎要耐心一点。” “挖,挖……”他捡起树枝递给周逸芳。 周逸芳没接:“今天不能挖了,蚂蚁害怕了,明天,明天娘再带大郎来找蚂蚁玩。” 大郎皱眉抿唇,不高兴。 周逸芳:“哪有事事顺着你的,蚂蚁是活的,不是死的,你可不能就这么闹脾气,这是不对的。” 大郎扔掉树枝,嘟着嘴看着乱成一团的蚂蚁,赌气不说话。 周逸芳直接抱起他:“挖了一手泥,今天还摔了一跤,走,娘今天给大郎洗澡,好不好?” 大郎没有挣扎,任她把自己抱走了。 周逸芳在他身后微笑,这说明他是听进自己的教训了,要是不认同,这娃早就挣扎着反抗了。 平时周逸芳很少给儿子洗澡,一般都是奶娘动手,她有空就过来看看,今天她亲自给大郎洗澡,失去了蚂蚁窝的大郎很快又开心起来。 周逸芳要给他脱衣服,他满屋子跑,咯咯咯笑着,等着娘亲过去捉他,把洗澡当成了娘俩的小游戏。 周逸芳也陪着他闹,追一会儿,一把抓住人,快速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了,塞进热水里。 大郎又开始玩水,拍着水花快活地笑,要是水花溅了周逸芳一脸,那就笑得更开心了。 藕节一样的小手小腿,肉乎乎的,笑得露出小米牙,又可爱又让人挠,周逸芳手下轻柔地给他擦洗,嘴里恶狠狠警告:“再闹直接打你屁股!” 这皮实的孩子哪里在乎,依旧欢腾不已。 周逸芳一把抓住她的小肉手,瞪眼:“再闹真的打了哦!” 话刚落,这娃笑得更开心了,半点不受威胁。 周逸芳想假打几下警告,视线一落,突然发现他那白嫩嫩的手臂上有两道红色印子。 她拉过他的右手仔细看,的确是疑似淤青的印子,现在还发红,但中心泛青,周边微黄,明日起床再看,估计就是紫了。她又拉过他的左手,差不多位置,也有一个。 一边磕到可以理解,这娃皮实,经常磕着碰着,但是怎么会刚好左右对称,各有一个淤青? 什么地方摔倒磕到,能两只手都被磕成这样? 周逸芳问大郎自己:“大郎,这里痛吗?”轻轻按了按淤青。 大郎脸上还是那个淡定模样,只是点点头,趁机抽出手继续拍水,嘴里说:“痛。” 周逸芳无语,拉住他作乱的手,严肃了表情,问:“痛怎么不说?” 大郎表情呆住了,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她变得这么凶,疑惑地看着她。 周逸芳知道他还不会回答,又改了问题:“这是怎么弄的?谁打你了?还是撞到哪里了?” 大郎看了看自己手臂,呆呆摇头。 周逸芳深吸一口气,问他:“宁儿姐姐……打你了吗?” 这回,大郎立刻点头了。 周逸芳低声问:“怎么打你的,大郎给娘说说?会说吗?” 大郎看看她,只说:“坏,打,姐姐坏。” 周逸芳按照自己的猜测,双手捏住儿子的两只手臂,轻轻拧:“是这么打你的吗?掐了你?” 大郎点头了:“打我,痛,打。” 说到打了宁儿,他立刻高兴了,咯咯笑起来,用力拍水花,嘴里说:“打!打打!” 周逸芳任他拍着水花,看着他开心的样子,喉头仿佛被堵住。 连她,在这之前都以为,是活泼急躁,性子又有些霸道的儿子先动手打了宁儿,谁能想到,是那个看似乖巧又受了大委屈的宁儿,先把大郎掐成了这样? 洗完澡,周逸芳抱着儿子直接去找了朱其成,拉开他的袖子给朱其成看:“大郎说是宁儿掐的。” 朱其成仔细看了看儿子的手臂,眉头深深皱起:“他当时怎么没说。” 周逸芳看着他:“我们的儿子才三岁,说话还是半句半句,甚至一个字一个字蹦,他甚至都没有喊过手臂疼,怎么说?” 朱其成低头看着睁着大眼睛望着他的儿子,无言了。 好久以后,他说:“现在再提又有何用,宁儿受了惊吓病了,我们难道抱着大郎去万家,说宁儿也欺负了大郎吗?谁信呢?” 周逸芳:“可大郎的确被她欺负了,而现在所有人因为这件事越发认为大郎天性不善。” 朱其成摸了摸儿子的手臂,问她:“你确定是宁儿先掐了大郎,而不是大郎抓宁儿的脸,导致宁儿反抗?” 周逸芳:“……” 朱其成:“宁儿毕竟是姐姐家的孩子,她受到了惊吓是事实,我们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探望。就算是宁儿先动手,大郎毕竟安然无事,我们也该上门道歉的,大郎下手的确太重了。” 周逸芳抱着儿子,盯着他:“那若是大郎真的只是被掐了反击呢?他就这么被冤枉了吗?白白被骂,被说将来要上断头台?” 朱其成心中乱成一团,只觉得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样麻烦的事情,深深叹了一口气,对妻子说:“不过孩子之间的打闹,何必如此小题大做非要论个对错,宽以待人,严以律己,我们教养儿子,严苛一点总是没问题。” 这话没有问题,可是周逸芳听在耳中就是那么不舒服,她抱着儿子起身,在地上走了几个来回,还是压不下心中怒气:“你大人大量,自己儿子受了欺负也不在乎。” 朱其成:“我何时说不在乎?我也心疼,可万家已经闹成这样,我们真要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和姐姐老死不相往来?” 周逸芳嚯地转身瞪着他:“是我要闹吗?是我要打儿子板子吗?是谁不看亲戚情分呢?” 朱其成:“万家老夫人就是这么个性子,但是她的确对姐姐对宁儿姐弟非常好,只要姐姐在婆家过得好,我们和万老夫人不过过年过节见一见而已,何必管她。相反,现在我们和他们闹得不愉快,以后姐姐夹在中间怎么做人?” 周逸芳:“谁说一定要闹不愉快,我们查清楚真相,让孩子自己说,到底怎么回事,不行吗?” 朱其成见她依旧不肯放弃追究,只好说:“万老夫人来闹,姐姐肯定很尴尬,现在我们还上门要求彻查,若是真的查出宁儿有错,姐姐以后还怎么回娘家?大家亲戚之间,都是互相迁就,彼此给个台阶下。大郎这事,你在意他被人误解,我懂,我会和爹娘说的,让他们不要对大郎心存芥蒂与偏见。” 周逸芳心中失望:“我不是非要衙门断案判个是非,但是朱其成,你扪心自问,你的选择,是不是始终在委屈大郎?委屈我们娘俩?你是好弟弟,你是好亲家,你唯独不是一个好父亲!” 说着,她抱着儿子直接走了出去。 大郎一直呆在娘亲怀里,看着父母争论,表情懵然,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等到娘亲终于抱着他出去了,刚踏出门,他就开心起来,手指向花园,身子前倾要过去。 周逸芳心情不好,但还是抱着他,顺着他要去的方向走去了。 第426章 大善人8 到了花园,大郎立刻挣扎着往下蹭,想要下地自己去玩。 周逸芳叹了一口气,放下他,看着他快速跑去花丛中,忍不住念叨:“难道真的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吗?”被打了不哭不喊,什么气恼转头就忘,心大,爱玩,说话开口却越来越懒。 第459节 她随手摘了一根草,缠在指尖编来编去,没一会儿,手中就出现了一只绿色蚱蜢。 周逸芳掌心拖着草编蚱蜢放到大郎眼前。 正在翻石头找虫子的大郎顿住,眼睛一下子被这只新鲜的蚱蜢吸引,伸手来拿。 周逸芳在他马上要碰上的时候,快速远离。 大郎再伸手够,周逸芳继续抬手不让他碰,你追我赶,好几个回合。 大郎急了,不高兴地喊:“娘!” 周逸芳仿佛不知道,问:“干嘛?” 大郎指了指被她高高举起的蚱蜢:“要!” 周逸芳这次没有惯着他,继续问:“要什么?” “虫,虫虫!” “什么虫虫?” “要虫虫,给我。” 周逸芳微微放低了手,问他:“大郎要这个?” 大郎立刻嗯嗯点头。 “这是蚱蜢。” “给我。”大郎抬高了手来要。 周逸芳:“你好好和娘说话,给你什么?” 大郎又急又气,狠狠跺脚:“娘!给我蚱蜢!我要!我要!”小脸都憋红了。 周逸芳放低了手,将掌心放到他眼前。 大郎唯恐她反悔,一把抓住。 周逸芳揉揉他的脑袋:“大郎,以后好好说话,不许憋着,不许偷懒。” 大郎扯着蚱蜢的腿,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嗯了一声。 周逸芳并没有抱希望,晚饭时,故意让奶娘下去,自己亲手喂饭,只要他不说话,她就挑他不爱吃的喂过去。 大郎好几次表示反对。 “娘!”语气不满,扭头不肯吃。 “不要!”从不满转为控诉。 “要,要。”指着鱼肉。 周逸芳不理,只要他不好好说话,就只给他喂不愿意吃的东西。 大郎反抗无效后,用力一拍桌子:“娘,我要吃鱼,吃鱼!不要这个!” 周逸芳恍然大悟状:“哦,是吗?”给他夹了一筷子鱼。 “大郎自己吃好不好?”她把勺子递过去。 大郎动手能力很强,自己吃完全没问题,立刻接过来嗷呜一口,吃下了心心念念的鱼肉。 但是鱼肉一口就没了。 他又开始着急。 “娘,还要。” 周逸芳夹了一块他不爱吃的豆角过去。 “不是不是!”他生气地把豆角挑出去。 “你没说还要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哪个?不许浪费粮食,吃了!”周逸芳严厉地说了一句,把豆角夹回去。 大郎瘪嘴,气坏了,一口塞了豆角,也不嚼,含在嘴里,用勺子指着鱼肉:“我要吃鱼!” 周逸芳没有为难,立刻给他夹了一块鱼腹肉。 大郎懂了,吃一口,就说一句自己要吃什么,不敢再吞字,省字。 周逸芳问他:“好吃吗?” 大郎:“好吃!” “哪个最好吃?” “鱼!” “明天还想吃吗?” “想。” “想吃什么?” “想吃鱼肉,要吃红红的鱼肉。” 周逸芳:“那是红烧鱼。” “嗯嗯,大郎要吃红烧鱼。” 周逸芳笑了:“好,明天娘让厨房做红烧鱼。” 第二天,朱其成许是觉得儿子也受了委屈,考虑到周逸芳的心情,没有叫她一起去姐姐家,只和父母说了一声,独自上万家看望外甥女。 他回来后,周逸芳问他:“宁儿病情如何?” 朱其成神色轻松,带着点笑意:“没什么大事,姐姐也道歉了,说万老夫人太过紧张孩子,她没有拦住,宁儿昨晚就忘记白天的事,开开心心和弟弟玩了一晚上。” 周逸芳沉默。 朱其成跟着沉默下来。 大郎这个孩子,似乎成了他们家中的一个不定时炮仗,随时可能炸一下,孩子越长大,大家的神经绷得越紧。 当时的满月酒,所有亲戚好友都在,大郎仿佛被放在了一个无遮挡的高台上,他但凡犯一点错,就会被人联想到当日的批语,进而遭受超过他应有的惩罚和指责。 朱家人的态度一直在左右摇摆,当意识到大郎受到委屈时,他们会收起心底的偏见,对孩子展露出短暂的温柔和疼爱,但是大郎没心没肺又横冲直撞,他很难保留住长辈对他的这种心疼,没过几日,大家又恢复原状。 说到底,心底的芥蒂没有除根,偏心偏见都是春风吹又生。 转眼又到夏日,大郎的生日又到了。 朱其成如自己所说,终于给大郎取了一个名字,叫“怀仁”。 周逸芳反对:“名字没有问题,但是对大郎来说是否过于针对?夫君起这个名字时,敢保证自己不受那假道士半点影响?” 朱其成:“夫人,你的护子之心我能理解,但是,坦白而言,当时在场那么多人,哪个能说自己完全不受影响呢?这个名字,是我们对大郎的期许,也是我们为人父母的态度。” 他还对周逸芳说:“夫人这些日子,为了大郎变得越来越敏感,如此庇护大郎,小心落入‘慈母败儿’的窠臼之中。” 周逸芳淡淡:“纵然我说自己不会,你会信吗?就像大郎此时说自己是个好孩子,你们谁会信呢?这些话我们不必再聊。” 说完,转身走了。 朱其成望着妻子的背影,沉沉呼出一口气。 大郎的名字还是改了,生辰那日,朱其成拿出来的名是个单字“慎”。 君子慎独,单名“慎”字,比“怀仁”隐晦了许多。 然而,起名这事如过去的所有事情一样,体现了朱其成处理儿子事情上的态度,他总是不可避免地受那个批命影响,当妻子提醒后又试着摆正态度公平对待孩子,然而这一次改正了,下一次又会不自觉地继续审视儿子。 夫妻之间因为孩子增加了越来越多的矛盾,彼此的关系多了更多的对抗时刻,尽管大多时候,朱其成会接受并改变。 公婆和周逸芳的关系也渐渐发生变化。 他们希望周逸芳尽快再生一个,他们年纪渐渐大了,想要一个“没有任何问题”的孙子,他们害怕对大郎投入感情,也怕将家业寄托在大郎身上,未来落得没有下场。 大郎生辰之后开始启蒙,他的好动性子体现在念书上便是坐不住,学不会,不愿学。 朱家特意请了夫子上门,给孙子一对一上课,然而大郎展现出一个问题学生所有的特质,但凡差生会做的事,他启蒙不久就全都做了。 入学堂第三天,他藏了毛毛虫进学堂,夫子严厉,拿着书卷去打他做小动作的手,大郎手里的小盒子打翻,好几条毛毛虫砸在夫子鞋面上,有的还顺着他衣袍往上爬…… 夫子最爱洁,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疯狂踢腿抖动袍子,恶心了好几天。 大郎还不知道夫子为何暴怒,护着毛毛虫不许夫子伤害他们。学堂里,一个恶心抖落衣服上的虫子,一个满地追着毛毛虫捡…… 入学堂半个月,夫子教大郎背千字文。教了三句,底下没了跟读的声音,夫子低头一看,小萝卜头拿着书趴在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地面。 他走过去用力拍他后背:“上课要专心!” 大郎起身抬头,指了指地面:“夫子,好多蚂蚁搬家,是不是要下雨了?” 夫子额头青筋直跳。 据夫子所说,千字文的学习进度,大郎慢得让他见所未见。 可不止慢,光这本课本,大郎就丢损了三次。第一次被他撕了用来包蚯蚓去喂鱼;第二次被他下课落在花园里,一夜大雨后彻底用不了;第三次夫子要打他手心,以惩罚他上课第无数次分心,大郎被打了一下醒悟过来这是多么痛,立刻抓起书本纸笔朝着夫子丢去,打算和夫子干架。 那一次,周逸芳赶到时,大郎这娃半点不觉得自己错了,从始至终气鼓鼓地瞪着夫子,还对她展示自己的手心,控诉:“他打我!” 朱其成被气得七窍升天,他尊师重道,无比尊重先生,却没想到儿子竟然是这么一个目中没有尊长,公然敢和先生动手的混账。 朱家公婆更不用说,朱老爷直接指着大郎骂:“我朱家祖祖辈辈就没出过这样大逆不道的畜生!” 周逸芳听得刺耳,大郎也听懂了祖父骂自己,他不觉得自己错了,反而连祖父也讨厌上了,生气地瞪着不帮自己还骂自己的祖父。 朱老爷指着孙子给儿子看:“看看,看看,我不过说他一句,他这是连我都恨上了吗?这就是个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周逸芳低头看着他,的确,大郎的爱憎过于分明,至今还没有所谓尊师重长的观念,她心中一动,试探了一下。 “大郎,这次是你错了。”她对于摊在眼前红通通的小手没有露出他期待的心疼之色,而是推开了。 大郎错愕了一下,并不像祖父责骂他那样对抗,而是小脸上的气愤一下子变成了伤心。 周逸芳心放了下来,开始教育他:“夫子是你的启蒙先生,祖父是你的长辈,你心中若是觉得他们的责骂责打不对,你可以为自己申辩,可以为自己的行为做出合理解释,但不能对着长辈先生怒目而视,甚至动手打人。” 大郎呆呆地看着地面,不吭声。 周逸芳问他:“先生说你上课再三走神,冤枉你了吗?” 大郎不服:“但是他打我!” 周逸芳强调:“先生冤枉你了吗?” 第460节 大郎不吭声。 周逸芳拍拍他的背:“向夫子道歉,师者如父,你爹看你错了,要打你,你也这样反抗吗?” 大郎:“我爹不打我!” 朱其成气笑,撸起袖子:“我今日就亲手打你!” 大郎立刻躲到周逸芳身后。 周逸芳站在原地不动,问他:“不专心听课这事,你错了没?” 大郎犟了一会儿,见无人相助,闷声说:“错了。”说完又立刻说,“但是他不能打人!” 朱老爷原本缓和的脸色又黑了下来:“他,他是谁?你就是这么称呼夫子的?夫子教育你有何不能!” 大郎抱着周逸芳的腿,脑袋抵在她腿上,不说话。 周逸芳问:“夫子是可以责罚犯错弟子的,你错了,夫子责罚你天经地义,但是你打夫子却是大错。” 大郎抬头叫唤:“不公平!他打我,我为什么不能打他!” 周逸芳:“因为他是夫子,教育你是他的职责,而你只是弟子!《弟子规》如何背的,你都忘了吗?” 腿后侧能感受到大郎那起伏的小胸膛,但他到底没有再犟嘴。 许久之后,他慢慢松开周逸芳,走出来,仰着脑袋看着夫子:“先生,你保证以后不打我,我就和你道歉。” 这种讨价还价的话,听在他人耳中就是叛逆,而传统美德中,并没有这种叛逆的精神,相反,这是大逆不道。 所有人的脸色都极其不好看。 但是大郎依旧仰着头,毫不畏惧地盯着夫子。 周逸芳在一旁说:“你做错了,道歉是必须的,没有条件可以讲。若是你觉得体罚不能接受,可以另行说服夫子。” 大郎神色一顿,瘪嘴,更加郁闷。 但没有僵持许久,到底还是低下头,闷闷地道了歉。 夫子沉声表示接受后,大郎什么都没再说,扭头跑了出去。 如此结局,差强人意。 夫子看向周逸芳,说:“令郎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余观之,夫人的教导他还能听进一二,还望夫人日后能严厉些许,玉不琢不成器。” 周逸芳行了一礼,点头应下。 这一场散了后,周逸芳去找负气跑走的儿子,朱老爷叫了朱其成谈话。 第427章 大善人9 大郎一路跑回自己屋,谁也不理,一人爬上了床,不许任何人靠近。 周逸芳进了屋,一眼看到他拿着布偶在床上砸来砸去,以此出气。余光看到她,立刻停下动作,翻身面朝着床内躺下,身子还往被子的方向拱了拱,像一只想钻进沙子里的鸵鸟。 周逸芳走到床边坐下,扒拉了一下他的身子。 大郎立刻用力一甩,把大半身子都钻进了叠好的被子里。 周逸芳失笑,不强势把人拉出来,只是伸手拉过他被打的左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大郎的手还疼不疼?娘给你涂点药。” “不要!”他立刻一甩手,把自己的手缩了回去。 周逸芳有些伤心地叹了一口气:“大郎是怪娘了吗?” 不吭声。 “虽然你是我的亲儿子,可是这世上的对与错,是不分大人还是小孩,娘亲还是儿子的,今天大郎犯了错,娘要指出来让你道歉;以后娘犯了错,大郎也可以指出来让娘改正。如果大郎因为娘让你向夫子道歉而生娘的气,娘亲真的是太伤心了……” 大郎还是没声音。 周逸芳等了一会儿。 “他坏。”闷闷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 周逸芳轻轻拉了拉他的小手,温声问:“大郎出来和娘说,夫子哪里坏了?” “他打我。”他不动,但是说话很清晰。 周逸芳说:“夫子打你的初衷是因为你上课不认真,这是没错的。如果你不喜欢这样惩罚的方式,你可以和夫子好好商量,若是夫子不同意,你可以和爹娘来说,只要你说得有理,娘一定支持你。” 她拍了拍儿子的背:“你瞧,你一声不吭就跑回来了,娘就算想帮你说话也找不到理由,还显得娘没有把你教好,让你对长辈如此不礼貌。” 大郎腾地坐起身,举着手给她看:“他打我,很用力打我!痛!特别特别痛!” 周逸芳拿出药膏给他擦药,一边轻柔地擦一边和他好好说话:“那大郎觉得夫子为什么打你?” 大郎一下子抿紧了嘴唇。 周逸芳看他一眼,又问:“你觉得,夫子该怎么纠正你的错误是你能接受的。” 大郎立刻说:“他说嘛,他和我说不要分心,我就会专心听讲了,为什么要打我!” 周逸芳哦了一声,似乎接受了,突然又问:“那夫子之前说过吗?你有没有做到?” 大郎噤声,说不出话来。 周逸芳擦好了药,将他的小手举在面前轻轻地吹了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看,你自己也想到了吧。夫子一次两次劝诫,你都没有改正,所以夫子忍无可忍,动用了戒尺。如果你知道自己犯错了,并知错就改,是不是就没有后面的责打了?” 大郎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撒下小小一片阴影,憋着嘴不说话了。 周逸芳没有再多说教育的话,让他独自消化了好一会儿。 “我不喜欢。”好一会儿后,他突然说。 周逸芳没听明白,“嗯?”了一声。 大郎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周逸芳大声说:“我不喜欢念书,我讨厌念书!我不要去学堂!” 周逸芳没有生气,甚至没有任何神色变化,而是问他:“为什么不喜欢?” “就是不喜欢!”大郎用完好的手用力击打被子。 周逸芳摇头:“娘亲可以告诉你很多个小孩需要念书的理由,所以希望你去念书;大郎不喜欢念书,是否也该告诉娘亲理由?” 大郎哪里能如此逻辑通顺地说出一二三四来,提了一口气想发脾气。 周逸芳不等他动作就伸出一只手制止了他:“我只听合理的理由,不会顺着你的脾气哦,你如果和我又哭又闹发脾气,我肯定不会答应你。” 大郎一口气卡在胸口,小胸脯起伏不停。 周逸芳引导他思考:“那大郎先和娘说说,不喜欢念书,喜欢什么?” 大郎回答得不假思索:“喜欢玩!” 周逸芳点点头:“喜欢玩什么?” 大郎:“去花园玩,养小鱼玩,和小娄玩……” 周逸芳:“可是小娄小厮做得很好,娘要奖励他去当伴读的,大郎以后不念书了,就不能和小娄一起玩了,小娄去学堂,大郎留在家。” 大郎错愕:“为什么?小娄不许走!我要和小娄玩。” 周逸芳:“因为小娄很乖,所以可以去上学。大郎以前也很乖,所以让大郎上学去了。但是你现在不爱念书,又想回家玩,那就只好让你回来了。” 大郎脑子活得很,根本没被她的话激将,而是说:“上学不好玩,不是奖励,是惩罚。” 周逸芳忍住笑,一本正经:“但是上学能让人识字懂道理,让人长本事,人有了本事就能独立。这对小娄来说可是大好事。” 大郎问:“什么是独立?” 周逸芳:“独立就是,自己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父母再也不会管教他。” 大郎来了精神:“独立了,我不想上学就能不上?” 周逸芳:“能。” “那我只想玩,也能一直一直玩?” “你独立了,随你喜欢。” “爹也不会管我?祖父不会骂我?” “不会。” 大郎眼睛亮起来了:“那怎么才能独立,要上学多久啊?” 周逸芳:“那要看你的能耐了,有的人,上学三年就能小有所成,有的人上学十年,还不认识几个字。像你这样的嘛――” 大郎盯着她,期待着亲娘的评语。 “你之前那样三心二意总是偷懒、开小差,连千字文都记不下来,估计要很久很久啊。” 大郎一下子颓废了:“娘――上学真的不好玩。” 周逸芳给他出主意:“那这样,从今以后,大郎认真听课,不许再带吃的玩的去学堂,认真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等你下了课,娘就陪你好好玩,不止如此,娘再想办法给你找个武师傅,教你学武,怎么样?” 大郎:“什么是学武?” “你不是喜欢和布老虎打架吗?不是想当大将军吗?想当将军,就要学功夫,学武术。” “好!好!就学这个!”大郎兴奋地原地蹦了起来,在床上又跳又叫。 周逸芳任他跳了很久:“娘说的条件别忘了啊,要好好上课。” “可以只当将军不学认字吗?” 周逸芳:“不认字的将军都只会打败仗!” “哦――那能让夫子不要再打我吗?” “你保证认真听讲,娘就带你去找夫子商量商量,你再好好给夫子道个歉,好不好?” 大郎想了想,难得乖乖点头:“好。” 周逸芳拿了纱布,特意给他的手掌包了起来。一是防止好动的大郎伤上加伤,二是将伤势弄得看上去严重一点,迂腐的夫子才好说服。 当然,这点小心思,大郎不会知道。 娘俩从屋里出来,重新去找夫子。 朱家父子正在书房谈话。 第461节 朱老爷催儿子生子:“你媳妇当日生大郎……会不会伤了身子?” 朱其成愣了一下,忙说:“当时请了赵大夫调理了一年,都已经好全了。” 朱老爷:“那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朱其成说不出话来。 朱老爷:“阿成,大郎这个孩子,我看着未来真可能靠不住,朱家几辈的产业心血,不能坏在我们手上。” 朱其成张张嘴,不太有底气地说:“那道士很可能信口胡说。” 朱老爷严厉地说:“你觉得我是信了老道士的话?三岁看老,你看看大郎现在这个样子!不学无术,不服管教,你信自己以后靠这么一个儿子养老吗?你三岁时已经能晨昏定省,能自觉日日背书不辍。你看你儿子现在,能吗?” 朱其成被亲爹说得抬不起头来。 “赶紧生一个,如果真的……让你娘给你挑一两个房里人。” 朱其成心里乱成一团,晕晕乎乎走出了书房。 周逸芳带着大郎去了夫子那,这一回,大郎非常乖巧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夫子,我不该带着玩的吃的来学堂上课,不该在您讲课的时候出神,更不该犯错之后屡教不改,弟子错了,以后一定改正错误,好好念书。”往日惜字如金的小孩这回认错认得有模有样。 夫子诧异,看向周逸芳。 周逸芳微笑:“大郎脾气倔,但其实是个懂道理的孩子,我与他聊了许久,已让他认识到这些日子种种错误,还请夫子不计前嫌,继续教导犬子。” 夫子赶紧说:“夫人言重了,教导弟子是师者责任所在,怎会因为孩子一次两次错误就放弃不教。夫人教子有方,反而让吾汗颜。” 周逸芳摇头:“没什么方子,只不过母子情深,我说的话他愿意听罢了。在此,也想拜托夫子一件事。” 夫子:“您说。” 周逸芳:“大郎是个倔强的性子,若日后他再犯错误,夫子可否好言指出他的错误劝他向好,能不动戒尺便不动?倒不是心疼孩子,只是他的脾性,被打后反而更拧着性子来,就像今日这般。圣人说,因材施教,咱家这个孩子,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寻常孩子怕戒尺,他不仅不怕,还要对着来。等到他启蒙懂了道理,大概就会好一些了。” 夫子心底并不认同这样绵软的教学方法,但是周逸芳说得也有道理。再说朱家再和善,到底是富人家孩子,的确不能轻易责打,打坏了他赔不起。 于是,夫子点头应下。 目的达成,周逸芳牵着大郎出去,大郎开心得蹦蹦跳跳。 周逸芳对他说:“你瞧,娘答应你的,都会一一实现,那你答应娘的,是不是也要一一做到?” 大郎嗯嗯点头:“知道了。” 母子两个回到院子进了屋,看到朱其成正坐在桌边出神,表情不怎么好。 周逸芳让大郎出去玩,自己走过去。 “爹同你说了什么?” 朱其成这才注意到妻子已经进来了,听到问话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 “夫人,我们给大郎生个弟弟吧。” 周逸芳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面上眉头皱起,不解地看着丈夫:“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刚才带着大郎重新去向夫子道歉了,大郎也答应我以后会好好念书。你瞧,孩子本性并不坏,只要好好教导,他会向着好的方向成长。” 朱其成惊讶:“是吗?他当真好好道歉了?” 周逸芳点头:“是,在夫子面前一五一十说了自己这些日子犯下的错误,并且保证以后一定会改正。” 朱其成神情好了许多,毕竟是自己儿子,他能改好,当爹的自然高兴:“你怎么说服他的?” 周逸芳没有多说,只说:“好好给他讲道理,他会听的。孩子只是脾气冲又倔,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还没人理解,所以竖起满身的刺。没有解决这个事情,再给他生个弟弟,我到时候无心顾着他,你们又对他如今天这样偏见深深,他会越走越极端。” 第428章 大善人10 周逸芳暂时安抚住了朱其成,但对这个家却已经完全失望。 她给过朱其成好几次机会,但是最终这个亲生父亲并没能做到打心底疼爱孩子。一个真正疼爱孩子的父亲,不会因为孩子未来可能不好的下场,而在他人生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屡次想要放弃。 她相信朱其成是个好人,但是可能也因为他是个好人,心里装的东西就太多了。他想要保证朱家的富贵绵延,想要让所有人都舒心满意,想要维护夫妻关系……他想维护的这一切一切,都因为大郎变得不稳定,就仿佛所有的人事物都站在一个阵营,只有大郎在对立面。 如今勉强加一个周逸芳。 于是,大善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人多的一方,而不是自己可能走向歧途的亲子。对他来说,大家都一样重要,自然数量取胜了。 这一世的周逸芳却完全不是这个理念。 人有亲疏,更何况是未发生的事情。 纵然大郎的命运真是混世魔王天生恶人,她也不会在他三岁的时候放弃他。他是混世魔王,她这个亲娘也要用这十几年时间,把自己炼成他的紧箍咒,牢牢控制住他。 她不是不愿意再生,也不是没信心有了二胎就会忽略大郎,那不过是她搪塞朱其成的借口罢了。她真正拒绝朱其成的原因是,朱其成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种种表现都让她无法满意,让她无法下决心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 纵然他足够尊重妻子,但是当妻子儿子和任何一个外人摆在天平两端,他身为一个丈夫,并不能毫无犹豫地只站在她们这边。这份尊重,和尊重外面任何一个人没有太大的区别。 周逸芳来到这里不一定要和朱其成做夫妻,既然朱其成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不能让她满意,这一世,夫妻缘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但是周逸芳也没有立刻提出来,而是收拢了手头的资金,开始为自己独立出去做一些打算。 面上,她依旧留在家中,帮着朱老夫人处理中馈,整理账本。 只不过,在整理账本的时候,周逸芳会更加用心地留意各家店铺的生意往来,关注这些日子成本收入的变化,了解外头行情。 期间,她去了一趟娘家。 周家在乡下,周父一辈子都在村里当秀才先生,教出来的学生,最强的一个也是秀才公。虽然看上去成绩普通,但在村里,这已经是很了不起,很德高望重的人了。 周逸芳和朱其成说了一声,带着儿子回去。 周母难得见到外孙,立刻接过了孩子抱着去院子里玩,拿出家里各种好吃的好玩的招待。 大郎最爱这些了,一下子对陌生的外祖母熟稔起来,仿佛亲娘一样亲,小嘴也难得勤快了,一会儿一声:“外祖母,玩……”一会儿一声“外祖母,吃……” 周逸芳听着院子里儿子欢快的声音,坐在娘家简陋的书房和父亲谈话。 当日满月宴的事情,周父自然也是知道的,但许是读书人,大郎又是亲外孙,加上他们不怎么见大郎,周父周母对这个批命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 其实按照现代的说法,周父相当于一个幼儿园园长了,还是村里的幼儿园园长,他见识过的孩子各种各样,调皮捣蛋的、乖巧内向的、霸道蛮横的……什么都有,大郎来外祖家的表现,绝对算得上伶俐可爱,又听话胆大。 是很正常的孩子。 所以,周逸芳说起朱家对大郎这个孩子种种明里暗里的偏见,以及朱家二老明显希望再生一个孩子顶替大郎这个嫡长子,周父立刻就强烈不满并反对了。 在读书人眼里,嫡长子是子孙之中最重要的,没有大的问题,怎么能轻易将他取而代之。扶持次子庶子,轻视嫡长子这类行为,都是乱家的根源。 周父说:“我跟你一同去朱家,这事情,必须和亲家好好说说。” 周逸芳摇头,看向窗外。 院子里,周母正在教外孙打陀螺。 “爹,人心的偏见,不是您去一趟,规劝一番就能解决的。” 周父皱眉不信:“亲家也是读过书的人,远近闻名的通情达理大善人,怎么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言,还如此对待自己的亲孙子?” 周逸芳苦笑:“当日他差点就要打大郎三板子,您觉得这积善之家,真的会善待大郎吗?” 周父听了这话不像,正视女儿,问:“你不让我去,那你自己是什么打算?” 周逸芳说:“我不愿再生。” 周父震惊地看着她。 周逸芳:“我会一心一意养育大郎,就算他真的是天生恶人,我也要把他养得正直仗义。” “朱家怎会答应?” 周逸芳:“所以女儿想要和离。” 周父刷地站了起来:“什么?!” 周逸芳仰头看着自己消瘦的父亲,轻声说:“爹,你育人无数,应该最懂环境对孩子的影响。大郎这孩子本性是冲动急躁的,偶尔有点霸道。他总是懒怠说话,却喜欢运动,越长大,这样的特质越明显。这样的性格,无论在家还是去了外头,只要心中委屈或者不开心,他就会直接用行动为自己争取,哪怕自己被打了,被责骂了,哪怕受了伤遭受了冤枉,他从不哭,不诉苦,不卖惨,反而瞪着眼睛和你犟。” “你说,在朱家那样的环境里,如果我无心照看,他会受多少委屈?又会成长为怎么样的人?” 周父意外地看向窗外的外孙:“难道那个批命,真有些说头吗?” 周逸芳立刻说:“看,您得知大郎的性子后也冒出了这种念头,更何况朱家的人?但为什么大家不想,也许大郎是天生习武的好材料?他好武好斗,精力充沛,沉默寡言却脑子灵活。这样的孩子,如今尚且三岁,好好培养,未来怎么不能成为一个武将?” 周父心中的猜疑慢慢消退,听完女儿的话更是升起惭愧:“你说得对,是爹也犯了猜疑通病,落入偏见之中了。” 周逸芳:“我知道爹爹的性格,所以愿意和您说,但是这话和朱家说是没有用的。他们不会像爹您一样反思,而是觉得我慈母败儿,一味护着大郎。” 周父深深皱起眉:“女子和离,到底艰难。更何况,朱家是个好人家,未尝没有不能解决的办法,你是否太过偏激?” 周逸芳摇头:“正因为朱家是个好人家,所以女儿既然不想再生,也该离开。” “他们不想要大郎,我只想要大郎;他们希望再生一个儿子继承家业,如果我不走,生下的孩子就是庶子,嫡长子在,庶子继承家业,爹也说了,乱家根源。朱家自我嫁进去后,对我不薄,夫君也对我尊重爱护,我们各取所需,互不伤害,和离才是最好的。” 周父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因为妻子当日生女难产再也不能生育,所以他把女儿当成了儿子教养。 既然是独女,自然是全心全意只为这么一个女儿好的,他虽然是读书人,有些迂腐,可是这份迂腐到了女儿身上,就会变得“没有原则”了。 听到女儿坚持要和离,他第一反应是反对,反对之后就是开始为女儿考虑,如果真的和离,女儿带着大郎,母子二人该怎么过? “你别无长物,带着大郎的日子恐怕艰难,在朱家,哪怕分开独居,也好过和离啊。” 周逸芳面上露出笑意:“爹爹不用担心,女儿这些年在朱家也学了不少本事,攒下一些钱财。如果当真和离,定然能养活自己和大郎的。” “若是爹爹支持女儿,这些日子还请爹爹帮女儿在外头置办一些东西,免得到时候若是朱家对女儿不顾旧时情谊,女儿出了门也能有安身之地。” 周父生气道:“胡说,就算朱家把你扫地出门,这家里也有你一席之地!更何况我的女儿德容言功样样合格,朱家凭什么将你扫地出门?他们不顾体统,轻视嫡长子,错的是他们!” 周逸芳深深对着周父一拜:“爹爹,女儿此生有您这样的父亲,是女儿最大的福气。” 周父被女儿这一举动搞得不好意思又心中酸软,立刻扶起她:“你我父女,说这些做什么?” 周逸芳微笑:“正是因为有父亲这样的爹爹,女儿更想向您学习,要好好教养大郎。有教无类,爹爹不在乎儿子女儿,女儿也不在乎所谓的批命。” 周父不停点头:“好,好,若是朱家果然不要大郎,爹支持你离开归家。爹帮你一起教养大郎。” 周逸芳是真的很感动。一个把女儿当成儿子一样从小启蒙教学四书五经的父亲,果然并不是只有读书人的刻板迂腐。相比之下,外头人人称道的大善人朱家,还不如周父真正有开阔的胸襟。 和周父聊完之后,周逸芳身子一轻,出门陪儿子去玩了。 这村里的环境更适合爱到处跑到处玩的大郎,她带着大郎去山上玩耍,周父则喊了周母,对老妻说起女儿的打算。 大郎牵着娘亲的手,沿着田边小径走到了山脚下,这一路他就没停下那个兴奋劲儿,不停地“哇”“娘!”“花花!”“鸟儿!” 第462节 周逸芳敲敲他的脑门:“给我说完整儿话!要不然现在就把你送回家。” 大郎立刻说全乎了:“不要,我要在这玩,我要住在外祖家!娘,这里好好玩啊!” 周逸芳故意问他:“你觉得这里好玩,还是镇上好玩?这里可没有镇上的点心,没有镇上的玩具哦。” 大郎不假思索地说:“这里好玩!这里好大!娘,你给我捉鸟,我想要那个鸟!” 周逸芳看了看天上飞的燕子,头大:“这是燕子,不能捉来玩。不过外祖家屋檐下有鸟窝,待会儿回家了,娘带你去看。” “为什么不能捉?” “因为虫儿有益虫害虫,鸟儿也有益鸟害鸟。燕子是益鸟,麻雀是害鸟。对我们有益的动物,我们要保护,对我们有害的动物,我们可以捉。要是有机会,娘带你去捉麻雀。” “好吧好吧,捉麻雀也行吧!” 这小子,还有点小勉强。 第429章 大善人11 大郎在村里,玩得真正是乐不思蜀。 没人教训他,不用上课念书,还能漫山遍野撒欢了玩,对他来说,简直到了天堂。 周逸芳准备回家时,他抱着外祖母的大腿不肯走。 “娘,慢走~”挥着小手,一副自己是主人,要送周逸芳走的模样。 周父周母被他逗得乐不可支,周逸芳为了维持威严勉强才忍住笑。 她一步上前,轻松揪起他,直接把人抱到马车上:“当初答应我的,我带你好好玩,你到了时间就好好念书,娘说到做到,大郎要是耍赖,那娘以后也耍赖了。” “啊――”大郎失落地长叹了一声,越过周逸芳对着家门口的外祖父外祖母挥手,“外祖父、外祖母再见!大郎会很想你们哒,你们也要想大郎,记得接大郎回来玩啊!”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周父和周母笑得不行,同样冲他挥手:“好的,过几天,我们再接大郎来外祖家吃梅花糕。” 大郎大声:“好!我在家等你们嗷!” 周逸芳轻轻拍他的屁股:“好了,快坐进去。” 什么沉默寡言,什么说话缓慢,现在看来,真是他懒得说话,只要想说了,这一串串的,流利得很。 大郎嘟着嘴,连忙坐进了马车。 周逸芳回身同父母告别,一家三口站在一起低声说话。 周母拉住女儿的手,握了又握,复杂的心情尽在不言之中。 周逸芳反而笑得轻松,轻轻覆盖住母亲的手拍了拍:“娘,你安心,我一切都好,都会好的。” 周母将叹气藏在心里,压低声音说:“你们父女拿定了主意,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你可要想好了,别以后后悔。到那时……后悔晚了。” 周逸芳点头:“娘,我一定深思熟虑做决定。不过外头的事情,还需爹娘帮我。” 周父挥挥手:“放心,我和你娘知道,你去吧,有什么事回家来,若是大郎想来,你就带他来。” 周逸芳笑道:“女儿知道,今日答应了他捉麻雀,为了兑现承诺,下回肯定要来。” 这话她是提高了声音说的。 大郎在马车里坐着,耳朵却朝着这边竖着呢,听到这立刻探出头:“真的吗?娘!” 周逸芳睨他一眼:“只要你信守承诺,娘自然也会守信。” 大郎激动地拍手:“好的好的,娘,我们现在就回家!快回家!” 周逸芳摇头。 周父和周母笑呵呵地看着外孙,心里却暗道,这孩子性子果然十分活泼好动,玩闹了一天还如此精力充沛,原本是个好苗子,却应了那个批命,平白遭遇亲人冷眼。 周逸芳和爹娘道了别,转身上车离开。 大郎趴在周逸芳怀里,问她:“娘,麻雀怎么捉呢?” 周逸芳只说:“下回来你就知道了。” 大郎不服气地嘟嘴:“哼。” 周逸芳摸摸他的头发:“大郎喜欢外祖家吗?喜不喜欢外祖父外祖母?” 大郎立刻说:“喜欢!我喜欢外祖家,娘,我可不可以一直住在外祖家呀!” 周逸芳笑着敲敲他的脑门:“别以为娘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外祖父可是教书先生,你就算来了这,一样得上课!” 大郎挡住脑门辩解:“上课我也喜欢外祖家!” 周逸芳“哦?”了一声:“为何?我们自己家不好吗?” 大郎重新趴会她的膝头,一边玩草编一边说:“外祖家更好。” 周逸芳:“好在哪,大郎和娘说说?” 大郎想了想,说:“外祖家有山,有小河,好多好玩的。” 周逸芳应声,继续引导他表达:“还有吗?” 大郎又想了一会儿,说:“外祖母对我好。” 周逸芳笑着拍了拍他的屁股:“没良心的,娘对你不好吗?才一天,外祖母就比娘好了?” 大郎用力摇头:“外祖母比祖母好,我喜欢外祖母。” 周逸芳一愣,不再说话,只轻轻揉着儿子的脑袋。 大郎被娘亲揉着脑袋很是惬意,继续在那说:“外祖家还有小燕子,还能打陀螺玩,外祖母做的梅花糕好吃……” 周逸芳听着听着,就在想,大郎这个性子其实很好。乐观开阔,不会因为别人对他不好就自怜难过,自卑抑郁。他似乎从不把旁人的不善放在心上,惹到了头上,他就反击;没惹到他,他就无所谓。 现在的他可能年纪小,不懂得亲人和陌生人的差别,小娄和他亲近,他喜欢小娄,可能对他而言,小娄比朱家二老更亲近也说不定。所以,亲祖父母对他的漠视他也完全没放在心上,只是有了对比之后,耿直地说一句:“外祖父母比祖父母更好。” 周逸芳轻轻捏着儿子的耳朵:“大郎喜欢,以后娘经常带着大郎回来。” 大郎一下直起身子,望着娘亲:“真哒!娘你真好!” 周逸芳捏捏他的鼻子:“马屁精。” 朱家对周逸芳的打算没有任何察觉,不说察觉,他们恐怕想都没想过,周逸芳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日子如流水,大郎认真上了几天学,却没有忘记周逸芳答应给他找武师傅的事,一开始有的玩,没催促,到后来下了学就来问:“娘,我什么时候可以练功夫?” 周逸芳和朱其成商量。 朱其成却是反对:“我们家从没有练拳脚功夫的人,更没这样的人选可以给大郎做师傅。大郎是长子,只要好好念书,到了年纪就跟着我接触家业,学功夫不仅无用,还会把心学野了。” 周逸芳说大郎有这方面的兴趣和特质。 朱其成则说:“若大郎是次子,我可以顺着他的心意。但他是长子,这个身份注定要比别的孩子辛苦,承担得多一些。” 周逸芳难忍讥讽,直言:“你当真想过把家业交给大郎吗?” 朱其成愣住,看向周逸芳。 周逸芳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而是坚持:“我答应大郎,他好好上学,我就给他找武师傅,如果你不能帮忙,我只能自己去找了。” 朱其成头疼不已:“夫人,你为何如此偏心大郎?不仅处处顺着他的意,还为他不愿再生第二个孩子。谁家不是兄弟姐妹好几个,我幼时也一样因为嫡长子的责任,舍去了许多玩乐。” 周逸芳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因为在这个家中,只有我对大郎没有偏见。” 朱其成不快:“夫人这话过了,我和爹娘难道还苛待大郎了不成?” 周逸芳却不愿意和他再说这个话题。 从前愿意交谈是因为还对他有期望,如今大郎渐渐长大,她对朱其成的期望慢慢消失,这些互相说服的话不必再说了,没有结果。 朱其成心中突然有种失重感,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找武师傅的事情,在夫妻之间只是一场最终没有吵起来的争论,但是被朱家二老得知后,却成了一场谁也没预料到的大地震。 朱老爷坚决反对给大郎找武师傅。 他的态度激烈得周逸芳都没有预料到。 朱老夫人喊了周逸芳过去。作为一个婆母,朱老夫人对儿媳妇一直很和善,周逸芳也是个温良孝顺的人,婆媳之间从没有闹过矛盾。 但这次,朱老夫人第一次端起婆婆的谱,教训周逸芳这些日子对大郎的百般宠溺顺从。 周逸芳起初一直敛眉低头听着,想听一听老人阻止的理由到底会是哪些。 然而听了一场下来,她却是失望的。诚然,朱老夫人的话单独拎出来句句都是教育子孙的道理。可是,她根本不了解大郎是个怎样的孩子。 她把大郎设想成不学无术、霸道任性的小孩,在这个基础上教训儿媳该怎么教养孩子,管教这种任性子弟。 但大郎并不是这样,他和周逸芳至今保持着互守承诺,上课比从前认真乖巧,先生布置的课业也都认真完成。这不是朱家这些人一顿严厉教训获得的成果,是她这个娘亲和儿子平等的君子之诺达成的。 所以,朱老夫人自以为是的这一套并不管用。 而他们,却坚定认为,这么做才是能教养大郎向好的唯一途径。 周逸芳听到后来,觉得再也没有听的必要了,嚯地抬头,直接站了起来。 朱老夫人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惊讶地看着她。 周逸芳语气依旧温和,说出的话却不是这么回事:“娘,对于大郎的教养,我和家中实在是差异太大,恕我不能赞同你们的想法。大郎是我十月怀胎难产生下来的,从他出生至今一直都是我在教养。爹娘对大郎不甚满意,我一直都知道,如今更是与我产生不可调和的分歧。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分开吧。” 朱老夫人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周逸芳说:“对于大郎的教养,我和这个家的分歧太大,可以预见,未来还会有更大的分歧。儿媳想了很久,无论对大郎还是对朱家,最好的就是儿媳与夫君和离,从此各自安好。” 朱老夫人气得重重拍桌:“胡说八道!” 周逸芳依旧冷静:“儿媳不曾胡说。儿媳嫁进来多年,被爹娘如亲女一般照顾,自然也是希望这个家好的。但有大郎在,爹娘心中有刺,夫君难再有嫡子,倒不如,我自请和离,带着大郎离开。” 朱老夫人震惊地看着周逸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逸芳的话里信息量太大,每一句话她都有很多问题想要质问,到最后,张着嘴,完全回不过神。 一刻钟后,朱家的所有主子都聚集到了正院。 第463节 第430章 大善人12 朱老爷几乎是震怒,只是碍于公爹身份,没有直接指责周逸芳。 朱其成也一样无法理解,不可置信地看着妻子,完全无法理解她提出来的和离。 “就因为我们对大郎的教养不一致,你就要和我和离?” 和离,不是夫妻交恶,姻亲仇敌,彻彻底底过不下去,没人做这个选择。尤其是女子主动选择和离,更是少之又少。 女子和离,纵然娘家愿意接回去,也会被安排再次婚嫁,二婚很少比头婚更好,要不是实实在在过不下去,女子能继续过日子绝不会自请归家。 而能让一个女子主动提和离,这夫家是有多么让人难以忍受? 朱其成不可置信的点就在这里,他自认为尽可能地照顾了妻子的感受,处处尊重她,考虑她的心情,而这般努力之下,她竟然仍觉得无法忍受?想要和离? “何至于此?” 周逸芳的神色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冷静:“你此刻的不可置信,便是我要和离的最大原因。” 朱其成深深皱眉,无法理解地看着她。 周逸芳也回视着他:“你曾因看到大郎玩弄毛毛虫而想把他送去寺庙,这是弃养;宁儿与大郎打架,万家闹上家门,你一没有及时维护三岁亲儿,二得知他的委屈依旧选择息事宁人,这是软弱;你屡次与我提起再生个孩子,心中是何打算大家心知肚明,轻信佞言,长幼不分,这是昏聩。” 朱其成被她说得步步败退。 周逸芳继续字字如刀:“更让人失望的是,你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仍觉得这些只是小事。只要你今日向我妥协一分,明日向爹娘妥协一分,两边和稀泥,就能一日拖着一日。” 她的视线转到朱家二老身上,又转回来看向朱其成:“若我不再生,朱家可以像只有你一个独子一样,只有大郎一个吗?” 朱老爷想也没想立刻说:“绝无可能!” 周逸芳嘴角露出讥讽的笑,不再说话,只看着朱其成。 朱其成还是很了解妻子为人的,这一年多,他也知道妻子在意的是什么。她在意家里人因为一个道士的话,对大郎种种不公与偏见。而父亲此时的态度,更显而易见地表达了这一点。 朱老爷从没考虑过把朱家交给大郎。 朱其成的双肩一下子塌了下来。 但是他依旧无法接受,举案齐眉了多年的妻子,从此真的要分道扬镳,再无关系。 朱老夫人是个慈和人,然而听到了这却为自己儿子抱不屈。 尤其是宁儿那事,一边是女儿外孙女,一边是孙子,亲戚之间,有什么不能各退一步的? 周逸芳控诉的这些事,在她看来,有什么好小题大做? 她这么认为,也这么说了。 周逸芳含笑听着,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一丝一毫。 朱其成知道娘说得偏颇,几次看向妻子,却在看到她这样的笑容后,心越来越凉。 等到朱老夫人的话说完,周逸芳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顺着她说:“娘有些话说得也有道理。我这人大概就是太爱较真,所以才和朱家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慈和人家多有矛盾。的确,朱家需要多子多孙,而我这般固执,留下只会挡了后头孩子的路,到将来,我和大郎成了未来家主的挡路石,一切就会难看了。” 她语气轻柔,处处为朱家考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否则我大可以自私一些,带着大郎占着朱家少夫人的位子,未来也是朱家的主母,我不生,自有人生,生下来我也是他的母亲,我是嫡母,他不过一个庶子……” 剩下的内容,尽在不言中。 朱家人稍微一脑补,就纷纷皱起眉头,不悦地看着周逸芳。 周逸芳一笑,摊摊手:“所以,我才说和离是最好的办法。你们不想要大郎这个孩子,我舍不得身上掉下的肉,只想好好教养他长大。我带着他离开,朱家再娶少夫人,生个十全十美的好孩子,继承这偌大家业,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这描绘的前景的确很是让人心动。如果没有生下大郎,朱家本就该有这样的日子。 在座之中,对大郎最为芥蒂的人,其实是朱老夫人。 大郎出生那天,她摔了腿,淋雨伤寒,此后便觉得身体大不如前。朱老夫人听了道士的话,心里就留下了影子,从此对大郎难有慈爱之心。 朱老爷在乎家业无人承继,去了九泉之下对不起列祖列宗,朱老夫人觉得大郎克自己,唯独朱其成偏见虽有却不大,但他一边是父母,一边是妻子,自然父母从重量和数量上都超过了妻子。 朱老爷说:“和离不是你说一句就能离的,你父母知道吗?女子归家,可不会像待嫁闺中那样轻松容易,你难道带着大郎再嫁?” 周逸芳了然地说:“若是您依旧认大郎这个大孙子,我便把他当朱家子孙养;若是朱家的确不要他了,我便只把他当我的儿子养,至于改嫁与否,和离之后嫁娶互不相干。” 其实朱老爷开口这句话已经表达了他的态度,他心动了,开始考虑和离的可行性。 而朱老爷一动摇,朱老夫人紧接着跟上,唯独朱其成依旧坚持,不愿意和离。 周逸芳没有在意,因为她知道,朱其成最终还是会同意的。他做不出忤逆父母的事。 离开正院,朱其成和周逸芳一起朝着小院走去,走了无数遍的路,这一次却走得生疏又漫长。 快到院子的时候,朱其成问她:“你何时起了和离的心?” 周逸芳:“你说把大郎送去寺庙时。” ?朱其成诧异,不可置信竟是那么早。 周逸芳说:“一般的父亲,见到儿子犯错只会教训纠正,而不是直接不要这个亲生孩子。” 朱其成心一空,浓浓的自惭从心底升起,头一次发现自己内心竟然是如此愚昧卑劣吗? 周逸芳继续说:“后来我试着纠正你的偏见,改变你的想法,但结果……” 朱其成心知肚明,他几次答应妻子却始终没有做到。 朱其成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陷入自我怀疑之中,难道,他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吗? 周逸芳扔下发呆的他,先一步进了院子。 大郎正在屋里等她,此时该用晚膳了,这娃爱吃,运动多,饿得快,吃饭到点就准时回来,都不用人哄啊劝啊。 对于周逸芳回来太晚的行为,饿了肚子的他表示了自己的不满:“娘,怎么这么晚回来。”小大人似的抱怨。 周逸芳笑:“娘有重要的事和祖父母商量,把我们大郎饿坏了。” 大郎放下手里的玩具,自己扶着榻滑下来:“还好吧,吃饭。” 周逸芳让丫头上菜,抱了他先去净手。 “大郎,以后娘带着你去外祖家生活好不好?” 大郎在水里搓手,想也不想说:“好啊。” 周逸芳告诉他:“是一直一直住在外祖家,再也不回来了。” 大郎抬头看过来:“爹呢?” 周逸芳摘了巾帕一边给他擦手,一边说:“爹不去,就大郎和娘两个人,以后一直住在外祖家,再不回来了。大郎愿不愿意?” 大郎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确认:“娘一起?” 周逸芳摸摸他的脑门:“嗯,娘会一直陪着大郎的。” 大郎似乎觉得这样就没什么问题,随口说:“外祖家好玩,和娘一起去。” 朱其成进门就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沉默地在桌边坐下。 第二日,周家父母就赶过来了。 周家的态度出乎朱家众人意料,本以为很迂腐的周父听到和离的消息不甚惊讶,夫妻二人更在乎若要和离,怎么离? 甚至在周逸芳的意料之外,周父提出了一个想法:若是朱家觉得大郎不祥,不要这个子孙,周家可以将他认下,从此改姓如周家族谱。 朱老夫人心动。 她就是觉得自己自从大郎降生之后便种种不顺。 朱老爷和朱其成却不太乐意,纵然不喜大郎,但大郎依旧是朱家的子孙,把子孙送给女方,这对他们来说有辱门楣。 周父问:“你们之前担心他作恶多端,到了这,又不怕他牵连九族了?” 这句话一下子戳到了朱家二老心口,朱老爷微微松了口。 朱家于钱财之上并不苛刻,甚至到最后,真的把大郎给了周家以后,这家人又生起了愧疚之心,主动交给周逸芳一张银票。 朱其成说的是:“你在家中这些年,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和离不是因为你不好,这银票就当我……爹娘未来给你的……添妆钱。” 周逸芳收下了。 她和朱家没有闹得撕破脸皮,甚至说开以后,彼此都变得客气起来。人一旦要长久分离,心里对对方的印象就会慢慢美化。两家人各取所需,没有利益争夺,自然美化得更加顺利。 既然如此,周逸芳自然地收下这笔钱,将它当成了大郎的赡养费。 周逸芳和离的消息是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才人尽皆知。 彼时,周逸芳已经抱着大郎离开了朱家,回到了乡下周家。 大郎不太懂永远离开的意思,到了外祖家开心得不得了。 周逸芳忙着计划未来生活,暂时把大郎的课业交给了周父,课业之外,便任他去玩了。 外头,一片沸沸扬扬。 两家人商量好的对外解释是――夫妻不和,各自安好。 但是稍微知情的人看到周逸芳带着大郎走,心中就有些数了,朱家显然是不想要这个命格很差的孙子。同时心里确定,这个孩子恐怕真的不是个好的,否则朱家怎么会养了三年,最终仍旧舍弃? 没过多久,这个只是亲友知道的“秘密”变成了整个小镇甚至方圆几个村都知道的消息。周逸芳震怒,因为这直接影响了大郎在村里的生活,而当初,两家约定道士那些话从此再不能传播。 周逸芳戴着帷帽去了好几处地方听小道消息,听到后来发现,外头知道的事情诸如抓花小丫头的脸、打了自己的表姐……都是自家人才知道的事情,而小道消息中,尤其对宁儿的遭遇描述得格外详尽。 周逸芳心中有了猜测,又上门去寻朱其成,质问这个消息为什么会泄露。 朱其成一样焦头烂额,抱歉又愧疚:“我保证,朱家绝对没人提过这些事,早就已经过去了,怎么会对人提起呢?大郎毕竟也是我的儿子。” 周逸芳盯着朱其成的眼睛看,确定他没有说谎。 那剩下的,只有一户人家了――另一个当事人万家。 也只有万家,还能知道宁儿被打回家后种种“可怜”细节。 然而如今消息满天飞,正面去讨要说法已经找不到证据,周逸芳一边忙一边观察万家。观察了几天,还真被她看出点东西。 第431章 大善人13 小镇的人家,纵然家中富裕也没有城里权贵那样摆谱大阵仗。 闲着没事,哪家夫人少奶奶带着一两个小丫头,牵着孩子走在大街上,逛逛铺子,看看杂耍,与寻常百姓差异不大。 第464节 周逸芳一直关注着万家的动静,朱家大姑姐朱v带着孩子出门,无论逛街还是走亲戚,周逸芳都注意到了。 她虽然对王婆子印象很差,但对朱v这个前大姑了解不深,原主印象里朱v是个不错的人,事实如何她不太确定。 所以,街上偶尔遇见朱v带孩子出门,朱v又没注意到她,她就站在角落里,观察了一下朱v的为人处世。 跟着朱v逛了两三个店铺,朱v看上去脾气很好,和印象里差不多,对店铺小二轻声细语的,遇到什么不顺心的大度笑笑就让事情过了,不会为难旁人。 有一次,周逸芳看到她带着一儿一女出门。儿子还小,大多时候被奶娘抱在怀里,宁儿则拉着朱v的手,叽叽喳喳地想要买这买那。 周逸芳看了几眼,本以为又是寻常,就看到宁儿把弟弟从奶娘身上拉了下来,将他牵在手里跟着朱v边逛边看。 宁儿很有姐姐样,三不五时拿着玩具给弟弟玩,奶娘一开始还盯着小孩,见有宁儿照看,心思便分散了一些。 由于大郎被宁儿掐过,周逸芳专注看着这对姐弟的互动,看了一会儿就发觉了宁儿的小心思。 她专拿着自己喜欢的东西给弟弟看,哪怕小男孩不喜欢,她也塞到他手里让他玩,偶尔会喊一声朱v,说想要买玩具,自己和弟弟都喜欢。 朱v看姐弟俩玩得开心,大多会同意。 但其实,小男孩眼睛都在其他玩具上,每每伸手去要,就被宁儿阻止:“我们已经买新玩具啦,这个不要了。” 后来,宁儿看上了一家糕点铺的糕点,朱v大概觉得快到饭点了,吃零嘴占胃,不同意。宁儿嘟着嘴说“好吧”,乖巧地没有吵闹,等到大人不注意,却一把掐了弟弟的手臂,让小男孩嗷嗷大哭起来。 宁儿立刻抱着弟弟哄:“不哭不哭,我们不吃糕糕啦。” 然而小孩被亲姐姐掐疼嗷嗷叫,哪里说不哭就会不哭,朱v以为儿子小爱闹,只好停下来给他们买糕点。 买到了糕点,宁儿说着“不能多吃”只给了弟弟半块,剩下的全都自己拿了。 周逸芳在远处看得叹为观止,万万想不到,一个五岁小女孩竟然演戏演得如此炉火纯青,这利用人的手段更是万分熟练。 她再回想当日踏青发生的事情,大郎把这么个姑娘的蝴蝶放跑了,到底是谁打谁,可真说不准。而细想最后结果,大郎手臂被掐得两边淤青,人也被推倒在地,而宁儿脸上根本没被抓到,所谓的吓病了不过是万婆子夸张。 周逸芳真正是细思极恐。 回到家,她把见到的事和周父周母说了,周父惊叹,周母难得是一家之中最淡定的。 “你之前说万婆子宠孙女,你那大姑子自己的儿女轻易难养在身边,我就猜到这个宁儿丫头性子不会太好。这个万婆子等着自作孽吧,丫头私心重,对亲弟弟都没有爱护之心,迟早要出事。” 周父摇头:“这性子岂止是刁蛮?这已经是阴毒了。刁蛮的姑娘,心性好,不失率真可爱;若是恶毒城府深,就是害人的祸害。” 周逸芳笑了笑:“万婆子当日口口声声大郎是祸害坏胚,却没想到自己养了一个真正心性不善的。” 周母立刻出去找院子里玩耍的外孙:“还好我们大郎没有被她害了,这要是在水边,她一把把人推下去,我们都不一定能讨回公道。” 周逸芳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半年前的事:“这么说起来,这万家的小孙子,半年前的确落过水。那时孩子刚会走路吧,朱家人还说奶娘太不尽心,蹒跚学步的孩子都看不住。” 周母跨出门的步子一顿,诧异地扭头看过来,遍体生寒:“这不可能吧?” 那时候宁儿丫头才几岁? 虚岁五岁不到,最多四岁。 周逸芳摇摇头:“只是有这么一回事,万家人都说是奶娘丫头粗心没看住,幸好当即就发现立刻把人捞了回来,孩子只是病了一场。” 周父沉声:“这么小的孩子,奶娘为何抱着他去水边玩?” 这就不知道了,周逸芳当时也没在意别家的事情。 只是一想到这可能是宁儿为了争宠做出来的事,三个大人大热天里都想要抖一抖。 “外祖母――外祖母――”大郎在院子里喊周母。 室内的气温一下子回暖了,周母懒得管别人家的事,高声应了一下,满面笑容出去了:“大郎怎么了?” 周父和周逸芳透过窗口看外头的大郎,看着他挥舞着手臂和周母说着什么,不约而同地露出相似的微笑。 周父说:“万家的事,你别管了,谣言的事也别查了。” 周逸芳想了想,谣言的事多半是万婆子干的,原本她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现在得知万婆子已经把孙女教歪,以她的强势,长期将孙子孙女养在身边不放,朱v恐怕轻易不能发现这个事实,等到将来,这家人有的苦头吃。 她如今迫在眉睫的是给大郎启蒙找武师傅,还有解决生计问题,的确不用在万家身上过多纠结。 周逸芳和离前有一笔积蓄,她让周父帮忙在镇上买了两个铺子,打算或租或自己开店使用。 然而和离消息扩散后,她没想到大郎的事情会被人散播得满城风雨,镇上乡下人尽皆知。大郎在村里几乎找不到小伙伴玩耍,大家都怕孩子被大郎欺负。而大一点的孩子,则好奇围观大郎,甚至有人以“除暴安良”为名背着大人欺负大郎。 周逸芳在这个世界人生地不熟,最熟悉的小镇待不下去了,又得仔细看顾大郎,免得他听了风言风语被影响被欺负。 想了一晚上,最终决定离开这里,进汴州城去。 别看小镇就在汴州城外,两边只隔着湖,但城里城外的生活大为不同。 汴州城非常繁华,物价也高,朱家在镇上是大户人家,到了城里却不过小富乡绅,城里的达官贵人更多。 她和父母商量了这件事,一辈子住在村里的周父周母犹豫没多久就点头答应了。 大郎已经改姓周,从此是周家的子孙,周父一想到又有后代需要他教养,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为了大郎,他们背井离乡也不算什么。 周父笑着调侃:“孟母三迁,如今我们也效仿一回,为大郎一迁。” 于是接下来一个月,周逸芳拿着银子和周母一起去汴州城了解情况,周父则在家给大郎启蒙上课。 周逸芳特意将大郎的性子脾气一一告知父亲,让周父合理安排上课时间门,学一段玩一段,免得大郎有了厌学心理。 周父从没这样上过课,但是试了一回,发现的确适合大郎的脾气,就没什么负担地接受了这种模式,陪着孙子学习玩耍,看住他不被村里那些小孩嘲笑欺负。 大郎是个很专注的孩子――专注玩。只要有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他从不在意是否有小伙伴陪伴,可以一个人玩耍半天不觉得无聊疲惫。 周父带着大郎上山下河认识外面的世界,大郎非常开心,全然不知自己被人为地和村里同龄人隔离开来。 每次跟着周父出门,他的眼中只有自己感兴趣的飞虫鸟兽,对村里人投过来的目光,或者窃窃私语,完全没注意。 周父对着女儿感慨:“大郎这孩子,好生教导会有出息的。”虽然只是一个秀才,也只教过村里的孩子,但是周父看过的孩子太多了,很明白一个专注的孩子更容易长进成才。 周逸芳一直相信这一点。 她在大郎身上看到了专注、探索、求知、乐观等等优秀品质,只要善加引导,让孩子扬长避短,做个优秀的人并不成问题。 周逸芳和周母隔三差五便去汴州城,把汴州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民居全都逛遍了。汴州城在云湖的西边,也就是汴州城城东靠近云湖,东门口有一个大大的水运码头,这里每日商人云织,连带着东城成为繁茂的商品流通地。 城西设有府衙,知州、通判等官员的府邸大多在这一片,这里还有每三年热闹一次的科举考试院,会文馆这样的学子学习交流地…… 城北靠近京城,建有不少别院,据说是京城的达官贵人来汴州城修建的出游散心地。除此之外就是普通百姓。城北人口少,风景好,还有几处低矮的小山,这里除了高官别院就是散落的民居,民居大多在山脚啊、小湖啊周边,有点乡下农村的感觉。 城南人口最多,大多普通百姓都定居在城南,大街小巷人间门烟火气十足,好几条热闹街铺相邻不远,招牌旗子迎风招展,喧闹不已。 汴州城的临街店铺贵得出奇,而且好地段基本无人转卖转租,偏远的又贵又不适合做生意,周逸芳一番考察后放弃了买铺子的打算。 她将云湖镇上的两个铺子转租出去赚取租金,用一半的积蓄,在城西靠近城南的地段买了一座小院子。 剩下一半的钱存下一部分作为全家生活来源,拿出一部分开启她的养家生意。 生意的事还不急在一时,买下小院后,周家开始搬家。 大郎对于这段时间门的“动荡”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得知再不能留在乡下玩耍后,又想起了娘答应自己的武师傅。 “去了城里,我能学武功了吗?”他问周逸芳。 周逸芳:“等到安定下来了,娘就给大郎找师傅。这段时间门事情多,娘没时间门找到合适的武师傅,大郎再给娘一段时间门好不好?” 大郎倒是没有闹,而是眼睛一转,说:“那……这段时间门我能少上点课嘛?” 周逸芳:“……”小孩子算得比谁都精。 “可以允许你减少半个时辰,过来给娘帮忙。” 大郎开心地挺起小身子,立刻问:“帮什么忙?” 周逸芳说:“娘要做生意赚钱给大郎吃穿学习,大郎帮娘打下手干点活好不好?” 大郎还是不知道自己具体要做什么,但是他喜欢一切新鲜的事物,想也没想就大声说:“好――” 周逸芳刚从朱家出来,行礼都还没完全拆开,搬家十分容易。麻烦的是周父周母,几十年的家当,太多留有感情,舍不得就这么扔下了。 搬家好几天,事忙又累,取消了大郎的课程。 大郎开心坏了,跟在周逸芳身后,屁颠屁颠地帮忙拿小物件,来来回回好几趟,满头大汗也不累,周逸芳拿着水壶揪住人喂水:“热不热?累不累?去阴凉处歇会儿。” 大郎咕嘟咕嘟喝水,喝完一抹嘴:“不热!不累!”又兴奋地跑远了。 不远处,周母一边把小东西交给他,一边不迭声地夸赞他:“大郎真乖,小心点,别累着,哎呀我们大郎真是太懂事了……” 大郎跑回来的那脚步啊,又快得能生风。 周逸芳一边收水壶,一边笑出了声。 第432章 大善人14 周家搬家的事,除了左右邻里看见了问一声,周逸芳不曾主动对任何人说过,哪怕朱其成这个大郎的亲爹,周逸芳也不曾告诉。 若是他有心,不难打听;若是他本就对大郎不上心,大郎的消失就像当日被送入傍山寺一样,对他们来说是解脱,如此,又有何可通知的? 而事实大概和周逸芳想得差不多。 周家最后一次从村子离开,没有带多少东西,主要和这些年交好的邻居、亲戚道别。这些人都知道周家是为了大郎搬走的,虽然心里对大郎的命途有疑虑,却也理解周家的心情,同情他们的遭遇,并且希望大郎这孩子的确没问题,一家人能够和和乐乐地开始新生活。 这一趟道别还算舒心,多年相处,猛地要分开,难免不舍,互相都是说着祝福宽慰的话,没遇到让人不快的事情。 和亲友道别后,一家人坐牛车离开,周逸芳抱着大郎,大郎蠢蠢欲动想要车夫手里的牛鞭,周逸芳几次试着拿旁的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安静坐着别捣蛋。 官道上,迎面走来一队喜气洋洋的队伍,与他们正面遇上。 当了多年朱家少夫人,周逸芳一照面就认出都是熟面孔。 大郎也停下了扑腾的手脚看着前方喊了一声:“二腾叔!” 领头的人正是朱家管家朱二腾。 朱二腾满脸尴尬,喊了一声:“小小少爷。” 周逸芳一看他们一行人就心中有数,和车夫说:“喜事为大,我们让一让。” 车夫应了一声,把牛车赶到路边,让朱家的人先行。 朱二腾尴尬地对周逸芳行了个礼,带着人继续前行。 等到朱家队伍离开,官道上的路人看着周家一家低声讨论起来,有那认识的,甚至直接上来搭话。 “周秀才,你们今天去镇上?” 第465节 “听说朱家少爷定亲的事了吗?” “巧了不是,今天正好去下定,定的新少奶奶是王家村的地主女儿,今年十八了。” 周父扯起嘴角算是回应。 周母直接让车夫启程:“我们不去镇上,还要赶路,先走了啊。” 牛车咕噜噜走远,身后的讨论声依旧不绝。 朱家慈善又富有,满云湖镇找不到第二家这样好的人家,周逸芳当初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谁知生下一个孽种还不惜福要和离,虽然是和离,但是朱家依旧风风光光,周家却穷酸,这不像和离,更像是下堂。 世人捧高踩低,这么一个昔日夫妻迎面对上的热闹大场面,他们吃了瓜看了热闹,讨论之中难免对周逸芳充满贬低与看不起,对大郎这个身世有异的孩子更是语带鄙薄。 周家几人心中都有数,坐在牛车上继续往前赶路,将这一路的风言风语全都抛在了身后。 汴州城的小院是个两进的院子,周逸芳将朱家给的银票都花了,咬牙买下这个“豪宅”。 一家人住在第二进,第一进则设为一家读书办公的书房、学堂,还有未来可能招待客人的大厅。 周父给大郎启蒙绰绰有余,为了让大郎有上学的仪式感,周逸芳定下每日课程表,到了时辰,周父便是先生而不是祖父,两人要准时到外院的学堂里上课,彼此称呼先生弟子,直到下课回到内院,身份才转变回来。 这种仪式与规矩可以限制大郎漫天飞舞的注意力和过分的好动,让他渐渐生成规则意识。 外院和内院之间有一大片空地,前主人种了许多花花草草,如今早就破败成了一片杂草地。 搬进来前几天,一家人先把这片杂草地清理了,大郎也跟着帮忙。周逸芳给他单独做了一双护手的小手套,让他和长辈一起拔草。 草丛里有很多蚱蜢之类的小虫子,周逸芳虽然不至于害怕但仍旧觉得有些恶心,大郎这孩子却玩得津津有味,甚至无师自通,捉到了三四只蛐蛐,把他们装在一个盒子里让他们打架。 周父看了一边笑一边摇头,说:“这孩子的确得好好管教。” 一天下来,小孩除了多少草不得而知,脸上被杂草刮了好几道红印子,脸晒得红红的,里衣全都被汗浸湿了,眼睛却亮闪闪的,快活得不得了。 周逸芳给儿子洗澡,丢了一只会浮起来的木头鸭子给他玩,嘴里吐槽:“只要让你玩,多累你都不嫌累。” 大郎玩着鸭子,嘴里有口无心地说着:“我也会好好念书的。” 周逸芳笑出声,点了点他的脑袋:“你说得好听,娘等着看你怎么好好念书。” 大郎仰起头对着她笑出一排小米牙:“那娘要给我请武师傅!” 周逸芳无奈:“知道,娘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大郎立刻说:“我答应娘的事也会做到。” 周逸芳开怀,低头重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大郎真乖!” 大郎咯咯笑起来,用力一拍浮水鸭子把它拍进水底,溅起一片水花,溅了周逸芳一脸一身,周逸芳气得,拧了一下他的光屁股:“熊孩子!” 大郎不怕疼,反而更开心了,哈哈大笑。 周母过来敲门:“娘俩别闹了,洗个澡洗得水都要凉了,快收拾好过来吃饭!” 周逸芳连忙说:“来了!”瞪了大郎一眼。 大郎也懂,收了笑声,对着周逸芳双手捂住嘴巴,大眼睛骨碌碌转。 花园收拾出来后,周家只划出一小块作花圃,剩下的全都开了地种菜。汴州物价高,即便是普通蔬菜也是周家人没见过的价格,向来吃自家产的菜没花过钱,周母第一时间就说以后自己种菜,能省一点是一点。 拔草,一家人带着大郎拔,种菜,也是一家人带着大郎种。这个经历带来的好处是,大郎对着一片没发芽的田地也有了这是农田的认知,好动爱玩的他,每日小心翼翼跑到田垄边去看青菜长出来了没,从没做过糟践作物的事情。 花园里的花草就没这么幸运了,花一开,就会被他揪掉一片,以前朱家花草多,他随便揪,看不出来影响,如今就这么小小一丛,被他一揪,立刻斑秃。 周母好气又好笑,说他天生“铁手”,“辣手摧花”。 家里整顿好了,周逸芳开始操持她的生意。 他们住的地方在西南方向,周边邻里许多是在府学读书带了功名的贫家学子,或者在府衙任职小吏的亲戚。 如今官府一片黑,底下的小吏都富得流油,这些拐着弯的亲戚虽不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扯着“我家三舅姥爷”的旗子,日子过得倒也安生。 无论读书人还是官吏亲戚,都是普通流氓地痞不会随意得罪招惹的对象,周逸芳正是看中了这一点,选择定居于此。 而这里靠近南城,南城是底层百姓生活的聚集地,各种低端商贸发展格外成熟繁盛,受这个南城商贸中心的影响,西南这一块的店铺就很冷淡凋敝,人流都被再往南一段路的集市吸引走了。 这是非常自然的现象,现代商业中心也会有这种情况,周逸芳在这里踩点的时候就意识到了。 但安顿宅子的这些日子,他们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给这一片居民带来的不方便。 平时买菜、购物可以往南边走一走,但是早起吃个早餐、晚上吃个点心,特意走那么远就有些累。 家里厨房还没收拾好时,周父经常起个大早,特意走到离这边最近的南城早点铺买包子,一来一回不是很累但也不方便。 偶尔有推着小摊子的商贩过来叫卖,但是送上门的服务,价格比自己去买稍微贵一点点,质量参差不齐,尤其吃食,热乎乎地出锅吃最为美味,小摊贩叫卖的食物半热不热,还比老字号差点味道。 周逸芳和邻居闲聊,问为什么没人来这里摆摊,邻居们都一副嫌弃的口吻。 “东西贵又不好吃。” “当我们西城人是冤大头了。” “走几步就到了,何必吃他们小贩卖的不正宗东西。” “有手艺都去南城开店了,那边行脚商工人什么样的都有,经常下馆吃饭,我们都是自家生火做饭,偶尔才出门打打牙祭,生意哪有南城好。” 周逸芳回家和父母合计了一下,讨论在这边摆摊是否可行。 家中现在余钱还有一部分,云湖镇的店铺每个月有租金入账,一家人支出很少,只有大郎嘴刁,在朱家吃惯了好东西,周母又心疼他,花费稍微多一些。 资金不紧迫,周父建议周逸芳在家门口试一试,若是可以,不求发家致富,但求能有点进账,好歹离家近不累,也能随时看顾孩子,若不然真去了南城甚至跑去东城摆摊开店,以后一天恐怕见不到大郎几回。 周逸芳毕竟是个女子,世道不安生,独自外出做生意,不安全又累。 周逸芳觉得有道理,大郎的教育是她这辈子的主要任务,祖父母养孩子,很容易不自觉宠溺,为了生意忽略了大郎,那就本末倒置了。 于是,周家人决定在家附近支个摊子做小生意了。 周逸芳打算做早餐铺,馄饨啊、面啊等热乎乎的吃食,大清早出门在巷子口吃一碗,吃完去上学或者上工,胃里别提多舒服。 虽然大多数人家舍不得日日外出吃早餐,但是她卖的简单便宜一点,薄利多销,肯定有客源。 毕竟这里有不少单身的学子,加上偶尔不愿意做饭的人家……如果每日收支能支撑全家生活,短期内足够了。 周母想自己下厨,让周逸芳打下手。 “你做了这么多年少奶奶,和面都忘了吧?” 做早餐辛苦,周逸芳哪里能让上了年纪的老人来,她笑着要给全家露一手:“做了少奶奶但也没忘记打小学会的手艺啊,这几天咱们家就吃这些面食了,正好让我来练练手感。” 说干就干,周逸芳一边请人打家伙什,一边买了面粉等原材料,开始给全家下厨做各色点心。 她有前几世某些经历,原主有姑娘时期的做饭记忆,两者磨合融合,花了两三天时间,大概做了七八顿后,周逸芳的手艺发生了质的变化。 大郎原本满脸嫌弃娘亲又做面,被周逸芳又哄又劝吃了一口,好半天,咂巴咂巴嘴巴,点点头:“今天好吃。” 拿儿子那张叼嘴试菜的周逸芳笑了:“再吃一口?” 大郎放下玩具,主动接过筷子:“虽然好吃,但是明天我想吃鱼。” 周逸芳:“好,明天我们做饭,不吃面条了。” 大郎满意了,大口吃面,吃得眯起了眼睛。 周父和周母都笑了起来:“大郎吃得这么香,那肯定没问题了。” 一家人齐齐动筷,果然觉得这面做得比前几日好吃许多,劲道、入味,汤汁十分鲜美。 周母疑惑:“比你以前手艺更好了,我都做不出这样好的面条,你在朱家也做过吗?” 周逸芳笑笑:“哪能呢,最多长辈过寿我做一次长寿面。可能天无绝人之路吧,这几天练着练着,练出门道了。” 周母没有多想,毕竟她这几天亲眼看着女儿慢慢熟练厨艺,的确是突然开窍了一般。再细想想,毕竟朱家富裕,家里请的厨子手艺也好,女儿吃了这么多年好饭好菜,增长的见识加上本身的手艺,厨艺长进也能理解。 像她,一辈子在村子里,哪里知道这么多花色的菜啊点心啊,更不会做了。 对厨艺信心倍增,周逸芳和周母便忙着准备摆摊的事宜。 周父则出门去打听,若是想要在巷子口摆摊,有没有什么“规矩”,要不要交“保护费”。现在这个世道,做什么都要疏通方方面面关节。 小老百姓为了安生做营生、过日子,该交出去的钱,都得交。 第433章 大善人15 周逸芳答应大郎每日少学半个时辰,允他给自己帮忙,这不,诺言就到了兑现的时候。 她或安排大郎一起和面,或让他给自己跑腿,或教他做小包子,每日给他安排一些小活计,既不会让他失去耐心兴趣,又让他体验长辈做活的不容易。 小孩无所事事就开始犯熊,给他安排了事情,多少比满院子撒欢的时候好管教一些,能把人看住在眼前。 当然,你依旧得包容他一些意外。比如,好好捏着包子,噗叽一下,把你做好的包子捏爆了;比如,说好去帮你舀水,走了半路,脚一绊,水全都舀到了自己身上,他拿着空瓢,傻愣愣看着你;比如,吩咐他给内院的祖母送菜,送了半天,她和周母都找不到人影了,满院子一找,发现他半路被蚂蚁搬家吸引走,菜还放在脚边…… 除此之外,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一切打点妥当,家具用具全都送了过来,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周家的早餐铺就在离家不远处的巷子口支起来了。 初夏的清晨,巷子口的枣树叶尖犹凝着露水,巷子里陆陆续续传来开门的声音,偶尔还有几声朗诵声,不知哪家用功的书生在晨起背书。 今日的巷子口,几缕青烟悠悠升起,顺着清晨的清风,若有若无的食物香味飘飘荡荡进了小巷。 有读书人如往常一样背着书囊揣着一日的饭钱准备出门,他们不去南城,而是一路往府学去,条件好的,路上有包子铺等早餐点心铺,想吃什么就买一份;家境贫寒的,或者家里吃一口昨晚的剩饭或者喝一碗水充饥或找个大饼铺买一两张大饼,三餐都在里头了。 今天,他们走到巷子口,脚步全都停顿了一下。 这里支起了一个小摊子,摊子边摆了几张小方桌,正好在枣树底下,遮阳又安逸。 摊子小车前摆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菜单和价格。 别说,这菜单的字写得真不错,不像普通农家能写出来的字,而菜单上的价格,更是让所有人心动。 最便宜的米粥,一文钱一碗,三文钱喝到饱;一只大素包,二文;一碗阳春面,三文,想要浇头,一文两文三文都有…… 枣树下正坐着一老一小,小孩吃的是牛肉面,肉肉的脸颊吃得鼓鼓囊囊的,桌下的脚丫子不自觉翘起,一副惬意十足的样子。 刚喝了凉水的书生看得咽了咽口水,一文钱……也不贵…… “小童子,你这面好吃吗?” 周父对沉浸吃面的孙子说了一声:“大郎,叔叔在同你说话。” 大郎懵懵地抬头,看了一圈,也不知道哪个跟他说了话,直接对着站那的三两个人点点头:“好吃!”说完就看向周逸芳,“娘,我还要肉肉。” 聚集的人恍然,问周逸芳:“这你家孩子啊?” 第466节 周逸芳笑笑:“对,出来摆摊,家里就不生火了,让孩子过来吃个饭回去上学。” 有人对着大郎开玩笑:“真的好吃?你是不是替你娘招揽生意呢?” 大郎看他们一眼,没搭理,继续盯着周逸芳:“娘――我还要肉肉。” 周逸芳拿起漏勺,舀了几块牛肉,量很少,加到他的小碗里,强调:“把面吃完,别光顾着吃肉。” 大郎“嗷”了一声,夹起一筷子面,吸溜吃了进去,撑得腮帮子更圆了。 周父让周逸芳去忙,叮嘱孙子:“慢点吃。” 大郎嗯嗯两声,一口面一口肉,吃得不亦乐乎。 甭管是不是招揽生意了,这小孩吃得实在是香,刚出门肚子就饿得受不了了,这么便宜的早餐,尝一次也没什么。 “老板娘,给我也来一碗牛肉面。”条件较好的书生率先决定。 条件差的也想试试:“给我来碗粥吧……” 出门来的四五个书生,坐下了三个,一个买了个大素包走了。 面条都是现做,不过周逸芳的动作很快,不用客人等太久,两碗面条就能热气腾腾地端上桌。 面条劲道,面汤是大骨汤,浇头素菜清淡,牛肉入味,一碗面的口感不输外头大饭馆。 “嗯,真的好吃啊。” “这面条不错。” “怪不得小童这么爱吃肉,这牛肉的确烧得好!” 另一位书生单独要了一碗白粥,周逸芳给他舀得满满当当,用托盘端过去的,勺子一下去,粥都要往外溢。白粥不稀,甚至说稠,还附送了一小碟小菜。 书生顿时觉得东家实在,暗道这一文钱,恐怕赚不到多少利润。 再往后,又有人出门,看到这边坐着好几人吃早餐,再一看明码标价,纷纷心动。 价格低是招揽顾客的宝器,但味道好是留住顾客的唯一办法,头一次看价格便宜,大家会好奇心驱使过来试一试,试了以后觉得味道好,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每每早起出门经过就忍不住坐下来吃一餐。 尤其这早餐做得比自家好吃,价格又不破费,有的人家甚至连早餐都懒得做了,直接拿着碗过来买几份,端回去全家吃。 大家都是邻里,周逸芳做生意很大方客气,譬如一文白粥还要送小菜,一户人家买了好几份面,她手一松,浇头就多打一点;遇到了家境贫寒的,难得过来买一碗阳春面,她就默默往面里加一点肉汁…… 渐渐的,大家就全熟悉起来了,邻居们也了解了周家一家的情况。 老父是个老秀才,家里有个活泼伶俐的小男童,年轻男人似乎不在了,女人出来摆个摊作营生。 一家人挺不容易,做生意实实在在和气大方,重点是无论面条还是包子都做得好吃,比南城的老字号也不差。 这一片民居四通八达,枣树巷子口像个辐射点,几条巷子拐来拐去就能通往许多小巷人家,远近百姓过来买早餐,比上南城方便了大半,因此客源不缺。 周逸芳的早餐摊生意便渐渐稳定下来。 早餐生意累在要早起,摆摊时长却是不长,周逸芳收摊回去后,补觉到中午,吃个午饭,还有一下午的空闲。 周逸芳要实现对儿子的承诺,挑着凉快的时间出门,去打听靠谱实在的拳脚师傅。 当今昏庸,喜好玩乐,上行下效,各地的娱乐项目极其发达,官员只要玩得好,玩得出其不意,玩得稀奇有趣,就能被上官看中而提拔。 为了这个“玩”,各府各州盘剥民脂民膏都是常事,为了有钱折腾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加重税赋也是习以为常。 业,精于勤,荒于嬉。当今社会,无论武功还是文学,都处于“荒于嬉”的阶段。考上功名的读书人大多碌碌无为,声名鹊起的才子或无心科举或久试不第。武将中,边疆军队据说时常断了军饷,而汴州城甚至京城里簪缨穿甲的侍卫将领,都只会对着平民威慑,日常骑马横穿街市,四处打猎游玩,不见真本事。 而民间有本事的人,却自成一派,如同某些世界的武侠世界一般,各门各派纷纷成立,门派里的江湖大侠们一言不合就开打,三不五时劫富济贫(自己)。说是比武切磋,实际上就是帮派斗殴,受害的依旧是普通百姓。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人心不古,周逸芳这种初来乍到的人,想要在汴州城找个好的幼童武师,十分艰难。 周逸芳却也不急,既然答应了大郎,莫说大郎的确有天分,哪怕没天分也要说到做到。 她每日出门前会和大郎道别,说一声:“娘去找武师傅啦,大郎在家乖乖听话,好好学习。” 大郎知道娘在兑现承诺,就不会有严重的失落感,还会点点头,嘱咐她:“路上小心嗷,快去快回。”学的是他祖母的口气。 小孩也不是真的完全讲道理,他现在课余时间被允许在新鲜感十足的院子里玩,所以没有急迫地想要学武,等到他厌倦了,就要开始吵闹了。 所以周逸芳并不糊弄孩子。 在外头打听了七天,终于有了点眉目,周逸芳找到一个曾经当过镖师的中年男子。他已经从镖局离开了,因为受了严重的腿伤,如今仗着一身力气,在码头做搬运工。 周围认识的人提起他都是夸赞之词,周逸芳暂时将他列入备选之中,却没有立刻上门请人,而是继续打听他的事迹,从一些细节中观察这个镖师的性情为人。 给幼童当武师傅,周逸芳希望对方为人正直,情绪稳定,出手有人分寸。情绪稳定、三观正常是最重要的,师者如父,大郎以后的观念必然会被这个武师傅影响。 确定了人选,针对性打听倒也不难,周逸芳早晨摆摊,下午提个小木桶,做一桶薄荷木莲冻,提着去南城镖师家附近兜售,卖着卖着,就坐下来和榕树下补衣绣花的大娘嫂子们闲聊。 这日,她卖完了三分之二的木莲冻,来到老地方歇脚。 这边的邻里熟悉了周逸芳,招呼一声:“周娘子今日卖得怎么样?” 周逸芳笑笑:“还有小半桶,歇一歇再去卖,这天太热了。” 有好心的大娘给她指点:“这里有碗,你去井里舀碗水喝,咱们井水又凉又甜。” 周逸芳笑着道谢,没有拒绝好意,拿了大娘的碗走到井边。 手刚摸到打水绳子,这绳子就自动往上提了起来,没一会儿,一桶水就打了上来。 周逸芳惊,抬头看去,迎着日光只看到一个黑衣宽袍,高高束发的影子,那影子似乎对上了她的视线,开口出声:“借贵地井水一饮。” 大娘等人全都看过来,一看看到了他腰上的剑,顿时纷纷起身,一个胆大的妇女说了一声:“喝吧喝吧,无主的水。” 说完,这些老邻居全都提着东西回家了。 周逸芳也适应了光线,看清了他的打扮。 是个江湖人。 翻译过来就是――是个□□打手。 她拿着空碗站起身,不喝水了,和大家一样,扭头提着木桶离开,离开之前,把空碗放在了巷子口墙角边。 这年头一户人家碗筷数量都是有限的,打碎了一只少一只,大娘好心,周逸芳不能让人损失财产。 放下碗扭身离开时,那个男子叫住了她。 “你提的是什么?” 周逸芳顿住脚步,没说话,只看着他,一副普通妇女胆怯的模样。 男人动了动鼻子:“薄荷?” 周逸芳:这是什么狗鼻子。 她只好打开盖子给他看:“奴家自己做的木莲冻,上街兜售赚点家用,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男人抬手往她怀里丢过来一个东西,周逸芳强忍住身体反应,硬生生接了,手捂住那硬物,微微松开一看,是个碎角银子。 “剩下的我都买了。” 周逸芳恍然,二话不说连木桶带木莲冻直接搁到地上,嘴里说着谢谢,脚下生风,飞快地撤了。 男子一呆,看了看木桶,走过去打开,直接用里头的木勺子舀着吃起来。 大热天,薄荷清凉的口感从喉间直入肺腑,沁得人透心凉,木莲冻的甜味刚刚好,清甜不腻,汁水丰盈,犹如吃冰一样凉爽舒畅。 这娘子做木莲冻的手艺出乎意料的好。 男子吃得兴起,直接举起木桶饮,三两下就把三分之一的木莲冻都吃了下去。 第434章 大善人16 周逸芳没有把遇到一个江湖人的事情放在心上,拿了银子,足够买个新桶新勺子,她没吃亏还赚了点,丢掉桶走得毫不犹豫。 回家后,对上儿子充满希冀的目光,心里有点想把那个镖师定下来了。 目前打听到的消息都体现出这人性格稳重实在,功夫不算好,但教孩子基本功绰绰有余,让大郎练一两年,若有更好的师傅也可以再换。 “娘找到合适的武师傅了,明天就上门去请。” 大郎一下子扔下手里的竹编球跑过来,拉着她的裙摆确认:“真的?明天师傅就来吗?” 周逸芳掏出手帕给他擦脸上的汗:“真的,不过明天来不及,娘刚找到人,还要上门去问问师傅的意见,如果他同意,最快后天,后天就让师傅来给大郎上课。” 大郎一下子蹦了起来,挥舞着双手满院子跑:“我有师傅咯!我要学功夫咯!我要当大将军啦!” 周母闻声走了出来,同样高兴:“找到人选了?那个镖师?” 周逸芳点头:“对,基本情况了解差不多了,他下工晚,明天让爹陪我一起过去。我们出的束不比他码头搬货少,他应该会答应。” 周母点头,用围裙擦着手指了指周父呆的房间:“你爹在书房,你过去和他说吧。这样也好,多个人管教大郎,我们两个老骨头轻松点。” 真不是嫌弃大郎,实在是这孩子越大,精力越旺盛。 周逸芳嗯了一声,抬步要走,周母又叫住她:“多请一个师傅,家里的进项……” 周逸芳揽住她的肩膀让她不用担心:“最近做的木莲冻卖得挺好的,回头我多做一些,娘你放在家门口卖,我去街上兜售。有了师傅,我下午时间都空出来了,再看看有什么赚钱营生,咱们走一步看一步,不会缺钱的。” 周母哎了一声,一想又觉得不安心:“以后上街还是我去吧,世道不安生。” 周逸芳笑:“娘,我都多少年纪了,就好比一朵花,都快谢了,还有谁来注意我?” 说花谢了是夸张,但是周逸芳出门前都会特意打扮,将自己伪装成平平无奇的土妇人,少有视线会在她身上停留太久。 听到女儿这样说,周母又不乐意了,一拍她的背:“胡说!” 周逸芳对着母亲嘻嘻哈哈,抬步去了书房找周父,约定明天去请师傅的事。 晚间,母子二人在院子里准备第二天要卖的木莲冻,周母熬煮,周逸芳做薄荷汁水。 当前的制冰技术非常成熟,周家为了早餐生意在家弄了一个小冰室存放食物,如今又正好制作甜品。 清凉的薄荷味顺着夜风飘散,大郎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这孩子爱吃很多东西,唯独排斥薄荷。 看他那避之不及的模样,几个长辈笑出了声。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推车的推车,搬桌凳的搬桌凳,前往巷子口出摊,等到天微亮,灶烧起来了,水烧开了,母女两个率先给一家四口做早饭。 大郎一如既往地翘着小脚,握着勺子吃得大口大口的,心无旁骛。 晨起的书生从巷子里走出来,熟练地往木箱子里丢了三文钱,要一碗面,坐下后还和大郎开玩笑:“大郎今天吃的什么?” 大郎的脑袋终于从碗里拔了出来,喊了一声“叔叔”,说:“吃馄饨。”说完,又埋头舀起一个大馄饨塞进嘴里,吃得小嘴嘟起。 第467节 书生看得肚子得更加空虚了,强忍下咽口水的冲动。馄饨是香,可惜不顶饿,一样的价钱,够吃一份挺好的汤面加浇头。 汤面很快上桌,这时候,其他客人也陆陆续续进来了,大家都笑着和周父大郎打招呼,还有学子故意在等餐的时候考大郎。 “大郎今日学完三字经了吗?” 大郎咕嘟咕嘟喝汤,喝完抹抹嘴,机灵地说:“吃完饭就去学!” 大家都笑,盖因大家都知道,周东家的大郎,机灵是机灵,就是不怎么爱念书。偏偏先生是自己的祖父,学问上面严格得不行,一篇三字经,反反复复教,必须让他熟读熟背深解其意了才会放过。 周父默默地吃面,任由大郎和大家打交道,听到这,拿着包子笑了一声,没有下小孩的面子。 大郎吃完了,周父还在用餐,大郎屁股坐不住,蹭来蹭去,蹭下地,跑到周逸芳身边献殷勤。 “娘,我给你帮忙呀!” 周逸芳知道他可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不拒绝,将浇头往面上一淋,递了筷子勺子给他:“你帮娘送这个。” 大郎顿时觉得接了个大任务:“好!” 亦步亦趋跟着周逸芳,周逸芳把面端给客人,他举着手给客人筷勺。 客人们纷纷笑,大清早接受小童子充满童稚的服务,吃面走的时候还带着笑。 周逸芳呢,太知道儿子想要什么了,送完一碗面,回到摊子前,就对着腿边的儿子夸奖:“大郎真乖,待会儿继续帮娘送筷子啊。” 大郎小胸脯都变得挺了一些:“好!”超大声。 不过大郎并没有机会赚太多夸奖,周父吃完饭,就牵着依依不舍的他回去上课了。 走之前,他还在挣扎:“我先帮娘干活,晚点再去上课。” 周父:“你娘不用你帮忙。”说着,指了指周逸芳的声影。 大郎看见他娘亲抬手将他本该递送的筷子放上托盘,弯腰直接端走递给客人…… 大郎的小心肝拔凉拔凉的。 小孩不愿回去上学的背影惹得在座的街坊们笑了半天。 有人对周逸芳说:“你家这孩子,难养啊。” 看着规规矩矩,实际鬼心思很多,忒机灵了一些。 周逸芳笑着应:“可不是,得把他当大人对待。” 趁着说笑的时候,她又推广自家的木莲冻:“下午家里打算做木莲冻,到时候我娘摆在门口卖,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去尝尝,今天第一天,第一杯不要钱。” 大家最爱不要钱的东西,立刻有人记下了。 因为周家的早餐摊,早晨的巷口枣树变得充满了烟火气,邻里之间的说笑声成为打开一天开始的新钥匙。 在树上睡了一夜的人,也被喷香的早餐和其乐融融的欢笑吵醒。 “来碗牛肉面。”突兀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众人一惊,纷纷抬头。 只看到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正好落在了周逸芳的摊子前。 周逸芳也呆住了,愣愣看着这个眼熟的人。 对方显然同样认出了她,只不过不甚在意,看她一眼后,目光定在了各类浇头点心上。 他伸出手指了几下,又要了几个包子加了一份面。 周逸芳愣愣应下,僵硬地说:“您先坐,马上就好。” 在座的其他人则和昨天的妇人们一样,看到他腰间佩剑,立刻潦草吃完,起身散开。 整个摊子,瞬间就剩下周逸芳和黑衣剑客两人…… 周逸芳心里嘀咕这人为什么会来这里,手上动作如常扯面,三两下,就将面条下了锅。 “任十一,你还有闲心坐在这吃面!”周逸芳刚把面端上桌,就听到一声暴喝自身后而来。 她心中一惊,立刻要闪身躲避。 不等这个笨重的普通身体反应,她突然感到身子轻飘飘飞起,眼前一花,人就到了桌子后头。她立刻踉跄着扶住身后的枣树,快速躲到了大树树干后。 而一直安静坐在吃包子的黑衣剑客,已经迎上去和来人打在了一处。 没一会儿,银光一闪,黑衣男子拔了剑。 来人是个壮硕的大汉,身后跟着四个差不多打扮的壮年男子,两人打在一处时,周逸芳只听到大汉喊着什么:“为……报仇……” 周逸芳躲在大树后面,听到身后一阵噼里啪啦的打架声,那声音啊,除了兵器交接之外,响一声,她就闭上眼心痛一分。 砰――桌子裂了。 乒乓――碗全碎了。 刺啦――移动灶台毁了,满锅汤汁全浇在火上了…… 周逸芳深深感受到这乱七八糟的世道,小老百姓每天得承受多少风险。前一刻还高高兴兴做着生意赚着钱,下一秒,所有的家当都可能毁于一旦。 周逸芳都没心思听他们打架打得如何,靠在枣树上望着对面墙上渐渐升起的光影出神,脑中盘算,这一遭损失会有多少,能不能承受得起,要恢复摆摊需要多少天…… 想着想着,外头什么声音都没了。 她悄悄探头透过枝丫望了望,发现大家的五六个人全都消失了,包括那位剑客。地上洒了不少鲜红的血,看得人眼晕犯恶心。 周逸芳从树后走出来,看着满地狼藉,呼吸粗重。要是她还有当年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武力,现在就追上去把那帮江湖黑恶势力一个个宰了! 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想完,周逸芳提起裙子走到摊子边,先把撒了满地的铜钱一枚一枚捡起。 附近的邻居听到打斗结束,有人开门出来帮忙收拾:“唉,周娘子你想开点,人没出事就好了。刚才那一下你可真是太险了。” 说的是背对着歹人端面,差一点被波及的那下。 周逸芳扯扯嘴角:“我知道的。” 满地狼藉一时收拾不完,周逸芳收好了钱,挑了能用的先带回家。 周母正在除草,看到女儿提早回来惊讶不已,一听发生了什么,吓得脸都白了,拉着周逸芳左看右看,确定她没受伤才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破财是小事,人没事就好。” 周逸芳心疼钱,但也实在是气愤。人说宁做盛世狗,不做乱世人,现实可不就是如此。勤勤恳恳的老百姓,连最基本的生存都保障不了。 大郎到中午吃饭才知道娘亲早晨遭遇了什么,起先听到江湖人打架目光炯炯,待得知自家的东西都被他们打坏了,娘差点还受了伤,立刻气坏了。 小孩气得握起拳头:“娘,我要学武功,帮你报仇!” 周逸芳看他一眼:“娘会让你学武功的,但不用你报仇,只希望你将来厉害了以后,别做这样欺负人的事。” 大郎握着拳头保证:“我打坏人,不打好人!” 周逸芳:“就算是打坏人,损坏了人家东西,记得赔钱。” 大郎嗯嗯点头:“我会赔钱的。” 本来心情不佳的周母被母子俩逗笑,说周逸芳:“你和大郎逗乐呢?” 周逸芳对母亲笑了笑:“那怎么办呢,愁着也得过,乐着也得过,趁机教大郎做个好人。” 大郎一边吃肉一边说:“我是好人。” 这话戳中了周母心事,她立刻接上:“那当然了,我们大郎以后肯定是个有大出息的好人。” 周父出声:“好了,过去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既然已经这样了,正好这几天歇歇,陪大郎练武,看看武师傅为人。” 大郎眼睛亮起。 周逸芳应声,但还是压了压儿子:“师傅愿不愿意教大郎还不知道呢。” 大郎立刻说:“我乖。” 第435章 大善人17 傍晚,估摸着镖师快要从码头下工,周逸芳和周父在大郎充满了期待的目光下,提着几样拜师礼出门。 父女到南城镖师家时,临近饭点,但这里并没有往日炊烟袅袅的烟火气,此时正一片混乱。 周逸芳挤进人群,找到了平时一起聊天的大娘:“大娘,出什么事了?” 大娘看到她,微微惊讶,但很快就不在意她为什么出现在这了,拉着她说起刚刚发生的大事:“彪子出事了!” 彪子正是周逸芳看中的那位镖师。 “出什么事了?”周逸芳是真的惊了,连忙问。 大娘指了指彪子家:“码头两帮人抢地盘,彪子被牵连了,身上中了一刀,抬回来的时候血都快流干了,大夫进去就出来,彪子娘哭得厥过去,现在这家人不知道怎么了结哦……” 周逸芳指尖微凉,是世事难料、人命如蝼蚁的凉。 周父伸手搭上女儿的肩膀。 周逸芳回身退出人群,和老父面面相觑,一时谁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他们站了一会儿,听到人群正在议论这场“抢地盘”。原来那块码头似乎都是知府小舅子管着,前不久,来别院游玩的丞相孙子发现了商机,要在码头建什么东西,两方利益冲突,争执不止一次了,今天是彻底爆发,直接拿了武器对干。 受伤的不只彪子,有的人在混乱中没来得及躲,直接被那些家丁扯过去当肉盾,有的人不知怎么掉进了水里,至今没找到…… 所有人都在为彪子一家叹气,这家人命途实在多舛。原本彪子当镖师,日子过得好好的,挺有奔头。结果一趟押镖遇到土匪,彪子受了重伤捡回一条命,镖师的前途彻底没了;如今虽然去码头搬货很辛苦,但是也是一份稳定收入,一家人依旧过得踏踏实实勤勤恳恳,突然权贵之间打起来了,无辜的彪子丧了命…… 所有的厄运都挑了这一家,彻彻底底将他们打趴下了。 大家都是普通老百姓,谁看了不共情,不觉得心有戚戚。 周逸芳把准备的吃食送给了彪子家,自己和周父默默打道回府。 天色渐暗,父女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片静默。 快到家时,周父在拐角黑暗中,低声念了一句:“民财尽锱铢,民命轻草芥。”长叹不已。 周逸芳抬头看了父亲一眼又低下头行路。 此句出自黄履,上一句是“我观此邦倾,如鱼自中溃。” 这朝代,大厦将倾,但凡有点眼光的人都已经对皇帝对朝廷失去信心。 走到家门口,周父才提起一些精神,看向女儿:“大郎今日恐怕又要失望了。” 第468节 周逸芳无奈扯扯嘴角:“这世道如此,他总该慢慢习惯一些事情不能达成所愿。我会继续找人的。” 周父叹息,推开门走了进去。 大郎正在屋里。 父女俩没回来,晚饭没上桌,周母怕小孩饿着了,给他准备了几个小点心垫肚子,他一边吃,一边三不五时地往外头看一眼。 突然,他扔下手里的糕点和玩具,呲溜滑下了榻,快速往门口跑去:“祖父!娘!我的师傅找着了吗?!” 人未出现声先到,谁都能听出这声音中充满了期待与兴奋。 周父和周逸芳同时露出苦笑,齐齐抬步进了小院。 “娘!”大郎飞快扑到周逸芳腿上,抱着她的腿仰头问:“娘,你把师傅找来了?” 周逸芳深吸一口气,弯下腰想和儿子说一说外头发生的事情。 凌空传来布帛破风的声音。 全家仰头看向声源,只看到一道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踏着屋顶飞来,转眼降落在他们的院子里。 周逸芳脸绿了。 又是那个黑衣宽袍佩剑男子,简直是阴魂不散。 “哇――”大郎惊叹出声,立刻松开周逸芳,扭身看向飞来的人,兴奋往前跑了几步,满脸崇拜地望着他:“你就是我的师傅吗?” 周逸芳父女:“……!” 黑衣男子:“?” 成年人全都被这个突发问题弄得一时反应不及,大郎却似乎已经认证了这就是自己的师傅,一下子蹦了起来:“你还会飞!你也能教我飞吗?” 周父快速冲过去把孙子使劲抱进怀里,连连后退,声音紧绷:“这位大侠,童言无忌不要怪罪,夜间到访,请问有何贵干?我们都是普通百姓,家中无余财……” 周逸芳跟着周父后退,一家人紧紧靠在一起,她跟着帮腔:“我们只是摆摊的小户人家,今日摊子也全都没了……真的没什么钱……” 黑衣男子恍然,意识到这家人把自己当成了夜间抢劫的盗贼,顿时尴尬,提手想说什么,看到手里的剑又放了下去。 他咳了一声,说:“今日那几人是来找我寻仇的,毁了你的面摊责任在我,你说说损失多少,我赔给你们。” 周逸芳意外。 大郎竖着耳朵听着对话,听到这里趁周父不备挣脱了他的手探出脑袋,他听得似懂非懂,一双大眼睛机灵地在长辈和黑衣男子之间看来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母躲在另一头,看着孙子这样大胆急得不行,却不敢草率跑过来,深怕一时不慎惹怒了这武功高强的人。 周逸芳仔细看了一眼男子,看他眼神坦荡,气质也挺正,似乎的确没什么歹心。 不管他有没有其他目的,既然现在说赔偿,她就具体说了说毁坏的东西和价值,最后报了一个数,期望他赔了钱就赶紧走。 男子是个出手阔绰的,周逸芳说要多少,他就掏出一个相近价值的银角子直接扔给周逸芳。 ?周逸芳慌忙接住。 “多谢大侠,那现在我们两清了。”你可以赶紧走了。 大郎眼睛转了转,问周逸芳:“娘,大侠赔钱了就是好人了是不是。” 周逸芳:“……”没想到他牢牢记着白天说的那些话,她竟有些后悔这么教他了。 大郎也不管她无语凝噎,又看向男子:“你能不能教我飞啊?” 男子看一眼这个虎头虎脑机灵非常的童子,没说话,面上半点变化没有地转回视线。 周父一把将孙子摁回怀里,不许他再乱说乱掺和。 “童言无忌,大侠贵人事忙,还请自便。” 黑衣男子视线从大郎身上移开,走了一步,又回头,看向周逸芳:“还有上次那个冷饮吗?” 周逸芳没反应过来:“嗯?”说完又想起来了,张嘴就想说没有…… 话到嘴边,对上他清凌凌的视线,想起今天早上她宣传的时候这位就在树上……立刻把话头转了个弯,说:“木莲冻是吗?有……今天还有好多没来得及去卖,您……要多少?” 黑衣男子又拿出一角银子:“全要。” “哈?”那可是整整两桶没卖掉,“您先看看吧,要多少都行。” 她对着周父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带大郎先进屋,自己去前院冰室拿木莲冻。 然而大人能懂彼此的防备,小孩却是完全没有心眼的,他的逻辑里,这个会飞的大侠已经是个好人了,所以半点不怕,趁着周父手上松动,又挣扎出来积极自荐:“我家有好多木莲冻,我娘做饭可好吃了,你教我飞,我的木莲冻全都给你吃!” 周父第一次想狠狠打一顿这个小孙子。 原本安静站在那的男子这回动了,径直走向周父和大郎,拦下了他们的路。不等周父反应,他伸手捏上了大郎的肩头,后背…… 周父吓出一身冷汗。 大郎反而胆大得很,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位大侠,眼里满是渴望。 男子突然笑了一下,问大郎:“想学武?” 大郎嗯嗯点头。 “为什么想学?” 大郎握起拳头:“当大将军!打坏人!” 男子嗯了一声:“学武苦。” 大郎不知道什么叫学武苦,但是他想学:“我会乖,听话。”我听话了,你就能教我了吧? 男子嘴角微微上扬,也不知道是对谁说:“是个学武的好筋骨,真想请人教他?” 周父尴尬地应了一下:“普通人家,让孩子学点拳脚功夫,不登大雅之堂。” 男子手一抬,轻松将大郎送周父怀中抱出来放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小子。 大郎毫无畏惧,甚至觉得这飞起来的感觉特别刺激,站在地上睁着一双兴奋的大眼睛仰望着男子。 虽然他矮小,但眼神没有半点被压下去,这一高一低的对视,更像是一大一小站在一个高度平视凝望对方。 一个打量,一个期待。 周逸芳提着木桶打断了这个不受控制的发展方向,把木桶送到了男子面前,同时将大郎扯到身后:“昨晚做了两桶,今天出事就没卖,您看需要多少就舀多少去吧,不值钱。” 男子应下,视线却又转到了被她挡住的大郎方向。 奈何周逸芳挡得严严实实,小孩完全看不见身影了。 男子后退一步,抱拳报家门:“任十一,淮南人氏,无门无派是个游侠。去年秋天出门游历,除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得罪一些地痞恶霸,没什么仇家。今日那个寻仇的也是一样,我废了强抢民女的地痞头子,他的手下过来寻仇,不过已经被我解决了……我看令郎身骨佳,胆魄大,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你要给他找武师傅?我毛遂自荐怎么样?” 周逸芳:“……” 这突然冒出来的武师傅,她敢信吗? 大郎抱着她的腿不停晃:“娘――” 周母顾不得了,直接走过来,婉拒:“这不合适……我们家中没有青年男子……大侠您又年纪轻轻,瓜田李下,名声不好。” 男子似乎没想到会被这样的理由拒绝,愣了一下,说:“我白天来,教了就走。” 大郎彻底听懂了,这是愿意教他啊:“娘,我要和他学功夫!娘――” 周逸芳不为所动,冷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你教我家孩子,想得到什么?报酬几何?” 男子目光落到地上的木莲冻。 周逸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可思议,根本不敢信:“这东西满大街都是,官家还有琳琅满目的冰碗,哪个不比我家的东西好。” 男子咳了一下:“我吃着这个最好――我四处为家,不需什么报酬,只需一日三餐,加点这样的吃食。” 周父依旧觉得不妥:“您是江湖人,我们都是平头百姓,打打杀杀的事情,我们承受不住。” 男子严肃了表情承诺:“我即便自己殒命也绝不会牵连你等无辜。” 这话说得严肃又沉重,周父这个黑脸都有些黑不下去了。 最主要的是,家里的小东西和人家双向奔赴,而她们这些心存疑虑的大人却根本打不过这位任大侠。 所以,迫于任十一“淫威”,他们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 周逸芳刚松口,大郎就兴奋地从她身后钻了出来,一下子跑到任十一身边去了:“师傅!我有师傅咯!我也要变成大侠咯!” 任十一任由他抱着大腿,低头看着兴奋的小崽,似乎不理解这小孩的快乐从哪里来的。 第436章 大善人18 周逸芳将熊孩子拉过来,客气地送客:“那任大侠,我们就这么说好了。大郎上午要学文,下午您过来教他拳脚功夫,酬劳的话,我们家人吃饭简单,不适合招待。不如把餐转为饭钱,每月交一次束。” 任十一却不要钱:“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用给我钱。” 周逸芳:“……”我宁可给你钱。 周父对她摇摇头,暗示算了。 他是小老百姓的心理,不敢和这种武功高强的人硬碰硬。 周逸芳理解,她也一样啊,没这个实力只能苟着。 说好了束和教授时间,任十一终于打算走了,周家全家,唯独大郎对他依依不舍,对着他的背影再挥手。 周逸芳抱起大郎进屋。 周母看着孙子,捏捏手,头一回真想揍他一顿。 这招惹来一个什么人哦!以后的日子还能安生吗? 周逸芳这时反过来安慰父母:“看着是个正派的人,应该问题不大。”还给儿子说好话,“大郎年纪小,不懂我们的顾虑,在他的观念里,其实做得没什么错。” 周母叹气,转身去端饭菜。 周父坐下,看着女儿和孙子。 大郎感受到长辈们的气氛与众不同了,兴奋的心情慢慢沉淀下来,大眼睛一会儿看看娘,一会儿看看祖父。 周逸芳安慰地摸摸他的头:“没事,大郎有师傅了,明天就可以上武课了。” 大郎笑了笑,但依旧乖乖坐着,没有像以前那样闹腾。 周父看着又觉得有些心软,觉得吓到了孩子,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你娘说得对,武师傅来了,你要好好上课,不能半途而废,知道吗?” 第469节 大郎笑起来,大声说:“我知道!” 第二天,清早,虽然摆摊的东西都没了没法出摊,但是周家一家人还是一样的时辰起了。周逸芳做了包子和白粥,用家里另一个推车,推着送到巷子口。 本以为今天没有了早餐的邻居们,看到还有包子粥卖,立刻凑了过来,一边关心昨天的事情,一边买了包子带走。 大家都知道周逸芳的遭遇,所以体谅今天的特殊,有的人家直接拿着锅碗来,买了就拿回家吃,卖得竟然比平时还要快。 最后只剩下几个包子时,人已经没了,周逸芳打算收拾回家,一道人影又从树上飘了下来。 周逸芳很想问一句:你是睡树上的? 但是她真怕这位来一句:嗯。 那她是不是还得客气地给人解决住宿问题? 算了算了,管他为什么从树上下来呢。 “家里做了面条,您要不去家里吃?” 任十一说不用:“包子就行。” 周逸芳不跟他客气,他要包子,她就给包子:“几个?” 任十一顿了顿,说:“剩下这些……” 笼屉里还有五个包子,她的包子做得实在,份量很大的,五个包子人家都是一家人一起吃,而他才一个人! 周逸芳瞪眼,对他的饭量感到惊讶,但手上还是动了起来。 任十一咳了一声:“所以不用给我额外的束。” 周逸芳手一顿,明白了,所以他的饭量是真的很大…… “够吗?”她把包子递过去,问了一句。 任十一拿起一个咬在嘴里,点头:“够了。” 他吃得多,吃得也快,转眼一个包子就消失在嘴边,想离开时,余光看到周逸芳独自收拾笼屉和粥桶,桶很大,她一个女子搬上推车又要去拉车,都是力气活…… 任十一将包子塞进怀里,走过去:“我来。” 周逸芳还没拒绝,车把手就被他抢了过去,人也被他轻轻一推,推到了一边。 这点东西,让任十一推回家实在是轻轻松松,周逸芳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暗道,这样看着人的确还行,和那些高谈阔论喊打喊杀的江湖人有些不同。 任十一帮她把车子一路推到了厨房,还将车上的东西搬了下来。 周母没想到女儿这么快回来:“我正想过会儿去帮你收拾,今天卖这么快吗?” 周逸芳:“东西少,大家直接买了带走,速度就快了。” 周母看看任十一,第一反应是这位来吃早饭了:“我去给师傅下碗面?” 任十一掏出怀里的包子:“不用,早饭有了,多谢大娘。” 周母尴尬地搓着手,哦哦两声,气氛尴尬。 好在任十一没有再留之心,很快告辞走了。只不过这走,也是不走寻常路,直接翻墙走的…… 周母一边洗粥桶一边念叨:“这江湖人真的是来去无踪,我们大郎以后不会也被带歪吧。” 周逸芳安慰:“有爹管教大郎呢。” 出摊的东西少,母女两个很快洗涮完,周母催着女儿去补眠。 周逸芳回屋睡了一觉,醒来就到了中午,洗了把脸走到餐厅,看到任十一已经来了,握着剑坐在一边,大郎趴在他膝头好奇地问东问西。 “我以后也能飞吗?” “我多久能飞啊?” “师傅你可以打败大老虎吗?” “大老虎凶不凶?” “那能打败大黑熊吗?” “狼呢?” “你见过长着尖尖牙的野猪吗?” 任十一估计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猛兽,从一开始认真说可以不可以,到后来木然摇头。 周逸芳突然发现,大郎作为一个崇拜力量的孩子,却从没遇到过一个可以带给他力量榜样的男性。以前在朱家,他这个爱好是被压制的,如果他对亲生父亲说这些,朱其成会立刻升起防备和厌烦之心,觉得儿子这是天生好斗好勇,是不好的象征。 大人的反应孩子可以敏感感知到,大郎那时候又说话少,几乎从没和亲父讨论过这些。 后来跟着她生活,家里的唯一的男性是周父,一个文弱的秀才。大郎会问黑熊是什么样,狼是什么样,他对这些猛兽的知识都是周父教导的,但也只限于此。 而现在,大郎仿佛找到了有共同语言的人,把所有对战斗的想象都给了任十一,哪怕任十一只是摇头,他也说得不亦乐乎。 周母端了汤进来,看到周逸芳,立刻招呼:“起了?快坐下吧,开饭了。” 说着,扭头去喊大郎:“大郎,去拿筷子,今天多了师傅,知道要拿几双吗?”见他不理,又喊了几声,“大郎,大郎。” 大郎赶紧直起身子往外跑,像个小炮弹似的:“知道!四个加一个,拿五双!” 周父进门差点和他撞上,被他准确的算术逗笑了,摸摸胡子满意点头。 周逸芳招呼任十一:“任大侠,我们坐吧。” 任十一却后知后觉发现和人家一家四口吃饭的尴尬了,他起身:“给我单独一份饭菜就行,不打扰你们一家人用饭。” 他出门在外经常和人拼桌吃饭,原以为在周家吃饭也差不多,但自中午进门后,他就发现,在外头和别人拼桌是一回事,和周家全家吃饭是另一回事,原来这个气氛是完全不同的。 在周家,哪怕一家四口还没到齐,但是饭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家人之间其乐融融的氛围,小孩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都让整个空间变得亲密温馨起来。这个空间里,所有人和事都那么融洽如一体,唯独他一个,格格不入。 他肢体的僵硬已经完全体现出了此刻内心的尴尬,但是好好一餐饭,单独拨一份给人单独去吃,周家人也觉得很奇怪。 周父主动站了出来:“以后我陪任大侠用饭吧,咱们男女分席。” 周母连连称是:“瞧我,乡下日子过久了,这些规矩都忘记了。” 任十一却觉得更加尴尬,甚至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周逸芳说要给他饭钱。 仓促之间,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到底,五个人还是分席了。 原本周逸芳母女带着大郎吃一桌,然而大郎不干,坚持要去男席吃,于是中青小个“男人”做了一桌,周逸芳母女一桌,总算把午饭应付过去了。 下午,周逸芳一边在廊下做木莲冻,一边看任十一首次给大郎授课。 一大一小两人站在院子里,任十一拿了一条细树枝,指导大郎蹲马步。 周逸芳手上忙着,眼睛望着他们,看着这一幕,不禁想起了前世做阿蛮时二皇妃教她练武的情景,嘴角微微勾起。 大郎体力很好,但到底没有系统训练过,马步蹲了一会儿就开始歪歪扭扭坚持不住了。 任十一拿枝条轻轻抽在他歪掉的腿、手臂、背上,一眼不错地盯着他的动作,态度一丝不苟,不给小孩半点偷懒机会。 大郎学了大概两刻钟不到,开始满头大汗皱巴了整张脸,嘴角向下欲哭不哭。 周母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心疼了,摇着头扭身进了屋:“图什么哦,吃这个大苦头。” 周逸芳反而半点没感觉似的,还能笑着看儿子苦着脸被任十一教训。 她看似普通民妇,实际太了解学武的课程,哪怕各门各派各招各式不尽相同,但是起步大多差不多。所以任十一教的怎么样,是否尽心尽责,她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是个贸然送上门的武师傅,但的确是个好师傅。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周逸芳放下手里的活计去了冰室,捣了两碗冰,上头淋上果酱和调好的汤水,端出去招呼院子里的两人。 “天气热,吃碗冰休息一下吧。” 大郎一屁股坐倒在地,委屈巴巴地喊:“娘――” 周逸芳笑吟吟地站在廊下,无动于衷:“娘早说过,练武很苦的,比学文苦多了。你要是不想学,就继续跟着祖父学四书五经。” 大郎马上要溢出来的眼泪瞬间收了回去,坐在地上垂着脑袋嘟着嘴,好生难过又不敢抱怨。 周逸芳对着任十一递出冰碗,任十一上来接过,径直走到另一边,席地坐在台阶上吃了起来。 “不来吃么?那娘一人吃了哦?”周逸芳端着剩下一碗冲着儿子喊。 大郎坐在太阳底下,原地不动好一会儿,突然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双手撑地艰难地爬起来,朝着她颤颤悠悠跑来:“我吃!给我留点!” 周逸芳低头忍笑,蹲下身舀了一勺冰糖水喂他:“冰碗凉,含在嘴里慢慢喝。” 大郎伸着脖子撅起嘴小口小口吸着勺子里的糖水,心里的委屈一下子被安抚了。 喝完一勺,撒娇:“还要。” 周逸芳知道他的确辛苦,纵容他此时的娇惯样,又舀了一勺喂过去:“慢点。” 大郎一下子觉得自己超级幸福,满足了。 坐在一边已经吃完整碗冰碗还觉得不够的任十一侧头看过来,看着母子两个你一口我一口吃冰碗,看了好一会儿。 中场休息结束,大郎主动跑回去继续练习。 周逸芳进了屋,看到周母趴在窗口满脸心疼地看着孙子,见她进来,周母回头感慨:“这孩子是真的喜欢打打杀杀么?早起背书催四请,练武这么辛苦,却如此自觉。” 周逸芳笑笑:“娘,人各有兴趣,大郎喜欢习武,自然再辛苦也不觉得累。如今世道不安稳,大郎愿意吃苦学武是个好事,总比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安全一些。” 周母叹息点头:“是,妇道人家许多事不方便。再过几年,你爹老了,这家里就要靠大郎这个男丁了。” 第437章 大善人19 第二天,任十一来周家时,带了一个大大的食盒,让周逸芳把他那份饭菜单独装了,他带走吃,不再打扰周家一家人的用饭了。 周逸芳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弄得好像她们嫌弃人似的。 不过任十一似乎不怎么在意,也不听她多说,放下食盒扭身走了。 周逸芳不知道他拎着食盒去哪吃饭,也不知道他不给大郎上课的时候人都在哪,她也不太想关心,就当他一个江湖人,到了汴州城身上无钱,来她家找了一份工吧。 任十一和周家三个成年人接触都不多,每次来,基本都和大郎在一起。 过了三天,周逸芳看着课程没什么问题,就出门卖木莲冻去了,让周母照看大郎。 木莲冻十分解暑,最好卖的地方应该是东城码头。 但是这些日子码头那边不太平,反而南城平民小生意多,比较安稳。 第470节 天气越来越热,在外行走必然不轻松,但木莲冻价廉物美,生意比预想中好很多,她闲着也是闲着,渐渐增加了木莲冻的量,来回几趟卖2-3桶,这样每天能赚一笔小钱平衡家中收支。 走街串巷中,会听到许多八卦,有朝堂权贵们的传言也有江湖草莽们的传奇,听多了,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就更充足了,不像在朱家时,一年才了解云湖镇一亩三分地。 前世的记忆加上这段时间在外听说的种种故事,周逸芳心中升起危机意识。天下不稳,虽然不会马上大乱,却也是迟早的事情,她如今虽然生活稳定,却也要为将来做些准备。 大概过了一周,新的推车和桌椅做好了,周逸芳又能正常出摊。 天气炎热,她索性将桌椅安放在枣树下,清晨出摊做生意,白天放一桶不要钱的凉茶,供来往路人歇脚。既方便了他人,也免了自己来回搬运的辛苦。 早前周母心疼风吹雨晒下桌椅损坏过快,但是经历过一场意外好好的桌椅全都报废,周母想开了,对女儿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 这一举动让周逸芳在周围一片的名声又提升了一些,对周家的小生意不怎么眼红。 早餐摊重新支起来,清晨的巷口又恢复了热闹,大家喜欢坐在枣树底下吃面条,喝着粥,然后聊聊闲话,开开玩笑,去了困意后四散着各忙各去。 任十一也开始在早餐摊吃饭。 他来得很早,周家刚把小车推到巷口,他就从枣树上飞下来。 以前周母生火,周父摆桌椅,大郎跑来跑去帮小忙;现在他把生火的活接走了,周父周母带着大郎擦桌椅,周逸芳准备食材。 刚被抢活的时候,周母很尴尬,她不适应陌生的任十一帮自家做事,但是佩剑的任十一直接过来帮忙,她又不敢多说,怕让大侠觉得自己不识好歹。 任十一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一边生火,一边看周逸芳揉面、做包子馄饨。她的动作非常干脆利落,大大的面团在她手里捏圆搓扁自如非常,就好像一个剑客手里的剑,心随意动,不见半点滞涩。 任十一似乎很擅长生火,没多久,炉灶里就窜起了火苗。他力气大,一手安置锅,一手提起木桶往里头倒水,锅盖再一盖,三两下就做完了周母需要卖力气才能完成的工作。 周逸芳侧头看了一眼,默默打算今天给他的早餐面条再多放二两。 大郎抓着一块抹布跑过来:“娘,我们擦完啦!” 周逸芳表扬:“嗯,大郎真棒,大郎早上想吃什么?娘给你做。” 大郎仰着头:“大肉包!还有……还有……”他在馄饨和牛肉面里纠结,目光定在了任十一身上。 “任师傅,你早上吃什么呀?” 任十一挑眉,看着这个小矮墩,说:“随便,我什么都吃。” 大郎立刻看向周逸芳:“娘,那我吃馄饨,任师傅吃牛肉面好不好?” 周逸芳了然地看他一眼,没拆穿,说:“好――”说着,利落地扯起面条,三两下放入正好沸腾的锅中。 周母喊孙子:“大郎,把抹布给祖母,过来洗手。” 大郎扭身跑回去:“来了!” 等到吃早饭的时候,任十一知道为什么大郎要安排他吃什么了。这小孩,特意跑来和他坐一块,然后吃着自己碗里的,看着他的碗里,尤其盯着他那几片卤牛肉。 任十一夹起牛肉,大郎微微张着嘴,视线跟着移动。他的筷子往左,小孩的视线往左,他夹着肉往右移动,小孩的视线跟着右移…… 任十一暗笑,手一动,把肉塞进了自己嘴里。 大郎无意识地发出一声遗憾又着急的:“啊……” 任十一并没有停下,筷子对着碗里的几块牛肉频频出手,转眼间,一大碗牛肉面只剩下菜叶子和面条了。 大郎的脸瞬间垮了,舀着馄饨的勺子微微颤抖,垂下头无声吞了一个馄饨安慰自己。 “唉……任师傅,你吃慢点。”小小孩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沧桑。 周逸芳一直在关注这两人的动静,因为她早猜出大郎想干什么了,就等着看任十一的反应,她也是没想到,任十一面对大郎会如此认真地护食,把小孩都整得沧桑了。 “噗嗤――”她一边揉面一边低头笑出了声。 任十一侧头往面摊看了一眼,又看看沮丧的大郎,顿了顿,低头继续吃面。 周围的邻居渐渐习惯了这个剑客准时来这里吃早饭,后来又听说他给大郎当武师傅换一日三餐,心就更安定了一些,知道他不是那种喊打喊杀半夜盗窃的江湖人。 ??摆个小摊,扩大了周家的社交面,大郎日日翘着小脚在早餐摊吃饭,开始遇见年龄大大小小的邻居孩子,偶尔,就有小孩邀请他一起去玩。 周逸芳从不阻止大郎的社交,还会在他出门前给他一小袋零嘴,告诉他“喜欢哪个小伙伴就和他一起分享”。 后来出摊的时候听邻居们说起,得知大郎这孩子大方得很,每次从家里得了零嘴,所有在场的玩伴见者有份,还喊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说起大郎的豪气,大人们都笑,任十一却夹了一块肉放到大郎碗里:“做得不错。” 大郎一下子骄傲得眯起了眼睛,桌子下的小脚晃得更欢。 周逸芳依旧不管束这类行为,大郎喜欢怎么做,都随他。 日子便这样恢复了平静,继续安稳如水地过了下去。 任十一说自己是游侠,但来了汴州城却一直没走,起初,周逸芳觉得他教大郎最多一年,后来又觉得他随时可能就消失走了,但是直到第三年,他依旧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她的早餐摊,到了下午又来到家中。 这三年,日子总体是安稳的。 周逸芳的早餐摊远近闻名,客户甚至不局限于附近邻居,有那住得远的人家,觉得这里的包子面条好吃,会在早上特意过来吃一口。 以前她清晨出摊,一两个时辰后收摊,如今客人多了,上午过了一半还会有客人,摆摊时间长了,赚的钱也多了。 但是世道却是更加艰难了。 税赋越来越重。听说城外的农家交了税几乎吃不上饭,南城的不少商铺因苛捐杂税和保护费过重关门闭店。 就连周逸芳这种移动早餐摊,三年间被上门滋事五六次,不仅地头蛇来收费,衙门也来要求交税。 地头蛇第一次上门,由于保护费是例行交的,钱不多,周逸芳对着任十一摇头,交钱买了平安。 第二次上门,时隔三个月,周逸芳问要多少钱,对方估计看她们小摊寒酸,依旧要的不多,周逸芳没让提剑的任十一动手。 在第三次上门闹事前,周逸芳借着走街串巷卖东西的机会打听了这帮人的来头,得知他们都认南城张屠户做大哥,而这个张屠户,和前世的赵屠夫全然不同,那就是个南城一霸,富得在南城建了一栋小楼,收了十几二十个小弟,每日逍遥自在、喝酒玩乐。 他和官府很有些交往,还有个小妾是知府小妾身边的丫鬟出身。 周逸芳把这些关系一一记下,心中有数。 第三次上门更快了,许是看出周家不过老弱妇孺,态度比前两次还要轻慢,话还没说完,自顾自就打开笼屉拿了包子吃,一边吃,一边脏手对着周逸芳的食材翻翻拣拣,张口就要五贯钱。 当时已经过了巳时,日头高升,周父带着大郎在家中上课,周母在家做活,摊子上只有周逸芳一人。 这帮人估计是早就踩点了解情况了,特意来欺负孤身的女子。 周逸芳手握着擀面杖,看着吊儿郎当的几人:“五贯钱?” “是啊,嫂子在这里做生意,进账不错啊,瞧瞧这一上午赚了多少钱?”说着,直接把她收钱的箱子扯了过去,抓起其中的铜板乒铃乓啷往下撒,营造铜板哗啦啦的声音。 周逸芳没动,看着他们:“做生意都要本钱,起早贪黑扣去本钱,这些钱还能剩下多少?五贯钱,我半年生意都赚不了这么多,你们上个月才来过。” 那地痞立刻变脸,一脚踹向小摊,这摊子是个小车改造的,并没有那么稳固,这一脚下来,正在沸腾的面汤水一下子扬了起来。 周逸芳脚下反方向一踢身子敏捷躲开,摊子往回晃动,汤水四溅,那帮人没预料到,滚烫的水溅到了他们手上脸上。 正在吃饭的食客们纷纷跑开躲避。 周逸芳脚下的动作非常隐蔽无人发觉,她躲开时还惊慌地喊着:“小心热汤!” 所以这帮人被烫后,下意识怪到了贸然动手的同伴头上,几个人一人给了他一巴掌,把他推到身后去。 “你看看,你的汤把我们都烫伤了,这下五贯钱也不够了,十贯钱!” 周逸芳:“你砸了这摊子都不用一贯钱。”她握紧了擀面棒,已打算不要这些财产了,退步换不来太平,再交保护费这生意等于白做,那还不如不做。既然不做了,那就等着他们砸,砸得乱了,她“乱打”一顿,正好。 果然那人狞笑:“想砸了摊子?好啊,那我们帮你――”说着,一挥手―― 狞笑的人整个飞了出去。 “二虎!”几人惊呼,接着全都戒备地看着周逸芳方向。 周逸芳转身,正好看到黑衣宽袍的任十一从树上飞落。 不等她说话,任十一身影一动,越过她直冲几个地痞而去。他的剑没有出鞘,只用剑鞘击打这帮人,再施加拳脚,转眼间,五六个人全都被踢出去好几米,哀嚎倒地无法起身。 任十一片尘不染,抱剑站在树影下,俯视几人:“这是我的地方,再来,给我喂剑。” “你是谁!”地痞问。 “任十一。” “任十一是谁?” “没听说过……” “回去问问大哥?” 几人交头接耳。 任十一抬脚将掉落地上的小刀踢过去,那小刀直直插入那个二虎耳边的地砖中,崩开的刀尖划过他的脸,血丝渐渐显现。 第438章 大善人20 这些人意识到彼此的武力差距太大,立刻爬起来就跑。 人跑远了,周逸芳向任十一道谢。 任十一回身看着她:“这种地痞恶霸,一次两次忍让是没有用的,你的顺从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周逸芳望向他,意识到前两次的忍让似乎让他不太愉快,但他一直憋着没说。 任十一这个想法完全能理解。 她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瓶瓶罐罐,嘴里说:“我们在这里长住,拖家带口的,如果能忍一时风平浪静,自然不想起冲突。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你说的道理谁不懂呢,可小老百姓要赚钱过日子,一天不赚钱,就可能一天没饭吃,和他们这些混子耗不起。” 任十一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说话。 周逸芳把东西收回台面,数了数钱,估摸着没错就锁上了。抬头看到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又说:“今日还是要谢谢你,有你在,他们短期内应该不敢过来了。” 任十一侧过身,望向远处:“不过是一些欺软怕硬之人,他们便是欺负弱者不敢抵抗,再过三年,大郎打他们都不费力。” 周逸芳无奈地笑笑:“他们横的岂止是自己的武力?这帮人口中的老大是南城的张屠夫,他和知府捕头是连襟,身边有个小妾是知府丫鬟出身,每日饮酒作乐的酒楼经常进出汴州城的官吏,小兵小虾可以打退,身后的人我们哪敢得罪?” 任十一没想到,不过一个地痞恶霸,还有这么多关系? 他开始理解周逸芳说的“忍让”。他这样的人,居无定所随时可以走,但是周家就住在这,哪里经得起官府、恶霸双重骚扰。 但是周逸芳又笑了笑:“所以做恶霸也是一门学问,他们不要逼得太过分,我们忍一忍就算了。像今天这样硬要短我们生路,忍让无用何须再忍?任大侠不揍他们,我也不会再忍了。” 任十一挑眉,出乎意料地看向她,笑了一下。 周逸芳熄灭灶火,准备收拾回家。 任十一上前来帮忙。 第471节 这三年来,周逸芳对这人的性子摸得差不多,也逐渐信任他的品性,今日他又帮了忙,于是有些话便自然而然问出了口。 “经常看你从树上跳下来,难不成你都歇在树上?” 她是开玩笑的,谁知道任十一居然“嗯”了一声。 她惊讶地回头去看他。 任十一接收到了她的震惊,解释:“天冷了会找地儿住。” 这还不如不解释,周逸芳更震惊了,这个意思岂止是歇在树上,这是说,他根本没有住处? “你没有住的房子吗?” 任十一:“在外游历,来去不定,房子没什么必要。我习惯了野外休息,与你们在家中休息无异。” 怎么会无异? “这三年你不是一直在这吗?你也没租个房子?” 任十一说:“不用。” “那下雨下雪天,你都住哪?” 任十一咳了一声:“这城里不少富家别院空置着,随便找个房间就有了。” 周逸芳:“……”好有道理。高床软枕,又不用花钱,自己租个房子哪里有那些高官别院住得舒服――前提是自己要有任十一这样的功夫本事。 但是这种日子到底不像样,而且这三年,他对大郎的教导的确是用心,甚至愿意将自己的剑法教给大郎,这段日子已经开始教大郎用剑了…… 周逸芳突然感觉不太好意思,防备了人三年,让儿子的师傅在外面流浪了三年,自家当真只包吃啥也没给。 任十一帮她把推车一路推回家,又将东西熟练地卸下。 她看着,又想:哦,还有呢,这三年,他没少搭把手帮忙干活。 越想越惭愧,任十一放下东西要走的时候,周逸芳叫住了他:“任大侠,若是不嫌弃,我们外院有空房间,你以后可以住在这。” 任十一看着她:“不影响你的名声?” 周逸芳一笑:“任大侠武功高强,若是留在家中,我们还多了一层安全保障,名声又能当几钱?” 任十一眼中闪过意外,接着欣然同意:“那就多谢。”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家中有什么重活可以叫我,抵我的住宿费。” 周逸芳摇头:“这三年我们本该给您束的,这些束租个房子绰绰有余。是我们失礼在先,哪里还能让你再做活抵房租。” 任十一不在意:“我有钱,况且大郎这个弟子不错……”他眼睛闪了闪,转身正面看着周逸芳,“你若是觉得亏待了我,不如让大郎正式拜我为师。” 这回换周逸芳诧异了,她没想到任十一会有这个想法。 找个武师傅,这没什么,就像富人家请个教书先生来给孩子启蒙上课一样,但要是正式拜师,师父如父,从此就要入师门,成为师门的人。 周逸芳严肃起来,问:“一直没问,任大侠师从何处?” 任十一:“无门无派,没什么正经师父,年幼时在一个道观学过几年功夫,出来后就一路游历一路练剑,直到如今。不用担心大郎会有任何束缚,我只孤身一人而已。” 周逸芳惊讶:“你的剑法全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任十一点头:“实战多了,自然便会了。” 他说得如此轻松,可是周逸芳知道,自创剑法根本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此人心性坚定,天赋极高。 “为什么要收大郎做弟子?说实话,今天听任大侠所说的话,可以看出你是个随意自在惯了的人……而且三年前我也没想到你会留这么久……是什么让你一直停留在汴州?有什么事情需要办?” 任十一仔细想了想,不由说:“我也没想到我会留在这三年。” 周逸芳看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但是任十一垂眼沉思了一下,突然纵身飞走了…… 周逸芳满脑袋问号。 不过她也不着急,马上就到午饭饭点了,从不迟到饭点的任大侠会回来的。 周母从厨房出来,看到她一个人站在那奇怪:“怎么这么早回来了?生意不好吗?” 周逸芳回身:“又有地痞来收保护费了,开口五贯钱。” 周母吓了一跳:“什么?这么多!这是明晃晃抢劫啊!” 周逸芳把高汤木桶搬进厨房,嘴里说:“所以我没给,正要打起来,任大侠来了,把那些人打跑了。” 周母的心提起又放下,松了一口气,问:“你没事吧?有没有被波及?” “没事,你看,连碗碟都没碎一个。” 周母一看也是,彻底安了心,但又马上发愁:“这生意是不是做不下去了?打了那帮人,不好收场吧?” 说着,看到女儿撸起袖子洗碗,连忙过来帮忙。 周逸芳一边洗一边安慰母亲:“没事的,任大侠说这边是他的地盘,再来收保护费,就让他们找任大侠去。对了,我留任大侠在家住了。” 周母刚想说这样是不是太坑任十一,听到后半句又懵了:“怎么突然留人住下了?” 周逸芳就把任十一的生活状态说了:“也是我们愧对人家,一般人请个师傅,不是给钱就是包吃住,我们只包吃,还让他不是睡树上就是东一家西一家找地儿睡……” 周母是个心软的人,听到这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她也万万没想到,任十一竟然三年没有找房子,都是这样“流浪”的状态。 “怎么不说呢,这……这人好歹也得有个自己的屋……” 周逸芳低声说:“估摸是从小游历习惯了。”说白了,就是流浪惯了。 周母立刻说:“那把外院东边那个房间打扫出来,家里有床垫棉被,等我吃了饭就去收拾。” 周逸芳让她不用急:“对了,他还说了一事,他想收大郎为徒,正式拜师的那种。” 正念叨着该收拾那些东西,怎么安排的周母猛地停下:“拜师?” 周逸芳点头。 周母压低了声音:“他到底是什么来历?正式拜师可不是小事,咱们总得把人的来历搞清楚吧?” 周逸芳现在也不是那么清楚,便说:“我还没答应,再打听打听吧。” 周母点点头:“你和你爹商量商量,我下午先把客房整理出来。” 中午饭点很快就到,如周逸芳所料,任十一准时出现在厨房。 周逸芳端着菜去大厅,招呼他:“今天没有单独给你盛饭,大家一起吃吧。” 任十一迟疑了一下,跟着她走了进去。 大郎上了半天文化课,正打蔫,看到任十一进来眼前一亮:“任师傅!” 任十一微一点头,在他身边坐下。 大郎七岁了,是个机灵的小子,因为习武的关系,身子骨很结实,身条也抽长挺快,他看任十一一反常态进来吃饭,立刻说:“您以后就和我们一起吃饭吧,一个人吃饭多孤单啊!” 任十一出人意料爽快应下:“好。” 大郎瞪圆了眼睛,下一秒又笑弯了:“我和你说哦,中午我娘做菜了,那个红烧鱼头、还有那个炒豆角,都是我娘做的!我娘做的菜,炒青菜都好吃!” 任十一深有同感:“嗯,豆腐汤也好喝。” 大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对。” 一大一小对视一眼,仿佛达成了什么默契,嘴角都有了笑意。 饭后,任十一找到在井边洗碗的周逸芳,主动帮她打水。 周逸芳抬头看他一眼,说了一声:“谢谢。” “我想明白了。”任十一把水倒入洗碗的大盆里,说。 周逸芳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任十一靠坐在井口上,看着周逸芳利落的洗碗动作,眼神微微有些飘远。 “我从小在道观,长到七八岁,道观没了才下山。小时候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大了觉得好东西也不过如此,还不如练剑快活。唯独那天赶路,在井边吃了你的木莲冻,如同久旱逢甘霖,觉得这东西味道真好。再去别的店里买,却不是那个味。” “那日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你的摊子,要了一碗面,面也好吃,只是吃到一半就被人打断了,来赔钱的时候,心里还惦记着那碗面,觉得真是可惜。” “当武师傅是一时兴起,大郎胆大又有根骨,我看你似乎找武师傅没找成,便想着赚个一日三餐,吃一吃那个木莲冻,顺便给小孩打个基础功。” “谁知道这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了下来,大郎伶俐有天赋,伯父伯母为人慈爱厚道,你,是个很特别的娘亲。” “我不怎么喜爱孩子,唯独看着大郎,心里觉得很舒服,尤其看着你和他相处时,照顾他,教育他,无论是赞扬还是训斥,是鼓励还是纠正,我这么旁观看着,就觉得心里很舒服。我想,许是我没过过这样的日子,所以才觉得新奇想继续看下去。” 第439章 大善人21 周逸芳慢慢停下手里的动作,仰头看向任十一。 他常年都是束发,就是将长发直接高高束在发顶,一根粗布条绑着,没有任何装饰。黑色的宽袍也是粗布,换来换去就那么几身,大同小异。三年相处,可以看出他不懂什么繁文缛节,做事直来直往,但是非观念很鲜明,人给一分他还一分,不赊欠不侵占。 “你家中父母呢?” 任十一手撑着井沿,看着屋檐边的天空:“不知道,自懂事起就在道观。” 周逸芳由心说:“你能成长为如今这样,很了不起。”大郎前世一样被送进了寺庙,然而世道乱,孩子无人教养,他有能耐成长为一方势力,却也做下许多错事,最后死于非命。 造成孩子不幸的人无权指责孩子不正直地长大,但是对任十一这样的人,由衷敬重佩服。 任十一不甚在意地笑笑。 周逸芳问:“怎么想着收大郎为徒了?你真想在这里安定下来了?”如果还要浪迹天涯,她肯定不同意大郎跟着去的。 任十一:“想再找个有天赋的弟子不容易,你们家人口简单,为人不错,我相处着挺好的。人漂泊久了就想停一停,我再教大郎几年,等到该教的教完了,再去游历天下。” 周逸芳点点头:“任大侠自己去问大郎吧,若是他愿意,我们也不反对。我作为他的生母,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你将来是师父,我是娘亲,有什么决定,烦请和我商量后再要求大郎。” 师父地位高,吩咐弟子做事天经地义,甚至家里人都插不上话。周逸芳不认同这样的规矩,她这个亲娘有权知道别人对儿子的安排和要求。孩子的教育,不能因为拜了师,她这个母亲就再不能插手了。 这在当下的世道里是会被那些老学究抨击的,她是个“妇道人家”,哪里配指点教育? 但是任十一是不在意的,他看惯了周逸芳教养儿子,只觉得天经地义,甚至不明白这有特意提出来的必要吗? 这天晚上,任十一吃完晚饭就走了,周母在他走之前叮嘱:“外院东厢房收拾出来了,任师傅晚上可以住家里。”别去树上睡了。 任十一抱拳道谢,但没有回去休息,而是不知道飞哪去了。 周逸芳白天没有时间补眠,散了步就打算回屋睡觉,还没走回房,身后就跟了一个小尾巴。 她回身看去。 第472节 大郎期期艾艾地坠在她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周逸芳把儿子叫进屋:“陪娘下会儿棋?” 大郎从小性子急躁,哪怕玩玩具都不能在原地坐一刻钟,什么孔明锁、华容道,到了他手里都会被暴力拆卸。 周逸芳为了锻炼他的耐心,在他五岁以后开始教他下棋,刚开始教导的时候,她会掌控节奏,给他胜利的甜头,又给他适当的挫败,引着他渐渐产生兴趣,一头扎进对弈中欲罢不能。 一年年下来,大郎急躁的一面渐渐没那么突出,他习惯了专心坐半天上文课,也会琢磨一盘棋在窗前坐一个时辰不动弹。 现在也是。 大郎和娘亲相对而坐开始下棋,一开始心中有事难以专心,但下着下着,这心就平静了,脑中眼中只剩下当前的棋局,那些纷纷扰扰的纠结和心事暂时都忘了。 一盘棋下完,周逸芳喝了一口水问儿子:“大郎有事和娘说?” 大郎猛地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不过心里没那么忐忑了,点点头,大眼睛望着娘亲:“娘,任师傅说要收我做徒弟。” 周逸芳脸上没什么意外,点点头,没说话。 大郎追问:“你觉得我可以拜师吗?” 周逸芳反问:“你想要拜任大侠为师吗?” 大郎立刻说:“想啊,我当然想!” 周逸芳:“那就拜师吧。” “啊?”大郎惊讶,就这么简单吗? “娘你不怕他是江湖人,会带来麻烦啦?” 周逸芳好笑:“原来你也知道这些?” 大郎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你和祖父祖母说话,我也有听到嘛。但是这么久了,任师傅从没给我们惹麻烦,还经常帮我们劈柴干活呢。” 周逸芳没想到他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倒是挺欣慰的:“你看出了任师傅是个不错的人,娘和祖父祖母也一样看出来了,所以这观念不就跟着变了?如果观念没变,祖母今晚怎么会让任师傅住下?” 大郎恍然:“对哦。” 继而高兴起来,眼睛闪着光,身子前倾向周逸芳确认:“那娘,我可以拜师了吧?” 周逸芳点头:“你和任大侠相处了三年,这次又是给你自己选师父,这事情娘听你的意见。” 哇,这自己做决定的感觉,比能够拜师还爽,还让人兴奋。 大郎一下子蹦了起来。 拜师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大郎几乎是蹦着走的,走两步,跳一下,出门前,还特意从门缝里伸着脖子和周逸芳道别:“娘,你好好休息,我走啦~” 周逸芳失笑,对着他挥挥手:“赶紧回去休息。” “好!”大郎关上门,门外传来他哼歌的声音,然后是蹦蹦跳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周逸芳的笑容几乎没落下来,躺下时都还笑着。 第二天清早,周逸芳照常起床准备出摊。 周母很忐忑,怕昨天的打架引来张屠夫他们更猛烈的报复。 周逸芳也不确定今天形势会怎么样,让大郎去前院找任十一,确认他在家,早饭一起去摊子上吃,这才放心出摊。 不过准备的食材还是比往日少了一半,打算宁可少赚点钱,赶早做完生意,等那帮人睡到日上三竿再赶过来报复时,她也早就收摊了。 不止她出摊小心翼翼,来吃饭的邻居们也小心翼翼,走出巷子第一眼确认早餐摊还在不在,见摊子照常支起来了,又大多选择买个包子带走,或者打包带回家吃。 生怕遇上那帮地头蛇。 但是奇怪得很,日头渐渐升高,巷子口却一片平静,大郎吃了饭就跟着祖父回家上课了,任十一吃完面飞上枣树乘凉休息,周逸芳一直卖完了最后一份面,也不见有人来找茬。 任十一下来帮她推车,周逸芳感慨:“这提心吊胆的日子真不好过,明天到底要不要多准备食材呢?” 任十一说:“该怎么来怎么来,他们不会来了。” 周逸芳敏感地看过去:“为什么这么说?” 任十一咳了一声:“总之不回来了,有我在呢,来了我也把人打跑。” 周逸芳叹气:“麻烦你了。”但这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只能说一时权宜之计。 她开始想着,要不要换个办法,不这样明晃晃出摊,在这枣子巷周边弄个外送网,每日预定,然后她自己累一点,送货上门。这样,地头蛇应该难找到她了。 但是这活真的累,可能还不如上南城集市交点钱摆个小摊。 她又想,其实去南城摆摊也可以,现在任十一是个可以信任的,大郎也七岁了,自己不是非要留在家附近做生意…… 想了许多,但暂时还得观望,到了下午,她又出门做小贩生意去了。 大郎的拜师礼定在三天后,这几天,家里一切如常。 然而下午去了南城,周逸芳才发现这天竟然变了。 南城的街头巷尾全都在谈论一件事――那风光霸气,在铜锣街横着走的张屠夫,昨晚死了! 周逸芳凑在人群里听张屠夫是怎么死的。 有人说是马上风,有人说是被仇家杀了,张家那个酒楼,今天都无人敢靠近。 周逸芳胆子大,听说了消息就往那边去,越接近事发地,得到的消息越准确,张屠夫不是马上风,而是和几个捕快小吏玩女人的时候,一伙人一起被人割了脖子。 据说当时屋里一片喊叫,但是这帮人玩得大,经常这样闹哄哄的,外头的人起初没反应过来,等到有人觉得叫声不太对劲要冲进去时,发现门被堵住了……撞门的过程中,这帮人眼看着血溅窗纱,撞开门一看,满地死人,临街窗户大开,凶手早就不见了。 这杀人手法非常干脆利落,女人都被打晕,男人一剑割喉,凶手杀了人片叶不沾身地跑了,连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没留下。 也不是说真的没有线索,只是如今办差的人都酒囊饭袋,昔日和张屠夫可能称兄道弟,如今张屠夫死了却给他们增加了差事,他们哪里有耐心认真调查,随便把人一裹,就说江湖斗殴,事情草草了结。 现在张家很乱,乱的却不是张屠夫被杀的后事,而是几个妻妾小弟、各路亲戚好友不出一天就开始各自谋划,要争抢张屠夫留下的财产。 周逸芳震惊地退出人群,越想越不对,怎么那么巧呢? 这天带出去的货没有卖完,她便匆匆回了家。 到了家中,任十一正在教大郎练剑,他的剑是真正杀人的剑,没有繁复的招式,所有的动作都是为了一击即中,一剑毙命。 周逸芳手里的篮子都忘了放下,站在院门口看着他们许久,脑中不由将这套剑招想象成昨夜杀赵屠夫几人的场景…… 任十一对大郎的动作纠正了几遍,让他反复练习三十遍才可以休息。 大郎没有异议,一脸认真地对着前方虚空挥舞手中的木剑。 任十一退开,朝着周逸芳这边看了一眼。 周逸芳看时辰差不多,估摸着他们今天的课程就要结束,对着任十一招了招手。 任十一意外,但还是走了过来。 周逸芳挽着篮子引着任十一沿走廊往里走,走到角落拐角处,这才侧头看向他,说起今天在外头遇到的事情:“张屠夫死了。” 任十一神色不动,嗯了一声。 周逸芳心里的猜测一下子落实了,肯定地说:“你做的。” 任十一解释:“没有留下痕迹,无人看见。” 周逸芳好奇:“怎么做到的?” 任十一顿了顿,似乎在犹豫,但很快回答了:“进去前,先用石子打晕了几个女人,这些人本就饮酒过量反应迟钝,进去一人一剑不费吹灰之力。” 周逸芳突然发现,他描述起杀人时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只是杀了一只鸡。 “你杀过很多人吗?” 任十一没回答。 走了好几步路之后,才出声说:“都不是好人。” 周逸芳了然点头:“怪不得。”见他不明白,补了一句,“如此冷静寻常。” 任十一反说她:“你看上去很冷静。” 周逸芳耸肩:“都是该死的鬼,死了我还松了一口气,我甚至还十分高兴呢。”说着,笑了出来。 任十一先是出乎意料,接着就一起笑了,笑容里十分轻快。他低声说:“我的剑,是杀人的剑。” 周逸芳点头。 任十一以为她没想到,再次提醒:“我只会杀人的剑,教徒弟也只会这么教。” 两人正好走到厨房,周逸芳将篮子里的炊饼拿出来递过去:“晚饭还有点时间,你饿吗,要不要先垫垫肚子?” 任十一没多想就立刻接过了。周家拿出去卖的吃食都是周逸芳做的,味道比周母做得更好吃,反而是一日三餐,有时候都是周母下厨,味道稍逊。 “你若是教大郎花拳绣腿,我就不请你这个师傅了。这世道,大郎学你的剑法正好。” 任十一嘴角勾起,咬了一口炊饼飞身出去:“我去看看他练得怎么样了。” 周逸芳:“……在家好好走路不行吗?小心别把我娘种的青菜踩坏了!” 这世界没有武侠里那种一飞飞好远的轻功,任十一这样身姿矫捷的,所谓的飞也是需要时不时踩着某处借力,然后飞出更高或者更远。 任十一远远的声音传来:“踩不到!” 第440章 大善人22 张屠夫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和他同桌饮酒作乐的虽然是官门中人,却也不过是官府里捕快之类的小人物,小老百姓惹不起,权贵根本不放在眼里。这一场祸事发生,全城紧张了好几日,为的不是这被杀的受害者,而是深怕下一个轮到自己的大小官老爷们。 但是等了又等,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众人便顺便放松了神经,一切恢复原状。 张屠夫被杀案被稀里糊涂推到了江湖贼寇身上,成了一桩悬而未决、断定为江湖人所为的悬案。 周逸芳头一回如此感谢官府的糊涂判案,走在街头巷尾,听说官府已经把锅甩给了作案数起的某江湖魔头,心中大石落下。 大郎的拜师礼郑重举行。 既然是拜师,虽然任十一是个江湖浪人,但该有的礼节,周家一点也没落下,师父是第二个父亲,周父对此非常看重,无论是指导孙子行礼,还是为任十一准备的种种拜师礼,全都一丝不苟,郑重非常。 大郎行礼时,周父还在一旁教育孙子从此要待师父如亲父,对师父要事必躬亲、言听计从。 任十一反而不好意思了,他喜欢周家的氛围,想收个有好感的徒弟,甚至心底暗戳戳地想着,如果能借着师父身份,和周家有个联系,甚至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 他是有自己的私心目的的,但是周父却仿佛要把这个孩子彻底交到他手上,这实在是责任重大又让人惭愧。 第473节 “我只是他武学上的师父,你们是他祖父和家人,不用如此郑重大礼。”任十一忍不住说。 周父当然不会真的把亲孙子就这么交出去了,精心养了多年,如今也才七岁,他怎么舍得把孩子完全交给一个江湖人教养? 但是拜师的礼节是要给足的,这是表达他们家的态度。 然而任十一如此实在的反应,让周家人全都好感上升,一时之间,拜师礼举行得其乐融融。 大郎叩了头,笑嘻嘻地站起来,拉着任十一问:“师父,现在我拜师了,你是不是会把最厉害的剑招都教给我啊?” 任十一“嗯”一声:“只要你能学,都会教。” 大郎立刻原地蹦了一下:“学学学!我都能学!” 周逸芳睨他一眼:“任大侠教你的东西都是循序渐进的,甭想一口吞一个大胖子,戒骄――” “戒躁!娘――我早都知道!”大郎立刻接了她的话。 周逸芳摇头笑笑。 周父严肃了脸:“你小心乐极生悲,这个月的考校马上就要到了,你书都背熟了吗?” 大郎“啊”地一声,挠头:“祖父,你一定要这时候说这么让人难过的事吗?” 周父拉着脸:“先生考校你,是难过的事?” 大郎哈哈一声,扑过去抱住周父的胳膊:“那当然不是啦,是为我好,为了督促我进步呢,我都知道!啊呀祖父,今天是拜任师父的日子,学武是主场,学文的事,我们明天再说嘛!祖父――” “祖母,你快帮我说说――”见周父不好说动,又跑去抱着周母的手臂晃。 这小孩,不知是无师自通还是从哪个玩伴那里学来了撒娇,对付两位老人很有一套。 周母立刻败下阵了。 周逸芳不管这些小事,笑看着他闹。 大郎也知道这一点,他娘只抓原则性问题,小事情给他很大自由,他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全看他自己的本事。所以,他抱着祖母撒娇,却不去找娘亲。因为娘亲既不会赞成也不会反对,是他们家最难糊弄的一个。 张屠夫死了,树倒猢狲散,只有一个早餐摊的枣子巷短时间无人再来骚扰,周逸芳又恢复了早餐摊的生意。 现在早餐摊生意非常繁忙,周逸芳的工作量快速增加,一天下来,利润足够全家开支还有盈余。周逸芳便取消了下午的生意,改为在家门口卖点冷饮点心,全交给周母看顾,自己休息补眠。 从云湖镇搬到汴州城三年多,此时,一家人才觉得生活安稳有奔头,有了心安的感觉。 大郎的月度考校后,正逢周逸芳去云湖镇收店铺租子。 大郎嚷着要一起去。 周逸芳没有反对,只说:“让祖父、任大侠给你布置好功课。” 大郎也不在意,爽快说好。 任十一听了,便说:“不用布置,我一起。” 大郎兴奋:“师父你也去吗?” 任十一点头:“去看看。” 周逸芳想着路上有个劳力挺不错的,而且这位在外头游历惯了,在汴州呆三年,估计的确呆闷了吧。 时逢大郎8周岁生日,这趟出行,周逸芳索性放慢了节奏,租了一辆驴车,带上吃食,一路看景一路走。 大郎自从搬到枣子巷,很少出门。跑得最远也不过是和巷子里的小孩一块去不远处的水塘玩。 p;???周逸芳问他:“小时候从云湖镇搬过来,还有印象吗?” 大郎没听到,他的凳子上仿佛有刺,出了城,屁股就没落过凳,半个身子趴在窗口往外瞧。看到沿路的花花草草都觉得开心,看到湖边的野鸭更是惊呼。 “娘,我们下车去抓鸭子吧!这鸭子会不会还下了野鸭蛋啊?” 任十一赶着驴车,闻声当真放慢了车速,似乎要停下。 周逸芳无奈,这一大一小都想停下,她难道要做恶人? “天日正热呢,想玩,回头太阳下山了我们停车再去。日落西山的时候,云湖边的野鸭才是真的多。” 大郎坐回来,惊奇地看着他娘:“真的?” 任十一是从京城过来的,没来过云湖,他也不知道这个事,在外头竖着耳朵听。 周逸芳:“真的。夕阳西下,野鸭也要飞回家。这岸边就是它们的栖息地,一到傍晚,一大片的鸭子。但是人想要捉到它们也不容易,野鸭和家鸭不同,很灵活,不仅会飞,还有攻击力。” 大郎:“不怕,我和师父肯定能捉到!” 周逸芳认同他们师徒的能力:“我们先赶路,太阳下山了,你们再去捉一两只来,我给你们烧鸭子吃。” 大郎握拳激动:“好!师父,你听到了吗?我们太阳下山就去捉鸭子!” 任十一语调轻松的回应传进来:“好。” 大郎依旧蠢蠢欲动,十分兴奋:“凭我师父的本事,肯定能捉好多好多只!娘,我们把它们全都捉了,拿去云湖镇卖呀!” 周逸芳戳了戳他的脑门:“你竟然还长生意头脑了。” 大郎摸着脑门嘿嘿笑,得意:“我日日看着娘做生意,当然会学点皮毛。” 周逸芳点点头,却说:“不用捉很多,这些年百姓日子不好过,连带着野鸭的日子也难过了。云湖边上的野鸭,一年比一年少。我们不缺吃穿,捉一两只让你们尝尝野味尽尽兴就好。做生意还是算了。” 大郎不懂:“为什么不捉,娘你也说了,人家也都在捉,我们不捉它们,也会有别的人把他们捉走杀了,那还不如我们捉去卖钱呢。” 大郎这套逻辑很简单,这些鸭子终归是要死的,为什么要让它们死在别人手上,当然要死在我手上让我得利才行。 周逸芳没指责他不对,而是说:“如果你此时食不果腹,娘赞同你的说法,人在生存面前,没有太多悲悯良善;但如果你衣食无忧,只是为了乐趣或者多一笔可有可无的钱,娘便觉得你说的不对。” “为什么不对?”大郎执着地问。 “祖父教你‘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还记得吗?” 大郎似有恍然,点头:“记得。” “这便是相似的道理了。还有一个词是‘涸泽而渔’。这野鸭,放到集市上虽能卖几个钱,但是我们不缺这点;如果你仗着师父的武力一下子把它们捉光了,一可能导致云湖的野鸭更少了,来年再没有野鸭;二,后面如果有生活困难的人前来打猎,野鸭对我们是可有可无的,对他们却是生计、是饱腹的食物,你一人拿走了所有,别人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我们穷困的时候,只能顾着自己,但是我们有些许能力时,你可以选择不做惠及他人的好事,但也要给无论人还是其他生灵,留一条生路。捉光了野鸭,只赚一笔钱,但只捉一只,下次,下下次,你想来打猎还能再来。不仅你能来,其他村民也能来,你的子孙、村民的子孙们世世代代都能来。” 大郎“哦”了一声,受教点头,托着腮看着窗外飞起来的野鸭,安静下来。他还是挺遗憾的,但是莫名没有执着了。 任十一起初很想说,自己没那个本事捉光所有野鸭,但是听着听着,意识到周逸芳是在教导儿子,于是闭上了嘴,安静赶车,顺道听着车里的母子对话。 太阳渐渐向西,驴车最终停在了湖边树林。 三人下车朝着湖边走去。 夕阳西下,彩霞满天,倦鸟归巢。此时的云湖美不胜收,颇有古文中所说的“落霞与孤鹜齐飞”之美景。 只不过,这里的不是孤鹜,而是群鸟。 大郎“哇”地一声,被这风景惊艳了。 “娘,我懂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而且我刚才太贪心了,让野鸭野鸟们在云湖生生不息,才是对所有人最有利的。” 夕阳撒在三人身上,周逸芳含笑侧头看向儿子:“去吧,和师父打两只肥一点的鸭子来,娘今天在野外给你做烤鸭。” 大郎挺直了胸膛,嗯了一声,看向任十一。 任十一提起大郎,纵身飞了出去。 任十一身轻如燕,飞入湖滩时身影仿佛就是湖面惊起的飞鸟,而大郎就有些笨拙了,被任十一提着,仿佛一直笨笨的胖大雁。 周逸芳看得发笑,纵目望向湖面,水天一色,艳丽如火,心都跟着美好了起来。 第441章 大善人23 晚霞漫天,周逸芳捡了一些枯树枝在林边生火,任十一和大郎一人提着一直胖野鸭过来,让周逸芳检查了一遍,确定肉质不错后,任十一接过两只野鸭,飞去湖边杀鸭。 “大郎去捡柴火。”离开前,他吩咐大郎。 大郎哎了一声,窜进林子里。 这一趟其实是带大郎出来见识外面的天地顺带游玩的,周逸芳准备了许多野炊用的调料和用品,鸭子一来,各类调料齐上,鸭子还没熟,大郎就已经想象到烤鸭会有多么美味,隐隐感觉到饥饿。 “娘,什么时候可以吃呀。” 周逸芳无奈地看他一眼:“你这也太心急了一些。” 任十一站起身:“走,跟我来。” 大郎立刻起身跟上去:“师父,我们去干什么?” 任十一没说话,拉上大郎,没一会儿就消失在树林里。 任十一从小独自一人长大,忍饥挨饿是常事,除了没有周逸芳那么好的厨艺之外,他的野外寻食能力比周逸芳更强。 大郎跟着他跑进树林里,脑袋发懵,师父去哪他跟着去哪,然后就在晕头转向中,突然看到了一颗长满果子的树,任十一飞到树上,挑了成熟的果子往大郎身上丢。 还在发愣的大郎脑门一痛,连忙伸手接住砸了自己的野桃子。 “发什么楞,接住。” “哦哦哦!”大郎连忙掀起衣摆,“师父,你丢过来吧!” 于是,一个在上面摘野桃子往下丢,一个提着衣摆跑来跑去忙个不停,嘴里还不停发出惊呼:“哇!师父这个桃子好大!哇,这个熟透了!” 外头的野果子早就被人摘光了,他们找到的这一棵树在林子深处,林深静谧,又是夕阳西下时,大郎的惊呼声形成回音,惊起野鸟无数,一下子让这一片深林热闹了起来。 大郎眼里只有头顶不停飞下的桃子,乐得忘乎所以,兴奋之中一时不察,猜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他直觉不对,下意识快速跳开,定睛一看,竟是好大一条蛇…… “啊啊啊――师父!蛇!” 被踩的蛇显然被激怒,一次攻击不中,伸长了身子快速朝着大郎袭来。 任十一停下动作飞身而下,一把将大郎挡在身后,拔剑出鞘―― 大郎紧紧抱着任十一的腰,躲在他身后,眼睛却胆大地往外看,只看到他家师父手一挥,银光一闪,愤怒袭来的大蛇就头身分离,蛇身还在扭曲地移动,头随着喷洒的血液飞了出去。 “哇――”大郎惊叹,好快的剑。 任十一回头看他:“被咬了吗?” 大郎抬抬腿:“没,师父平时教我的临危逃遁招式非常好用哈哈哈!” 任十一放心了,走上前捡起那条蛇:“走吧。” 第474节 大郎胆子也大,凑上来看:“师父,这是什么蛇?能吃吗?” 任十一:“普通的菜花蛇,长得很肥,这是无毒的;这便是果林,也可能会有……”两人一路往外走,一路说,经过什么野花野草,任十一也给大郎讲解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有毒,什么没毒。 任十一野外生存的经历过于丰富,虽然出林子是一路走出去的,但是大郎听得兴起,只觉得没一会儿就见到了火堆边的娘亲。 “哟,还打了一条蛇回来?”周逸芳看到了,笑。 大郎抱着野桃子跑过去:“娘,师父还带我摘了好多桃子!” 周逸芳伸手捏了捏:“都熟透了,不错。” 任十一接过桃子:“我去洗。” 大郎要跟过去,被他阻止了。 “天快黑了,水边石头滑,你陪你娘在这等着。” 周逸芳转着手里的烤鸭,看着这对师徒,头回发现任十一原来也是个会考虑细节的周全人。 大郎听话坐了下来,等到任十一走后,就一脸惊奇地和周逸芳说起两人在树林里的经历。 “娘,师父懂好多啊!” 周逸芳鼓励他:“任大侠不仅剑法厉害,他在外头的生存本领也很厉害,这都是祖父、娘亲甚至书本不能教你的知识,你要抓住机会,把这些好东西学到手。这才是真聪明。” 大郎最向往“聪明、能干、厉害”这些荣誉词,听到娘亲的话,心里下意识就暗暗觉得,自己要这么做到,嘴里说:“那当然了,我都会学会的!娘,我今天认识了好几个可以吃的野菜,过几天回程时我们摘点回家吃?” 周逸芳:“好啊,你去摘,摘了带去给祖父祖母吃,算是你这个孙子的孝敬。咱们看看这一趟出来,你能带多少种野菜回去。” “嗯嗯,好的。”大郎一下子又开始期待回程。 任十一捧着处理好的蛇肉和桃子回来,递给周逸芳一只野桃,又丢了一颗给大郎。 周逸芳没立刻吃,而是把蛇肉料理了一下,给大家炖蛇羹。 这时,烤鸭已经好了,浓郁的香味飘散在空中,引人垂涎欲滴,大郎的肚子更是直接咕噜噜叫了起来。 夜幕四合,任十一从怀里挑出防蛇虫的药粉撒在三人周围:“今晚还能感到云湖镇吗?” 周逸芳递给大郎一只鸭腿:“可以的,往前两刻钟路程就是云湖镇,镇上没有城里那么严格的宵禁,随时可以找店休息。” 任十一安心下来,埋头专心开始吃。 周逸芳一边啃着鸭翅膀,一边看这一大一小师徒俩吃饭,发现这两人居然也有相似点――对吃食的执着。 大郎从小就这样,吃饭非常积极,吃起东西来,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任十一也是这样,吃什么都仿佛特别好吃,眼里心里只有眼前的美食。在这两人面前吃饭,周逸芳不知不觉就跟着吃多了。 吃了野外一餐,三人浇灭火堆,一人捧着一只桃子啃,继续上路。 如周逸芳所说,不到两刻钟,他们就到了云湖镇,镇上有个唯一的客栈,但是生意清淡,到店就能入住。 周逸芳单独一间房,师徒二人合住一间。 周逸芳起初怕大郎不适应,结果一扭头,就看到这孩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任十一,表情还有点小兴奋。 她失笑,摇摇头不管他们了。 任十一房里,大郎穿着亵衣盘腿坐在床上,盯着更衣的任十一喋喋不休:“师父,你以前都睡树上吗?睡在树上不会掉下来吗?要是半夜冷了怎么办?还有睡姿不好怎么办?你好厉害啊,能不能教教我?我也想学树上睡觉。” 任十一根本不理这张叭叭叭的嘴,自顾自脱了外套洗漱完,跳上床睡觉:“再吵就把你送到房梁上去睡,睡一晚你就知道答案了。” 大郎仰头看看房梁,一下子闭上了嘴,躺下后,还是咕哝了一下:“等我学会了,我就去睡。” 任十一抬手,将手中的木屑弹出去,蜡烛倏地灭了。 大郎唉地叹了一声,,有些遗憾的样子。 黑暗中,房间安静了好一会儿,任十一的声音低低响起:“专心练功,自有教你的时候。” 大郎刷地翻身坐起:“真哒?!” 任十一不理他了。 第二天,三人在楼下碰头,周逸芳笑问:“昨晚睡得好吗?” 任十一想到大郎睡前那个兴奋劲儿,除了这份聒噪,别的都不错。 于是点点头:“你呢?” “挺好的,我经常来,又是当地人,仿佛回家了。” 大郎抱上周逸芳的手臂:“娘,这里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我以前太小啦,都忘记了!” 周逸芳捏捏他的鼻子:“陪娘去收租,收完就带你去玩。” “好啊!”大郎顿时开心。 任十一默默跟着他们母子,视线不停扫过街上,观察这个小镇。 “这里的生活还不错。”走了一段路,他总结。 周逸芳带着他们进自己的店铺,口中说:“是的,云湖镇以及周边几个村庄,在当下世道里,算是过得不错的了,偶尔一些灾害,大家都能平稳度过。” “有何不同?这里有清官?”任十一问。 店铺老板看到了周逸芳,上前来打招呼:“我估摸着您大概这几天要来。” 周逸芳笑吟吟上前:“孙老板恭喜发财啊,最近生意还好吗?” “还行,还行吧。”孙老板引着周逸芳几人入内,看了一眼大郎,又仔细看了看沉默跟着他们的任十一,口中说:“您来屋里做,这一季的租金已经准备好了,我去拿来。” “劳烦。” 老板走了,店里的掌柜过来上茶,他也同样好奇地看了看大郎和任十一,笑说:“您家公子已经长这么大啦,都认不出来了。” “是啊,都九岁了。” 掌柜的又看了看任十一,这才退了出去。 大郎坐不住,起身推开窗往外看,一边看一边好奇地问:“娘,他们认识我啊?” 周逸芳:“认识啊,你在这里长到了四岁呢,怎么会不认识。” 大郎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集市:“我都不记得了,以前我们住在哪呀?” “朱公子来啦!”门外,突然传来掌柜热情无比的声音。 这个声音既热情又发自内心地喜爱甚至亲切,但明显对方应该是个顾客而已,为什么他会这个态度? 任十一和大郎全都好奇地竖起耳朵听,唯有周逸芳,几乎下一秒就猜到了“朱公子”是哪位。 “孙大伯,我要买你们的桂花糕。”一个稚嫩的童声传过来。 “孙掌柜,您给少爷称二两桂花糕吧,多了吃不完浪费,夫人也不让少爷多吃。”一个疑似婢女的声音响起。 “好的好的,您稍等哈!”掌柜的哄孩子般亲切的声音再次响起。 大郎跑过去微微拉开门,好奇地往外看出去,想看看这个特殊的孩子到底什么模样。 外面人影来去,看不太真切,他只看到一个穿着绸缎的小孩,被一个年轻女子抱着,小孩长得白白胖胖的,还挺可爱。 “娘,这是咱们镇上有钱人家的少爷吗?” 周逸芳眼神复杂地看了儿子一眼,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小孩是谁。 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是你的弟弟。 是…… 大郎心大,周逸芳没回答,他一时也没在意,重新趴回窗口看着外面的集市:“娘,我们待会儿去买门口那个糖人好不好,这里的糖人和汴州不一样。” 周逸芳一眼看穿:“你就是想吃糖了。” 大郎吐吐舌头:“真的不一样嘛――” 任十一却是仔细看了周逸芳一眼,没在她脸上看出什么东西,又收回了视线。 不一会儿,门外的小公子买好了糕点,正好,朱夫人也过来接孩子了。她没进门,就在门口接了儿子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逗着吃桂花糕的儿子。 大郎又好奇起来:“娘,你不认识这个夫人吗?” 周逸芳问他:“你很好奇这一家人?” 大郎:“我好奇这镇上谁家这么有钱,是不是也是为富不仁的大坏蛋?” 周逸芳声音微微沉了一些:“刚才任大侠不是问这个镇上为什么稍微比别处繁华吗?正是因为这家姓朱的富绅。他们为富仁善,经常帮助穷困的百姓,所以,镇上的百姓一般情况下不会日子过得走投无路。虽然不能丰衣足食,但也没像别的地方那样忍饥挨饿吃观音土。” 大郎更好奇了:“有这么好的富人吗?” 第442章 大善人24 周逸芳没有直接回答儿子朱家好不好的问题,而是说:“等收完租子,我们去村里老家看一看,小时候你可喜欢在村里玩。” 大郎不记得村里什么样了,但在他的模糊印象里,的确有那么一点村子里很好玩的感觉。 “好啊,我们先逛小镇,再去村里玩一天!” 祖父布置的课业有限,在外多玩一天就是赚一天,想到这,大郎更不想轻易回家了。 他这点小聪明吧,别人看不出,亲娘周逸芳却是不用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也不管他的小九九,任由他暗暗得意高兴。 朱家夫人领着儿子渐渐远去,孙老板取了租金回来:“如今年成越来越差,官府的税又加了,我这糕点铺子生意不好做,周夫人,你看,以后的租金能不能――” 周逸芳坐在这里这么久,此时应该是一天之中生意最好的时候,但这个糕点铺的确是客源寥寥。老百姓日子不好过了,糕点这样的东西买的人就少了。 “孙老板有想过换个生意吗?大家日子难过,能买得起糕点的人越来越少了。” 孙老板叹气:“何曾没想过,但是我们家只会做这点东西,换别的生意相当于从头再来……现在勉强能维持生计,从头再来指不定如何呢。” 周逸芳不再多说,起身道:“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虽然体谅孙老板的难处,但是我们一家老小也指望着两个铺子过日子。” 孙老板脸色一黯,态度也有些冷淡了。 周逸芳没在乎,说了下半句:“所以能减免的租金不多,至多减一成。” 峰回路转,孙老板眼睛亮了亮。 周逸芳又说:“家里老人年纪大了,大郎又是半大小子,过日子的开销越来越大,不瞒您,这铺子我打算转手了,您这段时间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买下?毕竟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如果您要买,我一定先留给您。” 孙老板神色纠结起来:“当真打算转卖了?夫人在汴州城的生意不好吗?” 第475节 “是的,打算卖掉了,每次来回奔波很累,有心想做大生意又没本钱,思考许久还是打算处理掉镇上的产业。” 孙老板微微有些心动,但又犹豫不决:“您出价多少?” 周逸芳报了一个数。 大郎眼睛咕噜噜转,看着娘亲和对方谈生意,听得聚精会神。 任十一没什么兴趣,只当新鲜事看,抱着剑像个保镖一样站在那。 周逸芳和孙老板又谈了一会儿,告辞往外走。 孙老板将他们送到门口,看着沉默寡言的任十一,到底没忍住八卦之心,低声问了一句:“这位侠士是夫人的夫君吗?” 本来看着街景的任十一一顿,扭头看过来。 大郎也立刻跑了过来拉住周逸芳的手:“那是我师父!”重重强调。 周逸芳失笑,摸摸儿子的头:“是的,是小儿的师父。” 孙老板立刻拍了拍嘴:“冒犯冒犯,实在不好意思。请周夫人和这位大侠见谅。” 任十一依旧沉默不言,周逸芳和善地笑笑:“无事,那我们走了。” 一样的情景发生在第二家店铺,那是个布料店,老板娘也一样对周逸芳诉苦,周逸芳拒绝了一会儿,最终答应减免一成租金,并且告知自己打算转卖铺子的事情。 走出店铺后,大郎拉着周逸芳的手问:“娘,我们为什么要把铺子卖了,我真的吃太多了吗?” 周逸芳笑起来,点了点他的脑门:“人越长大吃得越多这是常理,你吃的那点东西还不足以吃垮娘。” 大郎嘿嘿笑起来:“那为什么卖了呀,每年收租金多好,不用干活就有钱拿。” 周逸芳只说:“世道不好,现在卖了还能收回成本,以后就说不准了。” 任十一侧头看过来。 大郎似懂非懂。 周逸芳拍拍他的肩膀:“明天带你去外头走一走,你就知道了。” “好吧。”大郎努努嘴,无奈地耸肩答应。 小孩机灵又小大人的模样十分引人注目。 不过周逸芳离开此地多年,这些年来不是早期摆摊就是走街串巷卖货,这份劳累让她身上的少夫人气质渐渐消失,朴素的打扮和所有街边妇女并无二致,有人注意到她们这行人而投来探究的视线,最终又认不出是哪家人而收回目光。 朱其成在酒楼等逛街的妻儿,喝着茶往下看时,就这么看到了逛街的一男一女一少年。 少年和江湖人打扮的男子他自然是全然不认识的,唯独这其中的妇人给他熟悉之感。 “娘,这里有卖兔子诶!”蹦蹦跳跳跑在前头的少年站在猎户的摊位前喊这个女子。 “你想买兔子?”女子走上去,问了一句。 这一句话,勾起了朱其成仿佛已经上辈子的回忆,也认出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想啊,我们买一个吧,就这个最大最肥的!”少年清朗的声音生机勃勃地响起。 “买去做什么?”周逸芳问。 朱其成以为小少年难得见到兔子,心生怜爱之情,或是买回去养,或是送到野外放生,神色复杂地靠着窗,看着母子二人。 大郎不知道有人正看着他,半点犹豫没有,直接说:“烤兔子吃好不好?我想吃娘做的烤兔!红烧兔肉也行啦,兔头给师父吃,师父爱吃!” 任十一赞赏地看了亲徒弟一眼,不错,还记得他这个师父。 周逸芳问猎户价钱,还行,比汴州便宜太多了。 “能帮忙送到客栈去吗?我们路上提着不方便。”她问。 猎户坐在这里许久了,难得迎来客户,这点小要求立刻答应:“可以,我交给李掌柜可以吗?” 周逸芳付钱:“对,交给李掌柜就好,顺便和他说一声,帮我先养着,我们会来再处理。” “好的。” 一笔生意达成,主顾全都十分满意,唯有上头看见全程的朱其成,神色更加复杂,一时之间不知道什么心情。 大概,他以为大儿子还是会天真烂漫,但实际上他看到兔子只想着吃,几乎把一只兔子的全身都安排好了烹饪方式,全然没有放生的念头。 朱其成叹了一口气,坐回桌边,不再往下看了。 任十一抬头,盯着没了人的窗户看了一会儿,对周逸芳说:“刚有人盯着我们。” 周逸芳顺着他的目光仰头,一样没看到人,没有放在心上:“这边没什么恶霸,再说有你在呢,没事。” 任十一活动了一下肩膀,嘴角勾起,心里莫名有些高兴。 不再关注前期的朱其成很快等来了妻子和小儿子,一家三口说笑着下楼,遇到送完兔子回来的猎户,他的笼子里还有两只兔子。 朱其成心中一动,对儿子指了指兔子:“齐儿看,小兔子。” 小孩立刻顺着指引看了过去,被两只耸着鼻子的小兔子吸引:“娘,小兔子!” 朱夫人笑着应:“对,小兔子,齐儿喜欢?”给丫鬟一个眼神,示意她去问问价钱。 朱其成在儿子身边问他:“齐儿买了兔子干嘛去?” 小孩还在抿着桂花糕,听到爹爹的问话就说:“养着,陪我玩。” 朱其成笑了:“你这三天热度的,能养多久?” 朱夫人帮儿子说话:“等他不喜欢了,就去山上放生好了,齐儿现在就是喜欢这些小东西。” 朱其成点点头,心里总算舒服了。 大郎等人可完全不知道一只兔子都会在朱其成心中有那么多戏份,朱家有钱,当然可以天真烂漫,大郎从小到大看到兔子山羊,就想着吃,也不是说多穷困,就是个吃货。 周逸芳完全不受前世以及批命的影响,养儿子照着坚韧、果决的方向养,宁可他杀伐决断,也不要他善心过剩,优柔寡断。 因为这个世道不需要绵羊。 一行三人逛街逛得十分开心,回到客栈,大郎明明已经吃撑了,但还是心心念念想吃烤兔子。 周逸芳便洗手给他做了,半只兔子分享给了客栈老板一家。 吃得太多,大郎几乎走不动路。任十一摸摸肚子,也觉得有点堕落。 他看看月色,拽起徒弟,拉着人去庭院里练剑。 大郎哀嚎,任十一直接折了一根树枝扔过去:“练。” 大郎:“……娘啊……” 周逸芳开窗:“好好练,娘看着呢。” 大郎:“……”这不是亲娘呜呜呜…… 这边又是闹又是笑,最后是一阵阵剑风在庭院里飞舞;朱家,朱其成到底没忍住,去找了自己的爹说了白天遇见周逸芳和大郎的事。 朱老爷听到买兔子的事,脸色一沉:“他已经不是朱家的子孙,早就改姓周了,你也不用再惦记。所谓三岁性格看到老,小时候吃鱼专挖鱼眼珠子,大了吃兔不吐骨头,有些话可能不准,但总有点因果在,不能完全不信。” 朱其成点点头,叹气。 朱老爷:“你现在有了齐儿,好好培养他,别的不用多想。齐儿从小就敦厚,是个好的。” 朱其成应是:“儿子知道。” 朱老爷最后摇摇头:“周氏如此骄纵儿子不加以教导管教,以后终会吃到苦头。” 第443章 大善人25 第一天带着儿子逛遍了云湖镇,第二天,周逸芳带着儿子去了乡下。 从小镇往南边走,一路经过好几个村子,才会到达周家曾经居住过的小村庄,而周逸芳有心让儿子多看看世情,不只是停留在老家,第三天又带着他往南走了走。 从云湖镇出去,乡村的情景自然是比镇上更萧条许多。烈日之下,田野里依旧有许多农人在劳作,幼童在田垄上奔跑,晒得黑不溜秋的,只穿着一条短短的裤子。 再大一些的孩子,连玩耍都没了,跟着大人蹲在地里干活。 临到午间,大郎吃着娘亲准备的肉干,好奇凑过去看村民的食物,却发现只有两三头番薯,而且不是一个人吃,是一家子劳作的人分着吃。 大郎问:“这么点番薯,你们就够了?” 农人答:“公子爷啊,这些番薯当然不够,干活半个时辰就又饿了,可家里没余粮,不省着吃,以后更要挨饿。现在这世道,我们能吃这么多,已经是知足了。” 大郎感觉自己仿佛一个傻子闯进了农人的世界,想起了祖父教自己的那句“何不食肉糜”。顿时脸红尴尬,连忙退了出来。 回到周逸芳身边,他问:“娘,你不是说朱家是善良的富人吗?可是这些农人都吃不饱饭,种这么多的地,却一餐只能吃半个番薯。” 周逸芳坐在树荫下,冲他招招手,给他科普当下这个朝代的各种税赋和劳役,接着举例子,带着他计算一个农户,一年收成几何,交税几何,交租子几何,若是遇到劳役,交钱或者出劳动力的成本是几何…… 大郎顾不上吃饭了,锁着眉头在娘亲教导下一笔一笔算着账,算到后来,他惊呆了:“不会吧,种了一年的地,不但一分钱没入账,还要倒贴钱财?那这些农民都怎么活啊?” 周逸芳在租子那里圈了一下:“娘说朱家还不错,就在这里。朱家和周围几家地主相比,租子是随着年成好坏随时改变的,他们家底厚,一年少收一点钱不会饿死,但是农民要饿死,所以他们会调整租子比例,适当降下去,让这些辛劳的农人好歹有结余过日子。” 大郎两条眉毛完全皱在了一起:“这听着也不像多好啊,我养一群鸡,我也得给它们喂吃的才能让它们下蛋,这不是一样的道理吗?都是应该的呀。” 周逸芳笑:“这就是另一个理论了。” 大郎追问:“什么理论?” 周逸芳:“地主。朱家是地主,天然就是养鸡人,对鸡来说,养鸡人该不该存在?” 大郎想了想:“不该吧,没有养鸡人,鸡也能在外头觅食活下来。” 周逸芳又问:“那作为养鸡人,买鸡养鸡让它们下蛋,有问题吗?” 大郎脸也皱起来了:“好像是没问题。” 他太苦恼了,仰着脸看向周逸芳:“那,娘――这就是没法解决的问题吗?怎么可以让鸡过得好,又不会让养鸡的人损失呢?” 周逸芳:“两全其美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你想想,如果你去养鸡,同样的钱,养十只鸡好,还是二十只鸡好?” “那当然是二十只好了。” “为什么?” “赚得多啊!” 第476节 母子俩对答如流。 周逸芳:“地主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一样的地,收租当然是越高越好,因为赚得多啊。” “啊――”大郎呆住。 “地主想要多赚钱,农民就只能少赚钱,除去税赋,剩下的钱就这么多,谁不想拿的更多呢?” 大郎眼睛一亮:“所以应该让朝廷减少税赋!” 周逸芳:“一,现在的朝廷是不可能减少税赋的;二,若是减少了税赋,就意味着多出来一部分钱,你觉得,地主会让出去给农家吗?” 大郎想说,会啊,地主都那么多钱了。 任十一插嘴,直接说:“谁会嫌钱多?” 大郎一下子闭上了嘴,因为他发现无可反驳。 周逸芳总结:“所以,娘才说,朱家算是不错的,他们能克制人性的贪婪,尽量给农民一条活路。” 大郎郁郁,低声问:“那其他地主呢?就没有帮一帮这些贫农的办法了吗?” 周逸芳:“有。” 大郎立刻目光灼灼地看过来。 “一整改税赋,二限制地主。具体的办法,历朝历代都有人曾经尝试过,改革过,待回家去了,你可以找相关的书籍看一看,我们一起讨论。” 大郎一下子起了兴趣:“好,娘你告诉我什么书,我回去就看。” 周逸芳答应下来,又说劳役:“每次哪里要修堤坝、哪里要造桥,甚至衙门要造什么进上的东西,都要发动百姓服劳役。劳役艰苦,许多人有去无回,哪怕回来了,在服役期间家中也会失去劳动力。朱家每年会资助修路铺桥,他们会给工钱,如此既减少了劳役的次数,也给百姓多了赚钱的机会。” 大郎听得心里沉重:“朱家是挺好的,但是农人都过得好惨啊。” 周逸芳点头:“朱家不过是扶助这一片的农人,天下的农人却有千千万。” 大郎眉头紧锁,无忧无虑的脸上头一回露出沉重之色。 第三天,他们继续往南走。 大郎看着沿路景色越来越萧条,百姓越来越衣装褴褛、消瘦羸弱,真正体会到了朱家庇护之外的百姓,到底过着怎样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们不仅穷困吃不饱饭、穿上不衣服,还有很多人失去了家园,沿路乞讨,正要往北方来…… 周逸芳也是第一次知道南边水灾严重,无数百姓已经无家可归,只能一路乞讨逃亡来汴州甚至去京城。 她听得心中一沉,预感南边应该要出事了。 大郎有心想帮帮这些灾民,却发现自己没带多少东西,而且娘亲都打算卖掉店铺了,自己家中根本不宽裕,他帮不了这么多人…… 沿路游玩的兴奋,到这一天彻底终结。大郎那颗侠义之心沉得喘不过气来。 任十一见他这样,安慰:“你只是第一次见,汴州之外,这样的情景隔三差五都能看见,每每哪里遇灾都会有这样逃难的百姓。就算是风调雨顺,一样多得是一贫如洗、家破人亡的百姓。” 他看看周逸芳,又看向大郎:“即便是你家,家里只有你娘一人赚钱,稍微遇到点事,你也可能和他们一样了。” 周逸芳没说话,任十一说的是事实,而大郎以前年纪小,居住的环境又是她当初精挑细选的好地方,并没有感受太强烈的“民不聊生”。 大郎捏紧了拳头:“这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就算是花园里的虫子也有叶子吃,有命可以活,我们人,难道反而活不下去吗?” 周逸芳摸摸他的脑袋:“傻孩子,你没听过吗?人命如草芥啊。” 大郎听得更气愤了:“我明明是人,为什么比草还不如?娘!谁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打他!我们要好好活着做人,不能做草芥!” 任十一:“你现在连几个地痞流氓都打不过,想要保护家人,还得变得更强。” 大郎挺直了后背,用力握拳:“我会变强的!我一定会变得很强很强!” 周逸芳笑:“嗯,只要大郎有决心,肯努力,我相信你会变得比师父还要强。” 大郎得到了肯定,一下子信心都上来了,全身充满了力量。 任十一默默地看了周逸芳一眼。 周逸芳给他一个眼神:别这么耿直好胜啊,大郎才八岁呢,配合我一下。 任十一看看充满了斗志的小孩,挪开视线望着路边装作没听到。 回程的速度很快,大郎现在没心思玩了,他突然心中有了紧迫感、危机感,他发现自己的家庭是那么脆弱,随便一场灾害,一次朝廷的命令……就可能让他们家分崩离析,他必须努力学习,快速强大,才能保护娘,保护祖父祖母。 回到云湖边时,周逸芳照旧停了下来,让大郎学以致用去摘野菜。这是来的时候说好的事,即便过了好几天,她也没有忘记。 大郎自己都忘了,被提醒才想起来,顿时又快活起来,拉着任十一充满信心地跑进了树林里。 周逸芳望着他们的背影叮嘱:“任大侠不要帮他啊,咱们考考他,过了几天还记不记得你教过的东西。” 任十一背着身子对她比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两人在林子里待了小半个时辰,出来时,正好周逸芳做完了饭。 吃饭前,任十一先把这些野菜检查了一遍,一一指出大郎摘的野菜哪些能吃、哪些认错了,尤其把他心粗带进来的有毒植物全都挑了出来放在一起。 “这些有毒的草,吃下去至少让三个成年人中毒。” 大郎脸垮了,甚至有点后怕。 周逸芳把没问题的野菜收起来:“没事,下次再让任大侠带你过来认,直到再也不出错为止。” 任十一问她:“你怕以后只能吃野菜?” 周逸芳看向大郎:“现在这个世道,谁知道以后如何呢,大郎多学一点生存的技能,落入任何境地都多一些活下来的可能。” 任十一垂下眼吃饭,没再说话。 他其实是说不出话来,心里情绪很复杂。 从小到大,他就算做梦有了娘亲,那个娘亲都没有周逸芳这样完美;虽然现在再也没有期待父母的心思,可看着大郎难免又想起从前,心底不自禁升起微微的羡慕;为人母亲,为孩子能想得如此周到细致,又让他不禁佩服万分,如果换成他做一个父亲,他是做不到的…… 大郎也是知道好歹的,听着娘亲的话,忍不住挪着屁股靠过去,依偎在周逸芳怀里:“娘――我一定努力学习练功,变得很厉害。” 周逸芳微笑拥住他:“嗯,大郎一直都很棒。” 孩子才八周岁,不需要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不需要他听说自己的“批命”,只要看顾着他顺着自己想要前往的方向努力成长便好了。 他的人生,不需要因为这些荒唐而发生任何偏移。 当他足够强大后,再得知这些事情就会发现,全都不足一提,皆若笑话而已。 第444章 大善人26 回到家,周母抱着大郎亲热了好一会儿,感慨:“虽然只是几天,却是头一回这么久没见大郎,我和你祖父每天都念叨呢。” 大郎也抱着祖母嘴甜:“祖母,我也好想你~” 祖孙俩腻歪了一会儿,大郎又屁颠屁颠拿出摘来的野菜:“祖母,你看,这是我路上摘的野菜!” 他对这几把野菜充满了骄傲和期待,不仅等着祖父祖母的夸奖,还催着周逸芳趁着新鲜立刻烹饪了给全家吃。 周逸芳喊了任十一进厨房,请他帮忙一一辨认野菜的口味。 任十一以为她想把野菜做得好吃一些,一样一样详细说着它们的口感。有的苦,有的口感清爽,有的微甜,有的又苦又涩还十分喇嗓子。 周逸芳却没有立刻用各种调料去烹调这些普普通通的野菜让它们变得美味,而是像普通炒蔬菜一样,简单炒了一下。 任十一看得皱眉,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到底没忍住:“这样不好吃。” 周逸芳笑了:“我剩了一半,晚上再给你们换个做法。” 任十一恍然:“故意的?” 周逸芳嗯了一声:“让大郎尝尝恶劣条件下原汁原味的野菜,再让他感受一下改善后的味道。免得他以为所有的野菜都是那么好吃的。” 任十一听着,暗暗点头,突然问:“你希望大郎长大后做什么?” 江湖侠客?高官厚禄?一方富贾? 周逸芳:“希望他一生太平,他想做什么,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我都支持。” “胸无大志也没关系吗?” 周逸芳笑笑:“只要他能自力更生,做个小老百姓一辈子安乐富足,当然没有关系。只是这个世道,难啊……” 她长长叹气,说:“所以,我只希望他能在这世道安稳活下去。” 任十一被她这充满忧虑的话说得心有戚戚,的确,周家不过是小老百姓,周逸芳如此费尽心思教导儿子,其实都只是为了让儿子能面对更多的未来的意外而已。 “我是他师父,我在一日,会护着他一日。” 他说得很郑重,仿佛是个承诺。 周逸芳心中微震,不由升起几分感激与好感,她们家的运气不差,阴差阳错为大郎找到了一个人品很好的师傅。 她回以微笑:“任大侠是大郎的师傅,我们也将你看做家人,希望你未来都平安顺利。江湖风波盛,任大侠若是想安定,周家可以作为你的家。” 周逸芳不知道,她的这句话给任十一怎样的震动,他定定看了她好久,突然转身,纵身飞走了。 周逸芳莫名其妙地追出去看了几眼,完全看不到人影往哪边去了,忍不住嘀咕:“快要吃饭了,突然跑走是做什么?还回不回来吃啊?” “来。”一个声音从顶上冒出来。 周逸芳吓得猛抬头,看到他执剑站在屋顶上。 “你跑屋顶去干吗?不热吗?” “不热。” “你在那干嘛?” “没干嘛。” “那你下来啊,仗着功夫好晒人干啊?” “不下来。” “下来。” “不下来。” 周逸芳翻了个大白眼,进厨房了。 任十一直到吃饭了,才一脸镇定地从屋顶下来,看不出刚才他突然发什么疯,反正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没人看出他刚才大热天非要在屋顶晒太阳的诡异心态。 大郎今天吃饭格外兴奋,看到好几盘野菜眼睛都发光了,从前,这个待遇只有鸡鸭鱼肉才能有。 第477节 “祖父,您吃!” “祖母,您吃!” “娘,您也来点!” “师父――”任十一筷子立刻挡住,“我以前经常吃。” 周逸芳忍笑。 大郎微微失望:“啊……这样啊,那我自己吃吧……”说着,满是期待地快速吃了一口。 其他个长辈都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为了考虑孩子的心情面不改色吃了下去,唯独大郎自己,入口没多久:“唔――”脸色全变了。 巧得很,他挑的还是口感很苦的一种野菜。 他咽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欲哭无泪地看向周逸芳:“娘――” 周逸芳已经吃下去了,十分淡定:“任大侠说了,这种野菜就是这个味道,苦瓜也是苦的,正常。” 大郎一点都不爱吃苦瓜,闻言心里都苦了,只好苦着脸把这一口苦野菜咽了下去。 接下来的几盘菜,他犹豫了,不敢夹。 原来野菜不像野鸭那么好吃…… 周逸芳却不管,主动把几个菜都夹了过去:“不尝尝味道,以后出去了怎么知道哪个好吃哪个不好吃?” “好吧……”大郎慢吞吞提起筷子,狠了狠心,把每个菜都吃了下去。 野菜参差不齐的口感打消了大郎的积极性,不过今日他练功学习都比从前努力很多,外出一趟还是让他有了成长。 到了晚饭时候,周逸芳把用了许多调料烹调的野菜重新端上桌,这一回,任十一不拒绝了,第一时间就夹了其中一道醋溜野菜,吃了第一口又吃第二口。 远远避开这几盘菜的大郎眼珠子转了转,发现不对劲了,将信将疑地夹了一筷子,一吃―― “哇,这不是野菜吧?” 周逸芳:“是啊,娘换了个做法,这样是不是好吃了?” 大郎嗯嗯点头:“好吃好吃!” 周逸芳:“就是花费的调料很多,如果真去了荒郊野外,或者家里一贫如洗吃不起饭菜,恐怕尝不到这样的好味道。” 大郎懂了:“所以逃难的百姓,就算路上发现了这些野菜,也没能吃到这么好吃的味道。” 周父赞赏点头:“叹民生之多艰,你能想到这些,很好。” 大郎脸红:“是娘教我的。” 周逸芳笑夸:“你能记住并举一反,祖父夸你没错。” 大郎嘿嘿笑起来,仿佛一直小狗狗,尾巴摇啊摇。 外出游玩几天,一直被长辈好好爱护的大郎快速成长,他以前无忧无虑,现在却有了担忧和紧迫感,周父和周逸芳带着他看历史,学历朝历代的变革史;任十一严格地教他功夫,缓缓增加他的训练量。 八岁的小身板渐渐抽长,却实打实扛下了不断增加的负担。 有一天,周逸芳在摆摊,听到邻居边吃早餐边和她说:“你家大郎本事挺大啊,年纪小小的,功夫那么厉害,还说要教我家两个小子学功夫。” 另一桌邻居符合:“是啊,我家小子也说了,以后拜大郎做师傅哈哈哈。” 周逸芳一看这位邻居,她家儿子比大郎还大两岁呢:“哈?这小子又在闹什么坏呢,我回去问问,方子比大郎大,该做哥哥。” 邻居倒是觉得好笑,没当真:“臭小子们说了,他们要学江湖人,凭本事论长幼,你家大郎一个人把几个大小娃子都打败了,现在都认大郎做师傅,跟着他学功夫呢!” 这话一出,在场的全都笑了,还和周逸芳开玩笑:“大郎出息了啊。”“大郎长本事了。” 周逸芳举了举擀面杖,一样开玩笑:“我现在就想回去看看他怎么这么出息呢!” 大家笑得更大声了。 有孩子家长说:“别说,我家儿子真要能学会大郎一二拳脚功夫也挺好的,你去问问大郎,他真能教吗?真能教,咱家小子拜个师也不是不行哈哈哈哈。” “唉,世道不好,芳娘聪明啊,打小就给大郎找了武师傅,以后不怕孩子被欺负。” 周逸芳说:“我哪里是聪明,那是大郎磨着我要学武,我为了这事,鞋底都磨平了,不知道奔波了多久才找到任大侠。咱们平常人家,一般的江湖人,哪里敢招进来。” “说得对,想学武也不敢随意找师傅。” “所以我说啊,大郎真想当师父,咱们同意啊,就教教那些小子们呗。” 周逸芳知道大家其实没有完全认真,不过是看任十一真的有本事,大郎也学到了东西,觉得便宜白占白不占,说是大郎教,背后不是有任十一? 她也就跟着大家一起开开玩笑,表示不插手孩子之间的事情:“让他们闹去吧,今天做大侠,明天做大将军,一天一个变。” 回到家后,她却是喊了大郎过来询问详情:“你要教小伙伴们学功夫?” 大郎惊讶:“娘您怎么知道了?” 周逸芳捏捏他的耳朵:“人家父母全都知道了,我还能不知道?你好有出息啊,都能给哥哥们当师父了?” 大郎捂住耳朵嘿嘿直笑:“我们是论本事,不论年纪。” 周逸芳松开手,笑了一声,抬抬下巴:“来,你和娘说说,怎么论本事的?又为什么突然搞起这个拜师学艺了?” 大郎一笔带过:“就是比试比试嘛,我赢了就是他们的师父了。娘,我要把我们巷子里的兄弟们都组织起来,我们一起学功夫,长大了就变成我们枣子巷的护卫军!保护我们枣子巷所有人!” 周逸芳诧异:“你是为了组织枣子巷的护卫军?” 大郎点头:“对呀。您也说了,我一个人本事不够大,师父一人也打不过很多很多人。那我就找很多人一起保护我们家呀,也保护其他人家。这样,就算有人来欺负我们了,我们枣子巷的人家都会安安稳稳的!” 周逸芳是真的惊讶不已,万分感慨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大郎看不出娘是支持还是反对,略有点忐忑地仰视着她。 周逸芳笑起来:“娘说过,你想做什么,只要不是坏事,都可以去做。” 大郎立刻蹦了起来:“我就知道娘不会阻止我的!” 周逸芳:“但是,你和师父确认过吗?他教你的功夫可以教给别人?” 大郎得意:“我早就问过了,除了剑法,别的拳脚功夫不是秘密,都可以教的!” 周逸芳无话了,让他自去玩吧。 大郎走后,任十一走过来。 周逸芳看他一眼:“原来你也知道,就瞒着我这个亲娘呢。” 任十一耸肩:“大男人不做告密的事,是你自己没发现。” 周逸芳:“……”行吧。 “明天带大郎去挖野菜,早去早回。” 任十一身影一顿,默默无声地看过来―― 他最近发现这是个苦差事,独自一人带着好动少年出门,一路上又要被他叽叽喳喳地追问这个那个,实在是聒噪又疲惫。 最最让他心累的是,每次摘来的野菜,都要先吃一遍简单烹饪版的,剩余多的部分才有机会吃豪华美味版的。 想他一步步强大到如今,时隔多年,竟然又回到了啃路边野草的日子。 苦不堪言。 周逸芳看到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一闪而过的不乐意和郁闷,顿时心情舒畅了,笑眯眯地转身回屋。 第445章 大善人27 大郎折腾着“童子军”,周逸芳一边任他折腾,一边暗暗观察。 这孩子还真有点领导和组织的能力,他聚集起来的这个小队伍,最大的孩子和最小的孩子差了六岁,他自己在其中只能说年纪在中位数。 但是他能让这帮年龄不一的孩子们全都服从于他,还像模像样地定了一个训练计划。 大郎上午学文,下午学武,唯一空下来的是晚上。于是,每晚,一帮孩子跑出家门聚集到巷子口枣树底下,大郎站在一块大石头上,下边近十个半大孩子,跟着他左一下右一下地打拳。 练着练着,有人中途退出,有人感兴趣加入,人数来来回回波动,到也维持住了这个规模。 大郎不到十岁,面对这个小队伍,到底还是会遇到一些棘手的问题,这时候,他或跑去求教任十一,或到周逸芳面前献殷勤,打听打听娘亲有什么高见。 于是,周逸芳借着这个管理队伍的机会,一点一点教他管理手段,带他看史书,以史为鉴,学习从古至今的英雄风流人物,培养他的管理能力。 这年冬天,南边灾害扩大,百姓民不聊生,江南各地揭竿而起,朝廷派军队往南方去平乱,但是地处北方的汴州城外,同样贼寇四起。 汴州城内则三不五时发生盗窃,偶尔还有抢劫。 周逸芳和大郎说:“最近隔壁坊遭了三次贼了,我们这边虽然没听说,但你和你的‘护卫军’练兵近半年,要不要开始实战一下?” 大郎瞬间门来了精神:“怎么实战?我们去抓贼?” 周逸芳:“你建童子护卫军的目的是什么?” 大郎:“保护我们枣子巷的大家!”话说完,他立刻懂了,兴奋地站起来,望着周逸芳,“娘,我们真的可以吗?” 周逸芳笑:“单单你们这些孩子还不行――这就要靠你自己了,能不能请动你的师父?” 大郎眼睛一亮,掉头往外跑:“师父――师父――” 任十一听到徒弟的要求,没什么犹豫,爽快答应,但是在大郎快蹦起来时,问他:“要我怎么帮你,你打算怎么做?” “啊?”大郎呆了呆,摸摸脑袋恍然,“我还没来得及想。” 大郎从未如此用心地做一件事,吃饭都在想怎么带着队伍保护枣子巷各家财产安全,想了好几天,终于写出一份计划的条子。 他揣着几张纸又来找周逸芳:“娘,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考虑不周的?” 周逸芳接过看了,发现他还挺仔细,细致区分了枣子巷各户人家的家庭情况。白天是否在家、家中是否都是老人幼童、“护卫军”里哪个孩子家中有门禁不能晚归…… 然后安排了一张“护卫军”的排班表。 论这个排班,对第一次做这件事的大郎来说,实在是非常完美了,周逸芳心底其实是意外又惊喜。但是她看了几遍后,还是给他提出了问题:“你打算一天巡逻至少三次,但每次都需要任师父带队是吧。” 大郎点点头。 “任师父会不会疲惫?还有他下午要给你上课,怎么去带队?” 大郎:“啊?我组织大家保护枣子巷了,还要上课吗?” 周逸芳给他一个“你觉得呢”眼神,让他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异想天开?竟然想借着这事逃课? 大郎缩了缩脖子,气势颓了小半,委屈巴巴地说:“好吧,那怎么办啊,师父不在,万一大家遇到贼人,会有危险的。” 第478节 周逸芳把计划书还回去:“可以给你三天时间门,允你不上课专心出去巡逻,三天后无论你是否能解决这个问题,都必须回来上课。” 大郎听到三天不用上课,又开心了,跑过来抱住周逸芳的手臂:“娘!娘!你可真好!” 周逸芳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脑门:“小马屁精!” 巡逻第一天,有孩子参与的邻居们在早餐摊上率先向大家公布了这个好消息。 城外的日子非常不好过,城里也各种艰难。贼寇越来越多,小老百姓一辈子的辛苦钱一旦被贼寇洗劫,那真是一辈子白干,恨不得去死。 如今虽然是大郎组织的护卫军出来巡逻,但是带队的却是武功非常好的任十一,邻居们哪有不乐意的,一听说这个消息,早餐都多吃了一个包子。 吃完早饭,家家户户的成年人都出门找活赚钱或者念书。大郎背着手站在枣子树边的太阳底下,等着自己的“下属们”集合。 周逸芳在另一边擀面卖早餐,余光就能看到儿子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食客邻居们全都被大郎逗笑,她这个亲妈硬生生憋住了,还抽空举起一只大拇指,给儿子点赞。 大郎不理会大家的笑声,看到娘对他的肯定,信心不减,快速整理自己的队伍。 任十一抱着剑靠坐在树枝上,一会儿看小孩面对着一群萝卜头挥斥方遒,一会儿看周逸芳忍着笑手法利落地扯面、下面条…… “师父!我们好啦,巡逻去了!”大郎在树下喊他。 任十一回神,从面摊上收回视线飞身而下:“走。” 第一天的巡逻,孩子们非常认真,实实在在地在巷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但是实在是太累,而且巡逻过程单调又无聊,很快又年纪小的不愿意再来。 大郎很挫败,来找周逸芳诉苦。 周逸芳教他:“你想让人家办事,金钱上的酬劳,或者心理上的酬劳,至少要给一样。” “娘,什么是心理上的酬劳。” “就是可以不给他钱,但是你要引起他的兴趣,让他在这件事上找到乐趣、快乐,你想想自己,哪个人愿意做没报酬又没兴趣还吃苦受累的事情?” 第二天,大郎努力给大家找乐子。 但是巡逻时间门太长了,几个孩子更加觉得辛苦疲惫,不想做了。 周逸芳提醒:“你安排的巡逻时间门能不能缩短呢?” 就这么一边遇到问题,一边想着巡逻上课互相冲突的解决办法,三天已过去。 大郎当真给出一个新的方案了。 他借鉴巷子里互相提醒走水的办法,让巡逻小队的孩子将家中的铜锣带出来,两个大孩子带两个小孩组成一队,一遇到可疑情况就四个人齐齐敲锣打鼓发警报。 枣子巷挺大,但是铜锣这样的东西一敲打,整个枣子巷家家户户都能听到,任十一随时能飞过去捉坏人。 如此一来,一群孩子顿时可以分头行动,巡逻的时间门大大减短,大郎也重新回归学堂。 这枣子巷童子守卫军竟然当真一月一月地坚持了下来,过年前,腊月十七,这帮孩子还当真捉到了一个溜进城里,流窜偷钱的褴褛乞丐。 乞丐面黄肌瘦,衣衫单薄,浑身恶臭。他说他是南边来的,老家春夏时节被洪水淹了所有田地,家里不仅一贫如洗,唯一的房子都在狂风暴雨中被摧毁了。 无数个他这样的百姓背井离乡一路乞讨,却被堵在了汴州城外十几、二十里地。 大郎听得不忍心,让了自己的一个包子送他,但依旧把人恶狠狠赶出了枣子巷,举着手里的木剑威胁:“这次看你可怜放你走,再敢来偷东西,我就把你的手剁了!你没饭吃,我们过日子也难,有本事,你去偷贪官的钱,欺负我们穷人算什么本事!” 周逸芳和周父坐在屋中等着看他的处理方式,待听到这里,全都微微笑了起来。 “有怜悯之心,又有自己的底线,宽严相济,有理有据,大郎这次处理得很不错。” 不止周父夸奖,邻居们得知后全都对大郎充满了好感。 小偷遭遇凄惨,无人不同情,如果直接将人送官,同为普通人的邻居难免不会心中戚戚,又觉得这个小偷实在可怜;但现在大郎既接济了乞丐一点东西把人放了,又劝人向善,威胁其不许进枣子巷,维护了大家的安全。 这处理方法非常圆满。 年前这一遭,巩固了大郎在护卫军的地位,提升了他在枣子巷的名声。因为这帮孩子过年期间门走街串巷为大家守护,别的街坊断断续续发生偷盗时,枣子巷一直很安稳,无一人家失窃,家家户户都过了一个还算顺心的年。 过完年,这个童子护卫军就彻底得到全坊认可。 大郎的生活多了一项管理护卫军的工作,练剑又渐渐进入关键期,任十一对他提高了练剑的要求,每天,大郎几乎睁开眼就忙,一直忙到夜深了,沉沉睡去。 但是他不喊苦,没说累,每天都斗志昂扬,人抽条了,性子也成熟了。 南方,朝廷军队节节败退,起义军势如破竹,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南方的鼓舞,被拦在城外二十里地的难民也开始暴动。 汴州紧急调派军队去平乱,又担心人数不够而未来战事更多,知府提前下了兵役通知。 往年的兵役是可以用钱抵的,当然花出去的钱可不只是律法上写的那么点。这些贪官都想从中敛财,每次抵扣的银钱都随意涨价。 周逸芳来城里后,经历了两次,两次都是花了钱才将家中的唯一成年男人周父保下。 而这一次,不仅征兵要求每户二人,还提高了抵扣兵役的银钱要求。大郎虚岁十一岁了,许是练武的关系,长得很高,这个年代,这样的孩子足够服兵役。 整个汴州城,除了贵族区,所有人都陷入低沉绝望之中。外头是真的在打仗,去当兵,大概率会战死,不去,要交的钱实在是太多了! 这笔钱,对周家来说同样很难。 周逸芳稍微降了一点价,在不亏本的前提下,低价转卖了两个店铺。如今这笔钱刚到手,为了兵役这事,至少拿出去一小半。 这是他们家最后一笔大钱了,官府要的数目太大。 一下子拿出去,肉疼。 第446章 大善人28 大郎已经到了关心家中大小事的年纪。 周逸芳和父母在房中商量交了抵兵役的银钱后怎么理财,大郎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跑进来。 “娘,我的那份钱就省下来吧,我长大了,可以去当兵!”说着挺起胸膛,努力显示自己很强壮。 周逸芳和周父周母都诧异地抬头看他,明白他为何想应征入伍后,又心酸又高兴。 周母拉过孙子,握着他的手心疼:“傻孩子,咱们家这点钱还是有的,你才多大啊,怎么能去当兵丁呢?” 大郎鼓起肩头的肌肉,拍一拍:“祖母,我很厉害了!我长大了!家里的铺子都卖了,这些钱要留着你们养老啊!” 周父都听得动容了:“你如此孝顺,我们很欣慰,但当兵这事,你年纪小不懂,听我们的安排就是。” 大郎着急。 周逸芳接过周父的话安抚儿子:“大郎,娘知道你跟着任师父学武比其他人有本事。但是朝廷黑暗,汴州城上下官场都烂透了,寻常百姓被抓壮丁都是有去无回。你才这么点年纪,我们家也是普普通通没有任何权势,你去了,让家中的祖父祖母、让娘怎么办呢?” 大郎微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他脑子一热就想着当兵就当兵,他才不怕,却没想过进了军营会不会被权贵欺压,会不会战死沙场,而自己死了,家人又该怎么办? 周逸芳又说:“你现在年纪还小,放在从前,兵役都征不到你这样的孩子身上,不过是现在南边屡战屡败,死伤无数,汴州官员怕了,只要是个男丁都想拉去守城。” 她拍拍儿子的肩膀:“跟着任师父好好练武,世道马上要乱了,我们家里只有你年轻力壮,你要快快变强,才能更好保护我们啊。至于银钱,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人比钱更重要。” 大郎受教,顿时觉得自己充满了使命感,握拳保证:“我知道了,我一定努力练武!我留在家里保护祖父祖母和娘亲!” 等到大郎离开,周父感慨长叹,周母低头抹抹眼泪:“多好的孩子啊……”未尽之言都吞入腹中。 只是在座三人全都心知肚明。 这一轮兵役,枣子巷的人家大多有银钱应付,虽然失去一大笔钱,日子变得越发艰难,但至少人整整齐齐都在,巷子里的气氛,还算稳定。 外面很多地方却不是这样。壮力和孩子都被拉走后,许多人家只剩下老弱妇孺,百姓家的日子本就难过,如今就更是艰难,大小摊贩、餐馆酒楼,生意越来越萧条,人人都唉声叹气,只觉得朝不保夕。 周逸芳的早餐摊自然受到了影响,她倒也平常心,能卖多少卖多少,开始琢磨起绣花。 城里穷人的生意几乎都败了,家家户户稀饭都快吃不上了,谁还愿意出门花钱呢?现在还能赚钱的生意只有面向富人的了。 周逸芳之前走街串巷卖小东西打听了很多消息,对这个汴州城的官员啊贵人啊富商啊……都有所了解。 城东有几家绣坊,来往的都是汴州城的夫人小姐们。周逸芳根据自己得知的各家夫人喜好,画了一些花样子、做了样品,送去绣坊换钱。 城南一片阴云笼罩,家家哀戚,城东歌舞升平,街道依旧整洁又繁华。 周逸芳连续练习近一个月,捡回从前记忆里的几成绣技,加上设计精巧的花样,很快就以不错的价格卖出了所有花样和样品。 她把卖得的钱全都兑换成银子收了起来。 大郎小小年纪却开始有金钱意识,兵役之后一直担心家中入不敷出,三不五时就琢磨着怎么帮忙挣钱,想到一个主意便跑来问周逸芳可不可行。 周逸芳深深感受到了孩子的不安,攒到一锭银子的时候,她拿出来给大郎看:“这是娘最近卖绣品换来的钱,家中钱一直会有,你安心读书练武,带着朋友守护枣子巷,别的暂时无须操心。” 大郎瞪着眼睛小心翼翼摸了摸银子:“娘,真的是你最近刚挣的?” 周逸芳:“是啊,人只要有本事,多钻研,天无绝人之路。” 大郎用力点头:“娘说得对,您真的太厉害了!原来绣花都能赚那么多钱!” 周逸芳说:“不是所有的绣花都能赚那么多,但多多钻研,学精学好,你就和大部分人都不一样了。这叫脱颖而出。” 大郎受教,晚上睡下后翻来覆去想着娘亲的话,突然发现,娘亲让自己坚持念书、坚持练武、甚至坚持认野外各种各样的野菜,其实都是基于这样的初衷吧。 做了一件事,就要做全做好;多学一样本事,未来一条路走不通的时候,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轻松踏上。 孩子一天一天懂事,上学、练功、帮忙干活……再也不需要周逸芳盯着他监督他或者催促他,大郎在动荡的大环境下,慢慢养成了自律的好习惯,有了十足的上进心。 任十一看似万事不上心,仿佛只关心吃吃喝喝,实际上对大郎的转变十分赞赏,教导这个小徒弟时,越发尽心尽力。 越把孩子当自家看待,就越不客气。 自从来了周家,一家子老弱妇孺,任十一主动接过了周家劈柴砍柴的活计,这么一做就是好几年。如今大郎懂事了,长大了,任十一又把他当成了嫡亲弟子,就很不客气地天不亮就拉起酣然大睡的大郎,拖着人去城外砍柴,天亮了送进家门。 周母十分心疼,周父也有些不忍心,全都被周逸芳劝住了,不仅如此,她还和任十一说:“去城外路上闲着无事,任大侠就监督大郎背书吧。” 任十一沉默半会儿,说:“他背错了我也不知道。” 周逸芳看他一眼:“没事,只要背了就行,是否有错,回来我爹会检查――不过任大侠,你若是感兴趣,也可以跟着一起学一学。” 任十一定定看她,扭头往外走:“不学。” 周逸芳算是知道了,这位大侠,只要是心虚、慌乱、紧张等等情绪出现时,下意识就会选择原地遁走。 周逸芳使坏,故意喊儿子:“大郎,背书时,也可以教一教你家任师父。” 大郎探出头望着他家师父的背影,笑嘻嘻地大声应:“好!” 任十一倏地转身,冷冷瞪了徒弟一眼。 大郎一缩脑袋躲回屋里,捂着嘴偷笑。 南边战事接一连三,城外的逃亡百姓越来越多,有些村镇已然扛不住这么多流民开始乱了,汴州城依托着厚厚的城墙和官府着重布置的兵力,城内还算安稳。 但也不过是相对而言。 三年内,枣子巷边上几个街坊纷纷效仿枣子巷的做法,组织起自发护卫队,企图护卫坊间安宁。然而他们没有任十一这样的高手,也没有大郎这样能打的少年,男丁大多都是半大孩子,随着城里贼寇地痞越来越多,官府衙差越来越刻薄,坊间护卫队从一开始略有成效到渐渐力不从心。 第479节 所有人都哀叹又自顾不暇。因为大部分底层百姓的想法都十分柔顺,面对混混、恶霸、衙差、官府一层又一层的剥削,除了忍耐,还是忍耐,直忍到家破人亡。 几个坊间护卫队形同解散。 这时,大郎跑了出去。他逐个联系护卫队的队长,提出主意:几个相近的民坊团结起来,他和师父一起带大家练武,负责各坊的巡逻,唯一的条件是所有人必须听他的安排,一旦加入,不得随意退出。 有人响应,有人不信任,也有人冷眼旁观。 大郎问了周逸芳一个问题:“那些完全不愿意支持我们的人家,我应该保护他们吗?” 周逸芳说:“那要看你想要什么。” 大郎:“我想让大家团结起来,一起抵抗欺负我们的人呀。” 周逸芳摇头:“那么多人,总有人会在其中占便宜,同样保护街坊邻居,你的目标不同,那处理方式就不同。” “比如呢?” “比如,你想要把这一片变成你的地盘。” “那要怎么处理呢?” “一个人想要占领统治一片地方,就好像山大王占领山头,你必须建立自己说一不一的地位,对你有异心的人,或归化或驱逐,不能让他们留下动摇你其他下属,不能让他们造成不劳而获的负面影响。” 大郎努力记下,又问:“如果我不想当山大王呢?” “那要看你是有更大的目标,还是更小的目标。” “更小的目标是什么?” “你只是随手做好事,所谓施恩不图报,不在意旁人的感恩,不在意最后结果,尽力而为,问心无愧。这样的初衷之下,你何必在乎是否有人占了你们的便宜?” “更大的目标呢?” “君子仁慈,心怀天下,所谓达则兼济天下,这是一种信仰。所有的百姓都是天下人,所以但凡自己有能力,就会努力帮助无辜受难的百姓,不分对象。这样的人不求回报,并将此视为自己的责任。” 大郎皱眉:“后面这两种太冤大头了,就算我想帮他们,但是也不能这么无条件地帮,坏人又贪又坏,不会感激我的。” 但是第一种又过于冷酷,怎么可以直接把人驱逐呢? 大郎折中了一下:“算啦,大家都不容易,我不排挤他们,也不帮他们家巡逻,要是他们还是能占到便宜,我也不计较了。” 小少年说这话时,仿佛真是个大人物了。 周逸芳失笑又赞赏:“不错,要有所区分,但不能过于刻薄。娘再教你最后一句,前面说的三种情况,其实你可以糅为一种,赏罚分明如第一种,对外仁慈如第一种,内心坚持如第三种。” 大郎听晕了。 周逸芳便说:“你且记下,回去慢慢琢磨这话的意思。” 此后很久,大郎脑子里一直记着这句话,他总是当下以为自己已经懂了,但是当时间推移,他遇到新的事情,新的情况,再想起这句话又有新的感悟。 他由祖父授课,师父教授武功,但是他最信服的人却是自己的娘亲,周逸芳对他教导的那些话,直到他中年时,身份地位境遇全然与幼年不同,脑海里依旧深深记着,并终身践行着。 虽然家家户户只剩下一群半大孩子,所谓的护卫队大半童子军,但是大郎早有了带“童子军”的经验,很快就将整条街的护卫队组织了起来。 他们巡逻预警盗贼,走街串巷维护街道安稳,偶尔还会护送街坊出远门。官差上门欺负人,他们一帮人一哄而上帮忙撑腰;地痞进了这条街,别想安然无恙地走出去。 渐渐的,护卫队的名声传了出去,周边百姓羡慕不已,占不到便宜的某些人则气得牙痒痒。 第447章 大善人29 这年, 大郎按当下的算法十五岁了,实际年龄十四周岁。 几年来,周家为祖孙一人交了两次兵役钱,但几天前又看到了兵役告示。 街坊邻居们怨声载道, 许多人家再没钱抵兵役, 告示一出,护卫队巡逻经常听到此起彼伏的呜咽声、争吵声、哭嚎声…… 头顶的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挣钱越来越难, 日子越来越过不下去, 家家户户不是死气沉沉就是随时争吵打架。 大郎再次向周逸芳提出:“娘, 不要为我交钱了,让我从军吧。” 周逸芳说:“你让娘想想。” 小小团子一路养成如今的少年郎, 即便是清明朝廷治下,她都会不舍他从军,更何况是如今这样腐朽不堪的官家。 只是怎么合适地打消孩子的念头?孩子越来越大,他的未来又怎么安排?周逸芳为此头疼。 任十一走过来,在惆怅的周逸芳身边坐下。 “我来这里, 十年了。” 周逸芳回神, 看着容颜几乎未变的任十一,才发现竟然十年了吗? “你不说我都没想到, 时间过得真快啊。” 任十一和她一样,眺望着远方:“大郎学武十年, 独自出门早已不是问题。我当年没有他这般机灵有天赋,不也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周逸芳这才明白, 他是来安慰自己的。 “世道越来越乱,汴州军营里,若是真的强者为尊能者居之, 纵然不舍,我也让他去。但现实并非如此,有些道理早就懂,为人母后才发现做到难啊。” 任十一说:“我会看顾着他,大不了多跑几趟,多去看他。” 周逸芳失笑:“那是军营,纵然多半酒囊饭袋,也不是你单枪匹马能对抗的呀。你真要这样做,我更不愿大郎去了。” 任十一没想到自己的解决办法居然起了完全相反的效果,愣了一下,又笑。 “你笑什么?”周逸芳莫名问。 任十一还是笑,却摇头。 到底要不要让孩子参军? 周家一老全都不同意,哪怕周父这个读着圣人书的书生,也对这个朝廷彻底失望,不赞同孙子从军搭上性命。 周逸芳犹豫。 但这份犹豫很快就被现实打破。 征兵衙差到了他们这条街,拿来的公示竟然和外头的并不一样。别的地方可以拿钱抵兵役,而他们这里,只要家中有两个以上男丁的,无论年纪,必须出一人,除非男丁皆八岁以下。 也就是说,像周家这样有周父大郎两个男丁,无论你家产多厚,这一次必须出一人参军。 起初大家都愤懑不平,抗议为何独独他们遭遇这样的特殊对待,结果那眼高于顶的衙差嘴一歪,嘲讽说:“你们这条街,都能自己组织起护卫队了,却不肯出一人去参军!咱们知道你们有钱,可个个像你们这样,汴州城城门早就破了!” “呸!你说得冠冕堂皇,城东歌舞升平,怎么没见哪个少爷表少爷去参军?没有我们出钱,哪里来的军饷?律法规定的事情,你们凭什么改?” 领头衙差大怒,在人群里四处搜寻:“谁说的话?有胆子站出来说!” 没人站出来,谁都不搭理他。 衙差怒气勃发:“你们嘴硬,呵,但告示就在这,十天内,符合条件的人家必须出人来营地报道,别让爷再带着人挨家挨户走一遭!” 大家全都看明白了,这就是对他们组织护卫队抗击地痞流氓、官爷狗腿子的报复。这帮官爷和地痞没什么区别,刮不到油水了,比地痞还要凶神恶相。 衙差走了以后,有人忍不住说:“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搞什么自卫队。” 周逸芳冷讽:“即便没有自卫队,咱们这条街,还有多少人家交得起银钱?” 众人沉默。 其实官府这条特殊命令对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影响,现在的老百姓,哪个家里不是一贫如洗?整条街近几十户人家,能再拿出钱抵兵役的,不超过十户。 所有人愁云惨淡地散了。 大郎非常生气,哪怕他听完了娘亲的话,知道官府不过自己闹个小心眼的笑话而已,依旧非常生气,不,是气上加气。 回到家,他抽出剑就在院子里杀气腾腾地舞了近十遍,直到把自己累得精疲力尽,这才不得不平静下来,瘫在地上直喘气。 周逸芳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大郎慢慢眨动眼睛,扫去眼睫上的汗水,望着娘亲。 “看来你必须去从军了。” 大郎半点都不高兴,瘪了瘪嘴,甚至又愤怒起来。 “单纯的愤怒是没有用的。” 大郎:“什么有用?” “化愤怒为动力,什么让你愤怒就去改变什么,什么让你痛恨就去消灭什么。” 大郎胸口快速跳动了一下,慢慢握拳。 任十一坐在房顶,看着院子里的母子,突然想喝酒了。 夜里,周逸芳房里的灯未熄灭,她坐在桌前,细细想着军营里需要注意的各方问题,想到一条便记下一条,有派系斗争的、有衣食住行的、有人际交往的、有安全后勤的…… 房门突然响起。 “谁啊?”她走过去开门。 “我。” 门打开,任十一提着酒壶出现在眼前。 “喝酒吗?”他问。 周逸芳诧异:“找我?” 相处这么多年,这个家里,任十一找大郎喝酒都比找她喝酒合理。 任十一点头:“秋高气爽,朗月当头,是个喝酒的好时候。” 周逸芳:“……我很少饮酒。” 任十一:“给你准备了果酒。” 周逸芳笑了笑:“既然任大侠诚心邀请,恭敬不如从命。” 任十一笑开,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出房门:“走。” “去哪?”周逸芳话音未落,腰间就多了一只大手,提着她在墙头几个纵跃跳上了房顶。 周逸芳捂着胸口瞪着任十一:“你今天吃错药了?这般不稳重。” 任十一笑着扶她坐下:“高兴。” “高兴什么?”周逸芳来都来了,便顺势坐下了,接过他递过来的小壶果酒,望着天上的圆月问。 “高兴遇到你们母子。” 第480节 周逸芳“嗯?”了一声,看过去。 任十一却不说话了,仰头喝了一口酒,望着月亮笑。 周逸芳不知道他到底在表达什么,但是看着他此刻满足又高兴的表情,不知为何,竟然感受到了他那种说不出的心情,心跟着放松愉悦起来。 两人望着月亮,时不时喝一口酒,任十一低声说起自己在外漂泊的那些过往。 他没念过书,从小如野狗一般挣扎长大,和人交际的能力很低,那些半乞讨半流浪一步步变强的故事,在他的叙述里,都简单又平实。 比如: “有一次帮人跑腿得了只馒头,被一条狼狗盯上追着我跑了条街,我把它引入无人巷子,拿馒头引诱它,拔剑把它宰了,烤了狗肉吃。” “当时几岁?” “十一岁吧。” 周逸芳几乎能想象那个被狼狗追逐的疯狂又可怕画面,但是他说得简单至极,甚至还显得他自己凶残又血腥。 任十一从自己记事时讲起,一路讲到了遇见周家。 周逸芳听得五味陈杂,举起酒壶敬他:“敬前一十年的任十一,辛苦了,很了不起。” 任十一感觉自己的胸腔又咚咚跳动起来,轻轻地和她的酒壶碰了一下。仰头喝了猛猛的一大口。 热辣的酒液滚入喉间,没有浇灭快速的心跳,反而让他胸口更为滚烫。 他低头,望向周逸芳:“这就是我全部经历了,我想留下,再不走了,你,能同意吗?” 周逸芳下意识说:“为何不同意?”说完,回味起他所有的话,后知后觉他的郑重其事。 忍不住仔细看他。 任十一回视确认:“真正成为周家的人?” 周逸芳微笑:“有何不可?” 任十一跟着微笑:“若有流言蜚语……” “他们自去说吧,清者自清。” 任十一举着酒壶主动碰了一下她的,周逸芳微一用力,与他的酒壶贴在一起,许久之后,两人同时举壶同饮。 这日以后,周家大小事,但凡商量,周逸芳都会叫上任十一,或一起探讨或征询他的意见。 周父周母起初诧异,但多年来家中早由周逸芳做主,任十一又是大郎师父,细想想又好像没那么意外。 另一边,大郎为兵役的事情愤怒又惆怅,周父暂停了他的课程,容他跑出去和昔日伙伴们商量办法,周逸芳也没有追问他这些日子到底在做什么,他回家晚了,就给他留下一份饭菜。 十日之期,转眼过了八天。 街上只有零星几户人家有男丁主动报道去了,剩下的几乎都没有动静。 护卫队头两天无精打采如同散沙,不知哪天起,却又如常巡逻小巷,帮街坊驱逐宵小。 第九天的时候,周逸芳问大郎:“你们想出来的办法是什么?明日就是最后一天了。” 大郎起身,望着周逸芳的眼睛闪着亮光,这是周逸芳看到的儿子从小到大最坚定的一次目光。 “娘,我想过了。我们一家、两家反抗没有关系,但是咱们街上太多人家了,他们又穷又弱势,衙差上门捉人,一定会吃了大亏。既然这样,那我们一起从军去!我和所有朋友都约定好了,去了军营,我们也要记住我们是一个护卫队、一条街上的兄弟邻居!我们去了后,在里头团结互助,互相扶持。从今以后,我就是他们的老大了,他们帮我升官,我保护他们几年后平安回家!” 周逸芳前面听着还点头,听到最后一句哭笑不得。 “你想要升官?” 大郎很郑重地点头。 “为什么?” “当了大官,就可以保护我们自己人了,不然只会被欺负,本事再大,还是官最大。” 周逸芳没有反驳,点点头赞同他说的没有什么毛病,但又说:“那谁是你的自己人呢?我们一家?枣子巷?还是这条街的街坊?” “当然是街坊了,我们都是自己人。” 周逸芳又问:“那我们老家的邻居们算吗?以前在老家,他们还给你吃过桂花糕,送你瓜果吃。” “那也算。” “可是隔了这么多年,咱也不知道村里人都变没变,要是他们变坏了……” 大郎立刻说:“变坏了不行,我只帮好人。” “这不就矛盾了吗,自己人不一定是好人,好人不一定是自己人。你帮了这个不帮那个,人家当初可是出力让你升官了,拿人手短,到时怎么说得清。” 大郎又被绕晕了。 “我错了?” 任十一在外听了很久,忍不住点自己的傻徒弟:“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第448章 大善人30 周逸芳笑,看着儿子。 大郎恍然大悟,望着娘亲:“娘,您的意思是,我不能为了私利想当官?” 周逸芳点头又摇头,教他:“你不能说‘等我当了官,我就罩着你们大家’,但你可以说‘等我当了官,我要庇护所有的百姓’。人人为民,你只需一心为民。” 大郎琢磨了半天,晚上的时候跑过来,小声对周逸芳说:“可是娘,我不是完全为了百姓,我主要还是为了我们家呢,我想成为大官,让我们全家过好日子呀,不想做全家吃苦的清官。” 周逸芳点点他的脑袋:“即便如此想,也只能脑中想一想,不可说,懂吗?” 大郎嗯嗯点头,但还是嘀咕:“谁当官不是为了发财,却不能说出来,真是虚伪。” 周逸芳:“你知道这事,谁又不知道呢?所以护卫队这么多小子,帮谁都行,大家为什么帮你呢?现在街坊邻居知道你为人,信任你,未来军营里的人呢?你若是遇到一个总将私利挂在嘴边的人,他对你说,跟着他混,他以后事事罩着你,你信他吗?” “不信。” 大郎似懂非懂地回去睡觉了。 关门前,他探头进来:“娘,你是不是让我学着虚伪一点啊?” 周逸芳回屋睡觉,只有声音传过来:“为人正直的情况下,官场上越懂得圆滑处事的人,活得越久,娘希望你活得长长久久。” 朱家说大郎是三岁看到老,这话其实没错。在朱家时,大郎的性格就体现了一些“直”。无论你是祖父祖母,还是爹爹娘亲,他只看自己喜欢谁,而不看你是我的谁。有些孩子会看大人眼色,在大人的喜恶中调整自己的行为,但是大郎不会。 他喜欢一件事就专心致志去做,而对于不感兴趣的事情、不在乎的事情,不给半分眼光。 这样的性格到了为人处世上,就会变成喜恶分明,很难中和。 作为一个母亲,想到儿子即将独自一人走上社会,面对着动荡世界的人心鬼蜮,突然便后悔这些年的教育是否太注重对他品德的教养而忘记教他圆滑处事。 任十一说她是太过担忧从而想太多了。 周逸芳无奈地笑:“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印象里养过不少孩子,但有这样生在动荡年代小小年纪就要从军的孩子吗?她有些忘了,只觉得大郎此行,如羽翼未丰的雏鸟过早离巢,让她心生担忧。 不过这种焦虑的情绪只持续了这几天,第十天,周逸芳将所有行礼装点好,自己整理的资料装订成册塞进儿子的衣服中,亲手做的护心镜等护具交待如何使用,最后给儿子做了一餐丰盛的送行宴。 周母哭得眼睛红肿。 大郎抱着祖母撒娇卖痴又哄又闹,好不容易和缓了气氛。 吃完午饭,大郎背着行囊出门,周逸芳和任十一一路送他出去。 所有服役的男丁都等在枣子巷,等所有人集合后再一同出发。 大郎站在那块熟悉的大石头上,对着留下的孩童说话。 “我们走了以后,你们就是我们街上最厉害的男丁了!想当年,我也是这么大就带着朋友们一起守护枣子巷的!所以你们也能行!” “我们行!” “我把我的师父借给你们,你们要好好练武,保护我们街上所有的百姓,知道吗?” “知道!” 少年声朗朗,底下一片童声回应。 任十一和周逸芳站在一起看着这一幕,巷子里的很多人家,都探头看着巷子口的情景。 这放在现代,大概是一个初中生带着一群小学生胡闹,但是在这里,没有人这么觉得。相反,所有人都难过又激昂。 大郎挑了所有童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定下他做自己的接班人,拍着小孩的肩膀殷殷嘱咐:“你以后就是我们这条街的老大了,要保护好兄弟们啊,遇到坏人打不过就跑,回来找我师父,我教你们的功夫好好练,练久了就能像我这样厉害,保护亲人!” “大郎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保护好我们街坊!”小孩握着拳头保证。 大郎跳下石头,对着等在一边的众人挥挥手:“走吧,我们去城东!” 城东门口,最近设立了服役入伍的临时登记处,全城入营的男人都在这里登记然后出城集结,一起往东边的营地而去。 一伙二十几人,结伴同行颇有些大阵势。踩着最后一天来找茬的衙差带着三四个人提着大刀过来,两方人正好迎面碰上。 领头衙差看了看这帮人,个个都拎着大包袱,看来的确是打算服役去,这样一来,他气势汹汹准备来拿人,原来是扑了个空。 大郎这边,年纪最长的孙叔出来打招呼:“张捕快来公干?” 张捕快咳了一声,端起架势拉长了声调:“这是打算服役去了?” “是啊,入了军营难回家,所以拖到最后一日才走,时间不早,我们赶着去城东,不打扰张捕快公干。” 张捕快带着人让开,意兴阑珊:“去吧去吧。” 都是去送死的替死鬼,他没什么兴致刁难。 他们的上方,任十一站在屋顶远远看着,待两帮人分开后,又跟着大郎一行人朝着城东而去。 大郎走后,周家气氛陷入沉寂,一下午,周父周母坐在堂屋发呆,无所事事,提不起劲头。 周逸芳在回廊吹着风做女红,等着任十一回来。 只是这一个下午,从没受伤的手指头被针扎了不知道几次。 天色渐暗,院子门吱呀打开,周父周母健步如飞跑出来,和周逸芳一起眼巴巴看着进门的任十一。 “大郎入营了吗?怎么样啊?有没有人刁难?” 任十一一一回答:“入了,手续是所有人一起办的,没什么特殊也没有刁难。我跟着进去看了一圈,他和枣子巷三个孩子住在一个营帐,还挺高兴,我看他们高高兴兴去领饭吃,就回来了。” 周母立刻问:“里头都吃些什么啊?听说军饷动不动就断,吃得还能好吗?” 第481节 任十一还没说话,周逸芳先阻止了:“娘,汴州军至少几万人呢,别人吃什么,大郎就能吃什么,您别操这个心。” 周母唉声叹气,倒也不问了。 周逸芳拍拍头:“瞧我,这么晚了,饭都忘了做了,既然大郎安顿好了,爹娘你们就可以放心了。我先去做饭。” 任十一说:“我帮你生火。” 两人结伴去了厨房。 进了厨房,一个淘洗,一个生火,好一会儿都沉默没有对话。 是任十一先忍不住,问:“你当真不问问大郎在那边吃什么,住得怎么样?” 周逸芳没有抬头:“你可以和我说说,不过别让我爹娘知道了――那边相比条件不好吧。” “大通铺,一个营房东西两边各睡十个,现在的天气还好,冬天冷了,没带棉袄棉被的人恐怕不好过。吃的都是馒头,一人三个,一碗稀粥一勺小菜。里头有些小头头,大郎刚去,恐怕领了饭不定能全吃到嘴里。” 周逸芳听着听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边当真是担心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一边又很理智地说:“大郎自己会处理好的。” 任十一探出身子看她一眼,确定她的确挺平静的,又放心坐回去。 此时,军营里,大郎正在处理被夺食的事情。 他没有被抢,被抢的是枣子巷的另一个孩子幺子,他年纪最小,最瘦弱,所以最先被下手了。 三个馒头全都被抢走,只剩下一碗稀粥,他顾不上烫,呼噜噜全都喝了才保住。 另外两个孩子气得要去说理,反而是大郎拉住了人,把自己的馒头分了两个给幺子:“我们刚来,不清楚情况,先了解了解,再去。” 幺子拿了一个:“大郎哥,我吃得少,够了。” 另外两人也各拿出一个给他:“你最小,多吃点,长高长壮,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幺子一听,不再推辞,噎得慌也强吞下了三个馒头。 大郎拉着三人一边吃,一边嘀咕,分工安排他们去打听其他人的去处以及这些营地小团体的情况。 “我娘给我的宝典里说了,初来乍到,先蛰伏摸清形势,再挑个刺头来个下马威,震慑众人树立威信后,不仅没人敢欺负我们,还能发展自己的势力。” 幺子被馒头噎得干呕,还要含含糊糊说话:“周婶子不是卖面条的吗?怎么知道这么多?” 大郎横眉:“谁说我娘只会卖面条!她是我们家最聪明的!她要是个男人,都能考状元嘞!” 另一个说:“你看大郎这么聪明,周婶子肯定聪明啊,我娘说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 “你爹妻管严,那你是不是生来就是妻管严哈哈哈?” “滚!” 大郎啃着馒头看着他们打闹,摸摸胸口的“宝典”,仰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想娘了。 “唉,大郎第一次独自一人在外头睡,不知道睡不睡得好。”周母看着天上的月亮,也在念叨。 周父都不说老妻娇惯孙子了,跟着望月叹气。 周逸芳调解气氛:“娘,你在这里望月悲秋的,大郎指不定在那边多兴奋呢。一帮男娃凑在一起,又不用读书,又能舞枪弄棒。” 周父笑了一下:“这小子,可能天生就是从武的命。” 周母想起从前也感慨:“是啊,打小爱这些,幸好当年你惯着他,给他找了任师父练武,如今这世道,当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周家的气氛,因为大郎的离去低迷了整整一个多月,直到任十一又去探了一回军营带来大郎的消息。 “前天大郎和人比了一场,把人打趴下了,军营强者为尊,现在不少人跟着他。” 周父忍笑摇头,周母却是彻底笑出来了。 周逸芳照旧私底下问真实情况,才得知大郎是找到了杀鸡儆猴的“鸡”,吃了一个多月亏后,终于站稳了脚跟。 “孤身探军营太危险,以后少去。” 但周逸芳还是托了一个借口,将里头的情况通知了街上其他人家,整条街终于恢复大半生气,安下心来。 这样安生了不出五天,有那地痞前来滋事。 几个童子提着铜锣一边敲打一边满巷子跑:“赖霸王来啦!赖霸王欺负人啦!赖霸王欺负李三叔家啦!” 一群妇孺纷纷开门,提着棍子往李三家跑。 任十一直接提剑跃上墙头,直线奔去。 周逸芳抓起一团丝线出门,撞上敲锣的小孩,喊了人跑到巷子口。 赖霸王是城东新上位的地痞恶势力,专门做高利贷赌场这样的缺德事,不过他诨号霸王却不是真的赌场主人,充其量不过一个带手下的打手而已。 周逸芳一边赶到巷子口,一边将事情猜了个大概。李三家中已没有成年男丁,照理不会有什么高利贷欠债,但李三妻子有个侄子,不住这,从前家境不错,半年前听说落魄了。 第449章 大善人31 脑中想着这些事,周逸芳手下动作不慢,快速指挥两个孩子扯出丝线,一人一头拉在巷子口绑住,从脚踝到小腿,拉了好几条。 她最近接了一单“贵人”的单子,布料丝线都是对方提供的,其中有韧性极好的天蚕丝。 刚绑完没多久,巷子里就传出喧闹声。 赖霸王被几个手下护着抱头鼠窜朝着巷子外奔来,嘴里骂骂咧咧都是污言秽语,大半骂的都是任十一。 周逸芳招呼两个孩子:“快跑,躲起来。” 两个孩子捡起铜锣就钻进隔壁小巷,周逸芳走到碎石路上,抓起一把碎石子,抬手撒在巷口地面上。 赖霸王终于跑到了巷口,眼看着重见天日,气势汹汹回头威胁:“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这群刁民!都给我等着!看你们进了衙门是不是还这么硬――哎呦――” 三四个男人忙着扭头威胁,未曾看清路口异样,脚下一绊,全速往外冲的身子猛摔在地。 巷口撒满了碎石,裸露在外的脸、手全都被硬生生磨破了皮,血呼啦的,看着可怖。 “啊――”几人吃痛惨叫。 任十一停下追逐,站在不远处持剑冷眼旁观。 周逸芳护着两个孩子躲在另一个巷子里,看到这一幕,两个孩子捂着嘴偷笑。 赖霸王满脸满手血,裤子磕破了,膝盖动一下就疼,仔细往巷口一看,好几条若隐若现的细丝断在树枝上! “谁干的!” 无人理会,几个妇人拿着木棍站在任十一身后,气势不弱于男子;任十一更不必说,手中执剑气势锋利,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大开杀戒。 赖霸王到底胆寒,不敢硬碰硬,骂骂咧咧地互相搀扶着走了。 赶走了恶霸,大家聚集在李三家,仔细询问缘由。 如周逸芳料想一般,李三家只剩下妇孺,无人借贷,只是李三娘子的娘家侄子欠了印子钱,赖霸王讨债讨到了她这里。 放印子钱的,根本不讲道理,但凡沾亲带故就上门骚扰。 李三娘子坐在地上哭得凄惨,众人的安慰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反而她对大家隔靴搔痒的建议安慰句句反驳,反驳得所有人都渐渐感到绝望。 是啊,怎么躲?怎么避?怎么反抗赖霸王? 众人帮不了多少忙,今日合力赶跑了赖霸王,却不知日后还有多少麻烦。这条街上住户多,人心难齐,大家都是要出门讨生活的,都怕得罪了这样混不吝的人,出门就要被暗算。 冲动之后,许多人开始心生后怕、后悔。 周逸芳安慰众人:“今天出面的是任大侠,赖霸王恐怕记不住大家只记了任大侠一人的仇,大家不必太过担心。” 大家果然安心了许多,但再往后,这条街的人心越来越散了。 这大概就是现实。 一时义勇团结一致赶跑坏人后,并没有让所有人越发齐心协力,而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不能承受之后果,从此再而衰三而竭,渐渐只想匍匐下去,苟且求生。 没人可以指责大家的选择,清醒如周逸芳也无法。 这个世道,官府和恶霸勾结,小小一条街的妇孺,哪怕齐心协力又能如何,不过蚍蜉撼大树。 她自己都觉得没有出路。 而这时,天气渐凉,要入冬了。 周母不知怎么着了凉,又可能这段时间担忧大郎,加上年纪大了,一下子竟躺在床上起不了身。 周逸芳顾不上许多,一心照顾娘亲。 赖霸王果然是个记仇的,也的确盯准了任十一。周母生病在讨债事件之后一个多月,但周逸芳让任十一去请大夫时,任十一却空手而回。 他脸色难看,语气充满歉意:“我找到一个大夫,就来人阻挠威胁,没人敢出诊。” 周逸芳:“赖霸王的人?” 任十一:“今晚我就去把人解决了。” 周逸芳摇头:“缓一缓吧,你如今已经被人尽皆知了,不像当年出事了也怀疑不到你的头上。”她自己写了方子,让任十一偷偷送到关系亲近的邻居家,拜托邻居去抓药。 赖霸王还管不过来整条街的人。 周母这次只是小病,却缠缠绵绵很久都没有好利索,大概人上了年纪就不得不面对衰老的现实,周母早年辛劳,上了年纪遇上事,便一下子耗了底子。 等到周母能下地的时候,周逸芳挑了一个日子,全家坐一起吃完饭后,商量后路。 “赖霸王盯上了我们家,我估摸着,我绣活生意也会黄。” 周母咳嗽了几声,忧郁不已:“那怎么办呢?有没有人能治他的?” 任十一握剑:“我去。” 周逸芳皱眉,还未表达不赞同,任十一便说:“放心,解决了他,我就不回来了。” 周逸芳沉下脸:“这话何意?是觉得我们嫌你拖累?你眼中,我便是这样的?” 任十一忙说:“自然不是,我……”想解释很多,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向来平稳的气息都急了一些。 周逸芳不理会他,望着父母:“爹娘,我们回老家吧。” 云湖镇,在记忆里直到朱家被亲子抢劫后才彻底乱了,朱家不倒,整体上还是安稳的。当然,这一世大郎不会走山匪的路,但是山匪必然还有,然而那边没有城里这么多权贵,有任十一这个武力高强的人在,反而比城里安全许多。 她说:“当年我们搬进城里是为了大郎,如今大郎已经十五岁,又去了军营,我们没必要继续留在这了。叶落归根,到底还是老家生活更舒服,花销也小一些。” 周父听到这连连点头:“对对,回去吧,这里本就不是我们的家。” 周母也同意了:“大郎不在,还是村里住着舒心一些,只是大郎不知道我们搬家了,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第482节 任十一立刻说:“这个不必担心,我会去送信。” 最后的顾虑也没有了,周父当即拍板说:“那就回去吧。” 其实,这些年他们到底没把这里当成家乡,只是为了大郎的成长而努力在这里扎根生存,如今周逸芳一提出回乡,两位老人就立刻充满了期待和向往,想要回到故土。 周逸芳看着心里有些酸涩,多年来,为了大郎其实委屈了爹娘。 搬家的决定一下,一家人竟然都归心似箭,收拾行李非常快速,而且为了不让赖霸王生事,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周逸芳租了一辆驴车,找了个接济远亲、典卖物什之类的借口断断续续运送物件出城。 周家在城里十多年,如今城里又比外头安全,没人想过她们会走,赖霸王更是想不到。这年头,像周逸芳这样贫寒之家效仿孟母三迁的行为,简直是凤毛麟角,普通百姓无法理解,赖霸王这种人,词典里压根就没这个词。 他还等着这一家子被他掐断了生计典卖完财产,一贫如洗走投无路后,他上门寻仇。 就这么把要紧物件搬完,最后一天,周逸芳让任十一带着她走“非寻常路”,跳着墙头去了城东绣坊,交了绣活领了工钱,回来后又将搬走的事情悄悄告诉交好的邻居,将不带走的东西放到说好的地方,让街坊们有需要自去拿。 如此安排完毕,临近傍晚,城门下钥前,一家四口又坐着驴车出门了。 盯梢的人跑回去报告,驴车到了城门口,赖霸王带着人追过来。 任十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一挥鞭子,赶着驴车跑出了汴州城。 赖霸王坐在马车上急喊:“拦住他们!” 城门士兵看他一眼,见不是什么大贵人,收回眼神毫不理会。 这汴州城官场上上下下,谁不长了一双势利眼,哪怕守城门的小兵,都见惯了官老爷大贵人,像赖霸王这种人,根本不在他们眼里。 “时辰到了,关城门,下钥。” 赖霸王气得在马车上直跺脚。 “以为跑出城我就抓不到你们了!都给我等着!”赖霸王气得狠狠踹了一脚盯梢的下属,把人踹到在地,好一会儿爬不起来。 跑出城的周逸芳一家,披星戴月往村里赶,在月色当空的半夜,终于回到了老房子。 “爹娘,房子我和十一已经收拾过一回了,只是空置太久还是有霉味,你们今晚先将就一下,明天我们再熏点艾草去味。” 周父呵呵笑:“没事没事,回了家啊,什么味道都是香的。” 周母也笑:“哎呦,我以为回来会不习惯呢,这脚一踏上,就觉得什么都熟悉起来了,果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 周逸芳瞧着,周母的虚弱都少了两分,顿时安心下来,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很正确。 夜已深,大家没有多聊,很快进了自己房间睡下。 任十一睡在了周父从前的书房。 第二天,一家人早期或做饭或收拾屋子,左右邻居看见了,稀奇地上来打招呼,又是一场社交。 起初大家问得最多的便是周家在城里的生活,大郎如今去哪了,等看到任十一从屋里出来,顿时,这些问题都不算什么了,个个眼睛都盯在任十一身上,问:“哟,这是芳娘的新夫婿吧?” 任十一第一次听到,整个人都僵了。 吃完早饭,他就说:“我今天去趟城里。” 周逸芳:“不晚点去?”她知道他要去解决赖霸王,但是大清早去?大白天刺杀? 任十一低着头:“嗯。” 周逸芳“哦”了一声:“我本想请你帮忙修补一下西面半塌的墙……那要不明天弄吧。” 周母询问:“任师父去城里办事吗?有事先去办吧,家里不着急。” 任十一看看周逸芳,抿唇:“不急,先修墙,我傍晚去。” 吃了饭,他果然跟着周逸芳找补墙黄泥和石砖,一起在西边补墙。 周家左右都有邻居,两人一起补墙,围观的就更多了。 “芳娘,你家这位叫什么名儿啊?” “听说还是大郎师父啊?会打猎吗?” 初冬的日头不晒,但是任十一没干一会儿,脸就红透了。 周逸芳和他对视一眼,张嘴回答邻居的话:“他是大郎的师父,教大郎拳脚功夫的,叫任十一,大郎参军去了,任师父――” “把那块石头递给我。”任十一站在墙头喊她。 周逸芳话未说话,忙先干活。 邻居笑呵呵:“好,这样好,你们家该有个男人,大郎不在,回村里过日子正好。” 周逸芳皱皱眉,听着有些刺耳,仿佛大郎是什么拖油瓶、累赘一般,顿时不愿意再和这些人多说话,闷声做事。 村里人都觉得她和任十一是夫妻关系,只是碍于再嫁或者说招婿,对方又是个江湖人,所以不愿意承认。 周逸芳大概知道这种揣测,只是明面上纠正几次后,他们不再明晃晃地说,便也只能就此罢了。 日头渐渐朝西,任十一停下手里的活回屋拿剑,出来撞上进屋的周逸芳。 “我去城里。” 周逸芳:“早些回来,给你留晚饭。” 任十一微笑:“好,我快去快回。” “安全为上。” “知道了。” 第450章 大善人32 任十一经过云湖镇的时候,脚下一顿,换了一身灰布衣裳才继续往汴州去,进了城,撕下一角布料蒙住脸,直奔赖霸王的赌坊。 十年蛰伏,剑不仅不钝,还越来越快。 赖霸王正在陪赌坊的真正主人对账,桌子上除了账本还有厚厚一叠银票,空气中仿佛都散发着金钱的味道。 任十一破窗而入,不等护卫反应,利剑直奔上首之人。那人倒也机警,所有人中反应最快,当即歪身要躲。可惜任十一的剑仿佛早就预见了他的动作,或者说他的剑会跟着目标而转变方向,没有第二招,只一剑,便精准追着人割了他的喉咙,而后反手拔剑,剑锋划过还发愣的赖霸王脖子,两道鲜血先后飙出。 护卫冲进屋中,便看到这血腥场面,立刻拔剑对准灰衣刺客向他围攻而来。 任十一一手提起那位还在出气的贵人,朝着众人砸去,趁着护卫救人之际,从这突破口纵身飞出。 飞出房门便是喧闹的赌场,任十一看了一圈周围,见赌场因人多昏暗早早点起了油灯,计上心头。 只见他飞入赌场抓起一把银钱,不等赌徒反应便将所有的油灯一一击倒。 油灯倾倒室内顿时昏暗无比,而倒下的火苗点燃家具、纱帘,大火瞬间燎起,赌场之中一片混乱。 追赶过来的护卫又是救火又是找人,分身乏术,任十一在混乱中顺着人流跑出赌场。 这次被他刺杀的人大概真的是个大人物,还未跑到城门口,满城已经戒严,任十一眼看着城门关上,果断调转回头,不再试图出城。 村里,周逸芳留了两菜一汤热在灶上,一边收拾房间一边等着任十一回来。 周父周母熬不住回房歇下,月亮渐渐升起又缓缓向西,山村陷入了沉睡之中,万籁俱寂,院门外没有丝毫动静。 周逸芳灭了厨房的炭火,回屋躺下,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天光微亮,外头鸟儿叫了一声,她猛地惊醒,跑出屋查看,却发现任十一还是没回来。 这么一折腾,人是彻底清醒了,周逸芳索性借着晨光收拾院子,时不时看一眼院子外的小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抬了几次头。 汴州城内,处处戒严。 任十一看到这个大阵仗才知道自己恐怕杀了一个大人物,但是他半点不后悔。这位稳坐赖霸王身后的大人物,放任赖霸王欺男霸女,开着这样一家导致无数人家破人亡的赌场,死得半点不冤枉。 昨日的灰布衣服早就随手扔了,他穿着往日的劲装去了枣子巷。 这身劲装还是周逸芳亲手给他做的,当年住进周家不久,她发现他穿来穿去只有几件黑色袍子,于是每年换季给大郎做衣裳的同时,还会给他做上一两件。颜色也不再是全黑,灰、蓝、白、青各色都有,他今日穿的便是一身藏青劲装。 回枣子巷回得悄无声息,早上开门却是大大咧咧,引起邻居注意。 “任师父,您怎么回来了?”邻居又惊又喜。 任十一答:“在家收拾行李,突然想起一些东西落下了,我脚程快,回来拿一趟。” “老家那边还好吗?这么些年没回去,房子是不是都得修补了?” “嗯,挺好的,老人喜欢回家乡,很高兴。” 邻居十分理解:“也是,周大伯周大娘年纪大了,念旧,你们回去也好,城里不安生。” 大家其实都知道周家为何搬走,正因此,对周家的好感、感激、同情是占上风的,今日看到任十一孤身回来,还小心叮嘱:“您先在家等等,我们出去看看赖霸王那些狗腿子还在不在,别让他们又缠上您。” 任十一心中知道外头必然没人,那帮人现在哪里顾得上他?但面上不显,道一声谢:“劳烦,我在家等着,您让护卫队的孩子来说一声就好。” 邻居忙忙碌碌出工去了,不一会儿就有小孩敲门跑进来:“任师父,赖霸王的人没来,但是有个大消息!” 任十一配合:“什么大消息?” “赖霸王死了!他们顾不上我们啦,现在全城戒严,街上好多捕快士兵,到处找凶手呢!” 小孩问:“任师父,你还能回去吗?” 任十一摸摸他的头,心里想起临行前周逸芳说给他留了饭,心中倒是真的急切思归:“能,你去玩吧,这边院子要锁起来了。” “好的,那我走啦!任师父,后会有期!” 小孩似模似样地同他告别。 任十一笑了一下,回了一个毫不含糊的江湖礼:“后会有期。” 小孩乐了,蹦蹦跳跳跑了。 院子重新安静下来,任十一出门锁了院子,踩上墙头去外边走了一圈,果然看到孩子所说的巡城士兵,于是又回到了巷子口,躺上了枣子树。 周逸芳在村子里等了三天,等得嘴角上火轻易张不开嘴,从一开始镇定自若相信他不会有事,到第三天忐忑担忧甚至想进城打听一番。 周父周母问任十一去哪了,怎么去了再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 周逸芳只好说他临行前交代过,此次归期不定,不用太过担心。 周父周母是被安抚住了,她自己嘴角开裂上火却真实反映了几日来的心情。 第四天下午,周逸芳握着锄头开垦院子里荒废的菜地,歇息的时候目光下意识往路口看去,不知第几次看过去时,那小路上遥遥走来一个人影。 周逸芳停下动作站直身子盯着人影看,随着他越走越近,那身形姿态越来越熟悉! “任十一!”她放下锄头开了院门跑出去。 任十一听到熟悉又陌生的急切呼唤,抬头看来,看到真是周逸芳,顿时加快了脚步,到最后几乎是运功飞跃过来。 第483节 直到来到她的面前,这才停下。 “我回来了。” 周逸芳仔细看了看他,没看出什么受伤的样子,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拉着人往家走。 邻居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见状打趣:“可算回来了,芳娘这些日子天天望着路口盼呢!” 说完,还暧昧地笑。 一些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行为就这么落入旁人眼中又被当场戳破,周逸芳顿时尴尬,收了手快步回家。 任十一追过去,一路追到堂屋。 “这几天让你担心了。” 周逸芳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回头望向他:“出了什么事吗?怎么耽搁这么久?” 任十一说:“赌坊主人是个大人物,死后全城戒严,连我们枣子巷的家也被搜查了两遍,汴州直到今天才开了一角城门。” 周逸芳关心:“没受伤吧?这些天你住哪?” 任十一摇头:“没受伤,和当年一样,歇在枣子树上。”说着,揉了揉肚子,“别的没什么,就是吃得少。” 周逸芳连忙说:“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任十一:“你做的都行。” 周逸芳笑:“行,那你先去歇着,马上就好。” 任十一没动,只说:“我给你生火。” 两人一起往厨房去,走了几步,任十一低头盯着周逸芳看。 周逸芳缓缓停下步伐,疑惑抬目:“怎么了?” 任十一犹豫了一下,抬手:“上火了?”轻轻碰了碰她的嘴角。 周逸芳下意识微微后仰躲开,回过神后便觉得脸热,低声应了一句:“嗯。”绕过他走了。 任十一举着手望着她的背影,想起这十多年相处,周逸芳似乎时时刻刻平静镇定,即便养最疼爱的儿子大郎,都没有这样着急上火的时候。 是着急上火了吧,任十一搓着指尖想,脑中又响起邻居刚才那句打趣。 想完这些,他脚步轻快,几乎是跳着飘着,跟去了厨房。 几日后,当朝相国之子死于汴州的消息传遍各地,也是这时,周逸芳和任十一才知道,任十一杀掉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相国大人出了名的大奸臣,百姓私底下全都拍手称快,为行刺的义士叫一声好。 任十一本人听到这样的夸赞声倒是半点没有波动,仿佛说的不是他似的,每日只专心致志地帮周逸芳修房子、复垦田地,准备来年的播种。 隔一两个月,他就找机会去一趟城东军营,给大郎送点东西,再看看他过得怎么样,回来告诉周家一家三口。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消逝,南边彻底陷入了战争之中,北边的百姓人心惶惶又不得不为生计奔波顾不上想太多。 汴州城还是歌舞升平,城外的日子却不好过了。 盗匪四起,隔一段时间,大家就听说哪个小镇被盗匪光顾,这帮人杀烧抢掠,无恶不作,令人胆寒。 周逸芳原本和所有百姓一样,等着汴州都尉率兵平定盗匪,哪怕做做样子,也得履行以下身为一城武将的职责。 然而先等来的事大郎托任十一带来的信件。 信中叙述之事,让人切齿愤盈! 原来,前不久,那个与云湖镇隔湖相对的湖西小镇所谓被山匪血洗,实际上是汴州兵营派了一队人假冒山匪洗劫富绅百姓之家,瓜分利益之后甩锅所谓山贼。再过几日,这帮人随便找几个普通百姓栽赃他们为匪寇,当场击杀灭口,又能向上头邀剿匪之功…… 军中上下官员,哪怕一个小小的百夫长,都顾着吃喝嫖赌搜刮民脂民膏欺压底层士兵,披着将士的胄,干着贼寇的事,甚至比贼寇还敲骨吸髓! 大郎在信中极尽愤慨,最后言:所谓忠君爱国,君若不君,国若不国,护国卫民之利刃次次屠民,儿子该当何如? 周逸芳没有给儿子回复,大郎自己就有了答案。 半个月后,城东兵营火光冲天,一场兵营内乱揭开了汴州城乱的序幕,近千名士兵逃离兵营跑到湖西占山为王,并公布了湖西小镇被劫掠的真相。 一时之间,整个汴州府沸反盈天,那些真正被盗贼残害的百姓也都将怀疑栽倒了官府头上,南方流民不曾攻进来,汴州府内百姓先揭竿而起了。 第451章 大善人33 汴州早年正常情况下,大概有两千左右的驻军,这几年,州府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又或是真的担忧南边打过来,不停向上进言要求扩军,到了如今,东边南边两处军营,加起来已有至少两万人。 当年的两千人有不少吃空饷的,而今的两万人却是实实在在的人数。 京城之所以给了汴州这个权利,不怕拥兵两万的汴州心生异心,大概是因为这汴州知府是皇后的兄长,并且皇后所生的太子很讨皇帝欢心。而汴州又是挡在京城前的一道盾牌,驻军两万人防止南边反贼北上,皇帝才能稳坐京城安乐自在。 只是如今,这两万人的军营,一半被撕得四分五裂。反叛当夜,东营大火烧掉粮草大半,低等、中等军官伤亡极重,一千多人反叛上山,一千多人或伤或逃不见人影,东营所谓的一万士兵,其中一半驻守在州府边界,那里流民极多,寇贼横生,守卫日夜倒班阻止流民北上,更要阻止匪寇进入汴州。 所以,这大本营,其实是毁了大半。 西营原本安然无恙,只是东营率先爆出反叛,西营里被逼入伍又目睹种种不公的普通士兵顿时人心惶惶。 后来东营那一千多人占山为王,广而告之驻军曾经干下的罪孽,州府各地民怨沸腾接二连三爆出起义,东营不成了,西营便被派去平定叛乱,这一去,反而人心更乱了。 因为率先起义的地区都是百姓真的活不下去了,曾经吊着最后一口气苟且着,后来看到有人起了示范,他们就拼了最后一把,揭竿而起只为活命。 这些年充盈军队的都是被抓来的壮丁,运气不好可能前去剿匪剿的却是自己的老家,即便都是陌生人,看着这样的山匪,同是苦命出身的士兵们,如何下得去手? 零星的几处起义轻松被灭,功绩还没攒下,西营也乱了。 周父在家听着任十一打探来的消息,频频摇头:“东西营是护卫京畿的第一道大门,如今看来,却是如此脆如薄纸,外面还没打进来,自己就已经人心涣散,溃不成军。” 周逸芳做着手里的夏装,和周父闲聊:“这些年汴州驻军不断扩充,入伍的都是贫苦百姓,但是军营曾经的骄奢淫逸半点未改,底层士兵和中上层将领割裂严重就如同外面的官府和百姓,这样的关系,只要一点引子,自然就会炸了。” 周父长长一声叹息,却顾不上忧国忧民,满心担忧的是孙子:“大郎真的上山了吗?这些叛军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任十一说:“我将整个东营都找遍了,不仅大郎,枣子巷的那些人全都不在了。离开的人或死或逃,死去的士兵我当天便去查验过,没有大郎;若是逃了,大郎的本事足够回来报个信……许多逃兵都已经偷偷归家,甚至加入了当地的起义军中。” 周母在屋里咳嗽,周逸芳放下衣裳,连忙进去。 “娘,听到我们说话了?” 周母呼吸有些粗重,就着女儿的手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这才说得出话:“大郎……大郎真的没事吗?” 周逸芳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没事,都说母子连心,这些天我安安稳稳的,一点心慌都没有,大郎肯定好好的。” 周母“哎”了一声,又躺下去:“家里的银钱是不是不多了?我这是早年的老毛病犯了,吃药也没什么用,少花点钱吧。” 周逸芳给她盖上薄被,声音依旧稳稳的:“您安心吧,家里的钱完全不用操心,虽然是老毛病但也是能治好的,您好好休息别多思多想,等大郎回来了,你可得健健康康的才行。” 周母“唉”了一声,闭上眼不说话了。 周逸芳走出屋,对上周父关切的目光。 她笑笑:“没事的,娘还是担心大郎,听到东营出事的消息气血逆行犯了老毛病,休养几天,心放宽了,并自然就好了。” 周父安下心,又叹了一声气。 周逸芳开玩笑:“最近咱们家叹气声太多了,好运气就算来了也被叹走了,可不能再叹气了。” 周父笑了一下,说她:“多大的人了,以为哄大郎呢。” 周逸芳跟着笑:“大郎现在也没那么好哄咯!” 周父想起机灵的孙子,彻底笑了:“这倒是,这小子,现在机灵着呢。” 任十一说:“我这几天再去西山那边打听一下,若能亲眼看到大郎,大娘就能安心了。” 周逸芳摇头:“先别去,外头局势未明,这些人在西山窝着才是最安全的。事已至此,无论大郎在哪里我们都无能为力,与其着急添乱,不如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任十一看她一眼,颇为感慨。 他最知道周逸芳有多疼爱儿子,但是复杂局势之下,她能克制自己的思子之情,理智判断理智决策,实在是难得。 周父听了这话,心情都开阔了一些:“芳娘说得对,我们不着急,过自己的日子,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话虽这么说,但任十一自己也是很挂念大郎的,到了晚上,到底没忍住,悄无声息出了院子,借着十五的月光朝着西山而去。 一连去了数天,几次撞见官府的人,他尾随其后,看着这帮人一次又一次跌入陷阱、踩坑受伤,心头越来越安稳。 这些陷阱太熟悉了,都是从前在家时周逸芳交给儿子的。 那时候大郎便已满心想当大将军,周逸芳不知去了多少书局,淘来无数兵书史书陪着儿子一起研读。他见状,夜探那些达官贵人的闲置院落,找到了一个附庸风雅的王爷别院,在他落灰的藏书阁里,用他这些年难得学会的些许文字认出了大概的一些兵书,搬出几叠藏书送给徒弟。 有一次,娘俩读到了一本专讲兵器陷阱的册子,为了复原书中所说的陷阱,他带着母子两个在城外山野、城内巷道、家中小院都试验过,兴致勃勃研究的是那娘俩,但是他也被迫学会了。 看到这些陷阱,任十一几乎有了九成的把握,确定大郎就在山上。 官府频繁找路上山,任十一夜探几次后决定如周逸芳所说,先按兵不动。万一他成功上山反而成了官府的带路党,这就不好了。但是他把陷阱的事情告诉了周逸芳。 周逸芳并不意外他夜探之事,面上却的确因为这个好消息松快许多:“你去和爹娘说这个消息吧,顺便回屋睡一觉再来干活。” 任十一看看她的脸色,说:“不累。” 周逸芳在他背上推了一把:“去躺着!几夜不睡,当自己是铁打的?” 任十一伸手去拿她手里的扫把:“我先帮你把地扫了。” 周逸芳直接拿扫把赶他:“用不着,再不去睡,晚上把你的房门锁死!” 任十一笑了,也不躲,慢吞吞往屋里走,嘴里保证:“不用锁,晚上不出去了,听你的,先按兵不动几日。” 周逸芳杵着扫把白他一眼:“非要等人发火才听话。” 任十一只笑,大步一迈,进了屋。 周家按兵不动的日子里,西山叛军利用得天独厚的地势和巧妙的陷阱把官兵全都打退在山下;西营发生大规模逃兵事件,大班人员被追了回来,都尉声称要严正典型,把这些人全都残忍处死了。 这一举动,激怒了四里八乡的百姓,无数被杀士兵的亲友怒而加入起义军,这一下,整个汴州的起义都压不下去了。 与此同时,州府边界的流民冲破了防线,如洪水一般涌进了汴州府。 汴州,城乱。 任十一再不轻易出门了,尤其是天黑以后。周家都是老弱妇人,他不在家,随时都可能被流民盗贼盯上。 村里家家户户天没黑就门户紧闭,家中所剩不多的那点余粮,更是藏了又藏,深怕被人摸进家中偷走。 气氛陡然紧张。 朱家还是一贯的善心大方。 没出几天,他们就主动在小镇外支起了赈济的粥摊,只面向流民。人太多,粥只能很稀,一碗下去肚子大概是被粥水填饱的。 第484节 但是这对啃草皮吃观音土的流民来说,已经太好太好了。 朱家赈济时说得也很诚恳:这个年头大家都不容易,朱家愿意尽可能给大家一点帮助,只希望大家不要去伤害同样日子难过的贫寒百姓,过几日,朱家会想办法给大家找个活计,让大家慢慢安定下来。 云湖镇顿时稳定许多。 但是,闻讯而来的流民却越来越多了。 周逸芳对朱家的行为十分悲观,朱家太小,撑不住的。 朱家,从朱老爷子到朱其成、朱其成长子,祖孙三代日日在书房讨论怎么安置流民,却始终没有头绪。人太多了,而且越来越多,朱家是有钱,但是并不是豪富,哪怕散尽家财,也没法让这么多流民吃一个月。 但不安置这些人,整个云湖镇都会被毁。 周边村庄劳壮力大半被抓了壮丁,剩下的人哪敌得过青壮年极多的流民?而村庄田地一旦被流民强行霸占,朱家的家产就相当于没了。 可谓进退两难。 不久后,果然有村庄发生了当地村民与流民的争斗,都是面黄肌瘦的人,流民青年人不少,当地村民全面落败,整个村相当于被山匪进村洗劫一空。 不仅如此,还有女子受辱后跳井自杀了。 这事一出,人人胆寒又愤怒,村民和流民之间的矛盾急速升级。 周逸芳听到这个消息的次日,周家所在的村子就被一伙流民闯了。他们和山匪的确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更虚弱些,骨瘦如柴,但也像饿得皮包骨头的野狼,眼睛冒着绿光,见了人家就闯,连孩子手里的一根芦苇杆子都要抢走。 闯到周家时,周逸芳坐在门槛上补衣服,看到这伙人抢红了眼冲进来,身子半点没动。 “这娘们吃得白白嫩嫩的,这家人肯定有钱!”那群流民一下子激动起来。 然而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屋内飞射而出,只听“砰”的一声,发言的那位整个人都被踹到了院门外,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任十一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无须剑出鞘,砰砰砰几下,所有人都被他踹到了院门外,气息奄奄。 他将这些人手中抢来的东西拿走挂在院门上,等着主人自来取,随手关了门。 周逸芳咬断线头,问:“这些人会死吗?” 任十一:“无粮无药,撑不住三天。” 周逸芳听了反而放下心来:“流民艰难,但转而来欺凌弱者,那就死有余辜了。” 任十一嗯了一声:“大郎那年打流民,指着那流民说,你既然敢偷盗抢掠,有本事就去抢富人。” 周逸芳也想起来了,笑:“是这个理啊,孩子都知道这帮人是欺软怕硬。” 现如今,底层人人都活不下去了,有人团结一致抵抗官府奸商,有人哭着惨转手把更弱的底层百姓给害了。如果百姓全都这样内耗,劳苦大众永生永世都是为人鱼肉。 她起身把补好的衣服放进木桶准备浆洗,忽然扭头问任十一:“我白白嫩嫩的?” 家里余粮早就不多了,大米缸刮得干干净净,红薯也只剩下几头,这些日子全靠任十一上深山打猎才有荤腥吃一吃,也靠他遍识野菜才有蔬菜偶尔调剂一下,但数量真的不多,家家户户都在挖野菜饱腹,但凡能吃的野菜根都快被挖光了。 结果这抢匪还说她白嫩? 任十一笑着凑过来,盯着她的脸细看:“嗯――” 周逸芳挑眉。 任十一:“天生丽质。” 周逸芳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任十一居然还会成语了,还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下说出来,当真是猝不及防。 更让她意外的是,任十一说完,居然没有不好意思地飞上屋顶,而是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走了。 周逸芳盯着他的背影,叹为观止。 第452章 大善人34 任十一出手一次,让村子暂时安稳了几天,那几个匪徒的下场给其他人起了警告震慑的作用,暂时无人再来骚扰。 但是人在面对生死时,是很难维持住理智、道德甚至人性的,尤其这大批量挣扎在生死存亡线的人群里本就混杂着非良善之辈。 几日后,冲进汴州地界的流民越来越多,而且这帮人从起初的散乱到渐渐形成一股规模势力。 村子里,天未黑,村民们就紧闭窗户,并且给大门层层加固,防止匪徒突然冲进家里杀烧抢掠;村中最德高望重的叔带着几个少年清理出一条上山的路,如果真的有匪徒进村抢劫,到时候,大家从这条路撤退上山。 村民们坐在一起止不住念叨:“我们还有什么可以被抢的?” 有。 女人。 但在此之前,钱财、田地更让这些造反的匪寇动心。 朱家的良善并没有感动这些被拦在汴州城外数月、一次次眼睁睁看着亲人孩子活生生饿死的流民,他们形成了造反的队伍,势要占领整个汴州,分粮食、占田地、重建自己的家园。 他们之间有个领头的老大,名字叫陆长生,据说曾经上过几年私塾,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 九月中,陆长生在占领周边多个小镇后,盯上了更为富裕的云湖镇。 这些日子,任十一的行踪神出鬼没,周父周母知道他是去打探消息了,若是得到什么危险信息,便传达给叔知晓,通知全村防范。 周逸芳拿到的信息更多。 这天,任十一带来陆长生夜里要抢劫云湖镇的消息,周父立刻去通知叔,组织全村上山躲避。 周逸芳和任十一相对而坐,看着桌上的手画地图。 “汴州主城外的村镇,东边几乎已经被他们占领,云湖镇一沦陷,整个云湖东边都是他们的了。” 任十一指了指西山:“和西边对峙而立,陆长生性格偏执,仇恨北方所有安逸生活的人,大概率不会联手西山。” 不知道被拦在汴州地界外的流民遭遇了什么,陆长生的队伍一起来后,不仅仇恨官府,也对汴州的百姓没有任何同理心,很多一贫如洗的村子,被他们占领后,分土地抢女人,什么都做。 他们号称要翻身做王侯,但是做的却是当今这些骄奢淫逸的王侯。 这样的队伍仿佛恶狼,不怕死地向前冲、永不停歇地厮杀,短时间内没有与人合作的可能。 周逸芳看着地图点头:“陆长生现在只想往前冲,不会与人合作,西山恐怕还不在他眼里。” 一群从东营叛逃的逃兵,官府如果不是为了颜面泄愤,也不会放在心上。 任十一说:“大郎在西山不知道什么情况,如果两边对峙……我们先回城里?” 不然,万一被人知道他们和大郎的关系,大郎必然受制于人。 周逸芳盯着地图:“我们回城也没用,他生父一家都在这,依旧会被挟制。” 任十一惊讶地抬头盯着周逸芳:“生父?!” 周逸芳嗯了一声:“大郎以前姓朱,我和朱其成和离后,他才成了周家的子孙。” 任十一久久不能回神。 “朱?那个朱家?” 周逸芳点头。 任十一沉默了一会儿,抬头:“能说说你和朱家的事吗?为何会和离?” 周逸芳轻松一笑:“有何不能说。” 她从嫁入朱家开始讲到和离离开,没有太多详实细节,但也将重要的事情一一叙述,语气平静无波。 任十一听完,手捏着桌子一角,“咔嚓”一声,桌角断裂。 “这样的生父,管他作甚!” 周逸芳叹息:“朱其成对大郎有生恩,有养育年之恩,若是有一天,大郎和陆长生敌对,陆长生得知朱家与大郎的关系拿朱家要挟,大郎就被动了。” 她是大郎的母亲,自然要为儿子考虑到方方面面。朱家是对大郎不慈,可是世人只看到朱家仁善,只看到父子关系,焉知大郎遭遇了什么? 到时候,大郎明明没有错,却要被人或者被敌对方攻击不孝,大郎也许不在乎,她这个娘亲却不容许。 她指尖落在西山的方位:“天黑之前,可以把消息通知给大郎吗?陆长生带主力抢劫云湖镇,后方空虚,让大郎趁虚而入打了他的老家。西山的人都是兵营出来的,陆长生那帮人最近才吃饱饭,应该不难。” 任十一皱眉:“那云湖镇还是会被占。” 周逸芳:“我们在这,大郎不会等到陆长生发现我们的关系。” 她相信大郎会立刻前来救家中长辈,但是担忧大郎在西山到底什么地位:“现在的问题是,大郎能不能在西山做主。照你所说,所有陷阱都是他设下的,至少他能在那里说得上话。” 任十一起身:“我现在就去,不管如何传了消息再说。如果大郎没来也没事,我先把你们带出去。” 周逸芳目送他远去,周父正好进门来。 “十一去哪儿?村里人都收拾东西准备上山了,我们也赶紧收拾吧。” “紧急避难的包裹一早就收拾好了,爹,你照顾娘出门,我去拿包裹。” 这两年周母身子骨一直不好,这样慌里慌张的避难最折腾的是她。 周父这两年也沧桑了很多,没说话,点点头去照顾老妻。 一家口走出门,回头锁门时都依依不舍地看着这个很可能会不复存在的家园,再回头,发现周围邻居个个如此,背着份量不重的补丁包裹,一步回头地看着这个家。 发现彼此情状的邻居们苦笑着对视,纷纷哀叹:“以前嫌弃这破茅屋,雨天漏水,冬天冻人,以后却连破茅屋都不一定住得了了……” 人人悲怆凄惶。 周母抓着周父的手,走一段路就要歇一歇,看着逃难般的村民,情绪低落:“要是真的打进来了,你们父女能逃就逃吧……我这破身子,该埋土里啦,不要连累了你们……” 周父难得黑了脸训斥老妻:“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今日若是我走不动道,你也这么把我扔下了?” 周母:“我……你……唉……你明知道我说什么,何必气我呢?” 周父却更气了:“是你气我,你做不出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事,我就做得出吗?大郎都这么大了,你我夫妻几十载,怎么能说得出这种话?芳娘!” 旁观不插嘴的周逸芳连忙应声:“爹。” “我现在同你说了,若是真要到逃命的时候,你自己逃,我来照顾你娘,我们一把老骨头,死了同埋地下,活得也不亏。你还年轻,努力逃命,找到大郎,母子俩个好好过日子去。” 周母低头抹眼泪:“你爹说得对,芳娘,你别管我们。” 周逸芳好气又好笑:“爹,娘身子不好悲观了一点,你怎么也跟娘一起了?事情没到那一步呢,我们一家人谁都要好好的。” 周父摇头:“我不是被你娘影响,我是跟你说正经的。我们生养了你这个女儿,有大郎承欢膝下多年,这辈子早就活够啦。你以后独自一人,不用管世俗教条,别在乎旁人眼光,怎么活快活就怎么活!” 周逸芳对上周父无比郑重的目光,听着这仿佛死别的交代,心口震动又酸涩,眼眶不禁发热,强行忍下了种种情绪笑道:“爹,我不答应你这件事,你们可不能对我放心,你们要好好活着看顾我和大郎。” 周父先是皱眉继而又无奈摇头,扶起老妻:“放心吧,能活着,谁不想活呢?我们还想看大郎娶妻生子呢。” 周逸芳扶着周母另一边,跟着笑:“就是啊,大郎的孩子说不定还要你们一起养呢。” 第485节 周母笑骂:“养了你又养大郎,现在还想让我们养大郎孩子,你可真孝顺。” 周逸芳:“爹娘疼我嘛。” 一路上,这样仿佛交代遗言的人家并不少,村里老人很多,青年大多是妇女,有不少老人都和周父周母一样的心情。 年轻人还有希望,好好活着,老人又老又病,自愿牺牲。 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村民对后山并不陌生,任十一来了以后,频繁进入深山,又为村民开拓了深山的地图,这次避难,地址便是任十一带着叔选的,在深山里的一个大型自然山洞,为了保障安全,他们提前清理了周边,撒了药粉。 上山的路不好走,走到半路,就有老人起不来身,孩子啼哭,那种绝望的心情,弥漫在蜿蜒的人群之中。 周逸芳扶着周母,一家口走走停停,默默无声到了山洞,洞里早有人占了好位置,周逸芳选了一个吹不着风的地方,让周母歇下。 洞口的天光一点一点暗下去,任十一一直没回来,山洞里除了不五时的叹息,便是一片沉默。 周逸芳按时照顾父母吃饭喝水,偶尔洞里有村民身体不适,过去搭一把手。 夜色彻底降临,山上的鸟叫、野兽声不五时响起,洞口被铺上了稻草遮掩,大家互相安慰着躺下,却没有几人睡得着。 山外。 陆长生带领主力冲击云湖镇,只小队夜袭边上的山村。 山村在小镇外,很快火光冲天,喧闹不已,陆长生大笑着冲进了小镇。 像这样的小镇,哪怕如今加强了守卫也不过几十人队伍,面对上百的流民劫匪,这群守卫很快被陆长生的人解决。 前世,朱家在半夜被亲生儿子带人闯入家中抢掠,这一世,大郎一样年幼离家,一样和朱家断了关系,他没做那个贼寇,但朱家一样被人破开了大门。 一样的喧闹,一样的惶惶,夫妻二人护着长子抱着幼子,面对匪寇的大刀毫无抵抗之力。 “我们朱家倾尽家财救济流民,从来没做过欺压乡邻之事,你们怎能如此恩将仇报啊!”朱老爷歪倒在地上,情状狼狈,又悲又愤,指责为首的陆长生。 陆长生面黄肌瘦,目露凶光,根本不理会这一家曾给过他们稀粥的富绅:“你们坐拥万贯家财,却只给我们稀粥喝,你们掌握那么多土地,收这么多租子,拿了民脂民膏再来给点小恩小惠,就想让我们感恩戴德?” 另一人笑道:“既然朱老爷这么善心,兄弟们都饿坏了,你们就把家财舍了给我们这些饥寒交迫的穷苦人吧。” 朱家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对面这些人简直是中山狼。 陆长生俯视着他们,嗤笑一声,挥手让人将朱家人围起来看住:“全都搜刮干净了!这些有钱人心眼子最多,都给我挖地尺,不许错过一块金子!” 朱家长孙年轻气盛,不忿自家善心待人却被人恩将仇报,他手里握着剑,挣开父亲的手臂冲向陆长生,陆长生眼也不眨,一刀向着他劈来。 “齐儿!”朱其成追过去,摔了一跤的朱老爷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比朱其成速度还快,挡在了长孙身前。 陆长生的刀半点不留势,直接劈在了孙老爷后背上,血沫飞溅,溅了朱齐家一脸。 “祖父!” “爹!” “老爷!” 朱老爷抱着孙子,口吐血沫,身子微微颤抖着,眼睛直直看着朱其成,自己的儿子。 朱其成冲过来扶住他的身子,浸了满手血:“爹――” 朱老爷看向长孙。 朱其成懂了父亲的意思,不停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会照顾好齐儿。” 朱齐家手中的剑啷当掉落,跪倒在地看着渐渐断气的祖父,仿佛痴了傻了。 “祖……祖父……” 陆长生冷笑,视线扫过自己的手下:“我让你们看住他们,怎么看的!” 朱其成和朱齐家还来不及悲伤,立刻被人强硬拖了回去,死死围住,连朱夫人头上的钗子都被他们野蛮拆下。 朱夫人抱着幼儿捂着他的眼睛,又担心长子受了刺激,最终情绪崩溃抱着次子同他一起大哭起来。 “吵死了,哭什么哭。”陆长生又阴恻恻开口。 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哭声戛然而止。 陆长生这次打算占了这个大宅院,倒是没有纵火,只是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昔日的人上人此刻匍匐在自己脚下惊惶狼狈的模样,心情越来越愉悦。 月上中天,朱家宅子被扫荡得如火如荼,甚至喧闹更甚。 陆长生以为找到了什么宝贝,喜色上脸,挥手让属下去看看:“闹什么呢,去看看。” 然而副手还未走出院门,就被迎面一剑削去半边肩膀。 “啊――”一声惨叫,惊醒了洋洋得意的陆长生众人。 “谁?”夜色昏暗,陆长生大刀一挥,领着众人立刻恢复作战姿态。 一个身穿甲胄的少年执剑踏步进来,身后数人紧跟着他进门,只听到刷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院门口就占了近十个同样装备精良气势锋利的士兵。 “汴州军?不可能,云湖镇怎么会有汴州守军?”陆长生不可置信。 朱家人眼睛一亮,顿时有了希望。 为首少年哈哈大笑,朗声道:“爷爷不是汴州军,爷爷是来收你小命的阎王!” 陆长生一听,大怒,听对方声音是少年变声期的那种粗哑,立刻知道来人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冷笑一声,挥刀率众朝着他们砍去。 少年却似身怀绝技,眨眼间原地飞起,不等陆长生攻来,他便迎着陆长生飞去,眨眼间,闪着冷光的剑锋就来到了面前。 陆长生挥刀劈砍,然而剑尖一闪就不见了踪影,下一瞬,他突觉喉间微凉,缓缓低头,便看到那凉幽幽的剑尖此刻正刺在自己的喉上。 “嗬――”陆长生瞪着眼睛,喉间漏风。 少年提手拔剑,长长的血珠形成一道红线激飙而出,划过明朗的圆月。 “杀――”身后的少年们提剑冲来。 朱家人看呆了,傻愣愣坐在原地,看着这群士兵打扮的人将强匪杀得一干二净…… “大郎,你越来越厉害了啊,一剑斩首哈哈哈!” “算了吧,他就是对着普通百姓横,挥着把大刀半点功夫都没有,我要是不能一招制敌,我还有脸见我师父吗?” 他们似乎根本没看见地上的朱家人,清理了匪徒,就转身说笑着往外走。 “恩公……恩公留步。”朱其成连忙站起来叫人。 大郎停下脚步回头:“叫我吗?” 朱其成忙忙点头,又往前走了几步,行礼:“恩公可是守卫军的人?” 大郎大咧咧一挥手:“不是,我们是西山的,听说这帮人来抢云湖镇,赶过来救人。”他看看已经断气的那位老爷,语气怜悯:“外头村子都被烧光了,我们救村民花了不少时间,你们节哀顺变。” 朱其成感动不已,听这话,西山叛军竟然是愿意护着百姓的:“多谢……多谢……” 大郎挥着手要走:“不用不用,举手――” “要谢。”一道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众人齐齐抬头,持剑戒备。 大郎先认出了人,惊喜大叫:“师父!” 任十一站在屋顶,盯着地上的朱其成看,没应声。 大郎没在意,依旧兴奋不已:“师父!你怎么在这?我看我们村子里一个人都没了,我娘呢,祖父祖母呢?都去哪儿了?我娘来了没啊!” 众人恍然:“啊……是任师父!任师父!” 任十一点头算是应了,依旧看着狼狈不堪的朱其成:“我本要去西山给你报信,半路看到你们已经有了行动,就一路跟来了。” 大郎立刻明白了:“师父你一路保护我啊?” 任十一清了清嗓子,没应,而是说:“你可知眼前人是谁?” 大郎疑惑地转身去看朱其成:“朱家大爷啊,他们家挺好的,所以我来救人。” 任十一只盯着朱其成,问朱其成:“我家徒弟今日对你们朱家是不是有救命之恩?” 朱其成以为这位师父想要酬劳,倒也不觉得不满,急忙应是:“是是是,少将军自然是朱家的恩人。” 任十一:“他救你们全家几十条命――”他的视线缓缓移到朱家那两个孩子身上,“救了你两个幼子,这些性命,抵不抵得过一条命?” 朱其成心口一凉,以为家中有人得罪了这位高手,强忍着慌乱说:“抵……抵得过……只是这位大侠,我……” “抵得过便好。”任十一打断他的话,“你记住今日的话,大郎救你全家,以数条命抵往日恩情,以后你们两不相干。” 大郎也跟着疑惑了:“师父,你在说什么啊?” 朱其成刚才惊魂未定没有听到“大郎”这个称呼,现在清晰听到了,顿时脑中如遭雷劈,一下子懵了,猛地转身,死死盯着这位为首的少年郎。 大郎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叫大郎?姓什么?” 大郎:“你管我姓什么。”朱其成那个奇怪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任十一:“他姓周,名周瑾,‘握瑾怀瑜’的瑾,和这里再没有干系。” 朱其成指尖颤抖,摇头,人看着大郎:“你以前叫朱慎。” 大郎恼怒:“我师父都和你说了,我姓周,生下来就姓周。” 朱其成依旧摇头,语气还是那么肯定:“那你以前叫周慎。” 大郎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否定。 他改过名,据他娘说,当初为了落户方便少些掰扯,给他落户的名字是周慎,但是家里人都觉得这个名字不好,来了城里以后,花了大价钱疏通关系,才重新给他取名周瑾。 这是很小时候的故事了,但是他知道自己有两个名字。 大郎仰头看向师父:“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任十一说:“回去见你娘再说,我是你师父,现在你听我的令,接了他的谢恩,了却昔日牵扯,你们从此两清。” 朱其成后退一步,嘴唇颤抖,再说不出感恩两清的话。 大郎却不怎么在乎:“我们家欠了你家东西?”他猜测了一下,“那我救了你家这么多人,还把你家的钱财都保住了,我们两清了吧?” 朱其成不吭声。 大郎又怒:“你不同意?你家可是豪富,我家可是穷苦人,你也太黑心了!” 朱夫人害怕激怒这些武力极高的人再招来祸患,连忙跑上来拉住丈夫替他应承:“两清了,两清了!不管曾经欠了什么,我们都两清了,多谢恩公出手相救,朱家感恩在心永世不忘。” 朱其成拉住妻子:“不行……” 第486节 大郎提剑:“你妻子都比你有良心!” 朱夫人不停拉扯丈夫,朱其成却被这句“有良心”震在了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郎看向屋顶的师父:“师父,好了,解决了,你快带我回家见娘!” 任十一看了一眼朱其成,纵身离开。 大郎刚走出院子,突然听到一声老妇人的大叫:“他是大郎!是那个孩子!让他回来!” 大郎皱眉,怀疑说的是自己。 但是外面还有很多琐碎事情要解决,师父也等着自己,他晃晃脑袋,大步走了。 第453章 大善人35 镇上的打斗直到后半夜才结束,大郎安置好伤兵,部署好人员,迫不及待地拉着任十一要回家。 “村子里的人都躲起来了?我赶过去看到一片火海心都凉了,还好幺子发现里头没人。” 任十一摸摸徒弟的脑袋:“我提前探到消息,你娘通知全村进山避难了。” 大郎顿时与有荣焉:“我娘真厉害!”说着语气降了下来,“别的村就惨了,好多人死伤……” 任十一不会安慰孩子,转移话题:“现在回家?” 大郎情绪重新振奋:“回回回!” 他们带着一小支队伍回村里,村庄的火已经被扑灭了,但村民们的房屋已经被烧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几,任十一带大郎回家:“天没亮,深山的路不好走,先歇一歇,天亮了再上山。” 大郎得任十一真传,随便找棵树都能躺下睡觉,但其他人不行,一帮人回到周家,把烧了一半的家收拾了一下,找出几张没被烧或者烧了一半的被褥,拼拼凑凑盖在身上,半靠着土墙歇息。 任十一和大郎则跳上门口的杏树,闭眼睡了。 折腾一夜,没休息多久,天便渐渐亮了。 鸟叫声在晨露中叽叽喳喳响起。 任十一先跳下树,地上的几人一激灵醒来。 任十一看向紧跟着跳下来的大郎,指指这些人:“警觉性挺强。” 大郎骄傲:“练了这么久,当然了!” 任十一看着个子又窜高许多的大郎,难得露出笑意:“你长大许多。” 大郎顿时挺直了腰板,气势仿佛都威风了几分。 这模样,又像个傻孩子了,任十一摇摇头,走开。 “走吧,上山去。” 大郎连忙对着手下招手:“走走。” 山洞里的村民前半夜不敢安睡,后半夜在一片寂静的深山里,实在熬不住,渐渐陷入梦乡。 到了清晨,率先醒来的反倒是一直情绪稳定的周逸芳。 她摸了摸周母的脉象,确定她一夜过去身子无碍,缓缓起身走出山洞。 深山的清晨,空气很凉,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打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周逸芳望了望来时的山路,那里草木葱葱,没有任何动静,收回视线,仔细查看四周,根据自己的经验挑了一个方向往前走。 深山无人开辟道路,到处都是高高低低的植物,路不好走,但也不长,很快,她就听到了溪水的流淌声。 周逸芳用自带的水壶灌了一壶溪水,又沿路摘了几颗熟果子、几把野菜,回到山洞时,许多人都醒了。 周母一看到周逸芳就急得将她拉到身边:“去哪儿了!醒来竟然人不见了!” 周逸芳将果子递到父母眼前:“想去看看外头的情形,但是什么都听不到,只发现一条小溪,摘了几个果子,你们吃一点润润口。” 周父唉了一声坐回去,摇头摆手,不想吃。 哪里吃得下呢。 周逸芳:“村里不知什么情况,说不定我们还要在这里躲许久,不好好吃喝,怎么坚持下去?” 她说话声音不轻,其他人也听见了,有人站起身:“芳娘,你在哪里打了水?果子还有吗?我也去看看。” 一个起身,两个三个都振作起来。 周逸芳把水和果子给爹娘,笑着对她们说:“我带你们去。” 一行人走出山洞,朝着小溪的方向去,走到一半,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 “娘――娘――” 周逸芳顿时停下脚步,快速转身,就看到上山小道上,一个穿着甲胄的少年挥着手飞奔过来。 “大郎?!”她小跑着迎过去,一把接住了扑过来的儿子。 “娘!”大郎抱着娘亲,兴奋地喊了一声,下一刻眼眶便红了,“娘,我好想你啊……” 周逸芳被他这模样弄得同样心酸了,摸摸他的脸:“长高了,真的成了小将军了?” 大郎不好意思起来,直起身子摸了摸甲胄:“硬邦邦的,有没有硌到您啊?” 周逸芳摇头,还未说什么,村民们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 此时此刻,大家顾不上好奇大郎的身份,难得看到山下来人,立刻抓着任十一大郎几人询问山下的情况。 任十一是个冷面的,说话从不迂回:“昨晚流民烧了周边几个村子,我们的村子也被烧了,好在大家上山快,人没事。” 其他几个少年帮腔:“是啊,别的村子太惨了,死了好多人。” 本来还心疼家园的村民顿时转为庆幸,拉着少年们打听起来:“怎么回事?死了多少人啊……” 少年们七嘴八舌说起自己这一晚的“英雄事迹”。 ?周逸芳没管这些,拉着大郎走到被人群挡在后方的父母面前,大郎一看到祖父母,扑通跪下:“祖父祖母,大郎来晚了,没有保住我们家。” 周父用力拉起孙子:“好孩子,你能救诸多百姓,已经很了不起了。” 大郎的到来确认了山下的安全,很快,村民们便结伴下山了。 哪怕已经得知结果,但是看到自己的家变成一片废墟,半个村子的人都崩溃在家门口。 周家情绪稳定,只有两位老人稍微低落一些,但大郎陪在一旁哄着劝着,到底没那么伤心。 任十一和周逸芳一起收拾房子,顺便说了昨晚发生的事,尤其是朱家的事。 “朱其成已经答应两清,大郎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周逸芳颇为意外:“大郎没有偷袭陆长生老家,反而直接来了云湖镇?” 任十一:“因为知道你在这吧,他选择正面对上陆长生。” 周逸芳笑着念了一句:“年轻气盛。” 任十一忍不住又问:“朱家的事,这样是不是了了?” 周逸芳看他一眼,难得看到他这样急切,点头又摇头:“孝道这事,是私事也是公事。大郎占领了云湖镇,他的身份迟早全镇都知道,朱其成承认两清不够,还要让整个云湖都知道:大郎幼年遭生父舍弃,如今长大归来救下生父一家,已经偿还生恩了却关系。” 这种舆论手段,任十一完全不懂,周逸芳懂,但是她不打算亲自去做。 大郎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一路憋着疑问憋到现在已经十分难得,当祖父母情绪稳定后,他立刻跑到了周逸芳身边,一边搭手干活一边问:“娘,我们欠了朱家什么啊?是你们搬来这里日子过得不好吗?” 周逸芳捡碎石块的动作半点不停,口中回答:“我们没有欠朱家任何东西,是你,与朱家有些渊源。” 大郎惊呆了,指了指自己:“我一人?” 周逸芳起身,拍拍满是黑灰的手:“陪娘去河边洗洗。” 大郎明了,跟着她走出去,一路走,周逸芳一路给他讲那遗忘在记忆里的三年朱家生活。 随着她的讲述,大郎脑海中渐渐浮起一些零碎的画面片段,画面里,他的确有小厮陪玩,睡在雕花大床上,还有陌生的长辈…… 走到河边洗了手,周逸芳的故事也讲完了,她起身看着呆愣愣的儿子,问:“不能接受?” 大郎下意识摇头。 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摇头,现在又是什么心情,简直复杂得说不出话来。 “我……我昨晚……”他看着自己的娘亲,“我看到了两个孩子……” 周逸芳:“那是他后来的夫人生的,长子你也见过,当年我带你来镇上玩,在糕点铺,你看到的那个买桂花糕的娃娃,便是朱其成后来生下的长子。” 大郎立刻有了记忆,不仅记起来那个孩子的模样,也记起了那个夫人的模样。 他看着布衣木钗的娘亲,想到那个绸缎精致的夫人,心中酸涩不已:“娘,多谢你。” 周逸芳眉眼温柔下来,孩子听完自己的身世遭遇,没有第一时间怨恨生父对他的苛待,而是感恩娘亲为自己的牺牲,在他心里温情多于仇恨,她这些年的教育是成功的。 “你是我生的,养你教你都是我的责任。”周逸芳牵起他的手,“当年不告诉你真相,不为别的,只是希望你年纪小小时,不要被这些无稽之谈移了性情。有些所谓的批命、签文,没有显灵的能力却有禁锢人心的作用。娘希望大郎是自由自在有自己抱负理想的大郎,而不是被批命限制或者执着突破批命的可怜人。” 大郎彻底明白了娘亲的苦心,感动的同时对朱家人厌恶起来:“早知道这样,我昨晚就不去救他们了!” 周逸芳带着他往回走,说:“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第二件事。” “娘?” “朱家在一日,你和他们的关系就难以彻底断开,世人嘴杂,又爱怜惜弱者。现在你救了整个云湖镇,救下朱家,大家会站在你这边感慨朱家曾经迷信道士做下错事;但是你若是越走越高,越过越好,朱家再也比不上你了,世人就会指责你不顾生父,若是你有了敌人,他们还会借此攻讦你不孝。” 大郎气愤大声道:“他们要说就说去!我绝对不会认朱家任何一个人!” 周逸芳抬手在他肩头按了按,想说的话没说下去,反而笑着感慨起来:“大郎长高啦,走的时候还能揉一揉你的发髻,如今只能扶上你的肩了。” 大郎满腔怒火瞬间消散大半:“娘――”微微低了身子靠在娘亲身上,“给你揉。” 周逸芳笑起来,揽着他的肩膀往前走:“当年的事,错在朱家,娘不容许他们玷污你半分名声。” 她拍拍儿子的肩膀:“你听娘说……” 她将自己的对策一一掰碎了教给儿子,教他如何先下手为强,为自己的名声挣得清白甚至赞誉。 第454章 大善人36 周逸芳不知道大郎未来到底会走到哪一步,现在他已经成为叛军一员,未来必然将不停和朝廷对抗,也许会半路放弃、也许会遇见明主、也许真的能一路走到最后……也可能,马革裹尸。 未来茫茫,而周逸芳对儿子的教育却毅然转向了帝王教育。 第487节 她教儿子如何脱离生父孝道的掣肘,不说具体方法、不说如何去做,而是告诉他人心如何,朱家诸人性格如何,你该怎么利用人心,该如何站上道德高地,继而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旁征博引,举身边的小例子,调用这个世界的历史,揉碎了掰开了,教导儿子如何驾驭人心、人性。 大郎一路听着,直到走到家门口,脑子里还满是娘教导的种种深刻心术,什么朱家什么批命,早就抛到了脑后。 任十一站在院中,看到徒弟脸上没什么气愤伤心的表情,还挺惊讶,看向周逸芳。 周逸芳和他对视上,笑笑。 任十一知道,这本该对大郎打击很大的事情,又被她四两拨千斤地解决了。 周家有一群小伙子帮忙,很快就把烧毁的断壁残垣收拾干净,又快速搭了一个草棚,供一家人暂时遮风挡雨。 大郎做完自家的活,抬头看了看凄风苦雨的邻居,指挥几个兄弟:“大家休息一下,休息好了帮村民去干活。” 周逸芳看看天色:“这一次几个村子都整村被烧毁,无家可归的人太多了。眼看着一天又要过去,接下来几天不知道会不会遇上刮风下雨,一家一户搭草棚,何时才能搭完?” 大郎皱紧了眉头:“那怎么办?我人手不够啊,我还想把周边几个被占小镇都收了,最迟后日就要整队出发。” 周逸芳:“如果事事都要像在自家一样亲力亲为,你人手再多一倍也不够。村里家园虽毁,但人都在,可以先发动村民一起建一个集体安置的地方,若能接济一些助他们度过这几日那就更好。” 大郎眼睛一亮,击掌:“娘说得对,我给他们一处庇护之地便可,剩下的让他们自己去做。” 他从小受周逸芳教导,有善心但从不泛滥,周逸芳点一句,他就能想到妥善的下一步。 教导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治理之道优势便在这里,他继承了她一贯的行事作风,只需轻轻一点,便能融会贯通。 找到解决办法的大郎不仅要帮这个村子,还派人去通知其他手下,将这个命令传达各村,每个村子都派几人同去帮忙,天黑之前,帮百姓们一起搭出一个今晚能安睡的地方。 建议一出,村民们都醒悟过来觉得这个法子很好,若不然,每个人都要风餐露宿多日才可能有个房子。 这一天的太阳下山圆月升起时,一个个焦黑冒着青烟的村子里,纷纷搭起了大大的茅屋棚子,各家抢救下来的床单被子挂在四周充当篷子,全村的人有了一个能挡风安睡的地方。 一起搭棚子时,都有穿着士兵布衫的青壮年过来帮忙,干着干着,大家就聊开了,问起这帮人的来头。 “我们都是从东营跑出来的。” “哦――真是你们啊!那官府装山匪抢劫的事也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就是因为这样,我们宁可当逃兵都要走,要不然,我们也要被逼着去祸害老百姓了。” “丧良心的狗官!” “以后不会了,我们周小将是个好人,有我们在,狗官管不着你们。” “周小将是哪个?” “周瑾,敖山村周秀才的孙子,你们不知道啊?他一完事儿就回家去了!唉别说,周小将才十七岁呢,本事可大,功夫可好,要不是他,我们逃不出东营,更守不住西山,没有他啊,你们都要被陆长生这帮畜生糟践死了。” 士兵们对周瑾的夸奖太过夸张,仿佛他无所不能又无比完美,村民们干活之余,好奇心全都被调动起来,纷纷打听云湖镇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厉害人物。 混在其中的枣子巷小子们便立刻宣扬大郎从小到大种种“传奇”事迹,小子吹牛,那是天花乱坠,但如今有打下云湖镇的事实在,大家都听得一愣一愣的,信了大半。 只是听着听着,有人突然发现了端倪:“敖山村周秀才……他们只出了一个老秀才啊!那不是……那不是……” “朱家那个?”有人小声猜测。 有人试探询问:“周小将……莫不是朱大善人的那位……那位长子?” 枣子巷小子们立刻义愤填膺:“人家有自己的长子,我们大郎早就姓周了,当年就从母姓,是周家人了!” 村民们怕他们发怒,不敢多说,诺诺点头。 这几个小子却不服气,也不管这是不是老大家里的私事,突突突说了个痛快,把昨晚在朱家的事都抖落了个干净。 村民们听八卦听得干活都不累了,听完后,纷纷感慨:“朱家可真是糊涂,那道士肯定是算错了命,把一个天生将军算成了天生孽障,将军杀敌和孽障杀人那能一样吗?怪不得说宁要讨饭娘不要当官爹,只有当娘的,自己心疼身上掉下来的肉,没扔掉这个好孩子。” 也有说:“周娘子也不容易,一个女人在城里摆摊卖货,以前可是富富贵贵的朱夫人呢。” “朱家忒狠心了,亲生儿子也能不要。” “朱大爷还是好命,生死关头,赶出家门的儿子到底还是回来救他了。这要是换个记仇的,稍稍晚上一步,朱家可就彻底没了。” “但这以后也没什么情面了,不都说了,断绝父子关系了。” “能不断绝吗?周小将不断关系,周家娘子也不能同意。周家全家背井离乡,一个女人辛辛苦苦拉拔孩子长大,结果孩子转头去认这个狠心绝情的亲爹?周家娘子要被活活气死!” 草棚搭好了,大郎和朱家的事也都传遍了,两边断绝关系的事众所周知,并且大众更偏向大郎这边,理解他的举动。 朱家这个人人赞誉的大善人,却突然变得没有那么完美了。大家发现,原来大善人也会那样狠心,亲生的长子说不要就不要,这些年宁可给东家西家捐钱都没有给前妻儿子半个铜板。 八卦流言总是传得飞快,等到大郎收整队伍准备出发攻打其他小镇时,整个云湖镇里里外外都知道了这件事,就仿佛当年,大郎不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云湖。 朱其成正在为父亲办理丧事,朱老夫人因为丈夫去世、大郎突然出现而情绪波动过大,病倒在床。 按照朱家在云湖镇的地位,白事纵然想要简办,依旧会有很多人主动上门吊唁,这一次照理该是如此,但来客数量低出了朱其成预期。 直到他得知大郎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他突然明白了一切,顿时心中悲凉。 帮人无数,最终敌不过眼前权势;而亲子陌路,全都是自己当年结下的因。 很多人在看周逸芳的态度,尤其朱老爷出殡那日,有人想着,这个昔日儿媳是否会上门上柱香,无论念着当年旧情还是显摆讽刺,会不会去朱家人面前走一圈? 周逸芳自然不会去的,她为了大郎,也要和朱家切割得干干净净。 大郎呆了两日又走了,她又恢复到从前的生活。一边照顾父母,一边和任十一修建房屋,任十一抽空上山打猎,得来的食物,她自家留一些,给村里特别困难的人家分一点。 房屋未修建完,天气越来越凉,对老百姓来说很不幸,这年的气温降得史无前例地快。 周家有单独的草棚,没有和别人去挤。周逸芳把唯一的厚被子给了父母,自己和任十一一人一张临时拼凑缝补的薄被。 到了夜里,草棚呼呼刮风,直直往被窝里钻。 周逸芳半夜睡得越来越冷,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待要醒来时,突然背后覆上一道热源,包括了她整个身子,热量源源不断地透过皮肤传入血液,浓烈的困意再次袭来,她来不及细想,再次陷入梦乡。 清晨,如往常一样,一家人被鸟叫声吵醒。 周逸芳睁开眼发现自己全身被人裹着,眼前只看得到一片衣领,以及衣领下古铜色的锁骨…… “芳娘――”周母的声音传过来,戛然而止。 草棚简陋,用稻草悬挂起来隔了三个空间,周父周母一个,周逸芳和任十一各一个,这里也只是供大家睡个觉,没有任何家具。 周母绕过草帘子想和女儿说话,却没想到,在女儿的草席上看到了任十一。 两人抱在一起,身上盖着两条薄被,说不出的暧昧…… 周逸芳一把推开任十一,面上却万分镇定:“娘,你昨晚睡得冷吗?” “不……不冷……”周母说不出话来。 周逸芳起身,大家都是和衣而睡,也没什么衣服可穿的,稍微整理一下,披上外套,她镇定走出去:“我去做饭。” 周母瞪着眼睛,被女儿的态度搞得自己都糊涂了,难道是自己大惊小怪了?什么时候的事?自己病糊涂了忘记了? 任十一也是没想到周逸芳会这个反应,咳了咳,埋着头叠被子,然后跟着快速蹿了出去,留下周母一人依旧回不过神。 任十一一跑出去,就被周逸芳瞪在了原地,哪怕她离他老远。 他脚尖一转,“乖乖”走过去。 周逸芳问:“怎么回事?” 任十一:“昨天夜里太冷,我过来查看你这边情况,见你缩着身子发抖……” 周逸芳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就睡过来了?” 任十一:“嗯。” 周逸芳:“……”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着反正只有亲娘看到,随他去吧。如今日子过得饥寒交迫,周母身体也不好,要做的事情太多,不过抱着睡一觉而已,她是不在乎的。 任十一见她这态度反而摸不着头脑了:“有关系吗?” 周逸芳:“没关系。” 任十一微微瞪大眼,脸上就差写上几个字:你别骗我。 周逸芳看他一眼,挤开他拿野菜:“只有我娘看见,再说,清者自清。” 任十一跟一堵山似的猛地挡在她面前:“那要是……清者不清呢?” 周逸芳诧异地抬眼看他。 任十一仿佛要和人去决斗一半,神色坚毅决然,死死盯着周逸芳,等她回答。 周逸芳更为惊讶,和他对视了半晌,忽然问:“你当真的?” 任十一:“我不会说假话。” 周逸芳又和他对视了半天,看得任十一额间冒汗,仿佛一场大战马上就要失败,自己下一秒就会被人一剑封喉。 “两人睡一起的确暖和,不清……那就搬过来睡吧。” 任十一:“???!!!” 第455章 大善人37 周母满腹震惊却没有嚷嚷出来,回去拉着周父不知道说了多久话,两人走出草棚时,面色已经如常。 二老站在草棚前,盯着烧火做饭的两人看了一会儿,纷纷收回视线自去忙活。 周逸芳抬眼看了看父母的方向,意外两人居然直接默认了此事,连与她谈一谈的打算都没有。 感动又酸涩。 任十一的心情则是从忐忑二老不同意到渐渐安心最后喜悦又激动。 “我今天去打猎。” 他和周逸芳说。 “嗯?”周逸芳奇怪,“昨天不是说先把院子收拾了,明日再去吗?” 任十一看着她:“今天高兴,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周逸芳反应过来,被他看得竟然有些脸热,低头捞红薯,说:“那你去吧,早去早回,打只野鸡野兔吃一顿就好,不用太铺张。” 任十一答应,但傍晚下山时,不仅两手提满了猎物,肩头还挂着一个傻孢子。 “怎么这么多?”周逸芳上前帮忙。 第488节 任十一对着她笑:“日子好,运气也好。” 周逸芳服了他了,又是无奈又是笑:“傻乐什么?一身臭味,赶紧去河边洗洗。” “哎!”任十一还是乐,一向沉默寡言的人,难得走在路上都能被人感受到喜气。 周逸芳原本没那么上心,大概朝夕相处太多年了,不是夫妻也早就是家人,她以为,最多是两张床并一张床,彼此相处难有新变化。结果看到任十一这模样,她突然心跳也快了一些,对未来充满了新的期待。 想到这个变化,她暗自摇头,提着猎物进了院子。 周父周母走出来:“今天怎么打了这么多猎物?” 周逸芳好笑:“问他去,跟天上掉馅饼儿似的。” 周父看她一眼,目光尽是了然,语气有些酸:“可不是馅饼儿,出了这个门,他八辈子也捡不着。” 周逸芳:“爹――” 周母早已没了早上的震惊,看到任十一如此能干,心里反而从未有过的踏实,低声问女儿:“你们不走个仪式?虽然现在乱糟糟的……” 周逸芳打断摇头:“一把年纪了,搞那些做什么,以前怎么过日子,以后还是怎么过。就是大郎那边――”她沉吟了一下,“我自己去和他说。” 对于孩子的教养,周父周母完全信任女儿,早已撒手不管了,见她一切都有主意,便不再多说。 也不是他们过分开明,实在是当下的局势太乱,连家都没有,粮食都不够,周逸芳和任十一又年纪不小,没必要徒增麻烦。 话虽如此,到底,在周父周母和任十一的有心之下,一家人还是吃了一顿颇有仪式感的晚饭。晚饭前,任十一以水代茶,郑重下跪,给周父周母磕头敬茶。 这是大家没预料到的,但喝了茶的二老面上再没有任何疑虑。 “爹。” “娘。” 任十一活了三十几年,第一次喊这两个称呼,陌生得差点喊不出口,喊完却仿佛倦鸟归巢,雨夜归家,整颗心都安宁下来。 周父喝了茶说:“既然你们已经决定,日后就好好扶持至白首。不求你荣华富贵提携妻儿,只希望多年情谊相交,莫负芳娘。” 任十一举手发誓。 如此,一餐野菜加猎物的晚饭,周逸芳便算是和任十一结成了夫妻。 任十一习武体格好,夜里身上热乎乎的,这晚以后,两人同睡一个草席,周逸芳再无梦中发冷的情况。 大郎离家又是一月,收伏汴州城外八个小镇后回到了云湖镇。 “我们一路打一路收了好多新人,现在我们西山营有两千多人了,娘,你们和我一起去西山吧!” “去西山的事再商量,这回回来,怎么多了个姑娘?”周逸芳打趣他。 周家的房子是七天前搭好的,周逸芳不知道大郎何时回来,但知道自家在这里住不长,所以搭建的房屋很小,只够四人避寒居住。大郎兴冲冲地带着人回家,屋里腾挪不开,下属们全都去草棚烤火了,只有大郎留在正屋和家人说话。 然而周逸芳眼睛利,早就看到了人群里十分显眼的年轻姑娘。 大郎眼神发飘:“啊,是,也是我们新招揽的……” 若是原先只是单纯打趣,这回却是真的觉得有意思了,周逸芳盯着儿子渐渐发红的脸:“新招揽的人就带来家里了?还是个小姑娘。难道是美色惑人――” “当然不是!”大郎立刻反驳,急急解释,“她是我们在泰安镇遇上的!家里开医馆,从小学医术,本事可大了。她家医馆我在东营就听过,叫永安医馆,他们那儿的人都说永安医馆妙手回春,老大夫人特别好。这次泰安镇被匪徒攻占,她祖父父亲都被害了,她自己被那帮贼寇虏去差点失了清白,是我们及时赶到才救下人。” 周逸芳收了笑,认真听着,听到这问:“那你怎么没把人安置在泰安镇,反而带到身边了?” 大郎说:“南星医术很好。我们这次受伤了不少人,队伍里没有大夫,很多人都是随便撒点药粉裹了伤口又上阵。她原本已经回家安葬家人,幺子上门买药粉,她听说后主动过来帮忙,兄弟们都说她的确有本事,伤口好得快了很多。” 说到这,大郎语气赞赏:“我只想让她在泰安时帮帮忙,谁知队伍要走的时候,她来找我,说想跟着我们一起去打仗,她给我们当随行大夫。她说要给家人报仇,身为女子体弱又没有武力,只能支持我们这支还算正义的队伍。” 周逸芳点头:“如此听着,倒是个很有勇气很有主意的姑娘。” 亲人被害,自己险些被糟蹋,但是得救后快速处理后事恢复情绪,不仅能站出来帮助大郎的队伍,还预想借势报仇。 “你把陆长生的余孽都已经清理干净,她应该报仇雪恨了?” 大郎:“对,但她处理刀伤的本事真不错,我还没找到更好的大夫,就问她要不要留下来。” 周逸芳看他一眼:“仅此而已?” 大郎眼睛一飘,嗓门微微提高:“是啊……” 周逸芳不戳破这隐隐晦晦不知道他自己是否知晓的小心思,转而说起自己和任十一的事情。 “娘也有个事情要告诉你……” 草棚里,南星和幺子几人围着火盆烤火,一群人正在感叹,今年深秋冷得仿佛冬日,如此诡异气温下,恐怕明年收成更难。 正说着,突然听到一声来自大郎的暴喝:“师父!我要和你决斗!” 幺子几人顿时激动地站起来,纷纷撩开草帘探头看热闹。 “要打架了?” “任师父和大郎打吗?” 任十一缓缓从屋内走出来,看着暴走冲出门的徒弟:“你打不过我。” “我不管!我要和你决斗!你……你怎么能……怎么能抢我娘!” 几个小子挤在一起惊叹:“哇!怎么回事!大郎好像真的生气了。”“抢周婶子吗?”“怎么回事,大郎是不是傻了。” 任十一抱剑在胸,居高临下看着徒弟兼继子:“以前她是你娘,我是你师父;以后她还是你娘,你也可以只当我是师父,我们只有你一个孩子,哪里来得抢?你又气什么?” 大郎听完,愣住,竟然反驳不了。 但是他就是委屈了,就是觉得娘亲被抢走了。 “我不管!我要和你决斗!你就是抢了我娘!” 周逸芳走出来对任十一说:“打一场吧,你已经一年多没教他了,看看他进益如何?” 不想打的任十一马上转了口风:“行,我接受你的挑战,来吧。” 大郎:“……”哎呀,更气了! 师徒二人并无虚话,很快就到了院子外的空地摆起架势开打,其他人站在院子里围观,起初还能看清他们的招式,到后来,只觉得剑花纷飞,再也看不清了他们的动作和身影,擦擦眼一回神,战斗结束了―― 大郎被任十一一剑抵在心口,无法动弹。 任十一目露赞赏:“独自在外没有荒废,剑术有进步。上过战场果然不同,你的剑已经是杀人的剑了。” 大郎努嘴:“还不是打不过你。” 任十一收剑,瞥他一眼:“你还嫩。” 语气很是轻蔑,成功又把本已输得服气的大郎气到了。 “娘――” 周逸芳忍笑:“嗯?” 大郎告状:“他欺负我!”指着任十一。 周逸芳:“师父指导你的剑术何来欺负。” “……你果然不要我了。” 周逸芳:“好了,别闹,家中与以往并无不同,瞧,你离家多日,回来还和幼时一样爱撒娇。真正的一家人,无论过了多久,是否分离,一旦在一起就如同往昔。我们对你的关爱只增不减。” 大郎:“那……我和他,在你心里谁第一。” 周逸芳看一眼任十一,笑:“自然是你第一。” 大郎满意了,得意瞟一眼师父,跑过来抱住周逸芳的手臂:“娘,我们搬去西山吧,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周逸芳拍拍他的手臂,看向人群中的小姑娘:“好歹也是个小将军了,当着下属的面撒娇,真的好吗?” 大郎抬头,正好和南星含笑的目光对上,脸一红,赶紧撒开娘亲的手站直了。 又闹又笑的,一家人欢笑到晚饭后天黑了,家里住不下,大郎带着人回营地。 周逸芳收拾好东西,确认父母已经歇下,举着油灯回屋,进去就看到任十一背对着门躺着,她躺下了也不见回身。 她戳了戳他的后背。 被戳到的肩头动了动,但人依旧不回头。 周逸芳笑:“这是怎么了?今晚就这么睡了?” 任十一:“嗯,睡了。不满意找你心里第一位的人去。” 周逸芳哈哈大笑,笑出了声,笑得脑袋埋在了他后背上怎么也停不下来。 任十一不满回身,皱着眉瞪着她。 月光清冽,周逸芳一边擦笑出的眼泪一边隐约看到他的表情,忍下了笑问他:“那你说,我和大郎,在你心里谁是第一?” 任十一定在那,竟答不上来。 那日全村转移,他去给大郎报信,亲眼看到大郎下山救援云湖镇后,他没有立刻回村找周逸芳,而是一整夜尾随大郎,护着他杀敌救人,护了一整夜才带着人回到村里。 周逸芳从这件事便看出,这个从不表达的任师父,对自己的徒弟其实万般爱护重视,比亲生父亲都不差。 爱人和孩子是不冲突的,哪有明显的区分。他们可以同等重要,也可以在某些时候战胜另一方,只看具体情境下什么选择最合适。同理,父母也是如此。 大郎年纪小还不明白这些,所以才会问这样的傻问题。 周逸芳轻声说:“还生气吗?” 任十一微微低身,唇落在她额头上:“你说一句我是第一。” 周逸芳含笑:“嗯,你在我心里是第一。” 任十一贴在她额头的唇瓣勾起:“不气了。” 第456章 大善人38 大郎对娘亲说的“一切都不会变”将信将疑,第二天回到村里,不管做什么,目光总忍不住投到娘亲和师父身上,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然而,什么都没看出来。除了两人偶尔眼神有些他说不出的不对劲儿,别的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他想挑刺儿都挑不出来。 一天还没过去,大郎就放弃了。 娘亲和师父是什么关系,好像真的对自己影响不大…… 再想起镇上那位姓朱的生父,难掩厌恶的大郎瞬间门觉得自家师父样样都好,娘亲和师父在一起又有何不可? 第489节 “娘,我们去镇上逛逛吧,家里这些用具太简陋了,云湖镇店铺多,我们采买好了再上山。” 一贫如洗形容这些被纵火的村子再合适不过,周家也一样,只不过周逸芳居安思危,提前埋了几块银子在院子里。 大郎灭了陆长生的队伍,收拢了他们抢下来的金银,一部分发给百姓,一部分留下自用,所以他现在是全家最富有的,周逸芳这几块深藏的银子挖出来又黯然失色。 “也好,给你祖父母买些过冬的衣裳。” 于是,周逸芳、任十一、大郎这一家三口出门去镇上逛了。 大郎夺过云湖镇的控制权后,镇上很快恢复了以往的节奏。外面八个小镇全都被陆长生的人破坏得七七八八,唯独云湖镇,西山营的人及时赶来,当夜解决,天亮后便恢复了平静。所以云湖镇的经济生活影响不大,进了镇上,依旧有七七八八的店铺开着。 西山营掌控了所有小镇后,各地的消息便联通起来,云湖镇的百姓通过亲戚朋友得知外面种种惨状,无不庆幸自己的“例外”,而大家也很清楚,这份例外是因为沾了周家甚至朱家的光。 于是,周逸芳上街,走到哪都受到大家热情招呼。如今大家对朱家情绪复杂,但是对周家却很是明确――对周小将的家人,自然要客气甚至尊重。 这个地方他们三人不是第一次来,但前后差异如此之大,大郎心中难免有所变化,他甚至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地位权势背后的附加值。 周逸芳搭上他的肩膀:“无须因他人态度而心境起伏,你只需记得,你想要什么,要做什么,目标是什么,这些不相干的人和事,与你目标无关,不过浮云而已。” 大郎心情复杂:“娘,那次我们来,大家对朱夫人也是这样热情,是不是,你和离以前也是这样人人尊重?” 周逸芳:“他们尊重的不过是‘朱家夫人’这个头衔,我的儿子不一样能给我‘周小将娘亲’这个头衔吗?” 顿时,所有的复杂情绪如潮水般后退,大郎挺直了身子,意气风发:“对!我会给娘亲更好的,最好的!比朱家更多更好!” 周逸芳慈爱地笑:“娘相信你。” 任十一看着他们娘俩,嘴角微勾。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购物,走到一家布料店,突然听到一阵吵嚷声。 “丧门星!毒妇!” “你有没有良心,白养了你二十年……当初怎么没生出来就把你粪桶溺死……” “那是你亲弟弟,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举着鸡毛掸子神色癫狂地追着一个年轻女子打,嘴里骂的话又脏又毒。 前面逃跑的女子也不甘示弱,毫不顾忌对方年长,骂得一样激烈:“你溺死啊,你巴不得溺死我……” “没把我溺死,那是你活该下半辈子遭报应!” “你恨不得死的是我,他是亲弟弟,我是亲姐姐,替我去死也是他该的!” 这两人对骂中夹杂的话语信息量太大,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事,跑出来围观。 周逸芳一开始没认出人,直到周围的人议论起来,她才恍然,原来眼前白发苍苍满脸沧桑的老太太是朱其成姐姐那个婆母,当年要打大郎的万婆子。 她问身边的人:“万家这是怎么了?几年不见,老夫人苍老得认不出了。” 她一问,周围知道的、不知道的全都凑过来给她解释。 周逸芳当初不报复万家直接离开是因为她发现万家小姑娘表里不一。她看似纯良无害,实际上很会利用弟弟,甚至暗藏妒忌。大多孩子妒忌表现在明面上,但是这个小姑娘已经学会了面上友爱,背后下手,把人弄哭后还会用装乖、装弱等手段吸引大人注意而掩盖行径。 当初她欺负大郎,最后却迎来万婆子大闹朱家,这个手段不是针对大郎才有的,而是她一贯如此对待弟弟。 周逸芳发现这件事后便觉得这家人自有苦果吃,但着实没想到,这姑娘能狠到把亲弟弟的命也送出去。 一个月前,陆长生攻入云湖镇,万家也是镇上富有人家,被流匪重点关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万宁儿从小虐待弟弟,那个男孩听说寡言呆愣仿佛傻子,万家夫妻让万宁儿照顾弟弟,给姐弟俩留下充足的护卫,谁知道匪徒退去,儿子却死了。 事发时,万宁儿哭得凄惨无人怀疑,然而半个月后,朱v整理儿子遗物,意外发现了他藏得隐蔽的手抄本。孩子年复一年痴痴傻傻,他们只当这个孩子废了,还想给女儿招赘照顾弟弟,结果看了手抄本却发现儿子竟能写一手好字,不仅如此,这一本本手抄本都是他的心情记录,从七八岁开始写,直到被姐姐害死。 每一页都是亲姐姐对他那些不为人知的虐待和算计。 ????他后期表现越痴呆,万宁儿对他越肆无忌惮,但是他的性格已然养成,只将每日经历记录在手抄本上,措辞平静无波仿佛被伤害的不是自己,提起父母祖母都宛如陌生人。 周逸芳若在,大概能推测这个孩子是被虐待得疑似自闭,然而这里的人只当他是个天生傻子。 朱v看完手抄本后彻底崩溃,万婆子一夜白头,顶梁柱万姐夫仿佛老了二十岁,家中下人趁机偷盗逃离,万家眨眼败了。 这样追着孙女打的情景不是第一天上演,这半个月,万家隔三差五就会闹上一回,左右邻居早已习惯。 周逸芳指给大郎看:“这便是我与你说过的万家婆子,和她孙女宁儿。” 大郎皱眉看着万婆子孔武有力地扯住孙女后衣襟,将人按倒在地劈头盖脸抽打,厌恶地移开视线。 “娘,你当年做得对。” 万宁儿被万婆子打得很惨,然而周逸芳一行并没有半点怜悯,转身进了店铺继续挑选布料。 大郎抱着一大包布料出来时,万婆子打累了,正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哭嚎,他们三人从她身边经过,万婆子抬头看过来。 周逸芳低头与她对视。 这些年,周逸芳为了养家很劳累,但是她心态平和做事自如,面容变化不算巨大,万婆子一眼认出了人,再看她身边的高壮少年,想起坊间门传闻,也知道这是哪个了。 既然已经认出了老熟人,周逸芳便停了停,与她说:“当年宁儿和大郎那件事,我事后发现大郎身上被掐了两块淤青,当时我便说是宁儿先动手打人才有了后面的事,朱其成不愿意和你们再起矛盾,我和大郎只能忍下委屈;我和朱其成和离,你到处传播假道士的批命,让我们母子在云湖镇难以容身,我离开云湖镇前在街上遇见朱v带着孩子出门,亲眼看到宁儿为达目的背着朱v掐幼弟,但是你欺辱我们母子在先,我为何要来提醒你们?何况说了你也不会信。” 万婆子张着嘴听着周逸芳说出当年一桩桩事情,整个人都反应不过来了。 照周逸芳所说,自家的悲剧在十几年前就能避免,然而因为自己亲手做的一桩桩一件件错事,这个真相隐藏了十几年一切为时已晚才浮出水面…… 万婆子一口气上不来,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周逸芳没动,视线转到伏在地上满脸伤痕的宁儿身上,只停留了一瞬,便抬步走了。 任十一和大郎都跟着她的步调,没给旁人半分眼神。 宁儿躺在地上,不理会昏死的祖母,眼神呆滞地望着天,久远记忆里那个溪边扑蝶的情形残缺浮现,她忘记自己怎么打了大郎,但深深记得祖母那次大闹了舅舅家,她害怕得装病一晚上。最后没人发现蹊跷,全家呵护宝贝了她好一段时间门,舅舅对她越发疼爱,她便知道,自己没有做错…… 回到村里,周父周母听到万家的下场,真是狠狠出了一口气。当年为了大郎,他们忍气吞声离开,到如今,天道轮回,那些伤害他们的人皆有报应,真是令人好生畅快。 又过了几日,一切行囊收拾完毕,大郎拔营回西山,全家跟着他去了山上。在此期间门,朱其成很有自知之明,完全避开了他们,不曾来碍周逸芳的眼。 一家人重新团聚,但是和当年在枣子巷的日子是彻底不同了。大郎不是领着几个孩子守卫街坊的少年,而是掌管大片小镇乡村,统领两千多人的首领。 西山无人开发,是一片山林,他要带人开拓山林修建房屋;队伍扩增到两千多人,他要统帅训练;官府虎视眈眈,他要小心防范、谋求新地;山下村镇大小事务,他要定期处理…… 他们自称西山营,打的旗号是自己才是真正守城卫民的汴州军,而那些假扮山匪残害百姓的狗官人人诛之。 大郎在汴州府的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定下目标――打下汴州城,夺取汴州军权。 “我的目标大吗?”少年郎雄心勃勃,但也会心存忐忑,对自己不确定的时候,他总去找娘亲聊天。 周逸芳翻着南星拿来的医书,说:“不大,汴州各处起义军皆不如你,徐徐图之。” 大郎心定了,拉着朋友下属琢磨怎么“徐徐图之”。 偶尔,他们遭受挫折找不到突破,大郎便会去找亲娘取经,大郎说自己遇到了什么事,周逸芳陪他看史书,有时候看了一晚,有时候看上几天,大郎便能自己想到主意。 任十一从不管娘俩的事,只盯着大郎的剑术,天不亮就等在操练场训练徒弟,练完了便回周逸芳身边吃早饭。 周逸芳对儿子说,西山营的摊子越铺越大,你该培养几个能独自带队杀敌的属下。 大郎眼睛一转,盯上了师父:“师父,我挑几个人,你训练训练他们的功夫?” 任十一:“可。” 乱世武将都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但是若是拼杀之前有人专门训练他们的杀人技巧,那又不一样了。 枣子巷的孩子们总是觉得很神奇:“周婶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大郎却觉得理所当然:“我娘可是能考状元的人!” 知道周逸芳有“状元之才”的只这么几个亲近人,其他人只看到大郎一个农家子,无师自通,19岁领军,一步步扩大自己的势力,保护百姓、攻略新地、能打能杀,不仅没有被官府剿灭反而不断吞并其他帮派,渐渐变成汴州城外不可忽视的一方势力。 第457章 大善人39 人家说天高皇帝远,南方打打杀杀好几年,渐渐起来几股反抗朝廷的势力,打着诛暴君的旗号,和官兵对抗,直到朝廷军队一退再退,失守半边国土。 大郎的境遇没人家那么得天独厚,他就在皇帝边上,京城隔壁。 他要造反,汴州军上万人全都抽调过来打一场,他完全撑不住。 所以,大郎不造反,他打出的旗号是,清理汴州军中的蛀虫,还百姓一片青天,西山营才是汴州军东营正统,而所谓的东营,不过是一帮土匪。 西山营打流民匪徒,平山头贼寇,把汴州府丢失的被流民山匪占领的县城一个接一个收复,当半边汴州府被西山营占领后,无能为力的汴州府衙才向朝廷报告了这个消息。 西山营得知后,有人担心皇帝会派大军前来攻打西山。 已经十分成熟干练的大郎沉着冷静:“皇帝骄奢淫逸,对外软弱或者说根本不在乎军民生死。只要不影响他继续享乐,他不会在乎汴州城的都尉是谁。” 毕竟,守住了半边汴州的周瑾,一没有反朝廷二没有杀命官,每次都是在匪徒作乱后,赶去剿匪收复失地。而他的要求也如此简单――要都尉之职、惩罚勾结匪徒的官员、给遭遇匪祸的百姓免税赋。 除了给自己争取官职之外,其余都没有私心,一切都是为百姓发声。 哪怕官府管控下的百姓,都暗暗支持西山营,恨不得今晚,周瑾就能带来杀进城里,把狗官们都给砍了。 此时,众望所归的大郎提出要求后十分诚信地停下所有动作,暂不操心外头诸事,而忙起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孙南星,当日救援八小镇时遇到的医馆后人,后来立志为家族复仇进了大郎的队伍,一路跟着他们打仗、救援。 当年上山,别人带着山下得来的战利品,她背着家中残留的一箱子医家藏书。这一年多,她一边成为军医,一边研究医书,偶尔回到西山,还会和周逸芳交流医学。 周母身子不好,西山药材不全,南星记在心上,每次外出都会在当地看一看,几次下来,就把药方凑齐了。 孙家擅长推拿,这一点周逸芳不及南星,小姑娘只要在西山,都会给她和周母做推拿,改善她们身上的沉疴旧病。 你说她是巴结大郎亲人?周逸芳的眼睛还是很亮的,一个姑娘家,哪里有战事她就上哪里,哪怕大郎没上阵,她都会跟着队伍跑老远,把自己弄得黑黝黝的,像半个糙汉……如此费心巴结真是没得到半点便宜。 大郎当年刚遇到南星时,南星还是个白白净净嫩生生的小姑娘,清亮的眼睛望着你,让你心跳都快了几分。 “现在呢?” 周逸芳问儿子。 大郎晒黑的脸上露出几丝暗红:“现在更好看了,眼神也更利了,我都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周逸芳噗嗤笑了。 “喜欢姑娘却连眼睛都不敢看,你这小将军太没有胆量了些。” 大郎哎呀一声,抓着娘亲的手臂蹲在她身边,仰头期盼地看着她:“娘,你就说,我娶南星能不能成?” 周逸芳抬手戳了戳他的脑门:“成不成,你问娘有什么用?你要问人家姑娘自己啊。” 大郎眼神飘啊飘:“我……我这不是……没底气嘛……” 周逸芳失笑:“倒也不用没底气,想娶一个姑娘为妻,只要你是真心诚意,是做足了一辈子与她相扶相持的准备,便可以大步上前。哪怕失败了,那也不丢人,婚姻嫁娶,本就是两情相悦,失败了洒脱祝福依旧不失一桩佳话。” 大郎被她说得有点信了,想了一会儿,又蹲回去:“可我不想失败啊……” 第490节 周逸芳:“强扭的瓜不甜,身为男子,要有祝福心仪之人寻得真爱的胸襟。” 大郎觉得娘亲说得有道理,虽然他一想到南星嫁给别人心里就很不好受。 周逸芳拍拍他的身子让他回去坐好,神色严肃几分。 “娘?”大郎收拢了情绪,疑惑看过来。 周逸芳:“你如今也是个小将军了,再过一段时间,朝廷大概率会封你为汴州都尉。那你想过自己未来会走到哪一步吗?” 大郎挺直身板:“自然想过,我肯定不会为这个狗朝廷卖命的,待我找到良机,我就反了它!” 周逸芳看着已经二十多岁的儿子,青年经历多次大大小小的战斗变得面容坚毅,眼神坚定,年少时的稚气早已消失不见。他就像一柄出鞘的剑,锋芒毕现。 “虽然你是我的儿子,但南星是个坚毅聪慧的好姑娘,她与我、与你祖母相处日久,我们将她当成孙女一般。如今你说你想娶南星为妻,我也想问你几个问题。” 大郎点头:“您问。” “纵观历史,无论一方诸侯还是开国帝王,一路征战一路强大,身边少不了三妻四妾红颜知己。东汉刘秀曾说‘娶妻当得阴丽华’,你比之刘秀,南星比之阴丽华,如何?” 大郎“啊?”了一声挠头:“娘,你觉得我能成为刘秀吗?” “有何不可?” 大郎激动得脸都红了一点,是被娘亲的这份信任激励的。 周逸芳提醒他:“我问你的不是这个。” “哦哦。”大郎回神,回忆了一下娘亲说的话,终于明白过来,“娘,您怕我以后会遇到‘郭圣通’,南星受委屈?” 周逸芳:“我怕你们彼此受委屈。南星是个倔强自强的姑娘,她做不了长孙皇后,恐怕也当不成阴丽华,你若是成不了气候,夫妻问题不大;你若是成为一方诸侯,夫妻恐不睦。南星家人不在世上了,娘喜欢这个姑娘,就想为她考虑一些,她如果嫁一个普通将士,夫妻齐心,日子定然美满。你是娘的儿子,娘也要为你考虑,你若有大报复,娶一个贤惠女子更合适。” 大郎发懵,他只是喜欢南星这个姑娘,从没想过未来还有这么多可能存在的隐患或者说夫妻矛盾。 “那……我再想想?” 周逸芳:“去吧。” 三日之后,大郎回来了,他给周逸芳的答复是:我还是要南星。 “娘,我希望未来的妻子是像您这样的,南星正是和您一样的女子。如果我要娶一个贤惠妻子为我打理后院照顾妾室、子女,其实我的选择很多,可是我不喜欢。我怕未来我再遇到第二个南星第三个南星,纵然妻子贤惠,但南星们也不会愿意嫁给我。” “天下美色良多,但我只钟意这一种。若能得自己所爱,放弃那些可有可无的,并不可惜。” 周逸芳:“人心易变,你记住自己今日所说的话。” 大郎认真点头:“我记得。” “自己去找南星聊聊吧,如果姑娘愿意,我就给你准备婚事。” 大郎笑起来:“好!我这就去!” 大郎兴冲冲走了,任十一从门外进来。 “你让他现在做承诺,到了日后可不一定能作准。” 周逸芳笑笑:“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我这个做娘亲的,尽了教导、警戒儿子的责任,夫妻的感情则需要他们自己经营。夫妻夫妻,真正两心相依走到最后的能有几个?我啊,安排不了他们未来几十年的日子。” 任十一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再少,也有我们一个。走,今日夕阳不错,去后山看落日。” 周逸芳含笑与他一起出了门。 一个月后,朝廷信使来到西山,传旨封大郎为汴州守城都尉,掌管汴州整府兵力,上一任都尉被摘去乌纱,压入大牢。 大郎接了官印官袍,却没有立刻下山去兵营,而是说自己马上要成婚,山上喜堂都布置得差不多了,暂时不下山。 汴州知府拿他没办法,新来的监军被他命令去兵营熟悉环境,西山营依旧围得铁桶一样,无人能进。 就在朝廷人员忐忑不安大郎到底有没有反心时,有一天,西山上突然鞭炮齐鸣,喜乐喧闹,果真办起了盛大婚礼。 在行伍中呆了一年多的南星已有英姿飒爽的气质,一身大红嫁衣并不繁复,简单利落十分衬她。 大郎成婚,西山营下辖各地人人为他欢庆,原本简单的婚礼因为从上到下真心实意的祝福而变得无比盛大热闹。 婚礼当晚,大郎拉着南星跑出洞房,爬上西山的山头看万家灯火。 今晚为了庆祝他们的婚礼,各地宵禁取消,但日子艰难的百姓本该为了省油早早吹灯,今晚,却是各家各户门口都挂起了灯笼,久久不灭。 “南星,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们一起看这片灯火点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广。” 南星握住他的手掌:“嗯!” 第二天,新人给长辈敬茶。 南星郑重给周逸芳磕了一个头:“夫君向我提亲时说了娘对儿媳的爱护,南星本是孤女,能遇上娘亲,遇上诸位长辈是南星此生莫大福分,今后我们夫妻一体,定会相互扶持、孝敬长辈,不让诸位长辈再为我们操心。” “娘,谢谢您。”南星递上茶,说得眼眶含泪。 周逸芳接过,送上准备的红包:“从此便是一家人了,不必说谢。你从前很好,嫁给大郎了,依旧随心便好。” 南星感动不已。 艰苦的年份,西山营群狼环伺,婚礼热闹了一天,山上山下包括新人都恢复往常。 大郎忙着应付衙门那些事,南星又去山下看诊积攒实践经验。 最闲的人,反倒是在山上养老的周逸芳任十一还有周父周母了。 “所以啊,养好孩子是十分重要的,养个孽子孽女一辈子受苦,养个有出息的,年轻轻就养老享福。” 她也不是无端感慨,而是山下传来消息,万家女儿卷了家中钱财跑了,万家婆子上吊自杀,朱v夫妻潦倒住进朱家打秋风。 朱其成送了一份庆贺大郎成婚的礼物上山,因为朱家身份特殊,婚礼当天下面的人怕晦气,直接截下没送上来。 今天婚礼过完了,他们就把这些有的没的人家送来的东西一起拿过来,又提了提朱家,说了说他们近况。 朱家的日子不好不坏。不好是因为大郎身份越高,他们遭受的冷落会越多,比之从前人人称道自然是十分不好;不坏是因为他们从前做人还是不错的,家产也都在,又在大郎公正管理下,依旧过着富有生活。 周逸芳把所有贺礼都看了,手一挥,全都拿去换钱,充公。 管账务的李先生收到钱时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忍不住念叨:“这办一桩婚礼真是划算啊。” 给他打下手的小书童眼睛都瞪圆了,忍不住说:“周小将――都尉大人多成婚几次,我们又可以打好几――哎呦――” 李先生收起拍书童的算盘:“让都尉大人听到,送你去夫人手下挨针!” “孙大夫是个好人,都尉和孙大夫天作之合,肯定和和美美白头到老!小的刚才是胡说,胡说!嘿嘿。” 第458章 大善人40 大郎成为汴州都尉以后,周逸芳很少再插手他的事情,她把生活的重心转移到陪伴逐渐年老的父母、转移到和任十一的生活上。 周母的身体太差,大郎有了出息后,她心情开阔愉快,又好了那么两年,然后状况便直转急下。 大郎和南星婚后第一年生下一个女儿,因为出生在西山营,小名西西。 周母看到曾孙女的降生,乐得合不拢嘴,看着曾孙女从咿咿呀呀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婆、婆、婆”,精神头又好了几分。 但人的生老病死无法抵抗,当西西能趴在周母床头喊“曾祖母”时,周母含笑而逝。 周母的离开,带走了周父的精气神,他变得不爱外出,经常坐在书房看书写字,周逸芳抱着西西去找他,让他给曾孙女启蒙。 周父看着软软糯糯的曾孙女,总算开心了一些,说:“想起你刚出生的时候了,也是这样小小一个,大夫说你娘伤了身子恐难再孕,我抱着你就想,古有木兰从军,我家的女儿我也能将她教养得胜过无数男儿。” 周逸芳将西西放到周父怀里:“那如今再劳烦父亲帮忙教养西西,这个孩子未来定比我从前身份高,也许父亲真能教养出一个胜过无数男儿的女子。” 周父连忙接住软绵绵的曾孙女,看到她对自己露出甜甜的笑,举着小手喊“曾祖父~”,心一下子软了。 “哪里还需要我教?你能教养出大郎,还教不了西西吗?” 周逸芳便知道周父果然是觉得人生没有了目标方向,又失去了陪伴之人,整个人就丧失了生活的动力。 “大郎当年不也是父亲一手启蒙教导的吗?如今大郎公务繁忙,南星长期在军营,我和十一三不五时出门游玩,西西的教养只有劳烦父亲了。” 周父一听,立刻抱住了曾孙女:“行了,不就是你和十一想出去玩吗?小西儿啊,你就和曾祖父相依为命吧。你爹娘也好、祖父祖母也好,可都是大忙人。” 西西不懂,但很熟悉曾祖父,抱着他的脖子跳啊跳:“玩,出去玩。” 周父无奈,笑呵呵地起身抱着曾孙女出门看花花去了。 任十一看一眼周逸芳,给她一个点赞的眼神。老爷子自从周母去世后,让他出门比登天还难,但小西西一句话,他就乐颠颠出去了。 周逸芳笑:“好了,我们两个也无事一身轻了,下山去走走?” 任十一:“去哪儿?” “枣子巷?” “绕着云湖走,此时云湖风光正好。” “好啊。” 于是,当大郎收到娘和师父下山游玩的消息时,这对夫妇已经在云湖边烤野鸭吃了。 大郎笑着收起信纸,全然不担心娘和师父会遇上什么危险、出现什么意外,转眼便将精力投放到眼前的公务上。 掌管了汴州军的大郎短时间内一直非常配合官府和朝廷,看不出半点反叛迹象,他当初为百姓争取的免税赋政策给了全府百姓休养生息的机会,当初流民叛乱又杀了好多大地主,汴州百姓这辈子没过过这样轻松的日子。 而这两年州府各地还敢阳奉阴违继续苛捐杂税的贪官们,逃不过十天,就会在半夜血洒豪宅。 以前死了一个贵人,满城满州府搜查,如今也搜查,军纪严明之下,这搜查手段更加严厉,但是就很奇怪,作奸犯科的人搜出来不少,杀官员的真正罪犯?从没找到过。 这种随时被刺杀的恐怖气氛笼罩下,再贪的贪官都不敢手伸太长,汴州府虽然还是朝廷管辖,却难得清明了大半。 老百姓不是傻子,都知道这样的好日子是谁带来的,到如今,汴州府百姓心中真正的一把手是周瑾,周瑾指哪儿,他们自发打哪儿。 以前官府招兵买马民怨沸腾,如今西山营接管兵营后解散了被迫服役的人员,大郎想要朝南推进收复汴州府隔壁的河州城时,百姓们踊跃报名入伍,那些被他放回家的士兵又自发回来了。 打河州城之前,汴州知府、皇后的亲兄弟,先一步溜了。 以前汴州府富裕,他有背景靠山,所以能在这里搂钱享受,现在贪官一个接一个出事,驻军那插不进一根手指,他哪里还呆得下去?写了信联系了皇后,快速跑路,回京城做他的皇亲国戚去也。 如此,汴州城彻底落入了大郎手中。 攻打河州的计划提上了议程。 周逸芳虽然经常出门,但是儿子每次行动都在她的关注之下,她看着他从少年打到而立之年,从领着几个邻居小伙伴护卫街坊打到率领千军万马攻城略地。 当年的道士有一点说得没错,大郎这辈子斩杀的敌人不计其数。 但他护卫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 善是什么?是一只蚂蚁也不舍得杀死?还是手染鲜血却让天下人都过上好日子? 第491节 …… 大郎从汴州军发家,人人皆知他不听朝廷号令但从未另立旗帜,甚至对皇帝还挺忠心,牢牢守着京城不允许任何人攻打。 一十五岁那年,他终于反了,调转方向北上。这个被他宝贝蛋似的护着的皇城,被他自己亲手攻下。 皇室众人仓皇而逃,皇帝被大郎从美人身上拽下扔在地上。 大郎反得光明正大,绑了皇帝,扫荡皇宫王府,天亮之后便号召天下,一番痛斥谩骂,总结下来就一句话:皇帝是个暴君,天下忍够了他,我替天行道把皇帝反了,从此以后这天下我来当! 非常狂妄。 南边的人骂他篡位,但百姓们都鼓掌欢庆。 更让百姓觉得大快人心的是,大郎把一帮子作威作福的皇亲国戚关进了一个农庄,令人看管着,督促他们日日早起种地,烈日锄草,过一过穷苦人家的日子。 那个农庄就在京郊,谁想去看落难皇帝都可以过去看,想丢块石头,只要别砸出人命,守卫们也不阻止。 顿时,这地儿就成了一个西洋景儿了,皇子皇孙们羞得不肯出门,却又舍不得死,只好被守卫拖着出来做活;老百姓嗑着瓜子看着从前的大官老爷灰头土脸,心中恶气尽出。 地里的庄稼都是皇子皇孙们的口粮,可是老百姓厌恶他们,不是丢石头,就是人多踩踏毁了庄稼,还有人故意半夜过来践踏破坏,把这帮曾经的王公贵族弄得哭天喊地、咒骂不已。 守卫们冷嘲热讽:“过去大家年年辛劳,年年被官府搜刮得一穷一白,你们不过遇到一两次,这就受不了了?” 前朝皇室农庄如此新奇,转眼传遍了大江南北,听了这狗皇帝的下场,百姓们对大郎这个汴州王印象快速飙升。 三十五岁那年,大郎一统山河。 天下一统,再三拒绝称帝的大郎正式登基为帝,册封妻子孙南星为皇后,生母周逸芳为皇太后,予师父任十一国公爵位,皇夫称号。 这样的重组家庭,放在民间挺普遍,但是放到皇室就很有些奇怪,毕竟谁见过太后还改嫁有丈夫的? 要不改嫁离开皇室,要不留在皇室做太后守寡。 可是大郎姓周,从母姓,是周家子孙,周逸芳和任十一更像是招赘……这个王朝,从开国皇帝的家庭情况开始,就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以至于未来百年,对于女子招赘、子女从母姓落户女家都格外宽容甚至保护。 大郎和孙南星生了三个孩子,一女一子,女儿出生早,先是曾祖父教养,后来被祖母带到身边,跟着祖父练剑,十五岁,初封公主之位,自请从军,跑去了皇后供职的军营。 长子十岁,一直由周逸芳教养,沉稳坚毅,内敛严肃,小小孩子就像个小大人,做事一板一眼。 次子四岁,像极了大郎小时候,拿着一把木剑在御花园满地跑,对着花花草草就是一阵嘿嘿哈哈,“辣手摧花”。 三个孩子年纪相差太大,长辈们倒没太多偏爱偏心。 孙南星喜欢从医,除了怀孕生孩子,其余时候都在军营,她的一手外科医术全军闻名;大郎南征北战,越到后来,越见不到人。反而是他们夫妻一人,倒是日日在军营,避开了异地分离的问题。 如此一来,孩子的教养基本落在了周逸芳和任十一身上。 大郎夫妻也是光棍,一句话:“娘的教养我们放心。”就当了甩手掌柜,去完成自己的广阔理想去了。 大郎登基以后,三宫六院的话题突然成了重点话题,皇帝说国库紧张,不养闲人;皇后说一切听皇帝的。 大臣们找上太后。 太后:出门玩了,勿扰。 有人找上了皇帝的生父,还把朱家姻亲中的年轻姑娘找了出来,试图来一个表哥表妹好姻缘。 大郎一查到底,把牵扯朱家的官员全都一撸到底,从重处罚。 皇帝的态度再明显不过,天下人便开始笑朱家。 大郎那个批命天下皆知却也成了天下第一大笑话,朱家当日迷信过路道士却把一个帝王之命的孩子赶出家门逐出族谱,就仿佛一个人抱着一颗金蛋却听信谗言以为是毒丹,忙不迭扔了,失去的是整个家族升为皇室的泼天富贵。 朱其成被打击得不行,郁郁寡欢,早早离世。 人站得越高,迎面而来的事情就越多、越杂。这些事情不过是大郎这一路经历的冰山一角,但好在他的人格、能力、观念已经被塑造成形,一切困难终会迎刃而解。 前朝皇室众人早就在安逸中养得身娇肉贵,很多人经不住操劳便早早离世,也有顽强的人活了下来,过起普通百姓的日子。 这一个农庄,大郎一直留着,留给子孙后代,留给天下百姓,警示自己的子孙,若是一朝昏庸忘本,你也会是如此下场。 周逸芳看着儿子再也不需要自己扶持、指导,看着帝后夫妻终于有了时间教养子女,便渐渐撒手不管所有事情。 她和任十一或宅在宫里自娱自乐,或出门看景赏花安享晚年,日子过得神仙也不换。 如此又过了一三十年,在子孙环绕中,她安详闭上了眼睛。 三十年时间教养出一个开国明君,四十年富贵安享,这一世,周逸芳的人生可谓圆满。 颜华回到地府,原主依旧站在幻境前,看着上面显示的老年大郎――他一身帝王黑袍,头戴皇冠,神色威严,正坐在金銮殿上,听皇太子禀告南边水患。 颜华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了几十年了,还没看够吗?” 第459章 白月光 周逸芳回身,神色又喜又悲:“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我没想到他真的能成为……成为皇帝……” 颜华一笑:“大郎的确有开国帝王拥有的一切品质,你想,当年他被你们丢弃山寺,十几年后还能趁着乱世成为一地霸主,若是有人细心教导,自然无限可能。” “是啊……”周逸芳低头喃喃。 有些心结,劝说无用,幻境一游能让她纾解怨气,但是放下心结还是靠个人自己。颜华不再出声,等着她自己想明白。 怨气消解,执念所剩不多,周逸芳滞留在幻境前,看着大郎驾崩新帝登基这才收回视线。 “大人,我想走了。” 颜华:“那就走吧。” 周逸芳点头,慢慢往外飘,脑中不断闪过颜华从小教育大郎的情景,她想在喝孟婆汤前多记下一些,免得下辈子又如前世那般软弱无用。 走出怨女部,明明灭灭的黑暗之中飘了一段路,周逸芳迎面遇上一个人。 “朱其成?” “夫人。” 周逸芳从执念中清醒,却再也叫不出临死前的夫君称呼,甚至对眼前叫了一辈子夫君的男人心生厌恶。 朱其成在她漠然的目光下,缓缓移开视线,两人无言朝着同一个方向飘去。 “你没投胎?”一段路后,周逸芳出声问。 “地府大人说我有功德但难解执念无法投胎,这几百年我一直滞留在饿鬼部。饿鬼部部长曾试着代我吃遍天下美食却依旧无法送我离开,直到听说你这边正在解执念,让我一同观看了颜大人的幻境。” 周逸芳嘴角露出一丝复杂的笑:“你的执念是大郎,却去了饿鬼部,你是恨大郎如此对你这个生父,让你饥寒交迫中死去吗?” 朱其成说不出话来。 周逸芳也不想再开口。 快走到奈何桥时,朱其成说:“我已知道错了,然大错已成,再无弥补可能……夫人,下辈子若我能遇上你和大郎,哪怕只是擦肩而过,我也愿意舍一切助你们人生顺遂。” 周逸芳摇头:“是你我欠了大郎,下辈子……下辈子做个对家人好一点的善人吧。否则,这所谓功德又有何用,不过换来执念中百年疯魔而已……这恐怕,才是对我们真正的报应吧。” 朱其成又一次说不出话。 两人沉默地来到奈何桥前,周逸芳毫不犹豫地端起孟婆汤,仰头饮下。 朱其成看着她的动作,闭了闭眼,缓缓端起孟婆汤…… 外头发生的事情,颜华并不知道,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解了一个魂魄的执念,同时顺手帮了另一位同僚。 她送走了周逸芳,又打开了下一个执念之魂的故事。 新的执念之魂名贺涵元,乃中书侍郎贺必蓉次女,三岁识字,五岁能诗,七岁一首踏青绝句传遍京城、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大加赞赏,言:此女必有出息。 贺涵元也的确不负所望,十五岁中了解元,十八岁殿试夺头魁,入秘书省,任从六品秘书郎。 不错,贺涵元所在的世界是为数不多的女尊世界,女子读书、科举、上朝为官;男子绣花、掌家、管理后宅。 贺涵元是京城闻名的才女,是众多王公贵族父辈口中的“别人家女儿”,是天下读书人都认可甚至向往的名士。 她年少得意,满腹诗书,相貌秀丽,举止儒雅,是京城双玉之一。 京城双玉,是大家私底下评出来的两位出色少女,一个是十八岁状元、文名出众的贺涵元,一个是十六岁投军、三年驱敌几百里的袁世卉。 两人同龄。 那年,贺涵元十九,京城举办七月初七灯会。贺必蓉想带婚事未定的次女进宫参加宴席,贺涵元却向往宫外的民间灯会,早早与朋友相约出门。 贺必蓉拿小女儿没办法,只好放她自在去了。 这个女尊国家国号婧,每年七月初七从皇宫到乡村,都会有一场极其盛大的灯会。灯会上杂耍演出戏曲把戏层出不穷,灯谜对联题诗写字各种各样,这一夜,也是男子一年之中唯一一次能自由出门的日子,他们带着面具,带着小厮或者跟着家中长辈,出门看灯会、相看未来妻主。 灯会上除了男子戴面具,也有部分女子会戴上,不过女子受到的拘束很小,全看个人喜好。 贺涵元名声大,容貌俊,走到哪都会吸引人的目光,为了避免麻烦,她们一行人同样戴上了面具。 灯会年年来,但这十九岁的七夕灯会,贺涵元沦陷了一生。 贺涵元是个才女,身边结交之人也多是有才之士,她们几个女孩一路逛街一路猜灯谜联诗词,吸引了众多目光,从东走到西,几乎无敌手。 灯会的尽头是皇宫外的官家灯位,官家在这里设立了最精致豪华的各色灯笼,也布置了难度不一的题目,有文有武,只要答中了,就能拿到相应的宫灯。 这些宫灯上,都是成双成对寓意极好的宫画,民间百姓得到一盏,就觉得是受到了皇帝的祝福,日后说起来便是:我们是拿到了皇上宫灯的夫妻!仿佛皇帝赐婚一般。 贺涵元她们自然无心取宫灯,却喜欢来挑战那些题目,往年,贺涵元都会拿到最好最大的头魁彩灯,今年原本以为也是如此――谁知,一行人到了那,却看到已有人在。 不仅有人捷足先登,还是一个素色清雅的男子。 他的声音温润,容貌藏在面具下难以辨析,但身如修竹,腰细腿长,所有女子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未见真容便觉得是个美人。 他不仅外貌极佳,更是聪慧。贺涵元站在他边上,看着他一题一题解开皇帝设下的重重关卡,对那些小宫灯全然不以为意,目标直指最大的彩头――凤凰比翼灯 贺涵元对宫灯没有过分的兴趣,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一个男人过五关斩六将,心中充满新奇,但是围观路人中,有同样想要今年这个凤凰灯的,焦急不满起来,眼看着这个男子马上就要成功,猛地使了不光彩手段。 七夕灯会人流量极大,冲突一起,人群拥挤,瞬间就出现了不可控场面。 街边守卫迅速入场,人声鼎沸,或哀嚎或咒骂…… 被攻击的男子大概没想到有人会因为一个灯笼而使出这种手段,猝不及防,整个身子都朝着人群脚下倒去。 贺涵元不曾多想,一把抱住了人,紧紧将人扶住。 男子的脸磕在她胸口,面具在推搡中掉落,贺涵元看到面具下的如玉脸庞,整个人都仿佛被吸了魂。 这一晚的风波过去,贺涵元记住了一个名字:叶杏阳。国子监祭酒长子,叶家大公子。 贺涵元以为这是七夕灯会下,上天赐给自己的一段姻缘,然而到后来她终于认命,认命自己的一生都丢在了这一晚。 贺涵元禀告母亲贺必蓉想要求娶叶杏阳,然而贺必蓉打听完叶家情况,想要让夫郎去试探口风时,叶家传出了和袁家订婚的消息。 第492节 就是那个和贺涵元齐名的袁世卉。 不等贺涵元为失恋而颓废,皇帝赐下了一道圣旨:赐婚皇三子与贺涵元。 婧国的皇室姓梁,皇三子名梁修言。听到这个人的时候,贺涵元几乎想不起他的模样,甚至想不起皇宫还有这一号人? 然而说起皇三子的生父,却人尽皆知――当今宠夫俪夫郎。这位俪夫郎还有一个贺涵元同样无比熟悉的女儿,皇三女。皇三女是皇上最小的女儿,也是她最宠爱的女儿,地位大概只比皇太女低了一点点。 俪夫郎的地位不止如此,还在于,他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这是什么说法呢? 因为婧国女尊的缘故,像皇帝这样有多个夫郎的,若是妻主随性,其实很难确定某一日怀孕生下的孩子是哪个夫郎血脉。在这里,这本也不是什么好计较的事情,都是女人自己生的,当然都是女人亲生孩子,至于孩子爹,一律都是正夫。 但是如果妻主宠爱哪个夫郎,也会有这种单独为这个男人生孩子的情况。据说,皇帝宠爱俪夫郎便是如此,她一连和俪夫郎相处了小半年,直到怀孕后才搬回自己的寝宫。 婧国女人生孩子不吃力,但是毕竟怀胎十月,很多事情还是不太方便的,大多数女人都不愿意多生,这里的避孕手段非常先进。皇帝生了六个孩子,却只有俪夫郎有明确的一儿一女。这份独宠可见一斑。 然而俪夫郎的宠爱至今未丢,还顺延到了皇三女身上,却没有给皇三子一星半点。贺涵元不仅婚前想不起有这么一个皇子,婚后更是对这个皇子厌恶到极点。 贺涵元是个满腹诗书极有才华的女子,她从小到大犹如明珠一般熠熠生辉,而这位皇三子梁修言,却是个大字不识、笨嘴拙舌、畏畏缩缩,甚至随时随地丧失存在感的无趣男人。 贺涵元心中有叶杏阳这个白月光,转眼看到的却是这么一个粗鄙的夫郎,心中如何能意平? 另一边,袁世卉边疆战事紧张,不能立刻回京城成亲,袁家儿女多,几个袁家小子为了照顾姐姐亏欠的未来嫂子,经常邀请叶杏阳出门做客。 某一次,贺涵元上朋友家聚会,又撞见了被人下绊子而狼狈进后院更衣的叶杏阳……因为成婚按下去的爱慕又翻涌出来。 贺涵元一直认为自己和叶杏阳之间有天赐的缘分,只是可惜在最重要的时刻晚了一步,从此错过一生。但她的目光无法不被叶杏阳吸引,明知道男女大防,却还是一次又一次打听他的消息,为他写诗、写词、写赞美的文章。 这些诗词文章不带淫邪之意,满是对叶杏阳的赞赏,一经传出,便轰动不已,叶杏阳的名声跟着高涨,成为了婧国有名的才子美人。 婧国对男子的约束非常严厉,贺涵元为叶杏阳名声着想,从没有任何越矩行为,她几乎是用自己的才情成就了叶杏阳的美名,对外又极度克制不露出半点端倪。 只不过,同是女人,袁世卉却很清楚贺涵元的心思,每回遇到贺涵元都冷着一张脸,从不和她打招呼。成婚后不久,袁世卉就将叶杏阳带去了边疆。 叶杏阳走了,贺涵元也无心做官,不顾母亲反对,挂冠而去,独自游览天下,看遍江川山河,写下无数脍炙人口的诗词。 然而她看似悠闲自在,心却一直在边关故人身上,一年又一年,但凡边疆有任何事,她都比袁家叶家的亲人还着急为叶杏阳排忧解难。 贺必蓉被这个女儿气得直呼断绝关系。 然而这样气死贺家人的日子过得也不长久。 几年后,皇室政变,袁世卉被奸臣诬陷,惨死沙场,袁夫郎替夫出征,收回被蛮夷侵略的城池后伤重不治,二人留下一个尚不知事的幼子。 第460章 白月光2 颜华进入幻境成为贺涵元的时间是在袁世卉和叶杏阳订婚前。 到来的第一天清晨,她起床推开门,内心深处就有一股冲动不断催促着她,催促什么呢? 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去向叶杏阳提亲? 念头一闪而过,心底的冲动和缓了一些。 那便的确如此了。 她叹了一声气,倒也理解原主,毕竟百年怨气皆为叶杏阳,如今仿佛再有了一次机会,如何能不让他激动着急。 如今的贺涵元理了理衣袖,抬步走出自己的院子。 贺家母女三人都有官职,去衙门的时间差不多,每日清晨一同在前厅用餐。 贺涵元是次女,上头还有一个姐姐贺柳元,不过这个姐姐容貌极其像贺必蓉的侍夫,容貌资质皆平平,所以虽是长女,却没有容貌肖贺夫郎的贺涵元这般受宠受重视。 这里也体现了这个女尊国存在的一个后宅现象。虽然说孩子都是女子所生,十月怀胎每个都是骨肉,但是十只手指头还有长短,同是自己生的孩子也会有所偏爱。 再加上,生女多像父,生儿多像母,重女轻男在这里是人之常情,但同是女儿,相貌不同,待遇难免也会有所差异。 就如这中书侍郎府中,长女像极了某位侍夫,身为正夫的贺夫郎看着这样的女儿难以产生浓烈的父爱,贺涵元五官像贺夫郎,身为一家主夫的贺夫郎就对她极为疼爱。 然而长幼之序不能乱,贺涵元注定不能继承大部分家业,而她却又容貌姣好、才华出众,贺必蓉这个母亲就也更加偏疼她这个次女了。 贺涵元一边吃饭一边观察家中母女关系,心中闪过这个世界的后宅争斗,已经大概有些摸清女尊国的后宅争什么斗什么了。 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明确是自己的孩子;如果挣不到专属于自己的孩子,那就为容貌肖似自己疑似自己儿女的孩子争资源;或者使心计确定哪个孩子是自己的…… 总之,在这个世界,后宅的男人争斗核心大概都围绕在:孩子血脉。确定了血脉才会有更多类似其他世界一样的权力资源争斗。 而这个世界的女人则致力于打压这种心思,要求男子对所有子女视如己出,不得嫉妒、不得偏心,要贤惠宽容。 贺涵元想着这些,感觉挺有意思,在科技落后的古代,无论滴血认亲还是容貌相似,这些都不能百分百确定孩子的亲子关系,要是几个男人斗了一辈子,结果胜利者捧上去的女儿实际不是自己血脉……那可不就有趣了? “笑什么呢?”贺必蓉一抬眼就看到小女儿一边吃饭一边抿唇笑。 贺涵元后知后觉地发现说的是自己,连忙收敛了笑容:“想到昨日和朋友的某个趣事。” 贺必蓉看她一眼:“好好当差,办差时莫总想着玩儿。” 贺涵元乖顺地应是。 母女三人吃了饭便坐着轿子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贺涵元去了秘书省,这相当于皇宫里的图书馆,所有工作都与书籍有关,很适合原主的性子。 只是今日她心底一直有一股冲动,催促着她去做某件事,隔一会儿都要压制一下才能不耽误她熟悉差事。 半天过去,贺涵元被心底这股劲儿闹得不耐烦了,轻轻摔下书本,在心中说:“七月初七灯会,皇上那盏凤凰宫灯是给未婚夫妻的,你说,叶杏阳为什么去赢这盏宫灯。” 心底的冲动一下子寂静了。 接下来的半天,她总算好好做自己的正事。 下了值,心里又开始躁动起来。 贺涵元倒也理解,一辈子都觉得自己只是错过了一步,如今再来一次,当然迫不及待地想要挽回。 她也不一味压制,一边回忆着贺家和叶家有哪些交集,一边安抚:“男女大防,你再急也不能冲进叶府找人,且等我筹划。” 这也不是糊弄原主,既然是原主的执念,她肯定是要努力为她筹谋的,叶杏阳前世能够在妻主牺牲后独自领军夺回城池,想必是个很不错的男子,还是可以观察发展一下。 把心底的关系圈仔细捋了一遍,她的确找到了好几个能联系上叶家的朋友。 她的同窗向晚亭,向大将军的侄女,有个弟弟和叶杏阳是闺中好友,婚后,这二人还经常有联系,叶杏阳在边疆遇到什么问题,都是向晚亭通过弟弟那得知又告诉原主。 第二天正好是休沐,贺涵元便去找向晚亭了。 贺必蓉是二品大员,向大将军能与之匹敌,但向晚亭的母亲却不行,她只是一个五品小官。所以向晚亭虽然和贺涵元是同窗,但实际交情没有非常好,并不在贺涵元真正的好友圈内。 二人友情突飞猛进是在贺涵元发现叶杏阳与他们的关系后,主动靠近的。 如今还只是普通同窗而已。 因此,贺涵元突然上门,向晚亭受宠若惊,忙不迭地呼唤小厮招待茶水,又有些疑惑这位贺同窗所为何来。 贺涵元摸摸鼻子,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听说,你们家在京外有一处别院,桂花开得极好?” 向晚亭恍然大悟,贺涵元出了名的风雅人物,最喜欢赏花赏月吟诗作对,家里那处桂花林的确很不错,不过只是对她们普通人家而言,贺涵元这样的高官之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有些不敢招待:“的确有桂花别院,只是小门小户,不是多好的景致。” 贺涵元一把拉住向晚亭的手:“诶~怎么能这么说,赏花赏的是花的本色,又不是雕梁画栋,我听陈姐姐说,你家的桂花林非常出色,向妹妹难道是想独藏美景,不愿我等闲人去叨扰?” 向晚亭连忙摇手:“当然不是,贺姐姐能来寒舍,蓬荜生辉,妹妹高兴还来不及。” 贺涵元立刻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明日,明日我还有一日休沐,我们一起去赏花。” 贺涵元是所有年轻学子崇拜的对象,甚至是一些书生中流传的神话,向晚亭能和她结识,与她一起共赏花,可能还能领略一下她的才华,不知道内心多激动,脸颊都有些微微红了。 “好好,明日妹妹扫榻相迎。” 第二日,贺涵元果然和向晚亭一同去了京外的桂花园林。向家的园子是真的小,但还算精致,院子里的桂花树量不多,但花开得很盛,布局也很巧妙,看得出来园林的主人很是花了一番功夫。 游人从园外就能闻到淡淡的桂花香,随着小径一路往里走,几步一景,让人忍不住呼“巧夺天工”。 贺涵元本是找了一个借口和向晚亭亲近,进了园林却渐渐忘了这个心思,真的被这个小园子吸引住了。 向晚亭为了招待她也是费心费力,不过一晚的时间,便做了许多安排。 穿过桂花林走入一小假山池塘,拾级而上进了一个小亭子,亭子里早已温了桂花酒,还准备了笔墨纸砚和棋盘。 坐在假山亭子上,远眺便是京外山野风景,清风拂来便是馥郁桂花香,饮一杯温酒,香气入喉,仿佛整个人都徜徉在桂花海中。 贺涵元推辞不过,应向晚亭的请求,作了一幅画。 作画后已到午时,向晚亭又邀请她下假山用膳。 用膳的地方摆在园林最高的临风阁,四面有窗,四面都是景儿,东面桂花林馥郁,西面京外松林听涛,南边远山如黛,北边一道小溪蜿蜒绕过乡野。 “好巧的设计!”贺涵元忍不住又一次感慨,“这个园林是请了哪位高人画图?” 向晚亭顿时低头忍笑,一副低调又自豪的模样。 贺涵元斜视她:“莫不是你自己?” 向晚亭连忙摆手:“自然不是!我哪里有这样的雅趣?贺姐姐,设计者倒也不是不能说,只是不好广而告之。我只和你说,你莫要张扬出去。” 贺涵元心中一动,面色认真地点头:“好,我与你承诺,此事你告知于我,我绝不二传。” 向晚亭见她如此认真,心中更加信任,与有荣焉地说:“是我家弟弟,和他的一位闺阁好友一起畅想画下的图纸。后来我娘看见了,觉得甚是好,挣得两位弟弟同意,改造了这京外的园林。” 贺涵元立刻对向家弟弟大加赞赏。 向晚亭也是个十分实诚的人,被贺涵元夸得不好意思了,又说了一句实在话:“其实我家弟弟也没有如此才气,主要还是叶家公子……” 话出口,才发觉不妥。 贺涵元装作不知,自然地询问:“叶家公子,是叶家那位名杏阳的公子?” 向晚亭诧异:“贺姐姐也知道?” 贺涵元微微一笑,饮了一杯酒:“知道。七月初七灯会,我可是旁观了这位公子一路解开陛下设下的题卡,就差一点就能拔得头筹拿到凤凰灯。” 向晚亭啊了一声:“原来当时贺姐姐也在场?!” 贺涵元:“是啊,我本来想去答题,谁知道被这位叶公子捷足先登,只是可惜,就差最后几关,被小人搅和了。当时叶公子差点受伤,我帮了一下。” 向晚亭跟着点头:“是啊――”说着,感觉不对,猛地瞪大眼,“那晚帮忙的女子竟然是你?” 贺涵元挑眉:“你也知道这事?” 向晚亭:“当然,当时我弟弟就在边上啊!他回家与我们说了这事,气愤许久,唯独夸了当时伸手相助的面具女子呢。” 贺涵元哈哈一笑:“举手之劳,当不得令弟夸赞。” 向晚亭觉得实在是太巧了,怎么能这么巧,刚好那个帮了弟弟们的人就是自己向往崇拜的贺涵元?现在,她对贺涵元的崇拜更深了。 第493节 “我回家就同弟弟去说,他一定高兴坏了。” 贺涵元挑眉:“有何可高兴的?” 向晚亭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我家弟弟也识得几个字,爱读些诗词,贺姐姐的诗词,家弟很喜欢。” 贺涵元恍然地“哦”了一声:“那劳烦贤妹帮我说一声‘谢谢’吧,多谢令弟如此抬爱。” 贺涵元的态度就好像一个偶像对粉丝说,谢谢你对我的喜欢,这对迷妹迷弟来说,心情就是“我果然没有喜欢错人!” 向晚亭感动极了。 贺涵元把话题转回去,问:“初七那晚,令弟和朋友……都没事吧?” 第461章 白月光3 向晚亭以为贺涵元是关心之语,忙说:“没事没事,家弟胆子小,叶家公子后来一直护着他,说起来,叶公子与我弟弟同龄,却仿佛长兄一般,处事稳重和顺,宽明大义,让人敬佩。” 两人先饮了桂花酒,后在此处饮酒吃饭,难免喝得多了一些,向晚亭有些上头,平时守规矩不会说的话,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贺涵元心中清明,面上也做微醺状,好奇问道:“为何如此说?我只道他才情出众。” 向晚亭撑着脸颊望着窗外的远山:“不说平时小事,就说那晚灯会混乱,他自己险些受伤,却很快镇定下来保护我家弟弟,护着他一路回到家中才独自归家。那凤凰灯笼,其实也不是他想出风头,是我家弟弟撺掇他去的……” 贺涵元意外地“哦?”了一声。 向晚亭突然意识到自己有贬低弟弟之嫌,连忙又解释:“不是家弟任性,他原也是为了好友……唉……”她有些懊恼地打了打自己的嘴巴,“是我不好,不该谈论未出阁公子。” 贺涵元和善地笑:“无事,我知道你的意思。令弟想必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公子,谁能想到不过一个灯会一盏宫灯而已,竟有人气量如此之小。” 这话说到了向晚亭心里:“是啊!历来宫灯都是能者得之,错过便错过了,怎么能为了一盏灯害人呢。” 贺涵元重新把话题拐到了叶杏阳身上,不着痕迹地试探:“令弟想要皇上的凤凰宫灯,难道……是好事近了?”她笑着打开折扇摇了摇,“若是真有喜讯,贺某先在这里恭喜向妹了。” 这就是贺涵元为了试探胡诌的事情,她知道后事,自然知道向家公子根本没有定亲过。 向晚亭果然否认:“不是我家弟弟。” “嗯?”贺涵元看着向晚亭,眼神询问。 七夕灯会上,取凤凰宫灯的人的确不一定已经定亲或心有所属,但是向晚亭说了,是弟弟撺掇叶杏阳去的,为了试探一些事情,她自然要表现出猜测向家公子心有所属的样子。 向晚亭为了弟弟的清誉自然也要解释:“……是叶公子。” 贺涵元感觉到心口重重沉了一下,但她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轻声说了一句:“叶公子心有所属?” 向晚亭只觉得自己说多错多,重重叹了一口气,起身对贺涵元郑重行礼:“贺姊,这事事关叶公子名声,我今日喝酒误事说得太多了,余下实在不能多说了。今天错都在我,不该借酒浪荡,还请您不要将这些事说出去。” 贺涵元收起扇子抵在她要伏下去的手臂上,不让她行礼:“此处只你我二人,纵然说错了什么,我也过耳便忘,不必如此郑重其事――还是你不信我人品?” 向晚亭当然不会这么说,于是这礼也行不下去了。 贺涵元见她实在无措,便安慰似的说了自己的一个秘密算作抵消:“你与我说叶公子的事当真无妨,甚至我许要感谢你。” 向晚亭不懂,茫然地看着她。 贺涵元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饮下,望着窗外景色出神了一会儿,释然笑了一下回过头来:“不瞒你说,七夕灯会遇见叶公子,我心中挺欣赏这样才情满腹的男子,也曾想过,我今年已十九,该娶夫了。” “啊――”向晚亭恍然,突然想到今天这种种话题都围绕七夕灯会和叶杏阳,眼睛越瞪越大。 贺涵元立刻制止她的联想:“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向妹莫要多想,不过今日凑巧听到了你提起他,又想起这事……所以,我对他有欣赏之心,绝不会在外败坏令弟和他的名声。” 向晚亭明白了,原来贺姐姐是拿自己的隐秘心思宽慰她,顿时又感动了几分,只觉得贺涵元此人真如传闻所说那般,昭昭君子,皎洁如月。 贺涵元如此推心置腹,向晚亭也不好意思隐瞒了,尤其听到贺涵元有求娶叶家公子之心…… “贺姐姐,芳草有主,不如另觅明珠。” 贺涵元微微惊讶:“果真谈了亲事么?倒是我晚了?”语气轻松,似半点不萦怀,甚至还有几分笑意。 “亲事倒是没走明路,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女方有些事绊住了,等到那人回来,大概就会定亲。” 贺涵元胸口仿佛麻掉了,这种麻木感让她呼吸都变得艰难,她维持住风轻云淡的表情假做看景,好一会儿才终于呼出一口气,缓解过来。 “能让这样的男子等这么久,想必是个好女子了。”她轻声说。 向晚亭对此十分赞同,笑着道:“的确是个好女郎。” 贺涵元不再说话,摇着折扇微笑看景,清风微微吹来,她惬意地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空气中的淡淡桂花香。 胸口那撕扯般的疼痛,仿佛不存在似的。 向晚亭见了,越发猜测贺涵元大概真的只是欣赏叶杏阳,并没有多么在乎,就好像她听说了哪个美公子心生欣赏一样,至于娶不娶,那是没入心想过的。 这么一想,她顿时彻底安心了,整个人松弛下来,喝点儿小酒,吃点菜,跟着安静赏景。 贺涵元正在和内心那个残留意识说话:“事到如今,不必再执着娶叶杏阳了吧。” 心底抗拒。 “他和袁世卉姻缘早定,你看袁世卉远在边关,叶杏阳虽说是被向公子撺掇,却也是自己去了宫灯摊位争取凤凰灯,可见他对袁世卉是有感情或者期待的;向晚亭也说了,叶杏阳在等袁世卉,后者去边关三年了吧,那么你猜,这两人相识几年?” 最后,她戳破了原主一直不肯面对的事实:“颜修早给你看过往生录了吧,这些前缘你不该不知道。现在你不信往生录,不信亲自验证的结果,到底是不信还是不愿信呢?叶家袁家早就议定了婚事,即便现在就让母亲去提亲也是晚了;退一万步,若是叶家看中贺家权势,悔婚――你希望叶杏阳顺从还是反抗?” 贺涵元喜欢的叶杏阳是深明大义、富有才情、坚韧自强的,如果上一世原主爱的叶杏阳是真的,那么他不会同意家族攀附权贵抛弃准未婚夫;如果她爱的人是个幻想的……那娶来这个不符合期待的人,又有何用? 说到底,强扭的瓜不甜。 原主前世今生都不是晚了一步,可能是晚了很多年。既然如此,何必做仗势欺人、强拆鸳鸯的事? 不管原主想不想做,现在的贺涵元是不会做的。 心底的情绪从无比激烈到慢慢消退,等到饭桌上的菜肴油脂已经凝结时,这些本不该如此强烈的情绪终于彻底隐藏了下去,如同以往每个幻境一样,再不会给贺涵元造成影响。 她睁开眼,起身:“向妹这个临风阁真是舒服,若我住在这里,能在这坐上一天。” 自家庭院被崇拜的人夸奖,向晚亭高兴不已,立刻盛情相邀:“贺姐姐若是不嫌弃,下回休沐可以过来,我们在别院过一夜,这临风阁赏月也是很美。” 贺涵元的确喜欢这里,不客气地应承下来:“好啊,咱们下回再约。” 从京外回到内城府上已经天黑,此时府上已经到了饭点,有侍女等在路口催促:“二小姐快些吧,大人已经在饭厅等您了。” 贺涵元忙加快脚步,匆忙进了一家人吃饭的前厅。 “着急忙慌的,这么晚才回来?”贺母威严的声音响起。 贺涵元不怕,一边就着侍女端过来的水盆净手,一边解释:“去同窗家的别院玩了,路远,回来就晚了些。是女儿不好,下次不管景色多好都得注意时辰。” 认错态度非常端正,还把晚归的理由说了,贺必蓉无话可说,挥挥手让她入座。 “这些日子少到处跑,好好在家做学问。” 这话,其实前世贺必蓉也说过,也是在这段时间。为何记得如此清楚呢?因为在这家里,贺涵元的学问是最不需要督促的,她自小聪慧自律,根本不需要贺必蓉叮嘱类似言语,贺必蓉对次女的训导都是“不可自满”“还需谦逊一些”甚至偶尔还会说“少看几本书也不碍事,多出去和朋友走动走动。” 前世原主满心满眼都是叶杏阳,感觉奇怪但也没放心上,现在么,贺涵元却是记在心上了,总觉得这不是娘亲随意的一句话。 吃了饭,她跟着贺必蓉进了书房,表示有话要说。 “上次与娘说的,想向叶家公子提亲一事,娘不用再让人打听了。” 贺必蓉意外:“嗯?为何?你当时可是兴冲冲的,现在又改主意了?” 贺涵元不好意思地笑笑:“是不得不改主意,今日听说,叶家公子已经有了快下定的亲事,既然如此,我就不去横插一脚了。” 贺必蓉倒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桩,沉吟:“既然没下定,也不是作准的事,你若是实在喜欢,中书侍郎府主动结亲国子监祭酒……不难。” 贺涵元反而意外了,上一次原主提出这个想法时,贺必蓉其实是不太看好的,因为叶家门第不是她想要的,但现在却说可以努力一下?只是心疼女儿吗? “娘,是有什么变故?你之前不是不太满意么?” 原主前世有一段时间甚至怪过亲娘,怪她犹豫不决让自己错过了挚爱。 第462章 白月光4 这回轮到贺必蓉意外了:“你竟是明白的?” 贺涵元抿唇笑,靠过去:“娘,是什么让你改了主意?” 贺必蓉看女儿一眼,叹了一声:“近日,皇上要给宫中的皇子选妻了。” 贺涵元脸上尽是茫然:“哪位皇子?” 女儿同在朝廷为官,却连半点风声都没听到,贺必蓉露出无奈之色,对于女儿不上心前朝后宫的性子十分没有办法:“皇长子二皇子不是成婚就是已有婚约,自然只剩下三皇子了。” 贺涵元趁机询问贺必蓉对皇三子的看法,前世,母女二人从未就此讨论过。 “娘觉得,皇三子如何?” 贺必蓉没有立刻说话,望着书房的某一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恐不及……” “不及谁?”她下半句话迟迟不说,贺涵元忍不住追问。 贺必蓉看看秀美如玉的女儿,眉头忍不住蹙起:“不及京中大家公子。” “怎会如此?”贺涵元诧异地问,“皇上不是十分宠爱俪夫郎吗?我记得皇三子皇三女都是俪夫郎的儿女……” 贺必蓉:“俪夫郎宠爱女儿,皇三子在宫中十几年,寂寂无名,此次是皇夫提醒陛下,三皇子已经十九岁了。” “这……”贺涵元没见过这么重女轻男的,而且,好不容易两个孩子都专属于自己,哪怕是个儿子,嫁出去联姻也是大有用处啊。 贺必蓉对俪夫郎的看不上几乎难以掩饰:“出身贫户,没有什么眼界。” “那,陛下也不管自己的儿子吗?” “男子都是交给后院教养的,宫里也是如此。皇夫不愿意教养这两个孩子,俪夫郎也不允许皇夫插手。” 宫里的皇夫和俪夫郎势同水火,满朝皆知。 贺涵元忍不住说:“三皇子这是被自己的亲爹坑了?” 贺必蓉皱着眉头心事重重:“这种寒门小户教养出来的男儿,怎能堪当一家主夫?如今京中适龄女儿都暗暗急着定下亲事,避开皇家赐婚。” 贺涵元问娘:“您也想赶在赐婚前给我定亲了?” 贺必蓉点头:“若是叶家男儿的确不错,国子监祭酒书香门第倒也合适。” “您不如找找别家?” “怎么?心心念念的叶杏阳,就这么撒开手不要了?”贺必蓉调侃女儿。 第494节 贺涵元摸摸鼻子:“强扭的瓜不甜。” 她还是忍不住问了问三皇子的事:“皇夫为何主动提起赐婚的事?他当真为三皇子考虑?” 贺必蓉对女儿这只爱风雅不理俗事的性子很是无奈:“你觉得,现在三皇子嫁人是结亲还是结仇?皇子如此尊贵,挑选的妻主必然门第显赫,但是高门娶夫郎,眼光高着呢,这个三皇子当得起高门主夫之责?” 贺涵元没想到贺必蓉了解这么多,照理深宫中的皇子在外形象都是刻板正面的,比如贤德、温婉等等:“三皇子竟然这么无能?娘,您从哪儿探到如此多消息?” 贺必蓉挑眉:“既然你也在候选之列,我这个当娘的当然要好好打听查探。” 贺必蓉说得如此笃定,贺涵元便确定了,那个三皇子的确和前世印象里一样,是个被亲爹养废了的男子,所以现在贺必蓉才想帮女儿横刀夺爱定下叶杏阳。但前世,贺家显然没有成功。 然而得知母亲曾为原主的婚事努力过,这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收获吧,前世的误解在今晚消解了。 “娘,我若是不定亲,能避开皇上的赐婚吗?” 贺必蓉:“你和三皇子同龄,都已经十九了。看看身边同龄人,大多已经定亲成婚,当年本是想让你取得功名再议婚事,谁想到……” 贺涵元不想娶三皇子,也不想娶任何一个仓促定下的未婚夫:“娘,若是我出门远游……” “你官职不要了?”贺必蓉沉下脸,“就算你挂冠而去,陛下赐婚,还需要你在场?少想这些没用的招数。” 贺涵元被亲娘喷了一脸,虚心求教:“那您说,我该怎么办呢?仓促订婚,我怕娶来的夫郎我不喜欢。” 贺必蓉心说,紧急关头你还挑喜不喜欢?总比那个什么都不会的三皇子好吧? 但到底是宠爱多年的女儿,女儿一心想要个称心如意的夫郎,她这个做娘的也想要满足她。 “过几日将人选交给你,你自己去挑,如果实在没有喜欢的,听娘的话,选个贤惠宽容的,以后看到喜欢的男子,纳进来就是。” 贺涵元脸红了红,这个世界,她这个身份地位,的确可以拥有好多夫郎哦…… 下一秒,她赶紧摇了摇头,不能有这样危险的想法。 贺涵元对三皇子的印象不好不差。听贺必蓉的话,这个少年是个可怜人,他因母亲对父亲的宠爱而诞生,因此直接被皇夫排斥在外,却又由于是个男儿身,被亲生父亲忽视冷待。 按照前世记忆,这个三皇子的确没什么特长,叶杏阳若是明珠,三皇子就是砂砾,客观事实。 如果有的选,她不想娶三皇子,总不能真如贺必蓉所说,不喜正夫后再纳侍夫吧。她还是想挑一个自己审美以内的,可以培养感情的。 她的审美是什么样呢? 婧国的男女大防太重,她还没见过同龄男子都是什么模样,于是,她先去见了见这个身子的父亲。 贺正夫是个英俊温和的中年男子,他个子不高,身材纤细,年轻时脸上有浅浅的酒窝,一笑就特别少年可爱,到了如今,酒窝淡去,可爱自然也不会有了,但含笑说话时,温文儒雅。 他娘家姓章,人称侍郎夫人贺章氏。 几日不见女儿,贺章氏拉着贺涵元好一番嘘寒问暖,将她的生活起居、工作娱乐全都问了一个遍。 从前都说男人大老粗,在贺章氏这里,贺涵元感受到一个男人能多么细心体贴,关怀入微。 贺章氏人已中年,打扮十分庄重,这边的男子似乎也会簪花打扮,不过和记忆里的后宅女子不同,婧国男子簪花更像魏晋时期风流人士那般,□□敷面但不会过于夸张,贺涵元今日便观察到她爹是化了妆的,但有点像裸妆,修饰了容貌却没什么痕迹,十分自然。 “你娘和你说了吧,你的正夫要相看起来了,有什么想法要求吗?和爹说说?爹挑人的时候好照着你的想法挑。” 贺涵元看看爹,低头想了想,摸摸鼻子:“要聪慧有才的,要相貌俊朗不过于娇弱的,要善良有主见,不能唯唯诺诺但也不能太霸道……唉,爹,说这么多,其实还是要我自己相处得来才行。” 贺章氏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女儿要求高,边听边赞同点头:“是该这样,我记下了,爹啊,一定给你挑个十全十美的好夫郎。只要人足够出挑,性子足够好,还怕相处不来?” “爹,你想得也太好了,世上哪有这样的男子等着我去挑呢?” 贺章氏不以为意:“我家女儿就是如此出挑,怎么会找不到相配的男子呢?你等着,爹肯定替你找来!” 贺涵元无奈地笑,心里却有个预感,她爹不会如愿。 婚嫁之事自有父母操心,贺涵元想做些什么却没有插手的余地。原主前世今生都不曾关注过哪家公子俊朗哪家公子贤惠,现在的她自然也是两眼一抹黑。 休沐一过,又回去秘书省工作,婧国官员的工作时间是一旬休两天,但是每天的工作时长不长,午饭后一个时辰就能回去。 再次休沐的时候,贺涵元已经熟悉了秘书郎的工作,也收到了她爹送过来的厚厚一叠花名册。 贺涵元连夜看完了所有人选,发现贺必蓉说的果真不差。 像她们这样的高门,选夫要求真不低。花名册上的人上到王爷家的公子,下到四品官的少爷,单独拎出谁,都会觉得这是很不错的人选。但在花名册上,每人画像右侧写着他们的掌家理事、为人性情、识文断字……各方面能力,评价犀利,对于“偏科”的公子,基本都只给了一个“及格”的评价。 不止如此,对于这些男子的生长环境也有调查,若是家中侍夫养育孩子或者正夫本身风评不好,贺章氏对于这类长辈养出来的公子评价都很低,担心他们“难登大雅之堂”,不懂人情往来,行事作风小家子气。 贺涵元把花名册放到一边,突然就有些厌倦。 这样仿佛挑物件一般的挑选不仅难以让她对哪位公子产生兴趣,反而对娶夫这件事都失去了兴致。为了避开三皇子而仓促选择的人,和三皇子似乎没什么区别。 贺涵元叹了一口气,更衣歇下。 来了就是19岁,大家公子都藏在后宅,她短时间内怎么结识未婚男子并且找到两情相悦的人?若没有赐婚,19岁虽然在这里是大龄但也不急,女尊国,女子年龄焦虑不高。偏偏不久之后就会有赐婚,这一进幻境就急着找对象……找个鬼啊! 贺涵元被子一盖,直接睡觉! 第二天,心情愤懑的贺涵元拒绝了贺章氏一起挑选夫婿的邀请,如约找向晚亭玩去了。 两人约在别院见面,贺涵元到的时候就看到向晚亭等在大门口,她还没下马车,向晚亭就笑着迎了上来。 “贺姐姐!” “向妹妹,等候多时了?” “不久不久,我也是刚出来。”向晚亭脸上依旧带着一丝丝迷妹的憧憬,看到贺涵元便热情无比。 不过两人走了几步,她就有些欲言又止了。 贺涵元见状便说:“向妹妹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向晚亭微赧:“贺姐姐,是这样的……上回我不是和你说,我家中有个弟弟,十分喜欢您的诗词……” 贺涵元挑眉,微笑点头等她说下去。 向晚亭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他听说今日你我相约在此……嗯……也约了朋友来玩了……” 贺涵元问:“约了叶家公子?” 向晚亭红着脸“嗯”了一声:“抱歉啊向姐姐,我家弟弟性子跳脱,不过他们在后院,和我们没甚冲突的。” 贺涵元眉头跳了跳,嘴角笑意不变:“无妨,我会注意少走动,以免唐突二位公子。” “没事没事,我们在前院不必拘束。”向晚亭忙说。 贺涵元只笑没再说什么。向家公子的行为实在大胆,但是叶杏阳居然也跟着过来了,不知他们是什么心思? 不管什么心思想法,她静观其变便是。 既然别院来了男眷,贺涵元和向晚亭便只在前头桂花林赏花,说是赏花,不如说休息。贺涵元让人在假山亭子安置了两把躺椅,和向晚亭一人一个,闭着眼睛躺在躺椅上,啥也不干,一边吹风一边闻花香,偶尔喝口茶吃口点心水果,逍遥极了。 内院,向慧榕问了仆人,得知姐姐和那位贺小姐在假山上,便拉着叶杏阳登上了临风阁。 此处乃别院最高建筑,打开南边的窗,便能看到桂花林中的假山亭子。 第463章 白月光5 “杏阳,你瞧她们在做什么?”向慧榕将窗户大开,探身往假山上看,看了好一会儿,惊讶回头,“竟是躺着?” 叶杏阳跟着走过来,朝着那个方向看,看完抿唇笑:“倒是会享受。” 向慧榕大大的眼睛十分机灵,亮晶晶地看着叶杏阳:“我还以为她们会联诗作画,上次姐姐拿了贺小姐的画给我看,京城双玉真是名不虚传,我求了姐姐好久,她都不肯将画送给我。” 叶杏阳收回视线,安慰兄弟:“向小姐是为了你好,我们未婚之身,不好拿外女的物品,万一坏了名声就不好了。” 向慧榕大大叹了一口气:“我们男子真是好惨,想去哪儿都被管束,想做什么都可能影响名声,要是和一个女子并肩站一会儿,这辈子的清白都没了。” 叶杏阳面色温和,走到桌边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几个随意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却风度翩翩:“所以要找一个大度宽容的妻主,宁可家世不高,也要婚后活得自在。” 向慧榕点点头:“杏阳说的是,你是不用操心了,袁小姐年少有为,英姿飒爽,还是京城双玉之一,她对你又好,以后成了婚,定不会欺负你去。” 叶杏阳听到未婚妻,面上飞过粉色,嘴上却不承认:“还没定的事,你再胡嚷嚷,万一有了变数……” “哎呀,杏阳,你就是太谨慎了。”向慧榕打断他,“这里只有你我,说一说又没事,但凡有第三人在场,我就不会说了。” 叶杏阳一想也是,低头微微一笑:“是我拘谨了……边疆变数多,也不知道她能否准时回来……” 向慧榕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三年都过来了,不是说,已经大胜了吗?” 叶杏阳点头,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你今天拉着我来,只是为了远远看一眼贺小姐?” 这回换向慧榕不好意思了:“是……是啊,以前我们只读过贺涵元的诗词,从没见过她的容貌呢,我就想看看,京城双玉,到底有多好看。” 叶杏阳看他一眼,视线转到窗外假山那:“最近京城各家小姐都急着订婚,贺小姐和向姐姐关系亲近,你既然有所向往,不如争取一下?” 向慧榕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叶杏阳。 叶杏阳轻碰脸颊:“为何如此盯着我?” 向慧榕语气十分惊讶:“我从来不知道杏阳你这么大胆,刚才你还不肯提袁小姐呢,现在居然我让去争取贺涵元?” 叶杏阳垂下眼睛,指尖摩挲着茶杯:“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所以我才抛掉教条和你说掏心窝的话,要是你听着不入耳,就当我没说吧。” 向慧榕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说:“不是不是,我没有这样的意思。我就是惊讶,单纯惊讶而已。” 叶杏阳扯起嘴角笑了一声,抬眼看过来:“有何可惊讶的?我们是男子,不是随人摆弄的玩器,终身大事当然要自己费心,若不然,所嫁非人就是一辈子的灾难。” 向慧榕佩服地看着叶杏阳:“杏阳,我没想到你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以为你是最循规蹈矩的。” 叶杏阳:“循规蹈矩……不过识时务而已……” 向慧榕听到这话突然伤感,托着腮看着惬意躺在亭子里的两人,心中羡慕起来。若是他也能和她们一样,自由自在,来去无拘,就好了…… “贺小姐是玉器,我是瓦砾,我怎么配得上她呢?” 叶杏阳:“你才情容貌皆有,不过家世低了一些,但娶夫娶低,如今又是特殊时候――” “什么特殊时候?”向慧榕终于注意到了这句话。 叶杏阳压低声音指了指皇宫方向,比了一个三:“要选皇子妃了,京城适龄的小姐都急着定亲。” 向慧榕也没听说过三皇子的事迹,惊讶:“这么嫌弃?” 叶杏阳点头。 向慧榕趴在窗台看着亭子:“那也轮不到我。” 叶杏阳轻轻拍他的肩膀,一笑:“试试?” 向慧榕两颊绯红,没有反对。 贺涵元和向晚亭在亭子里躺得惬意,有脚步声从下方传来,睁开眼看去,是一个中年女仆。 第495节 “小姐,公子在厨房做了桂花糕,拿一些过来给您尝尝。” 说是给向晚亭这个姐姐送点心,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招待贺涵元的。 向晚亭不知怎么问了一句:“他和叶公子一块做的?” 女仆说是。 向晚亭招呼贺涵元尝尝:“我家弟弟手艺不一定好,但是叶公子厨艺精湛,是我爹都夸了好几次的。” 贺涵元笑着摇头,说她可真是亲姐:“哪有如此贬低自己弟弟的?我看这桂花糕做得挺好。” 向晚亭拿了一块吃,一边点头直呼不错,一边继续耿直:“这口味,肯定是叶公子帮了忙了。” 贺涵元:“你小心回去被令弟捶。” 在临风阁听了仆人转告的亭中对话后,向慧榕的确想要捶他的姐姐了!这个亲姐姐!半点不为他说话,为他树立形象就罢了,还使劲贬低他!气煞人! 叶杏阳听得忍不住笑:“看来啊,向姐姐是靠不住了,她根本没那根弦。” 向慧榕踌躇:“那怎么办,真要那么做吗?” 叶杏阳狠了狠心,拉住他的手:“总得试试,错过她,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妻主吗?” 向慧榕顿时也有了勇气:“你说得对。” 贺涵元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大鸡腿,她躺了小半天,终于把相亲的郁闷躺消了,起身和向晚亭逛园子,这别院除了桂花林,还摆了几盆品相很不错的菊花,向晚亭极力邀请她赏菊作诗。 “赏菊可,作诗算了吧,向妹妹,你这劲头仿佛我先生似的,再好的花我都看不下去了。”两人聊着天一路往里走,贺涵元打趣向晚亭。 话音刚落,突然听到前方传来男子的声音,其中一个清朗的声音正在作诗。 向晚亭与贺涵元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对视一眼。 向晚亭尴尬:“是家弟,我忘记派人通知他们了。” 贺涵元微微摇头示意无事,侧耳继续听他们说话。 里头的两人正在作诗,清朗的声音是向慧榕的,那么接下来这个声调偏低、沉稳温和的声音便是叶杏阳了。 叶杏阳正在点评向慧榕刚才的诗句,大意是夸他又有进步,自己这次不如他云云。 虽然疑似商业互吹,但是叶杏阳那几句点评的确到位,贺涵元和向晚亭脸上是一模一样的赞同之色,然后视线对上,彼此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对叶杏阳的赞赏。 贺涵元:“既然两位公子再者说赏花,我们就不打扰他们雅兴了。”她打算往回走,无心来个“不期而遇”。 向晚亭犹豫了一下。 就这么一犹豫,叶杏阳的声音高了起来:“是谁在那里?” 向晚亭忙说:“是我们,没想到两位弟弟也来这里赏花,不打扰你们雅兴,我们去别处逛逛。” “慢。”两人都已经转身要走,却意外被叶杏阳喊住。 贺涵元疑惑地看向向晚亭,向晚亭也不明白,甚至比她更困惑。 在她们犹豫间,两道身影从翠竹掩映的院门里绕了出来。 这是贺涵元第一次亲眼看到叶杏阳。他身材修长,面冠如玉,是个温润君子的形象,面上不施脂粉,衣着素雅飘逸,整体给人的感觉是清爽又俊秀。 向慧榕站在他身边,个子稍矮一些,相比较叶杏阳的稳重,向慧榕更为机灵活泛,一双眼睛亮如星子,眸光一转,仿佛气氛都活了起来。 贺涵元秉持礼数,微微撇开视线看着旁边的花木。 向晚亭则皱眉看着弟弟:“你们这是?” 向慧榕被姐姐看得心虚,缩了缩脖子想躲。 叶杏阳抵住他的后背不让他躲避,未语先笑,望向避开他们的贺涵元。贺涵元只扫了一眼就全程目不直视,他们对她的印象却更好了。 “两位小姐,唐突了。我和向弟大胆过来,只是为了当面向贺小姐道谢。” 贺涵元听到自己,扭头看过来:“我?为何道谢?” 叶杏阳依旧温雅,微笑着说:“七月初七灯会,我听向姐姐说了,是贺小姐救了我和向弟。” 贺涵元恍然状。 向慧榕红着脸微微上前一小步,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却直直看过来:“多谢贺小姐出手相助……”想多说点什么,却因为太过紧张而说不出口了。 叶杏阳没想到兄弟如此无用,不过和贺涵元说了半句话,就一副熟透了的模样,哪里还能再攀交情? “贺小姐……觉得桂花糕如何?”他只好自己再出手。 贺涵元觉得有些意思,看看他们两个,答:“不错,甜而不腻,桂香馥郁,两位公子手艺很好。” 叶杏阳掐了掐向慧榕的手臂,面上依旧温雅:“这是向弟特意做的谢礼,小姐若是喜欢,不妨带点回去。” 向慧榕仿佛回神,忙跟着说:“是啊是啊,厨房还有,我这就让人装了给贺小姐送去。” 叶杏阳不忍直视地闭眼。 贺涵元没忍住,笑了一声,揶揄地看着这二人,嘴上婉拒。带着异性的桂花糕回家,这事情可不只是桂花糕那么简单了。 向慧榕被她含笑的眼神看得耳朵尖都红了,再说不出话。 叶杏阳也撑不住镇定,目光微微闪躲。 线条很大的向晚亭终于意识到不对,看一眼弟弟二人,再看一眼贺涵元,难得笑意淡了:“你们的感激之情我会向贺姊传达的,我们去垂钓,你们赏菊吧。” 向慧榕看到姐姐的脸色,顿时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站在原地不动了。 叶杏阳面色不变,笑着应了一声好:“是我们冒失了,贺小姐――”他转向贺涵元,郑重道谢,“那日之事,多谢贺小姐。” 他的从容与大方让人佩服,向晚亭见了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严苛,对叶杏阳升起几分歉疚与敬意。 贺涵元见状,也认真了表情:“举手之劳,都是应当应为之事,二位不必挂在心上。” 第464章 白月光6 贺涵元和向晚亭很快离开,确定走远后,向晚亭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贺姐姐,两位弟弟可能就是想和您道个谢,他们年纪小,考虑不周全,请您不要见怪。” 贺涵元笑了,十分坦荡:“我明白,我和他们有一面之缘,向公子还是你的弟弟,你我同窗好友,你的兄弟情同我的,姐弟说一句话又有何妨?” 她走过去拍拍向晚亭的肩膀:“令弟活泼机灵,心思单纯又感恩,我可真羡慕你。” 向晚亭听出她不打算计较的意思,顿时放松下来,再听到崇拜的人夸奖自家弟弟,脸上溢满了笑容:“中书侍郎家的公子才是德才兼备,我家弟弟小门小户,性子还是野了一些。” 贺涵元摇摇头:“人的性格各有千秋,哪有什么高低之分?我瞧着,大家都很好。” 向家门户低,贺涵元却说贺府的公子和向慧榕各有千秋,向晚亭再有自知之明,听在耳中也觉得舒畅。 和贺涵元越结交,向晚亭早先的敬佩崇拜之情就越加深。别人的偶像是亲密接触之后被打碎滤镜,向晚亭的偶像,是越了解她越崇拜她,只觉得自己三生有幸,居然能和贺涵元成为朋友。 贺涵元在别院住了一晚,两位男子则是傍晚便回去了。 向慧榕走的时候恋恋不舍,他已经得知贺涵元后来的话,心中对她好感越甚,就如叶杏阳所说,如果错过了这个人,他还能找到更好的妻子吗? 然而向晚亭是个恪守礼教的人,弟弟在下午的时候已经出格,所以眼看着日头偏西,她便直接吩咐别院管家安排公子们回城。 叶杏阳叹息,近水楼台先得月,向慧榕本可以借着向晚亭这个姐姐近贺涵元,结果向晚亭迂腐不肯借力,如此一来,家世门第摆在这,向慧榕优势不大了。 向慧榕回去的路上有些闷闷不乐。 叶杏阳安慰他:“待向小姐回家后,你和她仔细说说吧,她是你的亲姐姐,若是能帮的地方,会帮你的。从小到大,向小姐对你这个弟弟真心疼爱,你的终身大事,她纵然迂腐也不会不上心。” 向慧榕心情好了一点,想到姐姐和贺涵元的关系,觉得叶杏阳说得对,但嘴里忍不住抱怨:“我姐真是越读书越迂腐,越长大越无趣。” 叶杏阳只笑不语,人家亲姐弟,抱怨也是亲昵。 无趣的向晚亭完全没想到弟弟真的有嫁贺涵元的心思,回家后听到爹爹弟弟拉着她说这事,人都惊呆了。 “我们家怎么配得上贺姐姐呢!” “论家世配不上,但现在不是特殊情况?论人品,你弟弟才貌品性无不出挑,配贺涵元足够了吧!”向家夫郎不高兴地说。 贺涵元在向晚亭眼里那是自己远远够不上的人呀,自己弟弟怎么可能和她相配呢?她耿直地连连摇头。 向慧榕气得推开她大步走了。 向晚亭无辜地捂着肩膀看她爹,向夫郎也生气:“你就这么贬低自己弟弟!” 向晚亭:“弟弟很好,但是贺涵元可是京城双玉……”她委屈,爹爹和弟弟的想法太异想天开了。 向夫郎忍着气问:“贺涵元和你弟弟撞了面,后来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向晚亭:“我怕贺姐姐觉得弟弟轻浮,特意为弟弟找补了一番,贺姐姐真的是君子如玉,说我的弟弟就是她的弟弟,让我不用介怀。” 向夫郎皱眉,这话听着体贴坦荡,看不出贺涵元的心思。 贺涵元回家后同样被她爹逮住了,贺章氏黑着脸看着女儿:“都火烧眉毛了还只顾着出去玩!你还要不要娶夫了!找不找夫郎了!” 贺涵元笑眯眯地给她爹按肩膀:“爹,你来挑吧,我只要性情好就行,脾气好不作妖,不管是谁,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他,和和美美过日子。” 是的,她想通了,如果成婚是必然,不管是相亲挑选的,还是皇帝赐婚的,终归都是不熟悉的男人,如今的世界是女子为尊,主动权在她手里,她何必顾虑太多。 贺章氏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孩子,明明这么出挑,怎么选夫比你姐姐还难呢――你天天外出,可曾听说哪家公子品性不错、才貌不错的?” 贺涵元脑中闪过昨天大胆拦人的向慧榕叶杏阳,出了一会儿神。 “真有人选?”贺章氏高兴。 贺涵元合拢扇子轻摇:“没有的事,爹,我说真的,你来挑就好,再不济,我去做皇子妃也行。” 贺章氏不快:“不行!皇子妃低皇子一等,还是那样一个皇子,我的女儿怎么能受这个委屈?” 然而皇帝要你受委屈,你不想也得想,不能也得能。 贺章氏还未和钟意人选的父母谈下婚事,贺涵元一日在秘书省上值,突然被皇帝召见。 进了御书房,皇帝没说什么要紧事,只与她聊书啊画啊,秘书省管理书籍,皇帝有时候兴致来了的确会召见里头哪个才华不错的,和她聊一聊看书心得――这算是皇帝解压放松的活动之一。 前世一样的时间有相同一幕,前世的原主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寻常,而这一世,贺涵元七分心思小心回答皇帝,三分心思观察皇帝的神态和四周。 这么应对了小半个时辰,她确定,今日的御书房屏风后,有人。 不提屏风后偶尔出现的细微声响,皇帝在整个交流过程中三不五时就往屏风看一眼,君臣对答,皇帝的问题逻辑散乱跳脱,简而言之――心不在焉。 原主由于敬畏皇帝心情紧张没发现异样,贺涵元如今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屏风遮挡严实,她不确定后面坐着的是俪夫郎还是三皇子。 若是三皇子,这地位似乎并不低;若是俪夫郎,他这是开了窍对儿子上心了? 贺涵元无法理解这里男子的心态,回家后一说,贺章氏直言:“可能不是对儿子上心,而是皇夫下了他的脸面,他要招摇地为儿子选妻,以展示陛下宠爱和自己的地位。” 第496节 贺必蓉听了摇头,对男人这点不入流的小心思看不上。 贺章氏听到丈夫鄙夷的话,虽然说的不是自己却也不舒服:“男人如此,还不是女人惯的?但凡女人不那么贪花好色……” 贺必蓉连忙说:“说着正事,怎么又上升到男人女人了?” 贺章氏白她一眼,呵呵冷笑。 贺涵元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存在。 贺必蓉起身要走:“算了算了,我去西院歇息。” 贺章氏脸一下子青了,捏捏拳头,撇开眼不看妻子。 贺涵元起身叫住娘亲:“娘,天都黑了大老远跑西院干嘛?我回去了,你和爹歇下吧。你们再聊聊这婚事怎么办,我都听你们的。” 说着,一溜烟跑出去不见了身影。 贺必蓉头回看到女儿这么活泼矫健的样子,呆了呆,看向夫郎。 贺章氏也忍下了气,看过来。 贺必蓉看着人到中年依旧儒雅的夫郎,突然叹了一声,走过来扶住他的肩膀:“年纪一大把,还给女儿看了笑话。” 贺章氏语气依旧有点硬:“我被人看的笑话还少吗?”当年高高兴兴养着长女,结果越养,长女越像侍夫,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亲戚见了对他目露同情,外人背后不知对他指点多少次。今日皇帝帮俪夫郎选媳,根本没把皇夫放在眼中,选的人还是他的女儿,不管是触景生情还是为女儿不甘,他心气都很不顺。 贺必蓉也想到了往事,但凡提到丈夫被看笑话,也只有当年那件事了。当年她也是没想到的,一直和正夫在一块,只一时没把持住,和西院侍夫过了一夜,偏偏孩子就是那侍夫的,而且容貌极其像,想糊弄都糊弄不过去…… 贺涵元为何名字有“元”字?不是因为她们这一辈姐妹是“元”字辈,而是她本该得到这个“元”字。 贺必蓉心虚,抱了夫郎的身子哄:“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再说……你看,我们元元才华出众,人中龙凤……” 这边中年夫妻哄来哄去,那边贺涵元赏着月看着星星回到了自己院子。 御书房选媳看来是板上钉钉,这仿佛头上悬着的剑终于掉了下来,那个平平无奇的三皇子依旧会嫁给她,但是这几天着急忙慌想要改变命运的紧迫焦虑瞬间散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前世原主挂冠而去,三皇子都没闹腾出一个声响,原主离开前、离开后他一直住在自己的皇子府过着自己的日子,往好点想,也许三皇子就是个宅男,对他来说无人打扰最为舒适。 正巧,对于陌生的夫郎,她也喜欢互不打扰。 相比娶夫,这次消除原主怨气的关键还是在叶杏阳身上。叶杏阳是原主的男神,原主可以得不到男神,却不能看到男神落得悲惨下场蒙受冤屈。 纵观原主这生前死后,真是妥妥一舔狗。 第二天,午后下值,贺涵元又收到了向晚亭的邀请,请她去新开的茶楼喝茶。 婧国的茶楼,不止喝茶,还内设表演舞台,里头有官籍乐伎吹弹拉唱,其中不乏容貌俊朗、身段极好的男子。 贺涵元和向晚亭坐在雅间,一边品茶,一边听曲,推开窗往下看,就能看到表演舞台上好几个或身材修长或容貌俊秀或五官精致或腰细身软的男子…… 吹箫的男子睫毛很长,垂着眼睛仿佛在眼睑覆下一道阴影;弹琴的男子手指修长,他的如玉十指,贺涵元盯着看了许久;横笛的男子五官俊朗,身材修长,瘦却不干瘪,抬起的手臂能隐约看到衣下肌肉…… 贺涵元喝了一口茶,忍不住感叹,做女尊国的女子是如此快活啊。 第465章 白月光7 悠扬的音乐听得人如痴如醉,向晚亭晃着脑袋听着曲儿,不五时喝一口茶,神情怡然,差点忘了今日约贺涵元出来的正事。 贺涵元看够了美男,主动询问:“向妹妹今天特意约我,可有什么事要说?” 向晚亭一下子从优哉游哉中清醒过来,神色变得局促。 贺涵元扬眉,这是当真有事? 向晚亭挣扎许久,似乎怎么都说不出口,脸一点一点地涨红。 贺涵元安慰:“你我好友,有什么不能直言?” 她神色过于温和包容,仿佛朋友犯什么错她都不会介意,向晚亭渐渐不觉得紧张。 她放低了声音,依旧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底气不足询问:“贺姐姐可曾定亲?” 贺涵元下意识笑了一下,以为她这么一副紧张局促的样子是想要问什么问题呢,不过婚配而已,有什么好尴尬的? 但笑完就感觉不对了,是啊,询问是否婚配而已,有什么好尴尬的?向晚亭又不是男子。 她收了笑看过去。 向晚亭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脑袋,硬着头皮问:“贺姐姐想过娶什么样的夫郎吗?” 贺涵元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轻轻摇着折扇:“怎么,向妹妹想给我做媒?” 向晚亭脸涨红了,这不好意思的样子,贺涵元差点以为是她看上了自己。 “没……就问问……” 贺涵元却皱着眉出了神。 她是真没想到,向慧榕竟然会对她生出不一般的心思。别院的桂花糕,园子里的“不期而遇”,今天向晚亭这支支吾吾的样子――全都显示向慧榕有意于她。 叶杏阳大概是知情人,园子里遇见那回,他明显帮着向慧榕与她搭话。 这个认知,对原主来说可不好受,心上人撮合自己和另一个男人姻缘…… 贺涵元倒没太大波动,只是觉得这个状况有些神奇,脑中又想起前世后期,原主获得的关于叶杏阳消息几乎都出自向家姐弟,彼时天下皆知原主对叶杏阳的欣赏,向家姐弟是以什么心情将边关消息传给原主? 她细想那天在园子遇见两人的情景。向慧榕单纯跳脱,但面红耳赤的样子显然没什么城府;叶杏阳镇定从容,处变不惊,和前世接过妻主刀剑夺回城池的举动十分契合。 然而向晚亭口中的叶杏阳却是个温婉安分的男子。 当真安分吗? 贺涵元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不是。 如今,叶杏阳已有婚配,两人当时那一出必然是为了争取向慧榕的婚事。 这举动在当下真是大胆。 贺涵元直觉是叶杏阳的主意。 无论男尊还是女尊,被压迫的一方总会有不受拘束的少数人跳出来,叶杏阳是一个,向慧榕算半个,贺涵元历经多世,想清前因后果后倒没有厌恶之心,只要他们不做损害他人的事,她反而挺佩服这样努力争取的精神。 想到这,原本不打算和两人有太多交集的她突然有了一点兴趣,她回忆向慧榕的模样,一个活泼青春的少年,没什么心眼的样子,亮闪闪的眼睛望过来,仿佛里头都是你。 向晚亭见她一直皱着眉,心都沉到海底了,捞都捞不上来,茶室的气氛随着这一片静默越来越冷淡。 贺涵元回神就看到向晚亭如丧考妣的模样,她失笑,道了个歉:“抱歉,我想别的事出神了。” 向晚亭精神微振,却不敢再提婚配之事,努力笑着转移话题:“没事没事……” 贺涵元主动提起:“实不相瞒,昨日我刚受到皇上召见。” “啊?”向晚亭没听懂。 贺涵元想给向慧榕一个机会,如果他能有勇气,她也可以挑这个跳脱可爱的小帅哥试试。 “你知道宫中选皇子妃的事了吧?”不知道的话,向家可没有底气来攀中书侍郎府。 向晚亭尴尬点头,总觉得自家是趁火打劫。 贺涵元:“我昨日,大概是被皇上考校了。” 向晚亭恍然,这下子,她整个人都清醒了:“贺姐姐,你……你被……” 贺涵元说:“并无定论,只是有这么一桩事,所以如果你问我想要什么样的男子,我自然想要腹有诗书的才子,但如今,还得多一条,我去下定,他愿意嫁吗?” 其实,昨晚贺必蓉和贺章氏讨论了一晚,已经有了主意。贺章氏看不上俪夫郎,也看不上皇子,皇帝既然偷偷摸摸选人,贺章氏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热热闹闹挑女婿,打算用最快的速度,给贺涵元定亲。 婧国的大臣和皇帝之间门,并没有绝对的压制,皇帝有时候站不住理,是干不过大臣的。 贺涵元想,现在是她爹和皇帝比速度,如果向家敢赌,她就立刻说服贺章氏与向家定亲,皇帝必输无疑。 俪夫郎到时候肯定会记恨贺家向家,但是贺家不怕,不过一个贫户出身的侧室而已;向家怕不怕呢? 向晚亭有些呆愣。 贺涵元承诺:“只要他愿意,我可以让我爹立刻去提亲。” 向晚亭更呆了,忍不住问:“哪怕他门户很低?” 贺涵元意有所指地看着她,说:“只要有令弟那样的才能,有向妹妹这样的家世,无需犹豫。” 向晚亭微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她是惊喜过头了。 ????“当真?” “当真。” 贺涵元又说了一句证明自己此话非虚:“叶家与府上门第相似,我当初不也……” 向晚亭彻底信了,连连点头:“对对对,是我狭隘了,给姐姐赔罪。”她傻乐着端起茶杯,给贺涵元递茶。 贺涵元微笑接了,叮嘱:“此事宜早不宜迟,向妹妹如果有这样的人选,还请帮我多留意。” 向晚亭开心应下。 心中有事,喝茶听曲也没了心思。 贺涵元便提议下楼去逛逛――她来了以后天天为婚事烦心,还没好好领略过婧国风土人情。 茶楼开在闹市,临街有许多店铺,姐妹俩带着随从挑了一家成衣铺子进去。 婧国既然是女子为尊,自然是女子承担了大部分体力脑力活。上到国家大事,下到乡野劳动,都是女人出面。 人的注重点不同,对审美的追求会跟着不同。刚来时,贺涵元便发现这里的女子哪怕是贵族,在穿衣配饰上也注重清雅简约,满头珠翠是很少见到的,精致的头饰都是给男子设计。女子的衣服倒是花样极多,有宽袍有窄袖,有长裙有短打,但不变的一条是,所有服装设计都不妨碍女子自由活动。 比如,即便穿着长裙,也不妨碍街头打架时,女人一个抬腿横踢将人当场踢飞。 与之相反的就是男装,男装衣摆都有一定限制,尤其少年的衣袍,穿的人可以自由行走,但是步子太大就会抻住,想要来个高抬腿……不是自己摔了就是等着衣服裂开吧。 贺涵元走在成衣铺,仿佛在一个婧国服装博物馆浏览。 走着走着,她看到一处布置较为隐秘的柜台,里头都是小件衣物,两头有绑带,中间门细长,她没认出这是什么,只觉得眼熟,再看这做工布料,又十分亲肤精致,有的绑带上,有十分精致的绣纹,有的尾端坠着珍珠、金饰…… “这是……” 向晚亭凑过来一看,哈哈笑起来:“贺姐姐你傻了?这是月事带啊。” 贺涵元恍然大悟,立刻明白为什么这些东西都是这个造型了,赶紧为自己挽尊:“我头回见到这上头还有装饰的。” 第497节 向晚亭“哦”了一声:“这的确是近几年流行的,贺姐姐的月事带都是府上绣娘做的吧?你可以买几件回去试试,这两边绑带都可以解下来重复用的。” 贺涵元站在这仿佛站在了现代卫生巾货架边,有种穿越时空的恍惚感。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古人更为含蓄,这种私密用品单列了一个房间门,只不过进门的女子全都高声交流,全然没有避讳。 女子为尊的环境,对这种物品的开发已经超越了它本来的用途,往精致甚至奢华方向发展…… 贺涵元回忆了一下,又发现这里对女子月经期间门的卫生研究比同发展进度的男尊世界先进数倍,很多现代的卫生知识在这里都是女子之间门的常识。比如月事期间门不行房,比如月事带更换要频繁,而为了满足大家的便利需求,普通月事带更是随处可买、价格低廉。 在这种私密用品上极端的分化差异,再次让贺涵元深切体会到两种世界的截然不同。 向晚亭此时便是一脸大方,和现代闺蜜一样给贺涵元介绍:“我们家中小厮手艺没有外头的好,我有时候也会来这边买月事带,这些绑带装饰花里胡哨的用处不大,但是这几款布料倒是真的舒服。” 贺涵元来了以后还没来过月事,听她强烈推荐便说:“行,那就买这几个试试。” 买了月事带,出门又进了玉器铺子,店铺来往都是女子,有的给自己挑选配饰,有的给家中男眷挑选,贺涵元对玉的了解远高于向晚亭,这回换她带着向晚亭逛。 大概逛了四五家,贺涵元有种和闺蜜逛街的错觉,满街同性的体验出乎意料的好。 时间门差不多,向晚亭急着回家告知爹爹弟弟好消息,贺涵元理解她心情,顺势提出结束。 两人在街口分开,贺涵元往内城家的方向走,没走多远,遇到了原主的几位好友。 “涵元!”她们叫她,“这段时间门你去哪儿了?好久没见你人影了。” 都是贺涵元的同窗,不过这几人和她从前关系更亲近,家世也更相当。其中一位是王府二小姐,一位是户部尚书长女,一位是皇夫娘家侄女。她们一起在官学念书,性情相投家世相当,便自然而然玩在了一起。 “周姐姐,林姐姐,孙姐姐,你们这是去哪儿啊?我一直在家啊,我娘让我最近好好在家温书。” “你还要温书?天天和书打交道还不够?贺大人真是太严格了。”个女生笑呵呵地走过来,一人挽住贺涵元一只手臂,“走,去闻香楼听曲去!” 贺涵元被她们拉着走:“你们别说我啊,这么久都抛下我去哪儿玩了?也没见你们邀我。” “别提了,我们今天也是刚出来,派人去找你,你们府上说你还未回家。” 四人说说笑笑往前走,拐来拐去就到了另一条街上。 贺涵元回过神时,发现这里的街景完全不同了,别处来来往往都是女子,这里天未黑,灯笼高挂倚楼招客的都是俊秀男子。 过往的记忆告诉她,这里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街。 她又想起闻香楼是哪了,是青楼中极负盛名的官方伎坊,里头的官伎不少大家出身沦落贱籍,才艺容貌非常好,但只卖艺不卖身。 京城的达官贵人休闲娱乐、应酬交际都喜欢来这边,还有许多文人为坊内男伎写诗词――原主也写过。 贺涵元想到这些,脚步半点没停,饶有兴致地跟着朋友们进了楼。 第466章 白月光8 世上万物都分等级,有普通的,有精致的,有高级的……青楼也一样。 闻香楼官方背书,官伎营业,在青楼之中,便属于高级青楼。这里进进出出的客人就算不是达官贵人至少也是富商。 贺涵元四人进门很是熟门熟路,闻香楼的婢女见了四人就熟练招呼:“四位小姐许久不来啦,还是二楼握玉阁如何?今天有宛竹公子弹琴。” 打头的周承英摇摇折扇:“行。正是听说今天有宛竹我们才来的,上次涵元给宛竹写的词传遍京城,宛竹公子不来和我们涵元喝杯酒?” 贺涵元才情高,写宛竹的那首词,把一个青楼公子描述得妖而不媚、才情横溢、世间难有,一时之间,宛竹名声大噪,闻香楼客似云来。 婢女满面笑容:“各位小姐先上楼喝酒,小的这就去和柳爷说。” 柳爷是这里的老板。 贺涵元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听她们的对话,听到自己的名字顺着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把为青楼公子写词这一段故事找了回来。 嗯,的确是原主写的,而且写得很不错,她光看这词就开始期待传说中的宛竹到底是如何美貌,琴声又是多么动听? 闻香楼的厢房布置得十分精致,走到握玉阁之前,她们先路过一个无客敞开门的怀香阁,贺涵元看到里头风格是富贵暧昧型,富贵在摆件都是金啊玉啊,暧昧在轻纱层层,光线昏暗,即便路过都能闻到暗香盈盈。 怀香阁隔壁就是握玉阁,相邻两个房间,风格迥然不同,这里清雅静谧,茶香袅袅,初进门以为谁在煮茶,仔细一看发现是熏香。 所有的包厢都对着楼里的高层舞台,二楼是最佳观赏位,此时宛竹还没上场,台上有四个男子在演奏悠扬的音乐。 四人都穿着半隐半露的薄纱,或长发束起露出修长雪白的脖颈,或青丝泄下,散落在肩头遮住半边锁骨,视线往下,便发现这四人都是赤足,足尖似露非露地藏在轻纱长袍后。 官伎坊不允许卖身,但是这暧昧氛围却也被他们烘托到了顶点。 四人在案边坐下,要了几道菜一坛酒,商量着先点哪位过来解解闷。 贺涵元听她们讨论,慢慢了解这里的人员和特点。 除了刚才说的宛竹以外,有一个叫玉香的,敲背按捏很有一套;有一个叫敲棋的,喝酒行令很是擅长;有一个茗香,精通茶道和琵琶;有一个绿柔,腰细且软,跳舞极美…… 贺涵元听着听着,突然冒出一句:“成年人不做选择,都要。” 正争执不下的三人一下子没了音,齐齐盯着她看。 贺涵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哈哈干笑两声,忙澄清:“开玩笑开玩笑,各位姐妹可别这样看着我,我就是突然想到这句话,开个玩笑。” 三人噗嗤笑了,周承英说她:“我还以为几日不见,你是开了窍食髓知味了。” 贺涵元脸微红:“你们都是有家有室的,别来打趣我,我马上也会娶夫了。” 嗯,贺涵元明明年纪不小,却因为没有订婚,房中没通房,至今没经历过男女之事,四个女人私底下说起,难免笑话她。 “哟,当真?你娘终于要给你订亲啦?” 贺涵元点头,但不怎么高兴:“先不说这些了,你们商量好了没?” 林焕文摸摸下巴,一个挑眉:“既然涵元想‘都要’,咱们就放肆一回?庆祝涵元马上要订亲,说不定订了一个河东狮,以后想来也来不了了。” 贺涵元拉下脸不高兴状:“你赶紧呸掉,可别咒我。娶了谁,谁都管不了我,我又没去别的地方,闻香楼听听曲还不成?朝廷都没禁呢。” 朝廷对官员有禁止□□的规定,但是官伎坊不在规定范围内。 林焕文拍拍嘴巴做抱歉状:“不说不说,来了就不提这些事。”说着摇摇手边的铃,召唤小厮。 这里的小厮也是清秀纤细的,进了门温声询问客人有何吩咐。 林焕文把刚才提到的几个男伎都报了一遍名:“有哪几个闲着的?把人都叫来。” 小厮一听,顿时知道这几位小姐都是富贵大手笔的人,忙堆起笑容应好:“几位贵客稍等,奴这就去唤人。” 此时,外头舞台上,表演的人已经换了一拨,这回是一群衣着清凉的少年在跳舞。 包厢的门一开一合,她们的酒菜陆续上桌,林焕文给几人倒酒,倒了一半,男伎们进来了。 先出声的便是那个敲棋,笑盈盈又熟络地紧走了几步,接过林焕文手中的酒壶:“怎能让客人自己斟酒,敲棋伺候各位小姐。” 贺涵元好奇地看过去,发现这位敲棋五官精致,未语先笑,非常开朗健谈的模样。再看剩下几位,一个身材高挑一个五官英气一个气质清淡。 身材高挑的是玉香,进门看了一圈,主动走到贺涵元身后,双手放上她的肩膀。 贺涵元一个激灵。 孙学宏正好扭头看到,喷笑:“涵元,人家给你捏肩,你怕什么?” 贺涵元回头看看玉香,玉香对她微微一笑,轻声细语:“是小的突兀了,贺小姐需要捏捏肩吗?” 贺涵元最近忙着熟悉接管原主的工作和她满腹才华,的确挺累的,听到这有些心动,看了一圈,发现这边有睡榻,便说:“行啊,我去躺会儿,你给我捏捏――你们自己先吃啊,我刚吃了茶,正撑着。” 林焕文已经揽了敲棋坐下,对她挥挥手:“去吧,睡着了也没事,宛竹出来我们叫你。” 周承英点点茗香和绿柔:“弹个琵琶跳支舞,累了过来陪我们吃酒也行。”语气温和。 茗香和绿柔行礼应下:“是。” 贺涵元趴在榻上,玉香小心翼翼进到里边,搓搓手开始给她按捏,起初不确定她的感受,问了几遍力道如何,后面便完全熟练了。贺涵元能感觉到,这个手法十分专业,给人的感觉也很舒适。 她侧过头去看几个好友,敲棋轻笑着与她们聊天行酒令,绿柔和茗香合作了一支舞曲,一舞过后大概有些累,绿柔主动坐到桌边陪三人喝酒。 林焕文和敲棋关系很熟,举动间有些肌肤相贴的暧昧,偶尔还会捏一把对方的腰,言语调笑;周承英和孙学宏还好,对三个男伎都差不多的态度。 贺涵元看着看着,有些昏昏欲睡,快要入睡时,突然腰间一只手探进来,她吓得一个激灵醒来。 玉香被她猛地挺身惊住:“贺小姐?” 贺涵元握住他放在她腰间的手:“你做什么?” 玉香“啊”了一声,似乎明白过来:“想让你转个身,给您胸腹按摩一下,您……不需要吗?” 胸腹? 贺涵元低头看了看自己,想想这是什么地方……恍悟。 “不用,敲背就行。”她拿开他的手,趴回去。 玉香微微有些意外,一般女人来了这里,不能把便宜占到最后也会尽可能多占一些,这位小姐竟然真的只要他捏背? 不过他见识的人不少,倒也没有特别惊讶,很快就恢复自然,认真为贺涵元敲背捏肩。 贺涵元是在一阵悠扬的琴声中醒来的,三个好友都在喊她:“涵元,涵元!宛竹出来了!” 贺涵元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站起身,朝着外头看去,只看到灯影朦胧的舞台上,一个俊美白皙的男子,微垂首,轻挑弦,嘴角轻含笑,眼波映流光。喧闹的闻香楼一片安静,唯有或急或慢的琴声悠然荡开。 贺涵元心中暗叹:“名不虚传啊。” 宛竹的气质如其名,没有闻香楼普遍有的脂粉气,人如青竹,宛若君子。他的琴声也是如此,仿佛不是出身脂粉堆而是来自远山流水。 规定的表演是两刻钟,时间一到,他起身朝着四个方向微微行礼便退下了。 孙学宏击掌:“妙啊。” 贺涵元赞同:“在此地听到此曲,真是出人意料。” 敲棋笑起来:“到底是淮南世家出身,和我们这等人自是不同。” 宛竹的出身不是秘密,淮南柳家,也曾是很大的世家,只是七年前主家犯了大罪,主犯或砍或流放,其余旁支皆入贱籍,为奴为婢,或为官伎。 贺涵元前世也曾做过罪籍,听闻此事并没有过分的同情心也没有过多的贬低,和朋友继续喝酒听曲,差不多时辰便归家。 回到家,她爹正堵在她的院子里,闻到她一身酒气忍不住唠叨:“马上就要被捉去当皇子妃了,还有心思喝花酒!” 贺涵元笑:“正是马上要没了自由,所以才去体验几回啊。” 贺章氏无语,抬手掐了掐女儿的耳朵:“小心被你娘知道,关你禁闭。” 贺涵元“哎呦”一声,捂住耳朵:“爹,我去的是闻香楼,什么也没做呢。” 贺章氏听了,总算语气好了一些:“娶夫之前,不许去那种地方知道吗?别学你娘!” 他说的是,明晃晃生下非正夫所出的长女长子。 贺涵元:“您放心吧,我不会去的,再说,去了他们也不会生啊。”青楼的男子都是被灌了药的,无法让女子有孕。 第498节 “你怎么知道没有万一?”贺章氏瞪眼。 贺涵元知道亲爹的心病,严肃了表情保证:“爹,我保证不会做出格的事。” 贺章氏和缓了脸色。 “这么晚了,您等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吗?”贺涵元笑着扶他坐下,问。 贺章氏叹气:“还不是为了你的婚事。元元,你说,你姑母家的表弟如何?” 贺涵元惊讶:“章家表弟?他不是才十四岁吗?” 贺章氏:“仓促选夫哪里那么容易,我挑来挑去,只有你章家表弟知根知底,今天你姑父主动上门来说,我越听越觉得亲上加亲的确不错,总比外头摸不清性情的男子强吧?” 贺章氏是真的非常动心,仓促选中的女婿哪里有亲侄子让他放心?章家的教育,看他就知道了,绝对担得起诰命夫君的职责。 贺涵元快速摇头:“不行不行。” 十四岁!她可以接受姐弟恋,但是不能接受小孩子啊!还是近亲弟弟! 贺章氏着急:“怎么不行?你不喜欢表弟?” “喜欢,但只是对弟弟的喜爱。” “成婚了自然就是男女之情了。”贺章氏不以为意。 贺涵元头疼:“爹,我今天喝了酒,有些头疼,你给我两天时间考虑行吗?我真不能接受表弟变成我夫郎,强扭的瓜不甜,你也不希望表弟未来婚姻不幸吧。” “你――”贺章氏被她气到,“那你就去娶那个无盐男吧!” 说的是三皇子。 贺涵元捂着头醉酒状:“那我不考虑了,你回绝姑父吧,反正都是让我没兴致的男人,哪个都一样。” 贺章氏气得胸口疼,指着她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疼爱女儿也心疼侄子,总不能真的勉强女儿娶夫,只好抚着胸口先回去了:“你给我好好想想!” “好好,您让我适应几天我再回复您。” 贺涵元想着,几天时间,向家也该考虑好了吧。 第467章 白月光9 此后几天都是工作日,贺涵元按时去秘书省当值,按时下值喝茶看书,等着向晚亭回复。 等了三天,没有音信。 贺章氏已经着急,每天派人堵在外院小路上,催问她对章家小表弟的看法。 贺涵元拒绝了两回,但贺章氏还是觉得再没更好的选择,日日抓人过去洗脑。 “你表弟有什么不好?” 贺涵元:“好,和家里的两位弟弟一样好,那我能娶两位弟弟吗?” “这如何能一样!” “对我来说便是一样的。” 贺章氏说服不了女儿,拉了贺必蓉这个妻主做同盟。 贺必蓉赞同夫郎的想法,觉得亲上加亲很不错,是如今紧急关头最好的选择:“你还想要怎样的夫郎?家世、地位、容貌、才情……章家侄子都符合你的要求,虽然年纪小了五岁,你耐心一点,等过个一两年就好了。” 贺必蓉觉得年纪这点的确可以退一步,她并不急着和夫郎圆房,等一等也没啥。但是,近亲结婚她不可,但凡有选择,决不能明知故犯。 然而这个理由古人无法理解,她无奈,只能咬死了:“我待他犹如亲弟弟,和表弟结婚仿佛娶了淑菡。” 淑菡是贺必蓉长女,贺涵元的妹妹。 贺必蓉没想到女儿如此固执,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气得指着她说不出话:“……万一被赐婚,你不要后悔!” 贺涵元叹了一口气:“女儿并非和娘爹作对,也一直在努力以避免最坏结果,但如果最终……女儿坦然接受就是。现在外头传言甚多,真假不得而知,我们这样嫌弃……非君子所为。” 贺必蓉梗住,声调降了下去,没好气地说:“我是为了谁?若是旁人,我才不愿意做这个小人!” 贺涵元动容,对着娘亲深深一揖:“劳累娘亲爹爹为我操心了,明日,明日晚上我便将自己的决定告知。” 贺必蓉神色松了松,疑惑:“为何非要等到明日?” 贺涵元低头:“总得容女儿再思考一天。” 贺必蓉以为她对于娶表弟这件事有了松动,心中满意不少,摆摆手:“行吧,回去好好想想,明日是最后一天,不能再拖了。” 贺涵元:“是。” 第二天,贺涵元出门当值前,让自己的随身婢女拿着邀请帖子送去向府。 婢女一个时辰后回到秘书省交差。 贺涵元放下手头的事,一边伸懒腰一边问她:“亲手交到向妹妹手中了?” “是的,按照您的吩咐,亲手交给了向小姐,也口头说了您的邀约。” 贺涵元:“在场还有谁?向妹妹怎么回复的?” 婢女一板一眼地复述当时情景:“只有向小姐一人出来见了小的,身边带着她的随身婢女,向小姐收到您的邀约似乎没从前那么高兴,不知是不是家中有事,所以答应得不怎么爽快。小的见了便听您的吩咐说了一句‘若是另有事忙也无妨,改日再约,左不过是喝茶赏景的小事。’向小姐忙说没事,她有空,于是小的就回来交差了。” 贺涵元点点头,让她下去。 有同僚听到动静看过来:“涵元邀朋友喝茶?” 贺涵元笑:“是啊,早起突然有了兴致,没有提前约人便让婢女走了一趟。” 同僚笑着道:“你们年轻人日子过得松快,合该趁此机会到处走走看看。一旦成婚,怀孕生女,多少麻烦。” 一说起怀孕生女,一起办公的几个同僚全都应和起来。 贺涵元仔细听着这些已婚已育同僚闲聊的生育经验,发现这里女子吐槽的那些不适对其他世界女人来说已经算是很小的问题。婧国女子天生强健,生育带来的身体疲累比其他世界的柔弱女子少大半,同样是孕期不适,贺涵元对比一下,发现她们不能忍受的“难受”若是换成别的世界女子,大概会感慨“我这一胎怀得一点也不累”。 贺涵元太久没来女尊世界了,经历好几个其他世界再过来这里,突然就觉得其他世界的女子真是太心酸了,不是说这里的女子生产很容易――她们同样要面临生理上的痛苦,运气不好也会有人难产而亡;而是突然发现,原来其他世界的女子比自己认知的还要艰难不易。 就是那种:我已经觉得自己过得很难了,现在才发现,我过得原来比我以为的还要难! 心酸。 贺涵元深深叹了一口气。 几位同僚止了话头,有人说:“我们别聊了,涵元听多了恐怕心中有负担。” 另一人说:“总要经过这一遭――涵元,你不必担忧,有孕后定期请脉,生产前尽早定个太医,让太医接生。” 这就是古代女人在女尊世界里的优势了。 别处都是男人当大夫、当太医,医学秘籍只传男不传女;这里却都是女子掌握主要技能,于是,妇科飞速发展,太医院尤其擅长妇科产科,毕竟这是皇帝贵族这些当家人们最容易遭遇的、对生命安全最大的威胁。 因为都是女子,于是从怀孕到生产,所有配备条件都和现代近似,定期孕检(请脉)、生产不止有产婆还有大夫,一旦出现危险,大夫随时救治。很多古代世界愚昧的认知在这里完全不存在,不仅不存在,还有正确科学的认识。 与之相反的就是男科,不只男科,整体上,这里的男人看病艰难,很多病情和他们的贞洁挂钩,于是衍生出一种地位很低的男医,行走各家各户,悄悄给男子看病。 这些说起来便扯远了,但总结下来,婧国女子不仅有天生的好体魄,还有非常科学的妇产科医疗体系,现代女子尚可能纠结能不能接受男性妇科医生,这里的女子全然没有这种顾虑,女尊男卑的环境让她们周围全是女性,只有家宅后院才有男性存在。 贺涵元意识到这些后,哪会有害怕的情绪? 其他人见她听完反而一脸高兴,只当她没经历过生产之苦,倒也不和她过多描述,心想着,等她自己经历了就知道了。 午后,贺涵元下值,如约到了和向晚亭约好的茶楼。 向晚亭还是白身,时间比较空,早已经在茶楼等待。 只是这一回见面,向晚亭的情绪没有往常那样兴奋高扬,本就不擅长遮掩情绪的她,脸上是挡不住的惭愧。 贺涵元一看,心中了如明镜。 向晚亭还有着书生的天真和意气。她初时不知道弟弟的心思,一味阻挡弟弟和贺涵元相见;后来可能家中说通了她?来试探时依旧底气不足,满脸自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不好意思;后来贺涵元暗示只要向家同意,她愿意娶向慧榕,向晚亭便兴奋得恨不得飞回家;再到现在,迟迟不回复也就罢了,一见面就眼神躲闪,满脸愧疚…… 贺涵元人还没在茶楼坐下,便知道了向家的态度。 不过向家官职低下畏惧俪夫郎一系,怕抢了三皇子看中的妻子而被俪夫郎报复,这种心态是人之常情,贺涵元除了在心中无奈一笑,倒不曾怪罪对方。 她也不过是突然对向慧榕起了点兴趣,还不到非卿不可的程度。 两人在包厢坐下,向晚亭提心吊胆生怕贺涵元提起婚事,眼神几乎不敢瞟到贺涵元方向,贺涵元看得真是半点脾气都没有了,反而笑意盈盈地闲聊起来。 向晚亭却越聊越难受,越聊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光风霁月的贺姐姐。 这一场约会因为向晚亭的心不在焉而草草结束。 贺涵元和她分开后径直回家。 贺必蓉在书房办公,看着女儿敲门进来。 “决定好了?” 贺涵元笑笑,神色轻松:“是啊,来和娘说一声。” 贺必蓉:“我让你爹去章家下定。” 贺涵元摇头:“若是娶章家表弟,我宁可要三皇子。弟弟和夫郎不同,我实在做不到娶弟弟为夫。” 贺必蓉怒:“章家子就让你如此看不上?!” 贺涵元说得缓慢而认真:“娘,他是弟弟。” 贺必蓉盯着她,竟是说不出话来。 “那你想要如何?” 贺涵元:“顺其自然吧,娘和爹不要太过焦虑,三皇子也不一定如外界所言那般糟糕,就如娘亲所说,若是我实在不喜正夫,还能另纳侍夫,我们何必如此急切定亲?” 贺必蓉:“正夫到底和别的男子不同……” “三皇子出身在那,纵然十分无能,难道还不能保女儿一生富贵?” 贺必蓉:“……” 贺涵元:“女儿没有钟情之人,娶谁都一样。若是可以,女儿倒愿意再慢慢寻找,若上头不给女儿时间,那就算了。” 贺必蓉皱眉:“你这是认命。” 贺涵元:“女儿一个女子,能被一个夫郎决定命运吗?” 贺必蓉怔住,接着豁然开朗。 第499节 贺涵元就见到她娘亲脸上渐渐露出笑容,轻轻敲了敲桌面:“好,说得好,若你真有如此志气,我倒是真不急。” 贺涵元跟着笑:“娘觉得我不行?” 贺必蓉挑眉:“说再多无用,且看你做。” 贺涵元一躬身作揖:“那就请娘亲看我日后行事吧。” 第468章 白月光10 母女之间一番谈话,定下了贺府此后的行事基调,纵然贺章氏依旧不甘心,却也被妻主说服,妻唱夫随。 贺章氏以年纪相差太大回绝了章家,挑选女婿的动作放缓下来,去掉焦虑之后再看自己曾经圈出来的人,发现自己一着急当真漏掉不少考量。 贺涵元很想亲眼见见贺章氏圈出来的人,却被贺章氏直接否定。深闺之中的未婚男子,岂是你一个外女说见就能见的?哪怕谈婚事也不行! 贺涵元这才知道,这里规矩的严苛已到了这种地步,如此对比,叶、向二人当日举动真的可谓惊世骇俗。 另一头,向家。 向慧榕和叶杏阳坐在向慧榕的小院中,向慧榕郁郁寡欢。 叶杏阳看着好友这般,心中升起愧疚和后悔:“早知道……那日在别院,我不该怂恿你去见她……” 向慧榕垂着脑袋摇头:“你是真心为我考虑,是我们家……空有野心又目光狭隘。” 叶杏阳意外看向他:“你觉得伯母伯父是目光狭隘吗?” 向慧榕嘲讽笑笑:“若是我与贺涵元定了亲,纵然宫里俪夫郎为难我们家,但是向氏一族好歹有向大将军,又和中书侍郎府成了姻亲,贺家难道会看着我们家被针对暗算而不顾吗?向大将军府也会高看我们一眼吧。但是我娘胆小懦弱,哪怕我告诉她这些,她也不敢尝试抢三皇子的妻主。” 说到这,他嘴角讽意更浓:“三皇子根本没定下皇子妃人选,何来抢不抢?” 叶杏阳能鼓励向慧榕追求贺涵元,自然是看出了这些要点,他也是没想到,作为一家之主的女人,向家伯母居然如此怕事,以至于慧榕一腔情思付了流水。 两人顿时静默无声。 隔了一会儿,向慧榕唤身边的小厮:“你去看看,姐姐回来了没。” 小厮很快去而复返:“公子,大小姐已经回来了,听说心情不太好,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向慧榕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如果他刚才还有最后一分希冀,希冀贺涵元坚持娶他,现在看姐姐的反应便知道,这个幻想并没有成真。 叶杏阳安慰:“向小姐既然只是心情低落,想必贺小姐并没有怪罪记恨,以后……就当这事不曾发生过吧……向伯母考虑得也是,和皇子抢妻主,他对付不了贺府,倒真可能对付向家。” 向慧榕捂住脸,很久很久才深深一叹,满是郁气。 “不必安慰我,生在这样的人家,生为男子,还能如何呢。” 叶杏阳抓住他的手臂:“不要这样说,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丧失了斗志,未来的路还长着呢,没了贺涵元,还会有其他人。” 向慧榕垂下脸,语气中带上一丝伤心:“但再没她这样温柔的人了。我崇拜她的才华,但真被她打动的,还是她那日看到我们时,眼里的温柔包容。” 女子看到主动跑出来相见的男子,或好奇、或反感、或淫邪、或鄙夷、或看戏……遇到人品正直的,便主动避嫌,不闻不听不看。向慧榕不仅正直,还包容,他亲姐姐都开始皱眉不快时,贺涵元看过来的眼神还是包容含笑的。 叶杏阳抱住他的肩膀,笑着调动气氛:“是我的错,误了你。我保证,一定给你找个温柔妻主给你赔礼,好不好?” 向慧榕失笑,笑了一下又低落下去,不过没那么难过了:“我不和你客气,你和袁小姐不是马上要订婚了吗?等你们好事成了,你们小两口都得给记着我的婚事。” 叶杏阳被他反打趣,脸热了热,但依旧郑重其事地承诺:“你放心,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向慧榕真心笑起来,为自己有这个好友。 晚些时候,叶杏阳走了,向家一家人聚在一起说话。 向晚亭说了在茶楼的整个经过,向家人听到贺涵元半点不提亲事态度仿佛无事发生,便知道贺涵元是不计较了,顿时心中松了一口气。 唯独向慧榕和向晚亭姐弟,看着长辈庆幸的模样,心情越发难过。 向爹还反过来教训向慧榕:“为什么要定男女大防的规矩?就是为了防止你这样的事发生。什么名分都没有,先坏了性情丢了心,以后留在家里轻易不许出门,也别和叶家那个来往了!” 向慧榕刷地站起身,红了眼睛:“没有名分是她不给还是你们不敢要?我没有丢心,我心里清楚得很,只是觉得良人近在眼前却硬生生不要,实在蠢钝罢了!” “放肆!”向母拍桌怒斥。 向慧榕掩面奔了出去。 向晚亭急忙起身:“我去看看。”跟着跑走了。 贺涵元不知道向家发生了什么,不过几天后,她听到了袁世卉和叶杏阳订婚的消息。 袁世卉是将门虎女,也是袁将军府唯一一个独苗,她十六岁远赴边关,三年渐渐闯出名堂,立下战功,今年19,因为在边关迟迟未订婚。 京城双玉婚事晚,因此,三皇子选妃,她们是大热门。 如今,热门之一定亲了,对象是国子监祭酒的公子,门第不高,有人猜测是为了逃避皇帝赐婚。 当年原主也这么以为,所以一直觉得自己就差一步之遥,如今再来一世,贺涵元却是早就看清了,所谓的传言,真真假假,不一定是事实。 袁世卉叶杏阳婚事一定,贺涵元的心境更加平和了,只等着紧跟而来的赐婚圣旨。 前世,这道圣旨便是紧跟着袁世卉订婚的消息而来。 这也曾让原主笃定,袁世卉棋高一着提前一步定亲,将三皇子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自己。因为这,她对被人嫌弃的三皇子印象更差。 这个心态就是,她和袁世卉是情敌,结果男神不仅被袁世卉抢走了,自己还接手了情敌不要的男人。 原主如何不憋屈? 原主憋屈,贺涵元不憋屈。 不说袁、叶早就定情,皇帝最初到底挑中了谁,无人知晓,既然是未知之事,何苦因此为难自己? 这天,她早起好好收拾了一番,在婢女好奇的目光下,令人拿了一套新衣裳换上。 “小姐怎么突然穿新衣了,今日要去见什么朋友吗?”婢女打趣。 贺涵元笑:“不见朋友,就是感觉新的一天要开始了,无论好坏,都得精神抖擞地迎面而上才行。” 婢女听得晕乎乎的。 贺涵元也不在意,笑眯眯地走了出去。 贺府长女贺柳元是个话很少的人,母女三人坐在一起吃饭,她几乎很少说话,今日看到贺涵元崭新的打扮,也不过给了一个眼神就再也不管。 贺必蓉倒是多看了几眼,但只感慨女儿越来越亭亭玉立,婚事却这般艰难。 刚在心中叹完气,外头突然喧闹起来,有声音说:宫里来人了! 还在苏醒中的贺府一下子醒了,喧闹了一阵之后又肃静下来,满院子的人跪在地上听圣旨。 皇帝先长篇赞扬了贺必蓉为官为人,接着引出贺必蓉的次女贺涵元,夸赞贺涵元有才有貌人品端方,最后提起自家有子正好和贺涵元相配,为降恩十分信重的臣子,特将自己的儿子赐给贺涵元为夫。 贺家母女早就料到了这个可能,心情十分淡定,贺涵元当事人上前接过圣旨,叩头谢恩。 宣旨的宫女看了一圈众人反应,心中暗自点头,掏出了第二份圣旨。 贺涵元惊讶,前世并没有这一出。 第二份圣旨是封贺涵元爵位的,皇帝封三皇子为一品长安皇子,赐内城皇子府一座,因贺涵元尚皇子为夫,封她为一品长安侯,在皇子府边上赐侯府一座。 这一道圣旨,皇帝对三皇子夫妻的偏爱跃然而出。 贺必蓉惊喜在心,高呼万岁;贺涵元是真的呆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皇帝和前世不同,另外给她一个侯爵。 前世,三皇子是长安皇子,原主就只是皇子妃而已,婚后需住到皇子府,和皇子共同生活。 但现在,皇帝给了她单独的府邸,还给了她爵位。对这里的女子来说,住到夫郎家里和把夫郎娶回家,自尊心感受天和地之别。 贺柳元看着妹妹,眼神都复杂起来。 娶了皇子还能挺直腰杆当妻主,有这样好命的人并不多,至少当今另外两位儿媳都没这个待遇。 宫女宣旨完毕回宫复命,皇帝和俪夫郎待在一起,刚起床用膳。见人回来了,她挥挥手让复述宣旨的情景。 那宫女便仿佛放影片似的,把贺家母女全程反应仔细讲了一遍。 皇帝听完,脸上露出一丝笑看向俪夫郎:“朕早就和你说过,你本看不上袁家小女,何必为那些事置气?朕亲自挑中的儿媳,从来都坦荡正气,没有半点问题。” 俪夫郎得知贺家反应正常,没有嫌弃儿子的意思,立刻笑着奉承皇帝,承认自己小肚鸡肠,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想到其他匆忙给女儿定亲的人家,俪夫郎又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 大臣们能知道皇帝有为儿子选妻的想法,皇帝当然也能知道大臣们急着给女儿定亲的动作。她自己是有些心虚的,一时疏忽,儿子居然一下子长到了19岁,这19年皇夫不管,俪夫郎也不怎么教……但好在他性子很好,绝不会祸害了妻家。 皇帝心虚是一回事,但一家家全都跟躲瘟神似的躲她的儿子,她能高兴?俪夫郎更是了,他就不觉得自己儿子有什么问题。 贺章氏选女婿很低调,手头资料都是往年收集的,所以态度不为外人所知,纵然有了一点风声,但贺家迟迟没定下人以至于没有动静,后面又全都“顺其自然”,皇帝又恢复了观感。对贺府影响很好。 她本就定下了贺涵元,但是袁世卉人还没回京突然和叶杏阳定亲这件事把俪夫郎刺激到了。 俪夫郎怀疑袁家实在避三皇子,气得拉着皇帝狠狠告状。 皇帝听了也怀疑,莫名就有了赌气意味,连夜拟旨,清晨派人宣旨,还将一道圣旨分为两道,但凡贺家不情不愿,就收回第二道圣旨。 第二道圣旨是俪夫郎争取下来的,这一回他的出发点倒是真心为儿子好,至少他是这么觉得。他打算教导儿子以后跟着妻主住在侯府,如此能满足女人的那点自尊心。 但是,如果你不愿意尚皇子,看不起三皇子? 那什么恩典也不必有了。 皇帝和俪夫郎满肚子的弯弯绕,贺涵元现在是完全猜不出来的。她只能确定,这一世因为她躺平了,反而在皇帝那混来了好待遇? 还是……那天在御书房她的表现比原主好,所以待遇跟着好了? 短时间内,这个问题是不会有答案了,除非成婚后,见到了三皇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听出什么。 第469章 白月光11 赐婚圣旨一下,满城轰动。 一时之间,男子羡慕三皇子嫁给了贺涵元,女子羡慕贺涵元尚皇子居然还有侯爵待遇。 婧国有皇子妃赐侯爵的先例,但是当今没有,贺涵元是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 贺涵元出门,无论在秘书省还是茶楼酒馆,总会遇到朋友或羡慕或打趣的目光与言语,她收到的邀约也多了起来,熟悉的不熟悉的都邀请她上门做客。 贺涵元烦不胜烦,索性一概拒绝,居家不出了。 婚事一定,原先焦虑不已的贺章氏突然平静,女婿虽然是他一直不情不愿的三皇子,但是一品侯爵带来的安慰冲散了心底的不甘。有这个爵位在,女儿不会低皇子一等,一辈子的安稳已然得到保障。 第500节 现在贺章氏见到贺涵元,说的话变成:“也好,成婚后早日生女,孩子的前途也一并保障了,以后啊,你的日子安安稳稳,我再不用操心了。” 贺涵元失笑。 事情总有两面,贺章氏倒是个能看到他人优点的性子,也挺会知足自乐。 她嗯嗯附和,维持住目前良好的岳婿关系。 虽然已经赐婚,但是成婚的日期还长着,皇子府侯府要翻建,婚礼各礼仪流程要一项项准备,成婚日期定在了明年年底。 在这期间,贺涵元除了配合礼部官员走流程,并无他事。 她给自己找了个事做,闲着无聊又不想和人聚会时,她就去侯府那边溜达一圈,看看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地方,和工部官员通通气,让她们按照她的心意翻修宅子。 做这事的时候,她也去隔壁皇子府看了看,帮宫里的皇子监监工,觉得不合适之处请工部官员记下来,让她们给宫里汇报进度时问问宫里意见。 说是问宫里的意见,言下之意不就是问三皇子意见? 俪夫郎和皇帝听说后,立刻眉开眼笑,觉得贺涵元这个儿媳非常不错。 三皇子在自己的宫里,俪夫郎派人送来了皇子府图纸,那宫人笑眯眯地同他说:“未来三皇妃对您是真上心,亲自去皇子府监工去了,发现了好几处问题让工部大人来问问您的想法,您快看看,有哪里要改的?” 三皇子垂着头在窗下做针线,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宫人手里的几张纸,抿唇:“我一个男子,哪里懂这些,该怎么建就怎么建吧。” 宫人“哎”了一声:“可这是三皇妃的一片心,您好歹也得给个回应吧。” 三皇子视线落在纸上,许久之后垂下眼:“那……随她的心意改吧,我都可以。” 宫人看看这闷不吭声只顾着做针线的三皇子,闹了个没趣,只好转头回去交差了。 等人走后,三皇子放下针线,看着绣了一半的青竹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抬手摸了摸挺拔的竹竿,缓缓发起呆来…… 俪夫郎私下里听完宫人回禀,对儿子恨铁不成钢:“这木头性子,半点没随我,也不知道怎么长的,要不是容貌实在像我年轻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我的孩子。” 周围的宫人都不敢说话,暗道,您精心养大的三皇女倒是很像您,可见孩子谁养的像谁,没人养就“长歪”。 宫外,贺涵元从工部官员口中得知了宫里的口信,说“一切听贺皇妃的意思”,言语间似对贺涵元很信任敬重,全然放心把皇子府托给她来监工。 贺涵元当然无法确定这话是谁说的,但是能感受到宫里对她这个未来皇妃的尊重,这一点还是不错的。 回家一说,贺必蓉和贺章氏也是一样的感受,心头反感又散了一点。 天气渐凉,京城开始下雪。 古代的冬天没有充足的取暖设备,秘书省的工作却需要大量动笔,年底整理图书,工作量还激增,一天下来,十指冻得红彤彤的,在炭盆边烤好一会儿才能暖回来。 贺涵元上值上得疲惫,不仅不去监工了,连门都不出了,一旦休沐就裹着貂毛在屋子里歇息。 她这大门不出消失在朋友之间,没过半个月就被朋友闹上了门。 “之前好歹还去看看你那个侯府,现在怎么连你的影子都看不见了?不知道的,人家还以为你坐月子呢!”林焕文进了门,一屁股坐到她身边,拉扯她裹身上的毯子。 “有这么冷吗?跟个男人似的。” 贺涵元伸出十指给她们看,十根手指头,八个生了冻疮。 “冷了疼,热了痒,难受得很,休息两天又要回去写字,我哪有精力再出门?” 周承英抓着她的手左右翻看,惊叹:“秘书省的炭火这么少?把你冻成这样。” 贺涵元重新裹上毯子:“你以为衙门办公那地儿有多舒服?可能还没你家王府的下人房暖和。” 周承英摇头:“被你说的,我都不想入朝为官了。” ?贺涵元吸吸鼻子:“这几天降温,我早起上值,可能也有点冻到了,嗓子发痒。” 孙学宏:“行了行了,反正你哪里都不舒服,不肯同我们出去是不是?” 贺涵元声音嗡嗡的,懒洋洋问:“去哪里?” 林焕文拍拍她的腿:“去京郊南山亭看雪啊,周姊弄来了鹿肉,我们去烤肉赏雪。” 周承英说:“你若是觉得上山累,我们可以不上山,就在我家别院荷塘上的亭子里赏雪,如何?我爹前两天刚在别院办了聚会,亭子的围帘还没拆呢。” 贺涵元来了点精神:“这个听着还行,挡风不冷。” 另外三人失笑,齐齐鄙夷:“你就这么怕冷?” 贺涵元抱着铜制的暖水壶,坦然承认:“今年太冷了,实在不想受冻。” 真不是她借口,的确是这帮人没什么正事,不用像她天不亮就早起上衙门,感受不到天气有多冻人,偶尔下场大雪,她们还觉得诗情画意。 前世的原主,为官期间,冬天是她出作品最少的季节――实在是没那个闲情。 贺涵元直到到了王府别院,在大门口看到络绎不绝的车轿进了别院侧门,她才想起,原来今天这场聚会正是原主和叶杏阳前世第二次见面的场地。 前世两人无意撞见,男的婚约在身慌忙退开,女的心之所向却隐忍避开不愿坏他名声。等到分开后,原主和周承英提了一句。 男女各自聚会,大户人家都会注意这种避讳,叶杏阳脏了衣服,衣衫凌乱地撞上贺涵元,绝对是个大事故。 周承英一听就觉得恼怒,男子之间算计来算计去她不管,但这算计波及到了她的好友怎么能容忍? 这件事最后以始作俑者吃到恶果,叶杏阳全身而退为结局。 也是从这一件事起,原主升起了保护叶杏阳的心。 贺涵元一边进门一边想这些事,脚步不停,很快到了前院聚会的厅堂。 今天一场大雪,京郊一片白茫茫,王府别院红梅绽放,苍劲傲然,如霞似火。大家都是读书人,如此美景在眼前,不等寒暄几句就纷纷提议出门赏梅看雪。 一群人去了湖心亭,有下人提前通知另一边的男眷避让。 贺涵元向来是这帮人的中心,从前才情高,众人无出其右,如今又成了准皇妃,简直是少年得意。到了亭子上,其他人还心心念念去看雪,就她捧着热茶,躲在围帘后不肯走动,嫌冷。大家不会真的嫌弃她,就是纷纷闹她,偏不让她如意坐下。 周承英在大家的怂恿下,让她去给大家挑鹿肉:“只要您贺状元亲自给我们挑了鹿肉,今日你哪怕长在这凳子上了,我们也不说你一句。” 贺涵元斜眼:“此话当真?” 众人:“自然当真。” “那有人给我送鹿肉吗?我不动笔也有人给我品鉴好诗好文章吗?” “都可以!”众人笑。 贺涵元裹紧了貂毛围脖慢悠悠起身:“行吧,我这就给各位小姐挑鹿肉去。” “挑得不好,我们可要罚你。”有人起哄玩笑。 贺涵元哼了一声,招呼周承英的随身婢女:“走,咱们给这几位大小姐跑腿去。” “哈哈哈――” 鹿肉刚收拾完整齐放在厨房,贺涵元跟着婢女一路往厨房走,两人也是熟人,说说笑笑的很快到了地方。 看到贺涵元来,厨房的人知道又是小姐们闹什么玩笑,乐呵呵地给贺涵元讲解了一下鹿肉的各个部位和口感,听贺涵元吩咐留下了挑出的那几块准备待会儿送去前头。 贺涵元挑好了,转身出来,发现周承英那婢女不知被谁喊走了,不见人影。她想起前世,觉得有点意思,按照她的本性,肯定是留在原地避免多出一些事端,但是…… 她笑了笑,抬步往回走。 她初来别院,不太懂这里的布局,按照记忆里的路一路往前走,走着走着就看到一处梅花开得极好,她站在原地看了几眼,转眼便看到两个人影朝着她这边而来。 前面带路的王府小厮打扮,后面的人……她一眼就认出是叶杏阳。 叶杏阳此时有些狼狈,大冬天,他穿得素雅简单,墨绿色的对襟棉袄,上头好大一片水渍,下面的长袍看着单薄,也湿了一大片,湿的位置非常尴尬。 这个模样,非常不适合让外女看见。 所以,当贺涵元出声时,叶杏阳整张脸都白了。 贺涵元说的是:“这里已是外院了,你们过来这里作甚?” 叶杏阳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死死盯着带路的小厮。 那个小厮也停了下来,满脸尴尬:“这位小姐……” 第470章 白月光12 贺涵元十分君子地站到梅花树后,背过身:“此处已靠近外院,来往女子甚多,你们无论有什么事都往回走吧。” 叶杏阳听出了这个声音是谁,暗暗抬头朝着前方看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心底略微放松,暗自庆幸遇到的还好是贺涵元。 “请这位兄弟带我回内院,总不能,王府的更衣处设在外院吧?” 叶杏阳知道对面是贺涵元,便不遮掩声音,直接高声质问那带路的小厮。 小厮做贼心虚,没料到叶杏阳看着温和没脾气居然遇事如此张扬,一般男子遇到事第一反应就是羞愤遮掩,叶杏阳却反其道而行,王府规矩多,传扬开来他必然不落好…… “公子赎罪,公子赎罪……小的刚来别院,不熟悉路,小的这就带您回去!”诚惶诚恐,十分害怕。 贺涵元听见了,背着他们说:“小厮不认路么?可要我去找个人来?” 她是对叶杏阳说的,这个小厮显然有问题,这话是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忙。 叶杏阳听懂了,垂下眼思虑再三,看着这空荡荡没个人影的地方,担心贺涵元找人反而被人揣测,还是婉拒了。 “我们自己走吧,你回去的路总记得吧。”为了避嫌,他没有和贺涵元搭话,只低声和小厮说,后半句暗含警告。 小厮一听,顿时心头一松,他当然也怕事没办成自己反而不落好,赶紧说:“记得记得,小的这就带您回去。” 说着,对对面的贺涵元一躬身,话也不敢说,急匆匆掉头就走。 贺涵元听着脚步声远去,转回身,便看到两个走了很远的背影,正要收回视线,突看到落后的背影对她摇摇一拜,显然是道谢。 白雪纷纷,茫茫一片,碧绿身影蓦然回首,惊艳如画。 贺涵元一笑,继续往前走,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回到了湖心亭。 好友们赏雪的赏雪,作诗的作诗,喝酒的喝酒……早已经玩上了。看她回来,说她故意拖拖沓沓躲懒:“挑个鹿肉要这么久?” 贺涵元看一眼一同揪着她不放的周承英,对她招手:“来来来,我来告诉你为何我去了这么久,你要是觉得该罚我,到时候我认罚。” 周承英笑着走过去,嘴里说:“你别以为我好糊弄,和我说没用,你的确去得太久了。” 贺涵元坐下,只招手让她过来听,别的什么都不说,胸有成竹的样子,惹得其他人都好奇起来。 “有什么不能直接说的,故弄玄虚么?” 贺涵元:“的确不能直接说。”说着,她拉过周承英,将刚才发生的事与她说了一遍。 周承英越听脸色越不好看,听到最后,起身给贺涵元道歉:“贺妹妹,今日的确是我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怎么回事?” 第501节 “真遇上什么事了吗?” 大家议论纷纷,见周承英脸色不好,贺涵元依旧笑微微的,猜测大概是主家的事,顿时不追根究底了。 周承英没有继续和大家一起玩,而是先离开了一会儿。 内院,叶杏阳终于被带到了真正的更衣处,他却不敢放心换衣服了,只站在炭火边烘烤,心里没了聚会的性质,打算找借口走了。 衣服还没烘干,外头传来声响,似乎是王府郡子身边的小厮。 没说几句,人就进来了。 “叶公子,您怎么没更衣呢?这大冷天,身上湿漉漉的多难受?”一进来,就满脸笑意非常热情,“郡子怕这边没合适的衣裳,吩咐小的过来看看,这是郡子没穿过的新衣,您换这件吧。” 叶杏阳不知道他什么意图,下意识戒备:“多谢郡子,不用了,我衣服干得差不多了。” 小厮笑着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往里走:“今日是我们待客不周,让您受了委屈,您放心,那个不中用的奴才已经被扣下了,您快换了衣裳,莫冻病了。” 叶杏阳一愣,看过去。 那小厮对他一笑,肯定了他的猜测。 叶杏阳:“怎么……” 小厮语气抱歉:“您运气好,撞见了我们管家夫郎,他怕您有什么不方便,告知了我们郡子。” 叶杏阳愣了愣,突然感受到了向慧榕说的贺涵元的温柔。 被热情催着换上郡子又轻薄又保暖精致的外袍,小厮还给他披了一件大红斗篷,叶杏阳本就生得好,肤白俊秀,大红斗篷一衬,越发面如玉,远远地从雪地里走回聚会阁楼,楼里的公子们看着如雪中红梅的人影晃了神。 郡子看到了,眼中含笑,招手唤人:“叶弟,你快过来……” 贺涵元并没有打听后续发生的事,周承英回来给她一个“诸事已妥当”的眼神,她饮下一口酒,笑着将此页翻了篇。 厨房将鹿肉送了过来,一并送来的还有炭火,一群女子顿时热闹起来,高声说笑、喝酒,吟诗作对,烤肉折梅,不羁的笑闹声传出去老远。 贺涵元归家时,天色已暗,她喝得微醺,全身因酒热乎乎的,手脚都觉得活泛了,靠在马车上,掀起帘子吹风看雪。 马车一路往城里去,经过城门进了城内。 城里的喧闹一下子钻进马车,贺涵元觉得吹多了风有些酒气上头,合上眼靠在马车壁上歇息。 “求求好心人……救救……” 几声哀切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顺着寒风飘进马车。 贺涵元睁开眼,探头往外看去,马车骨碌碌前行,哀求声越来越大,几堆薄薄的稻草,上头跪着一个破布棉袄的沧桑女子和一个薄衫打满补丁的少年,少年头上插着稻草杆,脸色青白。 贺涵元听清了她哭求的话,原来是家中老人重病,凛冽寒冬全家赤贫,不得已上街卖儿救老母。 少年身子又瘦又小,看上去才七八岁……马车转眼往前奔去,贺涵元喊了“停车”。 她抱着暖手炉下车,走到了无人问津的稻草堆旁。 不停按着儿子磕头的女子缓缓停下,抬眼看过来,这一看,顿时眼睛一亮,充满了希望:“大小姐,贵夫人,求求救救我们家吧,我这儿子什么都会干,打扫、做饭、绣花、养猪、洗衣、劈柴、带孩子……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学!求求您买了他吧,只要半两银子……大小姐,官小姐,求求你了……” 贺涵元微微皱眉,看向那个无声流泪的男孩:“你多大了?” 男孩只哭,他娘抢着回答:“十一岁了!别看他是男子,力气大着呢!我家孩子可乖,您买去了他一定听话……” 贺涵元看着这对母子,做娘的沧桑又穷困,仿佛老妪,一件棉衣破破烂烂,补丁多处还有洗不清的脏污,她看着实在可怜,但更可怜的是孩子,十一岁了,还如同七八岁身量,严寒之中,只穿了一件春日的薄衫,袖口短了大半截,仿佛五六岁穿起再没换过…… 她早上出门,冷得坐在马车里还要两个手炉一个暖脚一个暖手,而她们在这里不知道跪了多久。 恻隐心起,贺涵元打算日行一善。 “家中老人什么病,半两银子就能治好吗?” 女子满脸愁苦:“家里没粮了,人没病死先要饿死了……能撑一天是一天,等过了冬天,就能好点了……”话虽这么说,她眼里并不抱多少希望。 天子脚下,老百姓穷困到卖孩子地步的人家不多,贺涵元猜测这户人家必然遭遇了一些事才到如此绝路。 天色渐暗,气温越来越低,她酒后的热量都在慢慢消散,更何况跪在这里的人。不再多问,贺涵元掏出一锭银子,大概一两多,递到女人手里:“孩子我带走,拿着钱,给老人看病吃药去吧。” 跪在地上的男孩一下子哭出了声。 女子高兴不已,扭头看到儿子又露出了心疼。她抓住儿子的手臂,往贺涵元身边推:“去吧,去吧,去好人家过好日子,总比在家里吃不饱穿不暖强!” 贺涵元的婢女赶紧过来扶住孩子,免得脏兮兮的小孩蹭到了自家小姐。 贺涵元不在意,挥挥手,扶起地上的孩子:“跟我回去?” 男孩又哭又受冻,脸上都是冻疮,红通通开着裂,眼睛看着他娘,在对方不停挥手赶他的动作里,点了点头。 婢女见状,赶紧忍着脏抱孩子上马车:“小姐,咱们赶紧走吧,天要黑了。” 贺涵元嗯了一声,登车离开。 男孩被安置在马车角落,贺涵元回头看了一眼路边的女人,看到她遥遥望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搓着手快步走了。 贺涵元回头,看到那个孩子蜷缩在角落里,哭得身子一抽一抽。 她将暖手炉递过去,放到他脚边。 男孩猛地接触到暖融融的热源,一惊。 “暖暖手脚,到了家,换套棉袄。”她尽量温和地和他说话,“你这衣衫太薄了,要冻出病来。” 男孩停了抽泣,小心翼翼靠在暖手炉边,却不敢真的上手去拿,声音细细小小地回答:“我……我家里有一件棉袄……娘……娘说以后不在家了……棉袄留给妹妹穿……” 贺涵元一怔,明白过来,合着给孩子穿成这样,是为了节省卖儿子的“成本”? “你叫什么名字?我家中人口多,下人也多,你是我买来的,但是个男子,年纪也小,到了家会送你去管家那听她安排,你若是不想改掉家里的名字,可以提前与我说。” “我叫盼女。” “什么?”贺涵元以为自己没听清。 “盼女……我娘说,儿子是赔钱货,怀胎十月白吃苦头,所以生了我,就盼着下一胎务必是个女儿。”他说这话是理所当然不觉得有任何问题的语气。 贺涵元一时竟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这思想,性转一下倒是丝毫不让人意外。听惯了性转版本的恶臭言论,突然一个男孩说着“儿子是赔钱货”,她竟觉得诡异又合乎情理。 “这个名字……进府就改了吧。” 男孩非常老实,恩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眼神都是温顺的。 “你家里做什么营生?现在家里就一个妹妹吗?” “我娘是卖货女,天冷了就不做生意了,祖母病得厉害,花光了家里的钱,还欠了债……家里有个三岁的妹妹……我走了,不知道谁喂她吃饭……”说起妹妹他又低落起来。 贺涵元便打听他在家如何照顾妹妹。 这一打听,发现刚才女人的推销词居然都是真的,这个男孩真是几乎把全家的家务都包圆了,才十一岁,就能上伺候老,下照顾小……反倒是那位当家的娘,天冷停业不挣钱,却喜欢去巷子口赌一把…… 贺涵元看着眼前的男孩,明明是个男娃,却看着看着仿佛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再看,又是个温顺老实的男孩…… 回到贺府,她亲手将孩子交给了管家:“您帮忙调教调教,以后可以带去侯府伺候夫郎。” 管家笑了:“您这就物色起侯府的下人啦?放心,老奴一定帮您调教好咯!” 男孩眼巴巴地看着贺涵元,怕她丢下自己。 贺涵元对他笑笑:“跟着管家好好学,学好了就能再见到我了。” 男孩听了,立刻乖巧点头,垂手站在管家身边不再动。 贺涵元揉揉太阳穴,觉得有些酒后头疼,摇摇晃晃回院子。 回去路上,手一抬,发现自己摘了男孩身上的稻草一直握在手里没扔,她随手绕在指尖编来编去,到了屋门口,一直草编兔子出现在手心。 婢女立刻拍马:“主子手真巧!这兔子憨态可掬,真好看!” 贺涵元不理她,两指捻起小型兔子放在眼前看了几眼:“给我找个盒子装着。” “啊?”就这一个草编? “啊什么?不是说它真好看吗?不配装盒?” “配配配!”婢女连忙应和。 第471章 白月光13 难得出门一趟,宿命一般撞见了叶杏阳,贺涵元觉得自己不宜出门。正好京城的冬天又是冰冻又是大雪,冷得人不想动弹,她便彻底窝在了家中。 这一窝,便窝到了过年。 朝廷腊月二十八开始放假,二十九晚上,三品以上官员进宫参加年宴。 贺涵元原本是够不上这个门槛的,如今托皇子未婚夫的福,成了一品后长安侯,自然也在赴宴名单上。 贺涵元和母亲贺必蓉结伴同行进宫赴宴,出门前,随手将桌上的小盒子塞进了袖袋中。 古代没有先进的保温手段,冬日里的年宴,上桌菜肴均只能靠热水保温,然而寒冬腊月里,滚烫的热水都是转眼变冷,菜上了桌,第一筷子是温热的,第二第三筷子就渐渐冰冷。 贺涵元看着逐渐凝结的油脂,逐渐丧失用餐的兴趣,只托着腮,看着舞台上的官伎表演,三不五时喝一口温酒暖暖身子。 这宫里的官伎比闻香楼强了不止一点,闻香楼的男子偏向揽客卖笑,宫里的官伎却个个犹如宛竹,甚至技艺比宛竹还强。容貌更不必说,所有人身高相似,身段风流,容貌各有千秋,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一个顶尖男团歌舞表演。 肚子没饱,眼福总算饱了。 年宴到一半,终于上来一个热菜――热气腾腾冒着汽儿的锅子,大厅里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 冷了一晚上了,总算能暖暖胃,能不高兴嘛! 皇帝都来了兴致,眉眼彻底舒展开来。 这锅子一吃,场上的交谈话题也从官场政治过度到了各种闲聊。 贺涵元么,实职品阶不高,爵位却是一品,她的位子直接被安排进了皇亲国戚那边,比她娘的位置还高些,但同时,周围的人都不甚相熟。 好不容易来了一道热乎乎能吃的菜,她总算不用装作看歌舞入迷,拿起筷子开开心心涮羊肉。 吃着吃着,就听到周围的贵女们聊起闲话,耳边飘过一个熟悉的名字。 国子监祭酒长子叶氏。 不就是叶杏阳么? 她目不斜视地继续吃锅子,耳朵却竖了起来。 众人的闲聊有一搭没一搭,她听了很久才听出来,原来叶杏阳在文慧郡子的宴会上,诗才大放异彩,郡子对他的作品爱不释手,拿去给王夫品鉴,王女在王夫房中看到了这几张文稿,大加赞赏,细问之下才知道出自一男儿之手。 第502节 叶杏阳当日在聚会上征服的人不止郡子一人,类似情景或多或少地在其他人家发生,于是在贺涵元居家不出的这段时间里,叶杏阳才名已经传遍京城。 这文慧郡子便是周承英的弟弟,周家是婧国的异姓王,百年前婧国险些灭国,幸有明主上位,礼贤下士招揽人才,稳住了风雨飘摇的国家,当年护国有功的功臣各有爵位,三代承袭,周承英的祖母便是其中之一,后被封为平川王。 将众人散乱的闲聊缕清脉络,贺涵元总算明白了,便是那日别院聚会,叶杏阳大概受辱后反击?一下子名扬京城了。 叶杏阳已经定亲,比待字闺中受到的拘束小不少,这世道便是有主的男子行动自由更多一些,如今才名远扬可谓锦上添花。 贺涵元听着大家的八卦闲聊,笑了笑,继续吃菜。 这一世,她必不可能给叶杏阳写什么赞美的诗词文章,成就什么风流佳话。 席上的人都在羡慕袁世卉。 “还当她匆忙定亲,要求不高,原来慧眼识珠先下手为强。” “叶氏如此才情,配京城双玉倒是相得益彰,袁世卉从军前,也是个文采一流的读书人。” 说到京城双玉,大家的目光就看向吃锅子吃得专心致志的贺涵元,暗暗摇头可惜。 贺涵元感受到多道视线集中过来,抬眼看去。 哇,真是个个都目露同情啊。 稍微自尊心强一点的女人,都忍受不了这种被同性同情“所娶非人”的目光。 她倒是不慌不忙,放下筷子,滋了一口小酒,笑眯眯抬眼对上她们自以为隐晦的视线:“各位为何如此看我?” 有人笑,揶揄地说:“涵元啊,听说你日日去皇子府监工,可是急着大婚呐?” 贺涵元看过去,是个年轻人,不知道哪个皇亲国戚,不过不重要:“天气暖和的时候去看看,三皇子身在深宫,出行不便,我帮忙查漏补缺,方便他日后住得舒心嘛。我不光去看皇子府啊,我自己侯府都是看了好几趟,唉,毕竟是一辈子住的地方,一步到位修建妥当,免得日后再动土。” 其他人都笑:“你倒是会心疼夫郎。” 贺涵元不好意思状:“没有没有,闲着也是闲着,这不,天一冷,我就再没去过。” 有那不怀好意地借着酒醉挑事:“你和那袁世卉乃京城双玉,叶氏有才,皇子有地位,若是这二位可以让你挑,你挑哪个?” 贺涵元冷下脸,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男子名声岂是能让你这般调笑侮辱的?” 她一直笑呵呵醉酒模样,突然清醒冷脸,严肃冷厉的表情惊醒了一群沉浸酒精的贵女,她们面面相觑,气氛顿冷。 贺涵元继续斥责:“喝了几口猫尿就以为天下第一了么?问出这种问题,又是何居心?” 对方是皇亲,从小金尊玉贵,对上贺涵元倒是真不怕,而且她显然是个纨绔,越被指责越觉得丢了脸面必须骂回去…… 皇帝坐在上方,很快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动静,派身边宫女下去询问并制止冲突。 皇帝身边的宫女都来了,贺涵元和纨绔的争执立刻偃旗息鼓,她理直气壮浑然不怕,对方一下子醒了酒,整个人都缩起来了。 皇帝听完宫女禀告的前因后果,十分满意贺涵元的应对,暗自点头深觉自己挑选的儿媳非常不错。 “贺家这姑娘,朕看她十分爱吃锅子?去,将这几盘菜赏她。” 都是皇帝桌上没动过的涮锅生菜生肉。 皇帝赏菜,越发清晰表明态度,所有人再不敢拿贺涵元开玩笑。 贺涵元接到御前宫女亲自送过来的菜肴,立刻笑眯眯地行礼道谢,心头小心思转了转,掏出一个手心大小的盒子递过去:“多谢万岁赏赐,臣手头没什么东西,这是臣亲手做的,就算给陛下回礼吧。” 御前宫女愣了愣,手里被塞进了这个盒子。不怪她发愣,陛下赏赐,头一次有人送回礼啊! “这……” 贺涵元行礼:“劳烦姑姑了。” 御前宫女呆愣愣地回去,将盒子递给皇帝:“陛下……这是贺小姐给您的回礼……” 皇帝也第一次听说“回礼”,莫名地接过盒子,问:“什么东西?” 给皇帝的东西都是事先经过检查的,所以御前宫女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她不知道怎么说啊:“您看看吧,贺小姐说是她亲手做的。” 皇帝打开,发现不大的木盒里,什么都没有,就蹲着一只草编的憨态可掬的长耳兔子…… 皇帝愣了好一会儿,她孙女都好几个了,对这种小玩意儿完全没有兴趣:“这丫头,原话怎么说的?” “就说手头没什么东西,这是她亲手做的,算是给您的回礼。” 皇帝琢磨了好几遍,突然哈哈笑了起来:“这丫头,想不到啊,哈哈哈……还以为只知道读书呢。” “皇上,您知道贺小姐的意思了?” 皇帝故作深沉:“嗯……” 当晚,皇帝一脸揶揄地揣着兔子去了俪夫郎那里,不管儿子睡了没有,直接把人唤到跟前,递上盒子。 “贺家丫头本事大啊,让朕给你们当喜鹊。” 三皇子睡眼惺忪,脑子发懵,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直到手里多了一个盒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俪夫郎笑得不行,给皇帝捏肩捶背:“辛苦皇上了,这是小辈知道您慈爱才敢放肆。” 三皇子捏着兔子耳朵将它拿出木盒放在手心,听着母皇和爹爹的对话,才渐渐明白过来,那个人……竟然公然托母皇给他送这个草编――她亲手编的。 皇帝被俪夫郎哄得很开心,又笑着说起宴会上发生的事情。 三皇子听到叶杏阳才情美名,心中下意识自卑,再听到有人问出的二选一问题,更是头也抬不起来,最后听到贺涵元的回答,那颗心虽然还是吊在那里,却又好像没那么难受,松了一口气。 俪夫郎哼声:“一个男子要那么多才名有什么用?不安安分分待在家里相妻教子,还想风头盖过女人,骑到女人头上去不成?这个叶氏也是个不安分的。” 皇帝拍拍俪夫郎的手:“袁家如今在边关举足轻重,叶氏是袁家婿,你莫说这种话。修言温良贤惠,这是他的优点,不必和别人比较。” 后面这句话,她是看着儿子说的。 三皇子收起兔子,躬身行礼:“是,儿子知道。” 皇帝让儿子回去休息,自己拉着俪夫郎的手也打算歇下了。 三皇子握着盒子往自己的宫殿走,只觉得手心是烫的,烫得这冬日的深夜都不那么冷了。 内室,烛光摇曳,宫人催促三皇子上床歇息:“您该歇了,这么小个草编,值当看这么久?” 三皇子裹着毯子依旧盯着这只毫不起眼的兔子看:“菊香,你说,她……为什么给我送这个?” 这宫里的宫人分宫女和内侍,宫女都在皇帝周围,内侍在后宫,与别的世界不同,这里的内侍因为服侍的本就是男子,所以并没有生理上那一刀,都是正常男子,出挑的,还可能会被皇帝、皇女临幸。 菊香便是三皇子身边从小服侍到大的内侍,是他最贴心的人。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这个贺小姐,都敢托皇上的手送东西,胆子可真大!偏偏又送这么个不值钱的玩意儿,奴才去外头拔一根草,也能给您编啊!” 三皇子突然有些不高兴,将兔子收进盒子,转身往床上走去,躺下:“行了,我睡了,你下去吧。” 菊香眨眨眼,一边给他盖被子,一边问:“您……握着这个盒子睡?” 三皇子:“……”疑似睡着了。 宫外。 贺必蓉和女儿坐着马车回去。 “今晚你们那边怎么了?皇上给你赐菜了?” 贺涵元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几个靠祖宗余荫的纨绔罢了。” 贺必蓉点头:“你应对不错,皇上对三皇子看来还是有所偏爱,今后不能露出轻视皇子之意。” 贺涵元笑笑:“女儿知道,您不如回家和爹爹说。” 贺章氏背地里那是真看不起俪夫郎。 贺必蓉瞪她一眼。 贺涵元没说偷偷让皇帝送兔子的事情,说出来,她娘不是被吓死就是被气死。但是她这么做也是有自己目的。 未婚夫妻半点没见过,好歹也得联络一下感情,怨偶这种……能避免则避免吧,只要对方品性不恶劣,她愿意经营婚姻;另外,她在试探皇帝的态度,外头都说皇帝宠爱俪夫郎,但是对三皇子没什么特殊,印象里,皇帝所有的疼爱只给了三皇女一人。 今晚看下来,皇帝宠爱谁不得而知,但她应该是个对小辈包容性挺强的人,她亲眼看到皇帝拿到草编后,不仅不动怒还亲手收起了盒子。 想必此时,这个草编已经到了三皇子手上吧。 未来十年会发生很多事情,既然她有了一个皇帝儿媳的身份,若是皇帝对子女小辈包容,她能作为的方向便多了一条…… 若是皇帝不快她这个举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是女子,最多被皇帝教训轻浮,在婧国,女子轻浮、风流都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致命。她又占着小辈的身份,说起来便是年轻人不懂事,有了未婚夫心头一热冲动了呗。 第472章 白月光14 过了年,春天很快来临。来到婧国体验新奇,需要适应的事情不少,经历的事情也不少,但细算一下,才过了大半年。 到了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最讨人厌的冬天业已过去,贺涵元整个人都活泛了。 三月踏青,四月桃花开,文人的活动一下子多了起来,每回休沐前三天,贺涵元就会收到厚厚一叠帖子,都是邀请她参加文会诗社、出游踏青。 至今为止,京城才女的风头,无人能盖过她。 而此时,道路解冻,塞北边关的袁世卉也启程回京了。 京城文人的圈子就这么大,贺涵元同窗同门的人数也不多,偶尔参加一个书院同窗组织的文会,就会遇上向晚亭。 明明双方没有捅破窗户纸,向晚亭却因为过不了心中那关总是躲着贺涵元走,不说那事以后再也不约贺涵元,同窗聚会她都只在角落里,仿佛不存在。 贺涵元本就对向家没什么责怪之心,向晚亭羞耻心这么重,她反而高看了一眼。 一日,书院的师长组织文会,众多学生都应邀参加,贺涵元一如既往被围绕在人群中心,向晚亭则站在边缘看着她们,心中落寞。 贺涵元远远看见她,竟觉得这姑娘有些小可怜样了。 这日文会的主题是春日,每人在规定时间内交一样作品,诗词书画皆可,届时大家一起点评评出前三名,并将所有作品按排名收录一册,放在书院书阁供往来学子阅览。 创作的时间内,所有人可以自行走动,赏景游玩、折柳观鱼、冥思苦想……怎样都可以。 组织文会的孔先生坐在亭中烹茶,叫了贺涵元这个得意门生陪在身边闲聊。她对贺涵元自信得很,根本不着急会不会打扰她创作,只拉着人聊茶、聊景、聊最近看的古书。 贺涵元也不急,先生说什么她都能应对上,博古通今阅书之丰富,已经隐隐超过当年的先生。 聊得差不多,孔先生说起古画,贺涵元笑着讨饶:“先生博览群书,小女远远不及,今日还有任务在呢,若是前三甲都混不上,弟子可无脸见人了。” 孔先生笑着点她:“我看你不是急着完成任务,是急着出去玩吧!” 贺涵元乐呵呵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孔先生挥挥手:“去吧去吧,不用你陪我这个老人家。” 贺涵元一边说着先生不老,一边作揖出去,出了亭子四下一看,找到了向晚亭的身影。 第503节 她正和两位面生的同窗坐在一起,不过三人都皱着眉提着笔,一副憋不出东西的苦恼模样。 贺涵元走过去,站在三步远的地方喊她:“向妹妹,干坐着多没趣,咱们出去走走啊。” 向晚亭一惊,墨水滴在了纸上,她慌里慌张放下笔,在另外两人惊讶又羡慕的目光下,脸刷地红了:“啊……” “向师姐竟然认识贺小姐么?” “怎么不早说,我们也能同游吗?” 向晚亭抱歉地连声说:“不熟不熟,抱歉,我过去看看……”红着脸赶紧跑了过来。 “贺……贺小姐……” 贺涵元笑看着她:“怎么突然对我如此生疏?是我做了什么冒犯了你让你不快了?细想来,你都好几个月不来约我了。” 向晚亭的脸越发胀红,差点头都抬不起来,说话声嗡嗡的:“不是贺小姐得罪了我,是我们对不起贺小姐……” 尤其听到赐婚的消息后,向慧榕失魂落魄,她则是愧疚难当。满京城贵女都在急着订婚,贺涵元条件那么好,难道还找不到夫郎?向晚亭以为,贺涵元没能及时订婚是因为自家耽误了她。 贺涵元一把挽住她的手臂拉着人往幽静之处走:“胡说什么?你们做了什么对不起我?你说来给我听听?” 向晚亭却说不出来,只是不敢看她。 贺涵元见她这样,叹了一口气:“难道是因为当日托你帮忙相看,你觉得自己没帮上忙?” 她美化含糊了那件事,但彼此都知道说的是什么。 向晚亭不停道歉:“对不起向姐姐,我……我与……都曾努力……是我们耽误……耽误……” 贺涵元打断她,用折扇敲打她的脑袋:“你在瞎说什么?你不过一个书生而已,能有多少人脉?我当日只是开个玩笑,难道当真把终身大事寄托到你身上?你个呆子,怎么净把责任往自己身上背?再说,何来耽误之说?当时我爹对我的婚事愁得不得了,我便同他说,缘分到了自然就有结果,你瞧,这缘分不就来了吗?” 向晚亭意外地看过来:“啊?” “啊什么?”贺涵元睨视。 向晚亭连忙摇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但耿直的性格还是让她忍不住问:“您很满意这桩婚事?” 贺涵元听到婚事二字立刻笑了起来:“满意啊,为何不满意?” 向晚亭想说,外头不是都传言三皇子不好吗?但是话没说出口,她自己便意识到不对,既然说了是传言,身为君子,怎能这般听信无根无据的传言? 想到这,向晚亭突然茅塞顿开,恍悟原来自己一直将高高在上的皇子看做淤泥,然而人家是金枝玉叶,哪是她们这等凡夫俗女能看不上的? 贺姐姐的婚事,排除传言再看,二人一个皇子一个状元,天造地设玉女金童,何来可惜? “是我着相了!”向晚亭猛拍自己的头,又对着贺涵元连连作揖。 贺涵元按住她:“好了,说开了便好了,你我结识一场,若是因为一些不存在的事老死不相往来,我倒觉得可惜。” 向晚亭心头暖融融的,摸着后脑傻傻笑起来,看着贺涵元的目光越发充满了崇拜之色,如今在她的眼里,贺涵元整个人都镀了一层光啊。 贺涵元虽然不知道她的心理,但是这个眼神还是能感受出一二,她失笑,觉得这姑娘的确很是耿直可爱。 二人结伴在林间走了一圈,回去后,向晚亭因为这些事情被“点化”,醍醐灌顶之后感触极多,一首踏春诗写得立意新颖,成了今日文会的黑马直接冲到前十,顿时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了印象。 贺涵元写了一首词,词藻简单,春景跃然眼前,让所有人击掌赞叹的是这春山春水间,流淌出来的她的心境,豁达开阔,淡然自信。 旁人咬文嚼字堆砌辞藻,她的词却是信手拈来平白如话,偏偏惟妙惟肖有声有色。 不出意外,贺涵元又拿了文会魁首,无人不服。 结束时,贺涵元和朋友结伴下山,向晚亭又恢复了从前活泼热情的模样,笑呵呵地等在马车边:“贺姐姐,过几天桃花开了,我家别院赏花别有趣味,您可有兴致来玩?” 贺涵元笑:“好啊,我叫上几个好友一起去可好?” 向晚亭连连点头:“当然当然,蓬荜生辉。” 与偶像解开了心结,沉郁了一个冬天的向晚亭再次焕发生机,每日都兴高采烈的,见到仆人都能心情极佳地多给几个赏钱。 向慧榕很快发现了姐姐的变化,拉住人一问,才知道贺涵元主动和姐姐解开误会恢复了友情。听着向晚亭对贺涵元赞了又赞,向慧榕心头五味陈杂,越发觉得自己本可抬手摘月,却硬生生错过了这个机会。 叶杏阳定了亲,需要忙碌的事情变得越来越多,好不容易抽空去见好兄弟,却发现向慧榕瘦了一大圈。 听完向慧榕的诉苦,想起那日王府别院那人温柔相助,叶杏阳也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劝说:“就算伯父伯母没有阻拦,你确定贺府就会同意吗?事已至此,忘掉这个人吧。” 向慧榕郁郁:“说到底,还是靠投胎。” 叶杏阳开始后悔当日带着他去见贺涵元了,这么一个打击竟然仿佛把他志气都打击没了。 “投胎怎么了,你我投胎不好?那那些贩夫走卒的投胎呢?那些为奴为婢的呢?我本是鼓励你为自己挣一挣,可不是让你就这么陷进去了。挣到了,得一良人;挣不到,下次再找机会便是。少了贺涵元,难道就没有好女人了吗?你这样郁郁寡欢,自暴自弃的样子,不是我认识的向慧榕了。” 向慧榕呆呆看着他。 叶杏阳抓住他的手:“慧榕,我们男子能做的很少,但我叶杏阳素来都是能向上走绝不放弃,但凡有一个机会在眼前,只要能让我过得更好,我都会紧紧抓住。” 向慧榕微微张着嘴,仿佛第一次认识好友。 叶杏阳却仿佛为了让他振作起来彻底豁出去了:“贺涵元和向小姐关系好,对你来说是好事,贺家接触的人品级更高、人更多,说不定,你未来的亲事就在她们朋友之中呢?” “杏阳……你……你怎么……” “觉得我离经叛道,不安于室?女人选夫不一样挑选门第,我们挑一个如意妻主,有何问题?” “慧榕,我与你这么说了吧,只要给我一方天地,哪怕小如斗室我也要尽最大努力费千般手段创造更好的生活,我从不认命。” 向慧榕被他说得心潮澎湃,那些伤春悲秋、哀叹命运的凄凄惨惨瞬间消散,只觉得胸口回荡着一阵豪气,恨不得冲出去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如果原主在场,看到这样的叶杏阳,不知道会不会白月光破灭,但如果现在的贺涵元在场,听到这番话,恐怕会恍然大悟前世诸般,然后感慨无论在哪都会有叶杏阳这样突破世俗的逆骨之人。 不过不知道叶杏阳本性这事并不妨碍贺涵元的生活。她继承了原主的才华和洒脱的本性,对官场恋慕不多,喜欢看书、喜欢游山玩水,日子过得自在逍遥。 尤其尚皇子以后,皇帝看贺涵元,就仿佛一个长辈看一个十分有出息的小辈,每次有什么御前讲书论经的活儿,皇帝都钦点这位儿媳。 帝王的青眼让贺涵元这位才女地位越发突出,恭维奉承她的人越来越多,她的才名更加声名远播。 贺涵元清晰认识到,皇妃的身份皇帝的青眼给她的才女头衔加了坚固的保障。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然而如今,皇家加持、官方光环下,她几乎成了所有人心中的第一。 这就像现代作坛,三四个头部作家在民间名声很大,有一天,国家颁了一个国家级的奖给某一人,这人便跃然而出成为家喻户晓的优秀作家,远远超过其他人。 贺涵元意识到这一点,对于前世原主的行径有了新的看法。 前世的原主名声大,天下皆知,这其中必然有三皇子妃这个身份的加持,然而,这个身份造就了原主的名声,也造就了三皇子一辈子的笑话。 原主后来有个狂生之名,颇为传奇的有两点,一是对叶杏阳的恋慕赞赏,狂在公然赞美一个已婚男子;二是对皇家子的弃如敝履,狂在面对皇权也不为所动。 贺涵元想着这些,又编了一个草编,这次是个猴子,放进了手掌大的木盒里。 下回皇帝宣召,她就再给皇帝“送个礼”。 截至目前,她已经给皇帝送了三回礼了,除了兔子之外,还有羊和虎,兔子是随性编的,羊是他们共同的生肖,虎则因为今年是虎年――没错,她打算集齐十二生肖。 哄男子这活,她做得很不熟练,想不出怎么隔着深宫大院联络感情,索性就接着兔子送一套生肖草编…… 有时候编着编着,也会畅想,三皇子长什么模样?印象里是个总低着头,说话唯唯诺诺仿佛木偶一般的人,这样的木头,收到草编后会不会觉得她太轻浮不庄重,怒而将她的草编都扔出去了? 第473章 白月光15 大婚前一个月,贺涵元把最难编的龙生肖编了出来,照例放进小木盒,“送”给了皇帝。 皇帝做了十二回信使,婚事近在眼前,终于挑破了调侃:“你就不怕朕把这些小东西都扣下了?” 贺涵元对着皇帝笑,就像自家孩子对着长辈:“本就是臣给皇上的孝敬呀!虽然不值钱,却是臣亲手编出来的,是臣的一番心意。” 皇帝哈哈大笑,食指指着她摇头:“你这丫头,从前再看不出是这么个滑头。” 贺涵元不好意思状:“臣……不是觉得如今陛下是臣的长辈么?长辈面前……便自在了一些,不讲规矩了些,嘿嘿。” 她和皇帝相处一年,已经摸清了皇帝的性格,这么亲昵小辈状说话,皇帝不仅不会觉得被冒犯,反而会十分高兴。 果然,皇帝听到这话再次笑得爽朗:“说得好,你马上就是朕的儿媳,自家人,私下里不必太过客气。” 贺涵元躬身作揖:“臣遵旨。” 皇帝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如意儿媳,越看越满意,越看越欢喜,这份喜爱甚至隐隐超过19年没在意过的儿子。 贺涵元不知道自己可能超过了三皇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但是她知道自己目前颇受皇帝喜爱,这是她一年来努力的结果,需要再接再厉。 笼络皇帝是个长期任务,当下之际,她最重要的事是迎娶三皇子。 三皇子大婚的日子定在九月初十,重阳节刚过便是婚礼。 婚礼那天,贺涵元骑着高头大马去皇宫迎接三皇子,将亲手题了催妆诗的折扇交给喜公,喜公托着折扇进了内殿,许久后,三皇子手执展开的折扇半遮面,被两位内侍扶着,从内殿缓缓走出来,登上喜轿。 婧国的催妆折扇一面是催妆诗,一面是应景画。一般人家,诗和画都事先请人作好了走个过场,读书人则亲手写画展现真心诚意。 贺涵元才情名扬婧国,今日所有人都等着她的催妆诗,想要一睹为快,然而诗只有内殿的三皇子等娘家人听到,倒是另一面的画,三皇子执扇出门时,所有人都一眼看见了,不止出门,到了侯府下了轿,看到的人更多。 贺涵元画的是一年四季举案齐眉、红袖添香、携手共游、儿女成行图,四季一生携手相伴,所有承诺尽在不言中。 这画,精细、繁复,颇费功夫。 不知道三皇子看到这画什么心情,其他人看到的第一反应便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贺涵元用心了。 婚礼地址定在侯府,这是皇帝亲口定下的,俪夫郎也满口同意,觉得儿子虽是皇子,但不该压妻主一头,日后夫妻不和。 三皇子没有任何异议。 这个安排,让满朝看贺涵元、看贺府的目光都郑重了几分。 贺涵元和三皇子一人牵着红绸的一头,跨进侯府大门,三皇子谨记礼仪官的教导,牢牢握着折扇半遮着脸,拜天地,进洞房。 夫妻对拜时,贺涵元看到他握着折扇的手指用力得发白,折腾了一天如同提线木偶心中空荡荡四肢任人摆布的她,突然仿佛回到了人间,嘴角微勾。 成婚了,对象是个一面都没见过,评价还不太好的男人,而这个男人一生幸福都会挂在她的身上。 皇子的洞房,只有皇亲敢闹。但三皇子是俪夫郎所出,皇夫名下的子女们都与他不算交好,其他宗亲与三皇子的交集更少,不熟悉便闹不出花儿来。 贺涵元看到这走流程一般的闹洞房,得出三皇子在宫中的确如同透明人一般人缘不佳的结论。 这也不是大问题。 她在前院应酬到半夜,一身酒气,站在门外吹了吹风,散味之后才进去。 一路走到内室,就看到那人一如她走时一样,端端正正地坐在窗边,折扇还在他手心,半展开着,他垂着脸似乎在看上面的画。 “这画如何?”她走过去,笑问。 那人一惊,刷地合上了扇子挺直背,却依旧用头顶对着她。 贺涵元的声音里依旧带着笑:“刚才入洞房行礼你便一直低着头,我至今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模样呢。” 第504节 三皇子的脊背更僵硬了。 “当真不让我看一眼吗?”贺涵元站在他身前催问。 三皇子闭上眼,很慢很慢抬起了头。 他是皇帝特意独宠俪夫郎生下的孩子,原本生儿似母,男孩的生父比女孩更难辨认,这大概也是对地位低下的男孩天然的保护,但是三皇子却是个意外,皇帝一心要给俪夫郎一个女儿,结果却生下一个皇子,这个皇子还不像皇帝,像极了俪夫郎。 像俪夫郎,又不全像。 他更像俪夫郎娘家姐妹,生的是高鼻深目,五官立体的模样,放到现代,妥妥的浓颜。 俪夫郎的五官没这么立体,刚好介于浓淡之间,增一分嫌多,减一分寡淡,正好适应当今审美又添几分艳丽。 三皇子却已经超脱当下审美了,高眉骨、高鼻梁,棱角鲜明,只有极力低眉顺眼才能掩盖这“艳丽”的外貌。 艳丽是当下对这类男子的形容,因为五官立体的人单独看还好,一旦和寡淡型并排在一起,后者必然被死死比下去,瞬间从清秀俊朗变成平平无奇。 贺涵元眼前一亮,很帅啊。 虽然她看惯了俊秀型的帅哥,乍一看到这种深邃立体的容貌同样觉得过“浓”了,但平心而论,这容貌的确是帅的。 “你长得真好看。”她看到他紧闭的眼睛以及不停抖动的睫毛,用真诚的语气夸了一句,安抚他的紧张。 三皇子果然诧异地睁开眼看过来。 这一睁眼,贺涵元觉得他更好看了,因为他的眼睛清澈单纯,一下子冲散了他五官的浓郁,就好像一杯浓郁的甜牛奶,突然注入一杯绿茶,口感顿时清新可口了。 三皇子呆呆地看着贺涵元,他此时才敢真正看这个未来的妻主。她眉目温柔,嘴角含笑,容貌秀丽,他看着她的笑莫名心跳加快脸上发热,慌乱地再度低头。 ??贺涵元了解了,这个三皇子是只小白兔啊。 “时辰不早了,我们早早安置了吧。” 贺涵元懒得叫下人过来服侍,自己走到一边脱外袍。 三皇子见状,连忙起身。 却不想他保持一个姿势坐了一个晚上,腿脚早就麻了,一个迈步出去,腿一麻,摔下了床阶。 新婚的床如同其他世界的千工床,非常考究,台阶好几个,宽得能睡人,也的确可以给守夜的下人睡觉,三皇子这一摔,便滚落了一个阶梯,半趴在那,怎么都站不起来。 背着他脱外套的贺涵元听到声音连忙回头,就看到他狼狈倒在台阶上的样子…… “怎么了?”她忙过去搀扶。 三皇子脸红得几乎能地滴出血来,眼睛都湿漉漉了,只觉得新婚之夜丢了大丑,自己本就没什么优点,现在连第一夜的印象都差到极点了…… 他的头要是能像乌龟一样缩回去,一定死死缩进了身体里。 贺涵元不知道他怎么摔下来了,扶着他起身:“怎么摔了?” 三皇子捂着针扎似的腿:“腿……腿麻……”声音羞愤欲死。 贺涵元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微愣,继而噗嗤笑了:“我进来还心想,你本事真大,竟然一晚上就这么端坐着姿势都不变,腿不麻,腰不酸嘛?” 三皇子的耳垂红得像头顶发簪上镶嵌的红宝石。 他腿麻得走不动,贺涵元索性半搂半架着他,带他回到床边:“你要拿什么东西吗?我给你去拿,你的腿缓一缓动一动,等血脉通了就好了。” 三皇子垂着头不动。 贺涵元猜不出他心思,便也算了,继续回去脱外衣,脱了衣服又用架子上的水简单擦洗了一下,总算觉得清爽了一些。 她走到床边:“腿好些了吗?时辰不早了,你也早点歇下吧。脸盆里换了新水,要是觉得身上腻的话,可以擦洗。” 三皇子就看到她上了床,一把扯开龙凤被,开始铺床。 他有些慌:“我来。”起身就要接过这铺床的活。 贺涵元挥挥手:“你先去洗漱。” 三皇子顿时不知道该听她的,还是该接过这本该自己做的事情……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选择了听她的话,乖乖擦洗去了。 等到三皇子回来时,贺涵元已经铺好了床并躺在上面了,但是她躺的是里头。 按照他学的尊卑规矩,应该由男人躺在内侧,女人躺在外侧,若是妻主已经躺下,他应该从妻主的床尾绕过去,不能直接跨过妻主身子――这被视为将女人骑在身下,是不尊。 可现在,这床里头,几乎没有空间了,他怎么睡过去? 三皇子站在床边,一下子犯了难。 贺涵元等得打起了瞌睡,梦中一惊睁开眼,见他木头似的杵在床边,奇怪:“怎么了?”她看看床四周,“哪里没安置好,不合皇子的习惯?”睁开眼床尾杵着个人吓死人了。 三皇子小声说:“你……应该睡在外头……” 贺涵元想了想,恍然:“哦……没事,我怕你上床不方便,给你留了外头的空位。你是皇子,地位尊贵,睡外头也没事嘛。” 说着,她拍拍床板:“快睡吧,明日还要回府见爹娘。”她实在是太困了,折腾了一天,又喝了很多酒,累得很,脑子都不会转了。 三皇子抿唇,轻手轻脚地钻进了被窝。 虽然躺下了,但是他依旧全身紧绷,因为昨晚爹爹给他讲过许多伺候妻主的……隐晦事……他知道接下来应该会发生些什么……害怕、紧张、又有些期待…… 然后等啊等啊…… 三皇子等到的是隔壁清浅的呼吸声――贺涵元睡着了。 三皇子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 贺涵元原本想和三皇子谈一谈圆房的事,但因为三皇子实在是太磨叽,上床睡觉拖得时间太长,等得她一度瞌睡过去,等到他终于躺下时,她昏昏沉沉的,心一松,就彻底睡过去了…… 这一夜,窗前喜烛燃了一夜,三皇子听着身边的呼吸声听了一夜,贺涵元安眠一夜。 醒来天微微露白。 她一动,碰到身边的人,突然想起昨天是自己新婚洞房的日子。 身边的身子随着她的触碰紧跟着一僵。 “你也醒了吗?”她哑着声音问。 “嗯。”边上很久很久之后,才传来低低的回应。 “还要睡会儿吗?”贺涵元看了看天色,本想起床,但又怕这人没睡够。 “不用了。” “那起吧,要回家见娘亲爹爹,赶早不赶晚。” “好。” 三皇子很温顺,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贺涵元坐起身,闭着眼睛原地醒神,等到三皇子下床后,她摸索着下了床。 脚一着地,肩上便披了一件衣服。 她没听到下人进门声,惊讶睁开眼,却发现是三皇子。 婧国培养男子都是朝着温顺柔弱的方向,从他们幼时起就教导男闺规矩,在他们发育期限制他们的饮食阻止他们身高发育,在他们的一生中,为了迎合女子对身材纤细的爱好,一日三餐都会尽力控制饮食,努力不发胖。 与之相反的是女子,女子从小就被要求强壮,自幼锻炼身体,哪怕文人不练武,也要学习骑射发展体质。这种锻炼下,女子的体格力量一代接着一代发展,天生就有了别的世界没有的力量优势身高优势。 这里的女子普遍一米七以上,一米八以上的也不少见。 贺涵元文弱书生,没有武人那般高大,但也有一米七几,三皇子算是男子中比较高挑的,依旧比她矮了几分,现在他微微踮脚服侍她穿衣,贺涵元一垂眼便能看见他低眉顺眼的脸。 第474章 白月光16 她握住他的手腕:“我自己来就好。” 三皇子下意识攥紧了衣服:“这是我身为夫郎该做的。”颤抖的尾音泄露了他的底气不足。 贺涵元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前世……怎么样的? 哦,前世原主连洞房都没进,哪里有什么对比性…… 被一个不熟悉的男子服饰穿衣,贺涵元有些尴尬,但她若是拒绝,直觉眼前的人会更加不高兴…… 脑中灵光一闪,她想起昨晚忘记的事。 一把抓住三皇子来不及扣上的衣襟,她转身往床边坐下,回头看到三皇子维持着穿衣的姿势表情呆滞,冲他招招手:“你过来,我昨晚太困,忘记和你聊一聊。” 三皇子慢慢放下手,走到她身边坐下。 贺涵元清了清嗓子,顶着脸热说:“你我婚事是皇上下旨的。” 三皇子心微沉,嗯了一声。 “婚事虽然定了一年多,但从来没见过面。” 三皇子抓紧了衣袖,垂着脸没有吭声。 “昨晚洞房,本该……咳……但是我觉得,既然已经成婚,我们来日方长,我不太习惯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那啥……”她挠挠脸颊,也不好意思盯着三皇子看,“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我想我们先彼此熟悉,未来水到渠成,如何?” 三皇子捏着衣袖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一颗心悬在半空,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贺涵元有心和他好好经营婚姻,从没想过借着时代的便利在这里纳夫侍、开后宫,但是她不知道这个三皇子本性到底如何,这种郑重的承诺短时间内不打算彻底交代。 现在这对新婚夫妻的状态便是――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努力试着熟悉对方,又不敢全然信任。 “昨晚我前院招待客人太累了,本想和你聊一聊却睡了过去,不知道你初来乍到睡得好不好?”贺涵元说了一段话,三皇子没有任何声响,她便当他听到了,语气再度柔和了三分,试着关心他。 三皇子垂着眼睛,坐在她一掌远的位置,单衣贴着身子,侧脸看去似有些单薄。 他很久以后应了一声:“还好。” 贺涵元点点头,气氛又再度尴尬,两人没有了话题。 她心中叹气,深感这陌生夫妻联络感情的路道阻且长,无意识低头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突然发现这绣工很是眼生,扯过衣襟仔细看了一圈,扭头去看全程一动不动的人:“这衣服……是你带来的?” 三皇子终于抬头,看一眼这件暗红祥云底纹长袍,低低应声:“礼部给了你的尺寸,我按照那个尺寸做的……若是不合适,我――” “合适!”贺涵元连忙说,边说边摸了摸绣纹,“你的绣工真好。”说着,乐呵呵地自己动手扣上盘扣,系上腰带。 “你的新衣呢?昨晚我弃你早睡,是我的错,今日让我来伺候夫郎穿衣。”她起身,冲着三皇子做了一个揖。 三皇子刷地站起身:“不用!你……你……不用……” “要的要的,昨晚是我的错,今日必须给夫郎赔礼。”贺涵元见他满脸不好意思,不像刚才那样僵硬,便觉得自己使劲儿的方向应该对了,笑嘻嘻地去衣柜找衣服,果然找到了一堆男装,都是喜庆的颜色,适合新婚时期穿的。 第505节 她一件件拿出来挑选搭配,边挑边自言自语好看不好看,以此活跃气氛,挑着挑着,两层衣柜都被她翻空了,她伸手去拿底下第三层的衣服。 三皇子顾不上害羞,飞快跳下来一把压住她的手:“别翻了!” 贺涵元:“啊?没事,我帮你搭今日的衣服。”抬手将衣服抽了出来…… 有点短,额……是亵裤…… 三皇子一把扯下,头都要冒烟了:“都让你别动了!” 贺涵元摸摸鼻子,咳了一声,嘴硬:“你我妇郎,不用在意这些。” 三皇子背着她把亵裤塞回去,心里还十分羞恼,只觉得这人实在是个大混子,根本不像传言中的谦谦君子。 贺涵元挑了一件绯色绸缎的长袍搭在他肩上。 羞恼中的三皇子一顿,拢着衣服慢慢起身,低头看了看衣服。 贺涵元伸手给他整理,服侍他穿上:“你生得俊朗,压得住这个颜色,新婚日穿这件好看。” 三皇子想阻拦又没有完全拦她,只说:“太艳丽了,不稳重。” 贺涵元笑着瞧他:“你才多大,要什么稳重?” “十九了……”三皇子低声说。 “十九不大啊,和我同岁,我就喜欢这样俊俏的小公子。” 三皇子脸一红,又快速降温,他觉得自己不是俊俏的小公子。 贺涵元说到做到,不顾三皇子的别扭阻拦,把他里里外外的衣服都亲手服侍穿戴好了。 直穿得三皇子秋日里起床出门却像三伏天从厨房出来,从头到脚都红彤彤地发烫。 两人没有在侯府用饭,直接上了马车去贺府。 马车上,三皇子给贺涵元倒水,颤巍巍说了一声:“妻主……喝茶……”说完,脸又红了。 贺涵元愣了一下,没适应这个称呼,回过神后也有点脸发热,忙接了水笑说:“我家人唤我元元,朋友称呼涵元,你觉得哪个叫得舒服就叫哪个,不用这样尊称。” 三皇子张张嘴,一个称呼都没喊出来。 贺涵元不介意,转而问:“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三皇子:“我闺名修言,谨修言行之意。” 贺涵元点头,喊他:“修言?” 三皇子垂眼:“嗯。” “那我以后便喊你修言。” “好。” 两人在车里又没了话。 到了贺府,贺章氏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梁修言是皇子,不需要行大礼,只需给贺家人挨个端茶认一认人便可。 如今贺府的主人是贺必蓉、贺章氏,府上有成家的贺柳元夫妻,有未出嫁的两个公子,人口算是十分简单。 喝了茶,男女分席用饭。 贺章氏笑呵呵地招呼梁修言,暗暗观察这个新女婿言行性格,同样观察梁修言的人还有贺柳元的夫郎以及两个弟弟。 梁修言被贺府四个男人围着,吃一口饭都吃得小心翼翼。 吃完饭,贺涵元去接梁修言,目光对上她爹的,看到她爹满意放心的样子,暗笑。 贺章氏最怕俪夫郎教出来的儿子大字不识粗鄙任性,而显而易见,梁修言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非常守规矩,简直是男德模板。 女人喜不喜欢这样的男子不好说,当爹的不说喜欢,但肯定不会讨厌这样的女婿。 贺章氏喜欢知书达理的男孩,但是如果做不到,他的要求便是懂规矩。 贺涵元带着梁修言去自己的院子参观:“和爹爹相处如何?我看爹爹对你十分满意的样子。” 三皇子心头微松:“是吗?” 贺涵元点头:“我最了解我爹的表情了,他的确满意你这个女婿。” 三皇子露出一丝笑影来,这是他头回笑:“那就好。” 贺涵元跟着笑了笑。 贺涵元的院子不算大,但是布置精巧,卧室、客厅、书房……每一处都十分雅致舒适,既看得出主人是个享受的人,也看得出主人家的兴致高雅。 尤其书房,有一面墙都是书,某几处还挂着她的墨宝画作。 “过了新婚,我打算把这些东西都搬到侯府去。” 梁修言说:“这段日子,你不用看书吗?可以今日一并带回去。” 贺涵元拿起桌案上的几本书:“最近不急,我拿上这几本《山阴子集》回去继续看,其他的暂时用不上。” 梁修言点点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书。 贺涵元便问:“你在宫里看过什么书?喜欢看哪种,我这边藏书不少,若有喜欢的可以挑了带走。” 梁修言抿唇,声音微微有点僵硬:“我不识字。” 关于三皇子的传言很多,有一条便是,三皇子从没上过学。宫里的孩子,即便是男子也都会上学,在他们年幼时,有专门的先生教导他们琴棋书画,三皇子这个情况,大家初听时非常诧异,甚至怀疑是假的。 贺涵元也不确定,因为在梁修言承认之前,原主的记忆也好,她自己经历也好,都是“听说”三皇子大字不识。 不过如今亲耳听到,她也没露出什么异样,面色平静寻常:“没事,可以看看画集,你绣工那样好,想必绘画也不错。” 梁修言松动的神色又绷住了,低声说:“我只会绣不会画,不必糟蹋书了。” “怎么能说糟蹋?”贺涵元走到书架前,挑出几本画集给他看,“书本就是给人看的,给穷人看还是富人看,给男子看还是女子看,有何区别?你看这本兰花集如何?这里头收录了古今知名的兰花画作,看看有没有兴趣?” 梁修言接过画集,轻轻翻了几页,他看不懂这些画,只能看出不同的画里,兰花形态不同,品种不同,有些画,若是绣一幅炕屏倒是很不错。 历代名家的兰花图,画的是兰花又不是兰花,家国飘零的,兰花凋零;清高致远的,笔力刚劲;性情疏狂的,用笔狂放……有时候同一个画家,不同时期的兰花图也能看出他不同的心境。 贺涵元赏画自然会考虑这些,但梁修言看画,只能模模糊糊看出画的意境适不适合做绣品,绣品又能用在哪。 若是原主,自然会觉得无趣嘲讽,有才之人再谦逊都带着一丝自傲,原主更是目无下尘。 贺涵元却没露出丝毫,反而笑着附和梁修言的想法:“这幅兰花图出自名家守真1之手,她的兰花清雅挺秀,做成绣屏放在厅堂再适合不过。” 梁修言听到贺涵元的赞同,越发放松,眼里有了些许亮光:“那我带回去,试着做一个屏风?” 贺涵元:“你喜欢便可,不过绣活太费眼,我们家里什么都不缺,你打发时间做一做就好,不要当正经事干。” 梁修言抿唇笑:“我知道。”小心翼翼地把这本兰花集收了起来。 贺涵元又带着他去贺府的园子逛了逛,待用过午膳后,二人结伴回长安侯府。 回了家,梁修言要去整理大婚带来的嫁妆,皇帝给嫁妆毫不吝啬,满满当当几十台,侯府库房放不下,二人商量过了,用不上的就先放到隔壁皇子府去。 贺涵元本想陪他去,毕竟刚结婚,多相处才能多了解嘛。 但是她去了一刻钟,发现自己在场好像让梁修言非常不自在,做什么事,他都要回头问一问她的看法才做决定,贺涵元终于意识到有些场合还是不适合培养感情的,找了个借口,起身走了。 她不知道,她一走,梁修言和内侍菊香全都松了一口气。 “主子,大人对您还好吗?”菊香给梁修言倒了一杯茶,小声询问。 梁修言想到昨晚睡过去的洞房,想到那人早上亲自服侍他道歉,想到在贺府种种,有些不确定地说:“挺好的吧。”除了昨晚,其余举动都非常体贴人。 “那就好,我们总算可以把心放下了。”菊香高兴不已。 梁修言没吭声,他心里半点没放松,今日去了贺府,看到了她从前生活的痕迹,他越发感觉自己和贺涵元是两种人,差别远得如天和地。 贺涵元倒是没有梁修言这样复杂的心情,成了家,从此单独住一府,别说,可真是自由自在。她一人闲着无事,把后花园逛了一遍,脑中已经想着喊朋友们过来办文会的计划。 逛完一圈,坐在亭子歇脚,看着水底的锦鲤游来游去,她又想起了梁修言。 如果他本性真如今日感受到的那般温顺纯良,其实……挺好的。婚姻之中,人贵在真心真诚,心不诚,日日算计,太累了一些。 第475章 白月光17 皇子出嫁,皇家会安排四个贴身内侍,一个总领内监以及若干小厮侍女。贴身内侍如菊香,是从小陪着皇子长大的,总领内监则类似一府总管,帮皇子管理皇子府、皇妃后院的大小事宜。 梁修言整理嫁妆忙了一个多时辰,菊香几个内侍跟着他忙活,浑然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刘内监看不下去,进来谏言:“主子,这嫁妆的事不着急,以后多得是日子收拾呢。这几日皇子妃新婚休沐,您还是要多陪陪妻主,莫把人冷落了呀。” 梁修言停下手里活:“刘叔……那,我现在过去找……找她?” 刘内监唉了一声:“快去吧,我听皇妃这一下午都独自一人游园呢,这一个人游园,哪有两个人热闹?” 梁修言认真听教,心里也有些后悔了:“我没想到这个……”越想越觉得刘叔的话有道理,忙收了东西起身,“你知道她现在在哪么?我这就过去。” 往外走了几步,看到天色又急着回来:“糟了,今晚要在家里用饭,该准备晚膳了。” 刘内监推着他往外走:“您啊直接去找皇妃,晚膳奴才早就安排好了。” 梁修言放下了心:“多谢刘叔,还是您周到。” 刘内监慈祥地笑:“您以后当家,慢慢就熟练了,现在不急――菊香,跟上主子好好伺候着,机灵点!别总是比主子还死心眼!” 菊香忙应声。 只是这模样,依旧老实头的样子。 刘内监摇摇头。 梁修言看着刘叔和菊香笑了起来,想起贺涵元,忙提起长袍跨出门去。 贺涵元已经逛完园子回正院了,正院东厢是书房,不过如今大半都空着,她呆着不太习惯,索性拿了书坐在正屋窗下看。 梁修言进门便看到这么一副景象,敞开的窗,探进窗内的小枝绿叶,袅袅的熏香,安静翻书的女子。 他不会那些动人的词汇,只是觉得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人,真好看,好看得他不敢打扰,又心跳加快。 贺涵元听到了有人进门,只是正看到起劲处不舍得立刻打断,只等着来人自己出声。 但一页看完了,依旧什么动静都没有,她翻了页,抬头――对上了梁修言痴痴看着这里的目光。 人的目光能表达太多情感,鄙夷、羡慕、渴望、喜欢、痴迷……有时候一句直白的话让人毫无波动,但是一个无意窥见的眼神却让人心跳加速。 视线对上的刹那,梁修言飞速收回目光低下头,贺涵元也移了移目光,无意识又翻了一页书。 “咳……你那边……忙完了?” 第506节 梁修言:“嗯……”应完才觉出不对,又找补,“没,东西太多,一时半而收拾不过来,反正也不着急,慢慢整理。” 贺涵元点头:“也是,反正这侯府皇子府就我们两个主子,事情少得很,后院的事情也都由你做主,你怎么轻松、怎么方便就怎么来。” 梁修言听到“后院的事情都由你做主”,心里高兴了一下,说话也自在了一些:“好,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贺涵元笑:“都是你的嫁妆,自然你自己做主,不用管我怎么想――来,别站着了,忙了半天,累不累?坐下歇歇。” 梁修言抿唇笑,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贺涵元拿着书歪着身子靠在靠垫上,梁修言和她隔着一张矮茶几,只坐了半个身子,还腰背挺直,可谓是正襟危坐。 贺涵元看出他拘束,只当未见,和他闲聊:“这熏香你闻得惯吗?是我好友自制的,若是闻着不舒服告诉我,我换一个。” 梁修言仔细闻了闻,摇摇头:“还好,闻着挺醒神的。” “说对了,这就是醒神用的哈哈。”贺涵元掀开香炉的盖子给他看,“我有一好友林焕文,喜好制香,这香是她刚做的,用在书房最好,提神醒脑。你在宫里熏香吗?有没有什么喜欢的香料?焕文那里什么熏香都有,下回我帮你讨些回来。” 梁修言拽了拽袖子,微笑:“一般用的沉香,也不常用。”岂止,他那里,熏香最大的作用便是熏衣裳,其余时候,他很少想起去摆弄这东西,有时候宁可开了窗通风更觉得舒服。 “沉香……”贺涵元放下书本,“沉香也有好多种,我收藏了不少,你要不要看看?” 梁修言有些紧张,怕露拙,但是又想要努力跟上她的喜好,想多了解她的世界。 “……好。” 贺涵元招呼他跟上自己,兴冲冲地去多宝阁翻收藏的香料。 熏香是婧国贵族女子的雅趣之一,制香调香在文人雅士之间十分流行,不管原主还是现在的贺涵元,同样对此甚有兴趣,原主收集了很多款熏香,贺涵元来了以后,收集了更多…… 如今,她一一拿出来给梁修言介绍,仿佛献宝似的。 “这是冰片,又不全是,你闻闻,能闻出什么不同吗?”说到自己宝贝的香,还会凑到梁修言鼻下,让他感受一下。 梁修言却是对香料十分不熟,九成分辨不出来。 贺涵元又拿出了沉香,沉香在熏香中可以说是一个总类,光按照香的上品下品,沉香就能分出好几种,更遑论自己调香后,种类更多。 她拿了几个上品常见的给梁修言:“你日常用的是这种吗?或者这里有哪个喜欢的?回头我们屋里就用你挑的。” 梁修言只觉得每个都差不多,但是又怕里头门道多,自己选错了丢人,拿了她说的“日常用的”胡乱说:“就这种吧。” ?贺涵元似乎没看出他的局促,笑呵呵地说:“好啊,晚上我们就试试?看看修言挑的香好不好用。” 梁修言放松下来,抿唇浅笑,他喜欢她说“我们”,这样让他觉得自己是被她划在圈子里的,是自己人。 一次性把玩太多熏香,身上沾了各种味道,太杂,贺涵元灵敏的鼻子闻着很难受,晚膳前先进了内室换衣服。 梁修言想进去伺候,被她阻止:“修言也去换一身吧,这味道太杂了,下回再不一股脑献宝了。” 梁修言被她懊恼的样子逗笑,虽然他根本闻不出来,但还是乖乖喊了内侍伺候更衣。 更衣的时候,梁修言捡起换下的衣服凑在鼻子前闻了闻,还是问不出所谓的“杂味”,又让菊香闻,菊香跟着摇头。 梁修言叹了一口气:“菊香,你找刘叔问问,我们的人中有没有懂熏香的?或者……我想学制香……有没有师傅能教我?” 菊香:“您怎么想学这个了?您以前不是不喜欢熏香吗?嫌弃味儿太重。” 梁修言抿唇:“让你去就去。” 菊香见状不追问了,乖乖点头:“奴知道了。” 相处之中,梁修言表情太少,表达喜恶的时候也很少,所以只和人相处了不到一天的贺涵元并没有看出梁修言不喜欢熏香,更衣的时候还在想着,梁修言对香料的确不太懂,若是他喜欢的话,可以培养培养这个共同爱好,促进彼此的了解和交流。 想完了香,又琢磨还有什么可以交流的,那人低眉顺眼的,看着好摆弄,但是又很难摸准他心里到底什么想法。 她摸了摸衣服上精致的绣纹,他擅长刺绣,要不下次聊刺绣的话题? 对于自己擅长的东西,话应该会多一些。 各自琢磨的新婚夫妻,换了衣服出来又是相敬如宾的模样,并肩一道去了前厅用膳。 晚膳是刘内监安排的,他是个很机灵的人,事先打听了贺涵元的喜好,新婚第一餐,整治出一桌两位主子都满意的菜肴,温了一壶果酒,等到两位主子入座,又安排下人们全都退下,不打扰他们共处。 贺涵元很快发现了这一点,笑了一下:“刚才那位年长的内侍,是你的总领内监吗?” 梁修言按照规矩,提筷子给妻主布菜,听到这话,放下手回答:“对,是刘叔,他是我们订婚后爹爹――俪夫郎送来的,以前在云霞殿当差。” 云霞殿便是俪夫郎住的宫殿,也就是说,俪夫郎在儿子订婚后送了一个总领内监给儿子,帮儿子婚后管理皇子府。 “无妨,在我们自己家中,你原来怎么称呼便依旧怎么称呼吧。”贺涵元有些意外三皇子对俪夫郎直呼爹爹,发现皇帝对俪夫郎的宠爱甚于她的想象。 梁修言浅笑:“好。” 贺涵元握住他的手腕,让他不要再忙着布菜:“就你我二人,管那些规矩作甚?来,好好坐着,一起用饭。” 她说的每句话都让梁修言心头温暖,婚后的忐忑似乎在不停往下退去。 而梁修言每一次小心翼翼认认真真、皇子之身努力想如世俗夫郎那样服侍妻主时,贺涵元便心软一次,骂原主一次。 当一个人,抱着满心期待,计划用最低的姿态和你认认真真过日子,结果你洞房夜消失,日日消失,夜夜消失,直接将娶进门的皇子视如不见,日日在外高声颂扬另一个有妇之夫,那些日子,梁修言怎么过的? “你怎么吃得这么少?”贺涵元刚吃了一半,就见到梁修言几乎停下没怎么动筷了。 梁修言轻声说:“已是比往日多了。” 贺涵元将信将疑:“我知道你们男子在家中都要克制饮食,你都嫁给我了,不用管那么多啦,想吃就吃。” 说着,夹了一块肉放进他空空的碗里。 梁修言连忙捧住碗,心里微甜又有些犯难,但没犹豫多久,便夹起肉小口小口吃了。 贺涵元看他这模样,总觉得像被虐待了的小可怜,一边自己吃饭,一边三不五时给他夹一筷子:“多少吃点嘛,陪陪我,我一人动筷太过寂寞,胃口都没了。” 于是,梁修言便慢慢地陪着她吃,吃到最后,生生吃了从前一顿半的量,把自己吃撑了。 他还不好意思说…… 饭后,贺涵元邀他一起散步,走了一圈便回屋就着烛光看书,梁修言没事做,拿了绣棚在边上刺绣,贺涵元怕他伤眼睛,拉着他闲聊,见他手上活不停,便吹了灯喊他上床睡觉。 贺涵元倒是一片好意,梁修言却是苦恼不堪了。 他这一晚上,大半时间是坐着的,晚膳吃得太撑根本没消化,如今被贺涵元拉着睡下,哪里睡得着,只觉得胃部跟石头似的发硬,撑得人难受。 人难受了就没法安静躺着不动。 贺涵元今天不困,很快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修言,你不舒服吗?” 梁修言微微起身:“我睡不着,稍稍坐会儿。”若不是他今日睡在了里头,他都想下地走走。 贺涵元跟着坐起来,点了蜡烛查看他脸色:“若是身体不适不要忍着。” 梁修言刚想说没事,胃里蠕动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一个嗝。 他立刻捂住了嘴,不敢看贺涵元。 贺涵元一愣,见他羞愤的样子,想起前世现代网上说的,刚恋爱的情侣打嗝都要躲起来不让对方听见…… 顿时噗嗤笑了出来。 第476章 白月光18 “是积食了?” 梁修言垂着脑袋不吭声。 贺涵元笑得不行,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梁修言本以为她在嘲笑自己,结果脑门一痛,猝不及防,他惊得瞪大了眼睛看向大笑的人。 圆溜溜的眼睛,里头都是惊诧和慌张,仿佛被提着脖子揪起来的小狗,呜呜地看着你。 贺涵元:“实在吃不下就别吃了,你当真拒绝不吃,我也不会逼你呀。还有吃撑了怎么不和我说,多去院子逛一逛散散步也能缓解一些,我刚是怕你冷了才早早回屋了,你想再走走,告诉我,我乐得听从。” 梁修言瞪着眼睛看着她说不出话来,这一句句的,听着好像的确是他错了。 贺涵元伸手覆上他的胃部:“现在是胃胀吗?痛不痛?我帮你揉揉。” 梁修言脸刷地热了,身子绷得紧紧的。 “放松些,别紧张。”贺涵元坐过去,将被子拉到他的下巴处,照着经验手法在他胃部绕圈揉,帮助胃部蠕动消化。 揉了一会儿,姿势太累,她犹豫了一下,伸手将人揽到怀里,又将被子在他肩头掖了掖:“秋夜露寒,下地容易着凉,我先帮你揉揉,要是缓解了便好,不行再穿衣下地走几圈。” 梁修言:“……嗯。”心跳好像越来越快了,胃里神奇地没那么难受了,但是他依旧小心地不着痕迹地往她的身上靠了靠,以便她揉得更顺手些。 积食的小意外,让新婚的二人彼此贴着对方睡着了,这是她们第二个同床的夜晚。 早上醒来,梁修言和前一天一样,随意披上一件外袍便服侍贺涵元穿衣。 贺涵元拒绝了一回,发现他一脸无措失落,似乎误会了什么,想了想,张开双手笑眯眯看着他:“穿衣我倒是会,就是腰带不会系,夫郎帮我系一系腰带?” 还在失落妻主不肯让自己近身服侍,纠结这到底是体谅还是嫌弃的梁修言闻声看去,人还没反应过来,手先听话地拿了腰带要上去帮忙……等走到跟前突然反应过来――这人,是故意调戏自己吧? 梁修言进退两难,偷偷抬眼去看贺涵元。 贺涵元故意露出一副等你上钩的表情,笑嘻嘻地看着他。 梁修言脸一红,兔子似的快速垂下头。 贺涵元暗笑,心道:好话你不信,这样你总不犟―― 还没想完,胸前贴上一人,一双手从她背后环过又快速离开,他极浅极浅的呼吸划过她的锁骨继而远去,腰上微微一紧,腰带系上了。 贺涵元抬着下巴偷偷垂眼去看他,只看到黑乎乎的头顶以及两只露出来的通红的耳朵……咳……失策。 梁修言系完腰带,垂着头快速走了,自顾自穿衣束发。 贺涵元摸摸鼻子,整整衣服:“我喊菊香来给你梳妆。” “嗯。” 贺涵元赶紧走了出去。 新婚休假三天,今日是最后一天,二人郑重装扮好后,进宫拜见皇帝和皇夫。 皇夫是个微微圆脸的中年男子,气质温和,说话得体,若是抛掉早之前的种种谣言,单今日所见,贺涵元几乎看不出皇夫对梁修言无视十九年,反而像养育了这个儿子十九年,对他种种性情了若指掌,犹如亲生。 在皇帝皇夫面前,梁修言更加沉默,除了必要间断的回答,其余一律都是“是”“嗯”“好”…… 礼仪结束后,皇帝单独留下夫妻二人,让皇夫自行回宫,皇夫嘴角挂了一丝冷笑,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开。 贺涵元猜测和俪夫郎有关,果然,没多久,俪夫郎便在外求见。 这位俪夫郎五官精致,身材纤细,气质清雅脱俗,仿佛前世里的文弱美书生。他说话声音十分动听,明明措辞差了皇夫许多,却让人听着悦耳舒服。 第507节 皇帝一反刚才的严肃,笑呵呵地亲手牵了俪夫郎进屋入座,还和贺涵元说:“这是三皇子生父俪夫郎,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束。” 贺涵元在梁修言出声前,率先行礼:“拜见俪夫郎。” 梁修言跟着行礼,小声喊了:“爹爹。” 贺涵元先声夺人避免了跟着梁修言一起喊爹的尴尬,她出身名门,才名极盛,是俪夫郎也不敢怠慢的人,所以俪夫郎没察觉任何异样,也没有不快,笑呵呵地赶紧让他们起身。 “好,好……你们两个小孩家家的,单独立府,这几天过得还好吗?” 一开口就是聊日常的语气,比皇夫刚才的气氛亲切不少。 贺涵元和梁修言对视一眼,笑:“多谢俪夫郎关心,我们一切都好。” 俪夫郎见两人这模样顿时安了心,转而看向儿子:“嫁了人和宫里不一样了,要贤惠持家,事事以妻主为先,不要任性闹脾气,知道吗?” 梁修言垂着头应是。 俪夫郎又说了不少让梁修言安分从时、相妻教子的话。 贺涵元面上不显,心里皱眉,不知道这是做给她看的,还是俪夫郎当真这么教儿子,皇夫虽然客气,却也是站在娘家人的角度训话,作为男方家人,不卑不亢甚至因为地位高而隐有威慑,俪夫郎这一开口,就仿佛把儿子便宜卖给了她。 她看向皇帝,却看到皇帝笑眯眯听着,全然不觉得有何不对。 出了宫,贺涵元问梁修言:“俪夫郎以前都是这样教导你的?” 梁修言见她似有不赞同之意,为俪夫郎说话:“其实这样时候也不多,爹爹平时很忙,要服侍母皇教养妹妹,偶尔才把我叫过去教导一番。” “只教导这些吗?平日里你还学些什么?” “学厨艺、诵经、为母皇爹爹妹妹做一些绣活、供奉平安经,偶尔逛逛园子……” ????“没了?” “我……”想多说一些,却实在没有更多活动了。 贺涵元越听越觉得有问题,平时忙,不见儿子,见了儿子就灌输这些“顺从守德”思想? 贺府教养男儿一样教这些,但只是众多课程中之一而已,贺章氏作为父亲,私底下对儿子的教育可不局限在明面上的“守德”,家中那两位弟弟,机灵得没边。 再看梁修言,说话做事底气不足,全然没有皇家气度,不识字、不懂贵族间流行的爱好活动,最擅长的只有绣花、诵经? 诵经? 想起俪夫郎出身五品贫寒小官家……贺涵元只能理解为,俪夫郎自己受到的教育就是如此。 她莫名升起几分怜爱同情,伸手拍了拍梁修言的膝盖:“修言,俪夫郎那些贤惠守德的话,你以后抛掉它们,不必再管了。” 梁修言瞪圆了眼,看着她。 贺涵元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没错,就是让你别听你爹的话了。 梁修言:“这……这是老祖宗的规矩……” 贺涵元:“老祖宗的规矩说,男儿出嫁了要听妻主的话。” 梁修言:“……” “你听不听?” 梁修言垂眼,带了点气恼:“听。” 贺涵元满意。 梁修言又去看她:“那……你不让我、不让我……守规矩,想让我怎么做呢?” 贺涵元笑盈盈地看着他的眼睛:“带你去玩,去见见新鲜东西。” 梁修言眼睛微微有了光,强压下心底的悸动,轻声说:“好……” 晚膳又剩下单独两人,这一回,梁修言越发放慢了进食速度,而贺涵元再不敢劝他多吃,见他一直陪着自己夹菜,还要劝一句:“若是吃饱了就别吃了,倒杯水,陪我坐着就行。” 梁修言浅浅笑着:“今日的确不觉得撑。”也不知为何,和她一起吃饭,胃口好像大了一些。 吃了饭,贺涵元拉着人去散步消食,绕着后花园走了好几圈,赏了圆月,这才打道回屋。 回屋前,她确认:“今晚,肚子还撑吗?” 梁修言见她如此记挂自己,发自内心地笑出来:“不撑,走了这许久,我还能再吃块糕点。” 贺涵元笑眯眯地伸手,在他胃部摸了摸:“不过三日,我便发现你这人说话不老实,我自己查看才能信。” 梁修言又羞又痒,弯腰躲避:“我何时说话不老实,你莫要闹我!”抱着她的手臂一边笑一边躲。 贺涵元停住动作想了想:“好像也是,你是憋着不说。” 梁修言:“以后一定说,一定说,快回吧,天凉了。” 两人笑笑闹闹地回了屋。 睡觉前,要脱衣,梁修言又要过来伺候,贺涵元大张开双臂:“旁的我都会脱,就是这腰带――” 梁修言深觉自己再不能像早上那样上当,哼了一声,再不伺候她了:“自己解!” 贺涵元赌他早上是死撑,果然,到了晚上再来一次,他就撑不住了,她偷偷松了一口气又暗笑不已,乐呵呵地自力更生。 新婚三日,梁修言脾气软事事顺从,贺涵元好性子体贴照顾,两人相处磨合得很是快速,陌生人之间的疏离感几乎消散,已能彼此玩笑打闹。 过了假期,贺涵元便要去秘书省干活了。 官员上值时辰极早,梁修言这个后宅之人却记得比贺涵元还牢,早早醒来喊贺涵元起床,又喊了内侍进门伺候。 贺涵元把人塞回被窝:“老祖宗说,夫郎要听妻主的话,妻主现在让你继续睡!” 外头听到对话的内侍们低声笑。 梁修言:“今日是你婚后第一次上朝,身为夫郎应该送你出门才对。” “谁规定的?”贺涵元挑眉。 梁修言:“……” 贺涵元:“没人规定那就听妻主的,快躺着,这一大早起床累得慌,我恨不得再睡一个时辰,你倒好,起得比我还早。” 梁修言躺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听着贺涵元在外头嘀嘀咕咕说他不惜福,听得嘴角上扬,无声笑开。 没想到,京城双玉的贺才女,私底下是这样的一面。 贺涵元让梁修言继续睡觉半点没错,这侯府多的是下人,梁修言这个男主子没起床,但是刘内监早就让人把早饭、马车全都准备好了,贺涵元洗漱完便能舒舒服服吃早餐,吃完早餐就上了马车赶去秘书省。 秘书省的同僚们看到她,全都投来热烈的目光,同一个部门的同僚与她最相熟,见到她来,直接凑过来问:“贺小妹,这几日新婚燕尔,过得如何啊?” 贺涵元笑眯眯:“甚好,甚好。” 有那年轻的,趴在她耳边:“三皇子那些传言……” 贺涵元继续笑眯眯,抬手毫不留情地拍过去:“你打听我夫郎想干什么?” “哎呦,这就护上啦!” “看来这几日过得很好啊哈哈哈!” 贺涵元但笑不语。 她不说话,但一副很满意婚事不许任何人说夫郎闲话的模样,是什么都没说但什么都说了。有人相信她言行如一,是真的对三皇子满意,因而怀疑当初的传言不实;有人暗自揣测,觉得她吃了软饭自然要装出什么都好的模样撑场面。 但不管外人怎么想,她开开心心的,别人便也欢欢喜喜过来祝贺一句,衙门里气氛十分欢快。 第477章 白月光19 秋高气爽,除了春天,秋日大概是一年中最适合文人出门游玩,激发文人灵感的季节。 红枫醉人,菊花傲霜,秋风戚戚,落叶哀伤……每一种景都流传下脍炙人口的名诗名章。 忙完了婚礼,贺涵元又收到了许多好友的邀约。郊外的落红山枫叶正红,无数附庸风雅之人上山赏景。 梁修言最近一直忙着整理嫁妆,贺涵元问他可想同去? 他摇头,说自己忙,反而在贺涵元出门前,给她准备了好几盒点心吃食。 贺涵元成婚短短几天,突然就体会到了作为一个当家主人,被贤惠伴侣处处贴心照顾的感觉是多么舒服。 不用操心家里的种种杂事,有人服侍起床、有人备膳套马车、出门没人阻挡还帮你准备好吃的喝的……虽然以前在贺府很多事情也有人伺候,但在侯府她最大,梁修言对于她的决定除了顺从就是体贴。 坐着马车出门的时候,贺涵元又觉得惬意又觉得自己这样下去真的会沉沦。 婧国女子的快乐何止于闻香楼一夜,这婚后的快乐更绵长更舒服。如果硬要打个比方,大概是现代女子有房有车的情况下,家里还有个知心知意的田螺少年。光会服侍人会打理后宅还不行,还要知心知意,还要免费(不是)…… 贺涵元捂了捂脸,感觉自己越想越堕落,她有点明白强权的一方为啥总是想把另一方圈养起来了,因为圈养下的那个人,会仰望你依赖你一生系于你,能满足你对他的所有要求,而你,喜欢就给他一点回应,不喜欢,找个新的便是――这是一种纯获取而不用付出太多的关系。 谁不喜欢这样的关系呢? 梁修言的温柔小意就让贺涵元很受用,她成婚后几乎没操心过府里的杂务,每日在家只需要吃吃喝喝,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怎么开心怎么来就好。梁修言管家能力如何她还没看出来,那个刘内监很是能干,侯府后宅被他管得凌然不乱。 于是,她婚后的日子过得比在贺府还要自由快活了。 贺涵元从食盒里抓了一把核桃边吃边感慨,心里默念着:不能堕落,不能堕落。 今日一起枫林聚会的是几位关系极好的老友,除了林焕文三人,她另外喊上了向晚亭。 向晚亭这姑娘性格纯直,她还是挺有好感的。 五人在山脚碰头,贺涵元下了车,自己提了一个食盒,又让婢女提上其他的。 另外几人见了,顿时稀奇不已:“涵元,你带了什么东西?这一盒盒的,稀罕事啊!” 贺涵元出门最多手里拿一把折扇,从不带大包小包,会带各种器具的人是她们之中最讲究的周承英。 贺涵元乐呵呵地笑:“拙内准备的,待会儿赏景累了正好可以垫垫肚子。” 孙学宏“哟”了一声:“成了亲就是不一样啊,都有人准备这些了。” 贺涵元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啊,只许姐夫给你做衣袍,不许我家夫郎给我准备吃食?” 林焕文眼睛尖,一眼看出了她衣服上的针脚变了:“说起衣袍,你今日这一身……妹夫做的?” 贺涵元微微摊开手,拉着袖子给她们看个够:“很不错吧。” 周承英没好气地给她一个白眼:“行了,谁没有夫郎似的,别显摆了,从前倒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林焕文:“人家说什么来着,再大的才女啊一成婚就俗气了,我看待会儿,涵元这魁首宝座该让让了。” 贺涵元打开折扇摇啊摇:“那拭目以待咯!” 第508节 几人顿时笑开。 贺涵元视线一转,转到了向晚亭身上:“喏,咱们这还有一位‘清雅’人物呢,我这个俗人做不了魁首,也轮不到你们呐。” 向晚亭忙摆手:“我这学问,哪里敢和几位姐姐较量。” 贺涵元睨林焕文一眼:“焕文说啦,已婚的俗气,咱们四个都已经是俗人了。” 林焕文求饶:“得了,我收回,我收回刚才的话,贺大状元的嘴,咱可真是斗不过,合着说了一圈,我是把自己圈进去了。” “哈哈哈――”其他四人全都大笑,朗笑声传出去老远,吸引了许多路过人的目光。 这几人都是京城知名的人物,不少人都认了出来,尤其是贺涵元,大家见她新婚不久出门游玩还如此快活,大概这婚事真的还行? 既然出了门,五人都是奔着游玩来的,至于写诗啊作词啊,也就一个名头而已,她们一路从山脚往上走,一路欣赏枫林美景,到了半山腰,仆人收拾了一处地方,摆上各家带来的吃的喝的,饮酒赏枫林,好不悠哉。 临结束时,仆人在收拾,其他人在闲聊,贺涵元走到林间门,折了几枝红枫。她的随从乐山跑过来:“小姐,您要折枝告诉小的呀,小的帮您折上头更好的。”说着,挽起袖子想动手。 “诶――”贺涵元阻止她,“不用,我已经折好了,够了。” 乐山拉着袖子,不知道该不该听从。 林焕文眼睛尖耳朵灵,早就听到了这边的对话,见状立刻笑嘻嘻地过来说:“你这丫头好没眼色,这枫叶,你家大人是特意亲手折给夫郎的,你来替劳,算怎么回事?” 乐山“啊”了一声,惊讶又恍然。 贺涵元握着枫叶往回走,哼了一声:“林焕文,就你什么都知道,可不把你聪明坏了。” 林焕文追过来,扒拉她:“那你说,你是不是折回去给妹夫的?” 贺涵元不承认也没法了,只奇怪:“你怎么猜到的?” 林焕文哈哈大笑:“你从前再没这么腻歪折过枝,如今突然做了,唯一的变化,自然是你娶夫咯!” 贺涵元看到孙学宏也在捡枫叶,立刻说:“学宏姊,焕文说你腻歪呢。” 孙学宏抬头看一眼她们:“你从前也说我呢,你啊,这是因果轮回!” 贺涵元顿时闭上了嘴。 周承英和向晚亭在边上哈哈大笑。 这几人酒后性子放得更开,当真是放达不羁。 下山时,周承英真诚关心贺涵元:“妹夫……看来当真不错了?” 贺涵元笑:“还在了解中。我是希望将来举案齐眉白头到老,所以总要努力经营一番吧。” 周承英点头赞同:“是这个理儿,正夫和那些小侍不一样,掌家理事、教养儿女都要靠正夫操持,妇郎同心,对你日后为官升迁都有好处。” 林焕文凑过来说:“你们听说了吗,两江总督落马,巡查御史最先抓到的把柄便是她的正夫借寺庙慈善大肆敛财,所以啊,夫不贤,妻祸起。” 贺涵元敲敲她的肩膀:“你怎么不说,这位总督本就持身不正,总督夫郎于家不利,于国‘有功’啊。” “哈哈哈――”大家秒懂她的意思,笑她太损。 笑完,正直的向晚亭出声:“其实就是蛇鼠一窝。” 贺涵元击掌:“向妹妹说得对,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人,罪有应得。” 不过听到这事,贺涵元想起来,这位端了两江总督的巡查御史,姓方,方家没什么人,方御史能这么刚,是因为她孑然一身。她早年出身贫寒,娶了夫郎却没能养住孩子,再后来生的第二胎直接流产,此后再未怀孕。她在婧国属于大众观念上的文弱女子。没有生育后,官场事业却起来了,一路进击御史台,成了皇上的心腹大臣。 方御史很“孤”,唯一的官场姻亲是袁家。不错,便是袁世卉家。方御史的弟弟是袁世卉的父亲。袁家早年也是门第衰落,先是袁世卉的娘小建功勋,再到袁世卉自己三年屡立战功,彻底光耀了昔日武将世家袁家门楣。 方御史这次拉下两江总督,朝廷内外大多都是赞扬称颂,赞她不畏强权、赞她明察秋毫,皇上还会在不久之后褒奖她。 然后,倒台的两江总督被判流放,男眷或卖或充入官伎坊。总督府的大少爷,长得俊秀白皙,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辗转流入了俪夫郎亲姐姐的府邸。 ――这都是前世原主查到的信息。 她之所以去查,则是因为俪夫郎的亲姐姐,承恩侯。前世,屡屡给前线袁世卉使绊子的官员便是承恩侯一系。 然而俪夫郎一家发迹于微末,这帮人大多只追求吃喝玩乐,少参与国事,后来不知是不是皇三女渐渐长大,皇帝又宠爱有加,承恩侯等人便开始在朝廷动作。 五人在山脚告辞,纷纷上了自家马车,向晚亭单独来和贺涵元说了几句话:“贺姐姐,下回的秋社我就不参加了,刚才人多,我不好细说,到时候您帮我和几位姐姐道个歉。” “怎么回事?”贺涵元以为有什么问题。 向晚亭忙笑着解释:“不是不是,是我家弟弟,大概这段时间门要定亲了,我要留在家中帮忙,我娘和我爹……”她尴尬地笑了一声,“我留在家里帮弟弟张罗周全些。这不是还没完全定下,说出来有些轻浮,所以我就不和大家说了。” “这是好事啊!定了哪家小姐?我认识吗?”贺涵元真心为向家那个小公子感到高兴。 向晚亭说到这就十分高兴:“是御史台郑御史家的小姐,还是袁小姐和叶公子帮忙做的媒,若不然,我们小门小户真是高攀不上。” 正因为女方家清贵,她深怕自己糊涂的娘爹坏了事,影响了弟弟的婚嫁。 贺涵元一听,就知道和前世一样,向慧榕的姻缘还是在前世妻子身上。 “郑家小姐我有听说过,还是我们书院的师妹是不是?风评很不错啊。你安心在家忙令弟的婚事,到时候我们几个朋友来添妆。” 向晚亭忙说不用不用,来和一杯喜酒倒是真的可以。 贺涵元拍拍她的肩膀:“恭喜恭喜。”说得情真意切。 向晚亭立刻感受到其中深意,想起那段没成的事,抿唇握住她的手:“谢谢贺姐姐。” 两人分开,乐山驾马车回城,问贺涵元:“林小姐她们去闻香楼逛了,小姐,我们跟上吗?” 贺涵元看着怀里的红枫:“不去,回家。” 到了家,刚走进院子,就看到半开的窗口有人抬头往外看,一看到她,立刻缩了回去。 贺涵元笑,掀开门帘进去。 “修言,我回来了。” 第478章 白月光20 梁修言忙完两府的杂事便空了下来,他倒是羡慕贺涵元能出门游玩看红枫,他在皇宫,只看过御花园的景色,御花园没有枫林。 贺涵元问他想不想去,他自然是想的,可是他不好意思说,也不好意思去,和贺涵元相约的都是文采斐然的人,还都是女子,他去了才是尴尬。 梁修言空下来了,无所事事,如在宫中一般坐在窗下做绣活,这是最能打磨时光的活计,而如今,这个事情又给他带来一点新的乐趣,他能让妻主穿上这些亲手做的衣袍。看到她穿上自己的衣服,他便觉得开心。 日头渐渐偏西,天色渐渐昏暗,梁修言开始不停抬头去看院门,想着贺涵元是不是该回来了。 就这样看了不知多少次,一道修长的人影出现在了小道上。 “修言,我回来了。” 梁修言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放下手里的针线:“回来啦。” 贺涵元看破了他假做淡定的模样,心里暗笑,不戳破,举起手里的枫叶给他瞧:“看,我折了枫叶带回来给你,秋日的落红山当真美不胜收。” 梁修言走过来,看着仿佛被染红的红叶,目光稀奇:“这就是枫叶吗?给我的?” 贺涵元塞到他手里:“是啊,给你的,你去不了,我便将我看到的景,带一角给你。” 梁修言愣愣地接过,“将自己看过的景带一角给你”,这个说辞让他的心疯狂跳动起来。第一次有人不带他做了某事,回来还给他带东西,记得他这个人。 从前在宫里,母皇会带着皇女们去打猎、皇夫会带着皇子们开办宴会,宫里的活动很多,但皇夫的活动他基本不参加,皇女的活动他参加不了,有时候在自己宫里听到别人的热闹,难免生出羡慕之情,但这热闹和他总是没什么干系,他最多在爹爹那,能听到皇妹兴奋描述外头种种趣事。 梁修言紧紧握着枫叶的枝干,看着红透了的枫叶,想着:这是专门给我的。 不过是随手带回来的一点东西,他一副得到了多么大的惊喜一般,贺涵元的确想哄夫郎开心,但是也没想到会这么大的效果,心里反倒是被他打动了一些:“喜欢吗?” 梁修言忙说:“喜欢,我第一次见到枫叶,从前只听说过有一种树,一到秋天满山都红彤彤的。” 贺涵元一愣:“从没见过吗?” 梁修言摇头:“御花园没有枫树啊。” 贺涵元恍然状:“那下回休沐,我带你去落红山玩啊。” 梁修言心动,又摇头:“算了……家里好多事,你也忙……” 贺涵元打断他:“哪里有那么多事忙?还是……你不喜欢同我出去?那你明后天寻空,让刘内监准备车马,自己去玩也行。” 梁修言哪里是这个意思:“不是不是,我一人更不去!” 贺涵元斜眼看他。 梁修言垂头,轻轻摸了摸枫叶:“就你我二人吗?” 贺涵元轻声:“是啊,这次不约别人,就你我二人。” 梁修言鼓了鼓气,说:“你到时候若觉得无趣……” 贺涵元握住他的手:“与夫郎同游,怎会无趣?” 梁修言抿唇,眼里有了喜意又有几分羞涩:“这枫叶红得像花一样,我去给它们插瓶。” 贺涵元笑,看着他忙活的背影,眼里多了几分温柔。 这个三皇子,像只温顺的小兔子。 不能找到一个优秀的、心之所向的爱人的确是个遗憾,但若是能培养一个与自己各方面契合的伴侣,人生一样完满吧。 “这样好看吗?” 正望着他出神的贺涵元忙回神,看到梁修言已经摆弄好的插瓶眼前一亮。 “好看!” 真心夸奖,从前的插花、盆景,枫叶多是点缀,梁修言今日以枫叶为主角,去繁就简,将它们插在一个圆口矮脚瓶和一个平口圆盆上,布局画面如画一般。 梁修言指了指那个平口圆盆:“这是你的笔洗吧,放在多宝阁上,我刚随手找的,就是觉得这一枝这样插着更好看,若是不妥当我就换了。” 贺涵元忙说:“妥当妥当,这一盆尤其别出心裁的好看,夫郎可否割爱,送我放到我书房去?” 梁修言见她喜欢,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答应。 贺涵元笑望着他:“没想到你插花手艺如此好,等枫叶败了,我们再一起摆弄几瓶新花样?” 梁修言:“我都是随手弄的。” “那说明这是你的天赋啊。” 梁修言发现,自己的妻主好像格外会夸人。 休沐第二日,贺涵元带着夫郎回了一趟家,成婚后在外居住,她都是隔段时间回家聚一聚,看望长辈。 贺章氏已经看出梁修言性格的软糯,他一边放心这样的皇子夫郎不会对女儿有什么压制,一边却担心这样的正夫拿不出手。 第509节 贺必蓉便在同贺涵元说这件事:“这俪夫郎不知怎么养的儿子,堂堂皇子竟然养得如小门小户一般,要不,你们搬回家住一段时间?让你爹教教他,好歹能撑起你们以后的家。” 贺涵元:“您和爹爹商量过了?” 贺必蓉点头:“以后官场往来,他这样的性格,怎么出去和一帮人精夫郎打交道?” 贺涵元笑笑,不太在意:“娘,修言的确性子很软,但他是皇子呀,有多少人敢不敬他呢?而且皇子住在我的侯府已经是例外,我们再把人弄到贺府来,就有些太过了,太不给皇家颜面。” 贺必蓉沉声:“你现在只是秘书省一小官,所以对我的话不以为意,等以后你一步步往上走,你就知道厉害了。正夫不会处事,不长袖善舞,进了人的圈套连累你也是有可能的!” 贺涵元却觉得,其实是贺必蓉和贺章氏看穿了三皇子软弱,所以想要进一步驯养三皇子成为自己理想的女婿,若是三皇子刁蛮任性,就算比现在不堪,她们也不会要求人住进贺府来管教。 贺涵元依旧拒绝了:“您的道理女儿当然懂了,只是,的确对皇家不够尊重,您不是常教导我,为人臣子只能拒绝皇上的恩赐,而不能仗着皇上恩赏而得寸进尺。” 贺必蓉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只能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贺涵元一脸感动地表示自己感受到了,但这法子的确不行。 “女儿如今事情不多,会自己教导他各方面行事,修言深居简出,为人低调,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您和爹爹尽请放心。” 贺必蓉叹了一口气,不再坚持。 三皇子在贺章氏那边也听到了类似的暗示,他有些不知所措,当真要住进贺府来吗? 他虽然性格软,却也不是个傻子,相反,他非常敏感,能敏锐感受到别人的善意恶意。 岳父对自己的确还算满意,但为人十分严厉,他深知自己没有达到对方的要求,每次看到岳父他都有些自惭形秽;连襟姐夫是个很精明的人,虽然每次见面都客客气气,但作为亲姐夫,他没感受到对方对自己有多么亲热,反而和陌生人差不多,他经常下意识在姐夫面前紧张起来,觉得对方随时会抓自己的小辫子。 梁修言不太愿意住进来。 回去路上,梁修言几次看着贺涵元,欲言又止。 他纠结要不要告诉妻主岳父的意思,若是不说,是不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他日她知晓了事实,会不会生气?若是说……她万一觉得去贺府很好呢?他该怎么办…… 梁修言不是个能掩饰心事的人,贺涵元一眼看出了他的心烦意乱,主动询问:“你在后院遇到什么事了吗?怎么不太开心的模样?若是遇到什么事,可以直接告诉我,那是我的家人,我是你的妻主,理当我去帮你解决。” 这几句话给了梁修言很大的安全感,一个人嫁入一个陌生的家庭,最害怕这种沟通问题,但是贺涵元主动把这些承担起来,让他顿时无比安心。 梁修言斟酌着语句,尽量客观不带情绪地说了事情经过,但没表达自己的态度,只看着贺涵元,等她的意思。 贺涵元听完却笑了,在梁修言忐忑的目光下,调侃:“你不愿意和我回家住,是不是?” 梁修言一慌,连忙摇头。 贺涵元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修言,娘刚才也和我说了这件事。” 梁修言身子僵住,他开始想,也许住过去也没那么差,他只要和宫中时一样,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不出头不惹事,安安分分的…… 但过惯了自由的生活,再回去那种被束缚的日子,心里哪里能那么甘心呢,他心底深处不可抑制地失落。 贺涵元摸摸他的头:“我拒绝了。” “啊?”梁修言惊讶地抬头看着她。 贺涵元笑着回视:“娘和爹想让我们住过去,是担心我们年纪轻,不会处理事儿,你在宫中多年,不了解外头官员夫郎之间的关系,我爹呢,就想带带你,教教你。不过我觉得你是皇子,本就可以不理会这些,而且我一个小官员,也不需要夫郎外交,所以我拒绝了。” 梁修言忍不住说:“岳父说得在理,我该学一学这些。” 贺涵元调侃:“那你又想住贺府了?我这就回去说?” 梁修言满脸纠结。 贺涵元哈哈大笑,实在觉得他这模样可爱得不行,忍不住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梁修言瞪大了眼,呆若木鸡。 贺涵元越发笑得不行,心底的那些不好意思全都散了。 贺涵元和梁修言二人,虽然还在培养感情中,但生活基本稳定,彼此已经熟悉对方的基本性格和生活习惯,日子过得顺利起来。 贺涵元最近很受皇帝赏识,经常被叫过去读书、聊史书,偶尔也会谈论到时事,贺涵元的应对让皇帝很满意,有一回皇帝甚至直接问她:若是不在秘书省了,你想去哪个部门做事? 贺涵元本人也想要往上走一步。 梁修言是和她朝夕相处的人,偶尔间,也会从她口中听到一二她的意向。妻主的上进让梁修言有了一点压力,他又想起岳父贺章氏想培养他的本意,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觉得他不够做贺涵元的夫郎吧。 梁修言越发怕自己配不上优秀的贺涵元。 越想越不安的梁修言终于下定决心,喊了刘内监进来。 “刘叔,上回我让你找懂熏香的人……” 刘内监躬身:“主子,我们带来的人里没这样的高手,奴才还在外头打听。” “这个慢慢来,不着急了,我这回找你,是想让你先给我找一个识字的。” 刘内监疑惑:“识字的?主子您要做什么事,要识字到哪种程度呢?” 梁修言:“我要、学识字。” 贺涵元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他下值回家看到的梁修言依旧是从前那个模样,绣花、管理后宅、打理嫁妆铺子…… 她当过后宅女人,深知这样的人生多么无聊,回了家就拉着他做些培养兴趣的事。 比如他擅长的插花。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学绣技养成的审美,梁修言在插花上有不学而成的天赋,一盆花,他凭着自己的感觉摆弄,最后成品十分高雅好看。 那本兰花集他已经翻完了,还绣出了一座四扇的兰花落地屏风,非常精美。 贺涵元看到这些,总是忍不住感慨,任何一件事,不分性别、不分年龄、不分世界,只要沉下心一门心思地去做,总会做出效果。人类的成绩,的确大部分可以通过反复练习而获得。 转眼进入严冬,又是贺涵元最不想动弹的时节。 只不过今年这时节,贺涵元有个非常体贴的人在身边。 皇帝对梁修言这个儿子的宠爱全在物质上,嫁妆里的人和物应有尽有。梁修言翻出来一块暖玉,直接给了贺涵元贴身戴上,又找嫁妆里的能工巧匠做了一个极小的暖手汤婆子,为她专门做了几件宽袖长袍,袖子里有暗袋装这汤婆子。 市面上通用的手炉、汤婆子大小对办公有妨碍,拿在手里太重,放在桌上阻碍做事。衙门里头因此不鼓励这种行为,觉得有碍官员艰苦朴素的风气,让官员做事变得拖沓,沉溺享受。 而且这种物件小到一定程度对技术的要求会增高很多,之前没人劳心劳力去做这种改良,但梁修言什么都没有,就是嫁妆多,他也没多想,想要便让人做了。 现在,贺涵元办公时,借着长袍遮掩捧着汤婆子暖手,少了冬日翻书握笔挨冻的苦恼又低调不易被人发现。 冬日来月事也让贺涵元很难受,虽然衙门有专门的月事假,但即便休息在家,三不五时要去换一条月事带,衣服脱了穿穿了脱,冷得不行。 梁修言虽然不知道她这方面的苦恼,却在其他地方十分贴心,严格按照婧国的卫生常识、医疗医理照顾贺涵元的一切。 怎么说呢,贺涵元吧,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来例假仿佛成为了太上皇。 第479章 白月光21 过了一段时间,日子悄悄临近年节。 梁修言来问贺涵元,新婚成家了要给众多亲朋好友送年礼,这走动的名单是哪些。 贺涵元把几个关系好的朋友一一列了出来,又怕梁修言第一次做不熟悉,索性陪着他一起挑选。 刘叔私底下和梁修言说:“嫁给贺大人这样的妻主真是福气。”实在是当下这现实,能这般体谅照顾夫婿的人,少之又少。梁修言这性格进了别家,至少三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才能适应当家主夫的身份。 梁修言眼里染了情意,嘴角扬起。 年底事忙,贺涵元很少回贺府,腊八节,她索性携夫郎带节礼,双双回家,打算在家住两天再走。 住在贺府,白天她去衙门,梁修言留在家中。 虽然贵为皇子,但是梁修言自成婚起就没皇子的架子,相反,他面对重臣之家的贺府,反而自觉底气不足,对贺章氏向来恭敬有加。 这样的态度很难让贺章氏产生不满,而贺涵元又从中周旋缓解彼此关系,几个月过去,贺章氏对这个亲女婿好感上升了七八成。 梁修言想低调守着院子等贺涵元回家,贺章氏却是想趁机会把人叫过来教导教导,而且亲女儿的夫婿,他是半点不藏私,家里过年过节大小事处理,直接让梁修言坐在一旁旁听。 贺柳元的夫郎李氏,嫁进来好几年了,议事厅的大门都没进去过。 梁修言不知道这里头的故事,岳父喊他他便老老实实去了,坐了一会儿感受到岳父的好意,就在那瞪着眼睛认认真真地听学,半天下来,脑子晕晕乎乎,只觉得岳父大人实在是精明能干,自己果真差得太远了。 中午用了午膳,离贺章氏定的时间还早,梁修言呆在自己院子里休息,菊香还在和他聊天说:“您不是说累得慌吗?怎么看着很期待再去呢!” 梁修言笑:“虽然很累,但我努力记下了岳父的处事方法,回来仔细琢磨,感觉能涨不少见识,我想趁着机会多学一点。” “贺夫郎竟然如此厉害吗?比我们俪夫郎还厉害?” 梁修言笑容微微收了收:“爹爹……和岳父大人不一样……”虽然是自己亲父,但是他如今嫁了人接触过管家理事,已经知道爹爹和皇夫的差异在哪里,爹爹再受宠,这些正夫要做的事情一样都没做过。 出嫁前,爹爹对自己说:“嫁人后只要一心一意服侍妻主就可以了,笼络住妻主的心,顺从守德,以妻主为天,日子就不会差。”事实上呢,这个家的里里外外都要他打理,做得不好就是失职。 早上,岳父还对自己说:手下人能干,当主子的可以放权却要有明察秋毫的本事,若不然,被人欺哄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谁是主谁是仆了。 这话就说到了他心口,他现在不就是样样仰仗刘叔,自己对各处事务一知半解。 两人正说着话,又侍从过来通报:“大房夫郎来了。” 梁修言忙起身:“快请姐夫进来。” 李氏笑呵呵地进门,往屋内扫了一圈,赞叹:“妹妹妹夫这屋,果然雅静,不像我们那边,都是俗人,怎么收拾都没这么精致高雅。” 梁修言浅笑请人入座:“都是妻主随手摆的,我们不常来,很多旧物都没收拾呢。” 李氏没坐,站在屋中看,笑问:“第一次来妹妹院子,素来听闻二妹才名,妹夫今日带我转转?” 梁修言笑着说好,陪着他看了厢房正屋,书房只站了一站,怕弄坏了贺涵元的东西,然后又回了正屋。 李氏扫了一眼梁修言的梳妆台,惊讶拿起一支发簪:“这上面整块的宝石竟不是拼凑成的么?” 梁修言走过来看,“哦”了一声,又拿出与之一套的其他几个饰品给他看:“听说是一块玉石切割出来的,量很大,做了这一套首饰,有男有女,都是一对的。” 李氏放下簪子咋舌:“果然是皇子殿下,这样的首饰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呢。”成双成对系出同源,寓意极佳。 梁修言不好意思地笑笑,将东西放了回去。 李氏走到多宝阁边,参观上头的摆件,嘴里说:“妹夫今日去议事厅可还适应?我们岳父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若有什么你听了不愉快的,莫放在心上,爹爹都是为了我们小辈着想。” 梁修言点点头:“妻主也与我说过,我知道的。” 李氏笑:“那就好,你刚嫁进来不久,又一直住在外头,我怕你不适应所以来看看你。咱们家啊,看似规矩严,但都是很好的人,进了贺府是我们男子的福气。” 梁修言没想到他来是这个目的,将信将疑,但还是感激地表达了感谢。 李氏见他听进去了就不再多说,拿了一个玉兔摆件赏玩:“这个玉雕好生可爱,头回看到双脚离地直立的兔子哈哈,你瞧。” 梁修言听他一说便知道是哪个,走过来看,笑着说:“这是我从嫁妆里翻出来的,妻主把很多东西都搬去了侯府,这里多宝阁都空置了,我就拿了些摆件过来,好歹不会显得空荡荡的。姐夫喜欢么?若是喜欢的话带回去把玩吧,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李氏拿在手里玩了许久,似的确很喜欢,不太好意思地说:“那,多谢妹夫了。”说完,就开心地挽住了梁修言的手臂。 第510节 梁修言一愣,跟着笑起来。他第一次和同性这样关系亲近犹如兄弟。 傍晚,贺涵元回到家就发现梁修言心情很好,好奇地问他今日做了什么这么开心? 梁修言却说没什么:“就是陪爹爹去议事厅理事,然后和姐夫聊了会儿天。” “姐夫吗?”贺涵元回忆了一下,发现对存在感很低的李氏没什么印象,她好奇地问,“姐夫看来人不错?你们相处得很好?” “还行。” 贺涵元便说:“你若是喜欢和姐夫相处,那就多找他玩玩,要是想多住几日,也可以。”她怕他一人在侯府太过无聊孤单。 梁修言这回倒是主动说:“可以啊,最近年节,爹爹忙得脚不沾地,我有心想帮帮他却不知道怎么做,我也想多留几天,多学一学,要是能帮忙就更好了。” 贺涵元摸摸他的头:“都听修言的。” 梁修言耳朵微红。 之后几天,贺涵元每次回家果然都看到梁修言开开心心的,有时候会独自在那琢磨贺章氏为什么这样处理某事,贺涵元见他始终想不明白,还会帮他解惑分析。 贺章氏见了女儿也开始夸女婿:“修言虽然性子软,倒是好学,人也不笨,养成现在这样还是当爹的没好好教,耽误了他。” 贺涵元放下心来,觉得要不住到过年也挺好的,贺章氏是个精明能干绵里藏针的人,若是梁修言能学一点贺章氏的强势,的确有好处。 她试探地和梁修言商量,梁修言住了这么久,发现这里没有宫里那么难熬,又很想学习管家理事,很快就同意住到过年。 于是,暂住的时间从过完腊八延长到了过完年。 腊月十八,贺涵元明后天又能休沐,为了安心休息她在秘书省加了一会儿班,天快黑的时候才回到家。 到了家就是用晚膳的时候,男女分席,她直到散席回院子才见到梁修言。 “外头风雪大,换一身衣裳。”他早在屋子里了,看到她进门,愣了愣才连忙起身去找衣服。 贺涵元感觉有些不对劲,看了一眼一旁的菊香。 菊香低着头,也看不出表情。 她走过去。 梁修言对着柜子找衣裳,她在他身后看他表情。 梁修言转身吓了一跳:“呀,你站着干什么?” 贺涵元从前都是自己穿衣,这一回却没接衣服,只伸开手:“今日太累了,夫君帮我一帮?” 梁修言抿唇,低低应了一声,上前来解衣扣。 贺涵元垂头看着他,见他脸上半点羞涩也无,还时不时出神,表情始终不太开心的样子,心中确定,今天肯定发生什么了。 外袍的扣子全都解开,腰带也散了,梁修言一边出神一边给她脱衣服,仿佛眼前的不是妻主是个木头。 贺涵元眼睛一转,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人直接揽到了胸前。 梁修言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惊呼,终于回过了神,发现自己被衣衫皆开的妻主抱在怀里,脸蹭蹭蹭地升温。 “你……你……” 贺涵元探出手指,碰了碰他的脸:“这才对嘛,我还以为我们成婚不过数月,你就对我这个人厌了?” 梁修言:“……没……没有……” 贺涵元低头凑过去:“那就是还对我有心动咯?” 梁修言死死闭上了眼,不敢动。 贺涵元笑了一下,突然掐了一把他火烫的脸:“快说,今天遇到什么事了?让你神不守舍的?” 梁修言讶异睁开眼,这才知道她是看出来了,顿时心里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安心。 贺涵元见他张嘴要说话,立刻打断强调:“我是你妻主,你随我住在我家,我要听真话。” 梁修言垂下头,扯着她的衣带,低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姐夫想要那个墨玉卧马镇纸。他打碎了大姐心爱的镇纸,怕大姐生气,想找个更好的替代。”说到这,他抬眼去看贺涵元,看不出她什么表情又低下头,“我们这里的东西少,仅有的几样镇纸就这块最好,原本也没什么,但这是你喜欢的,我便不舍得送了人……姐夫可能觉得我不帮他,生我的气了……我在想,皇子府还有很多文房四宝,明日,明日我让菊香去拿一份……” 贺涵元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在榻上坐下:“他打碎了大姐的镇纸,怎么到头来仿佛做错事的人是你一样?” 梁修言愣愣抬头看着她。 贺涵元帮他捋起散落的头发,看着他的眼睛说:“你送他东西是情分,不送又有什么错?他也是大家出身,难道嫁妆里就没有好东西?为何就盯着你来要我们的心爱之物?这本就是无理。” 梁修言抿唇:“我知道,但是毕竟是亲戚,我怕闹僵了关系,以后怎么相处呢。我不缺这一两样,只要不是你喜欢的,给他也没什么。” 贺涵元正色:“错了。” 梁修言立马闭上了嘴,看着她。 贺涵元正要说,一阵风吹来,她赶紧拢了拢衣裳:“冷,你先把衣服给我。” “哦――”梁修言也回过神来,忙起身服侍她穿衣,又怕她冻到了,赶紧跑出去找菊香:“快把汤婆子拿来,再倒杯热茶。” 贺涵元穿好了外袍走出来,正想说不用忙了,视线一转,看到了多宝阁上空下来的地方。 第480章 白月光22 虽然婚后屋里的东西是梁修言在操持收拾,但是她记性好,记得那上面原本是个玉兔,如今突然没了,她直觉有问题:“我记得这里有个憨态可掬的兔子来着,也打碎了?” 梁修言闻声看过来,瞄了瞄她脸色,不敢说了。 “菊香。”贺涵元喊他的侍从,又问了一遍。 菊香没多想直接说了当日的事,顺便又说了这段时间李氏从这里拿走的其他东西。 菊香性子耿直,以为贺涵元是问罪丢失的东西是被梁修言打碎了,所以急忙为主子辩白。 梁修言听得头都抬不起来。他原本不觉得这事多大,但是有妻主正色说他错了在先,他下意识觉得自己做的事不被妻主接受,如今被捅破不止一回……他简直不敢看贺涵元的脸色。 贺涵元上前,握住了梁修言的手,拉着他进内室。 梁修言吓得任由她摆布,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 看他这样,贺涵元想敲一敲他脑袋的手,转而变成了轻抚:“你个傻子。” 梁修言红着眼睛抬眼。 贺涵元看着他:“知道自己哪里傻吗?” 梁修言十分诚恳地承认错误:“我不该把东西送出去……” “错!”贺涵元大声否定了他,然后在对方瞪着眼睛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告诉他,“这屋里的东西,有的是你的嫁妆,有的是我的私物,你的嫁妆你自有处理的权力,想送给谁都不用问我,我也不会反对。我的私物,你我既然成婚,那你也有一半的处置权力,只要不是我心爱之物,你做主送人,我也不会生气反对。” 我的嫁妆是我的,你的私物有一半是我的,梁修言听完,突然觉得自己权力竟然这么大吗? “但是,”贺涵元正色,“修言,你想想这些日子送给姐夫的东西,不觉得有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梁修言没明白。 贺涵元没忍住,还是敲了敲他的脑门:“你偶尔送人一样东西,那是维护彼此情谊,你隔三差五让人予取予求,他还会感激你吗?他只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你瞧,不过半月,他已经将你的割爱当成了理所应当,你只拒绝他一回,他便生气。但是你清清脑袋想一想,今日你的拒绝,有没有错?他生气又凭什么道理?” 梁修言垂下头:“我知道了,可是……他是姐夫,我不过回来住半个月,就和姐夫闹了矛盾,娘亲和爹爹会怎么看我?姐夫除了喜欢占小便宜,人其实还不错,这几天我们相处挺愉快……他要的东西,除了这个镇纸,别的我也不在意……” 贺涵元看着他,又发现他身上的一个问题,不知是不是从小被忽视的关系?梁修言竟然有点讨好型人格。 “如果建立在你源源不断给他提供好处基础上的‘人不错’‘关系好’,这是空中楼阁,人的**是没有止境的,你现在能满足他,总有一天无法满足,修言,你要有自己的立场和原则,而不是为了维持表面的和谐而不断委屈自己,不断退让。” 从没有人告诉梁修言,你要有自己的立场和原则,他从小的经历只知道,忍一时海阔天空,退一步就一片和谐。如果他闹他吵,就会让所有人都面上不好看,会破坏掉爹爹辛苦营造的温馨氛围,会以大欺小让妹妹受了委屈,会让爹爹在皇夫面前失了颜面…… 但是贺涵元对他说:“不用忍,凡事都一个理字,你有理在先,他和你疏远也是好事,这样不值得交往的人,留在身边才是麻烦。你越退让,人家越不把你当一回事,长此以往,即便你占理也没人听你说话了。再说,你是皇子,我娘都要对你尊敬三分,应当是他巴结你,怎么成了你巴结他?” 梁修言觉得贺涵元说得真对啊,过去那些日子,每一次委屈,每一次忍让,他都没有错,但是一年又一年,到了后来,连爹爹都把他忘记了,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他等了一年又一年,但每年都是那句话:你的婚事关系到妹妹的未来,再等等。 没错,根本不是像外界传言的那样俪夫郎重女轻男忘记了儿子的婚嫁,而是俪夫郎待价而沽,胃口十分大,一般的小姐他根本看不上,一门心思找未来能给女儿助力的亲家。但俪夫郎又没什么文化不懂太多朝事,后宫之中听到的消息都是延迟落后的,平时还要固宠还要养女儿…… 皇夫当然看出了俪夫郎的心思,根本不理会,直到梁修言被拖到了19岁,他才施施然出来进言,打了俪夫郎的脸面,又为自己赚足了好评。至于梁修言这样的性格,看看满京城的人不过听说一二传言便急吼吼定亲,结亲还是结仇,可不好说。 贺涵元还在滔滔不绝地教导自己的夫郎做个有原则的人,不要通过讨好他人获得良好关系,胸口突然被重重一砸,一个人影扑了进来。 她连忙伸手抱住他,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因为那人在她肩头轻轻蹭了蹭,那是亲近的表示。 笑意挂上嘴角,抬手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她玩笑说:“嫌我说教太烦了?” 怀里立刻传出声音:“没有。” 贺涵元笑出了声:“在家是不是太孤单无趣了?明日我约上周承英她们几个,带你去玩?” “不去,都是女子,我怎么好一起去。我找爹爹学管家理事去。” 哟,难得啊,也有点耍性子的语气了。 贺涵元本是想让周承英把弟弟带出来,让他们几个男子单独去玩,不过听他这么说也不勉强,她原本也没有出游的计划:“那开春再说,不只是我们几个女子,周承英林焕文她们的夫郎弟弟都来,你和他们一起玩。” 梁修言想了想,轻声说好。 菊香在门口等了半天,听着没有说话声了,敲门进来:“主子,汤婆子好了。” 梁修言忙理着头发从贺涵元怀里出来。 一闪而过的脸庞上还有几丝泪痕。 贺涵元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伸手摸了摸,冬□□服厚,她触手摸了才知道,他刚才哭了。 她伸手接过汤婆子,对菊香说:“下去吧。”待人走了,将汤婆子放到一边没用。 “怎么不用?不冷吗?”梁修言见了,要给她塞回去。 贺涵元伸手把人拉进怀里:“不要那个,这个汤婆子更暖和。” 梁修言还没反应过来,人又被她带着仰倒在榻上翻了一圈,转眼两人抱在一起躺在了榻上,耳边是她温热的声音:“累了,咱休息一会儿。” 梁修言整个人,从头大脚都像水烧开了一样,但成婚久了还是长进了不少,他还保持住了脑子清明,就着被她压着的姿势努力把边上的毯子够了过来盖在两人身上:“天气冷,怎么胡乱就睡,醒了就伤风了。” 贺涵元嗯了一声,动作上却不是这么一回事,转而将头埋进他颈窝闭眼休息。 梁修言唉了一声,掖了掖毯子,一脸无奈,嘴角却勾得高高的。 第二天,贺涵元就坐在家里哪也没去,梁修言上午去议事厅学习,下午被贺章氏打发了。贺章氏给小夫妻创造独处时间,第二天更是放了一整天假。 再过十来天就是除夕,京城的雪下得很大,都说瑞雪兆丰年,天地白茫茫一天,但人们都喜气洋洋。 虽说贺章氏让小夫妻独处,但两人也没有时刻腻在一起,贺涵元每日早起在书房看书练字,完成了一天的功课才会出门。 头一天下午她们窝在内室玩最简单的五子棋,贺涵元教梁修言,还时不时让一让他,激发了他的兴趣,玩了一下午。第二天,她难得积极了一些,不打算窝冬了,从书房出来打算喊了梁修言堆雪人。 第511节 进正屋找了一圈没找到人,问下人,下人说皇子去后头赏梅去了。 贺涵元绕到了屋后,这里地方不大,就一面雕花石壁,右侧种了一棵老梅树,伸展树枝的梅树和石壁正好形成一副寒梅图。 梁修言穿了一件暗红斗篷,独自站在树下,低着头,拿着一根树枝,不知在干什么。 她悄悄走上前,发现他是用树枝在雪地上写写画画,还没看清画的是什么,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二小姐,老管家过来了,找您呢。” 梁修言一惊,快速伸腿把地上的痕迹都抹平了,回头,果然看到了站在一步远的妻主:“你……你什么时候在这的!” 贺涵元笑着走上前,看了一眼什么都看不出来的雪地,握住他冻得冰凉的手丢了树枝,牵着人往回走:“你……你……你怎么每回见了我就结巴?” 梁修言脸皮薄,红着脸硬撑着一股气,挣扎收回手。 贺涵元不让,拉着他的手塞进自己的袖套:“好了好了不闹了,瞧你把手冻得,过几日去了宫里,母皇还以为我没照顾好你呢。” 听到这话,梁修言不好意思再挣扎,袖套很暖,她的手更暖,冻僵了的手变得痒痒的,麻麻的。 回到正屋,看到正屋堂下不止站了老管家,还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厮。 贺涵元疑惑地看着管家:“您这是?” 老管家给两位主子行礼,身边的小厮也跟着行礼,贺涵元瞧着,像是府里的人。 “二小姐,您忘啦,这是您去年带回来的小子,您让老奴调教好了送去侯府。” 贺涵元恍然大悟:“是他?!”她仔细去看这小厮的模样,但怎么看都看不出来眼前这个清秀白净的少年是那个街边卖身的男孩。 老管家笑起来:“当时孩子脏兮兮的,脸上都生了冻疮,在我们府上养了一年,不仅吃胖了还长高了,规矩也都学会了,您认不出来也是正常。” 小厮眼巴巴地看着贺涵元:“小姐,您说等我学好了规矩就能来找您。” 贺涵元一笑,点头:“嗯,我说话算数。” 小厮顿时笑了开来,眼里盛满了欢喜。 梁修言愣愣看着这一幕,看着小厮望着贺涵元的眼神,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地酸涩。他想说话,但是一贯的性格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愣愣看着。 反倒是贺涵元很快回头看向了他:“修言,还记得我送你的兔子草编吗?” 梁修言默默点头。 “说起来这草编,还和这个小孩有些渊源。” 梁修言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是吗?”嘴里发苦。 眼前的人不过是个小孩,贺涵元完全不曾多想,但是于梁修言而言,他突然发现自己和妻主之间,原来还有个人。他珍而重之的十二生肖草编不纯粹了,她温和的目光原来也不是只对着他一人。 哪怕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不可能与贺涵元发生过什么。 其实梁修言自己都没有完全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心沉甸甸的,情绪越来越沮丧,胸口又闷又酸。 第481章 白月光23 贺涵元没注意到梁修言的情绪,笑呵呵地把买下男孩的事讲了一遍,碍于孩子就在场,她说得略为简单,讲完又说:“我身边用不上小厮,你看后院哪里能安排个活?反正这人当初就是给你选的,你来安排。” 说完又看向小孩:“你现在叫什么名字了?这是我的夫郎,以后是你的主子了。你现在年纪小,先在府里做着,等到了年纪,不管想恢复自由身出去嫁人,还是继续留下,都随你。你的卖身契随时可以还你。” 小孩扑通跪下:“小的叫凝冬,愿意一辈子伺候小姐,报答小姐的恩情!” 贺涵元连忙把人扶起来:“好好好,说归说,不兴跪啊。凝冬名字好,好听又应你的经历。” 她看向身后的梁修言:“修言,家里的事我也不管,这孩子就交给你咯。” 梁修言应下,喊菊香:“这几日先由菊香带着在我们院子里做做杂事吧,等回了侯府再做安排。” 说完,又去看贺涵元,看她是否满意。 贺涵元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挥挥手让他自决定。 等到众人退下,梁修言便有点闷闷不乐,独自进了里屋。 贺涵元本想喊他出去堆雪人,一愣,跟着进去:“怎么了?不高兴啦?” 梁修言笑笑:“没有,外头太冷了,站久了身子发僵,坐屋里暖和暖和。” 贺涵元却依旧看出他兴致不高,提不起精神,明明刚才还不是这样。她跟着坐到他对面,随手拿起他做了一半的绣品看,一边脑中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情。 思来想去,旁的都和寻常一样,只有凝冬这个刚出现的人是个变数。 她不知道凝冬勾起了他什么心思让他这样低落,想了想,还是将凝冬的身世详细和他说了一遍。 梁修言原本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听着听着,忘记了小情绪,被凝冬的经历震到了。 “盼女……是想要生一个女儿吗?”他轻声说,“纵然女儿好,为何卖儿子时连一件破棉袄都不给呢……” 说完,他就想到自己的亲爹俪夫郎,甚至母皇,上一刻他还在莫名吃凝冬的醋,下一刻,他却有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他自嘲地想着,还好,爹爹卖我的时候,还是为我争取了厚厚的嫁妆,而不是连一件破棉袄都不肯给,我倒是比凝冬幸运了百倍。 “女儿儿子都一样,哪个不是十月怀胎生的?女子生产不易,我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对待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贺涵元摇头。 梁修言看着桌角的雕花,轻声说:“大概正是因为不易,才恨为何不是女儿吧,若是女儿,达到了目的,便不用再受生产之苦……” 贺涵元看着他,大概有些猜出来他是物伤其类了,想了想,组织语言安慰:“生儿生女天注定,生育的目的难道只是生女儿?于是到了一个重男轻女的地方,生育的目的又成了生儿子?为了生某个性别而生,这才是自我折磨。再者说,纵然男子拘束甚多,但也不是一无是处,这世上缺不了女人也缺不了男人,男女各司其职,谁也不比谁轻贱。” 梁修言只听到了那句重男轻女,笑起来:“还有重男轻女的地方?这不是阴阳颠倒乱了伦常?” 贺涵元别有意味地说:“你焉知人家不觉得这里的女尊男卑是阴阳颠倒乱了伦常?” 这来来回回的,梁修言仿佛被绕进去了,脑子里想了半天却怎么都想象不出来重男轻女的世界会怎么样,遂放弃。 “唉,你又逗我,我懂不了这么多大道理,倒是看着凝冬,突然觉得自己命真好,虽然……却也十几年锦衣玉食没有吃过苦。”虽然被耽搁到19岁,为了皇妹的前途挑了一家高门大户的妻主,但运气很好,遇到的妻主是个温柔的好人。 贺涵元笑,梁修言这个知足随时的性格倒是挺好,不会自苦。 “不难受了?可以陪为妻出去玩雪了不?”她起身,对着他作揖。 梁修言连忙躲开,又有被戳破心思的尴尬,强撑着不承认:“什么难受……我何时难受了……” 贺涵元笑睨着他:“不是你说身子冻僵了?” 不打自招的梁修言:“……”气狠狠地说,“不去!”也不知道是气自己傻傻入套还是气她。 贺涵元扯起他的袖子:“去嘛,去嘛。” “你……你……你怎么这样!”梁修言惊呆了,头一回遇到成年女子对着自己撒娇,面红耳赤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贺涵元:“怎的?我家夫郎规矩这般大,不许我撒娇啊,唉哟,小女子好生难过哦……” 梁修言被火燎了似的,急忙站起来:“去去去!” 贺涵元看着他这模样实在憋不住,哈哈大笑。 梁修言真是被她欺负狠了,一个恶从胆边生,扑过来用力捂她的嘴:“你就会戏弄我!” 贺涵元笑得哎呦哎呦的,手牢牢地抱住了他,边笑边说:“修言,你这性子可真可爱。”说完,还抱着他晃了晃。 梁修言愣了愣,回手抱住她,不说话了。 两人站在榻边抱着对方,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洒进来几道,斜斜照在他们身上。 贺涵元低头,亲了亲他的脖子。 梁修言下意识缩了缩,又很快舒展开,抱得更紧了一些。 贺涵元心中一动,微微松开人,侧头去看他。 他垂着眼睛,睫毛不停地扇动,始终不敢回视。 贺涵元一笑,轻声说:“修言,你长高了。”下巴能轻松够到她肩膀了。 长高,这个词对梁修言来说却不是夸奖,他前几年没人管教,吃饭随心,个字窜得极其快,几个兄弟里他长得最人高马大,不少人背后笑话他。 听到这个词,什么旖旎心思都散了,他惊吓得连忙挺直身子抬头确认。 刚站直了身抬起头,腰上一道力量传来,他又被拉了回去…… 贺涵元笑着低头,正好亲上微抬起的唇。 仿佛有一道电从唇瓣传遍全身,梁修言软了身子靠在她身上,唇瓣摩挲间,紧紧抓着她衣襟的手不自禁地挽住了她的脖子,慢慢由被动化为主动。 贺涵元眼中闪过讶异又转为笑,闭上眼任由他动作。 许久之后,两人真正意义上的亲吻以梁修言喘不过气结束,他闭着眼睛靠着贺涵元,神智回归,不敢看她。 贺涵元低笑:“这下好了,真的没法堆雪人了。” “去,我陪你去。”梁修言抱着她不动,嘴里说。 贺涵元揉揉他血红的耳垂:“这可真是,我想拉着你动一动,费尽心思让你出去玩一玩,到头来,又成了陪我,瞧瞧我们三皇子,这帐算得精精的。” 梁修言当真没想到她是为了自己才坚持要去玩雪人,顿时感动,松开她站直了身:“那你陪我去,我去!” 贺涵元转身去拿了斗篷给他披上,把他整张脸都罩了起来:“出去可以,得把你这红彤彤的脸遮起来,不然出了门,谁都知道我们在里头干什么了。” 不说还好,一说,噌――梁修言脸更红了。 贺涵元笑着牵他出门,走到大堂突然想起来:“当时我送你草编,你都收到了吧?” 因为刚才那番话,梁修言走出来都是低着头,生怕被人看到自己的异常,听到问话便说:“收到了。” “你喜欢吗?我好几个动物都是现学的,一边学一边想,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孟浪了,收了东西就直接丢了?” “没丢!”梁修言忙说。 “那你还收着吗?”贺涵元弯腰去看斗篷下他的表情。 梁修言推开她:“收着,在侯府,回家了就给你看。”他抿了抿唇,刚才的温存让他胆子大了一些,忍不住问,“你第一只兔子,是编给谁的,凝冬吗?” 贺涵元从没想过这个,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理解为什么和凝冬扯上关系,但很快她就懂了他的意思,并且福至心灵,恍然大悟他刚才的一连串反常。明白了,眼角眉梢便带上了笑。 “第一只兔子,如我刚才所说,是凝冬卖身的稻草做的,我随手拿在手里,一路回屋一路想着心事,到了屋门口就做成了。”她停下来,站在门口,“就在这,我回神一看,发现手里有了一只兔子。我看着兔子莫名就想到了你,不舍得丢了,想送给你看看。待你收到兔子时,就仿佛是我和你分享在外的所见所闻了吧。” 梁修言心底的所有难受酸涩别扭彻彻底底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欢喜和感动,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傻太小心眼了,才会因为稻草与另一个人有关联而不开心。 “那……我想堆个兔子,送你。”他扭头对她说。 贺涵元笑着说:“好啊。” 两人跑下石阶,当真在雪地里堆起了大白兔。 贺章氏听说了女儿在院子里做的“幼稚”事,晚间笑着对妻主说:“早先担心元元心高气傲不喜欢有德无才的三皇子,现在看来,人各有缘法,两人好着呢。咱们明年能抱孙女了吧!” 第512节 贺必蓉想到孙女,乐呵呵地笑:“祖宗保佑,还好还好。” 第二天,贺涵元休沐结束回秘书省继续办公,梁修言也回到议事厅继续学习。 前天闹了脾气的李氏好像忘记了之前的不快,又高高兴兴地来找他聊天。 梁修言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太小题大做,可能那事就一件小事而已,姐夫自己也没放在心上,他却担心了两天。 连襟二人又亲亲热热聊起来。 期间,凝冬听菊香吩咐过来送水果,进来又出去,和李氏打了一个照面。 等人出去了,李氏欲言又止,小心询问:“这个就是二妹外头买来的那位吧?” 梁修言没懂,只能理解字面意思,点点头说:“凝冬的确是妻主买来的,不知姐夫的意思是?” 李氏收了表情,装作无事一般笑笑:“妹夫是打算把人收下了吗?去年就听说二妹买了一人进来,十分关怀照顾,后来你们成婚住在侯府,这人没带走,我还以为是婚后二妹把人忘了呢……” 梁修言沉默下来,他听着这话,觉得不对,好像和妻主说的一样,但又好像不一样? 李氏叹了一口气,又笑开:“不说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了,人留在这里,反正也见不到几回,总比当初说的带去侯府强,你们现在都没孩子呢――哎,我刚进来看到院子里的雪兔子,你堆的吗?” 话题突然就转过去了,梁修言不是强势的人,很难再把话题扭回来,但是他这话听得实在是心里不舒服,总觉得姐夫话里有话,而且不是什么好含义。 尤其是那句孩子,哪个正夫不在乎孩子的生父?虽然一重重规矩要求男子不能嫉妒,要一视同仁养育妻主的孩子,但人的私心难以消灭,很多人宁可清清楚楚知道这个孩子是侍夫的种,也不愿稀里糊涂把侍夫的孩子当亲生养。多少正夫,养着养着发现孩子容貌肖似另一个男人而心里有刺? 梁修言脾气虽软,想象一下那个情景,也没法坦然接受贺涵元和别的男人生孩子。 这句话更毒的是,无缘无故在梁修言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以后两人有了孩子,这个种子会不会发芽? 等到人走了,他把菊香叫进来商量:“大姐夫这话什么意思?妻主说了,凝冬只是小厮而已,可怎么听着又不像小厮?” 菊香说话直愣愣的:“这意思,贺大人想让凝冬当侍夫吗?凝冬这么小,不能吧!” 第482章 白月光24 梁修言也觉得不该,当时见面他在场,贺涵元根本认不出凝冬了,而且她后来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的,完全没那个意思。 可是大姐夫为什么这么说呢? “为什么这么说?”贺涵元回到家听了这事,嗤笑,“你觉得呢?” 梁修言摇头:“是不是府里传出什么闲话了?” 贺涵元倒是不急李氏想干什么了,反而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家夫郎:“你不信大姐夫说的话?万一我真的想收了凝冬……” 人能被逗弄一回两回,却不会再三被逗弄,不然就是个傻子了。梁修言瞪她一眼:“我不傻。” “哟!”贺涵元伸手捏捏他的脸颊,“我家夫郎这回真聪明了,不被大姐夫糊弄啦?” 梁修言推开她的手:“大姐夫真的不安好心?” 贺涵元哼了一声:“凝冬一直在老管家那里,我不提,老管家也没送过来,怎么就大过年的突然把人送来了?”她捏起桌上的瓜子,边嗑边说,“就怕不只是说闲话,还使了力气给你挖了坑呢。” 梁修言抓了一把瓜子剥,一堆放壳一堆放仁:“我也没得罪他――难道就因为我不给他墨玉镇纸?他从我这里拿了不止一样东西了……”语气有些伤心。 贺涵元停下嗑瓜子喊乐山,乐山跑进来。 “你去打听打听,老管家怎么突然把凝冬送过来了。” 乐山立刻说:“小姐,不用打听,我刚和凝冬叙旧呢,他说是他自己求的老管家,他以为您把他忘了,去了侯府不回来了。凝冬死脑筋,认准了您当日说的,学好规矩就能伺候您。” 梁修言慢慢停下动作,看着贺涵元。 贺涵元干咳,她能说自己真的忘了吗? “修言,看来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不能骗小孩,小孩真的会一直记住你的话啊……” 噗嗤――乐山先笑出了声。 梁修言瞟她一眼,自顾自剥瓜子,不理会。 贺涵元继续吩咐乐山:“我又不是第一次回府,这次回来都半个月了,怎么就正好前天找过来了?你再去了解了解,有没有人推波助澜。” 乐山迟疑了:“小姐,凝冬有问题吗?” 贺涵元坐回去继续嗑瓜子:“凝冬一个孩子能有什么问题,你按我说的去查就行。” 乐山忙应下:“好嘞,小的这就去。”说完,行了个礼,快步出去了。 梁修言把剥好的瓜子仁推到贺涵元面前:“你觉得是姐夫做的吗?他为什么这么做?” 贺涵元看看完完整整的瓜子仁,又看看他面前一堆壳,抓了一把在手里,冲他招手。 梁修言以为她要说什么悄悄话,凑过来,谁知突然被塞了一嘴瓜子仁,还有几颗掉下来,他慌忙伸手接住。 “辛苦半天,怎能自己不尝尝?” 他延迟半拍,慢慢嚼了嚼:“本就是给你剥的。” 贺涵元抓了剩下的塞嘴里:“我喜欢和我夫郎同甘共苦,一人吃独食,没趣。” 梁修言抿唇笑,坐回去继续剥瓜子。 “大概记恨镇纸的事,想给你一个下马威吧。” 梁修言自己嗑一颗瓜子,再剥一颗瓜子仁放在一边,接替进行:“我虽然在宫里不管闲事,但也知道后宫夫郎们有许多官司,以为出宫了就没那些事了,没想到连襟之间还这样使绊子。” 贺涵元来了兴趣:“哦?听你这么说,你从前在宫里竟注意到不少故事?” 这话说的,仿佛他本该什么都不懂似的。梁修言抬眼睨她,不甚高兴,有被看扁之感。 “我虽然没人在意,但也有眼睛,那些事情,身为局外人看上几年就都看透了。尤其这些年,进宫的侍夫越来越多,宫里闹得不行。” 女子年轻时怕生育太多会有所节制,但到了皇帝那个年纪,已经没什么顾忌了,所以后宫反而开始热闹喧嚣起来。 一群人被关在一个华丽的地方,被宠幸了就能提升地位过得更好,被冷落了可能一生凄凉甚至凄苦收场,这争宠宫斗不就一模一样地上演了? 别说皇宫了,这贺府,贺必蓉后院几个侍夫,三不五时就冒个头,送汤送衣送珍本,使出百般功夫。 贺涵元笑了笑,突然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她不再多聊,转而关心起他今日与贺章氏的相处…… 凝冬的事情不难查,贺章氏对贺府的掌控力是很强的,李氏虽然是长婿,却因为贺柳元的出身而没有半点权力,贺涵元想查一件事,有贺章氏辅助,隔天就能查得清清楚楚。 凝冬自进府后,为了贺涵元那句话一直非常努力学习规矩,从小的经历培养了他沉默、耐苦的性子,如果没有人告诉他“你已经合格了”,他会一直努力下去。 所以一年过去,老管家都差点忘记了这么个人。 李氏大概本就不存什么好心,和梁修言相处日久又发现梁修言脾气软弱,于是先为占便宜和他交好,后索取墨玉镇纸不得便露出真面目。 他嫁进来多年,在府里生活多年,自然而然在各处有了点关系网,提醒凝冬这事,根本用不上嫡系,只要小厮们闲聊传传话,在凝冬身边鼓动鼓动,就能把事情成了。 在贺涵元看来,李氏最阴险的不是鼓动凝冬,而是利用凝冬撬动梁修言的疑心,是打着破坏她们夫妻感情来的。 而一年前一个小小的凝冬都能被他注意到…… 贺涵元冷笑。 “这不是冲着你,是一直都盯着我呢。” 梁修言看着这个结果,说不出什么心情,发现交好半个月的姐夫原来半点真心都没有,他明明一开始心有防范但如今依旧觉得很受伤难过。 这是他第一次和兄弟亲密相处。 “我们该怎么办?”他轻声问贺涵元。 贺涵元挥手让乐山下去,不答反问:“修言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梁修言拧紧眉头,他能看清对错黑白,却从没有反击他人的经验,按照他以往作风,再难过也只能放平心态,让事情随风而去。 所以,让他想怎么办,他真的是完全不知道,但下意识觉得,妻主不会喜欢他的忍让应对。 贺涵元敲敲桌子:“你没告过状吗?” “嗯?”梁修言没懂。 “我们在家里,这家是我娘和爹做主的,我们被姐夫算计了,最简单快捷的回击便是告状呀!” 梁修言恍然,但犹豫:“两位长辈会信我们吗?” 贺涵元笑:“爹爹肯定已经知情了,至于娘亲,摆上证据她还能怎么说?他们素来疼我,定会给你我一个公道。” 梁修言听着她自信满满的话,打心底羡慕,这种自信是因为父母真的偏爱她才有的。想到岳父的偏爱,他抿唇,不自禁跟着笑起来。 这段时间住在贺府,日日跟着岳父学习管家,说实话,他过得很开心。因为从来没有一个长辈这样真心、耐心地教导他,不仅教,还传授私底下的心得,还考虑他和妻主的关系,体贴给他放假…… 梁修言在宫里没得到的父爱,在贺章氏身上感受到了一些。 贺涵元就这件事,单独找了贺章氏和贺必蓉。 找贺章氏为的是让他保留证据,别回头贺必蓉调查时什么实证也没了。 贺章氏气得不行:“这贺府,还轮不到别人在我眼皮底下作妖。” 找贺必蓉,那是真的告状了:“姐夫这样挑拨实在阴险,修言是皇子,我本就难振妻纲,如今日子顺遂是因为修言性子温和,但日后若是修言真的怀疑了我,感情生变,我怀孕是不是还要证明孩子是皇子的才行?” 在婧国,一个女子要证明自己的孩子是谁的血脉,这是大失颜面的事情,出了门腰杆子都挺不起来。 贺必蓉一听,心中怒气升腾三分。贺涵元是她最骄傲的女儿,这种折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同你爹爹说,让他好好教导李氏规矩。” 贺涵元:“娘,姐夫倒也罢了,女儿担心姐姐是不是也有什么心思?我既然已经有爵位,就不会再要家里的东西,但姐夫这样针对我,是不是担心我仗势夺产?照理说,姐姐的确是家中长女,是贺府的继承人。” 这话也不是她信口雌黄,姐妹之间,有些微妙的情绪是一早就有的,只不过从前原主少年得意、如今她胸怀开阔,她们眼里没有小小一个贺府,不曾在意姐妹龃龉,但李氏看修言软性就想对她们使绊子,她便容不得了。 贺必蓉皱起了眉:“你姐姐性子闷,但人还是老实的,你先不要多想,我会去调查清楚。你也别说要不要的,我还没死呢,夺什么产?这家永远都是你的家!” 贺涵元见她已然生怒,忙低头应下。 贺柳元的确是个闷葫芦,但从小到大因为处境关系,很听从娘亲的教训,反而贺涵元会反抗一下。如今这府里两个老大都知道了这件事,这事又引起了姐妹矛盾,就算贺柳元最终获取了娘亲信任安然度过,李氏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两处告状完毕,贺涵元优哉游哉回到院子,迎面便对上梁修言期待的目光。 她笑:“好了,接下来就没咱们的事了,咱们啊,高高兴兴过年,气死那肚量小耍心眼的。” 梁修言被她逗笑,心情倒是真的放松了下来。 刚放松了心情坐回去,脑门上一痛。 他仰头看去,就看到贺涵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这回记住教训了吗?” “啊?”他没明白。 第513节 贺涵元又敲了他一下:“下次还这么被人予取予求吗?” 梁修言连忙摇头,他可再不敢了,宁可宫里那样没人理他,也不要遇上姐夫那样笑里藏刀占了便宜还记仇的。 贺涵元满意,觉得小夫郎还是孺子可教的。 收回手,笑眯眯地在他身边坐下,视线一转看到桌上有一滩水,也不能说一滩水,更像是用水写了几个字。 “这是?” 梁修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惊,慌忙拿袖子胡乱擦桌面,把所有字迹都抹掉了。 “我都看见了。”贺涵元拦下他的动作,“这是你写的?” 梁修言的脸颊一点一点热起来,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没……” 贺涵元抬起他的脸,亲眼看到他脸颊不断发红,失笑:“这有什么好隐瞒的?你会写字?认得几个字?” 梁修言避开她的指尖,垂着脸说:“不认得,刚学……” 贺涵元真的惊讶了:“你在学认字!”突然就想起昨天他在雪地写写画画,如今回忆,那雪上的痕迹,可不就像字? 她的惊讶让梁修言越发往回缩,他的自卑让他觉得学认字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刚学无所成,他不敢让她知道,怕让她觉得蠢钝,怕她嫌弃。 贺涵元的心情却完全不是这样,她的计划里有这一项,但是一切基于他的爱好和自愿,所以至今不曾提起,但没想到,梁修言已经主动开始学习了。 “躲什么?好事啊!”她高兴万分,握住他局促握在一起的手,“修言,你真让我惊喜!快,让我看看,你学了哪几个字了?以后我来教你啊!” 梁修言小心看她神色,见她真的发自内心地高兴,顿受鼓舞,紧张消散又多了几分不好意思:“我刚学几天,来了这边又断了,闲着无聊才比划一下怕回去就忘记了,真没几个字。” “一个字也是字,你写了让我看看,我教你呀!”贺涵元不断鼓励他,“你请的哪里的师傅?有我这个状元厉害吗?” 梁修言笑了出来:“哪里能和状元比?不过就是会认字的下人而已。” 他抿唇,忍着羞涩,用手指在桌面上笨拙地画了一个字:“学了四五个字,只会写这一个。” 贺涵元朝着桌上看去――是“元”字。 第483章 白月光25 写完字,梁修言自己先不好意思了,收起手抠着袖子不敢看贺涵元。 贺涵元觉得梁修言很神奇,看着像白开水,平淡无味,但你耐心品他,就会发现他三不五时咕嘟沸腾一下,在你心口烫上一回。 她起身,快步往书房走去,走了一半又回来,一把拉住他的手,拉着他一起往外走。 “走,我教你识字。” 梁修言眼睛慢慢亮起来,反握住她的手,脚步跟着加快。 凝冬候在门口,看到两位主子往书房走,机灵地快步跑到了前头,站在书房门口给他们打帘子。 贺涵元看他一眼,发现小孩一年的变化还真很大,不仅容貌好看了,性子也活泼机灵了不少。 “屋外冷,别在门口站着了。和你菊香哥哥说一声,给书房加点碳,弄完都去屋里暖和暖和,我们不用伺候。” 凝冬脆声应好,等她们进了屋,果然快步去找菊香了。 贺涵元拉着梁修言到了书桌边,拿出纸笔,将人按在椅子上:“来,先让我看看你写的字。” 梁修言生疏地握着笔,微微有些紧张,一笔一划,提起了百分百的精神小心翼翼写了一个“元”的大字。 写完,不好意思地说:“我写得不好。” “好,怎么不好?”贺涵元俯身,从背后握住他的手教他继续写这个字,“你刚学,能写成这样已是优秀,书法重在练习,一遍又一遍,自然就能练出一手好字。” 梁修言忙说:“我会好好练的。” “修言也开始读书了,过了年,我们家的书房要再多放一张书桌,专门给你用。” 梁修言觉得自己犹如幼儿一般学认字,还专门弄一个书桌,似乎太大张旗鼓了,贺涵元却不觉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而且,我很期待修言和我坐在书房谈古论今、吟诗作对的一天。” 梁修言微微张着嘴,顿时觉得压力好大,他哪里敢想这个?妻主是不是对他太有信心了? 贺涵元摸摸他的头:“莫怕,从今以后,我不仅是你的妻主,也是你的师傅了,你学得好不好,责任都在我,教不会你这个学生,那肯定是我这个老师有问题。” 梁修言反倒是替她说话:“那大概不关你事,还是我太笨。” “谁说的!”贺涵元不满地低头去看他,“我家修言绣工一等一,学管家理事才几天就被我爹夸奖,这么勤奋又聪明的人,哪里笨了?” 从来没有人这样夸过他,梁修言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心里却甜得如生了蜜一般。 今日这一大发现给贺涵元梁修言的夫妻生活创造了一大乐趣。贺涵元终于找到了一件共同的事情供彼此闲暇消遣。 接下来几天,衙门一下值,她就早早回家,给梁修言上课,批改检查前一天留下的功课,再布置明日的功课。 一个教得开心,一个学得努力又甜蜜,小院里的日子和谐无比。 李氏被贺章氏寻了一个由头当着众人面斥责,贺柳元也被贺必蓉叫去单独谈话,贺章氏告诉贺涵元,那以后,就连正月初一,贺柳元都没歇在李氏那,而是单独睡在了前院。 贺涵元对贺柳元的行为不置可否。 另外,贺必蓉贺章氏发作的由头没有直接指出凝冬这事,李氏对修言兴师问罪都不行,只是态度是彻底差了,可谓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过年那会儿,亲戚们聚会多,修言是第一次同贺家亲戚过年相聚,一切都挺陌生,照理李氏这个姐夫应该帮个忙,带一带,但是他仿佛看不见修言一般,拉着几个相熟的连襟闲聊,把修言冷落在一边,甚至偶尔高声说一两句话,指桑骂槐。 他十分了解修言的性格,这一套的确把修言弄得十分难受。 遭遇了两三次,他便藏不住心事和情绪,在贺涵元的追问下说了出来。 贺涵元当晚亲手给他搭配了一身新衣,都是宫里才有的贴合他皇子身份的名贵布料,又挑了贵重喜气的发簪玉扣等配饰:“你明日就穿这身去。” “太张扬了些。”梁修言不习惯。 “就是要张扬,你是皇子,照理人人都要对你行礼,要尊你在上首,你大哥当初怒打唆使妻主的姨妹都没事,你张扬一些怎么了?” 梁修言张张嘴,说不出话来。大哥是皇夫长子,哪里是他能比的。 贺涵元看出他心思:“你是俪夫郎之子,俪夫郎恩宠盖后宫,你还缺底气?” 梁修言没话说了,他不缺底气,他缺的是勇气。 “也不用你做什么,如你刚才所说,也不是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明日你张扬起来,会有更多人前来亲近,你只管和这些人说笑,若是他再阴阳怪气,你便拿出身份直接质问,问问他说的到底是谁?他这种人,一旦当面鼓对面锣,半句话都不敢说。” 她知道梁修言本性忠厚老实,以牙还牙阴阳怪气他是学不会的,也没那么伶牙俐齿能和人争吵辩论,所以她教自家夫郎的一招就是:一力降十会,用身份地位粗暴镇压。与其憋屈自己,不如让别人憋屈。 “那么多亲戚在呢……”他还是瞻前顾后。 贺涵元握住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不怕,都是贺家亲朋,他们自会谅解,有那不谅解的,还有我呢,我做你的靠山,我就喜欢我家夫郎气势汹汹悍夫样,他们管不着!” 一句靠山让梁修言安心又开心,他恼怒状:“谁是悍夫了!” 贺涵元握住他打过来的拳头,认真地说:“我希望修言做个悍夫呢,宁可欺负别人,也不受人欺负。” 梁修言脸上的恼怒缓缓退去,没忍住心底的心潮澎湃,用力抱住了她。 贺涵元教授的办法的确是管用的,第二天又是一波夫郎聚会,因为梁修言一身衣服配饰时新又贵气,许多人都忍不住凑过来仔细看,看了又聊几句,他一下子成了大家恭维的中心。 李氏小肚鸡肠,当然忍不了,没一会儿就不高不低地说起酸话。 人心也是奇怪,梁修言单单是个皇子的话,李氏心理不会不平衡;但他如今成了一府的连襟,李氏就各种看他不惯。 梁修言一开始依旧忍,后来身边其他夫郎觉得自己被影射而不快,回嘴暗讽。李氏一听,更恼怒,说的话越发不得体。 梁修言捏了捏袖子,鼓起勇气出声制止:“姐夫若是不舒服先去歇着吧,爹爹来了我帮你告假。” 李氏正要回嘴,梁修言定定盯着他:“过年过节的,姐夫少说点胡话。” 李氏大为诧异,万万想不到梁修言会直接杠他,说话还这么不客气。然而,他留下把柄在先,在座都是亲友,贺章氏又很快要来,他的确不敢闹起来,脸憋成了青色,恨恨坐在原地不说话了。 梁修言袖子里双手手心湿漉漉一片,待他松了一口气回过神,发现大家对他越发热情了。 这事是在贺涵元年假前几天发生的,当朝廷封笔贺涵元终于放假时,梁修言已经习惯了和夫郎们的交际,也和李氏彻底决裂了。 贺涵元听了在一旁鼓掌:“决裂的好啊!”也许梁修言自己没意识,但她看得清清楚楚,这半个多月,他跟着贺章氏学习,又经历李氏造出来的矛盾风波,再逢年节交际应酬多……多重经历之下,他性子变得大方许多,最明显的便是说话多了些利落有些底气了,不像从前,一个皇子吩咐人办事,还是商量的口气。 就如现在,梁修言瞟她一眼:“没见过你这样盼着家里不睦的妻主。” 吐槽起她来都十分顺口了。 贺涵元笑眯眯剥了一颗花生吃:“我只认君子,不认亲友,小人哪怕是血脉至亲,也要早早远离。” 梁修言拿着一本识字启蒙坐在她对面,边看边笑。 朝廷封笔晚,才休息了一天,年二十九,贺涵元带着梁修言又进宫参加年宴,今年正式成为皇妃的她在宴会上被皇帝重点关照,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三个皇子妃,只有她贺涵元深得帝心,比一般臣子都受重视。 梁修言被俪夫郎单独喊去见面,见了面便问他和贺涵元关系如何,在贺府是否获得喜爱与重视。 梁修言本想和爹爹说一说这几个月自己在宫外翻天覆地的改变,但听到俪夫郎一句:“别总像个锯嘴葫芦似的,多讨妻主欢心,多哄哄你那个岳父,有事没事提一提你妹妹。皇上很喜欢皇妃,贺家又是重臣,这一门亲事对你妹妹很重要。” 他什么倾诉的想法都没了,他想,爹爹是没兴趣听他讲那些琐事的,他只想皇妹能和贺府交好,他不过是这中间的一道桥梁,过得怎么样并不重要。 宫宴结束,贺涵元在宫门口等夫郎,夜里飘着小雪,她站在马车边等人出来,有熟人经过笑着打趣,她也大方笑着回应。 梁修言凉透的心,在走出宫门看到这个人影时,瞬间暖了回来。 贺涵元这晚喝多了,等人时吹了冷风,回去便有些上头发晕,迷迷糊糊间只知道有个人细致又温柔地照顾着她,一会儿脱衣,一会儿喂水,一会儿擦脸,舒服得她昏昏欲睡。 快要睡着时,唇上点上一团温热,她舔了舔,对方又仿佛惊吓似的,快速抽走了。 第二天醒来,醉酒的零散记忆断断续续在脑中闪现,贺涵元看着眼底青黑还在熟睡的人,笑了笑,拥上人,贴着他再次睡去。 宫宴之后就是年三十家宴。 贺涵元让管家拿出许多炮仗烟火备着,到了酒宴上坚持不喝酒了。 “昨晚喝得太多,今日睡了半天,现在还头疼呢,再不喝了。” 家宴上都是自家人,听她这么一说,没人劝酒了,贺必蓉更是心疼女儿:“是不该喝了,以茶代酒便可。” 一家人分席做了一屋子,一边男一边女,贺必蓉和贺章氏在上首。 贺府是书香门第,男男女女都能诗会文,宴席到了高潮,便开始联文写诗。 贺涵元站起身,拉着正忐忑的梁修言出门:“走,我们给他们助助兴。” 拉着他跑去院子里放烟花爆竹。 屋里一家人联诗,屋外爆竹声声一片欢笑,屋里屋外都感染了过年的欢快和喜气。 梁修言并肩站在贺涵元身边,在爆竹声中侧头去看自己的妻主。 他知道,她再一次解了自己的尴尬,还带给他这浪漫的惊喜。 第514节 贺涵元的脸在烟火中明明灭灭,梁修言望着她,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整颗心彻彻底底沦陷在名为“贺涵元”的漩涡里,不想挣扎,心甘情愿沉沦下去。 家宴结束已是子时,大家各回住处。贺涵元和梁修言一路牵着手回来的,直到进了屋也没松开对方。 梁修言主动让下人退下,屋里只剩下彼此二人。 “今天是年三十,成了婚就没正经伺候你一回,今晚我来。”他望向贺涵元,抬手来解她的外袍。 贺涵元也望着他,轻声说:“好。” 梁修言抿唇笑,垂脸一颗一颗地解开扣子,解开腰带,外衣、里衣…… 贺涵元手扶上他的腰,轻轻扯开他的衣带。 她的动作轻,专心服侍她沉浸在羞涩中的梁修言起初没注意,待发现时,自己的外袍也半开了…… “你……我自己――”话未落,身子一转被人带到了床上。 贺涵元倾身上前,低头吻住他因为讶异微张的唇。 “修言,新年伊始,今日是个好日子,和大婚日子一样好……”余下的话吞没在彼此唇齿间。 第484章 白月光26 爆竹声声,灯笼高挂,开门便是春福,入目皆是红色,这大年初一的喜庆感确实如大婚之日。 天色渐渐亮起,院子里传来下人们此起彼伏“新年好”“大吉大利”的吉祥话,屋里,床帐内,两人相拥而眠,睡得正香。 最后还是梁修言先醒过来,意识刚清醒就发现自己抱着人,下一秒,夜里的种种景象都入了脑海。 “你是第一个,也会是唯一一个。” 哪怕过了一夜,想到这句话梁修言依旧心跳加速指尖发颤,神思恍惚仿佛还在梦中。 他还在宫里无人在意时便听说过贺涵元。那年,他日日绣花忧心年岁与婚嫁,她名动京城,年少中头魁,进殿试,点状元,踏马游城,春风得意。 他听到满宫的男男女女主子下人都在讨论中书贺府二小姐,她才思敏捷人中龙凤,她面庞如玉谦谦君子,她和少年戍边的袁家小姐并称“京城双玉”,一文一武天下难得。 她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潇洒恣意,人生美满,他在人们的交谈中渐渐对她产生崇拜与向往,但这种崇拜是普通人对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之人的崇拜,是看到她身上有自己没有的一切而生出的向往……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嫁给她;嫁了以后,没想过能获得她的喜爱;日日相处有了感情后,不敢想她会许下“只汝一人”的承诺。 出嫁那天,宫里的老内侍来给他梳妆,和他说:“出了宫,嫁了人,就要有自己的新家了,皇子以后就是自己小家的男主人了。” 他没感受过被宠□□氛围,他只看过别人被宠着爱着体贴着,他也不敢抱有任何期望,从小的经历让他从不敢对任何人抱期望――期望他们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会来关爱自己。 但贺涵元都给他了,体贴、关爱、支持、包容……他这一生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多温暖的感情;不止她,还有岳父贺章氏,也给了他长辈的教导、关心、偏爱…… 梁修言想着想着,眼睛发酸,泪水从眼角渗出来,他闭上眼,轻轻靠过去,贴着贺涵元与她额头相抵。 贺涵元迷迷糊糊,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修言~再睡会儿……”摸到眼角的湿漉漉。 她顿时醒了,又摸了摸,确定是他哭了,懵了:“怎么了?是――身子难受吗?”她有点慌张,努力回想昨夜,这婧国男女也没基因突变啊,她没漏掉什么步骤吧…… 梁修言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要不然,所有的眼泪都会收回去,正因为不知道,所以他还沉浸在回过过去几个月带来的感动里。 “没……” 他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过年呢,我开心,以后我也有属于我的家了。” 贺涵元失笑,亲了亲他的额头。听了这话她立刻就明白了,爹不疼娘不爱说的便是梁修言,大概贺章氏对他的话都比俪夫郎强一些。 一个负责任爱子女的父母,是会为子女未来考虑的,劝学、规诫、宠爱一个不落才是真正的爱子,只有规诫是打压,只有宠爱是溺爱,只有劝学太死板……而梁修言在生父那里得到的大概便只有规诫。 “不止,以后你还会有朋友,有独立的爱好兴趣,有想要完成的理想。修言,新年好,祝你新的一年,这些都能有所得。” 梁修言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用力抱紧了她。 圆房之后,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她们在贺府住到了初三,初三出嫁的皇子回宫请安,请安后,她们便直接回到侯府了。 初四,贺涵元收到周承英的帖子,邀请她初七相聚,一起到王府吃酒看戏。王女过年请了个戏班子在王府,初七专门给她们小辈热闹。 贺涵元询问:“郡子可有邀请男眷?” 周承英十分通透,立刻懂了贺涵元的意思,想着这个三皇子深居简出,她们从没见过,正好趁此机会见一见,了解了解这位牵走贺涵元心神、传言甚多的“妹夫”是何方神圣。 她去找了夫郎,让他邀请好友一起看戏,他自己则通知其他朋友,来的时候都带上夫郎。 于是,初七那天,小小的看戏聚会规模一下子扩大了两倍,男客楼上,女客楼下,一起吃酒看大戏。 梁修言本不想去,但贺涵元硬拉着他来,这段时间他在贺府见识多了,胆子大了一些,倒是没那么坚决拒绝,到底被贺涵元拉出门了。 到了王府上了二楼,他发现这聚会和他以为的一大群人热热闹闹不太一样,除了贺涵元几位好友的夫郎,郡子另外只请了四五个好友,加起来不到十人。 贺涵元与他说过周承英几个好友,他却没见过这几人的夫郎,原本一路担心认不全人怎么办,和他们无话可聊怎么办,露怯丢了贺涵元面子怎么办……结果刚进门就有已婚打扮的男子笑着招呼他,今日东道主周承英的夫郎,姓吴,接了妻主的任务来认识三皇子。虽然有意结交,但是做事十分体贴热情,率先自我介绍,完了还带着他介绍其他人身份。 一下子让梁修言融入了他们的熟人圈子。 梁修言腼腆地笑着,一个一个和人认识问好。 年还没完全过去,大家的话题也都在过年大小事上,一群男人围坐了一桌,一边喝温酒一边闲聊天,有孩子的聊孩子,没孩子的聊衣裳首饰妻主……梁修言听着听着,发现和贺府的亲戚们差不多,心情放松了大半。 外面的戏台传来乐声,大戏马上要开场,这时,席上的王府郡子突然笑着指了指对面而坐的梁修言和叶杏阳。 “今日这《补天记》讲的是一文一武两位大臣力挽狂澜拯救旧朝,咱们席上也有一文一武两位双玉家眷呢!” 被点到的梁修言和叶杏阳下意识朝着对方看过去。 叶杏阳率先对梁修言点头浅笑,梁修言跟着浅笑回应。 叶杏阳扭头看向郡子:“赶明儿我们也给郡子评一个好名儿,省得他馋了就拿我们这些旁人打趣。” “我哪里馋了!”郡子不干,“我说的是事实,京城双玉,咱们谁不知晓?” 其他人都笑,就看着这两兄弟吵嘴,看得不亦乐乎。 边上的周承英夫郎吴氏和梁修言说:“别当真,他们啊,关系好着呢,就是都牙尖嘴利,谁也压不服谁。” 梁修言笑着说:“我知道,郡子和袁夫郎感情很好。” 吴氏说:“袁夫郎是国子监祭酒的长子,熟读诗书,才华过人,堪称男状元,我们之前私底下闲聊还说,若是让叶兄弟和你家妻主同场比试,不知道哪位能赢?这回你来了,你可以帮我们评一评了。” 梁修言讶异地看向已经和郡子亲亲热热看戏的叶杏阳:“袁夫郎竟如此厉害?” 郡子先发现了他的视线,得知缘由后立刻起了心思:“三皇子说的话不算,他当然是觉得自家妻主好了!咱们今天不用他评,这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机会,贺大才女就在楼下呢,还有一群同样有名的才女,咱们就楼上楼下比一比呗!” 吴氏忙说:“莫胡闹!男儿家怎么能如此张扬出格。” 郡子不太服气:“都是一家人,也没什么外人,我们就让下人传递纸张互相评比就好,哪里张扬出格了?” 郡子是个想做就做的,立刻喊了自己的小厮去找姐姐周承英。 吴氏头疼地揉了揉脑袋,对自己的小叔子没办法。 叶杏阳也在劝说好友,但是对方犟上了,就想和女人比一比高低。 小厮去了后,楼下的说笑声小了几分,过了许久,小厮跑上楼来:“主子,世女同意了,贺小姐说,郡子想玩,自家人玩一玩没什么,但世俗偏见多,男女终有别,谨慎起见,诗词一律由下人誊抄,戏散了便销毁了。还有,不勉强人人都作,全凭自愿。” 在座有不愿意和女人比试、流出作品的夫郎顿时松了一口气,暗暗感谢贺涵元。 郡子拉住叶杏阳:“别人不做可以,杏阳,你可得做,还有贺小姐,她也得参加,我们就想看你们两个对决呢!” 叶杏阳无奈极了:“说什么诗社文会,这才是你的目的吧!我认输,好不好?” 郡子哪里能同意,说出来的理由也难以让人拒绝:“你马上就要离京去边疆,以后恐怕再没这样的机会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有些伤感,反对的人都不怎么反对了。 最终男女比文还是成了,这比拼一开始,外头的大戏都不好看了,楼上楼下都兴致勃勃。 梁修言字还没认全,自然完全无法参加这份热闹,正坐在一旁看叶杏阳郡子他们作诗,有个小厮上楼来,到了他面前:“贺小姐说王府的卤味是一绝,旁的地方都吃不到一模一样的,让皇子您记得尝一尝。她说了,写诗作词回家日日能做,因此浪费了桌上珍馐才是暴殄天物。” 边上听到的人全都捂嘴笑起来,有人打趣:“搞得我们这里没这道菜似的,巴巴地送上来,果然新婚燕尔就是不一样。” 梁修言被笑得脸通红,但还是软软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让她少饮酒,尤其莫空腹饮酒。” 小厮机灵地“哎”了一声,扭身跑出去传话。 在座的都笑,连叶杏阳都停下了思考看过来,看到梁修言面前多出来的小盘,失笑。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 念头不过一闪而过,时过境迁,每个人都有了最适合自己的位置,叶杏阳看着眼神温良的三皇子,真心祝福这一对。 有贺涵元送卤味在前,三皇子吃东西看热闹变得名正言顺,人家问他要不要参与,他就说:“我认不得几个字,还是不献丑了。” 男子在外谦辞都是如此,旁人依旧不知道他深浅,不愿意参加的人不止他一个,倒也无人起哄勉强。 有人不愿意高调,自然就有人心气高,想要趁此机会和女人一较高下。 叶杏阳才思敏捷,很快就一挥而就;郡子绕着屋子走了几圈,好了一会儿大戏,皱着眉头吃一回儿东西,许久之后也有了作品;还有其他两三位,或思索或暗自打腹稿,最后誊抄的时候,共收齐五份文稿。 会写字的小厮在边上抄写,抄完送到楼下去。再回来时,带回了楼下的作品。 楼上楼下的作品都没有署名,不记名评比,评出来再认领。 贺涵元被推出来读男子写的诗,碍于都是内眷,大家评价时都收了收往日的辛辣与相轻,不管哪个作品,听完先说一个“好!”接着温和地点评几句。 直到一首绝句出来。 楼上正在读诗的夫郎们听到楼下突然一阵叫好,彼此对视:“这是哪位夫郎的诗得了这群人青眼了?” 第485章 白月光27 二楼席间,虽然夫郎们都矜持地坐在位子上,但个个身子微向门口倾,不由自主地想要听一听,哪一首诗造成了这样的轰动? 梁修言不由看向那位袁夫郎,他刚才旁观几位作诗,只有袁夫郎最为自若,好像写一首诗对他来说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看一看戏台上的戏,喝几口果酒,再和郡子闲聊几句,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她仿佛随手便来一样,提起笔就写。 梁修言的视线全被他抓住了,移不开目光。 “是不是袁夫郎的诗?”他忍不住小声问。 叶杏阳讶异地看过来,谦虚:“怎会,我哪里有这般大才,不过随手写了应付而已。”他更意外梁修言和他刚见面一个时辰,就如此高看他。 也不是说多么稀奇,大概还是他自己心里有点偏见,毕竟他曾经撮合贺涵元和向慧榕,试图截胡眼前的三皇子。 如今三皇子这样坦率,叶杏阳心底暗暗反思,彻底将本就不该存在的疙瘩和偏见都去了。 郡子听到这话立马不赞同:“你的诗我看了,我也想击掌叫好!杏阳,我再没见过比你的诗更好的了。” 第515节 叶杏阳将一张纸稿递过去:“可见是你所见还不够多,你看看这个。” 是楼下送来的作品,叶杏阳挑出来的是一首词。 郡子将信将疑,接过来看,读了一遍,嘴微张,又读了第二遍:“好,这首词刚柔相济,太好了!”他捧着纸起身走到窗边,一边读词,一边看外边的雪景、戏班子,只觉得寥寥几句就将这眼前景色全都精准描绘,不,更美! 上阙写景,下阙抒情,读完只觉得胸中仿佛能装下整个世界,开阔洒脱,超然自在。 郡子朗读完,其他人纷纷起身抢着拿来看:“让我看看,这是贺状元写的吗?” “如此潇洒不羁,似乎年纪该大一些,会不会是林小姐?” 有人问学问最好的叶杏阳:“袁夫郎,你觉得呢?” 叶杏阳说:“应该是贺小姐写的。” “怎么会呢?我从前也拜读过贺大状元的诗词,她的风格没这般大开大合吧,这词既有动人的细节又有古往今来天地任游的开阔,不像贺状元那般精致。” 叶杏阳笑笑,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这词,除了贺小姐,再无第二人。” 大家被提起了兴趣:“当真?那我们来打个赌?就赌是不是贺小姐写的。” 还是这个让所有人都想参与,气氛瞬间喧闹起来,一个个都说着信不信,然后说自己赌什么。 有人来问梁修言:“三皇子,你觉得是不是贺皇妃写的?” 梁修言的水平,根本分不出来他们说的什么大开大合,什么诗词意境,他也分不出这些诗词的风格,哪里能知道是不是贺涵元所作。 成婚数月,他是第一次见到妻主写诗作词呢。 “我……”还没想好怎么说,郡子先阻止了。 “三皇子不要说!你说了我们还猜什么,这不相当于直接公布答案了?这个赌约,皇子您先别参加,你……你就给我坐庄吧,给我们当个裁判,免得谁赖皮。” 梁修言可真是太喜欢郡子了,他忙笑着说:“好啊,那我便看你们玩。” 有人凑过来:“皇子,你快偷偷给我透点消息,贺小姐最近写的诗词,有类似这样的吗?” 梁修言面上笑着,心里发苦。 楼上在打赌,楼下在传阅那篇绝句,所有人一致公认这首诗最好。 林焕文说:“涵元的词也很好,原本两篇不相伯仲,但是毕竟涵元是女子又是状元,这么再看,今天的魁首当推绝句。” 无人有异议。 小厮在楼梯间上上下下,来回传递,这回他把楼下评比的结果送了上来,楼下点了前三,第一是绝句,第二是那篇词,第三也是一首诗,女子写的。 郡子一看到这个结果,激动不已:“杏阳!你赢了!” 叶杏阳完全没想到这个结果,对小厮说:“我们也在说这首词不错,榜首都当得,是各位小姐谦逊让着我们吧!” 小厮笑起来:“夫郎您可真聪明,楼下的大人也为哪个是榜首争吵呢。”然后复述了一遍她们的原话。 周承英的夫郎赞同点头:“袁夫郎的绝句的确难得,能和贺状元打平便是赢了。” 另外一位笑起来:“好啦,这谜底也揭晓了,这首精妙绝伦的词啊,当真是贺状元写的!” 在座几人,只有叶杏阳和另一位相信叶杏阳的夫郎猜对了,其他人全都要被罚。 众人对叶杏阳又是一番高看。 王府半天,一群人热闹得不得了,有说有笑还有唱的,吃了喝了最后还玩起游戏,等到散场,大家又累又依依不舍。 女子先散场,男子再下楼,梁修言与其他夫郎结伴往外走,走到二门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树后。 他忙加快了脚步,又想起身边还有刚认识的夫郎们,又不好意思地停下脚步。 叶杏阳几乎和他同时看到贺涵元,脑中又出现去年他帮自己场景,一样的雪地一样的红梅,一样君子如玉不远不近地站在树后,他笑起来,回头打趣梁修言:“贺大人专门等着皇子呢。” 其他人闻声扫视四周,果然看到了树后的人。 顿时一片哄笑。 贺涵元忙给他们作揖:“各位姐夫莫怪,姐姐们也在门外等着你们回家呢。” “她们等她们的,你这等到了二门外又是怎么回事呢!” “就是哈哈哈,是怕我们把人吃了不成?” 贺涵元连连作揖表示没有的事。 三皇子心疼自家妻主被打趣窘迫样了,顾不得羞涩,提起衣袍跑过去:“你怎么等在这?我自己会出来的。” 贺涵元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指了指伸展了枝丫凌雪而开的梅花给他看:“修言你看,这梅花开得真好。我赏梅又等你,一举两得嘛。” 三皇子心里发甜,抿唇忍着嘴角上扬仰头看梅花:“嗯真好看。” “可别看梅花了,等到人了就赶紧回家去吧,大雪天不冷啊!”周承英的夫郎吴氏送到二门,站在院子门口笑看着他们打趣。 前头走远的人有一次哈哈大笑。 贺涵元一窘,拉起三皇子连忙遁了。 三皇子捂着嘴笑个不停,一直到了马车上都是笑的。 贺涵元恨恨捏他的脸颊,戳他的腰:“没良心,还笑,还笑……” 三皇子左闪右躲,最后一把摁住她的手:“不笑了不笑了,我错了!” 贺涵元哼哼。 梁修言就这样拉着她的手,感受着马车的晃动,坐着坐着,靠在了她身上:“今天的聚会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喜欢吗?” “喜欢。” “喜欢哪些方面?下次我们自己也搞一搞。” 梁修言闭上眼睛:“喜欢大家和善的氛围,喜欢袁夫郎,他好有才,坐在那,整个人就仿佛会发光。” “袁夫郎?”她重复念了一句,马上反应过来:“是叶公子吗?今日魁首那位?” 梁修言直起身:“他娘家姓叶?是他,你没看到,他今天写诗的时候根本不用思考,别人都愁眉苦脸,他跟没事人一样,到了时间就拿起笔刷刷写完了。他还说自己随便写写的,但最后连你都被比下去了。” 贺涵元失笑,轻轻掐了他一把:“你家妻主都输了,你居然还崇拜敌人!” 梁修言后知后觉,啊了一声,忙起身看她:“你是不是很难过啊。” 贺涵元笑笑:“不难过,和你开玩笑呢。不过大家闲聊玩闹而已,况且我心服口服。” 梁修言放下心,又说起叶杏阳:“什么时候我能有他一半厉害,能张嘴就是诗啊词啊,能一眼看出哪篇是你写的,哪篇不是……” 说到这,他微微有些低落,今天在场最风光最瞩目的人就是叶杏阳和贺涵元,而且叶杏阳一眼看出了贺涵元的词,贺涵元刚才又说对叶杏阳心服口服。 有那么一个瞬间,梁修言觉得这两人才像金童玉女并肩一对,但也只是一个恍惚,叶杏阳的妻主是袁世卉,是和贺涵元一样的人物。 反倒是他自己…… 贺涵元听到边上的人说着说着陷入了沉默,接着又传来一声叹息。 她捏捏他的指尖:“会有这么一天的,你是我第一个学生,我肯定把你教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梁修言听了没信,但是心里却有了无限的动力,越发立志要努力认字读书。 贺涵元看着这样的梁修言,很心动。 叶杏阳很优秀,她今日带梁修言出去聚会见人便是为了让他看看别的夫郎是怎么过日子、是什么样的人。尤其是叶杏阳这样的,单论这个人,不说世俗的身份,不说前世那些事,贺涵元是十分赞赏叶杏阳的。叶杏阳身上还有梁修言最缺少的叛逆精神。 贺涵元希望梁修言能耳闻目濡一些,见识过不一样的活法、不一样的人生后,变得更独立更有主见,更像个尊贵的皇子,而不是被父母忽视的逆来顺受的小绵羊。 乖巧温顺的人,经常下意识委屈自己,但只有善良的人才会心疼,更多的人视而不见甚至变本加厉压榨欺负。 一场聚会,梁修言更坚定了念书的心,叶杏阳的才名传遍京城。 有些事情似乎不管怎么时移境迁都会发生,比如叶杏阳这次的才名远播。前世靠原主一首首诗词,这一世,她也出了一份力,当了一回跳板,成就了叶杏阳传说里的“爆点”――连京城双玉贺涵元都被她打败了。 贺涵元对此一笑置之,并不放心上。 她如今的日子变得极其有规律,秘书省、侯府、秘书省、侯府……清早去衙门,半下午的时候下值回家,回到侯府给梁修言上课,批改他写的大字,偶尔拿一本书,与他共读。 她念,他听,不懂的地方,她用白话解释,于是虽然梁修言不认字,却依旧能和她西厢共读。读的书多了,他便知道得多了,贺涵元随口说的典故,冒出来的四字成语,他也能听懂了。 有时候,某些典故便是他们共读时讨论出来的,隔了几日,一个随口提,一个立刻懂,夫妻之间的交流也多了别人插不进去的默契。 转眼寒冬过去又是春日。 又是一年踏青时。 贺涵元拉着梁修言一起做风筝,骨架都有,她们自己画风筝自己糊上去。 梁修言如今已能自在握笔,还能写上许多大字,前几日开始试着用毛笔画花样子,贺涵元见了便教他画画。 这风筝便是画画课程之一。 两人正在书房里一边画一边闹,向晚亭来了。 第486章 白月光28 向晚亭是亲自来下帖子的。 “上回周姐姐她们说要去我家别院看春景,我想着既然如此不如邀请大家一起聚一回,上次我们在王府看戏办诗社就很好玩,这次不写诗了,我家院子西边有个山寺,寺外有桃花林,我们去山上玩,顺便吃个斋菜,岂不是美哉?” 贺涵元欣然说好,又问什么时间,发现和自己的安排没有冲突,便立刻答应了。 去山上桃林的时间更早,是贺涵元休沐的第一天。 大家先到向晚亭的别院,在那个小楼上饮茶看景,等时间差不多了,便说笑着要下楼出发。 这时,孙学宏说自己不去了,在别院等她们。 几人诧异:“怎么不去了?” 孙学宏笑着摸了摸小腹:“向妹下帖子的时候还不知道,前天才请了太医诊脉,我有喜了。” 哇――所有人都扭头围了过来。 “有喜了?” “几个月了?” “学宏,你结婚只比涵元早一年,居然是第一个怀孕的!” 第516节 “我摸摸,肚子大了吗?有什么变化?” “害喜了吗?怀孕了难不难受?” “恭喜恭喜!大喜事啊!” “你早说啊,我们在别院玩也成。” 一帮人围着孙学宏七嘴八舌,仿佛她成了个稀罕的大宝贝,又是关心又是好奇,顿时都不想去山上了。 向晚亭急急忙忙往外走:“我去吩咐厨房,中午在家吃了!我让她们做孕妇膳食!” “哈哈哈,对,不去了,我们陪学宏在别院赏景。” 孙学宏不好意思:“你们自去玩啊,我倒是想去呢,我娘说小心为上。我想想也是,才头几个月,我上个月的月事还有来呢。” 贺涵元在她身边坐下来:“来得多吗?” “不多,太医说没事。” 林焕文跟着坐下来倒了一杯茶水:“的确没事,少量见红影响不大。看你这样,我也想生了。” 贺涵元靠到椅背上笑望过去:“你要是想生,得先修身养性,若不然,长女不是姐夫的就太对不起他了。” 林焕文这姑娘婚前就花,不仅闻香楼她是常客,其他的花街柳巷也是熟门熟路。婚后收敛了大半,但是现在后院已经有两个侍夫了,她还依旧往闻香楼等地跑。 林焕文的夫郎清贵出身,人有些清冷,但为人应当是不错的,林焕文从来没说过夫郎的不好,其他朋友会找人喝酒吐槽与夫郎的矛盾,林焕文很少。 贺涵元这话一说,其他人连连称是。 “姐夫这样好的男人,你不珍惜要天打雷劈。” 林焕文一脸莫名地发现自己突然成了众矢之的,大呼冤枉:“你们这话说的,他好,焉知不是因为我好?你们动不动就和夫郎闹矛盾,我为什么没有?不是他多好,是因为我人好,知不知道?” 这话说的,合着我和夫郎有矛盾有争吵,是因为我的错咯? 大家怒而齐攻之。 贺涵元笑得不行。 林焕文指指她:“你们问涵元,是不是这个道理!她也不和三皇子吵架,你们看看,她婚后有过家庭矛盾吗?” 贺涵元伸出双手做出阻挡状:“诶――别拉上我啊,我家皇子性格那是一等一的好,我们没有矛盾,那的确是夫郎人好。” 周承英受不了地摇头,指指她和林焕文:“你们两个,一个满心满眼是夫郎,一个花得要命,若是能均衡一下,那才叫好了。” 贺涵元摇扇子:“非也非也,我很好,林姊不太好。不过林姊有句话说得不错,她和夫郎没有矛盾,的确可能是她的功劳。” 林焕文得意挑眉。 其他人好奇又不满地看着她,等着她说出个一二三来。 贺涵元:“林姊从小就会哄小公子,焉知家中姐夫是不是也被她如此哄着?每每气得不行,被她一哄就没了脾气。你们想想,就连去闻香楼,她都能把见惯了风浪的公子们哄得一团和气,家中三个男人,不是小场面?” “哈哈哈哈――”大家爆笑。 林焕文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笑得一脸得意。 贺涵元瞧她一张娃娃脸亲和力极强,得意的模样不仅不让人反感还显得十分可爱。 她摇摇头,正经说:“焕文,你真的该修身养性了,身负功名,又已经二十多岁,可以去吏部挂了名等个官职。未来十年,朝中必会有风波,大家早做准备,也可以帮到家里的娘亲。” 林焕文哀叹:“我正是因为官员不能狎妓才不想做官,难道真的要从此见不到我的小哥哥们了吗?” 孙学宏抓住了贺涵元话里的信息,问:“涵元,你是听说了什么?” 向晚亭这时吩咐完事情进门来。 贺涵元让她关上门,这才低声说:“你们想想,圣上如今几岁?几个皇女几岁?” “不该吧,皇太女都已经定下了,皇夫也不容许那位作妖啊。”周承英立刻说,说完想起贺涵元如今正是那位的媳妇,惊讶地瞪大眼睛,“难道你听说了什么?” 贺涵元忙说不是:“那位靠自己的确成不了气候,但是他有皇女,还是最受宠爱的皇女,光这个身份就足够搅风搅雨。实不相瞒,我不想在秘书省继续呆下去了,有机会想去别的实权部门,我们读书是为了什么?若有可能,我想庇护家人夫郎,想庇护尽可能多的百姓。皇女纷争一起,必然有无数无辜者受害。” 这高大的理想一下子激起了其他几人的激扬情绪,孙学宏跟着说:“涵元说的不错,我得知自己怀孕后一夜没睡,思来想去发现自己前二十年荒废人生,年底孩子就会出生,但是我作为娘亲,能给她什么?我自己还只是个靠家庭供养的闲人而已。” 向晚亭附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们如今还停留在第一步而已,但人生已经过了一小半了。” 其他人听了顿时沉默。 贺涵元看向她们:“若是几位姐姐不喜欢官场,我定支持,但大家只是习惯了闲游散漫的生活,空有一身才能却懒得去做事,实在是不长久,等到家中娘亲老去,谁庇护我们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呢?我们的子女又该让谁来庇护?” 这一日回去,其他三人都主动向家中娘亲提出打算正经做事,想入朝为官。向晚亭则暗暗反思,取消了许多邀约,在家发奋图强准备明年春天的科举。 贺涵元却是和梁修言躺在床上说孙学宏怀孕的事。 梁修言听得眼睛亮晶晶的:“怀孕是什么样的?母皇怀皇妹的时候,我只见过肚子很大的样子,我记得爹爹说,肚子是一点一点大起来的。孙小姐肚子有多大了?” 皇帝对俪夫郎是真的很宠,生下梁修言好几年,所有人都觉得她不会再生育了,结果又怀了一胎。那时候恐怕俪夫郎自己都没想到真的会成吧。后来的那些年轻小侍夫,再想效仿俪夫郎、想努力都没结果了。 贺涵元听到梁修言的话失笑:“想知道啊?” 梁修言嗯嗯点头:“我还想看看小孩长什么样,小时候想看妹妹,爹爹不让我看,怕我人小弄伤了她,后来我没什么好奇了,但是心里总记着这件事。这就是你说的,小时候什么事做不成,大了就一定想去做吧。” 贺涵元摸摸他的脸,俪夫郎真的是和凝冬他娘有一拼,俪夫郎更轻松,反正孩子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儿子这种不重要的就直接丢一边,半点不舍都没有。 梁修言蹭蹭她的手:“等到孙小姐生了,我们去看看?我和孙夫郎已经很熟了,他应该会让我看吧。” 贺涵元笑着凑过去:“傻,想看孩子,咱们自己生一个不就有了,哪用巴巴地等着人家生了去瞧?” 梁修言心一颤,看着起身覆过来的人:“真的?” 贺涵元低下头在他耳边说:“出嫁前,有被教过适孕期吗?” 梁修言微微点头:“教、教过……我算不明白……咱们……不是……不是……都听你的吗……”说到后来,微不可闻。 贺涵元轻笑,声音响在他的耳边:“今天就是了。” 梁修言指尖颤动,抓上了她的衣袖,紧张不已。 贺涵元心想,未来也是自己生育,自家夫郎这模样怎么像他要生似的。 她是不明白,对婧国的男人而言,孩子都是女方“恩赐”的,正夫还好一些,两家婚姻结亲不结仇,生育是默认的承诺,但遇上混不吝的妻主,男方家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世间规矩便是,女人生的孩子就是正夫的孩子,没有dna检测的古代,正夫证明不了这不是自己的。所以,真的嫁过去被不靠谱的妻主慢待,最后不过一个忍字。 梁修言性格逆来顺受,做什么事都是不抱任何期望,这样就不会失望,不会因此悲伤难过牵动情绪。孩子他当然想过,但是只要冒出这个念头,他就强压下去,让自己不要期盼。 如今贺涵元主动说要生孩子,他怎能不激动。 贺涵元逗他:“你不说话,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我想动一动现在的官位呢,孕期毕竟有负担,若是现在不怀孕,等我换了职位,就可能要等一等,如此一来时间就长了,你若是没准备好养育孩子,再等等也无妨。” “准备好了!”梁修言立刻说,伸手抱住她,“我准备好了。” 贺涵元继续逗:“嗯?准备好了?是哪个准备好了?” 梁修言脸涨红,被逗狠了,抱着人就啃上来。 贺涵元大笑,笑了一声便一扯被子将两人盖了起来。 …… 贺涵元和梁修言说的不是假话。 她未来想进别的实权衙门,几年后时局又会动荡,孩子此时生下来最好。现在生,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有梁修言养;大一点了,她官职稳定了,她能亲自教养读书、习性;再大一点入了学,时局动荡,她也不用操心太多。 但她不知道,婧国女子备孕都有专门的调理流程,而且这都是由夫郎自出嫁前学会,出嫁后服侍照顾的…… 第二天,贺涵元便发现家里的饭菜有了改变,然后饭后一个时辰,还专门送汤,汤的种类每天不重样,但识药性的她大概能推算出,这都是调理女子身体的。 有种被怀疑身体不太好的感觉…… 贺涵元再度收到汤的时候,忍不住哀怨地看向自家夫郎,问出了这个问题。 梁修言一脸惊讶:“刘叔说,女子备孕时都要调理的,我还怕自己做得不够好。听说有的妻主怀孕生育不顺利,都会责怪是夫郎当初没尽心伺候……我不怕你责怪我,就是怕你日后受苦。” 贺涵元啊了一声,拍拍脑袋:“那学宏年内说在家天天被夫郎送补汤,难道是她在备孕?” 梁修言:“可能是吧,我学这些时,内侍说这是男子必须学的。” 贺涵元一边喝汤一边嘿嘿笑:“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是觉得我虚呢!” 梁修言飞了她一眼,脑子里忍不住冒出一些不宜的画面,忙低头看书收敛心神,不理这个老是带歪他的人了。 第487章 白月光29 贺涵元的补汤从桃花始盛开喝到了小荷才露尖尖角,别说,效果似乎的确有一些,这几个月月事来得更顺利了,微弱的腰酸也没了。也不知道是天气转暖了还是的确药膳调理了身子。 六月中,孙学宏小腹已经隆起,她换上了婧国女子专门在孕期穿的长裙,款式类似唐朝齐胸襦裙。这种齐胸长裙多是文人穿,文人们为了孕期照样风雅,设计出许多款式和花纹,如孙学宏,贺涵元每次见她都发现衣服不重样,并且每一件裙子都很好看,或飘逸或文雅或素淡…… 婧国武将们选择的“孕妇装”大多是上下两件套,她们平时舞刀弄枪习惯了,不爱穿文人这些碍手碍脚长袍宽袖的衣服,胎儿稳定后每天还会在后院打几套拳、上军营练练兵…… 贺涵元也曾想过,武将是女子,怀孕时怎么办,怀孕加上生孩子,离开军营几个月,回去还会有你这个军官的位置吗?官场上,多的是倾轧和竞争。武将不像文臣,生产之前能办公,生产之后也能在家办公。 后来她知道了,婧国对孕期的女子有十足的保护,并且在她们看来,孕期不能上战场、不能强练兵,这是正常的事情。参军的女子不得狎妓不得带家属,军官六品以上带家属,回家频率与官职成正比,官越大,回家的频率越高,六品官员一个月只能回家一天。边境战事频发的军营,这个规定可能还要减半。 因此,普通士兵不会在军营有孕,军官有孕的也是少数。 而在军官孕期,她会照常在军营,照常指挥训练,只是自己的运动量减少,尽量以孩子为重。而婧国女子强悍的体质,并不会当真让她们离开官位十几个月,不少武将,甚至大着肚子上马射箭毫无问题。 贺涵元充分了解后,不得不感慨婧国女子普遍都有的与生俱来的健壮体质以及这女尊社会下女子各方面受到的理解与保护。 单单朝廷明法规定:官员生育期内不得调动其官职(可正常晋升)、不得未经官员同意擅权其所辖诸事,这一点就充分保障了女子的权益。 当然,哪怕婧国别的法律都废了,贺涵元觉得这一条都不会废。满朝文武都是女子,谁愿意自己生孩子去了有人来顶替自己的地位?一群人精,恨不得再借着生育多几条保障性律法。 前朝有个宰相,四十岁高龄怀孕生女,有人说她身体好,老来得女,也有野史说她是为了躲避当时的政党攻击和皇帝某些发疯行为,病了老了要被人攻讦能力不足撤掉官位,但是怀孕了,反而一年内谁也动不了她的位子。 当然,这是野史,正史自然不会这样写,背后的这些故事与猜测都是说笑或者阴谋论而已。 了解这些以后,贺涵元还想到了前世的袁世卉叶杏阳,这对夫妻在边境,恐怕一直聚少离多,生育了一对子女,大概都是叶杏阳教养着,两人都不容易,最终下场却又那样悲惨壮烈。 “天热了,我做了一套夏衫,你试试合不合身?”贺涵元拿着史书在发呆想这些事,梁修言捧着衣服进来。 “怎么又亲自做针线了?不是说以后让针线上的去做吗?”贺涵元忙放下书去迎。 梁修言腼腆地把衣服递过去,只说:“我想做。” 贺涵元嘿嘿一笑,凑过去说:“那做两件,成对的,你一件我一件。” 梁修言抿唇笑,轻轻扯起她现在衣袍上的袖口,比上自己的:“一直都是。” 第517节 上头是同款的兰花绣纹。 贺涵元侧头在他脸颊亲了一口:“辛苦修言了。” 梁修言捂着脸推她:“快去换了,大白天的老是……老是作妖!” 贺涵元哈哈笑:“你我之间,又在家中,有何不能做的?” 说着,进了里屋换衣。 换衣时,为了夏衫穿着效果更好,她把最里层较厚的里衣脱了,脱着脱着,突然手一顿,掐指算了算:“修言,我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 每次来月事,衣服穿啊脱啊麻烦得很,今天脱衣服突然就想起来了。 外头传来茶杯摔在桌上的声音:“啊――” 贺涵元忙披了衣服跑出去:“怎么了?烫到了?”一把抓起他的手查看。 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见只有水迹没有发红,松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没烫到吧?” 梁修言抖着手给她拉拢衣服:“别……别冻着了……我……你……你的月事……” 贺涵元握住他的手,失笑:“是我有孕,你怎么比我还慌?” 梁修言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半松垮外衣下若隐若现的小腹上:“真的有了吗?” 贺涵元笑,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上次距离今天一个半月有了吧?” 梁修言点头:“都快两个月了。”他回过神,忙帮她穿衣,手不自觉地在她腹部摸了摸。 贺涵元问:“修言很想要个孩子?”之前都看不出来,只一副她说他就听的样子,就今天,实在失态得厉害。 梁修言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那是我们的孩子。”只属于我的,你为我生的,我们的孩子。 贺涵元摸摸他的脸安抚他的情绪:“对,你和我的孩子,时间还太短了,再等等,下个月再请太医。” “好。”他答应了,下一刻就仿佛彻底回过神了,穿好的衣服又被他解开,急匆匆跑到里间拿春衫,“不能穿这个,会着凉,快把衣服换回来!――啊对了,我要和刘叔去说,你的补汤要换了,应该换成早孕期的药膳,还有夫郎要注意的事情,我都没记熟,我得去找刘叔,我再学一学。” 越说越慌,孩子马上要来了,他这个爹爹却脑子一片空白,忘记从前学的所有东西,想不起来怎么照顾早孕的妻主,要注意什么禁忌,还有,生下孩子怎么抱怎么喂养……他全都忘了! “还有还有,孩子的衣服我也没做呢,我去库房找找上好的布料!” 贺涵元看得目瞪口呆,她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男人在听说妻子有孕大喜之后,是慌张得赶去学习如何照顾孕妻、赶着找布料给孩子做衣服、赶着……总之把她原本要考虑的事情,他一股脑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并慌里慌张地要去补习,深怕自己学不好耽误了她和孩子。 当然,这些责任的确都是这里的男人要承担的,可是亲眼见了还是有点惊,她感觉自己仿佛只要坐等生产就好了,她负责出个肚子,他负责解决前后所有一切。 “等一下等一下……”她哭笑不得地拦住他,“早着呢!首先咱们还不确定,其次,你也不必如此着急啊!” 梁修言真的很急:“就算这次不是,我也该学了,突然发现我婚前学的那些都忘得差不多了,果然是日子过得太松快就容易懒惰。”语气十分懊恼自责。 贺涵元捧住他的脑袋,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修言,冷静!你很好,没问题,未来要面对的事情都可以慢慢学!怀孕生产十多个月呢,来得及!” 梁修言定在原地看着她。 “还焦急了不?” 梁修言抿唇,缓缓摇头:“我知道了,慢慢来。” 贺涵元赞许点头:“走吧,我和你一起去找刘叔,我也听听有什么要注意的。” 梁修言这才笑起来:“好!” 两人走到门口,看到候在门外等着主子传唤的凝冬,梁修言脚步一顿,回头对贺涵元说:“一直想着一个事,今日看到凝冬又想起来了。”他望向凝冬,“你的丫头侍从都多多少少识字,我的菊香和凝冬都不识字,可否让他们跟着我一起上课认字?” 贺涵元当然不会觉得不好,但是很惊讶他怎么会想到这个,一般人对奴仆的文化程度并不在乎。 “你怎么想到这个了?” 梁修言抿唇:“凝冬年纪还小,多读点书,以后前途好一些。既然他学了,也让菊香跟着学吧,菊香年纪比我大几岁,不管以后放他出去嫁人还是留在府里,识字的前途总能更好一些。不过菊香年纪大,人也不机灵,怕是学得慢。” 贺涵元笑着说好:“你这样说菊香,菊香知道吗?” 菊香从后头苦着脸上来:“奴才不怕主子说我笨,奴才更怕去念书……” 反之凝冬,眼睛刷地亮了起来,一脸期待地看着贺涵元。 贺涵元牵住梁修言的手看着两人:“皇子是真的为了你们好才让你们念书,明日起,你们就在皇子边上听课吧。别怕学不会,哪怕会写自己的名字,以后去库房领东西不用画圈圈,也是一大收获啊。” 梁修言噗嗤笑出声,菊香窘得脸发红,诺诺地说:“是,奴才一定好好学。”不敢再求饶推辞。 凝冬普通跪下:“多谢主子!多谢主子!” 贺涵元让他起来:“以后好好服侍皇子便可。” 梁修言脸上微热,其实他也不是完全那么善良大公无私的,没有妻主想得那么好。 他看到凝冬想到凝冬的经历,经常会觉得仿佛看到平民里的自己,但是,凝冬是贺涵元类似英雄救美一样救下来的,进了府还越养越俊秀,贺府姐夫的话多多少少有点留下刺,他一边想让凝冬改变命运,一边又怕机灵好看的凝冬越来越优秀以后会不会真的……直到今天,妻主疑似有孕,他的心突然定下来了。 不管是真的有孕还是假的,但他突然就不担心这些了,终于主动提起了让奴仆学认字的事。 梁修言有些心虚,不敢让贺涵元知道自己背后有这些小心思小算计,转而对凝冬更好了一些。 贺涵元当然看不出他隐藏那么深的又那么微弱的小情绪,就算知道了也只会笑他心软又可爱,并没有太关心他怎么对待凝冬这事。毕竟人给了自己的夫郎,当然一切都由他定夺。 知道自己疑似有孕后,贺涵元又去找孙学宏聚了几回,孙学宏几人本就有功名,家世又好,大好年华终于肯上进了,三四个月里陆陆续续就挂上了官职。孙学宏这个孕妇也一样,她先去了礼部做了个主事的官,每日只要整理文书便可。 贺涵元一边关心她一边了解孕妇的生活,几次聊下来,发现好像没什么可操心的,除了身体笨重些,别的事夫郎都会操持,孙学宏偶尔抱怨夫郎让她不顺心的地方,她听着也都是喜好冲突,或者夫郎不让她做什么有损身体的事情。 她家夫郎只会更贤惠更乖巧,那就更没什么问题了。 贺涵元顿时美滋滋地回去了。 一个月后,长安侯府宣了太医,三皇妃诊出喜脉。 皇宫贺府全都一片欢喜,皇帝直接派御医又跑了一趟,还让这位专门给皇帝皇女接生的御医从此负责贺涵元的这一胎。 外界都感慨,皇帝对俪夫郎一系真是太宠了。 贺府里,贺必蓉和贺章氏对三皇子也高看一眼,心里再看重一分。毕竟她们的女儿受了三皇子的恩惠。 贺涵元心知肚明,皇帝不见得对梁修言多么看重,这份恩宠除了看重她本人,还有没有别的帝王心思?不得而知。 怀孕后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进秘书省上班,一群同僚围过来对她拱手道喜,喧闹过后便是各回各位,一切如常。 家里也一样,梁修言本来就将她照顾得妥妥帖帖,她几乎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如今更是。在家里闲暇了教夫郎奴仆认字,陪夫郎看书,牵着夫郎侯府、皇子府两个大院子散步赏花……日子过得逍遥又自在。 袁世卉早就回到了边关,年前就有说叶杏阳要随妻从军,这事情直到最近才办下来。叶杏阳走的时候,正是贺涵元有孕三月有余时。 梁修言接了郡子的帖子去参加叶杏阳的送别宴。 第488章 白月光30 送别宴是郡子特意为叶杏阳办的。 自当年因为意外结识叶杏阳,郡子与他一见如故,再见倚为兄长,对他仿佛如亲生兄弟。如今叶杏阳马上要离开京城前往边关,再见不知哪年哪月,虽然叶杏阳再三拒绝,但郡子还是把玩得好的几个朋友都请了过来,特意为他送别。 送别宴在王府郊外别院举办,梁修言安排好贺涵元今日的衣食住行后才不太放心地一步三回头出门,因此到达宴会时,基本人已经齐了。 在场大半夫郎都已经是熟人,也有几位眼生没见过的。 熟人看他来了冲他打招呼:“三皇子来了,这真是人经不住念叨!” 梁修言笑,温声说:“你们念叨我什么?” 郡子让出身边一个位子让他过来坐:“说你以前最是准时,今日晚了,定是因为皇妃有孕,家里事多。” 梁修言顿时笑了,不太好意思地向众人道歉:“我头一次经历,总怕漏下什么,这段时间都是慌里慌张的。” 有那过来人安慰他:“头胎都是这样,不用慌,听家里老人的话就成。皇子身边有老人吧?若还不是不放心,可以回中书府请教贺夫郎。” 梁修言忙说:“有回家住几天,只是我家妻主还是喜欢住侯府,又回来了。岳父教了我许多事情,家里帮衬的人其实挺多的,是我不经事,总是紧张。” 大家都笑了,很多人已经熟悉梁修言,知道这位三皇子脾气软和,为人随和,同时也有些内敛拘谨,是个很容易紧张的人。 在座的都是关系圈内的好友,都十分友好地开导他,让他不用太严阵以待,平常心就好。 梁修言一进门就成了话题中心,别人尚不觉得,他自己先不好意思,起身拿出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叶杏阳:“杏阳,临行在即,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一些小念想,你出行路上可解解闷。” 叶杏阳一边道谢一边微微躬身接过,一看,是几本古籍孤本,顿时眼睛一亮。 “这太珍贵了!” 梁修言见他喜欢,便放下心来,这是贺涵元陪着他在嫁妆里头挑的,贺涵元说,只要他舍得,叶杏阳一定喜欢。如今叶杏阳的反应果然应了贺涵元的话,他十分高兴,笑着说:“宝剑赠友,物得其主,正好。” 叶杏阳再次郑重道了谢。 郡子见叶杏阳这个态度,好奇地凑过来看是什么书,一看,同样惊喜又羡慕:“三皇子你可真舍得,这不会是从贺大人那里淘来的吧?” “我哪里能动她的心头好,是我的嫁妆,不过也是妻主陪我挑的。”梁修言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所学有限,也没那么了解杏阳的喜好。” “贺大人帮你挑送给杏阳的书?贺大人便了解杏阳的喜好了么?”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 场上一静。 叶杏阳回身走过去,拉住说话人的手,微微用力,低声喊他:“慧榕――” 向慧榕对上众人看过来的视线,目光一缩,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郡子使劲想话回转这个尴尬的场景,正搜肠刮肚间,就听到梁修言温温和和的声音响起:“杏阳博学,才能比我家妻主也不差,我没说送人,只请了他帮我挑好书,她还当这些书是给她的呢。我是想着,都是爱书的人,应该差不多,瞧,可不就是差不多么?” 大家不管真心还是为了缓和气氛全都笑了起来:“那贺状元回头发现自己挑的书一本都不见,会不会和你闹啊!你可得想好法子哄回皇妃才行。” 梁修言红着脸硬撑着淡定:“不会的,她不是这样的人……我那儿还有别的书呢……” 这回大家都笑了,被梁修言的实诚逗笑的。 气氛已经恢复,按照梁修言一贯的脾气应该把向慧榕当做不存在,鸵鸟似的避开这个针对自己的人。但是贺涵元的鼓励教导,以及这些日子管家理事对外相处的经历,让他渐渐有了一些变化。当所有人都试着掩盖掉那一茬时,他主动提起了向慧榕。 “这位夫郎是?我来得晚,好像有些眼生。” 郡子看了一眼被叶杏阳拉着在一边说话的向慧榕,给梁修言介绍:“是郑御史的女婿,娘家姓向,向将军的族侄儿。” 梁修言记性很好,对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也记得一清二楚,听到这话立刻就想到:“他的姐姐是不是我家妻主的同窗向小姐?我记得向小姐的弟弟正是嫁到郑御史家。” “是了是了!正是向小姐的弟弟。” “说起来也算是亲朋了!” 大家怕他对向慧榕依旧有意见,在宴会上闹出尴尬,都努力缓和彼此关系,拉近彼此距离。 梁修言的确越发不打算计较了,向晚亭他知道,是贺涵元很要好的朋友,既然是她的弟弟,不过一句话不中听,犯不着追着不放,当然他本也没打算斤斤计较。 第518节 郡子性格更为疏朗,他不觉得梁修言真是小心眼的人,懒得再理会这些,直接拉起梁修言:“不说这些了,走,我们出去赏荷去!杏阳――”说着,扭头去喊叶杏阳。 叶杏阳正在和向慧榕说话,他声音微微有些严肃,问向慧榕:“你为何说这样的话给皇子难堪?” 向慧榕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你不知难堪的不只是他,还有我吗?”叶杏阳是当真有些生气了。 向慧榕连忙说:“杏阳,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到他,一时没忍住……” 叶杏阳没有像往常那样包容他:“有什么忍不住忍得住的?你家妻主已经有孕,贺……也有了身孕,你现在日子过得差吗?看皇子和她夫妻恩爱心中不平?” 向慧榕哪里能认这个:“当然没有!我现在过得很好,我早就忘记那些事情了!” 叶杏阳盯着他的眼睛:“人可以追高,可以努力往上争取,但是不能追虚无的东西。你家妻主怎么样你不说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你一直都和我说她很好,那你现在这些动作又在干什么?慧榕,认清自己的处境才能争取更好的,发泄不必要的情绪只会坏事。” 向慧榕垂下头不说话了。 许久后,他嘟囔:“我看到三皇子的确心气难平,他除了出身,哪里比我强吗?” 叶杏阳默了默,轻声说:“他赤诚良善,待人温和,从不借势压人,也不与人争锋芒,心胸很宽广,这些是我与他相处后发现的优点,贺涵元喜欢他,大概也是发现了他身上的优点吧。” 向慧榕不太服气:“有这么好吗?不是说他大字不识?” 叶杏阳:“识字的,还是当朝状元手把手教的,羡慕坏了咱们这边多少夫郎。” 向慧榕惊讶地看着他。 叶杏阳肯定地点点头。 “不识字还有这招……”向慧榕惊叹。 叶杏阳垂下眼,对他说又似对自己说:“看着他,我有时候会反思自己,面对真心对自己的的人,有时候坦诚多一些,算计少一些,也许会更好。” 向慧榕也不说话了,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这时,郡子喊他们出去赏荷。 叶杏阳拉了拉向慧榕:“走,一起去玩吧,我最后和你们聚一次,别闹小孩脾气。你若是愿意,还是去和三皇子道个歉,他脾气好不会给你难堪,和他相交对你没有坏处。” 向慧榕跟过去,一边走一边小声说:“我好久没和你一起参加聚会,怎么你们现在都喜欢他了?” 叶杏阳瞥他一眼:“你和他相处久了便会知道了。别整日呆在后院经营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把自己的心胸也经营得小小一针尖。” 向慧榕彻底不说话了,两人扬起笑容,加入了大部队。 一群人说说笑笑走到荷塘边,向慧榕起初害怕人群中心的三皇子依旧给他冷脸,谁知对方完全像没事人一样,根本没针对他的意思。 这么一对比,松一口气之余,他也觉得自己太小心眼了。 叶杏阳已经去了郡子身边,说起去年今天大家酿的荷花露,郡子顿时同样记了起来,忙要下人去拿。 有了酒,单单喝酒就太没趣味,叶杏阳看向好友向慧榕:“我们行酒令吧,慧榕当令官,皇子来监察,谁错了,就罚酒喝。” 大家顿时击掌说好! 向慧榕情绪高了起来:“最后领罚最多的人,还得有个惩罚,罚他……去荷塘给我们摘荷花!” “哈哈哈,这个好!” “不错不错,既然来赏荷,总得带一点回去,就罚那人让我们差使一回。” 向慧榕状态顿时回来了,心里那些别扭全都抛在了脑后。 他是个机灵活泼的主儿,当了令官,出题出得很是巧妙,既应景,又给后面的人留下发挥的余地,还能充当气氛组,烘托得现场气氛越来越热闹欢快。 渐渐的,大家对他刚才的失礼行为彻底释怀,彻底玩在了一处。 这一玩,就玩到了日头偏西。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唯独梁修言怕回家酒气熏着了贺涵元,只微微沾了沾,没有多饮。 他主动领了最终的受罚项目,帮他们去摘荷花:“我今日做监察,罚了你们好几次,这回给你们跑跑腿,让你们消消气。” 其他人全都笑起来:“对对,你这铁面无私监察官,今日攒了我们不少怨气,可得安慰安慰我们这些被你罚狠了的人。” 他要去,向慧榕突然主动提出:“我也去吧,我这个令官应当陪着监察官受罚。” 于是,两人上了同一条小船,往藕花深处划去。 荷塘莲叶连成一片,船入了荷叶间便仿佛与外界隔离,向慧榕看看沉静赏花的三皇子,提一提气,突然出声:“今日开头那事,三皇子,我向你道歉。” 梁修言惊讶回头,看着他。 向慧榕没有躲闪,迎着他的目光说:“我说话不过脑,说错话又一时抹不开脸不愿意认错,但今日相处了半天,看得出来您是个大度的人,我反倒是太小气了些。不管怎么说,我都得向你道歉。” 梁修言反应过来,不在意地笑笑:“无事,你是向小姐的弟弟,向小姐和我家妻主是至交好友,你也如同我们的弟弟一般,些许小事,过去了便过去了。” 向慧榕一愣,没想到他会提起姐姐,但听到他如此和善仿佛大哥哥包容弟弟一般说不会计较时,那个心头酸酸软软的感觉,当真如叶杏阳所说,忍不住对他心生好感。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各自摘了十几朵荷花,梁修言多摘了几个莲蓬,满载而归。 除了荷花,莲蓬是他特意带回去给贺涵元的。 “我摘了莲蓬,晚上给你炖莲子粥喝好不好?”回到家,他捧着莲花莲蓬兴冲冲地跑到书房。 贺涵元一抬头,就看到他手臂弯捧着荷花笑站在门口的模样,花映美人,一眼惊艳。 “好啊,不过莲子粥让下人去炖,你过来。” “我先去换身衣裳,我们今天喝酒了,一身酒气。”梁修言难得拒绝她的要求。 贺涵元放下书,君不来就我,我来就君,走过去动动鼻子闻了闻:“还好,没什么酒味。宴会好玩吗?你家妻主我办公了一天,真是累坏了。” 梁修言一听,立刻喊了菊香把东西接过去,自己拉着贺涵元进屋:“我给你按按。今天就在荷塘边行酒令、喝去年杏阳和郡子他们酿的荷花露。我今天当了监察,不过听他们联诗,偶尔脑子里也会冒出一两句,但太拙劣了,就没出声。” 贺涵元立刻说:“没事,你说给我听,我给你评一评。” 梁修言抿唇,一边给她捏腿,一边低声说了自己白天想到的几句“诗”。 贺涵元当真一句一句认真给他评价,帮他修改。改着改着,就将按摩的人拉到了身边,靠在他身上说话:“看来挺开心的?” “嗯……” 她熟悉了他说话语气,立马听出些什么,仰头:“有波折?” 梁修言按下她,转而给她按摩头部:“刚进门时遇到了向小姐的弟弟,他说了一句带刺的话,我以为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他了,后来结束时他同我道了歉,说自己嘴快说错话了。” 贺涵元一顿:“向慧榕?” 梁修言的手也停下来了:“你知道他?”连闺名都能直接喊出来了。 明明吧,根本没啥,但是贺涵元心里就是咯噔了一下,然后惊讶发现:嘿,她家夫郎,似乎整个人都敏锐许多啊!犀利了? “晚亭的弟弟啊,我自然知道,他出嫁我都送了陪嫁的。”她笑眯眯仰头去看,“嗯?吃醋啦?” 梁修言将信将疑,手慢慢继续动作起来:“你……”想问又犹豫,熟悉到闺名都知道了?这是可以知道的吗? 第489章 白月光31 陈年旧事,本也没什么发生,贺涵元不纠缠这个事情,转而关心:“他针对你什么了?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梁修言下意识回答:“也没什么。”将过程简单说了一遍,“后来他也道歉了。” 贺涵元嗯了一声,彻底没了兴趣:“你随意相处吧,不用在意晚亭这层关系。喜欢就结交一下,不喜欢就不用搭理。郑御史家和我们家没什么牵扯,我和晚亭也只是个人相交,不牵扯别人。” 她这般无所谓,梁修言心定了:“袁夫郎离京后,我和他大概不会有什么交集了。”本就因为叶杏阳而聚在一起,将来叶杏阳走了,两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嗯,随你心意,我有点困了,睡一会儿,晚饭了再喊我。” 梁修言忙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下:“天气炎热,我让下人进来多加个冰盆,你先睡着,有事叫我。” 贺涵元捏捏他的手心,仿佛撒娇,嗯了一声。 梁修言微微笑起来,静静看着她的睡颜,看了一小会儿才起身出门吩咐。 之后的几个月,日子变得犹如涓涓细流。 梁修言翻出了嫁妆里的上品布料,每日忙着给未来的孩子做襁褓衣裳;贺涵元回家后,他就拿着自己正在学的书一边学一边给孩子念。荷塘行酒令之后,他十分羡慕出口成诗的夫郎们,最近看的书都是诗词集,各朝各代各个名家,偶尔遇上不懂不认识的,贺涵元便给个提醒,做个讲解。 也不知道她们几家是触发了什么怀孕机关?贺涵元怀孕大约六个月时,贺柳元也有了身孕。梁修言刚准备好贺礼送去贺府,王府传来消息,周承英也有了。 贺涵元写信给周承英,笑说:“不错不错,我们下一代又能竹马青梅,再续友情。” 周承英有孕是纯粹的大喜事,她们几个姐妹至交空了便挺着肚子出来相聚聊天,话题里偶尔加个孕期经验分享。创作的诗词绘画题材跟着发生改变,多了不少孕期的内容和感触。 ――这也是婧国独有的特色,有专门的一类作品是描述孕期产后的心境和感受。 贺柳元有孕呢,就多了些糟心事。 过节休沐,贺涵元偶尔带着夫郎回去住几天,听到府里有些流言,仿佛在押赌注,看府里的大小姐二小姐哪个先生下长孙女。贺章氏几次发怒惩治这些下人,但贺柳元与她的关系显而易见越发冷淡。 贺章氏深信无风不起浪,对贺柳元这个女儿的不喜彻底露在脸上。而贺柳元也仿佛突然有了叛逆之心,某一天挺着肚子在园子里散步,遇上侍夫李氏,也就是她的生父,与他走了一路,气氛和谐。 贺柳元是李氏的女儿这个事实,心知肚明可以,但不能戳破窗户纸。虽然对贺柳元来说不公平,嫡父不喜,又不能亲近生父,在家里不上不下位子尴尬。但是贺章氏也是无辜的,贺必蓉犯下的错,势必要有个人委屈,何况贺柳元按照婧国世俗来说也不算委屈,天生容貌降低自己的地位,放在哪家都是一样的境遇。 反而贺章氏,在当下环境里,真正受到了好大一个打脸。 贺章氏被气得几天吃不下饭,撒开手再不管事,躺在床上喊胸口疼。 贺涵元收到消息,知道了来龙去脉,深深叹息。梁修言听说岳父病倒,连忙让刘叔翻找库房,打包了许多珍贵药材,赶去贺府探望。 贺涵元难得没有阻止他“大手大脚”拿嫁妆,回到家直奔正院。 贺章氏的确病了,看到女儿更是又悲又气,拉着她的手大骂某个不具名的白眼狼。 屋里的人都知道他骂的是谁,下人们心疼主子受气受委屈,只默默退出去守好了门。 贺涵元想起了前世,前世的此时,原主已经挂冠远游,她曾经在外地收到家书,书中言父亲生病,盼她归家。但那时候,因为她行踪不定,收到信件距离发信时间过去了三个多月,她先回信询问是否康复,得知无甚大碍后,远远寄送了当地药材回京,自己并没有回家。之后她回京,为的是替叶杏阳在京城周旋某些事。 后来,贺章氏在边疆出事前便因一场急病猝不及防地去了,他身边的下人找原主诉苦,说原主离京的那些年,贺章氏日子郁郁寡欢,夜夜难眠,还被人欺负到了头上。 但紧接着边疆事发,袁世卉惨死,原主再也顾不上家里。 贺涵元看着向来精神奕奕,十分干练的贺章氏躺在床上憔悴仿佛另一人,想到原主所作所为,心道,原主对不起的岂止是修言一人,当年沉迷于失去叶杏阳的情绪之中,她连自己的父亲都抛在了脑后。 “爹,你不必如此生气,有些事私底下已经知道了十几二十年,如今不过摊开而已。你有我,有两个弟弟,何必为一个离心之人伤心动肝?” 梁修言也坐在床边轻声劝说:“爹爹放心,我和妻主都会尽心孝顺您的,那些不值当的人,随他去吧。” 贺章氏胸膛起伏,提高了嗓门:“随他去?我为何要随他去?岂不是便宜了这帮小人!” 梁修言顿时不敢说话。 贺涵元拍拍他的胸口:“您看,您这眼界小了吧。能便宜她们多少东西呢?女儿我如今有侯爵,和修言坐拥两座府邸,两个弟弟您给定个好人家,未来也会是诰命夫郎,娘亲身体康健,官运亨通,她们不过一个小官一个侍夫,能影响您多少?只要您不把人当一回事,她们就不是事!” 第519节 说到这,她喊修言:“快给爹爹看看咱带来的药材。” 贺章氏无奈:“有什么好看的,放一边就是,我现在没气力看。” 贺涵元搞怪:“让您看看都是多少值钱东西,就这些,修言库房多得是,您女儿啊,现在就到了别人一辈子都可能达不到的高度,您这个爹爹实在不必生气懊恼啊!” 贺章氏好气又好笑,隐晦看了女婿一眼,无语瞪女儿:“都是修言的东西,你哪来的脸说自己到了这个高度!” 贺涵元半点不害臊,拉起修言的手说:“修言与我不分彼此,他才不会在意这些呢。虽然我的侯爵蹭了修言的光,但是爵位不假,年年到手的俸禄不假,还有我和修言妇郎一体,这都不假呀!再不济,我可是当朝状元,这是别人轻易能达成的成就?” 贺章氏被她n瑟的样子说得还真笑了出来,偏偏梁修言不觉得妻主说得有何问题,跟着点头:“妻主说得对,爹爹莫要与我见外,我的东西也是妻主的。” 贺章氏摇头,点点梁修言:“你这个傻的。” 话虽如此,他却当真开怀许多。女儿娶了一个金元宝,还是个再好相处不过的金元宝,一辈子无忧无愁,富贵保三代,他和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侍夫计较什么?和一个能力才华不如涵元的贺柳元计较什么? 这贺府,有他在,就没贺柳元当家做主的时候! 看到贺章氏重新有了斗志,贺涵元这才安心离开。这贺府,她是不乐意多住了,一家子的人,幺蛾子不少,独门独户的侯府不知道有多清净自在。 回去马车上,她抱着梁修言感慨:“还是娶个皇子夫郎好啊!要不然,我天天都得住在大宅院里看这些你争我斗。” 梁修言被她说得心里发甜,笑着抱住人:“嫁给你才是我的福气。” “互相福气,互相福气。”贺涵元大笑。 之后她们又回贺府看望了几次,贺章氏想开了身体便好转很快,第五次去的时候他反而赶人:“别来了,我好着呢。过几天我去侯府看看,生产的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孩子的用品都收拾出来了吗?” 于是,翁婿二人一个事无巨细地讲,一个恨不得拿纸笔做笔记,把贺涵元排斥了出去。 贺涵元怀孕九个月的时候,皇帝突然让空有爵位好几年的承恩侯也就是俪夫郎的亲姐,进了卫尉寺。 卫尉寺,专掌门卫屯兵,军器仪仗。 这为将来的外戚祸乱军权、陷害忠良埋下了祸因。 和承恩侯同时得到提拔的另一个俪夫郎派系之人,却容不得贺涵元吃瓜了,因为此人正是她自己。 哪怕她即将临产,两个月内难以上任新职位,但皇帝依旧升了她的官,提她为吏部郎中,官升二级。 贺涵元可能只是个官场新人,但是她的娘亲却是中书侍郎,三省六部中,决策机关中书省中的二把手。皇帝这一个操作,就仿佛将贺家直接划进了俪夫郎一系。 休沐日,贺必蓉和朋友相聚喝茶,回家顺路进了长安侯府。 母女二人坐在书房,讨论皇帝的用意,和自家的对策。 两人意见一致,绝不参与皇室内部的斗争,皇帝这一手直接拉她们下水,那就别怪她们不义,拆了皇帝的台。 “你大姐今年吏部考评为良,我看她这位子做到这程度到头了,本想让她动一动,加上家里最近……所以想让她外放。” 贺涵元主动摇头否决:“她的性子不适合出去,独自在外耳根子又软,没有娘亲盯着容易出差错。” 贺必蓉看看女儿,叹气:“是,这不是怕你爹日日对着人心里发堵再生病吗?” 贺涵元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娘:“爹爹那里,也不是只有这一招才能让他顺心,想让爹爹开心,娘您才是关键啊!” 贺必蓉老脸一红,咳了一声:“臭丫头,玩笑开到我头上来!” 贺涵元摊手:“女儿说的是实话,您不爱听就算了。” 贺必蓉沉默了一下,别说,她这个女儿,哄夫郎的本事可真是强,三皇子那么个软绵绵的性子,被她哄得掏心掏肺不难,但是被她哄得努力上进渐渐有了当家主夫的样子,还关系和谐恩爱,这就不容易了。 “说正事,你大姐不外放的话,正好可以安排她到户部去,户部尚书是皇夫姨妈,整个户部都在她掌控下。这也算是我们的示好。” 贺涵元说:“但只这一条,恐怕不够,大姐存在感向来低,对方会相信我们是诚意十足吗?” 贺必蓉默了默,低声说:“还有你弟弟,我打算联姻皇夫一系。” 贺府之前一直是中立派,所以贺章氏给两个儿子相看的对象全都是中立派的,这突然要改变选择方向,重新选媳,而且还是短时间内要选出来的,万一不是良人,岂不是毁了那位弟弟的一生? 贺涵元叹气,看向贺必蓉:“娘,不用说了,你就宣布将大姐立为继承人吧,爹爹那边我会去劝说,但真正能弥补他委屈和伤害的人只有您。宣布以后,您就舍了后院吧。” 贺必蓉脸绿了绿:“你还管起老娘的后院了?!”她这个年纪正是广开后院的最佳时期。 贺涵元:“那您是希望我让出继承人之位,又帮您去劝说爹爹想开,无私奉献?莫说什么长女本就是继承人,我们家什么情况,我和大姐什么能力,您心里门清。弟弟从小不和我长在一处,若要我选,自然还是爹爹最亲,您拿弟弟的终身来让我主动提出大姐继承家业,总不能半点代价都没有吧?” 贺必蓉嘴角抽动,一边气女儿逼迫自己,一边又感慨次女当真是心思剔透,年纪轻轻已经初露锋芒。 “行了行了,就这么办吧。什么继承人,贺家又不是有王府爵位,不过对外这么一说而已,不过你娘我啊,如今也只爱和你爹一处,你以为真算计了我?” 贺涵元微微一笑,送她娘出门:“都是一家人,说什么算计不算计,家和万事兴嘛。” 贺必蓉:“……”感情刚才咄咄逼人的不是你? 她哼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看着女儿:“如此一来,你和三皇子在俪夫郎那边恐怕不好交代,尤其是三皇子,你也得想好了对策,人家对你掏心掏肺……” 第490章 白月光32 虽然心里对梁修言信心满满,但是真要当面和他谈“不支持你娘家”的事,贺涵元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同时担心,梁修言思想传统,会不会因此误会她这样做是不重视他这个夫郎? 此时已经临近饭点,梁修言正张罗厨房准备招待岳母的酒席,又吩咐菊香:“你去前头和皇妃说,家里准备了晚饭,皇妃和岳母谈得若是差不多了,先去正厅用膳,吃完再聊也不迟。” 菊香领命出门,走了没几步,就看到皇妃挺着大肚子慢吞吞地来了,连忙停下行礼:“主子正让奴才去前院留贺大人用饭。” 贺涵元挥挥手:“我娘已经回去了,你赶紧去厨房,让他们多的菜不用做了。” 菊香意外,反应过来忙改道去了厨房。 梁修言扶着她进门,听说岳母已经走了,嗔怪她做事不周:“岳母难得来一次。” 贺涵元笑嘻嘻地拉着他坐下:“没事,下回我们的兰花开了再专门请娘过来赏花――最近朝廷有不少事,动静不小,难得闲下来了,我正好和你商量商量。” 梁修言没放在心上,他从来不关注朝廷大事,从前是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成婚后见识多了,眼界开阔了,但也只是交友管家看看书。 听到贺涵元的话,他本能说:“我什么也不懂,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决定吧。” 贺涵元握住他的手,找了个舒服的坐姿,看着他说:“别的我做决定可行,这事和你关系不小,必得和你说一说。” “什么事?”梁修言稀奇。 贺涵元将皇帝的行为,皇夫俪夫郎两派的对立,皇女长成,马上会到来的储位之争,贺家一贯的态度立场,如今的立场和打算,掰开揉碎,像讲故事一样讲给他听。 如此细致的讲解,梁修言纵然完全不懂政治,也听明白了前因后果。 “所以,岳母和你,都不会支持皇妹是吗?” 贺涵元点头。 梁修言叹了一声。 室内变得安静,只有外间下人走动的声音偶尔传来。大概厨房做好了晚膳,下人们在摆盘。 贺涵元张嘴想说话,却是梁修言先开了口:“先吃饭吧,不早了,你和孩子饿不得。” “嗯。” 两人牵着手往外头去,这一餐吃得十分安静。 下人们敏锐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进出行动的脚步比以往轻了大半,出了门也不敢高声喧哗,走远了才呼出一口气。 这衬得席间更加安静了。 直到两人例行散步回屋,梁修言才主动重提晚饭前的话题。 彼时,两人并排半躺在床上,梁修言就着烛光给肚子里的孩子念了几首诗,正好念到一首讲述姐妹情的诗,念不下去了。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贺涵元的大肚子,转身躺在她身边,往她的肩头靠了靠。 “我爹,一直叮嘱我拉拢你们和皇妹之间的关系。” 贺涵元:“嗯?” 梁修言抿唇:“我会嫁给你,就是爹爹为了给皇妹增添一份助力。出嫁前出嫁后,爹爹再三嘱咐我伺候好岳家,找机会让皇妹与你结识……原来你们根本不打算站队,我爹辛苦算计,都是白费心机。” 他在宫里这些年,看着皇夫和爹爹争斗,看着姐姐哥哥们各有官司,在他的认知里,爹爹应该是很有本事的人,是宫里唯一能赢皇夫、压新人、得到母皇偏爱的厉害人。 但是听完贺涵元的话,他才发现,贺家早就看穿了爹爹的心思,从没打算站到皇妹这一系,一切都不过是爹爹的自以为是。 贺涵元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头发:“修言,恕我直言,俪夫郎对你的教养实在不合适。” 梁修言不吭声,子不言父过,他从小被忽略怎么可能没半点知觉,但他的性子让他无法说自己爹爹的不好。 “这不是说你人不好,只是你本可以过得更好。”贺涵元低头去看他,摸摸他的脸,“听你说这话,我心里不好受,明明是你的婚事,怎么这里头没有半点为你考虑?” 梁修言小时候会委屈,大了就再也不会了。但是今天,听到贺涵元替他不平难过,他突然就委屈了,委屈得不得了,鼻子发酸,眼睛发热,低头埋进她的臂弯不出来。 贺涵元捏着他的耳垂安抚,在他耳边说:“没事,现在你已经有自己的家了,一个月后我们还会有宝宝,我们一家人相亲相爱。” “嗯。” 情绪平静后,两人继续说话,梁修言头一回表露心迹:“我还是感谢爹爹和母皇,选了你做皇妃,这是他们对我最好的一次。” 贺涵元笑,心道,也可能是推你进火坑的最后一下。 “若是我不喜你,对你冷漠至极、苛刻至极……你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那就住在皇子府不出来吧,前十几年这么过的,后几十年也这么过呗。只能怪命不好,还能怎么办呢。” 贺涵元玩笑:“所以,你感谢的人应该是我吧?” 梁修言想想也是,当真了:“你说得也对,主要是你人好。” 贺涵元无奈捏了一下他的鼻子:“傻子,都错了!人的命,该握在自己手里!” “修言,就让婚事成为最后一次命不由己吧,从今以后,你的人生自己掌握,皇上俪夫郎不能左右你,我娘我爹不能指使你,就算是我,也不能替你做决定。” ;???自己的命自己掌握,梁修言被这句话震撼了一下。他大概是知道这句话的,但从没想过自己去践行他。 他这一辈子,本该是随波逐流的,出嫁前听从爹爹和母皇,出嫁后听从妻主,但是现在妻主说,你可以自己做主。 他想了许久,仰头望着贺涵元:“若是让我自己做主,我觉得,你和岳母支持皇妹或者不支持,都没关系。” 贺涵元微微意外,扬眉回视。 “我嫁给你,你容忍了我许多缺点,凡事都尊重我的想法;推己及人,我也该尊重你的决定。我听你说完,只觉得你和岳母很公正,也是为了自保和平衡,没什么错,我没有意见。” 论婚嫁,可谓是他强嫁;论亲疏,贺家一大家子,也不会因为他就赌上所有前途。 贺涵元猜到了修言不会责怪,但没猜到他接受得这么快。这样的夫郎,纵然学识不够,但能遇到也是她的福气啊,学识可以一点一点积累,如玉一般的品性胸怀却不是轻易能拥有的。 “那你得想一想大姐去了户部后,俪夫郎若是向你施压你该怎么办了。”她提醒。 第520节 梁修言一下子皱了眉头。 他……不知道怎么办啊…… 最怕爹爹俪夫郎了。 遇事不决,寻求妻主的帮助。他眼巴巴看着贺涵元。 贺涵元被他逗笑,揉捏着他的耳垂说:“贺府不愿站队,你在俪夫郎那儿的地位就没法提高,甚至还会降低。” 梁修言垂下眼:“纵然爹爹变得重视我,实际也不是因为我,只是为了你们的权势,这又有什么意思?” “那便做个滚刀肉吧,但凡他问你任何有关贺府的事,你都做出无能为力的软弱样儿。” 梁修言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噗嗤笑了,小声说:“会把爹爹气死。” “嗯?什么?” “没什么!” 第二日,贺涵元出门上值,梁修言看到近身伺候的凝冬,突然叫住他问:“凝冬,若是你娘上门想把你带回家,你回不回去?” 凝冬吓了一跳:“我娘来了?” 梁修言忙说没有:“不过假设而已。” 凝冬忙说:“她来了我也不回去,回去不过又被她卖一回!我在主子身边做奴才都比家里头享福。” 梁修言点头:“是呀,血脉亲情,有时候还比不上半路遇见的陌生人,回去干什么呢。” 凝冬用力点头:“奴才一辈子留在主子身边,哪里也不去!” 梁修言被他逗笑:“若是有好的未来,那还是要去的,你好好念书,前途好着呢。” 贺涵元在生产前一周,顺利完成了官职交接,到吏部报道上任后,一天活没干便遵照御医医嘱彻底休息在家待产了。 此时正值春季,侯府花园百花齐放,贺涵元与夫郎在花园里闲逛散步时,突然发动。 梁修言心中预想了无数次生产的情形,真的事到临头,本以为会惊慌失措的他竟然镇定无比,快速吩咐下人送贺涵元进产房,一头吩咐婢女去喊御医,一头吩咐通知贺府,而自己提起衣摆跟着往产房跑,指挥着各处烧水、准备器具……井然有序。 婧国的产房同样男女有别,只有女子能入内,只不过入内的人都是专业的大夫和产婆,人数尽量精简,避免人多不干净。 御医来得非常快,进门前净手换衣,先给贺涵元把脉,再给她揉捏某几个穴道助产。神情镇定,动作自若,仿佛眼前的不是什么大事。 在古代世界生产不是第一次,贺涵元哪怕没了感知记忆却也有影像印象,这一次的生产绝对是最接近现代产房并最让她安心的一次。 也是痛苦最小的一次。 婧国女子的体质哪怕在文弱书生身上也比其他世界好很多,下午发动,在御医和产婆辅助下,贺涵元晚间便生下了孩子,痛苦至少比其他世界减少三分之一。这其中原因很难知晓,只能感叹神奇。 产婆抱着婴儿去擦洗,御医辅助贺涵元排恶露,贺涵元忍着痛,听到一声“哇――哇――”的哭声,睁开眼去看:“孩子还好吗?” 御医笑着让开身,让她看产婆手上踢腾着四肢的娃娃:“很好,很健壮,孕期照顾得好,是个力气很大的女娃。一胎得女,皇妃好福气。” 贺涵元笑开来。 梁修言等在门外,听到哭声精神一震,紧紧贴着门框努力听着里头的动静,突然,门开了。 “给三皇子道喜,皇妃诞下长女,母女康健!” “恭喜皇子!”在场下人一下子笑开来,喜笑盈开地蹲下行礼。 梁修言同样喜不自胜:“真的!皇妃人还好吗?孩子怎么样?我什么时候能进去看皇妃?” “再等等,待收拾了产房挪去隔壁,您就能去看了。” “对,隔壁收拾好了吗,我先去看看!你们小心伺候皇妃,不要吹了风。” 产房和坐月子的房间连在一起,不用出门便能从一个房间挪到另一个。贺涵元抱着女儿被人抬进去时,就看到梁修言早就在那了,她一出现,他的视线就立刻跟了过来。 两人隔着忙碌的众人遥遥对视,一个含笑,一个关切。 待人群散去,梁修言几乎是扑过来的:“元元――” 贺涵元微愣,又笑:“吓坏了?” 第491章 白月光33 梁修言的脸色与贺涵元一样白,眼睛红通通的,情难自禁喊出了心底的昵称也不自知。 贺涵元问他是不是吓坏了,他连连点头。 “太疼了。” 贺涵元失笑:“疼的是我。” “我听着你的叫声,从骨头里发疼。” 贺涵元愣了愣,摸着他的脸颊不知道说什么好:“傻。” 梁修言捧住她的手:“生孩子太吓人了,我们已经有了女儿,下次不生了。” 贺涵元笑说好啊。 梁修言终于安心地笑出来,想起了女儿。他松开贺涵元,越过她探着身子往里瞧:“女儿睡着了吗?刚才听见她哭,哇哇的,好大声。” 贺涵元跟着看过去,轻轻拉开襁褓,只看到红彤彤的一张小脸,的确已经睡着了,嘴唇一抿一抿的,仿佛在梦里和人较劲。 梁修言看得嘴角咧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贺涵元也差不多,两人探着头盯着女儿的睡颜看得停不下来,直到菊香进门才回过神。 “厨房炖了鸡汤,皇妃要不要现在喝?” 梁修言回过神,终于想起自己应该照顾妻主固元下奶,急忙忙起身:“要的,多少喝一些,老人说对身子好。” 谁想弯着腰探身的动作维持太久,一动,才发现身子麻了半边,起不来了…… 贺涵元扶着他,两人对视一眼,噗嗤――笑得不行。 梁修言脸微红,一边慢吞吞起身,一边揉腰,嘴里还说:“我们女儿太好看了。” “是啊,真可爱。” 梁修言接过鸡汤,眼里亮闪闪的:“以后一定和她娘亲一样,是个名冠婧国的大才女。” 贺涵元喝了一口他喂过来的汤,笑看着他:“那要辛苦她爹爹从小教导了。” “我?” 贺涵元:“对啊。” “我哪教的出来大才女?” “怎么不行?我以后会越来越忙,咱们女儿的教养都要辛苦修言了。” 梁修言一听,是啊,孩子的教养是他的职责,他怎么能把这些事情也推给本就辛苦繁忙的妻主呢。 他的表情顿时认真严肃了一些,目光看向酣睡的女儿,仿佛下了大决心:“你说得对,我以后一定用功读书,未来好教导女儿。” 贺涵元一副“如此重任便委托给你了”的模样,眼里露出十分鼓励,心里笑翻了。 梁修言想得非常励志且坚定,但是到了现实里,却计划赶不上变化。妻主坐月子,他要张罗家里家外,各处贺喜送礼的、别家喜事回礼的、贺涵元的身体调理、女儿的吃穿哄睡……忙得分身乏术,哪有时间拿起书本学新东西。 反倒是贺涵元,坐月子有两个月假期,她一边联络新部门同僚了解部门情况,一边趁着坐月子时间空,挑了往日来不及阅读的书籍,大半时间在看书。 他们家平常的状态大概如下: 贺涵元坐在床上看书,梁修言在外头吩咐家事,女儿躺在摇篮里呼呼大睡。睡了一段时间,女儿醒了,哇哇大哭。 外间的梁修言急匆匆进来,看着奶娘检查孩子是饿了还是拉了,若是无事,他便亲手接过孩子抱着来来回回哄,不假他人之手,看到女儿笑了就兴冲冲抱过来给贺涵元看。 “妻主你瞧,她笑了笑了!” 贺涵元探过头看女儿,又抬头去看他:“那日你喊我元元,怎么现在不喊了?” 梁修言微微有些扭捏,看看屋里的下人。 贺涵元伸出一只手指放到女儿手心,感受到女儿抓住她的绵软感,轻轻抬着她的手逗弄,嘴里说:“我喜欢修言喊我元元。” 梁修言红着脸,过了一会儿轻声应:“好……元元。” “g!”贺涵元笑着应。 梁修言跟着笑起来,低头看到出无齿笑的女儿,笑得更加开心了。 “元元想好女儿的名字了吗?” 贺涵元从书本里拿出一张纸递过去:“想好了几个,你是父亲,你来挑一个。” 梁修言忙将女儿递给奶娘,接过纸张受宠若惊:“我来决定吗?” “是啊,我起名,你拍板。” 梁修言抿唇笑,垂眼认认真真去看满张的名字,大概有七八个。 他如今能认识基本的常用字了,看普通的诗集不再需要贺涵元帮助,纸上的名字,他也能知晓大概的含义。 不过,他还是一个一个问了过去,询问每个名字的出处和含义。 看了许久,没法立刻定下来:“每个名字都好,我能再想几天吗?” “当然可以,不过不要拖到满月哦,满月宴上,咱们女儿该有个名字了。” “不会的!”梁修言高兴地小心收起纸张,“这几日一定挑出来。” 此后几天,梁修言每日忙完一天的事,照顾贺涵元入睡后,独自起身去外间点了蜡烛查《说文解字》,一个字一个字地了解这些名字。 有一天早上,贺涵元睡到自然醒,睁开眼没多久就看到梁修言抱着女儿兴冲冲进来――他怕哇哇叫的女儿吵了贺涵元睡觉,早早就将起床的女儿抱到隔壁逗弄。 “元元,我想好了,我们女儿的名字就定‘知微’如何?” 他怀里抱着女儿,女儿伸出小手扯着他几捋散在肩头的长发,他犹不觉,兴冲冲地继续与贺涵元说着:“‘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若有‘万夫之望’自然好,若无,能有知微之智慧,也不负你我期望。” 贺涵元笑:“难为你日日挑灯夜读,为女儿挑了一个极好的名字,这名字被你一说,当真是最好的。” 梁修言没想到挑灯夜读的事妻主竟然知道,又听到她这样毫不吝啬地夸自己,顿时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哪有这样厉害,脸又红起来了:“你怎么知道啊……” 贺涵元一边就着婢女的手洗漱,一边余光看过来:“你做什么,可逃不过我的法眼,下回不可这样了,白日辛苦夜里再不好好休息,身体遭得住?” ?“知道了。”梁修言略为心虚,低头逗女儿逃避这个话题。 瞧这模样,这小夫郎也有自己的小主意了。 第521节 贺涵元笑。 转眼便是贺知微小朋友的满月宴,宴会举办人多事杂,吵闹又乱,梁修言就把地点安排在了隔壁皇子府,到时候,贺涵元只需要坐轿子去隔壁出席便可。 宴会当天,还没举办仪式,皇帝就派了天使过来贺喜,大内第一女官身后跟着一连串的贺礼,皇女生女也不过如此了。 贺涵元一脸感激地行礼,心中却在想,等到贺柳元被安排去了户部,贺家一连串动作出来,皇帝不知道会不会暗自生怒,后悔白送这么多礼物过来。 不管内里如何,此时,皇帝的贺礼让满月宴提前进入了高潮,等到奶娘抱着贺知微出来,小姑娘顿时被这热闹气氛挑起了活力,伸着手指咯咯咯笑个不停,又活泼又大胆。 孙学宏几个月前刚出月子,她同样生了一个女儿,只比贺知微大了几个月,看着活力十足的贺知微略微羡慕:“涵元,你女儿养得真是健壮啊。” 贺涵元也觉得这娃是她见过最健壮的女儿了,大概在婧国也是比较突出的那种:“我也不知,生下来就看她四肢有力气得很,可能孕期养得好吧。” 一群女子忙上前围观,看到小女娃见了人都不认生,朝着众人咧着无齿的牙床咯咯咯直笑,被她可爱得不行,谁都想要来抱一抱。 “快让承英抱一抱,让承英也生一个这么健壮的大胖女儿。” 周承英挺着肚子伸手:“对对,快让姨抱一抱,让我练练手。” 贺涵元一边递过去一边笑骂:“这么想拿我女儿练手?以后天天来我家照顾孩子。” 周承英低头逗娃娃,白她一眼:“亏你说得出来,让我一个孕妇来给你照顾女儿!” 林焕文这回帮周承英:“你快别说了,承英最近衙门里忙得不行,又快要临盆,日子可比你怀孕时难多了。你以为我们像你这样好命,临产正好升官,手底下有人做事不慌,生了孩子还能如此悠闲。” 孙学宏也后悔:“早知道我生完孩子再入官场,衙门事情多得不行,我坐月子那一个月,大半时间都在处理公事。” 在场的女人听了纷纷吐起苦水。 贺涵元听着,突生感慨。大概生而为人都有逃不脱的责任和难事,若是女子在后宅,怀孕生育样样都得自己操心,而女子在外面,虽然家里的事完全不用操心,但不能逃避公事,养家的重担都在她们身上。 但是…… “虽然衙门的事情心烦辛苦,但总比关在家里养孩子好吧。” “那当然!那是男人的事情!” “就是,我们怎么能做这样爷们的事情。” “男人在家能有多累,我们在衙门寒冬酷暑事多责任大,才是真的难。” 贺涵元听着一群女人的嫌弃,失笑不已。 正聊着天,有贺章氏的小厮过来。 “二小姐,夫郎说仪式结束了让小小姐去后院给夫郎们看看。” 贺涵元立刻喊了奶娘:“已经结束了,这就过去。” 贺章氏看到大胖孙女,高兴得不得了,看着小孙女的小鼻子小眼睛,怎么看怎么好看。 “长得真好,将你们二人的优点都集齐了。”从此看梁修言再没有半点挑剔,只觉得这个女婿很好,非常好。 嗯,婧国有一个超越时代的科学认知――生男生女的关键在男人。妻主生不出女儿,那是家中夫郎太没用。妻主生的女儿特别健康特别好,那是夫郎得力伺候得好。 满月宴后,贺涵元身体已经恢复完全,但是官方给的假期还有一个月,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三不五时就去衙门逛一圈,熟悉熟悉自己未来的工作。 余下的时间便是和好友相聚、在家逗弄不哭闹时的女儿,给夫郎上课。 一个月后,她正式走马上任。 这时,贺柳元即将临盆,贺必蓉在和人闲聊时,说出家中产业皆有长女继承的话。 这个事实倒也没有那么让人惊讶,一,贺柳元是长女;二,贺涵元已经有爵位。两个女儿,一个已经富贵有保障,另一个继承家业再恰当不过。 这事没有引出什么风波,大家听说了知晓了也就结束了。 最高兴的大概只有贺柳元本人,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纵然是长女却难以得到该有的继承权,原来,娘亲从没有忘记自己。 虽然贺必蓉将她喊去谈话一夜,将形势与未来打算都说给了她听,但这依旧不妨碍她的兴奋,也不妨碍那位生父侍夫的兴奋。 贺章氏冷笑连连,听到贺必蓉再无二色的承诺才勉强不和这些人计较,但掌家权在他手里,不折腾小的,还折腾不了小小的侍夫? 梁修言三不五时回贺府看望老人,每回都能听到贺章氏给他灌输的宅斗故事,他这脾气是个很好的倾听者,贺章氏越发喜欢他,说得越来越多。 于是每回他从贺府回来,贺涵元就会听到一些亲爹对付侍夫的故事,别说,有时候听着还挺好笑的。 别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也别说女人眼界小只盯着后宅一亩三分地,只要把人放进这个围墙啊,十年、百年、千年……是人都会这个样。 她摸摸梁修言的头:“我们侯府不会有这些事,修言只需读书交友,多去外头看看,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偶尔带爹爹出去玩也好。” “我们家啊,你负责养女儿、做自己,我负责给你们撑起一片天。” 梁修言抱住她:“嗯。”多谢你。 余下的日子又变得平稳,只是贺涵元比以前忙多了,吏部郎中和从前小小的秘书郎不同,手下有人要管理,手头有事要决策,不再是每日对着书籍整理校对就能完成工作了。 而贺涵元刚回去就遇上了官员三年考核的大考之年,忙得再没能准时下值。 外头压力大,家里的事就顾不上。好在贺府有贺章氏,侯府有梁修言,她用不着做什么,十分安逸省心。 十一月,全国官员考核结束,各官员的考评结果和升降职悉数公布,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发现,和俪夫郎成了姻亲的贺府,长女贺柳元被调到了皇夫姨母所辖的户部。 第492章 白月光34 贺涵元是吏部郎中,贺必蓉是中书侍郎,贺柳元这个贺府长女被调到户部,说贺家诸人不知情,谁信? 皇帝不管这些小官员的调动,直到事情尘埃落定,有人发现了这件事,言论四起时,她才知道贺府做了什么。 一心想要给俪夫郎一系抬轿子的皇帝自然是暗自恼怒。 但是她找不到发作的理由,那几日,对于贺必蓉负责的事务,她气得极力挑刺,贺必蓉的日子不太好过。 贺涵元也遭遇了冷待,产后还曾几次被皇帝召见闲聊,这事一出,皇帝再也不曾见她。 然而贺家母女安之若素,工作难做那就沉下心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非常沉稳。 前朝奈何不了贺家,俪夫郎便想起了儿子。 因为梁修言嫁到了一个重臣之家,成婚后俪夫郎对他的态度改善许多,过节啊重要日子啊,他都会派人和侯府走动,偶尔再召见儿子进宫聊聊天,表达他的重视。 这份亲热梁修言过去是绝不曾体会过的。 但是,也仅此而已了。大概这个儿子实在是过于乖巧,俪夫郎展现的疼爱依旧带着敷衍,他觉得自己很尽心,梁修言却进宫一次,心凉一次,反而觉得贺章氏更加亲切。 如今贺家仿佛“背叛”姻亲,俪夫郎气得怒火高炽,他不能召见重臣夫郎贺章氏,却能找儿子算账,当即就将梁修言宣进了宫。 当时贺涵元已经出门上值,家中只有梁修言和襁褓中的女儿,菊香听到消息吓得六神无主。 “主子,这可怎么办?俪夫郎一定很生气,你要不先去通知皇妃再进宫?” 梁修言苦笑:“通知妻主又有何用,她也不能进后宫。” 他倒是有了沉稳的气势,起身嘱咐奶娘照顾好小知微,又叫来刘叔安排府里诸事,出门前对凝冬说:“若我下午还没回来,你就叫人去衙门通知妻主。” 凝冬被菊香恐慌的模样吓到,连忙答应。 这一次入宫,梁修言纵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也依旧觉得心中发凉。 俪夫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之前的亲热和温和收得一干二净,进了宫门,内侍让他在廊下等了小半个时辰,寒冬腊月,站得他两腿僵硬,眼前发花,这才被允许进门。 进了门,人还没在下首的小凳子上坐稳,就听到上头开口询问贺涵元这些日子在做什么?贺必蓉在做什么?贺家有什么动静? 梁修言听得心跳加快,暗道爹爹是因为在他面前毫不掩饰还是当真彻底敞开野心了? 他只能低着头弱弱回答:“儿子不懂前头的事,不知妻主在做什么,只知道她新官上任很忙。” 俪夫郎听到这话气得一拍桌子:“新官上任!她知不知道这个新官怎么来的!” 梁修言垂下头什么话都不敢说。 俪夫郎看他这个懦弱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没用的东西!连女人都管不住!你妻主不帮小舅子去帮外人,你还有什么脸出门见人!” 梁修言低声说:“妻主做了什么吗?” 俪夫郎气得:“你连她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梁修言弱弱地说:“家里女儿刚出生,孩子太小,儿子又没经验,最近忙得日夜颠倒,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他第一次欺骗爹爹,心虚得厉害,只能死死低着头不要泄露脸上的神色。 但这幅模样更符合他一贯的懦弱了。 其实说到养育女儿,但凡疼爱儿子的爹爹,此时都会觉得亏心,这本该亲爹教导儿子、帮助儿子的事情,俪夫郎半点不曾做过。 但俪夫郎不亏心,甚至撇开眼睛,实在看不下去这么一个没用的儿子:“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种,怎么如此软弱无用!” 梁修言一下子红了眼睛,是真的被伤到了。 他这一生,出生时就被打上俪夫郎之子的标签,从此皇夫不待见,其他兄弟姐妹目光异样,而俪夫郎对他却爱答不理根本不在意。多少年过去,俪夫郎却怀疑他是谁生的。 俪夫郎并不在乎他的情绪,他二十年来也从没在意过,只语速极快地表达自己的态度:“你看看自己这模样,要不是我,你能嫁到贺家?” “我让你嫁进去,是让你关门养女儿的吗?家里下人那么多,谁不能养?” “若不是你有个皇妹,你能有如今的好妻家,能有出嫁时的盛大嫁妆?若不是你皇妹,你爹我能长盛不衰?你能有现在的好日子?” “当初怎么和你说的?笼络贺涵元的心,给你妹妹铺路,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心里去?” “你妹妹若是没了前途,你以为你在贺家能有好日子过?” “你和老三同胞兄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妹妹步步高升,你在贺家才有地位。若不然,你以为贺涵元会因为你是皇子就不纳侍夫?不找小的?你有什么,就你这个姿色,这个懦弱无趣的性子?” 简直将梁修言贬到了泥地里。 梁修言不敢说话,垂着头听爹爹责骂,听到后来精神恍惚。 俪夫郎骂够了,见他这样都没力气说了,发狠威胁:“去问清楚贺家到底想做什么!要是贺家不仁,那你就别怪我这个爹不疼儿子!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你只要女人不要娘家,以后被磋磨、受委屈,别来我这里哭!” 梁修言踉跄地回去了。 纵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直面亲生父亲的贬低与责骂,口口声声都是妹妹并且让他为妹妹谋划奉献,丝毫不顾及他在妻子面前会遭遇什么……梁修言依旧被伤到了。 上午被宣召入宫,中午才被放回来,回到侯府用膳的时间都过了,俪夫郎根本没想过儿子会不会饿肚子。 刘叔急忙安排热水热饭,梁修言却吃不下东西,只换了一身衣裳去了身上的寒气,去了女儿的房间看女儿。 贺涵元下值回家已是傍晚,走进正院却发现气氛有些低沉。 她没找下人打听,直接进了正屋,结果正屋空荡荡的没人,回身掀开门帘看到凝冬皱着眉站在廊下,把人叫了过来。 “你们主子呢?怎么一个个垂头丧气的?” 第522节 凝冬指了指隔壁:“主子陪小主子呢。”说着,看了看贺涵元,“今天宫里把主子叫去了,回来午膳也没吃,热水也没喝几口,一直呆在小主子身边没出来。” 贺涵元皱眉,跨出门槛往隔壁去。 小孩的厢房布置得暖融融的,奶娘在边上候着,梁修言坐在摇篮边温柔地看着女儿,轻声与她说话,手里握着一只彩色玩具,逗着一觉醒来精神抖擞的小娃娃。 贺涵元走到他身后,双手捂上他的脸颊。 “嘶――”梁修言被她冰凉的手逗得一激灵,连忙扯开。 “回来就回来,净作怪!” 贺涵元低头去看他:“看你郁郁寡欢,给你一点小刺激。” 梁修言拉下她的手一顿,甩开不理,又去逗女儿:“何以见得?我好得很。” 贺涵元手往下,吓得梁修言挺直了身子怒目:“女儿面前!还有――”他扫了一圈周围纷纷低头的下人,更气了。 贺涵元的手却停在了他的胃部:“好的很?怎么一整日不吃不喝?这里比女儿的小肚子还瘪了。” 梁修言这才知道她没那个白日宣淫的意思,不过是知道了今日发生的事,握住她的手叹了一声气:“晚膳快好了,会吃的。” 贺涵元拉着他起身,对奶娘说:“照顾好小主子。” 奶娘忙应声。 她拉着梁修言出去:“被叫去挨骂了?” 梁修言顺从地跟着她走,嘴里忍不住有几分怨气:“岂止。” 贺涵元捏捏他的手:“让你受委屈了。” 两人进了正屋,她喊来菊香:“说说进宫后你家主子都做了什么?” 菊香看看皇子,垂下头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至于私底下的谈话,他就不知道了。 贺涵元看向梁修言:“站了那么久,有没有身子受寒?宣个太医瞧瞧。” “不用了,别回头又生出什么事来。” 被生父叫进宫,结果回来宣了太医,俪夫郎又要记仇。 贺涵元冷哼:“生事的不是我们,怕甚?正好让世人瞧一瞧,你是怎么被苛待的!” 梁修言垂着眼睛没说话,他不知道怎么处理和父亲之间的关系。他伤心,但又心底良善起不了反击之心。 贺涵元见状,也不好替他做决定,没有继续坚持,转而问起他们私底下的谈话。 梁修言犹豫了一下,也许他真的如爹爹所说被女人迷昏了头,但是他的内心,尤其在有了女儿以后,的的确确完全偏向了只认识不到两年的贺涵元。 贺涵元问,他便将俪夫郎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包括俪夫郎透露出来的野心。 而贺涵元的反应,又给了他极大的安心。 她没有第一时间关注俪夫郎的争储之心,而是替他愤而起身:“这些话说得真是好笑,你也是他的儿子,他怎么不为你考虑一丝一毫。贺家已然做了决定,让你一个男子插手政事,他这个做爹的,想没想过你会被我和我娘不容?” “当日你出嫁,不是句句教你相妻教子吗?怎么如今被触及了利益,又让你伸手到前院。你是他的儿子,还是他争权夺利的工具?如今是他有求于贺家,却让贺家的女婿一进宫就在门外站半个时辰,岂有此理!” 贺涵元骂完,立刻喊乐山:“去请太医!就说皇子出宫病倒了!” 梁修言被她一通话说完,心底的委屈神奇地不见了,脸上都有了一些笑影儿:“你别气了,我都不气了!” 贺涵元:“你就是太好性!下次再罚站,你当场装晕!看他还让不让你寒冬腊月里站门口。” 梁修言脸上甚至带上了微笑,牵着她的手拉她坐下,说:“这一下午,我守着知微,心里的不平渐渐散了,我没有父子缘分,但以后有你有女儿,宫里那些事,只要我不在乎,伤不到我分毫。” “我爹一辈子都是这样脾气,心气高,不甘示弱。但是皇夫名正言顺,皇太女也是众望所归,我不知道母皇怎么想的,但听你说的,大臣们或者支持皇太女,或者中立两不相帮,到最后,我爹和皇妹被母皇利用完了,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贺涵元惊讶:“你居然能看出皇上在利用三皇女一系。” 梁修言:“也不算利用吧,她大概不喜欢皇夫和皇姐,只是轻易不能废太女,皇夫的地位也动摇不了,宫里能抗衡的只有我爹和皇妹,可是皇妹年纪小,又从小娇惯任性,和皇姐相差太多了。” 是啊,连梁修言都不看好皇三女,皇帝不过是不甘心,想把小女儿捧起来,但最后会发现,阿斗是扶不起来的,反而折腾得国力衰弱。 “你能想开就好,如今隆冬腊月的,正好‘生病’闭门,你也少点应酬多些时间休养,过了年,又要忙了。” 梁修言倾身抱住贺涵元,下巴枕在她肩头点了点:“嗯,我知道。” 抱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什么,起身,眼睛亮亮地看着贺涵元:“我今日被爹爹罚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积雪和冰柱,突然有了灵感,作了一首诗,我记下来了,你帮我看看写得如何?” 贺涵元没想到他那个时候还有心情作诗,有些好笑,倒是放心了:“好,我给夫郎磨墨,夫郎请~” 梁修言拍了一下她“请”的手,快步往书桌去。 第493章 白月光35 请太医的举动算是不给俪夫郎留任何脸面,太医一来,梁修言和俪夫郎之间的关系降到最低点。 外人看这一幕看得扑朔迷离,好端端的,怎么贺家仿佛和俪夫郎撕开了?连带着三皇子也仿佛不跟生父亲近了。 贺家在众人的目光中安之若素,该做什么做什么。 小知微在爹爹精心照顾下长得飞快,一天一个变化,这姑娘实在是皮实,小胳膊小腿肉嘟嘟的,力道大得很。 梁修言喜欢抱着她逛园子,尤其贺涵元快回家的时候,他一边抱着女儿看院子里的花草,一边等贺涵元回家。 贺涵元每次靠近内院大门,就会听到女儿咯咯咯的笑声,有时候还会听到梁修言给女儿念诗的声音。 每看到梁修言指着芍药啊海棠啊念着应景的诗,教女儿应景的成语,贺涵元都会有种恍惚感。 成婚快三年,梁修言变化巨大,如今这模样,谁能认为他是当年传言里那个大字不识、见识粗鄙的三皇子呢? 当爹的望女成凤,抱着只会流口水的娃娃教诗词,小娃娃完全不懂这份苦心,往往他一句诗词没念完,她魔爪一伸,就把开得正好的花朵抓的零落凄惨。 梁修言气恼又无奈地轻轻捏女儿屁股肉:“你这个蛮丫头,也不怕刺扎了手。” 小知微哪里懂这个,捏着手心里的花瓣笑,够着手递给他看,笑声都变成“嘎嘎”了。 梁修言嘴里说着:“看见了看见了……”抱着人离花枝远了一些,怕花刺真的扎到了女儿。 父女俩正笑闹着,身后传来女声:“女儿才几个月大,修言就教她如此深奥的诗词,可不能怪咱们女儿大煞风景。” 梁修言惊喜转身:“今日这么早?” 贺涵元过来接过女儿:“来,让娘抱一抱。” “她重着呢,你小心。” 小丫头把沾满了花汁的手嘎嘎笑着糊到了贺涵元的脸上…… 梁修言噗嗤一声,忙凑上来给她擦脸。 贺涵元张着嘴作势要咬这个坏东西,母女俩闹成一团,好一会儿,她才伸着脖子让修言擦脸,嘴里说:“连日忙得团团转,都没好好陪你们,今日事情少便早点回来了。” 梁修言嘴角上扬:“我倒是没事,就是小丫头睡得早,与你见得少了。” 贺涵元抱着女儿掂了掂:“好,今日就陪咱们女儿好好玩一场。” 贺涵元回屋换了常服,抱着女儿去了隔壁皇子府――前段时间,两府之间的墙被她们打通了,她们生活在侯府,待客、娱乐在皇子府。 贺涵元一边抱着女儿逛花园,一边和夫郎说着:“过几日我画个图纸,我们给知微建几个玩乐的地方,再让下头的匠人造些木马、滑梯,等到知微会爬会走了,就能去玩了。” 梁修言握一握女儿的小手:“好,咱们知微可真是享福了。” 贺涵元顺势在他脸颊亲了一下:“谁让她有你这个皇子爹爹呢。” 梁修言睨她一眼,不像以前那样害羞了:“是我们有你在。” 贺涵元微笑,还未说出下一句调戏夫郎的话,乐山跑过来通报:“小姐,向小姐求见。” 贺涵元将女儿递给梁修言:“我去看看,晚亭刚中了进士入了官场,可能遇到什么事了。” 女儿抓着娘亲的衣带不肯放,梁修言一边哄着一边让她去:“我逛一逛也回去了,留向小姐在府里用晚膳吧,我让厨房给你们送到前头去。” 贺涵元摸摸他的脸颊:“麻烦了。” “说这些做什么?”他一笑,推了她一把,赶她快走。 贺涵元是笑着来到前院见到向晚亭的,却见向晚亭忧心忡忡。 “晚亭,怎么了?怎么这幅模样?” 向晚亭看到她顿时如同见到了主心骨,焦虑的心情安定大半:“贺姐姐!” 她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递过来:“这个事情我实在不知道找谁,原本想去求见族伯母,可是她如今在东南边境鞭长莫及。袁家伯母和袁世姊常年在边境,京中根基薄弱;我家里也没什么说得上话的人,只能来问一问贺姐姐的意见了。” 贺涵元接过信件展开,率先看了开头与落款。 开头是:慧榕弟弟;落款是:叶杏阳。 “叶公子写给你弟弟的信?” 向晚亭解释:“你看了信的内容便知道了。去年道路结冰前,袁世卉已经发现苗头不对,曾经写信来京询问,但不是碰壁就是让她稍安勿躁,觉得是她想多了。后来天气冷了,大雪封路,她们熬过了冬日,袁世卉又上报兵器短缺,但朝廷依旧杳无信息。叶家弟弟试着用自己的闺中人脉打听,郡子回复说卫尉寺换了人,无能为力。他没有办法,这才写信给我弟弟,实在是无人可求了。” 贺涵元凝眉仔细看了信件,信中叶杏阳的确说了自去年到今日发生的种种。袁世卉所在的边境,战事不断,兵器损耗非常大,往年,朝廷年底就会运送足量的军器粮草过去,今年粮草差了不少不说,军器不仅数量锐减还是次品,军器是士兵战场上拼命的武器,这样的军器补给简直是不把前线士兵的性命放在眼里。 然而军营上奏实情,朝廷却毫无回应;袁世卉是那边家世最深厚的,她写信给世交好友询问,只知道卫尉寺官员调动、俪夫郎姐姐上任,却帮不上忙。 叶杏阳见状,先找了郡子寻求帮助,然而郡子是异姓王府的人,王女一直低调做人,不掺和皇家的事情,一看是俪夫郎一系的官司就说无能为力。 无法,叶杏阳只能给向慧榕写信,询问向慧榕有没有办法。 贺涵元看完便知道了,叶杏阳表面求助向慧榕,但明知道她和向晚亭的关系,其实是想向她求助,希望她这个俪夫郎的儿媳在其中居中调节,或者查探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算她和俪夫郎那边不和,她还是中书侍郎的女儿,的确是叶杏阳能求助的最实权人脉了。 贺涵元合上信件,看向向晚亭。 “我不知道卫尉寺竟然拿军器开玩笑,这事得等我去调查一番才能和你说结果,现在边境什么情况?袁世卉那边还有信件过来吗?” 向晚亭理解,满是感激:“麻烦贺姐姐了,我只收到了这封信,只觉得边境将士出生入死,朝廷送这样次品的军器过去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奈何我人微言轻,不过一个小小书生,再悲愤也无能为力。” 贺涵元拍拍她的肩膀:“你且放松些,一切等我消息,如果边疆还有新的消息,及时告诉我。你在京城想必知道,我和俪夫郎一系关系并不亲近,我家皇子也被……所以事情还需慢慢调查。” 向晚亭忙说:“我懂,贺姐姐夹在中间的确不好做,我会给族伯母写信,看看将军府能不能帮上忙,边境战事多,我只忧心这些守卫疆土的士兵。” 贺涵元揽住她的肩膀用力握了握,向晚亭是一片赤忱的书生报国心。 “留下吃饭吧,你姐夫准备了晚膳。” 向晚亭不好意思地摆手:“我还要回家去,出门时太过匆忙,和夫郎说了回家吃饭。” 去年年底她终于成婚了,如今正在蜜月期。 第523节 贺涵元顿时笑了,不留她:“行,那我不强留你了,有消息我会再通知你。” 向晚亭对着贺涵元作揖,回家去了。 “怎么不留饭?”梁修言正在给女儿喂蔬菜泥,桌上摆了他一人份的晚膳,都来不及动。 贺涵元凑过去看女儿,伸手刮了刮她来不及吃漏在嘴边的糊糊,这小丫头还以为她来抢食,嗷嗷叫唤,用力拍打她的手让她走。 “嘿,脾气这么大,我就抢你吃的了,怎么了?”说着,故意探头去吃梁修言舀过来的蔬菜泥。 “嗷嗷啊――”小丫头叫得气愤。 梁修言好笑地用手臂推她:“别闹了,孩子小呢,当真了。” 贺涵元哀叹一声,在一旁坐下吩咐下人:“把我的晚膳也上了。夫郎女儿都嫌弃我,可怜我一个人自己用膳吧――” 梁修言瞥她一眼,不理会,专心喂女儿。 贺涵元拿了他的筷子先吃上了,吃了两口,夹了一筷子鱼肉,挑去刺,喂到他嘴边:“今日这鱼真好吃。” 梁修言犹豫了一下,张嘴吃了:“你自己吃吧,知微快吃完了。你们聊了这么久怎么也不留饭?我看你是饿坏了,才吃什么都好吃。” 贺涵元笑笑:“晚亭家里有新夫郎等着呢,急着回去,我这个过来人太知道她心情了,当然不留饭了。” 这话说的是向晚亭想夫郎,实际指的是自己。 梁修言笑:“油嘴滑舌。” 贺涵元自己吃一口,喂他吃一口,又看一眼女儿:“可真能吃,养得越来越结实。” “女孩子嘛,结实点好。” 贺涵元看他:“男孩子也结实点好,要是结实得能上马拉弓,那也是非常帅的。” 梁修言:“我这辈子最多也就身子强健一些,想拉弓射箭是不可能了,你想要这样帅的夫郎,只能再找了。” 贺涵元摇头:“不找不找,只要我家修言。” 梁修言没忍住,笑了出来。 直到晚上在床上睡下,贺涵元才和梁修言说起边境的事,她也给他交了底:“这事情九成是你姑姑做的。以我的身份,最好是不插手,不然在外界看来,仿佛站在了皇夫一派对付俪夫郎。” 梁修言久久无言,许久之后才低声说:“她为什么……边关那么多的将士……” “是啊,那么多的将士。”贺涵元望着床顶喃喃。 梁修言抿唇,像下了决心,握住她的手:“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别顾虑我,我可以和你站在一起。” 贺涵元侧头去看他,对上他坚定的目光。 “修言,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梁修言眼睫颤了颤:“可不可以……想个办法……既帮助边关将士又……将士们出生入死,边关更是国门,袁夫郎显然是求告无门了,若是你不帮……” 贺涵元笑起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你说得很对,边关无小事,朝廷不能对不起流血的将士。” 梁修言听懂了这句话,听得心潮澎湃,握紧她的手:“我陪你。” …… 翌日,贺涵元带着信件找了贺必蓉。 贺必蓉看完信,怒气勃发,用力一拍桌面:“无耻至极!” “边境大军已经熬过了一个冬天,蛮子冬日里很少侵略边城,倒是还能硬撑,现在天气暖了,蛮子兵强马壮再来攻城怎么办?军队的军备恐怕跟不上了。” 贺必蓉沉下气,看着女儿:“这信是袁家夫郎写的?虽然我信他七成,但是闺阁书信,又不了解袁家诸人为人,此事不能贸然上达天听,若是假的,你我就被套进去了。” 贺涵元点头:“女儿也是这样想的,纵然叶杏阳说的是真的,万一卫尉寺留了一手,在我们之前弥补了错漏,我们也会被认为站队皇夫、攻击俪夫郎一系。” 贺必蓉赞许地看着女儿:“此事虽急,却也不能急中生乱,我会去调查,你且忙自己的去。” 贺涵元对此倒是不赞同:“女儿虽然官位不大,但是好友同窗不少,有些事情调查起来,女儿也能出力的。” 贺必蓉想了想:“你那姓林的好友,是不是在兵部做主事?” “对,兵部与卫尉寺接触多,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找她打听一下。” 贺必蓉点点头:“先莫打草惊蛇,待我再想想对策。” 贺涵元倒是相信她娘,前世原主那样疯狂追求叶杏阳,拿到叶杏阳的求救信后,贺必蓉原本气得不屑一顾,甚至恨不得叶杏阳就此消失,但最后得知具体情况,还是没有延误正事。 而这一世,她和贺必蓉相处几年,看得出她是个清正的好官,虽有一些小瑕疵,却在大方向上从不含糊。 第494章 白月光36 几日后,贺必蓉果然找了贺涵元,给她安排了一些活计。 这时向晚亭也收到了向大将军的回信,大将军人在东南,做不了太多事,给向晚亭引荐了一个昔日部从。 贺涵元索性把好友召集起来,一起就此事出谋划策。 周承英家中不希望掺和皇家两派的争斗,林家孙家各有自己的打算立场,贺家也一样,国事重要,但是并不打算做愣头青,直愣愣冲上去咬承恩侯。 这个基本情况下,加上向晚亭,五人的态度却是一致的:帮边境度过这次难关,若是能揪出幕后使坏的人更好。 贺必蓉则行动起来,调动自己的人手开始调查。 承恩侯闲职多年,一直在混吃等死,如今做了官,身边有了出谋划策的幕僚,然而根基依旧浅得很。 俪夫郎一系,说白了,能起来全靠皇帝扶持与偏心。这封建皇权下,皇帝的偏向能一力降十会。 但这一点也让承恩侯经不起如贺必蓉这种实权大官、老狐狸的认真调查,贺必蓉为了不兴师动众让人发觉,还收敛了大半,把许多事交给女儿几个小友去做,就这样,照样查出了承恩侯干下的好事。 “她为何动西北军的军器?而且只动袁世卉所在的军营?” “皇三女想要上位,不该拉拢朝中文武?袁世卉和李家无冤无仇。” 包括贺必蓉在内,大家不得其解。 贺涵元将自己调查的承恩侯后宅私事拿了出来,又拿出这位后宅正当宠的小侍家世背景以及与袁世卉等人的联系。 “若是因为这个呢?”她指着这绕来绕去的关系给她们看。 袁世卉的姑母是抄了这位小侍全家的方御史,方御史年初接了圣旨出京巡查,而且方御史孑然一身连个子嗣都没有,若要报复,袁世卉这个嫡亲的侄女不正好? 贺涵元又算了一笔账――承恩侯克扣军器贪污了多少钱。 大家看着这个巨额数字,惊得咋舌。 “一箭双雕?” “但是敢在边关粮草军器上动手脚,承恩侯的胆子还是太大了,这事情兜不住的啊!” “不过一个罪臣之后的小侍,她却拿边关将士性命报私仇,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官?” 贺涵元叹气,低声说:“她们的胆子岂止是这些。” 几个好友没听清,疑惑地看过来,贺涵元摇摇头,没有多说。 既然前因后果查清楚了,证据也都搜集到了,贺必蓉拿走了所有东西,暗暗交给了皇夫一系。 对付俪夫郎一派,不用她们亲自出手,交给皇太女便可。 几日后,大朝会,有御史站出来参承恩侯贪污军款,拨往西北的军器出现重大纰漏,西北军紧衣缩食艰难过冬,如今军营武器不足,难以守城。 皇帝惊骇,但听到是卫尉寺出了问题,高炽的怒火突然熄了熄,再发火时平复了大半:“此事非同小可,先交卫尉寺彻查。” 卫尉寺贪污犯罪,让卫尉寺自己查? 能查出什么来呢? 众人惊骇地看着皇帝,不明白昔日英明的君主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散朝后,贺涵元和娘亲一同出宫,两人坐在一个马车上,也在讨论这个问题。 贺必蓉是天子近臣,皇帝的变化她感受最明显,说:“皇上老了,这几年脾气急躁火爆了许多,皇夫和她的关系不睦,从不安抚皇上,只有在其他夫郎那,皇上才能心情舒畅。” “脾气急躁火爆?”贺涵元第一次听说,“之前和皇上相处,到没看出来。” 贺必蓉看她一眼:“你娘再过几年也到那时候了,就不知道你爹还有你们这些儿女,能不能让我顺心一些。” “啊?” “皇上也不容易,生了这么多儿女,天天净生闲气,这脾气更降不下来了。” 贺涵元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是陛下到了绝经期吗?”也就是现代所说的更年期。 这种生理上的激素变化是不会因为帝王还是贫民而改变的,尤其当人操心的事情多,却偏偏遇到生理反应比如燥热、心悸,皇帝不会压抑,只会发泄出来。 贺必蓉点头:“宫中御医一直在调理,但是皇上的脾气的确比以前大了,基本上都是冲皇夫去的。” 皇帝和皇夫就是一对怨偶,两人恩爱的时候少,互相较劲的时间门多。 贺涵元不知可否地说了一句:“是病?还是借病发挥?” 贺必蓉笑了一下,拍女儿的手:“是哪个都和你无关,少揣测上意。” 贺涵元耸肩:“知道了。” 更年期会让女性遭遇生理上如失眠、焦虑、烦躁、头痛、头晕等各种不良反应,但是这不代表会影响一个人正常的决策判断。 皇帝宠爱俪夫郎,尤其多年后依旧长宠不衰,有俪夫郎温柔体贴的原因,有可能俪夫郎在她这段过渡期给予了足够的关怀。 但是国事上,她完全偏向皇三女,甚至不惜提拔承恩侯这样私心极重的阿斗,就不是明智行为,这可怪不到更年期上。 这一次,卫尉寺自查自纠,由于铁证如山,皇太女一系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们,承恩侯只能把吃下去的吐出来大半,又推出一个替死鬼给自己顶罪,事情暂告一段落。 然而,朝廷对卫尉寺的处理让边境将士心中不服,也让京城的官员们看了心中嘀咕。 有攀权附势的,觉得承恩侯深受皇帝偏爱,值得巴结,如苍蝇见了肉,纷纷凑过去拍马迎合。 有心如明镜的,暗自摇头感慨皇帝做事渐渐糊涂,预感未来的朝堂将难以平静。 有耿直正直的,或当朝提出异议,反对卫尉寺自查的结果;或直接在外表达了对皇帝此举的不满,嘲讽生女无用,只要生个好儿子,就能鸡犬升天。 俪夫郎一系的名声不断下滑。 因为这个事件牵连,梁修言出门的次数减少了一半,除了郡子几个关系好的私人聚会他参加一下,其他帖子都不收了,因为就算收下、去了,也是徒惹尴尬。 他这个俪夫郎的儿子,仿佛已经沾惹上了承恩侯贪赃枉法的黑墨。 既然不出门,在家就多了许多空闲,除了一贯的读书、养女儿,他又接过了贺涵元给女儿打造“游乐园”的工作,亲手给女儿设计了许多玩乐设施,盯着匠人一点一点打造、改进。 第524节 小知微一周岁的时候,梁修言为女儿设计的游乐园完成了。 来参加宴会的亲友们都见到了这个设计新颖的游乐园,鸩车、竹马、秋千、滑梯……常见的未见的玩具在这里都有,而且做工精致又十分考虑细节――比如尖锐部位全都被磨圆了。 园子里设计了专门的小道给孩子骑竹马推鸩车,有一块用来玩击球的草地,成年人看了都想上去试几把找一找童年回忆。 孙学宏看呆了:“贺妹,你家这样养孩子,岂不是把孩子娇惯坏了?玩物丧志啊!” 贺涵元招呼着蠢蠢欲动的朋友们过来玩击球:“只是因为家里院子大,所以闲着也是闲着给孩子开辟出一个玩乐的地方。我家皇子对女儿严格着呢,现在就抱着女儿教诗词了。” 孙学宏更惊讶了:“现在就教?孩子能听懂?” “当然――听不懂,但皇子说了,孩子打娘胎里学起嘛,多听听,指不定以后真的启蒙了就觉得耳熟。” 噗――大家失笑。 周承瑛摇头:“这么说来,我也得给我襁褓中的儿子念诗了?” 众人又是一阵玩笑。 击球游戏类似与现代的弹珠,地上挖了洞,儿童拿着小拍子击打小球将球打入洞里,想要获得胜利还需要一定的策略和手感。 几个大人趴在地上玩,竟然也玩得不亦乐乎。 向晚亭说起袁世卉:“她也生了,没想到冬天那会儿最难熬的时候正是她刚怀孕的时候,生下女儿没多久,遇到蛮子抢劫、杀害我朝百姓,她又带兵出征了。” “这一点我是真的佩服她,边关苦寒,我怀孕那会儿恨不得辞官,她还要上马打仗。” 贺涵元说她们:“你们是多年闲散在家,比一般人还懒散。” 被嫌弃的几人顿时围攻贺涵元:“还不是听了你的话急着去当官,要不然生完孩子再入朝为官可轻松多了!” 贺涵元抱头逃跑,可不敢和四个书生斗嘴,战不过。 梁修言也在和郡子聊边关的叶杏阳:“那他现在一人在城里养孩子吗?” 郡子:“是啊,虽然有仆人,但是咱们养过孩子的都知道,养孩子不容易,我家女儿还小的时候,我慌得手忙脚乱却看到我家那位一身轻松到处闲晃,气得牙痒痒。他呢,除此之外还要担心妻主安危。” 梁修言想了想说:“郡子经常和袁夫郎通信么?我这边备了许多给知微的东西,给袁夫郎也送一份去吧,他在边关不容易。去年冬天那事……是我姑母的错……” 郡子叹气,拍拍他的手:“和你没关系。” 梁修言扯了扯嘴角,最后还是叹了一声气。 她们都以为去冬的军器事件只是偶发,承恩侯被揭发后不会再对西北动手,却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秋天,朝廷以西北耗用军费甚大,战绩却不及东南为由,派遣了一位督军前去边关,这位督军在边关做了什么,京城的人所知不多,只是但凡与西北通信的人,都感受到了西北军对这个督军的不满。 然而这是皇帝亲自点将送去的人,短时间门内,谁也赶不走她。不仅赶不走,还因为此后战事多次失利而被皇帝剥夺了不少权力,转手交给了这位督军。 兵部的官员几次上书,暗示督军影响将军决策,在前线是大忌,皇帝却对西北军的印象越来越差,只觉得她们花钱多打仗弱,还把责任推到了她的督军头上。 这一切手段,早就盯上了承恩侯的贺涵元等人都看在眼里,也明白是谁在其中出力。 皇太女也知道,但是西北不是她的人,皇帝显然对西北军不满,她没有十足的把握扳倒承恩侯、改变西北格局,就不会轻易出手。 以她的角度,巴不得西北乱了,西北一乱,上蹿下跳的承恩侯难辞其咎。 这天上的皇子皇孙作法,下头的平头将士就苦出了血。 这么过了一年两年三年,梁修言甚至直接和叶杏阳联系上了,轻松的时候交流养孩子的经验、各自看到的风景和诗作;遇到困难了,互相帮忙,叶杏阳给梁修言送了几回西北盛产的药材和皮毛,梁修言送了很多西北缺少的物资。 第二年时,西北粮草延误,边城遭遇干旱,梁修言牵头、不愿出头惹眼的郡子暗中协助,组织了京城夫郎之间门捐款捐物,最后换成粮食先朝廷一步送到了西北。 梁修言以俪夫郎之子的身份募捐救济西北,和俪夫郎一系打击西北军的态度截然相反,然而也因为他是俪夫郎之子,所有行动比旁人更顺畅。 这件事之后,贺涵元被承恩侯偶遇,叫上了茶楼一顿意有所指、阴阳怪气的劝诫;梁修言又被叫去宫里,还被点名带上知微,父女二人在俪夫郎宫殿外再次被罚站了一个时辰。 小知微不过三岁,站得脸色苍白,梁修言抱起女儿,给她遮阳挡风,哄着她入睡,硬生生抱着结实的孩子站完了接下来大半个时辰。 待进了屋,俪夫郎一如既往训斥责骂,三年过去,他对这个儿子连最后一丝亲情都消磨殆尽,盯着他怀里的女孩不觉得是自己的孙女,反而像看着哪个孽种。 梁修言听着父亲一句句辱骂自己与女儿,突然抬头,第一次真正正面顶撞了他。 “西北旱灾,粮草筹措不及,将士百姓食不果腹,我身为靖国皇子,组织诰命夫郎捐款捐物救济灾民,何错之有?” 第495章 白月光37 “爹爹心中有期望,更应该睁眼看看底下生活的百姓,看看战事不断的边关。边城被破,国土丧失,母皇面上无光,对爹爹又有何好处?”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爹爹不懂,姑母和妹妹也不懂吗?为何倒行逆施,惹得底下怨声载道?” 俪夫郎养了儿子二十几年,从来习惯了他逆来顺受,突然被他撕开了表面所有遮掩、被赤裸裸地指责,他脸涨得通红,勃然大怒。 “你懂什么?!自以为在贺家学了几句话就鹦鹉学舌来教训我?你连这十个字都写不全还和我来说得道失道?笑话!” 梁修言脸上露出一丝受伤,爹爹负责他前十几年教养,如今却鄙夷他大字不识;既然知道他不懂政事,又为何几次三番让他插手政事、引导贺家? 说来说去,他这个儿子在爹爹眼中不仅不重要,而且十分不堪。 “我不仅会写,还知道它的出处,我也看过三史五记(该时空史书),看过本朝祖宗怎么打下江山怎么治理天下,正因为看过,所以今日来劝爹爹,为私利陷害忠良、为私心置数万将士性命不顾,终有一日会被反噬的。” 小知微在争吵中醒来,揉着眼睛抬起身子往上头看去,梁修言两臂又酸又麻,女儿一动他差点就把她摔了,连忙紧紧抱住她,说了最后一句话:“借母皇的力量的确可能扳倒一切敌人,但也可能把自己都扳倒了。” 这皇宫里,除了皇太女和皇三女,还有一个皇二女呢。 焉知到最后不会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梁修言没有把话说全,他怕说了以后反而给二姐姐带去麻烦,但他算是看透了眼前的局势,对亲人的折腾半点不抱希望。 说完这些话,他怕当真摔了女儿,不等俪夫郎反应便直接转身走了。 直到走出宫殿,他才松了一口气,缓缓弯腰放下女儿:“知微自己走好不好?爹爹累了。” 小知微牵着他的衣摆跟着他摇摇晃晃往外走,嘴里问:“这就是爹爹说的爷爷?” “是。” “爷爷对爹爹好凶,知微不喜欢他。” “……知微可以不喜欢。” “爹爹喜欢吗?” “爹爹以前喜欢爷爷,后来太伤心了,就不再喜欢了。” “爹爹别伤心,我和娘亲都喜欢你!” 梁修言嘴角上扬:“嗯,爹爹也喜欢知微和娘亲。” “我们快回家,我要和娘亲说,爹爹今天好凶、好厉害!” 梁修言脚步一顿,看着不怕事大的女儿:“知微,这件事就不必告诉你娘了。” 知微仰头:“为什么?” “……因为……嗯……娘亲可能不喜欢……” “才不是,娘亲说,爹爹凶一点好看。” “嗯?她什么时候说的?” “昨天。” “昨天?昨天你不是早早睡了没见到娘亲吗?” “就是娘带我玩的昨天。” 梁修言恍然失笑,小丫头根本说不清哪一天,从前的事她都说是昨天。 “知微,昨天只能指前一天,如果好几天前的事,不能说‘昨天’……” 想让小丫头保守秘密那是不容易的,当天贺涵元回到家,就被女儿扑了一个满怀,还没说什么呢,小姑娘扒着她的耳朵,将白天的事细细描述了一遍。 什么爷爷让她和爹爹站了很久、什么爷爷责骂爹爹、什么爹爹很有气势地骂回去了…… 贺涵元听得诧异又不诧异。 梁修言真的是无奈,只能勉强补充一句:“我没有骂爹爹,只是说了几句真话,劝他回头是岸。” 贺涵元拍拍女儿的小屁股:“知微真聪明,乖,自己去玩,娘和爹爹说说话。” 小知微呲溜滑到了地上,告完状心满意足,开开心心地跑了,贺涵元握着梁修言的手回屋,一边任由他给自己换外套,一边看着他说:“早该这样了,人家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俪夫郎总把你当成没主意啥也不懂的人,对你呼来喝去,你越忍让,越是如此。” 梁修言神色微暗:“即便我今日反抗了,他也不会把我当一回事,他总是瞧不起我的。” 贺涵元握住他的手:“我当,修言很好,在我心里很重要。” 梁修言抬眼看她,慢慢将她抱在怀里倚靠着:“嗯,我只要这个家就好了。”父母从小不疼他,不重视他,他不期望就是。 …… 第三年的时候,西北的派系之争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承恩侯一系通过安插的人员企图夺西北军权,袁世卉跟随的大将军则作为原本的掌权方与之抗衡。 前世,袁世卉这些大将军下属输在了皇帝的偏心中,在战场上丢失了性命,叶杏阳以男子之身悲壮守城,夺回妻子惨死而丢失的国土,消息传到京城,文臣武将人人悲愤,皇帝也仿佛清醒了一瞬,不再一意孤行,转而听取朝臣谏言。 这一世,却是不会让承恩侯做这么多荒唐事了。 方御史回京,直接与承恩侯一系干上架,盯死了这群人的一举一动,但凡有不法行为,他就当朝参奏,言辞犀利,证据充分,常常让承恩侯一派的人下不来台。 承恩侯恨之入骨。 贺家,作为俪夫郎的姻亲,不仅不偏帮皇三女,甚至屡屡坏了承恩侯的好事,贺家三母女也成了承恩侯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个“仇”比前世还多一些。 前世贺涵元没实权,贺必蓉几乎不搭理这个叛逆的女儿,很多事并不参与。这一世,贺家、贺涵元选择站在正义一方,插手更多。 于是决裂更快,你死我活也更猛烈。 贺必蓉作为中书侍郎,几乎做官做到了顶级,早就是官场上的老狐狸,她一下场,很多事情瞬间变得容易。 袁世卉战死的那场守城之战,原本被督军一派切断了信息传递的边城在最后时刻发出求救信号,西北大将军及时出兵增援,同时出其不意控制住督军等人,成功退敌之后,仔细清算,发现了督军为扳倒西北大将军而通敌卖国的罪证。 督军一派的人被狼狈押送回京,同来的是铁证如山的卖国信件,还有承恩侯和督军通信、指挥督军陷害、夺权种种谋划,光这些信件就看得人义愤填膺。 承恩侯顿时如同斗败的山鸡,再也扑腾不起来。 皇帝看着这些证据,亲眼看到承恩侯如此拙劣的“夺权”,无言以对,不知道是对这个亲手扶持的人失望,还是对她犯下的罪愤怒。 卫尉寺大整顿,连带着兵部也进行了清查换血,京城进入了持续一个月的抄家活动中,三不五时就有官员全家下狱,府邸被抄。 第525节 揭发的人是方御史和皇太女一系,贺家母女皆暗中辅助,这清算的日子,她们干脆利落地闭门谢客,哪怕长安侯府与贺府之间都不串门了。 皇帝大概是最失落的人,她努力用三年的时间扶持了一派与皇夫势力相斗的人,结果一夕之间溃散,还留下一堆烂摊子。 这时候,她又想起了早就被她冷落的三儿媳贺涵元。 贺涵元收到皇帝召见。 “听俪夫郎说,老三和他闹矛盾了?你们做小辈的,怎么不亲近亲近长辈?朕和俪夫郎都没怎么就见过孙女。” 贺涵元敛眉认真回答:“这几年家中孩子小,进宫的规矩却不能不遵守,孩子吃不消,三皇子又身子弱,所以俪夫郎不召见,三皇子就不带着孩子进宫了。” 皇帝本是另有所指,听到这却当真好奇了:“孩子吃不消?你家孩子身子这么弱?御医瞧了吗?”其他几个儿女可是经常带着孩子进宫见她和皇夫的。 贺涵元说:“孩子倒是十分健壮,只是毕竟才三四岁,成年人在庭外站一个时辰都要晕过去,何况小孩子,所以想着等孩子大一些,能离了爹爹,或者能一起带进宫里来,再说。” “站一个时辰??”皇帝大为震惊。 贺涵元毫不客气地把俪夫郎没回召见梁修言必然折腾他,不是罚站就是把人忘在一边的事情用正经平淡的语气诉说了。 皇帝瞪着眼,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 她印象里,俪夫郎一直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从来不会做苛待下人的事情,更何况是亲生儿子? 她看着看似不怨不怪的贺涵元,却根本不信她会心里没有半点意见,再想到这几年贺家从来不站出来帮她巩固承恩侯一系的势力,甚至三不五时拆台…… 顿时过去所有的不满和疑惑都有了出处…… 你这么苛待人家的女婿、孙女,人家能真心来帮你吗? 皇帝脸都绿了,从来没想过,俪夫郎竟然是这样一个短视的人! 贺涵元回家时脚步轻快,见到了夫郎,轻佻地勾勾他的下巴:“今天你家妻主帮你报仇了。” 梁修言只当他胡说,关切:“母皇没有为难你吧?” 贺涵元让他安心:“无事,以后你进宫不会再被你爹爹刁难了。你若是担心他,可以偶尔回去看看。” 梁修言听她说完前因后果,这才信了,心里感动:“我不会常回去的,只是到底是我生父,不能完全不管他。” 贺涵元表示理解:“生育之恩不能不报,没事,以后俪夫郎可能的确需要你这个儿子照顾一二。” 承恩侯一倒下,皇太女和皇夫就不会放过机会,不把俪夫郎打得起不来身绝不会收手。 皇帝想搞权衡,想压制皇太女的势力,到最后,反而伤了臣子的心,什么都没得到。 俪夫郎有没有被皇帝教训,宫外的人是无法知道了,不过也没人在意了,梁修言都不在意。他听说边关因为那场战事死伤甚多,正好自己的陪嫁庄子今年收益很好,就把这一年的收益换成了草药用品送往边关。 叶杏阳写信过来说,边关如今人人知道朝中三皇子是个大善人,就连城中的三岁小儿,也会唱颂扬三皇子的童谣。 梁修言听了没放在心上,做完力所能及的事后,又把心思花在了教养女儿上。 贺涵元从旁看着,发现只要自己不在,梁修言已经非常独立能干,刘叔以前是指导的角色,如今完成成为听从的属下。他和叶杏阳书信往来频繁,和郡子相交甚密,他们几个有孩子的夫郎一起出门赏花踏青、看景玩乐,日子过得十分充实自在。 而当她出现在梁修言身边,他顿时像回到了刚成亲那会儿,什么都要问一问她的意见,好像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夫郎。 然而,后来她才知道,小夫郎也是表面,这人,其实关键时刻很有自己的主意。 第496章 白月光38 承恩侯作威作福三年,惹下许多仇家,这次倒台,许多人都上来落井下石,她原本还挣扎着期望回到从前逍遥生活,结果不仅没了爵位,连家产都悉数充公。 然而承恩侯出事,和皇三女是没有关系的。这边处置了承恩侯,另一边皇帝给皇三女赐婚太傅幼子并安排她入朝从政。 皇太女在朝上听到这个消息,脸色无法控制地黑了黑。 皇女之间的斗争还在继续。 好在经过通敌卖国的事,皇帝不再将边境军队交给任何一方,皇女们短时间内也不敢轻易插手军权。 皇女夺嫡和贺涵元没什么关系,贺家虽然曾经和皇太女合作,但是面对皇太女伸过来的橄榄枝,贺家母女全都婉拒了。 正好三年大考来临,贺柳元的官位又调了回去,离开了皇太女势力范围。 这个举动不再让各方猜测,三年过去,大家已经明白贺家的态度,不管是姻亲还是曾经合作,贺家都不帮,只忠心皇帝一人。 皇帝一样看明白了,她要是硬要贺家成为皇三女党,贺家必然反抗,但是只要她什么都不做,贺家依旧会效忠自己。 想通这一点,皇帝的心情突然十分好。 贺涵元的圣宠又回来了。 圣宠优渥,贺涵元突然成了热门人物,就连皇三女,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一口一个“嫂子”,来与贺涵元结交。 贺涵元的应酬翻倍增加,成了一个大忙人。 这日,她参加某位同僚女儿的满月宴,酒至酣然,宴会上有人询问她何时生第二胎…… 生不生倒是无所谓,这里的生育比任何世界都轻松,但是―― 她和梁修言并没有严格避孕,怎么这么多年真的完全没怀上呢? 她给自己摸了摸脉――非常健康,难道修言身子出问题了? 梁修言也参加了满月宴,散席后抱着女儿上了马车,一进去就发现妻主眼神古怪地看着自己。 他摸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贺涵元看看女儿,没说话,摇头。 梁修言更加莫名,回到家就让奶娘带知微去玩,自己拉住了贺涵元追问:“到底什么情况,一路都奇怪地看着我,你们前头喝酒发生什么事了?” 贺涵元:“……没事,就是聊起再生一个……” 梁修言神色微妙,看着她:“你还想再生一个?当初不是答应我,不再生了吗?” 贺涵元牵住他的手,不着痕迹地把脉,嘴里说:“是,不过我们这么多年……要是身子不好,还是要治――” 话未说完,便诧异地停住了。 梁修言这脉相不对啊…… “我身子没事,只是喝了绝子汤了。”他抽回手,盯着贺涵元的眼睛说。 贺涵元:“哈?!!” “去年喝的,你答应过我不生了,所以我就喝了。”去年知微三岁,一般孩子这个年纪就不太会出意外了。 贺涵元猛地想起,婧国的贵族女子为了减少生育,到了一定年纪就会让后院男子都喝下绝子汤,这样一来,在不影响享受男色的基础上,女子的生育风险就彻底降低了。 但是正夫绝不会这么早喝药!至少家里有了女儿,有了两三个孩子以后,在妻主的要求下,才会喝药绝了有子嗣的机会。 任何一个世界,男子对于子嗣的追求都是一样的,他们没有生育成本,所以除非外界逼迫,不然很少有人主动放弃这个能力。 贺涵元没想到,梁修言这个平时出门都要和她说一声问问她意见的人,在这件事情上,竟然独自就做了决定。 “你想过没,可能我还想要个儿子,求个儿女双全,但是你把自己的路彻底堵住了。” 梁修言脸色白了,咬了咬唇,确认:“你……真的……真的还想生?” 说完,又立刻拉住她的袖子,仿佛请求:“不生好不好?我们有知微就好了,不生了。” 贺涵元摸摸他的脸:“我总是劝你自主,没想到你真自主做决定时,竟然是这么大的事。” 梁修言垂下眼,声音有些颤抖了:“我相信你啊,你说的话总是会兑现的,我也信你不会找别人。” 贺涵元摸摸他泛红的眼角:“那你现在还信吗?有没有后悔?” 梁修言握住她的手放在颊边,摇头:“不后悔。”顿了顿,“如果你真的很想要儿子……”他哽了很久,才缓缓吐出词句,“我也不后悔,我还是他的爹爹,绝不偏心。” 贺涵元长叹:“傻子,你应当说:‘不许去,不许你找别人生孩子!’” 梁修言愣愣,抬眼看过来。 贺涵元微笑,指尖抚着他的脸颊:“修言,你真让我震撼。”她没想到,他对她是如此深信不疑,深信她过去的每一句话、每一次承诺,为此能斩断自己所有的退路。 “刚才骗你的。修言如此信我,我怎能伤了修言的心?此生,无论晴雨,无论坦途坎坷,我贺涵元只梁修言一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梁修言明白自己又被她逗弄了,可升不起任何懊恼之情,只有满满溢出心口的感动、心动。 他紧紧牵住贺涵元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贺涵元笑开。 ;???梁修言跟着笑,这一次坦白心迹互为鸳盟让他的心激动得发颤,身上仿佛有了一股力量,他就着牵手的姿势一拉,将人拉到了怀里,重重吻了上去。 贺涵元微微诧异地睁大了眼,很快在酒精的催化下,迷失其中。 这是梁修言第一次强势,微微颤抖的唇藏不住激烈的情绪,让彼此都深陷在他激荡的心境里。 爱一个人,会给对方画出一个肆意的领地,在这片领地里,允许对方无限干涉甚至任性。有的人画的领地很小,对方稍微过线就会招来不满,有的人画的领地很大,很多外人看来无理取闹的行为,在他们那里却能无限包容。 贺涵元给梁修言画的领地无限大。 梁修言在这个无限大的“爱”中,渐渐学会了肆意、张扬、反驳……甚至强迫。 当梁修言这些“反叛”的性格苏醒后,贺涵元的妻主“地位”直线下降。 她看书晚了,会被小夫郎直接收走书本催着上床睡觉;她教训女儿过于严格了,会被他反对;若是反对无效,两人会陷入争执,吵着吵着,她就被夫郎赶下床了…… 梁修言和叶杏阳成了至交,叶杏阳的坚毅与野心潜移默化对梁修言产生了影响,他渐渐关心朝政,配合贺涵元做个合格的诰命夫郎。他可以和俪夫郎打官腔了,进宫出宫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默默忍受磋磨的小可怜。 他的服饰也开始改变。 梁修言俊朗,浓颜,再鲜艳的衣服都压得住,虽然他不会真的穿成花蝴蝶,但衣服的色彩从最初的青、蓝、白、灰……渐渐配色中多了鲜艳的鹅黄、绯红等其他色彩。 年纪越大,越俊朗好看。 生活顺心,笑起来神采飞扬,更引人心动。 某一天,贺涵元提早回家,在院子里看到梁修言正在和女儿联诗,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原主心目中的白月光,那个俊朗好看、才华横溢,在灯会里一举夺魁的少年。 “这些年,修言的诗词越来越精妙,而我日日忙着衙门的琐事,连修言一半的好句都写不出来了。”她笑着走过去加入。 “娘!”知微开心大叫,“你快来帮我!我要输了!” 梁修言给妻主让座,瞥了一眼女儿:“你娘可以加入,却不能帮你,若是帮了,那彩头也就取消。” “呜――”少女气得两腮鼓起,像个河豚。 贺涵元和梁修言对视而笑。 袁世卉和叶杏阳驻守边疆十余载,由于袁世卉旧伤过多,朝廷调她进了兵部,一家子终于回京。 第526节 梁修言和叶杏阳多年笔友,书信往来,袁家刚安顿好,他就带着女儿上门探望,此后陆陆续续帮了初来乍到的袁家许多忙。 叶杏阳为了表示感谢,正逢又一年灯会,邀请贺家一起赏灯逛街,在京城最好的酒楼定下了酒席。 袁世卉和贺涵元第一次见面,贺涵元在京城过得安逸,袁世卉却吹了十几年西北风沙,在战场出生入死,几次重伤,曾经的京城双玉,如今看着仿佛两代人。 贺涵元打从心里敬佩她,亲自倒酒,敬她:“感谢袁姊舍小我守边疆,让我等在家中安享富贵太平。” 贺涵元这么多年早就升官至三品,袁世卉任职后不过四品,收到如此郑重其事的敬意,她慌不敢当,忙提起酒杯回敬:“该是我感谢贺大人当年出手相助,否则我们这些小官早就为人所害,死不瞑目。” 叶杏阳和梁修言对视一眼,都想笑。 “说来也是有趣,我们相交多年,没想到两位妻主如今才见面。” 贺涵元和袁世卉对视一眼,跟着他们笑起来。 “缘分命定,上天自有安排。” “不错,一切都是缘分,如今这样正正好。” 两家的孩子急不可耐,牵着手跑下楼逛灯会去了,操心的二位爹爹站在窗口看他们的身影,看到三人停在楼下灯笼摊前。 知微从小活泼,袁家两个孩子长在边疆,性格竟然有些相似,三人全都举着手在人群里一蹦一蹦地喊着要答题。 梁修言失笑:“我家知微最是半瓶水晃荡。” 叶杏阳看着他们也笑:“我家两个全都像娘,一喊他们念书就说头疼手疼脚疼,一说练武,跑得比兔子还快!” “噗――”两人笑开。 正说着话,夜空突然炸开,一朵接着一朵烟花在空中绽放。 “哇――放烟花了!”楼下的孩子们惊喜尖叫。 袁世卉和贺涵元放下酒杯分别走到各自夫郎身边,不约而同揽住夫郎的腰仰头往天上看。 贺涵元:“今年边疆太平,各地丰收,皇上特意下旨燃放烟火庆祝佳节,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袁世卉望着烟火露出欣慰的笑:“真好。” 叶杏阳握住妻主的手:“以后定会日日如今朝。” 梁修言微微后仰靠在贺涵元身上:“会的,定会岁岁承平海晏河清。” 贺涵元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脸颊,看着空中的烟火:“你们保了盛世,那我便愿人长久,共今朝。” 四人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我答对啦!我答对啦!” “我们赢到灯笼了!” 楼下,孩子们一阵欢呼…… 第497章 天路 这一世,贺涵元先梁修言一步离世,最后一刻,她的床边坐着梁修言,门口守着女儿女婿孙女孙子。 在她闭眼前,她感觉到手被紧紧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轻轻地说:“你慢点走,等我来找你。” 找不到啦,以后一个人好好享清福吧! 她嘴角勾起,想对他说。 下一刻发现自己站在了荼蘼路前。 颜华摸了摸上扬的嘴角,一步一步踏上荼蘼路。 记忆随着开败的荼蘼花渐渐成为影像,走到了终点,灵魂一轻,点点金光汇聚而来。 上一世官至丞相,辅助君主治理国家,积累的功德有点多,好一会儿,她整个人都被金光弥漫。 待金光散去,眼前出现一双红彤彤的眼睛。 “你怎么能把修言撇下,自己先回来了呢?”真正的贺涵元满腔控诉。 颜华莫名,下意识说:“你都把他撇在一边一辈子了,竟然在乎这点时间门?” 贺涵元张口结舌,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呵呵哒~”颜修双手抱臂一脸嫌弃地走过来,对颜华说,“姐,你可不知道,这人啊,幻境看着看着,移情别恋,爱上了你家夫郎啦!” 贺涵元反驳:“这本就是我的夫郎!” 颜青缓缓走过来,幽幽说:“你连洞房都没进,心心念念叶杏阳呢。” 贺涵元张着嘴,要是有肉身估计脸都涨红了。 颜华看着她,揶揄:“你爱上了修言?我还以为你会满意我救了叶杏阳全家。这一世,叶杏阳幸福终老,算是全了前世出事前你的愿望。” 可不,贺涵元前世抛下父母夫郎在外游历,对叶杏阳的态度就是,我得不到佳人,但愿佳人一生幸福,与妻主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这一世幻境,这些可都是满足了。 贺涵元尴尬极了,弱弱地说:“我已然知错了,前世是我太狭隘糊涂,辜负了修言一生,是我对不起他。” 颜华点头:“你的确对不起修言,也对不起疼爱你至深的爹爹娘亲。然而你这一生失败的根源,却是你自小聪慧过人年少有为带来的自傲自负甚至天真。” 贺涵元点头:“我知道,我自负守护叶公子,却辞官而去放弃了权力,天真以为凭我一介白身就能守护她;我自傲天纵之才,看不起修言大字不识,却不知人各有运,修言一个皇子必然是有许多苦衷才被养成这样。当年,但凡我同你一样,对修言多一些耐心……” 颜华好奇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爱上修言的?” 贺涵元垂下眼睛:“我也不知道,刚开始迷迷糊糊以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对他从嫌弃到渐有好感,后来渐渐清醒,感受最明显一次是得知他喝了绝子汤。” 她的眼神转为复杂:“这样被一个人全心全意爱着,真好。” 颜青:“然而你亲手放弃了这个机会。” 贺涵元顿时垮了脸。 颜华给颜青一个眼色,让他别再刺激人,温声说:“算了,莫去想了,去投胎吧,若能记住一丁半点的教训,来世遇到决定他人重大命运的选择时,多些耐心少些偏见。” 贺涵元满脸惭愧,对着颜华深深行礼。 颜华依旧给了一些功德,这是贺涵元带来的机缘,是她应得的。 贺涵元再次表达了感谢,最后看一眼渐渐消失的幻境,依依不舍地走了。 这人是个情绪充沛的才女,所以感情一旦生成就会又浓又烈,曾经对叶杏阳是这样,如今对幻境里的梁修言是这样,不过还好,幻境一世善终,让她了无遗憾了。 等人走了,颜华对着两位弟弟招招手:“你们还好吧?” 颜修挽住她的胳膊,颜青走到她身边,异口同声:“都好!” 颜华一笑,带着两人进了大殿。 颜青问她:“要休息吗?”他随时准备调动空间门取出她想要的东西。 颜华摇头:“上辈子被梁修言照顾得太舒服了,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累,你们这里无事的话,我继续去下个世界。” 幻境几十年,在地府才几天而已,颜青颜修几天前才见过她,但是没有过分想念,见她这样说,颜修立刻调出系统:“还是随机?” 颜华想想说:“古代再好也生活诸多不变,科技发展后的时代,随机挑一个吧。” 颜修说好,修改了一下某些设定,重新展开摇号界面:“可以了,姐姐你开始吧。” 颜华点了“抽取”按钮。 执念之魂的影像飞速旋转起来,然后渐渐停下,最终停留在一个灰头土脸的女人图像里。 这个人实在是太灰扑扑了一些,看她身上的衬衫,应该是现代人,但是这黑黝黝的脸,仿佛吹了十几年风沙的皮肤,看着更像是古代的农妇。 颜青皱眉:“你是不是弄错了?这是古代吧。” 颜修也有点不确定了,主动点开资料看了一下,立刻又理直气壮起来:“没错!出生在20世纪90年代呢!那时候科技已经很发达了,人类都上天了!” 颜青依旧不置可否:“再发达和这个魂魄的生活也没半点关系,姐姐要的是便利的生活,你让她去种地?” 颜华拍拍两人肩膀:“好了,别吵架。只要是现代就好,就算生在再贫穷的地方,人是活的,总能走出去,空间门距离不是问题。” 颜青没再嘲讽颜修,但还是说:“你看看她的资料吧,能不能走出去可不一定。” 颜华心神一动,将这人的生平调到了眼前。 这位执念之魂叫方翠翠,91年生人,出生在一个西南山沟沟里,家中有兄弟姐妹五人,姐妹三个,排行一二四,方翠翠是老四,兄弟两个,排行三和五。 方翠翠的爹娘都是山里农民,种着不多的田地,住着自建的黄泥砖院子,自给自足,一贫如洗。 村里四面环山,翻过两座大山走过一条小河就到了镇上,镇上有一座希望小学,是周边的“方翠翠”们念书的地方。 小学边上是镇中学,两个学校打通了围墙,建了一个共用的操场,在方翠翠初中毕业后,有了第一条塑胶跑道。 方翠翠在这里读完了九年义务教育,虽然这九年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下雨刮风顺理成章在家休息、不想上课了半道偷玩逃课、考试及格已经是非常优秀的大喜事…… 方翠翠不爱上学,太累了,翻两座山呢!她就等着初中毕业,像大姐二姐那样嫁人,嫁了人就不用上学了,不用被老师罚站、批评了,也不用写作业了…… 更重要的是,嫁了人,她就能和姐姐们一样当家做主了,不用想吃什么还要被爸妈反对甚至责骂。 学校的老师对于这种学生已经放任自流,她们曾经很努力地与方翠翠谈心,和她说外面的世界,和她说理想,和她说前途,方翠翠却听不进去,她更相信自小耳闻目染的世界观:女孩子,趁着年纪小赶紧嫁人,嫁到条件好的人家去,就是一次跨越! 至于挣钱? 结了婚,出去打工就能挣钱咯! 看着如此世界观的方翠翠,颜华三人齐齐摇头。 方翠翠初三还没毕业就订婚了,一毕业,就和未婚夫在村里办了结婚的酒席。 老公是隔壁村的,20岁,在镇上打工拉货,相亲的时候夸夸其谈,和方翠翠说了无数婚后美好生活,包括婚后去县城打工,三年挣一辆小车,八年回家盖砖瓦房。 嗯,他们结婚的房子也是黄泥糊墙,和方翠翠娘家相比,最多院子大了一些…… 婚后,方翠翠埋怨婚前承诺都是骗人的,男人理直气壮:“你家彩礼要得那么狠,我家底都刮干净了,怎么去打工?出去不用租房?睡大街上吗?” 方翠翠想想也是,口袋一干二净地去城里,能找到什么工作?她光设想一下就吓得不敢去了。 于是,这日子就在农村定下来了,还是这片山沟沟,还是这片黄土地,婚后第二年生老大,第四年生老二、老三、老四……日复一日的,和她的爹娘差不了多少。 可穷日子可不是那么平顺地流淌过的。 方翠翠的老公是个最特别会哄人,实际懒到出奇的人,也就是说,自从方翠翠生下第一胎女儿,这个男人就借着嫌弃她“不下蛋”,开始翘起二郎腿啥也不干了。 方翠翠默认了没生出儿子是“不下蛋”,甚至还挺心虚,默默接过了家里家外所有农活家务,一个人顶起一整个家。 第527节 嫁人?她这是一个人养了一个男人加一群孩子。 这还是最可怕的,最让她恨的是,这男人不仅油嘴滑舌,心也花,他这张嘴不仅哄了她结婚,还在婚后哄别的女人。 怀第三胎的时候,她从村里的闲言碎语里得知男人和隔壁村的某个女人好上了,这时候她才知道,有时候老公半夜才回来,根本不是去兄弟家喝酒,而是在姘头屋里喝交杯酒呢! 她闹,男人发怒摔了锅碗瓢盆,转身便走了,一周半个月不回来,她怕了,等到男人回家时,再也不敢提起这件事。 但这依旧不是结束,男人又开始赌。 方翠翠认为是那个姘头带坏的,事实如何不得而知,但男人的确和姘头一起染上了赌瘾,家里一分钱都没有,他还在外头欠债,债主上门,把家里能搬的东西都搬走了,依旧不够…… 方翠翠把大女儿送给了一个愿意养女儿的镇上人家,拿了一笔钱,又借遍了所有亲戚,这才还掉所有债。 男人因为久久欠债不还,被剁了两根手指,可能教训太可怕,他倒是不赌了,但依旧在家坐吃等死,田间门地头随便扒拉几下,坐等着政府的低保户补贴。 方翠翠呢,一个人种地、一个人去镇上打工,养儿子女儿,养老公,到最后操劳过度,还比这男人死得早很多。 她不甘心啊!死后回顾一生,只觉得自己一辈子简直是当牛做马,全给这个男人享受了! 太不甘了! 她的命太苦了! 颜华:“……” 颜青颜修:“……” 看完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命,投胎做猪,好歹也能吃吃睡睡一年才被宰。 方翠翠这一辈子有一年不干活净吃睡的吗? 颜青:“过得比古人还苦。”小眼神瞥向颜华:你还觉得没问题? 颜修:“要不……换一个吧……这个村子好像的确太穷了……” 颜华被他们逗笑:“不用。” 村子是死的,人是活的。 颜青还是觉得不靠谱:“要是一过去你就嫁了人?” 颜华玩笑:“那我就把男人弄死自己做逍遥寡妇。” 颜修“额”了一声:“带瓶系统出品的药过去?保证人查不到。” 颜华点点他的脑袋:“开玩笑呢,还当真啊!法治世界当然要遵纪守法。”她倒是不担心结婚这一点,按照执念之魂的执念,恨不得没嫁过这个男人,那么降落的点大概率是在婚前。 第498章 天路2 颜华的预料并没有出错,她的确来到了方翠翠结婚前,睁开眼便成了刚刚完成中考的少女。 得知昨天刚好中考结束,颜华好笑又无奈地扶额。 这姑娘当真是半点都不爱念书啊,不想嫁给那个男人却也不愿意回到上学的年代。 邻居家的鸡在打鸣,新的方翠翠睁开眼醒来,第一次看见了自己房间的模样。 这是个黄泥屋,墙壁上糊满了报纸,躺在床上向上看去,可以看见屋顶木头。 这是一个朝西的小房子,以前三姐妹住更大的屋后来姐姐们相继出嫁,大屋子给了排行老三的哥哥结婚,方翠翠一人搬到了这个侧屋。 此时是2006年,但是这个村子仿佛还在60年代,记忆里,村里最好那条路,尘土飞扬,黄泥路上面铺一层碎石子,上面还有各家各户的牛羊狗驴走过留下的粪便。 今天是个下雨天,方翠翠起床打开门,外头哗啦啦地下着雨,想去正屋必须跑过院子,但是回头往房间里扫了一圈,并没有雨伞。 “起床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来吃饭!”方翠翠的娘叫吕大萍,刚想叫赖床的闺女就看到人已经起了,却在门口发愣。 方翠翠应了一声,隔着雨幕喊:“娘,我房里没伞!” 吕大萍无语:“这么点路跑过来就好了,要结婚的人了反而娇贵起来了!” 方翠翠看看大雨,又看看两个屋子的距离,路是不远,但是这黄泥地,一跑起来…… “还愣什么愣,开点!吃饭了!” 方翠翠知道自己要把伞的举动似乎被对方当成了矫情,既然无人理会便只能认命冲进大雨中了。 她关上门,深吸一口气,瞄准了稍微能下脚的地方,一个大跨步―― 雨水哗哗落在头上,方翠翠感觉到裤管一湿一重,裸露的脚踝溅上了几点泥,她顾不得多想,捂着脑袋往前冲。 “三姐――”一个男孩的声音在雨中响起,方翠翠快跑到正屋台阶下时,头顶多了一把雨伞。 她诧异看过去,发现是自己的四弟,圆脑袋,圆眼睛,皮肤黑黝黝的,穿着一件仿佛洗不干净的白t恤,举着把黑色大伞站在她身边。 顾不得多想,两人一起跑到了正屋廊下。 四弟方涛把伞放一边,指着她的裤腿:“你不是要伞吗?怎么又跑来了?这裤子又要被娘骂了。” 方翠翠惊讶这个家里居然有人愿意给她送伞,原主的记忆里,这个弟弟后来也是自私自利,和老婆一起一毛不拔,根本没多少血脉亲情。 她看看自己的裤腿,又看看他的:“我自己洗衣裳,她有什么好骂的,你才要被骂!”她指回去。 方涛刚才一脚踩进了泥水坑,整个运动鞋都不成样子了,虽然原本也不太干净。 方涛半点不怕,笑嘻嘻地说:“要骂也是骂你,娘才不会骂我。” 方翠翠一窒,呵,还真是。 这个想法还没落下呢,身后就传来了吕大萍的骂声:“一个两个就喜欢作怪,看看,把你弟的鞋子弄成什么样了!你去给他洗!” 方翠翠哼了一声,扭身进屋:“说得好像家里衣服不是我洗似的。” 方爱民抬起眼皮看着顶嘴的闺女,慢吞吞说:“本事这么大,出嫁前家里的衣服都你来洗。” 方翠翠顿时瞪过去:“凭什么?” “你娘给你们洗了一辈子衣服,你嫁人前孝敬孝敬你娘,不行?” 吕大萍端着面过来,瞟一眼小女儿:“玲玲丹丹出嫁前,哪个不是手脚勤快,就这个小的懒得要死。” 老三方海和媳妇小梅坐在桌上自顾自吃饭,对爹娘妹妹的争论置若罔闻。 方翠翠看他们一眼,跟着在桌边坐下。这两人当然可以事不关己,尤其她哥,反正谁洗衣服也轮不到他这个大儿子。 方涛蹦进来,坐到方翠翠身边,看了看桌上的早饭,噘嘴:“你什么时候结婚啊,我想吃肉了,我上次在家吃到一大盆肉,还是二姐结婚呢。” 方翠翠对这个弟弟的观感变得复杂。 原本是完全没有感觉的,她不嫌弃这个家的人就不错了。但是他刚才给她送伞了,他本可以像方海小梅一样,屁股稳稳地坐在屋里,等着开饭就行。 然而他的言行之间,那些从小养成的习性无一不在她的雷点蹦q。 她拿起筷子应了一声:“嗯,卖一个姐姐换你一顿肉吃,哦?” 方涛傻傻地看过来,终于意识到三姐好像是生气了,但根本不知道她气什么。 方爱民停下筷子,一个眼神丢过来:“咋,自从谈了对象天天想着嫁人,三天两头拿家里的东西出去,谁家卖女儿这么卖的?你要是不想嫁,那就别嫁,在家呆着!” 吕大萍也无语地看着她:“和小杨吵架了?” 方翠翠顺着她爹的话说:“好啊,我不想嫁人了,那取消这个婚事吧。” 吕大萍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开什么玩笑!” 小梅也惊讶地抬头看过来:“翠翠,你和小杨吵架了?小情侣吵架正常的,等着小杨来哄你,你拿拿乔晾一晾他,出了气就好了。都订婚了,怎么可能真不嫁,对你名声不好。” 方爱民气得吃不下饭:“你嫂子说得对,拿乔可以,开口闭口就不嫁,小心真的嫁不出去。” 方翠翠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其他人当她听劝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只当她是和小杨吵架任性,瞎胡闹。 方翠翠却不是这个想法,今日趁着吵架随口提了提取消婚事,全家的反应她尽收眼底,尤其父母,一个直接情绪激动,一个虽然说着嫁不出去、别嫁了,但都是反话,实际上,两人大有你不肯嫁也会把你硬塞出去的劲头。 的确,在这个闭塞的农村,如果出了她这么一个临到头又退婚的女儿,方家大概会被周围几个村子议论好几年。 他们一向的观念里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外面大雨下得没有停下的势头,种地的人,下了雨就没了活,这一天都闲躺在家。 大哥方海和小梅结伴回屋了,方翠翠被吕大萍揪住,被塞了一个洗碗的活,方涛去了屋檐下玩水。 吕大萍在厨房打扫,问洗碗的女儿:“你和小杨不是很好吗?怎么突然吵架了?为什么吵?” 方翠翠舀水冲碗,嘴里说:“没有,就是觉得我还小,不想这么快嫁人。我们老师说了,国家规定二十多岁才能嫁人。” 吕大萍立刻说:“二十多岁都成了老姑娘了,还嫁的出去吗?就算嫁出去了,都拿不到彩礼!” 方翠翠:…… 她这张嘴真是忍不住想要怼人。 “你两个姐姐都是十七十八结的婚,你现在也十七了,村里这个年纪结婚的多得是,别听那些老师的话,你看看她们嫁出去了吗?” 方翠翠现在虚岁是十七,但是其实十六周岁都还没到。 然而这里的女孩的确都早婚,虽然方翠翠算是偏小的那一拨,但大部分人都是摆酒结婚好几年后,才能去民政局领证。 她和吕大萍简直是鸡同鸭讲,完全讲不下去,手脚麻利地洗了碗,赶紧走人。 走出厨房,她拿了一个刷子接了一点雨水刷裤腿,把已经结块的泥刷下去。 玩水的方涛见了跑过来:“我的鞋也要刷。” 方翠翠刷完了,把刷子递过去:“自己来。” 方涛倒是没到抬腿让她刷鞋子的程度,蹲下身吭哧吭哧刷泥块,心里痒痒,抬头问方翠翠:“三姐,你和姐夫吵架啦?” 方翠翠言简意赅:“没有。” 方涛无趣地“哦”了一声,又说:“那你管管他,他贼小气。” 方翠翠好奇了,这个前世婚前没听说过:“怎么小气法?” 方涛看看她表情,见她不生气,这才告状:“我上回看到他从镇上回来,从口袋里掏糖吃,我跑过去问他吃什么糖,他说没吃,还说我看错了!” 方翠翠:“……”结合上辈子的记忆,这可真是那个狗男人能干出来的事。 方涛再三表示自己绝对没看错:“我在路边都找到糖纸了!” 第528节 方翠翠:“……他是挺小气的。”但是,“你也犯不着去找糖纸吧?” 方涛气哼哼的:“他不承认,我必须证明自己没看错。” 方翠翠:“那他也可以说不是他扔的。” 方涛:“……” 方翠翠点点他的圆脑袋:“你个傻的。” 方涛站起身伸手用雨水冲洗刷子:“反正他没大姐夫好。” 大姐方玲玲的老公是个老实头,家里条件一般,但是每次陪方玲玲回娘家,对弟弟妹妹都很好。 方翠翠赞同点头:“的确不是个好的,可爹娘非要我嫁。” 方涛把刷子还给她,听到这话顿时没声了,家里爹娘最大,而且他十来岁,已经懂事,知道订了婚再取消,会被人笑话。 “我以后肯定不这么早结婚,我初中毕业就去外面打工。”他一脸雄心勃勃的样子,“外面打工一个月,比家里种地一年赚得还多!” 方翠翠本来想说什么,想起前世这人的确提过外出打工,但是被他爹镇压了,因为觉得他就是跟着一帮街溜子出去胡闹的,怕他学坏,不许他去。 后来方涛就在家成亲,学了一点木匠手艺,在各个村子里找点活做。十几年后,镇里攻坚脱贫,各村给贫困户建房子,他倒是赶上了一波好时候,多了很多活,赚了几笔劳务费。 看起来,他是五个兄弟姐妹里过得最好的,但是他当时一听说方翠翠男人欠了赌债,一分钱都不肯借。 “爹娘不会让你出去的。”方翠翠如实告诉他可能面临的情况。 方涛没意识到父母的阻力会有多大,直接说:“我自己偷偷去!等我赚了大钱再回来!” 方翠翠失笑:“就怕你到时候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吕大萍从厨房出来:“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有空去把正屋的地扫了。” 方涛立刻跑走了:“我去写作业!” 方翠翠也没那么老实,跟着扭身就跑:“我教他!” 吕大萍气死:“全家加起来都没玲玲一个能干!” 方翠翠不管她说了什么,和方涛拼着一把伞小心翼翼踩着烂泥地回到了房间。 下雨天,房间里潮乎乎的,带着一股泥腥味,她艰难打开了木制的窗通风,回身检查自己拥有的个人物品。 一张木板床,一个四脚不平垫了一本小学课本的衣柜,衣柜里春秋冬校服之外,自己的衣服倒是也不算少,但一件一件拿出来看就会发现,每件都很旧了,都是大姐二姐穿过留下的。 这个家里就是这样,老大穿不了的给老二,老二长大了给老三。 方翠翠只花了一刻钟就清点完所有物品,唯一能想到的好处是――行礼都不用收拾。 第499章 天路3 山里多雨,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天才终于放晴。 下雨天,全家呆在一个屋檐下,方翠翠没完全死心,拐弯抹角地提起延迟结婚的事情。 “中考成绩还没出来,虽然我考的肯定不好,但我想,上个职高也挺好的。” 吕大萍直接否决:“上什么职高,学费又贵,毕业了还不是回来嫁人,你看村里几个女孩子上高中?” “雯雯姐上高中了。”方涛抖机灵。 吕大萍一个眼神瞪过去:“人家什么成绩,你姐什么成绩?你要能考上高中,我取消了婚事都让你去念!你能吗?”说着,瞪向方翠翠。 方翠翠撇嘴,也就是现在看死了她考不上才这么说,到时候真的考上了,可就是另一种说辞了。 “大姐那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方玲玲成绩不错,普通高中是能上的,可最后还不是嫁人了。 吕大萍一时被堵住,方爱民接过话茬:“你给我死了退婚的心,当初千情万愿,现在想后悔,晚了!方家没有被退婚的女儿!” 方翠翠不再说话。 一个礼拜后,天终于彻彻底底晴了,两家开始准备结婚的各项事宜。 方翠翠再不提退婚的事,家里有什么要帮忙的,还积极主动帮忙。吕大萍本来还觉得女儿想一出是一出,现在见她这样,就觉得之前单纯是方翠翠闹脾气,现在回过那个劲儿了,就又没事了。 虽然家里穷,但是男方给的彩礼挺可观,吕大萍也不能对女儿太刻薄小气,拿出一部分钱专门给女儿置办嫁妆和酒席。 方翠翠主动说:“嫁妆钱给我吧,我过段时间去学校拿毕业证,顺便自己去买东西,反正以后都是我用的。” 吕大萍不放心:“你乱花钱,买的东西都花里胡哨不实用,我找你大姐说,让她陪你去。” 方翠翠听了没什么不高兴,只说:“大姐刚生完老二,累得很,那我再晚点,7月再去买,到时候方涛也放假了,让他帮我提东西。” 吕大萍:“你倒是会派遣人,你自己去和他说。” 方翠翠笑嘻嘻的:“他肯定答应,巴不得去逛街呢!” 小梅在门口听着,听到这走进来:“大姐刚出月子,我陪翠翠去也行。” 方翠翠看她一眼,心知肚明,这是嫂子想探一探吕大萍给了她多少嫁妆呢,直接说:“我要大姐陪我,大姐和我的眼光一样。” 吕大萍让儿媳妇别理小女儿:“她最难弄,你别管她,好心帮忙回头还落了不是。” 方翠翠听她数落自己,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6月底拿初中毕业证,其他人还要在学校填中考志愿。 方翠翠和同村几个同龄人一起去学校,翻过两座山便能看到一条河,河上有个铁皮铺着的木头桥。 前几天又有大雨,河水上涨漫过桥面,村民无法行走。如今桥下的水位虽然降下去了,但是铁皮上的水至今未干,人走在上面也依旧能感觉到桥体晃动。 不过这群少年少女都走惯了,说笑着快速通过了小桥。 大家正在关心方翠翠几人的婚事。 不错,几人。 毕业就结婚的不止方翠翠一个,一共有三个,两个女孩,一个比她们大的,留级过的男生。 另一个要结婚的女孩挽着方翠翠的手和她讨论嫁妆买什么,家里能出多少钱,男方家里是什么情况。 方翠翠听着这些婚姻嫁娶的事情,看着身边这张稚气未脱的脸,心情复杂得不行。 到了学校,各人自去各自班上,整个镇中学,覆盖了周边所有村庄,一共也就三个班。 班主任在讲台上发毕业证,说寄语,下边的男生起哄说方翠翠和某某某要结婚啦! 方翠翠清晰看见班主任脸上露出一种见过太多以至于习惯但又难掩无奈复杂的表情。 班里的同学都在起哄和大笑,这份笑不是嘲笑,更多的是凑热闹。 另一位当事人也在笑,不过是害羞的笑,还气愤地回过身去打喊着“三年抱俩”的男同学。 所有人里,只有方翠翠和班主任没有笑,班主任是无奈状,方翠翠是漠然脸。 班主任看到了,诧异了一下,抬手制止众人喧哗,继续发毕业证。 叫到方翠翠时,她上去领证,班主任看着和以往全然不同的女孩,低声说:“有什么事,可以来找老师聊一聊。” 方翠翠抬眼看过去,对上她关心的目光,心中一暖,点头浅笑:“谢谢老师。” 发了毕业证,接下来填志愿,然而一个班级里,一半的人都不打算继续念书,所以真正填志愿估分的人,寥寥可数。 方翠翠拿着志愿表和标准答案回忆原主考试成绩,然而原主一心嫁人,中考考试几乎白卷,胡乱答题,如今她就算偷偷填志愿报职高,都考不上…… 方翠翠叹了一口气,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把志愿表扔了。 班主任办完了所有事打算离开,走之前,在门口脚步顿了顿,回头喊方翠翠:“你跟老师来一下。” 方翠翠心有所感,默默跟着她往办公室去。 两人没进走廊最右的办公室,而是越过去一直走到了最里头,班主任靠着栏杆轻声与她聊天。 “家里最近还好吗?我看你今天不太开心。” 方翠翠抿唇:“老师,我初中文凭,考不上高中,如果先去打工挣钱再念书,还能念吗?” 班主任诧异:“你想通了?” 方翠翠点点头:“可是已经晚了。” 班主任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又长长叹出:“当初我怎么劝你的,你会后悔的。” 方翠翠摇头,看着她:“我学得好也没用,我姐成绩好,还不是初中毕业就嫁人,我就想以后自己有钱了,再去念书,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班主任立刻说:“来得及啊,只要你肯学习,什么时候都来得及。”她想了想,说,“外面有很多自考、电大之类的学历提升方法,把你的学历提升上去你能继续考大学……” 班主任其实不知道那些自考之类的渠道具体情况如何,因为她自己是一步步常规念书直到大学毕业,毕业后来到这里做支教老师,看过一个又一个半途辍学打工、嫁人的孩子,至今还没有任何一人来问她,我还能不能走上社会后再读书。 她努力把自己知道的每一点信息说出来鼓励眼前的女孩,希望她保有念书的希望,不要从此嫁了人,彻底困在这座大山中,和父辈一样,再也走不出去。 既然嫁人无可避免,那么如果可以夫妻一起出门打工,挣了钱继续念点书,提升一下学历,绝对是一件有长远好处的事情。 方翠翠说:“老师,你能和我说一说外面的世界吗?您在哪里上大学,那边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大学学费贵吗?” 班主任心底微微激动。这是终于对外面产生好奇了吗!之前她劝说外面的世界很大时,这孩子还破罐破摔,说她结了婚也能出去,和老公一起去打工,等人家读完大学,她已经赚了很多很多钱。 有时候又会说,读书打工多累啊,女孩子在家呆着才安逸。 总之数不清的歪理,天真、愚昧、不切实际……她想掰正都困难。 面对这样的学生,她一开始觉得可悲,后来渐渐麻木,每次她都会把人叫过来单独开导,开导不了便也放弃了,只对得起自己内心便好。 方翠翠是她支教以来遇见的第一个“醒悟”的学生。 而方翠翠也感受到了一位教师,发现自己可以拯救一个学生未来时,爆发出的热心与激情。 她和班主任站在这个角落,听着她讲述外面的商场、游乐园、飞机、火车、大学校园、公司白领……方方面面的生活,从未对外面世界有认知的她,渐渐在脑海中有了一个初步的轮廓。 她不着痕迹地询问外面大城市怎么赚钱。 班主任老生常谈:“以后不管什么工作都要看学历的,除非去餐馆刷盘子,去路边卖衣服……未来大学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值钱,初中毕业的人,找工作很难。” 方翠翠又问:“要是想去外面,我们该怎么坐车啊?我们村里打工的人,最远在镇上,还没去过县城呢。老师你是怎么过来的?” 班主任没有多想,又给她科普了自己从省城师范大学毕业到这个小镇的旅途经过。先是火车,中转了一次,最后到县城的火车站,然后在火车站边上的客运站坐大巴…… 方翠翠暗自记下。 两人一直聊到午饭时间,班主任让她别走,请她吃饭。 第529节 方翠翠没答应,趁她收拾办公桌,转身跑了。 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按照班主任所说的路线,去看了看镇上的大巴车站,小镇的大巴车车次很少,发车点也很集中,上午一次,下午一次。 她赶上了下午发车班次,站在车站看了很久。看每辆车开过来时车玻璃上贴着的地名,看人们上车时,售票员喊的票价,直到去县城的大巴车来了又走,她才转身离开。 这么一耽搁,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吕大萍说她:“拿个毕业证去了一天,别人都已经回家了!你干什么去了?” 方翠翠摸摸饿了一天的肚子,撒谎:“班主任听说我要结婚,请我吃了午饭,我就和她多聊了一会儿。” 吕大萍听说白蹭了一顿饭,立刻不说话了。 方爱民抬起头来:“她和你说什么了?” 方翠翠:“没什么啊,我说我和小杨结婚后要去打工,她怕我第一次出去吃亏,给我说了说外头的事。” 方爱民将信将疑:“是吗?这些书呆子的话你听听就好了,她们懂什么。” 方翠翠觉得方爱民的反应很有问题,仿佛提防着支教老师跟她说什么似的,但是她心中有计划,不想节外生枝,就没有追问,以免引起疑心。 “是吗?她和我说外头有拐子啊,这么说也是假的?我听她说完吓死了,都不知道要不要去县城打工。” 吕大萍听到立刻说:“这是真的,前几年镇上就有!大姑娘小男孩都会被拐走,我都和你说了,别想着什么打工,你和小杨安安分分在家种地,日子不会差。” 方翠翠觉得挺神奇,这么穷的山沟沟还有人贩子过来拐人?但是方爱民也肯定地点头,说真有这事。 方海方涛小梅三人听得津津有味,围过来让他们爹再多讲讲,方爱民就把那事情详细讲了一遍。 大家开始议论人会被拐去哪里,还有镇上大家乡里乡亲都认识,一个大活人是怎么被这个人带出去的? 方翠翠晚归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这天以后,她对于婚礼更加积极了。山里风俗,婚前三个月,年轻人不能再见面。她就开始使唤方涛做跑腿,三不五时让弟弟传个话,带点东西,结婚诚意十足。 自己家这边呢,她磨了很久,趁着大姐来家里,温厚的大姐又帮着她说话,从吕大萍那里拿到了置办嫁妆的那笔钱。 这个钱真的不多,才彩礼的十分之一而已。 方翠翠关起门数了数,计算车费、路上的伙食费,哪怕一天吃一餐,也只能勉强到达省城,要是出现一丁点意外,她可能就要身无分文流浪街头。 山里的日子没人好过,她不能拿大姐的钱,大姐自己家都很穷;不能找二姐要钱,二姐精明得要死,一提钱,她能直接跑娘家来抖落开;不能动那笔彩礼钱,她人跑了,这钱肯定要退回去,虽然不喜欢这家人,但也不能让全家因为她欠上高额债。穷人最怕背债,能活活被逼死,她还没想让全家去死。 想到这,她又数了数钱,钱少点就少点吧,到时候能跑到哪就是哪,有手有脚总不会饿死,方家全家在大山里,追去县城不错了,可能县城也不会去找,她只要跑出去了,倒也不用担心跑得不够远被抓回来。 第500章 天路4 七月中旬,吕大萍再三催促方翠翠,该把嫁妆置办起来了,家里则开始算各家亲戚人头,准备买喜糖喜饼,安排婚礼的酒席桌数。 方翠翠知道的确不能再拖,既然决定走,就别给这个家造成太大的损失和打击。 她和吕大萍说:“不用让大姐回来了,反正也是顺路,我去大姐家约个时间,回头就起早直接出门,我们在路上碰面就好。” 吕大萍知道大女儿刚生完孩子不久,让她回娘家住一晚的确不方便,小女儿既然这么懂事,她便放心同意了:“一个人路上走,把钱收好了,别又毛毛躁躁丢了钱。” “知道知道。”方翠翠连声答应。 方涛等娘走了以后凑过来:“三姐,带我一起呗!” 方翠翠摸摸他的圆脑袋:“这次就不带你了,以后姐不在,你自己多长心眼,想出去打工就坚持住,一定要出去。” 方涛无所谓地说:“你嫁得又不远,到时候你来支援我呗!帮我一起吵架。” 方翠翠瞟他,不搭理。 方涛习惯了三姐对自己的嫌弃,没觉得怎么样,依旧凑在她身边说这个说那个,就是想跟着去镇上玩,直到院子外面有小伙伴喊他:“涛涛,上山去了!” 方涛蹭地站起来,眨眼就跑没影了。 方翠翠抬头朝着院门外看了一眼,远远看到几个半大小子奔跑的身影,看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屋。 要收拾的行礼不多,但是出门实在没钱,所以不管夏装冬装,不管衣服多旧多破,还是得各带几件。 她只有一个上学用的书包,还是二姐当初闹着要买,后来用旧了给她的。书包不大,只能塞下一件棉袄,她去别的屋翻了一圈,找到一个比较结实的纸板购物袋,是什么酒的包装袋,她把贴身衣服和轻薄的春夏装挑几件放了进去。 为了赶镇上的早集,村里的人天不亮就会出发,吕大萍前一天做了几个当地特色很耐放的饼,让她省点钱,出去吃这些干粮就行。 方翠翠天没亮便摸黑起床,先去厨房把这些饼全都拿了装好,又回到屋子,背上书包提起袋子,临出门前,把一本作业簿放在了床上,小心翼翼关上门,放轻脚步出了院子。 作业簿上面是她的留言:爹娘,我不想结婚,我要出去外面挣大钱,小杨是个懒鬼,出去打工都是哄我的,所以我不结婚了,我自己去! 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同意,只能瞒着你们偷偷走,你们也别找我了,不挣到钱我不会回来的。 家里兄弟姐妹都上过学,认得字,等到发现她失踪后,就会看到这个作业簿知道她是逃婚跑了。 她不打算留书出走时写一些真正的心里话,因为他们不会懂。她选择用最直白的方式说最任性的话,让他们愤怒之下认了事实,最好一气之下一咬牙,只当这个女儿不存在了。 方翠翠出门的时候天还乌漆嘛黑的,但是心里并不怕。因为这条路是原主从小上学就要走的路,冬天的时候天还要黑,她就是这样拿着手电筒,一步一步翻山越岭,走到了镇上。 不过今天也有不同。 这条山路是村里人出门必经之路,她大包小包逃跑,万一遇上熟人就有点麻烦,村里人最喜欢问东问西,回头她人没上车,事情提前败露,那就糟糕了。 所以方翠翠走得很提心吊胆,甚至一边走一边想了好几个理由。 要是有人碰到了,问她大包小包干什么去――她就说给大姐送东西; 要是有人非要和她同行――她就装肚子疼躲树林里去; 要是遇见的是一家的亲人甚至大姐夫二姐夫他们――那只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 这么乱糟糟地想了一路,还好,遇见的人都不是很熟,最多看了她几眼便不再理会。 夏天山里的黎明前,气温还算凉快,但是方翠翠背着棉袄提着衣服,爬山依旧爬得满头大汗,她在路上啃了半张饼,不舍得再吃,经过河流的时候下去洗了洗脸,喝了好几捧水,这才凉快许多,人也轻松一些。 歇息了一小会儿,怕耽误时间赶不上车,她又赶紧上岸赶路。 小镇通往县城的客车,上午七点半一辆,下午一点半一辆,车票五块钱,人多的时候车里会没位置,只能站在过道里。 方翠翠算好了时间,加上急着赶路,提前半小时到了车站。她依旧不敢光明正大地站在那等车,只抱着袋子垂着头在一群闲聊的成年人里降低存在感。 等了很久,人群里有人说,还有五分钟,快到点了。等得腿酸的人全都发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纷纷感慨去县城坐车太麻烦。 方翠翠抱着袋子的手握得更紧了,心跳有些加速。 “这是翠翠吗?”突然,人群里有人叫她的名字。 方翠翠心“咚”的一下,漏跳了一拍,不敢回头,装作没听到、不是我的样子,贴着隔壁的中年妇女站着,仿佛和她一块来的。 那人又喊了一声:“翠翠?!你等车去县城啊?” 方翠翠听不出这是谁,但直觉这是在喊她,她开始担心,这人会不会也是等车去县城的一员?待会儿上了车,该怎么说? 但她不能回头,只能硬着头皮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她没听到。” “是爱民他女儿吧?” “吕大萍女儿?要结婚了吧,这大包小包等车的样子,不像啊。” “……” 那个声音渐渐没了,也不知道是走了,还是以为认错人就不喊她了。 方翠翠手心里都是汗,更加提心吊胆,虽然到了现在大概率没人能拦下她了,但是没上车前,一切都是未知数,她往前一步是自由,往后一步,是逃婚回家后的深渊。 车子的鸣笛声远远穿来。 “来了来了!” “头辆就是县城的车!” “还真是,你眼神好!” 方翠翠猛地抬起头,看到车子停在车站右侧,缓缓打开门。 那扇陈旧的大巴车车门,从没让她觉得如此亲切,仿佛打开后里头不是异味重空间小的车厢,而是闪着白光的新世界! 这份激动不仅是她自己的,还有心底原主的,直接翻倍! 方翠翠顾不得什么文明,什么谦让,抱紧了包就用力往前冲,在一群成年男男女女中,挤肉饼一样挤进了这道小小的车门。 这里是大巴车第一站,上车的时候大家像急死鬼投胎,恨不得一扇门挤进去两个人,但是上了车就空了,位子很富余。 方翠翠没多想,挑了最后面最角落的位置,一屁股做下。 她年纪小,身量不高,坐在那拿书包一挡,不管后面谁上车,轻易看不见她。 乘客快速上车,司机等了几分钟,看有没有新客,售票员则一排排座位走过来收车票。 “到哪里?a镇2块,到b镇3块啊,到县城5块――几张票,找零……” 一直走到最后一排,视线落在唯一一个坐在角落的姑娘身上。 方翠翠不等她问,直接把一直握在掌心的五元纸币递过去:“县城。” 售票员垂眼看向她手心,捏了纸币一角收了钱,嘴里说:“小姑娘头回出门啊,五块钱不会掉,捏得汗湿湿的,钱没掉先被你的汗泡糊咯!” 车里的人哈哈笑起来,纷纷往后排看,但是只能看到一排排椅背后的头顶。 看不见就没了趣味,大家又坐回去了。 方翠翠抿唇,一副腼腆的样子。售票员是个中年妇女,看到她跟看到小辈孩子似的,见状笑笑,没有再多说。 “票齐了,开车吧!”转身对司机喊。 大巴车的发动机仿佛在尾部,方翠翠只觉得身下的椅子一阵抖动,然后车门关上,车子缓缓启动,开了出去。 小镇的景象开始飞速后退,方翠翠的心仿佛也跟上了这汽车的速度,渐渐轻松飞扬…… 班主任说,小镇到县城的客车要开至少五个小时,中间会经过很多站点。 方翠翠飞扬的心,在车子开了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就吧唧摔在了地上。 这个身体,第一次乘车。 她晕车。 而这个客车前半段都在山路上,弯弯绕绕。 方翠翠的脸开始苍白,胸口开始发闷犯恶心,车子停一下,刹车一下,她胃里就翻江倒海一下。车子一开动绕山路,她整个脑子就仿佛被一只手翻来覆去颠倒。 第530节 “呕――”她一把捂住嘴,不知道该吐哪,她不知道这个身体晕车,连个塑料袋都没带。 领座的男子飞速越过她打开窗户:“吐外面,吐外面!” 方翠翠扭头趴在车窗上大吐特吐。 “呕――” 车里的人听到动静,感慨议论:“晕车啊。” “晕车最难受了。” “晕车不能坐后面,要坐车头。” 方翠翠吐得天昏地暗,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中间歇息的几息,听到这几句话,顿时:“……” 要是她知道自己会晕车,她就不坐这个最后面最角落的位子了! 原主不知道这事情,她知道,但不知道会晕车…… “呕――”她到现在才吃了半张饼,很快就把胃里的东西吐完了,连昨天吃的没消化的都吐完了。 她开始吐黄胆水,满嘴苦味。然后吐着吐着,生理盐水跟着淌下来,满脸狼狈。 五个小时的车程,后面四个小时,方翠翠仿佛要死掉一样,恨不得打开窗跳下去喘口气,到了一个站点,她都想冲出去下车算了,什么县城、什么新生活,让她先下去再说。 每当这时候,她就努力想:“这车票要五块钱,下了车再上车又要三块钱,三块钱能买……错过这班车,下午才能等到车,要是车上有村里来追我的人,被抓回去,再也难有这样自由出门并逃跑的机会了!” 想想被抓回去绑着结婚,想想原主上辈子生了又生,当牛做马……她趴在窗口闭着眼睛,继续坚持。 下午一点,大巴车终于到达了县城汽车站,方翠翠抖着腿从后座起身往外走,一辈子都不想坐大巴车了。 走着走着,身后的书包突然轻了一轻,她没力气回头,一直到下了车,才慢吞吞转身去看,是一个头发发白的老大爷,他笑呵呵看着她:“小姑娘一个人出门不容易,去路边歇歇,在外面当心啊。” 方翠翠抬起袖子擦了擦满脸狼狈,低声说:“谢谢。” 老大爷摆摆手走了。 方翠翠拖着沉重的身子勉强走到了一个马路边沿,顾不得地上脏不脏,一屁股坐了下去。 逃跑计划精心策划,却没想到第一步就如此艰难,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第501章 天路5 小县城没有通往其他城市的火车,按照一早计划好的路线,方翠翠还要去汽车站买火车票,前往这个县城所属的市。 市里有个火车站,也有汽车站,可以去周边更发达的城市。 班主任说,她是省城坐火车到了市区,然后市区坐客车到县城,再在县城坐进山的中巴车。全程需要至少两天时间。 方翠翠想到下一步还是继续乘坐客车,踏上地面但仿佛还在车里飘的脑子更飘,更晕了。 然而小镇出来的中巴车还有一班,她要谨慎提防万一有人追来了县城,在下午那班车到达之前,必须离开。 县城的车站比小镇热闹了很多,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中巴车慢慢驶入车站,然后下来一车喧闹的乘客。 方翠翠对这个幻境的外面世界是全然不知的,离开了原主记忆里生活一辈子的大山,这个世界就成了一个全新的剧本,再没有记忆可以依靠参考了。 她把书包和袋子放在腿边,拿了早上剩下的半个饼在手中,曲腿坐在马路沿上,眩晕的脑袋枕在膝盖上,半侧着头,一边枕着膝盖一边看下车上车的人。 来县城的人大多打扮得比较得体干净,从衣着上看不出他们的不同,但是有的人皮肤黝黑,眼神局促,有的人显然来得多了,熟门熟路,举止自然…… 方翠翠一边休息一边观察人们的不同反应,听一耳朵他们的对话。有的人大包小包,和她一样还要买客车票去更远的地方;有的人去县城商场,仰着头看站牌研究下一站怎么走;有的人饥肠辘辘,结伴先去吃饭。 这都是很寻常的对话,方翠翠却认真听着,努力用她已经晕得半浆糊的脑子从中提炼出重要信息。 比如她听到了前往市里的客车最早一班还有一个小时,现在去买票,可以在候车厅歇一歇。 再比如,他们说车站里头吃饭贵,出了汽车站外头有个小吃店,价格比较便宜。 方翠翠晕车实在是太难受了,半只硬邦邦的饼吃不下去,听说便宜,就努力起身,背着书包提着袋子跟着那几人往外头走。 哪怕喝口汤也好,等她舒服了,再想缺钱挣钱的事。 汽车站很小,转个弯就出了门,门口果然有一排的店铺,什么包子馄饨、面条米粉、快餐……都有。 她没敢进去,从路的这头走到了那头,看了一圈各家贴出来的价格,发现最便宜的是包子馄饨店的白粥。 一块钱一碗。 方翠翠想了想,一块钱不是大事,她得先补充体力,不然坐客车去市里吃不消,咬咬牙进了店。 “吃什么!”店里是个嗓门洪亮的老板娘,见客人进门直接用方言大声喊。 方翠翠人还是很虚很难受,努力清清嗓子:“一碗粥。” “还有呢?” “不用了……够了……” 老板娘看她一眼,低头继续忙活:“自己找位子坐啊!” 方翠翠弱弱地说了声谢谢,转身看了看全场,找了个周围女性多的空位坐下。 小店的桌子是简易木板桌,椅子是塑料方凳,桌上放着筷子筒和酱油、醋。筷子筒外面仿佛上了一层油和泥,酱油壶嘴磕破了大半。 这里的简陋程度让她仿佛回到了大山家里,看着多年洗不干净的碗筷竟然产生一种熟悉感…… 白粥很快端上桌,方翠翠拿了一个勺子,对着外头的光看了看,没什么脏东西,小小舀了一勺白粥放进嘴里。 没味道。 满嘴苦味吃到毫无味道的白粥,实在没有食欲。 她拿起酱油瓶倒了点酱油,拌一拌,又尝了尝,好吃! 酱油拌粥终于打开了方翠翠的食欲,好像头也不晕了,白粥的味道也变得鲜美了。吃完粥,她回车站的步伐都轻松了一些。 两点半,方翠翠找到售票厅买到了去往市里的客车票,三点钟,顺着同行的乘客人流上了客车。 售票员一边收票一边提醒:“这趟车开车要三个小时啊,安全带全都系上,不要吃味道太重的东西,考虑考虑其他乘客的感受。” 方翠翠好不容易慢慢恢复了一些,结果上了车闻到汽油味就开始犯恶心,听到第一句话就生无可恋,伸手扒拉了一下车窗,发现打不开! 她恍然想起,大型客车的车窗是全封闭的! 她急得后背冒汗,冲着要下车的售票员挥手,在她看过来的时候,顾不得他人眼光,直接问:“有没有塑料袋……我晕车!” 她领座的人听到了,立刻说:“晕车还不带垃圾袋?你现在要吐吗?” 方翠翠本来没有想吐,被他这么一说,注意力集中到身体感知上,顿时有点犯恶心了…… 领座的人如临大敌,跟着催问售票员:“快给她找个垃圾袋,别车没开先吐车上了!” 其他人全都扭头看着方翠翠。 方翠翠尴尬极了,原本晕车脸色蜡黄,现在涨得通红。 他们前座的前座,有个年轻妈妈举起两个塑料袋递过来:“我有,我儿子也晕车,你先拿两个备着,不够再问我要。” 方翠翠忙接过,不停说谢谢。 “吃了晕车药吗?我这边还有话梅。”那个妈妈说话特别温和,方翠翠原本在一车人的注目下仿佛淹在水里,而今被一只手从水里捞了起来。 “没……我没事,我就是备着……”她不好意思问人家要东西,拿到了塑料袋就坐下。 检查车票的售票员见状安心下车,车门关闭,司机启动汽车。 方翠翠屏气凝神,努力忽略汽车的那股气味和车上的眩晕。 这时,前座递过来两样东西:“前面给的。” 是剪下来的两粒晕车药还有几粒话梅,一起装在一个塑料袋里。 方翠翠接过,微微起身去道谢:“姐姐,谢谢你!” 那人回头笑了笑,她身侧有个小孩想起身,被她按了下去:“开车了,不许再动。” 方翠翠身边的人也让她坐下:“赶紧坐好吧,系好安全带。” 方翠翠看过去,见他一脸“今天倒霉”“不高兴”的样子,什么话也没说,自顾自系好了安全带,塞了一颗话梅在嘴里。 晕车药她不敢吃,那个会睡着的,她一个人在外面坐车,不敢睡过去。 刚开始的半个小时,方翠翠靠话梅续命,情况还好,但当晕车程度一路上升到达那个临界值,什么话梅都没用了!方翠翠哇的一声吐到了塑料袋里,不仅把吃进去的话梅吐了,中午吃的白粥也吐光了。 她吐得天昏地暗,但依旧能感受到边上人不停躲避的动作,尽管她已经低着头缩着身子,努力不影响其他人。 当然这也不能怪别人,她吐得太激烈,别说领座,附近的人都跟着皱眉难受,有的人发出那种不太愉快的声音。 方翠翠尴尬又痛苦,生理心理一起难受起来。 中午吃的是流食,吃的时候的确补充了体力,也有点开胃,但没想到一晕车,吐得就很多,方翠翠怕把车子弄脏,但又找不到就近的垃圾桶,一边吐得停不下来,一边眼看着袋子要满了,一着急,一狠心,把纸板袋子里的衣服全都掏了出来,把那个垃圾扔了进去,然后抱着纸板袋子继续吐。 吐到后来,整个胃都开始抽搐。 前座又默默递过来两个袋子,侧边递过来几张纸巾。 方翠翠眼睛一红,说着谢谢接过。 “有水吗?喝点水。” 方翠翠擦着嘴摇头,又擦了擦手上的脏东西,扔进袋子里,拢了拢膝盖上一叠衣服,闭着眼靠在柔软的布料上休息。 这三个小时,歇了吐,吐了歇,直到车子终于到站。 方翠翠让领座先出去,等到最后,才从上面架子拿了书包,抱着一叠衣服,拎起那个恶心的袋子往外走。 走到下车位置,她看到有垃圾桶,想了想,还是别恶心打扫的人了,又继续下车。 她人虚弱,走得慢,一下车,司机砰地关上门启动车子,外面也几乎没什么乘客。 走了几步,却看到刚才那个送话梅的年轻妈妈领着小男孩站在那。 她想过去道个谢,对方也同时走了过来。 “谢――” “这个给你用吧。”她递过来一个大塑料袋。 方翠翠意外。 她看了一眼儿子,笑笑:“是给孩子装零食的,手头没有别的袋子了,挪出来一个,你这样抱着衣服也不方便,拿去用吧。” 第531节 方翠翠没想到这人这样热心,心头感动又酸涩,这位眉眼温柔的妈妈,在车上几次传递物品安慰了她尴尬愧疚的心情,此时特意给她送袋子,又让她的心仿佛从寒冷冬日一下子面向春暖花开。 真的,举动虽然小,但是对此刻的她来说,太过温暖人心,突然晕车症状都仿佛减轻了一些。 “谢谢,刚才车上也是,太谢谢你了。” 对面的人依旧温和地笑着:“我儿子小时候也和你一样晕车,我知道这非常难受,没事,以后多坐坐车,慢慢就会好的。” “谢谢。”方翠翠不停道谢。 “那我们先走了,这边走出去就有公交车站,你去哪,可以看看车站站点,不知道的话,问问车站上的路人。” “好的,我会的,谢谢姐姐,谢谢小朋友。” “我们走啦,和姐姐说再见。” “姐姐再见。”小朋友乖乖挥手。 方翠翠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对他挥手:“再见。” 此时是晚上六点多,接近七点,天色渐渐昏暗,方翠翠看着这位姐姐牵着儿子往外走去的背影渐渐消失,转身进了汽车站大厅。 她一没体力二没钱,去外面不一定找得着地方住,大热天的,她可以在车站过一夜。 明天再去买火车票。 第502章 天路6 这里的汽车站和火车站相邻,可以从外面的广场走到隔壁,也可以从内部长廊穿过,由汽车售票厅走到火车售票厅。 长廊安置了一些椅子,两边的售票厅也有一排排座椅,此时,售票柜台已经关闭,但座位上依旧坐着一些大包小包的旅客,稀稀落落的。 吐了整整一天,方翠翠很虚弱,一边走一边感激着那位妈妈,如果不是有了这个塑料袋,她抱着一叠衣服真的可能左支右绌,直接原地坐下。 她走过汽车售票厅,看到此时坐在座位上的人不是农民工打扮的人就是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他们身边堆着蛇皮袋,甚至挑着扁担,有的闭眼侧身横躺在椅子上,有的在那吃自带干粮。 她虽然很想坐下歇一歇,但还是觉得这里人太多了,继续往前走,前往火车售票厅。 火车售票厅更大,但是座位却更少了,一大片空地,只有侧边两排椅子,同样做了许多带行李的人,一人就能占两三个座位。 方翠翠对比了一下,感觉这里更不好,又往回走。 在长廊走到一半,正好看到一个人提起行李离开,空出三座的空椅子,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冲了过去,一屁股坐下。 刚坐下环视四周,就看到有人提着包想过来又停下了脚步。 方翠翠不与人对视,她年纪小又是个小姑娘,容易被人觉得好欺负,冷漠一些,不和人对视不和人交流,反而有些人不敢靠过来。 她顾不得身上汗臭和坐车后车厢的气味、呕吐的气味混在一起的古怪味道,把书包放在头边,歪身躺了下去。 晕车一天,这脑子仿佛还在车上,汽车开啊开啊,她的人也晕啊晕啊,躺下来,不用支着腰,至少坐了一天的腰终于舒服了。 她枕着书包,抱着装衣服的塑料袋,闭着眼睛,手从塑料袋里掏啊掏,掏出一张饼,放在嘴边有气无力地抿着。 胃里有点饿,又好像不太饿。折腾了一天,肚子彻底空了,但是嘴巴发苦发涩,没什么胃口。 她就能吃一点是一点,边休息边补充粮食。 她的脑子依旧汽车轰隆隆的,睡不着,也不敢真的睡过去,就着躺着听周围的人声、火车声、汽车喇叭声。 有种恍惚感,早上还在那个黄泥路的村子里,现在,她已经跑出来了。 想到这,除了心底属于原主惯性的不舍亲人之情,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好了,渐渐昏暗的天色都仿佛亮了一下。 时间渐渐流逝,车站外的天彻底黑下来了,方翠翠没有手表不知道时间,但是能感受到耳边的嘈杂渐渐散去,这个长长的走廊,两端的大厅,都静下来了。 硬邦邦的椅子睡得身板不舒服,她侧了一个身,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抿着饼,想一些事情打发时间。 现在手头的钱,最多只能买一张火车票,到了省城,肯定租不起房子。 她得找一个包吃包住的工作,积攒一笔初始的钱才行。 想到这,她都想叹气。 杨家给的彩礼,在村子里还算可观,前世那个男人几次说起为了彩礼钱把家底都掏干净了,还欠了债。 但是这笔钱,取十分之一,只够她从大山到省城的车费,哪怕全部拿上,一路吃饭车费减去,不知道够不够她在省城租一个月房子。 而城里这一个月的房租却是原主曾觉得“豪爽”的象征。 人不到外面去看看,不开开自己的眼界,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活得多么狭隘可怜。 抵着座椅的手臂有些疼了,方翠翠又翻了一个身,面朝着椅背继续侧躺。 现在天气热,坐了**个小时汽车,身上黏糊糊发酸,但是这座位很好,她怕去趟厕所就被人占了,打算继续坚持躺着,躺够了再说。 躺着躺着,早上起得早,她迷迷糊糊,有些犯困,慢慢合上了眼睛。 拿着饼的手渐渐失去力气,一点一点松开。 “吧嗒”一下,饼掉在了脸上。 方翠翠吓得身子一跳,立刻睁开眼快速望向四周,见周围一个人没有,松了一口气,再低头一看,是饼掉了…… 她拿起来啃了一口,嗓子干得不行,人倒是彻底清醒了,起身在椅子上发着愣呆坐。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又开始犯困,困着困着,一个失重感袭来,她又清醒了。 这么几次反复,露在短袖外的手臂明显感受到了夜里的凉气,大概真的到了深夜。 走廊里偶尔有一两个人提着行礼走过,有的会侧头看过来,她自顾自坐着,对方又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方翠翠渴得实在是嗓子冒烟,再也忍不住,感觉歇息得差不多,背起书包提着塑料袋,离开了这三把死死占着的座位,去了厕所。 厕所同样是一片寂静,走进去脚步声甚至有点回响,好在灯全都亮着,不至于那么恐怖。 方翠翠终于在厕所的洗漱台前看清自己一天晕车后成了什么模样。 头发乱糟糟的,马尾辫已经歪了,衣服皱巴巴仿佛梅干菜,脸色蜡黄,嘴唇干得起皮,她在山里风吹日晒的,皮肤黑黄,此时镜子前的人,俨然一个又土又脏甚至邋遢的村妞。 挺好挺好,这模样,没人会对我起歹心。 方翠翠苦中作乐自我安慰。 心里这么安慰自己,动作是半点不慢,立刻解了皮筋重新梳头,又从书包里掏出从家里带来的毛巾,洗脸洗手。 这块毛巾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她离家前特意去河边仔细清洗过,虽然上面的毛稀稀疏疏了,但好歹出门使用方便,又能省一点钱不用买新的。 她挨个检查女厕所小间,确定没人后关上女厕所的大门,在洗漱台前冲洗脸和手臂,又用毛巾擦了身体,把身上黏糊糊的感觉都擦掉了,把毛巾放在一边,洗了洗手,捧水漱口,冲刷了满嘴的古怪味道,捧着水连连喝了好几口,一解干渴。 做完这些,她又提着书包塑料袋进了一个厕所隔间,锁上门,挑了一套干净衣服换上。 方翠翠在厕所完成了洗脸擦洗身子、换衣服洗衣服,最后上了一个厕所,确保接下来不会再频繁过来,这才开门走出去。 不舍得出去住酒店在车站过夜的人很多,她除了厕所回去,就发现自己刚才的位置被一个中年男人占了,他已经躺在那睡着了。 方翠翠估摸着售票厅人更多,她不喜欢人多,索性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把书包横放地上,抱着塑料袋直接坐下了。 这个坐姿反倒让她安心了一点,塑料包在怀里,书包在屁股下,就算她睡着了,别人来偷,她也会立刻惊醒。 东西真的是不值钱,小偷偷走估计都卖不了二手,但是对她来说太重要,少了一样就意味着去了省城又是一笔开支。 就这样,方翠翠抱着衣服,头枕在上面,以一个在地上坐着缩成球的姿势,睡着了。 中间因为姿势让人四肢发麻发酸,醒来好几次,但是实在太困了,她又顾不得许多,再次睡了过去,直到周围开始有了声响,人流似乎多了一些。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外面天亮了。 走廊上开始有人来来回回,还有人正拿着票还是纸张确认时间啊路程啊之类的。 方翠翠一别捏腿一边缓缓起身,背着书包去厕所洗脸漱口,收拾完,往火车售票厅去。 售票厅的柜台还没开,但是排队的人有了不少。 方翠翠听着这些人对话,又找几个面善的人问了问,找到了买省城票的队伍,排在了末尾。 2006年,一些小城市、偏僻农村的人们开始往外走、去大城市打工。无论昨晚一起在车站过夜的人,还是今天一早在这排队的人,大多是衣服简陋的打工人。 他们都和方翠翠一样,小心翼翼守着十分破旧的包裹,吃着看着就难吃的干粮饭菜,对着偌大的售票厅茫然生疏。 方翠翠一边提防这些陌生人,一边又在这些“同类”身上找到一些安全感。 八点半,售票窗口终于开了,方翠翠排队早,很快买到了火车票,一问价钱,和班主任说的一样,于是火车票花光了她手头所有钱,只给她剩下最后三块。 方翠翠握着找零的钱反而松了一口气,没涨价就好。 火车十点开,手里只有三块钱的方翠翠反而“无钱”一身轻了,不用怕丢了“巨款”,不用担心有人偷钱……一边问人一边看指示牌,顺利过了安检找到了站台。 坐在站台的候车座上,方翠翠,包括内心那个属于原主的情绪,全都激动兴奋起来。 大城市,近在眼前! 火车是慢车,不是未来的动车或者高铁,车程需要三个半小时到四小时,方翠翠买的是硬座,上了车发现有人在座位上喝酒嗑瓜子,有人在打牌,有人在吸烟,非常喧嚣。 方翠翠好久没坐过这种火车了,呆了一下,一边稀奇,一边找到了座位,从一个年轻男子身边挤了进去。 这个座位面对面四人,她来之前有三人在了,正在聊天,不知道是不是一起的。她进来后,他们聊天停了停。 等她坐安稳,火车启动,边上的年轻男子就过来搭话。 “妹妹看着年纪不大啊,一个人出来坐火车啊?” 方翠翠抱着两个包,看着外头的景装作不知道有人和自己说话。 那个男人却是个没有边界的人,见她不理人,直接过来撞了撞她手臂:“你去哪?小姑娘一人出门胆子挺大啊。” 方翠翠回头去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说:“我爸在啊。” 年轻男人探头看了看:“哪呢?要不要给你们换个座?” 方翠翠看了看另外两个刚才和他热聊的,默认他们是一块的:“谢谢,不用了,他是站票。” 对面的女人说:“好爸爸啊,专门给宝贝女儿买了坐票,自己站票。” 方翠翠又抱着包靠到了窗边,看着外头飞逝的风景不说话了。 方翠翠的冷淡让气氛似乎有些尴尬,三人便不再和她搭讪,继续闲聊起来。 他们在聊什么舞厅,跳舞,又聊喝酒夜宵之类的,接着又抱怨收入低……乱七八糟都聊。 方翠翠余光打量他们的服装,t恤、衬衫,松松垮垮的,坐姿也歪歪扭扭,手里捏着烟,耳朵上还夹一支……看着就不太像本分实在的正经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把防备提高到了最高级别。 第532节 这么互不干涉地坐了许久,列车员推着小车过来卖东西,三人买了点花生和饮料。 方翠翠依旧后脑勺对着他们,只看着窗外的景。 “小妹妹,吃点?”对面的女人主动喊她。 第503章 天路7 方翠翠回头,看着递过来的饮料,是她没见过的瓶子和包装,刚才乘务员卖的几款饮料,原主都没见过,这个看颜色应该是橙汁。 “谢谢,不用了。”方翠翠拒绝了,扭过头继续看窗外。 “外头有什么好看的,坐一两个小时以后你就会看厌了。”边上的男人和她说笑,“别怕,来,一起吃点花生。” 说着,抓了一把花生塞进方翠翠手里。 方翠翠推脱不过,手里已经被塞得满满的。 她把多余地放了回去,只手里捏了几个,依旧寡言少语地说:“谢谢。”然后再没有第二句话。 但凡一个年轻女孩表现得生涩、害羞、怯懦……在座的其他人都能有机会找到突破口与她闲聊,互相认识。但是她表情冷淡,拒人千里之外,对于别人的主动示好一律不冷不热,又礼数到位,这就让人很难接近了。 三人中另一个男人笑着调侃:“陌生人的东西的确不能随便吃,小姑娘还挺警觉。” 方翠翠看他一眼,照理人家热情送你吃喝,你却对人心存防备,还被人点出来了,多少有点尴尬。但是她一点也不,听完只抓着那把花生说:“和我爸一起吃。” 三人对视一眼,笑了,女人连忙又抓了一把递过来:“多拿点,没事,我们吃了很多了,就是坐车太无聊才买来解闷,你给你爸爸多拿点。” 方翠翠还是摇头,言简意赅:“够了。” 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实在让人难以沟通下去。 女人把花生放回去,也不知道说什么了,索性自顾自闲聊,不再和她多说。 他们说起这次去省城,说要去什么什么地方工作,聊起那边的生活和工资。 方翠翠一直在听他们的闲聊内容,听到他们说去理发店工作,学一门理发手艺,学徒多少钱,以后正式给人理发多少钱…… 听到这,她看看这三人流里流气的打扮,好像有点能理解了,可是也就心里想想而已,她依旧没有任何与他们交流的打算,也对他们口中的高薪有前途工作没有任何兴趣。 方翠翠看着一副年龄小又老土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是定力十足,在车上三四个小时,不管这三人聊什么内容,她听在耳中却没有任何想要搭话的意思,不管他们大手大脚买什么吃的喝的,她也没有半点眼馋的模样,手里抓着那把花生,在座位上干坐了全程。 反倒是她后座几个年纪比她大的女孩,看着二十来岁,由于这三人聊得嗓门大,好奇转身过来询问:“你们说的理发店工作真这么赚钱?” 然后前后座热络聊了一路。 下午两点多,火车终于到了省城,这里是终点站,所有人都在这里下车。 方翠翠自顾自背上包拿着塑料袋往车门走,听到身后领座男人问:“你们到哪去?” “不知道呢,进城来打工,到处看看,你们理发店还招不招人啊?”后排的女生说。 “嗯……我们也是老板介绍过去的,这也不知道啊……”男人为难状。 “你不是说大城市理发店很缺人吗?带我们一起去看看?要是还在招工,我们正好一起上班啊!” 三人中的女人便说:“一起去看看也行,但是说好了,要是店里招工少,你们不能和我们抢。” “不会不会!”另外两个女生保证。 方翠翠听得皱眉。 省城的理发店到底挣不挣钱她不知道,但是这三个人吹牛本事不小,一会儿逛舞厅,一会儿玩老虎机,一会儿理发遇到富婆,一会儿什么大老板顾客看中了洗头小妹,各种乱七八糟的故事一大堆,还把理发师这个工作说得前途远大,仿佛只要当上造型师就能发家致富…… 方翠翠是半点不信。 但不知道这是他们爱吹牛摆阔气,还是别有目的。 她走在前头,很快混进了人群中,出了车站在角落里站了站,看着这几人顺着人流出来,两个女生俨然和他们成了一个小团体,说说笑笑地一起往外走。 方翠翠纠结,这三个人这样顺利拐带了两个女生,到底是热心,还是坏心? 可能是她盯着对方看的时间太久了,突然,三人中的女人扭头看过来,目光在她的方向不停扫视。 方翠翠第一次看到这人露出这样警惕泛凶的眼神,没有半点车上的和善好说话,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吓了一跳,赶紧躲进人群里,快速和边上一个中年农民工走在一起。 农民工防备地看过来,她忙笑笑:“大叔我想问问,你知道哪里有大工厂招工的吗?” “俺不知道嘞,俺是第一次来,小姑娘你也来打工啊?” “我来看看,大叔你吃花生吗?” 另一边,女人一眼看到了车上的女孩,看到她把捏了一路的花生递给脏兮兮农民打扮的中年人,心想还真有个爸爸一起出门,可惜了一下,回过头不管了。 方翠翠把花生分享给了农民工大叔,跟着他一起往外走,装作不经意地扭头去看那边,看到那五个人走出去了。 第504章 天路8 长途跋涉,眼看着就能解决困境有一份稳定收入、有地住、有饭吃……突然人就被卡在了大门口。 工厂人事筛选报名表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中午下班前结果就出来了。他们招人门槛低,又缺人,除了年纪特别大的不要,薪资要求太高满足不了的不要,剩下的都收了。 应聘的工人中,有联系方式的打电话通知,没有联系方式的,一个小伙子出来喊名字。 在门口等待的人,九成九都被喊到了名字。 “隔壁有个区人民医院,去那边做个入职体检,拿了体检结果就可以来办理入职,时间不久,最多三天。” 方翠翠没被喊到。 她还在担心体检没钱,却发现自己直接被筛掉了? 那个男员工拿着厚厚一叠纸,最后喊:“方翠翠?” 方翠翠忙起身走过去:“我是。” 对方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才16岁?” 方翠翠说:“16岁也能打工了。” 男员工笑了一下:“对,不算童工了。”其实是工厂怕对方是什么学生暑假工或者小孩子离家出走任性,来了没几天又走,影响生产线。如今一看方翠翠这模样,的确是农村出来,便直接说,“你也被录取了,明天一早记得去体检。” 方翠翠高兴了一下,又心凉彻底:“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入职体检大概多少钱?” 对方说:“不贵,二三十就够了,那边有我们公司专门的入职体检套餐,不用担心被添加不必要的项目。” 方翠翠知道这钱肯定要自己出,但还是抱着最后的期待,问了一句:“钱……自己付吗?” 这问题,在场的所有人其实都挺想说一说的,虽然不贵,但是还是希望公司出钱啊,来打工的,有几个舍得花钱的。 男员工理所当然地说:“当然,这是入职前必须要交的资料,你要是一个月之内做过体检,也可以现在交给我,不用再做一次。” 方翠翠心拔凉拔凉的,她口袋里就一块钱,怎么做体检? 临近中午,希望破灭,又饿又晒,她感觉有点头晕眼花,缓缓蹲下身,扶着脑袋冷静。 也的确冷静下来了。 “大叔,你知道哪里不用体检就能打工挣钱吗?”她身边是个一上午侃侃而谈的中年男人,她等待期间全靠这位大叔的打工故事消磨时光。 电子厂招工她不抱希望了,原来流水线工人的门槛她也达不到,她苦笑一声,死马当作活马医,问身边的大叔还有没有更低门槛的工作。 大叔往边上挪了挪,大着嗓门问:“你干啥不能体检?你有传染病?” 好几个人看了过来。 方翠翠苦笑:“当然不是,我没钱体检,我现在全身上下就一块钱。”太穷了,都不用遮掩自己的财产身家,直接就透了老底。 大叔惊讶地看着她:“你爸妈呢?这么小出来打工,还不给你钱?” 方翠翠只说了一句:“家里穷,没钱,路费都花完了。” 周围人的目光又转为同情,虽然大家都穷,但是不至于方翠翠这样条件差。 有人好奇问她哪里的,有人给她出主意。 从离开村子的时候,方翠翠就奔着工厂招工这个目标来的,这是她所有计划里最方便最重要的一步,却因为缺乏打工经验忘记体检这件事而戛然而止。 说不失落不失望那是假的,晚上可以去公园、去24小时店铺度过,一日三餐怎么办却是个问题。 但是失落也没用,事已至此,还是怎么解决问题更重要。 有经验的、没经验的都给她提建议,有人说去工地干活,日结工资那种,干一天就有体检的钱了;有人说可以去找一找小厂子,个体户五金厂,肯定不用体检;有的说去捡废品,城里废品多,卖废品的都发家致富了…… 方翠翠心中一动,看上了工地搬砖这个活,面上依旧嘻嘻哈哈地和大家聊天,顺便打听起附近的工地,以及一般日结工资多少一天,上哪里找包工头…… 说着话,工厂的员工下班了,结伴关门出来。 方翠翠忙跑上去问:“不好意思我再问一下,如果我晚一天来报道,还能入职吗?” 那个男员工已经觉得她是个刺头了,立刻问:“怎么?你还有什么问题?” 方翠翠忙说:“没有没有。”她小声对他说,“我体检费不够,得去筹钱,一天就够了,延迟一天的话,工厂还能收我吗?” 如果收,她就去工地,如果不收,她工地回来换一家工厂。 男员工诧异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她说真的假的:“晚一天倒没事……连体检费都没有?” 方翠翠坦然笑笑:“对,所以才想来工作挣钱嘛。” 一起的其他员工看过来,问男员工:“有什么事吗?没事走了,吃饭去了。” 男员工点头,神色复杂地看向方翠翠:“工厂缺人,你只要有体检单有身份证,随时能入职。”说完,追着同事的队伍走了。 方翠翠得到答复心中有了数,回去和几个大叔告别:“他说晚点也能入职,那我去边上工地看看,谢谢几位叔叔哈!” 大家对她挥挥手,也纷纷起身打算走了。 方翠翠提着包走了没几步,被一个瘦瘦小小和她爹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碰了碰手臂,她下意识收手低头,看到几张十元纸币…… “闺女,别去工地了,体检费才三十,你拿去。” 方翠翠转身诧异地看着这个突然走过来的人。 刚才她和很多健谈的工友热聊,但里头没有这位中年大叔,对他也毫无印象。因此推断,要不他离得远,要不这人不善言辞存在感很低。 但是他却直接过来送钱…… 第533节 对方很瘦很黑,笑得却十分憨厚和善,语气像家长对待孩子:“小孩子出来不容易,工地都是重活,还不包饭,你吃不消的,这钱你拿去,不用还。” 方翠翠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去做一天而已,再累能有多累,我不能要您的钱!” 对方直接把钱往她手里塞:“我家儿子和你一样大,你就跟我闺女似的,拿着吧。” 这份善意太从天而降,方翠翠只觉得自己何德何能? 还没走远的人都扭过头来看他们,这些人很多都是结伴的,但是都不认识这个做好事的中年人,只感慨着“好人”“运气好”。 方翠翠怎么都推辞不了,头一回遇到被陌生人硬扯着衣服往手里塞钱的,她想了想,说:“大叔,你也是来工厂打工的吗?” “对,以后我们一个厂就是工友了,大家你帮我我帮你不都是应该的?闺女,你就把钱拿着吧。” 有人看他们磨叽半天,有些着急:“闺女,既然他好心做好事,你就拿了吧,你看你小脸白的,回头工地干一天体检不合格,那就亏大了。” “是啊,你收了吧,回头还他也行啊。” 方翠翠却还是没收,想了想说:“大叔,明天我们一起去体检好不好?钱我不收,明天去了医院,您帮我交一□□检费,多少钱,我现场给您写借条,等发了工资,我立刻还您。” 男人觉得麻烦,他也不想要借条。 方翠翠直接说:“我不能白拿人家的钱,不然我还是去工地赚钱再说。” 她年纪小,但是主意正,周围人的言语完全动摇不了她的态度,男人见了,越发觉得这姑娘是个好孩子,只好收回钱:“行,那你一定要来啊,明天8点,我在医院门口等你,可别不来了。” 方翠翠笑,这说得好像借钱求人的人是他。 “我也想尽快工作赚钱,您能帮我,我怎么会不来呢!”她把钱推回去,再三保证不会食言。 一切说定,两人一起往外走,方翠翠问了问这位大叔的情况。 大叔姓连,是省城农村的人,家里有个独生子。考虑到未来儿子读书结婚买房各种大花销,村子里干活挣不到多少钱,他就和老婆一起来城里打工了。 方翠翠便也简单说了说自己的情况,只说家在偏远山村,村子里很穷,她这个年纪在家呆着就是嫁人,就想出来赚钱见见世面。 连大叔听了立刻说:“不能结婚,你才16岁,怎么能结婚,应该去上学。” 方翠翠苦笑了一下,很快恢复朝气:“等我赚了钱,我就继续去念书。” 连大叔看着她连连感慨:“不容易,跟你比,我家儿子都掉在福窝了。” 起初方翠翠还对他略有防备,但聊着聊着就觉得这位大叔的确是个很热心的人,他到了车站,还问她有地儿住吗,吃饭怎么解决,还想掏钱给她饭钱…… 方翠翠赶紧转身跑了,心中暗道,这年头看见一个这样热情的好人实在是太少见了,她第一反应就是别有所图,就跟火车上那几人似的。 不过那三人和连大叔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连大叔更老实憨厚,说话也不设防,如果她哭一哭穷,卖一卖惨,她怀疑连大叔会掏出更多钱…… 跑出车站的方翠翠去了工厂边上的餐饮店,她看到几个眼熟的工友,刚才和她一起蹲在招工办的,忙跑过去请求搭伙:“我只要馒头米饭就好,我看到外面贴着,米饭馒头一块钱一份,可以添饭。” 那几人笑起来:“你真只有一块钱了?” 方翠翠点头。 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对她招手:“来阿姨这。” 这帮人一共八人,其中两对是夫妻,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前有连大叔出手相助,他们也觉得帮一帮小姑娘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买完菜,还让她一起坐下来吃。 方翠翠却不肯吃,她请人帮忙是怕只买米饭老板不同意,但是没想过蹭别人的饭菜。一块钱的米饭,她厚着脸皮用食堂的打包袋多装了一些收进包里,现场吃了一份,吃得特别饱。 从前再没想过会有一天只吃白米饭过日子,但是真的到了这个山穷水尽的时候,她却发现白米饭太香甜了,三天了,她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白米饭。 下午,方翠翠找到了一个小公园,公园里有草坪,有花丛,她挑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躺在树荫下补眠歇息,舒服得长长舒出一口气。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她在家父母依靠不上,出门却很幸运地一次次遇到好心人。 仔细想想这一路,遇到了疑似坏人,也遇到了不少好人,大多人冷漠但可以理解,从山里走到省城,不顺利却也没有特别大的波折。 虽然越来越像个流浪汉了,但如刚才大家出的主意,工地搬砖也好、小工厂打工也好、哪怕去捡废品都好,这个大城市,只要她肯吃苦,不怕累,必然能养活自己。 而只要等她安身立命,她想做更多更远的事情都可以接踵踏来。 第505章 天路9 小公园林荫间挺凉快的,大白天也不怕遇到什么坏人,方翠翠找到一个角落草地,踏踏实实睡了出走后最安稳的一觉。 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这几天夜里都睡得很不踏实,难得安心睡一次,竟然睡了五六个小时。 方翠翠起身,走出林荫去了一个路灯下的长椅,先坐下吃掉了书包里留着的米饭。米饭就算裹在棉袄里也已经冷掉了,但是现在是夏天,她又年轻,吃着不太难受。 睡饱吃饱,整个人都充满了力量,甚至有点精神焕发。方翠翠看了看周围黑乎乎的公园环境,打算再去外边看一看,如果有更好的选择,还是别睡公园,太大,没摄像头,坏人来了她难以抵抗求救。 走出公园,沿着宽敞的马路走啊走,她是有目的地沿着今天打听来的医院方向走的,走到一条商业街,各种店铺林立,非常热闹。 在山里,天黑了,整个村子都会静下来了,而这里,黑夜仿佛都被沿街的灯光照亮了。 她好奇地走在街上,一家一家商铺看过去,看他们卖的衣服鞋子小吃,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和他们的穿着打扮。 这都是这辈子的方翠翠从没见过的东西。 路人们或端着一次性碗吃的、或捧着喝的、或一串串拿着的吃食……她也不知道是什么。 但是不管是内里原主的情绪还是现在的方翠翠,只是沿街看一看,就觉得很开心。 前者开心见到的花花世界,后者开心自己终于有机会了解这个世界。 走着走着,她看到了一个银行24小时atm机。 设立在商业街的24小时银行是一个小房间,走进房间里头有好几个取款机,还有一大片空地。 方翠翠在里头看了一圈,暗想,今晚如果没找到更好的地方,可以来这里睡一晚,这里有摄像头,受警察监督,安全性很高。 但现在时间还早,方翠翠退出去,继续沿着街道逛,然后看到了老人头像的肯德基,走了一段路,又看到了小丑叔叔麦当劳。 这里有很多小孩、年轻人,炸鸡的香味站在门口就能闻到,很少沾荤腥的人光闻到味道就口水分泌馋得不行。 方翠翠很馋,但她还关注到了一个问题―― 这两个地方都大字写着24小时营业。 她继续往下逛,逛完一圈又往回走。 晚上12点,方翠翠还是回到了24小时银行。 论舒适和安全,肯德基麦当劳更好一些,但是不花钱在里头坐一夜她到底还是不好意思,不如atm机让人自在。 后半夜,商铺全都关上了门,路上的行人几乎不见,整条街道从喧闹渐渐变为安静,atm机灯火通明,但无人光顾。 安翠翠开门进去,找了一个角落干净的地方坐在书包上靠着机器闭眼休息。 这是她在锦城度过的第二晚。 半夜下起了雨。 方翠翠被雨声吵醒,看到外面的风雨,只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没有睡在公园而是找到了这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小小空间充满了安全感。 听着外面的雨声,她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早晨。 雨停了,路面半干,太阳出来了。 方翠翠匆匆起身出去,怕错过和连大叔约定的时间,一边问路一边往医院去。 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走到医院正大门,她趴在门卫窗口看屋里的时钟,发现这个点才七点半。 抹抹汗松了一口气,她坐在院门口的花坛边等人。 连大叔也提早来了,八点不到就到了医院门口,一边走一边转着脑袋四处找人,没找多久便看到了坐在那的方翠翠。 “翠翠!”他喊她。 方翠翠抬头,赶紧跑上前:“连大叔,你来啦!” 连大叔憨憨地笑:“来了来了,咱进去吧。” 两人结伴进了医院,结果发现连大叔不识字,进去后根本不知道体检中心在哪里,站在门诊大楼前不知所措。 方翠翠立刻发挥了这几天强化的问路能力和识字优势,拿过主动权,带着连大叔找到了体检中心,并带着他楼上楼下跑动做检查。 连大叔则帮她付了体检费28元。 方翠翠借了护士的纸笔,写了一张借条,借款30元,落款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身份证号码。还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让连大叔检查核对。 “这个借条您收好,如果我赖账,您可以报警抓我。” 其实是可以法院起诉,但她不该知道,连大叔也不懂,她便说报警,真到了这一刻,报警后警察也会告诉他该怎么做。 连大叔随意地收起纸:“这点钱,本来就说送你的,不还就不还,没事没事。” 方翠翠还是笑着说了一遍:“我一定会还您的。” 连大叔笑着摆手。 医院说检查很简单,明天就能来医院打印报告单,她和连大叔约好了,明天老时间在医院见,她带连大叔去打印。 一切说定,借款剩下2元,方翠翠和连大叔在医院门口告别,继续在街上溜达。 她今天依旧用1元在一家快餐店买了一碗米饭,这次没人帮忙遮掩,她厚着脸皮红着脸,在服务员若有似无瞟过来的目光中,把碗里的米饭自行打包,并去添饭处添了一碗饭。 然后落荒而逃…… 这天是前一天的重复,白天安心在公园睡觉,醒来逛街看城市喧闹,然后在atm机大厅睡一夜。 早上醒来再到医院和连大叔碰头,一起去医院大厅取报告。 领取报告的过程因为他们不熟悉机器而有些坎坷,但最终结果是好的,他们都拿到了没问题的体检单,可以去工厂入职了。 这个时间才早上9点,工厂后勤才上班不久,招工办肯定都有人,方翠翠提议现在就去报道。 连大叔觉得可以,两人结伴同行。 医院去工厂路有点远,连大叔要坐公交,方翠翠……没钱。 连大叔掏出公交卡:“我有公交卡,可以打折,我给你刷卡。” 方翠翠没有在这点小事上坚持,道了谢便跟着上了车。 她是怕了乘车了,要是公交没座位那就更惨,抱着一根铁杆子不过站了两站,就开始犯恶心。 连大叔笑话她:“看来你出不了远门咯,太没用些。” 第534节 方翠翠苦着脸跟着他下车,两人这模样,倒是像一对父女。 交过报名表又有合格的体检单,办理入职手续果然非常快速,连大叔虽然本地人,但一样申请了公司宿舍,他对方翠翠说:“我老婆也住她们工厂宿舍,礼拜天再回乡下家里。” 方翠翠点头:“这样好,省了租房子的钱。” “对对,能省一笔是一笔。”连大叔憨笑。 方翠翠却对他越发感激,28块钱不是巨款,但是连大叔一家显然非常节省,一个节俭的人能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大方,这份善心弥足珍贵。 后面的手续办得非常流畅,方翠翠按照指引领到了工牌、饭卡、宿舍钥匙,上午被允许安顿行李,下午去车间正式工作。 工厂宿舍分男女,各自一栋楼,宿舍是六人间,上下铺,卫生间在走廊两个尽头。 条件不算好吧,但这是对别人来说,对方翠翠来说……她躺在没有床褥的木板床上,完完整整地躺下,有屋顶有门是一张床……这条件太太好了! 虽然什么床上用品都没有,但她依旧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 饭卡里有当月的饭贴,也可以自己充值,现在刚工作按照工厂的包吃标准往里打了这个月的补贴,多的想吃得更好的,就要自己充钱。 方翠翠当然不会想要更好,她有的吃就好了! 下午去车间,她被安排的是流水线上贴标签的活,因为车间主任看她瘦瘦小小的,年纪又小,先给她安排了一个实习生经常做的工作。 方翠翠十分感激,很上道很伶俐地拍了主管好几句马屁。 主管笑笑,教训道:“这活不难,但是也不能瞎贴,要是手脚慢、做事粗糙,我就把你换下来干重活去。” 方翠翠立刻站直身子保证绝对不会偷懒粗心! 于是,方翠翠的电子厂流水线打工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贴标签很简单,但也真的是非常非常枯燥,人做着做着就开始思绪飘出去,然后变成机械运动…… 一个下午下来,就算下工了垂着手走路,她还觉得手臂在抬起撕标签、贴标签…… 晚饭,她去食堂看了一眼,工厂的食堂菜价挺便宜的,比外头便宜,但是她还是买了最便宜的青菜和豆芽,然后盛了满满当当一大碗白米饭,吃得狼吞虎咽,幸福感爆棚。 快一周了,她终于吃到了一份完整的有菜有饭的晚饭! 幸福极了! 一个车间的工友和她坐一块,见她如此节约还心中嘀咕了一下,只当她穷地方来的,条件很差。因为大家对方翠翠还挺陌生的,所以谁也没有开口询问,只私底下讨论猜测了一下。 当天晚上,方翠翠的室友们却是真的见识到她的穷了。 这人竟然连个被褥都没有,直接躺在光秃秃木板床上睡觉? 这个宿舍住了四个人,方翠翠是第五个,另外四人从没见过这种情况的姐妹。 “这怎么睡啊?” 方翠翠:“没事,等发了工资我就去买。” 这四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一个三十多岁刚结婚,两个二十多岁女生,她们齐齐觉得这样不行。 然后,其中一个女生把自己的备用床单拿了出来:“先用我的吧,等你买来了床单洗洗还给我就好。” 四十多岁的那位说:“我有秋天的薄被子,给你当床褥吧。” 方翠翠站在宿舍中间,没一会儿就看到自己的上铺被堆满了。 她红着眼睛团团鞠躬:“谢谢,谢谢大家!” 第506章 天路10 方翠翠这么郑重其事把大家吓了一跳,连忙笑着扶她:“别这样别这样,以后大家就是室友了,能搭把手就互相搭把手。” 方翠翠感激点头:“大家有什么让我帮忙的,我能帮的一定帮!” 她稚嫩的脸上满是实诚,把其他四人都逗笑了。 中年妇女姓刘,大家都叫她刘姐,三十多岁的那位前不久刚二婚,二婚对象是一个厂子里的,姓孙,孙姐;剩下一个21岁的“小王”,一个23岁的“丽丽”,都已经出来打工多年。 刘姐看着方翠翠语气和连大叔差不多:“你才16岁啊,怎么不念书出来打工了?” 方翠翠就说:“书念不下去了,家里让嫁人,我不想这么早结婚就跑出来打工了。” 其他人连忙说:“是不能嫁,太小了。” 丽丽看她什么生活用品都没有,立刻想到问:“你是逃婚?” 方翠翠笑笑:“嗯。” 小王就说:“逃婚也没啥,咱们这里什么原因出来的都有,隔壁的隔壁,那个阿香,是童养媳跑出来的,我们车间,还有个17岁没了老公被婆家赶出来的……” 刘姐语重心长:“所以翠翠跑得好,不跑出来和人结婚,命才苦呢。” 方翠翠这倒是没想到,这一个厂里就有那么多处境糟糕的女子。 但细想想又好像情理之中,一个厂子几千人,其中总有一些命苦的。 累了一天终于可以休息,几个人说笑着结伴去洗漱,洗完就躺在床上,有的打电话有的闲聊,气氛非常闲适。 宿舍只剩下两个上铺,方翠翠挑了一个,爬上去铺床,等她铺完下来,热了满脑袋汗。 丽丽在玩手机游戏,这时放下手机走到门背后,拖出来一张席子,放到方翠翠这边床脚。 “我去年换下的凉席,今年买了个好的就不用了,你拿去擦洗晾晾就能用,因为没坏我舍不得扔,送你了。” 大夏天,床褥铺了是柔软,但没有席子,房间又没空调,确实睡不了,方翠翠接受了,说:“等我发了工资,我给您钱,就当我问您买的二手吧。” 丽丽笑:“我卖给收废品的都卖不掉几块钱,不然我早卖了,你给我钱你就亏大了。” 刘姐探出头来说:“那就给个两三块四五块的意思一下,以后这席子就归翠翠了,翠翠也不用再去买新的,对你对翠翠都好。” 方翠翠连连点头,她不想白拿人家东西,宁可出钱贵一点也不想占了人家便宜,回头有什么事会被人说嘴的。 丽丽无所谓,一挥手:“行吧,那你给三块钱好了。” 方翠翠没吭声,她打算看看席子的价格,要是更贵,她再多给一点。 擦席子晾席子,然后自己洗头洗澡洗衣服,方翠翠忙了一整个晚上,总算清清爽爽地忙完了个人卫生,穿着短袖短裤躺在了柔软凉爽的席子上。 宿舍天花板的扇子转着圈呼呼地吹,隔一会儿就有一阵风吹过来,室友们已经入睡,空气安静又凉爽。 方翠翠嘴角勾起笑,幸福沉入梦乡。 第二天清早,室友的闹钟将所有人惊醒,一群人眯着眼睛端着脸盆漱口杯去刷牙洗脸,然后下楼去食堂吃早饭,吃完早饭进车间。 不少人抱怨最近活太多了,车间主管还露了口风可能接下来会安排三班倒加班加点干活。 方翠翠一边舒服地吃着早餐一边心想,加班会有加班工资吧?那就能多赚一点钱了。 流水线工人的生活也和流水线似的,早起吃饭、流水线生产、吃饭、流水线生产、吃饭、睡觉、早起吃饭…… 方翠翠做了几天便完全进入了节奏,贴标签的活干得得心应手再没手忙脚乱之感。 这天晚上下工,她去食堂吃饭,遇见了连大叔。 方翠翠高兴地跑过去和他打招呼:“连大叔!你也来吃饭啊!” 连大叔看见她也高兴不已,两人有了前一段交集又一起进工厂,关系总觉得比别的工友亲近一些,偶然相遇就有种遇到故知的感觉。 “翠翠啊!你在哪个车间?干活还好吧?” 方翠翠和他一起排队打菜,嘴里说:“好,我在打包的车间贴标签,连大叔你呢?” “贴标签?这个活好,不费力气,我在二分厂,装电池。” 方翠翠关心:“这个活累吗?” 连大叔憨憨地笑:“不累,我力气多得是,以前干的活更费力,现在轻松得很。” 方翠翠被他说得笑起来,对于农村吃惯了苦干惯了体力活的人,可能工厂工作的确不是最费力的,但这只是刚开始,工厂工作最让人无法承受的是重复、单调、加班。 她今天中午破天荒买了一份红烧小排一份大白菜,连大叔则很节俭地买了两素菜,打了大大一碗米饭。 两人坐在一桌,一边吃一边闲聊。 方翠翠把自己的小排,分了一半给连大叔。 连大叔惊得连声说不要:“你自己吃,我不爱吃肉。” 方翠翠不管,把肉全都夹过去了,端起盆子跑到最角落:“你别给我,都沾了你的饭菜了,我不要了。” 连大叔“哎”了一声,叹气声十分复杂,既开心得到小孩的回馈又觉得小孩自己生活艰难,吃了她的肉太不好意思了。 “你虽然赚钱了,省着点花,知道不?”他忍不住像教育儿子一样教育方翠翠。 方翠翠啃着小排,开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吃红烧小排,一边乖乖点头:“我知道的,我有节省花钱。” 连大叔看看这十块钱一份的小排,并不觉得。 两人吃了饭在食堂门口散开,方翠翠回到宿舍打算洗漱,遇见出去逛街的丽丽和小王。 “翠翠,走,逛街去啊。” 方翠翠问:“去哪里逛啊?” 小王说:“不远,公交三站路,回龙步行街,我们去买衣服吃小吃,一起啊。” 方翠翠没钱坐公交,去了难免又要花别人的钱,工资还没发,欠债越来越多,这可不好,就说:“我知道那,进厂前我去那逛了一圈,还没发工资呢,我先不去了,等下个月发了工资我和你们一起去啊!” “好吧,那我们走啦!”她们也不勉强,穿得漂漂亮亮地出了门。 方翠翠进门脱掉厂服,换了一套充当睡衣的夏装,拿了毛巾去卫生间那边的浴室洗澡。 每层楼的每个卫生间都被划分为三个功能区,一个是隔间浴室、一个是长排的洗漱台、一个是厕所。 在这个工厂,对于方翠翠这样一无所有的人来说,真的太友好了。工厂发厂服,她不用买衣服;工厂包吃住,她不用租房交饭钱……自从进了厂,她哪怕口袋里没一分钱,也过得安安稳稳。 当然,她过得再舒服心里也明白,这个工作并不是长久之计,洗了澡又洗完衣服,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时,她就在心中盘算,等发了工资,要去买一些教科书辅导书重新开始学习。 晚上快十点钟,宿舍里大家正昏昏欲睡时,丽丽和小王回来了。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尤其丽丽,太夸张了,两只手都是袋子。 刘姐从床上起身看着她们,看到丽丽时摇头:“又买这么多衣服啊?” 丽丽逛街后非常开心兴奋,拿出衣服一件一件给她们看:“这件好不好看?”“你猜多少钱?”“这件搭配裙子,哦我还配了鞋。” 方翠翠也从上铺探出头,趴在床沿边往下看,看她变着花地掏出好几件新衣服,目光好奇。 第535节 好奇她为啥这么开心,好奇这衣服有多好看。 丽丽见到了,比着衣服给她看:“翠翠,姐姐这么穿好不好看?” 方翠翠立刻笑着说:“好看,好漂亮的!” 丽丽高兴极了,放下衣服又去试穿鞋子,嘴里还和刘姐说:“不贵的,今晚这么多也才花了五六百。” 刘姐:“五六百……你上次才买了衣服没多久,你啊,宿舍的衣柜都要放不下你的衣服了。” 这么一说,丽丽想起来了:“哦对,我要整理一下衣柜,我们厂太抠门了,衣柜太小了,我把不要穿的清理掉。” 孙姐立刻说:“好好的衣服这就要扔掉啦?你不要给我,扔了太糟蹋了。” 丽丽笑着说:“行啊,反正我是不会再穿了,你们谁喜欢拿走。”说着仰头往方翠翠这边看过来:“翠翠你也挑几件,你那一大包破衣服赶紧可以换了。” 方翠翠趴在床上挠挠脸颊:“啊……”这不好意思吧。 她倒是不怕穿别人的衣服,她带来的衣服,每一件都是姐姐们穿下的,丽丽这人看着是个大手大脚爱花钱爱时尚的女孩子,她不要的衣服,看孙姐反应就知道肯定很好。 丽丽:“啊什么啊,发了工资你也去买几件新的,女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 方翠翠乖乖说:“我知道了,谢谢丽丽姐。” 她年纪小,实实在在是个小孩,所以她已经打算好了自己与人相处的“人设”,乖巧听话,单纯简单。这样真有什么矛盾,一般也不会到她身上。 当然,方翠翠内里看什么都一清二楚着,不会让人随便欺负,也不会借着年纪小去占便宜。 她好奇地看着丽丽整理衣柜,发现她的衣服真的太多了,塞得满满当当的,一掏出来,铺了一整张床。 她惊讶得嘴都长成了o型:“丽丽姐,你们车间是不是工资很高哇!”这么多衣服,再便宜都要很多钱吧,家里条件好的人也不会来这里打工了,能支撑这么多消费的唯一可能,就是工资很高。 年长的刘姐嫌弃地说:“高什么哦,她就是个月光族,每个月都会把工资用得一干二净!我跟你们说,小姑娘家家啊,不能这么过日子,存点钱,就算以后嫁人了,也能手里有钱有底气。” 方翠翠赞同点头。 丽丽在那边说:“啊呀,我下个月就存钱,下个月不买衣服了。” 小王幽幽吐槽:“上个月你也这么说。” 孙姐打趣:“没事,丽丽谈对象呢,没钱了对象请她吃饭,谈恋爱嘛,当然要穿得漂漂亮亮的。” 丽丽附和:“孙姐说得对!” 小王反过来揶揄孙姐:“孙姐不是刚结婚吗,也让你家老公给你买衣服呀!” 孙姐:“他?算了吧,我们现在一穷二白的,连房子都买不起。” 整理了快一个小时,丽丽终于把夏装整理完了,其他人都困得要命,她自己也累坏了,瘫在床上让她们自己来挑:“你们自己拿,要的都拿去,不要的我就去扔了。” 孙姐立刻过去了,小王和年长的刘姐也去了,方翠翠见她们熟门熟路的,就不再客气,从床上爬下来。 刘姐年纪大了,不穿丽丽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尺寸也不合适,她挑了几件简单的宽大短袖。 孙姐挑得最多,小王拿了一两件自己早就看中喜欢的。 方翠翠不争抢,等她们挑完了,排除掉过于成熟和标新立异的款式,摸了摸布料,挑了两件纯棉t恤和两条裤子,都是春秋穿的,有七成新。 她不出门没社交,衣服留一两套就好了,多了也穿不到,没必要为了占便宜多拿不需要的东西。 “谢谢丽丽姐。”方翠翠抱着衣服给了丽丽一个甜笑。 丽丽看她一眼,跟着一笑,摆手:“没事没事,好了睡觉去吧。” 方翠翠把衣服折叠好,放进空荡荡的衣柜,心想,挺好,明天洗一洗,秋天的时候就不用买新衣服了。 一个宿舍的室友们都在观察新室友,才相处一周就觉得方翠翠很乖巧,还是个小孩呢,日子过得特别单调,上班下班老老实实的,不喊苦不喊累,劲头十足。 刘姐看着她常常说:“我家孩子能有翠翠一半懂事就好了。” 第507章 天路11 日复一日的流水线工作,时间过得挺快,转眼就到了工厂每月发工资的日子。 发工资前一周,方翠翠被人喊出去,问她银行卡办了没,公司打款都是固定打工资卡内。 入职的时候可能人事漏说了,她压根不知道这事,结果现在还被对方训了一顿,说她工资卡都不上报。 方翠翠头一回在这个工厂受到委屈,有嘴说不清,被人当成了没见识不靠谱的乡下打工妹。 她暗道,自己也的确心大,应该提前打听打听这公司有没有发现金工资的情况,想当然以为人事没要求银行卡就是能发现金的意思,结果凭白遭了一顿嫌弃。 回去和室友们一说,孙姐立刻说出了那个人事的名字。 “我就知道是她,她脾气又大,做事又不靠谱,厂里好几个人和她吵过架了,你不用理她,要是觉得气人,骂回去就是。” 刘姐则劝说:“算了,人家好歹是后勤坐办公室的,得罪他们也没什么好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翠翠去银行办一张卡就好,很方便的。” 方翠翠不打算和人事去吵架,现场她已经强调了自己并没有收到通知,但是没证据,再掰扯也是你来我往地争论,没必要了,吵赢也不过是口舌痛快,但费力气还消耗情绪。 还好通知得不算晚,发工资前还有一个周日,她可以出去找找开门的银行,办一张工资卡。 工厂是单休,周六上班,周日休息。方翠翠问丽丽借了一把遮阳伞,拿着身份证出门找周末营业的中国银行办工资卡。 周日营业的银行网点不多,照理工作日来的话,离工厂一站路就有一家网点,但是请假扣工资,方翠翠不舍得,所以只能周末多走一些路,往周边看一看。 她在外头走了一天,一边走一边记着自己来时的路,办好了银行卡在银行吹了一会儿空调,又慢慢步行回去,到了工厂已经傍晚。 累得她晚饭吃了两碗米饭,还破天荒点了个肉菜犒劳自己。 发工资啊发工资,什么时候可以发工资,发了工资就能充公交卡,可以买水喝,可以做很多事了…… 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发工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前一天晚上,宿舍里气氛欢快,大家都念叨着明天发了工资要去买什么东西。 方翠翠躺在床上也掰着手指头想着自己要买什么。 脸盆、毛巾、牙膏牙刷、杯子、床单床褥、蚊帐、拖鞋……要买的生活用品真不少。 她还要还连大叔的30块钱,还丽丽的席子钱。 她问刘姐哪里买生活用品便宜。 之所以挑刘姐问,她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丽丽小王都不是节约的人,尤其丽丽,问她们,肯定是哪里方便就在哪里买,甚至还要买高档一点舒服一点的用品。刘姐有家有孩子,平时很节省很会过日子,人又不错,不像孙姐有点点爱占小便宜。 所以她找了没人的时候,单独问刘姐哪里的店性价比最高、最便宜。 刘姐果然很了解,不仅给她指点了地方,还和她说了买哪个便宜,哪个价格档位的划算,什么时候有打折……显然是经常去买,非常有经验。 方翠翠全都记了下来,打算发了工资就找机会去。 第二天,有手机的工友们抽空就掏出手机看一看,看看是不是收到了银行卡收款的短信。 方翠翠也有点坐不住,几辈子了,从来没有今天这样盼望着发工资,真是心心念念,期待不已。 上午十点多,周围有工友笑着说:“发了。” 方翠翠更坐不住了,她想出去,去门口的atm机看看自己发了多少钱。 中午一下班,方翠翠用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奔出去,看得车间的工友们在后头笑:“第一次看到翠翠这么着急下班哈哈哈……” 着急的可不止方翠翠一个,她跑到工厂门口的机子时,这里早就排起了长队!男男女女穿着厂服的工友全都等着去查帐。她来了不久,后头的人还在不停增多呢。 方翠翠排了十几分钟,终于轮到了自己,把银行卡插进atm机的感觉很奇妙,有一种一贫如洗的人终于也有了可以在这里检查自己资产的满足感。 然后看到机器上跳出来余款:1186元。 方翠翠这个月没有满勤,因为进厂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快一周,所以大概工作了五分之四的时间,工厂每月底薪500元,剩下的是加班津贴。她算了一下入厂后加班的天数,除了偶尔几天准时回宿舍,每天都至少加班两个小时,其中有一周周日也加班了一天,毛估估加班一小时工资大概十多块。 下午回去上班,公司发了工资条,方翠翠打开一看,果然差不多,不过周日加班那天,时薪又稍微加了几块钱。 看着工资明细,她突然觉得周末加班还挺好了…… 晚上下班,方翠翠去取了三百块钱,约两个年轻室友一起出门买东西。 丽丽要和男朋友约会去,她男朋友也发工资了,可以去搓一顿好的,所以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走了。 小王说自己有空,可以陪翠翠去。 她们两个去了刘姐说的那家杂货店,店里果真什么都有,方翠翠一口气买了所有缺少的生活用品,花了两百多元。 小王是个很会砍价的,借着方翠翠买得多为由,帮忙砍下了十几块钱。 方翠翠买了一支雪糕请小王吃,自己拿了一支白糖棒冰。 两个姑娘提着大包往回走,小王说:“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发了第一笔工资,买了穿的用的,本来以为发了工资就能想买什么买什么了,结果――买了必需品、还了欠债,一分不剩!” 方翠翠笑起来:“是啊,我明天还要去取钱,本来以为300块钱能用一段时间呢。” 小王问:“你这个月工资多少?” 方翠翠:“一千来块,现在不到一千了。” 小王沉默了一下,叹气:“挣钱太难了,什么时候我能一个月挣好几千?” 方翠翠好奇问她:“你是什么学历啊,高中毕业吗?是不是可以提升一下学历,去外面找个办公室的工作?” 小王笑出声:“哪有那么容易!我职高毕业的,最多去上个野鸡大专,这种学校花了钱买个学历,出去找工作还被人看不上。再说,我哪有钱去买学历哦。” 方翠翠跟着语气沉重:“你都不容易,那我初中学历就更惨了。但是我想提升学历啊,不然一辈子在工厂干,一辈子都发不了财吧。” 小王摇头:“我不行,我要是能念书就不会上个职高出来打工了,走一步看一步呗,挣点钱出去做个小生意也行,或者找个靠谱男人结婚也好。” 方翠翠沉默了,自己是厂妹,找的男人最多也是工厂工资高点的工人,倒不是看不起这些踏实生活的人,但她不甘心过这样的日子,也不想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别人身上。 不然和上辈子的原主有什么两样? “做什么生意好呢?”许久,她接了小王前一句话。 小王笑起来:“不知道呀,感觉做生意的都有钱,但是让我去,我还是不会。” 方翠翠跟着笑:“也是,咱们赔不起。” 穷人承受风险的能力太低了,就算有一门九成能赚钱的营生在眼前,让她们辞掉稳定工作去做这个生意,能下定决心的人都不多,更何况,世上哪有这么稳赚不赔的营生。 你看同样厂门口开小店的,有的店能赚钱有的店冷冷清清,这一样的生意在不同的人手上,效果都不一样。 小王问方翠翠:“你家里是不是也重男轻女?” 方翠翠低低地嗯了一声。 小王语气略带鄙夷:“我爸妈也是,每个月问我发了多少工资,让我寄钱给家里。说什么帮我攒着,其实都是给我弟用,我读书的时候,哪里买过一百一套的衣服?我弟就买!” 第536节 方翠翠“啊”了一声:“小王姐,你还要把工资寄回家啊?” 小王应声:“不寄不行,除非我不回那个家了。” 方翠翠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人对家的感情是很难割舍的,她也不了解小王家里的情况,总不能贸然开口就让她脱离家庭关系。 只能说:“这样的话,小王姐你还是长点心眼,多给自己攒点钱吧,刘姐说得对,女孩子自己手里有钱才有底气。” 小王被她老成的语气逗笑,伸手过来点点她的脑袋:“你比我小那么多呢,你还来教我啦!” 方翠翠张嘴想说,这和年纪没关系,自己说的都是实在话。 小王率先开了口:“我知道,我当然留心眼了,我的工资,我都自己存着呢,每个月就给他们一百块钱,就当我做女儿孝敬的。” 方翠翠放下心,点点头:“这就好,不能像丽丽姐那样月光,太没保障了。” 小王彻底被她逗笑:“你才多大啊,怎么愁得跟个老太太似的?丽丽她日子好着呢,家里从不问她要钱,就是她过日子没个打算,但人漂亮啊,身后好多人排着队追她呢。” 方翠翠“唉”地又叹了一声。 小王咯咯笑,觉得方翠翠这丫头反差萌真有趣。 她看方翠翠是个小丫头,殊不知自己也不过21,在别人眼里也是个看不长远的小丫头而已。 快到宿舍的时候,可能今晚大家聊得比较好,小王对方翠翠说:“你对孙姐留个心眼,要是她问你借东西,借钱,你都不要借,她借东西都是有去无回的。” 方翠翠意外又不太意外,感激点头:“我知道了,我这么穷,她也没什么好借的吧。” 小王哼了哼:“那可不一定,你现在可是发了工资了。” 方翠翠便说:“那我回去就说工资花了大半了。” 小王哈哈一笑:“够机灵!” 第508章 天路12 回到宿舍,丽丽约会还没回来,孙姐倒是在,而且看到方翠翠买了东西回来,立刻围了过来。 方翠翠问她:“孙姐,你怎么没去和老公约会呀?” 孙姐吃着香蕉,嘴角挂着笑说的话却很嫌弃:“有什么好约会的,喏,买了点水果来,晚上又加班去了。” 方翠翠“哦――”了一声:“姐夫的厂子这么忙?” 孙姐:“还好还好,和我们差不多。” 说完,过来扒拉塑料袋子:“你都买了什么?” 方翠翠正好一样一样拿出来:“都是一些必需品,对了,小王姐,你的床单我洗完还给你哦,我先把新床单洗了,你的再借我用两天。” 小王随意挥手:“用吧,反正我暂时用不上。” 孙姐看了看方翠翠买的东西:“买了挺多,花了不少钱吧,你今天发了多少工资啊?” 方翠翠一脸苦恼:“我这个月没做满,工资很少,这些东西又不得不买,一半的钱就没了。” 孙姐松开手坐回去:“是吗?那你省点花,人没点存款不踏实。” 方翠翠点头,手脚麻利地把生活用品一一归置,然后抱着崭新的脸盆,拿着肥皂新床单去卫生间了。 孙姐看着她出去的背影感慨:“挣钱难啊,累死累活大半个月,还不够买点吃的用的。” 小王附和:“是啊,出门买瓶水也要想一想。还是孙姐你幸福,有老公送水果。” 孙姐笑起来:“我家这点倒是比以前那个强多了。你吃香蕉吗?拿一个。” 小王凑过去掰了一个:“谢谢孙姐啊。” …… 发完工资连续几天,车间的生产任务十分繁重,方翠翠天天加班到□□点,有时候还到十点。 她倒是不怕加班,再累,只要想到工资就不觉得累了。 但是她惦记着还连大叔的钱。 发了工资却迟迟不去还钱,人家还以为她这是要赖账呢。 虽然连大叔不一定会这么想。 这天周日,方翠翠依旧加班进了车间,中午吃饭时,她特意在食堂找了几圈,希望能碰到连大叔,但有心栽花花不成,连个疑似的背影都没见着。 吃了饭距离上班还有一个小时,今天没通知提前开工,方翠翠便跑去了二分厂,直接去连大叔的车间找他。 到了二分厂,好不容易问到了连大叔所属的车间,他的工友说:“老连儿子来了,出去了,你要着急,去工厂大门看看,应该在那。” 方翠翠当然不会跑去打扰人家父子相聚,她跑到了大门附近,果然看到连大叔和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站在一块,手里提着一包东西,两人在说话。 她就蹲在树荫下等他。 连大叔不善言辞,他儿子看着也没什么表情,两人没说多久就分开了。连大叔站在原地看着儿子走远,时不时摆摆手,直到儿子的身影看不见了这才转身回厂。 进了工厂大门没几步,就遇到了从树底下跑出来的方翠翠。 “连大叔!” “翠翠啊,你这是要出去?” “没,我来找你的!” 方翠翠从口袋里掏出三张十元纸币,递过去:“连大叔,我发工资啦!前段时间车间加班很多,食堂也没碰见你,就一直没能过来还钱。” 连大叔摇手:“我都说了不用还了,不用还。你这个月工资也不高吧,多买些吃的用的,钱真不用还。” 方翠翠:“那怎么行!我可是写了欠条的,我的欠条您收着吗?我把钱还您,您正好也把欠条给我。” 连大叔是个老实人,听到欠条,怕被她误会自己偷藏了欠条,忙说:“我收着,欠条我可以还你,钱也不用还我了。” 说着,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黑色劣质皮夹,拿出了那张折叠得很好的欠条。 方翠翠接过欠条撕了,把三十块钱塞进他手里转身就跑:“好了,我钱还您啦!” “哎――”连大叔看着姑娘跑远的身影,一个劲儿喊,“别跑,别跑!我家里拿了桃子来,你拿点去啊!” 连大叔的儿子正在上高二,平时寄宿学校,周末回家。连大叔和妻子来城里打工后,一开始找的工作没有宿舍,两人就租了一个很便宜的小房子,城中村。如今连大叔来了福莱康,也想让妻子一起过来,到时候房子就能退了省一笔房租费。 不过这只是他们一家的计划,现在房子还租着,儿子周末了也回那。 这周母子两个回了一趟老家,从老家带来许多亲戚种的桃子,因为连大叔加班一周没回家,他老婆就让儿子给老爸送换洗衣裳和桃子。 “咱们厂虽然辛苦,但是工资的确比之前的工厂高,而且包吃包住,我和老婆的钱都能存起来。” 方翠翠听完连大叔的说的话,替他高兴:“那是好事呀,现在厂里缺人,婶子想进厂不难。” 连大叔也觉得日子有奔头:“我儿子成绩挺好的,明年高三,后年上大学,我们夫妻再努努力攒钱,在他大学毕业前凑够一套房子首付,给他买个房子。” 方翠翠好奇问:“房子要多少钱啊?” 连大叔说:“现在稍微好一点的,距离市区近一点的房子,至少三千一平呢。” 方翠翠一听,这么便宜? “那不是很便宜嘛,您和婶子一个月工资就有三千多吧。” 连大叔笑她年纪小不懂:“就算厂子包吃包住,还有家里的人情往来、儿子学费生活费、交通费,过年过节孝敬老人钱,人也会生病,一进医院,花钱跟流水似的。一年能攒下多少钱?但是一套一百平的房子,要三四十万呢!” 方翠翠细想想,也是,现在的房子是便宜,但是农民工人的工资也低啊,加班加点一个月撑死两千,这两千一分不花,也要攒十几年才能买一套40万的房子…… 哪怕只付个首付,她也要一分钱不花攒钱五年才能攒出来,五年……黄花菜不凉也快凉了。 她叹气,算了,买房子这事,轮不到她这个彻底无产的人发财。 连大叔听她叹气反而笑了:“你还小呢,还是个姑娘,没这么大压力。想办法去提升提升学历,学点手艺本事,指不定以后就能挣大钱。” 连大叔人看上去特别简朴,对念书却有很大的执念:“最好还是去读书,学历很重要的,我们这些人就是吃了没文凭的苦。” 方翠翠嗯嗯点头,她自然知道,如今的初中学历肯定是不行的。 两人聊了一路,连大叔分了几个桃子给她:“吃不完,家里拿来就是给大家分的。” 方翠翠把桃子拿回了宿舍,正好分给室友们一人一个。 刘姐不要:“你自己一个不剩了。” 方翠翠举着正在啃的:“我有呀。” 但是也就只有这一个了。 不过大家照顾她很多,之前那些日子,借她肥皂借她脸盆……很多东西都借她用过,她给大家吃个桃子,不过是回馈罢了。 人家说礼轻情意重,方翠翠虽然只分了一个桃子,但是大家对她的印象更好了。毕竟一个舍不得买一只苹果的人,难得得了五只桃子,却全都分了出去,这份心意就很实在。 还了债,买了生活必需品,方翠翠的工资还剩下700元左右。这段时间工厂忙得飞起,直接开始三班倒,她没闲暇去计划、实行下一步,便把钱存了起来。 连续忙了两个月,这两个月工资增长显眼,每个月到手能有两千左右,但是人的确累得不行,生产压力一松,工人们跟着全都松了一口气,躺在宿舍起不来身。 而这极其忙碌的两个月里,连大叔的老婆也进厂了。 连大叔的老婆姓陈,大家都叫她陈姐,方翠翠跟着连大叔的辈分喊她陈姨。 而对于方翠翠,连大叔体检那次,陈姨就已经知道了她。 起初十分节俭的陈姨非常不赞同丈夫的胡乱心软,30块钱一点都不少好不好!大半天工资都要没了! 那些年纪小小外来打工的人,什么样的心性都有,钱给这种人,在陈姨看来就是打水漂。 “我们厂里,这种外地小姑娘来个一两个月就走人,你给她出这个体检费干什么?谁知道她能待多久?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缺钱,真去体检?” 后来得知钱的确用在了体检上,而方翠翠还坚持写了欠条,陈姨对方翠翠的印象就好了大半,再到后来发了第一个月工资,陈姨几次问老公:方翠翠还钱没有? 头几天没还,陈姨在电话里数落:“我说什么来着?她吃死你不会讨钱,写个欠条哄你呢!” 后来方翠翠还了钱,连大叔当天就打电话回去说了:“你看看,我就说人真是个好孩子,前几天厂里多忙,她中午一有空就来还钱了!” 方翠翠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让这对夫妻有持续近一个月的争论并上演了一场反转再反转的小剧情。 她知道连大叔老婆进厂时,正是空下来在食堂门口偶遇了他们。 她感激连大叔的出手相助,又吃过他们家的桃子,就主动说请他们两个吃饭。 连大叔不肯:“怎么能让你请客?你一个小孩子……” 方翠翠笑着说:“我都发了三个月工资啦,连大叔陈姨,头一回见面,我别的请不起,就让我请你们吃一回食堂。” 第537节 陈姨是个精打细算的女人,但也是个直爽的人,她一看方翠翠这样知恩图报又挺大方,就觉得老公说得挺对,这孩子人真不错。 三人在食堂点了个砂锅,又点了两荤两素,算是十分丰盛了。 方翠翠平时省吃俭用,公司的饭贴,每个月都能被她省下许多,丽丽说她省了没用,方翠翠并不觉得,这不,现在就有了用处。 请人吃饭,不用额外花钱充饭卡。 过日子,就是得这样有长远打算嘛。 吃完一餐饭,陈姨对方翠翠熟悉了很多,再喊她就成了亲热的“翠翠”。 方翠翠很乐意和连大叔夫妻交好,一是因为知恩感恩,二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心底不错的好人,三则是他们乃本地人,她无根无基来锦城飘荡,认识本地人,有什么事也许能有个打听求助的地方。 方翠翠的打算一点都没错。 工厂生产任务不重,工人们基本都能每周单休。方翠翠就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努力了。 她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也是有电大、自考等等社会提升学历的通道,还从工友之间听说了不少职业技能的培训和证书考试,她想试一试。 但她不知道这些东西,具体规定是哪些,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 室友们完全不懂,丽丽忙着谈恋爱,小王拍拍她的肩:“你还小,你可以努力努力,我是不行了。” 孙姐直接说没用:“这种文凭和正经大学读出来不一样的,找工作也没人要。” 方翠翠找不到人问,就去问了连大叔陈姨。 她知道他们也不懂,但是他们有个上高二的儿子,村里的家还有电脑。只要能休息,夫妻俩都会回家陪儿子,也常说儿子在家玩电脑之类的。 她就想让他查一查,锦城这边的教育局人才市场之类的地址信息,或者这种自考找哪个部门咨询? 她想自己跑去现场打听打听。 第509章 天路13 连大叔周末回家,周一晚上就来找方翠翠了,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区教育部等相关部门的地址电话。 “我儿子说,网站的信息都很旧了,没更新过,让你自己打电话去问问。” 方翠翠接了纸条道谢:“有电话就好,谢谢连大叔,还有帮我谢谢您儿子呀。” 连大叔摆手:“很方便的事,不用谢了。翠翠,你打算继续上学?” 方翠翠说:“我成绩差,想考文凭不容易,先了解一下怎么考,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学手艺的地方,报个班,趁着年纪小多学一点。” 连大叔感慨:“还是你有打算,学手艺挺好,手里有一门特长就饿不死。” 方翠翠笑着点头,应和他的话。 回去以后,方翠翠先组织了语言,事先想好自己想问什么,想得到哪些信息,找了一张纸写上。 第二天,她抽空从车间请假几分钟,在厂区的公用电话亭打了几个电话,分别询问学历提升、学籍关系、就业帮扶、技能培训等问题。 打完这些电话,她想要的答案基本都有了: 她现在想要提升学历有两种方式,一、等初中毕业满三年,参加高考;二、一边工作一边参加非全日制的学历提升,比如电大、网校、自考等。 如果方翠翠成绩不错,有时间自学高中课程,参加高考必然是最佳选择。但是她作为一个电子厂厂妹,一周六天在流水线,甚至经常加班加点赶生产任务,本来就是个学渣,想和人家整天坐在教室的学生竞争?希望渺茫。 除非调动她累世记忆,用千年的知识与阅历来作弊。 不到生死存亡时刻,她不愿意用这种方式。 她更想通过自己的行动证明,就算这段人生起点低到了尘埃,但人只要不认命,敢抗争、能拼搏,就一定能改变命运。 高考难度太大,她就选择了自考。 自考是所有非全日制学历中难度相对更大的一种,但是放弃了高考,方翠翠觉得,自考这点难度就不能再退缩。 她拿到自考文凭大概会是几年后了,到时候她肯定小有存款,这时,哪怕她辞掉工作去考全日制硕士博士,考上后进学校念书,都是有可能实现的。 所以她现在要努力搞钱。 搞钱不能只靠着日复一日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流水线工作,所以方翠翠又打了另外的电话,询问人社局关于技能培训的事情。 她只在车间闲聊的时候听人说起,想考高级技工可以参加人社局组织的培训,举一反三,她想到了人社局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培训课程? 打电话一问,果然有,而且有那种财政补贴的免费课程!从培训到拿证,全程不用花钱。 方翠翠一下子上心了,把这几门免费课程全都记了下来,考虑报哪个班合适。 人社局的工作人员提供的课程有计算机应用、西点制作、应急救援技能培训、中式点心制作……好几种,方翠翠觉得每个都挺实用,不仅她自己可以学,周围的朋友也可以去学。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室友们。 刘姐说自己年纪大了,不学这些了。 孙姐有点兴趣,想学西点制作,但又担心所谓的免费是坑人的,再三找方翠翠确认:“真的不用花钱?” 方翠翠只能说:“我问了,从培训到最后领证,全都不花钱,但是孙姐,我自己也没去过,不能给你百分百打包票。另外为了防止名额浪费,他们要求课程开始前交一笔保证金,通过了培训再原款返还。” 孙姐的兴趣立刻淡了。 小王和丽丽倒是挺感兴趣,和孙姐一样,她们也想学西点制作。不仅想学,还给方翠翠科普西点包括哪些甜品,这些蛋糕甜品有多么好吃…… 方翠翠的确觉得这个不错,她之前在外头逛街注意到蛋糕店数量不多,每一家生意都很好,学会了这个技能,哪怕去应聘西点师也挺好。 三人约定一起去学这个。 方翠翠还想学计算机应用,又觉得中式点心不错,急救技能培训也实用…… 报名前,她去找了连大叔和陈姨,问陈姨要不要一起学。 陈姨和刘姐不一样,她听说能学中式点心,学做包子馒头……心动了。 于是,方翠翠一人,带起了四个人的培训小组,第一步,先报名。 陈姨揽过了这个活:“不是说可以网上报名下载报名表吗?交给我,我让我家辉辉下一个。” 周六,陈姨就给儿子打了电话,告诉他这件事,但是她只知道有这么一个培训,不知道通知文件是什么,也不知道哪个网站,母子俩说了半天,她儿子就是没找到。 陈姨急得,中午来找方翠翠:“翠翠,你和我儿子说,我不知道他说的什么网站文件的,说了没几句他还上火,嫌弃我不懂。” 方翠翠失笑,待连大叔拨通电话后接了过去。 “喂?” “嗯,”一个略微冷淡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你要下载的报名表在什么网站上?有网址吗?或者文件关键词是什么?” 方翠翠掏出打电话记下的笔记:“有,是人社局的,一个‘财政补贴免费培训’的通知,今年9月刚发的文件,哦对了,那个人说这是第三批培训了……这样能找到吗?” “等着,我找找。”听筒里传来话筒嗑桌子的声音,然后安静下来。 方翠翠对翘首以盼的连大叔和陈姨轻声说:“他在找。” 陈姨忙点头,大声说:“让他找仔细点。” 方翠翠笑说:“没事的,要是实在找不到,我去人社局一趟,把大家的报名表都拿来。” 连大叔觉得这样更踏实:“网上的东西不知道准不准,不是说好几年前的文件都不更新吗?还是自己跑一趟安心。” “人家政府单位都双休,跑一趟?上班时间过去要请假的啊,你自己想想请假容不容易?要不要扣工资?”陈姨嫌弃地数落说话不过脑的老公。 连大叔一听也是,不吭声了。 方翠翠正想缓和气氛,电话里突然传出声音:“报名表找到了,但家里没打印机,你们谁有□□?或者邮箱?我发给你们。刚看了一下通知,你们可以发邮件报名,不用请假跑过去。” 不用特意请假跑一趟是大好事啊!但是…… 方翠翠和连大叔陈姨面面相觑,其实少年问的是她,毕竟两位长辈肯定没有□□啊邮箱啊这种东西的。 但是方翠翠手机电脑什么都没,怎么可能有这种社交账号。 “要不我去问问丽丽姐或者小王姐?” 陈姨一拍腿:“问问,问问,她们肯定有。” 电话对面仿佛传来一声叹气:“算了,我给你们填,我妈的报名信息我都知道,你呢?” 方翠翠:“信息多吗?我现在报给你?” “嗯。”对面少年的声音一直是冷静淡淡的,尤其在陈姨强烈情绪的对比下,尤其显得他没有什么波动。 仿佛十分沉稳可靠的样子。 “你等一下,我先把电话免提。” “好。” 过了一会儿,对面一直没声,方翠翠小声问:“喂?” “姓名。” “哦……方翠翠。” “哪个方?哪个翠?” “方圆的方,翠鸟的翠。” “身份证号。” “3xxxx……” “学历。” “初中……” “……民族。” “汉族。” “联系地址是福莱康的地址吗?” “对,填工厂地址就好。” “今年享受过培训补贴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报名。” “报哪门课程?” “计算机应用、西点制作、急救、中式点心……能都报吗?” 第538节 “……通知里没限制。” “那就都报了!” “……” 电话那边不时传来微弱的键盘敲击声,声落,他的声音响起:“好了就这些。” 方翠翠不好意思地询问:“那我们另外两个朋友……” “她们有手机吧。” “有的。”不知为啥,在少年简明扼要地问话下,方翠翠跟着他的节奏变得有问必答,跟老师学生问答似的,莫名乖巧。 “让我妈给你写个电话号码,让她们打给我,我今天一天都在家。” “好的好的,麻烦你了。”方翠翠道谢。 “不客气,就这样吧,再见。” “再见。” 电话挂断,方翠翠把手机还给连大叔。 连大叔问:“都填好了?” 方翠翠高兴地笑:“填好了!陈姨你把家里电话给我写一个,晚上回宿舍,我让丽丽姐小王姐也给辉辉哥打个电话,把报名表填了。” 陈姨一拍掌:“这就好了,不用请假跑一趟了!我给你写号码!” 晚上打电话,丽丽挂了电话就啧啧:“陈姨家小孩怎么这么老成,跟学校班主任似的,才说了两句,我就自动紧张,不敢跟他大声说话了。” 方翠翠和她执手想看泪眼,就是这样! 小王挂下电话,拍拍胸口,过来加入了她们。 “陈姨连大叔都不是这样啊,这小孩青春期啊?中二?” 方翠翠感觉不像,中二的少年会这么沉稳冷静吗? “或者是个学霸?” 方翠翠又摇头:“连大叔说他成绩一般,每次考试都考得不理想,压力挺大。” “现在的小屁孩哦!”丽丽撒开手,吐槽。 方翠翠幽幽地说:“丽丽姐,我比他还小呢。” 丽丽看她一眼,涂了指甲油的手指头戳过来:“你也是个小屁孩!” 第510章 天路14 技能培训的通知半个月后到了,人社局给报名的人发了短信,方翠翠没手机,没有立刻收到信息,回了宿舍才知道有消息了。 丽丽给连大叔打了个电话,帮翠翠询问,连大叔这时才翻了短信看到通知。 “有了有了,翠翠和我老婆都有。” 方翠翠放下心。当时填报名表的时候,没有询问她的联系方式,她以为是会邮件回复或者寄信? 大概是“辉辉”帮她填了连大叔的手机号吧。 方翠翠报的课程多,通知里包含了几门课第一次上课的时间地点,四门课重复了两门,一门在周六。 周六的课她要上班不能去,周日重复的课只能二选一,最后方翠翠只好忍痛割舍,只上计算机和西点课。 四人培训小组的其他人运气还是比较好的,只报了一门,刚好都在周日。大概人社局安排课程时考虑到了许多人单休的情况,毕竟这些课程都是面向她们这样低文凭打工人的。 课程培训从十一月下旬开始,去上课前,正好又发了一个月工资。 方翠翠跑去atm机查了查自己的存款,她进厂至今,除了第一次买了生活必需品,后来几乎没消费过,每个月工资九成九存下来,三个半月的工资攒下来5000多一点。 她想去买个手机。 这次课程报名的经历让她发现,必要时候没手机会很不方便。 她对手机的要求不高,便宜、能打电话、发短信,就好了。 她也观察了室友们的手机,丽丽是一只粉色的音乐手机,小王滑盖的,孙姐看着节约,手机好像也是最新款音乐手机,刘姐没有,有事都去楼下公用电话亭打电话。 她直接跑去问连大叔哪里能买他那种手机。 连大叔让她去营业厅:“咱们公司边上就有个电信营业厅。” 方翠翠挑了个不加班的晚上,吃完饭溜达过去了。 营业厅买手机很方便,买完直接办卡插卡一条龙。不过,去的时候,店员看她是个小姑娘,着重给她推荐了几款漂亮又时尚的翻盖、滑盖手机,还有和孙姐手机同个牌子的,今年某最火女星代言的音乐手机。 方翠翠站在那听她讲解了许多,对这个年代的手机功能有了充分的认识,然后买了一个小灵通。 白色键盘手机,大概一只手的大小,价格只要600元,办一张电信卡,选一个最便宜经济的套餐,插卡即用。 店员帮她开机设置好,问:“有什么联系人电话要保存吗?可以试试操作。” 方翠翠第一反应就是连大叔。 键盘手机就像后世的九宫格拼音打字,方翠翠适应了一下就熟悉了,保存了手机里的第一个号码,然后又把丽丽小王的手机号存了进去。 还没出营业厅,她先给连大叔打了一个电话。 “喂,连大叔!你猜我是谁!” 连大叔愣了一下:“翠翠?” “对啊,是我!连大叔,我买手机了,这是我的号码,你保存一下哈!以后我们有事可以直接打电话了,不用再去车间找人了。” 连大叔声音一下子高兴起来:“翠翠买手机啦,好,好,有个手机方便。” 连大叔是个实在的人,不太会和人先聊天,说了没几句两人就没话了,只不断重复:“我这就把你的号码存起来。” 如果是陈姨,方翠翠可能都要担心自己的话费够不够陈姨唠嗑。 聊了不到两分钟,两人挂了电话,方翠翠一边出门一边给丽丽打电话。 “丽丽姐,我买手机了!” “这是我的号码,你记得存上哈。” “小王姐,我买手机了!” “……” 人吧,在贫乏的物质环境下,每增加一个新的物质体验就会本能刺激感官,就像把一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丢到穷山沟里参加变形记,待上半个月,饿上半个月,突然给他一顿鸡汤吃,他会吃得幸福感爆棚,仿佛这是天下第一好吃的东西。 方翠翠现在拿着手机,感觉就是这样。她回去的脚步轻快得仿佛能飞起来,走几步就蹦一下,然后一路低头研究这个小灵通的各项功能。 虽然根本没啥功能,但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很多了。 进宿舍门之前,她用手机搜到了一个电台,写了一个备忘录,还找到了手机小游戏。 进了宿舍,头还没抬起来,就听到丽丽“哟”了一声。 “这就是新手机?瞧我们翠翠高兴的。” 小王忍笑:“平时这么节约,今天都开心得不节省话费啦?” 方翠翠被她们看透内心的兴奋,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嘿嘿笑:“我这不是试试看,也让你们存一下我的号码嘛……” 刘姐凑过来看:“小灵通嘛?这个好,我老公也买的小灵通。” 方翠翠继续嘿嘿嘿:“便宜,等我攒钱多了,我再买个功能多点的。” 丽丽对她是十分无奈了:“你一天到晚一分钱都不花,还没攒够一只手机?小姑娘买个老大爷用的款式。” 方翠翠对她的嫌弃并不放心上,只说:“我手头没钱不安心,而且,多攒点钱,才能做更多事呀。” 小王转头过来问:“你想做什么?” 方翠翠便说了自己提升学历的计划:“我要攒钱报自考,我的学历太低了,出了工厂找不到别的工作。” 小王和丽丽都摇头,觉得自己是不可能做到的,也没啥兴趣。 方翠翠不勉强别人,放下手机快速跑去洗漱,收拾完便爬上床继续玩手机。 这一晚,她玩黑格子的贪吃蛇玩了一个晚上,然后很有满足感地给自己定了明天起床的闹钟,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新手机给方翠翠带来的愉悦感持续了近一周,一周过去,她和朋友们一块前往市职教中心参加技能培训。 其他人只有半天,方翠翠则是一整天。 上午西点课,下午计算机课。 西点课还好,计算机课让她更感兴趣。 这是这辈子的方翠翠第一次接触计算机。 由于课程面向人群都是她这样没学过电脑的人,所以老师从零教起,对方翠翠这样的“小白”非常友好,整门课程学完,大家就能学会电脑的基本操作,并学会对办公软件的初步使用。 陈姨的中式点心课程在下午,方翠翠上午和室友一起过来,下午和陈姨一起回厂。 陈姨的记性不太好,点心师傅上课讲的配料、要点她总是记不住,听了儿子建议拿着纸笔过去写笔记,但是因为识字少,记下的笔记十分凌乱。 每次下课回去的公交上,方翠翠就帮陈姨重新梳理笔记,趁着陈姨记忆还在,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标记一一改为正确的文字,将可能记错的点整理修正。 如此,一个课程下来,陈姨对方翠翠的喜爱早就超过了连大叔,她头一回体会到有个贴心的女儿是什么感受,比说了三句话就开始皱眉的儿子强太多了! 西点课、中式点心课这类课程,上完课是可以带成果回家的,有时候老师做的点心也会让大家分了。 方翠翠一般上午做西点,中午正好当饭吃,她不多拿,就自己一餐的分量,吃完下午就去上计算机课。后来陈姨下了课会把做好的包子糕点分给她,她就不太好意思,上课的时候稍微多做一份,或者老师分给大家的那份留下来,等傍晚回去时,送给陈姨。 送出去的东西她肯定不会管陈姨是自己吃还是送人的,所以她不知道,因为西点好看又精致,陈姨每次都舍不得吃,会把这些蛋挞蛋糕和自己的包子烧麦一起打包,让老公送到儿子学校去。 陈姨和连大叔的儿子全名叫连云辉,十七岁,此时已经进入高三,学校从高一高二每周放假,改为两周放假一次。 陈姨能有空在周末上培训课,也是这个原因。儿子周末不回家,她闲着也是闲着,就去学点技能。 连云辉的学校就在这片工业区的隔壁,距离福莱康工厂不能说很远。他不能放假的周末,连大叔会给儿子送衣服水果,然后问一问这一周过得怎么样。 自从陈姨上了技能培训课后,送去的花样就多了,蛋挞、蛋糕、面包、肉包、花卷、小笼包……什么都有。 连云辉一般都是父母送什么就收什么,吃不完的分给室友一起吃。 这段时间,室友们开始猜测他家是不是开了好几家点心店,中式西式都有…… 第539节 连云辉没有多解释,随他们说,只每次收到东西,先把好吃的几样西点挑出来,再挑几个他妈做的东西,剩下的才分给别人。 没办法,他妈的手艺,明显不太行。 他的同学吃多了,就开始说:“云辉,你家早餐店的生意是不是一般般?” 连云辉笑了一下:“不好吃?” “哈哈,蛋糕好吃,下次让你家里多拿点蛋糕来啊!” 连云辉:“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自己去小卖部买。” “别呀,小卖部的哪有你家做的好吃,快点,让你爸妈多拿点来,我们买也行啊!” 连云辉倒是心动了一下,但很快打消主意,做同学的生意这种事他还是没脸皮真的实践,再说,做蛋糕的也不是他妈,犯不着他这么费心。 “打球去了,想吃下次给你多留一块。” “行,说定了啊,走走走,打球去,离晚自习还有半小时,走着!” 一说起打球,一群男生一下子忘记了蛋糕,抱起球就往外冲。 这里的操场上,男生们挥汗如雨,女生们结伴压着操场,另一边,几公里之外的工业区,方翠翠拿着笔记在书店找书。 之前她打电话问过自考的事,也打听了自考要考哪些科目,周末有空,她就来书店找一找自考的教材和辅导书。 平时买一包薯片都觉得贵,书就更贵了,一套辅导书教材买下来,好几百。 她抱着厚厚一叠书回去,丽丽直接惊呼:“你真买来了啊!” “太多了吧。” 小王翻了翻书页:“天啊,这些书好几百,加上报考费,要是考不过,亏大了。” 方翠翠:“不会的,才几百而已,我咨询过,自考难度比高考简单多了,只要看看书,都可以过的,小王姐,你不是高中学历吗,可以报个自考本科的,不管怎么样,本科总比高中好吧。” 小王还挺佩服方翠翠:“我没你这勇气,一看到字我就头疼,你平时一块钱掰成两半花,这时候倒是舍得。” 丽丽直接坐回去,继续在脸上涂抹:“有这功夫啊,还不如找个好老公,你年纪小,找个本地人也是可能的,本地人都有房,结了婚就在这安家了。不比你考个野鸡大学有用?” 第511章 天路15 丽丽一边涂面霜一边打量着方翠翠。 方翠翠个子不高,娇娇小小,眼睛很大,黑亮黑亮仿佛闪着光,也许的确是年纪小吧,虽然皮肤不白皙,人也不打扮,但全身冒着一股鲜活劲儿,朝气蓬勃的。 丽丽越看方翠翠,越觉得她其实挺好看的。 方翠翠正在归拢书本,并抽出一本打算今晚开始看起来,身子突然被人一拽,转了个身。 不等她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脸上先被一双手揉上了。 丽丽手心涂了面霜,在她脸上一顿揉搓:“你啊,别觉得自己年轻就胡乱糟蹋自己的脸,多涂涂保湿美白的面霜,每天在车间灰头土脸还不保养,再干两年,你能老五岁!” 刘姐正好走进来,看到她们两个笑得不行:“丽丽,你这操心也太早了,别说你那么年轻,翠翠更是个孩子呢!” 丽丽放下手,不同意:“怎么算孩子了?她都出来打工了,早就可以算成年人了。你看看她,明明是个青春小姑娘,却天天裹着厂服,穿那两三件衣服,梳个学生头,这模样,不好好改改,再过十年,她都嫁不出去!” 丽丽揽过方翠翠的肩膀,一把将人拉到身边,并排站着让刘姐看:“刘姐,你说,我们两个谁好看?” 刘姐当真仔细看了看两人,看着方翠翠个子矮矮灰头土脸站在高挑俏丽的丽丽身边,忍不住笑了:“翠翠是该学着打扮打扮,不用花太多钱在打扮上,不过小姑娘可以穿得鲜亮一点。” 丽丽斜眼俯视方翠翠:“听到没?” 方翠翠低头看看自己,她上了一天课,又跑去买书,又提着重重的一袋书辛苦爬楼回到宿舍,本就已经蔫巴了,加上她的确不打扮,穿着家里带来的旧衣裳……一看就是又土又穷。 方翠翠觉得丽丽的话还是有些道理,既然手头有了一点钱,该花的时候还是要花,她该给自己买一两套鲜亮的衣服了。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敬人先敬衣,出门去了,穿得整洁漂亮多少能提升自己的形象和被重视度。 “听到了听到了,丽丽姐说得没错。”方翠翠嗯嗯点头,扯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前几个月一直加班,这段时间又忙着培训和自考的事情,我都忘记买衣服了,丽丽姐,你有空吗,下周陪我去逛逛?你眼光好,你给我挑好不好?” 说着,亲昵地抱住丽丽的手臂。 丽丽很喜欢化妆打扮买衣服,不管是给自己还是给朋友,方翠翠这个拜托一下子挠到了她心坎上,不用她多求,很快就答应了:“你啊,上学时不好好念书,现在才想起来当个书呆子,心思全在这书上了,现在才想起来买衣服,再过两天,人商场冬装都要上了。” 方翠翠由她说,笑嘻嘻的。 丽丽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为人大方,也没什么坏心眼,方翠翠除了和她三观不太一致外,别的方面都挺喜欢。 丽丽这样的人,有啥说啥,相处不累。 小王一向和丽丽一起的,听了就说:“周三晚上去逛街怎么样?我也想买几件秋装,丽丽帮我一起看。” “好啊好啊。”三人就此说定了。 孙姐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着她们,目光落到方翠翠身上:“翠翠攒了不少钱啊,又是买手机又是买书,还要买衣服去了。” 方翠翠不好意思地笑:“吃吃喝喝已经用掉一部分了,但是该花的还是要花嘛,这些都是值得花的。” 丽丽听得都要感动了,用力拍拍她的肩膀:“你可总算想明白了。” 此时说这话的她,并不知道方翠翠说的“该花”和她的“该花”不是一回事,到了周三晚上去逛街,她就明白了。 凡是超过50的衣服,方翠翠都舍不得买。 不过丽丽也不是爱说教强迫人的,见方翠翠还是节俭为主,抱怨了几句,就扭头带着她换了一条街,去了一条更便宜的商业街。 秋装单薄,这条街上的衣服喊价很贵,但杀价功力高的人,可以杀近一半的价格。丽丽和小王熟门熟路,帮方翠翠直接搞定各个老板。 方翠翠按照当下的流行,结合自己的审美以及两个室友的评价,挑选了两套衣服,一套中袖秋裙,最近天气还没完全冷,正好可以穿;一套薄冬装,过段时间天气冷了,可以和丽丽送她的另外两套一起换着穿。 逛街买衣服是女孩子的日常活动,这辈子的方翠翠却是第一次,或者说,两世的方翠翠都是第一次。 虽然买得不多,但是见识了不少,看得多了,就大概知道了当下的流行元素,开了眼界。 逛超市的时候,方翠翠想到冬天快要到了,顺手买了一瓶广告经常宣传的大宝润肤乳。 丽丽很满意方翠翠新买的中袖秋裙,也对方翠翠主动买润肤乳的行为感到孺子可教,但对她老老实实的学生头不怎么满意。 这个年头流行杀马特,丽丽和小王建议方翠翠去剪个头发,至少打薄一下,剪出短发的层次感,然后再剪个时髦的刘海。 方翠翠:“……”层次感+时髦刘海……那不就是犀利风的杀马特吗? 她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不不,我这样就好,那个发型太可怕了。” 丽丽戳戳她的脑门:“这是现在最流行的发型好吗?你个土妞。” 方翠翠还是摇头,土妞就土妞,她反正不要剪杀马特。 最后,丽丽和小王周四晚上相约去洗剪吹了,方翠翠在宿舍看书,死活不肯去。 晚上,两人理发回来,小王本来就是短发,剪了一个超女那样的中性厚刘海短发;丽丽是长发,这次全都拉直了,剪了一个厚厚的斜刘海。 方翠翠左看看小王,右看看丽丽,一人一个大拇指:“好看。” 丽丽:“叫你去你不去,明天陪你去?” 方翠翠立刻收回手摇头:“我要看书做题。” 丽丽嫌弃地一个白眼:“啧。” 嫌弃归嫌弃,她还是看不下去方翠翠的村姑头发,喊了小王,一起帮她理发。 方翠翠的头发已经长了很多,束在脑后可以扎起一个小揪揪,丽丽帮她扎了起来,然后前额留出一部分,给她剪了一个最容易完成的锅盖齐刘海。 孙姐凑过来看热闹,顺便建议了一句:“翠翠眼睛好看,你刘海别给她剪太长了,露出眼睛。” 方翠翠被小王压在座位上,胆战心惊:“丽丽姐,要不我全梳上去算了……”丑刘海还不如没有。 “相信我,我给自己剪过的。”丽丽一边说,一边把握好了尺寸,开始卡擦卡擦动手。 方翠翠闭上眼感觉到碎发掉落,暗道,要是真丑的话,就让丽丽姐赔她两个发夹,以后把刘海梳上去夹起来。 这么一想,倒是彻底安心了,坐在那乖乖任她们“打扮”。 快完成的时候,刘姐也凑过来了。 丽丽撤掉了挡板和剪刀,拿起梳子刷刷梳了几下刘海,递给她一面镜子:“你自己看,好不好看?” 方翠翠接过镜子仔细看去,在镜子里看到一个齐刘海眼睛黑亮的萌妹子。 孙姐惊叹:“翠翠很适合这个齐刘海啊!” 刘姐也跟着说:“适合,非常适合,和翠翠的年龄也相符了,特别可爱。” 丽丽骄傲不已。 小王走到前面来看,忍不住鼓掌:“翠翠,真的好看!一下子成为甜妹了!” 丽丽拿出自己的直发棒:“别动,我给你夹一下刘海,把它们烫直了,现在有点毛躁。” 方翠翠像个洋娃娃似的,乖乖坐在那由她打扮,等到一切结束,起身在全身镜里看了看,真的颜值大改观,从齐肩中分短发的土妞变成了梳着马尾齐刘海的小萌妹。 “谢谢丽丽姐。”她扭身甜笑着感谢。 丽丽把直发棒放进抽屉:“这个就放在这,你下回洗了头要用自己拿,最好还是去理发店烫一下,像我这样,一劳永逸!” 方翠翠摸摸刘海:“这样挺好的。” 丽丽知道她不舍得钱,挥挥手随她去了。 方翠翠跑过去拿扫把打扫碎头发,一边打扫一边说:“这两天麻烦丽丽姐和小王姐了,你们喜欢吃关东煮吗?下班有卖关东煮的,我明天请你们吃呀。” 孙姐从阳台那探头:“翠翠要请客啊,是不是见者有份?” 方翠翠笑眼弯弯:“有,都有,我请咱们全宿舍吃关东煮好不好?” 小王看了孙姐一眼,说:“不用买很多,我们都吃了晚饭回来,吃不下的。” 刘姐也说是:“那个东西不便宜,在家自己做,一样的钱能做一锅。” 方翠翠心里有数。 第二天她下了班,就去了那个小摊位,买了一共五份一模一样的关东煮,五个人分开,量不大,当个小吃差不多。 宿舍里的人来得有早有晚,但不管早晚,都有一份。 方翠翠自己也难得吃了一回小吃,这种小零食偶尔吃吃的确让人心情愉悦,吃完就爬到上铺拉下蚊帐开始看书。 换了发型的方翠翠的确变得好看了,进车间干活,同车间的工友第一次见到都“哇哦”一声,然后夸新发型不错。 周日穿着秋裙去上课,从宿舍下楼的时候,遇到一个年轻小伙子,大概也是厂里的,主动过来打招呼:“妹子你出门啊?” 第540节 方翠翠看看他,不认识,只“嗯”了一声。 “你哪个车间的?哪里人啊?”那人跟着她一起往厂区外走。 方翠翠与他离得不太近,走了几步就停下了:“我等我朋友。” “哦,我陪你等啊,你还没说你哪里人呢。”那个小伙子也停了下来。 这位穿着厂服,五官长得其实挺清秀,就是染了黄毛,发型也是时下最流行的杀马特,站在她面前,特耍酷地插着兜,腿一抖一抖的。 嗯,流星花园火了以后,很多偶像剧男主都拽拽的,一脸痞相,带动了年轻小伙子们也这个架势了。 方翠翠这替人尴尬的毛病犯得彻彻底底,视线朝着四处转悠,就是无法直视他的尊容。 视线转来转去间,一眼看到了躲在一边不过来的丽丽和小王。 “丽丽姐!小王姐!”她立刻出声叫她们。 丽丽挽着小王只好走了过来,满脸戏谑。 小伙子看到两个更成熟的美女走过来,一下子身板挺直了:“你朋友啊?” 方翠翠:“是啊,她们来了,你去忙吧。” 小伙子很想说我不忙,我就想找你说话,但丽丽她们已经走到了跟前,他对上丽丽的视线,脸一红,结巴着说:“啊,那……那我……先……先走了。” 方翠翠欢快地冲他挥手。 再见再见,最好再也不见。 丽丽看着那个黄毛身影,笑嘻嘻地凑过来一把挽住方翠翠的手:“可以啊,被人搭讪了?” 方翠翠脸微红:“没有啊,就等你们的时候碰巧遇到了,说了一句话――你们干嘛躲在边上不过来啊!害我等你们这么久,明明说好我先下楼,你们马上就来。” 小王捂嘴偷笑:“我们的确马上下来了,但不是怕坏了你的姻缘吗?” 方翠翠无语地翻白眼:“我才多大啊,怎么可能谈恋爱!我也没空,每天不是上班就是忙着复习,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时!” 丽丽比她更无语:“等你喜欢上人了,看你还嘴不嘴硬。” 方翠翠笑而不语,她有自己的目标,怎么可能在此时沉浸无用的情爱之中。 16岁谈恋爱,难道十七八岁就结婚吗?怎么可能呢。 不结婚,谈恋爱又有什么意义。 她有目标和追求,恋爱的愉悦感并不能在此时给她带来任何积极的影响,反而是她人生的绊脚石。 但是她知道丽丽不爱听这些话,也不理解,所以她什么都没说,换了一个话题,三人一边说笑着一边结伴去公交车站,前往职教中心上技能课。 第512章 天路16 这一年冬天,翠翠的生活在工作、培训技能、准备自考中度过。 天气特别冷的时候,家中带来的棉袄又重又不保暖,她看到室友们买了羽绒服,问了问店铺和价钱,自己也去买了一件。 羽绒服的重量只有棉袄的三分之一,但是保暖程度至少是棉袄的两倍。 她还买了一条又厚又暖和的棉被,冬日里晒完被子躺在里头,从未有过的暖和,在家都没这么舒服。 她自己赚钱,用赚来的钱一点一点改善自己的各方面条件,渐渐将家里带来的东西淘汰了。 小王说她工厂里捂了大半年,白了许多;刘姐说她水灵了,刚来时像个黑不溜秋的豆芽菜。 方翠翠每□□气蓬勃地进进出出。干活赚钱,开心;看书努力,开心;免费培训,开心……开开心心地过到了年底。 年底,技能培训课结业了,三个姑娘都考出了西点的证书,收到了之前交的保证金;陈姨也拿到了中式点心的认证证书,高兴地说,以后自己厨艺也是有官方认证的了,非常自豪。 方翠翠比她们多学会一个技能,她学会了如何使用电脑。 忙完这一切,就到了过年时。 工厂给外乡打工人安排了回乡的大巴车,每个车间都在统计想坐大巴车回乡的人数和方向,汇总上报后,公司会安排车辆送大家回到老家。 大巴车统一安排,免费,虽然不一定舒适,却让大家省了一笔回家的路费,这是很受欢迎的福利。 小王、孙姐夫妻都打算坐大巴回去。 丽丽家很远,她嫌弃坐汽车太累,提前抢了回家的火车票;刘姐本地人,随时能回家。 她们相同的点是,年假前一周,开始热火地买年货特产。 方翠翠啥也没买,不打算回家。 室友们第一次意识到方翠翠和家里关系有多么不和。 丽丽说:“你现在赚钱了,回去他们也会供着你,想家就回去。” 方翠翠摇头:“他们就算供着我,也不是因为我这个人,而是我的钱。还会因为我赚得多,想从我这里拿到更多,到了年纪,指不定又给我说一门亲事,把我卖个更好价钱。” 刘姐叹气:“你们山里的父母太重男轻女了,不把女孩子当人,你挣点钱不容易,的确要自己收好了,贴补娘家是没尽头的。” 小王沉默收拾东西,其实她家里也是这样,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到底是她爹娘,她多少要给一些孝敬钱,总不能彻底不要家了。 丽丽不以为然:“钱在我手里,我爱给谁给谁,你不给他们还能抢不成?” 丽丽的家庭其实挺好的,家里就兄妹两人,她哥哥也在外面打工,兄妹两个经济分开,父母日常生活上对他们并不偏心,也从不收子女工资,有时候还会贴钱给他们做零花。 像丽丽这样的,并不能理解父母是真的会卖女儿的。 小王打断问翠翠:“那你留在这过年吗?” 方翠翠点头:“听说工厂会给我们留厂的安排除夕宴,年假有十多天,厂里人都走了,又清闲又安静,我正好可以专心看书,好好休息,挺好的。哦对了,我来了锦城,还没逛过玩过景点呢,我打算春节假期去走一走看一看。” 小王听得都羡慕了:“挺自在啊,我都想和你一起留下了。” 但是这也就说说而已,过年这种特殊日子,必然要回家的,这是刻进骨子里的习惯,无论亲朋好友关系如何,大家都想要团团圆圆地聚一聚。 春节独自一人过,太凄凉了一点。 放假前三天,工厂给每个员工发了年货大礼包,大礼包里头是瓜子核桃之类的炒货,还有牛肉干什么的零食,方翠翠挺开心,过年的零食这就有了。 孙姐说她傻乐呵:“厂里发点什么你都满意,这么点东西,抠到家了,就翠翠这样的傻丫头高高兴兴的。” 方翠翠:“给我再好的年货我也用不上,这些正好够我吃,我当然开心呀。”其实是她不会在这里呆一辈子,所以并没有把这些小东西小福利放在心上。 为了让员工回乡过年,工厂放假比国家法定节假日早一周左右,年二十三就安排车辆送员工回乡,工厂的生产也停了下来。 公司宿舍一下子安静了,走廊里走很长一段路,经过的宿舍都是空无一人。 方翠翠如她所说的那样,生活节奏当真变得自在又悠闲。 她每天早起看书三个小时,然后玩一会儿手机里的黑白游戏,什么贪吃蛇啊,俄罗斯方块啊,到点去食堂吃个饭,回来午休,下午再看书几个小时。 她还买了几本名著小说,晚上没事就看一看,手边放一包瓜子或者年货零食,配上自己买的一大瓶量贩装可乐,有吃有喝有书看,好不悠哉。 过了两三天,她怕过年景区关门,带上证件出门玩去了。 锦城有个很著名的古代园林,室友也好工友也好,都和她推荐过这个景点,方翠翠这次就坐公交去了那。 在锦城半年,每周上培训课,来回公交坐了几个月,方翠翠晕车的症状好了一小半,再坐车就没那么难受了。 园林在城市东边,是全国有名的古园林,据说建于明朝,历经几百年多个朝代保留至今。 景点附近就有公交站,下了车,走个几百米就到大门售票处,门票要三十。 这大概是方翠翠来了锦城最大一笔娱乐消费了,她看着身边拿学生证买票的中学生,忍不住羡慕了一下,暗自说原主,瞧瞧,不爱读书,不仅打工命,买个门票都没人家便宜。 原主的情绪已经装死好几个月,尤其在她准备自考以后,几乎再也不出现。 买了门票,拿了一张园林介绍的导游宣传册,方翠翠顺着人流进了景区,一边看介绍一边顺着推荐路线闲逛起来。 这个明朝园林占地面积很大,有好几个园子,还有一个很大的戏台、池塘、水上回廊……有些大厅里还有书法展览、文物展览。 方翠翠半路遇上一个旅游团,看中了那个导游详细又幽默的讲解,默默坠在他们身后蹭导游。 一样想法的人不止她一个,一路逛一路听解说听得正入神,突然肩膀被人拍了拍。 “翠翠?” 她回头去看,看到了一脸“好巧”的陈姨。 “陈姨!”方翠翠也觉得惊讶又好巧。 “翠翠你也来玩啊!”陈姨一下子笑开了,哈哈笑声十分爽朗,“我就说这个背影这个衣服看着是你,你连叔还说不可能。” 方翠翠看向她身后,果然看到了笑呵呵的连大叔,以及他身边大大小小三四个陌生人。 “连大叔!”她打招呼,又看向陈姨,“陈姨你们也来玩吗?” “是啊,我们亲戚来锦城,就带他们来城里逛逛,别说,这园林我也就年轻时候来过,十几年没来了。” 陈姨回身指了指后头的人:“那个高高的就是我儿子辉辉,还有我们几个亲戚。” 方翠翠和那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对视上。 少年的视线平静无波,只看着她,大概在打量她? 方翠翠对他笑了笑,也在打量这位只闻过其声未见过其人的“辉辉”。陈姨大脸盘大眼睛,骨架宽,连大叔则个子不高,瘦瘦小小。连云辉挺会长,五官基本像陈姨,个子超越了父母的身高至少十厘米,但脸庞像连大叔,小小的,鼻子也像连大叔,更加挺拔。 综合起来看,是个集合了父母优点,看上去还挺帅气的少年。 就是气质好冷淡,仿佛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方翠翠对他笑一下,他就视线瞟过来看一眼,然后什么反应也无,直接收回视线了。 方翠翠暗自啧了一声,赞同丽丽说的话,小屁孩,真中二。 陈姨招呼方翠翠跟着一起游玩,十分热情。 方翠翠看他们全家出游,还有亲戚,哪里好意思加入,也觉得自己一个外人和一个家庭走在一起很尴尬,不如一个人自在,婉转拒绝了。 她见陈姨一家打算跟着导游逛,便自己另外挑了一条路线,只说旅游团要去的下个园子她去过,要走另一边。 陈姨没法,只好回去陪亲戚继续逛,走远了,方翠翠还听到陈姨对着亲戚说她是谁,一连串赞誉甚高的话,说什么生女儿真的比儿子贴心…… 方翠翠挠挠脸颊,连云辉对她这么冷淡,连基本礼貌的微笑都没有,会不会就是陈姨夸她太多,让她无形之中成了别人家孩子了? 逛逛坐坐,方翠翠在园林里消耗了一天,傍晚回到工厂宿舍,回去路上,看到公交车站贴着大幅广告,说市科技馆寒假期间正在进行什么活动。 方翠翠原本打算过年前不再出门,一看到科技馆,暂时抛掉过年预算,立刻来了兴趣,又想去科技馆玩。 她反正时间自由,回去吃完晚饭,将晚上的看闲书安排替换成学习,完成一天指标后,第二天又出了门。 第541节 去科技馆! 科技馆比园林更近,去的人没有园林多,但大多数都是学生,还有一些家长带着孩子,小学生中学生都有。 市科技馆很大,里头分为好几个场馆,还有许多神奇的体验区。 如果园林让方翠翠增长了对历史的了解,那么科技馆各种充满趣味与科普的体验区,让她感受到了科学的神奇。这种神奇,是山里的教室完全无法给孩子带来的。 方翠翠本身对科学原理都十分了解,无论物理化学,其实她灵魂都有记忆。但是在古代世界待了几百年,又沉浸在这个身体记忆里,科技馆呢,很巧妙地把这些科学知识转化为趣味活动,就算她什么都懂,依旧在体验区玩得不亦乐乎。 和每个来参观的学生、家长一样。 一个优秀的科技馆,可以给大人小孩一样的惊奇体验。 这次寒假活动,科技馆在三楼设置了一个航空旅行项目,参观者可以在其中体验失重行走、宇航员装备、观看火星日出日落…… 失重行走的项目排队很长。 方翠翠自然也去了。 这个项目每五人一组,分批进入体验,轮到她时,她正好是这一组的第五个,而第一个人,高高瘦瘦,她非常眼熟…… 对方进入场地回过头对上她的视线,目光呆了一下,也认出她了…… 第513章 天路17 方翠翠下意识抬手打招呼:“嗨!好巧啊……”生疏又有些尴尬地微笑。 连云辉是连大叔和陈姨的儿子,曾经给她帮过忙,昨天两人照过面,现在相遇,于情于理她都应该主动打招呼。 然而这人实在是过于冷淡,这招呼,一句嗨之后,在他淡淡目光下什么热情都逐渐熄灭了,徒留尴尬。 她一出声,一个小组另外两个人都看过来了。 方翠翠发现连云辉脸绷紧了一些。 “云辉,同学吗?”其中一个女生走到连云辉身边问。 女生大概十七八岁,长发马尾斜刘海,皮肤白皙气质极好,说话时,声音轻柔又仿佛自带笑意。 连云辉瞟一眼方翠翠:“不是。” 但该怎么介绍两人关系,他也说不出来了。 方翠翠目光落到女孩身上,这个姑娘真是好看,一看就像电视里成绩好人漂亮的学生代表,不过这么好看的女生,过年和连云辉一起出来游玩,此时站位又明显近连云辉远另一个男同学,这关系…… 方翠翠瞟了瞟连云辉,这是……谈对象啦? 她的眼睛里露出了几丝人类天性、无法掩藏的八卦之色。 连云辉脸板得更紧了。 “时间有限,先参观。”他什么都没说,扭头径直往里走。 其他人跟上,方翠翠感受到自己并不受连云辉欢迎,心情越发淡了淡,自顾自在太空舱参观,不和他走在一起。 她是感谢连云辉当初帮她报名,但是她也谢过连大叔了,除此之外,她和连云辉并没有什么交集,何必热脸贴冷屁股呢,她也没欠他什么。 越想,她越觉得自己没必要凑近他们,同时心里也郁闷,自己开开心心买票来玩,遇到他还热心打招呼,现在搞得仿佛她上赶着被嫌弃一样,真是莫名。 想到这是自己花钱来体验的,方翠翠立刻抛掉了连云辉带来的不快,专心参观这个模拟太空舱。 太空舱空间不大,每个功能区都有电子屏或者文字介绍,涵盖了宇航员在这里吃饭、睡觉、上厕所各种区域,因为是失重环境下的设备,所以每个设计都和现实里差距极大,方翠翠看着看着,就忘记了那些琐事。 走到最底部,那里有个失重体验装备,每个人能坐上去体验一次,方翠翠是最后一个。 2005年10月,神舟六号载人飞船完成“多人多天”航天飞行任务,两人宇航员顺利回到地面,这是中国航天的大事记。如果说太空舱一部分还未真正实行,那么这个失重则是完全模拟了宇航员升空后体验到的失重感。 方翠翠前面一个连云辉两个他同学,还有一个单独排队的女孩,四人中两个女生出来都脸色微微苍白,尤其连云辉的女同学,直接扶住了连云辉的手臂。 连云辉见状,换手扶住她,带着她往外走:“头晕?” “嗯……别动!我缓一缓。” 另一个男生吐槽:“你身体太弱了。” 后面的话方翠翠没听到,工作人员扣紧了她身上的安全带,启动了装置。 方翠翠只觉得自己身子渐渐轻了起来,接着仿佛坐汽车似的,开始头晕,甚至一丝丝恶心泛上来,而这个装置还不止如此,它开始转动。 方翠翠感觉自己渐渐变成头朝下的姿态,脑袋充血,头晕加剧,就在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重量感逐渐回来,坐位也渐渐回归正位。 “好了,没事吧。”工作人员过来解开安全带,温和问了一句。 方翠翠和前面两个女生一样,脸色发白,仿佛坐了一小时中巴车,但不同的是,在刚刚那个瞬间,她感觉自己失去了方向判断,灵魂都快飘出来了。 直到工作人员的声音响起,她才睁开眼找到了方向感。 她怎么想就怎么说了。 工作人员笑了一声:“灵魂飘出来什么感觉我不知道,不过我猜你说的是失去了方向感,这和人的前庭有关,右边电子屏有解说,你可以去学习一下哦。” 方翠翠一边走下来,一边道谢,脚还有点打飘。 前面四人已经都恢复正常,方翠翠前面那个陌生女生看看她,大概是同为天涯沦落人,有了共同的体验就多了点熟悉度,对她笑了一下,开玩笑:“你说得真准确,我也觉得自己的灵魂飞出来了哈哈哈。” 方翠翠扶着脑袋:“好像我晕车的感觉。”不过她出逃那天晕过最长久的车,这点体验不算什么,一边脚打飘一边还能准确找到解说屏去看。 那个陌生女生一起。 电子屏科普了外太空的失重、失重对人体产生的影响以及这些影响背后的生理原因。其中她们体验到的恶心头晕则是因为人体判断空间方位的大脑前庭在失重状态下失去感知物,丧失定向功能。而前庭与人体各处神经系统相关,它一旦不工作就会引起人体器官间的异常,从而造成头晕恶心等症状。 方翠翠恍然并举一反三:“那我晕车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没错,同学可以回去多了解前庭功能的知识,对于自己晕车的症状也可以针对性训练前庭功能从而改善哦。” 工作人员听到她的话温声解答,同时抬手提醒他们参观时间到了,该出去了。 五人顺着指引箭头往外走,方翠翠是其中最开心的,她以前真没注意这个,乘车晕车么,一般多坐车,习惯了就会减轻症状,今天体验失重才想起前庭功能这个事。 同组的其他人也不知道,听到方翠翠和工作人员的对话脸上或多或少露出恍然状。 走出太空舱,落单的那个女生就和等在外面的伙伴碰头了:“我知道你为什么怕晕了,你是不是也会晕车?我刚才知道……” 方翠翠没理会后面的三人,跟着自顾自走开了。 连云辉看着方翠翠径直离开的背影,抿唇。 身边的男同学碰碰他:“那个到底是谁啊。” 女生也看着他。 连云辉皱眉:“和我爸妈认识。” 另外两人恍然,以为是父母朋友的女儿。 男同学说:“你怎么这么冷淡,人家女生主动和你打招呼你都不搭理,妹子挺可爱的啊。” 连云辉看过去。 男生嘿嘿一笑:“当然你肯定觉得吕妍更好看。” 边上的女生正是吕妍,立刻推他一把:“你别胡说。”脸却微微红了。 连云辉看看好友,又看看吕妍,高三开始,他和吕妍成为前后桌,吕妍性格温柔成绩优秀,长得也很漂亮,他对她没有半点情愫是不可能的,每次她含笑的目光看过来,他都能感觉到心跳快了几拍。 好友和吕妍是表兄妹,同在一个班,两人经常一起上下学以至于班里很多人以为他们是一对,但是连云辉知道不是,反而因为好友,他知道了吕妍很多事情。 今天好友约他出来玩,明说了吕妍也在,言语之间颇有一点暗示机会的意思,连云辉听完,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这是他第一次带着某种特殊的心情出来和女生游玩。 但是―― “我今天出门,和我爸妈说的是找初中同学打篮球……”也是鬼使神差地撒了谎…… 男同学:“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她不会去找你爸妈说吧?” 吕妍也紧张了,但还努力往好的地方想:“说了也没什么啊,我们就是同学出来玩,云辉,你爸妈对你管得很严格吗?” 连云辉摇摇头,不算严格,但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在高三谈恋爱。虽然他没有真的早恋,但是他撒谎来市里玩,再加上吕妍被方翠翠看到,他解释不清。 “我去找她聊聊。”连云辉越想越觉得被父母知道会更加麻烦,眼看着方翠翠人影即将消失不见,做了决定。 男同学忙说:“去吧去吧,大家都是学生,告家长这事太不好了,何苦互相为难。” 连云辉没说话,大步追了上去。 方翠翠马上要拐进机械馆,被人拍了一下肩头,一扭身,就看到了呼吸微微急促的连云辉。 她已经没有最初的热情了,微微皱眉:“干嘛?” 连云辉:“找你说几句话。” 场馆入口人流多,他们站在那堵门不礼貌,方翠翠主动走到人少的地方,回身看着他:“什么事?” 连云辉抿唇。 方翠翠仰着头盯着他看,不明白找她说话又不开口这是什么意思。 在她等得快不耐烦,想要主动催促的时候,连云辉说:“那两个只是我的同学。” 方翠翠莫名:“嗯。”她猜也是同学,但是和她说这个干嘛?刚才她热情打招呼,他根本没有介绍的意思,现在跑来说又为何? 连云辉从来没求过人,现在来找方翠翠,有点拉不下脸,于是表情绷得越来越紧,语气也越来越僵硬。 “我们只是约好了出来玩。” 方翠翠听着,感觉有点不对,这话仿佛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她看着他全身紧绷的样子,一下子笑了:“我刚遇到你时,第一反应就以为你和同学出来玩啊,但你现在和我说这个是?为何像是欲盖弥彰呢?你怕我和连大叔陈姨说?但是你们同学出游,有什么不能说的?”她眼神露出一丝揶揄,还有一丝刚才受他冷眼的解气。 连云辉木着脸:“你刚才的眼神不是这么说的。” 方翠翠轻笑:“那是你自己反应不正常,对我的招呼爱答不理,惹得你的女同学露出了情绪,我才觉得你们有点啥。” 连云辉不知道吕妍刚才的反应有何异常,听到她说,愣了一下:“吕妍?什么情绪?” 方翠翠没说,这种小细节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只对他说:“你放心,我不会和连大叔说今天的事情,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谈恋爱,都和我无关。” 连云辉还是没走。 方翠翠觉得他是不信任自己:“你还想怎么样?” 第542节 连云辉垂头,低低地说:“我和爸妈说出门打篮球,你……就当没遇见过我。” 方翠翠恍然:“原来是对父母撒谎了?” 连云辉垂着脸不吭声。 方翠翠点头:“行,不会说的,我没兴趣嚼舌根。” 连云辉轻声说:“谢谢。” 方翠翠双手插兜,盯着他,反问:“那该我问了,你对我有偏见?” 连云辉抬眼对上她视线,忍不住移开,缓缓摇头:“没有。” “那就是有了。”方翠翠下论断。 连云辉心头一缩,升起惭愧之情。他的确有偏见,虽然方翠翠无论外貌还是年龄看上去都比他小,但是他知道她和父母在一个工厂打工,初中上完就不再念书,是他爸妈的工友,而不是他的同龄人。 如今被她面对面直言相问,他突然意识到,“工友”的印象就是他的偏见吧,这个词代表的含义,不能和吕妍这类同学相提并论。 “所以我每次主动和你打招呼,你都不搭理我?对别人的问好给予回应,这不是基本礼貌吗?” 连云辉这点却是真的没有,忙说:“我刚才……没想到会遇见熟人。”但说完就想起上次园林遇见的情形,他发现自己的解释有些苍白,选择直接道歉:“对不起。” 方翠翠的直言点破让连云辉彻底明白自己看人狭隘之处,明白之后就是越来越多的惭愧,这让他站在她面前变得越发底气不足。 方翠翠看他道歉诚恳实在,满脸惭愧,看出这人性格还是和连大叔陈姨很像,十分实在,没有半点弯弯绕绕。一个人正因为有道德感所以才会迅速发现错误继而自我谴责,对此,她没气了。 “我接受了,就这样吧,再见。” 第514章 天路18 连云辉看着她走开,张张嘴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情绪低落不已,但说不出是哪一种心情。 方翠翠走了几步,回过身来。 连云辉犹豫迎上视线。 方翠翠说:“我不知道这是你第几次向父母说谎,只是……我天天在工厂干活,我知道工作不容易,攒钱,真的难。” 说完,彻底转身离开了。 连云辉愣愣站在原地。 吕妍和表哥久久等他不到,最后自己找过来才看到他站在窗前发呆。 “她没答应吗?你怎么了?” 连云辉看到他们,勉强笑了笑:“她答应了,不会告诉我父母。” 男同学听了放松下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那你怎么这副模样?不会挨批就好,我们继续去玩吧。” 连云辉嗯了一声,跟着他们走,走了几步,说:“我回家公交要一个多小时,过年家里很忙,我得早点回去。” 男同学失落地“啊?”了一声:“那你几点走?科技馆总能逛完吧?” 连云辉说:“能,都来了肯定要玩一圈,之前说的吃饭我不去了。” 吕妍是个女生,心思更加细腻敏感,她问:“是那位妹妹说了什么吗?” 连云辉扯扯嘴角:“没有,是我看到她才想起家里的事,刚才忘记了。” 男同学忙说:“没事没事,下次再出来吃饭嘛,寒假还长着呢,开学就是高压状态,我们趁着开学前再找机会吃饭、玩。” 连云辉摇头:“开学前我不出来了,过年要走很多亲戚,还要做寒假作业,马上要高考了,我爸妈盯得很紧。” “这样……”男同学看看吕妍。 吕妍有一瞬间门的失落,但很快笑起来:“你说的也对,反正寒假很短,我们很快能在学校见。” 连云辉没吭声,径直往前走了。 男同学没感觉出其中的不同,但是吕妍明显感觉到了连云辉的变化,仿佛他们之间门那点似有若无让人羞涩又紧张心跳的线,突然没了。 这天回去,男同学晚上又打了一个电话给连云辉。 “你到底对吕妍有没有意思?兄弟,你别说没看出来我在撮合你们啊。” 连云辉说:“马上要高考了。” “我知道啊,所以你们如果互相喜欢,到时候说好了一起报一个地方的大学,一起去上学,多好啊。” 连云辉沉默了一下说:“我现在不想分心想这些,就算有什么,高考以后再说吧。” 男同学听了没话说,其实这话也没错,现在这时间门,高考前夕,的确不太合适。 但是他身后有个姑奶奶捅着他的腰逼他呢。 他只好继续说:“那什么……你说得也对,话说……今天那个妹子,你们关系好吗?” 连云辉皱眉:“你问她干什么?” 男同学哈哈干笑一声,实在找不着借口了,索性直接说:“我要确认啊,吕妍是我妹妹,你小子别脚踏两条船啊!” 连云辉硬邦邦地说:“我现在只想学习的事,别的都和我无关。” 两人挂了电话,连云辉扭头对上父母齐齐看过来的视线。 陈姨目光赞许:“高三了,自己也知道努力了,不过压力别太大,过了年,妈陪你去看个中医,调理调理身子。” 连大叔赞同:“读书也很累的,要好好补一补。”说着,想起什么,对陈姨说,“看中医叫上翠翠吧,她现在不是也在准备什么考试吗?小孩没有父母在身边,一边上班一边看书,没人照顾挺可怜的。” 陈姨说好,又对儿子说:“比起翠翠,你都是享福了,她想上学都没得上,你呢,从小我们压着你读书学特长。” 连云辉不知道方翠翠还在考试,问:“考试?她考什么?” 连大叔说:“她不是初中毕业吗?学历太低了,自己考个什么……叫什么名字来着?据说能有大专文凭。你可能都没她努力,她就算厂里加班到8点,都要看书到十一一点才睡。” 连云辉发愣,突然和其他人一样,在方翠翠身上体会到了那种向上的积极的韧劲。当然他无法描述这种感觉,只觉得听完这件事,他莫名多了几分向上的动力,想要更加努力学习。 同时,也多了更多的羞愧。 锦城的市科技馆设置得非常好,方翠翠玩了一天,只觉得又好玩又开眼界长见识,昨天和今天的游玩,让她的春节假期一下子多了五彩之色,整个人彻底圆满了。 之后几天,无论为了钱包还是为了学习,方翠翠都不再出门,每日仿佛学生上下课般的作息一直持续到年三十。 大年三十晚上,工厂为所有留下的工人准备了除夕宴,地点就在食堂。 大食堂挂上了灯笼,贴了对联和窗花,长桌椅全都撤掉换成了大圆桌,营造出热热闹闹的过年氛围。 食堂有悬挂式的电视机,这天晚上齐齐播放春节联欢晚会。 方翠翠和宿舍楼同一层的工友坐了一桌,一起喝饮料看春晚,吃了独特的一顿除夕团圆饭。 饭桌上,来自天南地北的工友们讨论分享着各自的过年风俗,问到方翠翠。 方翠翠想了想,说:“我们那里穷,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每次过年村里都会杀猪,每家每户多少都会买一点,小时候我爱抢我弟的猪油渣吃。” 大家都笑。 “看不出来你这么霸道啊,这可真是亲姐姐。” “这有啥,我也抢我弟的,谁让爸妈每次都把好东西给小的。” 方翠翠笑,没有说话。 因为女孩根本分不到猪油渣啊,大哥会被娘偷偷地喂,弟弟会扒着灶台哭闹,女孩们都知道这些东西是过年用的,不能吃,从来不会主动开口。 她拎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一边吃一边看电视里的小品,笑得弯了眉眼。 现在好,再对亲人有眷恋之情,也是现在这样过年更好、更开心。 吃了年夜饭,有男工友买了烟花在宽敞的工厂门口放烟花,方翠翠听到他们讨论得知厂门口有个烟花售卖点,看完大烟花,走过去买了一包便宜的仙女棒。 这是“方翠翠”人生中第一次玩烟火,她站在路边,用买的火柴一根一根点燃仙女棒,时而放在眼前细看,时而缓缓在空中画圈。 “真好看。”她自言自语,浅浅笑起来。 万家团圆的春节,一人独自燃放烟火,这大概是世上最孤独的事情之一了。 但她嘴角一直挂着真心愉快的笑。 回去路上经过几个电话亭,每一个都拍着长队,电话亭里,是喊着“爸、妈、老婆……”等等的声音…… 方翠翠脚步轻快地走过,心中没有半分自伤,反而仰头看向不停绽放烟花的夜空,欣赏着这除夕夜盛景。 从山里出来她便知道,这条路很难很长、很孤独,就如修仙之人要过的第一关天梯,这无尽的阶梯只能她自己爬,自己上,沿途可能会有冷眼嘲笑也可能有温情相助,但想要往上走,只能靠自己。 人在哪一层就会遇到哪种人,如果不能克服孤独享受孤独而沉溺在现有的熟人圈朋友圈甚至亲人圈,这条通天路,在起步时就要断了。 大年三十,方翠翠感慨了一下享受孤独,大年初三,她就坐在了喧闹不已的网吧,享受了一把别样的热闹。 年底计算机课程结业后,方翠翠一直没有再次接触电脑的机会,她学会的东西眼看着就要忘记,中午吃放时,无意间门从工友之间门听说了有个过年也营业的网吧。 方翠翠心动,下午便根据工友所说的地址找到了这家店,进门打听了一下上网费用,发现价格还行,就想留下了。 “身份证。”听到她说要上网,网吧的人便懒懒地伸手。 方翠翠没懂。 人指了指墙上的标语,那上面大大的字写着:未成年不得进入网吧。 方翠翠尴尬了:“我……满16岁了,已经工作了,有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了,也不行吗?” 那人笑了一下:“懂得还挺多,就是个未成年呗。”说着,拉出抽屉,随意拿出一张身份证,操作了一番,挥挥手:“去吧。” 方翠翠真是头一遭来网吧,对这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发懵,心想这是能进还是不能进,是合规还是不合规? 最后她自然是进来了,因为她走了几步就发现,里头坐了一大群人,一小半看着就是小学生。 方翠翠在小学生打游戏的哇哇叫中后知后觉明白了,那个标语就是个形式啊。 自从知道这个网吧的存在后,方翠翠的娱乐活动就改了,她调整了一天的安排,把休息时间门集中在一块,用来去网吧上网。 一开始是复习计算机课程的技能,后来练习打字,间门或上上网查一些资料。 网络世界的信息丰富无比,很多自考讯息一搜就满屏都是,报名、专业、选课、复习……各种经验分享应有尽有。 方翠翠的学习基础非常薄弱,尤其英语几乎可以说完全不会,从零自学难度极大,但上网以后,她就找到了学习的地方。 初八开工前,方翠翠每天在网吧呆三个小时,一小时一块钱。 对于正事上的消费,她从不吝啬。 第543节 初八开工,初七,各地的工人陆续回来,宿舍的丽丽小王孙姐全都回来了,刘姐本地人初八直接来上班。 她们从家里带来不少年货,几个女生凑在一起聊了许久各自在家的生活。 她们也问方翠翠过得怎么样。 方翠翠就把自己这些日子做了什么说了一遍,说完,惹来小王无限羡慕。 “明年我和你一样不回去了,回去也是糟心,你在这过得比我舒心多了!” 刘姐:“过年本来就麻烦,走亲戚吃饭,吃得都累了,何况还要应付三姑六婆,但也就现在说说,真到了那时候,能不回去吗?” 小王可能在家里真的十分不开心,斩钉截铁说:“不回去了!” 方翠翠找了个机会与她独处时关心询问:“小王姐,你在家还好吗?” 小王说了很多过年的经历但唯独没说真正发生的大事,这个年她过得整个人都堵得慌,哪怕回来了都胸口憋闷,但是没想到看出来的人会是小妹妹方翠翠。 她叹了一口气:“好什么好,我哥要结婚了,家里凑不出首付钱,我爸下了死令,我这个妹妹必须出三万!” 方翠翠倒吸一口气:“三万?”她什么都不花,半年才攒了几千,小王每个月给家里一百,开销也稍微多一点,工作才几年,能攒下三万吗?就算攒下来了,岂不是全贡献出去了? 小王咬牙:“让我卖血去吗?” 方翠翠听着她一一计算全家的赚钱能力,再对比当前的房价,听她说完,发现小王家这种父母农民,兄弟姐妹都打工的情况,想要在城里买一套房子,的确要全家“抽血”,否则根本买不起。 尽管如今的房价是未来无数人怀念的价格。 “你决定给吗?”方翠翠问。 小王没吭声。 方翠翠就知道她到最后还是会给的。 她想起了方家大姐,每当一姐抱怨家里偏心,总是问女儿要钱找女儿帮忙时,大姐都会说:“那能怎么办呢,到底是亲爹娘亲弟弟啊,总不能老死不相往来吧。” “小王姐,不管怎么样,多为自己想一想吧。”家务事,别的话方翠翠也不多说了。 小王眼圈微红,嗯了一声。 方翠翠拿了书爬上床。 小王往上铺看去,看着她垂头看书的样子看了一会儿,问:“你这些天都这么过的吗?” 方翠翠低头看下来:“是啊,过年时间门多,白天学习晚上看闲书,正好看完。” “都从学校出来了,你怎么静得下心继续看这些书啊。”小王其实挺向往方翠翠想要提升学历的想法,但是她觉得太难做到了。 方翠翠低着头看着书,翻了一页,说:“穷,没钱,没住的地方,没人依靠,什么都没有。人被逼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能做呢?靠现在车间门的工资,我以后病了、老了、遇到点什么事工厂不要我了,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 她再次转头看着小王的眼睛:“小王姐,你觉得现在这样工厂打工,能保障一辈子吗?” 小王喃喃:“嫁了人有个伴了,会好一些吧……” 方翠翠:“大概吧,像孙姐那样。” 小王看向孙姐的床铺,现在那里没人,大概她去找老公了。 孙姐夫妻没有房子,公司的夫妻宿舍排队人多得要命根本轮不上,两人结了婚连去酒店开房都舍不得…… 小王心底陡然生出一分寒意,只觉得未来人生仿佛已经看到了尽头。 “孙姐老公打算考叉车证,开叉车轻松多了。” 小王回神,仰头看着方翠翠:“能涨工资吗?” 方翠翠:“能吧,反正比流水线强,不仅轻松,还有门槛,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替代。” 小王低下头,慢慢坐回自己的床铺。 第515章 天路19 新的一年开始,大家依旧如去年一样日日上流水线工作,但也有了一点不一样的变化。 丽丽似乎想和现在相处的男友定下来了。 她在宿舍一边筛选不穿的春衣,一边和翠翠小王说话。 “我男朋友是锦城人,虽然家在村里,但这里的农村比我老家强太多了,他爸妈会给他买一套商品房,位置么,城乡结合部,但进市区很方便了,来我们工厂也方便,我觉得挺好的。” 的确挺好的,小王听了就十分羡慕。 方翠翠问:“过年前不是说姐夫辞职了吗?” 丽丽啧了一声,对男友这一点十分无语:“是啊――辞了,说车间太苦了,想去找个保安工作,天天在保安亭坐着。” 哪有保安是这么轻松的,有也是工资很低,只有老大爷去做,而且这工作肯定不长远,没有半点成长空间。 丽丽:“谁不知道这个道理,他爸妈也不同意,就他想偷懒,随他去吧,反正他独生子,家里条件还行,有他爸妈在呢,以后结婚了,压力大了,就知道该赚钱了。” 方翠翠摇头,不说话了。 小王听着又觉得有点道理,又觉得不太安稳。 丽丽看到他们两个的表情,把衣服一放:“我倒是想找个知道上进的呢,可本地人、有房、工作好、人上进……这样的人我挑得到吗?过了年我都二十三四了,再不结婚以后可能更差。” 二十三四就算大龄了? “丽丽姐,这年纪一点都不大啊,人大学生才毕业呢。” 小王站在丽丽那边:“翠翠你太理想化了,大学生毕了业也不过赚钱结婚,只是工作比我们好一点,轻松一点而已。丽丽这么选也没错,至少日子不会比以前差。” 说到这,她幻想丽丽未来的生活,心中越发羡慕:“如果我也能找到这样一个人,结婚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方翠翠哑口无言。 如果她们向往的生活就是这样,那的确挺满足了。 但是这样的生活,不就是连大叔和陈姨吗? 连大叔陈姨人到中年,生活几乎固定化,她们却还那么年轻。 丽丽把整理出来的衣服给她们挑:“你们先挑,剩下的都给孙姐,她肯定要。” 小王走过去挑选,一边说:“不过翠翠说的也对,男人不好找也靠不住,要想赚更多的钱,还是得自己找点出路。” 丽丽好奇问:“什么出路?” 小王想继续去考西点师的证。 “上次那个技能培训我觉得挺有意思的,但拿到的证书只是最低级的,我想再往上考,考出证了就去做西点师,这工作肯定比我们车间干活轻松。” 丽丽眼睛发亮:“你说得对!这个真可以!到时候要是有了本钱,自己开一个蛋糕店都行的!” 小王见丽丽看好,笑起来,心里信心更足了。 方翠翠见她这样,也为她开心,现在蛋糕店不像以前那么遍大街,哪怕是非品牌的街边小店,也有不错的生意,小王真想要做的话,指不定能成为老板娘呢。 工厂的工作让人麻痹机械,也让人心中难有安全感,许多人一边机械地干活,一边在夜深人静时也试着想要突破这个巨大的车间牢笼,希望过上更好的生活。 对大多数人来说,很难,因为低学历、没有一技之长的人,除了流水线、苦力工,很难找到其他工作,但也有一部分人,趁着年轻,想再试一试,努力一下。 这个巨大的工厂,里头的所有人都仿佛流水线上的齿轮,一圈一圈地这么转着,有的转出去了,替换上了新的,有的一直转啊转啊,直到坏了或者退休了。 方翠翠每周固定去网吧两天,这段时间是查自考的报名消息,挑选她要报考的专业和学院。 她最后挑了锦城当地的一家专科学校,报了会计专业。 自考学生只需要参加学院组织的考试,通过学院要求的十几门学科测试,获得学分,就能拿到这个专业的毕业证书和对应学历。因为科目多,全靠自学,难度在几个社会提升学历方式中是最难的,含金量自然相对较高。 方翠翠一边上班加班,一边复习,选择了四门课,准备在今年10月参加考试。 定下目标,自然要更加努力,上班之外的所有闲暇时间都被她用来看书,只有一周两个晚上去网吧还算轻松。 这家未成年可进入的网吧自开学后就更加热闹。方翠翠去了几回才发现,有许多高中生晚上偷溜出来上网。 这里一片工业区,最近的一个学校是区重点中学回龙中学。 虽说是重点中学,但实际一本率已经低到两成,听连大叔说,这五年,回龙中学越来越差,已经是全市重点高中的末流。 方翠翠看到这些日日从学校逃出来上网的学生,心说这学校管理如此松散,生源如此参差不齐,想好也难。 不过这些和她关系不大,她周日抢不过大批放假的学生,一般都是工作日晚上去网吧,逃学的学生毕竟不是主流,每次去都有位子,能做自己的事。 为了把自己和这帮未成年区分开,也是为了省时间力气,方翠翠每回都下了班穿着厂服直接到网吧,然后和逐渐熟悉的老板打个招呼,用他那个“临时卡”开个电脑,坐在角落学习两个小时。 周三,和往常一样,方翠翠穿着宽大的厂服走进网吧,网吧老板看到她问也不用问,拉开抽屉刷了“临时卡”,挥手让她进去。 方翠翠笑着道谢,直奔稍微安静一些的角落。 她身后的人也一样,只不过多说了一句“月卡”,大概是包月用户?然后跟着她走进来,最后在她身边坐下。 方翠翠一边开机一边侧头看了一眼,果然是熟悉的回龙中学校服。 视线再往上,看到一头昏暗光线下依旧绿油油的头发……嗯,这发色,她最近也算是熟了。 年后来网吧上网几个月,她渐渐就对一些学生常客脸熟,有那么几个人,不管她周几来,永远都在电脑前激动打游戏,两眼放光,精神奕奕,手法快如闪电。 方翠翠每次经过时,都会忍不住看一眼他们敲击键盘的手,嗯,真快,她也要练到这种程度。 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位绿毛少年,从他第一天坐在她边上时,这绿油油就不得不注意到了。 “哟,你又来啦,今天学数学还是学英语啊?” 开机期间,绿毛少年似是感受到她的视线,同样看过来,瞟了一眼她的电脑桌面,笑嘻嘻地问。 方翠翠摇摇头,没回答,坐正身子自顾自上网了。 绿毛少年啧了一声:“这么高冷。” 话落,他另一边的同伴喊他上号帮战,绿毛立刻没了心思,直接投入到游戏之中。 自考大专,很多课程的难度对初中成绩就差的方翠翠来说十分困难,尤其数学英语,所以她来网吧搜索数学英语的网课最多,有些题目看参考书看不懂,她就在网上找答案。 做题解题最耗费时间,而且一做入了神,连时间流逝都不知道,周围的嘈杂跟着渐渐在耳边消失…… 方翠翠正学得忘我,突然身上被扔了一件衣服。 她接住滑落的衣服抬头四顾,才发现此时网吧有些糟乱,好几个高大的人穿行其中,一个一个查看电脑前的人,然后揪起其中几个拉到一边。 她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的领子也被揪住了。 她茫然抬头,网吧昏暗,只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手里还揪着个绿毛:“哦,还学会伪装了啊,打开个数学试卷,怎么,你想说自己是爬墙来网吧学数学?” 第544节 “什么……”方翠翠话还没说完,直接被人揪着领子拉了出去。 绿毛在另一边哀嚎:“抓错人了抓错人了,我不是你们学生啊!” 这人呵呵冷笑:“你以为临时脱掉校服就认不出你了?有本事把你的裤子也脱了!” 正要说话的方翠翠:“……”低头看看自己手里还茫然抱着的校服外套……这个绿毛! 她忙大喊:“等一下!” “喊什么,一个女孩也学半夜爬墙,你胆子还挺大。” 方翠翠:“如果……如果我说我不是你们的学生……” “哼。” 方翠翠:“……” 她扔掉绿毛的校服,赶紧扯扯自己的厂服:“你看我穿的,我是福莱康的工人!不是学生!” 那人停了停脚步,低头仔细看过来。 方翠翠站稳了身子,拉起厂服上的标志给他看:“你看,我不是学生,你抓错人了。” 衣服上的工厂标志的确显眼,但是更显眼的是方翠翠齐刘海下乖巧稚嫩的脸。 绿毛此时也良心发现,帮她说话:“晨哥你真的抓错人了,她不是和我们一起的。” 这个叫晨哥的呵呵一声,踢了绿毛一脚:“还知道帮小女友逃脱,刚才怎么自己先往桌下躲?” 方翠翠:“……”她也恨不得踢绿毛两脚。 “你看我穿的!我真不是!我也不认识他。” 晨哥嗤笑一声:“拿了工人落下的衣服?你看看这衣服,合身吗?都是你哥当年玩剩下的,少废话,都给我回去!” 工厂的厂服都不合身,宽大得很,晨哥提溜了几下厂服领子,的确能塞下方翠翠两个脑袋,方翠翠无语凝噎。 她想直接挣脱,但这人力气居然大得很,一手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女,绿毛和她谁也挣脱不了。 方翠翠可真是谢谢绿毛了,其他学生被抓都跟鹌鹑似的,原本方翠翠的反抗很显眼也很特别,但绿毛吃错药了居然还想负隅顽抗,被他这么一带,方翠翠的反抗就跟着变成死鸭子嘴硬了。 走到网吧门口的时候,方翠翠拉住吧台:“老板,你快帮我说一下,他们认错我是学生了!” 老板抬头看过来,还没说话,晨哥伸手在方翠翠手臂处一捏,直接卸了她的劲,把她拉出去了。 方翠翠心惊,发现自己竟然在这人手中完全没有逃脱的可能。 看到十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一溜站在门口,她的惊慌勉强按了下来,这几个人应该的确是抓学生逃学的,不是什么歹人。 但她的手默默放进了口袋,一旦有什么苗头,她就会立刻用手机报警。 回龙中学这次抓学生逃学是个大行动,几个老师直接一人开一辆大车,把十来个学生全都塞进车里带回学校。 方翠翠被晨哥塞进了他的车,和绿毛一起。 上车前,晨哥威胁绿毛:“再不老实,周一让你做代表,去国旗下念悔过书!” 绿毛顿时蔫了。 方翠翠听到这相信他们是学校的人,倒是不急了,默默坐在车上,等着到了学校看这位自信满满的“晨哥”打脸。 绿毛蔫头耷脑的,还记得对方翠翠说对不起:“连累你了啊。” 方翠翠撇开头,不想和这个瘟神说话。 第516章 天路20 网吧距离回龙中学的确不远,开过一条街,过三个红绿灯,很快就看到了学校大门。 打头的车子和门卫打了招呼,后面所有车直接开了进去。 方翠翠坐的车在中间,畅通无阻进了学校。 此时她十分安静,不再辩解自己不是学生,反而靠着车窗看着车外的学校,大门、教学楼、绿化树、操场,最后停在行政楼前。 晨哥解开安全带:“下车。” 后座的几人乖乖开门下车,一声也不吭。 晨哥哼笑一声,拔了钥匙下车甩上车门。 “行了,李老师,没我事了吧,我先撤了?”他环顾一圈,找到带队的老师,指尖甩钥匙一圈握住,插进口袋,懒洋洋地问。 正让学生乖乖排队进教导主任办公室的李老师闻声回头,应了一声,但是没同意:“你先来办公室,路远的老师可以先回家。” 晨哥的声音顿时低了八度,十分失望:“哦――” 方翠翠一边仰头看着学校的建筑设施,一边态度良好地进入学生队伍里,跟着人流上了楼,进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 那位个子矮矮的,头顶锃亮的李老师正是教导主任。一群人进了办公室排成几排站好,李老师黑着脸站在最前方开始训话。 “看看现在几点了!学校门口的网吧不能去了,就敢跑那么远的网吧!路上出点事怎么办!” “人家在晚自习奋笔疾书,你们呢,爬墙逃学!对得起父母吗?” “这么远的地方,都怎么过去的?啊?” “你说!” 他随手指了一个。 “打……打车……” “啪――”教导主任拿起桌上的尺子拍了一下书本,发出巨响,突如其然的声音惊得所有人缩了缩脖子。 “父母给你们的生活费就用来逃课打车上网吧!” 他一边说一边一排一排地看过去,看到绿毛,立刻停下脚步:“一头绿很时髦啊,校规怎么说的?” 绿毛立刻说:“李老师,我明天就染回来。” 这就是典型的滚刀肉,李老师反而被他气到了:“哪个班的?” 绿毛支支吾吾。 “今天在场的,明天都要叫家长。你哪个班的?” 绿毛一听,彻底绝望:“高一四班。” 李老师冷着脸看他一眼,走开,慢慢走到了方翠翠面前。 他被方翠翠一身工人服装刺到眼睛了。 “这穿的什么?” 方翠翠抬头,对上他愤怒又严厉的目光,想了想,没有立刻说话。 她想,如果现在她站出来说抓错人了,此时教导主任的发怒与威慑就会荡然无存,这一场对学生的教训可能以笑话收场。 虽然对于这些学生来说,可能早就习惯了老师的训斥与苦口婆心并对此无动于衷,但是教导主任的情绪是真实的,在这样一帮学生面前,她没必要让他下不了台。 所以,她低着头没说话。 “一个女孩子,大半夜跟着一大帮男生逃课,还穿成这样?你的校服呢?” 绿毛忍不住笑,抬头笑嘻嘻地插话:“李老师,她就是厂里的。” 李老师非常生气,立刻瞪过去:“问你话了?给我站好反省!” 方翠翠也抬头瞪过去:“你给我闭嘴!”还有脸说话。 绿毛错愕,看看方翠翠又看看教导主任,瘪嘴,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李老师伸手扯了扯方翠翠身上的衣服:“这么想当工人?想去厂里上班?再触犯校规,全都退学去厂里拧螺丝!” 他越看方翠翠的厂服越生气:“好好的校服不穿穿厂服,想去打工?行啊,去啊,去厂里拧螺丝,当了打工仔再去网吧,没人管你!” 原本方翠翠是女生,照理挨骂不会太严重,但是大概厂服把教导主任的怒火点燃得更高,他站在她面前骂得最久。 方翠翠后悔了,几次试图从他的密集喷射中找到空间插话阻止,但一直没成功。 晨哥本来坐在一边玩手机,说到厂服就抬头看过来了,看了一会儿,见主任逮着一个女生骂,轻易不停下来,心觉得没啥意思,提高声音出声:“李老师,时间不早了,我们先把人登记一下,让他们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该教训的明天可以再教训。” 李老师被打断,深吸了一口气,瞪了方翠翠一眼,勉强收了火气走回去。 “把各自的姓名班级都写好,别想蒙混过关,你们的脸我都记下了,要是明天找不到对应的人,我一个班一个班找过去,加倍处分!” 每个年段的老师都留在办公室,学生登记完,就由各自年段的老师领走送回宿舍。 方翠翠排在最后,没拿笔。 所有人等着她。 “我不是这里的。” 教导主任皱眉:“什么?” 方翠翠说:“你让大家回去吧,我不住宿舍,也有事和老师详细说。” 晨哥正摆好姿势随时打算走呢,听到这话定住了。 不止他,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方翠翠。 绿毛也开始疑惑了,这妹子难道真是学生?不然刚才干嘛让自己闭嘴?但是每次看她都穿着厂服,一看就是边上厂子打工的啊。 教导主任看看方翠翠,又看看其他人,皱着眉挥手:“各位老师先带学生走,这个女同学留下。” 大晚上的,大家都不想折腾,听完立刻带人走了,办公室只剩下晨哥、方翠翠、教导主任。 晨哥重新坐下:“这人我带回来的,我听听看,到底能说出什么花来。” 方翠翠瞥他一眼,看向脑门发亮的主任:“我是福莱康的工人,在网吧上网,边上坐了那个绿毛,然后――”她指向晨哥,“被他强硬带回来了,非说我是学生。” 教导主任看向晨哥,晨哥也缓缓看向教导主任。 晨哥立刻说:“我看到她时,她手里抱着一团校服,电脑紧急开了一张数学试卷,不是学生是什么?” p;???教导主任听了也不信,学生躲老师手段可多了,什么办法都会使出来。 “你放心,只要知错就改,以后好好表现,学校不会给你太大的处分,但是你要是再三撒谎狡辩,累教不改,企图蒙混过关,那只会从重处罚。”说到这,语气分外严厉。 方翠翠拉起宽大的厂服外套到腰间,露出底下同样印了福莱康厂标的裤子:“我换外套可以,裤子也能换吗?我一个女生怎么在网吧换裤子?” 第545节 晨哥快速伸手帮她把外套拉下:“咳……” 方翠翠说:“那个校服外套是绿毛的,我这个月每次去网吧都会遇到他,他们都是穿着校服直接过来上网,今晚他突然把校服扔给我,我还没扔出去,就被你抓了衣领。” 虽然她说的依旧没证据,但是晨哥听着觉得有点可信了,主要是方翠翠说话镇定又有条理,和所有被抓的学生不一样。 教导主任说:“不好意思,你上网吧带身份证的吧,把身份证拿给我看看行吗?” 方翠翠尴尬了一下,她一样未成年来着,但还是掏出了身份证递过去。 身份证上有出生年月,也有籍贯地址,只要一看地址就能知道,回龙中学不会有这户籍的学生。 教导主任看到籍贯地址,神色一松。 晨哥看出来了,立刻接过去自己看,正面反面看了一圈,还和方翠翠的脸对比了一下。 方翠翠抬手掀起自己的齐刘海:“这样看,一样了吗?” 晨哥尴尬地让她放下刘海,又看了看上面的出生年月:“90年,才十――”他顿了顿,掏出手机看了看,“今天十七岁生日啊?” 方翠翠愣了一下,拿过身份证细看,还真是,今天居然是她阳历生日。 晨哥笑了一声,眼神却很复杂:“自己生日都不知道?” 方翠翠收回身份证,淡淡地说:“过农历的。” “十七岁没上学?在厂里打工?” 这种私人的事情,就没必要对陌生人说了,而且她不知道这个晨哥是干什么的,像老师,又没有老师的气质,学生还喊他“晨哥”。 方翠翠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教导主任看了她的户籍地,对于她这年纪出来打工见惯不惯,确定不是自己学校的学生就不管了:“不好意思,的确是我们弄错人了,那……时间太晚了,我们送你回去吧。你住在哪,送你回网吧还是回家?” 方翠翠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我住工厂宿舍,已经没公交车了,送我回工厂吧。” 教导主任拍拍晨哥的后背:“让我们小易老师送你吧。”又扭头对晨哥说,“小易啊,这事是你的错,回头给人姑娘好好道个歉,人家这真是无妄之灾。” 晨哥干笑着点头,恨不得直接钻到地里去,太尼玛尴尬了。 “方翠翠?走,我送你回去。”应付完教导主任,晨哥看向方翠翠,对上她戏谑的目光,头皮一麻。 “咳……嗯……”两人走出办公室,晨哥干咳了好几声,一边下楼一边道歉:“不好意思啊,我真以为你是撒谎的学生了。” 方翠翠反而声音轻快:“没事,可以理解,毕竟都是你玩剩下的。” 晨哥:“……” “小姑娘牙尖嘴利的。”他笑了一声,“老李头骂你的时候怎么不反驳?” “来都来了,体验一下教导主任怎么骂人的。”方翠翠玩笑。 晨哥沉默了。 两人沉默地走到楼下停车位,方翠翠往后座走去,晨哥喊她:“坐前面。” 方翠翠又转去前面。 今晚是两世方翠翠第一次坐小汽车,来的时候直接被塞进车啥感觉没有,现在要坐副驾驶且只有她和晨哥两个,她就想到这点了。 正想着,晨哥提醒她:“系安全带。” 方翠翠回神,“哦”了一身,扭头去找带子。 晨哥见她手忙脚乱的,想起她的情况,解开了自己的,侧身过来帮她。 方翠翠刚找到插扣,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接过插扣扯出安全带替她扣上。 “你真的在网吧做数学题?”一边扣一边开口问。 方翠翠挺直后背坐在那,一动不动,听到他的话,嗯了一声。 晨哥笑了一声:“既然这么爱学习,怎么出来打工了?家里没钱上学吗?” 车子缓缓启动,方翠翠看着外头的校园,轻声说:“成绩本来就不好,而且女孩子,家里也不让上了。” 晨哥低低嗯了一声:“那你就去网吧做题玩?” 这位的脑回路也是特别,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产生这种想法?花钱去网吧做题玩? “做题有什么好玩的,我在准备考试。” 晨哥诧异地看过来,一想也是,失笑:“考什么?” 方翠翠说:“中学大专连读的自考,考出就能有大专文凭了。”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轻在上面跳动了几下,遇到路口红灯,车子缓缓停下。 “大专文凭的确比初中学历强,你挺有远见。加油,考出大专文凭,找个文职不难了。” “谢谢。” 车里一时安静下来。 绿灯亮起,车子再次启动,在安静的气氛中前行了一段路后再次停下来。 晨哥解开安全带下车:“你等我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方翠翠等了他大概五六分钟,看着他跑进一家便利店又跑出来,将一大包东西塞进她怀里。 “今晚不好意思闹了个乌龙,这是给你赔礼道歉的。” 方翠翠其实在刚才之前还是很懊恼的,她今晚损失不少。今天的学习计划没完成,晚上的网费白交了,坐车晕乎乎的人不太舒服,反正折腾了一晚她是没半点好处还尽是不爽快。 但突然收到这么一大包道歉的东西,又觉得不好意思收了。 她推回去――没推动。 “收着。”晨哥盯着她,眼神坚定不容拒绝。 方翠翠手上松了松,购物袋直接被推进她怀里。 第517章 天路21 车子重新启动。 方翠翠抱着一包东西看着前方,想了想问:“是老师吗?” 晨哥笑了一:“看我像吗?” 方翠翠实话实:“不像。” “但我是老师。”晨哥立刻接上,得意。 方翠翠:“……” 他逗:“为什么觉得我不像。” 方翠翠不理会,反问:“育老师?” 晨哥:“……”这回换他沉默了。 育老师没什么,但是方翠翠出来这个语气,他莫名感受到了一种轻视。 “我猜对了。”方翠翠弯起眉眼,戏谑。 晨哥:“……” 方翠翠怕他郁卒,了一句软话:“怪不得绿毛和这么亲近,力气也很。” 晨哥胸口终于舒服了一点,正经:“我年纪不,这学期刚接了他们班的育……我看着不像老师那么严肃是吧?” 方翠翠点点头。 “就算是那个‘绿毛’,我也只比他三四岁,以平时都是和朋友一样相处。但是这帮不仅爬墙逃课上网吧,为了避开学校巡查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耽误学习不,出一点身意外,父母学校都承受不起。以抓的时候,我没留什么情面。” 他侧头看了方翠翠一眼:“出手重了点,没弄疼吧?” “好,没有。”方翠翠实话实。出手虽重,但是很有技巧,并没有伤到。 晨哥勾起嘴角:“我当是绿毛的小友,心这小子也太怂了点,遇事自先逃,把友丢一边。” 方翠翠对绿毛的怨气比对晨哥的重多了,咬牙:“托他那件校服的福。” 晨哥笑出了:“也不全怪校服,长得就年幼,乖乖巧巧的就是个学生样――也的确是学生年纪……”他止了话头,心中暗叹。 方翠翠没吭。 车子很快开到了厂区,不过晨哥不知道宿舍在哪个门,方翠翠给他指路,绕了一圈终于到了地方。 晨哥停下车,帮解安全带。 下车前他叫住了。 “经常去那个网吧上网?” 方翠翠点头。 “能帮个忙吗?” 什么忙?方翠翠眼中浮现疑惑。 晨哥露出一个笑,这笑里显然是打了什么坏意。 他掏出手机:“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咱们留个电话,以后去了网吧,只要看到我们学校的学生,就给我打个电话报个信。” 方翠翠惊讶地看着他,真没想到他会想出这么个意。 “不让白做,我和任申请一下,给一些报酬。” 报酬肯定不会收的,收了钱就感觉这件事变得怪怪的了,不收钱么,打个电话报个信,倒觉得问题不算。 “不要报酬,也不能告诉第三,我不想惹麻烦。” 晨哥立刻明白了的担心,怕那些学生被惹急了报复吧。他没想到这一层,看看方翠翠这瘦瘦小小的样子,顿时觉得自的确有欠考虑。 “好,也不用每次都通知,我也没必要天天管这帮十七八岁的孩子,我有空就联系,要是正好他们在,告诉我就行。” 这么做,方翠翠的压力就小了,对来的确成了举手之劳的事,于是没什么犹豫便答应了。 报了自的手机号,晨哥打过来。 方翠翠要写通讯录,问他:“的名字是?” 第546节 “易晨,容易的易,早晨的晨。” “我每周三、周五去网吧,他时候不去。” 晨哥没想到这么规律,点头:“那就这么定了,时间不早,回去休息吧,今天的事抱歉。” 方翠翠摇摇头,抱着购物袋下车。 门刚打开,易晨喊住了。 疑惑回头。 “生日快乐啊。”易晨对笑,抬抬下巴指了指购物袋,“里头有个小蛋糕,回去记得吃。” 方翠翠愣愣地下了车,在他的挥手中往回走,走到门口,看到他的车停在那,回头继续往里走,走了几十步往回看,那车在。 回到宿舍,方翠翠第一次抱着这么多零食回来,家全都把目光聚集过来:“今天什么日子啊,翠翠居然买了这么多零食?” 方翠翠一边查看里头的东西,一边解释自今晚这神奇的遭遇,没完,全宿舍的全都笑得直不起腰。 方翠翠果然找到了一盒小蛋糕,奶油的,塑料盒装着,坐下来,打开盖子盯着它看。 丽丽凑过来:“哟,有蛋糕啊。” 小王听到也过来了:“这么小一个多少钱?”自从有了当西点师的想法,就对这些特别关心。 方翠翠找了找价格标签,递给看,自拆了勺子,挖了一口蛋糕放进嘴里。 上西点课的时候,吃了许多蛋糕,不过生日蛋糕,第一次吃。 今晚的遭遇很搞笑很让无语,不过吃着生日蛋糕再回想,实也没那么糟糕。 回龙中学的学生被这么抓了一次,好久都没来这个网吧,方翠翠的生活就像一潭湖,偶尔小石子丢进去泛起层层涟漪,涟漪散了便恢复以往的平静。 一如既往地过了两个月,网吧里的学生多了起来,概是风头过去,逃课的学生故态复萌了吧。 易晨加了的号码后从没打来,方翠翠便也没打过去。 这天周三,方翠翠在网吧学英语练习听力,周围都是回龙中学的学生,绿毛的头发经染成黑色,是坐在身边。 最近绿毛老是想和搭话。 “学英语啊,我教啊。” “那天后来怎么处理的?光明顶是不是啪啪打脸?” “吃不吃薯片,可乐?” 方翠翠基都是摇头,没什么话。 但似乎越冷淡,绿毛对越热情,热情得有点烦,因为严重打扰了学习,分散了的注意力。 甚至开始想念易晨,想他为什么不给打电话?真想通风报信把绿毛他们送去任办公室。 正想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方翠翠的手机很少响动,一个月也没几个电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自的手机铃,连忙接起。 “小翠翠,晚上好啊。”易晨吊儿郎当的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方翠翠嗯了一:“晚上好。”一板一眼。 不知道的板正戳到了他什么笑点,他笑出了,笑好一会儿才:“今天周三,在网吧学习?” 方翠翠是:“嗯。” “咱们回龙的同学们是不是也陪去学习啦?” “嗯。” “好嘞,老李头拉我们半夜抓学生了,有在,今晚总算不用跑遍周边网吧了。”他啧啧,“小翠翠着,晨哥来找玩。” 方翠翠翻了个白眼挂掉电话。 绿毛笑嘻嘻凑过来:“吃夜宵吗?待会儿我们去吃夜宵,我请啊。” 方翠翠侧头看过去。 绿毛以为回应自了,立刻来劲:“不要这么冷淡嘛,我们交个朋友,加个qq。” “上次抓我的那个晨哥是谁?” “我们育老师,他很好的,哈哈,他来抓我实不怕。”绿毛见动聊天,立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们育老师都这样?” “那当然不是了,晨哥和高三的年纪差不多,不知道,他可厉害了,十五岁上了学,一级运动员,和我们打篮球,他在哪队哪队就胜。但是他拿奖的是田径,就是……”绿毛摸摸下巴,“没见过他跑步,倒是天天让我们长跑。” 方翠翠知道易晨年纪应该不,但是十五岁上学?这么年轻? 绿毛吹嘘:“我们学校老师学历都很厉害的,我们化学老师是中科的硕士呢,育老师除了晨哥,有参加过国际比赛的。” 方翠翠看看他,学校师资这么好,也没见好好珍惜好好念书,天天跑来网吧玩。 绿毛见不话了,想起夜宵的事,撺掇一起去。 “不用了,我时间到了,快要走了。” “别走啊,再玩一小时,不是学英语吗?我虽然逃课,但好歹中考自考进回龙的,我英语不错的。” 刚完,两肩膀上重重搭上一条手臂。 “真是感啊,逃课来教别学英语。” 绿毛听到这懒洋洋的音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缓缓抬头看过去,果然对上了易晨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晨哥……”他一下子哭丧了脸,求饶,“晨哥,放过我吧,我下次再也不逃课了,我不能再被处分了,我爸会打死我的……呜呜……哥,亲哥,放过我吧……” 易晨揪起他的领子把提起来:“现在知道爸会打死了?爬墙的时候怎么不想想?” 绿毛抱着他的手臂一个劲哭诉。 方翠翠推开他搭在肩头的手臂,拿起桌上的东西准备离开。 易晨:“我们马上走,学的。” 方翠翠仰头去看他。 易晨却经扭头拍绿毛脑袋:“怎么回回都看到坐生边上,嗯?” 绿毛捂脑袋:“这不是巧了,缘分……” 易晨呵地笑了,揪揪绿毛的领子:“这么好的缘分,下次我也来试试?不好好在学校上晚自习,来这里找缘分啊?” 绿毛脸红了,偷偷去看方翠翠:“哥,我跟走不成吗,这就走。” 易晨揪着他往外走,脸微沉:“逃课打游戏就算了,少招惹家好姑娘。” 绿毛见走远了,也不怕和易晨实话:“我没招惹,我真喜欢。” 易晨嗤笑:“真喜欢?喜欢什么?” 绿毛想了想:“喜欢……喜欢来网吧做数学题。” 易晨脚下一绊,拍拍他的脑袋:“脑子没病吧?” 绿毛捂住脑袋:“晨哥,晨哥,啊呀不懂。” 易晨哼笑,抬手掀开右边趴桌上睡觉的外套,那外套是件夹克,很,把整个盖住了,但是他一掀开,露出来的便是回龙中学的短袖校服。 易晨一把拉起:“走吧。” “晨哥――”装睡的哀嚎。 绿毛倒是心里平衡一点了,有心闲聊:“晨哥,怎么什么伪装都能看破啊。” 晨哥哼了一,心,就们这点雕虫小技?但想起上次抓错了方翠翠,到底没把这句话出来。 方翠翠见学生们都被抓走了,没打扰自,果真重新坐下来,看了一小时网课,直到时间经九点多,上网时间到了,才起身离开。 走出网吧不久,手机再次响起来,是易晨。 “小翠翠,回宿舍了吗?” “没有,正要回去。” “在网吧学到这么晚?” “嗯。” 易晨佩服地叹了一,和起绿毛他们的后续:“消停了一两个月故态复萌,学校附近的网吧,就这个黑网吧总是放学生进去,这次老李头绝对不会轻饶了,一个个都要去国旗下忏悔。” 到这他幸灾乐祸。 方翠翠却心中一紧:“网吧不会有事吧……” 易晨沉默了一下:“学校应该不会举报网吧,但学生家长不准,……只有这个网吧可去是吗?” 方翠翠心情复杂。通风报信是觉得这件事学校这方才是正确的,但是到最后,可能把自上网的机会也搅和没了吗? 知道网吧让未成年进入不对,可需要这样的机会,不然除了网吧,去哪里接触电脑,接触互联网? 易晨见不话,知道肯定担心自再不能上网,想了想:“事情是我让做的,如果不能上网了,打电话给我,我给想办法。” 方翠翠难免有些低落:“能有什么办法?” 易晨笑:“我当然有办法,有需要只管找我,别难过啊,做的是好事,当然会有好报的。” 方翠翠想着,真到那时候,就看看他有什么办法吧。恢复情绪,暂时不忧心这件事了。 第518章 天路22 学校大概对这个黑网吧生了恼怒,第一次时没告诉家长是哪个网吧,这次把事情完全通知了家长,甚至真正下了处分。 方翠翠再去网吧,果然遭到了网吧老板的拒绝。 “最近查得严,你过段时间再来。” 老板说,网吧被举报了好几次,警察隔段时间就会过来检查,一旦发现上网的人中有未成年,他就会被罚款好几万。 一两天不上网倒是没什么,她回去了。专心学习辅导书上的内容,有什么想要上网查的资料都先记着,打算下次能上网了再查。 如此又过了一段时间,高考结束了。 第547节 连云辉今年高考,连大叔和陈姨非常紧张,高考前,陈姨特意去寺庙拜佛请求保佑,高考那几天,两夫妻又想去看儿子,又怕影响他,在厂里干活心不在焉。 高考结束,连云辉出现在工厂里。 陈姨带着儿子来食堂吃饭,遇上了方翠翠便招呼坐一起。 “长大了,懂事了,高考一结束就说要来打工赚钱。”陈姨提起这事,笑得合不拢嘴。 连大叔也十分骄傲:“我已经说了,该给的生活费我们都会给的,假期赚的钱都交给辉辉自己。” 方翠翠看一眼依旧沉默寡言的男生,笑着说:“挺好的呀,我们厂里最近来了好多暑假工。” 连云辉抿唇,看一眼方翠翠,低头扒饭。 陈姨看看儿子,解释:“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说话。” 方翠翠对她笑笑表示没事,也没有和同龄人聊天的心思,反而与连大叔陈姨边说边聊十分热络。 快吃完饭的时候,方翠翠提醒陈姨:“陈姨,你还想学中式点心吗?去年那个免费的培训班,今年第一期报名又开始了,我看了一下有新的也有和去年一样的课程,如果想学的话,你可以让辉辉帮你报个名。” 陈姨眼睛一亮:“今年还有?” 方翠翠端着餐盘点头:“有,西点课和去年是一样的,不然小王姐也想报名呢。” 陈姨忙说:“那我去,辉辉高考结束了,我就更有空了,肯定去呀!翠翠你呢?你报名吗?” 方翠翠说:“我也报,不过我准备自考事情比较多,还没想好报哪几门,有的可能时间冲突,所以还得想想,陈姨你可以先报名。” 陈姨说好:“那你想报名了和陈姨说,让辉辉弄。” 方翠翠如今自己就会上网,已经不需要连云辉帮忙了,她也如实说了,但还是道了谢。 连云辉抬头看过来,微微有些意外。半年前,方翠翠给他的印象是什么都不懂、两眼一抹黑、从偏远山里出来的打工人,她委托父母让自己查找的问题都显露着她的“村”“土”。有些方面连他父母都不如。 半年多的时间,方翠翠变化巨大。她竟真的学会了使用电脑,会自己上网,和父母对话间透露出来的内容也显示着她超越父母的见识与观念。 现在的她,连云辉感觉和同龄人差不多了,闲聊中展露出的模样,就像他身边的每个同学。 方翠翠走后,连云辉忍不住说了一句:“她变化挺大。” 这句话勾起了连大叔的回忆,他也生出许多感慨:“刚见到她时,像个小乞儿,现在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其实也才一年呢。” 陈姨摇头:“生在山里命不好,想念书都不能念,你高考那段时间,我总是觉得你辛苦,其实看看翠翠,你们这些学生也没那么苦了。” 连大叔拍拍儿子的肩膀:“你别的都好,太不会说话了,你看翠翠性格多开朗,以后出去上大学,还是要学会和人打交道。” 陈姨吐槽丈夫:“还不是像你,要是像了我,就不会这么闷葫芦了!” 想到陈姨逢人能唠十分钟的性子,父子两个全都笑了起来。 陈姨又关心儿子:“上午在车间做得累吗?” 连云辉揉了揉手腕,其实挺累的,而且太枯燥了,不过才半天,倒也不是坚持不下去:“还好,不累。” 但这话也不过是安慰父母而已,当他在车间干了一个礼拜,他就感受到流水线工人的不容易了。 几乎没有休息时间,说加班就要加班,一周做六天,休息天还可能被通知继续加班;车间噪音很大,轰隆隆的,干的活却是不停地重复,人都做得麻木了;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个机器,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工作、吃、工作、睡,连一丝放松和娱乐都找不到时间。 更别说工作期间犯错招来主管的斥责、罚款等等人际上、金钱上的委屈。 他终于深刻体会到了方翠翠说的,工厂干活不容易。 其实连云辉也是赶了巧,正好遇到工厂每年的忙季,不只是他这样,方翠翠这些日子一样忙得脚不沾地,复习的计划一度中断。 不仅如此,今年她的岗位有了变换,以前贴标签不费体力,现在的工作却很累人,一天下来腰酸背痛。 一天只有24小时,工厂的工作占去了十几个小时,学习又不能长期中断,方翠翠只好将一些要背诵的东西抄写在小本子上,吃饭、上厕所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背一背,做流水线的工作时,一边干活一边背单词、古诗文或者政治考点。 下工后,工厂厂区大灯很亮,她洗漱完拿着书去路灯下看一个小时,再轻手轻脚地回到宿舍,与室友们一同沉入梦乡。 连大叔他们不怎么遇见方翠翠,但每次遇上都看到她拿着个小本子在那边吃饭边看,连云辉有时候坐她斜对角,抬眼就能看到笔记上眼熟的单词。 这时,他内心的复杂几乎难以用言语描述。 这样刻苦求学的人,大概只有书里才见过吧,甚至因为现在的生活越来越好,他都不知道,居然真的有人还会这样既求生存又求学。 有一次,听到父母关心方翠翠身体,他忍不住说:“大专文凭找工作也不容易,为什么不试试做个什么生意,摆个摊开个店什么的。只要能赚钱,学历也不重要。” 陈姨立刻反驳儿子:“学历怎么不重要?读书才有出路!” 方翠翠笑笑:“摆摊开店哪里那么容易,也得有本钱啊,如果人人都能做生意赚钱,哪里有这么多在工厂打工的人呢?” 她吃了一口饭,咽下又说:“我现在一边工作一边学习,不耽误我攒下本钱,以后存款多了,不管是继续学习还是出去做点生意,不照样可以?哪怕一个自考的文凭也比我初中学历强吧。” 陈姨说自己儿子:“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像你爸妈这样低的学历,稍微轻松一点的工作人家都不要你。翠翠年纪这么小,能考文凭为什么不考?哪怕在车间做个后勤都比流水线强吧。” 连大叔点头:“做生意哪那么容易,很多人都赔钱的。” 连云辉没话说了,他们说的都对,随便做个生意就能成功、就会成为有钱人,这是小说里的主角才有的际遇。 想到这,又泄了气。 陈姨看看脸瘦得快没了的方翠翠:“翠翠啊,你也别太累了,上次陈姨说的那个中医,你找时间去看看,抓点补药吃吃。” 方翠翠笑着应好。 这段时间别人都累得不行,方翠翠只会更累,她原本就瘦瘦小小营养不良的样子,这一年养了一点肉,现在又瘦回去了。 方翠翠梳头的时候照了照镜子,的确太瘦了,于是中午吃饭不再节约,开始每餐都荤素搭配补充营养。 工厂连续加班半个月,好不容易放了一天假,方翠翠想起免费培训报名的事,看看日历惊喜截止日期还没过,忙收拾了东西出门去网吧。 自从网吧禁止未成年进入后,她一个多月没来了,正好厂里忙,她也没时间,现在到了暑假,心里估摸着家长不会举报了吧。 “不行,未满十八岁不能进。”熟门熟路到了网吧,每天懒洋洋的老板今日分外坚定。 “还是不能进?还有人举报你啊?”方翠翠趴过去小声问。 老板抬起眼皮看她:“整顿社会新风,最近不定期检查。” 额……方翠翠知道这个整顿,公交车站都贴着标语呢,据说最近小偷都少了大半。 “我就报个名,马上就好,这也不行吗?” 老板无动于衷:“下一秒,警察可能就进来查身份证了。” 方翠翠无法,只好退了出去。 在路边走了一段路,她掏出手机看着那个电话,在麻烦连云辉和麻烦易晨之间左右纠结。 最后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小翠翠?”易晨的语气有些意外。 方翠翠不太好意思,说话声音也弱弱的:“我……进不去网吧了……你上次说有办法……是什么办法,现在还能说吗?” 易晨哈哈笑起来:“我看你从不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网吧没事呢!” 方翠翠偶尔主动求人,脸有点热,不过易晨的语气十分轻快,降低了她的不好意思。 “那次以后就不能上网了,我正好忙就没去……但今天有个报名,一会儿就好,老板还是不肯让我进去。” 易晨了解了,问:“你在哪?” 方翠翠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网吧这边。” “行,原地等我,十分钟。” 方翠翠“哎”了一声:“你有什么办法?”她不太放心他的办法,要是太麻烦人,她就想转头去找连云辉算了。 易晨笑:“我来了就知道了。”说完便直接挂了电话。 方翠翠走到不远处的公交车站,找了个位子坐下,一边玩手机上的贪吃蛇,一边等易晨。 玩着玩着,前方突然响起汽车的“滴滴”声,而且响了不止一次。 方翠翠似有所感,抬头看去。 没认出车,但看见了车里坐着的人。 她忙收起手机跑过去,站到他车边问:“你知道还有哪里能上网吗?” 易晨仰头看看她:“才一个月不见,你去逃难啦?” “啊?”方翠翠发蒙。 易晨挥挥手:“上车。” “去哪?” “能让你玩电脑的地方。” 方翠翠犹豫了一下,选择相信他一次,跑到副驾驶位置,上了车。 易晨一边启动车子一边侧头看她,看了好几次。 方翠翠摸摸脸:“我有什么问题吗?” 易晨说:“瘦得快脱相了,我差点认不出你,你别说自己在减肥啊。” “哦――”方翠翠恍然,摸着脸上的颧骨说,“最近厂里太忙了,我哪里需要减肥。” 易晨又看了她一眼:“所以都没空去网吧学习了?” “嗯,休息时间都不多。” 易晨不再说话。 一片安静中,车子在有点眼熟的路上开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了回龙中学的大门。 方翠翠惊讶地侧头看他。 他降下车窗,向门卫出示证件。 门卫开了门,车子缓缓驶入校园。 易晨领着方翠翠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开了自己的电脑。 “用吧,不限时间。” 方翠翠站在他办公桌边,十分出乎意料,没想到他会带她来这里。 易晨自己坐到了对面老师的办公椅上,翘起二郎腿,拿出手机,仰靠在椅背上自顾自玩起来。 玩之前探出眼睛对她说:“我今天很闲,你想用到什么时候都行,有事叫我,没事呢,就不要轻易打断我哈。” 方翠翠哭笑不得,原本的犹豫散去,坐下点开了浏览器。 第548节 她今天主要是为了报名,挑选完课程,发了报名的邮件,一个小时不到就完成了。 易晨正拿着手机看得很起劲。 她说了声:“我好了。” “这么快?”易晨依依不舍地放下手机。 “嗯,就报个名。” “报什么?你那个自考?” 方翠翠摇头:“人社局开的免费培训课,可以免费培训并考证。” 易晨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像他这样一路顺利地训练、上学、工作的人,根本和失业就业政策搭不上边,也从不关心什么技能培训。 听完方翠翠的说明,他看着瘦瘦小小的女孩一时胸口有些闷不透气。 第519章 天路23 “不是说厂里很忙?有时间去培训吗?”易晨低声问。 方翠翠笑了一下,望过来的眼神光芒熠熠:“时间好好安排,总会有的。” 易晨惊奇,眼前的女孩脸小得一个巴掌就能盖住,下巴尖尖,身板单薄,短袖中裤下的四肢像火柴人一般,他伸手一折仿佛就能折断。但是她望过来的眼神,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了能量。 “那你接下来什么安排?回去看书?” 方翠翠想要点头。 易晨不等她回答就说:“难得能上网,不再玩会儿电脑?我现在放假没事做随时能陪你,不过你工厂应该没这么空吧。” 他说中了,方翠翠下次休假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易晨把人按回座位,拍拍她的肩膀:“再玩会儿吧,到点我送你回去。” 方翠翠抿唇,抬眼对他说“谢谢”。 易晨一笑,轻轻拍她的脑袋:“不用谢,咱们老师就喜欢你这样的乖学生。” 说着“咱们老师”,行事半点不像老师,估计他自己也觉得没啥说服力,耸了耸肩,又坐回去继续看手机了。 方翠翠玩了一会儿,趁着他趴桌上的姿势探头看了看他在看什么,发现是小说,而且似乎十分精彩,看得他目不转睛的。 她心安了一些,不是无聊干陪着她就好。 虽然易晨说自己暑假很闲,但方翠翠不好意思无亲无故地第二第次麻烦他,而且她很忙,也没太多时间出门。 因此,报名之后,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上网,也与易晨断了联系。 连云辉高考成绩下来了,不算特别好,但也上了一本线,最后填了外省某综合性大学读工科。 当地风俗,孩子上了大学要分状元糕。陈姨太高兴了,带了许多状元糕来厂里,方翠翠也有份。 “这孩子最后一个学期可努力了!高第一学期家长会,班主任说辉辉心思不定,让我们家长多督促,我又怕说多了让他厌烦,又怕他冲刺阶段松了劲儿,别提多发愁了!还好,到了第二学期成绩越来越好,高考考完说考得不好,结果还是上了一本!” 陈姨说起过去一年,又是感慨又是庆幸。 “我也没太高要求,考上一本就好,这样挺好。” 方翠翠收了状元糕,笑着恭喜连大叔和陈姨,心底沉静很久很久的原主情绪,此时露出了细微的羡慕之感,被她清晰捕捉到。 再厌学的人,看到同龄人欢欢喜喜地去上大学,到底是向往羡慕了。 方翠翠笑笑,越发努力复习自考。 十月,自考考试开始。 方翠翠请假参加考试,考了四门。 成功拿到了四门学分。 她将厚厚两叠复习书籍卖了废品,很快去书店买了下一轮学科的辅导书。 小王到底还是把自己所有的积蓄给了哥哥买房,她的蛋糕店遥遥无期,很久都不曾提起;丽丽结婚了,给她们送了喜糖,从宿舍搬了出去。 2008年即将到来,方翠翠站在atm机前查看自己的银行存款。 进厂一年半,除了学习和偶尔的消费,她极尽节约,一毛一块地省,又勤恳加班,不错过所有节假日加班费,如此,足足攒下了两万元。 两万元,在那个山坳深处的村里,她的爹娘嫁了所有女儿都赚不到这么多彩礼。 她辛苦一年半就攒下来了。 方翠翠决定奖励自己去看一场电影。 看电影这样的消费不在方翠翠日常消费清单里,车间工友或者宿舍室友相约,她都是以学习为由拒绝。 来锦城两年,马上要度过第二个春节,手里也有了不错的存款,今年放长假的方翠翠就将看电影列入自己的春节活动表中。 今年的春节档有著名喜剧演员周星驰的《长江七号》,正好在工厂放假前一天上映。 方翠翠没看过周星驰的过往电影,但周围的人全都在讨论他,并且推崇备至。 放假的第二天,她便取了钱打算去市中心商场逛一逛,再去看一场《长江七号》。 天伦广场是锦城最大的商业中心,年轻男女到了节假日都喜欢来这里逛街约会,买一杯饮料坐在广场中心的喷泉边看一看音乐喷泉,聊聊天,气氛极佳。 方翠翠和丽丽她们来过两次,不过只见识了一番,并没有买什么,这里的品牌店,她可舍不得买。 这次她特意来,却是奖励自己来消费了~ 春节各大商场正是打折季,一些旧款折扣促销很是给力,方翠翠上上下下逛了几个商场,货比家,最后给自己挑了一件性价比最高、款式最喜欢的长款羽绒服。 买了羽绒服,又在商场一楼买了一双打折的加绒靴子,配上她前不久在小摊上买的新裤子,如此,今年新年,她也有一套全新的衣服了! 为了省钱比价,方翠翠购物的时间花去半天,买好东西已经饥肠辘辘,她跑到上次眼馋许久的鸡排店,买了一份大鸡排,又在边上的果饮店买了果茶,心满意足地抱着饮料坐在喷泉广场上,一边吃一边看音乐喷泉。 买了新衣服,吃着心心念念的小吃,眯着眼睛看着喷泉满是满足幸福的方翠翠并没注意到侧后方有人不时探头看她。 喷泉表演一轮过去,方翠翠的鸡排和饮料也吃完了,她收拾了垃圾从台阶上站起身,环顾四周寻找垃圾桶时,看到了坐一排盯着自己看来不及收起目光的几人。 她皱眉,仔细看看这四人,全都是杀马特长刘海,发型五颜六色,一被她发现就立刻转移目光,显而易见的心中有鬼。 但是她认识他们吗? 不管认不认识,她都不打算与这些人接触,转身便下了台阶打算离开。 “哎――”后面的人见她这么干脆地要走,忍不住喊她。 方翠翠不理,继续往下走。 “别走呀,等等我!”后面的人喊。 这一回,方翠翠听声音终于想起这是谁了――那个绿毛! 不过绿毛如今染成了金毛。 网吧昏暗,杀马特又遮了半张脸,方翠翠的确没怎么记住绿毛的外貌,但对他喋喋不休的声音十分熟悉。 她回头。 “你也来玩啊!”绿毛跑下来追上她,笑嘻嘻地搭讪。 方翠翠不答反问:“叫我干嘛?” 绿毛竟然微微扭捏,支吾了一下才说:“好巧啊,我上学期周末还去网吧了,一直没看到你,你现在还去吗?” 方翠翠摇头:“未成年不让进,不去了。” 绿毛惊讶地瞪大眼:“你也是未成年啊!” 方翠翠才想起来,绿毛是不知道的,不过也无所谓,他就是个学生,看着咋咋呼呼没什么心眼。 点点头算是回应。 绿毛身边的朋友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看向方翠翠:“同学,既然这么巧遇见了,我们一起玩啊。” “不去。”方翠翠干脆利落地拒绝。 绿毛沮丧:“为什么?我们去电玩城,很好玩的。” 方翠翠还是摇头:“我要去看电影。” 绿毛更加沮丧了:“你约了人啊?男的女的?” 另一个朋友起哄:“什么人?有我们胜哥帅吗?” 方翠翠虽然没有约人,但是看了看一头金光灿灿杀马特的绿毛…… 绿毛从她脸上读出了嫌弃,青春期的自尊心一下子受到了刺激,推开朋友架在肩头的手臂,气冲冲上前一步:“我也去看电影,走啊,一起去!” 方翠翠无奈扶额,实话实说:“没有约人,我自己去,我不喜欢人多,吵。” “噢哟。”绿毛身后的朋友啧声,“妹子好有个性。” 方翠翠不理会这帮二流子一样的人,转身自顾自走了。 绿毛不甘心,原地犹豫了一下依旧追了上来:“一个人看电影太孤单了吧,我带你去电玩城玩啊,很好玩的。” 方翠翠果断拒绝:“不感兴趣。” 绿毛想到她说不喜欢吵,抿唇,绞尽脑汁想了想:“那体育馆去吗?你打球吗?羽毛球,乒乓球,篮球?” 方翠翠失笑,她连这些球都没碰到过,他怎么会觉得这能哄女孩子? 绿毛还以为她喜欢,立刻来了劲,追着她喊她去体育馆。 方翠翠收了笑,还是说不去。 绿毛的朋友追上来,拦住她的前路:“妹子,别这样嘛,你看我们胜哥真心邀请你一起玩。” 方翠翠皱眉,语气变冷:“我没空,我有自己的事。” 绿毛使劲想了想,终于被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你刚才说不能去网吧了是不是?我知道哪里能去,离我们学校不远的,肯定离你那也近。你和我们去体育馆,我告诉你那个网吧在哪。” 方翠翠这回正眼看他了。 “前段时间都能进?” 绿毛用力点头:“我们一直都有去!”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她。 方翠翠耍了一个心眼:“有被老师抓到过吗?”要是被抓过,她可以直接问易晨,没必要答应绿毛什么条件。 第549节 绿毛满脸得意:“当然没有!” ……好吧。 方翠翠低头想了想,电影可以不看,去体育馆问题也不大,如果能找到新的网吧,她的春节假就可以上网了,这个诱惑很大。 “我四点前要回家,只去体育馆,别的地方都不去。” 绿毛连连点头:“就去体育馆,就在这边上。” 方翠翠看他傻乎乎的样子,笑了一下,倒也没那么反感抗拒了。 绿毛四人本来打算去这边的电玩城玩,现在为了妹子临时改去体育馆,其他人也没不满,反而满脸打趣地看着绿毛,不停打听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绿毛不肯说,只围着方翠翠问东问西,问她这段时间做什么,然后打听她到底在哪上学还是真的在工厂打工。 方翠翠倒是没有隐瞒,直接说了自己的确是福莱康工作的。 绿毛第一反应不是觉得她是个打工妹,而是哈哈大笑:“所以光明顶和晨哥真的抓错了人是不是?哈哈哈哈!” 其他人大概没参与那一次的被抓,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绿毛就绘声绘色地给他们描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五人坐公交从天伦广场前往体育馆,不过两站路,下了车,绿毛的故事正好讲完,另外人笑得肚子疼。 不仅笑,还对方翠翠佩服不已。 “光明顶骂你你居然还能忍?!” “他后来是不是特别尴尬哈哈哈――” “晨哥呢?晨哥什么反应?” 方翠翠本来不觉得这有多么好笑,但是吧,这几人一听到老师们的笑话就无比开心的样子,快乐的气氛惹得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另一人问:“你真的去网吧学数学英语?” 方翠翠嗯了一声:“自学很多看不懂,网上有免费的网课。” 有一人冲口问:“那你怎么不去上学?就你这劲头,清华都能上了。” 方翠翠看他一眼:“家里不让,要我嫁人。” 欢快的气氛一下子凝滞了。 四人呆呆看着方翠翠。 方翠翠反而没什么所谓:“不然我打什么工?” 绿毛虽然喜欢方翠翠,但是从没想过结婚,他就是有一点点爱情的萌动,结婚在他心中是未来的事情,是感情发展后,到了法定年龄才会和相爱的人携手进入的世界。 “你……你还未成年啊……”怎么能结婚呢? 方翠翠垂眼:“山里不管这些。” 绿毛嘴张得大大的:“啊……” “那……那你……你现在怎么办?还要嫁人吗?”说到这,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不会已经嫁人了吧!” 方翠翠很直接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没有!”顿了顿,“我自己跑出来了,来这里打工,一边赚钱一边学习,先考上大专,以后再试试能不能进学校上学。” 上全日制的课这是未定的事情,也许存款足够后她就出去做点别的,比如摆摊、开店什么的……但是她现在面对的是几个爱逃学的学生,怕说这些更加歪了他们的心思,只说自己一心想要回到学校。 第520章 天路24 绿毛这些人,中考能考上回龙中学,本质上不是彻底不学无术的差生,也没在心中把学习贬得一无是处,他们大概是面对的诱惑太多了,想要追求时髦、沉溺游戏世界、喜欢更多有趣的事物而不是高中阶段枯燥繁重的学习……一步步从曾经努力学习走向了自我放逐。 所以,他们道理都懂,听了方翠翠的话,也很能理解她。 甚至,心底受到了不小的震动。 绿毛看着她的目光柔和了几百度:“肯定能的,你这么努力,以后一定能上大学。” 方翠翠笑笑,故意说:“你高二了吧?你肯定比我早上大学,想去哪个学校啊?” 绿毛“啊?”了一声,尴尬地笑笑,赶紧转移了话题。 另外三个跟着打哈哈,把话题转移到了待会儿玩的运动上。 方翠翠倒是消除了对他们大半的反感,她说了自己的情况,也展示了自己与他们天与地般的差距,但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对她的轻视,态度上也没什么改变。 大概,绿毛在最开始就知道她是厂妹吧,但还总是粘过来。方翠翠笑笑。 五人难得气氛和谐地进了体育馆。 方翠翠什么球都不会,绿毛知道她的境遇后充分理解,表示你只要坐着看我大展神威就好了,我们打球给你看! 方翠翠清晰看到他其中一个朋友捂脸的动作,这位朋友几次试着提起让绿毛教翠翠打球,但都被绿毛兴奋的喋喋不休打断了。 方翠翠暗笑不已,绿毛这追女孩的手段嫩得不忍直视。 既然要在方翠翠面前表现,绿毛就顾不上什么运动适合女生了,直接提议去篮球馆,四个人,正好二对二,要是有队伍能加入,就和别人一起组队。 他们到的时间刚好是午饭后,可能这个点人不多,场馆里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个在投篮。 四个少年纷纷脱了外套交给方翠翠保管,自来熟地跑到那几人身边提议组队。 篮球场上的相识大概不需要自我介绍,而只要问一句:“来不来?”原本陌生的人一下子就能组成一个队伍,然后打球打得热火朝天。 方翠翠抱着他们的衣服坐在长凳上,第一次近距离看少年之间的篮球赛,也第一次看到绿毛不一样的一面。 不是坐在她身边对着电脑屏幕骂脏话喊打喊杀的重度游戏沉迷者,不是被老师揪住逃课还垂死挣扎满嘴胡扯的滚刀肉,篮球场上的绿毛,朝气蓬勃,敢拼敢闯―― 一个投篮命中,绿毛得意地挑起眉毛,像只开屏的孔雀,对着方翠翠的方向使劲摇尾巴。 噗―― 还很得意自恋。 一群少年打得越来越热乎,场馆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有的在另外半场三对三,有的在场外热身。 方翠翠刚接收到绿毛又一次得意地挑眉,不忍直视地扭头避开,目光不经意地移到场馆入口处,对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正和朋友说笑着进门,同样目光随意逡巡了一遍场馆,扫过长凳上的人――又重新扫了回来。 方翠翠来不及躲开视线,正正好和他对上。 她下意识想打招呼,但撞上他陌生的目光,一顿,又看到他身边有朋友,犹豫了一下决定装作没看到,扭回了头。 易晨一开始的确没认出来,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谁,看到她直接回头,忍不住挑眉,装不认识? 他注意到方翠翠手里身边的男生外套,眉头挑得更高了,直接看向场内,在所有打球的人身上转了一圈,轻易就看到了时不时朝着方翠翠挥手递眼神的金毛。 这金毛――很眼熟啊。 易晨松开好友的肩膀,双手抱臂,自顾自朝着方翠翠的方向踱步过去。 “易晨,你去哪?”他朋友喊他。 易晨没回头:“你们先去热身,遇到几个熟人。” “谁啊?人多不多,叫上一起打球啊!”朋友高声说。 易晨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径直走向方翠翠。 方翠翠不知道易晨会是什么反应,刚才陌生的目光她第一次见,说起来她和他半年多没联系了,可能他已经忘记了这么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之前的交集和乌龙跟做梦似的,去老师办公室上网也是个神奇的经历,估计以后都不会有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这些,绿毛的眼神都抛给了瞎子,她这个“瞎子”呢,盯着篮球馆的地面发着呆。 呆着呆着,眼前的地面上出现一双腿,又直又长。 她缓缓抬头,对上易晨似笑非笑的脸。 “易老师……”她尴尬地站起身。 不主动打招呼,是怕像上次遇到连云辉一样,也许易晨并不想让朋友知道她呢?也许易晨早就忘记了她呢?但现在易晨主动过来,倒显得她刚才的躲避有些失礼了。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易老师,易晨好笑地挑眉:“看来很心虚啊,都知道叫我老师了。” 方翠翠抿唇,讨好地笑了一下:“你也来打球啊。” 易晨垂眼看看她手里的衣服:“是啊,你呢,来看谁打球?” 方翠翠想起绿毛和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顿时头疼:“额……不管你信不信,我在天伦偶遇了绿毛,他们让我来看球。” 易晨笑一声:“信啊,我又不管你们早不早恋,有什么不信的。虽然你一看到我就装不认识,虽然你们总是凑巧碰到一起。” 这语气,可不是他说的那么回事。 绿毛虽然在打球,但只要有间隙就会去看方翠翠,这一看,就看到了她面前突然多了个人。 顿时,传过来的球也不管了,他撒腿就往这边跑。 “喂――”气势汹汹的。 易晨笑眯眯地转身看过去。 “你――晨哥!”绿毛紧急刹车。 易晨伸手搭上绿毛的肩膀,友好地拍了拍:“巧啊,难得遇上你们打球,待会儿一起?” 绿毛嗯嗯啊啊,垂眼去看方翠翠。 “晨哥!”另外三人也发现了易晨,纷纷跑了过来。 这三人是高兴的。 如之前所说,易晨在这帮学生之中,人缘非常好。 易晨并没有在方翠翠和绿毛的关系上纠缠,他似乎更不高兴刚才方翠翠的视而不见,对四个男生态度十分友好,和朋友一般。 “我带了四个朋友,你们有几人?一起打一场?” “好啊!但是晨哥你朋友不会和你一样厉害吧,我们要重新组队!” “行啊,怎么组都行,我先去热身。” 绿毛几个一下子兴奋起来。 还扭头对方翠翠说:“我们运气真好,遇见了晨哥!晨哥这回可以带我们飞了!” 方翠翠失笑,看着易晨前去热身的背影,笑容又淡下去。 待会儿结束了再解释一下不打招呼的事吧。 第550节 易晨和朋友们的加入,让场上气氛一下子激烈起来。绿毛、易晨、路人三方人员都打散重组,方翠翠分不清谁和谁是一队,但视线轻易就被易晨和另一个高个子的身影捕获。 他们防守严密,投篮精准,场上的气氛完全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而变换。刚才还能出出风头的绿毛,现在完全成了辅助。 易晨和那位旗鼓相当的朋友分成了两队,立刻让彼此的实力势均力敌,打得难解难分。 方翠翠在场外围观,越看越入神,不自觉地将自己代入易晨这队的立场,时而为投篮命中而欢呼,时而为丧失机会而扼腕,彻底体会到了篮球运动的魅力。 一场打完,有人下场休息,有人替换上场。易晨和那个朋友都下来了。 易晨走到方翠翠身边,大汗淋漓,冬天里全身仿佛裹着一团热气,迎面袭来。 他推推她肩膀:“去帮我买瓶水。” 方翠翠放下衣服,问:“哪里能买?” 易晨火烫的手搭上她的肩膀:“算了,一起去,给他们都带一份。”说着,就着搭着她肩膀的动作,在自己的外套里翻了一圈,翻出钱包。 方翠翠被动地被他推着往外走,一路走到了篮球馆外。 场馆门外正好有一台自动贩卖机,里头什么饮料都有。 方翠翠站在边上看她操作,腹内组织着语言,思考着该怎么提起话头。 “我――”刚起了个音,贩卖机响起咚咚咚的声音,一瓶瓶饮料滚下来。 易晨抬抬下巴:“快拿。” 方翠翠忙蹲下身去掏掉落的矿泉水,一瓶瓶抱在怀里。 易晨的手还在按键上,问她:“你想喝什么?” 方翠翠摇头。 易晨拍拍她的肩头:“快选,老师请客。” 方翠翠不知为何想笑,抿唇忍住了,还是指了一样的而且价格最便宜的矿泉水。 易晨让她选,她选完了却直接跳过矿泉水按下一瓶奶茶:“你没运动,喝热的。” 咚的一声,机器里滚下一瓶暖呼呼的奶茶饮料。 方翠翠抱了满怀的矿泉水,小心翼翼弯腰,还没弯下去,身边高大的身影先一步探手将饮料取了出来。 “走吧。” 方翠翠跟着他往回走,走了几步,还是重提了刚才想说的话:“我刚才不是故意不打招呼。” 易晨侧头垂眼,看着她。 方翠翠仰视,努力展现自己的诚恳:“我以为你忘记我了,而且身边有别的朋友,我……我想着,不打招呼可能比较好。” 易晨挑眉:“不是和小男友约会被抓包?” 方翠翠黑线:“你刚刚说相信我。” 易晨有口无心地应:“嗯嗯,相信相信。” “……”方翠翠好无奈,再次强调,“我说的是真的,我连他名字是啥都不知道,今天遇上,绿毛变成金毛,我差点没认出来。” 易晨本来抽了一瓶水正要喝,闻言差点呛到,一边笑一边说她:“不认识还跟人出来?胆子怎么这么大?” 反正易晨知道她上网吧的事,她也不瞒着:“他说来一次体育馆,就告诉我哪个网吧能进去。”说着,她故意加了一句,“你们老师没查到的。” 易晨呵了一声:“行啊,原来另外又找了据点啊。这帮小子,他们在一天,我就得多加班一天!” 方翠翠立刻叮嘱:“别说是我说的!还有,我就想年假去玩玩,过了年就好了,到时你们再去抓。” 易晨笑,拍拍她的头顶:“你放年假,我们也寒假呢,我这体育老师难道比班主任还要操心,寒假去抓他们上网吧?他都要成年了,自己不负责任我一个外人催着逼着有什么用?你看你,一样进网吧,你怎么就能有自制力,他就没有?” 方翠翠抿唇,没说话了。 易晨说的也不错,高中生快接近成年了,如果做什么都要父母老师督促,成效能有多少?学生三天两头翻墙逃学,他们以为自己躲开了老师多厉害多牛,其实影响的从来都是自己的人生。 两人走到了休息的长凳,方翠翠弯腰想放下水,易晨主动接过去帮她,说:“好了,刚才的账扯平了,下次再当做不认识人――” 说着,揪了揪她的马尾辫。 方翠翠捂住辫子:“不会了不会了。” 易晨挑眉,哼了一声,坐到一边喊其他人:“这里有水,想要的过来拿!” 第521章 天路25 易晨的朋友过来拿了水,顺便看了看方翠翠:“都是你的学生?”他也以为易晨打个篮球抓包了学生早恋。 易晨抬抬下巴指了指场上:“那几个五颜六色的是,这个不是。”又指了指方翠翠。 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方翠翠,想了一会儿,说:“之前认识的朋友。” 朋友? 对方更迷糊了,易晨的朋友和易晨的学生在一起? 方翠翠也在观察这位朋友,他们几个看上去和易晨年纪差不多,而且都四肢修长体格健壮,也许是曾经一起的运动员或者同学? 刚想完,易晨便给她介绍了几人:“我以前的队友和同学。”一一介绍了名字,也把方翠翠的名字介绍给了他们。 方翠翠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绿毛也换下场了,跑过来拿水喝,粗粗喝了一口就看向方翠翠:“怎么样?打篮球也很好玩吧!” 方翠翠笑着点头。 易晨踢踢他的小腿,让他坐另一边的长凳去。 绿毛不情愿:“晨哥,你去那,我们换一个。” 易晨呵地笑了:“你还指挥我了?” 绿毛很是厚脸皮:“你说的啊,出了学校就不是我老师了,哥,你和我换一个位子。” 易晨拉下脸,一副不悦的模样:“不换,别挡着我们看球,一边去。” 绿毛哼哼,不敢顶嘴,努着嘴走到方翠翠身边蹲下,直接坐在了地上,嬉皮笑脸地找她说话。 易晨见了,拍拍方翠翠的手:“换个位子。” 方翠翠忍笑,站起来换了。 “晨哥!”绿毛扯着嗓子喊。 易晨老神在在地看着球场应:“嗯――” 绿毛想起身追到另一边去,易晨抬脚压住他的腿:“老实坐着。” “晨哥――”绿毛抱住他的腿低声请求,“哥,我好不容易约到妹子,你给我点机会。” 易晨垂头看过去。 绿毛搭上他的腿,一脸拜托。 易晨哼笑一声,冷酷无情地转回头,无视他的请求,依旧不许他跑去方翠翠那边。 绿毛要哭了,他万万没想到晨哥也是个老古板! 一群人打球打到三点多,冬日里一个个脱了一层又一层衣服,最后只剩下运动短袖,方翠翠这个穿着羽绒服的人,在一群光着手臂的人中间,反而显得格格不入了。 易晨之后又上场了几次,每次都把绿毛揪过去一起上场,死死拉开他和方翠翠的距离。 最后一场,他大汗淋漓地下来,方翠翠坐在凳子上抬手把毛巾递过去。 他接了,一边擦汗喘气一边说:“不打了,你回了吗?我送你回去。” 其他人跟着陆陆续续走过来,绿毛已经彻底蔫了,站在易晨侧边对方翠翠做口型:“网、吧――” 方翠翠想起这回事,看了看绿毛,又看了看易晨:“我还有点事。” 易晨弯腰收拾衣服毛巾,一股脑塞进他的背包中,一边收拾一边说:“我在外头等你三分钟,把你们那点小秘密说完了,赶紧出来。” 说着,将背包一甩背上,喊上朋友们大步出去了。 不给他们半点反驳的机会。 绿毛张张嘴,不可思议地看向方翠翠:“他怎么知道?你说了?” 方翠翠摇摇头:“没有。”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绿毛顿时无精打采样,什么希望都灭掉了:“你真的要走啦,不再一起玩一会儿吗?” 方翠翠指指时间:“马上四点了,我说过四点要回去的。” “好吧……” 其他三人和易晨他们打了一场球兴致高昂意犹未尽,情绪比绿毛兴奋多了,此时看到绿毛这模样才想起他们今天来体育馆的初衷。 其中一个帮腔:“你叫什么名字,留个电话呗,下次再一起出来玩。” 方翠翠说了自己名字但是没有给电话:“我没什么空,不是要上班就是要复习,很少出门。” “过年总不会也没空吧?” “过年难得不用上班,我要看书准备明年的自考,开工后就没时间了。” “……”四个高中生站在她面前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绿毛只好把网吧地址告诉了她,又升起一丝希望:“你什么时候去,说不定我也去呢。” 方翠翠记下了地址:“看情况吧,如果攒下的问题比较多,就去网吧找找资料,路太远,去一趟其实也挺麻烦的。” “你手机号多少,告诉我吧,我保证不打扰你,万一有什么事联系你也方便啊。” “咚咚咚――”门口响起拍门声,几人闻声看过去。 易晨高高的个子站在那,手还维持着拍门的姿势,见他们注意力过来了,对着方翠翠招招手:“走了!” 绿毛奇怪:“你怎么和晨哥这么熟啊?” 方翠翠解释:“上次搞错人后,他送我回宿舍就认识了,他应该……怕你们早恋。”说着,提着自己的购物袋转身往外跑,边跑边告别,“我先走了,再见!” 绿毛无限失落地“啊……”了一声,眼睁睁看着她跑到了晨哥身边,两人对着他们挥挥手,真的走了。 他的朋友看他这么沮丧,劝他:“你喜欢她什么?其实也没有很漂亮吧?我们班很多人都比她漂亮啊,追班花去!” 第551节 绿毛叹气,一边捡衣服一边说:“不是啊,你们不觉得她很特别吗?我在网吧每次遇见她她都在学习,很难才和她认识搭上话。” “这就特别了?我们班学霸不都在学习?” “你们不懂。” “不过的确没想到,她挺惨的,想上学都上不了,现在过年也不回家吧。” “肯定不回去,回去会被逼着嫁人。” 其他几人议论起来。 “真愚昧……” “其实我几个初中同学也辍学打工去了,不过去的是首都。” ????“不是有职高吗?不读啦?” “肯定不读咯,方翠翠想念书,他们可不想,说要去首都打拼。” “算了吧,初中学历能做什么,哎,这么一想,挺能理解方翠翠的……” “……” 易晨带着方翠翠走出体育馆。 “回公司宿舍?” 方翠翠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4点不到,看一场电影也来得及,今天看完的话,接下来就可以一直在宿舍看书了。 “我想回天伦广场。” “去那干嘛?你不是说要回去了吗?” 方翠翠解释:“本来打算去看电影的,临时来了体育馆……现在时间还早,我看完电影再回去,你不用送我了,门口就有公交,我坐公交过去。” 易晨第一反应是:“看电影?约了人?” “没有啊,我自己想去看。” 两人走到体育馆外,易晨没让她独自走,拉着人往停车位去:“一个人看电影?不孤单吗?怎么不喊上朋友?” “大家都回老家过年了,其实一个人更方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易晨回头看她一眼:“你这人还挺独啊,居然喜欢一个人。我要是没个伴,干什么都不起劲。” 说着,走到了自己车子前,给她开门:“上车,我送你过去。” 方翠翠看看外边:“你朋友呢?” “走了,怎么?” 方翠翠摇头,看着他:“我以为你们有约……” 易晨笑了一声,轻轻在她的头顶拍拍:“没有,我们只是约出来打球,我要是不留下来等你,你不知道要被绿毛缠上多久。” 方翠翠想到绿毛,的确有些头疼,懊恼地叹口气,坐上了车。 易晨帮她关上门,绕到驾驶座上车启动,一边玩往外开一边问:“你去看什么电影,这么晚了也心心念念想去看?” 方翠翠说:“《长江七号》,他们说周星驰的电影都很搞笑。” 易晨来了兴趣:“对啊,我本来也打算找时间约人去看。周星驰以前的喜剧片可太经典了,我从小看到大,百看不厌。” 方翠翠见他如此推崇,好奇地问:“这么好看?” 易晨惊讶:“你一部都没看过吗?” 方翠翠默默摇头。 易晨想到她出身,轻声问了一句:“你老家电视没有港片吗?” “没有电视,前几年我哥结婚,买了一台小彩电,在他们屋里。” 易晨无言,直到红灯停下,他笑着侧头对她说:“没事,先去看《长江七号》,下次再去网上看早期的,我给你挑。看喜剧片,周星驰的喜剧片必须看一看。” 方翠翠看出来了:“你很喜欢周星驰?” 易晨毫不犹豫点头:“是啊,很喜欢,你听过那段经典台词吗?‘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但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了我才后悔莫及……’” 这个听过,大家平时闲聊开玩笑经常会提起,她听过好几回了,知道是个梗。 易晨说:“这就是他的电影《大话西游》里经典台词。” “那我下回去网吧,找时间看一看这部电影。” 易晨看看她,想了想:“别耽误你学习啊,要是让你学习进度变慢了,那都是我的错了,我刚还嫌弃那几个小子呢,回头自己先拖了你后腿,我这个老师可就太对不起职业了。” 方翠翠笑起来:“不会的,偶尔看个电影,我可以调整时间安排。” 易晨笑着长出一口气,就着开车的姿势余光瞟她一眼,说:“我可等着你翻身逆袭呢,那可比小说主角还励志。” 方翠翠开玩笑:“你把我当小说看啊?” “不行吗?”易晨却接了这话,“精彩的人生都像一本小说,我觉得你的人生一定是本成长逆袭流的爽文,我做你的忠实读者,看你这个女主从小人物成长为女大佬,怎么样?” 方翠翠托腮看着前方:“我倒是想要逆袭,但是肯定不会是爽文了,现实里,每一步都不好走呢。”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惆怅和因为经历过艰辛而深刻其中的酸涩。 易晨不知道她曾经一路怎么走的,但在他所见中,方翠翠已经足够艰难又足够坚强上进,他没出声,只微微敲着方向盘,开到商场楼下转弯进了停车场,这才说:“我这个读者给你氪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找我,我能帮就帮,咱也算朋友了吧,未来的女大佬?” 方翠翠又笑又感动。 两人停了车,径直上了楼上的电影院,一起看了《长江七号》。 这个春节假期,除了学习之外,方翠翠的业余时间都花在了看周星驰电影上,去一次网吧,抽时间看一部电影,然后踏着年味浓浓的夜色回宿舍。 如易晨所说,这些电影的确很经典,很好笑,引人入胜。 除夕夜,她给为数不多的朋友们发去新年祝福,其中包括易晨。 易晨也回复了新年快乐,又闲聊起来,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新年什么安排。 方翠翠说:“和往常一样,不过我看了《大话西游》了,的确很好看,还有《九品芝麻官》,过了年打算再去看一部新的,你有推荐吗?” 提到周星驰电影,易晨又来了兴趣,索性直接打电话过来,好好给她普及一下自己最喜欢的几部喜剧电影。 两人聊了许久,易晨发现她每次看电影都必须去很远的网吧,而且回家路远又太晚。 “我有mp4,自从买了手机就很少用了,这样吧,我帮你把几部电影下下来,mp4借给你用,你回头用完还我就行。” “过了年初八就要开工,别麻烦了。”方翠翠总怕麻烦了人。 “有什么麻烦的,不说我差点忘了还有个mp4闲置着,就这么说好了,明天下午我有空,我给你送过来啊。对了,mp4还能听英语听力,你需要下载什么资料吗?我一并帮你下载了。” 就这样,第二天正月初一,易晨随同父母给老人拜了年,在老人家里吃完午饭,趁着下午闲着无事,下载了许多影片和英语学习包,不管有用没用,反正填充满了内存,然后开车来到了福莱康厂区。 第522章 天路26 大年初一的工业区分外冷清,易晨一路开车过来,到了福莱康宿舍区感觉年味几乎不见了。 他给方翠翠打了电话,说自己到了,然后坐在车里等她下来。 等待的时间里,他望向四周,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想到,整个锦城临近春节后便空了大半,不管有钱没钱,所有人都赶着回家团聚,方翠翠这样连过年也不回去的,是和家里的矛盾大得不可调和了? 他只知道她家里不让她念书了,难道因此连家都不让她回了? 新年第一天,方翠翠依旧扎着马尾辫,齐刘海,穿上了刚买的新羽绒服新鞋子,从厂区里跑出来。一看到他的车,就笑着冲他招手。 易晨摇下车窗,看过去:“上车。” 方翠翠没多想,开门上来了。 易晨启动了车子。 “诶?”方翠翠意外。 “系上安全带。” “哦……”她下意识听从,但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疑惑:“我们要去哪吗?” 不是说给她送mp4吗? 易晨一边掉头一边说:“今天是新年,你就待在宿舍啊?哥带你出去逛逛。” 这是方翠翠没预料到的,忙说:“我什么都没带呢。” “不用带,带上人就好了。” 说着,指了指后座:“mp4放在后座了,你试用一下,数据线充电器还有耳机全都在袋子里。” 方翠翠转身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小袋子,趁着红灯,伸长了手将它拿了过来。 易晨一边等红灯一边侧头看她研究mp4,看了一会儿,启动车子,随口问:“你出来几年了?” “今年是第二个新年,实际上大概一年半吧,我去年夏天来锦城的。” 易晨算了算,说:“初中刚毕业就来了?” “对。”方翠翠拿出mp4问他,“是这里开机吗?” 易晨看了一眼点头,有些话在嘴边转了几圈,试着换了几次语气,最后委婉问出口:“怎么过年不回家?” 方翠翠放下mp4看向他。 没有立刻得到答案,本就问得忐忑的易晨越发不好意思,微微扭头去看,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连忙解释:“不是打探你的隐私,只是怕你有什么困难,如果不想说不用说,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方翠翠弯唇,靠回椅背看着前方的道路情绪有些低沉,她想了想说:“不是不能对人说,只是经常有人问我,为什么不回学校上学、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这么小年纪出来打工……我每次都要和别人解释一遍我的经历,渐渐的,就有些不想说了。所以我一般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 她侧头看向他:“不过,不能敷衍你。” 易晨听得有些高兴,这话说明他还是和普通人不同的,不枉费他对她的一片善意。 “我是逃婚出来的。” 车子突然急刹了一下,这里路口本该转弯却忘了转,现在路线完全错了。 易晨又是懊恼又是震惊,顾不得路线的问题,扭头看她一眼:“逃婚?”去年岂不是才16岁? 这就结婚了? 方翠翠给他讲了讲老家年轻人的结婚年龄和大环境,然后说到自己:“家里给我定了亲,但是我觉得不能一辈子像父母那样灰扑扑地面朝黄土活下去,我想出来看看老师说的外面世界,想靠自己赚钱过更好的生活。” 第552节 易晨捏着方向盘,沉声说:“你这么想没错。” 方翠翠笑了笑:“易老师,你们一定觉得我现在的生活依旧不怎么样吧,但我这一年半赚的钱,已经抵上家里几个姐妹的彩礼钱了。” “怎么会呢?你现在的生活很好。”车子又在一个路口停下,易晨侧头目光认真地看着方翠翠,“如果你只是日复一日地在工厂打工,我会觉得你这日子比乡下好一点,至少踏实,能赚点钱。但是你还在努力,上技能课,考自考文凭……还自己赚钱养活自己,这就非常好了,是我都要仰望,自问做不到的好。” 他温柔了声音,非常真诚地说着。 方翠翠既被他的肯定安慰到,又觉得有点感动。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整个人分外轻松,笑着说:“所以我是逃婚出来的,我拿了一点点路费钱,借口去镇上置办嫁妆,一路逃出了镇、县、市,来到了锦城。所以我不能回去,在我有足够的实力可以保证自己不会被压着嫁人前,不能回去。” 红灯倒计时,易晨松开驾驶盘,伸手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不等她反应过来,收回手启动了车子。 “你可以的,我上次不是说了吗?你会是逆袭流的大女主,总有一天你会成功的。” 方翠翠笑起来,看着腿上的mp4:“我不知道我能走到哪一步,但是我不会忘记这一路帮过我的人。中巴车上遇见过很好的姐姐,找工作时遇到过好心的大叔,还有易老师你……” 易晨笑着打断她的话:“今天大过年的,咱可不煽情啊,我们是朋友,我帮你都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你再说下去,你倒是笑呢,我快要哭出来了。” 他故意说话怪模怪样的,不仅没有煽情沉重的气氛,反而搞笑得很,方翠翠噗嗤失笑。 易晨跳过了这个话题,兴致勃勃问:“你想去哪里玩?或者吃什么东西?易老师今天请方同学。” ??方翠翠托腮侧头看着他,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他:“你到底多大年纪?绿毛说你和他们的高三学长差不多,你不要总是占我便宜。” 以前她没有主动去了解易晨,只向绿毛打听了一回,今天她就想真正认识一下他。 易晨咳了咳,清清嗓子一本正经说:“我15岁上大学,19岁毕业工作,现在正好20岁。我比你大那么多,而且不管什么年纪,我就是老师,怎么,方同学你不服气吗?” 方翠翠撇嘴:“也就大三岁而已,而且我再过两个月就18周岁了,差了三岁都不到。你是老师,但又不是我的老师,不许占我便宜。” 易晨啧了一声:“那你叫哥,当你哥我总有资格了吧?”说到这,他觉得非常有道理,不等她叫人,自己先n瑟起来了。 那小模样,方翠翠都不忍看,更不想叫了。 车子最终停在了锦城动物园门口。 “来过动物园吗?” 方翠翠摇头。 易晨很满意自己猜对了,打了一个响指:“走,咱看大熊猫去。” 方翠翠感觉易晨这人粗中有细,于细节处给人很大的舒适感。 锦城动物园很大,不仅动物多,还有很多游乐设施。车上还要做方翠翠老师、哥的易晨,进了园子就疯玩,半点看不出“长辈”的痕迹,比方翠翠还要幼稚。 他带她去玩碰碰车,去看熊猫,骗她小熊猫是大熊猫的幼崽,方翠翠明摆了不信,他还要忽悠:“真的,不然为什么要叫小熊猫呢?因为它长大了就变成大熊猫那个样子了。” 他买了个大熊猫头箍戴在头上,给方翠翠戴了一个小狐狸,揽着她在人群里挤来挤去,遇到有人想挤开他们就说:“这是我妹,我们一起的。” 方翠翠瘦瘦小小的,人家真当她是初中生是个孩子,对结伴的兄妹都会宽容几分。 一个人出门玩时不觉得怎么样,两个人一起游玩后才发现,有个有趣的搭档在身边,整个游玩多了许多欢乐和省心。 他们下午才来,易晨要赶回家吃晚饭,在动物园玩的时间不长。 回去时,易晨说:“下次再请你出来玩,早上就出来。” 方翠翠摇头:“下次我请你,去你说的游乐园玩。” 易晨笑起来:“好啊,随时可以。” 他送方翠翠回宿舍,方翠翠让他在楼下等一等。 她抱着mp4戴着小狐狸头箍急匆匆跑上楼,进了宿舍拿了一些年货礼包中的糖和坚果又快速跑下楼。 易晨见她来了摇下车窗:“让我等什么东西?”有几分好奇。 方翠翠把糖和坚果塞进他怀里:“在我们老家,过年家里来了人要请人吃甜的,这样客人一年都能是甜的。我没准备什么年货,这些你拿着吃。” 易晨看了看,发现和家里老妈买的年货差不多,笑起来:“你这彩头这么好,那我肯定得收下了,谢谢翠翠。” 翠翠笑着退后一步,冲他摇手:“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家吃饭吧。” 易晨点点头,冲她挥挥手,开车走了。 冬天的风很冷,尤其大路上,一阵刮过来冻得人使劲缩脖子。方翠翠缩着脖子看着车子渐渐远去,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慢慢呵出一团白雾,嘴角扬起。 她双手插着口袋,转过身一蹦一跳跑回了宿舍。 之后的几天,易晨偶尔会和方翠翠发短信,不是在走亲戚,就是和同学聚会,方翠翠呢,比他还单调,因为拥有了mp4,她网吧也不去了,每天窝在宿舍,白天复习自考,晚上看周星驰电影,或者看一看别的书籍。 易晨听到她的作息,总会觉得自己这寒假真是虚度光阴,但真让他静下心来看一本书,他又看不进去,因此越发佩服方翠翠的坚持。 新年过去,初八开工,全国各地的工人陆陆续续回到厂区,也有很多新人进来。 方翠翠的宿舍去年搬走了丽丽,今年来了三个新员工,不仅填补了丽丽的空缺,还填了原来的空床位,一下把整个宿舍都填满了。 宿舍人多了,环境变得嘈杂,方翠翠下了工看书变得很困难,哪怕再不为外物所动,小小的房间里三四个人说笑聊天,偶尔还有人串门嬉闹,很难完全不受影响。 她找了个厂区有大路灯的空地,裹着羽绒服去路灯下看书,看完再抱着书跑回宿舍,虽然学习进度能保持下来,但是人是真的不好受,太冷了。 每年年初是工厂的淡季,加班的时间不多,晚上有很完整的自由时间,她想找个安静的室内自习。 这个问题问工厂里的工友那是完全得不到答案的,没人会去自习室,问易晨倒是可能知道,但方翠翠很怕她一询问,易晨就直接出手帮她,总是接受他的帮助,这让她很难与他正常交往,所以也不能问。 后来,她在外头逛了几圈,发现工业区外的商业街有一家书店,书店营业到晚上9点,但是晚上里头几乎没什么人,小孩子都很少,于是,她每天吃了晚饭就坐车到那,安安静静学到9点,再坐车回宿舍。 9点后的宿舍大多安静下来,方翠翠洗漱一下上床打开mp4,还能听一个小时英语听力,或者看一看周星驰的影片。 易晨下载的几部电影她已经全都看完一遍,但这是手头唯一比较有趣的娱乐内容,方翠翠觉得需要放松或者无聊的时候,会二刷甚至三刷。 久而久之,她对这些周星驰喜剧了如指掌。 第523章 天路27 隔了一段时间,易晨问她电影看得怎么样,方翠翠说看了好几遍,特别喜欢,然后聊起自个喜欢的经典段落……两人从短信聊到通话,聊电影就聊了很久。 聊完,易晨又给她推荐了新的影片。 这次,方翠翠自己去网吧下载了。 这段时间,她将mp4用得得心应手,心中不止一次冒出自己也去买一个的想法。 如此,时间过了两个月,方翠翠的十八岁生日到了。 十七岁的生日,方翠翠自己都忘记了,但十八岁的生日,她每一天都盼着。 十八岁,过了生日她就成年了。 她可以自由地去网吧。 找工作能有更多的选择。 从未有过这样一次,觉得十八岁生日是如此的意义重大。 生日那天是周四,依旧是忙碌的一天。 方翠翠自然不会因为生日请假,不过中午的时候给自己买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庆祝她的成年之日。 意外的是下午四点多,易晨给她打了电话。 “今天什么时候下班?” “五点半,怎么了?” 易晨说:“我下班了,晚上请你吃饭。” 方翠翠奇怪:“为什么突然请我吃饭啊,遇到了什么好事?”说着,便揶揄了一下。 易晨的语气反而充满了无语:“今天什么日子你又忘记了?” 方翠翠觉得自己不能自作多情,但是想破头也只有那个可能,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是说……我的生日……吗?” “哦,你原来知道啊,我还以为你和去年一样,连自己生日都不知道呢。”易晨毫不留情吐槽。 方翠翠呵呵干笑:“因为这次是成年呀,所以我一直记着呢,往年的确不过阳历生日。” 易晨懒得和她扯,直接说:“五点半到厂区门口来,我过来接你,成年了,应该好好吃个饭庆祝一下。” 方翠翠觉得有道理,心里想着,今天应该由她请客。打算是这样打算的,但是并没有说出来,只答应了晚上一起吃饭。 下了班,方翠翠第一时间冲出车间,冲到宿舍换了一身衣服,简单洗了个脸,确定身上没有车间的杂味后才背着包再度冲下楼赶去大门口。 易晨的车早就等在那了,他穿着上体育课的运动服,她一上车就笑着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啊。” 方翠翠一边扣安全带一边笑弯了眼:“谢谢~” 他启动车子,方翠翠问:“我们去哪里吃?今天我请客呀。” “为什么你请,你的生日,应该我为你庆祝才对。” “不行,平时你经常帮我,请我去玩,这次生日当然换我请你了,如果生日都不请,什么时候才能请啊。” 易晨顺口说:“我生日啊,我生日你请我,这样不就公平了。” 方翠翠一想也是,就问:“那你生日什么时候啊?” 易晨说了个日子。 是上个月…… 方翠翠一整个无语住了。 “都过了,我当时也不知道……” 易晨在那笑:“明年就知道了,明年起请我。” “……”方翠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还挺愧疚的。他的生日过了这么久她都不知道,但是她的生日,易晨特意过来请她吃饭。 “不行,今天必须我请客,不然那我饭也吃不下去了。”她靠在车窗上自闭。 易晨侧头看她一眼,笑坏了:“好好好,你请你请,那地方你挑?” “不用!”方翠翠立刻原地复活挺直身子,“就你定的地方,”拍拍小背包,“我有钱!” “哟!”易晨更乐了,“方姐赚到钱了?这么豪气?” 方翠翠晃晃脑袋,得意状:“那是,再穷,一顿生日餐绝对吃得起!” 易晨一路开车一路乐,被她这小样儿逗得不行。 第553节 两人到了锦城有名的福满园饭店,易晨说,锦城最有名的特色菜这里做得最正宗,来锦城必须来吃一次福满园。 方翠翠也很好奇这里的当地菜到底做得多好吃,平时不舍得,今天有人陪着,又是生日,就可以放肆一回。 两个人点了两个大菜两个小菜又点了一个汤。这里不亏是锦城老字号老招牌,方翠翠吃得眼睛发亮,连连动筷。 吃到一半,干了一天活的人终于觉得饱了,渐渐慢下动作。 易晨对服务员招了招手,说:“把我订的上了吧。” 方翠翠停下咀嚼,好奇地看着他,他们点的都上了啊。 易晨只对她笑。 没一会儿,高挑的服务员便端着一只小蛋糕走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位满面笑容的,蛋糕上面插着一根点燃的蜡烛。 蜡烛的火焰随着她走动轻轻摇晃着,就像看到蛋糕后,方翠翠的心。 服务员清理出桌面,将蛋糕放在了餐桌正中间。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三个服务员站在桌边对着方翠翠鼓掌唱歌,引得大厅里其他客人纷纷看了过来。 方翠翠脸渐渐红了,又尴尬,又不自觉有点点开心,整个一个奇怪氛围。 直到服务员送完祝福走了,她才红着脸隔着烛光问易晨:“你定的服务啊?” 易晨见她窘迫的样子反而十分想笑,而且想笑就直接笑了,一边笑一边说:“这里有生日服务,只要定一个蛋糕他们就会过来送祝福。我五音不全不会唱歌,但该有的总要有嘛。” 方翠翠捂脸,虽然尴尬还是有,但是两世第一次过这样有生日蛋糕、生日蜡烛、生日歌的生日,的确发自心底地觉得快乐。 烛光映照下,她原本就黑亮的眼睛更亮了,真诚地看着易晨,对他说:“谢谢。” “谢什么,快点对着蜡烛许愿,记得许三个啊,别浪费。” 方翠翠是不信的,但是还是乖乖地照做了。 许什么愿呢? 一……愿所有帮助过她的好人都安康无忧; 二愿易晨一切顺遂、平安喜乐; 三愿自己自考顺利早日拿到大专文凭。 “呼――”蜡烛被吹灭。 “吃蛋糕咯――”小蛋糕刚好两个人的分量,易晨一刀切两半,一人一半。 “好吃吗?” 方翠翠抿着叉子点头,想到什么说:“我也会做蛋糕,还会做面包和蛋挞,下次有机会我做给你吃。” 易晨惊讶了:“你会做这些?” 看到他出乎意料的样子,方翠翠很有成就感:“会啊,我还有证呢,就是只初级的,不过今年我就去报名学第二阶段课程了,今年有课。” 易晨脑子转得很快:“你去年说的那个免费培训课?” “是的。”方翠翠点头。 易晨再度对方翠翠刮目相看了,说真的,方翠翠除了出身差导致学历差继而工作差,别的比很多人都优秀,而且她的学历在她这样努力学习下,大概率很快就会被弥补,到了未来,说不定就是写字楼里的白领丽人。 毕竟,她才从大山沟沟里出来两年不到,却已经会使用电脑、会西点、考出几门课,她现在才十八岁。 “你未来的目标是什么?”他问。 方翠翠想了想说:“你问哪种目标?” “还有很多种目标吗?” “有啊,如果考虑经济情况,考虑事业等方面,我的目标是有一份稳定的,能让我衣食不愁的事业,能有一些成就。” 这可以理解,每个人都是这样。 易晨问:“不考虑呢?” 方翠翠说:“我想去大学念书,不是只为了文凭,是真正坐在大学教室里,跟着大学的教授学习。” 原主不爱念书,只是她感受不到知识改变命运的力量,她还是想要去更高的领域,带原主去看看更宽广的世界。就比如她现在选择的自考会计专业,哪怕最终依旧只是做一个小小的会计,也想要带她去看看四大会计所,去看看大型企业的财务管理与分析,去领略更深更广的财务世界。 见过更优秀的人,更广大的世界,才会知道,我不该只在这个小水沟里游来游去,我的人生除了赚这几块八毛钱,还有新的可能。 易晨一口蛋糕含在嘴里,许久才吞咽下去,此后很久,每当他看着自己的学生吊儿郎当不愿自习、上课、自暴自弃,他都会想到这一晚说着理想的方翠翠。 有的人轻而易举获得的东西,却是有的人堪称理想般求而不得的存在。 一个打工妹,就算再有上进心,又能走到哪一步呢?最多找个小公司干点文职,会来事又能干的话,十几年后升个主管,从车间到办公室领导,已经是很大逆袭了吧? 这年头可是大学生遍地走,专科生都没什么就业空间了。 易晨却觉得方翠翠不止于此,他很想这么看着她,看她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他叉起一块蛋糕举到半空中:“你一定可以的。” 方翠翠不知为何就有心领神会的默契,同样叉了一块蛋糕与他的轻轻碰了一下,干了这块蛋糕。 “谢谢,我努力。” 方翠翠说的努力从来不只是嘴上说说。 自考从某种意义来说相当于自学然后参加专业的每学期考试,方翠翠报考的专业每年两次考试,分别是4月和10月,就好像全日制学生两学期考试周一样,考出足够的学分就能拿到毕业证。 她去年报名某学院会计专业,不了解情况试着考了四门,这次过完生日就很快到了考试时间,她又去考了五门,全都通过。 考完继续坚持不懈地用工作之余所有时间看书复习,10月时,又考了六门,也是最后的六门。 非常可惜地挂了一门。 夏季是工厂最忙的时候,她虽然把相对简单的科目安排在这个时间备考,但还是低估了加班程度,加上入秋的时候可能太累了,免疫力下降,感冒发烧好几天,半个多月才恢复正常精力。 如此一来,考试便没那么胸有成竹,自然结果也没那么尽如人意。 易晨因为方翠翠去查过很多自考的资料,方翠翠这个进度绝对是自考大军中少数的领先者,两年时间近乎考完所有课程。 他怕她太伤心,周末过来说要带她去玩,散散心,然后再努力半年,明年肯定能拿到专科学历了。 谁想到,见了人发现她没有半点沮丧,一说起这个,就说自己已经在重新复习了,不仅如此,她还顺便备考会计从业资格证和初级会计,打算一考出学历和证书就去外头找会计工作…… 易晨:“……” 他忍不住感慨:“看你这样干劲十足,我感觉天天在学校做个被主科老师抢课的体育老师,真的是人生荒废。” 方翠翠问:“当体育老师你觉得开心吗?” 易晨想也不想说:“开心啊,当然开心,我就是喜欢运动才从小做运动员,才愿意吃那些苦。当然也算有点天赋吧,有成绩后还有成就感。现在做了老师,而大多数学生都爱体育课,我带他们运动,准备运动会……每天都在做喜欢的事情,还时不时被动‘休假’,工作强度不大,哪有理由不开心。” 方翠翠就说:“开心就好啊,人能找到一件自己喜欢的事,并且当成工作还不觉得厌烦,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她真心实意地对他说:“我很羡慕你呢。” 易晨被她说得心里虚度光阴的负罪感消失大半:“快了,很快你就能脱离流水线的捆绑,有时间去找属于你的爱好与工作了。” 第524章 天路28 工厂到了淡季,备考的科目不是已经复习过一轮就是专业课都学过的,而且两个会计证都在年中甚至下半年考,方翠翠虽然又给自己定了不少目标,但是日子的确轻松了大半。 她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开开心心去网吧上网。 成年啦,大大方方走进去! 记得第一次进网吧时,网吧老板还没说话呢,方翠翠把身份证往前一递,老板就笑了,挥挥手,让她进去。 易晨的mp4帮了她很大忙,以前她必须忍着网吧的烟味、杂味、嘈杂声坐在那看视频、看辅导资料,现在她都可以找到资料以后下载下来,然后回宿舍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地看。 说到mp4,这其中还有段小故事。 方翠翠拿到mp4不久就越发感觉到mp4的好处,但不好意思总霸占着易晨的东西不放。 但易晨说自己已经闲置不用很久了,方翠翠就算想还回来对他来说也是放柜子里吃灰。 方翠翠就说要不自己买了它,算一手转卖。 易晨差点跳起来,严词拒绝这种行为,觉得这样收方翠翠的钱他良心一辈子过不去。 方翠翠无法,只好借着某个节日,买了一双比较贵的品牌球鞋送给他,让他不能拒绝。 嗯,这个节日是教师节。 易晨刚接到礼物的时候不知道是啥,一脸感动状,抹了抹不存在的感动的泪水,感慨:“身为一个体育老师,我第一次收到教师节礼物,我真的是太感动了。” 后来打开后知道是啥,易晨第一反应是――这么贵? 当然这是对方翠翠来说这么贵。 方翠翠说:“你送我mp4时也没说贵啊。” 易晨就懂了,她这是变相还礼物呢。 没好气地又拽了拽她的马尾辫:“你这人!哼。”想了一会儿,总结,“算得这么清楚,还以为你是要和我一刀两断、保持距离。” 方翠翠立刻露出友好地笑容:“怎么会呢,这是好朋友之间的有来有往啊,我收到了友情的关照,也想为我的朋友做点什么嘛。” 易晨虎着脸没超过一分钟,破功。 他拿起球鞋看了又看,的确感受到了方翠翠的关爱,这鞋他看上很久了,真的很喜欢,方翠翠送礼物送到了他心头上。 拿到礼物别提多开心了。 “下次哥带你去体育馆打球去!”穿这双鞋嘻嘻。 方翠翠失笑,易晨幼稚的时候和他的学生没啥俩样。 时光回到现在,10月考试以后方翠翠的时间多了很多,她出门玩的次数多了,上网的时间多了,看电视剧电影的次数也多了。 易晨和朋友经常周末去体育馆打球,每次喊她去看,还说教她打球,她偶尔会去,旁观一下午,然后去隔壁的天伦广场吃饭,遇到感兴趣的电影再看一场电影。 方翠翠的生活渐渐有了这个大城市都市年轻人的节奏。 曾经的室友丽丽结婚不久就怀孕了,怀胎十月生下一个小姑娘。 易晨如往常一样约她去体育馆:“今天朋友全都抛弃我了,翠翠你不能拒绝我啊。我教你打球,篮球乒乓球羽毛球网球……什么球都行,对了,你不是在看网球王子吗?我教你打网球!” 易晨一起玩的朋友很多,但也不是每次都能攒局成功,就像他找方翠翠来玩的时候,方翠翠也不一定次次有空。 第554节 方翠翠当观众这么久的确挺心动,但是:“我要去商场一趟,朋友生孩子了,要买个礼物探望。” 易晨无所谓:“去呗,我先带你去买礼物,然后我们再去打球。” 然后两人进了一家母婴店…… 易晨小心翼翼用两根手指握起一件手臂长的粉色连体衣:“这么小……” 方翠翠和他截然相反,满脸都是笑:“好可爱――” 易晨举着粉色小衣服在她身上比了比:“可爱买一件回去穿。” 方翠翠一个白眼,迅速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你自己去穿!” 易晨笑着躲,但手还是坚持不懈地把衣服比在她身前,哈哈笑着:“你穿合适,多好看啊。” 方翠翠呵呵,一把推开他的手。 这两人在货架前闹,仿佛小情侣拿着小婴儿的用具取笑,半点不会让人误会是一对已生育的夫妻。 还是多亏了易晨的幼稚。 毕竟没有一个当爸的人会拿着婴儿的衣服比在老婆身上说给你穿。 而且奇怪的审美让他在提出建议时,挑选的全都是粉红色大红色甚至玫红色传统款式。 方翠翠可是听丽丽说过,孩子像爹,皮肤黑得让她绝望,买这些衣服过去,丽丽月子期间心情会更加不好吧。 易晨坚持:“多好看啊,小女孩就该穿红色的。” 方翠翠挑了显白不出错的一套衣服,无视他前往柜台结账。 p;?易晨十分失望地放下手里的火龙果款式套装。 买完礼物,两人走出母婴店往外走,路过了一家手机营业厅。 方翠翠原本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呢,突然脖子一紧,卫衣的帽子被易晨拉住了,而那人呢,脚下生了根似的,站在营业厅门口看着里头。 “翠翠,你是不是该换个手机了?” 方翠翠慢慢走过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看着营业厅里一排排的手机。 她现在的手机还是那个小灵通,每次和他发短信,都要哚哚哚地按键盘,打了几条就开始手酸不想再聊。但是有时候比如室友在睡觉,不发短信也不能打电话。 还有一点,短信一毛一条,贵! 易晨扯了扯她的帽子:“买一个?好歹买个能上网的。” 方翠翠摇头:“流量好贵。” “你不看视频不刷图片的,就登个qq和我聊天,不贵。再说,有短信贵吗?” 方翠翠心动了。 她也是追求充满先进科技的电子产品的呀,哪个年轻人不喜欢呢? “去看看。”她狠狠心,一跺脚,雄赳赳地进去了。 易晨看她这模样乐了,就着她的帽子一扯,把人刹了车:“等我啊。” 方翠翠抓着领口恼怒:“别揪我帽子!” 易晨看看她圆圆的**头,一脸不得劲:“谁让你没辫子了?” 这两年流行**头,方翠翠觉得长发洗头啥的很麻烦,就去剪了一个短发,也就是大家说的**头。她适合齐刘海自然也适合**头,换了发型更加显得年幼,仿佛一个小小的可爱系的初中生。 易晨有事没事就用他的大手抓抓她脑袋,仿佛抓篮球似的,被她气急挠了一次以后就不这么做了,开始怀念辫子。 方翠翠的应对就是――跳起来抓他精心梳好的发型。 就是这个身高差太大了,总有种“跳起来打他膝盖”的悲伤。 “防的就是你,老爱揪人的小辫子,良心大大的坏。” 易晨被这个一语双关戳到了笑点,进店时还克制不住笑得不行:“就爱揪你小辫子,咋了。” 方翠翠不理他,沉浸到各种先进款式的手机世界去了。 易晨不靠谱的时候不靠谱,正经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他也爱研究这些电子产品,而且每次一上新款,他就能沉浸其中好几个月,甚至直接买一个。知道方翠翠购物原则的他陪着她体验手机,给她讲解科普了许多相关常识,还帮她挑了几款性价比很好的让她自己选。 方翠翠想了想自己的存款,又想明年考出大专证和从业证就能去找文职了,换个合适的手机很有必要,而且也不差那点钱,难得出手阔绰买了价格高但是性能更好的一款。 方翠翠的第一台智能手机是诺基亚的键盘手机,但显示屏不是小灵通那样的蓝屏了,大了好几倍,占据整个手机的一半,显示屏彩色,塞班系统,可以联网,也可以下载许多软件在手机上使用。 方翠翠感觉这手机相当于功能稍弱的mp4了。 买完手机一路体验使用,她连练球都抛在了脑后。 易晨坐在车上看着方翠翠低头沉浸手机的模样,很想笑也笑了出来。 看惯了学校里这个年纪的学生调皮好动又经常缺乏自制力,他很少在方翠翠身上看到这个特性。她总是克制、理性、自律,明明年纪不大却成熟得过分。 这是难得一次,他看到方翠翠沉迷某一样东西,沉迷得忘记了原本的计划。 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反而让他觉得这样的方翠翠更加鲜活有趣,多了小女孩的一面。 方翠翠因为出身贫瘠,所以特别向往一切未知的、先进的、新奇的事物,大城市、景区、科技馆博物馆、手机电脑……都是。 但是她的沉醉也不过片刻,当她体验完这个新手机所有功能后,她抬起头,发现已经到了目的地,易晨却在车上这么盯着她看也没提醒。 “到了?你怎么不和我说呀。”她连忙收起手机。 易晨解开安全带,一本正经地说:“孩子总是那么自觉学习,难得看到你喜欢玩手机,易老师觉得可以通融一下,给你一点玩乐的自由。” 方翠翠失笑:“哪有,我常常夜里看电影看到半夜,早上差点上班迟到。” 易晨:“这不是每个年轻人都会做的事吗?” 方翠翠被他成功安慰到。 “你想学什么?”易晨去开后备箱。 方翠翠惊奇:“什么都能学?” “那是。”易晨对着后备箱一挥手,“易老师什么运动装备都有,尽管挑,无所不能。” 得了吧,方翠翠对他的吹嘘免疫,想了想说:“那易老师看看我的资质,我学哪个运动更合适啊?” 易老师看了看她到自己胸口的个子,一本正经说:“如此高挑,打篮球吧。” 第525章 天路29 易晨这是赤裸裸的嘲笑啊! 方翠翠能忍吗? 不能忍。 她抬脚去踹他小腿,易晨早就预料到,身子一闪,躲了过去。 一边躲还一边笑:“不闹了不闹了,说真的,玩什么球都可以啊,你要是喜欢篮球当然可以学,咱们就是玩玩而已,又不是职业运动员拿奖牌。” 这说的还算是人话。 方翠翠气哼哼地停下动作。 易晨忍着笑,继续问:“那你喜欢哪个?” 方翠翠想了想说:“羽毛球吧,这个简单。”学会后自己买一副球拍找块空地都能打。 易晨说好,翻出了球拍,对她一挥手:“走!” 羽毛球的确上手比较容易,但是真的对打起来,第一次玩的新手很难接住球。易晨完全是陪练状态,每次都打出特别正的高远球给方翠翠喂球,但是方翠翠十次里七八次接不到,不停地弯腰捡球,捡得人都出汗了。 易晨在对面看到她脸颊通红,比了手势:“暂停一会儿,我们休息十分钟。” 方翠翠扶着膝盖歇口气,点点头。 易晨走过来拍拍她肩膀:“有进步的,你自己感觉怎么样,好玩吗?” 方翠翠不答反问:“你这样和我打,无聊吗?” “今天是来教你的,我上体育课学生更多。”易晨拉起她,“走,买饮料去。” 方翠翠不怕学得累,但怕他这个义务老师觉得无趣又不好意思抛下他,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定了,笑着跟他走了出去。 易晨买了两瓶冰饮,从贩卖机掏出来时趁她不备,一左一右贴到了她的脸颊上。 现在已经冬天,方翠翠虽然练了满头大汗脸颊通红,但冰饮碰到脸颊的感觉还是无比刺激,刺激得她整个人都跳了一下。 “易晨!”她眼睛因为恼怒比平时还要亮几分,张牙舞爪地要来找他算账。 易晨特欠地“哎”了一声:“叫老师干什么?” 方翠翠气得,打么下重手不合适,下轻手不解气;骂么,骂不过这个厚脸皮的家伙,她也不知道怎么骂,气得牙痒痒又拿他没办法。 “你怎么越长越幼稚!” 易晨笑眯眯地拧开一瓶水递过去:“是你天天像个小古板似的,小姑娘活泼一些。” “哼。”狗都不信他这番胡扯。 易晨抬手用力揉了揉她的短发,揉得乱糟糟的,好在方翠翠的发质很好,手一松,就顺滑地恢复了大半。 “生气啦?” 方翠翠斜眼仰视着他,怀疑这人是故意想看她生气的样子,偏不如他意:“没有。” 转身往回走。 易晨跟着她进去,撞撞她肩膀:“不生气,晚上易老师请吃饭。” 方翠翠觉得这人这种时候都贱兮兮的,动不动就来招惹人,把人弄得不开心了呢又出血请客,所以说何必呢? 她有时候都会怀疑,是不是他想要请客怕她拒绝才这么做的。但是这人招惹人的时候是真讨厌,气得她立刻打消了这个怀疑。 然而气归气,恼归恼,方翠翠大概自己都没意识到,每回和他相处完回到工厂,她的心情都是无比放松的。 流水线的工作、考试的压力、因为金钱贫瘠而充满危机感的生活……方翠翠过的日子都是紧绷的,高速转动的,只有和易晨一起出去运动、游玩或者看场电影,被他幼稚地闹一闹,“欺负”一回,她的心情反而无比放松,仿佛无忧无虑了。 自从方翠翠买了智能手机,两人就开始通过qq聊天,以前短信聊天费用高,打电话又没那么方便,他们的联系还不算频繁,最多周末约出去玩一次,现在就不一样了,遇到什么事就发条消息给对方,随时随地都能聊几句。 第555节 午饭时间,易晨问她吃了吗,吃了什么? 学校加班,他来吐槽。体育老师总被抢课,然后呢学校又觉得他们空,再给他们安排一些上课之外的事情。 方翠翠给他说车间听来的八卦,说自己在复习哪门课。 两人工作时也会摸鱼,一个说抽空出来上厕所了,一个说课又被抢了,在办公室看视频。 有一回,体育课有学生装病请假,易晨来和她吐槽:“上次请假才半个月,她以为我不记得呢。” 方翠翠奇怪:“为什么半个月?” 易晨:“女生例假啊,不都是一个月吗?” 方翠翠恍然大悟又有些好笑,当高中生的老师,面对一群女学生,的确会遇到这方面的请假。 “那你同意了吗?” 易晨:“同意了,小姑娘脸皮薄,她们来请假也不好意思,这个不同意,下次胆小的就不敢说了。” 方翠翠看着这段话挺出乎意料,真心说:“易老师很温柔啊。” 易晨本是随意分享工作并且吐槽,看到方翠翠夸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两颊微热地打字:“易老师啥都知道,所以有任何事休想逃过易老师的法眼。” 一秒就不正经。 这不正经是不是掩盖他内心真实的情绪,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正经的易老师没过多久就放寒假了,又过上了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和方翠翠聊得多了就知道她现在都是去书店复习,然而冬夜天寒,尤其回途已经九点多,更加寒冷,他提出让方翠翠到自己家来。 方翠翠惊,认识这么久,他们只以独立的身份交往,从来不提起彼此家庭,更没涉足过彼此的家或宿舍。 易晨第一次向她说起自己家里情况。 易晨祖籍不是锦城的,但很小的时候就因为进了省队而父母陪着来到了锦城。他在省队练习,父母在锦城工作,虽然他住在集体宿舍,还会经常去外地训练,但他们家还是完全搬了过来。 易家父母和大多数父母一样疼爱孩子,希望孩子有所成就但更心疼他的身体。易晨成为一级运动员后,成绩却仿佛遇到了瓶颈期,不仅无法上升反而渐渐被人超越,他们就不想孩子再受苦了,正好马上高三,就劝他回来准备高考。 易晨小地方上学早,练田径第一年就上了一年级,足足早了别人三年。他这个年纪,回来念书就算考得不好,复读一年年纪都比别人小。 但易晨很争气,绝了冠军梦后,消沉一段时间就阳光开朗地上学去了,体育高考成绩优秀,文化课成绩也不错,进了知名体育大学,毕业后又顺利考上了教师。 从小在外训练,无论易家父母还是易晨,彼此都习惯了远距离的相处。所以易晨先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后来直接在小区里买了一套小房,易家父母都十分支持,并没有要求同在市区的儿子必须天天回家。 方翠翠听完易晨的介绍便知道了,他说的去他家应该去的是他在学校附近的那套小房子。 易晨如今早就熟悉了方翠翠不愿伸手向上凭白受人恩惠的性子,所以提出这一点后,他就想到了更完美的方案。 “我放假懒得回家,一回去就被我妈唠叨,你今年夏天不是还学厨师课去了?来给易老师做饭啊,易老师帮你尝尝手艺怎么样,然后借书房给你用。” 方翠翠不搭理这个话茬,反问:“你为什么不回家?虽然妈妈唠叨,但是在家更舒坦吧。” 易晨:“我最近写论文,在这边安静,等快过年了我再回去帮他们准备过年的东西。” 说到这,易晨说:“看你这么上进,我也不能再天天看小说了,明年打算努力评职称,再看看有什么副业可以搞一搞,让自己充实一点。” 方翠翠不太懂老师评职称怎么评,但是听到他的话笑了起来:“加油!” “那么方翠翠同学,为了给老师加油能不能来给老师展示一下厨艺?” 方翠翠其实心中明白,他并不是为了吃她做的菜,更多是为了让她有个舒适的地方学习。 但她依旧答应了。 已经是相识那么多年,互相帮来帮去那么多次的朋友了,她不会分外见外了,当然,她也会好好给他做饭的,作为朋友的回报和照顾吧。 易晨那边,则是真的随便找的借口,他不会做饭,平时都是在学校食堂吃的,放假就在家吃,或者独居时去外面吃,总之家里的厨房是个摆设。 这次和方翠翠说的话只是随便找的由头,但他没想到这个由头后来完全落实了。 不是他不心疼方翠翠辛苦。 是这饭菜――做得太好吃了! 福莱康工厂一如既往地在年末很闲,所以方翠翠每天从工厂出来才五点,易晨会开车过来接她,然后两人去菜市场买菜,买完菜回到家才六点不到。 易晨如今学会了做饭,出门接方翠翠的时候就把米饭插电煮上了,方翠翠回到他的家,只要洗菜做菜,手脚利落动作快速下,半小时搞定。 于是,两人每天6点多就能吃上饭。 方翠翠不愧是上过专业厨师课的,会做的菜各种各样,而且每一道菜都不输给外面的餐厅。 易晨是这么想的,却不知方翠翠是因为做菜给他吃,想让他吃得好一点,于是花时间回忆了前世技能,偷偷拾起一些久远之前的精妙厨艺。 易晨吃了几回,就央求方翠翠多做一点。 “留着我明天中午吃,比外头买的好吃多了!” 方翠翠看他这么可怜,就经常做些肉菜,肉菜放过夜还算安全,蔬菜不能放。 易晨吃着什么红烧肉红烧排骨可乐鸡翅口水鸡啤酒鸭……能干两大碗米饭! 好吃得不想回家过年了―― 第526章 天路30 去易晨家看书对方翠翠的确大有好处,不仅环境好,而且不受时间限制,有时候做题做得正起劲便可以晚点再走,耐心将做了一半的题、看了一半的内容继续看完。 易晨可谓是车接车送,倒是辛苦了他。 为此,方翠翠半点不隐藏厨艺,尽力在喂养上弥补他的劳动付出。 最开心的是到了周末,两人或约着出去逛一逛,或宅在家里,一个复习一个写论文,一日三餐,方翠翠都下厨包了。 这么过了一段时间,方翠翠也放假了。 易晨竭力邀请她来家里,顺便嘿嘿嘿:“这回有时间了,方大厨咱试试你说的大菜?” 方翠翠好笑,但不辜负他的期望,像隔壁邻居过年似的,买了好大一块牛肉,卤了一锅卤牛肉;又买了几条鱼,做成了鱼干挂在窗口;慢火煲汤好几种,每天都不重样。 易妈妈打电话催儿子:“一个人在那边干嘛?马上除夕了,还不回家?” 易晨看看窗口挂着的鱼,他不想走啊,他想吃到这条鱼了再走…… 方翠翠好笑不已:“回家去吧,鱼干本就是做好了让你带回家的,卤牛肉也是。” 易晨眼睛一亮,但又马上沮丧:“不行,这鱼干只有你做了才好吃。” 方翠翠摇头:“我把做法发你手机上,最简单的就是直接蒸一下,都会很好吃。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快些回家吧,我那边宿舍已经走空了,我也不打算再来了。” 易晨想想也是,这几天家里肯定很忙,他还是要回家帮父母分担一下,方翠翠还这么贴心给他准备了带回家的食物,他没什么理由不回。 “那明天再呆一天,我收拾一下屋子和带回家的东西,你再帮我做点水饺行不?我想带点水饺回去,除夕夜吃。” 方翠翠当然说没问题。 第二天,两人就去买了肉和面粉,方翠翠一边做一边教他,两人合力做了近百个饺子,小心翼翼放进冷冻室。 晚上回去前,方翠翠帮他把这三样食物都包装好,明天他记得带走就行。 装卤牛肉的时候,易晨分了一半出来:“这个是熟食,你带回去当零嘴吃,现在天气冷不会坏,应该能吃一两天吧。” 方翠翠本不想要:“你家里人多。” 易晨不由分手塞给她:“你花了这么多功夫,半点没吃呢!” 说到这,他眼睛一亮:“你饿不饿?” 方翠翠一看就知道他想干点什么,不答反问:“你想吃什么?” 易晨:“水饺啊,我们煮碗水饺吃吧,外面这么冷,吃点热乎乎的水饺我再送你回去。”他越说越想吃,从水饺包装袋里拿出二三十个,“你自己包的水饺,自己都没吃上,吃一顿再走。” 两人下午做的水饺,做完就冻上了,晚饭吃的饭菜,的确还没尝过味道。 方翠翠拗不过,这个点快十点了,的确微微饿了,便开火给两人各煮了一碗,热乎乎地捧着大碗相对坐着吃了。 “好吃,好吃,我从没包过这么好吃的饺子。” 易晨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 “我妈爱吃水饺,带回去她一定吃得开心。” 方翠翠听说这,心里倒是高兴,易晨对她很好,她也开心能给他以及他身边的人带去益处。 “翠翠,你这个手艺完全可以去开店啊,我保证,生意一定好得不得了!” 方翠翠笑:“哪有本钱啊,而且开店不只靠厨艺好。”还有,这个厨艺是她的,不是原主的。如果原主的人生完全进入了死局,她愿意开金手指盘活,但原主的人生有无限可能,没必要依赖颜华往世的金手指才过上新的人生。 说实在的,一开始到了怨女部,她的确感受到限制比情女部小了不少,毕竟怨女一般只想复仇只想人生逆袭。但是后来她成为一个个凡人实实在在经历一天又一天的日子后,她就清醒过来,她这样的魂魄,如果走捷径,一个个世界都重复使用前世学会的技能,日子的确很好过,但是发展的可能性也跟着成了0了。 魂魄永世不灭的好处难道不是拥有无限可能的人生?要是吃老本,这样的人生就是枯燥无味地重复,日复一日活下去,越走路越窄。 脑中感慨很多,但也不过喝几口汤的时间,易晨听了她的话倒也觉得有道理:“没有本钱倒没事,我可以入股,我们盘个工厂边的小店都行,但是开店的确不简单,你现在分身乏术,还是提升学历更重要。” 方翠翠点点头,是这个道理,手艺在,真的没饭吃了就能使出来,但现在趁着年轻,还是得做更重要的事。 吃完水饺,易晨收了碗放进水槽:“我回来洗,先送你回去。” 方翠翠背上包,跟着他下楼。 第二天易晨果然回家了,带着大包“年货”,收到了父母惊奇的目光。 易晨非常自豪:“都是我朋友做的,中午一定要尝尝,好吃得不得了!对了,妈――”他献宝似的单独拎出水饺袋子,“知道你爱吃水饺,我还特意让她做了很多。” 易妈妈听了暖心不已,笑呵呵地接过所有东西:“好好,我们中午就吃晨晨带来的东西。” 一边放进厨房一边问:“你论文写好了吗?” 易晨放下双肩膀过去帮忙:“写好了,年前都没事了。” 易爸爸听到了,哟了一声:“难得啊,不仅积极评职称了,也不拖到最后一天交作业了。” “爸,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没听过吗?” 易妈妈是看儿子怎么看怎么好,跟着帮腔:“就是,你看看,儿子还给你带了卤牛肉。” 卤牛肉好几大块,还有一些切了片的,易晨伸手就拿了一块塞进他妈嘴里,然后给自己快速拿了一块。 好吃,咸滋滋香喷喷,越嚼越有鲜味,鲜得舍不得吞下去。 易妈妈眼睛也亮了:“嗯,这牛肉的确卤得好!你朋友哪里买的?” 第556节 “自己做的!”易晨强调。 易妈妈睨他一眼:“你朋友中还有会做菜的?不都是一群运动的小子?” 易晨含糊说:“工作后认识的,最近才知道她手艺这么好。” 易妈妈笑了一下,赶他出去:“行了,出去吧,厨房不用帮忙,自己去房间把带来的东西安置好。” 易晨应了,伸手又拿了几片牛肉,这才出去。 易妈妈摇头,易爸爸坐在客厅微微仰着头看厨房动静,看到儿子拿着几片牛肉跑出来,等了一会儿,慢慢站起身往厨房走去…… 相比易家的热热闹闹,方翠翠这边宿舍就一片冷清安静。 和易晨相处了几天,乍一回到一个人的状态竟然觉得有些孤单了,她调整了两天才调整回从前的状态,静下心来继续复习。 易晨还是会随时给她发发消息,不止他,有了智能手机后,丽丽、小王她们都和翠翠加了好友,随时聊聊天,说说老家的事情。 这么一来,也没有那么孤单。 当方翠翠完全进入规律的学习状态后,除夕夜就到了。 和往年一样,公司安排了年夜饭,留守的员工一起看春晚,吃年饭,然后去买个炮竹在路边燃放。 方翠翠的手机里热闹了好一会儿,是为数寥寥的联系人们纷纷发来的新年祝福。 从第一年开始,方翠翠都会吃完饭顺路去买一包仙女棒玩玩,算是除夕夜给自己的一个“燃放烟花”仪式感。 正玩着,易晨发来消息:“吃完饭了吗?在干嘛?” 方翠翠看着手中的仙女棒燃尽,按着键盘回复:“吃完了,我们在厂门口放烟花。” 易晨惊讶:“你们那里居然不禁燃放?” “是的吧,每年除夕夜厂里的工人都会跑出来买烟花放。” 易晨问她:“你买了什么烟花,和谁一起放?你胆子这么大敢自己上?” 方翠翠看了看手中的仙女棒,回复:“我买仙女棒啊,大烟花别人都在放,我仰头看就行了。” 易晨发了一个笑的表情:“说得对,我也想看烟花,市区都能不燃放。” 方翠翠:“好可怜哦。”四个字后面跟了一个龇牙笑的表情,没看出同情倒是有些n瑟。 易晨在屏幕那边忍不住龇牙,好想伸手进去给她点颜色瞧瞧。 他想了想,跑出房间:“妈,我出去两个小时行不行?” 易妈妈坐在沙发上看春晚,扭头看过来:“去干嘛?大过年的。” “找朋友去郊区放烟花,我们这里都不能放。” 易妈妈不放心:“你们几个小伙子又闹什么呢,放烟花不安全,你看新闻上写的,很容易出意外的。” 易晨说:“我买小的,地上燃放的那种,大烟花那边很多人放,我们只要看就行了。” 易爸爸问:“去哪里放?” 易晨:“回龙区,我学校不远。” 易爸爸嫌弃看他一眼:“去吧,早点回来,大过年的,谁家不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看春晚,就你闲不住。” 易妈妈起身看着他兴高采烈出门,再三叮嘱:“小心点啊!” “知道了!”易晨嘴里答应着,人出了门走了。 方翠翠收到易晨发来的消息,让她多玩一会儿,一年一次的机会,多看看烟花,多买点仙女棒玩一玩。 方翠翠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今年她的存款又增加了,三万多,明年发几个月工资就能有四万,小烟花不过几块、十几块,她可以多买一些玩玩。 她又跑去烟花店,买了三包仙女棒,一个“火树银花”。 火树银花能燃放出圣诞树一样的烟火,五颜六色的星星从银色“树干”上往外跃出,她刚才看到有人放了,特别好看。 易晨停好车过来找人。 如方翠翠所说,厂区大门口好多燃放烟花、看烟花的工人,年轻男女或点火或捂耳朵,说说笑笑的热闹不已。 方翠翠不在这些人群里,他走过这群人,往前又走了一段路,才在路边看到熟悉的人影。 这里三三两两有些女生,路上摆放的都是小型烟花,方翠翠独自一人,站在路边举着仙女棒慢慢挥动,一眼就能认出来。 易晨抬脚要过去,又被眼前美丽又孤单的背影压下了脚步。 他掏出手机,趁着她举着仙女棒静静看的时候,拍下了这个背影。 仙女棒的烟火转瞬即逝,方翠翠扔掉铁丝,熟练地又点起一根,刚点完,肩头被轻轻一拍。 “放烟花的小女孩,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玩仙女棒,不去看大烟花?” 方翠翠先是下意识要推人,但很快认出了这个声音,诧异地抬头看过去:“易晨!” 易晨对她龇牙一笑。 “你怎么来了!” 易晨用力揉她的头发:“谁对我n瑟自己能看烟花的?我来看烟花!” 方翠翠“啊”了一声,还是觉得神奇,大过年的除夕夜,他居然跑出来,来这里看烟花? 易晨哼了一声,拿过她的打火机,从她手里的盒子中抽了一根仙女棒自顾自点燃:“这仙女棒还真的挺好看啊,我小时候都没玩过。” 方翠翠懵懵的,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被他带着一起玩仙女棒了。 最后一盒玩光,他问:“没了?” 方翠翠指指身后的火树银花:“有……我还没放。” 易晨挑眉,凑过来贱兮兮问:“你是好东西留在后头――还是不敢啊?” 方翠翠推开他的脸,哼哼,弱弱反驳:“我做一下准备不行?” 易晨噗嗤笑出来,弯腰去拿火树银花,心头却微微地抽了一下。 第527章 天路31 心中有任何感受易晨都没有表现出来,他嬉闹着点燃了“火树银花”,又拉着方翠翠去买新的,两人买了许多小烟花,玩得不亦乐乎。 中途有人又燃放大型烟花,他们站在原地仰头看,脸上都是大大的笑容。 玩了快一个小时,易晨送方翠翠回去。随着手机的普及,电话亭排队的人渐渐少了,他们经过时只有三俩人在那里。 两人在宿舍那个大门告别。 “快回家吧,家里还要守岁吧?” 易晨点头:“你呢,守岁吗?” 方翠翠嘻嘻笑:“我玩手机!用mp4看剧,今天放纵玩到0点,还有公司发了大礼包,一边吃一边看嘿嘿。” 易晨微笑,揉揉她的头发,突然倾身抱住她。 方翠翠脸上的笑还没下去,停在原地愣了。 易晨拍拍她的背,语气欢快:“新年快乐啊!小翠翠。” 方翠翠再次笑起来,同样抱住他的腰拍了拍:“新年快乐!易老师。” 易晨分开她,相视而笑,又揉了揉她的头发:“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方翠翠对他挥挥手,走了。 易晨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不见,这才双手插兜,慢悠悠去了停车位,上车回家。 过了初一,日子就像流水一样飞快,转眼方翠翠就要开工了。 易晨初八一早就给方翠翠发消息:“开工愉快啊!” 方翠翠发了一个悲伤的小表情,一点都不愉快。 人类的悲喜不能共通,易晨那是真的开心,因为初八开工是集体性规律,所以这意味着他也走完亲戚了,聚完餐了,可以有自己独自的假期了。 “我带了很多家里的食材回来,晚上来我家看书。” 方翠翠看穿了他:“你又想吃啥?” 易晨:“嘿嘿嘿,啥都行,你做的都好吃,你做啥我吃啥。” 方翠翠笑了一声,答应了。 这个生活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方翠翠考完从业证和自考。 在工厂忙季开始前,她成功拿到了大专学历和会计从业证。 两个证书获得时间还很接近,可以说双喜临门。 那天方翠翠是在易晨家里查的成绩,查完后,易晨拿出一个彩炮,“砰”的一声炸开在方翠翠头顶。 “恭喜翠翠同学大专毕业!” 方翠翠被吓了一跳,定下神又感动又无奈。 然后,兴奋过后,两个人又埋头吭哧吭哧清理散落在四处的彩纸清理了大半天。 易晨嘴硬地表示不后悔。 “走走走,今天必须出门请你吃饭,要好好庆祝一下!” 扔了垃圾,易晨就拉着方翠翠出门,明明吃过晚饭的人,又跑去吃了一顿夜宵,仿佛比她还高兴。 考上证,又有了足够的学历,就可以出去找会计工作了。 方翠翠所在工厂却开始忙碌起来,不好请假。 她一向是最怕断了工厂工作失去收入的,这次却很果断,直接准备辞职。 辞职前要有个住的地方,要先找房子。 租房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房子并不好找,但易晨的存在降低了方翠翠大半难度,他不仅开车带着方翠翠去看房子,还在方翠翠加班时随时关注租房消息,自己跑去看,看完觉得好就告诉方翠翠带她过去再看一次,觉得不好就直接pass。 他也有自己的小私心,希望翠翠住得离他近一点,以后方便蹭饭呀。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运气好,外头看了十多套房子不是条件极差就是租金太高,亦或者合租人员非常杂,安全性太差,始终定不下来,但转眼他住的小区门口贴了一个租房广告,里头的业主有人要出租。 第557节 他连忙去看了看这套房子,和他的房子一样,小户型,一居室,房子新旧也和他的差不多,就是租金比合租稍微贵一点。 他觉得这套房子再好不过了,但是租金上,有点担心翠翠会犹豫。 方翠翠下了班就看到了易晨发来的消息,听到租金后她的确觉得太高了,找个二居室与人合租,至少能便宜三四百。 但是易晨强烈推荐,而且他说得也有道理,她后面还有考试,合租室友的好与坏太不可控,万一贪便宜导致生活各种不方便,其实并不划算。 她便过去看了一眼。 看完,心里也动摇了――主要是易晨仿佛房东似的,极力鼓吹这套房子有多么好。 当然易晨也不是为了私心坑翠翠,他转头又和房东砍价去了,强烈的驱动力下他快比中介还舌灿兰花,房租真被他砍下来两百。 方翠翠咬咬牙,租了! 这套房子没有中介,房东和易晨同在一个小区,算是邻居,而且小区里不少回龙中学的老师和学生,大家其实挺熟悉的,关系比一般找中介租房的更好相处。 因为这,房东还大方免掉了金额不大的物业费,出租前又检查了一遍各种设施,换掉了老旧的水龙头等等。 方翠翠见房东这么和善,心里更加安稳,签完合同便开始搬家。 搬家还是易晨开车帮的忙,而且开车来的时候,他做好了多开几趟的准备,谁知道,方翠翠上上下下跑了三趟,就说行礼搬完了。 易晨:“?”他特意清空了后备箱,结果一个人的全部家当还没放满一车?要不是有被子铺盖,恐怕半车都没有。 方翠翠觉得他的疑惑才奇怪:“我就住在宿舍而已,有什么东西能置办下?” “衣服啊。”谁搬家衣服没有个两三箱,方翠翠呢,他看着一箱顶天了。 “工厂有厂服,我这几年没怎么买衣服,有些很旧的就不带了,去找工作还是要买几套好点的。”其实有些是丽丽小王送她的,本来就是旧的,穿了两年更旧了,就直接扔了。 易晨暗自感叹,笑呵呵地说:“说得对,哥陪你买西装去!面试要穿西装衬衫吧?” 听到这,方翠翠面上露出几分期待,期待未来的工作,那是她这么久以来的目标啊――坐在办公室做一份脑力工作,而不是站在流水线麻木重复劳力。 搬家第二天她就辞职了。工厂的员工本来来来去去流动性非常大,辞职手续自有一套流程,很快办完。 走出工厂的时候,她有点恍惚,两年多前来这里的情况历历在目,现在,她就要离开了。 她给连大叔、陈姨、刘姐、孙姐、小王发了消息,说要请她们吃散伙饭。 这些人都是她刚来到锦城第一次认识的人,也是在那段最难的时期帮助过她的人,方翠翠不打算离开工厂就和她们断了联系。 方翠翠辞职的事前两天大家都知道了,但是坐在厂外的川菜馆,听着方翠翠接下来找工作的计划,所有人都有种羡慕又佩服地情绪。 尤其年纪相差不大的小王。 “没想到你真的能考出大专,才多久啊。” 孙姐甚至心里有点酸:“以后翠翠也是坐办公室的人了,财务多好啊,大家都要看财务脸色。” 这些室友见过方翠翠连个铺盖都没有的低谷,谁看了她现在不觉得心口涩涩,羡慕不已呢。 连大叔和陈姨就是纯替她高兴了,他们这个年纪早就不期待未来,儿子又在上大学,看到翠翠也有了大专文凭,作为长辈还是很高兴的。 一餐饭滋味不同地吃完,大家各自散去。 方翠翠心情很好地去菜市场买了菜,回家做大餐,在公交车上给易晨发了一条消息:“晚上下班来我家吃饭啊,搬家宴还没请你吃呢。” 易晨自然是答应了。 他也不白吃,吃完饭洗了碗就拿了自己的电脑帮方翠翠改简历,又把自己当初毕业找工作的网站都推荐给她。 这个周末,易晨当真陪她去买了一套西装,还抢着付了钱,说是送她的新阶段礼物。 方翠翠拿着购物袋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牢牢记下了他对自己的好。 虽然是大专学历了,但是找工作并没那么容易,如今正是大学生春招的时候,企业的招聘要求大多是全日制本科,降低一档门槛也是全日制专科,自考专科能选择的空间范围特别小。 而且她还没有工作经验。 找工作的这段时间,方翠翠不是在人才市场就是奔波面试,去了一家又一家企业,有的公司不满意她的学历,有的公司觉得她没什么经验,有的公司则是她自己嫌弃工资太低或者社保之类的不规范。 这么奔波了一个月,人累瘦了一圈,易晨看着心里不太好受,每天回家不玩游戏不看小说了,在网上找招聘信息,路过任何一个地方,看到招聘海报都停下来仔细看一眼。 越看越生气,怎么个个都要全日制?!自考怎么啦!还有动不动就要求本科以上,这么点破工资,要求还挺多! 他倒是比方翠翠还愤懑不平。 但是又不能在方翠翠面前表现出来,在她面前他还是要积极打气,努力宽慰的;只能回家后一个人不高兴。 眼看着社会招聘不如意,他又给几个好友打了电话,托他们留意一下各自公司或者周边有没有什么招聘财务的需求。 托人的效果还没出来,历时两个月,在夏天的时候,方翠翠终于找到了一份合适的出纳工作。 一家制衣公司,公司同在回龙区,离家半个多小时公交,公司不大,工资3000出头,交最低基数的五险不交公积金,单双休,工厂有食堂,包午饭。 方翠翠在工厂加班加点,一个月最多2000多,现在一个月3000多扣去房租生活费,其实收入不增反减,但她很满意。 现在做出纳,后面可以慢慢找机会接触会计工作,同时还能准备下一步的考试。 易晨也说挺好的:“以后一半时间有双休,而且这个工作有前景,一步一步来嘛。” 就这样,方翠翠入职了。 从此成为一个赶早班车的小白领。 新公司没有福莱康那样大的规模,财务部一共四个人,一个财务经理一个主办会计,还有一个小会计和方翠翠这个小出纳。 出纳是四人中工作最简单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她入职后接了上一任的交接,每日的工作便是收付款、登记银行日记账、对账、跑银行等常务工作。偶尔领导觉得她事少,会让她干一些财务部的杂事。 但总体是四人中最轻松的。加班都很少。 不用加班又工作量稳定的岗位增加了许多幸福感,比工厂没日没夜加班获得的收入性价比高了好几倍,方翠翠试用期过得很开心。 入职没多久,小王给她打电话,问她找到工作了吗? 方翠翠说了公司的名字:“论攒钱,肯定在工厂攒得多,但是这个工作有上升空间。” 小王语气微微羡慕:“你说得对,以后你和我们就不一样啦。” 方翠翠笑笑:“小王姐,你别这么说,你也很年轻啊,可以和我一样的,咬咬牙努力一把。” 小王叹了一口气,她在那边似乎有些踟躇,含混了好一会儿,突然说:“翠翠,你还记得我说要开蛋糕店吗?” 方翠翠说:“记得啊,我本来觉得你这个想法挺好的。” 小王语气高兴了一点:“是吧,你也觉得挺好的是不是?但是我前两年的钱都给我哥买房了,现在手里只攒了一年的钱……” 方翠翠安静听她说着,她既然说到这个事,应该不只是和她来聊天谈心。 果然,小王犹豫了一会儿又说:“翠翠,你有没有兴趣开蛋糕店?我们一起合开怎么样?你以后当出纳肯定不能出来开店,但是我可以辞职去店里,就是前期的出资你可能要多出一点,我们可以事先约定以后的分红比例。” 方翠翠微微惊讶,倒是从没想过这个合做生意的主意。 “你这么说,好像的确可行,但是小王姐,我只打工两年多,暂时存款没有特别多,所以能出资的还是有限,另外朋友合作生意很容易闹矛盾,我出资多,但是你辛苦多,我挺担心搞不清这些利益分配坏了我们的感情,而且做生意还会赔本,咱们得想一想,赔不赔得起。” 小王忙说:“这些我也想过了,翠翠你的人品我放心,不然我也不会来和你开口选择和你做生意,至于我,你想想我们相处这几年我是什么样的人。还有合作的合同我们白纸黑字都可以写清楚,你能拿钱和我开店,我只有感恩的份,毕竟当初学西点是你让我去学的,没你的钱我肯定开不了店,我不会做忘恩负义的事情。” 方翠翠沉默,想了一会儿说:“小王姐,你让我考虑一下好吗?” 这天下班,方翠翠喊易晨来家里吃饭,顺便提了这件事,她白天想了一天,但还想听听自己之外的人看法。 手头只有这么三万多,她再有主意,也怕身在局中看得不够全面亏了血汗钱。 第528章 天路32 易晨听完她说的情况,问:“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方翠翠抿唇,沉吟了一下说:“我这点钱肯定不够,而且我也不能全都投出去,现在虽然工作轻松了,但是生活成本高了很多,投资可以,不能影响生活。所以如果要和小王姐开店,我其实能帮的不多。但是如果她真的有毅力开店也有规划的话,我愿意投钱,西点生意挺不错的,我观察过厂区附近的西点店,数量很少,但蛋糕甜点这类东西,利润挺高。” 易晨听着听着托腮思考起来:“西点是不错,上次我妈生日,我去买了一个生日蛋糕,死贵。但是店的选址、定价、蛋糕的口感……这些东西都至关重要,我可见过小区楼下的蛋糕店倒闭的。” 方翠翠点头:“我就是看准了西点这个市场,但是我自己肯定没钱也没空开店,尤其是创业的头两年,这不是轻松活,不每天投入十足精力,盘不活整个店面。” 易晨问:“小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方翠翠想了想:“不特别出挑,但也挺实在,性格比较温和,我刚到宿舍时,她、丽丽、刘姐三人借了我铺盖被子,也是她陪我去买新东西,告诉我宿舍里各人的性格,提醒我不要吃亏。她、我、丽丽三人之间,她有点像粘合剂,和我们两个关系都亲近,我和丽丽姐因为性格原因有时候会聊不拢,有她在就好很多。” 易晨抬眼盯着她。 方翠翠说完才发现,摸摸脸:“怎么了?” “你……刚来的时候……”喉头滚动,他翻遍了脑中的词典找不到合适的言辞问出心中的问题。 刚进宿舍,三个室友拼凑了一床铺盖,所以当时的情况到底多差?他又想起她说自己是逃婚出来的,一路从大山逃到了锦城,他去想象这一路的路线,却发现自己的人生经验无法想象她经历了什么。 方翠翠明白过来,神色微顿,抿抿唇笑了一下:“刚来的时候没钱呀,发了第一个月工资才置办了这些生活用品,所以我说,我这一路是很多贵人相助才走到现在。”她停了停,看向易晨,“所以,只要不是百分百打水漂的生意,我其实愿意帮一帮小王姐,她家里重男轻女,攒了几年的钱都被兄弟拿去了,她如果一直在工厂打工,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既然有心改变,我也想帮帮她。” 易晨动了动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许久后,放在桌上的手伸过去,握住了她的,在她下意识想抽走的时候,紧紧握住。 嘴上依旧聊着开店的话题:“她家里如果这个情况,以后你们的店会不会被她家里人插手?多子女的家庭肯定亲戚也多,开个店,一群亲戚来店里白吃白拿……” 方翠翠看看被他握住的手,那里覆盖的仿佛不是一只手,而是一个黑洞,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吸走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抬起头,压下心底的异常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思绪不由自主飞到手上,她停了停,努力抬头回视作无事状,“她一个人在这里打工……亲戚朋友蹭吃蹭喝倒是不担心,不过你说得对,如果要开店,还要排除掉她家中的隐患。” 易晨看她神思飘忽,忽然问:“刚来锦城的时候,是不是特别辛苦?” 方翠翠一愣,呆呆看过来,似乎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突然变了。 易晨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定定地看着她,心头闪过许多情绪,最后化为一句充满遗憾的轻叹:“我怎么不是第一个遇见你的人呢?” 方翠翠发着愣,听到这句话一股暖意传到鼻头,有些发酸。她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手,面上已云淡风轻:“我们遇见得还不早吗?没有你的帮忙,我会更加辛苦。” 易晨笑了笑,心口还是涩得厉害,但不再表现出来,点点头,松开她的手摸了摸她耳边的短发。 方翠翠低下头去。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 “西点店可以开,投资的话,我也可以和你一块投几万,正好我也想赚点外快,但是老师做生意不方便,这次倒是个机会。但投不投这个小王,我建议你再和她聊聊,听听她的详细计划。正好我有个朋友退役后自己开了个烧烤店,我可以去问问他的开店经验。” 这样自然再好不过了,方翠翠征询他的意见也是在于这一点,易晨是本地人,圈子比她们广,见识多,也许能带来新的视角。 不过,“你也要投资?”方翠翠觉得这样责任更大了,“我们自己都还没搞明白,你投资我们不如投资朋友呢。” 易晨笑笑,挺随意的:“能有别的投资机会我肯定不错过,又不是套死在你们这一家了,鸡蛋多放几个篮子,总有一个会挣钱。” 方翠翠知道他不怎么差钱,一时也不知道他说的真的假的,只好先去找小王聊。 第558节 小王的确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就跑来找方翠翠,她想这件事想了一年了,观察过很多地方的商铺、西点店的分布,店内的客流量等等,她也盘算过自己的资金,还找朋友亲戚借了钱。但是现在筹措到的资金依旧不够,所以她想到了方翠翠、丽丽这些人。 “不瞒你,我也去问丽丽了,她本来已经答应了,说结婚、孩子满月的红包礼金她还攒着,但是去取钱的时候发现家里的钱被她老公全都拿走了,现在他们夫妻也闹起来了,我心里挺愧疚。”小王叹了一口气,愁眉不展。 方翠翠第一次知道这个事:“多少钱?全被她老公拿走花了?她现在孩子谁养啊?” 小王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在她家里,她说要去取钱的,发现钱没了脸都白了,我们差一点就报警了,她突然想到什么,给她老公打了电话,逼问出了真相。她现在把孩子放公婆那里养着呢,休息了回去看看,老公游手好闲的,她生完孩子倒是整个人都变了,省吃俭用上班挣钱,就想养女儿。” 方翠翠无言,听得眉头紧皱,替丽丽呕得慌。 小王看向方翠翠:“翠翠,我知道你比我们都难,所以本来不想找你的,毕竟开店有风险,赔了你的钱我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但是看丽丽这样,我真的不想在工厂做下去了,这辈子投胎不能选,生在这么一个家,我不能不选以后的路。工厂那点工资改不来我的命,就像你当初说的,我不能一辈子就这么一眼看到头地活下去吧?” 她情绪微微激动:“我是下定决心做这事,开店的具体计划也都想好了。我们资金少,就在这片厂区附近开一家蛋糕店,不完全卖奶油蛋糕,烘烤饼干、小蛋糕、面包……方便工人们买的点心之类我们都可以卖,定价也不走高端的,就工人们买得起的价格。大家夜班、加班饿的时候什么滋味都知道,年轻人肯定愿意买点小蛋糕垫肚子。” “对了厂区这边还有很多后勤人员,这些人愿意买贵一点的、漂亮一点的,我也可以做一些摆出来卖……这边一家蛋糕店都没有,我真的觉得把握住这个机会,我们的店会成功的!” 方翠翠点点头,赞同她说的这一些观点,同时也感受到她的确做过充分的准备,不是一时头脑发热,也没有好高骛远,是结合了周围消费力,考虑了周边人群做出的店铺定位。 “小王姐,首先我想和你说一下,我自己的资金真的很少,最多投两万,还要留一点钱以备不时之需。你筹来的资金比我多,花费的力气比我多,未来也要你一个人在店里辛苦,所以,如果我们真的要开店,我想着,这店还是你的,大头也是你的,我就当一个投钱的人,只拿一点点分红就行,我的钱,主要是帮你度过这次难关。” 小王听到翠翠说的话,心里挺熨帖的,她不想占便宜,但是翠翠也不愿意占她便宜,她知道好赖。 但是……两万,还是太少了。 方翠翠沉吟了一下:“你还差几万?” 小王说:“主要是设备购买比较贵,还有店铺租下来要装修,我现在手头筹到五万,加上你的两万一共七万,我原来算下来,前期至少准备9-10万。” 也就是说,差两三万。 方翠翠:“我周末休息,你把你的账给我看一下,我看能不能控一控成本,如果能控下来,差的钱我再找找人,但是这样一来,肯定你的分红又会少一点。” 小王欣喜不已:“那是当然,我就投了一半的钱,怎么好意思多拿,到时候我们一人一半就好。” 方翠翠抬手阻止她现在热血上头的话:“我们投的钱就只是钱而已,开店上面的劳力基本都要你去做,所以你的工资、付出都要算到投资中去,这点肯定要划分清楚。” 小王心里一暖,她当然知道自己会吃亏,但是不吃亏怎么能做成这个生意?只要能赚钱,吃点点亏也没什么,她相信这只是自己的起步而已。 她等不到周末,直接翻出随身带着的算账笔记递给方翠翠:“你先拿去看,下周我们再一起去看看房子和卖设备的店。” 方翠翠接了,回去和易晨研究了一下,易晨记下这些东西,加上店铺装修方面的问题,转而去问自己开店的朋友。 如此一番研究下来,又经过货比三家,实地走访,最后她们估计9万的起步资金完全富余。 这时候厂区附近的房租不比后期,价格还算便宜,装修人工费也不高,还有朋友推荐的团队和省钱窍门,最贵的设备倒是没办法缩减开支,但9万足够搞定一切。 易晨就把剩下的两万填上了。 方翠翠说:“赚了算分红,亏了算我借你的。” 易晨一笑,随她怎么说,但是心里只当是投资,投资自然有风险。 出完资,方翠翠也不再讲人情,直接和小王定下了合作合同。在商言商,有了易晨的加入,人情就更不能讲了,所以她们把所有人无论劳力还是资金上的付出都算进去了,规定了各自的分红。 方翠翠这个学过专业课的,优势就有了,小店的账在她手里很快就变得明明白白,三人的义务权利也被划分得清清楚楚。 第529章 天路33 蛋糕店的选址在厂区十字路口,这里正好前后左右有四个工厂。蛋糕店的装修风格在方翠翠的建议下模仿了商业街最流行那家店的风格,可以说是山寨版本了,装修费用稍微贵了一点但是因为他们特别能省钱,所以都在预算内。 产品定价上,她们本身的房租人工成本都比商业街的低廉,另外在产品大小上,适当调小,这样价格能降下来不少,也方便想尝味道的人下得了手购买。 谁不想进甜甜的蛋糕店买一份甜点?但是很多工人一看价格就舍不得了,但是把一份东西缩小一点,让价格变得平价,会有不少人忍不住买一次试试味道。 就这样,方翠翠和易晨对前期装修团队、装修设计、设备购买以及一些需要用车的地方……出了力,也合力讨论了未来的商品种类、定价,确定了运营总基调。剩下的装修监工、设备安装、跑工商局税务局等等单位各种琐碎的事情,都是辞职后的小王一人办下来的。 等到店铺准备开业,小王黑瘦了一圈,十分辛苦。 更辛苦的是,她把自己的生活费全都投进去了,在店铺没装修好之前,辞职的小王借住在老乡小姐妹出租房里,店铺装修好后,她就打算安置一个简易床,店铺拉上卷帘门后,她就睡在店里。 方翠翠不知道她的五万是她所有的资金,一分不剩全投进来了,这才想起一开始小王希望她多出一点,大概后来见她只有2万,就咬咬牙自己出了。 这件事,是她在店铺准备开张时,小王想着他们是合伙人,还是要知情自己住在店里,才说出来的。 方翠翠立刻说不行:“怎么能住在店里?天冷了怎么办?”她直接说,“住到我那里去,我不和你客气,你过来正好和我分担房租,我现在不收,等你手里有了钱,再一并把房租还给我。” 小王眼睛都红了,看看她,又看看陪在一边的易晨,怕自己去了成为电灯泡,摇头:“不用,现在天气热,天冷时,我们店里肯定能赚钱了。” 方翠翠哪里肯:“我当初连床垫都没的时候,是谁帮了我?现在只是让你来分担一下房租,又不是让你白住?我也有要求的,下班回来我要看书,你得稍微安静一些。” 小王抱住方翠翠:“翠翠,谢谢你。”她当时只是觉得小孩可怜,哪里想到,以后会收获这么好一个朋友呢。 易晨看得不是滋味,踱步走到门口深深吸着新鲜空气,仿佛这样胸口就能舒服一些。 就这样,小王和方翠翠暂时合住了,不过只能住在客厅。 私下里易晨唉声叹气:“以后不能随时去找你了。” 方翠翠:“为什么?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怎么不能来找我们?” 易晨看她一眼:“你朋友在,不方便啊。” 方翠翠稀奇了:“小王姐在怎么就不方便了,不和我一样吗?” 易晨:“那当然是不一样的。”话中似有话,说得人心跳空一拍。 方翠翠扭过脸不说话了。 易晨笑。 蛋糕店挑了一个良辰吉日正式开张了,那天是工作日,方翠翠和易晨下了班才过去。 开张前三天,店内所有商品打八折,还有买二送一小赠品的活动,这种促销最吸引顾客,小王一个人忙得昏天黑地,但也极其亢奋。 “我还想着晚上卖不完我自己当晚饭吃呢!结果一个都不剩!” “明天早上我还要起得早一点,唉,其实我住在这也挺好的,可以早点起来烘焙。” 为了赶在厂区内的上班族上班前开门,小王天没亮就要起床来店里烘焙蛋糕,8点左右厂区办公的文职人员、部分年轻厂工经过店铺闻到热腾腾的烘焙香甜气味,忍不住就会进来买一份当早餐。 现在刚开业,还不知道早餐时间销量有多少,小王只能根据前一天经验摸索,辛苦是没办法的事,方翠翠也无法帮忙。 “这里是十字路口,半夜都不会静下来,床都没一个,你天天那么累身体会垮的,我们早点回家,我给你做晚饭,吃完早点睡,睡个好觉第二天才能有精力。” 方翠翠家里食材充足,她做菜熟练万分,又有两个打下手的,很快就能做完一顿饭,吃完饭,小王消消食就洗漱睡了,方翠翠送易晨下楼,聊一会儿天。 这样过了几天就到了周末,周末白领放假工人是不放假的,方翠翠和易晨一起去店里帮忙,让小王休息一下,缓口气。 他们去了那,一般就是易晨收银,方翠翠烘焙补货,小王搬个椅子坐在门口过一过躺着看店的生活。 到了周末晚上,方翠翠就把一周的进货、销售各类账目核算一遍,对账记账,理清小王可能因为忙乱而混淆、记错的地方。 过了前三天的促销日,蛋糕店的生意冷了一些,但由于店里的定价比最近一条商业街的西点店便宜了三成,还是有不少人愿意过来买一份。尤其是最便宜那款红豆面包,不管做多少,都会卖完。 小王的手艺挺不错,大概从小在家里做惯了活,她学烘焙速度非常快,比其他方面都强,手艺和方翠翠相近,口味足够好,价格又不贵,虽然不会天天售罄,但不至于门可罗雀。 保质期短的那些糕点面包,方翠翠想了一个主意,晚上8点以后,买一送一。 易晨还想出个更好的建议,他和方翠翠说,可以联系工厂后勤主办各类工会活动的人,要是搞什么活动需要点心,可以用她们的蛋糕啊! 这一点,小王完全没想过,方翠翠转述后,她顿时眼睛一亮,立刻行动了。 方翠翠就发现人果然是靠逼出来的,以前只觉得丽丽社交强,现在发现,小王半点都不差。大概半个月后吧,小王兴奋地给她发消息,说接了第一笔大单,福莱康的人事要了一百份菠萝包,她们要办每月一次的下午茶会。 这是一笔大单子! 方翠翠完全能体会到小王的激动,这天下班连忙赶去蛋糕店帮忙。 有了第一笔大单,后面就越来越容易,小王又去跑了其他三家工厂,又推荐价格稍微贵一点但是更加适合茶会、更漂亮的三角奶油蛋糕……在批量销售上开发出新市场了。 在厂区边上开店会有这个效果,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方翠翠有空就会去店里,和小王一起研究新产品,出了新品带几个去办公室,分给同事们吃了后,获得的反馈都不错,再一打听价格,性价比很高啊。 后来,方翠翠同一层办公楼的同事们都有了这家蛋糕店的订购电话,只要一定距离内加一笔金额不大的配送费,就可以把蛋糕送货到手上,这最后的价格依旧比别处便宜不少,味道还不差。 公司同事们大多住在回龙区,远的人则会上下班开车,直接自己去取更加方便。 再后来,公司的行政不知怎么和小王熟悉了,需要采购节日小福利时直接找了小王。连方翠翠这一道关系都没经过。 易晨有样学样,也不着痕迹地在朋友圈安利开了,偶尔还会开着车帮忙送送货。 给单位供货就要开票,小王分身乏术,这些小事方翠翠正好懂,便趁着外出办公时顺手做了。 三人分工合作,倒是配合默契。 批量售货的收益对小王的刺激非常大,她突然就开了窍了,举一反三冒出更多的主意。 她买了一些礼物去和人事、行政的人打交道,然后推出了蛋糕店充值卡。 过节发福利、员工生日福利等等,可以发她们店的蛋糕券、充值卡啊!充50送10,充100送20! 方翠翠对账的时候真的惊到了,小王的成长快得超出她的预料…… 小王嘿嘿笑:“我是看对面理发店的广告牌想起来的,理发店能冲卡我们也能啊,我记得之前天伦广场那家面包店就是能充值返钱的。不过采购部那种我是攀不上,我就找了那些小部门行政,还找到了一个管一线工人的人事,没想到单子加起来挺多。” 方翠翠对她竖起大拇指,看着账本上支出的超市卡,再次笑起来:“真厉害啊,咱们这个店开了没多久,就有招待费了。” “招待费?”小王没听明白。 “就是你送那些工厂联络人的礼品啊,还有你请他们吃的用的都可以拿□□或者收据记上,这都是我们店里公共的产出。要知道,这招待费,一般小店还不会有呢。” 小王一听乐了:“就是偷偷送礼呗,那些人没点好处,不拿回扣哪里会给我生意。” 方翠翠一本正经纠正:“怎么是偷偷送礼送回扣呢,联络客户本来就是正当的嘛。这是咱们的感谢。” 易晨很少在她们两人都在的时候开口说话,听到这笑了一声:“别贫了,算算这次赚了多少,我怎么觉得我们回本有望啊?” 方翠翠拿着一个计算器在那哚哚哚地按,按完眼睛笑得眯了起来:“50元的充值卡300张,100元的充值卡50张,入账2万!减去小王姐送出去的礼还有充值卡制作成本,剩下17650元。” 两万的支出对福莱康是个小费用,对这个小店却是大收入。 “虽然我们充值卡还送20%,但是这么多人,不会同时来提货,我们未来几个月两万的销量却实实在在保证了。还有这笔现金入了口袋,咱们店算是完全盘活了。” 小王扒拉了一下手指,越发坚定:“还是直接和工厂合作最最划算。” 方翠翠抬头环视了周围四家制造业工厂,说:“保质保量保住口味,这里的市场蓝图比我们原先预想的大很多很多。” 小王眼睛发亮,用力握拳点头。 易晨看着这两个女生,笑了笑,双手插兜靠在门口玩笑:“真没想到啊,人生的第一笔投资盈利,蹭了两个姑娘的奋斗。” 小王看看方翠翠,笑:“雪中送炭的情意最珍贵,这可不算蹭。” 第559节 方翠翠被她看得脸热,快速把现金点好捆好:“不说了,我们去存钱。” 他们办了一张共用的银行卡,只用来蛋糕店的收支,最初存进去的钱就是起始资金九万,每周将店里的多余现金存进卡里,公司采购款则会直接打款进来,这么来来回回半年多,加上新收到的2万,卡里居然有4万了…… 虽然已经算过账,但是看到这个余额,两个姑娘眼中都是兴奋。 “做生意真的太赚钱了。”小王顿时忘记了这半年自己累得不敢生病,过得有多么辛苦,只觉得全身都是力量,无比兴奋。 方翠翠也觉得资金回笼出乎意料地快,但是实话实说:“是你本事大,才招揽了这么多生意。” 蛋糕店就这么稳定下来,甚至可以说是平稳增长中。 方翠翠的出纳工作也一样,所有工作已经被她理顺,每天工作时间一半都很空闲。她开始主动帮会计整理凭证,一边整理,一边学习制衣厂的记账。 因为她主动帮忙,会计对她十分和善,空下来她就心中疑惑请教,对方都会耐心解答。 就这么过了年,这位会计私下和她说,自己要辞职。 第530章 天路34 方翠翠辛苦了几年,运气好像渐渐好了起来。投资的蛋糕店蒸蒸日上不说,工作才一年就有了新的转机。 制衣厂规模不大,财务部已经有了一个中年主办会计,做会计的同事觉得自己晋升无望,所以想辞职找新的机会去了。 方翠翠平时为人处世都很温和,还主动帮忙干活,这位同事和她关系不错,事前给她透了底,提醒她要是想要往上走一步可以争取一下这个岗位。 方翠翠当然愿意。 同事答应找机会帮忙推荐一下方翠翠。 三月,财务经理找了方翠翠单独谈话,问她愿不愿意做会计工作:“新人还没招到,出纳的工作可暂时让行政帮忙兼一下,但由于人家也是兼职,还有财务工作一些保密性,不冲突的部分还是需要由你继续承担。” 也就是说,出纳和会计冲突的工作交给行政兼任,而不冲突的部分,都交给方翠翠。 工作量加倍。 方翠翠思考了一会儿,答应了,但为了防止以后就这么固化了不招人了,她提醒:“暂时由我接手没有问题,但是这样工作量饱和的话,有些工作可能没法保证及时性。” 财务经理立刻说:“工作的及时性还是要保证,我们财务和别的岗位不同……” “领导,这个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一些不那么紧急的工作,比如凭证整理归档,这个工作量很定没法像从前那样及时。” 她不能说自己不愿意接1.5倍的工作,只能告诉他,这样接手后,会影响工作进度。 果然,财务经理点头答应了。 方翠翠暗喜,她不怕辛苦,不怕接的工作多,但她需要有会计工作经验,这样才有机会学到更多的东西,接触更多的机会;应聘的时候,才能被公司看在眼里。 3月底,和方翠翠交接半个多月的同事彻底离职,方翠翠成为了公司会计,负责审核费用、开票记账。 因为岗位变动和工作量增加,工资上调了三成,她的月薪有4000了。 蛋糕店账户上的存款达到5万时,方翠翠提议先分红。她和易晨其实不急着用钱,但是小王很需要。 两万留账上,三万分掉,按照约定,小王两万,易晨和方翠翠共一万。 分完账,方翠翠问小王:“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小王拿着两万现金,激动得心跳都快了一倍,这是工厂发工资时没有的成就感。她早就想过赚了钱该怎么分配。 “我背了几万的债,先还一点点。家里都知道我做生意了,还知道我到处借钱,他们觉得我失心疯,不愿意搭理我,但我知道,一旦他们知道我挣钱了,一定会让我把这些钱交出去。” 小王咬咬牙,恨恨道,“我拿钱给家里买房,想做生意了他们却一分都不支持我,所以我不会再给他们钱了,也不能被他们知道我们蛋糕店利润不错。” 她把其中的一万放在一边:“这钱我先存着,再过半年,或者亲戚来催了,我就还债,剩下的一万我去附近找找房子,翠翠,这些日子多谢你,现在我有钱了不用打扰你了,而且租个离店面近的也方便。” 方翠翠点头:“那周末我来帮你看店,你去找房子吧,我那儿的确太远了,你每天上下班太辛苦。” 小王笑起来,眼里充满了欢快与对未来的期待。 方翠翠从没见过这样自信又鲜活的小王,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今天分红这样的大日子,易晨要值班没来,方翠翠帮他收了钱,第二天给他送去。 “真出乎意料,开业才七八个月,投资收回来四分之一,等到今年年底,我们不仅能收回成本,还能真正分钱了吧?”易晨拿到钱,挺惊喜,两万块钱,他放在工资卡都懒得去理财,现在除了偶尔当当司机啥也没做,却似乎钱途不可限量。 方翠翠觉得可以:“按照小王姐这个拼劲儿,还有蛋糕店现在的势头,年底赚钱不是梦!”一想到这,她眉眼都弯了,似乎能看到外快像自己飞来的样子。 易晨觉得手心痒痒的,忍不住伸手捏捏她陶醉的脸颊:“财迷。” 方翠翠连忙伸手捂住脸,瞪他。 易晨缓缓弯下腰,和她对视着:“赚钱了,这么开心?” 方翠翠撇嘴:“你赚钱了不开心?” 易晨视线在她微微嘟起的唇上转了一圈,喉头微动,重新与她对视:“开心,但看你这么开心,好像更开心。” 这话绕口令似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方翠翠秒懂。 易晨亲眼看到她的脸颊从粉白一点点变成粉色,眼看着要大红,忍不住扬起嘴角:“还记得绿毛吗?” “啊?”话题转得太快,方翠翠脑子宕机了。 易晨:“和你一起网吧被抓的绿毛,记得不?今年他高考,马上要毕业了。”他直起身子,“这是我带的第一届学生,我约他们毕业后去打球。” 方翠翠想起来了:“挺好呀,他后来还逃课吗?” “学校整顿了一年,现在风气好多了,不过成绩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我看他也是没心没肺――到时候你也来?” “我?” “也算老朋友了。” 方翠翠可去可不去,听他语气希望她去,便点点头说:“好啊,你回头告诉我时间。” 得到她的应诺,易晨更高兴了一些,兴致勃勃安排:“这半年你一休息就去蛋糕店,这次要趁机好好玩玩,我们上午去打羽毛球,午饭在天伦广场吃,下午再和绿毛他们打篮球,怎么样?” ??方翠翠比了一个“ok”的手势:“听易老师安排!” 易晨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绿毛毕业的事情还远,易晨的生日却近在眼前,今年有了蛋糕店,有全套烘焙设备,方翠翠便想亲手给他做一个生日蛋糕。 这天是周四,方翠翠有年休假,请了一天来蛋糕店。 小王忙着烘焙补货,方翠翠占了边上一个位置,精心装作这个生日蛋糕。 易晨喜欢吃酸甜口感的水果,不爱吃太甜的甜品,方翠翠降低了蛋糕的糖分,使用水果淡奶铺了两层夹心,又用新鲜水果铺了表面一圈,在蛋糕上画了一个打篮球的少年,写上花字“易老师,23岁生日快乐”。 小王三不五时观察一下她制作流程,看到她铺这么多水果淡奶,问:“这样口感会更好吗?” 方翠翠小心翼翼将蛋糕装入礼盒,回答她的疑问:“现在市面上的奶油大多还是糖分比较多,但像易晨这样不爱吃奶油的人不少,哪怕爱吃甜的女生,也不能一口气吃很多奶油蛋糕,会腻。我们可以试着做糖分更低的鲜奶蛋糕,但是制作难度更大,市场反应也难以预料。” 目前鲜奶蛋糕还是高端市场,成本控制是她们这种店铺的一个大问题。 小王点头:“也是,你这个蛋糕,成本够做两个了。” 方翠翠系好彩带,想了想说:“我回头上网找找有没有更节省成本的办法,再找找教程发给你,你可以试着做一两个放橱柜卖,就卖三角切块就行,或者,切成更小的快,免费让结账的顾客品尝?” 小王连连点头:“说的有道理,可以试试,你记得把视频发我!” 看小王如此积极,方翠翠感慨,当初让她考个证,她都觉得自己不行、做不到呢,现在有了奔头,学什么都跑在前头了。 晚上,易晨下班,方翠翠给他发消息:“我今晚做饭了,来我家吃吧。” 易晨一听,毫不犹豫地去了。 他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也了解方翠翠不会忘记,所以去的时候特意拐回家换了一套干净帅气的衣裳,期盼今晚会有一顿大餐。 大餐的确有,进了门走进餐厅,就发现桌上摆了一盘盘菜,热气腾腾地冒着白气儿,每一道菜他都熟悉味道,因为都是他最爱吃的,只看一眼,脑中就冒出那美味的记忆。 “等等,还有最后一个菜。”易晨一脸兴奋地入座,刚想动筷,就被方翠翠阻止了。 她跑进去端菜,易晨伸长了脖子等着。 灯光微暗的厨房里有一点光芒摇曳,然后一阵音乐传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易晨缓缓起身,看着方翠翠捧着一个大蛋糕缓缓向着他走来,她手里夹着的手机正欢快地唱着生日歌。 方翠翠走到他面前,隔着烛光看着他,扬起声音:“易老师,生日快乐!” 易晨的表情一直都有些懵懵的,直到听到这句话,倏然一笑,眼里有了光芒:“谢谢翠翠。” 方翠翠回以笑容,将蛋糕缓缓放到桌上:“易老师,许个愿吧。” 易晨跟着她坐下,一直看着烛光对面的她,听到这句话,他问:“上一次,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方翠翠没多想,回忆了一下说:“大概是希望大家都好好的,然后我自己――”笑,“能考出学历和证书吧。” 易晨问:“‘大家’里,有我吗?” “当然有啊!”方翠翠误以为他这是秋后算账,立刻表明一片丹心,“三个愿望,你可是独占一个!” 易晨眼里染上了笑:“是吗?” “对啊!保真!”方翠翠强调。 易晨听到这话,别提多开心了,身体前倾望着她,继续打听:“那……这个愿望实现了吗?” 方翠翠想了想:“这一年我们大家都顺顺利利的,你也挺顺利的吧,愿望应该算实现了。” “这么灵?”易晨复而直起身,看向烛光摇曳的蜡烛:“那我也要许三个。” “快许,一定会实现的!” 易晨笑着闭上眼,心中默念。 许久后,他睁开眼睛,对着蜡烛轻轻一吹。 “啪啪啪――”方翠翠用力鼓掌,“易老师的愿望一定要实现!” 易晨好笑地看着她,温声:“你真的这么希望吗?” 方翠翠:“当然了!这是你的生日愿望呀!肯定会实现的!” “那就太好了。”易晨倏尔眉眼染上笑,“我三次机会都给了同一个愿望,希望它真的能成真。” 方翠翠没想到是这样,一方面想知道他有什么特别想完成的事情,一方面又怕侵犯他内心隐秘,只试着问了一句:“是什么愿望能说吗?或者说个大概,看我们能不能帮你一起完成?” 放在裤腿上的手握成拳,易晨心跳急速加快,他尽力平稳了语调,用轻松的语气说:“我的愿望是,以后的每一年,你都会这样陪着我过生日,直到我们白发苍苍。” 第560节 方翠翠递塑料刀的手顿在半空。 易晨没有接,再次重复了一遍:“就这样,我们两个人,过未来的每一个生日。” “额……”方翠翠有些失措,这实在是出乎她意料的一场对话,以至于她一时不知道做哪个反应,半空中的手缓缓收回去。 收到半路,手臂还未垂下,突然被他捉住,重新拉了回去。 第531章 天路35 易晨的手一寸一寸地从她手腕往上移,一点点挤进手心直至将她整个手包住。 拇指轻轻地在她手心摩挲了两下。 方翠翠反射性缩了一下,没缩回去,被他重新拉住了。 易晨第一次深刻明白什么是情不自禁。在今天捅破窗户纸不是他的计划,但在这个时刻,他的愿望只有这一个,不仅所有的心愿唯此而已,而且心脏在胸腔不停鼓动着,所有的话禁不住理性的关押,统统从口中跑了出来。 说出口后,身子一轻,很久很久以来的克制如同解开的枷锁,彻底消散。 “翠翠……”他轻声喊她的名字。 方翠翠微微低头,抿唇。 手上被握得紧了一些,她甚至能感受到微微的抖动,这抖动从手臂传导进心脏,让她的心跳失了规律。 “这……是你谨慎考虑后的决定吗?”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会儿,她重新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问。 易晨没有半分犹豫:“是,日思夜想了很久,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长久的期待。” 方翠翠被这句“长久的期待”打动了。 她缓缓笑起来,指尖微微一动,隔着塑料刀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掌。 塑料刀横在手心,她的动作幅度很小,但是易晨感受到了,随着她的指尖动作,他的眸光逐渐亮起。 “翠翠……”这一次,声音里是压抑的兴奋与激动。 方翠翠见他这样微微害羞地撇开目光:“还吃蛋糕吗?到底你切还是我切?” 易晨彻底咧开嘴笑起来,有点傻,握着她的手不放:“一起切!” 方翠翠噗嗤一声,由着他拉着她的手切蛋糕。 两个人一起,动作必然有些不利索,指关节或多或少沾了一些奶油,等到好不容易切好了蛋糕,方翠翠忙收回手,下意识把指节上的奶油含进嘴里,手未放下呢,脸上一凉,那个做坏的人竟然把他指节上的奶油涂到了她的脸上! “你!”她微恼,蹙眉瞪他,指责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他截了去。 “啊呀,你的脸沾上了。” 为了切蛋糕,易晨已经走到她身边,此刻故意装作失手的模样低着身子侧着脑袋来看她的脸,笑嘻嘻的样子半点看不出歉意。 方翠翠歪了身子躲他:“啊呀你别闹,不要糟蹋东西。” 易晨揽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躲,语气一本正经:“嗯,你说得对,不能糟蹋东西,我帮你擦。” 方翠翠将信将疑看着他,迟疑地坐在那不动了。 易晨弯腰,伸手来擦她的脸颊,手未动,脸凑了过去…… 方翠翠突然觉得时间好漫长,他的呼吸越来越近,但是本该随便一擦的动作却迟迟落不下来,心跳声越来越重,仿佛就在耳边,她只觉得脸颊发烫,呼吸也跟着热滚滚的,猛地扭头:“不――” 四片唇瓣贴在了一起。 两双眼睛瞪得大大得望着对方。 猛地分开。 易晨动作僵硬地快速坐回对面:“咳――吃蛋糕……” 方翠翠抿唇,看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唇上,立刻不动了,气愤地拿起叉子抛过去:“流氓!” 易晨先是心虚,接着又笑起来,趴在桌上凑过来哄她:“你是我女朋友了,这不能算耍流氓吧。” 方翠翠红着脸拿了一块蛋糕吃,不理他。 易晨一乐,跟着拿了一块蛋糕,喜滋滋地叉了一口放进嘴里。 “唔――好吃!”他原本吃得心不在焉,吃着吃着,却感受到了其中美味。 方翠翠听到这话,高兴了一些:“知道你不爱吃太甜腻的,这是我自己改良的口味,你真的觉得好吃吗?” 易晨听到这,更加觉得好吃了,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再次探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翠翠,你真好。” 方翠翠笑起来。 看到她笑,易晨跟着笑,室内的气氛比蛋糕还要甜。 吃完饭,易晨抱着她坐在沙发上――在一起的第一晚,他兴奋得只想黏着人,一刻都不松开。 “我看到蛋糕上是打篮球的我,是不是觉得我打篮球特别帅?” 方翠翠被他的自恋逗得发笑,轻轻掐着他的手背:“太自恋了,只是觉得你是个体育老师,所以画了一个运动的人影而已。” 易晨语气一下子低下来了,不甘心地侧头看着她的侧脸追问:“真的?” 方翠翠:“嗯啊。” 易晨:“那你觉得我什么时候最帅?” 方翠翠又笑,忍着笑说:“都不帅。” “哈?!”易晨不干了,松开她要和她好好讲讲道理。 方翠翠哈哈笑着躲避,连忙求饶:“帅帅帅,易晨天下第一帅!” 易晨勉强住了手,哼哼一声,重新抱住人。 “周六我妈要给我补生日,等我从家里回来,我们看电影去?” “好啊,最近有什么电影上映吗?哪个好看来着。” “没事,去了电影院有什么看什么,看什么不重要,主要是和谁去。” “油嘴滑舌。” 周六易晨回家,方翠翠去蛋糕店帮忙,把谈恋爱的事告诉了小王。 小王并没有什么意外,她刚知道易晨这个人时,就知道两人关系不会只是普通朋友,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工厂出身的出纳,八竿子打不着却住在一个小区,易晨还跟着她一起投资。 后来,三人合作开店,虽然易晨为人和善,认识后彼此关系挺不错,但他对翠翠的态度明显有一种特殊的亲昵感,三个人之间,翠翠明显是她和易晨的纽带,若是往常,这个角色一般是她来做。 “很好啊,他既是本地人,又是高中老师,而且对你非常好。我看过很多小姐妹的男朋友、老公,易晨是对女朋友最好的。你们好好处,以后结婚挺不错的。” 方翠翠笑笑:“我没想这些,不管是本地人还是老师职业,对现在的我来说可能还不错,但对未来的我,可不一定。” 小王诧异地看过去。 方翠翠不是说笑,她说这话时,语气自信,目光坚定,半点没有玩笑说大话的意思。 她回视小王:“所以啊,我和易晨在一起,只是喜欢他而已。他……”她望向门外,看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脑中似乎跑过了这三年经历的种种回忆,笑容带上了满分的甜,“如果这是一段山路,他大概……会是山脚下就开始陪我、给我搭把手、最后和我登上山顶的人了。” 以前她觉得,自己这一条路必然是孤独又艰苦的。但没走多久,就遇到了这么一个人,他不劝你下山,不强制抬你上山,他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做着一个忠实的读者,以支持的态度看着她前进,好像做的不多,但不知不觉中,她一半的快乐都来自于他。 小王怔怔地捏着手里的裱花袋:“真好啊。”语气羡慕。 方翠翠鼓励地看着她:“蛋糕香甜,自会客似云来,小王姐,你一定也会遇到这样的人。” 小王看着手里的奶油,突然笑了一下,眼眸重新亮起:“你说得对,我啊,还是先研究怎么做出又好吃又便宜的西点,努力把咱们的蛋糕店做大做强,别的总会有的。” 方翠翠支持地笑着点头。 晚上,易晨从家里回来,接了方翠翠去看电影,两人以前也常来逛街看电影,不过这一次,易晨可以直接牵住身边人的手了。 两只手牵在一起晃啊晃的,各自看着远处的两人嘴角都微微上扬着。 易晨的生日过后很快就是方翠翠的生日,易晨想到方翠翠的生日蛋糕做得这么用心,不好意思再随便外面买个蛋糕庆祝了,正好期中考试到了,体育课被主科老师抢光了,他闲着没事就请假出来找小王学师。 他也要亲手做一个生日蛋糕给翠翠。 期间因为业务不熟练浪费了多少材料被小王多少次嫌弃不说,方翠翠生日那天,她看到了这个自家店里包装的生日蛋糕。 小尺寸,奶油抹得是否均匀且不说,上面的花字颤颤抖抖,写着“翠翠生日快乐”,花字上面是绿色的――群山? 方翠翠托腮看着他,指指上面的大山:“为什么我的图案是大山?”哪有把女生比作大山的? 易晨握住她的手指,有模有样解释:“在我眼里你不是低谷、不是山丘,你就是坚韧不拔的高山。” 高山…… 她重新低头去看儿童画般的青山,轻声问:“那你呢?” 易晨点点边上那一团白:“白云,虽然我很轻飘,但不管你有多高,我都能陪着你,也只有我可以陪着你。” 方翠翠噗嗤笑了,勾住他的手指:“嗯,只有你可以。” 这一年是2010年,两人的爱情元年,也是她们生活事业稳中向上的一年。 这一年,方翠翠成功接下会计工作,渐渐上手相关工作内容;蛋糕店在小王的拼命下越来越好,营业额增长很快,利润越来越多;方翠翠和易晨的感情虽然才开始但因为多年相识,十分稳定和谐,两人之间甜得小王牙疼。 这年夏天,易晨的第一届学生高考毕业了,易晨和他们打篮球,方翠翠去看。 绿毛已经染回黑发,只是人还是那个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样子,脑子也一样粗线条。他看到方翠翠和易晨一起进门还没察觉出异样,反而眼睛一亮殷勤上来打招呼。 “哇,翠翠!你去哪里了!我去网吧和工厂都找过你,人影都没找到。这么久不见,你漂亮了好多啊!” 易晨摁着他的脑门将人推出去:“干什么呢?” 绿毛被他摁着往后退,嘴里还不服输嚷嚷:“晨哥!现在你不能管我了!我现在毕业了,可以谈恋爱了!” 易晨哼了一声:“谁管你谈不谈恋爱,你和男的谈我都祝福,但小子――”他点点傻小子的脑门,“那是你师母,你保持该有的距离。” “师――师母?!”绿毛的脸仿佛石化。 方翠翠仰头看天,忍笑。 这天,某个明明想去宣示主权的人,最后自己喝了一肚子飞醋,还以大欺小,在球场上把绿毛几个学生虐得欲哭无泪。 绿毛半死不活地下场,方翠翠递过去一瓶水。 绿毛半躺在地上看着她,问她:“你怎么和晨哥在一起了?你后来去哪了?” 方翠翠上午打了羽毛球,穿着一套运动服,身上的书生气越来越浓,以前网吧里厂妹的模样半点难寻。 第561节 “考上了大专和从业证,去做会计了。我和易晨――托你的福,认识后一直接触,慢慢就交往了。” 绿毛嘴角下撇,想哭。 “明明是我先发现你的。” 方翠翠手里的水瓶被横空出来的一只手拿走,来人仰头喝了半瓶水,垂眼看着绿毛,踢踢他:“边上休息去。” 方翠翠调侃地看着他,似乎要把他所有的心思看穿。 易晨仰头喝光所有的水,不敢和她对视,转身又跑上场。 方翠翠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噗嗤失笑。 &0年,蛋糕店收回了所有投资,方翠翠和易晨还各自分到了两千的分红,不多,但是钱途可期。 跨过年,方翠翠获得大专学历已经两年了,她开始为考研做准备。 第532章 天路36 自学大专的学历,考研的选择不如全日制本科多,方翠翠“野心”很大,她还想考重点大学的研究生,这样的选择更少了。 因为不是所有学校愿意招自学大专出身的学生。 往年招生简章看下来,基本划定了能选择的范围,锦城只有一所,周边省市有两三个。 如果是以前单身一人,方翠翠倒是不在乎去哪里上学,但现在多了易晨在身边。 任何一段亲密关系都是这样,父母亲人、爱人、朋友,是爱也是牵绊,是获得也是负担。 锦城财经大学,重点院校排名比较靠后,在当地倒是名声挺显,坐落在锦城这个省城之中,往全省大小企业输送了很多毕业生。 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方翠翠觉得挺好的,她的年纪不大,一次不成再复习一年也是可以的,不急。 易晨不是一个理所当然的人,筛选学校是他和方翠翠一起完成的,他明白方翠翠为了留在锦城,将自己的选择直接削减成唯一选择了,他心里既有被爱的幸福满足也有给女友增加了障碍的亏欠。所以,确定目标后,对于备考这件事,他比方翠翠还要积极主动。 找了移动公司,给方翠翠的房子装上了网络,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搬到她这边来,方便她随时上网使用,工作日买菜再不让翠翠陪他一起去菜场了,学校放学后他单独开车去菜场,买了菜,洗好切好,方翠翠回家直接动手炒菜就好;吃完饭,她啥也不用干,下楼散散步,回家安静复习,易晨会收拾残局。 方翠翠挺感动,一天两天可能是心血来潮,但是他一直坚持下去了,把她照顾得妥妥帖帖。 有人孤身异乡生过病吗? 这几年方翠翠没生过大病,但是发烧、受伤还是有的。自考那年,工厂最忙的时候她发烧了,硬撑了几天实在撑不住,退烧药压不下热度,体力透支只好请假去医院。 在医院里,她身体虚弱疲惫恨不得坐在原地不动,但挂号、候诊、配药、前往输液大厅……一切都要强撑着独自完成,好不容易坐在输液大厅挂上了盐水,眼皮子直打架,但是不敢睡,怕盐水没了睡过了头。 护士过来换药,看她如此虚弱难受,问:“一个人吗?家人来了吗?病成这样怎么不找个人过来陪着,还有好几瓶药水要挂呢。” 那一刻的孤独,比除夕夜一个人放烟花还甚。 方翠翠可以挺过去,甚至那一刻的孤独只是短暂在她内心存在了不超过一分钟,但是,遇到易晨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第一次病了只需要躺在那里,有人会把一切搞定还来抱一抱她,安慰她:“不难受了,打完针很快就好了。” 方翠翠两世都没这样被疼爱过。 后来她仔细想了想易晨的行为方式,发现他能够长期坚持下来的原因不只是靠那份所谓的爱情,而是他的爱情模式便是互相付出、陪伴扶持。 下次如果是他累了病了,他也会虚弱地靠在她怀里,希望她事无巨细地照顾他。 彼此依靠、彼此陪伴、互为港湾。 一直独自坚强的方翠翠慢慢学会了在生病的时候,无限制地撒娇,等待被宠爱,于是,那期间生理上的难受、打针吃药的痛苦全都减弱了大半。 在易晨的辅助下,方翠翠虽然要上班,但是备考非常充分,到了笔试那天,心中的把握比自考那会儿更足。 考研的流程很长,笔试、等待笔试结果、复试、等待复试结果,走到最后一步时,又是一个春节过了。 连续两年从“朋友”那带来各种年货,又在大年三十跑出去“放烟花”,易家父母心中早有猜测,但没直接问,只旁敲侧击这位“朋友”是哪位,什么情况。 易晨也不是傻的,自然明白父母肯定有了怀疑。为了不让方翠翠分心,这件事他在复试之后才告诉她。 “如果这次你考研上岸了,我就把我们的关系告诉父母怎么样?”他问方翠翠。 说完,又怕让她误会了,忙解释:“能不能上岸不是重点,主要吧,为人品性靠长期相处才能熟悉,但有些外界条件又有些份量,比如我只要一说你是财大的研究生,他们保管啥也不问立刻让我带你回家!这样我就可以省点口舌……哎呀,我好像越说越不对劲,反正不管上不上岸,我都把我们关系通知父母,好不好?” 方翠翠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噗嗤笑了。他的意思她明白,任何一对父母,对孩子的伴侣都会审核客观条件,客观条件要是过关,自然会有耐心继续了解品行,如果客观条件不太好,后续的流程就会增加难度。 父母这样的观念没错,方翠翠很理解。 易晨想一步到位降低婆媳相处的副本难度,这也能理解。 她没什么不高兴的。 “好啊,但是我没有做好和你见家长的准备哦。”方翠翠调侃。 易晨嘿嘿一乐,捏着她的手:“没事啊,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答应跟我回家滴。” 信心十足。 方翠翠被逗笑。 十足的努力甚至说拼命并不会被辜负,方翠翠收到了财大的录取通知书。 她,终于能去上学了! 过去很多个世界,上大学、进入校园都没有这一世这么难,拿到这张录取通知书,方翠翠真正喜极而泣。 这些年,从山路到大城市的辗转,露宿街头无钱吃饭的窘困,工厂里路灯下看书的日日夜夜……每一幕都在录取通知书上快速闪过,那些吃过的苦经受的累,如今终于换来了梦想的实现。方翠翠抬手抹眼泪,却越抹越多。 易晨原本高兴地看着大红通知书,看到她哭得不能自抑时,所有的快乐散去,胸口涩涩地发闷,鼻头也酸酸的,将女友紧紧抱入怀中。 “翠翠,你以后的人生都是康庄大道啦。” “嗯。”方翠翠在他怀里流着泪点头。 小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不能用惊喜形容了,她甚至觉得不可思议:“居然真的被你考上了!” “那你要辞职去上学啦?” 方翠翠说:“是啊,我打算辞职了,交接后就走,易晨正好放假,我们打算出去玩一段时间,我们出去的时候,店里就辛苦你了。” 用当下时髦的话说,小王真的是羡慕嫉妒恨了,挥挥手:“去吧,去吧,回来给我来帮忙!我最近真的是忙死了!” 方翠翠自然满口答应:“肯定来,你全年无休,的确太辛苦了,我们旅游回来,我就来帮你顶替几天,让你好好休息。” 小王一听,一下子满足了,羡慕嫉妒恨全都没了。 “玩得开心啊!” 出去玩之前,易晨问她:“要回老家看看吗?”他想着,现在回去,也算衣锦还乡了吧?难道方翠翠的父母还会逼迫她嫁人吗? 他主要是担心女友对家人还是有牵挂。 方翠翠果断摇头:“不用,他们不会理解我的,回去也是惹彼此不开心。”但是说完后,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弟弟,想起他那次雨中送伞,以及他想要出来打工的心愿。 “我写封信吧,劝我姐姐和弟弟出来打工,别的就不用告诉他们了。” 易晨好奇:“能劝动?”在她的描述下,方家人愚昧不化,怎么会因为“逆女”的一封信就同意儿子出门打工? 方翠翠笑笑:“只要我说这里工厂一个月包吃包住一个月挣多少钱,他们会愿意让儿子出来的。女儿要嫁人,儿子得挣大钱,工厂一年的工资,在村里可以成为‘有钱人’。” 易晨只觉得更加心疼方翠翠。 他看着方翠翠在电脑上写信,不仅详细写了锦城的打工环境和工资待遇,还写了从村里出来的交通方式和路费,可以说,细致地为弟弟考虑了进城一切,甚至包括火车上可能遇到的坏人。 他弯腰从后抱住她:“你是个温柔的姐姐。” 方翠翠勾唇:“只要他是个正直的弟弟。” 易晨笑起来:“要是他真的来了,你会去见他吗?” 方翠翠:“不会,人不吃透苦,不会自立。”她对方家的人都没什么信心。 同样的信,她复制了两封写给两个姐姐,劝她们夫妻一起出来。两个姐姐待在老家,只会被娘家吸血,尤其是大姐。 至于来不来,那就是她们自己的决定了。 写完信打印出来,她去邮局寄出,然后和易晨自驾出省旅游了。 这样三封信,在邮局的运送下从市邮局转到县、乡、镇,再由邮递员翻越大山送到三户人家,就像一股锦城的微风吹向大山,在大山里刮成了龙卷风。 方家的龙卷风。 家里只有方海方涛识字,方涛看完信立刻心动,本来在议亲的人,现在嚷嚷着要出去打工,不肯结婚了。 方爱民气得掀了桌子,破口大骂,骂的便是几乎成了全家禁忌多年不曾被提起的方翠翠。 对这个一而再再而三破坏家庭稳定的女儿,方爱民恨之入骨。 这个家早就当她已经死了,现在,她却又跑出来搅得全家不得安宁。 方爱民不信她信上说的半个字,扬言方涛敢有样学样跑出去,从此方家就没他这个儿子! 但是方爱民不知道,两个女儿也收到了信。 老大夫妻性格老实,看了信不敢决定,和公婆讨论之后打算回娘家看看。 老二则机灵很多,方翠翠信中说“若有不信,可找学校老师打听,他们很多省城毕业,和城里都有联系。”,老二就当真带着老公去学校打听了,学校老师不用打电话给城里朋友便说方翠翠说的是实话。 老二心动了。 这个工资太多了!夫妻两个出去干三年,回来就能盖大房子! 她立刻去找大姐,并成功拦下了她们回娘家的脚步。 方爱民看到两个女儿同时回娘家时,还以为她们听到了风声,却没想到,她们是来辞行的,这两家,全都决定听方翠翠的话,出城打工去。 方爱民瞪着二女儿,一猜就知道是这个鬼精抠门的老二撺掇的! 老二半点不怕,拉着大姐表示我们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们婆家都同意了。 方涛立刻冲出来了:“大姐二姐!我也去!” 三封信,一场龙卷风,刮得方家大变突生,争吵敲打了半个月,年轻人们最终抵挡不住信中的诱惑,收拾行囊离开了大山。 “翠翠怎么不说自己在哪个厂呢?我们可以直接去找她。”大姐路上说起。 老二想也不想说:“告诉你们干嘛?等着她给兄弟姐妹介绍工作还是给零花?她可不傻,能写信回来算是最后的良心了。” 说到这,老二还感慨一下:“当初也是没想到啊,翠翠居然是最能藏心思的。” 第562节 第533章 天路37 方翠翠和易晨省外玩了半个月,对于方家会因为她的信发生什么改变并不放在心上,她继续大步迈进自己的人生。 蛋糕店的生意在厂区这一块非常稳定,小王忙得实在太累了,提出再招一个服务员的想法。方翠翠和易晨都同意,招工启事便贴了出去。 但现在人还没招到,方翠翠旅游回来就和易晨一起来帮帮忙。 小王则难得休假几天。 白天在蛋糕店做蛋糕,晚上回家休闲之余,她开始看注册会计的教材。 易晨是真的佩服女友,在她影响下,跟着看书写论文,参加省里市里的比赛,努力提升自己的职级提升工资。 小王也被“卷”到了,她打算招到人以后去提升自己的手艺,先考证,再研究新产品新流行,让蛋糕店时刻跟上一流品牌店的风尚,不能固步自封渐渐成为“老”店。 有这么一个念头并加以执行,蛋糕店在这一片厂区的地位几年内都会稳如泰山。 开学前,方翠翠拿了店里一些蛋糕面包去见连大叔陈姨,告诉他们自己考上了研究生。 自从方翠翠从工厂辞职后,生活圈子便脱离了工厂,除了小王和丽丽,其他人都不怎么有机会接触了,现在身边的朋友都是前公司的行政财务等部门同事,和连大叔陈姨的联系只有过年过节的祝福。 工厂里又是忙季,陈姨吃了饭回宿舍洗衣服,连大叔出来见方翠翠。 方翠翠把蛋糕递给连大叔:“连大叔,你和陈姨最近好吗?我9月要去锦城财经大学读研究生了,给您和陈姨送些蛋糕,让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连大叔惊讶不已:“翠翠,你都考上研究生了?” “是呀,这次是正经去学校里上课的研究生,去年考的。” 连大叔又是替她高兴又觉得翠翠真是出人意料,他是真正看见过翠翠最落魄的模样,当时看着这样一个可怜的小姑娘,哪里能想到不过几年,她比自家儿子还要早一步考上研究生? “你可真厉害啊,我家辉辉才大四呢,今年他也说先不找工作,要考研究生,没想到翠翠你都已经考上了。” 方翠翠也挺惊讶的,没想到那个辉辉还想继续读下去,不过这样挺好的:“读研挺好的,以后学历要求只会越来越高,辉辉要是有什么问题需要咨询,可以来问问我。” “好,好。”连大叔高兴得直点头,提着蛋糕纸袋笑得满脸褶皱,“好姑娘,你总算苦出来了,以后也是高材生了,能赚大钱了。” 方翠翠眉眼弯弯:“多亏大叔当初帮我啊。” 连大叔连连摇手:“哪里,不过就是借你几块钱,没一个月你就还我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方翠翠不耽误连大叔的休息,便挥手告别了。 回到蛋糕店,竟然看到丽丽在店里。 “丽丽姐!” 嫁了人的丽丽成熟很多,或者说有些沧桑了,她正倚在柜台边和小王聊天,看到方翠翠立刻笑了:“我们高材生来了!” 方翠翠脸热,拍拍她的手臂:“瞎说什么呢,你今天居然有空过来?你家女儿呢?” “在她奶奶那呢,我刚换了一个仓库管理员的工作,下周一去上班,闲着没事过来看看你们。” “这个工作挺好啊,比流水线轻松多了。”方翠翠笑着应承,其实想问问她家庭生活怎么样,但又怕丽丽不喜欢被人知道那些事,问出口反而彼此尴尬。 三人搬了椅子倒了茶水,一边吃蛋糕一边聊天,聊了半个下午。聊得多了,丽丽说了几句家庭烦恼,主要还是她老公吃不得苦,赚钱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不过丽丽现在看紧了自己的钱包,专心养女儿,每个月收老公一笔钱,其余都不管。 她看着蛋糕店现在的生意心中很遗憾,如果不是被老公拿了钱,她本可以一起投资的。 小王和方翠翠听到她的遗憾却不好说什么,倒是方翠翠想到说:“你厨艺怎么样,可以去上中式点心的培训班,开个早餐铺。” 丽丽记下了,能不能实行却不好说。 9月学校开学,时间比中学生晚了小半个月,易晨请假陪她去报道,跑上跑下搬行李,打扫宿舍。 租房退掉了,锅碗瓢盆这种不能带去宿舍的都搬进了易晨的家,以后方翠翠就住宿舍了。 学校距离回龙区不太近,一西一北,不过易晨开了几趟说:“还好,我开车过来才四十分钟,很方便。” 两人从一起下班做饭的家常生活变成了“异地校园恋爱”。 研究生的生活和从前截然不同,最初几个月是上课,与同学、师兄师姐互相熟悉,一群年轻人搞活动、团建,生活丰富多彩。 后来导师安排他们参加自己的项目,或者给老师打下手,或者介绍他们去事务所实习,接触的世界就更宽广了。 一起备考cpa、a的同学很多,一个寝室四个人,全都准备考证,四个姑娘互相作伴,每天抱着书本去图书馆,然后复习到闭馆又结伴回来。 易晨隔一两天去看一次翠翠,有时候带一些小吃让翠翠和室友分享,室友们很快就知道了翠翠有个高高帅帅对她很好的男友,接着同门全都知道了,翠翠因此常常被调侃。 有时候看他来送东西,方翠翠就会打趣他“别有所谋”,易晨嘿嘿笑着不否认,揽着女友的肩和其他同学告别。 读研后的恋爱反而更甜了,校园生活毕竟比工作轻松,读书、考证之余能充分享受恋爱的甜蜜,对两人的感情有意想不到的促进。 如今的方翠翠哪怕专心读研也不用担心经济问题,蛋糕店投资回报很高,每季度都有上万的分红,工作的存款不少,校园生活成本反而降低了。室友们都是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结伴游玩、购物、买衣服化妆品……城市年轻女孩的日常,翠翠彻底融入。 易晨小王这种经常见到她的人感受不到,最多偶尔感叹一句翠翠读研后越来越时髦漂亮了,有些人则几乎认不出她。 比如方家的亲人们。 ?来锦城打工,回龙区作为工业区必然是务工者的选择之一,方家的人把翠翠的信当成指引,顺着她的描述进城,自然而然就将回龙区做了第一选择。 不过四五年过去,福莱康已经不是这边待遇最好的厂子,反而因为加班多,很多人都不愿意来,所以方家三姐弟各有选择,并没有都进福莱康。 蛋糕店招了服务员,小王不再忙碌,翠翠和易晨就很少再去店里帮忙了,一个月去一回,看看小王、见见朋友倒是有,其余时候,几乎不管店铺运营。 12月底,方翠翠如往常一样去看小王,戴着毛茸茸的耳罩,穿着雪白的羽绒服,脚踩卡其色雪地靴,背着单肩包,短发齐刘海下是带笑的眉眼,青春漂亮的模样在穿着厂服的工人之间格外出挑。 她推开门和小王打招呼,小王应了一声:“今天没课啊?” “是啊,来看看你,给同学带个鲜奶小蛋糕,她们很喜欢咱们的蛋糕,听说我要来就让我带呢。” 小王一乐:“等着,我现做。易晨呢?” “他今天下午有课,约好了来这里接我。”方翠翠摘掉耳罩,走到玻璃房门口看着小王操作,顺便闲聊。 “最近还好吧?” “好啊,一直很忙,年底到了,又签了一笔预售卡。” 方翠翠鼓掌:“王店长越来越厉害了!” 小王笑一声,瞥她一眼:“少来。” 正聊着,方翠翠听到店门被拉开,几个小伙子进来,其中一个喊另一个“方涛!” 她嘴角的笑还挂着,扭头看过去,就看到一个黑黑壮壮的小伙子,眉眼十分熟悉,甚至和自己有几分相像,站在满是玻璃橱柜的蛋糕店动作局促,低头看着一排排蛋糕,一个都不敢拿。 走到她这个方向时,方涛似乎注意到了有人盯着自己,抬头看过来,就看到一个穿着柔软漂亮羽绒服的姑娘,脸一红,立刻低下了头。 方翠翠噗嗤笑了,暗道傻小子,扭过头继续和小王说话。 方涛听到笑声,更加窘迫地盯着地板,直到对话声响起,他才偷偷看过去,多看几眼之后,他就觉得有些熟悉,但是又一想,自己怎么可能熟悉这种城里姑娘?余下的心思全在感慨城里人真有钱啊,不管是人还是衣服,都光鲜亮丽的。 “你真不打算相认啊?”易晨接她回家,听到她说起见到方涛的事,问了一句。 “在我家,弟弟靠姐姐帮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姐姐把自己有的东西给弟弟也是天经地义的。方涛以前对我还行,但是不妨碍他这种观念从小就被环境根植脑中。” 易晨听明白了:“想再锻炼锻炼他?” 方翠翠应声:“都是那么大的人了,只要踏实打工,钱都能攒下来的,不需要我现在就去管东管西。等到他吃够了打工的苦,以后我再提建议,他也能听几分。” 易晨感慨地叹了一声,伸手拍拍她的手背:“我没有兄弟姐妹,但你做的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好的了。” 方翠翠反握住他的手:“我家庭复杂,可能会让你累一点,不过不会很麻烦,我都会解决的。” 易晨嗔怒:“和我这么生分?我怕这点麻烦?” 方翠翠笑起来,立刻捧他:“不怕不怕,易老师最厉害了。” 这么不走心的夸奖,也不知道让人高兴还是让人生气呢,易晨半真半假地恼怒,捏着她的两家往外扯以示惩罚,扯着扯着,凑上去亲了一口…… 打工的日子自然是苦的,但是读研的日子也不轻松,研二以后,导师经常给他们发一些任务,有难有易,方翠翠因为早年的经历,性子稳、能吃苦、勤恳少言还十分细心好学,被导师看重,渐渐又加入了几个重要项目。 她曾经想要读研的目标渐渐实现。她跟着导师参加高级人才研讨会,讨论的不是如何埋头做账而是制度条文查漏补缺;她加入企业顾问项目,看着行业精英们把书本内容一条条活化成现实操作,仿佛学过的教材都活了;她去高级学府参加交流会,看到了更多的同级精英,那些人年轻有为,神采飞扬…… 年轻人,果然要多见一些世面,才知道自己还可以去更远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做更厉害的人。 研二暑假,易晨问她未来的职业规划。 方翠翠笑着问:“我如果去读博――” “我支持!”易晨想也不想说。 但是下一秒,他握住了她的手:“不过读博之前,我们要不要抽空把咱们的事儿办了?” 方翠翠看着天花板装傻:“什么事儿啊……” 易晨刮刮她的鼻子,哼哼,却没再说这件事:“考你的博士去吧,我们易家以后也是博士门楣了,说去出腰杆子笔挺笔挺。” 那语气自傲夸张得让人失笑。 方翠翠一边笑,一边心里就有些没着没落的,所以这人,到底想不想结婚啊?其实……读博之前结婚……她,也是可以的…… 她咬唇,难道要她主动求婚? 易晨当然想结婚,既然知道了翠翠的打算,他的求婚计划自然就安排起来了。 研三第一学期,方翠翠生日那天,易晨在校园求婚了。 那年流行路人一人送一朵花给女主角的求婚模式,方翠翠按照约定等在校园湖边的杨柳树下,身边经过一位同学,同学就笑着递给她一朵玫瑰花。 她以为这是易晨的生日惊喜。 直到九十九朵玫瑰捧满怀后,那人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同学,未成年不得早恋,走,跟我去教务处。”说着,衣服后领子被轻轻揪住。 方翠翠回神,好笑地看着西装革履的他:“老师,我成年了。” 易晨挑眉:“是吗?满20岁了吗?” “24了老师。” “那去民政局。” 指尖一凉,一枚戒指套进了她的无名指。 第534章 天路38 第563节 去民政局前,先得见家长。 翠翠考上研究生后,易晨就将两人恋爱的事情告诉了父母,有时候父母问起翠翠的事情,他会挑一些告知,渐渐的,易家父母对“方翠翠”这个人有了全面的印象。 但是这只是通过易晨了解到的情况,真要谈婚论嫁,还要见过面,甚至两家人相处过。 求婚后的一个周末,方翠翠跟着易晨前去见“公婆”。 易晨的家在一个老小区,进门就能看到许多退休老人在散步聊天,或者乘凉下棋。他牵着翠翠的手下车走到楼道口,就这短短一路,就和好几位邻居打了招呼。 “这是女朋友吗?” “是啊,谢姨。” “带女朋友回家啊?” “对,赵叔你散步啊……” 方翠翠还没见到易家父母,小区先知道易家媳妇上门了。 来之前,易晨让方翠翠放心,说父母已经了解她的所有情况,对他们的感情并不反对,见到易家父母后,方翠翠发现,他没有为了安慰她而夸大。 易家父母很热情,提前准备了热茶水果,做了一桌的好菜,仿佛招待熟稔的小辈一般招待方翠翠。 吃完饭后,二老和两个年轻人坐在沙发上聊了一会儿,这才谈起未来的打算,问及翠翠的家庭。 “听小晨说你家离锦城很远,你和小晨的事,家里人知道吗?” 方翠翠也不隐瞒:“叔叔阿姨,我家在小县城大山里,来城里后很少联系。这两年,家里的弟弟姐姐也出来打工了,我看他们虽然辛苦但是做得挺踏实,我就打算以后能帮他们一把就帮一帮,在他们困难的时候扶持一下。家里除了弟弟都结婚了,各自有小家,其余时候接触不多。” 易家父母点头,普通亲戚往来他们当然不介意,只要不是满家子亲戚上门打秋风、扒着易晨养方家全家,他们都能接受。 方翠翠知道易家父母的担忧,别说外人了,她自己都防着那一家子吸血,所以一切丑话说在前头,说清楚了,便也没什么顾虑了。 易父便问:“虽然不怎么和家里联系,但是你要是和晨晨结婚,还是要通知父母吧,你们打算去老家吗?” 这一点,易晨和方翠翠商量过。 方翠翠打算先去见方涛,了解一下家里这几年的情况。想回家拿户口本结婚,必然要经过方家父母那一关,按照老家的收入和物价,方翠翠估摸着就算方爱民狮子大开口也开不出多高,她不介意拿万把块给父母,就当报答养育之恩。 但如果方爱民漫天喊价,不顾女儿在夫家是否难做人,只为了争取自己的利益,那就最后一点亲情也不必有了。 这些话方翠翠直接说不太好,只回复易家父母说明年五一长假打算回去一趟。 易晨则私底下和父母说了这些打算,也摆明了自己的态度:“我和翠翠商量过了,她不要彩礼,我不要嫁妆,我们到时候领证结婚办一场婚礼就好了。” 结婚就是这样,彩礼嫁妆酒席房车……什么都要打算,男方出什么、女方出什么,两家人要坐下来细细商量。 方翠翠和易晨却简单粗暴,走个婚礼仪式,一切从简。 易家父母躺在床上算了算,觉得这样也好,女孩自身是很好的,家庭虽然差了点,但是现在看来姑娘很精明,不会被家里摆弄。如果能选当然希望儿子找个本地姑娘,但孩子自己喜欢,谈了这么多年,他们总不能棒打鸳鸯,就这样吧…… 临睡前,易父笑了一声:“为了儿子结婚咱们攒了这么多年钱,如今一看,省了大半,挺好。” 易母拍他一下:“那你儿媳妇也没嫁妆,还有啊,这两人大大咧咧的,估计在学校那个小房子结婚都乐意。” “这不好吗?想换大房子,让他们以后赚了钱自己买去。” “你说得好笑,这么个小房子,就一个房间,真当婚房?” 二老开始为他们筹划用省下这笔钱买个比计划更大的房子…… 易晨和方翠翠不知道,但是他们也在商量房子的事。 方翠翠接触的企业多,还有各种导师研讨会、经济分析、师兄师姐所在企业传过来的小道消息,以及很多朋友都在买房……最后结合前世记忆这个粗壮金手指,她确定房价很快要上涨。 所以她提议两人用积蓄买个大一点的新房子。 易晨很相信她的眼光:“听你的,我的钱以后也是你的钱,全都交给你投资。” 易晨的积蓄的确比方翠翠多很多,不仅有工资还有蛋糕店分红,他生活简单,尤其和方翠翠在一起后,消费少收入多,买个好地段一百多平的房子,首付没问题,贷款有单位公积金。 说到这,易晨索性把工资卡直接上交了:“你是专业人才,咱家的收入都交给你管。” 方翠翠也不客气,收了卡拉着他研究新盘,准备看房子。 易家父母听说儿子去看房子,打算和方翠翠合买婚房,惊讶:“贷款买?不用贷款啊,我和你爸都给你准备好房款了。” 方翠翠支招:再买一套。 当然,她话是这么说的:“房价还会涨,现在买稳赚不赔,而且老小区老旧没电梯,还是需要为老人买一套新房的,以后年纪大了搬过来,电梯进出不费力。万一有了孩子,看小孩也方便呀。” 易家父母听了心里窝心极了,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买,那就听你们的,再买一套。” 小王听说翠翠要买房,立刻打听是不是现在买房划算? 听说房价很可能会涨,她也心动了,这几年她分成更多,只赚钱不花钱,攒下不少,买个远一点地段的小房子,绰绰有余。 方翠翠想了想说:“你要是有余钱,在工业区边上的小镇再买个落地房,这一片工业区一直在发展,未来说不定拆迁呢,就算不拆,你上下班住那更方便,两年房租就能买一个小镇落地房。” 小王一听也是,去考察了。 现在买房不难,易晨和方翠翠的看房之路十分顺利,很快就签了合同,办好了手续。 这时已经到了年底。 方翠翠开始频繁去蛋糕店。 小王也知道她弟弟在福莱康了。 这一点,没有人比小王更懂方翠翠的心思,开店多年,她在家人面前都是哭穷,哭店铺经营很一般,半年亏半年赚,回家从不敢露财。她一旦露财,最终只会抵挡不住父母的攻势,所有钱都被他们刮走。 好在小王的兄弟不在锦城打工,所以并不知道这边真实情况。 但方翠翠不一样了,方涛来了。 之前几次,小王都帮方翠翠掩饰痕迹,免得和方涛撞上。如今方翠翠打算认亲了,她又换了行事,开始给他们制造机会。 福莱康员工的生日福利全都是这家蛋糕店的蛋糕卡,一线员工也有,只是金额很低。 方涛干了两年,手里也有卡,偶尔过来转一圈,买一个便宜面包解解馋。 这段时间,他来了三四次,见到前年那个短发姑娘两次,而且越看越熟悉。 直到最后一次,小王故意喊方翠翠:“方翠翠,你快进来给我帮忙,忙死了!” 方翠翠好笑地脱了羽绒服进玻璃房,嘴唇微动吐槽:“你这也太生硬了。” 小王微微抬起眼皮看傻愣在那的方涛,忍笑:“你弟弟真有点憨,我喊你几次‘翠翠’,他都没反应。” 方翠翠也偷偷观察外头的弟弟,失笑:“不敢认了吧。” 方涛当然不敢认啊!他三姐也是个村妞啊,怎么可能是这么鲜丽漂亮让人不敢直视? 方翠翠看这个傻小子是真的不敢过来问一句,只好自己装作不经意地抬眼,对上了他直愣愣的视线。 她做蛋糕的手一顿,缓缓放下裱花袋走出去。 “方涛?” 方涛的眼珠子渐渐瞪大。 小王忍笑,同样放下蛋糕走过去调节气氛:“谁啊?” 方翠翠盯着方涛:“我弟弟。” 小王夸张惊讶:“你弟弟?你说过的那个弟弟?这么巧啊,那赶紧叫人过来啊,快坐下好好聊聊!” 方翠翠笑笑,擦了手抓起羽绒服:“店里人多,我们出去聊一会儿,回头见。” “行行行,你们去吧。”小王立刻挥手。 方涛傻愣愣地跟着方翠翠出去了。 走出蛋糕店被街上的冷风一吹,他才醒过来。 “姐!”他大叫。 方翠翠拉拢了衣领,笑睨他一眼:“终于回神了?” “姐!我都认不出你了!你怎么变这样了!” “我变哪样?好还是不好?” “――好,可太好了,跟城里人似的。” 方翠翠说:“差不多吧,我马上研究生毕业了,明年打算考博士,以后会一直留在锦城。” 方涛嘴张得能塞下鸡蛋,见鬼似的看着方翠翠,仿佛眼前的人不是一个真人。 方翠翠双手插着衣袋往前走:“想不到吧,我也能考上研究生,能去考博士。” 方涛是真想不到,他觉得中个五百万都比他姐考上研究生容易啊! 方翠翠不说自己的事了,问他:“你什么时候来锦城的?一个人来的?” “没……就是你写信那会儿啊,我们立刻就来了!”方涛终于找到了舌头,开始说家里的事情,说自己打工的日子,一说到这,就有太多的话想说了。 “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全都来了,他们不在这,一个在车配件厂,一个在服装厂。我们刚来的时候也想找你,但是你连个电话都没留,我们都不知道你在哪,只好自己找了工作先赚钱再说。” “我们这一路过来真是两眼一抹黑,差点上了黑车,你的信里也没写火车站有黑车,还是二姐夫机灵,没让我们被坑钱。” 方翠翠看他一眼:“我来的时候,连这样一封信的指引都没有。” 方涛脸一热:“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家里呢?爹娘怎么样?” 方涛又滔滔不绝讲起来:“你可真勇啊,居然直接留书逃婚!爹那年差点被气死,杨家的人打上了门,爹只好把家里所有钱拼凑出来退了彩礼,又送了酒,给杨家赔礼道歉。这事闹过以后,爹就不许我们再提起你了,上次你的信寄到家里,爹还不许我出来,又闹了一场。” 方翠翠情绪没什么波动:“不然呢,我说不嫁人,爹娘会同意吗?我说要去念书,他们会送我去吗?我如果不走,你看到的我还会是现在这样吗?” 方涛侧头看着和自己仿佛天壤之别的姐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心底哪怕有过的怨怪也再生不起半分。 两人一路往公交车站走去,突然一辆轿车在他们身边停下,车窗降下,露出易晨的脸:“翠翠?”目光又看向她身边的方涛。 方翠翠柔和了眉眼:“遇见我小弟了,我带他坐公交走走,你去蛋糕店等我吧。”说完,又给方涛介绍,“这是你姐夫,我们打算结婚了。” 方涛看看这小轿车,又看看穿着品牌运动服的车内男子,嘴又合不上了:“姐……姐夫?” 易晨挑眉:“你们等我一下,我陪你一起。” 方翠翠微微犹豫。 易晨问:“不方便吗?” 第564节 方翠翠和他对视,许久后说:“行,你慢慢来,不着急。” 易晨立刻笑了,开车去找停车位。 方涛看着远去的车屁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三姐真的不一样了…… 第535章 天路39 等易晨的时间,方翠翠看着脚下的长路对方涛说:“我刚来锦城,下了火车口袋里剩下三块钱。在火车站睡了一晚上,第一天坐公交到这里来找工作花了两块钱。” 方涛点点头,他也是这样过来的,而且那封信里也提醒了他们:下车晚的话,有钱可以找宾馆,没钱就在火车站睡一晚再走。 方翠翠继续说:“但是我到了这里才知道,想要进工厂,先要做体检,体检费得自己出。” 方涛一听深有共鸣:“是啊!到了这一分钱没赚,我们几个体检先花了两百多,大姐心疼坏了,深怕做了体检又不让我们进厂,提心吊胆了两天,直到进了厂才放下心。” 他说起这个又有了话瘾,有好多话想和三姐说:“娘把钱都交给大姐保管,我手里头没钱。大姐这人胆子太小了,轻易不肯拿钱出来花,我真是拿她没办法,三姐,回头见了大姐,你可得劝劝她,现在都出来两年了,她还改不了那个脾气。” 方翠翠笑笑:“就因为大姐胆子小,心又细,所以娘才把钱给她,她保证不会吞了你一分钱,可能还会给你填补不少。” 方涛挠头,不好意思:“我没让大姐给我填补,我自己都挣钱了,我工资比大姐高呢。” 方翠翠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弟弟,有些欣慰地笑:“大姐从小就像第一个娘,尤其人在异乡,她更会挑起长姐的责任照顾你,但是你也长大了,知道该独立了就好。” 方涛不自禁地点头,不知为何,在如今三姐的目光下,他什么都下意识听从。 这时,易晨从停车场跑过来,来到两人身边:“等久了吗?” 手自然地牵住了方翠翠。 方翠翠也牵住了他的手,带着他们往公交车站走去,嘴里对方涛说:“你们比我当时强多了,好歹五个人做体检还拿得出钱,我当时,蹲在厂门口等招工,报名表都填好了,才知道还要体检,而我手里只有一块钱。” 易晨脚步一顿,侧头看过来。 方翠翠没有看他,而是看着弟弟。 “不进厂,一块钱一天都过不下去,想进厂,先要三十块钱体检费,而且至少等两天,出体检结果了才能进。”她盯着方涛的眼睛,“我当时,身上只有从家里带出去的那一包衣服。” 方涛喉头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后……后来呢……” 方翠翠还没说话,公交车先过来了。 方翠翠示意方涛上车。 方涛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赶紧掏出公交卡跑上去。 方翠翠去看易晨,只看到他紧紧抿着的嘴唇以及绷紧的下颚线。 她轻轻晃了晃他的手:“我本不想让你来的。” 易晨牵着她上车,付完钱才低头看她:“我来得正好。” 两人无声对视,直到方涛那傻小子小声喊她:“姐……这里有位子……” 两人走过去。 方翠翠坐在了方涛身边,易晨坐在她身后。 “姐,我们去哪啊。” “步行街,带你去逛逛我第一次来锦城逛的地方。” 方涛立刻说:“我知道了,我和朋友也经常去啊――” 方翠翠:“我第一次去,是从福莱康一路走过去的。” 方涛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听说工地搬砖工资可以日结,本打算去工地干一天活,赚到体检费再来工厂,后来遇到了一个很好心的大叔,他说可以给我钱,我不好意思要,说借,约好第一天医院门口见,体检费用多少钱我就借多少。” 方涛默默地听着。 “我不知道医院在哪,也没钱坐车了,怕第一天去晚了赶不上,就一路问路一路走,把医院周围的路走了一遍。” 公交车到站、启动、到站、启动,三人谁也没再说话,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安静下来。 易晨看着这一路,脑子里想的是,这路怎么这么长。 方涛则在想,原来在全家因三姐逃婚而赔钱导致生活拮据的时候,三姐来了城里也吃了很多苦。 车子到了商业街附近车站,方翠翠率先起身下车,两个男生跟上。 她带着方涛逛街,遇到小吃便问他吃不吃。 方涛听完那些事,内心不是滋味,对自己当年怨怪三姐生出负罪感,一时间不好意思吃三姐的东西,一路都是摇头。 三人就这么空手走完了半条街,什么都没买。 一路走到了工商银行的24小时银行门口。 方翠翠主动走过去,站在他们的玻璃墙边看着里面,扭头对方涛说:“我在这里睡了两晚。” 方涛看看玻璃房,又看看三姐。 “没钱,没地方住,体检要一天,出结果又要一天,总要找个地方过夜。公园灯黑,没监控,女孩子在那睡觉不安全,这里有灯有监控,有公安联网,还有门窗遮风挡雨,所以我在这里睡了两个晚上。”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明明带着一包破烂,但对我来说也值钱得很,半夜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深怕丢掉哪怕一件破棉袄。” 方翠翠仰头看着方涛:“在城里逛,看过流浪汉吗?我那时候就是。” 方涛眼睛慢慢红了:“姐……” 方翠翠转身下了楼梯,继续往前走,易晨和方涛无声地跟着她。 一直走到了路口,那里有一家快餐店。 她掏出一块钱给方涛:“进去买一份白米饭。” 方涛还在难过,没回过神来:“啊?” “快到饭点了,去买份米饭。” 方涛犹犹豫豫接过钱:“可是姐……光买饭……” 易晨已经看懂了,隐在袖子里的手捏成拳,只有用力捏着,才能让自己努力从憋闷的胸口透出一口气,才不会窒息。 “让你去你就去,你姐能买你不能买?” 方涛缩了缩脖子,他本来就对着易晨有天然自卑感,被他大声一训,什么话都不敢说,赶紧硬着头皮去了。 他一走,方翠翠就了然地伸手握住了他衣袖中的拳头:“我只是在教育弟弟,你当什么真呢?” 易晨用力吞咽了一下,才压下胸口的厚重难过,他缓缓松开手,握着她的指尖轻柔地揉搓着:“都是真的,怎么当成假的?我想过你以前很难很难,可是当我知道你具体经历过什么,我……”他深深吸气又吐出,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的心情。 方翠翠垫脚,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抱他:“易晨,我很感动,只有爱我的人才会这样心疼我,尽管我现在已经过得很好很好。” 易晨按住她的背,埋首在她颈间。 方涛通红着脸拿着一盒米饭从是快餐店出来,看到抱在一起的姐姐姐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在两人很快分开了,只是……他看看未来姐夫的脸色,看着像要哭又像要打人的样子。 他忙站到他姐的另一边,递过去:“买了,但是姐,你买这个干嘛用?” 方翠翠打开递到他眼前:“吃啊,手里只剩下一块钱的时候,这一盒饭,可以吃两餐。” 方涛那根粗线条终于通了,恍然大悟。 “姐,你那一块钱,就这样买了一份米饭……吃了两餐?” 方翠翠问他:“怎么样?尝尝?” 方涛立刻摇头:“算了吧,咱现在好歹有点钱,别吃这个了。” 方翠翠轻笑,不知道是笑他吃不得这个苦还是笑现在的确日子好了。 方涛看不懂。 方翠翠重新带着他进了快餐店,这一回,是按照正常消费点餐了。 三人坐在一起吃饭,易晨吃了三口饭就觉得饱了,满肚子发堵,哪里吃的下东西? 方涛也没什么食欲,他虽然憨憨,却也渐渐明白了这一路三姐带他走过来的意图,明白后,开始心疼三姐过得不容易。 在快餐店坐下的时候,方涛对三姐“发达”的印象已经完全消散了,只知道三姐当初吃了很多很多苦才有了今天。 “你现在在工厂做得怎么样,不用说我也清楚。”方翠翠反倒是最坦然的一个人,主动提起了方涛现在的境遇。 “我就是那个厂子出来的。”在方涛说话前,她直接说。 方涛顿时不说话了。 “我能读研,就是一边在厂子里干活,一边自考大专、考证、上技能课……一步步往外走出去的,你要是想一辈子打工,这样没心没肺过着也行。” “姐,谁想一辈子打工啊!”方涛立刻反驳。 “不想一辈子打工,或者想多赚一点钱,就要看你吃不吃得了苦。”她盯着对面的方涛,“你连一份白饭都吃不下。” 方涛咬着筷子,不吭声。 桌上再没了声音,只是动筷的人也很少,只有方翠翠一人认真吃饭,易晨只给她夹菜,自己一口都吃不下。 许久后,方涛快咬破下唇的裂口了,低低出声:“姐,我知道你今天的意思,你能有今天吃了很多苦,我会向你学习,踏踏实实努力,你教我,怎么才能过得更好,才能赚更多的钱?” 方翠翠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饭,这才擦了嘴说话:“你会计算机吗?电脑。” 方涛摇头。 “去报个免费技能课,去学一学,才一十来岁,却连计算机都不会用,哪里像个年轻人?” 方涛心里又窘迫又燃起希望的火苗:“学电脑吗?” 方翠翠点头。 不过她没再聊这个话题,而是说起别的。 “今年年底,你们回家吗?” 方涛说:“回啊,肯定得回,一年也就这个时候能回去了。” 方翠翠悠悠地说:“我从没回过,每到年节,厂子就空了,大家都回老家团圆过年。” 方涛尴尬,劝她:“姐,你今年也回家吧,你现在这么厉害,爹肯定不会生气了。” 第565节 方翠翠抬起眼皮:“他不会生气,他会让我拿更多的钱给这个家,我没有,就让我老公拿。” 方涛连忙去看易晨,满脸窘迫:“不会……”说出来的话,自己都心虚。 第536章 天路40 三人吃完饭从开餐店出来,方翠翠带着方涛拐进一家运动品牌店。 她给方涛买了一双新鞋。 方涛低头看看脚上开裂出一道缝,一到下雨天就进水的板鞋,坐下试鞋的时候把旧鞋往后面藏了藏,心里却暖融融的。 三姐发现他的鞋不好了,主动给他买鞋。 买完鞋,三人往车站去,方翠翠让他联系大姐二姐,四姐弟找个时间聚一聚。 方涛连忙应下。 方翠翠看一眼他抱在怀里的鞋盒,对他说:“三姐还在念书,因为不能回家所以连贫困生都不能申请,学费生活费都靠前几年打工攒下的钱,几年没见,只能买这个当见面礼了。” 方涛被她说得不是滋味:“姐,你很厉害了,这鞋子我自己都舍不得买。” 方翠翠揉了揉他的头:“舍不得买才对,我也第一次买这么贵的鞋。” 方涛愣住,咂摸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内容。 抱着鞋盒的手慢慢收紧。 下了车,易晨去开车,姐弟俩在车站等他。 只剩下他们两个,没了外人,方涛说话更自在一些,问方翠翠:“姐夫是做什么的?他……他人还好吗?” “一个中学的体育老师,他别的没有,最大的优点就是人好。” 方涛:“那……那就好……”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总比杨家那个强。” 方翠翠扯了扯嘴角:“杨家后来去家里闹了?” 方涛立刻点头:“闹了啊,不仅把彩礼钱都要回去了,还要我们赔钱。” 方翠翠表情没什么变化,问:“赔了吗?” 方涛点头又摇头:“村里的方老叔来主持公道,让我们赔三百块损失费,但是我们家里哪有那么多钱啊,那个……姐你带走的那一笔,已经把家里掏空了……再赔钱,爹娘说一分都没了。后来……大哥房里的彩电被杨家抢了……” 方翠翠:“看来大哥大嫂恨死我了。”语气没什么自责愧疚,只是一种了然的肯定。 方涛挠头:“那时候家里还被砸了,的确很气愤你突然跑了。” “那你现在觉得呢?”她抬起眼皮看着他。 方涛想也不想说:“你做的是对的,杨家后来又娶了新媳妇,当初他还答应你去县城打工呢,我来锦城两年了,杨家夫妻俩个还在村里种田,他根本靠不住。” 方翠翠欣慰:“你明白就好,涛涛,你来城里两年了,应该明白自己和城里人的差距有多么大。” 方涛的神色暗淡下来。 “一辈子待在山里是没有出息的,在城里打工又想着回家造房子也一样没什么出路,这两条路,不管走哪一条,你的孩子你的孙子未来还会和你一样,就像我们的爷爷、爸爸、我们……所以,方涛,你还年轻,你要努力在这里扎根,真正在锦城留下来。” 方涛悚然而惊,一直闷头想着赚钱回家的人,突然被人当头一棒,撕开了新世界。 易晨车子开过来,方翠翠让怔怔发愣的方涛上车。 这是方涛第一次坐小汽车,开门开了两次才成功,窘迫得手足无措,上了车后视线小心翼翼地移动,暗暗观察车内装饰,却不敢露出太明显的神色,免得被姐夫发现自己土包子。 易晨早就看出来了,甚至想起了当初和方翠翠刚相识的时候。 他笑了一声。 方涛以为他在笑自己,脸刷地通红。 方翠翠直接问:“你笑什么?” 易晨看她一眼,笑着握了握她的手,收回继续开车:“想起你第一次坐我车的时候了,还是我给你系的安全带。” 方翠翠也想起来了,抿唇,眼角带了笑:“你当时是不是觉得我土?” 易晨:“当然没有,你也不想想前头我干了什么,心虚得很。” 方翠翠哈哈笑起来,那天就是他网吧抓逃学,把她也抓去了教务处。 方涛竖着耳朵听,听得云里雾里,但心渐渐放松下来了,因为这个气氛实在太好。 易晨把方涛送去了工厂大门口。 “你姐在这干了三年,考出了自学大专的文凭,还是我帮她搬家去了下一家公司。”他揶揄地看着方涛,“你打算在这干几年?” 方涛挠头:“我哪里有我姐厉害啊……” 易晨看一眼方翠翠:“你姐和我说,她之前中考成绩,上职高都够呛。” 方翠翠想起来了,问他:“后来你中考考怎么样?上高中了吗?” 方涛更窘迫了:“上……上了……一个职高……学什么自动化,我啥也没学会。” 易晨“哟”了一声:“你学历比你姐当初还高呢。” 方涛想下车,他觉得这个小汽车车垫扎人,坐不住了。 方翠翠看易晨一眼,示意他别刺激太狠了,下车给弟弟开门:“别忘拿东西,回厂吧,和大姐她们约好了时间通知我。” 方涛逃也似的下了车,嗯嗯应好,赶紧跑了。 他直觉这个姐夫不怎么喜欢自己。 但是他也没觉得特别生气,作为乡下人,他看到易晨自带矮了半身的自卑感,易晨对他态度一般他还觉得是情理之中。 等到方涛走了,易晨开车回家,正经说:“这个弟弟看着挺老实的。” “是啊,其实我们家的人性格都老实,但老实之中各有不同,大姐什么都听爹娘的,特别温顺;二姐为人精明,甚至有些抠门,但也只是算计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大哥闷不吭声的,从小好东西都给他,养成了占好处的坏毛病,但是走出家门,他是不敢占别人半点便宜的;涛涛憨厚一些,是个能埋头苦干的,但脑子没二姐大哥灵活。” 易晨听着这个排序头晕:“你那个大哥是你父母第几个孩子?” “其实是老三,但是我们那里,男孩子和女孩子是分开排辈的,就算他比我还小,也是同辈中的大哥,是长子。” 易晨明白了,但也感受到了那边的重男轻女。 “这么看来,你倒是集合了兄弟姐妹的优点,又没有学会那些缺点。” 方翠翠笑起来:“我有这么好?” “特别特别特别好。” 三个特别把方翠翠逗得笑容满面。 ????易晨余光看到她的笑,心里又高兴又酸涩,今天得知的一些事情,像一团棉絮塞在他胸口,下不去,憋得慌。 这一天回到家,易晨特别粘人,抱着人时不时亲一下,电视看了才半集,方翠翠彻底看不到电视屏幕了,眼前都是他。 易晨一下一下地轻啄着她的唇。 她摸摸他的脸颊:“怎么了?你今天不开心吗?” 易晨闭上眼,两人鼻尖相抵,呼吸可闻。 “心里很难受。” 方翠翠心一颤,拇指轻轻抚着,主动凑上去亲了亲他:“梅花香自苦寒来,对我来说,那些事再想起来早就不苦了,甚至因为这些过去的存在,我觉得――” 易晨睁眼:“觉得什么?” 方翠翠狡黠一笑,唇抵上他的唇,低低的声音传过来:“觉得,现在的日子更甜了,就像易老师一样――”她拖长了声音,亲他一下,“甜的。” 易晨失神一瞬,发觉自己这是被调戏了,顿时失笑又来了劲。 “甜的?这样呢?”他凑过去,叼住她逃离的唇瓣,长驱直入。 方翠翠笑着想躲,两人在沙发上闹成一团,什么苦涩憋闷都抛在了脑后。 这周周末,方翠翠去见了大姐二姐以及两位姐夫,易晨送她去的,但没有上去,只在停车场等她。 大姐二姐和方涛不同,虽然刚看到方翠翠时一样震惊不敢认,但是确认这真是自家三妹后,两人立刻抱着方翠翠红了眼睛,尤其是大姐,哭得眼睛都肿了。 一边哭一边拍打她,说她怎么这么冲动,一个人就敢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出点事可怎么办。 方翠翠觉得挺神奇的,她居然在大姐身上感受到了妈妈的关爱。 二姐没有长姐如母的责任,感情平复后立刻关注起方翠翠的现状,并询问她是怎么做到这种程度的。 然而,方翠翠的成功是他们这些人都无法复制的,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这样拼命念书。 方翠翠看看方涛:“大姐二姐的确上了年纪,就算有了学历也很难找到合适的后勤工作,你不同,你还有机会。” 方涛犹犹豫豫,他不喜欢看书啊。 “那你喜欢一辈子当工人?哪怕有个大专文凭,以后找工作都容易一点。” 蓝领的工资不会低,但是不是所有蓝领都没有学历要求,哪怕超市招个收银员都要高中文化,再过几年恐怕就要大专文凭了。 方涛在三个姐姐的逼视下,艰难点头:“好……我学……我明年就学……” 方翠翠很大方:“回头你听我安排,我会给你找一条最轻松的拿到文凭的路。” 方涛眼睛一亮,忙说好。 大姐十分欣慰:“就是要这样,我们姐弟出来打工,要互相帮助才行。” 方翠翠微笑,不接话,又问她们两家现况如何。 其实方涛都说过了,都是在工厂打工,夫妻都住在工厂,没什么特别的。 只不过,这两年,三姐弟都省吃俭用的,还勤劳能吃苦,加班加点在流水线干活,都攒了一笔对大山来说堪称巨款的小钱。 她们本来挺满足的,直到遇见了方翠翠,发现原来还有更好的生活。 姐弟差距这样大,方翠翠完全束手旁观是不可能的,所以在二姐的旁敲侧击下,她也说得很爽快:“我现在还在念书,以后大概率还要继续念,易晨只是个体育老师,家里都是普通人,所以能帮你们的不多,但是只要我发现有什么机会适合你们,我会通知的。” 她也说了自己打算结婚的事情:“我没什么钱,易晨家也没大钱,我们婚房是自己买的,欠了银行几十万,每月还贷款,现在都是易晨还,以后我工作了再一起还。” 几十万……三姐弟吓傻了。 方翠翠安慰他们:“其实还好,易晨学校有公积金,只是我读博这几年日子稍微苦一点。” 大姐立刻说:“对对,熬一熬就过去了,毕业了你就能坐办公室赚大钱了,其实你不读博也可以啊,女孩子读那么多书……” 第566节 “大姐!”老二立刻打断她,“老三要不是考上研究生,人家城里人愿意和她结婚?博士必须要读,不然妹夫可是老师,什么好对象找不到啊,老三是博士,以后能压他一头。” 方翠翠含笑听她们讨论,不管对还是错,都没有说话,只是在她们讨论完后总结:“大姐说得对,我们四姐弟在外面还是要守望互助,虽然我还是个学生,但以后能帮忙的会尽量帮你们,锦城是个机会很多的地方,只要踏实肯干,什么行业都能赚到钱。” 几人感慨点头,可不是,他们现在已经赚了不少了。 见完三姐弟,方翠翠又说起自己结婚的事情。 所有人在场的时候,她说自己和易晨五一长假回老家,今年过年已经和易家父母说好了,在易家过。 大山里没什么领结婚证的概念,所有人至今都以为方翠翠和易晨已经成了夫妻了,那么过年在婆家当然理所当然。 但私底下,方翠翠找了两个人。 第一个是方涛。 经过这几次相处,方涛已经忘记以前的三姐什么模样了,现在看到方翠翠,他特别老实听话因为知道方翠翠曾经特别苦特别难,所以觉得她现在这个成就非常了不起。心生敬佩之下,方翠翠在他心中就有了很高的地位。 这次过年回家,方翠翠给他安排了一个活。 第二个找的人是二姐。 除了两个姐姐都有的见面礼,方翠翠又单独请二姐吃了一顿饭,请她这次回家过年帮衬一下方涛,同时也算监督他,承诺事成之后,她再感谢一回。 二姐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如此,一个月后,三姐弟就带着找到了方翠翠的消息回家了。 方翠翠当然不会在易家完全过年,只是除夕夜去了,大年初一也去拜年了,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全家团圆吃年夜饭的感觉。 过了年,三姐弟回城,纷纷告诉方翠翠家里情况,大姐说的都是好话;二姐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不扒你一层皮是不可能的”;方涛笑嘻嘻地把东西递给方翠翠,表示一切都没问题。 方涛递过来的是户口本。 3月14日,方翠翠和易晨第一次凑热闹排长队,来到了民政局。 领完证后,方翠翠又去派出所咨询户口迁移的流程。 第537章 天路41 领证那天,两人各自在学校请了假,清早去民政局排队,出来去了趟派出所,办完所有事情正好饭点,两人一起回了易家。 易母做了一桌菜庆祝。 方翠翠和易晨进家门,易母喊了一句:“回来啦,正好,饭菜都好了,就等你们呢!” 方翠翠忙换了鞋要去帮忙,说了声:“阿姨我来盛饭。” 易父坐在那略有些严肃地说:“呐,是不是叫错了?” 方翠翠一愣,短时间内没反应过来哪里错了。 易晨对上他爸的眼神,立刻明白过来,笑着揽住她的肩膀:“今天起,不能喊阿姨了,要叫妈!” 易父乐呵呵地笑起来。 方翠翠有些不好意思,但大方地应了:“是,爸爸。”说着,扭头去帮易母,“……妈,我来帮你。” 易母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听到新儿媳喊自己妈,高兴得嘴合不拢:“哎,好,我来就行,你和晨晨去坐着吃饭。” 一家四口人热热闹闹的,气氛喜悦又和谐。 吃完饭,易母想和他们商量商量结婚婚礼的事情,拍婚纱照、选酒店、挑婚庆团队……这些都得看年轻人自己的喜好,他们老人家能出力却不好做主,一辈子的纪念若是有什么遗憾,岂不是可惜了。 但是易晨另有安排,他想趁着请假有空,带翠翠去看电影,晚上还订了浪漫的旋转餐厅。 易母一脸无奈地挥手赶他走:“去吧去吧,婚礼的事等周末休息再聊。” 方翠翠能感受到易家父母对孩子的宠爱,他们很少有反驳易晨选择的时候,连带着对她也是一样的态度,充分尊重年轻人的喜好。 3月14日这天,易晨把行程安排得很满,看电影、吃浪漫晚餐、餐后牵手在江边散步,晚上回了学校附近那个小房子。 在小区下车时,翠翠发现楼前的桃花开了。 两人站在桃花树下就着月色看,易晨垂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方翠翠双手搭上他两肩,环着他的脖子笑如柔水:“今晚的――春色正好。” 易晨深深望着她,几秒后,拉起人快速跑上了楼。 窗外的桃花在月色下静静绽放,窗内春色亦浓。 两人的婚礼安排在暑假,还计划好了婚礼后去北欧旅游,而婚礼之前,五一长假,易晨要陪着方翠翠回一趟老家。 大姐想陪着方翠翠一起回去。她担心没有她们这些姐弟在中间调节,翠翠和爹娘会直接吵起来,闹得更加生分。 大姐的担忧是没有错的,但是方翠翠没让他们同行,工人根本没有那么长的假期,回家一趟时间来不及,而请假就要扣工资,如此,何必耽误大家工作挣钱? 劝下了大姐,其他人都好说,方涛现在挺听她的话,临行前翠翠给姐弟以及姐夫们报了几个免费技能课,让方涛带着大家去上课。 16岁从老家跑出来,23岁第一次踏上回去的列车,七年过去,锦城和地级市之间开通了高铁,乘车时间缩短一半以上,她之前买的很便宜的特快列车如今一天最多一两个班次。 “变化真大。”方翠翠坐在高铁上看着快速倒退的风景感慨。 易晨问:“当时是怎么从大山来到锦城的?” 方翠翠就给他讲自己这一路的“逃亡旅途”,讲她强烈的晕车、讲她遇见的好人、遇到的坏人…… 易晨听得入神,听完最后她在车站小心翼翼百般掩饰地报警,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我发现,和你结婚,每天都会觉得你原来比我认识得更好。” 不仅不被利益诱惑谨慎保全自身,还会在自己同样很弱小的时候,努力帮助可能陷入危险的其他人,原来16岁刚从大山出来的方翠翠就这样聪慧又善良,原来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没有变过。 方翠翠靠在他身上,微笑:“易晨,优秀善良的人很多,但是我一切的好都能被你重视,这是我的幸运也是你的优点,而且――”她仰头含笑看着他,“你这个优点,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的。” 易晨听得窝心,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放在感情里也一样,这世上优秀的人太多了,善良的人更多,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被肯定、被重视、被小心呵护。 两人说说笑笑地坐高铁到了地级市,又去客运中心买了客车票,坐客车到了小县城,在小县城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搭上前往小镇的中巴车。 方翠翠现在晕车没那么厉害了,但是这一路整整坐了两天的车,晚上睡觉时她感觉还在车上晃啊晃,人难受得很,吃不下饭,脸色苍白,时不时胸口恶心。 易晨照顾了她一路。 他带了话梅、橙子、水、晕车药、晕车贴、风油精……一整个晕车包,还带了一整卷垃圾袋,充分做好了翠翠晕车的准备。晚上住宿小县城,翠翠吃不下晚饭,他睡觉前下楼买了一份粥,放进保温杯里,怕翠翠夜里饿了胃疼。 县城到小镇的中巴车是一条全新的环山公路,和7年前完全不一样,但是不妨碍环山路车特别容易晕车的属性。 易晨都开始晕了,几次捂着胸口深呼吸,方翠翠直接捂着垃圾袋吐了个干净。 但是到了小镇,他们还要自行进山。 这段路只能靠双腿,最多骑个自行车。 两人又在镇上歇了一晚上,方翠翠先去派出所办理户口转移的手续,一切办妥以后,才背着行李准备进山。 进山的路上,易晨几乎不说话了,默默接过了所有背包和行礼,牵着翠翠的手闷头走。 方翠翠见他不太适应的样子,暗叹幸好他还是个体育生,长期锻炼,换个其他的城里男生可能翻不过两座山就半路歇菜了。 一路憋气怕松了劲儿的易晨走到村口时,终于一屁股坐在了村口的大石头上,一口气喝光了整瓶矿泉水,指尖点点翠翠:“来之前我还想过租个小汽车带你衣锦还乡,惊艳所有村民!现在一看……就这村子的地理位置,就算来个首富女婿,也根本炫不了富啊。” 方翠翠噗嗤被他逗笑:“谁说的,首富可以――”她指指天上,“直升机出场。” 易晨抬头看看天,傻眼,认同地点点头:“也对,我等平民想象不到富豪能有多豪。” “行了,”方翠翠拍拍他,“进村吧,指不定天黑前还要出山呢。” 易晨“额”了一声:“亲爱的,咱就是说,就算房子再破,爹妈再讨厌咱,咱要不还是先对付一晚上?” 相比爬山去小镇,他宁可留下睡觉! 方翠翠笑得不行:“那就看你的老丈人了。” 老丈人见面第一眼,吓了易晨一跳。 他们一路进村,一路被人关注,人还没走出三步远,身后就满是议论声。 “方爱民那个三闺女吧?” “逃婚那个。” “去城里发达了啊……” “还带了男人回来……” “不是说在外头赚大钱了?还把兄弟姐妹都叫出去了,有本事啊……” “认不出来了,杨家当初亏大了……” 两人走到了方翠翠家,门口一个黑不溜秋正在玩泥巴的小孩抬眼稀奇地盯着他们看。 邻居看不过去,喊他:“快去告诉你爷,你家三姑姑回来了!” 小孩吸溜一下鼻涕,跟个被人撵的小狗似的,转身就冲回了家。 方翠翠对着邻居们尴尬地笑,对所有打听的话都干笑回应,还没走到家门口,她娘跑出来了。 没有方涛所说的多年怨怪,一脸的欣喜与激动,一边骂她这么多年不回家,一边拉着她往家走,还满是欣喜地打量易晨,一口一个女婿。 方爱民站在堂屋门口,脸上没有半点大家长的霸道,亦是满面笑容,打量了一番易晨,笑眯眯地点头。 易晨有种错觉,这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家子啊。 这种错觉持续了很久,尤其当大哥大嫂回来后,一样的热情,一样的客气,易晨傻傻觉得,可能翠翠离家太久,家人们心疼盖过了生气;也可能方涛回家说了翠翠在外的艰难,父母到底还是心疼孩子了…… 总之,他几乎要相信岳父一家还不错了。 翠翠她妈还给她们收拾出了一间屋子,不是方翠翠之前住的那个,是方涛的屋子。 晚饭后,易晨和方翠翠回屋收拾行李,一边把送家人的礼物拿出来一边说:“现在看着还挺正常啊,会不会是我们多心了?” 方翠翠没理会,只关心他:“你晚饭吃饱了吗?这边物资匮乏,很少吃肉。” “挺好的,都是新鲜蔬菜,偶尔来这里住一住,还山清水秀、空气清新。” 方翠翠看他一眼,笑他太天真。 易晨傻笑,拿着礼物和喜糖打算出去分。 “你干嘛去?”方翠翠拦住他。 “不是给大家带的礼物吗?我们现在就拿过去呗,我看村子里都睡得挺早的,再晚一点,大家都要睡觉了。” 第567节 “今晚别送。”方翠翠把人拉回来。 “为什么?”易晨不明所以。 方翠翠把门锁上,也不拿太多行李出来,只换了一套睡衣,边换边说:“你要是不想半夜爬山回镇上,喜糖就慢点送。” 易晨过来帮她,听到这手一顿,明白了:“图穷匕见啊,你爸妈现在是还没露出真正目的?” 方翠翠只说:“等着吧。” 易晨也不傻白甜了,和她一样,什么东西都不拿出来,只换了一套睡衣,两人上床睡觉。 “老婆,你和我讲讲小时候的事呗。”黑暗中,闻着被子上潮湿的霉味,易晨睡不着,翻身抱着翠翠的腰说。 翠翠靠在他怀里,翻出前16年的回忆,挑着可说性强的,一件一件讲给他听,说着说着,易晨也会说起这个年纪他在干什么,遇到了什么事。 两人聊了一晚上的童年。 他们的童年截然不同,但异曲同工的是,都挺辛苦的。 第二天一早,不适应又窄又硬木板床的两人早早就起来了。 方家夫妻起得更早,翠翠妈做好了早饭端上桌,招呼他们快来吃。 方翠翠看着这架势低声感慨:“这么多年,头一回有我哥我弟的待遇。” 易晨握住她的手:“那咱就享受一回。” 然而这饭来张口的一餐并不是那么好吃的,早餐还没结束,方爱民就问了:“听涛涛说,你们这次来,是打算结婚?” 方翠翠嗯了一声,喝了最后一口面汤,不吃了。 易晨打圆场:“对了,我们给大家带了礼物,还有喜糖,我去拿来。” 他倒是好意,不希望饭没吃完就闹僵,但是礼物么,方家的人都很开心收到,尤其翠翠的小侄子,一把拿了礼盒拆开,兴奋地现场玩起玩具汽车;其他人差不多,一边嘴里说客气,一边高高兴兴地看自己收到的是什么。 大哥大嫂两人一口一个妹夫,亲热得仿佛易晨是亲弟弟一般。 但是喜糖…… “这不能算喜糖,”方爱民在易晨愣住的目光下,把喜糖推到一边,“两家定亲的事半点没谈过,我们方家还没同意嫁女儿,喜糖?”他依旧笑呵呵的,但是说的话可不中听,“早了点。” 第538章 天路42 方翠翠听到这句话,脸直接落下来了:“我只是通知你们,没打算让你们做什么。” 方爱民也沉下了脸:“什么叫做通知?你是我的女儿,你嫁人我不能管?” 方翠翠忍着气,故意问:“你想怎么管?” 父女二人剑拔弩张,易晨在桌子底下握住了翠翠的手。他猜测方家估计会狮子大开口,但是又忍不住往好的方面想,也许真的只是一个父亲的关心呢。 他和翠翠结婚这事的确完全不曾联系方家,作为父母,方父的不快是有理由的。 “伯父,那……您的意思呢?” 他的语气有晚辈的恭敬,态度也比较柔和,方爱民表情渐渐缓和。 方母见气氛好了,连忙劝翠翠这个女儿:“你爸也是为你好,哪有姑娘嫁人没有娘家帮衬的?” 方翠翠嘴角泄出几丝哂笑,她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昨天进家门到今天早上,全家没一个人来问问她这七年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彼此陌生得连七年前都不如。如果昨晚方母单独找她聊一聊,问问她和易晨过得怎么样,易晨对她好不好,结婚什么打算,婆家会不会嫌弃娘家差……再通声气,说自家作为女方要拿乔矜持一下等等,这才是为女儿考虑。 哪怕这些都不计较,就说这喜糖,就算方家觉得自己不被尊重不接受这般定下婚事,那也没有这样不问问女儿感受直接摆架子的。 这是对女婿摆架子吗? 这是把女儿架起来。 但不给他们舞台,怎么知道他们会做到什么程度呢? 方翠翠忍着,让他们继续说。 方爱民当真是端起了岳父大人的架势,开始说起本地的婚俗。 “我们这边,照理应该先定亲,既然你们打算直接结婚也行,但女方该有的,都得按照我们这边的习俗来,一样都不能省。” 易晨虚心求教:“咱们这边的习俗是什么样的?” 方爱民说:“你来得晚了,照理端午就该来,新女婿端午就该上门送节礼。” 方翠翠指指桌上的礼物:“这些东西,加起来快两千了,加上中秋节礼都够了吧。” 方爱民瞪过来:“我和女婿说话,你给我歇着,结婚哪有姑娘自己做主的!” 易晨本来是无所谓的,见翠翠被方爱民凶,心里就不舒服了,当着他们的面拉起翠翠的手,沉了声音说:“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终身大事,翠翠当然要参与。在我们家,我爸妈都会尊重我和翠翠的意见。” 他想让方家知道,别人的父母都是很尊重孩子的,你们这种行为非常不对。但是方家人听在耳中,却是觉得翠翠本事不小,在婆家也能做上主,拿捏住了这个城里小子。 方爱民不凶女儿了,重新看向易晨:“除了端午节礼,男方还要给三金彩礼。” 易晨心说,来了。 他一脸生嫩不知事的模样,询问:“那……咱们这彩礼一般给多少?” 方爱民向来是硬邦邦的直筒子,这次居然会拐弯抹角,先说了一句:“就按照你们城里习惯给。” 方翠翠哼笑出声,城里习惯?觉得城里钱多肯定彩礼高呗。 易晨也是个坏心眼的,故意说:“啊……我们城里……彩礼有是有,但是女方嫁妆也高,所以相当于还回来了,我妈说,我和翠翠情况特殊,就省了这一道流程,不然翠翠准备嫁妆太吃力了。伯父,还是您说给多少吧。” 方家四口人顿时一片沉默。 嫁妆,像一个夹子,夹住了四个人的声道。 安静,早晨的餐桌上一片安静。 地上玩小汽车的孩子奇怪地扭头看过来,喊奶奶:“奶?” 方爱民如梦初醒,又恢复了老丈人架势:“翠翠的嫁妆会给,该给的我们肯定都给,该有的也一份都不能少。” 易晨真诚问:“您觉得彩礼多少合适?我不太懂这些习俗,不如您说吧。” 方爱民沉默了一会儿,双手食指在空中比了个“x”,说:“我家翠翠这些年在外头也赚了不少,我们一分不问她要,但彩礼得有这个数。” 易晨微微瞪大眼,不确定地问:“您说的是――这是多少啊,我没明白。”他装傻。 方爱民只觉得这个女婿实在是太蠢笨没有眼色,坚定了语气再次重复:“十万。” 方翠翠刷地站起身,失声:“十万?!” 老大两夫妻不约而同低头去看儿子玩汽车,仿佛这桌上发生的事和他们两个世界。 方母脸上忐忑极了,伸手来拉方翠翠坐下,只是她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十万,在这个村子里,家中一万存款都是小富之家了,十万,方家全家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就算是外头打工的三姐弟,五个人两年的存款加起来才凑得出这个数。 五个人背井离乡两年打工省吃俭用啊,现在想嫁一个方翠翠就白白到手? 说难听点,方家养一个方翠翠都没花十万块。 方家野心膨胀之快完全超出方翠翠的想象。 易晨也惊呆了,十万对他来说不多,还不到他一年工资,但是这是在大山,七年前方翠翠几千块钱被定亲,就因为现在女婿换成了他,这位岳父就把彩礼从几千涨成十万? 这不是看重女儿,这是把他当冤大头宰。 既然明晃晃说了十万彩礼,他也不客气了,直接问:“伯父打算陪嫁多少嫁妆呢?” 方爱民一摆手:“嫁妆你不用管,我们自然会给她准备好。” 易晨这回却没那么好说话了,犀利地说:“十万彩礼在锦城是说得过去的――” 方爱民眼睛一亮。 易晨见状,嘴角带上一丝笑:“但是一般女方嫁妆也有这么多,伯父既然要按照锦城的彩礼规格来,不愿意免掉彩礼嫁妆,那嫁妆就按照这个标准来?” 嫁妆也有这么多,那方家折腾一场干什么? 方爱民马上要扬起的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 方大哥装聋作哑装不下去了,出声:“咳,你看我们这个条件,虽然想给翠翠最好的,但是实在没这个能力,我们只能尽可能给三妹备一份好嫁妆。” 方母跟着点头:“是啊是啊,翠翠大姐二姐结婚前的工资都是交给家里的,翠翠的钱我们都不拿,你们小夫妻留着,这样……这样也算压箱底的钱了吧。” “哈……”方翠翠气笑了。 方爱民对她瞪眼睛:“你别不服气,这么多年在外面,你赚了十几万有了吧,我们要过你一分钱吗?你给家里来过一个电话吗?养你这么大,我们可没要你半点东西!” 大嫂仿佛自言自语般开口:“当初翠翠一声不吭地走了,家里被杨家又抢又砸,连我结婚的彩电都被搬走了,我们强强生下来连电视机都没见过。” 方翠翠被气笑了,笑得止不住。 易晨忙过来搂住她的肩膀:“不气不气,气坏自己不值得。” 方翠翠推开他看着四位家人:“我走的时候这家就穷得叮当响,嫁一个大姐,娶来一个新媳妇,嫁一个二姐,买来一台新彩电,全家兜里掏不出一千块钱,就等着嫁了我过两年好日子呢!我走了,这家里损失了多少?一千?两千?三千?” 她猛地提高声音:“那是你们活该!我欠大姐二姐都不欠你们!” 她走到大哥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在家里倒是横,姐姐妹妹的便宜都能占,杨家打上门你怎么不横了?” 方海黑了脸:“方翠翠,你什么意思?还不是你离家出走让方家在村里丢尽脸面,弄得我们理亏直不起腰杆子?” 方翠翠嗤笑:“理亏什么?两家不过定亲而已,彩礼钱还回去就好了啊,杨家来闹你就看着他们闹?村里打架的人家多得是,谁那么窝囊能被人冲进家里抢东西的?” 杨家那一家子也不是什么恶人,真干架,其实两家势均力敌,方家这么怂就算在村里也是老实软弱没出息。 走哪去看也没有说亲不成,拿回彩礼还去人家家里抢劫的。 抢不过外人,打不过外人,回头倒是理直气壮全怪她了。 “除非你们不肯还彩礼,杨家才来闹!” 方海顿时撇开眼睛。 方翠翠不过随口一说,如今却觉得抓住了重点,立刻去看方爱民。 方爱民也躲开了她的视线。 她去看她妈吕大萍。 第568节 吕大萍唉了一声,愁眉苦脸:“你拿走了几百块,家里根本凑不齐那笔钱啊!杨家一分钱都不肯少,我们实在没办法。” 方翠翠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只拿走了两百来块,这点钱都没有?” “谁知道你不肯嫁,当时明明兴高采烈的,我只当这婚事稳稳当当的,便动用了那笔钱啊。” 方翠翠哼了一声:“那大嫂怪我干什么?大家一起花的钱,是怪我不肯卖身给你们继续吸血?” 那位大嫂涨红了脸,恼怒又找不到话反驳,而且也不敢太得罪有出息的小姑子。 方爱民拍桌子:“好了!不用翻旧账,你现在日子过得好了,用不上我们了,从来也想不起我们,现在回来就是为了结婚。” “想结婚,”他敲敲桌子,“十万彩礼,一分都不能少。” 他瞪着两人:“城里的工资我知道,你们赚的钱多少个十万都有了,别说拿不出这个钱!我从不狮子大开口,要的彩礼都是合情合理的,结婚给彩礼,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方翠翠平静了,问:“若是不给呢?” 方爱民冷哼:“城里可不是村里,摆个酒就是结婚了,不正正经经给三金彩礼,我不会同意这门婚事,没我同意,你怎么去领证?你一个乡下人,就算上什么大学读什么生,有什么用?真以为山鸡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泥腿子出身改不了,就是现在面上光罢了,以后男人找到更加年轻漂亮的就能甩了你,没有结婚证,你什么都不是,你大姐二姐都比你强。” 易晨真真正正被气到了,尊称都不叫了:“有你这么说女儿的吗?” 方翠翠却一点都不气了,这就是方爱民啊,他打心里就是这么看待女儿上进的,而且他哪里会那么多弯弯绕绕,从来都是直接了当说出做出心中所想。 “我来,就是看在你们是我父母亲人份上,通知你们这个喜讯,结婚,你们说了可不算。” 第539章 天路43 方爱民最大的逆鳞就是女儿挑战他一家之主的地位。 方翠翠如此轻蔑地说他的话不算数,气得他面红耳赤,重重拍打餐桌,拍得桌上的碗筷噼里啪啦响,小孩都被吓得蹲在原地愣愣看着他。 “那你就看看我说的算不算!”他脸红脖子粗,扯着嗓子怒吼。 方翠翠却笑得越发真心实意了,比刚才的哂笑开心太多了。 方家大大小小五口人盯着她看,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看到她提起手边的小包,缓缓掏出两本红色的本子。 方海和老婆年轻人眼睛尖,立刻看出来这是什么,顿时吃惊不已,心凉了大半。 方翠翠笑眯眯地把结婚证打开在方爱民眼前,故意在他面前停顿了十几秒,又缓缓转到吕大萍面前。 “爹啊娘啊,我3月就已经领证了,你们为我高兴不?” 方爱民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没有户口本你怎么领的证?” 方翠翠收起结婚证,拉上背包拉链:“我不来,这婚也已经结了,千里迢迢过来,不过是念着骨肉亲情。谁不想结婚有父母祝福,谁不想全家为自己高兴,当初定亲是我答应的,逃婚也的确给你们造成了困扰,一家子谁都有对错,如今日子好了本可以不计较的……就像你说的,我完全可以抛掉你们一辈子不回来――你也说对了,以后我不会来了。” 她扯扯嘴角,看着傻傻呆呆的四人,转身向外走去。 易晨沉默地跟着她走。 走到大厅门口,方翠翠停下脚步回头:“你也别说我没良心,写信让你们出去赚钱,大姐二姐涛涛都去了,也的确赚到了钱,我有好机会不会忘记姐妹兄弟,但也不会帮算计我的人。” 说着,直直看向方海和他老婆。 两人吓得不约而同避开视线。 方翠翠嗤笑一声,跨门出去。 房间里的行李一早就收拾好了,两人进门拉出行李箱背上包就能直接离开。 吕大萍追出来,红着眼睛拉住方翠翠:“亲生父女,再吵再闹也是父女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当真,这么记仇呢?” 方翠翠挣开她的手:“妈,我回来一天了,你还没问我,我婆家人怎么样,对我好不好。” 倒是彩礼先要上了。 吕大萍的哭腔卡在了喉咙。 易晨牵过她的手,两人背着包出了院子。 “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不是说城里人吗?哪里还会有不好的呢?你肯定是我们家过得最好的了呀!”吕大萍追上来。 方翠翠避开她的手:“妈,你放心,只要涛涛听话,我会好好照顾他,让他在锦城扎根成家。” 吕大萍脸上一喜:“真的?” “只要他听话。”方翠翠强调。 吕大萍连连点头:“会的会的,涛涛从小就黏你对你最好,他肯定听你话。” 方翠翠没应,说:“我们走了。” 吕大萍又想留下她又不敢留,只好红着眼睛看着她走了。 易晨出了村口越想越气:“你说一句会照顾方涛,他们真的连人都不挽留了?” 方翠翠:“儿子是方家的命根子。” 易晨鼻孔重重出气,仿佛一头气坏了的牛。 方翠翠见状,笑出了声,摇一摇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回家咯,总算可以回去了。” 易晨握紧了交缠在一起的手,一边爬这段山路,一边在心中发誓,他一定要给翠翠一个温馨美满的家,弥补她在原生家庭受到的所有伤害。 两人到小镇的时候是中午,吃完饭找了镇上唯一一家招待所,安置好东西后出门买了水果,两人来到了方翠翠的中学。 方翠翠去看望曾经的班主任,支教老师有专门的一排宿舍楼,他们直接去那找人。 然而那位班主任已经离开了,支教老师流动性强,方翠翠来之前也料想过这个可能。 不说老师,七年间,这所中学的校长都换了第二次了,现在的校长刚上任半个学期,同样住在宿舍里。 方翠翠就将水果送给了这位新校长,将自己过来感谢曾经班主任师恩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听到方翠翠正在准备读博,校长有一瞬间的惊讶,惊讶之后看着方翠翠的眼神就变得十分炙热:“我一定帮你联系到曾经的班主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好,真是好,方同学,你可真了不起,是我们所有山里孩子的榜样!” 方翠翠尴尬得直摇手,她还不太适应这么上价值:“只是为了自己前途努力而已。” 聊着聊着,方翠翠心中起了个念头――她想资助学校里想上学却因为家庭各方面原因不能上学的女孩。 “每个孩子一学期两三百,资助三个孩子一年也不到两千,但是对这里的孩子来说,上学赚到三百块钱就已经是一笔大钱了,就算不能改善生活,也有了前往锦城的车费。” 回去路上,方翠翠问易晨:“没和你商量就和校长说了这件事,你不介意吧?其实花费并不多。” 易晨笑着说:“怎么会介意?我觉得很好,不管是鼓励她们继续上学,还是给她们一张前往大城市的车票,你给的都是希望,如果曾经的我知道有个方翠翠在这里,岂止三百,三千我也愿意给,只要能让她过得稍微轻松一点。” 方翠翠抱着他的手臂靠上去:“易老师,你可真好。” 易晨刮刮她的鼻梁:“同学你有点马屁精哦。” 方翠翠和校长交换了联系方式,第二天才坐最早班车离开小镇。 山路、中巴车、客车、高铁……一路辗转,从大山到大城市,这条路,方翠翠又走了一遍。即便交通发达的现在,离开大山的路依旧很长,长得让人疲惫,但是这一次,她已经充满了力量与自信,身边还有易晨陪伴。 回到锦城,大姐她们来问情况,方翠翠只说了一句话:“爹要十万彩礼。” 三姐弟吓得舌头都打结了。 方涛脱口而出:“三姐你可真有先见之明,幸亏我偷了户口本出来!” 大姐惊上加惊:“什么?你偷了户口本?” 方涛:“也不算偷吧,娘不是一直把东西放在那个老柜子里吗?都没人理会这东西,我翻出来随手带上了呗。三姐不是要结婚嘛,她特意回去拿多不方便。” 大姐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这逻辑不对,但是她老实人,又指不出逻辑上漏洞在哪。 二姐笑得不行,还挺解气:“爹失心疯了吧,十万都能说出口?咱们老方家的女儿能有这么好卖?” 大姐拍她:“胡说八道什么?” 二姐翻白眼:“不是吗?我们哪个不是被卖的?” 大姐:“越说越不像话,妹夫对你不好吗?” 二姐呵呵:“你听三妹夫说的,人家城里姑娘结婚什么样,我们呢?破嫁妆没两件,彩礼要得足足的却一分钱不给女儿。”这不是卖是什么? 不止呢,卖出去以后,还同时多了一个钱袋子,娘家有点什么事,就找大钱袋二钱袋要钱。 大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说:“爹娘也不容易。” 方涛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二姐就差没说爹娘卖女儿养儿子了。以前他是得利的人,年纪又小,所以浑然不觉,甚至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如今他在外打工,身边都是姐姐,脱离了那个环境有了新的视角,才发现三个姐姐都过得很不容易。 方翠翠终结三人的讨论:“我把户口迁出来了,以后不会再回去。” 大姐还是不忍心:“亲爹妈,哪有隔夜……” “大姐,”方翠翠打断她,“你也生了女儿,你会要求未来女婿给十万彩礼吗?”她也不等方翠翠回答,只问闷不吭声的大姐夫,“大姐夫,你会要吗?” 大姐夫老实说:“不能要,咱村里彩礼才几千,这么敲竹杠,女儿以后在婆家会吃亏。” 大家齐齐看着大姐。 大姐动了动身子。 方翠翠说:“大姐,这才是亲爹。” 做什么说什么会考虑女儿过得好不好,而不是只要收到钱,管你将来死活。说多了就来一句,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 散局的时候,方翠翠把户口本给方涛:“我已经办好了户口迁移,户口本你带回去。爹和大哥应该能猜到是你拿走户口本,肯定会生气,到时候你就把一切推我头上。” 方涛接过,半点不怕回家的情况:“我知道,到时候我就说三姐要结婚,托我带户口本来锦城,我没多想就拿了呗,至于为什么不告诉大家,我就说本来想说的,但是忘记了。咋样,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吧?过年那会儿我们就和爹娘说了你要结婚的事,我哪知道他们会威胁你嘛,我又不知道他们的计划。”理直气壮! 方翠翠笑,拍拍他的肩膀:“技能课上得怎么样了?” 方涛一说起这个就兴致勃勃:“姐,这个课真挺不错的,我现在会用电脑了,还会打字!但是你让我去学物流什么的,有什么用啊?” 方翠翠:“前两年,国内兴起几家网购公司,同时当地成立了好几家物流企业,我老师受投资方邀请去调研过网购行业,很看好这块市场。如果网购未来真的能成功,伴随而生的就是物流企业,你说学这个课什么用?” 方涛挠头:“听不懂,但总觉得你说得很厉害啊,那我先学着吧,反正听三姐发大财,嘿嘿。” 方翠翠白他一眼:“我没这个能耐,只有勤能补拙。” 方涛和姐姐姐夫们继续上着各种适合自己的技能课,方翠翠开始和易晨准备婚礼。 5月中旬,他们去拍了婚纱照。 6月方翠翠毕业,两人又拍了一组毕业结婚照留念。剩下的时间便是各种婚礼准备,喜帖派送。 第569节 方翠翠这边,她邀请了三姐弟,连大叔一家、刘姐孙姐、丽丽小王还有研究生的同门和老师。 易晨亲戚更多些,还有不少同学队友。 男方女方来的人都不少,热热闹闹的没有半分遗憾。 7月,方翠翠从回龙区那个小房子出嫁,在亲友见证中与易晨定下终身,盟约白头。 婚礼后,他们直奔北欧,玩遍北欧各国。 8月回国,分发完国外带回来的伴手礼,方翠翠沉下心开始恢复学习状态。 大姐学了中式点心的技能培训课,为了练习手艺,周末有空就来借翠翠家的厨房,做出一笼笼包子,从奇形怪状到口感外形渐渐标准化,然后将做好的包子分给妹妹和弟弟。 翠翠会帮她上网搜索相关的制作技巧,教她调整、尝试,提升食物的口感。 自从大姐学点心,这家里的包子馒头松糕……各种点心再没断过。 点心课程夏季秋季各有一次报名,大姐全都去上了,一年学下来,手艺获得所有人的认可。 年底的时候,她和大姐夫一起上门找翠翠商量,她的手艺开一个早餐店合不合适?主要是看见了小王的成功,她们夫妻虽然老实不会做生意,却难免心动。 方翠翠鼓励她试一试。 早餐店成本不高,大姐夫妻两个完全可以尝试一回,失败了也损失不大。 于是找店铺、装修、□□、采购……方翠翠和易晨帮大姐俩夫妻一起将店支撑了起来。 第540章 天路44 二姐见大姐有了自己的店铺,自己当老板,羡慕了。 她学的是西点,刚学没多久发现方翠翠和小王合开了一个蛋糕店,而且生意很好,于是学得更加起劲儿了。但是呢,怎么学,方翠翠怎么教她,她都做不出小王那样的口感。 方翠翠安慰了几回,鼓励她再找找别的机会,同时对这类就业课程随时关注着,有适合的课程就推送给他们。 二姐抛掉了最初对免费课程的犹疑,颇有当年翠翠那个拼命的架势,只要能报上名的课,她全都去上了,而且夫妻两个错开来学,一门都不浪费。 方涛则被安排去上电大,难度比自考低很多,但凡稍微看看书,花点心思准备考试,就能拿到文凭。 方翠翠把娘家的人安排得妥妥的,指挥得他们忙得团团转,又累又有干劲。 因为方爱民这些老家的人,易晨对方家的印象坏到了谷底,但看着这三姐弟奋斗劲儿,又慢慢回转回来,发现原来这一家子还是有共同点的,拼起来都一模一样。 大姐的早餐店稳定赚钱时,二姐自己找到了生意路子,二姐夫在技能课上学会了一些厨艺,她打算夫妻两个推个小车在工厂边上摆摊卖炒饭炒面等等吃食。 “你二姐夫厨艺比我好,我怎么学都做得不够好吃,你二姐夫上次从课堂上带回来的炒饭,都凉了一半,我觉得和小摊上卖的差不多。” 方翠翠觉得可行:“但是小摊一般都是非法经营,容易被城管抓或者赶,我没接触过这行,不知道利润怎么样。” 二姐比大姐胆子大得多:“先试试呗,不行再进厂子,工厂总会招人的,尤其过完年开工。” 小王听了方翠翠的话,在小镇买了一个落地房,二姐夫妻要辞职出来摆摊,没了宿舍,方翠翠就让他们在小王房子附近租房住,大家住得近也能照应。 二姐精明会算计,做生意比大姐更厉害,炒饭摊子一摆,发展速度非常快。 一开始只卖炒饭炒面,后来多了几个炒菜,再后来摆成了夜市夜宵摊,摊子铺大了,总是被城管撵,撤退很麻烦,经常会因为占道经营被罚款。二姐一咬牙,把所有积蓄投进去,在工厂边上开了一家小餐馆。 小餐馆面积小,但成本比摆摊高,菜品价格肯定要上浮,二姐夫炒菜手艺竞争不过别家,反而赚不了钱了。 方翠翠陪二姐在周边逛了一圈,尝了同类型的各家餐馆招牌菜,最后只能劝她放弃。 不开餐馆干什么呢?钱都投进去了,装修钱都没有回本。 这一回真的是几年辛苦,血本无归。 经济陷入困境,二姐和二姐夫感情也变得矛盾增多,争吵不断。 “麻辣烫?”易晨提了个建议,“我们学校边上麻辣烫生意很好啊,我看东西就是热水里烫一下嘛。” 方翠翠眼睛一亮,二姐拿不准主意。 方翠翠带她去试吃了各种档次各种风格的麻辣烫,吃了十来天,嘴角上火长泡才停下。 二姐终于有了信心,觉得可行。 这生意,在已有店铺和装修的情况下,成本比餐馆低很多! 但怎么做才好吃呢?四姐弟凑在一起,开始天天陪着二姐夫做麻辣烫,尝试各种调味料,平衡成本和口感。 这个时候,兄弟姐妹多的好处开始显现,所有人拧成一股绳帮一个人,助力很多,困难化整为零,轻易就解决了。 二姐摆摊那年,方翠翠考上博士,二姐重整旗鼓开业麻辣烫,方涛拿到了大专文凭。 此时网购已经盛行,年轻小伙子也受够了工厂流水线的日复一日,想学习姐姐们,出来创业。 开餐馆早餐店的辛苦只有当事人知道,外人,哪怕是亲弟弟也只能看到表面的客似云来十分赚钱,方涛看得眼馋,也想要做生意赚大钱。 方翠翠说:“去快递公司看看。” 方涛:“啊?” 方翠翠:“你知道驻点我们学校的快递站每天收发多少快递吗?你知道他们每收发一个快递赚多少钱吗?我昨天帮老师寄出十个文件,快递员告诉我,他们一个快递能抽成一元。全校每天有多少快递?一个月呢?学校人员多,文件多,快递员不用四处跑不用爬楼梯,比社区快递轻松很多。你所在的工厂和学校情况是相似的。” “你们工厂现在有哪些快递公司开了站点?还有机会再开别的快递站吗?开的话,一个快递能抽成多少?你不去打听打听?” 方涛哦哦点头,听懂了!他激动不已,恨不得立刻跑去快递公司! 方翠翠又告诉他:“要想做生意赚钱,先要有发现赚钱商机的眼睛,你拿快递的时候想过这个事吗?” 方涛嘿嘿笑着挠头:“姐,你也知道,我憨嘛。” 易晨在他走后,对着方翠翠笑。 方翠翠倒不介意他笑自己弟弟,她也想笑,方涛是真的憨,实心眼,没个人指挥就是上辈子那样,学一门技术,一辈子踏踏实实埋头苦干,生活不好也不坏。 这不是缺点也算不上优点。 易晨握住她的手拉到怀里抱住:“大姐二姐涛涛都有了事业,你想过博士毕业做什么工作吗?” 方翠翠握住他的手指把玩:“想啊,我研究生同学选择的路是从事务所到公司高管这条路,但我既然选择读博,在学校理论研究久了,还是想继续这种状态,我学历是先天缺陷,高校任职没什么希望,毕业后找一找研究类的工作或者去中等院校做老师,都行。” 不过毕业证书还没拿到,她先有了娃。 是个儿子。 易晨想要女儿,非常想,他路过童装店看到小女孩的汉服小裙子走不动道,自从翠翠怀孕后,手机小视频全都是可爱小姑娘,下班回看的综艺节目是爸爸去哪儿,最爱里头萌哒哒的女孩子,憧憬着未来的女儿也是这个模样…… 结果呱唧,生下来是个儿子。 方翠翠其实也有点失望。 但生儿生女非人力能决定,孩子也是无辜的。 她轻轻拍着儿子的襁褓:“我们把他养得和爸爸一样棒,一样优秀。” 易晨被老婆一句话治愈。 儿子一岁时,方翠翠抱着儿子拍下了博士毕业照,走出锦城大学进入一所一般高校做老师。 易晨手机里有方翠翠很多照片,后来他怕换手机丢了,定期洗照片,方翠翠有一次翻相册,看到了很多自己没见过的。 其中几张,几乎串起了她这一路旅途:18岁除夕夜,穿着厂服独自一人看焰火的她;20岁成为会计,穿着白衬衫下班的她;在财经大学研究生毕业一起拍下毕业结婚照的他们;在著名的锦城大学博士毕业,一家三口的合照。 蓦然回首,才发现这一路,易晨陪了这么久,陪她走过困苦,陪她享受成果。 工作后的翠翠人生趋于稳定,高校虽然排名很低,但是老师待遇很好,她想做研究想上课都有空间和机会,前16年经历和出身的确限制了她的上限,不过如今走到的位置已让她知足满意。 方翠翠和易晨的往后余生都很平凡,一个高校财经老师,一个中学体育老师,生活富足安逸,没有大富大贵但平安喜乐。 方翠翠将易晨的父母当成了自己的父母孝顺,一辈子都没回那个城市,更别提那座大山。 大姐二姐做生意各有起色,大姐把早餐店做成了老店,十几年不挪窝,不扩张,夫妻俩个守着店养大了儿子女儿,供他们上大学买婚房;二姐从麻辣烫做起,赚了钱,又开了火锅店,收入比方翠翠夫妻都高;方涛听了方翠翠的建议,拿下了工厂的快递驻点,他当初学的电脑、物流课都有了用处,快递公司的各种系统,他一个人也不会抓瞎,起早贪黑搞定一个快递站,几年便赚了一套房的首付。 方翠翠只在前期帮了他们,后面几乎不插手,等到他们事业小有成,她更是不管了,各自生活,空闲聚聚,仅此而已。 对于老家,她的态度冷漠又强硬,大姐想劝,被二姐拦下。二姐是为大姐好,她懂翠翠的心思,大姐劝太多惹恼了翠翠,翠翠肯定会疏远她,何必为了老家那几个人伤害彼此姐妹情? 方翠翠指望不上,其他三人赚钱也不少,方爱民和方海曾经打这三姐弟的主意。大姐那个性子,好几年都是狠不下心,三不五时接济娘家,但有一年,婆家娘家似乎闹了矛盾,大姐和大姐夫也第一次起了争执,方翠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大姐不再拿钱给弟弟了。 方涛在锦城买房结婚,大姐二姐把孩子接了过来念书,这三姐弟也就过年回一次家,还不一定回,大山里的老家对他们来说很远了。 但是四姐弟的存在还是给小镇、大山带去很多变化,更多年轻人出来打工,方翠翠资助的女孩也都一个个上了高中,原来封闭的大山因为年轻人走出去渐渐打破封闭。 除了这些亲戚,小王和方翠翠易晨的合作历经八年,后来小王想去市区开奶茶西点一体的奶茶铺,蛋糕店就关门了,但此时三人已经赚了许多钱。 小王买的小镇房子也拆迁了,小王直呼翠翠是她的财神爷。 易晨抱着方翠翠也说这是家里的金元宝,他们当年买的房子全都涨了一倍,这些年方翠翠理财收益非常可观。 拆迁那年,辉辉结婚。方翠翠和连大叔年年联系,辉辉在外上学的日子,她经常电话关心甚至陪老人去医院看病,所以她也收到了请柬。 曾经沉默的少年已经成为大厂程序员,身边的新娘漂亮开朗,笑起来眼睛仿佛带着小星星。 他们来敬酒,走到了方翠翠和易晨前面。 新娘不知道怎么称呼,看着辉辉。 辉辉抿唇,介绍说:“这是……我和你说过的,方翠翠和她的老公易晨。” 新娘恍然大悟,忙给他们倒酒。 方翠翠玩笑:“你说了我什么坏话?” 辉辉表情认真地敬过来,说:“我不在家的日子,多亏你照顾爸妈,谢谢。” 方翠翠提杯轻轻碰上去:“连大叔从前对我很关照,如今他们老了,自然该由我关照他们了。” 辉辉提提嘴角,接过新娘手里的酒瓶,又给方翠翠倒了一杯:“为我年少无知……赔礼道歉,对不起。” 这一杯,他不等方翠翠喝,自己一饮而尽。 方翠翠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表示一切早已随风而去。 辉辉脸上露出释然的笑。 少年时那些做错的事,梗在心间的后悔和懊恼就像一根软骨刺,今日直接拨开拔掉了。 新娘知道丈夫的心事,为他开心而笑,易晨不知道,看着这过分默契的一幕心里酸溜溜的。 回去路上他就问了。 方翠翠:“你以为我们什么关系?” 第570节 “那肯定没什么关系。”易晨嘴硬。 方翠翠笑,说了那短短的、早就被她抛在脑后的故事。 易晨想过很多可能,都没想过会是这样,顿时对今天的新郎印象暴跌。 “小年轻真是眼神不好,这么大一块璞玉在眼前,居然这个态度。少年人靠不住,眼睛只盯着表面的浮华富贵,不知道人最重要的是内在。” 方翠翠由衷说:“这是人之常情吧,像你这样的人才不太多。” 易晨:“也不能这样说,当年那个绿毛,因为你做了我女友,他再也不肯来见我,大学毕业谈了恋爱才终于记得我这个老师。” 方翠翠想起那个少年了,笑起来:“那也算是我们的媒人呢。” 说到这,方翠翠问他:“那年,你说要当一个读者,看我这个大女主的小说,我想问你啊,小说看到这,你还满意吗?” 易晨闻言含笑看过来:“大女主,那你对配给你的男主……满意吗?” 第541章 锦绣堆 颜华在方翠翠的世界是典型的先苦后甜,而且因为后半辈子过得自在,前几年的苦渐渐淡忘,那些困难日子反而成了脑海里珍贵的回忆。 回到怨女部的时候,真正的方翠翠还没走,她神色清醒了,却又好像没有清醒,不同的是,现在的她嘴角带着笑,眼神仿佛陷在哪一段回忆里,神色充满了幸福与美好。 颜华叹了一声,微微用了一些威势,喊一声:“方翠翠。” 如钟声敲响在耳旁,方翠翠如梦初醒。 “大……大人……”清醒回来的方翠翠又有几分瑟缩爬上脸庞。 颜华对她温和地微笑,微微点头。 方翠翠镇定下来,朝着她走来:“大人,我……我死而无憾了。” 颜华一愣,发现方翠翠文化不高,但这一个词用得竟是非常妙。 这里的魂魄哪个不是死了,但个个都死而有怨,只有死而无憾了才能脱身离开。 “恭喜。”颜华祝贺她。 方翠翠腼腆地笑。 颜华轻轻拨动指尖,金色的光芒便从她身上朝着方翠翠涌去。 “你前世勤恳辛苦,不曾损人作恶,身上本就有功德善果,如今我再将幻境的功德予你一半,来世――”颜华对上方翠翠充满了希冀的目光,浅笑,“来世你定会生在一个美满家庭,只是父母再好,也不要忘了自强上进。” 方翠翠高兴笑开:“不会,再不会像从前那样鼠目寸光了。” 颜华欣慰地笑,挥手:“去吧。” 方翠翠对她微微鞠躬,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 直到她走了,颜青两人才出来。 颜青:“她的改变可真大,大字不识的人,跟着你经历了一遍幻境,说话也能出口便是成语了。” 颜华嘴角含笑,还没回答颜青的话,一个女声突兀地在她们耳边响起。 “这幻境――竟然如此真实吗?” “哇啊――”颜修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跳到了颜青身上。 颜青拖着他这个重负,还能身姿灵活地瞬移到颜华身边:“什么人!” 一个清丽的身影渐渐从浓郁的怨气中凝结成型,缓步而出。 颜华眼前一亮,好美的古装丽人。 来者身份不明,她直接动用了自己的能力查看女子身份。 “寄娘?赵愉乐?” 女子听到寄娘二字面上尚无什么波动,听到赵愉乐三字,魂魄猛地一阵扭曲,先是悲后是怨,压抑的气息朝着颜华三人扑面而来,颜青颜修躲到颜华身后才感觉呼吸顺畅。 “赵愉乐……”古装丽人轻轻念着这个名字,似哭似笑,沉浸在浓郁的情绪中大概五秒,出人意料地快速抽离,“大人果然法力不凡。” 颜修被她的急速变脸弄得愣愣眨眼。 颜华虽然惊讶,倒没露在面上,只暗想着,这位赵愉乐,自我控制情绪的能力真是前所未见,千年来第一人。 “你在这里多久了?竟一直保持住了理智吗?”她问。 赵愉乐呵呵笑了一声:“理智?要疯,我死前就疯啦,来了这地府还能怎么疯呢?”她扭身去看身后执念之魂纠缠形成的浓郁怨气,眼神很淡,“疯,是个解脱的好法子,可是疯了,怎么能细细记住所有的一切呢?” 颜华看到她轻轻地整理着袖摆,仿佛那是一件真实存在的华服,头微垂,颈部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眼睑微微下合,弱不胜衣,嘴角噙着一抹楚楚动人却很冷、细看充满死气的笑。 盯着看久了,竟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大人,”她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从前啊,我觉得这幻境自己不能去,别人替我去又有什么意思?不过,看那个方翠翠如临其境的模样,我倒是有些兴趣了。” 颜华并没有被眼前这一切迷惑,对着如此危险又脆弱的美人,说出的话却一针见血并不留情:“你若是能做到,上辈子早就做了,又怎会寄希望于重生?重生一回,一事变事事变,你如此自信自己不会重蹈覆辙?” 赵愉乐整理袖摆的手顿在那里,樱口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重生一回,她能做到心中所想吗? 赵愉乐闭上眼,所有的妖冶气质散去,扑簌簌落下泪来。 颜青颜修缓缓从颜华身后走出,看着如此落泪的美人,心中闪过不忍。 颜华缓步走到赵愉乐面前:“能做到在怨女部几百年仍保持理智,你看似柔弱,实则是个强大的姑娘。” “那又有什么用呢?生前可怜女子身,心有滔天之恨,却只能备受□□;死后日日夜夜记着那些人,但除了记着,我又能做什么呢?” “大人说得对,前世我做不到,再来一回我还是想不到如何破局,我只是恨啊!” 赵愉乐哭得凄怨。 颜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能做什么,便出一口气吧,前世不可追,幻境就随你心意过一回,如何?” 赵愉乐擦眼泪的手一顿,看过来。 正好对上颜华仿佛能看透一切又包容温和的目光,她轻轻捏了捏手心,垂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可仿佛这句话,是颜华猜出了她的心才说的。 “难得遇到一个如此清醒的执念之魂,不如你亲自与我讲讲你的故事?”颜华并没有在意,牵着她往大殿内走去。 赵愉乐犹豫地跟着她坐到了大殿内的沙发上。 “大人是个很好的人,”说故事前,赵愉乐看着颜华和善的笑容,想到她刚才那了然的目光,权衡利弊后选择坦然,“大人来到怨女部后的每个世界,我都在远远看着。” 颜华脸上没有任何意外,轻轻点头表示自己听着。 “大人善恶分明,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同时心胸宽大,许多小算计都能从容不理,所谓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大人走的是阳关大道,用的向来是正义凛然的阳谋,身正,气清,这是小女十分钦佩的品德。” 颜华笑:“你无需给我戴高帽,显然,你是不认同这一点的,可对?” 赵愉乐垂下眼:“有些人事,大人这样做小女能理解,但小女的事,”她直直看过来,“小女不希望大人因此放过他们任何一人!” 她坦承:“小女今日的确有三分做戏,大人恐怕已经看穿了,也明白小女的愿望是什么了,小女想问大人,您,能答应吗?” 颜华问:“若是我不答应,你是不是就不愿意我去你的世界了?” 赵愉乐点头,不曾犹豫:“是。” 颜华确认:“你希望,亲手报复所有人,哪怕你已经胜利而他们落魄不堪。” 赵愉乐眼神坚定,浸着浓烈的恨:“是,他们的落魄不堪,必须是我亲手促成!” 颜华沉吟许久,缓缓起身。 赵愉乐目光跟着她的身影而动,虽然眼神坚定神色倔强,但是她的心却高高提着。 千百年了,她第一次选择一个人去试着托付信任…… 颜华侧身,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好,我答应你。” 原本以为颜华不会答应,正要为美人难过的颜青颜修惊讶地看过来。 尤其颜青,他的目光里明晃晃写着:你为什么要答应她? 虽然赵愉乐看着楚楚可怜,但是她提出来的要求实在是过于苛刻。 颜华对他轻轻点头表示安抚,她会答应赵愉乐看似“仇恨至偏执”的要求,是因为她已经看到了赵愉乐的一生。 赵,在魏国是非常显赫的大姓。 显赫到什么程度呢? 魏国一共五位皇帝,两位皇后出自赵家,一位皇帝是赵家的外甥,赵氏一族,世代忠君爱国,每一朝代都有文臣武将报效国家。 到了赵愉乐出生时,她们家里虽然没有女子进入宫中,但是她的祖父官拜一品,他的爹爹少年英才,京城闻名。 赵愉乐取名“愉乐”,便是赵家人自觉得家中富贵名声一切不缺,只愿女儿愉快安乐一生。 这和多少人家生女“秀、慧、贤、德”而不同。 魏国是个繁盛的国家,地处中原,周边各有梁国、燕国、越国三个国家。 燕国在北,经常侵略魏国的北边城市,抢夺魏国百姓的财物品、侵占魏国的土地,甚至杀烧掳掠。 赵愉乐五岁那年,燕国换了新君,御驾亲征,武力似乎强盛几倍,连夺魏国北方两城,还出言不逊,向魏国君王约战;魏国繁荣昌盛,向来受到周边国家尊敬,许久不曾被如此挑衅,30岁的皇帝龙威大怒,决定御驾亲征。 两军对垒,主帅都是一国之君,这一战―― 魏国丢尽脸面。 魏国君王被北魏军队俘虏,十几万大军损失十之六七,魏国几乎是一夜之间,国运折断,眼看着衰落。 君主被俘,国土被占,将士伤亡惨重,魏国只能一退再退,让出去北方大部分城池,这才换来两国暂时熄火休战。 但即便如此,燕国对魏国依旧虎视眈眈,扣着皇帝坚决不还,似乎另有图谋。 魏国没有办法,担心北燕会挟持皇帝逼迫魏国城门大开迎接来犯,这样一来,整个魏国都将不复存在,朝廷上的肱骨大臣联合后宫太后,决定另立皇帝。 第542章 锦绣堆2 魏国国姓司马,被俘的皇帝是第五任,名司马鸿。 第571节 赵愉乐的父亲名赵建炎。 赵建炎与司马鸿某种程度来说,是表亲。 魏国开国皇帝司马景,娶赵家女为妻,魏国建立,赵家女成为魏国第一任皇后。赵皇后育有三子,长子随父征战,建国后被立为太子,并顺利登基成为第二任皇帝。 第二任皇帝娶了武国公张氏为后,亲热地称呼赵家为舅家,与赵家同辈子弟从小一起长大甚至经历沙场同生共死。 张皇后生下长子,皇长子八岁被立为太子,从小受大儒名将教导,其中一位老师便是赵家表舅,也因为赵家和皇家亲近,皇长子与赵家姑娘青梅竹马从小见面甚至玩耍,在他十五岁时,皇帝为他定下了赵家女为太子妃。 这位太子妃后来成了小赵皇后,是魏国第三任国母。 也就是皇帝司马鸿的嫡祖母。 第三任皇帝和小赵皇后琴瑟相和,小赵皇后虽然只生下长公主一个孩子,但是无论得力的娘家还是皇帝的尊重都让她地位稳固,她年轻早逝,去世后皇帝再没立后。 鉴于赵家短短三朝出了两位皇后,到未来的第四任皇帝定亲时,皇家挑选人选有意避开了赵家,甚至给了赵家恩典,允许赵家女三代不入宫。 这的确是恩典,赵家显赫,家中女子跟着金贵,皇家有心不让赵家女再为后,那么不入后宫就不必成为庶妃,以后的皇帝都不能逼迫赵家。 于是司马鸿的父亲定了左相孙女苏氏为后,司马鸿的皇后则是靖国公之女伍氏。 从皇帝的血脉来算,司马鸿和赵建炎依旧是五服内的血亲;从赵家女的血脉来看,司马鸿和赵家已经没有关系了,长公主之子萧国公才是赵家的表亲。 魏国重臣之间、皇帝和重臣之间联姻极多,若没有两任受皇帝尊重的皇后,赵家和皇家也没什么太特殊的关系。 司马鸿20岁登基为帝,登基三年后,立五岁的长子司马炀为太子。 连云山大败,司马鸿被燕军活捉,魏国一退再退失去北边九个州府,几乎是魏国三分之一的国土。魏国朝内大臣觉得不能再如此放任事态恶化,集体求见皇后、太后,请求让时年12岁的少年太子登基为帝。 司马炀是当时的贵妃所出,皇后生了两个女儿,如今腹中正怀胎八月,眼看着就要生产,让贵妃之子直接登基? 伍氏身后靖国公一脉并不甘心。 但是不甘心无用,拖了这么久,眼看着一半的国土都要让之于人,再执着皇位又有什么意义? 皇后捏着鼻子同意了。 太后当然毫无意见,司马炀是她的亲孙子,又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自然该由他登基。她更怕的是皇帝那些兄弟不安分,欺负司马炀年纪小,妄图造反篡位。 赵建炎是当时求见太后要求另立新君的大臣之一。连云山大败,大臣们死伤很多,朝中很多重要岗位都没了主持大局的人,只能让原本代为主持事务的官员继续主持,赵建炎是当时代主持兵部的官员。 连云山一战,赵家也有人战死,赵建炎的父亲也就是赵愉乐的祖父便是,还有赵建炎的大哥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魏国满朝恨燕国入骨,两国仇恨前所未有得深。 赵建炎原本受父亲和大哥荫蔽,一直没什么太大的上进心,虽然朝中为官却只跟着父兄节奏,办完事就回家和妻子儿女共享天伦之乐。 连云山大败后,赵建炎一夜头发半白,整个人大为变样,从此仿佛赵大伯和赵老爷子上身,行事作风和父兄越来越像,开始显露出让众人意外的能力本事。 也就是这时,曾经嫉妒赵家显赫的众人才不得不心服口服地承认:赵家的人果真个个都是肱骨之才。 赵建炎先从代理兵部变为兵部尚书,接着成为辅助十二岁新帝的大臣之一,他们这些辅助大臣一边帮皇帝处理国事一边教导皇帝各方面知识,所有人团结一心,不去想被俘的皇帝、不去想丢失的九州,只一心平复国内乱相,稳定魏国经济民生。 也许是因为新帝5岁便开始接受储君教育,12岁的新帝虽然年幼却非常聪慧,跟着辅政大臣学了3年,15岁生辰一过,便开始亲手批阅奏折,亲自参与国事决策。 而这三年,赵建炎和几位辅政大臣齐心将魏国这匹失去控制朝着下坡奔去的马勒住了缰绳,并一点一点往回引,引到了战败前的正轨上,毕竟魏国有当年的丰厚积蓄,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国库渐渐丰盈。 燕国也看到了这一点,深觉不能再给魏国喘息机会,开始在边境蠢蠢欲动。 父兄的血海深仇日夜不能忘,赵建炎联合几位主战的大臣集体上书,请求与燕国再战。 连云山惨败,魏**队可以说是被打得吓破了胆,想要重塑军心非常之难。 赵建炎坚定辞去兵部尚书之位,自请带兵征燕军。 少年皇帝在大臣们的激烈争吵中,排除众议,准了。 从此之后,北燕和魏国开始持续对战。 一年、两年、三年……一州、两州、三州……九州。 赵建炎亲自夺回了魏国全部失地,并且打到了北燕境内,直捣燕王营帐。 失地收回,两国终于可以坐下来和谈。 燕王说,他们一直好吃好喝供着司马鸿,虽然当初两军对垒,你们混不在乎司马鸿的生死,但是既然两国和谈,从此成为友好之邦,那么你们的皇帝,还是要还给你们。 于是,和谈之后,司马鸿跟着班师回朝的胜利之师回到了魏国京城。 故国远去六载,归来物是人非。 天下早已不是他的天下,而是他儿子的。 他走的时候,天下昌盛,他回来时,天下越发昌盛。 司马鸿看着身着玄色龙袍朝着自己走来的少年郎,几乎认不出这是自己的长子,直到他喊了一声:“父亲。” 他望着自己的目光不再崇拜仰慕,而是平静尊重。 是的,尊重,但是这是平视下的尊重,而不是从前的仰视了。 司马鸿沉默不语,低头去看抱着六岁小儿在他身边哭泣的皇后――不,如今成了太后了。 “皇上,这是您的嫡子,他已经六岁了,终于见到了他的父皇!”皇后哭得肝肠寸断。 一山容不得二虎,一国不能有两君。 司马炀虽然才18岁,但是他收复了皇父丢失的国土,洗雪了六年前的巨大国耻,他让百姓休养生息,让魏国重回昌隆。 他没有主动提出退位。 18岁的少年做了6年皇帝已经不是事事听父亲话的孩子了,他只给太上皇划了一片行宫,让太后和所有太妃住进去,未成年皇子也可跟着居住,成年后再搬出来。 行宫就在后宫之中,非必要不得对宫外开放,大臣无皇帝旨意不得入内。 司马鸿才36岁,被迫从北燕的监狱进入后宫,开始养老生活。 四年后,22岁的青年天子急病,病情发展迅速,不过一个月便驾崩归天,膝下只有一个两岁的儿子。 众位大臣重新来到后宫,请修养在行宫的太上皇司马鸿再次登基为帝。 司马鸿登基后,一步步拔掉儿子留下的肱骨大臣,任用自己的亲信,司马炀为帝十年留下的政治遗产,两年内全部被改变。 他最信任依仗、为魏国重回巅峰立下汗马功劳被封为一品国公的赵建炎,因欺君罔上、家藏军需禁物、贪污军饷、妄设私军、言行不忌、虚揽军工、欺压军民等数十条罪状,加上疑似私通邻国这条大罪,于西霞门前,五马分尸。 赵家男子或论罪斩首、或流放边关、或充入掖庭;赵家女子俱贬入贱籍,送往教坊等处。 赵家女子曾做了两任皇后,如今却要成为倚楼卖笑受尽凌辱永世不得赎身的最低等娼伶,赵氏一族中,凡是叫得上名号的女子,在被送走前,彼此帮助自杀在狱中。 那年,赵愉乐十五岁。 灾祸来得极其突然,在那之前赵家人依旧过着正常的日子,那段时间,赵愉乐正好出痘,为了防止感染府中其他人,她被送往郊外山庵养病,身边是自小照顾她的丫鬟奶娘。 赵愉乐自出生时便带着一股弱气,身子骨一直不大好,她娘亲将她送过来,也是希望庵里的佛祖佛光可以护佑女儿,压住她的魂,保佑她平安出痘,康复回家。 那天,她娘亲刚来庵里探望,虽然见不到隔离在厢房内的女儿,但依旧陪了她半天,眼看着天色不早回城路远,这才隔着门百般不放心地告辞离开。 这一去,成了永别。 赵府的人太多了,官府两天后才想起赵家还有个深居简出的小女儿,待审问出赵愉乐身在何处,一群人跨马持刀冲上山庵,尼姑庵的师太一脸遗憾地告诉他们,赵氏罪女本就病情严重,一听到家中出事,当夜就病重咽气了。 她的贴身侍女跟着自尽而去,其余奴仆一见主子死了,主家出事,全都连夜仓皇出逃,再无踪影。 衙门的人看着满脸出痘的尸体,年纪、病情、衣着、身形都和赵愉乐一致,边上的丫鬟**而死什么都看不出来,但仵作查验也证实是个年轻女子,于是挥挥手,让人盖上白布带回去。 从此,辉煌了六代帝王的赵氏一族,烟消云散。 赵愉乐自然是没死,她被护着换成了另一个身份。 当时出痘的人的确是赵愉乐,但是她的贴身丫鬟云栀自始至终都贴身照顾她,没过多久就被传染了,出事的时候,赵愉乐其实快要康复,但云栀病情依旧很重。 为了避免感染第三人,赵愉乐虽然是小姐身,却仍和云栀待在一个厢房,转而去照顾云栀了。 赵家出事,消息传到山上,赵愉乐立刻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尤其听到控诉父亲的那数十条罪状,聪慧的她立刻明白,赵家彻底进了皇帝的死局。 赵愉乐本想和家人共同赴死,门外的奶娘和奴仆,门内的云栀,一起跪下来求她不要前去送死。 “赵家很可能只剩下姑娘一人了!” “您要为了赵家血脉保重自己啊!” “您死了,赵家的血海深仇、赵家的冤屈,就真的没人记得了!” 最后,为了赵家血脉,为了赵家的冤屈,赵愉乐忍痛看着云栀与她调换一切后自绝。 云栀决定自绝后,奶娘本想带着赵愉乐逃离,但都是在籍家奴,逃去哪里又成了问题?其他人可以回乡,赵愉乐容貌身段极其显眼,又体弱难以长途跋涉,走到哪都招人眼。 山庵里一位面色蜡黄的带发居士站了出来。 她与赵愉乐独自谈了许久,最后,赵愉乐换上了她的缁衣木钗,她走进赵愉乐的厢房,**而亡。 赵愉乐从此成为寄娘,留在这尼姑庵,听到父亲被五马分尸,听到娘亲姐妹自绝于监,听到兄弟叔舅或死或发配,一日日听着自己的家粉身碎骨烟消云散。 病愈的身子又有弱症复发,“寄娘”缠绵病榻,真正成了面色蜡黄的寄娘。 师太念着“阿弥陀佛”,小心照料着她,庵里的小尼姑四处化缘,一年内偶尔会带来一句半句回乡奶娘的消息,只有这时,寄娘精神才好一些。 佛旁清净地,山中岁月长,寄娘在这里修行3年,渐渐养回了身子,只是越发身影单薄,弱不胜衣。 这一年,寄娘十八岁了。 她的容貌随着年纪增长、常年念佛静心越发清丽出众、超凡脱俗。 第543章 锦绣堆3 十八岁那年,赵家和上一任帝王司马炀待遇相同,成了这个国家不能提起的禁忌,师太与寄娘商量要不要找奶娘帮忙,寻个借口脱去缁衣让寄娘“去世”,另寻身份去过平常人的日子。 “若是一辈子青灯古佛,小姐又何必煎熬活了这些年?”出家人这么过日子是虔诚侍奉佛祖,寄娘这般却是违背了当日苟活的初衷。 寄娘还没想好未来的路,阳春三月,内城的晔王带着朋友上山踏青借尼姑庵歇脚,不顾师太等人劝阻,嬉笑着游览尼姑庵,撞见了来不及躲进后厢房的寄娘。 一个月后,尼姑庵风雨飘摇,恩人因己有难,寄娘仿佛一步踩着一把刀尖,走进了晔王府。 晔王是司马鸿的次子,小司马炀两岁,司马炀驾崩后,晔王便成了老皇帝现存皇子中最年长的一个。 司马炀是贵妃所出,晔王生母则是慧妃,两人因为年纪相差两岁,一个被立为太子,一个只是普通皇子;一个因缘际会登基为帝,一个看着皇兄脸色过日子,两宫皇妃本就不和,长期积累下来,晔王和司马炀也不怎么亲热。 因为这份淡薄的兄弟情,晔王在老皇帝再次登基后获得了好待遇。老子做皇帝和兄弟做皇帝那必然是差别极大,晔王对父皇重新上位发自内心地开心,皇帝见了十分舒服,渐渐开始宠爱次子。 几年过去,晔王风头无俩,成了朝廷内外最为突出的皇子,并被封为正一品亲王,食邑万户。 不管外界对晔王的赞誉有多高,晔王的名声有多大,当寄娘被逼从尼姑庵入王府时,她就知道,司马烁和他爹一样,心中没有半点当权为君的仁义之心。 第572节 人能遭遇几次毁灭性的摧毁呢? 家破人亡,至亲惨死,冤屈冲天,祖祖辈辈效忠皇家的家族落得一个身败名裂后世唾骂的下场,茫茫世界只剩下她一人苟活,寄娘的世界已经被摧毁了,除了恨,没有任何情绪。 佛旁诵经三年,满身仇恨渐渐平静,如海上的风浪渐渐平息转为水下的汹涌,至少不会时时刻刻折磨人了。 寄娘本打算下山去,找个地方或等待时机,或嫁人生子延续血脉,若自己身子不成等不到,就教养出下一代的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然而,晔王的强取豪夺,摧毁了她第二次。 当时晔王23岁,府中已有王妃、侧妃及侍妾,还有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 带发居士被纳入王府,不报宗人府,不过内宫,只是与王妃通了气,安排一个侧院厢房给她住就行了。 在王府众人看来,寄娘出身小户人家,又过惯了山里清苦日子,小小的厢房,对寄娘来说也是天大恩典,是个富丽堂皇的好屋子。 寄娘是个先天不足的弱女子,一年到头能健健康康便已经“阿弥陀佛”,身体如此不济,权势也一无所有,她的家族早已烟消云散,连身边的丫鬟都没有一个,如今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空有美貌的带发修士。 晔王以山庵师太等人相要挟,逼迫寄娘从此死心留在府中,面对这样晔王,她恨之入骨却无能为力。 进府第一夜,被欺凌时,寄娘恨不得如同自缢的母亲姐妹那般直接死去,却又想起血仇未报,赵家名声未清,她是唯一的希望怎么能死? 于是,一日、两日、一月、两月……寄娘一忍再忍。 既然进了王府,既然已经忍辱偷生,她想将晔王作为突破口,寻找为赵家翻案的机会。 她压下厌恶,和后院其他女子一样,去争宠,去提升自己在晔王心中的地位,她想通过俘获晔王继而指挥晔王为自己所用。 然而后院争斗水太深了,寄娘的教育里从没有这方面的内容,赵家的教养让她恨晔王、防备晔王,她的聪慧也让她在后院站稳了脚跟。但她抛不掉本性里的良知与柔软,抛不掉为人的原则与底线,她就像一个剑客,可以对仇人义无反顾地出剑,但是看到围在边上的无辜人,使出来的剑招便犹豫了,剑客比武,慢一瞬,就可能失了性命。 入府第三年,寄娘有了身孕。 她对这个孩子的情绪太过复杂,恨、厌、爱、怜……她一边在晔王怀里憧憬未来的孩子,一边却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生下这个意外。 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寄娘百般纠结下不了决定,有一日,孩子自己掉了…… 当孩子从身上离开的那一刻,寄娘才体会到自己是舍不得的,那是她的骨肉! 大夫都说是寄娘身子弱,保不住胎,晔王失望,但也安慰了她两回,不等她小产出月子,后院的侧妃爆出了喜讯,晔王顿时兴高采烈地去了侧妃那。 寄娘在晔王府的遭遇,就像一个刚经历泥石流失去了所有亲人的人又被推进了泥潭。 她知道这是个泥潭,可是她爬不出来,她想要绝地逢生,利用泥潭的微弱浮力慢慢自救,但是只要她轻轻动一下,潭里就有无数的力量把她往下拉。 如果她就这样认命求死了,也许算一种解脱,但是她偏偏不能认命,不能死,她想活,越想活就越挣扎,越挣扎就陷得越深,直到最后,满腹怨恨不甘中,她彻底沉没在泥潭里。 寄娘在晔王府待了七年,两次怀孕,两次落胎;她会一手好琴,不仅单独给晔王弹琴,还要在他摆宴时,出去给众人娱乐;她曲意逢迎,对着晔王,对着王妃、侧妃,一次又一次如草芥般下跪求饶;她……在这两千多个日子里,时时刻刻觉得自己就是倚楼卖笑的娼妓,仿佛全身骨头都已经被打碎,只麻木地为了“活着”而努力活着。 她除了活着,留住自己这个唯一的希望,也想不出还能为赵家的未来做什么了。 第七年,本就羸弱的身子终于支撑不住,此时寄娘因为生病已经很久不曾见到晔王,她想到云栀等人用命换回了她的活路,最后她却只活着被司马家再凌辱一遍,司马鸿灭赵家满门,他的儿子又毁了她的一生,寄娘恨得呕血。 情绪一激,病情加重,身子骨垮得尤其快,转眼,寄娘病入膏肓。 赵家的清白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寄娘不可能为家人洗刷冤屈为家人报仇了,在最后的时刻,她用尽所有生命力,想为自己、为那两个孩子报仇。 寄娘派人给晔王送去一句话,准备了一壶下了药的茶水,静等晔王过来。 她确信自己送去的话是晔王必然感兴趣的,但晔王来得不够快。 寄娘就这么望着空空的房门,死不瞑目。 …… 颜华回忆完所有经过,沉沉叹气。 寄娘进入晔王府后的日子,屈辱、痛苦、无力、悲愤,一个民女被强取豪夺进入王府香消玉殒就已经够惨了,偏偏这个民女还是被这家人害得家破人亡的受害者。 司马家害了赵愉乐两次,真正是把她碾得粉碎。 所以赵愉乐说自己要疯早就疯了。 相比在晔王府的生活,对她来说可能在怨女部还轻松一些,毕竟只需要恨就可以了,不用压迫自己去逢迎仇人,不用时时刻刻感到屈辱。 颜华看着王府七年的记忆其实挺心疼,一个人想死,不敢死,想活,活不下去,还要硬生生承受丧子、背叛种种世间极端的情感。 她想说一句:“不如别勉强自己,给自己一个痛快。”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赵愉乐若死了,赵家彻底没人了,那份冤屈就彻底没了希望,赵愉乐怎么会求死? 人总是这样想:活着,活着就有一丝希望。 颜华又叹了一口气。 赵愉乐是怨女部第一个清醒提出要求的魂魄,她给颜华设定的时间也前所未有。 “我的一生,走的每一步都是我能做到的极限,如你所说,凭我的能力的确不能为赵家翻案,我做不到,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尽力了。” “我只是恨,哪怕有些人后半辈子已经遭了报应,但是他们的报应不是我亲手给的,我心里的恨半点消不下去。” “所以大人,你去了以后,不必再走我走过的路,你就从我死后开始吧,我什么都能接受,只要你让我感受到手刃仇人的快感。” 前面的一生,不用改变,也不后悔,目标只有一个:亲手报仇。 颜华嘴角微勾:“赵姑娘,你真是个心理极其强大的人。” 赵愉乐勾勾嘴角,带着自讽:“不然18岁就投胎去了。” 半空中缓缓出现幻境的入口,颜华起身:“那就这样吧。”说完,飞身投入了幻境中。 “等等,带上这个!”颜青一惊,连忙将一个东西抛进入口。 …… 难得一睁眼,竟是白天。 重新活过来的寄娘缓慢地眨眨眼睛,发现这个身子沉重又僵硬。她指尖微微一动,想试试握拳,却握到了一颗药丸。 耳边响起进入幻境后传来的声音,寄娘缓缓将药丸送到眼前――就这么一个小动作,她做得气力不济,呼吸急促。 但鼻尖的药香让她精神微振。 是颜青那个金手指仓库里的培元丹。 寄娘虚弱地勾起嘴角笑了笑,将培元丹塞入口中。 这次情况特殊,要是不让这个身子活过来,她才进来就要被弹出幻境了,颜青想得很周到,培元丹的药效比她用环境内减弱的灵力蕴养快速许多。 少受了不少苦头。 培元丹入口即化,寄娘闭上眼静静休息以便吸收所有药效,闭着闭着,因为四肢百骸太过舒服,渐渐睡了过去。 再醒来,晔王依旧未来。 她喊了几声,才有一个小丫鬟跑进来:“主子,您要什么?”小丫鬟年纪不大,长得十分稚嫩,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寄娘,眼里纯净没有半点杂念。 寄娘的回忆里没有这个人,问:“你是?” 小丫鬟忙说:“奴婢是院子里洒扫的,以前负责东厢房那边,昨天香叶姐姐病了,我就帮她把这边的活也干了。主子,您是要喝水吗?我看院子里其他姐姐都不在,奴婢给您倒一杯水来?就是……您别嫌弃。” 寄娘笑笑,缓缓坐起身,小丫鬟想过来扶又不敢,只远远站着。 “你给我倒水,我为何要嫌弃?” 小丫鬟说:“奴婢是粗使丫头,一双手天天沾灰,怎么配伺候主子们呢。” 寄娘招招手:“我的确渴了,你给我倒杯水――你干了活不洗手吗?” “洗!奴婢每次都洗得干干净净的,奴婢不脏!”小丫鬟连忙说。 “那沾不沾灰又有什么关系?”她笑,看到小丫鬟闻言提起茶壶,又说,“算了,这壶茶水泡太久了,你帮我倒边上的盆栽里,出去洗洗,再给我送壶白开水来。” 小丫鬟老老实实应了,照着她所说倒掉了茶水,洗了茶壶和自己的手好几遍,这才煮了开水送进来。 过这么一会儿进门,莫名感觉这位主子的脸色似乎好一些了。 第544章 锦绣堆4 喝了水,脸色依旧苍白的寄娘躺回床上合上眼睛。 小丫鬟以为主子要休息了,犹豫着想退出去。 “外头一个人都没吗?” 床上突然传来轻轻地问话。 小丫鬟忙站住身子答话:“没……姐姐们可能……可能有事忙去了……” 寄娘勾了勾嘴角,没再说什么,只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忙说:“奴婢叫小绿。” 寄娘嗯了一声。 小绿等了很久,没等到任何声音,小心翼翼抬头往床里看去,隔着半落的床帐,她隐约看到寄夫人合上眼似乎睡着了。 小绿连忙垂下头,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直到傍晚,晔王才走进这个西厢房。 四散的奴仆还未回来,寄娘大概猜到那些人估计是看她马上要不行了,急着为自己找后路。原主在这里七年,曾经也有过忠心耿耿的侍女,但只要忠心的,这几年先后都折了。 这也是原主的痛苦之一。 从低等侍妾爬到被尊称一声“寄夫人”,然而回头看,她什么都没得到,所有血亲、对自己好的人,都一个个被害而亡。 “你捎来的纸条,什么意思?” 晔王皱着眉走进来,看到秀发散在胸前,抱着被子靠坐在床上的柔弱美人,不快的语气在最后几个字时减弱。 寄娘眼神很平静,对他微微勾唇:“王爷坐吧。” 晔王有些意外。 认识寄娘以来,这个女人身上总有一股忧郁,她的眼中藏着浓郁复杂的情绪,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哀伤,望着她的眼睛时,就像看着一片深海,你知道里头暗潮涌动,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暗潮,于是忍不住一看再看,忍不住去探究她的里里外外。 这是晔王第一次看到眼神如此平淡的寄娘,仿佛眼底那一片深海彻底换成了一潭风和日丽的浅湖。 他关心了一句:“你的身子好些了?” 寄娘无奈笑笑:“本已经去了阎罗殿了,还以为等不到王爷回来。” 晔王:“胡说什么?” 寄娘没有理会,说:“不是与你哭诉,你瞧,这满屋子的下人都出去找下家了,我的确是死了一遭的人了。” 第573节 晔王往四周一看,伸手摸摸桌上的茶壶,发现果真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茶壶里的水冰凉。 他顿时不悦:“这些狗奴才……贾林!”他喊了贴身随从进来,“这西厢房的下人既然想找下家,那就全不用回来了!” 贾林应了喏,又犹豫看着这两位主子:“全都赶走的话……寄夫人还在病中,这人手……” 寄娘说:“把院子里洒扫的小绿调过来就行了,今日只有她给我倒了一杯水,我要她一人便可。” 晔王一拍桌子:“少了这些欺主的奴才,我晔王府找不到能用的下人了?犹豫什么?王妃怎么管理后宅的!” 晔王最好排场面子,自己的侍妾被王府奴才欺负成这样,简直是在他脸上啪啪拍打,事实不当面被戳破,他混不放在心上,如今一切摆在他眼前,他自然感觉被下了脸,十分恼怒。 贾林很懂晔王的心思,再不敢多说,连忙应诺退下。 晔王依旧满肚子气,语气不善地回头来看寄娘。 寄娘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笑了笑:“实话说,死前见不到王爷倒也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没做,死不瞑目。” 晔王感觉刚才好像晃了一下,耳朵出了问题,没听清寄娘在说什么。 见不到他没什么? 这话说的,完全不是他预期中的发展。 以至于他觉得自己听错了。 同时也好奇,什么事没做死不瞑目? “什么事?”好奇便问了。 寄娘靠在床上,神色还算舒适自然,声音轻轻的,和以往耳鬓低语差不多:“孩子的死。” 晔王恍然,也是,寄娘这几年好不容易怀了两胎,但两胎都没保住,他不觉得这是人为,更相信这是因为寄娘本身体质太弱了,生育艰难。 寄娘自然能看出他的想法,但她并不在意,她只说能牵动他心神的话:“王妃成型的男胎也落了。王爷也信王妃身子骨不好?” 晔王后背微微挺直,这才是他愿意来一个据说马上要咽气的侍妾屋内真正的原因。 “你今日纸条上说,你知道谁是祸首?” 寄娘张嘴,还未说话突然连连咳嗽。 晔王急切,立刻提起茶壶倒水递过去,寄娘一边咳一边推开:“冷。” “贾林!贾林!滚进来倒茶!” 茶水现烧不是眨眼就能办到的事,贾林提着茶壶跑出去找人烧水,寄娘终于止了咳却没什么力气说话了,微微侧头靠在床边,脸上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灯下病西施,此情此景竟美得脱俗。 晔王虽然十分急切想知道消息,但寄娘这模样,他便只能憋着等待,怕强迫不成把人先折腾死了。 等着等着,目光瞥到她弱不胜衣的美人样,晃了晃神。 寄娘知道晔王等得很难受,但她就是故意让他等着,这只是一个开始,人嘛,总是要习惯一些事的。 直到温开水被送进来,寄娘喝了水滋润了喉咙,这才继续说前面的事。 此时,距离赵家案件已经过去十年,皇后当年生下的儿子司马灿已经22岁,正是最风华正茂的好年纪,他地位尊贵,母家得力,这几年极受皇帝宠爱,接手的差事越来越多,获得的封赏越来越多,影响力快要比上晔王。 晔王对这个嫡子弟弟非常忌惮。 皇帝老了,太子却迟迟不立,大家其实心知肚明,老皇帝经历过上一任太子在他被俘后直接登基为帝的事,对太子这个位置忌惮非常,曾经早早立长子为太子的他,如今52岁了也不肯再定下继承人。 太子未定,皇子们都有机会。 魏国以前的太子不是嫡子就是长子,如今长子司马炀已经死了,晔王照理就是顺位继承人,但是偏偏又有了一个成年的嫡子冒出头,这两方近年来明争暗斗各成一派。 两年前,皇后一系提出来一条建议,要求正士族家风,家族继承都应该先嫡后长,嫡庶有别,不得僭越。 所谓醉温之意不在酒,面上是整顿大臣,实际指代什么不言而喻。 偏偏皇帝同意了。 晔王意外之后就是伤心,觉得皇帝也偏心嫡子,但没过多久皇帝又在别的地方对晔王大加赏赐,不吝夸赞。 虽然皇帝最终端平了一碗水,但嫡子这件事还是刺在晔王心头。尤其,皇帝突然开始重视嫡庶,对儿子没什么差别,但对孙子的态度就差别很大。 晔王是正一品王爷,司马灿爵位比他低两级,结果过年时,司马灿府上还不会说话的嫡子收到的皇帝赏赐比他的庶长子还多。 “王爷需要一个嫡子,”这是一个陈述句,没有半点猜测意味。 晔王没说话。 “府上现在已经有个皇孙了,但都是侧室所出,皇上如今看重嫡庶,上行下效,许多官员府上是不是嫡子都有更高的地位了?” 晔王听到这个心里那根刺就狠狠往里扎了一下,没好气地说:“我大魏从不看重嫡庶,前面几位先帝,也不是个个都是嫡子!” 在他略微激动的语气下,寄娘还是平静如初,冷静地分析着:“但是,外头的风向如此,王爷就这么肯定,这风刮不进晔王府?就算王爷自己不为所动,你能保证府上所有女人都和王爷一样,对这‘重嫡轻庶’风气嗤之以鼻?” 寄娘抬起眼皮看着他:“只要后院有一个信了嫡子继承家业,尤其有一个皇孙生母信了,王爷……” 晔王神色渐渐凝重。 “不可能,李侧妃秉性温柔,怎么可能残害嫡子?”但他依旧摇头不信。 李侧妃正是王府长子的生母。 寄娘:“是不是李侧妃且不说,王爷没见过容妃与其他宫娘娘争斗吗?王爷自己,对瑾郡王什么想法?” “放肆!”晔王拍案而起。 寄娘还是那副表情,只淡淡地说:“厨房有个烧火的长工,姓孙,王爷抓了他一问便知。” “孙?”被说中心思心虚又恼怒的晔王重新被吸引了注意力,喃喃重复。 “你怎么知道这个人?” 寄娘:“人快死了,总会被当成死人不得不听一些平常听不到的东西;人死了,更是能看到活着时看不到的东西,这大概就是大彻大悟吧。” 晔王将信将疑。 寄娘缓缓躺下,面朝床里侧:“王爷,我累了,你自去休息吧,别忘了让贾林把小绿送来。” 除了刚进府时,寄娘从没这样冷淡过,晔王只觉得荒唐,不仅不喊尊称了,还随意地赶他走? 想到刚进府的事,晔王突然心虚了一下。 难道人快死时,回想起从前了? 但不管如何,这西厢房要什么没什么,还有一个背对着他把他当空气的寄娘,他的确待不下去,一甩袖子,当真走了。 他急着去抓那个姓孙的烧火长工。 外头传来动静,又渐渐平静下去,寄娘侧回身看了看外面,平躺着合眼,继续休养生息。 没一会儿,小绿来了,带着晚上的饭菜。 “夫人,您吃点东西再睡吧。”小绿小声叫醒她。 寄娘睁眼,眼中没有半点睡意:“你来了?” 小绿兴高采烈地下跪磕头:“谢夫人恩典,贾总管刚才和奴婢说了,以后奴婢可以贴身伺候夫人了!” 寄娘跟着笑,缓缓起身下床:“伺候花草、洒扫院子多简单,比伺候人安逸多了,你不怪我,还要谢我?” “怎么会呢?”小绿觉得寄娘的理论才奇怪得很,“洒扫都是苦差事,做主子身边的丫鬟,不仅月例多,事情还清闲,这是多少丫鬟盼不上的好事呢!” 寄娘见她眼睛仿佛会发光,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任何话都不说了:“你刚进府吗?” 小绿:“两年了,一直在做洒扫的活,天冷的时候,满手都是皲裂和脓血。” 寄娘闻言,抓起她的手看了看,一握住便感觉到了她小手的粗糙,指关节微微粗大,是一双“干活的好手”。 “在家也做活吗?以前叫什么名?” “做,以前没名字,家里所有姐妹都按排序叫,没有‘小绿’这名字好听。” 寄娘扶着她的手在桌边坐下,仰头看着她:“小绿这名字就好听了吗?我本还想着给你改个名。” 小绿眼睛一亮,立刻跪下说:“请夫人赐名!奴婢想改名!” 她知道,这是在主子面前得脸的人才有的恩典赏赐。 寄娘扶起她,想了想说:“既然你喜欢绿,又想改名,那以后就叫绿玉吧。” “绿……玉?” 寄娘笑起来:“绕口是不是?” 她拿起筷子一边夹菜一边说:“绕口好,除了我,外人轻易叫不清你的名,少点麻烦。” 绿玉摇头:“不绕口不绕口,听着就好好听,谢夫人!” 寄娘一笑:“你的晚饭份例领来了吗?自己去吃吧,我用饭不用伺候。” 这边安逸地吃着晚饭,晔王却连晚饭也吃不下。 他派人悄无声息地把孙长工带了过来,逼问其关于王妃怀孕落胎的事,各种手段用了一半,这烧火工终于招了。 然而得到真相的晔王更加吃不下饭了,连睡觉都睡不着。 当年的证据早就被毁得七七八八,晔王如果自己去查,半点证据都不留存了,必然一无所获。但是这个烧火工留下了一点证据,一直掌握在手里。 第二天,寄娘睡到自然醒。 绿玉端着脸盆进来伺候洗漱,通知她:“贾总管重新派了两个婢女两个奴才过来,主子要见一见吗?” 天还没彻底冷,寄娘已经穿上了厚厚的外套,她洗漱完,走到桌边准备吃早饭:“叫进来吧,我看看都什么样。” 两女两男,共四个奴仆,都是王府刚采买来不久,调教了一年多的人,和绿玉资历差不多。 寄娘一看便知,这是贾林见她喜欢绿玉,便知心知意地为她挑了四个和绿玉差不多情况、身家“干净”的人。 见了人,给他们各自安排了活计,寄娘一边吃饭一边问绿玉:“昨晚到早上,府里有什么新鲜事吗?” 绿玉下意识摇头,又立刻止住,说:“今天早上,王爷命二公子搬出后院,和大公子一起去外院独住了。” “是吗?”寄娘擦了擦嘴,放下棉帕,“今日外面的阳光真好,扶我去外面走走。” 第545章 锦绣堆5 寄娘住的小院名叫清滟院,不大,除了她,对面还有一位黎姬居住。 黎姬是前两年刚进府的新人,颜色正好,颇受宠爱,只是晔王喜女色,后院女人很多,再受宠的妾室也都和别人挤在一起,待遇差的更是三四个人一个小院。 第574节 小院的院子很小,几个花圃就占了大半空地,寄娘想要散步,其实也就在廊下、进出院子的小道上走一走。 走了一圈半,太阳正暖和,她立在一朵开得正盛的菊花前赏花,几个脚步声从院子外传来。 绿玉侧头看去,发现是住东边的黎姬回来了。 寄娘依旧看着花没回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黎姬的脚步有些急促,面上表情也不大好,刚进院子就看到有人杵在她回房路上,心头越发恼火,待走进看清是谁后,神色诧异了一下。 “寄姐姐?” 她走到寄娘身边,稀奇地去看她脸色。 昨天不是都说要死了吗?今天就能站在这晒太阳赏菊花了? 这大太阳照着,她竟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寄娘抬头看过来,面色虽然依旧苍白不如健康人红润,身形也很瘦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但是她神色舒展,气息宁静,黎姬刚才仿佛见鬼的凉意一下子散了。 “黎妹妹请安回来了?”寄娘对她微笑。 说到请安,黎姬脸色再次暗沉,强扯起嘴角:“是啊,姐姐倒是省心,病了就能躺着了。” 寄娘回头继续看着阳光下的花:“康泰人羡慕病人能省外头的心,病人羡慕康泰人能省病痛吃药的心,做人总归是难,这头不难那头难。” 黎姬一怔,想想也是,病成寄娘这样,宠爱没了,人也差点没了,丫头奴才全跑光了,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唉”了一声。 寄娘语调慢慢的,黎姬听完这番话心底地气恼浮躁散了一些,站在她边上看这普普通通的菊花。 “尹次妃心情不好,妹妹不用往心里去,看看花,晒晒太阳,你看这天多好。” 黎姬张嘴想抱怨,她心说,尹次妃儿子被送去外院关她什么事啊,孩子大了自然要出去,今年不去明年去,有什么差别?还有,就算尹次妃心中不高兴,凭什么把气出在她头上? 但一想又不对:“你怎么知道?” 寄娘笑着看她一眼:“好歹在这府里七年了,怎会不知大家的脾气,早上的事我听说了,看你心情低落回来,便知道你撞气口上了。” 黎姬恍然,低声说:“就顺着施夫人的话夸了一句三公子。” 寄娘摇摇头:“特殊时候,少说为妙。” 黎姬虽然依旧愤愤不平,但也承认寄娘说的没错,听完忍不住自怜命苦,地位低下看人眼色过活。 心底倒是没那么气了。 也有空关心寄娘:“寄姐姐病好了?昨晚王爷来看姐姐,送了什么神丹妙药不成?” 说着,捂唇揶揄状。 寄娘没有半分羞涩,神色自然:“不过是下面人闹得太过,以为是最后一面罢了。” 黎姬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她昨天也以为王爷是去看最后一面,没想到今天人还是好端端的呢,还有力气出来晒太阳。 听说,王爷还亲自让贾林换了一遍屋里的人。 她看着寄娘,手指掐着身边的枝叶:“你说……王爷为什么大清早突然让二公子搬到外院去?” 寄娘:“我久病在床,外头的事听得少,这就不知了。” 黎姬也不在意,继续聊着:“姐姐昨晚有见王爷有何不同吗?” 寄娘扶住绿玉的手,露出疲态,但还是站在那和黎姬说话:“屋里奴才都跑了,他一进来便十分不愉,能有什么异样让我瞧见……与其――” 黎姬追问:“与其什么?” 寄娘对上她的视线,想了想说:“与其从王爷身上找线索,不如想想二公子临时换园子,谁看上去更心中早有数。” 她转身缓缓往自己屋走:“如此突然的事情,哪个不惊讶呢?黎妹妹,我身子差,回去躺下了。” 黎姬听了她的话凝眉思索,有口无心地应:“啊,好的,姐姐慢走。” 谁最镇定仿佛事先便知晓呢? 绿玉也好奇地问寄娘。 寄娘看她仿佛听故事听住了神的模样,笑笑,对小姑娘来说,这可不就是个故事? “谁提前知晓这件事我不知道,但这后院啊,看上去最镇定有准备、操持此事有条不紊的人,肯定是我们王妃啊。” 绿玉疑惑:“为什么?夫人您又怎么知道早上王妃有条不紊呢?万一王妃也是猛一听到消息,没预备,一切都急慌慌的呢?” 寄娘缓缓在榻上躺下,听到这话笑了:“那是你不懂我们这位王妃。” 她侧头看向窗外的枝叶,秋天深了,叶子都枯黄了,马上,寒冬来临,这满树的枝叶就要掉完了。 看了一会儿,她才在绿玉的好奇目光下继续说:“我们这位王妃,做事向来有章程有先手,前头大公子搬院子做过一回,二公子最晚明年也要搬,她早就按照前头的规格有所准备了,如今不过提前而已。” …… “谁看上去最心中有数?”尹次妃皱眉,看了看黎姬,“早上我其实骂的是姓施的,借了你的名头,你不要放在心上。” 黎姬垂脸,笑着说:“妹妹知道,如果真放在心上,妹妹也不会立刻来找姐姐说话了,二公子那边一切可好,姐姐派人去看过吗?” 尹次妃冷哼:“好得很,半点不用我这个母妃插手!我――”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她一脸深思,慢慢抬眼去看黎姬。 “次妃姐姐……?”黎姬吓得不敢说话。 尹次妃:“王妃也是清早接到的消息吧?” 黎姬点头。 “那她……怎么就半点不慌乱,所有物件都能立刻拿出来,外院的院子又半天就收拾好了?” 黎姬慢慢瞪大眼睛:“是……是……” 尹次妃越想越觉得是,再回想早上请安,王妃那一脸神清气爽的样子,心里百分百信了罪魁祸首就是这位好王妃! 她眼神一下变了。 黎姬无意瞟到,吓得连忙低头,这眼神仿佛要吃人,她就算是一条船上的人,看了也心中一慌。 “黎姬。”尹次妃叫她。 黎姬忙应:“次妃姐姐?” 尹次妃吃人的眼神早已不见,现在满是温柔和善,脸上的笑也是十分真挚的:“多亏你提醒我,培儿搬出去了,我以后日子闲得很,妹妹要多来走动走动。” 黎姬忙笑着应下,高兴不已:“姐姐说的哪里话,我知道姐姐为此事生气伤心,突然有了想法就直接告诉您了,您别怪我什么话都乱说就好。” “不怪不怪,我就爱听你们来我这闲聊。”尹次妃笑得和蔼可亲,仿佛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亲姐妹。 黎姬也跟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一脸信赖荣幸的模样。 绿玉领着两个丫鬟进来摆膳,寄娘手中的书正好看到一段落结束,索性放下书看着她们忙活。 绿玉见了,便主动与她聊天:“黎姬下午出去,现在到了晚膳时候才回来,奴婢看她这回心情很不错。” 寄娘轻轻一声:“是吗” 绿玉是个很能自言自语的孩子,她应一句,绿玉能接着说好几句:“是啊,一去一下午,等主子您身子好了,也出去走走,后花园景色更好看,看看景散散步,身子也能好一半。” 寄娘笑应:“好,都听我们小绿的。” 绿玉灿烂笑起来。 其他两个丫鬟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们对话,绿玉在主子面前有些过于烂漫,不过主子似乎很喜欢她这样,从不训斥,但新来这两位虽然看在眼里却不敢模仿,谁都知道,绿玉是主子钦点要到身边的。 寄娘吃饭从不要人伺候,摆膳后,她单独用饭,其他人也能下去吃饭,有事她喊一声就是。 吃到一半,晔王大步进来。 主仆几人只能放下碗筷急匆匆出来请安。 “在用膳?”晔王看着桌上的饭菜,多余问一句。 寄娘应声,同样多余客气一句:“王爷吃过吗?要不要一起用一点。” 晔王摆手:“那你先吃,本王坐一会儿。” 这架势,一般人谁还能吃得下? 寄娘让小绿留下银耳羹,旁的都撤了:“药喝多了,本就吃不出味道,我也正不想吃了。” 她坐到晔王对面,缓缓舀一勺银耳羹送进嘴里,边吃边问:“王爷今晚来?” 晔王看着她:“孙长工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寄娘咽下口中的糖水:“丫头奴才当我将死……” 晔王打断:“孙长工这事无人知晓,若是你屋里的丫鬟都知道了,王妃会听不到风声?” 寄娘笑笑:“王爷,你听我把话说完。” 她推开吃了半碗的银耳羹:“这些下人当然不知道那事,他们在我床前闲聊,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晔王来了点兴趣:“聊了什么话?” 寄娘说:“孙长工喜欢收药渣,据说是家中有常年病人,估摸着想捡了药渣挑出贵重的药给病人用,聊胜于无。” 晔王点头:“不错,他家中老母卧床多年,他也说捡了药渣给老母用。这药早就煎过,还能有什么效用?”他嗤之以鼻。 寄娘看他没有半点共情,知道在他眼里孙长工不过蝼蚁:“之前他们闲聊,说给我煎药时,孙长工欺负她们没权势,药汁还没端出门,药材都被他倒走了,几个丫头生气也没用。厨房的人不把他们当回事。” 晔王看向寄娘的目光微有怜惜。 “她们抱怨自己主子不行,连带她们在外头被欺负,又说前头王妃怀孕煎药,孙长工竟然保胎药都想要,偷偷拿了好几回,有一次被发现,直接被正院罚了月钱,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敢动正院的东西。” 寄娘说完看向晔王。 晔王诧异:“就这样?” 第546章 锦绣堆6 寄娘:“王妃怀孕已经是去年的事了,但是我的药渣,孙长工依旧在收,这说明这府里根本不管药渣被谁收走,既然不管,王妃的药渣被人收了,为何独独会被闹出来,还闹得惊动了王妃呢?” 晔王敲击桌面的手停住。 “有人在药中做了手脚,又发现孙长工收走这些证据,为了防止东窗事发,就将此事闹大了。” 第575节 寄娘点头,拉开塌边叠着的薄被盖到了身上。 晔王看过去,发现她依旧脸白如雪,才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就有些疲惫的模样。 “天还没完全冷,你现在就要盖毯子了吗?” 绿玉眼疾手快地倒了一杯热茶给她,又将半冷的银耳羹端了下去。 寄娘抱着茶杯暖手。 “阎王爷不要我的命,却也没修补我这破身子……不用日日躺在床上,有力气走一走、坐一坐,我知足了。” 晔王听着,很久没想起来病重寄娘的他又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温声说:“既然有了好转,定能养好的,明日我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寄娘摩挲着茶杯:“那先谢过王爷。” 晔王笑,语气微带调笑:“同本王这般客气?” 寄娘提了提嘴角,垂着眼看着茶水没说话,从晔王的角度看过去,倒像是内敛含羞的模样。 “王爷今日突然让二公子搬出内院,是因为孙长工这事?” 过了一会儿,她出声问。 放在从前,晔王是不会和后院妾室讨论这种事情的,但寄娘是提醒他的人,和她聊最顺理成章,王妃反而是他暂时不想告诉的人。 “嗯,孙二当年果然发现了保胎药的问题,还将药渣留了下来。这狗奴才第一天就发现了药不对,却隐瞒不报,只暗地里打听调查。别说还真被他收集到了不少消息,本王昨夜顺着他的线索一路查过去……”真的被孙二猜对了。 晔王觉得很憋屈,嫡子没了,他一个堂堂王爷被闷在鼓里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结果王府里最低等的长工,甚至还不是王府家生的奴才,居然早就查出了真相! 这个事实简直是他得知嫡子被害之后再受一击,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寄娘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孙长工为什么要说?他一个最低等的长工,想见王妃难如登天,告诉正院的丫鬟?这丫鬟真是王妃的人吗?王府的水那么深,不先查清楚状况,王妃可能是收到提醒了,但是他的命也可能提前稀里糊涂没了。 而当时也许还没查清楚,他收药渣的事就被背后之人发现了,那人不确定他是否发现了异样,暂时没要他的命,却也把事情捅了出来,再不给他机会。 任何一个有点警觉性的人,此时就知道最安全的自保方式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继续从前日复一日的生活,将保胎药的事情从此烂到肚子里。 晔王听完她对孙长工的心理分析和行为猜测,惊讶不已:“竟都被你说准了。”他顿了顿,补充说,“他查线索不着痕迹,从不主动打听,所以一直没被发现,但时间也很长,据他招供,确认下药之人是尹次妃时,事情已经过去半年。” 寄娘点头:“他本可以告诉正院,但正院当初罚他月钱,他恐怕已经生了怨气,所以继续隐瞒下去,也许哪一天,他急需用钱,就会找上尹次妃。” 晔王眼睛微亮,饶有兴趣地看着寄娘:“寄娘,从前怎不知你还是位女诸葛呢?” 寄娘笑笑:“王爷天天面对满院子佳人,又有外面那么多大事忙碌,也何曾有空坐下来与我聊这些事呢?” 晔王笑着敲敲桌面:“看来以后要多来和我们寄诸葛聊一聊。” 寄娘:“王爷愿意来,寄娘扫榻相迎。” 晔王哈哈笑起来,心情十分愉快。 他觉得寄娘这一病,好像什么都没变,但是又好像变好了很多,好在没以前那么阴郁了,与她待在一起,听她细细缓缓的说话声,烦闷心情莫名跟着舒缓下来。 他看寄娘一脸疲惫,强撑着与他说话,他想说的也正说完了,便起身:“你身子还没好,早点歇了吧,我不打搅你了。” 寄娘微微直起身子,晔王将她按下:“歇着吧,不用送了。” 寄娘便不再客气,重新靠回垫子,目送他离开。 之后几日,王府内外似乎一片平静。 寄娘看到王妃浑然不知的模样便知道,晔王为了维持“后院稳定”,恐怕根本没有告诉她嫡子流产的真相。 又过了几日,下了一场雨,天气越发冷了,寄娘虽然用培元丹恢复了身子大半机能,但这身子先天弱症,想要彻底康健,还得要一颗培元丹,进幻境时着急忙慌,颜青大概没想到原主体弱的事,只扔了一颗培元丹进来。 一颗药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多一颗药反而引人怀疑,只不过平日里只能继续病恹恹,这不,秋雨一下,气温降得飞快,她轻易不敢出门了,怕出门回来又得躺几天。 这样的寒秋,寄娘这种病秧子已经受不了,小孩子也容易得病,更何况还是掉到水塘里。 王妃的长女静宁郡主落水了,救上来的速度很快,但又是惊吓又是寒气入体,天还没黑就开始高烧不退,到了第二天,人也烧迷糊了。 王妃日日陪在床边亲手照料,晔王每日回府都要去探望,这是府上唯一的嫡女,还是个聪明伶俐十分受长辈喜欢的女孩。 静宁郡主病了半个月,第一场雪落下后,这场大病终于去了大半,她能穿着厚厚的貂毛袄裙出来看丫鬟小子打雪仗了。 王妃生生累瘦一圈,人都苍老了一些。 偏偏年底将至,很多事情要提前一两个月安排起来,她想休息都不得闲。 ;???晔王见她这么劳累,建议将年关的事情分一些给李侧妃,王妃自然不情愿,女儿落水的事情她还没腾出手查清楚,后院一个个都不安分,她哪愿意分权? 只嘴里应着,心中暗自打算。 这日,初雪终于融化,太阳又暖融融地高挂,寄娘在院子里晒了一会儿太阳,觉得身子不错,喊了绿玉:“去拿件斗篷,我们去正院看看郡主。” 绿玉“哎”了一声,赶紧跑回屋挑了一条最保暖的斗篷,又急匆匆跑出来给寄娘穿戴上:“您再等一会会儿,我让暖玉准备手炉了,咱们换个新的再走,您手里这个不够热,回来就该冷了。” 寄娘都听她安排,还笑说:“小绿越来越能干了。” 绿玉开心地笑:“主子您放心,我一定把您照顾得越来越好。” 寄娘倒是真的被她逗笑了,发自内心笑出来。 接了暖玉送来的烫手手炉,主仆二人才缓缓走出小院往正院去。 寄娘不着急,一切以自己的体力为先,慢慢走着,累了就歇一会儿看看景,不像去探病,倒像是出门看景顺路去看看病人。 绿玉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不敢催促,想归想,还是什么都跟着主子的步调来,在她心里,主子厉害得很,肯定心里有数。 寄娘心里自然有数,那些人,哪里值得她尊重巴结?她的确没什么正经探病的心。 两人到了正院,时间是不上不下,王妃在忙,郡主在屋里看书,听到她来,王妃意外了一下,说了一句:“她怎么来了?” “一直病着,府里发生了许多事也没那个身子骨出来给王妃请安,今日天气好,总觉得身体也跟着好了一些,就想趁着天气暖和来看看王妃和郡主。”寄娘进门行礼,顺便解释了今天不请自来的原因。 王妃听了不置可否,不过寄夫人能来也还算上心,她对寄夫人观感一般,一个动不动生病,性格手腕都偏柔的姬妾,不在她重点防备的名单上。 一上午忙着府里的事,今日还没去看女儿,正好她也想过去,就起身陪着寄娘往郡主屋里走:“这几天好多了,一直嚷着要出去玩,只是头几天实在凶险,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我就拘着她呢。” 寄娘理解地笑:“王妃一片慈母之心,郡主定能明白,外面天寒,的确要注意一些。” “是啊,没生病前也不能出去瞎玩,何况还病了一场,身子虚着呢。”王妃立刻觉得得到了认同,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寄娘继续表示理解:“旁的我不好说,这个我是切身体会,小时候也曾羡慕在外疯玩的孩子,但真要是出去一趟,回来定会大病一场,有时候忍一时憋闷,其实反而少了许多遭罪。” 王妃听得拉住了寄娘的手:“可不是!我也这么说,这孩子就是不听话。” 静宁郡主的确不太听话,她的性格是被王妃从小宠出来的,这个王府有三个皇孙,但是静宁郡主绝对可以算第四个男孩,身份地位非常高,性格也十分开朗好动,把她拘束在屋子里,必然是一件让她万分难受的事情。 她们刚进门,就看到郡主一张充满了怨气的脸,尤其看到王妃时,女孩立刻重重哼了一声,把书一扔,扭头不理人。 王妃微微尴尬,倒不觉得女儿对寄娘失礼,只是被寄娘看到女儿私底下埋怨她的一面,面上有些过不去,但心疼女儿的心还是靠了前,嗔怪地说:“见了人怎么不行礼?规矩呢?”语气没有半分威严。 静宁郡主哼哼几声,敷衍地走过来问了一句好:“寄夫人。” 寄娘温柔地对她笑:“郡主近日身子好些了吗?” “我早就好了!是母妃觉得我没好,一直不让我出去!” 寄娘温声说:“郡主不知道,您前些日子大病,王妃日日夜夜守在您身边,您瞧,王妃累瘦了一圈,至今还身形单薄,我今天刚见到王妃还惊了一下,想着我久病未出门,许久未见,王妃怎么瘦得仿佛成了另一个人。” 静宁郡主闻言,还真仔细去看了王妃一眼,她日日见王妃,并没有这么大的感觉。 王妃眼眶湿润,用手帕轻轻按了按眼角,抚着女儿后背:“母妃只要静宁好好的,母妃做什么都值得。” 寄娘继续温柔劝郡主:“王妃是被吓到了,外头天气越来越冷,她怕郡主出门又受寒,这身子骨还没完全养回来,受了寒又是受罪。” 静宁不甘心地嚷嚷:“我穿厚点就行嘛!” 王妃皱眉:“冰天雪地的,穿再厚都没用……” 静宁一听,脾气越发上来了,眼看着母女俩个又要吵起来。 寄娘再次出声劝说:“郡主,衣服再厚也挡不住有心人,您忘了自己怎么落水的?” 王妃和静宁郡主齐齐看过来。 寄娘一愣:“是妾身说错话了吗……” 静宁立刻说:“我知道是有人推我!” 王妃脸色微变,按住女儿,看着寄娘:“你也觉得是有心人?” 寄娘面色安然下来,说:“妾身以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了……” 两人在郡主屋里呆了一会儿,终于劝住了小姑娘,王妃一脸疲惫地和寄娘走出来。 “这孩子,被我惯坏了。” “郡主还小,不太懂王妃的苦心。”寄娘安慰。 王妃叹了一声气:“我也知道她憋得慌。” 寄娘依旧只能安慰:“慢慢都会好的,人家说否极泰来,您瞧,嫡子的事水落石出,郡主也过了一劫,王妃以后就该有好运了。” 王妃猛地停住脚步:“嫡子?什么嫡子?什么水落石出?”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在消瘦的脸颊上显得格外面目狰狞。 第547章 锦绣堆7 寄娘一惊:“王妃?” 王妃紧紧抓着寄娘的手臂,长长的指甲几乎抓进她的肉里:“你说什么水落石出?说啊!” 寄娘扶住她的身子:“王妃你冷静些,有任何事,我们进屋慢慢说。” 身边的侍女见情况不对纷纷过来劝说:“王妃……” 王妃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盯着寄娘:“回正屋。” 两人一路沉默回到正屋,寄娘让冗余的下人回避,这才在王妃的盯视下开口:“我以为王妃已经得知此事,所以随口便说了……” “到底什么事,还不快说!”王妃又急又怒,重重一拍桌子。 寄娘被这声音刺得头疼,捂了捂耳朵,叹了一口气,低声说:“王妃以为,二公子为何不到年纪就被突然移出内院?王妃掌管整个王府内务,府中人事调动应该一清二楚,最近有些人被撤换,王妃也不知情吗?” “那是王爷说――”王妃的话戛然而止。 她已然明白,王爷说的话都不过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显然不是他说的那样。 “你怎么会知道?”王妃狐疑地盯着寄娘,如今看着她,开始觉得她是不安好心。 寄娘笑了一声:“我怎么会知道,因为……”她望向王妃,与她质疑的目光对视上,“是我发现了线索啊。” 第576节 王妃猛地挺直了身子:“什么线索?是……是我的……我的孩儿?” 寄娘指尖抚摸着温热的手炉,声音低低地:“嗯。” “你怎么会发现?” 寄娘兴致寥寥,一脸倦怠:“该说的当时都和王爷说了,王妃想问什么去问王爷吧,结果便是这么一个结果,原本以为王妃知情所以我说漏了嘴,现在看来王爷原本另有安排,我倒是坏了他的事。” 她叹了一声,仿佛从身体深处叹出无尽疲惫:“这后院年年岁岁不太平,各人什么心思我懒得猜,妾身倦了,先回去了。” 倦了,也不知是今日倦了,还是对这后院倦了。 寄娘走了,王妃愣愣出神。 她的心腹侍女轻轻地喊她:“王妃……喝口热茶吧。” 王妃猛地回神:“采春,你说,寄夫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采春迟疑:“这……涉及王爷,王妃稍一求证便能知道真假的事,她不敢撒谎吧……当年我们也曾怀疑过尹次妃等人,只是没有半分证据。” 王妃缓缓捏紧手帕:“是啊,她不敢撒谎。而且,仔细想想,王爷自二公子搬出去后,是不是再没去过兰苑?” 采春想了想说:“还真是,就连寄夫人的院子都去过一回,却一次都没去过兰苑。” 王妃眼中几乎要溢出毒来:“尹氏!” 采春同样气愤不已:“尹次妃实在太过歹毒,不仅谋害王妃害死小公子,这次郡主落水也有她的手笔,明明是她自己东窗事发被王爷冷落,难道还怪到了我们正院头上不成?” 王妃听到侍女说的话,心头的恨意越来越浓,不仅恨尹次妃,也恨晔王:“那也是他的儿子!是他心心念念的嫡子!他就这么轻飘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说着说着,她落下泪来:“我的儿子没了,我却傻傻给罪魁祸首的儿子收拾搬家,我在他们眼里,是不是就是一个傻子!” 越说越不忿,越说声音越大。 采春吓得连忙出门去查看,确定没人才松了一口气,急匆匆跑回来安慰王妃:“主子,小心隔墙有耳。” 王妃把脸埋在手帕中,呜呜呜地闷声哭,哭得肝肠寸断又不敢露出声响。 采春在一旁站着,心酸得跟着掉眼泪。 “王妃好可怜,王爷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她?”绿玉也算是满府唯二知道这件事的人了,她很意外王妃居然不知道尹次妃害她流产的事。 寄娘脱下斗篷和外面的棉袄,外头走了一圈,衣服都带着寒气,她身子弱,住的房子又不保暖,为防止寒气入体,进屋后要重新换一套干爽温暖的衣服。 她一边换衣服一边回答绿玉的疑问:“王妃若是知道,你猜会有什么反应?” 绿玉想了想,摇头:“不知道王妃会有什么反应,若是我……大概不能原谅吧,没的是我亲生孩儿呢!” 寄娘:“是啊,凶手的孩子长大了,都能去外院独住了,她的孩子却没了,至今未能怀上,情绪极端时,恐怕连搬出去的二公子也碍眼。” 扣上最后一个盘扣,她舒出一口气:“今日走的路有些长了,我倒是真累了,扶我去榻上躺一会儿。” 绿玉一听连忙扶住她的身子。这丫头做粗活出身,力气很大,寄娘被她扶着,可以把大半身子靠在她身上。 “虽然尹次妃狠毒害了王爷的嫡子,可二公子是王爷的亲子。” 绿玉想了想,似乎有些明白了:“主子,王爷是怕王妃报复到二公子身上?” 寄娘点点头。 绿玉一听,越发觉得王妃可怜了:“这样一来,那个尹次妃岂不是半点惩罚都没了?” 寄娘半躺在榻上,拿起看了一半的书,用目光指了指茶杯,示意绿玉倒茶。 绿玉虽然沉浸在可怜王妃的情绪中,但干活还是十分利索,连忙忙活起来。 “这人啊,痛到自己身上才觉得不公――你一个丫头,连自己的命都不能决定,还可怜起王妃了?” 一句话点醒了小丫头,她想想也是,王妃要是知道自己可怜她,估计还会生气吧,干笑一声,又想起自家主子:“对了,您今天不小心把事情说漏嘴,王妃现在知道了,她要是……王爷会不会怪您啊?” 寄娘注意力已经都在书中,闻声只说:“自然会怪的。” “啊……”绿玉一下子满脸愁云,刚才可怜王妃只是旁观者的可怜,现在担忧寄娘,那是真的满心担忧,连午饭都吃不下去了。 王爷的责怪就像一把剑悬在绿玉的头上,她每天都担心这把剑掉下来,但是好几天过去,王爷都没来清滟院兴师问罪,外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奇怪,王妃不是知道真相了吗?最近好像什么动静也没有啊,还有王爷不来,是不是说明不怪我们啦?” 寄娘每日睡觉、倒药、看书、写字、赏花、晒太阳……怡然自得,不理会这个丫头的嘀嘀咕咕。 天气越来越冷,冬至过后,京城进入了最冷的时节。清晨早起,屋檐下开始出现冰柱,隔一段时间就会下一场大雪,雪化了,不及时清扫就会在地面结成薄冰,来往行人一不留神就摔倒,王府下人因此受伤的就有好几位。 天气冷,但眼看着就要进入年关,王府内外忙得热火朝天,和这寒冷天气形成鲜明对比。 王妃忙得分身乏术,尹次妃被王爷厌弃却还不消停,从入冬开始就频频给王妃制造麻烦。冬季分发冬衣,兰苑丫头爆出棉衣里的棉絮都是带血迹的脏棉花,为此,全府人谁也不敢再穿这一批棉衣,王府采买被撸了下去。 王妃既然已经知道王爷为何厌弃尹次妃,面对尹次妃时,毫不掩饰自己的苛刻针对。宫里母妃喜佛,她借宫里母妃的名义,让尹次妃抄写佛经,一共十一卷,一个月抄写完,不许人代笔,不许有错字涂改。 尹次妃上交一次就被她以细节错漏或者字迹马虎为由,打回去重新抄写。 谁都知道王妃这是故意折磨人,但是尹次妃地位仅次于王妃,王妃针对,王爷不理会,谁也帮不了。 没错,晔王听说过这些事,但是他一看对象是尹次妃,还觉得王妃做得好,根本不心疼尹次妃被磋磨。 尹次妃却不是一般的小姬妾,王爷不给她撑腰,她有自己的势力能反击王妃,于是,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两位就斗得如火如荼,你死我活,仇恨越积越深。 生育了长子的李次妃、养着三公子的慧夫人全都作壁上观,偶尔添油加火凑凑热闹。 这天,难得雪后初晴,天气极好,绿玉从外头进来:“主子,今天外头可暖和,我们出去走走?” 刚说完,目光触及屋里的松柏盆栽,“唉”了一声:“这棵松柏完全枯死了。” 寄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她经常倒药的那盆松柏,当年还是原主小产时,尹次妃送过来的。 “添的药多了,也该到枯死时候了。” 绿玉有些可惜:“原本长得挺好的,要不要换一盆?” 寄娘起身,走到盆栽边看了一眼:“换吧,就换窗下那盆金杏。” 绿玉看过去,又觉得舍不得了:“要不还是留着这盆松柏吧,反正死了,继续倒药也没事。” 寄娘醒过来后不再吃府里煎的药,对绿玉的解释就是“你瞧,我越不吃身子越好。”绿玉听到这句话,脑中自动补全所有信息,每日都为她掩护,亲手把药汁倒进盆栽里。 寄娘摸了摸金杏的枝条:“不是什么好物,一个一个来,回头全换成新的,岂不更好?” 绿玉凑过来看看:“我记得这盆金杏还结了果呢,真的要选它?” 寄娘收回手:“是啊,结了满枝丫的果,那年我刚怀孕,李侧妃为讨好彩头,特意送给我的。” 孩子没了,金杏还年年结。 绿玉脸上的笑僵硬了,立刻说:“结出的果子好看不能吃,的确没什么用,那就选这盆!” 寄娘被她逗笑,轻轻敲敲她的脑袋:“走,出去晒晒太阳。” 虽然外面刚下过雪,但下人已经把道路清理出来,如今出门不仅不会不方便,还正是看景的好时候。 所以冬日几乎没出院子的寄娘,这次走远了一些,去王府大花园赏梅。 王府的梅花树在花园东北角,南边有个水上假山亭子,坐在亭子里赏雪中红梅是最佳选择。但是亭子在高处,又在水边,风大湿寒,不适合寄娘,她只披着斗篷晒着太阳,站在梅树下看看。 “绿玉,折这几枝带回去插瓶。”她指了几个看中意的梅枝。 “哎!”绿玉脆生生地应,挽起袖子去折梅。 一共折了三枝,她抱在怀里兴冲冲跑过来问:“主子,您瞧这几枝行吗?” 寄娘接过来看,笑着点头:“好看……” “啊――” “二公子!” “快来人呐!” “救命――” 寄娘和绿玉一怔,对视一眼。 “主子――”一看就是出事了,她们要不要去凑那个不知是福是祸的热闹? 寄娘:“都在喊救命了,不能不去看。”她提起裙摆,快步朝着声响处走去。 她体质差,脚程慢,走到喧闹处时,已经有很多下人围了过来,一群人围在池塘边手忙脚乱,不少人握着长杆往水里打捞什么。 寄娘隔着一层人,从缝隙中看到结冰的池塘上破了一个大洞,洞口水面黑洞洞的没半个人影。 她抬头,看到水上假山的亭子里摆着茶杯、点心……目光在亭子和池塘之间上下移动了几回,大概推测出,这个冰洞,是二公子从上面摔下来砸破的。 她立刻吩咐绿玉:“去通知总管贾林!让他立刻请太医和王爷!”又拉了岸上围观的一个下人,“去通知尹次妃!” “去找绳索来,谁会水体质好?将绳索系在身上匍匐接近洞口,看看二公子是否在底下,你们这样用杆子乱打一气,二公子就算要冒头也被你们支远了!” 寄娘好歹是个主子,她一发话,乱成一团的人终于有了点主心骨,纷纷找绳索按她说的办。 尹次妃第一个赶到,疯了一样要跑冰面上去,寄娘此时已经登上假山亭子,居高临下指挥众人救人,见尹次妃如此没有理智,直接对着她身边的丫头喊话:“拦住她,这么跑上去,冰面塌了谁都要死!” 第548章 锦绣堆8 “培儿没了我拉着你们一块死!”尹次妃眼睛血红地嘶吼。 “有这力气不如赶紧找个能冬泳的,这池塘是活水,接通了府外的闵河,水底下找人难度大,这几个下人都不会冬泳,下去没多久就撑不住。” “冬泳?对……谁会冬泳?赶紧下去救人,我有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断有人站出来愿意试一试。 寄娘让他们身上系上绳子,手中拿着另一条绳索,下水找到人就把绳索系到二公子身上。不管找没找到,想要上来的时候,拉一拉绳子,岸上的人就把他拉上来。 人还没找到,晔王急匆匆回来了,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王妃。 “怎么回事?!”他又惊又怒。 尹次妃看到他,哭叫着扑上去:“王爷――王爷救救培儿!救救培儿!” 晔王被尹次妃扒拉住半边身子,被哭得脑仁突突地疼,抬头往假山一看,发现上头还站着一个轻飘飘仿佛风一吹就要掉下来的寄娘,又吓了一跳。 “你站那干什么?” 寄娘看他一眼,视线重新回到救人现场,隔了一会儿突然出声:“绳子动了,拉绳!” 她的声音一出,尹次妃都不哭了,松开晔王飞快跑到岸边:“培儿――培儿――” 第577节 每一次底下有人拉绳子要求出来,尹次妃就会扑到岸边呼唤儿子,但每一次看到只出来一个下人,就会失望失望逐渐绝望,如今,她哭喊的嗓子已经彻底哑了。 但她依旧不停地喊着儿子的名字。 “是二公子!”突然,下人们欢呼起来。 的确,二公子的身影渐渐从洞口被拉出来,晔王、尹次妃、王妃都快步冲到岸边。 “太医!” “培儿――” 欢呼之后是一片静默,尹次妃泣血一般的悲啼划破天际,这暖融融的日光也仿佛失去了温度。 绿玉扶着寄娘下假山。 “回吧。” 绿玉扶着她的手微微抖着,但依旧牢牢扶着她回到了清滟院。 黎姬正盯着院门,一看到她回来就冲出来问:“外头出什么事了?” 寄娘没有理她,微微合着眼被绿玉搀扶进屋子。 黎姬见她面色青白,嘴唇发紫,的确不大好的样子,想怨怪也怨怪不起来,一挥帕子,转身进屋了。 绿玉被寄娘这模样吓到了,把二公子的死直接抛在了脑后,赶紧喊了暖玉二人过来帮忙,快速替主子换掉身上湿冷的衣裳,添加屋子里的炭火,又往被窝里塞了好几个汤捂子。 “主子,好点了吗?要不要请太医?” 寄娘摇摇头,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绿玉守在她床边,见她皱着眉似有郁结,以为她为二公子的死难过,小心劝说:“主子,您已经尽力了,若是没有您,也许……二公子现在还救不出来。” 寄娘睁眼看她,虚弱地提了提嘴角。 绿玉:“主子……” “绿玉,在你之前,我身边也曾有过一个和你一样喜欢叽叽喳喳说话的丫头。” 绿玉摸摸嘴巴,原来我叽叽喳喳吗? 略有些心虚。 “她叫芸香。” “不是金桂几个姐姐吗?”绿玉来了清滟院,只知道主子身边有被赶走的金桂几个。 寄娘摇头:“芸香是她们之前的丫头,心灵手巧还机敏知变,我第一次怀孕,肚子刚显怀,她就给孩子做了好几套小衣裳,件件精致又绵软舒适。” 绿玉脸上露出钦佩之色,她完全做不出王府里那么好的绣活,她的女工只能在村里摆上台面:“芸香姐姐怎么不在了?是放出府了吗?” 寄娘望着床顶:“那年,也是这样寒冷的冬日,我胎位越来越不稳,一天夜里,突然大量出血,芸香上报王妃,但是尹次妃正好身子不适,府医去兰苑了,分身乏术;王妃答应请太医,但是太医一直不来,我出血越来越多,芸香害怕我出事,跑出清滟院去找王爷……” 绿玉轻声问:“王爷……来了吗?”她知道,主子的孩子最终没了。 寄娘的目光一动不动:“王爷第二天傍晚来的,芸香再也没回来。” 绿玉吃了一惊:“啊……” “太医并没有来,府医从兰苑出来,到了清滟院时,我的孩子已经没了,第二天,下人在今天那个池塘,看到了芸香。” 绿玉后背发寒。 那个池塘……那是大花园的池塘啊,芸香姐姐去找我王爷为什么会经过后花园?最快不应该直接通过巷道找到前院吗?大花园的路径弯弯曲曲,不是去前院的必经之路,而且到了夜里几乎没有灯笼照明,不像巷道两边都有灯。 “时间过得真快,二公子都这么大了,当年,我流产不久,尹次妃就爆出了有孕的好消息。若是我的孩子还在……” 绿玉已经不为二公子的意外不忍了,她更心疼主子过去受的罪,甚至她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害了主子和芸香姐姐?” 寄娘轻笑一声:“王妃都能喝下尹次妃准备的药,我一个无根无基的夫人,怎么逃得过?不,当年我还只是一个姬妾呢,尹次妃才是夫人,她还不能给王妃下药,对付我已经绰绰有余。” 绿玉瞪大了眼睛:“是她?为……为什么?”后来不还有三公子吗?总不能王爷的孩子只有她一个人可以生吧? 寄娘想了想当年情景:“大概,是因为当时才两岁的大公子体弱多病吧,王爷都怕长子养不活,心心念念想再来一个儿子。” 谁知道,最后大公子养住了,尹次妃算计那么多也没把李次妃的儿子算计到手,生下了儿子但只是次子,次子和三子根本没区别,可她为了一个长子的可能性,直接把原主的孩子害死了。 那是原主宠爱最盛的时候,她冷若冰霜,晔王反而对她百般追求喜爱,宁愿看她的冷脸也不愿意去别的女人那。原主是真的厌恶晔王,经常不动声色地把晔王推给别人,其中便有观感不错、交往不错的尹夫人。 哪知道平时姐妹来姐妹去,下手的时候,尹次妃比谁都狠毒。 寄娘流产,尹次妃有孕。 尹次妃忌讳她这里不太吉利,连探望都没来,送来一盆造型别致价值不菲的盆栽“聊表心意”。 直到原主进了怨女部,颜华又带着颜修入驻,她趁着颜华做任务的时候,去颜修那看了往生录,才看到自己这七年遭遇的一切原委。 第一次流产,药是尹次妃下的,府医也是她故意拖住的,王妃没有请太医,芸香是被尹次妃的人投进结冰的池塘,王妃知情,袖手旁观,顺理成章地有了不及时请太医的借口。 她当时的说法便是:“已经通知府医从兰苑出来立刻去清滟院,后来夜深,清滟院再没消息传来,她便以为是小毛病且已经解决了。”随后认个错,表示自己还是大意了,此事就此了结。 一切的救治不及时都归在了芸香半路失足的阴差阳错上。 寄娘闭上眼,心底汹涌而来的怨愤哀痛让她的眼角渐渐湿润。 绿玉看着主子苍白如纸的面庞,心疼不已,她忍不住说:“早知道……我就拉着主子回来了,为了救他,白费主子站在风口劳心费神,那都是尹次妃的报应。” 寄娘闻言睁眼,有些意外绿玉完全调转念头:“不觉得二公子一个孩子是无辜的吗?” 绿玉纠结了一下,摇头:“主子的孩子也是无辜的,再说二公子也不是我们害的呀。” 寄娘微微出神。 绿玉的心思倒是简单,简单到对外人并没有太多真切悲悯之心。只是寄娘自己知道,二公子的死,不是她下手,却是她造就了如今局面。 这些曾经残害原主的人都是她的目标,要达成原主的目的,引起后院硝烟是必然,后院一乱,如二公子这样的无辜之人,只会不停卷进来。 现在只是后院,她的目标还不止于此,到那时,卷进来的人会越来越多。 寄娘沉沉叹了一口气,闭上眼强迫自己重新回忆了一遍原主的遭遇和赵家诸人的悲惨。 白日受寒,心绪烦乱,加上回忆那些刺激自己和原主情绪的记忆……是夜,寄娘有些发烧,第二日躺在床上起不来身。 外面正因为二公子夭折而乱哄哄,她病倒卧床正好躲开那些事,也没人过来打搅她。 傍晚时,晔王在她意料之内过来了。 二公子司徒培落水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这是必须要调查的事情,晔王王妃不查,尹次妃也不会善罢甘休。 寄娘是当时唯一在场的主子,她的证词十分重要。 不是王妃派人来,就是晔王派人来,若是晔王对她这个寄夫人还有一点点上心,大概还会亲自来。 “妾身身子沉重,不能给王爷请安,还请见谅。” “躺着吧,不用在意这些虚礼。”他在床边坐下,摸了摸寄娘的额头,“今日有退烧吗?怎么摸着还有些热?” “白天好些,现在天黑了,又开始烧了吧,习惯了,不妨事。”寄娘侧头避开他的手,“王爷离我远些,免得过了病气。” 晔王没了儿子,心情沉郁,闻言从鼻间长出了一口气:“还怕什么病气……”隔着被子拍拍她的手背,“昨日难为你了,没想到是你主持救人。” 寄娘扯扯嘴角:“那能怎么办呢?我遇上了,难道转身避走吗?” 晔王无话,上次虽然查出来的是尹次妃谋害王妃,但顺藤摸瓜,后来一个月,他已经把尹次妃的人都控制了,这些人吐露出来的不只是王妃那一胎被害,往前推竟然有好几个受害人,而第一位被害的便是寄娘。 拿着供词,他才发现寄娘说自己孩子被害这事竟然是真的。 但是他只能独自厌恶尹次妃入骨,却不能把这事揭开来,往事不可追,真相公之于众只会让后院动荡内斗,而且尹次妃兄长今年刚在南边立功,这门姻亲不能断。 他打算找机会让尹次妃渐渐销声匿迹,最后“病逝”。 因为知道这些真相,看到寄娘救尹次妃的孩子,他心情格外复杂,他怀疑寄娘是知道这些事的,毕竟最初就是寄娘告诉他线索。 那么救人现场,寄娘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你当时也在后花园,有看到老二怎么掉进池子吗?”晔王看着她,问。 寄娘:“没看到,我和绿玉在梅树边,摘了几枝花打算走了,突然听到喧闹声,隐约传来呼救喊叫,我就带着绿玉赶过去了。” 她回视晔王审视的目光:“我到现场时,跑得快的下人早就围了一圈,我隔着人,只看到冰洞里空荡荡的,一群人不得其法地拿着竹竿在冰洞里划拉,有的还想敲击冰面打破冰层,但并不成功。” 晔王收回视线,叹气:“老二的小厮说,他一掉下去就没影儿了。” 寄娘皱眉:“这冰层很厚,下人敲打了很久都裂不开,假山上掉下去,这么容易就砸碎冰面掉进水里吗?” 晔王:“你怎么知道他假山上掉下去的?” 寄娘无视他再次审视的目光,直说:“我到现场时就看到亭子里有茶水点心,猜到二公子刚才大概在亭子里赏雪,而那个冰窟窿就在假山下,符合掉下去的位置。” “那也有可能是老二贪玩,在池塘中心滑冰。” 寄娘扯扯嘴角:“但是我后来上去了,假山上都是积雪,只有一处被大面积蹭掉,边沿石缝里还有一片碎布料,应该是人摔落时衣服刮在了裸露石头的棱角上,撕裂后留下的。” 晔王:“你当时就看到了?” 寄娘:“看到了,但没有动那一片,我只是上去指挥救人,现场留给查案的人自去查。” 晔王点头,他们事后上去检查,雪上足迹的确如寄娘所说,她的足迹停在现场半步远就不动了,他们原本以为寄娘怕高没往前走,现在看来,她是有意不破坏现场。 第549章 锦绣堆9 “你说的都有理,只是这府中,谁会对老一如此怨恨?若要下手,他在内院长大,一直无人针对,怎么偏偏我刚把他挪出去……” 寄娘毫不给面子地嗤了一声:“王爷觉得是我,因为我怨恨尹次妃害了我的孩儿。” 晔王盯着她,没说话。 寄娘看一眼绿玉温着的茶壶:“说了这许久,累了,劳烦王爷倒杯水。” 晔王瞪着眼睛看着她,如此理直气壮地让他倒水?现在是他在审问她! 寄娘闭上眼咳嗽。 晔王见状,忍了忍,起身倒了一杯水快步回来,他受不了这个不停咳嗽的声音,也急切想要知道寄娘的回答。 寄娘接过水杯,慢慢喝着,喝得晔王耐心没了,这才把茶杯递过去,似笑非笑:“我救司徒培是看在王爷面上,为此这破命又丢了一小半,如今王爷却在这怀疑是我害他,让王爷给我端茶倒水一回,王爷还觉得委屈不成?” 晔王原本还在自我安慰她是病人,听到这话知道她就是故意的,偏偏被她一顿说,竟然莫名觉得自己气短,只能没好气地说:“那你说,还有谁这么恨老一和尹氏?” 寄娘重新躺下:“王妃。” “王妃?” 第578节 晔王诧异地瞪眼。 寄娘:“王妃被她害得没了嫡子,不该恨吗?” “她不知道。”晔王斩钉截铁说。 寄娘又一声嗤笑:“她不知道,那为何这些日子处处为难尹次妃?仅仅因为尹次妃揭穿了冬衣的问题?” 晔王:“不然呢?那个采买是王妃陪嫁,尹次妃如此下王妃的脸面――” 寄娘打断他:“尹次妃下王妃脸面的时候不少,当初一公子出生不久,尹次妃在中秋夜将王爷从正院叫走,王妃的脸面不够被踩得彻底?再当初,尹次妃为了宫里的赏赐闹得王爷亲自分几匹贡缎,王妃的脸面还有留存?” “王妃有哪一次,像最近这样,毫无遮掩顾忌地、仿佛笃定王爷不会为尹次妃出头般,折腾尹次妃?” 晔王张张嘴,又慢慢闭上,眼前豁然开朗。 是啊,王妃最近的动作,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她依仗什么呢? 寄娘:“尹次妃是失宠了,但是她有儿子,王妃怎么就确定,王爷是真的厌弃这个次子生母呢?” 晔王喃喃:“除非她知道了那些事情,笃定我不会阻拦。” 寄娘拉上被子合眼:“王爷想要大被一盖,平安无事,但当娘的人,孩子从自己身上流走的感觉,做梦都记得,一辈子忘不掉。王爷欺负我是软和人,查到了真相就避而不见,半丝音信不给,但这后院被害的不是我一个,王爷不知道瞒住了几个?” 说着,侧身朝着床里,不再搭理他。 晔王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说:“本王……本王早就想好了对她的处罚……” 寄娘背对着他,没有任何动静。 晔王受不得自己被这样冷待,伸手去拉她,指尖碰到她的面颊,却发觉温度烫手得很:“寄娘?” 他一惊,才发觉她竟然如此高烧:“贾林!快去叫孙大夫!不,叫太医!” 绿玉闻声跑进来:“主子……” 晔王让开位置让她照顾寄娘。 “呀……”绿玉摸了摸寄娘的额头,“怎么又烧起来了?”说着赶紧跑出去拧湿帕子,“暖玉、夏玉,快打盆温水来……” 一边指挥两个丫头一边过来给寄娘降温。 寄娘闭着眼睛由着她给自己敷额头,轻声说:“没事,夜间反复而已,死不了。” 绿玉呼吸顿时急促了几分:“您可别再胡说了,昨夜还没这么热呢。” 寄娘闭着眼不说话了。 晔王从床边一路被几个丫头“排挤”到角落,突然有种自己是罪魁祸首的感觉。 王爷亲自指派,太医第一次来得那么快,搭脉看诊后,说是风寒加上心思郁结,郁气寒气凝在五脏六腑挥散不出去,所以病情只坏不好。 晔王摸了摸鼻尖,心底生出几分愧疚。 晔王怀揣审视猜忌而来,带着愧疚怜惜而去。 这一夜后,再没人包括他自己,来询问寄娘关于落水事件的任何事情。 绿玉被叫过去问了几次,偷偷背着她喊人过去的,还叮嘱绿玉不要告诉寄娘,但绿玉从不隐瞒寄娘任何事,回来就说了。 寄娘笑笑,让她如实说如实做就行,权当她不知道这事。 晔王回去后,仔细想着寄娘说的话,想到她说她当场就去了假山,并且保护现场不被破坏,而她站在那一直到老一被救上来,一切结束…… 也就是说,假山上若是有证据,元凶根本没机会去收拾! 晔王立刻派人再次上山检查。 这一查,果然又发现了线索。 一公子脚滑的位置,清理掉所有积雪后,边沿石块有被撬动的痕迹。 积雪盖着石块,老一没发现问题,像以往一样站上去时,脚下一松,身子不稳就掉下假山了,而湖面的冰块,那个位置大概早已被人动了手脚,人一砸,冰面轻易便碎。 同时,细致清除那一块积雪时,还发现了埋在雪中的一粒珠子,檀木的,质地很普通,应该是一串珠串里散落的其中一颗。 晔王看着贾林查出来的结果,几次不想往下看,又不得不继续,直到看完所有,紧紧闭上眼,怒火高炽。 “毒妇!” 尹次妃毒,王妃不遑多让! 他卷起这些供词大步往正院而去,进门直接将纸张砸在王妃脸上:“那是本王的儿子!也叫你一声母亲!” 王妃缓缓睁眼,看着散落的纸张,看到上面写的内容后,瞳孔微缩,但也并不太意外,她的人莫名被贾林带走时,她就知道事情大概不太好了。 “那我们的儿子呢?他连睁眼看看爹娘都还不能!那也是王爷的儿子!是我的儿子!他怎么没的,我不该知道吗?”王妃嘶吼。 晔王:“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王妃:“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怎么知道的?” 王妃嗤笑:“王爷觉得自己瞒得很好?你就这么放不下尹氏那个贱人?当初你强纳寄娘一个居士时,那么心心念念,我以为你最上心的是她,没想到尹氏才是,为了尹氏,寄夫人都不算什么。” “你扯她干什么?” “当然是她告诉我的,她的孩子怎么没的?你不处置尹氏,她当然要借刀杀人,我知道她想法,但我愿意当这把刀!” 晔王下意识说:“不可能。” 王妃没想到他居然这个反应,诧异了一下,忍不住笑起来:“不可能?在你眼里,你那些好姬妾都是什么圣洁无暇的仙子,就我是恶毒妇人是不是?” 晔王想辩解,又找不出话,他脑子里有点乱,寄娘告诉王妃的?但是那天晚上她分析王妃知情的样子不像啊,她都敢直接摆脸色,直接说出怨恨他的话,还差这一点? 但一想到若是寄娘真的给王妃通风报信……晔王的脸色阴沉下来,那这一切岂不是都是寄娘的步步算计? 他已经觉得尹氏和王妃这一出出都万分恶毒,但如果一切都是寄娘布局,那么寄娘更加让人脊背发凉,她连他这个王爷也算了进去! 王妃要的就是他这个反应,她是恶毒害死了他的儿子,但是她亲子没了,她是被寄娘当刀使的,这后院阴谋诡计那么多,她堂堂王妃使这些手段也不过是被人逼迫以及合理反击而已。 比我狠毒的人多得是! ――这一手,也叫做转移矛盾。王妃将自己和晔王的矛盾转为晔王和寄娘的矛盾,等到寄娘那边掰扯完,晔王再转向她这里时,怒火剩不下多少,而她是王妃,晔王还想要嫡子,他还能怎么样? 寄娘又迎来了怒气冲冲的晔王。 “你好手段,告诉王妃保胎药的事,让王妃替你报复尹氏,好一手借刀杀人!” 寄娘这几天吃了太医的风寒药,退烧了,风寒也好了大半,此时有力气靠在榻上和小丫头们闲聊,看到他满身寒气面色阴沉地进来,就知道王妃说了些什么。 她挥手让目露担忧的丫头们下去,神色不慌不忙:“王爷又是怎么了?” “怎么了?”晔王气极反笑,“尹氏下药的事,是不是你告诉王妃的?” 寄娘了然:“王妃这么和你说的?” 晔王盯着她:“怎么?你有什么辩解的?” 寄娘笑,笑着摇头:“王爷,你不累吗?想必半个时辰前,你也是这样气冲冲地跑到正院去吧?等我说完,你又要气冲冲冲进哪个院子呢?” 晔王走过来用力一拍桌面:“曹氏!” 寄娘本姓曹,但常年在山庵,这个姓几乎不出现了,难为晔王居然记得她姓曹。 寄娘倒了一杯水放到对面:“坐下歇歇吧。” 晔王冷冷瞪着她:“你没话说了?” 寄娘轻笑:“我这几个月,拢共就去了正院一回,去的时辰还不早不晚没第三人在场,王妃怎么说,王爷怎么信,我又能如何自证?” “你若是没做,见我过来怎会半点不意外?” “落水那天,是大雪初晴,这下雪天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出太阳,背后之人能及时根据清晨的天气布置现场,引了一公子上假山看初晴雪景,后院几个人能做到?上次夜里,我猜到是王妃出手,便也猜到王妃会扯上我了。” 这不能说服晔王,寄娘一个常年病人,对王妃根本没有威胁,有什么好陷害的? 寄娘问他:“王爷是哪天命令一公子搬到外院的,那天前一夜,您在哪里?最后歇在哪里?连夜调查了多少人?” 自然是先在寄娘这,得知孙长工这事后他再回到前院书房,连夜把孙长工等人秘密带走调查,个别重要的人直接被他留下,对外编了合理的借口告假,这小小后院,他一个王爷出手,半点没引起疑窦。 寄娘:“当时没人多心,但已知结果再往前看,王爷觉得这些动作瞒得过掌控全府的王妃?她猜不到是我捅出这件事的?” “你捅出来的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可以给一个栽赃我的理由罢了,这不,王爷因此便信了是我挑拨离间。” “你真的没做?” “没有。” “那本王问你,王妃为什么栽赃你?栽赃你对她有何好处?她的事情早就败露,辩无可辩,你帮她找到真凶,和她一样是受害者,临到最后她反而陷害你?” 王妃这就类似于“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证据确凿之下,她没有撒谎的理由。 寄娘抿了一口白开水,轻轻敲击桌面:“自然是为了现在。” “什么?”晔王莫名。 寄娘摊手,指了指彼此:“王爷此时还觉得王妃罪大恶极吗?是不是觉得我才是罪魁祸首,王妃只是被我利用的人,是我这个布局缜密心机深重的女人利用了王妃的仇恨,达到了自己复仇的目的,王妃的错误,这么一想其实也能原谅,毕竟一个丧子的母亲,被人激发了仇恨,怎么可能不疯狂呢?可恨的是我这个激发仇恨的人啊。” 她完全说中了晔王的内心,甚至他原本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个思路上了,听她说完,发觉竟果真如此,他原本怒气冲冲对准的是不慈不贤、对稚子下手的王妃,但现在,他更恨利用王妃的寄娘…… 晔王缓缓坐下。 “本王今日才发现,你们这些女人,心深似海,本王从没看透过。” 寄娘心道,你从前轻视后院女人的时候,又何曾把她们放在眼里研究她们在想什么? “当局者迷而已。”寄娘再次把茶杯递过去,这次晔王接了。 寄娘这回和缓下语气,和他好好说话:“王爷第一次来清滟院时明明已知道真相,但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王妃都平静无事,对尹次妃的态度没什么变化,反而是尹次妃几次针对王妃……那时我便知道王爷不打算将真相公之于众,甚至不打算告诉王妃。” 晔王看着寄娘,他发现寄娘聪慧得过分了,什么事情她都看得明明白白,只区别于说还是不说。 第550章 锦绣堆10 “既然看出王爷不打算说,我自然当做不知道,王妃与我素无往来,我并不打算上前提醒,王妃也不信任我。我只想等王爷查完一切,确认害我的是不是尹次妃。尹次妃娘家兴盛,兄长能干,我知道王爷不会公然处置她,但我要一个结果,然而王爷过河拆桥了。冬至你赏了好几个早就在后院销声匿迹的老人,都是曾经落胎的人……我也有,但除了东西,一个口信也无。” 晔王微微心虚,移开视线…… 寄娘哼笑:“虽然王爷过河拆桥,但我也明白了,凶手肯定是她。这时,她被王妃按着抄写佛经,我知道王妃也知情了。”她露出一个舒心的笑,“此时已无需我再做任何事,我只需要好好养身子,看着王妃替我报仇就可以了。王爷,置身处地,你觉得我需要多此一举去挑拨离间吗?” 第579节 说到这,她的笑容又消失:“只是没想到,王妃的最后一环我还是进去了,那天落水的人不管是谁我都会救,但救这个孩子,无论什么结果,我――” 她深吸一口气,侧头看着窗外的枯枝不再说话。 晔王难得感受到了她的心情,救老二,寄娘必然心情复杂,救活没救活,她都难以释怀。 “寄娘……”他伸手去握她的手。 寄娘避开。 晔王不以为忤,只觉得心口酸涩。 “我只是不想后院再起风波,我原本想好了,过了年就让尹氏病逝。” 寄娘沉默不言。 就当晔王以为她不会再松口时,听到她说:“王妃这招走得对还是错呢?二公子没了,王爷还舍得让尹次妃没吗?侧妃和子嗣都没了,王爷和尹家的姻亲关系,彻底断了。” 她看着晔王:“若要我选,我宁要尹次妃得到该有的报应。” 晔王抹了一把脸,咬牙:“你们一个两个算计得轻松,还二选一,死的是本王的儿子!不只是尹氏的!” 寄娘无动于衷:“我的孩子没了时,王爷也这么想吗?” “当然!”晔王想也不想说,“本王也难过!” 寄娘闻言,似有软化,神色缓和下来,想了想说:“如果王爷能给我们这些受害者一个公道,哪怕私底下给,尹家的姻亲关系,我帮王爷解决。” 晔王根本不信:“你怎么解决?” “王爷先和我说一说尹家情况?还有尹次妃那位兄长为官如何,性格如何?对王爷什么态度?” 晔王刚要否决,寄娘截断他的话:“王爷吃定我奈何不了尹次妃,但有自信防得住王妃吗?纵然所有人不出手,尹次妃丧子之痛如此深,她自己能坚持几年?” 晔王:“本王自会打算,你自恃聪慧,但想解决前朝的事情还不够。” “姻亲关系,是前朝也是后院事,我心中已有想法,王爷真的不想听一听?” 晔王犹豫了。 寄娘给他续了茶水。 晔王敲敲桌面,许久后―― “尹氏父亲官位不显,有个同胞兄长进士及第能力不错……今年夏天南方水患,他的管辖之地治理得最好,伤亡损失最小,钦差回京对他赞誉有加,过了年,他大概会进京升官,左右是在六部之中挑一个了。” 寄娘又问尹家几口人,都在做什么。 晔王把知道的说了,问:“现在你有什么主意?尹家只有尹氏一个适龄的女子,尹亮这些年在南边,对本王说不上多亲近,若是在他回京的时候尹氏丧子又病逝,晔王府和他的关系必然有裂痕。” 他手握成拳:“尹氏残害本王子女,本王难道不想处罚吗?但如今朝堂风云变幻,本王急需助力,小不忍则乱大谋。” 寄娘心底嗤笑,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过是死去的孩子早已死去,他未来还会有很多孩子,哪里比得上一个有用的朝臣? 她不疾不徐地沏茶:“姻亲自古以来都是最便捷的结盟方式,但不是最可靠的方式,王爷觉得尹亮是个什么样的人?” “尹亮?” “与其依靠后院女子维系关系,王爷为何不亲自收伏尹亮?”寄娘抿一口茶,“外地官员进京,上上下下要打点的地方想必很多,尹亮常年在外,对京城的局势可能并不十分清楚,王爷以礼贤下士之姿态主动与他相交,这份急人所急的情谊难道不比一个依靠侧室的姻亲关系更可靠?” 晔王皱眉:“让本王主动去结交?” “王爷亲自出面当然最好,若是觉得他身份还不配王爷礼贤下士,可以先见一面,再派人帮他打点。只有一点,不能以姻亲关系出现,而应该以欣赏尹亮才能的态度做这些事。” 晔王一听,觉得寄娘说得还真是在理,尹亮这种文人,最是清高,以欣赏有才之士的态度对待尹亮,既能避开尹次妃,还能获得尹亮的好感。 他气冲冲地来,心情颇好地离开,除了清滟院就去前院找幕僚商议。 见幕僚时,晔王没有说出寄娘的建议,只单纯和几个谋臣讨论如何对待尹亮,几人讨论下来,最后结论与寄娘不谋而合,几无偏差。 王妃一直盯着清滟院的动静,得知晔王竟然心情颇好地从清滟院出来,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是小瞧了寄夫人。 “不会叫的狗才是真的会咬人。”王妃生出几分后怕,意识到自己心甘情愿被寄娘利用,还扳不倒她。 晔王一共三个儿子,王妃害死了老二,他纵然知道其中恩怨缘故却也容不下一个残害子嗣的王妃,正院被禁足了。 尹次妃恨毒了王妃,但是她也做不了什么,一方面她病倒了,另一方面,她也被变相禁足在兰苑。 王府后院的事务交到了李侧妃慧夫人以及寄娘手上。 “交给我?”寄娘分到一部分对牌账簿疑惑,“我这身子能做什么?” 贾林笑呵呵地弓着身子:“夫人掌管的都是各府往来的节礼等事,寻常时候事情不多,王爷说,这事情交给您他才放心。” 寄娘看着这些东西,收是收了,不过不怎么上心:“我从没管过外府往来,若是让我来管,少不得要征询王爷和总管意见,你们到时候嫌我烦了,就把对牌都收回去。” 贾林笑呵呵地表示一定全力配合夫人,却不说收回去的事。 临近过年,王府却出了这么多大事,府内气氛十分低迷,原本后花园是后院之人常去的散心处、偶遇王爷佳地,现在都不来了。 寄娘不在意,身子利索的时候就过来赏花晒太阳。王府美人多,后花园热闹的时候挺吵的,现今清清静静的,她更爱过来逛一逛。 梅树下有一块大石,绿玉带了坐垫,寄娘坐在石头上,捧着手炉赏梅看景,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十分惬意。 “姐姐真是会享受。”一个温婉的声音从斜对面传过来。 寄娘闻声看去,梅树枝丫间一个月白色的身影缓缓走过来。 是府上的柔姬。 “柔姬?倒是难得碰上你出门。”寄娘微笑,伸手拍拍边上的石头,“来坐?你好好的人,比我这个病人还足不出户。” 柔姬笑,身边的丫头帮她铺了一块帕子,她在寄娘身边坐下:“正因为是病人才要多走动走动晒晒太阳。” 寄娘嗯了一声,笑她:“那你今日怎么出来了?” 柔姬揉了揉帕子,看着眼前满枝的红梅,轻声说:“最近府里是多事之秋,总觉得有些不太安稳。” 寄娘:“再乱,还能乱到我们身上吗?” “姐姐这话说的,你如今也是三权分立呢,和我们是不一样了。” 寄娘随意一笑:“看来你今天是来找我这‘三权之一’有事说?” 柔姬凝眉,似乎十分犹豫纠结。她容貌气质皆温婉柔弱,说话细声细气没什么脾气,自从四年前小产后失宠,整个人在王府仿佛销声匿迹,没有什么存在感了。 如果这王府还有几个干净一些的人,柔姬大概算一个。她没有手段,娘家一般,最受宠的时候也不过一个月多看到王爷两三回,孩子没了后,她身上的活气似乎也没了,没人针对她,她也没有争宠的心,活得像王府的一个影子。 寄娘对这样的人,是想尽可能善意对待的。 所以虽然柔姬犹犹豫豫有话又不说,但寄娘还是耐心等着。 许久之后,柔姬声音压得很低很低,终于决定问寄娘:“王妃为什么对二公子出手?” 寄娘抬眼看过来,不语。 柔姬抿唇,揪着帕子说:“冬至送来的东西比往年多了一半,虽然说是体恤我们这些曾有过身孕的人,可多少年没声没响的,怎么偏偏这时候……”她用力捏着手里的锦帕,“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们……我们的孩子……王妃?……尹次妃?” 寄娘看着眼睛发红的柔姬,心中暗自感慨:这后院,没有几个真正蠢笨的。只有晔王以为自己对她们足够照顾,又觉得她们如同木偶,一切都会顺着他的意向思考、行动。 她低头摘掉落在裙摆上的鲜艳红梅,同样低声说:“若不然,王妃怎么会发作呢。” 柔姬缓缓扭头,去看南边那个出了事的池塘,心中所有猜想渐渐穿成一条线,寒风吹过来,眼角倏然落下一行泪。 她低头擦了,紧紧抓着丫头的手臂起身:“多谢姐姐解惑,我……我有些不适……先回去了……” 寄娘看着她不停颤抖的背影:“保重身子,日子还长着呢。” “还长着……”柔姬看着地面喃喃。 寄娘跟着站起了身,走到她身边:“是啊,还长着。尹次妃正病着,有空可以去探望探望,心里头不舒快,也可以出来走动走动,别闷着,闷坏自己不值得。” 柔姬垂着的眼神慢慢坚定起来,渗出几分恨意,轻声说:“谢谢姐姐……你,也保重自身。” 寄娘心头微暖,应了一声。 柔姬告辞,汹涌的心情让她死死抓着丫头的手才能勉强维持镇静,走出去几步路,又停了下来:“金杏最近日日去李次妃那儿,听说是帮李次妃分担事务,不知真假。她大概还是想把三公子要回身边。” 寄娘嘴角温和的笑意不变:“想要抚养亲生的孩子,这是人之常情,杏姬与李次妃感情深厚,是我们王爷的福气。” 柔姬仔细看她的表情,什么都没看出来,暗叹一声,说:“姐姐说的在理,杏姬和慧夫人的关系也不差。” 说完,便带着丫头彻底走了。 “主子,我们也回吗?” “回吧。”寄娘点头。 第551章 锦绣堆11 回到清滟院,正好遇上黎姬出门,两人在一个小道相遇,黎姬没有半分让路的意思,阴阳怪气开口:“哟,寄夫人回来了?夫人今日脸色挺不错啊,看来这病有王爷时时探望,很快就能好了。” 寄娘眼皮都没抬一下。 今日这路,她原本完全愿意让一让,她还没尖酸到走路先后都要争。但是这条路,曾经的原主让了太多次。 黎姬是个张扬、踩高捧低的性子,她进府才两年,虽然不是最受宠的,但因为抱上尹次妃大腿,一直在晔王那里有名有姓有存在感。原主呢,病了很久,心如死灰,很多东西早就不争了,却也因此,和黎姬同住一个院子,每每被她阴阳怪气戳心窝子。 今天,寄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黎姬又去兰苑?你与尹次妃的姐妹情深倒是让人感慨感动,可惜住在这清滟院太远了一些,不如住在兰苑方便。” 黎姬脸色顿时变了,提高了嗓门:“谁说我要去兰苑!” “不是?”寄娘诧异。 “我在自己院子走走不行?”说着,狠狠翻了个白眼,甩了帕子进屋。 绿玉躲在寄娘身后闷笑。 寄娘笑看那个急慌慌想撇清的背影,慢悠悠往自己的屋里走。 绿玉跟着她进屋:“黎姬真是势利眼,以前嘴里挂着尹次妃八百遍,我在院子里扫地都能听到她一口一个尹次妃,现在倒好,连探望都不敢去。” 寄娘没说话,只听着她吐槽。 绿玉伺候她换上干燥温暖的衣服,又问:“主子,慧夫人不是和杏姬不和吗?为什么柔姬说她们关系好?” 寄娘:“都是李侧妃身边的人,关系能差到哪里去?” “啊?”绿玉震惊。 寄娘点点她写满感叹号的脸:“这么惊讶?慧夫人是李侧妃的表妹,金杏么――”她看向窗下那盆金杏。 绿玉眼巴巴地看着寄娘,等她说下去。 第580节 寄娘收回视线,在榻上坐下:“金杏以前是我的大丫鬟。” “哈?”绿玉倒吸一口冷气。 寄娘看她一眼:“你这丫头消息太不灵便了,进府至少两年了吧,连这点消息都没听说?” 绿玉摇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些主子、半主子的事情,她哪里敢随意打听,也没人同她说。 “我小产后,王妃发落了我院里所有奴才,又送了一批新人过来。”寄娘叹了一口气,“那几年,大概王爷的确对我新鲜感太浓,我又是出身山庵,与这些官家小姐、王府侍女不同……细细想来,这后院的人大多想看我落魄。” 绿玉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芸香没了,其他侍从都被王妃以伺候不周换掉,原主曾为自己的丫头求情,但王妃不理会,晔王支持王妃,将她小产的罪怪在了下人身上,还劝她不要心软。 她还在小月子里,身边的人全成了陌生人。 金杏便是那时候上来的。 她性子温婉大方,做事很体贴,那时是原主最脆弱的时候,金杏这个刚来的大丫头伺候周到,做事稳重,无论原主怎么防备试探,她都表现得十分妥善,于是逐渐获得原主的信赖。 过了一年多,原主又怀孕了。 第一次小产让原主体验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一夜失去两个重要的人,自己也如随波浮萍不能自主,所以这一年多,她忍下所有情绪尽全力争宠,也的确有了显著效果。 晔王得知她再次有孕,激动得不行,哪怕孕妇不能同房,他也经常过来看一看原主。 原主身子骨差,又有过一次小产,第二次怀孕十分不容易,不是严重孕吐就是昏昏欲睡。 常常,晔王和她说着话,说着说着,她就瞌睡过去。 她睡着后,晔王就自行离开。 ――原主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有一天,她胎位稳了一些,突然就不那么渴睡了,但是她不想见到晔王,所以依旧还是装睡,希望这个男人赶紧离开。 她刚闭眼没多久,晔王就有了动静,不是起身就走,而是和金杏窸窸窣窣地不知在干什么,接着没多久,金杏喘息的声音便低低地想起来:“王爷……” 原主心底惊涛骇浪,一阵恶心从胃里涌上来,又觉得心口麻木不堪,晔王干什么她都不以为奇,但另一个人是她委托了信任的人,这让她感受到了深深的背叛。 原主隐忍不发,强压住恶心看他们要做到什么程度。 两人弄了一会儿,果然出去了。 原主跟了上去。 当原主走出门的时候,外头的侍女奴才全都惊吓地看着她,而他们的表情也让原主知道,这院子里,所有人都知情,只有她被闷在鼓里。 她看似是半个主子,实际是所有人眼里的笑话。 赵愉乐的傲骨早就被折得粉碎,但作为一个王府姬妾的寄娘,她微如萤火的自尊在这一夜,也被这个认知击得粉碎。 原主站在他们屋外,听着里面的嬉闹说笑。 她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听到两人床第间讨论过明路的事,一个无耻妄为一个假装良善,还把她拿出来议论,直接推开了门。 金杏尖叫着躲到晔王身后瑟瑟发抖,晔王衣衫不整被小妾捉奸,而且背后说人被听得一清二楚,顿时恼羞成怒,指着原主:“滚出去!” 原主冷笑,转身离开。 她很累,连争吵都没有力气,所有人都觉得她在乎的东西,她根本不在乎,不在乎又怎么会有精力去争执呢? 但是晔王金杏甚至其他人都不这么认为。 晔王想要先发制人,穿好衣服后冲进来指责寄娘善妒,金杏跪在寄娘面前哭得好不凄惨。 原主非常冷静地说:“王爷想要金杏,直接说就是了,王府的女子不都是王爷的人吗?” 晔王一愣,金杏也跟着顿了顿,然后哭声加大,冲过来抱着原主的腿又是拉扯又是磕头。 原主只觉得恶心和被背叛,偏偏金杏还要来恶心她,两人避让拉扯中,不知怎么发生的,原主被金杏扑倒,半个身子嗑在榻边。 当场见了红。 晔王大惊失色,抱住了原主喊着叫太医,这时,金杏也抱着肚子喊疼…… 结局就是原主孩子又没了,金杏有孕一月多,好生保养后剩下了府上三公子。 晔王对原主有愧,升她为夫人,但原主除了为家族冤屈撑着一口气,整个人已经没有生的意志了。 寄娘回忆完,回神看向一直安静等着她的绿玉:“小绿想过自己容貌不差,也做一个半个主子吗?” 绿玉惊吓得瞪大了眼睛,手摇得仿佛有虚影:“不不不――奴婢从没想过。” 她故意逗她:“那现在想想,想做半个主子吗?” 绿玉还是斩钉截铁摇头:“当然不想!奴婢这么笨,就算成了半个主子,也会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 寄娘笑:“能说这话,你半点不笨。” 绿玉嘿嘿地笑,望着寄娘:“主子那么聪明都吃了这么多亏,听起来还是当个丫头更好呢。” 丫头怎么会好呢?丫头的命说没就没,芸香如今早就成了一g黄土。 寄娘心底叹息,笑着揉揉绿玉的脑袋。 王妃的权力分给了三人,这三项事情总有交集之处,于是李次妃、慧夫人、寄娘的交集变得空前多,三个院子的丫头经常来回走动传递消息,彼此见面时间越来越多。 他们去慧夫人那儿,经常会看到正摇摇晃晃走路牙牙学语的三公子。 慧夫人名“慧”,的确是个有才气的女子,她进府之后一直不曾怀孕,如今养了三公子便将他当成亲子教养。 李次妃生下长子,又不曾谋害嫡子;表妹慧夫人好好养着三公子,为人和善。这一对姐妹花十分受晔王信任,尤其最近,对比尹次妃之后,他更觉得两人可贵可爱。 “城儿,叫声姨,这个娃娃就给你。”寄娘举着一只圆滚滚刚好给小儿玩的布老虎,站在慧夫人院子廊下逗三公司司徒城。 “姨!姨!”司徒城口齿伶俐,半点磕绊都不打,直接喊人,伸着手来够布老虎。 慧夫人从室内走出来,站在门口看着这温馨一幕。 “她不是最见不得三公子么?怎么……”身边的老妇人低声说。 慧夫人没说话,看着寄娘笑吟吟的面庞,看出她的确没有半点勉强,微微一皱眉。 “姐姐来了?”她笑着出声。 寄娘抬头看过来,因为司徒城过于可爱,她脸上笑容十分灿烂,闻声说:“嗯,户部尚书老母亲过寿,王爷让我准备寿礼,我拟了一张单子交王爷过目,有几样东西需从内库取,来和妹妹说一声。” 慧夫人让身边的侍女去取钥匙:“这孩子精力旺盛,姐姐别陪他玩了,回头把你累着。” 寄娘笑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将布老虎递给小孩,带着绿玉往屋内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么见过几回而有了眼缘,寄娘开始经常陪司徒城玩耍,闲着无事就过来找孩子,偏偏她手里总有各种新奇东西,引得司徒城日日亲热喊姨,见了她就小腿飞快倒腾跑过来,像只讨肉骨头的小狗。 如此一幕,慧夫人是否扎眼睛不得而知,金杏的眼睛刺痛得充血。 她亲生的儿子,对寄娘的态度甚至比对她这个生母亲密! 第552章 锦绣堆12 户部尚书老母过寿不久,晔王兴冲冲过来找寄娘,夸她备下的礼物非常好,户部尚书特意来道谢,说家中母亲十分喜欢那份寿礼,晔王有心了。因此还应下了晔王提出的一起喝茶的邀约。 户部尚书是个中立派,目前还未投靠任何一方,晔王终于获得与他结交的机会,心中自然兴奋非常。 “这件差事你办得非常好,说说看,想要什么赏?”晔王笑眯眯地看着寄娘,自以为风流倜傥的模样。 寄娘微微一笑,说:“不愁吃不愁穿,只愁这身子太差,但这是天数,非人力可为,我也不需什么赏了。” 晔王笑容更深:“前几天下面的人送来几支上好的野山参,就赏你了吧,身子弱,多用好药养着,总会慢慢好的。” 寄娘低头翻了一页书,不置可否:“那多谢王爷。” 她这无欲无求的模样,总让晔王觉得不够有成就感,忍不住想要再表现一下,获得她欢喜的神色。他想了想说:“往年过年时,王妃都会给你们做首饰是吗?今年本王出钱,给你做一套翡翠首饰如何?” 寄娘抬眼瞥他:“难为王爷还知道如今流行翡翠首饰?不用了,李次妃已经着手安排了,大概过几天香兰铺就会把首饰送过来了。” 晔王挫败,恼怒状:“本王就是要送你东西,怎么还送不出去了!李次妃安排归安排,这是本王送你的!不许推辞!” 寄娘惊讶看过来,噗嗤笑了:“王爷真是,既然要送我东西,又何必托辞年例,直接说送我一套首饰,我可舍不得推辞,又不傻。” 终于获得美人一笑,晔王心满意足,嘴角上扬,嘴里却嘀咕:“我看你是挺傻。” “嗯?”寄娘递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没听清他说什么。 晔王立刻转移话题:“尹亮回京了,按脚程算一算,这两日就会到。他这次带着家眷一起进京,你看晔王府有什么能做的?” “兰苑那边我不太清楚,尹次妃病情如何?尹家进京后,我会派人上门帮忙,但尹家但凡知情知趣,女眷必定会上门拜访尹次妃……” 晔王垂眼,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尹次妃的病,说有的确有一点,没了儿子大受打击,几天起不来身很正常;但说没有……其实也没有。这么久了,再病弱的人也会因为仇恨重新振作,可是晔王不会给她机会了,她只能病着。 寄娘问他尹次妃病情如何,等的不是什么大夫判断,而是晔王的话。 “培儿没了,她受到的打击太大,日日躺在床上精神恍惚,如今已经病体沉疴经常昏睡,尹家人想见,那就让她们进府看一眼。”晔王想了半天,说。 寄娘明白了。 “上次王爷不是说,尹亮有两个儿子,最大不过十三?” “是,怎么了?” “两个孩子应该都在上学吧,贸然进京,好学堂恐怕不易找,王爷既然想结交他,自然要急人所急,国子监每年招收学生都有时间门,但王爷亲自去说,大概能通融加两个学生吧。” 晔王想也不想说:“加收两个学生有什么难?我让府上长史去找国子监祭酒!” 寄娘笑,继续思考还有什么遗漏,细细安排:“户部尚书的母亲是个吃斋念佛的老人家,我在这方面略有心得,王爷若是愿意,我也可以出门去求佛静心,说不定――偶遇了老人家呢?” 户部尚书非常孝顺,只要打通了户部尚书母亲这一关,拿下户部尚书并不难。 晔王眼睛一亮:“好,这个法子好,再没有比你合适的人了!”他搓搓手,神色激动,“这老东西太难啃了,我送出去那么大一尊佛像,才换来一次喝茶的应允,还是走他亲娘这条路更便捷。你等着,有了消息本王便通知你。” 寄娘笑。 晔王高兴地来,高兴地走,回去和幕僚一说,几个书生纷纷表示这个法子非常合适,寄夫人居士出身,最精通佛教经义,晔王也说她聪慧温婉,必然招老人家喜欢。 幕僚们纷纷赞同甚至褒扬,晔王越听越高兴,对寄娘的信任度无形中拔高。 晔王走后,寄娘拿了一个新绣好的帕子给暖玉:“上次和柔姬遇见,她喜欢我手上的帕子,这块是我新得的,你送去稻香楼吧。亲手交到她手上,顺便再叮嘱一句,让她保重身子。听王爷说,尹次妃身子越发不好了,府上生病的人不少,柔姬身子骨也弱,要小心一些。” 暖玉双手接过帕子,屈膝应是。 第581节 绿玉在边上听着,感慨:“想不到尹次妃真的会因为二公子没了半条命,怪不得人家都说孩子是当娘的命呢。” 寄娘笑,没有去纠正她的想法。 柔姬显然不是绿玉这么单纯了,她听完暖玉的传话,心中已经有数,接了这块从不曾夸过的帕子道了谢。 隔了两日,住在临水榭的钱夫人带着两个交好的姬妾一起去兰苑探望尹次妃。 她们走后不久,柔姬也去了。 寄娘在“尹次妃不好了”之后才踏进兰苑。 她去的时候,尹次妃已经躺在床上说不出话,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表达情绪,但偏偏隔一段时间门,丫鬟就会伺候她吃药,吃了药她就昏昏沉沉睡过去。 寄娘去的时候,正是她醒着的时候。 “尹次妃,好久不见。” 尹次妃合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不理她。 寄娘理解,这几天一波又一波的人过来奚落,可谓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之前她能说能动还能反击,现在反击都不能,只剩下冷漠抵抗了。 若论本心,寄娘是最不喜欢落井下石回头去看仇人落魄的性子,因为她大步向前走,根本对身后的肮脏没兴趣。 可是现在这个身子,她大步走不了,她就在这潭淤泥里,而且被这些人逼得活生生疯了,只有出了气,这痛苦又清醒的疯才能消减一些。 “你的事是我告诉王爷的,百密一疏,你的人的确忠心,但是厨房的谢长工手里却有你的证据。” 尹次妃豁然睁开眼。 “你以为司徒培被挪出外院是因为王妃使坏,那是我利用黎姬误导你的。” “之所以误导你么――你害了王妃的孩子却还嚣张地与王妃作对,王妃会不会被你逼疯?”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你说,王妃会做到什么程度?” 尹次妃狠狠地瞪着寄娘,眼睛充血,那眼神仿佛恨不得生吃了寄娘。 是她!是她一步步造就现在这个局面!让我的培儿无辜被害!尹次妃心里无声呐喊。 她越恨,寄娘越笑:“尹家要进京了,王爷很看重,不过你的存在太过于尴尬……好在你病得不轻,做不了什么,与尹家内眷交往的事情,王爷便交给我了。” 尹次妃身子弹了一下,面部充血。 “你急什么?”寄娘笑,“我的孩子从我身上一点一点流下的时候,我都没那么急。” 尹次妃依旧恨恨瞪着她。 “芸香被投进池塘的时候,比二公子还要冷吧,毕竟那时候又是深夜又是隆冬。” ;?尹次妃神色涣散了一下,芸香的事情,至今都没人查出是她做的,因为当时办事的奴才去年就意外死了,晔王只是查到了她下药的人证。 寄娘怎么知道? 她想狡辩,但是她说不出话了。 寄娘仿佛看出了她所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和柔姬她们一道来,而是这个时候来吗?” 她微微弯腰:“她们想要知道更多细节,想要听一听你这个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有没有忏悔,或者听一听你的哀嚎……但是我什么都知道,我不需要听这些,我知道你的一切,我只要看你偿还所有胎儿和芸香的命,就好了。” 寄娘盯着她的眼睛,很轻很轻地说:“你去过地府吗?我去过。十八层地狱的鬼魂我见过,这一世的一切我都重新看了一遍,所以我什么都知道,比如……你害我们的药方,是你娘毒害后院的秘方,从你外祖母手里传下来的。” 尹次妃涨红的脸突然如退潮一般,变得苍白没有血色。 尹家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尹亮,是尹次妃的生母所出,尹次妃的爹娘还好好活着,这件事若是爆出来,尹家全家都要完。 尹亮这个正步步高升的大臣也会因为恶毒的母亲而失去前途。 寄娘缓缓直起身子:“努力活着吧,你不会想去体验十八层地狱的,你这样的人,死了都要下那里,投不了胎。” 尹次妃出了一身冷汗,直愣愣地看着寄娘往外走的背影。 “唔――唔――”她用尽全力想把她叫回来,发出的声音却小得连边上的丫头都听不见。 寄娘走到门口,目光转向站在角落的侍女:“我记得你是尹次妃娘家送来的?” 兰苑的侍女早就被晔王换了一波,尹家带来的奴才全都被拉走了,这位隐藏得如此之深,还从边缘人物努力进了这内室伺候,可见对尹次妃忠心得很。 侍女腿一软,跪在地上:“奴婢不是……” “不是吗?你不是尹次妃娘家通过贿赂孙管家送进来的么?”她笑笑,抬步走了出去。 内室一片死寂。 “主子……”侍女带着哭音往床上看去,“她……她怎么知道……” 尹次妃两眼无神地瞪着床顶,精气神逐渐灰败。 不到天黑,贾林就把这个侍女带走了,隔天,那位孙管家被撤了职。 王府有好几位管家,贾林是一把手,其他人各有分管。这些管家,手里有点权力,人脉十分广阔,内院的几位管家大部分被王妃掌握,但也有私底下另有其主的。 孙管家的主子便不是王妃,也不是尹次妃。 当然,明面上大家觉得他是尹次妃的人,包括这次查出贿赂一事的晔王。 黎姬在对面廊下对着新得的鸟儿阴阳怪气,嗓门很大,句句指向这边的寄娘,哪怕一尊菩萨,听上三分钟就能气得站起来。 绿玉狠狠关上窗:“以前甘心做尹次妃的奴才,现在呢,尹次妃倒了,她看都不敢去看,倒有本事在这里骂我们!尹次妃那么恶毒,就算现在病重,身边留着丫头不知道会不会继续害人,幸亏主子发现及时,我想起来都后怕。她那么心疼尹次妃,自己去照顾啊!对着我们指桑骂槐做什么?还指望我们被害后心疼心疼尹次妃?” 寄娘看着被关上的窗,听着不绝于耳的阴阳怪气声,脑中想起红楼中王熙凤对付尤二姐的手段。黎姬原本不住在这,王府美人多,来得多无声无息死的也多,去年重新分配房舍,王妃把这位安排到了原主隔壁。 原主最后一年的病入膏肓,黎姬凭借那张嘴占了一席之地。 恶仆金杏,张扬又尖酸刻薄的黎姬,原主的待遇和尤二姐十分相似了。 今日黎姬骂她,嘴里骂的是尹次妃的事,实际为的什么谁知道呢?晔王刚送了全套翡翠首饰进来,当时对面房门开开合合好几次,黎姬这么小肚鸡肠,今天的气可不只是尹次妃一件事。 也可能不止这两件事呢。 “你这丫头也就敢窝里横,这么生气,关自己的窗做什么?” 绿玉惊讶地看过来:“啊?” 寄娘轻语:“打回去啊。” 绿玉又:“啊?”主子说话太温柔了,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主子说的怎么可能是打回去呢? 寄娘重复:“几个月不做粗活,是不是不会打架了?” 绿玉眼睛蹭地亮起来:“会!我村里打架从没输过!” 寄娘笑起来:“去吧,把窗打开,我好亲眼看看。” 绿玉兴奋极了,她刚才听得快要内伤吐血了,撸起袖子就往外走:“暖玉!夏玉!” 寄娘叮嘱:“别打主子啊,打主子,你们吃亏。” 绿玉脆声应:“奴婢知道了!” 黎姬还在那挑逗鹦鹉大声骂人,对面的门砰的打开了,气势汹汹。 她声音停顿了一瞬,下一秒变得更加尖酸:“小贱种,没出身的东西果然上不得台面。” 绿玉一听,怒得眉头一竖,带着人就扑了过来――直扑那个鸟笼子。 “听黎姬骂了这鸟儿一上午了,既然这鸟这么可恶,我们就帮你把它教训了!” 黎姬没想到她们竟然直接上来使用暴力,吓得大声尖叫。 绿玉可不管,哪个奴才丫头过来阻拦,她就带着人打谁,直接和黎姬的人干了起来。 黎姬的侍女猝不及防,本就不多的武力值完全被压制,个个都是被压着打,打着打着,场面混乱中,黎姬也难免遭受池鱼之殃。 不,应该说混乱中,黎姬挨了大半的打。 黎姬抖着身子靠在柱子上:“反了……反了……” “妹妹怎么这么经不起玩笑,丫头们玩闹罢了,你可别被她们吓着了。”寄娘温温柔柔的声音在她身后想起。 “寄夫人!”黎姬气愤地豁然转身。 寄娘笑着歪头:“哎,怎么了?黎姬莫不是经不起这样的小玩闹?还是骂了一上午鸟儿累了?” “你别以为掌了一点权力就无法无天!我告诉你,这后院真正管家的是李次妃!” 说着,黎姬福至心灵,提起裙子就往外跑去。 跑了黎姬,绿玉几人没了目标,纷纷停下手来。她们打的就是黎姬,和她身边的侍女关系不大,都是奴才,没兴趣彼此折磨为难。 寄娘点头:“回吧,都是姐妹,玩了也不能伤和气,把王爷送来的白乳膏给大家送一份来。” 绿玉几人忙跟着她回到对面屋子,夏玉领了药膏送过去,把对面的人弄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寄夫人打一棍子又给一个甜枣,闹的是哪一出。 她们主子的确骂得狠,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寄夫人地位水涨船高,要出气也能理解,但是又给她们送上好的药膏是怎么回事?怕了?认怂了? 夏玉冷哼:“但凡你们谁亲口骂了寄夫人,今天我们才不会这样客气;既然你们没骂过,都是奴才,我不为难你们,你们也好自为之!” 第553章 锦绣堆13 听了这么久的难听话,终于痛痛快快撕打一顿,屋里的丫头们都十分解气,别说,最痛快的回击永远都是最简单粗暴的直接动手,绿玉几个手臂上被挠了好几下,丫头们互相上药,但神色别提多快活。 “黎姬就是欺负主子脾气好,一动手,半点花架子都没有。”绿玉得意不已。 几个下人跟着嬉笑着应声。 还别说,寄娘虽然没动手,看着这快活的气氛,心情也明媚不少。 “闹归闹,你们打上黎姬门,如此冲动,我也要罚。” “啊?”众人的笑戛然而止,错愕地看着寄娘。 “这个月的月钱都没了。” 绿玉大大张着嘴,她想说,明明是主子你让我打上门去的啊! 寄娘看过来:“傻愣着做什么?不服?” 绿玉嘟嘴,憋屈地摇头,伤心极了,她没想到主子居然会骗她。 寄娘忍笑:“罚月钱的事,绿玉你自己上报管家。不过你们也是为了我这个主子,我个人赏你们每人五两银子,绿玉管账,全都问绿玉去取,但这事,不许声张,免得让人觉得是我这个夫人坏了规矩。” 众人顿时转悲为喜,五两银子都比他们两个月的月钱还多呢!半点没亏! 第582节 “谢谢主子!我们保证不说!”绿玉明白过来,一下子笑开了花,“我们就是被罚了一个月月钱,好可怜的――” 暖玉夏玉看她做戏的模样,纷纷低头捂嘴忍笑。 众人正高兴着,李次妃派了贴身侍女红苏过来询问打架这事。 寄娘点点绿玉:“把伤露出来,带着大家出去。我身子不好,病情加重起不来身,就不出去见人了。” 人好端端坐在那,嘴里却说着自己病得不轻,还说得面不改色。 绿玉眼睛亮亮地应下,撸起袖子往外走。 寄娘又说:“被罚了一个月月钱,还这么高兴?” 几个丫头的脸立刻垮下来。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确定没有问题了,这才又悲又愤地出门去。 红苏正等在正屋,看到绿玉几个过来,眼睛不自禁被她们手上脖子上红红一片吸引。 “这是……”她没想到,居然真的打得这么厉害,一个个姑娘家居然全都挂了彩。 “红苏姐姐,我正要去找你呢,我家夫人胸口疼,躺在床上起不来身,能否请府医过来看看?” “寄夫人病了?”红苏眉头一挑。 绿玉气愤地说:“好人都能被气病,何况主子身子本就不好!” 红苏为难,李次妃是让她过来请寄夫人的,但是这位寄夫人不管真病假病,显然不会去了。 “纪大夫就在府上,请他过来倒是方便,妹妹不用着急,我这就回去禀报李次妃。我来还有一桩事,黎姬上我们那了,哭诉寄夫人携仆从上门……打人……”李次妃派她过来请人求证,但是眼前这一个个挂彩的样子,似乎不用求证了,但是是非对错还是要分辨,红苏提起一口气,“夫人现在还好吗,我去请个安……” 绿玉哭丧着脸:“这是误会,我们是上门帮黎姬教训鸟儿,她骂了一上午了,难听得很……也不知道怎么,她们就过来拉扯撕打,我们没办法只好还手……但是我们主子说了,不管如何这事我们肯定有错,她气得又罚了我们一个月月钱,我正要去找管家呢……”说到这,真是说到了伤心处,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她一哭,两个丫头已经听到消息的几个奴才全都如丧考妣地哭起来。 红苏头顿时大了:“这……” 绿玉咬咬牙:“李次妃要想罚我们,我们愿意领罚,但只罚我们,我们不服!他们也打了我们了!而且都是一个院的邻居,明知道我们主子身子不好,黎姬站在院子里骂街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我们没什么好争辩的,但是要罚就得都罚!” 暖玉:“是啊,我们已经被罚了一个月月钱,主子还给对面送了上好的白乳膏,我们自己都只涂了红花油呢!不能看我们脾气好就已在欺负人,李次妃一定要为我们主持公道!” 红苏哪里做得了这个主,她只想见到寄夫人,最好完成任务把人请去侧院。 但是不管她怎么说,回复只有一个,寄夫人病了,不见人。 红苏只好空手而回,走出屋子穿过院子小径,她不甘心地回头看西厢房,隔着落败的枝叶,她发现厢房的门窗开着,窗下一个纤细的背影坐在那,手中正捧着一本书。 红苏一怔,心底的纠结散去,快步赶往侧院复命。 侧院,红苏把绿玉等人的话说了一遍,黎姬气得尖声反驳。 李次妃是个珠圆玉润的美人,皮肤白皙,唇红齿白,未语先笑,看着非常有亲和力。但此时,她也被黎姬的声音刺得皱眉。 “好了,你刚才可没说你在院子里骂了一上午。寄夫人品级比你高,早你多年进府,于情于理你都要尊她为姐姐,她身子不好在养病,你这是存心膈应人,也别怪人家忠仆上门讨公道。” 黎姬气势弱了三分,但仍旧控制不住尖酸之声:“我在院子里调教自己的鸟,碍了他什么事吗?难道她病着,我们这些住边上的人就不能玩闹不能笑?王妃都没有她霸道!” 李次妃觉得黎姬蠢不可及,寄夫人早就趁着她告状时善后一切,就算追究下来,根本伤不到寄夫人本人利益,那大费周章地折腾有什么意义,还不如省点力气。 “李次妃你有儿子有管家权,难道还怕了寄夫人一个病秧子不成?”黎姬见李次妃态度消极,越发口不择言。 李次妃脸阴沉了一瞬:“噤声!黎姬你若是一直这么胡乱说话,那看来寄夫人对你的教训很有必要!回去吧,你这是咎由自取!” 赶走了黎姬,李次妃气得揉额角:“扶不上墙的东西。” 红苏过来给她按捏:“寄夫人是不是看出了黎姬无用?奴婢今日去清滟院,走的时候看到寄夫人就坐在窗下看书,窗户大大开着,没有半点遮掩。您说,她是不怕您,堂而皇之地敷衍我们,还是不在意黎姬,觉得她干不成事?” 李次妃闭着眼睛享受侍女的按摩,一会儿后睁开眼说:“她有底气,也是不怕告诉我,小小一个黎姬,还不配她亲自上门来接受我的审问。” 红苏:“寄夫人还有这种傲气?她的出身,又比黎姬强多少?” 李次妃直起身子避开红苏的手,看着她:“那你看看,王爷愿意让黎姬摸一摸半分管家权吗?” 她收回视线看向院子里的盆景:“寄夫人……这命可真是硬,一次又一次翻身。” 晔王的姬妾长期稳定在二十多人,多的时候更多,少的时候也不会太少。这么多女人住在一起,互相争夺同一份资源,争吵撕打都是可能发生的事情。 黎姬和寄娘的矛盾在这个王府后院半点不出奇,能闹出一点水花才是例外。这大概是因为寄娘多少年来从来温婉好脾气,这一次反应过于特殊,也因为黎姬无脑往大了闹吧。 当晚,晔王过来探望:“听说你身子又不好了?” 寄娘好端端地坐在榻上,膝盖盖着厚被,屋里烧着温暖的炭火:“王爷听哪位说的?” 晔王听成她含酸吃醋,笑:“李次妃过来上报年底各个田庄收成,顺便提醒本王一句,本王一办完事,就过来看你了。” 寄娘专心打着棋谱,似乎半点不受影响:“不过日常小纷争而已,这后院哪几天不闹一回?王妃为此还定下几条规矩,不过也不是个个都受管教,王爷是做大事的人,不必在意后院这些小事。” 这句话说到了晔王心坎上,他今天听到寄娘和黎姬闹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心烦,过去十几年的后院都没有这几个月让他心烦。 难道他在外费尽心机回家还要给姬妾们当判案老爷? 寄娘这话真是让他大为舒心:“哎,李次妃毕竟不是王妃,只可惜……” 寄娘收起棋谱:“前日隶王府上有一件白事,听说是隶王心爱的舞姬去了,为此王爷十分伤心,隶王妃也病了。” 晔王:“这事我知道,这不是我让你准备厚礼过去慰问吗?你备礼了吗?” “自然备了,我想和王爷说的是,隶王此时心情不好,王爷何不邀他出门散散心?听说李次妃今年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春晖班进府准备过年唱戏,人都请来了,先给王爷唱几场不好?我听说隶王喜欢舞姬,也喜欢听戏,对吧?” 晔王轻轻击掌:“你说得有理,隶王叔虽然闲散,但和父皇关系极好,宗室都以他为首……”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 李次妃听到晔王要提前让春晖班唱戏的消息,打翻了茶碗。 “主子,听说隶王爱舞姬戏子……我们备下的那人,要是被隶王看中了……”红苏连忙收拾茶碗,一边担忧地看着李次妃。 李次妃捏紧手帕。 宴请隶王的事还在准备中,寄娘收到了晔王的指令,命她两天后去京城郊外隐法寺上香。 寄娘应下,心中却隐隐激动。 多少年了,自从踏进这个王府大门,再也没呼吸过府外的空气。 绿玉几个也很高兴,出行前一天,几个丫头收拾行李,什么都想带,充满了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夏玉从外面进来:“主子,对面不知道得了什么好事,刚才奴才碰到她从外面回来,兴高采烈的,自从上次我们打架后,第一次看到她这么高兴呢。” 寄娘“哦?”了一声,这倒是让她意外,黎姬这人情绪浅得很,装是装不出来的,想来的确遇上了什么自以为的好事。 “你去打听打听,她最近做了些什么?” 晚上入睡前,夏玉听来了一些传言。 黎姬擅舞,但晔王对舞女的喜爱只有前两年那么一阵子,黎姬就是那时候进府的,等到晔王对舞蹈的兴趣淡了,她也跟着没了太多宠爱而泯为众人。 这次晔王要在府中办宴会,李次妃协助,黎姬似乎争取到了在宴会上表演一曲的机会。 夏玉问:“黎姬的舞蹈真那么美吗?好多人都在说,黎姬这回指不定就要复宠了,您瞧,她自己也自信得很,这两天心情好得不得了,眼睛都要长天上去了。” 寄娘微微摇头,只说:“李次妃好手段。” “是她巴结了李次妃,李次妃帮她的?”绿玉问。 寄娘摇头:“左右与我们无关,知道这事就好了,不必插手,明日一早要进香,都去睡吧。” 第二天,寄娘主仆几人便坐着王府的车架,由晔王派来的人护送着,轻车简行去了隐法寺。 第554章 锦绣堆14 车架行走在小路上,车帘晃动间,早晨清新的空气悄悄钻进来,冲散车厢里暖暖的苏合香气。 绿玉连忙伸手固定车帘,怕冻到了体弱的主子。 “不用,外头的空气很好。” “很冷呢,您小心吹多了受寒。” 寄娘挡住她的手:“新鲜的空气虽然凉但让人觉得自己活着,风一吹进来,灵台都清明了。” 绿玉迟疑地松开了手,转身拿了一条毯子:“那您多盖一条。” 寄娘接了。 一行人到达隐法寺,迎客僧人引着寄娘入内:“早课马上要开始,夫人这边请。” 寄娘双手合十微微行礼,跟着他进了大殿,仿佛的确只是来礼佛的。 为了能和户部尚书的老母亲相遇,寄娘前来佛寺没做任何清理场地的行为,只天不亮就动身,要求参加寺庙的早课,早课后,隐法寺的香客便渐渐多了起来。 今日主持早课的是隐法寺的一位师叔照古,是个眉目平静的老人,结束后与寄娘单独聊了几句。 “夫人虔诚,少有人如此清早前来寺庙,只为了参加早课。” 寄娘浅笑:“从前曾日日早经晚义,求佛静心,如今想来倒是十分怀念,得机会出门,便想来听一听师傅讲经。” 照古念了一声佛,听她所说猜测她是心中有烦忧执念,便说起一些浅显的佛道开解她。 不想,寄娘竟然深谙佛经教义,与他相谈句句接得上话。 “后院备了厢房茶水,夫人不如移步再谈?”照古难得遇到这样谈经论道的香客,心中起了好感,邀请她换个地方细聊。 寄娘欣然应允。 佛寺大殿没有煤炭,僧侣都是苦行,寄娘的确冻得手脚僵硬,她先去客房喝水换衣裳,暖和以后才抱着手炉前往照古相约的庭院。 这是一处依山而建的步道,自下而上好几处亭子,朝着亭外看去,便是居高临下的山间风景。 魏国举国信佛,佛教十分兴盛,与僧人论道是一件非常高雅深奥的活动。隐法寺有不少高僧,许多名士文人与高僧方丈结交,坐在这里聊天地变换,佛教道义,哲学伦理。 寄娘既然被邀请过来,便是被照古认可了。 她披着斗篷在亭中坐下,对着外面跟随而来的晔王之人微微颔首,那人转身下山进了寺庙,去等户部尚书老夫人。 “夫人身子抱恙?”照古见她穿得严严实实,身边下人小心翼翼,询问。 寄娘看着眼前云雾缭绕的山川,眉目都舒展开了,闻言不在意地说:“自小体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照古恍然:“贫僧这里有一个方子,曾是为老友所寻,正是用来调理先天体弱之症,夫人若不嫌弃,可带回去请府上名医看看是否可用。” “高僧的方子必然好用,先谢过照古师傅。听师傅这么说,这位老友也是先天体弱吗?他如今身子如何?” 照古脸上露出一份怅然:“倒不是他本人,是他的女儿……”他看着远山出了神,低低叹了一声。 第583节 寄娘顺着他的视线看着山景不再说话。 “斗转星移,竟已经过了十年了……老友借贫僧四处云游之便,拜托贫僧为他女儿寻找民间治弱症的良方,贫僧将此托付放在心上,打听了几年得到这个方子,只是未曾交到所托之人手中……” 寄娘耳边响起记忆里的声音:“你爹爹已经托了隐法寺的照古师叔,那是位四处云游的得道高僧,天下之大,必有治疗弱症的法子,等照古师傅找来了药方,咱们愉乐也能健健康康地成人出嫁,安逸和美地过一辈子。” 眼角突然滴下泪来。 她抬手擦了,笑:“一片慈父之心令人感动,后来呢……” 照古摇摇头,不愿再说,只说:“这青山万古,从不为人所移,世人渺渺,贪嗔痴念生出无数故事,然在青山面前,一切如蜉蝣朝生夕死,皆为虚妄啊。” 寄娘拢了拢斗篷,轻声说:“师傅不入世,看万般虚妄自然心静如水,然而红尘滚滚,纵然是蜉蝣也有一日的喜怒哀乐,身在其中,哪里能轻易挣脱。一人出世容易,人人出世难,所以小女觉得,大隐隐于市,入世沉浮百般锤炼,练就的出世之心才最为坚定可贵。” 照古微讶:“没想到夫人会有此种见地,这般想法的人实在少见,夫人心志极强。” “佛家讲生死轮回,然而人死为鬼,鬼亦是人所生,人的执念,鬼没有吗?轮回之中,善恶如何分,鬼魂执念是否会影响它的转世?如果影响,那曾经蒙受沉重冤屈的魂魄,他们去了哪里?” 照古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笑:“佛家论生死的话题自古以来从不曾终止,人生来何处,死往何地,是我们每次论道都难以避开的话题,夫人说执念冤屈之人死往何处……人死烟消散,焉知这执念不是魂魄所有而是活着的人自己执着呢?” 寄娘摇头,还要说什么时,看到晔王派来的人悄无声息地回来了,也就是说,户部尚书家的老夫人已经来了。 她垂眼思索,不曾开口,一个小沙弥走了过来。 “师叔,郑老夫人来了,想邀请您前去讲经。” 照古颔首,看向寄娘:“郑老夫人几日前便约了今日讲经,是贫僧与夫人论道兴起,忘记了时间,夫人见谅。” 寄娘不介意地笑笑:“早课听师傅讲经意犹未尽,不知是否介意小女一起前去?” 照古犹豫了一下,说:“众生平等,讲经本就不限听者,只是郑老夫人许有一些规矩,夫人先随贫僧一起吧,若有不便,寺内风景尚可,夫人可以四处走走看看。” 寄娘笑着说好,十分随和。 两人慢慢下了山进了寺庙,郑老夫人听说照古和山上论经的客人一同前来便没多想答应了,等见到了才知道,这位客人竟然是个年轻女子,还是晔王府的夫人。 但许是有前面照古师傅的背书以及未见其人时留下的印象打底,她对寄娘的印象挺不错,并不曾因她妾室的身份而有什么不好观感。 寄娘今日的目标就是她,自然又加倍哄她欢心,顿时,两人相处十分和谐,甚至越相处越愉悦欢快。 照古讲经结束离开,郑老夫人还舍不得寄娘,邀她一起去前殿拜佛求签。 老夫人运气不好,抽中了一支中等、一支下等签,寄娘拿了签文换个角度帮忙解读,让忧心忡忡的老太太顿时心情明朗,只觉得寄娘说得极对。这不祥的签文换个角度看就是上天预警,提醒她全家要小心避开麻烦,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强了太多。 虽然魏国举国信佛,但是像寄娘这样熟知经书,还能和老太太观念“契合”的年轻人实在太少,老太太见了寄娘就觉得遇到了知己。 中午吃斋,老夫人又邀请寄娘一起用膳。 直到午饭后,老人需要午睡休息,寄娘这才抽空离开。 “主子,您也去歇歇吧,哄老太太累了这大半天。” 寄娘朝着外头走:“在府上日日歇着,有的是时间。现在在外头的时间过一刻少一刻,哪里舍得睡过去呢?” 她回到刚才论道的山路上,一边看景一边缓缓往上走。 这里人烟稀少,只有几位高僧会邀请人上来,在这里可以肆意享受自由的空气又不会被人打扰。 她身子的确弱,只能走到早上那个亭子就走不动了,勉强自己怕适得其反,她便依旧坐进了亭子。 此时是冬日的午后,山上阳光正好,寄娘托腮半靠在石桌上,迎面晒着太阳,微微合眼,周身暖洋洋的,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间,一道不似凡间的清灵之乐在山间响起,箫声纯净空灵,如天边而来,清涤灵台,让所有的凡俗困扰一散而光。 寄娘想醒来看看哪里来的箫声,但是又舍不得起身,就这么半睡着,听着这干净清透的乐声,仿佛世间污秽都涤荡一清。 箫声徐徐而止。 寄娘眼睫动了动,不舍地叹了一声。 她没有睁眼,也没有起身探寻吹箫之人,只把这短暂的箫声当成一场美好邂逅,心中虽然遗憾乐曲戛然而止,但不做强求。 她依旧靠在石桌上打瞌睡。 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间,有说话声自上而下传来。 同样打着瞌睡的绿玉醒过来,忙往外头看了一眼,快步走到寄娘身边:“主子,山上有人下来了。” “这是佛寺的后山,自然会有人来往,不必在意,我们只管自己就好。” 绿玉点点头,陪侍身旁不再开小差。 “施公子的箫声越发脱俗空灵,我等出家之人恐怕都比不上公子心境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山路上传过来。 “方丈过誉,我一个散漫的闲人,腹内空空,无甚大志,万般不上心所以才曲音空涤,无甚感情。” “但凡懂点音律的人,都难以赞同公子这般自谦自贬。凡俗人世,有几个能如公子这般真正宁静淡泊?心念一杂,曲音就有了烟火气,七情六欲的乐曲也能有千古名曲,但空灵如梵音的曲子,百年难寻。” “简单一曲,能觅方丈这样的知音,很是值了,下一回有了新曲,晚辈再来寻方丈共赏。” 老方丈高兴地笑起来:“好好好……” 寄娘回头,看到一个僧侣袈裟长袍和一个青衫灰色披风自上而下缓缓走下来。 青衫人身材高瘦,仪范清泠,与方丈知音相谈甚欢,眉宇间还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睛随意一扫山边风景,看见了亭子里的女眷。 身形一顿。 方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也对寄娘几人感到面生。 寄娘拢了拢斗篷,起身走出去,对着方丈双手合十微微行礼:“方丈。” “女施主。” 寄娘浅笑:“今日受照古师叔邀请上山赏景,被这冬日山景吸引得不舍离去,午后便又过来坐了一坐。” “原来是照古师弟的客人,我们打搅施主了。”方丈恍然,单手竖在身前对寄娘微微歉意地躬身。 寄娘忙避开回礼:“方丈太过客气,是小女唐突才是。如听仙乐耳暂明,刚才的箫声……小女听得意犹未尽,仿佛又上了一堂早课,受益匪浅。” 方丈笑起来,看向身侧的青衫年轻人:“施公子的箫曲的确无人出其右。” 施牧对寄娘微微颔首浅笑:“多谢夫人赞誉。” 方丈讶异,仔细去看披着斗篷看不清发饰的寄娘,看了好几眼才发现眼前的女施主似乎的确是妇人束发,因她自称“小女”,他下意识以为这是哪家未出阁的小姐。 两方人彼此寒暄结束,又客气了一番,就此别过。 寄娘又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估摸着郑老夫人快要醒了,这才起身回去。 郑老夫人午睡后要去赏寺中腊梅,寄娘借口自己也正想去看,与她结伴同行,两家人凑在一起赏梅观景,正好迎合了老人家爱热闹的性子,今日这礼佛,郑老夫人前所未有的愉快。 回府之前,寄娘回厢房收拾东西,遇见一个小沙弥,随口打听了一句:“今日遇见方丈与一位公子在亭中吹箫,不知是哪家相公,技艺如此高超?” 这位施公子果然在寺庙人人皆知,小沙弥不用细想就立刻说:“您遇见了施牧施公子吧?他是方丈的忘年交,擅长乐理,尤其是吹箫,他是鸿胪寺施大人府上六公子,不过素喜闲云野鹤,不为京城人所知。” 鸿胪寺……主掌外事,当年夺回国土两国和谈,前往边线的鸿胪寺大夫铜唇铁舌,辩得燕国大使步步后退,与赵建炎一文一武,不让国家寸毫利益。 如今的鸿胪寺大夫不知换了几任了…… 寄娘暗叹,给了小沙弥一块赏银。 第555章 锦绣堆15 上香归来,晔王来询问情况,寄娘回复一切顺利。 晔王十分满意,说:“有什么需求只管提,郑老夫人就交给你了。” 寄娘温顺应下。 “后日本王在兰贵园宴请隶王,听李次妃说,最近春晖班排了新戏,你要不要听戏?可在后面的绣花楼给你们女眷安排席位。” 寄娘拒绝了:“隶王失去爱妾正心中伤悲,王爷宴请他是为了让他散心,女眷在一旁,虽然只是后面的绣花楼里,到底拘束,若是隶王苦闷醉酒仪态有失,让太多女眷看到就尴尬了。” 晔王一想也是,他本来不打算安排女眷一同看戏,只是刚才突然起了念头,想着寄娘一直生病,很少出门寻乐子,便随口说了哄人的话,说完听到寄娘的拒绝,这才理智归位知道自己的确思虑不周了。 想到这,他看着寄娘的目光越发满意。 “也是,那……等这回宴请结束,也不用等过年,本王让李次妃再安排一天唱戏,专给你们听。” 寄娘点点头:“后院日子无聊,有大戏看,后院的姐妹必然欢喜,先谢过王爷了。” 晔王见她高兴,心中满意,笑眯眯地端起茶喝了一口。 和寄娘聊到夜深,天气寒冷,寄娘累了一天已经强撑不住,神色疲倦苍白,晔王好歹有几分良心,虽然对着这西施病美人心中痒痒,到底没强留下,略带可惜地起身走了。 人正上火,出了门就看到一个妖娆美人…… 寄娘留在屋里,几个丫头出去恭送,回来指了指东厢房。 “大冷的天,穿得薄薄一层纱就出来了,还说在练舞呢。” 寄娘挑眉:“王爷去了?” 绿玉撇嘴:“横竖她也是喝主子剩下的汤汁,没主子在,王爷才不会来这清滟院呢!” 寄娘失笑,点点这丫头:“少瞎说这些有的没的,再胡说就罚你了。人家是喝汤还是吃肉,和你的主子全无关系。” 她虽然笑着,眼神却很认真,向来闹惯了的绿玉这回没有辩驳,老实行礼应下:“奴婢知道了。” 晔王和黎姬一夜合欢,似乎突然发现了这个被遗忘的舞姬的美好,第二天休沐,他直接将人叫到身边,带着她游园赏景,欣赏了她新编的舞蹈,晚上依旧和黎姬呆了一夜。 后院都酸溜溜的,一个早就失宠的女人,能陪着晔王两夜一天,在这百花齐放的后院实在是头一回出现,黎姬这是成功复宠了! 可不,早上起床,晔王就将前日门下送来的一对宝珠赏给了黎姬。 人得势了,脸上的气色都不一样了。 才短短不到两天,黎姬就变得神采飞扬,带着仆从回清滟院,仿佛这小院的径道都变窄了,容不下她这尊大菩萨,恨不得当着寄娘的面,横着走过这条公共的路。 寄娘坐在窗边看着黎姬无形中高高翘起的孔雀尾巴,失笑摇头。 “主子你还笑。”绿玉都要被气死。 要不是主子,晔王根本不回来清滟院,更不会见到黎姬,黎姬半路勾人就算了,上位后还对着主子狗眼看人低,太气人了! 寄娘:“有什么好气的,她得意的东西又不是我想要的,彼之蜜糖吾之□□。” 绿玉张张嘴,细细一想也是,主子只要长命百岁健健康康就好了,至于宠爱,王爷显然有事托付主子,既如此,不管王爷喜欢谁,主子都不会“失宠”,这比黎姬以色侍人有保障多了。 绿玉顿时高兴起来。 寄娘看着她一会儿恼怒一会儿皱眉一会儿高兴,嘴角挂起笑容,任她胡思乱想,提笔在纸上作自己的画。 第584节 “主子,你还会画画啊?”绿玉回过神,看到纸上铺开来的水墨,凑过来瞧。 “随意挥笔没什么意思,耐下心认真画又太费神,病了许久,许久未曾动笔,今日突然有点兴致,想画上一幅。” 绿玉帮她研墨,闭上嘴巴安静地旁观她画画,不再打扰。 临近午间,厨房的人送菜晚了一刻钟,夏玉去催,回来说隶王来了,正在前院和王爷喝酒,厨房都忙着隶王的酒宴,因此耽误了后院的午膳。 “王爷们的事,与我们关系不大,下午我依旧作画,你们也在院子里呆着别出去了,天气冷,外头又有客人,避免冲撞。” 众人应是。 西厢房严谨地守着门不出,东厢房的黎姬饭也没吃,穿着一身曼妙的舞裙,裹上厚厚的斗篷,神采飞扬地推门出去。 走到院子里,她瞥了一眼闭窗的西厢,朗声说:“动作都快些!王爷早上可是说了,今日献舞之后,他就带我去庆苓园逛晚市。” “庆苓园诶,咱们京城最大的园子,听说里头把戏、唱曲、喝茶、品酒……什么都有,去的都是京城的达官贵人。”侍女应和,语气自豪。 黎姬得意地一扬眉:“晚上我就不回来了,你们好好守着家。” “是――”留下的仆从纷纷蹲身行礼。 黎姬如同皇妃娘娘似的,脚步轻盈地走了。 寄娘在屋里吃饭,夹了一筷子豆角,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前院一会儿吹打,一会儿丝竹声,热闹了整整一个下午,如黎姬所说,她果然一夜没有回来。 寄娘无所谓,专心沉浸在她的画作中,连时间流逝都不曾发觉,抬头发现天色昏暗,这才发现竟然一天过去了。 “主子,您快歇歇吧,身子还没好呢!”绿玉小管家婆过来劝说,“马上用晚膳了,我们在院子里走一走,活动活动手脚,或者奴婢帮您按一按?” 寄娘的确觉得颈背酸痛,放下笔起身:“的确觉得后背僵了,那你就帮我按按。” 绿玉一听,连忙上前。 两人一个躺一个按捏,正觉得惬意时,暖玉惊慌失措地跑进来。 “主子――” 寄娘抬头:“怎么了?” 绿玉也看过来,只不过手上的动作不停,继续给主子捏着肩颈肌肉僵硬的部位。 暖玉的表情非常复杂,但渐渐的,恐慌占据了上风,笼罩在她周身:“黎姬……黎姬身边的柳枝回来了。” 绿玉嘴快:“她回来又怎么了?” 暖玉:“哭着回来的……” 绿玉手上的动作微缓,好奇地看着她。 寄娘也是,只不过心中渐渐浮出一个猜测。 “柳枝说……黎姬……黎姬……黎姬跟着隶王走了!” “什么?!”绿玉的手僵硬在原地。 寄娘心头升起“果然如此”之感,却没有丝毫宿敌消失的愉快。 整个西厢房都没有,所有人都有物伤其类的悲凉和害怕,更别提对面东厢房隐隐约约传出来的哭声。 是啊,柳枝他们该哭,主子没了,他们这些人就成了随波浮萍,不知道接下来何去何从,尤其像柳枝这样的大丫头,一朝打回原形。 寄娘扯过榻上叠着的厚毯子盖在身上:“这天,越来越冷了……” 第二天,整个王府都知道了,黎姬在献舞时深得隶王喜爱,被晔王送给了隶王这个王叔。 晔王、晔王的王叔,哪怕不管这两人的关系,只看这个称谓便可知两人年龄差距,后院过得再不好,也没哪个女人愿意去隶王府。 但是除了上了宗牒的王妃次妃,或者娘家有点门第,剩下的人谁都可能有这个命运。这些年,后院的人来来去去,黎姬不是第一个被送人的。 妾,不过玩物尔。 玩物,自然是能互相赠送的。 李次妃派人来收拾空置下来的东厢房。 这两年黎姬的私房还是要让她带去隶王府的,私房中最贵重的就是当天早上晔王送的两颗宝珠。 看到这宝珠,许多人都在想,难道王爷早就存了送出黎姬的心?这份突然的宠爱实际是断头饭吗? 寄娘并不觉得,晔王怎会因为赠送小妾而对小妾感到愧疚?他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但因此,她心底更加恶寒。 过去那些年,每当原主被晔王喊去前院给宾客弹琴时,原主的心情就如同站在悬崖边,每一次平安回到后院,她整个人都会一身冷汗委顿在床,很久才能缓过来。 李次妃的人清理了西厢房,把一串神色灰败的奴仆全都带走,清滟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黎姬这个人,好像从不曾来过。 绿玉几个脑海中还留着她出门前趾高气昂地说要和王爷夜游的模样,然后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在这一幕中戛然而止了。 西厢房的气氛跟着十分沉郁。 这时,柔姬上门拜访。 她的神色并没有比西厢房众人强多少,有之前的合作在,她在寄娘面前不太遮掩,闲聊几句便问起对面:“怎么这么突然?不是说正喜欢着吗?” 寄娘挽着袖子清洗画笔,闻言说:“不突然,王爷原本只想请隶王看戏,后来却不知怎的加了舞蹈,黎姬高兴不已,自以为能因此复宠……结果复宠不是因为这一支舞,反而因这一舞把自己送去了隶王府。” 柔姬惊讶地捂嘴:“……李次妃?” “她为什么?” 寄娘摇头:“慢慢看,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柔姬沉下心,也是,她们这样的人,最不缺的就是看戏的耐心。只是…… 她看向寄娘。 寄夫人还是边缘看戏人吗? 寄娘自然不是的。 宴请隶王之后,晔王好久不曾来找她,户部尚书那边的事仿佛也不急了。 她知道晔王不是不急,只是这后院只有她知道宴请隶王是为了拉拢,自然能猜出晔王送人的不情不愿,晔王大概觉得丢脸,所以暂时不愿意见她。 连续几日沉下心绘画,画一完成,她便主动去了前院书房找人。 这是寄娘第一次主动来找晔王,守在门口的贾林都觉得惊讶,更别提晔王。 “外头天气寒冷,你怎么大老远过来了?”晔王看到寄娘,依旧觉得有些丢脸,神色僵硬。 寄娘仿佛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态度一如既往,甚至调侃了一句:“王爷日理万机,又有许多姐妹相伴,恐怕早就忘了我,只是我这人接了事,不愿意半途而废,所以只能自己来找王爷了。” 晔王立刻想起了郑老夫人。 “冻着了吧?我最近事忙,一直想去后院找你,但每次回府都夜深了,你歇得早,我就没去打搅。”他语调转为温柔,伸手过来牵寄娘往炭盆边走。 寄娘任他殷勤:“王爷想来找我?那是有什么吩咐了?” 晔王干笑一下:“哪有什么吩咐,这郑老夫人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偶尔出门上香一次,天冷了,就一直窝在家中,本王根本找不到机会。” 他倒是想问问寄娘,上次聊到哪种程度,能不能上门去拜访或者送送礼物? 寄娘笑瞥他一眼:“若是我帮王爷解决了问题,王爷拿什么来换?” 晔王伸手来搂她:“好你个寄娘,现在帮本王一个小忙,也学会讨价还价了?哪里学坏的?” 寄娘灵巧躲开,用手中的画卷抵住他身体:“我养病需要清净,住着邻居总不是她吵着我就是我药汤子熏着她,王爷能不能将清滟院允我一人居住?” 晔王有些不悦,寄娘碰都不让他碰一下,提要求倒是利落,但是视线落到那不知名的画卷上,他又好奇:“这是什么?” 寄娘递给他:“王爷派人送去户部尚书府上吧,就说是我隐法寺归来后,思及寺中与老夫人相处,随手偶作,赠予老夫人留念。” 晔王缓缓打开画卷,发现是一幅山寺礼佛图。图里山寺风景秀丽,佛祖宝相庄严,僧侣慈眉善目,奴仆环绕的老太太含笑礼佛,乍看像个老寿星,细看眉目居然和户部尚书有几分相似,而她身边则是一个妙龄妇人,看不见容貌,只看到纤细窈窕的背影。 整幅图,初看,礼佛的庄重宁静跃然纸上,细细看去,无论是景、物还是人,都鲜活如生。尤其是人,太形象了,鲜有如此好的人像画。 赏画时,阅者的心会不知不觉沉静下来,嘴角却不自觉带上了笑,只觉得图上福兆满满。 第556章 锦绣堆16 “三弟,我们去玩斗草啊,可好玩了。” “什么是斗草?” “你给我吃一个豆酥,我教你,我们去院子里玩。” “啊……那,那好吧,给你,你带我去玩!” 七八岁的男孩牵着圆墩墩的小娃娃,开开心心往外跑,嘴里鼓鼓囊囊地嚼着新得来的豆酥点心。 “这孩子,这么大了还骗弟弟的点心吃。”李次妃和慧夫人坐在屋里,将隔壁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纷纷失笑。 慧夫人:“姐姐平日里管大少爷管得太严格了,这么大的孩子,本就爱玩爱闹爱吃嘛。” 李次妃满脸慈爱,摇头:“他是长子,不严格怎么行呢?” 慧夫人微微收了笑,赞同点头,叹了一口气:“城儿渐渐大了,喜欢到处跑,我那边虽然地方大,却住了三个人,就算在自己院子里也不敢让城儿稍微远点,唯恐……想不到,夫人之中,她先独得了一个院子。” 李次妃笔一顿,抬头:“这次事出突然,不然黎姬放在那挺好,可惜。” 慧夫人:“姐姐知道王爷为何唯独对她另眼相看?这府外往来,直接交给姐姐办不行吗?哪怕交给贾林也更妥当,她的出身,能懂高门人情往来的规矩吗?” 这件事,李次妃心里也很膈应,大半的事情交给了她们姐妹,却唯独把府外的事情交给了日日躺在床上的寄夫人,王爷这是什么用意? 她冷淡地回:“看她至今办的事,王爷都很满意,大概的确有些本事吧。” 慧夫人看着表姐:“表姐,真的不把这块管家权收回来吗?王妃禁足,过年各府送来年宴请帖,谁陪王爷去?按这个分权,难道让她去?” 外出参加年宴,代表的是王府女眷,李次妃如今地位最高,却让寄夫人去代表王府,这不是打脸吗? 李次妃指尖摩挲着笔杆,沉吟不语。 寄娘刚搬完家。 虽然大家都对东厢房的事情物伤其类,但当他们得知,整个清滟院都归寄娘所有后,所有的伤感全都消失了,搬家打扫那叫一个兴高采烈。 晔王说了,重新安置过程中,有任何需要都找李次妃要,寄娘半点不含糊,将清滟院重新布置了一遍,黎姬那些富贵闪眼的东西都送回去不要,重新要了清雅但同样价值不菲的各色书画古籍、玉雕木雕。 第585节 赵愉乐的审美是赵家养出来的,顺着她的心意布置,清滟院当真有了名副其实之感,清雅秀丽至极。 晔王初来,惊艳了一瞬,他门下有个人人推崇的逸士,说起秀雅风骨,非他莫属,但晔王看着这全新的清滟院,只觉得比那位幕僚的院子还高出几分。 当朝文人推崇风雅、精致、自然,既要文雅又要返璞自然,这种风格背后需要极高的文化素养和审美眼光,还有足够的财力。 晔王有最后一点,但一直达不到前两点,和他争锋相对的司马灿则不同,他幼年时皇帝便重新登基,从小受大儒教导,不仅自己文化素养极高,还有一群德高望重的大儒与他相交,关系极好。 晔王羡慕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偏偏自己做不到,手下的幕僚也不行,好几次在这方面吃了司马灿的亏。 看着仿佛哪个知名文士院子的清滟院,想到寄娘送出去那幅画,晔王有种发现了宝贝的感觉,对寄娘的态度又热切一分。 “尹亮的夫人果然递帖子进来了。”寄娘将今天收到的帖子递给晔王。 晔王看了一眼,随手扔到桌上:“你去接待吧,带着她去兰苑看一眼,听听她的口风。尹亮这段时间态度不错,关于去哪里就职一事,还来问了本王意见。” 这样做,几乎就是投诚了。 寄娘问:“王爷怎么说?” 晔王不习惯和女人说这些朝廷的事,但想着寄娘的确聪慧,还是说了几句:“六部之中,唯独吏部没有本王的人,户部算半个,但若是你能帮我拉拢郑老夫人,户部头一个不用愁了。” 寄娘走到桌边,摊开纸写下六部名称,看向晔王:“王爷说一说您的人具体都是什么职位?” 晔王好奇走过来,看着她在白纸上画六部机构图,然后在六部下面,列出他掌握的官位,逐一分析…… 一目了然。 他觉得不错,跟着她的思路,将自己的布局一一叙述。 “那位呢?他的布局王爷知道多少?”她换了一支朱笔准备写。 两人站在桌边,就这一张六部势力分布图,讨论了半个晚上。 寄娘的智谋大大出乎晔王预想,从一开始只是浅显分析表面的局面,两人你言我语分享观点,到后来寄娘一个人从皇帝到尚书,从晔王一系到司徒灿一系,所有人都被她联合起来分析了一遍,提出许多晔王没想过的建议,还对晔王怀疑礼部尚书归靠司马灿的想法表示了反对。 晔王成了一个被动接收观点的人,而且许多观点他还不能完全理解为什么如此推断、安排。 可惜的是,动脑费神,寄娘说完这些就有些撑不住了,几次说到一半便停下来抵抗突然而来的眩晕。 晔王怕她旧病复发,收起了所有纸张:“你好好休息,这些事不急,来日方长。” 离开时带走了寄娘写下的所有列陈,招来幕僚聊了好几天。 和幕僚商谈到最后,好几位先生都建议他招揽这位贤士入麾下,说她“必能助王爷一臂之力!” 晔王从心惊到暗喜,对寄娘的观感发生转折性变化,寄娘从病弱小妾变成了一个白捡的谋士。 转变后的第一步,晔王听从了寄娘给出的建议,没有将尹亮放到吏部,而是让他去了工部。 “如王爷所说,尹亮在南边救灾有功是因为他把当地的水利农事管理得很出色,既然他有这方面才能,与其去陌生的吏部,何不直接让他去工部管理水事?现今工部这方面并没有突出人才,朝廷年年为水灾头疼,尹亮只要做出一点点功绩,就能直上青云,在朝中夺得一席之地。” 要是他做不出来怎么办? “为官政绩,有‘做’不出来的?尹亮已有名声,那位工部侍郎有吗?王爷觉得哪位更容易有成绩?” 晔王眼睛微亮,心领神会。 至于那位工部侍郎周旭,等到尹亮上来了,调职便可。 晔王并没有想过,早早跟从他的周旭未来官途会不会坎坷,只觉得寄娘说得很有道理,当即找人运作,将尹亮送去了工部。 尹亮的夫人也上门拜访了。 寄娘出面招待,细细说了尹次妃的病情,也说了二公子从假山意外摔落的事:“大概是心病,孩子是娘亲的骨肉心肝,尹次妃又一直对二公子爱若至宝,的确很难接受这个结果。” 尹夫人一脸悲伤地抹眼泪:“哎,都是命,还是要想开一点,还年轻呢。” 寄娘跟着叹气:“是啊,还年轻呢,尹次妃的身子骨比我强,我都挺过来了,只要心情好了,尹次妃也能好起来的。” 两人坐在一块,相对叹叹气,抹抹眼泪,可惜几回,尽了礼数后,寄娘带着她去看尹次妃。 一行人走进兰苑,尹夫人心口微凉。 前面寄夫人说得再严重,她心中都有点狐疑,觉得对方言辞不一定可信,但一进院子感受到这死寂的气氛,她就彻底信了,小姑子的病恐怕比寄夫人说的还要严重。 她们进去时,尹次妃正在昏睡,这是晔王早就安排的,自然不会让尹家人察觉什么。 “听伺候的人说,醒来就常常情绪失控,大夫就开了安神的药。”寄娘解释一句。 也不知道尹夫人信了没,面上是信了,坐在床边对着憔悴不堪,瘦得脸颊凹陷的小姑子抹眼泪。 “唉,都是命啊……”尹夫人不断重复。 寄娘微微挑眉,都是命……那看来尹家是认了尹次妃就是这个命了。 也是,若是在乎尹次妃的生死委屈,尹亮不会在明知道外甥夭折妹妹生病的情况下,还忙着走动关系运作官位,直到现在才让尹夫人上门探望。 她看了一眼静静躺在那的尹次妃,垂下视线看着自己葱白的指尖,耳边依旧是尹夫人哽咽的叹息声。 “夫人……”门外走进来一人。 尹夫人停下抹泪,寄娘也看了过去。 是一个眼生的侍女,接触到尹夫人看过来的视线后,膝盖一弯―― “出去。”寄娘冷声,语气冷得仿佛能把人冻住。 尹夫人和半要跪下的侍女一愣。 尹夫人自见到这位寄夫人就觉得她柔弱温和,没有任何攻击力,虽然知道内里不是如此,但突然听到她反差极大的冰冷语调,还是大为诧异。 侍女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反应过来,完全出乎意料,没能立刻反应。 “绿玉,暖玉,把人堵嘴拉出去!”在她顿住的一瞬,寄娘直接喊了人。 绿玉暖玉就在身边,闻言立刻扑过去,一人堵嘴,一人抓手臂,把人硬生生往外扯。 “唔――夫人!我是――”侍女奋力挣扎,绿玉做惯了粗活力气极大,完全将她压制,和暖玉一起迅速将人拖出去。 尹夫人惊呆:“这……” 寄娘尴尬地笑笑:“夫人见谅,前段时间,王爷来探望尹次妃发现这些奴才竟然仗着主子病重而偷懒耍滑,甚至对尹次妃十分轻慢,于是处理了一大半人,但也仁慈留下罪孽不重的,尤其是一直伺候在尹次妃身边的几位。然而这几位却认为是有人存心害她们,几次偷跑进来对着清醒的尹次妃喊冤,让尹次妃病情加重……哎,其实就是仗着自己是旧仆,要挟主子呢。” 尹夫人脸色微变,旧仆被贬后要挟主子……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些奴才看尹次妃躺在床上无能为力,拿过去的阴私要挟尹次妃。 当然,也可能是这王府的确斗得厉害,小姑子着了道,刚才的侍女则是想找她控告些什么。 但不管是哪一个,尹夫人立刻明白,这不是自己能听的。 她脸上顿时露出气愤之色:“这般奴大欺主,实在可恶。” “是啊,所以还得尹次妃自己振作起来,若不然,连昔日的仆人都敢慢待她,哎……”寄娘一脸惋惜感慨。 尹夫人也是,又低头抹了抹眼泪:“妹妹实在是运道不好,明明进了这样的福窝,有王爷有孩子,谁知道……哎,大概都是命吧。” 尹夫人目不斜视,抹着眼泪离开了兰苑,回去前,她送给寄娘一份南边特有的锦缎:“入京后多亏夫人照料,这是南边小地方的特产,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不要嫌弃。” 寄娘收了:“尹大人刚入工部,府上一定很忙,我就不留您了。我们王爷已经吩咐了,尹大人肱骨之才,不能让他为家中小事烦心,夫人有什么需要尽管派人通知我,为朝廷要臣解决后顾之忧,都是应当的。” 字字句句说的都是尹亮的才能,而不是裙带关系,这说明王府对尹家的态度在尹亮而不是尹次妃,尹夫人听得大为舒畅且安心,笑着上了回府的马车。 第557章 锦绣堆17 “主子,那人要怎么处理?还关在兰苑偏房呢。”送走尹夫人,绿玉问她。 “谁看着?” 暖玉答:“奴婢让小喜子看着,还有几个兰苑的人。” 寄娘想了想小喜子什么模样,印象里是个老实小子:“去看看人还活着吗?” “哈?”绿玉和暖玉都一脸惊吓。 寄娘不说话,只让绿玉先去查看。 没过多久,飞速赶去兰苑的绿玉就脸色苍白地回来了。 “主子……那个丫头……真的……真的死了……” 暖玉跟着白了脸:“死了?” 寄娘转身往清滟院走,准备回去了:“派人去二门外等王爷,他一回来就让他来清滟院。” 绿玉追上来:“我们不查吗?” 查? 对她来说,是谁都一样,所以不用查。 相比真凶是谁,让晔王觉得真凶是谁更重要。 兰苑发生的事情瞒不了人,而且寄娘没有特意封锁消息,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兰苑出了人命,包括禁足中的王妃。 晔王傍晚回府,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李次妃、王妃和寄夫人同时请求一见,说有事回禀。 晔王没多想就去了寄娘那。 无他,在如今的晔王那,王妃不予理会,李次妃代表后院,寄娘代表前院,前院的事情当然更重要,后院的鸡毛蒜皮,闹再大也只是王府内部的事。 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一点。 只觉得寄夫人在晔王心中地位超过了李次妃,众人看着李次妃的目光中带上了看戏色彩。 李次妃和寄夫人的第一次较量,败。 “尹家那位怎么说?”晔王一进门就问了尹夫人探望一事,他也以为寄娘找他是为了这件事。 “尹夫人探望兰苑后一直感慨一切都是命,对王爷这些日子的照顾十分感激。我略提起尹次妃的事试探,她不仅没有追问,还主动避讳,大概是怕知道太多王府内院的事,不合适。” 晔王神色一松。 “尹亮是个识时务的人,今日之后他会懂王爷爱才之心,尹夫人回去时心情甚好。” “哈哈哈――”晔王顿时高兴不已,“此事你办得极好,本王得好好谢你。” 寄娘脸上没什么笑意:“王爷谢我的事可不止这一件。” 晔王停住笑,看过来:“还有什么?” “今日,尹夫人探望尹次妃时,有侍女闯进来试图喊冤。” 晔王的脸一下子黑了,语气阴沉:“她说了什么?” 第586节 “什么都没说,被我直接堵嘴拖出去了。”寄娘抬眼看过来,“只是……待我送走尹夫人再去提审――人死了。” 晔王怒得重重一拍桌面。 寄娘反倒好整以暇:“后院诸事不是我能插手的,我也调动不了各处人手调查此人怎么避开里外多个侍女仆从冲进尹次妃卧室。兰苑出事的消息又捂不住,一下午过去整个后院都知道了。王爷回府时,恐怕不少人等着请您一见吧?我派人请王爷过来便是为了这事,由我告诉王爷,好歹是第一手客观的消息,免得王爷先入为主后,让这样涉及门下官员的事情又变成了一件后院争宠争权的由头。” 晔王冷着脸说:“刚才只有王妃、李次妃想要见我。” 寄娘“唔”了一声,想想说:“她们都是先后管理后院的人,后院出了人命,想要禀报王爷也是应当的。” 晔王完全没有被劝解到:“李次妃管理后院,找本王有什么用?连一个后院都管不好,一会儿这里出问题,一会儿那里出问题,现在连一个侍女都管不住!王妃也是,人被禁足,消息倒一丝不落。” 寄娘说:“后院的人,眼里心里都只有王爷,看不长远,今日尹次妃上门,幕后之人安排侍女前来大闹,要不为了争宠不在意是否会坏了王爷大事,要不不懂此事重要性目光短浅。相比责怪李次妃,王爷还是查出真凶更要紧些,这等人,若是普通姬妾便也罢了,若是地位不低,王爷以后还需防范。今日若是尹家十分在意尹次妃,亦或者尹亮正在摇摆中,我又没能及时阻止侍女搅局,王爷之前的礼贤下士都要前功尽弃。” 晔王性情高傲,让他对尹亮那么好声好气哄着,他心里厌烦得很,但能换来尹亮这个助力,他可以捏着鼻子忍了;要是一切白干,晔王会被呕死。 一想到这个可能,晔王就气得想砍人。 他看向寄娘,盯着她问:“你觉得谁有嫌疑?” “此人想走进尹次妃卧室,最难的是如何在兰苑避人耳目,如今的兰苑,照理都是王爷新派去的人。” 寄娘摊摊手:“普通姬妾大概率是做不到的,哪怕是我,我也做不到让绿玉在没有王爷吩咐的情况下,直通尹次妃内室。” 晔王觉得寄娘说的有道理,其实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他还想到的是,这一出大概率是后院争宠,有人想陷害寄娘,为此连他的吩咐都全然不顾。 那么谁最想陷害寄娘又有足够的能力? 晔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次妃。 王妃管家权都被夺了,她虽然恨寄娘却没能力做这件事,李次妃则不同,这后院正由她管理。 但李次妃为人从来大气宽容,晔王觉得不该是她。 “让贾林去查,后院人多眼杂,谁都有可能。” 寄娘看出他不愿怀疑李次妃,倒是意外在他心里李次妃的形象原来比王妃还强,平时李次妃不显山不露水,除了生下长子,旁的都很中庸,这次拿到管家权,大部分人只觉得是因为她次妃的地位和长子之母的身份。 “年节一天天近了,各府皇亲的礼单都拟好了,因我是第一次接手这项事务,单子都是我看了往年账本总结出来的,不知是否妥当,王爷帮我看看?” 寄娘不再纠缠在李次妃这个话题上。 晔王笑着揶揄:“你也有拿不准的时候?” “王爷故意取笑我?我一个深宅妇人,没有王爷告诉我种种消息,还不是一个睁眼瞎?” 晔王哈哈笑着:“行,本王帮你看看,往年送礼的惯例都有记载,你依惯例行事大差不差。” 寄娘说:“照理是如此,但有些东西以前有,现在库房不一定有,今年不少物件尤其是好药材,都不够了,为了补上这个缺口,近日我想得头都疼了。” 晔王惊讶:“缺了这么多?” 寄娘指着草稿上单独添了标记的清单:“这些划上线的东西都是我今年酌情替换的,价值绝对相当,但不知道是否会有忌讳,尤其是送往几位长辈、重臣、大儒府上的年礼,送出去价值不菲,若是让人记不住甚至不高兴,这就是给王爷添乱了。” 晔王仔细看去,果然,寄娘十分清晰地写了往年是什么物件,今年换成了什么,这些替代物都非常恰当,他挑不出半点毛病,只是…… 他指着往年列表上的何首乌问:“何首乌也没了?上个月,西城巡抚送来一车上好的药材,我记得何首乌便有一箱,品相极好。别家府邸也就算了,炎王叔府上肯定要送,数量不够的话,挪一挪都送给炎王叔,他前段时间还提起过药材的事。” 寄娘指了指这处反复修改的痕迹:“您以为我没想到吗,往年送的是山参,今年老山参没了,别家我都换了合适的物件,就炎王府上,我记得王爷说过这位王爷年轻白发,常年在外寻觅上好的何首乌,又听说西城送来了当地珍稀药材,这不就定下了。” 晔王皱眉:“那怎么又改了,一箱药材,早就够了。” 寄娘叹气:“王爷不是把那批药材入了内库吗?李次妃那边说,药材已经被领得七七八八,若当成年礼送出去太过寒碜。我无法,绞尽脑汁想起一个乌发药方,按照药方配了药材,价值相似,功效不弱,送出去绝不会堕了王爷脸面。” 药方绝对是好药方,但是晔王不懂,在他眼里,当然是上好的何首乌更合适,更有面子。 “这么一车药材,短短几日就被领光了?” 寄娘随口说:“府中人口多,大抵正好用上。” 她看了看外面天色:“明日有一批年礼要送出去,王爷既然对清单没有异议,我再去验查一遍库房,王爷不如去哪位姐妹院里坐坐,或者去看看贾林是否查到了线索?” 晔王没动,也让她歇着:“检查年礼还要你亲自去?让管事去查就成了。” 寄娘看着他似笑非笑:“王爷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哪里来的心腹管事?况且,今日接待尹夫人这么一件小事都差点被人钻空子,明天这批年礼都是送往重要府邸,出了一个差错,损害的是王爷的脸面甚至机会,怎么敢偷懒啊。” 晔王顿时明白了,寄娘是怕有人使坏。 他想说,这不至于,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话没说出口,他想到了今天差点在尹家面前丢脸,顿时脸沉了。 “本王同去。” 他倒是要去见识见识,是不是真有这样的蛀虫在他后院存在。 ……是真的有。 晔王看着被寄娘眼尖指出来的瓷器,今年d窑出的十二件珍品瓷器之一,碧云天宝瓶,如今上面居然有了一道裂缝。 宝瓶,平安。年节送礼就是送好兆头,他却把碎了的平安送给年老大臣,这不是咒人吗? 得了,老臣没被司徒灿争取到,直接被他得罪送给司徒灿了。 晔王脸黑得跟墨水似的。 在他对着宝瓶阴沉沉的时候,寄娘又揪出了一份变质的药材。 他学着寄娘的手法上去摸了摸,没摸出任何异样:“这哪里变质了?” 寄娘微微掰开给他看:“这是黑心药材商惯用的手段,一般市井上比较常见,奇怪,这些药材我听说刚从燕国运过来直接进府入库的,王府的采买也出了问题?” 晔王将药材用力扔回去,气得转身就走,大喊:“贾林!把贾林给我叫过来!” 贾林很冤枉。 “王爷,王府库房如今是李次妃管着呢,奴才不好插手啊,从前王妃管家时也是这样的。您私库里的东西,奴才保证绝无问题。” 晔王气得恨恨瞪了贾林一眼,大步往侧院走去。 兰苑的事,何首乌的事,年礼出问题……这一件件一桩桩,行事风格如出一辙,全都是不顾他的利益只为了陷害寄娘,一开始他不信是李次妃的问题,现在不得不怀疑,这些事除了她还有谁能做到!? 寄娘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平静转回身。 绿玉看着出问题的礼品愁眉不展:“这些东西该怎么办?明天就要送年礼了,这时间能耽搁吗?” “先摆着吧。”寄娘不见半分忧虑,伸手摸了摸宝瓶,“真是一件好瓷器,可惜了。” 绿玉:“就是,也不知哪个缺德的,这么糟蹋好――哎哟!” 绿玉捂着额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寄娘。 寄娘不理她,看向角落里肃手站着的魁梧小厮:“大壮,守好门,莫再让不相干的人进来。” 名叫大壮的小厮微微抬头,与寄娘目光接触了一瞬,低下头去:“是,夫人。” 寄娘带着侍女走出门,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清滟院没有库房,这普通屋子临时充作库房让各位守门实在辛苦,每人赏一个月月钱。” 大壮在门内扑通跪下:“多谢寄夫人!” 其他人跟着兴高采烈地跪下谢恩。 寄娘回头看着他:“听绿玉说,你家里有孩子病重需要花钱治疗?” 大壮咬着腮帮子点头。 寄娘:“要多少钱,你来正屋找暖玉取,若是库房守好了,就算作赏钱。” 大壮喜极而泣,砰砰磕头。 寄娘弯腰扶住他的肩膀:“免了,好好办事,为王爷效力便可。” 一阵香风袭来,大壮仿佛身在梦中。他30岁了,只生下一个孩子,健健康康养到八岁,求着管家给他安排了一个轻省活计,却意外被大少爷的弹弓打到了脑门,当场磕得满头血。如今孩子躺在家里几个月了,清醒时候少,昏沉得多,家里的积蓄全都换成了药钱,眼看着孩子有好转的迹象,可全家债台高筑,一包药都买不起了。 大壮想起那天,也是寒风中吹来这样的香粉味,她说可以帮他,要求是让他监守自盗,损坏库房的宝瓶。 刚才他才知道,她对付的人是李次妃。 大壮眼眶发热:“多谢夫人。” 第558章 锦绣堆18 晔王气冲冲地要去找李次妃兴师问罪,但是走着走着,外头的冷风一吹,他渐渐冷静下来。 他没有证据。 宝瓶在寄娘的库房损坏,药材出问题不一定是李次妃故意的,有可能是采买以次充好;兰苑死去的侍女更是没有调查出蛛丝马迹…… 晔王人是冷静了,怒火却更盛了。 他的脚步慢下来,散步着,走到了李次妃的院子。 没能第一时间将晔王请到自己院子,李次妃已经做好了被寄娘上眼药的心理准备。她看到晔王从清滟院过来,心中冒出许多猜测,面上稳稳请安。 晔王径直走到室内榻上坐下,看着下面站着的李次妃:“今日兰苑的侍女是怎么回事?本王不是让你看好兰苑的门吗?” 他的语气十分家常,没有兴师问罪之色,似乎只是来和李次妃商量。 李次妃一时摸不清他的态度,恭谨回复:“妾身的确听说了此事,但寄夫人已经拘了兰苑诸人,不许人员进出,妾身便没有插手。” 晔王哦了一声:“她把人交给贾林了,但是这人是从杂役房跑出去的,你没去查问?” 李次妃只好说问过了,没有查出有用的消息。 晔王皱眉,不是很愉快的模样。他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似乎在思考什么。 李次妃不着痕迹地观察,见他面上没什么不满,心底微松,主动认错:“妾身初初接手后院诸事,又正逢年底,才疏学浅常有疏漏,还请王爷降罪。” 晔王微微哼了一声:“你的确该自省一番,王妃管家时,哪有这么多错漏?” 李次妃没想到他会这么不客气,一时错愕,忍不住唇角绷紧压下了心中情绪,恭顺地垂着头应是。 晔王冷嘲:“本王还没说什么事,你就应了?” 李次妃不明白,不就是兰苑的事吗?这的确是她的疏忽,但也是寄夫人无能吧,去了兰苑却拦不住闲杂人等进内室,看押一个丫头还能让她死了。 晔王敲敲桌面:“送年礼的那批药材,全都有问题。” “这怎会?”李次妃心中一跳,更加惊讶状,“都是王府一贯的采买采购的。” 晔王:“一贯是他采购就不会出问题了?验货入库是怎么做的?你就不去看看这些货有没有问题?送出去的节礼,尤其是药材,是能马虎敷衍的?” 李次妃脸色青青白白。 第587节 采买是王妃的人,她接手后院后不知道遇到多少这类人,面上装作恭顺听令的模样,实际上却阳奉阴违处处给她使绊子或者不服从命令。 她不怕王妃这些阴招,不仅一一化解,还能拔除王妃势力换上自己人。 半个月前,她收到消息,负责采购的管事受王妃之命,打算将燕国送来的药材掉包,她原本想在验收入库的时候直接揭破,借机撤掉这个采买换上自己的人;正巧,到货前,寄夫人送来了年礼的领用清单,其中正好需要一批药材。 李次妃便改动了计划,将计就计,直接让采买把药材送去清滟院,她的库房不过手。 他日东窗事发,采买是王妃的人,验货不察的是寄夫人,她这个根本没经手的人,自然是置身事外。 劣质药材原本针对的是她,被伪装得非常好,她若不是提前收到消息根本难以察觉,本以为无人可用的寄夫人绝不会发现,没想到她竟能看出来? “那批药材从府外进来直接送到了清滟院,毕竟是年礼的事,妾身怕过于越界,与寄妹妹尴尬。” 这话单独说,的确可以理解。但是晔王心里摆着三件事,可不只是这一件,所以他压根不听她的解释,只觉得她这些动作都是故意设计,明摆着要陷害寄娘。 “货是不是你让人买的?采买是不是你管辖的?府里采买这么多药材,你查也不查直接送去清滟院,撇清责任就万事大吉了?寄夫人是负责各府往来,但是她不负责府内采买!你要是让她验货,那你把采买这块都交给她?” 李次妃一凛,立刻蹲下身行礼认错:“是妾身大意,不该不验货入库登记,就为了图省事,把东西直接送去清滟院了。” 晔王哼了一声:“马上要过年了,往年王府年宴都有好几场,本王要宴请皇亲重臣,你莫要再如此出错,丢的是王府脸面。” 李次妃诺诺应是。 晔王看着一点没有脾气十分顺从的李次妃,心里的气依旧堵得五脏六腑疼,李次妃说药材直接送去清滟院这话,让他越发肯定这是李氏陷害寄娘故意为之。三件事,有一件被认证是她干的,那么另外两件她的嫌疑就更大了。 然而如今没找到证据,直接说出来只能听到狡辩而已。 晔王厌恶地看着她的发顶,甩袖离开。 出门后叮嘱贾林:“仔细查兰苑这事,务必查出谁是真凶!” 李次妃不知道晔王把侍女之死怪到了她头上,更不知道还有宝瓶的事情,但她看着不悦离开的晔王,依旧紧紧攥住了手帕,知道自己输了寄娘一成。 慧夫人经常和李次妃商量管家之事,听说后皱眉:“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呢?本以为可以借此拿回这块管家权。” 李次妃揉揉额头:“先查兰苑的事,能在我和寄夫人眼皮底下成事,大半是王妃做的。咱们这位王妃,人在禁足,事干了不少,让王爷彻底厌恶了她,我们管家才更便利。等到手底下的人都捋顺了,寄夫人那自有办法……” 慧夫人点头:“也是,现在底下人心不齐都在观望,还觉得王妃解禁有望呢。” 李次妃嗤笑一声:“王妃还是在正院养病为好。” 慧夫人问:“寄夫人那边真的不管吗?那过年时――” 李次妃喝了一口茶:“寄夫人最近虽然风头不错,但比不上当年,王爷至今不曾在清滟院歇过。当年我们都能……现在怕什么?” 慧夫人嘴角微弯:“也是,对了,”她眼睛一亮,“可以让金杏出出力。” “金杏?”李次妃看过来。 “她身子不是不好吗?病人最耐不得气,也不用她病多久,只要过年那会儿――” 李次妃恍然,姐妹俩相视而笑。 李次妃谋划着陷害寄娘,却不知自己被晔王认定了诸事元凶。尤其兰苑一事,寄娘故意往她身上引导,王妃暗自出力栽赃于她,她在后院的根基哪有王妃深厚,被两个人同时下手,晔王一看种种蛛丝马迹都指向于她,不多想便认定了是她所为。 在晔王那里,李次妃的形象大大下跌,从一个深明大义贤惠温顺的形象,变成争宠夺权无所不及,为达目的连王府、王爷的利益都能牺牲。 损坏的年礼很快补上,寄娘顺利将各府节礼送了出去,又陆陆续续收到晔王门下以及其他亲戚送来的节礼。 别看只是一些过年的礼物,谁送来的,送的什么,往年有没有送,送了多少……这里头的信息量非常大。 忙完这过年前送礼一事,寄娘就将晔王的势力版图画了出来,基本掌握了他如今收入麾下的官员、他想要争取的官员名单,也估计出这些人对晔王的态度。 根据这些官员送来的年礼价值,他们的家世和为官地界,她大概分辨出谁贪污得多,谁贪污得少,谁清正,谁谄媚巴结。 这些数据都是她私底下统计的,不曾让晔王知晓。 表面上,忙完年礼,她就彻底躺下了。 晔王每回过来找她聊天,就看到她悠闲地躺在那看书,或者嗑瓜子和小丫头说笑,日子悠哉得很。 “郑老夫人不是给你回礼了吗?你怎么不琢磨琢磨如何联络感情,日日这般悠闲?实在没事做,帮本王看看,今年府上年宴的请客名单。” 寄娘就差翻白眼了:“王爷,我这身子还是个病人吧。接了那劳什子管家权,累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歇下了您又给我找事做。郑老夫人那边我肯定帮您办好,别的事啊,您找幕僚也行,找李次妃也行,可别找我了。” 晔王听她抱怨半点不恼,还笑:“我看你这病就是懒出来的。本王看你这清滟院布置得不错,年初七,本王打算宴请几个儒生文士,交给你安排如何?” 寄娘想也不想拒绝:“不,这是李次妃的管辖之事,您可别夺人家的权,给我这个不中用的。” 晔王:“她办,本王不放心。” “那你把王妃放出来吧,往年都是王妃办的。” 晔王听到王妃二字脸微微黑沉:“王妃往年也不过中规中矩,况且如今已有怨怼之心……”他沉了声音,“此事就交给你了,这是本王的吩咐,不是与你商量。” 寄娘终于不懒散了,抱着毯子直起身子,定定看着他半晌,叹气:“真是冤家。” 晔王顿时笑出来,凑过来摸她手:“好寄娘,你帮了我,我定不让你白出力。” 寄娘一把推开他:“得了吧,除了这个院子,也没见你允我什么,这院子啊……”她环视一圈,“等我没了,自然有人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也不是我的。” “胡说什么?”晔王拉下脸斥责。 寄娘笑笑:“王爷不必忌讳,我这身子,不是迟早的事吗?” 晔王听着有些难受。 但不可否认,寄娘每次在他面前强调自己破败身子不会长命,他对寄娘的防备就越来越低。一个无儿无女无家族的女子,一切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身上没有太多可以让她谋划觊觎的东西。 “让我安排也行,王爷将给我的赏赐都换成金银。” 晔王奇了:“刚还说生不带来……不带去,现在又要金银做什么?” 寄娘看看身边的大小奴才们:“他们跟着我伺候我一场,我总得攒下点什么,日后让他们出去过自在日子去,免得日日伺候人,子孙后代都不得出头。” 绿玉等人一听,纷纷跪下,感动不已。 寄娘挥手:“银子还没到手一两,不过空口这么一说,你们倒也不必如此当真。” 绿玉等人还是感动磕头:“奴婢一辈子陪着主子,哪儿也不去。” 晔王微愣,他当真没想到寄娘会是这样的想法,但细想又觉得这样的寄娘让他相处着更加安心舒服,笑着应下:“给,以后都给你金银,但不能都攒下给奴才,你自己喜欢什么自己去买。” 寄娘笑起来:“那先谢过王爷了。” 晔王哈哈一笑,事情还没办,走出门就让贾林送来一箱银子。 这个时候,李次妃刚查出兰苑的事已经被王妃设计成死局,这个暗亏她吃定了,扭头听说晔王让寄夫人安排年后的请客宴,心里又怒又妒。 但是她被王妃设计在前,她怒的对象倒也不只是对着寄娘。 第559章 锦绣堆19 既然年后的请客宴交给寄娘安排,寄娘便认真做起来。她不像王妃,只布置宴客厅并准备膳食酒水甚至歌舞献艺,她还找晔王讨论邀请客人的名单,讨论中,她提出好几位人选。 都是晔王想邀请,但是往年不成功或者畏难而退的。 光她根据平时闲聊说到的信息提出这份宾客名单,晔王就对她刮目相看了。 他有些遗憾地圈出几人:“这些人不会来的,你只针对剩下几人安排便可。” 寄娘却不赞同:“王爷不试试,怎知他们不会来?” “如何没试,年年递请柬,年年不来,今年肯定也一样。”说到这他就生气,“这些酸孺,脾气比我这个王爷还要大,要不是看在他们的名声……” 寄娘心中嗤笑,人家明知你只看重他们的名声,为何要来你这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王爷府上。 “王爷只要听我的,这六七人,保管你能请到一半。” 晔王震惊地看过来:“你没见过这些文人,可别太过天真说大话。” 寄娘自信地笑:“王爷左右请不来人,不如听我的安排试一试?” 的确,这是无本买卖,晔王没多想就答应了。 王府是王妃的天下,如今这天下被李次妃插手一半,安排宴会这样女主人似的工作,寄娘若是想做,必然会被她们针对使坏。 寄娘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她将宴会的地点定在了晔王在京郊的园子,那是晔王自己的园子,往来都是官员门客,女眷从未去过。 为了办事方便,寄娘年前直接住在那了。 在清滟院收拾东西动身出门前一天,后院才知道这个消息。 李次妃气得能咬碎银牙。 寄娘釜底抽薪的何止是宴会这一桩事,把她的计划全打乱了。 离开王府,寄娘只觉得身子轻了大半,呼吸都变得顺畅了。 京郊园子最早是前朝大学士的别院,那是一个十分有名的喜好风雅又奢靡的大臣,这个园子建造之初请的是至今有名的大家专门设计,各种珍贵土木从全国各地运过来,假山庭阁,流水回廊,一步一景,园子里还珍藏了大量名家书画、古籍玉石,然而随着朝代兴灭,早已消失在历史中。 这个园子,以及它最初的设计有幸被保存下来,园子里的珍稀花木如今长得郁郁葱葱。 可惜晔王是个粗人,他得到园子后并不理解各处布局用意,只随着自己的喜好或者身边人的建议,随意改动了许多别出心裁的布局。 寄娘从晔王处听说过这个园子,也听他说过园子的二三事,当时便将情况猜得七七八八,这次过来一看,果然如此。 她到了别院,便一处一处游览,心中还原原本的布局模样,回到房中画下图纸,打算调动人手根据现有的条件一一复原。 然而计划还未实行,京城下了大雪。 这场雪太大了,下了三天三夜还没完全停下,晔王来别院的路被封了,或者说,王府的消息完全断了,大雪封路,谁都出不来进不去,寄娘成了园子的唯一主子。 几个丫头看着厚厚的积雪兴奋得不行,蠢蠢欲动想要出去玩雪。 寄娘允了,抱着手炉,裹着厚披风,站在廊下看他们打雪仗堆雪人。 园子有一处专门赏雪景的亭子,不仅位置极佳而且避风,一路顺着回廊就能到达,不用走在雪地里又湿又冷。 寄娘坐在亭子里赏雪,桌上滚着火烫的羊肉锅子,沉沉叹了一声气。 “主子,您为什么叹气呀?这白茫茫的雪景配着这火烫的锅子,多惬意啊!”绿玉哄她。 寄娘望着白色的远山,皱眉:“这样大的雪,我们园子的草木都被压坏了一半,京郊百姓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绿玉农家出身,一听立刻点头:“这雪比我小时候那次还大,那回我们村子的茅屋全都倒了,就连里正家的院子都被大雪压倒一半。” 寄娘闻言又叹了一声,问她还记得什么,村民后来如何度过雪灾的? “只能躲庙里或者受灾轻一点的亲戚家,我们当时就去了庙里,好几百人挤在一起,暖和倒是暖和了,但没有吃的,庙里的师傅们本就清汤寡水,村民一去,更是一口吃的都没了。挨了两三天,雪停了,大家就出去铲雪,把屋子重新支起来。” 第588节 寄娘问:“衙门没派人来吗?” “来倒是来了,铲了路上的雪,发了几回吃食,但是我记得清楚呢,那吃的分到我家,只能给我爹一人吃,他要盖屋子,要出力,不能太饿,就这样,他还吃不饱,没力气。” 绿玉声音低下去:“那年死了好多人,我最小的妹妹,还有之前一起玩的小伙伴,都死了。又饿又冷,睡着睡着就醒不过来了。” 气氛变得沉重,亭子里只剩下锅子里汤水咕咕沸腾的声音。 “让管家过来一趟。” 寄娘派管家去周边村庄看看这场大雪是否已经造成了灾情。 管家回来说:“房屋倒塌了不少,道路不通,消息传不到京城,京兆府派人赈灾恐怕还需要时日。” “不过,奴才看到已经有贵人派家丁帮村民铲雪送粥,奴才打听了一下,只知道主家姓施。” “施?”寄娘脑中闪过京城几个姓施的人家,问,“你可知道哪位姓施的大人在这附近有园林?” 管家摇头:“不曾听说,所以小的也没能猜出来。” 寄娘故作沉吟,分析说:“若是一般人家便也罢了,若是贤王那边的人……王爷就落下乘了。” 管家听了,神色一凛:“夫人的意思是?” 晔王和司徒灿斗得如火如荼,就连他身边的人,只要一听说司徒灿,就立刻进入战斗模式,再小的事情也不会轻易放过。 寄娘说:“管家你去清点一下园子里还有多少棉衣粮食,能调用出来的尽量调出来,效仿施家的人去周边村子救济。进出京城的官道不用十天必然会通,这几天大家缩衣节食辛苦一下,等和王府的消息通了,我定禀报王爷,奖赏众人此番辛苦。” 管家连忙躬身应是:“都是分内之事,不敢求赏。” 寄娘看着这帮人做派,又担心他们只沽名钓誉不会真正救济百姓,挑了一天小雪的日子,亲自出门去查看灾情和救济情况。 待在园子里,这大雪带来的是极美的景色,是围炉看雪的惬意,是吃着锅子听着雪声的温暖,是满院子打雪仗的欢畅和笑声。 但走出园子,白茫茫一片之下,是垮塌的茅草屋,半露出脑袋不知死活的家畜,来年再不会发芽的庄稼。白得发光的地面上,行走着衣衫单薄的大人小孩,瑟瑟发抖地互相抱着,排着队领取今日救济的白粥。 管家在车外介绍:“施家在东边村子,小的特意挑了隔得远一些的,好照顾这些路远领不到救济的灾民。” “管家考虑周全,都是为百姓做事,不必挣个高低,先把事做好了,才能谈别的。” 管家听着车内传出来的温声低语,心中生出几分真心的敬服。这几天安排救济赈灾的事,凡找这位夫人拍板的问题,她都处理得清楚又妥当,在她手下办事,他半点不用为难纠结,实在是愉快又轻松。 “去周边都看一圈吧。”寄娘说。 “天气严寒,主子……” “不妨,都出来了,不差这点时间。” 管家只好上了马,给青布车架带路往其他村庄走去。 不远处的山村里,一群健壮的青年家丁正挥汗如雨地铲雪修房子,路边站着一个围着貂毛围脖披着大氅的年轻男子。 “公子,晔王府有人来了。” “嗯?”男子转头看过来,正是那日与寄娘在隐法寺偶遇的鸿胪寺大夫府上六公子,施牧。 “只一顶青布马车,看不见里头坐着谁,肯定不会是晔王本人,不过那园子的管家亲自陪侍着。” “这些天晔王府倒是实实在在救济了村民,颇不像晔王的作风……去盯着,看看这人是谁。” “是。” 寄娘的马车到了这个村子,就看到了这如火如荼的家园再建景象,正意外,目光一转,对上了一道直直看过来的视线。 她微惊,手却稳稳扯着车帘没有半点放下的意思,与车外男子对视。 施牧遥遥对着寄娘作了一个揖。 寄娘勾起嘴角,微笑点头以示回礼。 管家也看到了不远处作揖的年轻人,看他穿着打扮便不似普通人家,不敢轻慢,下了马过去询问,一问,才知道是鸿胪寺的公子,顿时对这段时间的“施家”恍然大悟。 他过来请示寄娘。 此时,寄娘已经放下了车帘,他不知道两人刚才的互动,只当寄娘不知道施牧是谁。 “主子,原来这施家是鸿胪寺的施大人,施家六公子在附近有个小园子,和我们一样正巧遇见了雪灾,就派人来救济村民了。” “原来如此,施公子还说了什么吗?” “不曾,额……倒是问了问您,得知是女眷主事后便说不来拜访了,只说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帮忙。” 寄娘点头:“你可以和他联系,两家互相沟通合作救济,可以事半功倍。” 管家犹豫,这两家凑在一起,也不知道施家什么态度,他怕王爷的功劳被抹掉了。 寄娘冷嘲一声:“让你与他们沟通,是以免救济重复或者分配不均,甚至两家对比之下有高低,百姓闹起来就功亏一篑,也不用完全合在一起不分你我,不必担忧那些事。” 管家恍然大悟,忙躬身认错。 也是,要是被施家比下去了,那王爷岂不是丢脸? 寄娘倒是谢谢管家这个脑回路,此后他出钱出力的动力更加足了,不像之前还有些舍不得,抠抠索索。 她怀疑施牧也是懂晔王府管家套路的,两家沟通后,他出手越来越大方,惹得管家跟得紧紧的,到后来不用寄娘催促,主动积极地派出了家丁前去村中修缮房屋。 十日后,腊八节都过了,大雪终于停了,京城的官道也终于通了。 晔王府当天就派了人前来,得知园子上下都忙着救灾,十分惊讶。 寄娘写了一封信给晔王,隔日,晔王便亲自过来了。 “好,寄娘你做得好!”他出去看了一圈,正好遇见京兆府尹,那位刘大人满脸是笑对他百般感谢,还说要将此事上报父皇,他简直像平白捡了一个大馅饼。 寄娘将自己画好的园林图纸给他:“园子里的东西基本捐出去了,年前王爷还得派人送物资过来,不然这里的下人出了这么多力过年要没饭吃了。” 晔王接过图纸看得眼睛越来越亮,嘴里随意说:“那是自然,我让贾林这就回去带信,明天就送过来,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还以为你在园子里万事不愁,下了大雪也应当无事,没想到你缩衣节食救灾,还没把修缮的事落下。” 寄娘对他这种张嘴就来的哄人言论过耳既忘,只说:“修缮的事怕是来不及了,外头正闹灾,距离过年又只剩下半月。” “你不是说这园子大体格局都没动吗?就连花草,本王都没怎么铲掉。不用动土木,只是简单搬动,正月做也没事。我看你这计划本就只需要一月,大不了今年本王请客宴晚一点,这不就有一月时间了?” 正月搬院子一样不合适,但是晔王如此着急,想必在朝廷上又遇到什么了吧。 寄娘一问,果然如此。 贤王司徒灿和晔王一直都试图和大儒梅老先生亲近,希望获得他的青睐继而在士林中提升地位。晔王做了很多事,但是一无所获;司徒灿本也同样,但前几天,他送了一本古籍过去,梅老先生竟然收下了。 这位大儒向来不欠人情,晔王非常焦虑,他怕司徒灿转眼就能获得一份极高的回报甚至直接让梅老先生站到贤王一派。 赵家覆灭后,皇帝对武将一直打压,文臣在朝中地位一高再高,获得文臣支持对皇子来说非常重要。 所以晔王很急,他现在实实在在期盼着寄娘的方法能成功,她真的能帮他请到一半名士,这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请客宴的事,不能推迟。” 寄娘只好答应,不一会儿心中就有了新的打算。 修改园子的工程量不大不小,没晔王说的那么轻省,但也没那么难,如今是冬天,很多花草本就枯败,想要宴客,只需要把冬景相关的院子整理好便可。 剩下的,她大可不必立刻完成,慢慢做,过了年宴还有赏春宴,她可以随时借此过来,逃离那个窒息的王府一时半刻。 她打算招了周围村民过来帮忙,许以报酬。 第560章 锦绣堆20 晔王觉得这笔花费太冤枉,想要劳工,随便找个村子拉人就行,用这么高的月钱吸引人主动上门,成本高了近两倍。 寄娘说:“临近年关,突逢雪灾,家家户户都缺钱,王爷找人上门做工,就是给百姓生计能让他们过个好年,来的人谁不感恩王爷恩德?您也不必觉得亏了,这时候在京郊兴土木,避免不了动静太大为人瞩目,尤其正月动土,更是招人关注,您的一举一动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闹到皇上面前,哪怕没错也影响不好,但现在不正好有了理由?大过年的改造园子的确突兀,可是为了惠泽周边百姓呢?” 晔王眼睛一亮,一边听一边点头。 “您甚至可以对皇上说,是为了给周边百姓生计,这才顾不得年底正月这个时节,找了一个改动园子的由头。” 晔王被说服了,这是挣名声的好事,简直是一举两得。 “寄娘,你可真是我的闺中军师!”他一脸赞赏地看着寄娘。 寄娘笑笑:“能为王爷分忧,便好。” 晔王合掌,兴冲冲地说:“听管家说,这些日子你将园子上下管理得极好,那这里的事,本王就全权交给你了,如何?” 寄娘倒没想到管家会为她说好话,闻言点头:“王爷放心,不仅请客宴,待来年春日到了,王爷还可以在这里办赏春宴,踏青宴,机会一定会越来越多。” 这张饼画得很漂亮,晔王听完笑容满面:“你说得不错,文人最爱搞这些,你果然懂他们的心思。” 寄娘笑而不语,收拾了图纸,拉家常似的询问:“府里最近还好吗?” 晔王皱皱眉:“王妃出身名门,到底是不一样的。从前不觉得如何,李次妃掌事后却是看出来了,这后院的人论管家,还是不如王妃。” 自从揭发尹次妃开始,后院种种风波,寄娘不是知情者就是洞察了全局,晔王和她聊得多了,渐渐养成了习惯,后院发生什么事都会自然地与寄娘聊几句,甚至说出心里话。 这种态度改变,他本人不自知,但事实上,他如今几乎将寄娘当成了女主人的角色,家里家外诸事,都会与寄娘商量讨论。 寄娘的评论也总是客观不带私心,至少在晔王眼中是这样:“李次妃也不好做,毕竟之前都是王妃管家,人家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后院的‘臣’都没换呢,李次妃办事很难如臂指使。” 晔王皱眉,这么想想也的确是,很难保王妃不在其中捣乱。 “王爷想过以后怎么办吗?王爷志向远大,后院若总是这样:正妃形同虚设,管家权旁落侧妃……恐怕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她又说了一句:“王爷不打算要嫡子了吗?” 晔王的心病一下子被击中。 当然要,现在的父皇就是看重嫡庶,司徒灿家里的那个嫡出小儿,话都说不明白,却隔三差五进宫见父皇,他的长子已经读书明理了,却见不到皇祖父几回。 就如幕僚所说,太子之位难选,皇太孙也能加分。 晔王揣着满腹心思回到王府,心中念着嫡子,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向王妃的正院。 晔王一连去了正院三天。 第一个慌的是李次妃。 手里握着管家权,尝过掌权的滋味,她还能甘心把权力还回去吗?再稳如泰山的人,心也要动一动,有点危机感了。 慧夫人看着姐姐:“王妃的地位就这么稳固?她明明谋害了子嗣,王爷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李次妃握紧手心的帕子:“稳固?当然稳固。这些年,后院发生的事不止一件两件,但只有这一次,谋害子嗣证据确凿,她才被夺权禁足。若是没有证据,她现在还是显赫的王妃呢,哪有我们什么事。” 慧夫人:“姐姐拿出当年她谋害堂儿的证据呢,王爷该冷心了吧,这样的蛇蝎,一而再再而三伤害王爷子嗣,若不是姐姐及早发现,精心养育多年,堂儿也差点夭折了。” 李次妃想了想,摇头:“陈年旧事,她绝不会承认,而且堂儿如今好好的,王爷再恼怒,也不过多禁足几天罢了。”亲眼看到司徒培死去都只对王妃禁足几月,还没过年呢,就松动了态度,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王爷不一定会追究。 第589节 她站起身,看着墙边的盆栽,用力掐下一片叶子:“不过――对付王妃,的确得从子嗣下手。这才是逆鳞。” 慧夫人心中一紧:“姐姐的意思是……” 李次妃转身看着她:“不会伤及性命……而且,你还年轻,会有自己孩子的。” 慧夫人站起身:“姐姐……” 李次妃:“不能再给王妃机会,这些日子我们管家早就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旦她被解禁,不止城儿,我的堂儿一样会被波及。她现在疯了,害司徒培的手段如此简单粗暴,下一个焉知不会轮到堂儿?到那时,城儿一样会出事,可不像我们自己动手这样克制了!” 慧夫人被说服了,的确,自己动手还能留有余地,若是王妃解禁,必然会对孩子下死手。 堂儿这个长子,是她们姐妹的希望,不能被王妃迫害。 她缓缓看向李次妃:“姐姐……打算怎么做?” 李次妃对着表妹招手。 …… 寄娘正让管家对村民招工,因这次招工是为了让灾民有一份生计,所以招工要求也有些特别。 ;?不限年纪,但是每家只能招一个,包吃住,住的地方在园外避风处,王府这几日单独搭了一个四面遮挡保暖的大棚,提供炭火。 若是有人想把吃的送去给家人也方便,大棚不限制进出。 招工数量有限,分活计轻重给不同报酬,隔七日换一批人,凡是报名的人,轮流进来。 管家每日验收当天的成果,不会因为来的是灾民就不在乎干活质量,做得不好的,故意偷懒耍滑的,直接剔除出去,这一家人再不招用。 救济灾民是好事,但也要保护自身,既然招了这么多人,园子里的青壮力就不用参与干活了,寄娘让他们负责安保,全程监工管理这批灾民,避免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园子里的侍女都被她收拢到后院,白天哪个院子施工,那里就全面封闭,隔开彼此的接触。 因为她善心做好事,高薪招工给百姓活路,又从一开始就安排得十分周密,从招工开始到除夕夜停工,这一桩工程没发生任何冲突,外头因为流民增多导致治安变差,不少富人家遭遇盗窃,但这个园子,始终没有任何意外。 这期间门,京城王府偶尔会送来一些吃穿用度,都是晔王犒劳寄娘送来的,寄娘一般只留下一份算作领情,剩下的,当天便送给工人们。 晔王送给寄娘的东西,那必然都是适合女眷的,所以送到工人手中时,和平时赏下来的吃穿差异极大,更精致数量也更少。 这么有过两三次,工人们便从家丁口中得知,这园子如今都是晔王府的寄夫人管着事,从雪灾救济到这次的招工,都是这位夫人娘娘安排的。 明明园子的管理极其严格,这些工人连一个侍女都没见到,但是寄夫人的美貌和善心却传遍了京郊各村。 除夕夜前一天,晔王催了第三次,寄娘终于启程回王府了。 丫头们还挺舍不得,不想走了。 “虽然吃穿用度比不上王府,但是这里住着莫名舒服。”几个丫头看着远去的青山感慨。 寄娘笑看着她们,心里却忖度着,王府里的王妃是不是该出来了。 机会她已经给王妃了,若是连这都抓不住,那这么多年的王妃真是白当了。 一个月没回来,清滟院有些清冷,下人们忙着烧炭暖屋子,寄娘裹着厚毯子抱着手炉取暖。 “暖玉夏玉,带着我们从京郊带来的东西去各处走动走动,给大家送点心意。” 暖玉和夏玉停下手里的活,蹲身应是。 不等她们出去,柔姬来了。 “哟,都在收拾呢。” 寄娘微微意外,给她倒水:“你怎么来了?” 柔姬嗔她一眼:“怎么,走了一个多月,都不稀罕见我了?” 寄娘笑,只是眼神认真:“你这么早来见我,一贯的与世无争就要没了。既然早不掺和这摊子事,那就一直别掺和,清净日子难得。” 柔姬握着茶杯放到嘴边又重新放下:“你以为,清净日子过得就有多少趣味?活死人罢了。以前呢,她们闹,我不稀罕,可如今,我知道你想闹,还和她们不一样。” 她深深看着寄娘。 寄娘问:“你当真要插一手?” 柔姬抿了一口茶:“你们这些聪明人我比不上,能帮的,帮一把倒是可以。”她看向出门去的暖玉夏玉,“比如最近府中诸事,不用她们去打听,我可与你细细说一说。” 寄娘笑,既然柔姬自己不在乎,她自然也不会阻止送上来的帮手:“洗耳恭听。” “最近正院的风又起来了,除夕夜的年夜饭,满府上下都看着王妃会不会出来呢。” 寄娘:“侧院没有动静?王妃出来了,侧院不觉得危险?”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侧院稳得很,好像半点没看见王爷近日有空就往正院钻。” 钻这个字,柔姬用得真是妙,寄娘噗嗤笑了,没想到这位面目模糊、性格模糊的柔姬,也是个嘴利促狭的。 寄娘也不妨告诉她:“年夜饭,王妃会出来的,一家人,怎么能少了女主人?” 柔姬诧异地看着她,心说你怎么就确定?又想说,王妃也不是好东西,你就不生气她又复起? 但是寄娘没有再多说什么,反而和她聊起郊外的景色。 柔姬便有眼色地不多问了。 晔王的确很纠结,到底要不要解开王妃的禁足。 身边的幕僚提醒他,过年各处走动都需要女主人,尤其还有进宫请安这一桩大事。 但是王妃亲手杀害他的儿子,这么轻易原谅他又觉得不甘心。 寄娘看着满脸纠结的人,心底撇嘴,说得好听,不甘心不也照样在正院留宿好几天?盖一条被窝的时候你就没想起过你的二儿子? 说穿了,如今的形势,几个庶子比不上一个嫡子重要,晔王最在意的只有自己的权势地位而已。 “皇上喜欢看合家欢,过年进宫请安,别的皇子都是携正妃拜年,全家团圆一团欢喜,若是王爷独身一人,或者和王妃面上不和,皇上看了恐怕不愉。” 她顺着他的心意劝说:“不管如何,先把过年这些事度过了再说,过了年,王爷想要如何处置王妃的错事,都是可以的。” 第561章 锦绣堆21 寄娘的话完全应了晔王的心思,他听了心中舒服,但偏要反驳几句。 “你倒是不偏不倚为王妃说话了,忘了她当初栽赃你的事了?” 寄娘哼笑:“要不是为了你的大事……”话未完,直接拿起一本书竖在两人之间门,认真看书再不理他。 晔王见她这模样,笑得眼角褶子都要出来了,大冬天的,仿佛喝了一碗暖心暖肺的羊肉汤,半点不因她的脾气为忤。 却没看到书页这一边,寄娘转眼冷漠无波的眼神。 除夕当天,一早,晔王就传令解了王妃的禁足。 虽然管家权不会立刻收回给王妃,但是这个变动信号太强烈了,所有人都觉得,王妃复宠有望,拿回管家权是迟早的事。 傍晚年夜饭。 寄娘这次的位置被安排得很靠前,甚至比养育子嗣的慧夫人还高了一个席位。 晔王和王妃坐在上首,右手边首位是李次妃,李次妃下面是慧夫人,而左手边首位是寄娘。 寄娘身子不好,年夜饭的大多东西都不碰,晔王特意嘱咐,为寄夫人单独送一碗热粥过来。 这样的优待,上到王妃下到姬妾,都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仿佛心底就是这么其乐融融没有半分想法。 寄娘的特殊并不是今晚最为关注的事件,所有人的目光主要聚集在王妃和李次妃姐妹身上。 本以为李次妃多多少少会有几分嫉妒或者不忿,但是出乎意料,今晚的她言笑晏晏,从容得体,态度十分坦然,仿佛管家权不稳对她没有半分影响。 晚上,京城爆竹声声,王府也放了不少爆竹。 寄娘受不得冷,听着爆竹声提前回院子。 年宴上吃得不多,绿玉几个拿了炭火上温着的汤面点心和花生坚果过来,围着寄娘一边吃一边闲聊。 绿玉:“今天李次妃好大气,竟然没有半点不高兴,反而是王妃,我看大公子三公子拜年的时候,神色不怎么好呢。” 暖玉:“奴婢也瞧见了,话说回来,王妃这些日子瘦了不少,人也苍老了。” 夏玉没去,听了顿时好奇不已:“好姐姐,快和我说说,当时都是什么情景,王妃现在什么模样了?” 暖玉睨她一眼:“明日早上给王妃拜年请安就让你去,让你亲眼去瞧一瞧。” 夏玉撇嘴:“哦,苦差事就轮到我啦,哼。” 寄娘打消小丫头的斗嘴:“谁也不用去,你们主子身子不好,就不一大早给王妃拜年了,心意到了就行。” 三人诧异:“这可行吗?毕竟正月初一的请安呢。” 寄娘挑眉:“有什么不行?”她是不会对他们任何一人下跪的,原主跪了七年,绝不允许她来了以后还要跪,而她也不会再跪。 再者,她不去,晔王会理解的。 毕竟她已经深明大义为王妃说情了,难道还不允许她在这种小事上使使性子? 只要晔王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想都不重要。 果然,正月初一,晔王和王妃从内室穿戴好出来,面对满屋子小妾却听说寄夫人没来时,王妃还没说话,晔王先为她开脱了。 “寄夫人病弱,是本王让她不必遵循这些俗礼。”说着看向王妃,“她一年到头能出门走动的日子没有两个月,以后这些请安都免了吧。” 王妃刚解禁,这些日子一直迎合晔王,态度很软,闻言能说什么,只好笑着说没事,她能体谅。 满屋子的人对寄夫人的心情都很微妙,嫉妒是肯定的,但是一想到她那个破身子,王爷再宠爱又如何,她连承恩都不行,儿子更是生不出来,那份嫉妒又减轻了,比起空架子的寄夫人,还是地位稳固的王妃、有权有儿子的李次妃,更有攻击性。 正月初一开始,刚解禁的王妃就繁忙起来,进宫、参加宴会、接受拜会……在这些正式场合上,哪怕掌权许久的李次妃也会深深意识到,正妻和侧室的差异是多么巨大。 寄娘不过歇了两天,就被晔王催促了,催着她赶紧去把园子的改造完成。 寄娘“不情不愿”地再次启程去了京郊。 大过年出城,路上人流不多,本以为能早早到了园子,谁知道正好遇上有人在城门口闹事。 为数不多的几架马车不得不被堵在一起,挤挤挨挨,忍着气等着前面纷争平息。 寄娘让仆从去前面看看:“是哪家闹事?为的什么?” 小厮应声而去。 许是两家马车太近,她的说话声被隔壁听到,话音落了没多久,车窗外传来一个声音:“寄夫人?” 寄娘掀开车帘看出去,就看到几乎并排停靠、距离不超过半臂的隔壁马车,车窗上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第590节 “施公子?”寄娘挑眉,“好巧。” 施牧回以微笑:“是好巧,正月里,寄夫人这是上哪去?” “京郊园子,施公子呢?” “巧了,也是京郊。” 寄娘点点头,不等再说些什么,施牧先一步开口:“才初三,寄夫人就去园子?难不成晔王府正月里都想动工修园子?” 寄娘:“才初三,多少灾民等着赚钱重建家园,正月动工又能怎么?倒是施公子,正月初三不走亲访友,怎么一人去京郊了?” ;???施牧笑:“自然是得罪了我爹被赶出来的。”话是这么说,但是他的语气和笑容,半点没有被赶出家门的沮丧,反而高兴得很。 寄娘挑眉,没想到他会突然卸下客气的假面具,露出几分真实情绪来,便也跟着调侃:“是真被赶出来,还是故意为之?看施公子的模样,倒像是称心如意啊。” 施牧学着她挑眉:“哪有,你看我明明十分难过。”嘴角的弧度又大了一些。 寄娘对他的睁眼说瞎话有一瞬间门无语,但看他这幅理直气壮的模样又觉得好笑,也真实笑了,斜睨过去:“施公子果然清醒脱俗。” 毫无负担发自内心的笑总是充满了感染力,何况出现在一张清丽脱俗的脸上,施牧眼前一亮,是春日遇见花开,登山偶遇瀑布的那种惊艳。嘴上跟着应和:“寄夫人果然出淤泥不染。” 寄娘微微收笑,盯着他看。 施牧坦然被她看着。 “正月十五,晔王要在京郊园子办一场元宵宴,届时会广邀名士,施公子是闲云野鹤惊才绝艳的才子,不知可愿赏脸参加?” 施牧大胆地回视她的目光,问:“寄夫人也在吗?” 寄娘勾唇:“自然是在的。” 施牧含笑做了一个作揖的动作:“恭候夫人请帖。” 寄娘放下车帘。 回头对上两双震惊盯着她的眼睛。 这次跟她出来的事绿玉和暖玉,夏玉守在清滟院。 她这样直接和外男隔着车帘说笑对话,惊呆了两个丫头。当然,不是说妇人完全不能和外男见面交流,但是这是大街上无意中遇见的人,而两人说话口气和内容,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后院女子与路人的对话。 寄娘对她们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绿玉不再多想,嗯嗯点头。 暖玉见状,忙也跟着点头。 正好此时,小厮打听回来了。 “主子,是鹿城皇商陈家公子,出城不仅没下马还快马加鞭冲撞守城兵,被执拗的守城兵拦下了。” “皇商陈家?” “是,也是平国公的外甥,平国公的庶妹嫁的是陈家家主,这位陈公子便是陈家长子。” “既是平国公的外甥,这守城兵怕不好过了。” 小厮见多了这种情况:“怕是个新来的,死心眼不懂规矩,陈家公子正嚷着要家丁打死他呢。” 寄娘皱眉:“你拿着牌子过去,就说正月里不好见血,有什么干戈彼此都退一步,车架越堵越多,大家都急着出城办事,闹大了不好看。” 刚说完,就听到隔壁也让小厮过去劝阻。 施牧还在那边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陈家在鹿城当惯了土皇帝,这小兵逃了今日怕也没有明日了。” 寄娘心中也有数,叹了一口气。 晔王府和鸿胪寺大夫两家人一起过来,陈家长子再怎么霸道也不敢继续纠缠,恨恨松开了守城兵,上马扬鞭走了。 城门口的拥堵渐渐疏通,车架开始有序出城。 轮到寄娘这边时,施牧隔着车帘与她告别:“寄夫人,后会有期。” 寄娘没回复。 到了京郊园子,寄娘先问管家有没有人手可以去守城营看看,她担心今天那个耿直的小兵转过眼就会被陈家报复。 管家略为为难,这种事没有王爷吩咐他不敢去做。 寄娘便说:“不是让你去要人,是去看看他是否被报复了,若是可以便保他一命。将士无论高低贵贱,都是严寒酷暑守城卫土之士,我敬重这些人,既然遇见了,难以置之不理。” 管家听了觉得这个不算难,答应下来。心里想着,把人要出来是不可能的,就去看一看安一安这位慈悲夫人的心呗。 谁知道,正好赶上给这位愣头青“收尸”。 上午还好好的人,傍晚就被打得人事不省浑身是伤扔在了乱葬岗,眼看着没多少气。 去的人心生恻隐,把人带了回来。 管家头大,暗骂他多事,捏着鼻子禀报寄娘,转身出去找大夫。 如今园子的一切都被晔王交给寄娘主事,管家也对寄娘十分服气,所以园子上下是寄娘说了算,再不赞成,也就背地里抱怨几句。然而这样救人的事情,虽然会抱怨麻烦,但对这样的主子,做下人的难免更加敬重信任。 一个有善心会体恤下人的主子,总比刻薄寡恩随时能把你舍出去的主子值得追随。 就比如管家,他一个郊外别院的管家,地位待遇都不如王府里的管事,他当然也想要有机会能往上迈几步,但不一定有这样好的时机,有了机会也不一定能放心去抓。 这一次,寄娘出现在园子里,不论在王爷那里的地位,还是为人处世和人品性情,展现出来的一切都让管家有了追随之心,以寄娘的性情,管家相信只要自己真正出过力,她就不会让他吃亏。 而且寄夫人也要有自己的人手吧,互相合作,彼此需要,他进入王府指日可待。 管家下定决心后,寄娘明显感受到了他投诚的态度和诚意,两人试探考验了两回,顺利达成默契,心照不宣地结成主仆关系。 有了管家投诚,寄娘在京郊的日子越发自由,彻底掌握了整个园子。 第562章 锦绣堆22 当今文人崇古,追求书中描绘的、极致单纯的古人世界。 这“古人”朝代中,最为推崇的便是几个盛世,比如一统的宛朝。大量的文人研究宛朝书籍、礼仪、风气,甚至改良服装效仿宛风。 寄娘看这个现象,认为是因为现在的魏朝既没有一统,又太过软弱。 所以大家都向往强大统一的大宛,仿佛行止吃穿和大宛相似了,自己也处于大宛的盛世之中。 此时距离十五元宵节还有十来日,重新招来的村民开始按照管家吩咐布置届时待客开放的几个园子。 寄娘年前看完了有关宛朝的风俗地志,根据古籍所述。她从千年记忆中搜寻到相似技艺,画出宛朝著名的已经绝迹的十八型宫灯,令管家按照她列出来的方法去制作。 宫灯上还要有十八美人。 根据古籍记载,这十八美人环肥燕瘦各有特色,映照在宫灯上仿佛天上仙子落入凡间,随时就会飞升而出。 寄娘总结了一下关于十八美人的描述,若按照古籍所说,这十八美人灯的确无比出色,对女性之美刻画得极其透彻,无论高矮胖瘦、欢快忧愁、柔美飒爽……不一而足,形象各不相同,但又独具美感。 掌握这些精髓后,她亲自提笔画十八美人。 画完十八美人,又画了几张全新的图。画到一半,下人前来禀报,说上次救下的那个城门口的卫兵醒来了。 寄娘心中微喜,这是个好消息:“不用特意来谢恩,让他好生养着,养好身子再想以后的事。” 这个小兵尽忠职守,在大环境如此颓丧的情况下,无论是愣头青还是不畏强权,能为了自己的职责和平国公外甥对抗,她便不会后悔救人。 但是救了人,不代表挟恩图报,举手之劳的事,她很快就不放在心上,抛在脑后了。 正月十五一日日临近,晔王这段时间不是在请客就是去参加宴会,每日忙得很,园子这边除了偶尔派人询问一声,从没过来。 寄娘将仿古的帖子做好后,派人送去王府,又拿出单独留下的那张,让管家送去不远处的施家园子,交给施牧。 施牧收到帖子,面上难掩惊讶,因为帖子上面写的是非常自然的宛体字。大宛那个朝代,字体和如今相差极大,那时候不仅笔画复杂,而且每个字都圆润如圆形,放远了看,不识大宛字体的人会以为上面就几个黑圈圈,一模一样。 当今练习宛体的人不少,但是因为实际应用很少,大多用在书画字帖上,能写得这么自然又莫名飘逸的人,少之又少。 是的,别看宛体字都是一个一个圆字,但依旧有自己的字体,有的刚毅,有的飘逸,有的秀气。但一般人写不出来,大多写得规规矩矩。 “可否问一句,这帖子……是哪位大家写的?” 管家笑着躬身:“是此次操办赏灯宴的寄夫人。” 施牧意外又不意外,收回帖子放在眼前看了许久,小心收起:“承蒙厚爱,鄙人一定早早登门拜访。” 管家一听就知道自己任务完成了,笑着又恭维了几句,告辞离开。 晔王看到帖子的反应并没有太大,他不懂这些,但是当他把东西拿给幕僚让他们再检查一遍时,众人的反应就和施牧一样了,惊叹这笔字写得真好,有被这仿古的帖子设计吸引,爱不释手地欣赏了许久,这才打开来去看请帖正文。 待看到正文中提到大宛绝迹的十八美人宫灯,纷纷对视,又惊喜又不敢相信。 “这……这是真的吗?” 晔王看着他们这模样才后知后觉发现寄娘的帖子似乎大有文章,但作为王爷主子,他不能漏短,面上佯装淡定,嗯了一声:“诸位不信的话,明日可与本王一起去京郊看一圈,寄夫人说,十八美人宫灯已经制作完成,只剩下庭院布置一些细节收尾。” “虽然寄夫人这一手宛体字让人惊叹,但此次邀请的人不可大意,为保万一,还是先去看一眼为好。” “是啊,名士大多眼高,若是献丑倒不如不邀请。” 晔王被他们一说心里也有些没底,当即同意明天一起去京郊。 嘴里说着不放心,某位爱字成痴的幕僚默默将手里的帖子收了起来,也不管那个帖子上面是谁的名字。 有人瞧见了,笑着戳穿他:“谨兄,明日王爷发帖子,少了一张可如何是好啊?” 谨面色坦然地护着袖子:“明日去了园子,王爷同夫人说一声,就说那张污了,劳累夫人再写一张。” 众人愕然,又失笑,纷纷摇头看向晔王。 晔王看着寄娘的字,心里微微有一丝别扭。 谨说:“夫人的字,已不是闺阁妇人可比,这字已是大家之风。想大宛至今,多少女大家留下墨宝古画,夫人有名扬天下之才,王爷要浪费埋没吗?” 他看着晔王:“士林之中,有才之士的影响力不正是王爷想要的?” 晔王慢慢点头,再看这字,不觉得这是自己女人写的闺房字迹了,而是属于自己的名士墨宝,他招招手:“拿来。” 谨神色僵硬。 其他人掩袖暗笑。 晔王笑一声:“将帖子还给本王,这是要请那些先生大儒的,明日去了王府,我同寄夫人说,让她专为你写一张。” 这时,其他人笑不出来了,唯独谨,笑容重新爬升面颊,爽快地交出了被他偷藏的帖子。 晔王摇头:“谨先生果真是痴人。” 第591节 正月初十,朝廷休沐最后一天,晔王带着几个谋士来到了京郊园子。 不过一个月没来,这个园子大为变样,仿佛重新造了一个似的。但是仔细看去又能发现,大部分都是他无比熟悉的东西,只是如今被换了位置或者重新修整。 买下园子好几年,来的次数也不少,但晔王第一次在园中感受到外界流传的关于这个园子的精妙与美景。 几位文士已经连连惊叹,赞不绝口。 “不愧是前朝留下的园林,这借景设计,这柳暗花明……”走一处夸一处。 寄娘见到晔王时,晔王已经满面笑容骄傲不已,看到最大的功臣更是毫不掩饰的高兴。 “好,这园子改得好!” 寄娘把丫鬟倒的水微微往前一推:“喝口水歇歇吧,一身的冷风刮进来,冻死人了。” 晔王被抱怨了也不恼,反而依旧兴奋不已:“菜色拟好了吗?”不是疑问,是好奇,充满了期待。 寄娘说:“王爷如今可信我?若是信我,十五那日再看。” 晔王搓手:“我如今哪里是不信你,我是自己好奇,想先一睹为快啊!” 寄娘听了更摇头了,笑而不语,半个字不漏。 晔王心痒难耐,偏偏撬不开她的嘴,于是又爱又恨,连灌了好几杯茶水。 “你那一手宛体什么时候练的?再给我写几张帖子,给府上几位幕僚。你的字如今可不得了了,谨先生差点偷偷把周大儒的请帖私藏了。” “那位爱收藏字帖的谨先生?”寄娘立刻猜到是谁,起身走向书桌:“我也是刚练不久,能被王爷这些饱学之士欣赏,是我的荣幸――哪几位,我这就写。”说着,拿出备用的空白请帖。 “刚练不久?”晔王惊呆,“我虽然不懂鉴赏,但也知道宛体字能写好的人很少。” 寄娘眨眨眼睛:“那大概是我有天赋?” 晔王想到如今这个园子,不得不真心说一句:“的确是天赋。” 许久不见,又给了这么大一个惊喜,晔王留在园子许久,上午赏景,下午赖在寄娘边上,看她写字看书、处理园子诸事。 别说,无论她做什么,都有一种悠然自若的美感,晔王如此陪着,不仅不觉得无聊,还看得津津有味。尤其看她管家,心细如发又掌控大局,还总是三言两语就打发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晔王忽然发现,寄娘从前真是躲懒,这管家本事比王妃都不差。 想到王妃,晔王又有些心烦,待下人离开便和寄娘说起来:“你说……”他看着寄娘神色,“若是王府重新让王妃管家……” 寄娘抬头看过来,见他带着三分小心,一笑:“李次妃是不是压不住王妃了?过年请客,又有乱子吗?” 晔王皱眉点头:“都不是第二个你,没一个识大体省心的,差点丢人丢到外面去。” 寄娘说:“还是王妃插手的缘故,李次妃能力不足但是的确被王妃使绊子了吧。”她看着晔王,“王爷若是还想要嫡子,只能将这些事情按下去。” 一句话就钉死了李次妃管家不行。 晔王点头,不觉得她说得有误,还十分赞同。 “等到权力重回正院,这些矛盾都会消散。”寄娘继续冷静客观地分析,“然而使坏的不能不惩罚,受委屈的也不能不安抚。尤其李次妃姐妹此次管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晔王想想说:“那就赏些珠宝头面吧,她动的歪脑筋也不少,有苦劳还有过错呢。” 寄娘点头:“王妃那,就只能王爷亲自去旁敲侧击予以告诫,子嗣为重,王府的两位少爷不能再有失了。” 晔王频频点头,叹气:“只能这样了,王妃之前那样……也是尹次妃太毒。” 他自己这么想,但总会觉得不甘心,和寄娘说了一说,听到她的分析和自己想法一样,那点别扭不甘就消解很多,心气总算顺了。 寄娘低头,对王妃尹次妃这些人,不予置评。 晔王看向她:“你的委屈本王都知道,这次赏灯宴结束,本王一定重重赏你。” 寄娘笑了笑,不太在意的模样。 验收了园子,又解决了这几日心中的纠结,晔王带着谋士回城,心情非常放松,进府下了马车,他还高兴地邀请几位谋士:“今晚陪本王赏雪月饮酒――” “王爷!”院子里跑出一个急慌慌的下人:“王爷您快去蘅院看看吧!二少爷出事了!” 话刚落,王妃身边的丫头也冒出来:“参见王爷,王妃请您正院一叙,有要事与您说。” 晔王狠狠皱眉。 谋士们见状赶紧告辞离开。 “贾林!”晔王大喊。 贾林跑过来:“奴才在。” “给本王去查查怎么回事!” “是。” 晔王不理会王妃的侍女,大步往慧夫人所在的蘅院走去。 侍女不敢拉扯王爷,只好跺跺脚,朝着正院跑。 第563章 锦绣堆23 到了蘅院,左脚踏进门,右脚没落地便撞上太医从内室出来,身后跟着眼睛通红的慧夫人,再往后,还有李次妃。 他皱眉看着这些人,问:“怎么回事?城儿怎么了?” 慧夫人嘴微张,未语泪先流,哽咽着说:“王爷……王爷你要替城儿做主……他……”未说完,便实在忍不住情绪,捂着脸呜呜地苦。 晔王火气上来:“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他狠狠瞪慧夫人一眼,冲进内室去看儿子。 “王爷……王爷!”一群人跟着他追过来,追到床前几步远又不得不停下。 晔王低头看着床上的小儿子,小孩脸色苍白,唇瓣几无血色,他看不出孩子怎么了,哪里伤了还是破了,但能看出状况很不好。 “怎么回事!”他压低声音,低吼追过来的李次妃和慧妃,又立刻看向太医:“太医,城儿怎么了?” 太医忙站出来躬身回答:“回禀王爷,皇孙被畜生咬伤,创面大,失血过多,又受到惊吓,因此陷入昏迷。虽然伤口已经上药处理,但夜里恐怕还有高烧,若能安然度过,慢慢养着,许能恢复七八。” “什么叫恢复七八?”晔王怒了。 太医垂下头,完全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凡被狗咬伤者,有可能得畏光怪病,另皇孙伤在推测,伤口深及腿骨与经脉,即便痊愈也可能略有跛脚。” 晔王缓缓瞪大眼,跛脚? 慧夫人腿一软,压抑着哭声跪下去:“王爷……救救我们的孩子……” 这时,外面突然喧闹起来,一个女人疯了一般冲进来,身边好几个侍女阻拦却不成,扯着她跟进了内室。 “城儿!”是金杏。 她远远看着床上的人影,不可置信、声嘶力竭:“城儿――我的儿――” 李次妃和慧妃皆皱眉,强忍下不快让侍女松开她。 阻力一去,金杏就跌跌撞撞扑过来,整个人扑到了床边,看到脸白得像纸一般的儿子,啊的一声,大哭起来。 “城儿,城儿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看看娘啊,城儿……” 晔王额角一抽一抽地疼痛,挥手示意把人拉走,自己也迈步走出内室,只吩咐下人:“好好照顾三公子。” 金杏不敢反抗晔王,没有挣扎就被拉出去了,一出内室就挣脱冲向晔王,抱着他的腿哭得凄厉:“王爷你要为城儿做主!一定是有人害他!一定是有人害他!” 声音尖利刺耳,晔王开口说一句话都被她压了下去。 晔王心底的火气被挑得更高,抬脚踹开她让人将她拖下去,然后直直盯着李次妃:“李次妃,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李次妃扑通跪下来:“是王妃的狗!”向来温婉不直言他人长短的人,第一次这么直白地控诉王妃。 晔王握拳:“王妃的狗怎么咬了城儿?” 慧夫人抬起头满怀愤恨:“我带着城儿在花园玩,那只狗突然蹿出来,城儿年纪小,前几日在正院看到过它,十分喜欢,曾和我说也想要一只……当时他回头冲我喊‘这是母妃的小狗儿!’,我还没来得及提醒他小心畜生,那狗就突然发狂,冲着城儿扑咬过去……” 慧妃说到这,面色变得惊惧苍白:“城儿背对着畜生,完全不设防,我亲眼看着他被撕咬扑倒……我……我带着人赶过去,却怎么都扯不开那只畜生,只听着城儿在它嘴下惨叫……直到奴才将狗打死了……那牙还死死咬着城儿的肉……呜――”慧妃说到这,崩溃地痛哭起来。 晔王听得背后一寒,冲进内室掀开儿子的被子,果然看到他身上腿上手上全都包裹纱布,小小一个人被子底下被裹成一个粽子。 他给儿子盖好被子,走出来时心底的心疼和怒火实在无法发泄,抓起桌面的被子狠狠在对面墙上。 茶杯四分五裂碎片飞溅,吓得众人身子一颤。 “狗呢!”他咬着牙说,声音如同从牙缝中挤出来。 贾林进来通报:“王爷,王妃来了。” 晔王冷哼:“让她进来!” 虽然还不知道里头有没有猫腻,但是狗是王妃的狗,咬伤了司徒城,晔王很难不迁怒王妃。 王妃也心知此事,进了门便主动请罪,自责是自己没看好畜生。 “你说得到轻巧!”晔王想起被她害死的老二,语气一下子讥讽起来。 王妃脸一僵,冷着声音说:“狗是我的狗,我认,可是――”她视线转到下方,看着李次妃姐妹,“我一直将它拘束在正院,从没让它跑出去,今天伺候狗的丫头突然拉了肚子,向来温顺的狗又突然发狂,王爷不觉得蹊跷吗?这狗王爷也见过,还亲口调侃它胆小如鼠,怎么会突然发狂扑咬孩子?人家说狗急跳墙,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王爷脸色微微好了一些,的确,狗发狂必然有引子,要不是孩子激怒了畜生,要不畜生本身就出了问题。 慧夫人立刻说:“妾身所说句句实言,绝没有任何编造!在场那么多人全都看见,城儿什么都没做就被这畜生扑倒了!” 李次妃忍着怒气看着王妃:“城儿性子憨厚,看到一条青虫都不会上手掐死,怎么会虐待小狗?他年纪虽小却有仁爱之心,王妃的揣测无根无据,难道宁相信一条狗胆小无害,却去质疑城儿吗?” 王妃冷脸:“我说狗受了刺激,没说是城儿造成的,你们急什么?怎么就下意识觉得是城儿的问题?” 暗指两人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p;慧夫人气得脸色充血,恨不得上来撕了王妃。 晔王看两方都十分真情实感,看不出谁有说谎的痕迹,只好暂时不理会三个女人,看向太医:“城儿劳烦太医照看,要什么药尽管提。” 太医看了半场后院争斗,战战兢兢地躬身应下,赶紧退了下去。 晔王又冷声喊了贾林:“去查那条狗。” 说完看向三个女人:“调查出来前,都给我回自己院里呆着!” 当天夜里,司徒城就开始高烧不退,而且有明显的惊惧后遗症,即使在梦中依旧不停惊颤发抖,继而引发体温再度上升。 慧夫人一整夜守在床边,而亲生母亲金杏,因为疯癫无状被晔王下令关起来,以免她发疯再闹出事。 柔姬和金杏在一个院子,半夜躺在床上还能听到隔壁凄惨的哭声叫声。 她摸了摸肚子,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不生,倒也好。” 第592节 守夜的丫头微微抬头看过来:“主子?” 柔姬:“没什么,睡吧。” 狗咬人一事,调查得比老二落水那次顺利很多,查了三天便基本有了结果。 贾林查出狗疑似吃下了能让畜生发疯的药物,调查拉肚子的伺候丫头又发现她并没有不适,顺着这条线摸下去,最后发现疑点都指向了王妃。 就如正月几次宴会,王妃总能轻易给李次妃添乱,这后院的人,太多王妃眼线、人手了。李次妃和慧夫人管家这么久,却管不动大半的管事奴才。这次出事也是,各环节的人,看似听令这俩姐妹,但实际背后还是和正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晔王捏着这些调查资料,捏得指尖发白:“王、妃!”他咬牙切齿,只觉得想要还权给她的自己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谁能想到,王妃如今这么丧心病狂,才解禁十天!就迫不及待地再次毒害他的儿子! 王妃也没想到,曾经自己的暗线居然已经被李次妃洞察,并且被她将计就计直接泼上了脏水。 她甚至都没想到这是李次妃姐妹主动伤害司徒城干出来的事,最多怀疑司徒城调皮虐狗,自作自受。这三天中,她动用所有人手调查是谁陷害,又查找证据防范李次妃栽赃。 慧夫人对养子的疼爱深入人心,谁都没想过她会亲手让养子致残。 三天过去,司徒城依旧昏迷不醒,高烧退了又起,反反复复,人眼看着越来越不行。 晔王每日过去探望,越看越失去希望,知道这个儿子必然废了,心中的怒火高高燃起,在拿到调查结果后,直冲王妃而去。 他冲去正院,走到半路却觉得这一幕是如此熟悉,几个月前他刚刚为老二而找正院对峙,才多久,老三又被害了。 晔王突然心冷了,满腔怒火转为冰冷的暗火,所有的夫妻恩情消散得一干二净。 王妃看着晔王冷静递过来的资料还不曾意识到问题,直到看完所有,看到上面一个个熟悉的岗位和名字,这些人都曾帮她做过不可明说的事情,如今却被人巧妙地串起来,成了引小狗发疯的引子。 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却找不到自证清白的证据了。 王妃颓然松开手,写满字的纸张飘了一地。 晔王冷冷看着她:“那日我从京郊回来,本想还管家权于你,你孩子没了,老二无辜但也赔了命,老三又有什么错?我以为你只是不忿尹氏害你,如今看来,你是对本王有怨,对本王的儿子一个也不放过!” 王妃仓皇解释:“我没有……” 晔王:“稚子无辜,十几年夫妻,本王才知道你是这种心狠手辣丧心病狂的女人!”他甩袖起身,“你还是在这正院呆着吧,反正也待不长久了。” 王妃震惊地睁大眼:“王爷……王爷你什么意思?王爷,王爷……” 晔王毫不犹豫地离开,王妃追不上,脚下一绊,摔倒在地。 侍女们冲上来扶她,她却呆傻了一般,自言自语:“机关算尽……呵……李次妃……李次妃……” 她恍然这一切都是李次妃姐妹的苦肉计,可证据确凿,她算计李次妃的人手反过来成了证明她害司徒城的证据,她辩无可辩了…… 寄娘看完信,将它放进炭盆里点燃。 绿玉问:“王府出了什么事吗?”没事一般不会来信。 寄娘嗯了一声:“三公子受伤病危,王妃……怕是要被废了。” “哈?!”绿玉倒吸一口冷气,“王妃被废?” 寄娘走回书桌前:“这后院,最狠最有手段的,还是李次妃。” 绿玉不明所以:“可之前不是说,她被王妃多次使绊子,十分头大吗?王爷都对她管不住后院而不满了。” 寄娘看她一眼:“若不然,这大戏上场的时候,王爷怎么相信王妃有这个手段能力,在管家的李次妃眼皮底下谋害司徒城?” 正因为李次妃几次左支右绌,应付不了王妃的手段,所以当调查显示这一切是王妃所为,李次妃姐妹都不曾察觉阴谋时,晔王完全觉得这是合理可能的。 至于李次妃到底管家能力如何,真真假假,谁又知道呢?王妃彻底失去地位,王府只剩下李次妃一人,没人使绊子,这管家的本事还不是渐渐就能“长进”了。 杀人诛心,她倒是次次都对敌人一刀致命,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打得人永世不得翻身。 寄娘摸摸自己圆润的指甲,只是李次妃过于自信了一些,也过于心狠了。 第564章 锦绣堆24 正月十四傍晚,晔王出城来到京郊园子,不等寄娘提问便主动说起王府出的事故。 他这次深受打击:“王妃已经疯了,她是要把本王的所有孩子都害死。” 寄娘听完露出诧异神色,指尖摩挲着手中的书页久久不曾翻页,很久后,她问:“王妃让自己的狗去害城儿,这不是引火上身吗?以她在王府中的势力,不用做得这么明显吧?” 晔王却觉得这正是王妃故意为之:“没有人会做得这么明显,所以我们第一反应都不曾怀疑她。当日我看到城儿满身伤口,心中也不过以为是她管理不当,让畜生肆意乱跑,怎么都没想过她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害城儿!” 寄娘没说话,她看上去似乎消除了疑虑但又好像并没有完全认同。 晔王也不在意,毕竟王妃的行为几近疯狂,正常人怎么能想象出来? 后院的事情乱得人心烦,晔王不愿再提,起身:“明日就要待客,陪本王先去走一圈?” 赏灯宴定在晚上,晔王第一次让后院的女人操办如此重要的宴会,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想在今晚预先检查一遍。 寄娘拉了拉腿上的厚毛毯:“让管家陪王爷去吧,天太冷了,我走不了那么远。” 晔王看她恨不得全身裹起来的模样,叹了一声气:“那你好好歇着,这几日也着实辛苦。” 寄娘微笑点头,目送他出了门。 晔王走后,她低头重新去看手中的书,刚才的迟疑思虑似乎从不曾出现过。 绿玉凑上来换热水:“主子少看一些吧,两天就要把这本新书看完了,别把眼睛熬坏了。” 寄娘头也没抬,嘴里倒是配合地嗯了一声。 绿玉无奈叹气,嘟着嘴走了。 寄娘看书渐渐忘了时间,直到绿玉再次进来,她才抬头目露询问。 绿玉的神色不太好:“管家派人来说,王爷在扶云轩偶遇吟唱的侍女……” 寄娘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嘴角一扯,问:“那侍女是主动过去,等候在那吗?” 绿玉撇嘴:“肯定咯,不然这个时候,天又冷又黑,跑去有水的扶云轩做什么?” 寄娘低下头去:“让管家去查查,若是她自愿去的,就不必管了。” 绿玉张张嘴,心有不甘,但是又说不出一一三来,就是觉得不舒服。但是主子的吩咐不得不听,她只好憋回不快,踩着重重的脚步走了。 寄娘低头看着书,书面上的字却一个都看不进去,愣愣出神。 许久后,管家亲自过来了。 “王爷从前经常来园子,偶尔过夜,那侍女在王爷院子伺候了几回,被王爷夸过一次。小的派人去查问了,是她假借腹痛离开房间,应该是独自去了扶云轩等王爷。” 寄娘问:“什么时辰去的?” 管家也查问了:“王爷先去的立雪堂,离开后正好立雪堂换班,有人与她住在一起,便让她知道了王爷行踪。” 寄娘听了觉得没什么异样,挥挥手不再理会,但还是说了一句:“园子里的人,你仔细一些,有上进心可以,有一心就不行了。” 管家原本以为寄夫人生气有人爬床,没想到她问这些只是单纯担心园子里被人埋线。他意外又好像有一点点不意外,带着这种奇妙的情绪退了下去。 得知小丫鬟主动爬床,寄娘就没什么心事了,把剩下几页看完,唤绿玉:“打水来,洗洗准备睡了。” 对晔王那边发生的事情,没有半点兴趣。 反倒是晔王,第一天见寄娘仿佛有几分心虚似的,直到下午都没有提起那个侍女,仿佛彻底忘了这个人。 他不提,寄娘也不理,忙着准备晚上的宴会。 临近傍晚,有车马陆陆续续在园子外停下。 晔王带着管家亲自在一门迎接。 这一次晔王府广发请帖,请的都是京城名士和德高望重的文臣。有人笑他不自量力要丢丑,却不知道许多受邀者收到请帖后,态度陡然转变。 除了有些大儒不屑晔王哗众取宠,不信他这种人真的能复原大宛失传宫灯,有三分之一的人看在请帖有模有样的份上都来了。 进府先是一场元宵宴。 宴会摆在园子的立雪堂,四面有窗,正厅宽阔。 人坐在席上,抬眼能看到窗外的白雪映宫灯,环顾四周还能看到一件件大宛风的摆件与画作。 起初大家不甚在意,谁家里没几样这等东西呢?只急着看传说中的十八宫灯。 但吃着吃着,越来越觉得不太对,这摆设布置,和大宛古文《景阳赋》怎么那么相似呢? 《景阳赋》是大宛盛时,著名文人在宰相府参加宴会写下的长赋,文中描写了详细的宴会场景,从菜色到侍女,从宴会厅的布置到歌舞。 果然,随着一道一道菜色上桌,众人的目光越来越热切,因为所有菜色菜名全都与《景阳赋》对得上,偶尔几道陌生的菜也和其他主菜相得益彰。 大宛时没有炒菜,魏国的人再追求风尚也很难在冬天吃一半冷一半清淡的大宛菜式,但是今晚的菜,一样清淡却极其美味,即便是冷菜、生脍,都鲜嫩可口,几口下肚喝一碗暖汤,半点不会胃疼难受。 美、味、文化兼具,虽然没有赋中所写的歌舞,但众人依旧吃得心情大好,赞不绝口。 很多人心中都有疑问,晔王哪里弄来的高手? 在座都是极其聪明的人,没人相信晔王一夜之间变得如此高雅有内涵。 最先问出声的是年纪最轻的施牧:“敢问王爷,如此精妙的筵席与这立雪堂的设计,不知出自哪位高人之手?不才年轻见识少,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熟知大宛风尚的名士,仰慕不已。” 其他人跟着附和,尤其是几位大儒,眼中闪着一样好奇兴奋的光芒。 晔王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是不愿意让她出来与众位见面,实在是她身份特殊。” 孙大儒是唯一一位应邀前来的年老大儒,闻言便问:“如何特殊?” 晔王还是一脸的不好意思:“她是我府上的夫人,后院清闲,她爱读书习字,渐渐有了一些心得,今日的宴会和待会儿的游园,俱是她的安排,若有错漏之处,请各位先生海涵。” 举座皆惊。 他们这些饱学之士都没能研究大宛研究得那么彻底,这个后院的夫人竟然比他们还强? 晔王心中暗自自得,面上依旧谦逊:“天黑了,宫灯已经挂起来了,各位移步游园如何?” 如何?当然好了!今天他们都是奔着十八宫灯来的! 然而当他们走出立雪堂,发现自己还是想得简单了,十八宫灯是难得,但是沿路灯火辉煌的大宛宫灯也夺目炫神,走在这叠山理水、不拘一格的园林中,配着这大宛宫灯,走着走着,就仿佛走进了历史的长河,回到了大宛盛世。 忽然,一阵遥远的琴音顺着凉风传了过来。 众人顺着乐声往前走,走进了扶云轩。 据古书记载,大宛十八宫灯造型各异,在大宛时期,是元宵七夕等佳节灯会时,各个商铺、官府挂出来的最出色的彩头。 它们的设计独特,配以相对应的灯笼画,能让画上的人、物栩栩如生,仿佛转眼就要跃出灯面,若是厉害的人家一口气做出全部十八盏宫灯,再配上极佳的画作,挂在一起就好像画活了起来,人和物都会自如活动,甚至演一出小小的戏码。 第593节 踏进扶云轩,琴声便清晰起来,是一曲大宛古曲,悠扬婉转,动听愉悦。 众人抬头看向声源,只看到扶云轩的小楼上,一楼窗户齐开,窗户内挂着薄帘,有一道纤细的玉影倒映在帘子上,正轻抚琴弦。 众人还来不及询问这位就是王爷所说的夫人?目光突然被楼下悬挂的宫灯吸引。 如果十八宫灯可以让灯面上的画活起来,那么十八美人灯就是让十八位风格各异的绝世美人活了。 原本正就着景色引经据典、吟诗作词的众人纷纷失了声音,静静看着这几乎看不过来的美人灯。 一盏灯都足以让人觉得精妙至极,何况有十八盏! 晔王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勾,得意至极。 在众人齐齐的惊叹静默中,随着琴声婉转,一道箫声随之响起。 寄娘微微抬头,朝着帘外的楼下看了一眼,嘴角微勾,继续轻抚琴弦。 琴箫和鸣,让这赏灯的氛围越发如梦如幻如坠历史长梦。 晔王诧异地看了一眼年轻陌生的施牧,扭头被孙大儒拉住了手臂。 这是何曾有过的待遇,他顾不得多想,立刻笑着与他聊了起来。 孙大儒没什么想法,他就想问,这宫灯下垂着谜面,那么猜中了谜底,这宫灯……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晔王。 是啊,元宵节自然要猜灯谜,那猜中了灯谜,是不是这宫灯……就能按规矩带走呢? 晔王哈哈一笑:“那是自然,各位先生若是喜欢哪个灯,尽管去猜就是。” 他昨晚看见十八美人灯时也有一瞬间的窒息,太美了,美得他扭头看到吟唱的宫女,便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 若是这些名士知道他心中所想,估计会纷纷呕出来,但此时他们不知道,也顾不上他,一听能带走宫灯,就立刻顾不得谦逊矜持,快步冲了过去。 施牧与众人不同,他含笑站在一边继续与寄娘合奏,顺便看着这些年纪不一的“顽童”们争抢文斗。 这场景,当真有了几分大宛盛世的感觉。 一曲罢,猜灯谜也有了结果,十八盏宫灯,还剩下三盏,谜面太难了,竟然连孙大儒都想不出来。 施牧握着箫作揖:“那小子姑且一试。” 众人不抱希望,只羡慕地看着抢到了宫灯的几位。 施牧走到灯笼下,仔细看着灯面上的美人画,剩下的三盏宫灯,是最符合当下审美的美人灯。一盏美人身姿纤细窈窕,翩然起舞;一盏美人似喜非喜,执书斜立;一盏美人眼神明亮雀跃扑蝶。 他选择了那似喜非喜似有隐愁的美人灯,拉下谜面仔细一看,沉吟许久,抬起下巴隐隐冲着楼上说了一个答案。 “先生高才!”守在边上的小厮高声祝贺,帮他取下灯笼。 施牧笑着提起,扭身看向身后的众位先生。 “施家小儿几日不见刮目相看啊!” “施公子……” 有人想让他帮忙,这时候,什么年纪辈分先放一放吧,晔王府难得来一次,十八宫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施牧十分谦逊随和,不等他人张口请求,便主动应承,又去试着解答另外两个灯笼。 这么一个接着一个,三个灯笼竟然都被他答了出来。 所有人都惊住了。 刮目相看是没错,但是这么多大儒名士猜不到的谜底,施牧竟然如此轻松解决,这不是一般的惊啊! 寄娘在楼上也惊讶不已,施牧才思敏捷得过于出人意料了。谜面是她出的,她用的典故刁钻得几乎没人能想到,原本以为,这三盏灯,至少留下一盏,至多三盏都送不出去…… 晔王不懂这些,但他看出来施牧才华很不错,顿时明白寄娘为什么单独邀请了这么一个年纪轻轻又好像没什么名气的人,心中对寄娘越发信服。 第565章 锦绣堆25 元宵灯宴办得很成功,送客前,晔王又单独送了孙大儒一份礼物。 东西是寄娘准备的,孙大儒爱酒,每逢酒后便会才情四溢,挥毫作画,他曾说,酒越好,他的画就越好。 寄娘用记忆的金手指酿了一坛酒,口感和大宛古书中的某名酒相似,但根据当下酒精浓度进行了改良,更适合当今人的口感,封在坛中,叮嘱明年春天开坛引用,取名用的还是大宛那款名酒的名字――春沽酒。 大宛的名头总是那么好用,孙大儒提着美人灯,没怎么犹豫就接受了这份“薄礼”。 “等到开春踏青,老朽邀大家一同过来品酒啊!”他感受到众人隐晦的羡慕目光,自得地摸了摸长髯。 晔王暗笑:“本王都不曾品过大宛名酒,到时候一定要去孙老先生那儿讨一杯酒喝。” 大家诧异,自家的酒自己没喝过? 晔王作无奈状:“夫人说我是牛饮水,喝了也浪费,喝一喝平日里的酒水就行了。” 众人一愣,哈哈大笑,突然觉得这位夫人十分有意思,对晔王也多了几分好感。 一场宴会主客尽欢,这是多年来晔王第一次和文人相处得这么融洽。 当晚,兴奋不已的晔王就在寄娘房中许诺:“这次你真是立了大功,不是喜欢赏银吗?一千两,不,三千两!贾林,明日你就取银票过来!” 说着上前伸手摸了一把寄娘的脸:“怎么样,可还满意?” 寄娘微微扬起下巴,避开他的手,骄矜状:“尚可。” 晔王半点不忤,哈哈大笑,兴奋地搓手:“孙大儒已经答应,三月踏青再请我去喝酒。” 寄娘问:“可以带上女眷吗?” 晔王看过来。 “孙大儒的踏青宴都是饱学之士吧,王爷可以带上谨先生――再捎带上一个我?我也想去见见世面。”略有些拜托的模样。 晔王乐了,第一次瞧见她求人,想想也好,他是真的对文人那些之乎者也没兴趣,谨先生可以帮衬一下,但寄娘恐怕更受那帮人认同。 他自我开解了一下,其实女子抛头露面并没什么,南边盛名远扬的柳夫人不也是个女子吗?还是和离的呢。 这么一想,心绪就平了。 “行,若是有机会,一定带你去,有你在,本王也放心。” 寄娘笑开:“多谢王爷。” 晔王笑,与她又聊了一会儿,起身走了。 他心情正好,又新得了一个小妾,心思怎么会在寄娘这个碰不得的人身上。 晔王一走,寄娘就喊:“端水来!”拿了帕子好好擦洗了脸。 第二日,晔王过来告辞回城,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寄娘说:“将园子收拾好了便回。最近的王府想必乱糟糟的,在京郊住惯了竟有些不想回去,正好让我再清净几天。” 想到王府那一摊子事,晔王就心烦,他皱起眉:“后院还是得有个主事的人。” “李次妃在王妃干预下都左支右绌,王爷想让谁来?” 晔王想了半天,想不出个头绪,叹气:“等我再想想,只是王妃这人……” 寄娘提醒他:“贤王的嫡子已经三岁了。王爷当真容不得王妃吗?她毕竟生养了大郡主。” 她看似为王妃求情,却让晔王的心情更加恶劣,晔王想到之前自己还想和王妃生养嫡子心里就厌恶得不行,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王府容不得这样蛇蝎心肠的妇人!” 晔王气冲冲地走了,出门前,看到管家送一个人出来,定睛一看,正是这几日陪侍的那个侍女。 他看着管家。 管家躬身行礼:“寄夫人说,王爷走得急,别把该带走的人和物落下了。” 晔王尴尬,他以为自己瞒得很好。 不知道为何,他怕让寄娘知道这件事,也许潜意识觉得自己宠幸新人就会引起旧人吃醋吧。 “夫人还说――” 晔王冲他:“夫人还说什么了?” 管家:“夫人还说,皇家血脉不能流落在外,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还是带回王府妥当。” 晔王一听,醒悟过来,也是,万一这丫头这几日怀上了呢?在外头怀孕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 挥挥手,让人上车。 侍女眼睛一亮,连忙快步走过去,站到了晔王身边。 管家垂着眼睛看着她迫不及待的脚步,直到晔王带人登上马车远去,这才直起身带人关门。 寄娘亲手摆弄了一盆插花,正悠然剪枝,她想起管家带过来的侍女,眼里带着惊慌,仿佛下一秒寄娘就会把她扔进水井处理了。 大概这丫头没想到吧,爬床恩宠两夜,晔王却走得毫不留念。 然而这样的丫头,没有晔王发话,从此嫁人都不能了,因为说不定晔王什么时候会想起她,她已经被划为晔王姬妾,是不可能赎身另嫁的。而有朝一日晔王若是出事,她这个过着丫头日子的人,却要被当成家眷处理受罚。 所以寄娘送她去了王府,虽然那里更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至少趁她心也给了她“富贵”机会,而这园子,则能送走一个二心的人。 然而看着这一个个前仆后继的人,她还是难免要叹一声气。 当奴才不容易,谁都想要往上爬,可惜啊,不过是从十八层地狱爬到了十七层,尝一尝新地狱的苦头而已。 晔王一路沉思,连新姬妾的撒娇都没有搭理,进了王府把人交给贾林,自己立刻进书房和幕僚商议。 他想要废王妃。 这不是单纯的后院小事,所以还是想要听听幕僚的建议。 几个幕僚注意到他废王妃之心十分坚定,不再相劝,转而想起利益最大化的办法。 新王妃选谁? 新王妃嫁进来之前,谁掌管后院? 如果换王妃,嫡子就更遥遥无期,怎么在皇帝面前获得利益呢? 或者扶正李次妃? 晔王觉得这是个办法,这样他就有现成的嫡子了。 当天下午,他进宫去找生母慧妃。 第594节 慧妃听到两个孙子都被王妃所害,当即不劝晔王,对这个王妃同样愤恨厌恶。 “扶正的庶子算嫡子吗?如今朝中嫡庶声音愈演愈烈,都是皇后一党引导的,也正合了皇上的心,这嫡庶规矩几乎疯魔了,你确定皇上能将堂儿和那个‘嫡孙’一视同仁?” 晔王皱起眉,还真不确定。 “我的能力明明比司徒灿强几倍,这帮人却只会喊着嫡庶有别!” 慧妃说:“不急,这位王妃可是皇上亲自为你选的,如今犯下这样的大错,你也该去诉诉苦,让皇上知道你的苦和难,让他知道知道,你没有嫡子,不是你的问题,是这个儿媳……选得不对啊。” 晔王明白了,他本就和皇帝亲近,对于慧妃的话一点就通。 老皇帝虽然每天喊着嫡庶嫡庶,那是他想说司马炀这个曾经的皇帝是庶出,不配当太子、当皇帝,但是,他对晔王这个庶子依旧十分疼爱,仿佛根本不记得他的出身。 晔王装作精神不好的模样往皇帝面前晃几圈,皇帝就注意到了,然后一问一查,又气又心疼,气那个蛇蝎王妃,心疼儿子,还后悔,后悔自己怎么找了一个这样儿媳给晔王。 慧妃适时上眼药,将皇帝的这份后悔转移为对皇后的埋怨,因为虽然人是他定的,但当年晔王的婚事是皇后主持的。 皇帝只要不讲理,就能把锅都甩到你头上,你还不知情。 晔王天天装消沉,慧妃天天抹眼泪,母子两个配合默契,没几日皇帝就下了决定。 这决定比晔王预期的狠心多了。 老皇帝私底下派了一个内侍前来晔王府,给王妃灌下一碗药。 隔日,王妃就病得下不来床。 后院谁都不知道这件事,只听说王妃病了,唯一知道王妃不可能这么轻易病的李次妃姐妹,也不过猜测会不会是王爷下的手。 寄娘从晔王口中知道了真相。 晔王对王妃除了男女之情,还有一些多年并肩过日子渡难关留下的亲情,他可以对尹次妃下手,却对王妃十分犹豫,皇帝下手这么狠绝,晔王有些措手不及,本来很厌恶王妃的人,看到王妃虚弱可怜的模样又有些心软。 他心情矛盾,便来找寄娘闲聊求宽慰。 寄娘扯扯嘴角,这皇帝,倒是一贯的不把人当人看,想杀谁比杀鸡都干脆。 “王妃手中有人命,既然事已至此……”她叹气,“王爷就当一命换一命,终有因果吧。” 晔王想到那几个孩子,心底的不舍消了大半。 这份不舍在王妃弥留之际完全消散了。 不知是不是主子倒了,下人人心涣散,正院乱了,一乱,王妃曾经做过的事情都被扯了出来。 陷害虐待姬妾、给大公子下药害他幼年体弱、和尹次妃一样毒害胎儿…… 晔王恨不得让王妃醒过来,他亲手再下一遍药! 李次妃受过的委屈终于昭雪,当然也有寄娘的。 寄娘当初落胎,除了尹次妃,王妃也是出了力的,不止落胎,之前病重,那喝进去的药也不是什么纯正的好药。 看着这些恶仆吐出来的罪状,寄娘没什么波动,她本就知情,更知道这些东西如今为什么会被翻出来。 绿玉已经学会万事不能看表面,她主动请教:“主子,这些事都是真的吗?里头有没有别的隐情?” 寄娘给她一个赞赏的目光,小丫头长进了。 “事情是真的,隐情自然也是有的。”她站在房中那盆金杏前拨弄着它微微干枯的枝叶,“王爷对王妃有旧情,王妃这样过世,王爷心里难免留下一个影子,人死了,影子却留着,她做过的坏事会被附上情有可原的理由,她的好会越来越强烈,以后的新人再难超越。” 绿玉听得点头,的确是这个理儿:“所以是谁要抹去王妃的影子?” 寄娘:“自然是想要当王妃的人。” 暖玉恍然大悟,走上前一步:“李次妃?主子前日让我将那个消息传给紫儿,紫儿是李次妃的人,所以是李次妃得到了消息就出手了?” 绿玉茫然:“什么消息啊,我怎么不知道。” 暖玉看着寄娘:“前日你去柔姬那办事,主子让我和紫儿聊聊天,说一说王爷不舍王妃病重的事,还将王妃的病有蹊跷的猜测也说了。” 绿玉瞪眼:“这能说?王爷不是不让主子对外说?” 暖玉看她一眼:“话出我口,入你耳,谁能证明我说过?而且,我也没说是那位下手啊,我只是猜测有蹊跷,但是王爷没办法。” 绿玉惊叹:“暖玉,你现在也越来越厉害了。” 暖玉嘴角上翘。 寄娘从枯黄的枝叶中扯下一片翠绿的叶子放在眼前:“当娘的都心疼自己孩子呀,孩子也心疼娘。” 金杏心疼,大郡主也心疼。 第566章 锦绣堆26 寄娘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二次踏进正院。 李次妃本事不小,下手也狠,王妃人还没死,心腹全都被揪了出来,消失殆尽。 晔王恨她厌恶她,把她身边的人全都拉出去或打死或发卖,这次进门,就感觉正院冷落成了废弃多年的杂院。 好像连个人气都没了。 寄娘脚步缓缓地往前走着,慢慢走进了王妃的内室。 虽然跨过了年,但天气依旧没有转暖,寄娘怕冷,原以为进了屋子能暖和一些,却没想到屋内冷得和屋外一样。 绿玉立刻出声:“怎么这么冷?” 伺候的小丫头颤颤巍巍答话:“王爷断了正院的供应,炭火……之前的炭火都用完了……” 寄娘说:“就说我要用,去找管事领一些来,天气这样冷,你们这些伺候的人也遭不住,太受罪了。” 小丫头感激地下跪:“是,奴婢这就去!” 寄娘往里走,走到了王妃的床边。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王妃已经虚弱至极,此刻仿佛回光返照,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睛。 寄娘说:“上一回探病,还是去的兰苑,见的尹次妃……没想到王妃倒是比尹次妃受罪少,先一步要走了。” 王妃慢慢睁大眼睛,露出不甘之色。 寄娘宽慰:“王妃不用不甘心,活生生躺在床上和直接去了阴曹地府,咱也说不准哪个更舒服一些,也许尹次妃巴不得给个痛快呢。” 这话半点没有宽慰人,反而说得好像这两人只有活受罪和死两条路,但她们原本是这王府中极尊贵的两个人物。 王妃连瞪人的力气都没有,只虚弱地看着寄娘。 寄娘在她床边坐下,给她拉了拉被子:“当年,王妃派人来庵里,那人是谁来着?不过记不得也不重要了,如今恐怕都已经被王爷打死发卖了……”她拍拍王妃的被子,“那下人一口一个王妃,把您说得尊贵得呀,仿佛您不嫌弃我这个带发尼姑,愿意接纳我这样一个不知羞耻勾引王爷的贫贱之人,是多么的宽宏大量。” 寄娘勾起嘴角:“明明很嫉妒,却要为虎作伥,将人强纳入府;抢了人又恨不得人死,以免生下儿子威胁未来嫡子的地位。我知道,说到底,你最看重的就是这个正妃之位,为了这位子,你不敢忤逆丈夫却能残害我们这些无辜之人……既然如此,王妃也该尝一尝最珍视的东西被夺走的滋味。” 王妃突然有种恍悟,难道……这一切都是寄夫人所为?那李次妃…… 想到这,她快要疯了,她以为寄夫人不过添油加醋之人,可如果她才是背后的主谋,那么这整个后院都已经成功进入她的算计之中!尹次妃、她、李次妃……孩子一个一个死,所有人都有罪,只有寄夫人清清白白,她得到了所有好处! 本已经灰心丧气的王妃陡然生起不甘与怨恨,但是她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住她的剧烈情绪,有血沫从她的唇中涌出。 寄娘静静看着。 “王妃平静一些吧,杀人害命者终究有这偿命的时候,每个人都一样,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何必挣扎。” 她越说,王妃口中的血沫涌出更多。 那血沫是暗黑色的,毒入肺腑。 小丫头急匆匆地搬着炭火进来:“夫人,炭火送来了。” 寄娘站起身:“给你们自己用吧,我走了。” 小丫头愣愣看着她,第一反应是在心里偷偷高兴,这拿来的炭火全都能自己用上了。 傍晚,王妃去世了。 寄娘听到消息,胸口的郁气散了一分,身子骨都轻松了一些。 晔王回府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一下,挥挥手:“正逢雪灾,各处用度紧张,丧仪一切从简。” 李次妃请他过去商量。 从侧院出来,他来了清滟院,看到寄娘已经换了一身素衣,坐在桌边抄写经书。 她本就羸弱苍白,穿上素衣更显得弱不禁风,脆弱不已。 晔王说话的声音忍不住放轻:“给王妃抄的?” 寄娘将抄写好的一页轻轻放在一边晾干,闻言嘴角露出一丝讽意:“给我的孩子以及这后院早逝的冤魂抄写的,希望他们平复怨气早日投胎,来世能美满些。” 晔王噎住,一想也是,寄娘是受害者,他都不能原谅王妃,寄娘又怎么会轻易原谅?如今大概还觉得大仇得报吧。 他笑一声:“你倒是不遮掩。” 寄娘抬眼看他一下:“有什么好遮掩的,但凡被她残害过的人,有几个能原谅呢?反过来,我说原谅,王爷信吗?她虽然罪有应得,可我失去的一切都回不来了,午夜梦回,那些伤心,永远平复不了。” 晔王想了想,的确,仇人死去,哪有什么悲伤,只有痛快。他自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的确想象不出这世上能有什么宽宏大量的胸怀。 这时,他想起李次妃刚才一脸感伤的模样,引着他回忆过去,突然觉得有些假了。 “李次妃说,你今天去看了王妃?” 寄娘定定看他,晔王回视,眼神坦然。 “是,去看看她的下场,宽慰宽慰自己。” 晔王失笑,摇头:“王妃莫不是被你气死的?” 寄娘哼声:“若是,那更大快人心了,我不怕背这个罪名。” 晔王反而不许她说了:“胡说,王妃是自己病入膏肓,你这嘴,口无遮拦,下次不可再这样说了。” 寄娘嘴角勾起,声音软了下来:“是。” 才说了这几句话,冷风灌进口中,她连连咳嗽,咳得脸颊通红。 晔王扶住她的身子:“别抄了,好好去歇着。” 寄娘拢了拢膝头的毛毯:“没事,白日去正院,里头一点炭火都没有,有些冻着了。” 晔王好气又好笑:“就为了出口气把自己折腾病了,我看你也不怎么聪明。” 第595节 寄娘靠在椅背上有气无力地哼哼。 晔王接过绿玉递过来的水:“喝点热水。” 寄娘摇头。 ????晔王叹气:“你这身子……唉……”他想了想,“王妃的丧仪,你就抱病吧,这身子骨,跪灵半天都受不住。” 寄娘低声道谢:“那多谢王爷了。” 她露出如此病弱的模样,可不正是这个目的。 晔王俯身抱起人:“不许写了,去床上躺着。” 寄娘身子一僵,厌恶得差点一把推开他。想到自己表现得像纸糊一样,他难以对她做什么,心中松了一口气。 装病一个月,寄娘避开了王妃的丧仪,一炷香没去上,更别说给她下跪磕头,清滟院除了挂上了白布,换上了素衣,每日吃素食,别的一概超脱,仿佛与往日无异。 只是丧仪上,各家往来交际,寄娘出面招待了一番,尤其是户部尚书家的郑老夫人,两人还单独坐下聊了许久。 李次妃负责操办丧仪,每日累得回屋就想躺下,虽然心里兴奋于大权在握,却也对超然特殊的寄娘羡慕嫉妒,情绪复杂。 尤其是与各府交际这一块,简直是形同女主人的地位,偏偏晔王只肯让病歪歪的寄娘去,这让她心里实在是充满了危机感。 李次妃想找人商量,却发现表妹慧夫人很久没来了。 诸事忙完,她去蘅院探望。 慧夫人依旧守在司徒城床边,孩子的烧退了,但是人昏昏沉沉,醒了就疼得哭闹,身上的伤不见好转,脸颊瘦脱了相。 慧夫人心力憔悴,又跪灵多日,跟着瘦了一大圈。 李次妃劝她顾好自己身子。 慧夫人刺了一句:“将心比心,姐姐若是我,吃得下饭吗?” 李次妃一愣,确认妹妹是埋怨自己了:“当日是那些下人打狗不及时,这是我们都没预料到的……妹妹是将一切都责怪到我身上了吗?” 慧夫人垂着头没有说话,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迁怒。 李次妃扶住她的肩膀:“城儿的事是意外,其他都如我们所想进行着,等我成为王妃,堂儿成为世子,我一定让他好好对待城儿。” 慧夫人叹了一口气:“但愿真能如我们所想吧。”有了一次意外,她已经不确定会不会再有第二次。 王妃丧仪过后,这王府的管家权便再次摆上案头成为讨论的事项。 晔王厌烦了后院的弯弯绕绕,打算什么都不变,继续权分立,让李次妃、慧夫人、寄娘各司其职互相配合。 然而人都不愿意。 李次妃和慧夫人商议后,打出了金杏这张牌。 她们派人在金杏耳边闲言碎语,说司徒城治伤需要几味好药,然而慧夫人甚至内库的好药材,因为这几个月府中病人多,用得七七八八,几乎没了。前段时间王妃病重,各府送来不少礼,倒是有些珍稀药材,可惜这些迎来送往的东西都是寄夫人掌管着。慧夫人问过一次,寄夫人找了个借口挡回来了,估摸是她自己病弱,需要这些药。 于是慧夫人也不好意思再开口。 金杏为了儿子几乎心力憔悴,只要能治好司徒城,她什么都愿意做,何况对象还是她从来不怎么放在眼里的寄夫人。 寄娘还没起床,就听到了院子里一片喧嚣,仿佛菜市场似的。 “绿玉?”她喊人。 绿玉气得满脸通红,努力遮掩也掩饰不掉眼中的愤怒,推门进来:“主子,吵到您了?” “外头怎么了?” “还不是那个杏姬?莫名其妙跑过来,说来找主子求药,我们让她等一等,等您起床再问,她非不肯,又哭又闹还想冲进来。” 寄娘看了一眼窗边的金杏,勾唇:“送水进来,我这就起了。” 听说里头叫水,金杏总算没往里冲,但是依旧闹腾不休,隔一会儿就急得大声催促想要冲进去。 寄娘不疾不徐地梳洗完,对这些噪音充耳不闻,许久后才扶着绿玉的手缓缓走出来。 “杏姬多少年没来了,今日稀客啊。” “夫人,我知道你恨我,”金杏见了她,立刻扑通跪下,“我任打任骂,您要我怎么样都行,求求你救救少爷,那是王爷的孩子啊!” 寄娘挑眉:“我不是大夫,怎么救少爷?” “王府没有好的药材了,我知道夫人这里有,只要您愿意拿出来,我给您赔命都行!”金杏跪在地上呜呜地哭,可怜极了,俨然一个为子献出一切的母亲。 寄娘问:“我若是有药材肯定会拿出来,你怎么知道我有,又不肯给?” 金杏想也不想说:“我知道你自己要用所以不肯给,但是城儿是王爷的孩子,是府上唯二的少爷了!” 寄娘笑了:“金杏,照你这么说,这药,我是留着自己服用救自己的命,你现在又哭又求又闹,是希望我牺牲自己去救你的儿子?” 金杏愣了一下:“不,那是王爷的儿子!” 寄娘接过绿玉端过来的白粥,一边吃一边说:“那王爷自然会找我,再不然,慧夫人也会来,你来――”她冷下声音,“你什么身份?” 这句话扎进了金杏的心里。 她是亲娘,可是孩子已经抱给慧夫人了,她连让城儿喊一声母妃的资格都没有。 虽然当初是为了保住这个孩子才不得不妥协,不然她一个人根本躲不过府中层出不穷的算计,然而做出决定后一日日看着孩子在另一个女人身边长大,叫另一个女人娘亲,真的太过痛苦。 金杏说不过理,但是她能胡搅蛮缠,不管寄娘说什么,她只要哭闹着要药材,寄娘身子弱禁不住她的闹腾,必然会妥协。 然而,寄娘并没有看着那么脆弱,轻易就被她气倒了,反而,她像看一个笑话一样看着金杏:“自己儿子为什么被害都没查清,却在这里哭喊着可有可无的药材。城儿的确可怜,今日治好了病又有什么用,下一回,该被当成棋子的时候,还会被抛出去。他有你这么一个娘,有那么一个养母,表姨母,才是真正的可怜。” 金杏哭声戛然而止:“你……你什么意思……” 寄娘嘲笑她:“没什么意思,不是想要药材吗?绿玉,带她去库房,什么药材都由她挑,只是千万做好了登记,让杏姬签字画押,免得少爷出了事,我这个寄夫人就成了第二个王妃。” 金杏眼睛猛地睁大了。 第567章 锦绣堆27 凡是做过的,都会留下痕迹,更遑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眼看着金杏跌跌撞撞地跟着绿玉出门去,寄娘喊了一声“夏玉”。 夏玉上前来听候吩咐。 “将你手中的线索,放给金杏吧。” 夏玉一直留在王府,除了看院子,还听从寄娘的吩咐收集府中信息,李次妃利用司徒城陷害王妃,夏玉趁着两方混战,从中拿到了一丝半点的证据。 她的性子偏沉默,往日里在几个丫头之中都不怎么显眼,更别说其他主子。 “是。”夏玉领命离开。 金杏还在库房浑浑噩噩地挑药材,夏玉已经去了柔姬那个院子。 柔姬细细听着夏玉的叙说,眼睛渐渐染上笑意,笑着笑着,又暗淡下来:“倒是没想到慧夫人的心这么狠。” 李次妃虽然是主谋,可司徒城毕竟和她没有关系,慧夫人养了司徒城那么多年,亲如自己所出,但为了姐姐和司徒堂,却能毫不犹豫牺牲养子。 夏玉安慰:“我们主子说,我们不需要探索恶人为何没有良知,只需要铲奸除恶便可,柔主子不要为了这些人而伤怀。” 柔姬笑起来:“你们几个小丫头倒是被你们主子调教得越来越能干了。” 夏玉抿唇浅笑:“主子是个了不起的人。” 柔姬点头:“我知晓了,这院里的事情就交给我吧,让你们主子放心。” 夏玉福身道谢,告退回了清滟院。 冬日雪灾的影响渐渐被消除,三月阳春悄然来临。 清滟院的绿植纷纷抽了嫩芽,寄娘摘了一些可食用的春芽做了立春糕,送去前院书房。 “哟,你怎么来了。”今日晔王休沐,正坐在书房处理公务。 寄娘将糕点放在桌上:“天气暖了,身子骨轻松许多,我看院子里抽了春芽,一时兴起做了立春糕,给王爷送一些过来。” 晔王挺高兴,将公文放到一边,接过她的糕点。 寄娘随手拿起那份公文细看。 魏国国土居中,正好两条江水穿过整个国土,这造就了魏国粮食丰富,也让治水成为魏国历来的大难题。 这份公文就是治理河道的官员送过来的,提起春汛的事。 寄娘细细看完,抬头对上晔王的视线。 晔王吃着糕点,喝了一口茶,笑问:“你看出什么名头来了?” 寄娘收起公文放回原位,不服气地说:“王爷笃定我看不懂吗?” 晔王越发笑着调侃:“你可是女中诸葛,本王岂敢小瞧了你?说说,看完什么想法?” 寄娘指尖轻轻点着下巴思索,想了许久这才谨慎地说:“每年治理河道都是朝廷第一大事,我看过前朝李水写的《两江治水集》,各朝各代在这件事上花下的成本不计其数,而但凡治水有功的功臣,不仅会受到重用还青史留名。现在这位河道主理官是王爷的人?我看他信中所说种种防范措施都有根据出处,上游水线也勘测详细,看上去是个做实事的人,只是他说,朝廷拨款太少?” 晔王嗯了一声:“年年哭穷,也没见哪一年杜绝了水灾。” 寄娘点点头,一想又似乎想出了不对,她问:“我记得,去年朝廷拨的银子不少啊,还十分轰动呢。” 晔王收起点心,接过公文摊开在面前,指尖敲击桌面:“你不懂朝廷做事,一笔专款剥下来,各处都要截留一部分以备后用,若不然,春汛来了,哪有钱安置灾民、重堵堤坝?朝廷拨款很慢,治水的钱一部分治水,一部分得用在后续初步救灾。” 寄娘觉得荒唐得很,治水的款,不用在治水上,却想着治不好闹了水灾救百姓? 鬼信呢! 晔王笑她妇人之见,不懂:“不然为什么人人抢着去河道上?这个张顺义可是本王费尽力气才拉拢过来的,他本事不错,每年都能有些功绩,也能上交不少银两。” 寄娘表示学习到了,见他公文叠放散乱,伸手帮他整理起来。 晔王提笔给张顺义回信。 写完信,发现寄娘帮他整理出三叠公文和信件,她一个一个点过去:“这是请安问好的,这是禀报日常的,这是要事急事,需要王爷尽快看的。” 晔王一个一个拿过来看,发现的确是。 “这些请安问好的官员也太能拍马屁了,”寄娘忍不住吐槽,点了点其中一本特别肉麻的,“王爷每日忙到半夜,竟然大半都是看这类东西吗?” 晔王哈哈笑起来:“有时候几位先生会帮忙,不过……”他顿了顿,有些信件的内容并不合适让幕僚接手,所以大多时候他还是自己看,免得漏下什么。 “虽然都是普通的请安,但也能让本王知道他们这些日子做了什么,你不懂,这也是他们表忠心的方式。” 寄娘说:“王爷若是怕他们有二心,为何不专门成立一个暗察处,盯着各处官员呢?” 第596节 晔王意外:“暗察处?” 寄娘说:“是啊,王爷本就有收集各处官员信息的人手吧,有整合起来成立部门吗?如果独成部门,专人掌管、扩大,派往各处,王爷知己知彼,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了吧?” 晔王听得出神了。 但是外面的喧哗打断了他的思绪。 “又在闹什么?”后院好不容易平静了几日,晔王刚放松下来又听到外头女子哭嚎声,额角青筋跳动。 贾林进来禀报:“是杏姬……” 他看了一眼寄娘垂下头去。 晔王早就忘记金杏这号人,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谁,侧头看一眼寄娘,咳了一声:“她什么事?” 贾林答:“杏姬呼喊着慧夫人李次妃谋害三少爷,闹着要王爷做主。” 晔王皱眉不耐:“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三少爷怎么了?”他真的是烦了后院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只关心儿子有没有事。 贾林忙说:“是之前狗发狂那事。” 寄娘插话:“杏姬是生母,突然闹起来应该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或是怀疑上什么事了,王爷还是去看看吧,生母养母若是仇恨敌对,城儿以后很难自处,是对是错,这后院……如今只有王爷能评断了。” 晔王心中十分不耐,突然发现后院需要一个真正能管事的人,李次妃真的太弱了,谁闹事都管不住,回回闹到他面前来。 “行吧,本王去看看。” 寄娘说:“我不去了,就在这帮王爷整理文书吧,这一叠子东西,处理完后院的事,王爷回来又要忙到何时。” 晔王看看她,心中猜测她真正在意的是金杏这人,不过寄娘在他心里已经形成了爱恨鲜明的形象,如今不愿意掺和金杏的闹剧也是情有可原。至于整理文书…… 他看一眼分出来的三叠公文,指了指请安的和日常公函:“那你帮我看看这两叠,回头告诉我都写了些什么。” 寄娘说好,目送他出了门。 晔王走后,寄娘就坐在他座位的侧边,一份一份地看公文,洋洋洒洒的几百字,她看完后就总结成二三十字甚至就一行字,语言精准,概括全面,然后换下一本。 晔王回来的时候,周身寒气,比寒冬腊月的温度还冷。 寄娘已经整理完公文,桌上摆放着晚膳,但没有打开。 晔王早已忘记寄娘还留在书房,怒气冲冲推开门,一股气还没出就对上了寄娘的目光。 “回来了?吃过饭吗?”寄娘仿若无事般问。 晔王顿了顿,看向桌案,问:“你一直在这?” 寄娘点了点重新垒成一摞的公文,每一本夹着一张小纸条,半个纸头露在外面:“王爷吩咐的任务都完成了,猜到你回来肯定没用膳,等了一会儿。” 晔王气得又冷又硬的心莫名暖了暖,嘴角艰难地往上扯了扯:“劳累你了。” 寄娘起身,打开食盒,又重新盖了回去:“菜都冷了,绿玉你拿下去热一热。” 晔王本想说没事,想到她的身子,直接挥手:“让厨房重新做几个新鲜菜上来。”说着自己走到书桌边坐下,揉着鼻梁。 寄娘问:“又是出了什么事吗?” 晔王嗯了一声,没有继续往下说。 寄娘便也没问,自顾自坐到不远处的椅子上,给自己倒茶。 这时,晔王开口了:“金杏说,小狗咬伤城儿的事情,是李次妃和慧夫人合谋利用城儿陷害前王妃。” 倒茶的水声停下,寄娘问:“有证据吗?” 晔王深吸了一口气:“算有吧,正院养狗丫头藏起来的物证,金杏闹着见我,就是为了现场去翻这个物证……的确是李次妃出手的首饰,用那个丫头身上撕下来的衣服包着。” 寄娘说:“侧妃的首饰,尤其是带着标记的,一般人很难拿到手,除了主动送出,只剩下内鬼一个可能。” 晔王点点头,所以,这个物证根本说不清。 而且,这东西可以说是养狗丫头藏的东西,也可以说金杏栽赃的,人都死了,死无对证。 寄娘:“这怕是个无头案了,那批人死的死赶的赶,都已经不在王府。李次妃那边自能查出一个内鬼给这个首饰一个交代。”至于真内鬼假内鬼,谁又知道? 晔王也明白,所以心里更恼火。 寄娘又给他添了一把火:“若是假的,这事情便也过了;若是真的,王妃手里不干净,也不算冤枉她,这事唯独可怜的是城儿。金杏所言若是真的,城儿已被当了一回棋子,如何保证不会被利用第二回 ?” 晔王闻言重重拍了一下扶手,愤恨至极。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本以为是送晚膳的侍女,结果进来的是大郡主。 大郡主才十岁,看到屋里的寄娘愣了一下,嘴边的话开始犹豫。 晔王皱着眉头,正为王妃的事心烦,因此看到大郡主也语气不是很好:“你来这有什么事?” 大郡主手一颤,顾不得许多跪了下去:“女儿为母妃喊冤!她是被李次妃冤枉的!” 晔王睁开眼定定看着她。 大郡主说:“女儿发现了一人,她目睹了李次妃身边侍女红苏买通养狗丫头的现场。” 大郡主偷偷藏起来的人是王妃去世后才被她发现的,一开始只以为这人心怀鬼胎见了她就跑,结果责问之后发现他是目睹了栽赃现场而心虚不安,尤其见到大郡主后。 大郡主一直想找机会为生母洗冤,但已成为孤女的她,在府中完全没了话语权,受到母亲牵连,晔王这个父亲都对她很冷淡。 只有今天,金杏闹起来了,她才觉得有了机会。 晔王沉默不语。 太巧了一点,这个人偏偏被大郡主撞见了? 寄娘出声:“王爷何不让那个证人进来,先听一听他说什么?” 大郡主心里一松,对寄夫人生出几分感激。 晔王点头,让大郡主把人叫过来。 其实所谓的审问十分简单,这所谓的目击证人不过看到两个侍女在夜间花园边互相交换了什么东西,之后正院的小狗就出事了。这是客观事实,但多余的内容也没了,交换什么,为什么交换都没有证据,养狗丫头死了,剩下那个嘴皮子一张,怎么说都行。 寄娘这时再次开口:“王爷不如先把这事按下。” 晔王目露探询,大郡主怒视。 寄娘不疾不徐:“金杏的证据不是证明了李次妃身边有内鬼吗?那王爷且看看,李次妃交出来的内鬼是哪一位,和这个奴才看到的红苏是不是同一个?正院和侧院水火不容,总不至于李次妃身边的侍女一个两个都和那个养狗丫头有故交?” 如果真的有内鬼,李次妃查内鬼必然十分严格,就算是最宠信的侍女也不会轻易放过;但若是没有内鬼,这事的确李次妃所为,那这次交出来的“内鬼”恐怕不会是得力的贴身侍女红苏了。 晔王点头,这个法子不错。 大郡主也眼睛一亮,觉得自己有了希望。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王爷就当今天大郡主是来诉苦的,我瞧大郡主几日不见瘦了许多,守孝清苦,大郡主年幼,还需王爷关心开解才好。” 大郡主被她说得滚落眼泪。 晔王看得心疼了一下,正好晚膳送上来了,便招手:“一起吃点吧。” 而正盘算着推哪个替死鬼出去的李次妃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寄娘完全装进了套子里。 红苏是她的心腹,不管找谁当替死鬼,她都不会推红苏出去,所以她做什么决定,都是给自己判死刑。 当晚,大郡主带着晔王的赏赐心满意足地离开,寄娘忙了一天累了,吃完饭便也告退。 晔王打开寄娘整理的信件,自己看了几本,对照寄娘的总结,发现寄娘写的条子无比精准,于是他偷了懒,直接看了寄娘的整理总结然后简单批复,子时不到,就把所有公务处理完了。 第568章 锦绣堆28 寄娘回到清滟院时,院里已经点了灯,暖玉迎上来,低声说:“大壮来了有一会儿了,在偏房等着。” 寄娘点点头:“让他过来吧。” 当日年礼被李次妃使坏,寄娘将计就计还反将一军,让晔王第一次对李次妃生出不满,事后晔王把外库交给她管理,所有与府外进出的物品都送到那里保管。 寄娘把帮忙破坏宝瓶的大壮一起调了过去。 外库人手很多,大壮在那里当差之余还会和他家婆娘一起帮寄娘办一些私底下的事情。 寄娘刚坐下,暖玉就领着大壮进来了。 寄娘问:“孩子怎么样了,最近好些了吗?” 大壮心底一暖,感激地说:“好多了,已经能坐起来吃饭了。”说着就激动了,咣当跪下,给寄娘磕了好几个头,“多谢夫人救命之恩,要不是您的银子和药方,奴才的孩子……” 寄娘连忙让人扶起他:“别这样,救人是应该的,换谁我都会救,你不必如此。” 大壮抹了一把眼睛,不停摇头。哪里有什么应该的,这个王府,主子们都是贵人命,他们都是下贱命,下贱命不值钱,死了就死了,主子都不会为他们难过一下。 寄娘不愿气氛再这样伤感,转了话题:“你过来是?” 大壮想起正事,忙说:“主子让我们安排的三铁一家,我和婆娘都安排好了,就是三铁走了好几天了,他老娘担心得不得了,一直求我,我……我就进来问问……” 三铁就是今天大郡主带来的那个证人。 世上哪有那么多目击证人,涉事人员都被处理光了,想找个知情人都难,何况目击证人?这个人自然是寄娘安排过去,“帮”大郡主找到真相而已。 金杏“找到”的证据太薄弱了,所以她找了一个三铁来补上一锤。 真相是真,证人真假就不必细究了。 寄娘说:“我今天见过他,一切都好,让老人不用担心。十日后,三铁必会出府,但是这段时间,沉住气。”她盯着大壮的眼睛。 大壮一凛,连忙低头答应,意识到今天自己太冒失了。 “既然来了,绿玉,去将我近日装裱好的佛像图拿来。” 绿玉福身,迈步进了隔壁里间。 寄娘对大壮说:“明日将这幅佛像图送去户部尚书府,就说三月天转暖了,老夫人若是去拜佛记得叫上我搭个伴,我也好久没听隐法寺大师讲经了。” 大壮接过绿玉递过来的画卷,牢牢记住这些话。 寄娘见他记得这么艰难,想了想:“算了,我自己写信吧,你把信和画送到郑老夫人手上便可。” 大壮松了一口气。 绿玉瞥了这个大老粗一眼,叹气。 大壮老实巴交地笑。 狗咬人这事,又在王府掀起波澜,晔王按兵不动等着李次妃的交代,但是金杏却等不及,日日在慧夫人院子里闹,就算不闹也死死盯着儿子,生怕慧夫人又要害城儿。 第597节 慧夫人恼怒尴尬又心虚,她真的把城儿当成亲儿,但越线一步,她就再也没了理直气壮的资格。 晔王原本可以像之前那样直接把发疯的金杏关起来,但是如今他怀疑李次妃和慧夫人,不再限制金杏了。 李次妃和慧夫人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晔王的意思,于是,李次妃推出替死鬼的速度不得不加快。 隔了两日,寄娘又去晔王书房探望:“前日给郑老夫人送去一副佛像,郑老夫人邀我三月三去隐法寺上香。” 晔王一听立刻允了:“去,你这个法子很好,多和老太太来往,两府的人来来去去,郑大人不是我的人也成了我的人。” 寄娘笑着应下。 但是她不觉得这位郑大人会允许多么密切的交往,只是她如今一直控制着分寸才没让这位大人起警惕之心。 不过她从老太太那儿确认,户部尚书的确十分孝顺,拿下郑老夫人相当于拿下了户部尚书。 就是不知道这个户部尚书做官到底怎么样。 寄娘觉得弄个暗察处实在很必要,她得小心谋划让晔王做起来。 说完来意,寄娘瞥了一眼他桌上又满满当当的公文,提起狗咬人一事。 “金杏日日在蘅院闹,对孩子影响不好。城儿本就受了惊吓,醒来还没回神又看到母妃和杏姬关系变得奇怪,听说这几日又有点低烧。” 晔王听到这件事就心烦:“贾林查不出更多线索,李氏这几日在排查内鬼,就看她交出来的是谁吧。” 寄娘问:“若真的是她策划,王爷打算怎么办?” 晔王看过来:“你说呢?” 寄娘摊手:“王爷别问我,我可不管这后院是否洪水滔天,我啊,是做一天人办一天事,什么时候倒下了,这里的事和我再没半点干系。”她拿起一份公文看,“就是临死之前发现自己这辈子除了庵里念经,王府躺着,什么都没经历过,实在是白来人间一遭。所以如今才愿意做这些事,操一点闲心,若是他日王爷……给我一个名分,记得我的好,后人还能给我上一炷香,那我就知足了。若不然,什么都不想管。” 晔王听得有些理解,寄娘没有娘家,孤身一人,死后连个记挂她的人都没有,的确会觉得凄凉。但若是他能登上大宝,他可以给寄娘妃位,贵妃之位也不是不可,后人自会祭奠她,史料也能记下她。 “瞎说什么死不死的,休再胡说。” 寄娘笑笑,放下公文:“王爷怎么决定我是不管的,只是我想尽早知情,知道了才好应对嘛,这后院可没一个省油的灯。” 晔王气笑,偏偏一想还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包括眼前这个。 “李氏心胸狭窄,手段阴狠毒辣,有点权力就一而再再而三滥用,不宜管家了。” 寄娘:“那让谁管,这后院的正妃次妃,一个两个都倒下……” 说到这晔王就胸闷:“这些年,本王竟然被这些蛇蝎闷在鼓里。”晋位的没一个好的。 寄娘“公正”地说:“建议王爷找个真正公正无私心的人全权管理。上行下效,过去几年后院乱成这样,焉知不是王妃徇私弄权,残害姬妾庶子导致的?” 晔王当然不觉得后院争斗是他三心二意好色薄情的缘故,听寄娘这么一说便觉得极有道理,听到她说全权交给一人还调侃:“不是说不想过死水的日子?来个人全权管理,你的权力也要没了。” 寄娘笑:“那不正好?我来帮王爷整理文书,或者找郑老夫人唠嗑?给众位大儒写诗作画?帮王爷联络文臣不好?” 晔王一听还真是,他的确用得上寄娘。 但是后院交给谁管呢? 在想出这个结论之前,李次妃在晔王不断传递的压力之下,来“送死”了。 她交出了那个自查查出来的“内鬼”,果不其然,只是一个梳洗的丫头,别说红苏了,连贴身侍女都不是。 晔王的怒火一下子暴涨,想起当日寄娘的年礼被她破坏,想到王妃因此被赐死,想起三儿子如今还半废在床…… 他抬手:“把人带进来!” 三铁被带到众人面前。 晔王让他指认哪个是他看见的侍女,说出看到这人的时间地点。 三铁一个一个看过去,准确无误地指向红苏,说出的时间是红苏往日休息的时间,她找不到作证的人。 李次妃这才知道,晔王手里竟然还有一个人证! 因为这个人,她百口莫辩,满盘皆输。 就像当初王妃被闷在鼓里遭她陷害一般,今日她也不知不觉走进了别人的套子。她害人时知道,这后院不需要百分百的铁证,而现在,害她的人也原样还了回来。 晔王气得几乎想要掐死李次妃,他剩下的唯二两个儿子!就因为她这个举动,一个身体废了,一个出身废了! “李氏王氏的管家权都交给……寄夫人!这两人夺去品级,禁足!” 寄娘人在家中坐,权从天上来。 她作为不乐意掌权的寄夫人,“气”得病了,接不动,不接。 晔王还在书房气炸呢,听到这个消息一懵,气竟然消了一半。 “真的病了?”他问贾林。 贾林低头:“叫了府医,还是那些老毛病。” 这一直病着,说病了也没错,说没病……额,咱也不能这么说啊。 晔王气笑了,本来他是气头上冲口而出,现在寄娘不肯接,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谁能接,发现还真没人比寄娘合适。 公正、无私心、淡泊、不会争宠……这后院除了她还有谁? “我倒要看看病成什么样!”他周身裹挟着火气,大步往清滟院而去。 到了清滟院走进内室,看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人……气没了,腆着脸凑过去:“怎么,真的病了?” 寄娘睁开眼看着他。 晔王脸上挂笑:“谁说要帮本王的?如今本王最头疼的就是后院。” 寄娘神色软化了一些。 晔王心里一动,以为她果然在乎自己,心软了。 寄娘叹气:“我不喜欢后院这些事,每次看着就难免物伤其类,有的选,我宁可去帮你处理公文,结交文臣,这后院呆久了,看着一群女人不择手段,心里憋闷。” 她望着他:“你知道,我在这里吃了多少苦。” 晔王微微动容,握住她的手:“我知道……可这后院除了你,没人能管了,有你在,我相信能还这后院一片青天,若不然,只怕还要乱。” 寄娘想抽回手告诉他,只要你一割永净,后院就能有一片青天。 晔王见她又闭眼不肯说话,但神色明显有了犹豫,便知道有突破机会。他又哄又夸,许下许多诺言和奖赏,哄着人答应管家。 寄娘终于撑不住,勉强提出最后的要求:“孙大儒的踏春宴我还能去吧?以后这类活动,王爷不许以我管家事多,不让我做了。” 晔王笑得不行,好听话不要钱往外冒:“我巴不得你能者多劳,有何不可?你要是愿意,我那些请安折子全都交给你整理都没问题,上次整理的那些条子真不错,省了我大半力气。” 寄娘立刻笑了:“那说好了啊,王爷不许食言。” 晔王哈哈大笑:“绝不会,回头给你弄个大书房,准你和本王一起办公,你看账本王批阅公文,如何?” 寄娘抿唇笑:“也不是不行,毕竟王爷手中,论对大宛的研究,还没人比得过我呢,有王爷求我的时候~” 晔王哼声,挠她痒痒:“瞧你尾巴翘的,嗯?” 寄娘笑着一个打滚,裹着被子逃开了他:“别闹别闹,我真的病了,倒春寒天气变化大,我有些风寒,头疼着呢。” 晔王犹豫停手:“真的假的?” 寄娘:“不信你亲自去问府医。” 的确是,府医还为此开了治疗风寒的药方。 晔王不闹她了:“那你好好休息。” 寄娘从鼻孔哼出一声气:“休息是不成了,让人把账本钥匙都拿来吧,我舒服一些了就抓紧看账查账,不尽早交接还有的闹。也不知道她们这对姐妹花管家期间插了多少人手。” 晔王一听觉得是,不说好听话了,转而说:“辛苦你了。” 寄娘心里呵呵,面上受用。 不过半年,后院管家权一变再变,谁也没想到最后是寄夫人大权在握。 有的人还不服气,各方人手也收了命令正打算闹,晔王请了一道旨意,晋升寄娘为次妃了。 王妃已逝,尹次妃病入膏肓,李次妃被夺去品级成为庶妾,而寄娘一跃成为后妃有品级有权力的第一人,谁也越不过她去。 身子这么弱,承受得住这么大的福气吗? 有人恶意诅咒。 寄娘用她的手段告诉这些人,还真承受得住。 第569章 锦绣堆29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收拢管家权后,寄娘出手又快又准,仿佛这后院在她眼里是透明一般,各处暗藏的钉子均被一一拔出,替换人选也仿佛早就选好了,一个被撤,另一个立刻顶上;有的人虽没有被处罚却莫名被换岗,换来换去打乱了所有人的布局,后院诸人都变成半个瞎子聋子。 人事大换血,交接频繁总有点错漏杂乱吧?半点没有,反而比从前更加井井有条。 还想着闹一闹的众人――熄火了。 晔王这段时间进后院,总是听到姬妾明里暗里讨论寄娘的举动,言语间有些不赞同甚至直接告状,然而他让贾林去打听一番,却发现后院焕然一新,各处安生生地各司其职,一切都很安稳。 晔王大为欢喜,申斥了告状的姬妾换个听话懂事的宠爱,又赏了寄娘一箱银子。 如此,寄娘在后院的地位渐渐稳当,无人敢冒犯。 金杏闹了一大圈,以为可以将儿子夺回,然而慧夫人的所作所为被揭穿,晔王和寄娘却都不曾提起将孩子送回金杏身边。 晔王原本犹豫对司徒城的安排,寄娘直接劝住了他:“慧夫人的确是疼爱城儿的,只不过她依附于李氏。以前李氏有野心,所以城儿有沦为棋子的风险,如今李氏已经被拔掉所有爪牙,不能再做什么,慧夫人又对城儿有愧,以后应会好好养育孩子。反而是金杏这个生母,虽然有疼爱之心,却为人粗鄙、心性狭隘、大字不识,王府的孩子不能由这样的人熏陶长大。” 晔王一听也是,就不再管了。 金杏不知道,坐等右等没等到对司徒城的安排,如今的慧姬依旧养着她的儿子,她不甘心,闹到寄娘这儿来。 寄娘说:“皇孙岂是一般人能养育的?你日日疯癫胡闹,连经书上的字都认不全,王爷说,杏姬不堪养育皇孙,城儿仍有慧姬教养。” 一刀刀捅进金杏胸口。 金杏张着嘴,半天出不来一个音,整个人都仿佛失了魂。 孩子是她生的,王爷却说她不配养自己的孩子。 金杏被拖出去了,寄娘坐在正屋,吩咐暖玉:“去将卧室的金杏搬出来,送给李氏。” 暖玉照做,搬着那盆带着药味枯死大半的金杏犹豫地问:“就这样送过去吗?” 寄娘看着这盆盆栽:“嗯,你劝李氏想开点,大家都是伺候王爷的,不必争先后长短。来日方长,不要挂怀。” 第598节 暖玉点头应下,搬着盆栽径直去了李氏的院子。 原主当年失去孩子痛苦卧病,李次妃派人前来探望,送出这盆金杏盆栽时说的就是这一模一样的话,如今寄娘原封不动地还给她。 你用金杏母子害我,如今毁在金杏母子手里,因果循环,自尝苦果。 李氏看着这盆金杏,听懂了寄娘的话,看着这只进不出的院子,凄凉地笑了起来。 她不是王妃,寄娘也不是她。当初她压不下禁足的王妃,如今寄娘却把她所有势力一夜铲除,整个王府尽入寄娘手中,她败了,彻彻底底地败了。 唯一的希望,就是她的儿子……那是王府的长子……只要等他长大…… 王府事乱,寄娘三月三来不及赴约进香,送了一份玉佛给郑老夫人致歉,四月,孙大儒邀请晔王踏春饮酒。 寄娘果然去了。 刚出现时,众人诧异晔王带来一个女人,待得知这位便是寄夫人,瞬间改了态度,纷纷问好。 本朝对女子没有过分的限制,女子整体是被看低的,但是如果有能力有才华,能够折服男子,那么她就会被单独捧起来――只要娘家夫家不反对。 寄娘如今就踏在了这条门槛上,就好像脱离了后院姬妾的身份,而是一个同样研究大宛文化的学者,与众人谈天说地,论古说今。 今天在场的另一个新人便是施牧。 他因帮孙大儒拿到美人灯而获得邀请。 孙大儒拿出了寄娘赠送的春沽酒,在园中玩起曲水流觞。 晔王那点水平很快应付不过来,寄娘帮他挡了:“不能让王爷参加了,他必定是计较我不给他酒喝,今日来这里故意认输蹭酒喝呢!” 众人皆笑,晔王故意一副被揭穿又不承认的模样,坚持参加。 舍不得酒的其他文士纷纷站在寄娘这一边,划了晔王出局。 晔王的面子得以保全,寄娘也放开了玩,一坛酒见了底,寄娘佳句频出愣是没沾一口酒,举座皆惊。 施牧坐在末尾,游戏结束后坐着对寄娘深深一揖:“夫人高才,施某甘拜下风。” 其他人见他直言,跟着点头赞同,或惊或叹。 晔王诧异不已,他知道寄娘有才,没想到如此有才,居然会让在座的大儒都纷纷称赞? 他看向谨先生。 谨先生眼中也是满满的赞叹,低声对他说:“谨,远不如夫人。” 晔王看着寄娘的目光完全变了。 座上一位没有官职的儒士询问:“下月,吾与众友结社论骈文,夫人可有兴致参加?大宛骈文华丽鼎盛,夫人对大宛如此了解,想必颇有心得吧。” 晔王眼睛一亮,这位发言的名叫周昌,字桔山,人称桔山先生,他在京郊三惠书院教书,桃李无数,朝中不少文臣都是他的弟子。 寄娘在晔王期盼的目光下大方答应:“不敢称有心得,毕竟从前都是闭门造车,小女愿意前往与众位先生学习。” 周昌高兴不已。 踏青宴回去,晔王在马车上就激动不已,他吩咐寄娘:“就这样一步一步来,你和这些文人打好关系,见机为本王拉拢人手,有什么事不确定的,可以与本王或者谨先生商量。” 寄娘笑着应下:“我知道,虽然这些的确是我的兴趣,但王爷想做什么我都记着呢,不会忘的。” 晔王满意极了,看着寄娘仿佛看着一块宝贝。 两人回到王府,寄娘见他往书房去,停下脚步:“王爷饮了酒,还不歇息吗?” 晔王揉揉额角:“还有不少公文处理,处理完本王再歇,你今日出门一天,累了吧,早些回去。” ????寄娘朝着他走去:“我陪王爷。” 晔王愣愣,跟上她的步伐往书房走:“心疼本王啊?” 寄娘哼声:“你是王府的天,我是心疼这天可不能塌了。” 晔王自动转化为这是心疼自己,嘻嘻笑着,进了书房将桌上一半的公文递给寄娘:“和上次一样,你看完写一张条子夹着就行。” 寄娘接过,沉下心一一翻阅起来。 一个下属为你着想又办事靠谱,你很难不渐渐倚重她信赖她,有了事情忍不住托付她。 寄娘在晔王心中便已经成为这样一个角色。 让她负责人情往来,她做得十分妥当从不出乱子;让她管家,她让后院一摊乱子转眼井井有条再无风波;整理公文,比专业的文书还贴心可靠;出门交游,才惊四座还搭上了大儒。 重点她无亲无故,寿命不长,除了想在不长的余生做一番事业别无欲望。 晔王对她,渐渐有了十分的信任。 这份信任在春末的时候被再一次加深巩固――后院有人怀孕了。 王府的姬妾多少年没动静了,今年出了那么多乱子,寄娘接手管理了近两月,孩子就来了。 晔王欢喜疯了,对寄娘说:“记你一大功!” 寄娘笑笑,她把后院那些魑魅魍魉全都拔除了,自己不下手害人,也死死管住了各房的黑手段,晔王这好色程度,后院怎么可能不怀孕? 对这后院的人来说,她不知道生和不生哪个更好,但寄娘只报仇不做害人的事,一切都顺其自然。 别的女人怀孕,寄娘得了一大笔赏赐,她让暖玉收起来,准备赴约桔山先生的文会。 桔山先生是书院德高望重的老师,他组织的文会,不仅有书院其他饱学之士,还有不少门下弟子,这些弟子有的已经在朝中任官,有的还在书院念书但才学出众。 文会定在三惠书院的后山,寄娘到得很早。 桔山先生正和同为书院先生的老友坐在山间亭子手谈,寄娘见了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观看。 一句结束,桔山先生输了半子,但他兴致很好,笑呵呵地给寄娘介绍:“这是书院的蒋仲阅蒋先生。” 寄娘福身行礼:“原来是乐章居士,小女拜读过先生的《玲珑局解》,深深拜服。怪不得这一局手谈连桔山先生都输了半子,小女更是看得心情跌宕起伏,叹为观止。” 乐章笑起来,一下子对寄娘有了好感,能知道他的《玲珑局解》那必然不是半点不懂的人:“夫人也善弈?” 寄娘谦逊道:“不敢,只是幼年体弱在家,闲着无聊便爱琢磨这些,琢磨久了就入了迷会了一两分。” 桔山笑着站起来:“那便来一局?” 寄娘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抵挡不住诱惑的赧色,身体十分诚实地坐了下来。 桔山和乐章哈哈一笑,捡了棋子重新开始。 棋开局,如战场开战,两人俱全神贯注将所有精神投进棋局之中,浑然忘我。 期间,受邀的各位文客先后到来,看到桔山先生站在一旁,一个女子和乐章先生对弈,俱诧异。 待得知这位就是晔王的爱妾如今的次妃,也是年后京城流传的复原大宛十八宫灯奇女子,目光顿时充满了探究与好奇。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围在一旁观看两人对弈。 原本只是桔山和乐章在等待期间随手下一局,打磨打磨时间,如今宾客皆至,大家却暂时失去讨论骈文的兴致,一心想看寄娘与乐章谁胜谁负。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一盘棋局厮杀得真如战场一般日月无光,不仅两位执棋者心无旁骛,连观战的人都神情紧绷,小心呼吸,完全感染了局中的紧张气氛。 “先生,承让。”最后,寄娘落下白子。 静默无声的众人“哗”地沸腾起来,桔山忍不住先寄娘一步上前统计结果,点了两遍,哈哈大笑:“乐章,你输了整整一目!” 乐章凝眉,盯着棋局看了许久,松开指尖的棋子又笑又叹:“恃勇轻敌,是我自大轻慢低估了对手啊。” 寄娘笑道:“知己知彼,我了解先生棋风,先生却对我一无所知,是我占了这便宜才侥幸赢了。” 乐章不赞同:“你的棋艺极好,这书院的众书生中找不出一二比你强的,今日的确是我输了。” 寄娘微微俯身:“那……蒙先生承让。” 她如此爽快不扭捏,众人皆笑,笑完,看着寄娘的目光又变了变。 这场棋局如同给在场自视甚高的文人一个大大的下马威,棋局结束,寄娘的身份性别都遮掩不住她的才能,再无人对她心存质疑。 桔山起身:“人已到齐,大家都移步庭外吧。今日山上桃花盛开,我们便以山桃为题,每人写一篇骈文,如何?不拘时间,文会未时结束,提前半个时辰交上文稿便可。” 大家看着漫山粉桃兴致颇浓,闻言纷纷说好,转头与二三好友结伴赏花去了。 施牧走到寄娘身边:“夫人,哦,如今应当称呼次妃了?次妃近日可还好?” 寄娘转身,看到三步远的修长青年,眉眼微弯:“千载一会,愉悦无尽n易院盼揪邮浚公子称我无颈憧伞! “千载一会……愉悦无尽…”施牧在口中念了一遍,笑了起来,“这个号,真好。” 寄娘笑笑,问他:“原来施公子也喜欢大宛?” 施牧含笑走到她身边:“若我说……”他望着寄娘,“我更爱本朝?你信吗?” 寄娘微微挑眉,轻声说:“本朝?何处可爱?” 这似一句疑问,又似一句反问,其中的含义天壤之别,施牧仔细看她表情,却看不出是哪一种。 不过他不因此改变态度,说:“爱他生我养我,爱他是我脚下的土地,爱之深――” 寄娘点头,轻声细语:“施公子精通佛法,没想到却是个务实的人。大宛远在几百年前,再繁盛也如镜中花水中月,崇拜大宛,不如让魏国成为大宛。” 第570章 锦绣堆30 施牧轻轻击掌,看着山间的文臣名士,轻嘲:“这满朝文武,如你这般想法的人,不多啊。” 寄娘没有出声。 怎么会多呢?曾经有满腔热血抱负的人,都已经死了。 施牧又去看寄娘:“那日在隐法寺见到你,没想到此后会与你有如此多的交集,无镜牟叛实在是让我敬佩,为何从前却从未听闻呢?” 寄娘对上他探究的目光,稳如泰山:“你既然知道我已成次妃,那大概也听说了晔王府许多事情,施公子是男子,大概很难理解一个女子从后院走到这里,需要多久。” 听到这话,施牧神色微微动容。 “你们二人是已经胸有成竹了吗?”桔山先生从不远处过来,“美景在前却站在这里不动,莫不是已经开始打腹稿了?” 施牧和寄娘忙说没有。 寄娘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施公子,所以就简单叙旧几句。” “哦?你们还是旧识?”桔山先生诧异。 寄娘:“谈不上旧识,年前我住在京郊园子复原宫灯,施公子也恰巧住那,后来雪灾来临,我出门救济时曾和施公子相遇,于是便算认识了。” 桔山恍然:“听闻这次雪灾晔王府出人出力,原来是夫人主办的?” 第599节 寄娘谦逊地笑,却没有否认:“百姓遭难,我既有余力,自然要出手救济。” 这时京兆尹刘大人走了过来。他负责治理京城,曾也是三惠书院乐章先生的学生,听到他们说到雪灾,路过的脚步转到了这边。 “这次雪灾,晔王府当真出力不少,后来还招了许多农人进园子做工,让周围几个村子都过了一个安稳的年。” 桔山先生说:“我们刚正说呢,原来这以劳济民的办法也是夫人想出来的。” 寄娘趁着人多,又介绍了自己的别号:“大家叫我无颈闶恰! 大宛的文会不分尊卑等级,只以才华为要,当今的文人想要效仿,也经常这样搞,一群人因兴趣爱好、互相欣赏而结交在一起,那么便不分尊卑官级,只以表字别号相称。 至于这群人是不是真的不论出身聚在一处? 那就不得而知了。 寄娘身份特殊,每次称呼夫人、次妃都很奇怪,她这么一介绍,众人便立刻从善如流,称其“无尽薄 而一旦以“无尽背坪簦寄娘虽然着女装穿长裙,但大家对她的印象自然而然去掉了许多性别上的刻板印象。 几人一边聊天一边往桃林走去,午膳之前,大半的人已经挥笔写就一篇游玩骈文,放纵饮酒,玩笑不羁。 寄娘大多旁观,不太参与,只安静地观察着这些名气不错的书生官员,通过他们的言谈举止了解总结各自为人脾性。 例如京兆尹刘大人,这位外貌看着刚正不阿,实际说话很懂得留三分余地,是个打太极的高手,难怪能在这个遍地达官贵族的京城做父母官。 例如据说三惠书院最有才的书生梁弄,年轻气盛,锋芒毕露,然而听他发表高见,可看出此人自视甚高却耽于安逸,口中是高屋建瓴,对民间疾苦所见有限,甚至自以为是。 …… 寄娘看了一圈,最后落在施牧身上。 这人和她一样沉默,明明年纪轻轻有幸参与如此“盛会”,却没有半点要表现的模样,自顾自坐在一边饮酒,笑看场中,事不关己。 她总觉得,施牧很特别,但是到底特别在哪里,却总觉得没有找到真正的核心。 文会最后的评比是不记名评选,选出三甲,编入文社出刊的文集之中。 前头一群人高谈阔论非常热闹,品读文章时又是一番讨论激烈,最后选出的结果,第一名是大家几乎忽略的施牧,第三名是无尽 桔山先生单独拿出无镜奈恼拢骸罢庖皇滞鹛逡咽亲猿梢患野! 这一天寄娘可谓满载而归。 晔王回府第一件事便是来找寄娘,询问参加文会的结果。 当寄娘把下棋赢了乐章先生,文会得了第三名这两件事告诉他,晔王连说了三个好,振奋不已。 “这些年,本王在这些文人中吃了太多亏,寄娘,”他目光灼灼地看过来,“以后就拜托你了。” 寄娘笑着应下:“义不容辞。” 晔王轻轻击掌:“好,好,好。”仿佛一个兴奋又说不出第二个形容词的文盲。 寄娘趁热打铁提出要求:“王爷当初答应给我的书房呢?可否准备起来了?” 晔王爽快挥手:“这就安排,本王说到做到,外书房分你一半!” 寄娘摇摇头:“外书房就算了,那是王爷办公见客的地方,内书房给我用吧,也不用完全给我,准备共同使用便可。” 外书房涉及很多晔王谋事机密,他现在高兴,大手一挥同意了,回头想想后悔,反而要介怀不快甚至他日有点什么就怀疑她。 果然,她如此“识大体”,晔王越发高兴,想也不想便一口同意。 如此,寄娘便这么搬进了内书房。 自从寄娘去了内书房,晔王办公也开始往内院来。 他开始让寄娘帮忙处理那些没什么意义的普通信件和公文,甚至当他受邀和大臣出门寻欢,或者进了后院与姬妾作乐,积压的公文就直接扔给寄娘,没什么大事,就允许寄娘替他处理了。 寄娘的智谋在接触这些外界事务后进步飞快,在他的“指导”下举一反三,很快就能独立办事,当他把寄娘当成幕僚、文书使用后,发现用得越来越顺手,越来越安心。 五月初五,端午。 宫里有一场宫宴,要携带家眷。 ;?晔王府如今品级最高的女眷便是寄娘和大郡主。 晔王让寄娘带着大郡主进宫。 对付李次妃那一次,大郡主原本准备不足,全靠寄娘在一旁帮腔说话并且周全安排,因此小姑娘对寄娘微微有些好感,或者说,并没有排斥之心。 寄娘带她进宫见皇后和慧妃,她配合地跟在寄娘身侧,并不给寄娘增添麻烦。 寄娘看着大郡主这模样,眼神微微恍惚,想起了过去。 这是寄娘第一次进宫,是原主的第二次。 十多岁某一年,宫里皇后生辰,那段时间原主身体正不错,好奇宫中宴会什么模样,赵夫人便带着女儿进了一回宫。 那时候的皇后,还是现在这位的长媳,是当今皇上被俘前定下的娃娃亲。 原主也和大郡主一样,乖巧地跟在娘亲身边,一路拜见宫中主位,坐在大殿里欣赏歌舞,大殿的另一边,是自己的爹爹与皇帝陛下欢笑畅谈。 “寄次妃,我先过去了。”大郡主的声音拉回了寄娘的回忆。 宫中习俗,端午这天,皇后要给未成年的孩子赏下驱邪的彩绳,亲手给他们系上驱邪香囊。 宫中孩童不多,皇子公主都已经成年,皇后的仪式便给了皇孙郡主们。 此时仪式已经开始,大郡主要过去按照次序排队,准备上去接受皇后赏赐。 寄娘点头。 大郡主离开的时候,第一个皇孙已经进来了。 是个瘦瘦高高的少年,微垂着眼,气质很沉很普通,第一眼看到他差点没意识到此时仪式已经开始,是大皇孙进殿了。 这位便是上一任皇帝司徒炀留下的唯一子嗣,差点成为太子、皇帝的司徒墨。 寄娘低头算了算,当年司徒炀驾崩,这个孩子才两岁,懵懂无知。老皇帝上位后,命司徒炀的妃子殉葬,包括有生育的皇后。 这些年,司徒墨单独在宫中长大,如今大概15岁了吧,今年也是端午进殿领香囊的最后一年了。 司徒墨垂着眼睛看着皇后已有皱纹的手在他腰间系上色彩斑斓的香囊,香囊上的味道似乎已经悠悠飘到了鼻前。 “下去吧。”皇后面容慈祥,眼也没抬。 司徒墨沉默地行礼磕头,转身回到座位。 寄娘远远地看了一眼,他仿佛一个隐形人,与周遭完全隔离,谁也不理他,他也不理会任何人。 回去后,寄娘和晔王同车,说起司徒墨。 “已经满十五岁了,皇上提过如何安排他吗?” “你怎么提起他了?今天后殿发生什么了?”晔王喝得迷迷瞪瞪,脑子转了好一会儿才问。 寄娘:“没发生什么,只是皇后赏赐的时候看到他,这才想到了。宫中规定十五岁出宫开府,他必然要出宫,也算是后宫第一个成年的皇孙了,照理,也会上朝领差事吧。” 晔王毫不犹豫地摆手:“你不用顾虑他,就算出宫开府,最多也就给个小院子让他住罢了,还能怎么着?” 寄娘轻声说:“他真的没有半点旧部了吗?” 晔王呵呵傻笑,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笑寄娘:“哪有――什么、什么旧部……都死了……早就都死了……” 寄娘的手微微收紧,不再说话。 晔王醉得不轻,贾林和寄娘直接把人安置在了外院,寄娘亲手给他擦洗,又让侍女去清滟院取香:“王爷经常喝醉,我前几日调了一些香,对醒酒安神有好处,去取来试一试。” 贾林在一旁帮忙,听到这赞叹:“次妃懂得真多。” 寄娘目光柔和地看着躺在床上睡死过去的人:“只是爱看杂书,爱做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香料都给府医看过了,没有问题,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今晚试一试,不行你就收起来扔了。” 贾林躬身应下。 侍女很快将香料取来,寄娘亲手点燃,捧着放在床边小几上。 她盯着晔王看了一会儿,起身往外走:“今日我也累了,后几日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不能倒下,我就先回去歇着了。这里劳累贾总管照料。” 贾林送她出门:“都是奴才分内之事,次妃小心身子,若是病倒了,王爷岂不是要心疼死。” 寄娘笑了一声,摇摇头:“回去照顾王爷吧。” 说着,带着侍女缓步离去了。 贾林看着她明显疲惫的身影,感叹了一声,进屋去照看他主子了。 第二天晔王醒来,发现自己并没有宿醉的头昏脑涨,疑惑问贾林。贾林立刻将寄娘昨晚的种种细心夸赞了一遍,又说她如何辛苦,听得晔王当即又送了寄娘一箱银钱。 寄娘收到银子真心地笑,晔王这一点算是被她培养出来了,知道送她东西直接送金银。 金银好啊,有了金银才能办更多事情。 过了五月,天气渐暖,晔王又在贤王那里吃了一个亏。 晔王收到西北门下提交的消息,说贤王的妻弟克扣军饷,晔王精神一振,拿着证据进宫去告状,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案件调查下来最后发现,克扣军饷的真正主使是他的人! 晔王一口老血差点当庭喷出,对这个蠢手下恨不得当场砍了。 晔王这个亏吃得很大,被皇帝直接申斥了一顿,还被退回王府思过半个月。 晔王在府中借酒消愁了半个月,愤怒又不甘。 寄娘调制的香派上了大用场,没有宿醉的困扰,他每次喝得痛快放纵,睡前再让贾林点上香。 第十天,寄娘过去见他。 “王爷考虑过我之前提起的暗察处吗?” 第571章 锦绣堆31 “暗察处?”晔王醉醺醺地看着寄娘。 寄娘点头:“这次王爷会吃亏,不正是吃亏在自己的人反水而不知吗?贤王给王爷下了这样一个套,如果王爷对自己的手下有足够的掌控,必然第一时间知道他已经离心;若是王爷在贤王一系安插了足够多的耳目,王爷也能及时得知他们的阴谋。但由于这两者都做得不够,所以被动挨打,不知不觉就进了他们的套。” 晔王缓缓点头,眼神清明起来,沉声说:“你说得不错。” 寄娘又说:“王爷知道祁朝武宗的铁面军吗?” “当然知道……”晔王猛地看过来:“你让本王效仿?” 他没多想就摇头:“铁面军被史书批判历代唾骂多少年?本王做这个,马上就身败名裂!” 第600节 祁朝武宗,处于祁朝的末时,他骄奢淫逸又暴躁多疑,搞了一个铁面军,号称铁面无私,实际上派遣这些暗地里的人潜伏在百官之中甚至百官家院,文武百官私底下干了什么武宗都一清二楚,只要有人反对皇帝,皇帝就把他私底下的丑事曝光出来,甚至没有丑事,只是一些正常的男女之事,但人经不起隐私曝光,许多中正的大臣羞愤触柱而死。 武宗的铁面军劣迹斑斑,为武宗的昏庸保驾护航导致整个国家近乎崩溃,直到武宗去世,众臣齐力清算,才勉强摧毁首领及重要成员,拔除六成探子。 各朝各代的探子层出不穷,唯独铁面军光明正大并且毫无名声可言,寄娘想要让晔王建立暗察处,却拿这个举例子,自然预判了晔王的反应。 “可是王爷,你想一想当初武宗对百官的控制,若是这个控制的人换成王爷……” 晔王惊诧地看着寄娘,他从没往这个角度思考过铁面军。 但他忍不住设想了一下……想着想着,心动起来。 “不行……一旦被人知道……”他语气变得犹豫。 寄娘:“王爷,不必被人知道,我们私底下做就是了。” “怎么私底下做?这件事别说挑选管事,便是向幕僚们提起,都会被他们坚决反对,恐怕本王才起一个头,谨先生这样的人,第一个就怒而告辞。” 寄娘握住他的手:“那就让我来,不告诉他们。” 晔王看着她:“你?” 寄娘目光坚定地点头:“暗察处非常必要,既然王爷不能做,不能为人所知,那就交给我吧。我是后院之人,没人会注意到我。王爷只要站在明面上做一个能力卓绝的王爷,背后灰色的那一面,寄娘帮王爷做。” 晔王猛地抓住寄娘的手:“寄娘……” 寄娘眼神温柔:“王爷,我想看到王爷……”她的声音很轻,但字句清晰,“黄、袍、加、身……的那一天。” 晔王眼眶微微泛红,用力地抓着她的手:“你……真的可以?” 寄娘浅笑,神色自信从容:“可以,王爷只要协助我,给我足够的人,我可以调教他们,让他们为我办事。我可以培养他们的忠心,若是王爷觉得不放心,我可以绝口不提王爷,不让他们知道我是为王爷办事。” 晔王又觉得不妥:“你是本王的次妃,你做的事如何联想不到本王?” 寄娘摇摇头:“我隐瞒身份不就好了?一定要告诉这些招徕的人,我是谁吗?” 晔王猛地站起身:“不错不错,只要我们好好计划……” 寄娘望着他保证:“有任何事,我都不会供出王爷。如今我在外名声渐起,外出行走的状况王爷并不能时时知情,也无人知道我命不久矣,那么,我有野心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若是事情败露,王爷把一切推我身上便可。” 晔王走到她身边,一把抱住她:“寄娘,辛苦你了。” 浓烈的酒味扑到鼻前,寄娘强忍着生理反应闭上眼,任由他抱了一会儿,轻轻推开。 隔了几天,晔王将京郊园子送给了寄娘。 明面上是晔王因寄娘对园子付出众多,于是博美人一笑直接赠予,实际上,两人商量好了,这里从此归寄娘使用,成立暗察处。 天气渐热,久卧在床的人有些支撑不住了,尤其伺候的人漫不经心,常年躺在床上的病人几乎是受尽折磨。 府医通知寄娘,尹次妃就在这几天了。 寄娘叫了兰苑的伺候丫头询问,得知尹次妃如今状况很不好,便不打算做面子情前去探望,只吩咐一句:“这几日让你们主子体面点,好歹是王府次妃。” 三天后,尹次妃去了。 寄娘听到消息正在散步,一边散步一边脑子里想着组织暗察处的事情,闻言“嗯”了一声,脚步往晔王书房而去。 她去问晔王,尹次妃的丧仪按哪个规格办? 晔王早就忘记了曾经的宠妾,随口说:“南方又有大水,办什么,简单走个过场就行了,给尹亮一个交代。” 寄娘懂了,就是不能让尹亮觉得落了面子,至于尹次妃不足为重。 次妃的丧礼本身也不会像王妃那样正式,灵堂设在偏院,停灵三天让娘家人过来祭拜后就下葬。 寄娘去了一次,看着稀稀落落只有奴才懒散烧纸的灵堂,心底的沉重怨恨缓缓散开。 和大仇得报的快感有些不同,更是一种释怀。 对后院诸人的释怀,少了刚来时恨不得与所有后院女人同归于尽的恨。 后院的悲苦血泪都是那个男人造成的,但是受害者遭遇的一切,直接凶手的确是尹次妃之流,所以原主这样的受害者恨这些踩着自己尸骨风光荣华、母慈子孝的凶手,她无法原谅,无法理解,只想以牙还牙,以命还命。 如今,这些最大的祸首一个个失去最重要的东西痛苦死去或者还在活着煎熬,原主终于渐渐释怀。 走出灵堂,寄娘站在骄阳下笑了笑,挺好的,报仇,但不陷于仇恨。 尹次妃去世没多久,后院又有一个姬妾有孕,晔王的欢喜彻底冲散了白事带来的压抑,离去的女人仿佛水过无痕,再也无人提及。 艳阳天,外头正热,柔姬沿着遮阴的走廊来到清滟院。 寄娘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看到她来连忙停笔:“外头很热吧,快坐下吃个冰碗,晚点我要去书房所以只能这时候找你了。” 柔姬斜着身子在榻上坐下,捧着冰碗舀了一勺,冰爽清凉从口腔顺到腹中,额头的汗都仿佛收了一收。 她看着四周满当当的冰盆感慨:“难怪都要争宠,这日子顿时不一样了。” 寄娘在她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是热茶,上头还冒着气儿。 柔姬想到她的身子,又叹了一声。 “这王府的东西都是王爷的,想要得到一些什么,必然要付出什么,其实都是平等的。” 柔姬想想也是:“就如我现在没有这些身外之物,但收获了宁静。” 寄娘说:“如果给你一些权力,你愿意舍弃这份宁静吗?” 柔姬抬眼看过来:“你这话――” 寄娘也不拐弯抹角,直言:“我如今手上的事情很多,后院这个摊子反而是小事了。王爷把后院交给我是觉得我公正不徇私,也不会使那些糟污的手段,我呢,从本心而言,不愿为难任何一个人,这世道,咱们女子活在哪里不难呢?” 柔姬点头:“你管家后,日子的确清净很多,像我这种影子一样的人,吃喝用度都没人克扣,怎么,听你的意思,你不打算管了?” 寄娘望着她:“管,只不过没时间事无巨细地管了,所以想找一个帮手。” 柔姬放下手心里的冰碗,诧异地点点自己:“我?” 寄娘笑:“人生在世,日日只能在一个院子里吃喝睡,还是很枯燥无聊的,给自己找点事做,会不会有点意趣?” 柔姬双手放在腿上,轻轻摩挲着,心动又犹豫。 “只是正经管家,不使从前王妃之流的手段,我也会对你有所要求和监督,你可以考虑几天,决定了回复我。” 柔姬听到这话反而安心了,抬头说:“我愿意,你想让我管哪一块?” 寄娘笑了,吩咐绿玉:“去将我准备好的账本钥匙拿来。” 送走柔姬,寄娘又马不停蹄去了内书房,书房桌上堆着一摊子公文,她一份一份阅读、做笔记、处理,直到天黑了,晔王回来。 “王爷的公文今晚就能处理完,这一叠您可以先看起来;我打算五天后去京郊一趟,明面上准备办一场文会,暗里筹办暗察处;后院这块,今天提拔了柔姬,把琐碎的事情交给她代为处理,您看如何?” 晔王听她安排得条条是道,摆手:“照你说的办。”但兴致并不高,脸上没什么笑影儿。 寄娘看看他脸色:“今天皇上又斥责了?” 自从被贤王摆了一道“贪污军饷”的事情后,晔王在皇帝那里的受宠程度逐渐递减,贤王则越来越受宠。 很多人都猜测,皇帝这些年不断支持嫡庶之论,就是为了立嫡。 晔王也在猜测,所以越猜测越心急,越猜测越心慌。 “父皇的偏心越来越明晃晃。”晔王愤愤不平。 寄娘不知道皇帝到底什么心思,但是父子反目才是最好的戏码,她不仅不会劝和还会反着分析:“其实,王爷有没有想过,嫡庶之论愈演愈烈,皇上虽然对王爷更加宠爱,但这件事上从没想过王爷受到的影响。” 晔王眉目染上戾气:“不错,他从没想过我有多尴尬。” 寄娘小心试探:“会不会……从没想过让王爷……登上那个……宠爱是宠爱,但……” 晔王握紧拳头,这是非常合理的推测,也是他一直担忧不敢直面的问题。 “你尽快把暗察处准备起来!”晔王深吸一口气,面上闪过狠色,“这等大事,可由不得他想不想。” 寄娘低声应诺。 “王爷累了吧,要不去歇一会儿,我新调配了一些安神香,公文我先处理着,要是有着急的事再喊您。” 晔王瞧了一眼桌上的信件折子,想了想,问:“今天有什么要紧的事吗?你把摘出来的东西给我看看。” 寄娘说:“不如王爷躺着,我把需要您过目的要事念给您听?” 晔王的确累,原本还想坚持处理完公事,听她这么一说觉得不错,没抵抗住诱惑:“行,把你的香顺便也点了,之前那个解酒的很不错。” 点上安神香,寄娘拿着记下来的要事一件一件请示,才说了三件,晔王就发出了酣睡的呼噜声。 寄娘停下,喊了几声“王爷”,呼声半点没停,她放下折子起身离开。 接下来几天,寄娘从旁帮助柔姬接手一部分事宜,帮晔王处理掉一些日常公文,丰富自己对朝中百官的认知,又写了一张请帖,邀请桔山、乐章等人参加她即将在京郊举办的棋社。 办完这些事,她以准备棋社的名义,出门前往京郊园子。 出发之前,晔王似想起施牧这人,问她:“那个鸿胪寺的公子,施牧,你觉得如何?” 寄娘斟酌着说:“身怀大才,但深而不露又似乎闲云野鹤,暂时看不出他的底在哪,所求为何?” 晔王对施牧有些想法:“你试探一下,能不能为我所用?” 寄娘应下:“那我这次也请他一起来参加棋社。” 第572章 锦绣堆32 天气炎热, 寄娘挑了清早气温不高的时候出城。半年多的时间,她的境遇和年前第一次出城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成为人尽皆知的王府掌事次妃, 自己的文名也传遍京城。 不过寄娘的出行仪仗依旧简单,青布马车改得宽敞一些,随行人员多了几位, 仅此而已。 只是守门的小兵换了态度。 看到守门小兵, 寄娘想起年后救下的人,回到园子见了管家便问起来。 管家回:“养了半年, 已经基本康复了。因为在官府已成为死人, 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处置, 他这些日子闲得发慌, 主动去前院当护院去了。” 寄娘笑, 听管家的口气似乎印象还不错,便说:“你叫他过来, 我问问他。” 管家应下,临走前补了一句:“我瞧着, 他的功夫很不错。” 寄娘微微颔首。 管家离开没多久,门外便响起重重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 一个健壮的人影迈进门来。 “奴才赵丁见过主子。” “赵?”寄娘嘴角勾起, 自言自语, “倒是有些巧了。” 第601节 赵丁没听清后面那句话, 以为她对这个姓犯疑惑,便说:“是,奴才保和范县赵家村人,我们村子里都姓赵, 偏偏服军役来了京城,那些官老爷一听到我姓赵就对我十分不待见。” 寄娘问:“怎么不待见?” 赵丁说:“守城门的时候,我这人性子直,谁违反规定在城门口横冲直撞我都要拦一拦,有的人被拦了也就罢了,有的就要大闹,承恩公的公子、信王、兵部尚书齐大人幼子,这些人都是不知悔改的,而且一听说我叫赵丁,就立刻变脸,喊了家丁要打我,信王还说,‘上一个姓赵的这么拦我,全家都化成灰了,你这个姓赵的又算得了什么!’” 寄娘握着杯子的手一紧,没忍住,直接摔在了地上。 屋内众人从没见过她如此动怒,连忙跪下:“主子息怒!” 寄娘咽下一口气,沉声说:“你们起来,不关你们的事。” 赵丁也吓得跪下,听到这却犹豫不敢起来,他觉得这很可能关他的事。 寄娘也让他起来:“也和你无关。”她缓了一口气,继续问,“他们这样打你,你还一而再再而三阻拦这些权贵?” 赵丁理直气壮地时候:“城门不大,来往百姓那么多,他们骑着马横冲直撞,一不小心就会踩死人甚至造成人群混乱踩踏,我不阻止,死伤了百姓他们又不会赔偿,老百姓多苦!” 寄娘脸上的怒气彻底消失,甚至有了一些笑影儿:“是啊,老百姓多苦。” 赵丁听到她的认同,松了一口气,确定自己没有犯错。 “赵丁,你家中可还有亲人,想回家去吗?” 赵丁想了想,说:“我家兄弟多,我来服军役也是因为家中只有我未成家,没有后顾之忧,我在明牌上已经是个死人了,如果主子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派遣我,若是用不上我,可否让我在这里的当一个护院?我攒一点钱,寄给家里就成,免得回去给他们添麻烦。” 寄娘点头:“你若是想留下,我的确需要你帮个忙。” 赵丁一喜,立刻跪下:“不敢,主子对奴才有再生之德,奴才听候主子差遣。” 寄娘说:“救你是举手之劳,这事不必再提了。以后你为我办事,也和管家一样,领该得的月钱。” 赵丁感激不已,粗犷的脸上满是动容。他虽然是个粗人,但是从小生长于底层,他能感受到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即便是管家也会有居高临下的语气,但寄次妃几乎没有,仿佛只是和他商量,询问他的意见。 “奴才愿意,主子您尽管吩咐。” 寄娘笑笑:“起来吧,上前来,听我细说。” 寄娘让赵丁去京城及周边行走,遇到被强权逼迫、无家可回、走投无路的人便暂时救下,记下他们的遭遇,能帮则帮,帮不了就将人救回来。 “过段时间,我在附近盖一个救济堂,你救回来的人就过这个明路。” 赵丁不懂其中深意,以为寄娘就是单纯帮助落难的人,一边感动,一边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一定全力以赴做好这件大善事。 寄娘知道他鲁莽,叮嘱:“京城权贵多,你身份又有问题,救下人便可,不许擅自亮明身份擅自为人出头,把人带回来,我自会根据情况处理。” 赵丁忙点头:“奴才知道了,奴才一定不给主子惹事。” 寄娘颔首,让他去找管家,领一份出门办事的银钱。 赵丁走了,寄娘的心情却并不好,她口中念着“信王”,想着这人的生平。 信王是老皇帝的弟弟,是先帝的皇叔,当年老皇帝被俘,信王作为一起出征的人却逃了回来,而且是带着有生力量逃回来的,把自己贪生怕死不去支援说成战术性撤退。 赵建炎等大臣对此十分不满,建议先帝对信王临战脱逃进行惩罚,先帝削了信王的王位,贬他为国公,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在先帝期间,信王可谓是夹着尾巴过日子,曾经的奢侈潇洒半点不敢有。 现在的老皇帝却是个奇葩,明知道亲弟弟丢下自己逃了,但是因为恨亲儿子,不知道怎么被信王一哄——可能是信王在捧老皇帝上位这事上下了力气吧,老皇帝又恢复了信王的爵位,还十分宠爱他。 绿玉见主子郁郁不乐,怕她身子骨承受不住,绞尽脑汁想哄她开心,和暖玉两人互相使眼色,商量怎么转移寄娘的注意力。 最后,绿玉笑呵呵地开口:“主子,听说云山下有好大一片荷塘,是云山道观挖的,道观还允许周围百姓去摘花挖莲藕,也有很多人过去赏花,现在正是赏花的时候,我们去瞧一瞧如何?” 寄娘回神,看着目光灼灼望着她的两个丫头,因为心神在别处,她一时没意识到小丫头是担心自己,以为她们想去玩,不好让她们失望,便说:“想去玩?行,那就去看看吧。” 绿玉暖玉一听,立刻高兴起来,兴致勃勃地准备东西:“太好了,我把遮阳伞茶水点心都带上!” “我准备换洗衣裳,万一被湖水湿了裙摆……” 寄娘看着她们忙碌,摇头失笑。 下人们效率非常高,没一会儿,一行人就出了园子往云山下去了。 本朝信佛,道观有些冷清,不过云山道观在当地的口碑却不错,大概是山上的道长对百姓十分友善,山下人家有什么邪祟需要做什么法事,道长一般不收钱,收了钱也很微薄,是大家承受得起的;不仅如此,山下的荷塘以及荷塘中的鱼苗都是道士们弄的,但道观允许百姓来采摘。 寄娘到荷塘的时候,正好看到好几个小道士坐在船上从荷塘深处出来,绿玉好奇,伸长了脖子朗声问:“小道长,你们是去摘荷花吗?送我们几朵好不好?” 暖玉阻止:“不好吧,他们肯定是领命过来摘花,少了岂不是让他们挨骂。” 几个小道士的船正好到她们跟前,听到这话就笑:“女施主多虑了,道长只让我们摘三朵,我们多摘了许多,匀一些给各位不妨事。” 寄娘福了福身:“多谢各位道长。” 三人见这位贵妇人行礼,连忙起身回礼:“女施主多礼。”挑了形状最好,开得花型各不一的三朵荷花送给她。 寄娘亲手接了,轻声询问:“我瞧岸边不少人在捕鱼,这荷塘的鱼儿怎么样?我们不和道长争口粮,可以捐一些善钱,尝一尝贵观的鱼儿。” 为首的小道士叹息着摇头:“夫人怕是要失望了,这几年,鱼塘的鱼苗撒下去就被捞完,今年更是,鱼儿还没长大呢,就几乎没了。” 绿玉指了指岸边:“那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来捞鱼?” 暖玉也说:“怎么能把鱼苗捞走呢?多少要等鱼儿长大啊,这不是欺负道长们有善心不计较吗?” 另一道士说:“不怪大家,我们师父说,百姓日子过得难,才等不及鱼儿长大,很多年前,荷塘里的鱼儿长得又肥又大,都没人来捞,还要劳累我们师兄将鱼儿捞起来送给周边百姓呢。” “啊……”暖玉惊叹。 绿玉问:“那是多少年前啊?” 小道士:“十几年前吧,那时候——” 话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制止了。 “各位施主,我们要回去了,各位在此游玩愉快,若喜欢什么尽快采摘,不用捐钱。” 寄娘让绿玉掏出一锭银子:“就当我给这荷塘的鱼苗钱吧,借贵道观之手做一做善事。” 和几个道士分别,一行人往荷塘侧边的观景亭走去,绿玉还在纠结,十几年前大家的日子过得真有那么好?那是什么时候?她印象里,自己从小就吃苦受穷。 寄娘没说话,捧着荷花想着心事,一直走到了亭子边。 里头已经有人了。 施牧正低头看着石凳上的人写字,察觉到有人过来微微抬头,诧异发现竟然是寄娘,眉头微皱挡在了石凳上的人面前,看着她们缓缓走到近前。 走近了,他才看到寄娘一身月白罗裙,手捧荷花,双眉微蹙,像极了家中那盏美人宫灯上的美人,看得人心角微微一塌。 “无斁,好巧。”他主动出声。 寄娘抬眼,眼中同样闪过诧异:“施公子,真巧,又遇见了。” 施牧说:“的确巧,这地方,一般贵人很少踏足。” 寄娘笑,看着他严严实实挡着的人:“施公子不就来了。” 施牧自嘲,带着玩笑:“我算什么贵人呢?” 寄娘也回,语气自嘲却比他更认真:“我又算什么贵人?” 施牧看着她,说不出话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让人离开了。 寄娘神色露出了然:“看来是我们来的不巧,打扰施公子了。”她微微行礼,侧身准备离开。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为人知的事情,寄娘知情识趣,没有窥探之心,纵然心中好奇也不过是暗自记在心里,明面上不能让人下不来台,所以她真心实意地打算走了。 施牧手动了动,人定在原地看着她转身要走的身影没有出声。 “并无打扰。” 寄娘刚侧过身,一个微微沙哑的声音响起。 “小子见过夫人。” 施牧和寄娘全都诧异地侧身看过去,看着消瘦的少年从施牧身后走出来,站在边上对寄娘行礼。 “司徒墨?!”寄娘意外无比。 听到她准确喊出这个名字,这次换少年惊诧了。 而施牧,他的脸上没有最诧异,只有更诧异,整个变化就是不停更新诧异惊讶的程度,直到听到这个名字,手忍不住捏成拳。 第573章 锦绣堆33 司马墨也没想到,眼前的贵妇人会认识他,少年人想得很简单,以为施牧见了熟人为难,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人认识自己,不如直接大方站出来,随便编个理由便揭过此事。 但一听到对面的人准确叫出自己名字,少年的手和施牧一样,下意识握紧了。 寄娘站在台阶下,看看施牧,又看看司马墨。 她让下人等在外头,自己一步一步走上亭子。 施牧和司马墨都无声地看着她。 寄娘走到少年面前,盯着他瘦瘦高高的身子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打量了一番,这才开口:“大皇孙出宫了?这身布衣……是特意乔装还是?” 司马墨还抱着蒙混过关的侥幸,张口说:“我不是――” 施牧打断,迂回地问:“无疚何称他为大皇孙?你认识大皇孙?” 寄娘似笑非笑地看过去:“施公子,你莫不是想说,你不认识大皇孙,不知道眼前人的身份?” 施牧:“我必须认识吗?你也知道,我空有功名却一天都为上朝为官,平日里闲云野鹤无所事事,怎么会知道皇家的子孙是什么模样?” 寄娘一听,顿时双手交叉在腹前捧住荷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施公子今日为何带这位少年来这个亭子,又为何――”她瞄了一眼石桌上的大字,“教一个陌生少年写字?” 施牧不慌不忙回答:“我是前两日在街上偶遇少年,正见到他行侠仗义,觉得他是个好孩子,又听到他一心向学却没机会好好读书,便心存怜惜约了人出来,准备定期教他一二。” 这话说得没有半分破绽,寄娘也看不出真假,她去看更为稚嫩的少年,少年赶紧低下了头,怕自己拖了施牧的后腿。 寄娘见状便笑了:“施公子说是这般便是这般吧。” 施牧望着她,在原地站得一动不动,没有往日半分风度,仿佛忘记了请她坐一坐的事。 寄娘索性绕过施牧,自己在石桌一边坐下,坐下前,亭外的绿玉眼疾手快地跑进来给她铺上了垫子,又匆匆福身跑出去不打扰他们交谈。 这个突兀的动作一下子冲淡了亭子里紧张的气氛。 低头的少年看到这一幕心中诧异,心想这么热的天,这位夫人怎么还要软垫,不热吗? 这时,寄娘正好和他说话了。 “大皇孙,你可能对我没印象,我却是见过你的,最近一次便是五月初五端午宫宴,我是晔王府上的次妃,带着府上大郡主坐在前排。”再往上一次,便是原主第一次进宫,跟着娘亲逗了逗还在襁褓中的司马墨。 司马墨闻言,顿时全身紧绷,脸色发白,忍不住后退一步。 第602节 他……他没想到这个被施公子称作无镜娜耍会是晔王府上的! 施牧看着少年如今才后悔的模样,忍不住心中叹息,实在是太稚嫩冲动又太喜形于色了。 寄娘见状,嘴角挂上笑意,温声安抚:“你不用怕,这里的事情我不会告诉第四人,更不会告诉晔王。” 司马墨将信将疑,施牧反而坦然起来,撩开长袍同样在石凳上坐下:“当今的大皇孙仿佛不存在一般,难得无揪谷换嵩谫即蟮墓宴上关注于他,又记住了他的容貌。” 寄娘笑笑,摆弄着怀中的荷花:“谁说大皇孙仿佛不存在呢,这样一个出身尊贵的少年却被人刻意遗忘,不正是因为他的地位太特殊,存在感太强吗?” 亭子里又变得落针可闻,于是少年加粗的呼吸异常明显。 施牧严肃了口气说:“这话不能乱说。” 寄娘望向亭子外:“刚才我来的路上遇到几个道长,我问他们荷塘里的鱼儿怎么样,他们说,如今的百姓鱼苗刚放下去就把鱼儿都捞完了,可十几年前,满池塘的鱼儿又大又肥,却没人来捞。”她看向少年,“大皇孙,你知道为何有如此大的差别吗?” 少年没防备问到自己,愣了愣,下意识往施牧那边看去,见施牧只看着前方不给他任何眼神,便低下头想了想回答:“我听说这里的荷塘是道观的,不过道观不介意百姓来挖莲藕捕捞鱼虾,既然满池塘的鱼儿都没人来捞,想必那时候……百姓家里不缺这点东西吧……” 寄娘点点头:“大皇孙说得不错,你比许多皇孙强,若是换晔王府上的大公子来,他必然说,这是百姓民风坏了,人心不古。” 少年捏了捏袖摆:“人饿肚子的时候,什么都想吃,只要是吃的,都会想办法弄来,但吃饱了,谁也不愿意白拿别人的东西。这和民风,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寄娘微微柔和了声音,问他:“大皇孙……也饿过肚子吗?” 少年垂首不语。 施牧看着眼前的石桌仿佛在出神。 寄娘又看向桌上的大字:“这大字也写得很一般。” 少年的脸刷地红了,火烧火燎的。 寄娘又笑着看向施牧:“不过有施公子这个师傅,想必以后会突飞猛进。” 施牧仿佛回神,看过来,笑了一声:“你怎知我会一直教他?” 寄娘认真了神色:“那我拜托你,正经教他。” “你拜托我?你与他非亲非故。况且,这事情若是让晔王知道,他会高兴吗?” 寄娘问:“你是与无鞠嘟换故怯腙释醮五相交?” “自然是无尽!笔┠链稹 寄娘笑:“既然是无荆又和晔王有甚干系?” “有甚干系?”施牧喃喃,心中诧异又不觉得诧异,抬眼问,“那无竞驼馕淮蠡仕镉猩醺上担俊 寄娘望向站在那同样好奇看着她的少年,仿佛透过他回忆着什么,看得少年开始无措,这才叹了一声收回视线:“也无甚干系,只是他和故人能牵扯一二,这一二联系实在算不上什么,却是我在这世间仅存的留念,我总是希望这孩子能好。” 施牧深深望着她。 寄娘招手让少年过来坐下:“怎么出宫了?”她算了算日子,“是生辰刚过就出宫了?” 施牧挑眉,无净怪道大皇孙的生辰? 少年听说自己和寄娘的故人有联系,心中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父皇,顿时有了几分亲近之感,没一开始那么僵硬了,听到她问,便点头:“端午后,过了半月就是我的生辰,过完十五岁生辰,皇祖父便让人给我在内城找了个宅子,让我出宫开府。我便搬出来了。” “宅子在哪?可有安排你上朝?” 司马墨说了一个地址,寄娘想了想,是一个非常偏的地方,说是内城,可能还不如许多大臣住得靠进皇宫,那个位置,几乎在外城地界了,想必宅子也很不好。 关于上朝,少年摇头:“皇祖父没有出宫之外的任何安排。” 这在寄娘的意料之中,她安慰:“没事,好歹也能自己当家做主了,以后――”她看向施牧,“跟着施先生好好念书,你如今这模样,过于稚嫩了些。” 少年眼中闪出亮光,殷切地看着施牧。 施牧失笑摇头,这倒好,最后被她反客为主卖了一个好,他点点这个傻小子:“你啊你啊,才不到一刻钟,就被人拐了去,也不想想,是谁教你写字教了这么几天?” 少年一愣,才发现刚才氛围之不同,又红了脸,垂下头不语了。 寄娘和施牧都笑,笑着笑着对视一眼,微微一僵,又连忙撇开视线。 这氛围,如同一对父母教育孩子似的,两人都有些不自在了。 寄娘低头看到怀中的荷花,各取一支递给两人:“既然遇见,将道长的功德分你们一分。云山道观的功德池养出来的荷花也格外娇艳。” 施牧和司马墨接过道谢,小心摆在一边。 寄娘起身:“你们继续教学吧,我去别处走走,若是有空了,可以来园子里找我,如今园子都是我的人不用怕他人耳目。”说完,往外走的脚步一顿,又回过身对施牧说,“我家王爷特意让我邀请你参加棋社,不知施公子届时――可否会来?” 施牧立刻明白晔王想要拉拢他,回望寄娘,笑:“不胜荣幸,自然得应邀参加。” 虽然说过园子十分安全,但是施牧并没有带司马墨上门,倒是他自己,隔了两日便打着借书的借口上门拜访。 这两日,他仔仔细细查了寄娘的出身,一直查到了那个尼姑庵,而对这个尼姑庵调查之后,他发现了和十几年前某些事相关联的传言。 据说,当年赵家幼女寄住在这个尼姑庵养病,听闻父亲被五马分尸,家人落难,病发而亡。 寄娘则是很小就在尼姑庵做带发居士,那么这两人曾有过交集? 施牧观察着眼前的人。 寄娘正与他对弈,见他看着自己愣神,轻轻敲了敲棋盘:“施公子……施公子?你盯着我可是看出什么想探究的东西了?” 施牧回神,听到她的话倒是坦然:“无炯过赵家人吗?” 寄娘握着棋子的手停在半空,徐徐放下,抬眼望着施牧:“赵家?哪个赵家?” 施牧:“和你曾一起住过山庵的那个赵家人。” 寄娘将棋子扔回棋盒,突然咳嗽起来。 施牧以为她躲避话题,盯着她细看,看着看着发现她是真的咳得上不来气,连忙扔下棋子跑到她这边倒水:“喝点水顺一顺。” 寄娘依旧咳得惊天动地,端水也没有余力,剧烈的咳嗽让她眼睛泛红,生理盐水顺着脸颊落下。 施牧扶住她的后背,直接端水喂她。 绿玉在外面候着,听着声音不对劲,连忙跑进来,熟门熟路翻出寄娘常吃的药丸,将药溶于水中,挤开施牧抱住寄娘:“主子,快喝药。” 寄娘闭着眼睛一口喝干了药汁,捂着唇憋气许久,咳声竟慢慢小了下去。 施牧站在一边问:“这是什么药,你这病是?” 绿玉代为回答:“是我们主子自己配的药,吃了很灵,但主子说治标不治本,身体底子亏了再也治不好的。”一边说一边盯着施牧。 施牧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摸摸鼻子,小丫头这是怀疑是他惹了她家主子病发呢。 寄娘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慢慢缓过一口气,起身挥手让绿玉下去:“不妨事,你去给我换一壶热水。” 绿玉提了水壶退下。 施牧重新坐回座位,关切地看着她:“你……还好吗?” 寄娘用手帕擦掉脸上的眼泪,笑笑:“吓到你了。” 此时她刚平复咳嗽,眼角还带着红,脸颊微湿却格外有血色,犹如雨后初荷,娇艳又脆弱。 施牧看着她脸颊上的泪痕,微微摇头,声音不自觉放柔放轻:“这病真的治不了吗?” 寄娘扯扯嘴角:“早就该入土的人了,一颗九转大还丹都不够,如何想着治好?能活着就已经是额外的运气。” 施牧听得心口一揪,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寄娘却主动说起刚才中断的话题:“我见过她,自幼体弱偏偏又染上了不好的病,丫头都被传染了。不过他们一家子都是好人,住在庵里和我们互不打扰,也没那些霸道行径,住在庵里却仿佛人不在似的。她父母也疼爱她,今天父亲过来探望,明日母亲过来探望,还有兄弟嫂嫂姐姐妹妹一人一天送东西过来……出事前一天,她娘亲刚来过,隔天就听说,赵家出事了。” 施牧问:“你与司马墨的联系……是她吗?” 寄娘却不是事事有问必答,而是反问:“施公子既然只是偶遇司马墨心生怜爱而教他认字,为何调查我又打听这些?” 施牧抿唇,深看着她:“我是――对你好奇。” 第574章 锦绣堆34 寄娘:“君子之交淡如水,每个人都有隐痛不愿诉诸与人,施公子何必刨根究底?” 施牧的指尖微微一缩,隐痛? 他点点头:“是了,是我逾距了。”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有些失落,大概是因为这段话之后,他有种被一扇门挡在眼前的感觉吧。 但是寄娘已经说得很明白,那是她不愿提起的过去,他怎能揭人伤疤。 两人一时对着棋局无话。 “既然是君子之交,无救蘸笠膊槐厝绱松疏地称我‘施公子’吧。”施牧重新捻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 寄娘跟着落子:“那――” “我字佑之,年幼时体弱多病,侥幸养到成年,所以家父写下这二字予我,对我少有管束。” 寄娘想到他老大一个青年,时常游荡在外无人拘束,又不婚配,无人催婚催生子,凡有点门第的人家,这种情况少之又少。 原来“自由”的原因在这。 “那如今呢?身子可好了?” 施牧微微撸起袖子露出白皙不甚健壮的手腕:“比从前强了很多,只是这辈子只能做个文弱书生。” “书生一支笔能定国安邦,佑之之才不受这文弱身子局限。” 施牧:“你太高看我了。” 寄娘笑着落下一子:“是佑之过于谦逊藏拙,若你再深藏下去,这盘棋,你要输了。” 施牧定睛一看,果然,棋局形势已呈现敌强我弱,他再不反击,就要兵败如山倒。 他一边捡了一枚棋子思索,一边说:“我这身子还得感谢那位小姐,当年我娘上隐法寺为我祈福,寺中照古师傅送了一张方子给我娘。” 寄娘惊讶:“是那个?” 施牧看过来:“你也知道?”继而狐疑,“你怎么知道的?” 寄娘:“还记得你我初次相遇吗?那日上午,我和照古师傅在亭中论禅,师傅听说我先天体弱送了一张方子,他说这是故人相托请他云游之时找到的方子,只是当他完成所托回到京城时,故人之女再没机会用上。” 施牧恍然,有种天意如此的感觉:“那便是同一个方子了,没想到无疽灿刑迦踔症?赵姑娘没用上,造福了你我二人甚至还有更多人吧。” 寄娘:“挺好的,若她知道了定也欣慰。” 施牧看看她,沉默落子。 一盘棋,两人下了大半天,错过了饭点,最后却是和局。 第603节 施牧觉得酣畅淋漓,寄娘留饭,他看了看天色:“约了那个小子下午来上课,恐怕来了很久了,我先回去,你尽快用膳,莫要饿坏了身子。” 那个小子就是司马墨。 寄娘听了便不强留,送他到园子门口,看着他离去。 隔了几日,举办棋社的日子到了,这次纯粹以寄娘的名义邀请众位名士文人,但应约的人并不比上次晔王请客少,甚至还多了几位。 这些人或者想要来看一看传说中的园林,或者纯粹哀嚎对弈,想要和寄娘切磋。 虽然寄娘和施牧半天下了一盘和局,但是和其他人却没这么艰难,这一天的棋社,寄娘一个女子几乎是横扫千军,加上施牧有意避让,她全场下来战无不胜,声名鹊起。 棋社过后,京城之中无镜拿声越发响亮,京中名士的地位扎实稳固了。 借着这股东风,棋社之后,寄娘用自己攒下的银钱在园子附近的地段办了一个救济堂,专门收养救济陷入绝境的百姓。 她身后有晔王府,各项手续完成得非常快,办事方便快速还无人骚扰,夏天还没过去,救济堂就开始接济百姓。 寄娘的名声越发响亮,朝廷、宫中都有听闻,寄娘主动找上晔王。 “王爷还需尽快定下王妃。” 晔王“哦?”了一声:“怎么说?” 寄娘:“近日外头有不少传言,说王爷会扶我做王妃,如今不过偶有人说,日后这个声音若成了势,王爷的王妃人选就难定了。” 晔王看着她:“你不想做王妃?” 寄娘冷静地说:“我不合适。”她十分理性地站在晔王的角度分析着,“王爷需要一个嫡子,我无法让王爷如愿。再者,晔王妃是个很好的联姻之位,王爷难道没想过人选?” 这话说到了晔王心里。 这些日子贤王这些人故意拿寄娘调侃,说寄娘有如此贤名,必然会成为下一任晔王妃,其实大家都知道,寄娘无权无势,身子不好,只是有个才名,当次妃姬妾可以,扶正为王妃却是对晔王来说太亏了。 贤王造势让晔王骑虎难下,或离间晔王寄娘或逼晔王扶正寄娘,总之必然让晔王吃亏。 晔王这段时间恨得要死,却不好与寄娘提起,只和几个谋士讨论如何安抚寄娘。而且,他们也早就想好了王妃从哪几个名门之中挑选。 谁也没想到,寄娘自己也是反对扶正的。 晔王又惊又喜,感动不已。 但他面上还要装作“我本想扶正你为王妃”的模样,一脸为难。 寄娘心知肚明,却配合着他情深义重,再三劝说才让他“打消”念头,转而讨论起王妃人选。 “你觉得从哪家挑选合适?”晔王试探。 寄娘:“王妃人选自然要皇上慧妃娘娘挑选,要看家世也要看人品,若是再来一个前王妃那样的……” 晔王心中一动,说:“你说,若是大婚后依旧让你管家……” 寄娘诧异地说:“这不妥吧,王妃心中必然不快。” 晔王却觉得没什么问题:“胡姬马上临盆,府上孩子都很小,新王妃心性难辨,若是贸然交出管家权,又出现之前的悲剧怎么办?” 寄娘当然不愿交出对这王府的掌控,前面这些话不过是客套而已,听到他说出自己想听的话,便说:“一切听王爷安排就是。” 晔王高兴起来,自以为将后院安排得十分妥当,自得不已。 没几日,宫里果然传出为晔王选继妃的消息。 这时,她已经回到京郊园子,正派人去浔州查探浔州苏家。 浔州苏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家族中每个朝代都有能人入朝为官。多年前,苏家苏忠文官拜二品,跟随年轻的老皇帝讨伐燕国,老皇帝被俘,苏忠文埋骨他乡,新帝登基清算怂恿皇帝冒进、丢下皇帝临阵逃脱的臣子,苏家因为苏忠文战死而躲过一劫,但到底还是沉寂下来。 然而苏家人才多,不过五年,苏家的小辈苏备得到辅政大臣的重用,步步高升,整个家族也渐渐起势。 十三年前,皇位再一度更替,苏备锒铛入狱,苏家跟着蛰伏,但是不出三年,苏忠文的侄子又在朝中获得了老皇帝青眼…… 看苏家这二十几年的变迁,可看出不管皇位上坐着的是谁,这个家族都有人可以入朝得用,最多沉寂五年,最少三年,这短暂的间隔让苏家家族荣光几乎不曾淡灭。 绿玉好奇问:“主子要查的苏家做了什么坏事吗?” 寄娘:“这不就派人去查是不是做了坏事。” 绿玉奇怪:“那主子怎么知道他们肯定做坏事了?” 寄娘笑:“那样一个大家族,怎么会没点乌糟事呢?” 绿玉还是不懂为什么盯上苏家,不过她来不及再问就被暖玉用手肘撞了撞,示意她别对主子的决定再三提问。 绿玉吐吐舌头,不问了。 寄娘看在眼里,不过她的确懒得细说,摇摇头垂首处理手头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下人进来禀报:“施公子来了。” 寄娘合上手里的公文,去隔壁迎客。 “好难得你主动请我过来。”施牧笑着进屋,在她对面坐下。 寄娘给他倒茶:“上回救济堂的事还请你过来商量,这才多久,怎么能说难得?” 施牧一愣,才想起来上次见面至今才小半个月,但不知怎么,他竟然觉得时隔已久。 他低头转移话题:“这次找我,恐怕也不是闲来无事,约我手谈吧?” 寄娘笑,随口问:“你教的弟子资质如何?” “司马墨?”施牧确定,寄娘的确很在意司马墨这个人,但不知道目的为何。 “年纪太大了,虽有好学之心却难免急功近利,不过好在本性是个稳重隐忍的人,这段时间我着重磨了磨他的性子,如今能安安静静从头学起了。” “佑之教导他这么久,是以何名义?”京城至今无人知道司马墨跟着施牧念书,甚至晔王还询问寄娘招揽施牧的进度。 若是知道这件事,这些人可就不是这个反应了。 施牧说:“又瘦又干的小子,我只说在外出游捡到的,大概除了你也没人能想到,当朝大皇孙会是这么个面黄肌瘦的模样吧。” 寄娘觉得没有这么简单。老皇帝让司马墨出宫,相当于流放,但是他一个疑心病这么重的帝王,难道不怕宫外有先帝的同党?司马墨身边肯定有监视他的人吧。 但是为什么这些监视的人都没发现司马墨求学的举动呢? 是老皇帝知晓了暂时没动静,还是老皇帝的确不知情? 若是不知情,那么司马墨就不是单纯一个无依无靠无人关照的可怜小皇孙了。其实一个二岁小儿能活到现在,应该不只是命大吧。 寄娘看看施牧,这位又在从中扮演什么角色? “若有空,可以带他过来逛逛。” 施牧问:“无疽泊蛩憬趟吗?” 寄娘笑着摇头:“有你在,何须我呢?不过有教无类,真有我能教的,我定不吝啬。” 施牧朗笑:“无咎过谦了,有你的教导,对那小子来说定是受益匪浅。” 寄娘没有应承,转了话题说:“佑之自小长在京城,又是鸿胪寺府上公子,可了解户部尚书?” 施牧收敛神情,询问:“怎么?晔王还没将人收伏?” 寄娘看他:“你知道的不少。” 施牧嘴角一扬:“无韭糯魏椭<依咸太相约拜佛,总不是和老太太一见如故吧。” 寄娘没反驳,默认了他的猜测,只问:“户部尚书看上去十分中正,我倒不急着把人拉过来,就不知他是不是表里如一。” 施牧:“你怕他暗中投靠了贤王?” 寄娘摇头。 施牧不明白了,不怕他是敌对阵营的人?那担心什么?晔王如今心这么大了? 寄娘:“你觉得他是个好官吗?” 施牧想了想,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何谓好官?对陛下来说,郑大人不偏不倚坚持做个纯臣,如何不是好官?” “对百姓、官场来说呢?” 施牧:“这就不好说了。” “怎么不好说?” 施牧吐出两个字:“盐铁。” 寄娘放在桌上的手微微一缩,目光盯着施牧:“盐铁?” 施牧面色严肃地点头。 寄娘露出恍然之色:“看来的确如此了。” 施牧微愣,疑惑问:“你查到了什么?”这幅表情显然是心中猜测得到认证的样子,而不是听到只言片语心中猜疑。 但是,姓郑的可是个老狐狸,盐铁大事谁能轻易查到?无菊夥葜情是个人手段还是借助了晔王之力? 第575章 锦绣堆35 施牧盯着寄娘半晌,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寄娘却不答反问:“我自己查出来的与晔王查出来的,有何不同?” 施牧低头想了想,自嘲:“其实也没什么不同。”他叹气,扭头看着窗外的阳光跳跃在绿叶上,“如今的朝廷,只有立场没有是非,事实如何,谁查出来的,并无意义。” 寄娘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沉郁的神色。 “你说得对,若是晔王查出来的,他想到的定然是如何对他利益最大化,户部尚书这个位置很重要,为此他让我小心伺候着郑老太太,如今有了大把柄,焉能放过?” “所以,”她嘴角微勾,“我想先求证一些事,再考虑是否告诉晔王。” 施牧诧异地看向她:“你――” 寄娘问:“盐铁贪污,你知道多少?” 施牧:“在外行走耳闻一些事,但没有证据。” “能与我说一说吗?” 施牧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了一会儿后一点头,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细细告诉了寄娘。 户部尚书郑良,掌权国库却私底下利用朝廷两大命脉“盐”“铁”为自己谋私利,这当中,为了这不能见光的收入以及掩盖罪行,前前后后谋害百姓、官吏、商家不止一次。 寄娘一边听一边记下施牧说的那些受害人。 第604节 这一次,施牧只看着,没有问她要做什么。 他想看一看,眼前的人会做什么选择,是不是……和他同一条路。 施牧走后,寄娘看着自己记下来的东西,抬手从另一本书中抽出一封信,这信上,说的同样是关于郑良操控盐铁中饱私囊的事情,并且有一份证据。 看着这两样东西,一个计划渐渐在心中成形。 四天后,施牧带着司马墨上门拜访,却被管家告知,寄次妃已经回王府去了。 施牧无奈带着人离开,目光看向京城内。 晔王听完寄娘的计划心中十分不情愿,他已经争取了郑良这么久,如今人人皆知两府关系很不错,郑良也对他略有亲近,现在让他把人推给贤王?走了一个郑良,他还要重新争取下一个户部尚书,完全是前功尽弃。 晔王的思想正是施牧所说的,不考虑对错是非,只考虑立场派系。 晔王需要一个户部尚书继而掌握户部,他不在乎这个户部尚书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只在乎户部尚书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寄娘在白纸上写下一个名字:“让他继任尚书之位,王爷即便掌握不住户部也不会被贤王夺去;而且届时,贤王一身脏水声势减弱,王爷牺牲现在这一点点东西完全值得,再说,陪着老夫人三不五时礼佛的是我呢,最辛苦的不也是我?我都不觉得前功尽弃,王爷难道还舍不得这一点小利?” 晔王想了想,也是,贤王现在风头越来越强,他必须找个机会把人打下去,既然找不到机会,只能自己创造了。 “郑良这个老狐狸,我做了这么多事他也没完全倒向我,你怎么让贤王把他拉上船?” 寄娘食指轻轻敲着桌面:“拉一个中立的人上船不容易,但是命运掌握在他人手中时,郑良就中立不起来了。” 晔王看过来。 寄娘自信地笑:“新培养出来的人手,该试一试是否得用了……” 不日,寄娘把郑良的把柄不着痕迹地送到了贤王手上。 贤王和晔王争得如火如荼,自然知道晔王在争取户部尚书,如今偶然发现郑良的把柄,第一反应不是向皇帝检举揭发郑良的罪行,而是和晔王一样,想把人彻底拉到自己的阵营。 晔王和贤王真不愧两兄弟,性格不同手段不同,对朝臣、天下、百姓的态度真真是一模一样,完全像老皇帝。 某日大朝会,晔王被郑良贤王联合怼得灰头土脸,郑良面上依旧一派正直就事论事,但实际上配合贤王行动,把晔王踩得死死的,老皇帝看着小儿子和中立的宠臣说辞一致便信了,扭头将晔王狠狠训斥。 原本脸色漆黑的晔王回到王府却转怒为喜,兴冲冲地告诉寄娘:“成了。” 寄娘笑:“接下来还得委屈王爷几日。” 晔王点头。 郑良和贤王联合之事鲜有人知,但晔王为了后招自然要将此事揭露出来。于是晔王总会突然出现打乱郑良和贤王的配合,而每每两人配合之时,他还会毫不遮掩地大声质疑他们是不是有了什么勾结。 郑良被贤王威胁本就心神不宁,他不愿让人知道自己与贤王的关系,于是深恨晔王,忍不住和贤王联手频繁下绊子,但每一次下绊子,都会被晔王发现两人联手的痕迹,继而大呼冤枉。 一而再再而三,一方想堵嘴,一方大声喊,皇帝和朝臣都惊讶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发展,没想到晔王会对郑良突然翻脸,而郑良和贤王……似乎真的如晔王所说,走得近了一些,行事默契了一些。 是最近才走到了一起,还是本就是一路人只是从前无人知晓? 晔王是发现了这一点,恼羞成怒了? 这一段争锋相对中,晔王还是斗不过这两人,十之九败,但贤王和郑良胜得越多,外人看他们的目光越不一样,老皇帝也渐渐意识到,自己这一位纯臣最近变了,变得行事冲动并且立场偏向明显。 郑良接触到皇帝的目光心中一凛,回到家冷静一想,出了一身冷汗,暗道:糟了。 更糟的还在后头。 晔王仿佛被两人咬急了,与郑良不仅反目成敌,还紧追着他不放。 入冬京城下了第一场雪,有浔州的苦主十几人联合进京诉冤情,还没告上御状就被贤王派来的人追杀,幸被晔王所救。 这十几人状告的却是户部尚书郑良。 众所周知,晔王正愁找不到郑良把柄,如今证人落到晔王手中,郑良和贤王都无法杀人灭口,郑良在南边的盐铁贪污大案,一夕之间被揭发,朝廷震动。 贩卖私盐、私铁,哄抬盐铁价格,强迫商户进私货造成朝廷的盐铁利润越来越薄,晔王的一句质问更是直接扎进了皇帝的心里。 “贤王与郑大人如此亲近,不知这私盐的钱用到了哪里,这私铁又铸造成了什么东西藏到了什么地方?” 起兵造反就要两样东西:钱、武器。盐铁贪污案里,贤王一下子把这两样占满了。 老实说,贤王得知郑良行径仍旧热切拉人上船,为的也的确是这两样东西,晔王同样,所以他的质疑几乎是一针见血,戳中了所有人的心思。 贤王舍不得丢掉对户部的掌控,做不到断尾求生,努力为郑良转圜,晔王看准了这一点,对他们痛打落水狗。 皇帝命令三司协同调查,又让晔王主理。 晔王拿到皇帝手令,心中大定,面露得意。 寄娘:“皇上明知道王爷和他们水火不容,却将此案交给王爷调查,看来我们已经赢了七成了,只要王爷如实调查,郑良逃不掉,贤王疑企图谋反的印象也难以去除。” 晔王听到这,脸上痛快之色越来越浓,这段时间他可太憋屈了,但是能换来父皇对贤王的疑心,那就十分值得。 他兴奋不已,抱住寄娘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下:“寄娘,你真是我的福星!女诸葛!” “哄”的一下,寄娘全身的汗毛都炸开了,胸口生理性恶心反胃。 她强忍住了,扯起嘴角:“王爷可别夸我了,胡姬刚生下小皇孙,王爷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一直没去探望,不如今天去看看?我身子不太舒服,就先回去歇着了。” 晔王从激动的情绪中回过神,发现寄娘的确脸色苍白,眉头微蹙,忙说:“那你快去歇着吧,我的确好久没看小四了。” 寄娘匆匆福身,快步回了清滟院。 当晚,寄次妃又犯了旧疾,听说呕吐不止直到半夜,大概吐得一塌糊涂,换洗的水叫了好几遍。 第二天寄娘就有些起不来身,但仍旧整理了行礼准备出城。 贾林劝她休养几天:“等王爷回来定要怪罪小的。” 寄娘:“那边很多消息不好送到王府来,必须去园子处理,有些消息稍微晚了就没有价值了。内城暂时没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后院柔姬做得不错,我出城几天,有事传信,我再回来就是。” 贾林没办法,只好看着她拖着虚弱的身子走了。 晔王回来听说了,十分感动,送了一大车东西到京郊园子。 寄娘正恶心他,看也没看,让人直接收了。 这种恶心,不只是她自己,还有这个身体本能的、深深的厌恶,被他一碰,这个身体就有剧烈的应激反应。 寄娘的身子弱,这种应激反应发生一次就是自伤一次,但是她除了不停安抚内心那个情绪,并没有像从前幻境中压制原主一样压制她。 赵愉乐太可怜了,她会有这样的应激是因为曾经遭遇太多不堪。她生前的忍耐都像一把刀对准了自己,一刀一刀地划在自己心上,划到临死之际,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也无法忍耐一寸一毫了。 施牧听说她回来了,当天便上门拜访。 寄娘听管家说他来了几次,不好再拒绝,虽然身子疲乏但仍换了衣服起身去厢房见他。 施牧进门看到人,愣了一下:“病了?” 寄娘半靠在榻上微微颔首:“出来前一晚有些难受――听管家说你来了好几次,可是有什么事吗?” 施牧在她对面坐下:“郑良那些事,案发了,是你操作的是不是?” 寄娘不隐瞒,闭了闭眼睛默认。 施牧叹:“我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而且是这般操作,一石三鸟,所有人都被你算计进去了。” 寄娘笑,说话还有点有气无力:“一石三鸟?你怎么看出来的?” “郑良、贤王,还有……晔王。” 寄娘:“我明明在帮晔王。” 施牧看着她的眼睛:“晔王原本可以拉郑良入伙,现在却把人推开直接摁死了,户部以后落入谁手?我猜不是晔王,更不会是贤王。” 寄娘抿唇笑:“佑之慧眼如炬,但我一个晔王府次妃,怎么会不帮晔王呢?这第三鸟,只能是你多想了。” 施牧不说话,但他从未如此确认,她,的的确确不是帮晔王的,她和那些人都不是一路人。 这个结论让他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所以这几天频繁上门想要见到她,当面求证。 寄娘对上他的视线,呼吸一窒,猛地咳嗽起来。 施牧连忙下榻,走到对面伸手扶她,凑近了突然发现,她脸颊一侧红得格外明显,仿佛剐蹭过或者……被打过…… 这个猜测让他心头蹭地窜上一股怒火,他顾不得许多,抬手轻抚那块红肿:“这是怎么回事?” 寄娘一惊,闪开身子避开他的手。 施牧抓住她的肩膀,目光如有火光燃烧:“晔王打的?” 寄娘握住他还想伸手过来的手腕,目光冷静:“施公子,你逾矩了。” 第576章 锦绣堆36 施牧任由她抓着手腕,食指一伸,轻轻碰了碰她受伤的脸颊:“你很久没发病了,这次突然病着回来,是他打你了?” 寄娘侧过头避开,皱眉:“没有,你能坐回去吗?” “那这是怎么回事?”施牧不动。 寄娘伸着脖子避开他,闭口不言。 施牧与她僵持了一会儿,自然别不过寄娘,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坐回去,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压下情绪说:“你先喝口水,若是不想说便不说吧。” 寄娘看着被推到眼前的温水,杯面上影影绰绰是自己的倒影,叹息一声,微微合眼。 “的确不是他打的,是我自己洗脸洗的。” “洗的?”施牧惊讶得没控制住音量。 寄娘依旧闭着眼,只点头:“脏得恶心,多洗了几次。施公子,这是我的私事,若不是你再三逼问,我并不想为人所知。若不是将你当成朋友,听说你几次上门找我,我也不会身子不适又强撑着来见你,同等的,你是否该给我相应的尊重?虽说君子之交,可到底男女有别。” 说到这,她睁眼看着施牧。 施牧第一次失措,抬手撞翻了手边的茶杯。 “抱歉!” 他连忙扶起茶杯,拿袖子擦拭洒掉的茶水,大半个袖子都湿了。 擦着擦着,他停下来,定在那里。 寄娘:“别擦了,入冬天寒,你的身子也弱,湿了袖子小心受寒……我实在乏得很,先回去躺躺,失礼了。” 施牧抬头,看过来的眼中眸光闪动,低声问:“我刚才一时情急碰了你,是不是也让你恶心了?” 寄娘微愣,意识到他的意思,摇摇头:“没有,你无需多想,我刚说的只是朋友相交应――” “那就好。”不等她说完,施牧松了一口气,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这是隐法寺方丈送我的宁神香囊,香味清淡宁静,若是再觉得恶心,嗅一嗅它,也许能缓解一二。” 第605节 寄娘看着递过来的香囊,好一会儿,才缓缓抬手接住。 施牧松了一口气,仔细查看她脸色,见她并没有嫌弃厌恶之情,嘴角有了一丝笑。 寄娘将香囊握在手心,道谢:“我实在累得很,就不陪你了,等我身子好一些,再约你同游。” 施牧忙说:“没事,你去休息吧,我这就走了,约定上课的时间快到了。” 寄娘点点头,绕过厢房回了卧室。 施牧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视线垂下,看着地面的地毯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暗怒一会儿展颜一会儿纠结…… 暖玉在门边看了他好一会儿,差点忍不住催促,他终于回过了神,施施然起身向外走去。 施牧一路回到自己的庄子,一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跟着他进门。 “无痉蛉说氖屏Ψ17狗浅?焖伲好像有能人相助,这人精通细作培训,对这种暗地里的组织十分熟悉,对京城百官也了如指掌。这次贤王和郑良两人恐怕是被无痉蛉四美词缘读耍而且结果很惊喜。” 施牧轻轻摩挲着指尖:“她和晔王不是同路人,不必与她起冲突。” 管事无法做到他这样确信,仍有犹疑:“她是晔王次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施牧放下手看过去:“你不是查过了吗,她是被逼入王府的。” 管事:“话是如此……” “好了,按我吩咐便是。” “是。” 施牧看着属下离开,眼前闪过那片红肿的皮肤,五指缓缓握紧。 有的人,纵然富贵荣华摆在眼前,但与心中所期不同,她便不会妥协。 “先生。” 出神中,处于变声器的少年沙哑声音突然响起。 施牧回神,看到门口多了一个高瘦的影子,放松了身子冲他点头:“你来了。” 司马墨走进来,递上手里的大字:“这是昨日的功课,请先生检查。” 施牧接过查看,笑看过去:“知耻而后勇,自从无舅的愕淖忠话悖你在练字上格外下功夫。” 司马墨垂下脸,挡住了脸上被看穿的窘色。 施牧问他:“你觉得那位无痉蛉巳绾危俊 司马墨想了想说:“她好像……对我没有什么恶意。” 施牧“嗯”了一声,说:“明日……算了,后日吧,后日带你去看望她如何?” 看望?司马墨抬头问:“这位夫人身体有恙吗?” 施牧神色微暗,未答,只用手中的书页轻轻敲他的肩膀:“去书房,上课了。” 隔了一日,施牧果然带着司马墨登门拜访。 寄娘休息了两天,身子恢复大半,那日与施牧的奇怪氛围也被她抛在脑后不做细想,见到司马墨上门,她挺高兴的。 “我正和丫头们商量着怎么吃那几筐螃蟹,你们来得正好。” 施牧听到螃蟹眼睛一亮:“螃蟹?都快入冬了还有螃蟹么?” “晔王送来的,说是南边暖和螃蟹正肥,快马加鞭送进京城,现在还是活的。”寄娘将一盘桂花糕推到司马墨面前,“我身子弱吃不了太多螃蟹,正愁怎么分出去呢,原本像给你们送一份,正巧你们来了。” 司马墨看到被推到眼前的桂花糕,想着对方一片好意自己拒绝也不好,缓缓抬手拿了一个塞进嘴里。 寄娘问:“好吃吗?” 司马墨点点头:“甜而不腻,桂花香味也没有太过馥郁,一切都正好,比中秋宴的桂花糕还好吃。” 寄娘笑起来:“若是喜欢便多吃些,带回去也行,你正在长身体,容易饿。”说到这,她似乎想起什么,回头去看绿玉,“将我那个方子去拿来,让小公子带回去吧,想吃了自己也能做。” 司马墨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身子,摆手。 施牧比他随意,笑着道了谢:“是你自己的方子?那我要尝一尝了。”说着,也拿了一块糕点,边吃边点头,“我不爱吃甜食,但这个糕点的确很不错。” 寄娘见他们爱吃,虽然自己不能多吃却也高兴,又兴致勃勃地和他们商量起怎么做那些螃蟹。 施牧对吃的想法也很多,两人从食谱聊到药膳,从药膳聊回菜肴,最后定下来,去西边的正开满菊花的院子里办一桌螃蟹宴。 司马墨从小在宫里长大,活得谨小慎微战战兢兢,什么都没见识过,连书本都没碰过几本。这两人谈天说地的丰富学识让他听得敬意油然而生。吃一只螃蟹都能说出那么多东西,这是他从前的世界观中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 说着说着,寄娘轻轻击掌:“不如明日我就邀请众友一起来园子赏花吃螃蟹吧。” 施牧见她兴致这么好,跟着赞同。 临时办宴会,寄娘请的都是没有官职的名士,如乐章先生、孙大儒等人,宴会的目的自然不能只是吃螃蟹,她定下一个主题,聊大宛之饮食风貌。 施牧看看司马墨,这孩子若是能参加定然有好处,但是又怕人多口杂,被人发现他和大皇孙长相相同,继而心生怀疑。 寄娘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司马墨,见少年垂着头情绪低落,笑:“小公子当然也要参加,届时来的都是大儒名士,能在他们身边熏陶一二,定然受益匪浅。” 她对司马墨上下打量了一圈:“明日你早点来,我保管谁也认不出你。” 施牧和司马墨都好奇不已,但她不肯再说,只让他们来了就知道。 如今寄娘和这些名士都已经是熟人,她说要办螃蟹宴谈大宛饮食,这螃蟹难得,宴会主题也让人心动,一群人几乎全到齐了。 司马墨带着小书童模样的司马墨进场,司马墨不仅打扮像个农家书童,五官肤色也与平时完全不同。眉毛粗了一些,肤色微黑,原本端正俊秀的五官变得有些圆钝粗糙,配上他十几年来养成的“隐身”习惯,气质也像个乡下来的没什么存在感的小书童。 螃蟹宴备了晔王送来的上好黄酒,一群人一边饮酒吃螃蟹,一边聊大宛以来的饮食变迁以及诗词歌赋中饮食的改变,这种纯文化学识上的交流争论,不涉及任何立场和政治,气氛美好又充实。 司马墨便听得入了神,仿佛自己被扔进一片汪洋大海,他不仅没有窒息,反而被这片大海的蔚蓝深广震撼。 而其实,有这样感触的人不只是司马墨,每一个参加的人,不管他有没有输出观点、分享自己的渊博知识,他都感觉自己畅游在一片蔚蓝的海洋中。 一场宴会的气氛,大多掌控在组织者手中,这几个月来,寄娘每一次举办类似的文会、宴会,都会抛出一个值得大家讨论又能引起大家兴趣的话题,但话题不涉及利益政治立场,让大家能摆脱现实的种种顾虑,纯粹进行专业学术性论辩、思想碰撞。 几次下来,大家对寄娘的文会产生了很高的赞誉与喜爱,为能够参加这样一场聚会而感到充实又骄傲。 这场珍贵的螃蟹宴之后,这份口碑达到了爆发的顶点,寄娘的文会成为京城文人趋之若鹜的目标。 士林之中,因寄娘的名声一高再高,晔王的名声也跟着渐渐好转,曾经在文臣这里始终得不到充足助力的晔王,现在获得了大量文人的笑脸与好感。 这是一种隐形的气场,一个人获得集体性微弱的好感,汇聚到他身上就是许多事情操作起来变得前所未有的顺利;而对手要为难他时,阻力增大、付出成本增多。 晔王高兴至极,深深感受到寄娘的存在给他带来了多么大的助力,对寄娘信任愈来愈多,给她的自由和权力也一点点增多。 第577章 锦绣堆37 贤王发现,晔王受益于次妃曹氏,获得的文人好感越来越多了。文臣的青睐和偏向一直是贤王超越晔王的优势,如今这个优势却似乎渐渐被晔王赶超而泯灭,贤王很难坐得住。 皇后把这件事包揽下来:“文名再盛,也是一个后宅女人,晔王不是正好没了王妃吗?再赐婚一个正妃,看她还能日日外出、大摇大摆见外男吗?” 贤王动摇,犹豫要不要把曹寄娘就交给皇后处理。 他身边的幕僚觉得不能放心这么早:“不是没有使过离间计,晔王也明显不打算立曹氏为正妃,可是这个曹氏依旧很坐得住,半点没有嫉妒争锋的意思。” 皇后不以为然:“晔王好色,惯会哄女人开心,女人嘛,被男人一哄,再聪明的人也会晕头转向轻信诺言,但是等到王妃另有人选,圣旨一下,新婚娘子入了府,她还能不清醒?就算她依旧被晔王哄着,新王妃能罢休?这后院的管家大权争一争,可不是一两日能完结的。” 一般来说,女人的心态到底还是女人更了解,贤王听完皇后信心满满的话,决定听从皇后安排,让皇后挑选一位“适当”的王妃,好好关照这个丧妻的晔王。 晔王同样想着这件事。 王府这一年先后出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正好一个好字,可惜消息报到皇帝那里,皇帝的态度并没太过突出,虽然高兴却没有像对待贤王的嫡子一般,又是赐名又是满月宴赐下满月礼。 晔王脑子里一直有幕僚说过的那句话:皇上选太子也会估量皇孙。从目前皇帝对皇孙的态度来瞧,皇帝明显偏向贤王。 晔王不承认自己不如贤王,便觉得是嫡子的关系。 他急需要一个被皇帝喜爱、能为自己拉分的嫡子。 慧妃一直在暗中挑选,最近列出三个人选,他们母子最看中的人选是前任宰相的孙女,这位宰相至今在朝中举足轻重,许多大臣都是他的门生。 但是这也是以为不轻易站队的人,想要娶他的孙女,很不容易。 因为舍不得这么好的人选,母子两个一直没能立刻定下主意,想在选秀开始前再使使力气,再争取一下。 寄娘知道晔王的“野心”,对于晔王妃的人选其实也有些头疼。好好的小姑娘嫁进来实在是掉入火坑,偏偏弄走前王妃有她的一份功劳,这火坑也就有她的一分力,谁进府她都觉得抱歉。 而且管家权她不会放,那王妃还会成为空壳正妻,一般姑娘嫁进来都不会好受。更别提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为此,寄娘索性当了一回鸵鸟,对这件事避而不谈,任其发展。 晔王发现了寄娘的躲避,心中一动,理解为她是在吃醋,一边暗自欣喜一边也理解她的“为难”,因此十分感动她处处以他为先的真情。 寄娘说选秀期间要住在京郊不回来,他也不在意,让她自由活动,想住哪都不必禀报了。 寄娘便在京郊过起了逍遥自在的日子,施牧带着司马墨来访,她就和两人一起出门闲逛,逛着逛着遇见什么琐事,她就顺便教一教小子。 教了一两回,司马墨遇到书本之外的问题,施牧就不解答了,让他都去问寄娘。 他对司马墨说:“我教你经史子集毫无问题,但权谋平衡、农耕治水、土地税收甚至治军兵法……她都比我强。” 司马墨听呆了:“先生说笑……” 施牧目光深远:“不,我说的是实话,在她身边,你多看多听多问多记。” 司马墨发蒙,只好点头应下。 施牧的话绝不是凭空猜测,事实上不只是他,很多人也开始发现这一点。 寄娘在任何聚会上都不遮掩自己的才能,不只是对着司马墨,即便是和一众文人大儒相聚,她也是无所不知,见解独到。 这几天,外界已经在传寄娘不仅才华出众,还有治世之能。 只是她一般都只谈历史,很少聊到本朝,暂时只有施牧这类敏锐的、目光锐利的人发现这一点,有些人还只当她是学识渊博。 京城的选秀正式开始,晔王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和贤王相斗争取目标秀女之上,满朝大臣也一样,今年选秀要定下晔王王妃,所有人都等着看最后花落谁家,谁获得最大的利益。 晔王觉得寄娘是囊中之物,暂时不关注这些事;其他人听说了一二,心里就更加急切了,吧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晔王未来的王妃身上,希望选出一个能压下甚至毁了寄娘的好王妃。 这场充满了硝烟味的选秀人人紧张,但也有人因此轻松了――无人在意的司马墨收到的监视变小了,他这段时间频繁出城,偶尔还带上了自己的侍从。 “今年是我第一次出宫踏青,高公公也二十多年没见过宫外的青山绿水,所以我带他出来一起走走。”寄娘和施牧相约踏青,司马墨带着一个年老的内侍过来,指着这位内侍介绍,说是从小伺候他长大的侍从。 寄娘朝着这位高公公看过去,高公公也躬身抬眼看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点头示意。 施牧看着这一幕,暗暗观察两人的表情。 第606节 寄娘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只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客气和善;高公公多看了寄娘几眼,这才垂眼退到司马墨身后。 施牧注意到了高公公这个微不可见的不同。 四人游玩大半天,司马墨像往常一样问东问西,寄娘事无巨细地回答他各类问题,即便是路过一条拱桥,她也能从这座桥是谁捐助讲到此地洪涝周期再讲到朝廷治河的手段、河两岸各州府救灾方法…… 司马墨听到关于两河流域如何救灾治水时,心中隐隐认可了施牧的话,无痉蛉说闹问滥芰好像的确比先生强,这些见解就连朝廷那些治河官员都不一定有吧,不然也不会年年水患。 夕阳西下,四人打道回府。 施牧送寄娘回了园子,自己带着司马墨主仆转头回庄子。 进了山庄,他看向高公公。 “公公今日见无荆可有看出什么?” 高公公犹豫了一下,缓缓摇头。 司马墨盯着高公公:“可是公公刚见到夫人时,好像有点不一样。” 施牧:“连公子也看出来了,公公能说一说为何当时那个情状吗?” 高公公只好低声叙述自己的心情:“初一见,这位无痉蛉撕芟衽才曾经见过的一人,但是十几年过去了,奴才对那为主子也只有一面之缘,实在说不准呐。后来一路跟随各位主子游玩,看着无痉蛉速┵┒谈,奴才就越看越不像了。” 施牧却不放弃,依旧追问:“你觉得她像谁?” 高公公目露怀念:“是赵大人家最小的那位小姐。” “赵家?” 高公公点头,看向司马墨:“那年小主子满月,赵夫人带着赵小姐进宫参加宴会,赵夫人亲手抱了小主子,赵小姐在边上逗得小主子咯咯笑,小主子抓着赵小姐的手指头一直到抓周宴开始才扯开。”高公公脸上充满了回忆的笑,“赵小姐的手指头沾满了口水,她还开玩笑,说这是自己和小主子一见如故,你们是口水之交。” 司马墨的脸蹭地红了,自己小时候流了人一手指口水这种事…… 施牧听着高公公的描述,眼前仿佛出现了当年那其乐融融的场面,而赵家小姐的性格也有了大致的轮廓。 体弱纤细但十分有亲和力,还是个活泼机灵的小姑娘,大概从小被赵家宠着长大,皇后面前也能开朗打趣自己和皇子。 再看如今的无尽 外表平和,内里却隐隐有不可见底的深沉感,行事老练、圆融隐忍,整体的气质的确和当年的赵家小姐全然不同。 高公公:“十多年过去了,当时奴才只是一个端茶倒水的小内侍,只亲眼见过赵小姐一面,如今看无痉蛉耍气质完全不同,容貌也不太一样,只有这个身子是一样弱,奴才实在很难说这是同一个人。” 司马墨抿唇:“当年赵家被赶尽杀绝,赵小姐哪怕死了也被带下山,不会有错吧……那人,怎么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呢……” 施牧轻轻摩挲着指尖,他原本也是不怀疑的,偏偏高公公第一眼觉得无鞠裾约倚〗悖这让他脑中灵光一闪,冒出许多猜测。 比如,曹氏从小在山庵长大,真的可以养成这样渊博的学识吗?亦或者晔王府后院不是争风吃醋而是藏书楼?曹氏进了王府快速成长了? 再比如,怎么这么巧,无竞驼约倚〗愣家谎先天体弱?曹寄娘也有这个毛病吗? 先天体弱的人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此事不急,且再说。高公公,宫里多久没传信给你了?” 高公公答:“快两个月了,奴才前几次回复说小主子迷上郊外山水,常常出城满山跑,还沉迷养各种鸟兽,宫里只回‘任之’,让奴才继续盯着小主子,后来再也没了消息。” 施牧笑着拍拍司马墨的肩膀:“沉迷游山玩水花鸟鱼虫的皇子,大概是没什么出息了,这个皇子还大字不识。这几个月宫里为选秀还得有一番争斗,恐怕没心思关注你,你还能再宽松几日,那便日日来上学吧。” 司马墨低头恭敬地说:“是,先生。” 施牧挥挥手:“回去吧,晚了进城麻烦。” 待司马墨主仆走后,施牧唤来自己的人。 “去查一查,十三年前赵家小姐病故山庵前后一年发生的事情。” 他总觉得,这里头还有什么故事。 难不成,赵家小姐养一场病,就对同住在山庵的曹氏潜移默化了?让十三年后的无菊6豢捶路鹫孕〗悖 另一边,寄娘的园子里,她也在吩咐手下。 “浔州苏家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通知钱家闹吧,把苏家这层遮羞布给我撕了。” 第578章 锦绣堆38 今年选秀,浔州苏家有三个姑娘入宫待选,此前苏家便和贤王有勾勾连连的样子,这三个女孩中,其中一个是如今正受老皇帝得用的苏雪善的嫡女,寄娘猜测,这位很可能进贤王府中。 选秀结果马上要出来,寄娘原本想等苏家彻底和贤王粘连上,再将苏家一举推倒,如此便是一石二鸟。 但是今天,寄娘和司马墨身边的内侍撞见了。 她不记得这个高公公,但是对方和她初见面的反应显示,他似乎认出了赵愉乐。 虽然后来这种迟疑渐渐消退,可是见面那一瞬间的异样,寄娘知道在场的每个人都发现了,施牧那样的聪明人,估计早就起疑。 然而她不知道施牧和司马墨背后到底有多少势力,也不知道他们目的为何。她是赵家的人,司马墨是皇家子孙,也许曾经司马培和赵家是君臣相得,以后却不知道会怎么样。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寄娘不能让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不担心奶娘那些四散在各地的老人,即便有人去调查,她们也不会说出只言半语,但是她怕施牧智多近妖,奶娘等人亦或者山庵的师太,这些人表现再正常也会被他发现端倪。 所以只能提前几天,将苏家扯出来扰乱施牧的视线。 几日后,浔州爆发一桩巨大的丑闻。 钟鸣鼎食的书香世家浔州苏氏,竟然闹出了翁媳扒灰的丑事。 苏氏家族庞大,联姻甚多,七八年前家族落寞时,苏家长房的某个子孙娶了南边富商钱家嫡女为妻。 然而这个苏某是个短命的,娶妻一年便呜呼哀哉,留下年轻貌美又富有的钱氏独居守寡。 钱家心疼女儿,曾想让苏家给女儿过继一个儿子,他们有钱,可以多出一些银子资助苏家,但是苏家收了钱却迟迟没有过继孩子给钱氏。 一年一年过去,钱家逐渐失去耐心,又多次收到女儿的诉苦信件,便绝了过继之心,想把女儿接回家中再嫁。然而苏家自诩书香世家,十分迂腐,不允许苏氏儿媳再嫁他人。 两家人为此渐渐闹得老死不相往来,钱家以为,钱氏手中握有丰厚家产,苏家穷酸,公公婆婆大伯小叔都仰仗钱氏的银钱过日子,虽然姻亲交恶,但是钱氏日子应当不会太差。 谁知道,不久前,钱家得知守寡多年的女儿竟然疑似有孕,女儿偷偷来信求救,心中隐晦难言似有无数苦楚,钱家震惊之下赶来浔州,却看到“大病”的女儿,似乎去了半条病。 钱夫人从心如死灰的女儿口中得知,这些年她在苏家过得人不人鬼不鬼,被亲公公强迫,被婆婆嫉妒刁难,还要拿出嫁妆供养苏家全家甚至京中做官的苏大人…… 苏家派人来和钱家交涉,不希望这样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对苏家对钱氏名声都很不好。 而且,苏家不是当年的苏家了,如今京城之中苏雪善正得皇帝宠信,钱家这样的商户,靠着苏雪善是大树底下好乘凉,若执迷不悟反目成仇却是蚍蜉撼树。 钱家恨得要命,却一时被掐住了咽喉。 钱氏似乎也看到了娘家讨公道无望,一天夜里,吞金自杀了。 钱氏的葬礼办得盛大,钱家好像也这样默默认下一切,选择接受苏家送过来的赔偿――京城皇商的资格。 直到钱家离开浔州,沉默到这选秀如火如荼的时候,突然,浔州传遍了苏家扒灰的故事,而钱家,也一纸诉状,告上了京城。 借苏家的光,如今这桩案子是皇商钱家状告浔州苏氏,吸引过来的目光更多了。 而钱家告苏氏内里肮脏乱了人伦之外,还将这些年收集到的苏家贪赃枉法证据一并送了上来。 更巧的是,钱家找的官员是晔王一系的。 在浔州爆出丑闻那天,寄娘就写信给晔王,让他做好准备,等到钱家递上诉状时,晔王的人早就等候多时,立刻将所有证据都严密保管起来,贤王的人半点都沾不到。 在这个时代,这个社会风气、这个皇帝的治理下,想要扳倒一个大家族,一般的贪赃枉法是不够的,要让苏家永世不得翻身,扒灰丑闻才是最厉害的武器。 此丑闻一出,苏雪善直接没脸上朝,别的也就罢了,毕竟和他关系不大,但是扒灰事件提到了,钱氏的嫁妆还被挪用到了他身上。 苏家的穷酸刻薄、没有人伦、装模作样……种种丑态全都被人投射到了官职最高的苏雪善身上。 贤王正要和苏家联盟,见状顿时两难。 这些罪状听着轰动,但其实并不是特别大的事情,不过一个皇商,只要解决钱家,所有的案情都能翻转,但棘手的是,这显然是晔王出手对付他的,所有证据都被晔王掌握。 贤王的谋士给贤王出主意:“晔王掌握证据又如何?晔王和王爷相争,为此编造虚假证据构陷和王爷亲近的苏家,这不是他做不出来的事。苏家曾经和皇上出生入死,皇上对苏家有旧情,晔王如今一副恨不得将苏家乱棍打死的模样,皇上难道真的会高兴?” 贤王眼睛一亮。 是啊,这个朝廷,要的不是什么证据,而是父皇相不相信这些证据。 贤王立刻去找皇帝。 …… 施牧坐在山庄的书房,桌上放着两份资料。 一份是最近京城轰轰烈烈的苏家乱伦案相关情报收集,一份是当年赵家小姐在山庵香消玉殒的前后故事。 他先看完了赵家小姐的那份资料。 赵小姐在赵家出事当晚病逝,尸体满脸出痘但仍旧被带下山让赵家下人辨认确定了身份;赵小姐身边的忠仆侍女在主子去世当晚**在屋内,余下下人居然都手握放奴契已然自由身。 放奴契不是当场写下就行的,需要上官府备案,所以赵小姐的仆人真的早就恢复自由身却还在她身边伺候? 施牧心中一动,在边上画了一个记号,写下:当年京兆府尹哪位? 接着就是这个**的丫头,看上去没任何问题,但是他偏偏直觉其中很是蹊跷,却找不到证据。 剩下的那些仆人和师太,有的已经找不到踪迹,有的去世了,他的人能查到并询问到的答案,基本和早前的叙述一致,没任何出入与疑点。 “怎么就事事正常却透着一股怪异?”施牧摩挲着下巴。 看完这份资料,他又看了苏家的案件。 “她又对苏家出手了?”施牧诧异地自言自语,“苏雪善暗自投靠贤王,这一回,她是真帮了晔王一个大忙啊……” 管事在外敲门。 “进来。” “少爷,您有吩咐?” 施牧将刚才自己写下的笔记递过去:“再去查查。” 管事躬身接过,又说:“墨公子说今日晚一个时辰过来,宫里来人了。” 施牧冷呵:“京城闹得这么喧闹,他还有空想起大孙子?” 管事低声说:“今年选秀,墨公子也到了婚配年纪了,原本记不得,如今苏家出事,苏家那三个秀女……” 室内的气氛陡然变冷。 第607节 “还真是我们陛下做得出来的事。” 毕竟那苏雪善如今可是皇帝陛下的宠臣呢,苏家之女名声尽毁,赐婚给谁都不合适,放还归家更丢尽脸面,配给司马墨可不就是正好?好歹也是个大皇孙正妃。 “嗯,司马墨一个,晔王也来一个,最后一个陛下亲自笑纳,苏家女这就转祸为福了。”施牧极尽嘲讽,这样的讥笑之色是寄娘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的。 施牧起身:“闲来无事,那就去看看无驹谧鍪裁窗伞k好歹也是司马墨的半师,难道真要亲手把苏氏女送给自己弟子?” 管事无声地看着施牧,那位夫人可是晔王的人,真这么做也完全可以理解吧。而且她作为次妃,有个苏氏女当王妃不是百利无一害? 就怕晔王也不要。 施牧不管他的眼神,径直出门去找寄娘。 到了园子,他却发现寄娘正在收拾东西。 “你这是?” 寄娘见到他来,招呼他到另一个清净屋子坐下:“你来得不巧,我正要收拾东西回一趟城里。” 施牧问:“怎么突然回去?” 寄娘扭头看着门口庭院里的石榴花,目光深远,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事情或者想到了什么人。 “京城的热闹你定然都知晓了。” 施牧不遮掩,点头:“是,又是无镜囊徽泻闷濉u獯侮释跛坪醢倮无一害了。” 寄娘扯扯嘴角:“倒不曾顾及他。” 施牧“哦”了一声:“那无菊饷醋鍪恰―” 寄娘只看着门外出神。 施牧等了等,又问:“这次回去,你是想?” 寄娘收回视线看向他,掷地有声地说:“为亡人,为自己,讨个公道。” 施牧诧异,完全没料到是这个理由。 他轻声问:“什么公道,能和我一说吗?” 寄娘似乎陷入回忆之中,轻蹙眉低垂着眼,神色郁沉。 施牧耐心等着,并没有催促她。 许久后,寄娘轻轻低低的声音响起:“我母亲,姓苏。朝中的苏雪善大人,是我的表兄。” 施牧瞪大了眼睛:“苏雪善是你表兄?!他是苏忠文侄子,因而获得皇上宠信,那你是?” “我是苏忠文的外甥女,我娘和苏忠文是嫡亲的同胞兄妹。苏雪善,”她轻嗤一声,“不过是庶子一脉而已。” 施牧立刻凝眉梳理起苏家的内部关系。 苏忠文家中的确有多个兄弟姐妹,有人嫁给曹家吗?曹……曹…… “曹琳是你父亲?天治六年的探花?” 寄娘颔首:“是,他在魏燕交战前便英年早逝,曹家贫寒,族人刻薄,于是我娘带着年幼的我寄居苏家。” 第579章 锦绣堆39 “苏忠文的外甥女,曹琳嫡女,若是这个身份公布开来,你――”又何以无名无分悄无声息地入晔王府? 若是曹琳之女,大家对寄娘的赞誉还会更高,也会更加认可。 “公开又如何?当年我长居山庵,难道不是曹琳之女吗?”寄娘打断他,“苏家看似书香传家,实际家族内一顶一的势利冷漠。当年,我舅舅死在战场,皇帝被俘,新皇处置了一大批贪功冒进、临阵脱逃、纸上谈兵的臣子,舅舅没有被追责,但似乎因为犯了什么错,所以也没得到什么荣誉。这本没什么,很多人家都是这样,只要本分踏实没犯下大错,新皇根本不会追究。然而,苏家很害怕。” 寄娘轻嗤:“信王等人被严厉处置,苏家揣测上意觉得新帝必然厌恶舅舅这些旧臣及家族,苏家子弟那几年不敢冒出头。苏家全族从前对我们一家多么热心奉承,那以后就多么冷酷刻薄。他们忘记了舅舅在时全族享受了多少好处甚至还享受着舅舅买下的祭田产出,却对表哥舅母以及我们母女处处苛待。” “舅舅牺牲才一年,我娘这个孀居的出嫁之人就被全族嫌弃,他们认为我娘是嫁出去的姑娘,寡妇之身本就不祥,就算守节也该去夫家,而不是吃娘家的用娘家的,还把晦气带到娘家。” 施牧听得皱眉。 寄娘眼眶有了湿意:“那年表哥也只是个少年,从天之骄子陡然成为失去父亲回到浔州、备受族人嫌弃的落魄子弟,他茫茫然不知怎么办,眼看着族人瓜分了舅舅的家产却对他们母子不管不顾,舅母忧思成疾病重,表哥去族长家中求药却连门都没能进,他挨家挨户去借钱,半路失足摔进长沟,舅母一夜未见儿子归来,出去寻找,找到时人已经硬了。” 施牧将袖中的帕子掏出递给寄娘。 寄娘没接,抽了自己的丝帕擦掉不知不觉落下的眼泪,用丝帕捂住了眼睛:“表哥下葬第二天,病中的舅母一根白绫自缢在房中。” 隐隐的啜泣声传来,施牧手足无措,只能握紧了手心关切地看着她。 过了几息,寄娘似乎渐渐平静,擦了眼泪抬起头继续讲:“舅母去世,我娘越发失去依仗,在族中备受排挤,甚至到了温饱都成问题的恶劣情况。我娘说,她不怕死,只是不忍心带着我一起去地下。过了那个冬天,我娘带我去了当时浔州的一个尼姑庵,拿出所有积蓄将我托付给了与她交好的师太,她不求任何东西,只求师太带着我在庵中修行,一生平静温饱,寿岁绵长。” “我在那个尼姑庵呆了两年,有一天,师太对我说,我娘走了,我们也该走了。我娘被送回曹家与爹爹合葬,身后一文钱都没留下,我只在她房中找到半只编到一半的平安结,然后跟着师太来到了京城。” 寄娘从怀中掏出一个陈旧的编了一半的平安结。 施牧看着葱白手心上颜色老旧暗淡的挂件,喉头艰难地动了动:“苏家枉为读书人。” 寄娘眼睛红肿,嘲讽低笑:“这世上哪里还有真正的读书人呢,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的读书人,能做到最基本修身的人又有几个?” 施牧坚定地说:“有的。” 寄娘诧异地看过去。 施牧望着她哭过的眼睛:“有的,十几年前有提笔定江山跨马夺失土的赵国公,十几年后,也会有这样的文人出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赵国公……”提笔定江山跨马夺失土的赵国公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的父亲赵建炎。 她撇开视线:“那……不已是一个乱臣贼子了吗。” 施牧依旧望着她:“你我知道,他不是。” 寄娘的眼泪差点又要出来,强忍了忍才忍下去恢复镇静:“有何用,都已是过去的事了,我也管不了这些。” “你想做什么?”施牧轻声询问,想要听一听她心中真切的向往。 寄娘说:“想为我的娘亲舅母,为我表哥,为我自己讨回公道!他们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十几年前踩着舅舅苛待遗孤,如今又借着舅舅这个已故之人升官发财为祸乡里,这样的书香世家,留着何用?” 施牧恍然:“你也要去状告苏家?” “是,皇上可能念着舅舅的旧情对苏雪善网开一面,我要告诉他,若是他还记得苏忠文,那就为我们这些苏忠文的旧亲讨回公道。” 施牧沉吟:“苏家的丑事不堪入目,听说苏雪善也被挖出许多枉法证据,这些事情在咱们陛下眼中不一定有自己宠信的大臣重要,但是如果搬出苏忠文大人,那就是一块大石压在陛下心头,尤其当年苏家对你们的苛待,那是陛下心中最大的逆鳞。” 苏忠文嫡亲亲人的遭遇会让皇帝想起自己战败被俘的日子、被亲儿子架空养老的日子……他最恨的就是那段时间对他冷待的人。苏家冷待苏忠文家人,同理,必然被他厌恶。 寄娘点头:“不错,所以我要回去一趟。” 话落,绿玉过来禀报:“主子,东西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施牧听了起身:“那我不耽误你了,早出发早到王府,晚了露水湿寒,对你身子不好。” 寄娘跟着站起身,似乎才想起来问:“你今日过来是?” “哦,”施牧随意地说,“正是听说了苏家的事想来问问你,结果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寄娘深深看他一眼:“佑之虽然闲云野鹤,但好像对这些朝中大事都十分感兴趣,我的来历出身在你那里大概是一清二楚了,但你对我来说,如今越来越像个谜,看不清猜不透。” 施牧想到自己背后对她的调查,略略心虚,垂下眼笑着说:“无鞠胫道什么,待你回来,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字一句,缓慢悠长,似有无限含义。 寄娘和他对视,轻轻点头,转身朝外走去。 车马启程,傍晚回到京城,晔王在大门口亲自等她。 “这些日子在园子身子还好吗?” 寄娘手搭在他手臂上慢慢往前走着:“一切都好,住着肯定是清滟院更舒服省心,只是那边更好办事,比京城方便。还好隔三差五会有一些文会,出门也方便,倒是能解解闷。” 晔王听了立刻关切状,说:“那这回就多住几天吧,外头的事让下面的人自己处理,你留下来多养养身子。” 寄娘笑而不答,转而说:“自诉的折子我已经写好了,王爷拿去连夜进宫吧,贤王已经见过皇上了,大概过两日苏家的案子就可能无风无波过去。此时是王爷最好的时机,这样薄情寡义的苏家,贤王却还要拿苏忠文的名头去求情,陛下必然愤恨迁怒。” 晔王想到那个场景就想笑,他会等在这里接寄娘,除了的确越来越重视她,也是迫不及待等着她这个受害人亲手写下的状告折子。 两人回到清滟院,寄娘让下人收拾院子,自己把折子递给了晔王。 她文笔极好,一份状书写得心酸悲苦冤屈漫天,也将苏家写得面目丑恶虚伪卑劣。晔王读完一遍,竟然觉得心酸难忍,眼眶微热,抬头看着寄娘十分心疼。 寄娘怕他又抽风扑过来动手动脚,立刻笑着打破这个气氛:“王爷不必为我难过,如今有王爷在,我过得比谁都好,早已不是昔日的我了。” 晔王一听,自得一笑,心想的确如此,如今的寄娘在苏家面前那可是扬眉吐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将折子啪地合上:“你一路劳顿,好好休息,让厨房给你炖上好的药膳补一补,我这就进宫去!” 寄娘上半身微微弯了弯:“寄娘与舅舅一家的冤屈,有劳王爷了。” 晔王只觉得心领神会,抓着折子大步往外走,哈哈,贤王啊贤王,这一次,你又要败了。 寄娘从窗口向外看去,看着晔王兴冲冲的背影,嘴角微勾,心中暗道:寄娘,你的仇恨与心愿,这次终于能真正了结了,不枉你代替赵愉乐自焚火海。 想到这,寄娘又深深一叹,世道昏暗,天下如寄娘、赵愉乐这样身世的人又岂是一个两个,如今她做的只能是帮一人两人,只有改变这个世道,才能救更多的人。 晔王揣着折子直入宫中,满面气愤地将寄娘的折子递给了皇帝。 “儿臣一直以为次妃只是庵中孤女,没想到,她竟然是苏忠文苏大人的外甥女!是前科探花曹琳的唯一女儿!苏家却为了献媚新帝,如此虐待苛刻苏大人的亲属,逼得苏大人最后的血脉凄惨离世,儿臣次妃这些年一直隐忍,只因为苏雪善步步高升,她怕揭露身世最终螳臂当车。近日她在郊外养病,突然听说了苏家丑闻,才知道有了公开一切的机会,还请父皇给我们做主!” 皇帝摊开折子一行行看下去,越看手越抖,看到最后,气得满面通红狠狠将折子砸在了地上。 “岂有此理!” “乱臣贼子!” 晔王见状立刻跪下,将手中的苏家罪证一并呈上:“父皇,这苏家从里到外烂透了!他们不仅是墙头草势利眼,而且在浔州称王称霸为祸乡里,当地百姓全都敢怒不敢言,简直就是目无君上,自封土皇帝!” 皇帝气得重重拍桌:“好,好啊,好一个苏雪善!好一个苏家!” 明明从没接济过苏忠文一家,却常常对着他怀念伯父,感慨苏忠文一家的坎坷落寞,仿佛一切都是那个逆子新帝造成的。却原来,苏卿一家的凄凉都是苏氏族人害的! 皇帝看着寄娘描述的那些仰人鼻息、无奈悲苦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自己成为俘虏、被亲儿子囚禁的日子,一字一句几乎都是感同身受,重回噩梦。越看,皇帝就越愤怒,他恨苏家,就好像恨当初的燕人、恨司马炀等人。 “通知三司,给朕彻查!”皇帝怒吼。 晔王跪地磕头应诺,朝着地面的脸上却一脸轻松。 第580章 锦绣堆40 司马墨忧心忡忡地来问施牧,他该怎么避开皇帝这个不靠谱的赐婚? 第608节 施牧让他莫急,再等几天。 司马墨无法,只好压下忧虑暗自等待,谁知才过去一天,老皇帝的态度便发生翻天覆地变化,早朝之上怒斥苏家败德,严令三司严审苏家之案。 贤王一系听得目瞪口呆,贤王不可置信地站出来,才说了一句:“苏家是出过苏忠文……” 话未说完,就被老皇帝一本奏折当面砸了过去:“你为了结党给这等小人说话,安的什么心!” 贤王连忙低头不敢再言,心里却无比莫名,明明几天前父皇自己亲口说:“苏家毕竟是功臣之家……” 国舅信安侯急忙给贤王使眼色,让他不要再和皇上硬杠。 贤王憋屈地退下,抬眼看到对面的晔王,就见他眉眼间门满是得色,心中顿时明了昨晚那趟进宫并不简单。 但是,晔王到底掌握了什么东西,可以将父皇的态度转变如此突兀? 贤王百思不得其解。 “自从这个曹氏冒出来后,我们做事越来越不顺,苏雪善暗投我们无人知晓,但现在这个人又被晔王废了,还有上次的户部尚书……曹氏必须除掉。” 事后,贤王和幕僚讨论总结,认为这一切都是有寄娘相助。 幕僚便说:“皇后娘娘那边怎么说?” 贤王进宫去找皇后,皇后听完儿子的话自信一笑:“放心,本宫已经为晔王挑了一户高门贵女,陛下定会满意。” 贤王问:“母后挑中了哪位?” 皇后:“棠王的外孙女,史侯的嫡孙女,史娇。” 贤王回忆了一下,惊呼:“棠王的外孙女?那不是――” 皇后与他对视,别有深意地点头。 贤王也转惊为笑,对着皇后拱手:“母后好眼光。” 晔王又一次大获全胜,不仅拉下了苏雪善,还让贤王在朝会上丢尽脸面,这一点,比任何事都要让晔王高兴,多年对手,上一次军饷之事还是他被父皇骂得抬不起头,如今总算轮到了贤王。 “苏雪善下来了,他这个官位――”晔王扒拉着自己手里的人,想着推谁上去。 寄娘提了一个名字:朱谏。 晔王半天想不起来。 “此人能做实事,家族低调不惹事,持风清正。王爷若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不如就挑这样的能吏,他们会记得王爷举荐之情,也不是那种轻易站队的人,不会倒戈去贤王一派。对王爷来说,只要不是贤王的人便赢了。” 晔王有些不甘心,虽然这样的人的确不会倒向贤王,但是也不会给他开方便之门,他更想要自己人,那种能给他暗箱操作的自己人。 然而摆在眼前的困难确实存在――他无人可用。苏雪善的官位不低,这样的大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填了这里就少了那里。 晔王和贤王的路子都差不多,拉拢皇帝的大臣归为己用,但很少有自己的储备人才,贤王勉强有一些文臣的门生,慢慢提拔将来是一股有生力量,晔王年长贤王许多,却是没有半点这类人手,他以前靠皇帝的宠爱以为自己必然会是储君,后来贤王长大,突然借助文臣发难,他才恍然自己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而贤王却暗地里收拢了文臣的心。 寄娘细细梳理这两个王爷相斗的经过,感慨这两位若是放在那个国土半失父皇被虏的时代,他们连司马炀一半都不如。 一个由着文臣母后摆布,一个被皇帝所谓的宠爱迷了眼,以为自己本事势力大得很。 而当年的司马炀,虽然从小被几个辅政大臣教养长大,但是面对是否出征向燕国复仇的众臣争论,面对被燕国打怕了的大半文人,他力排众议选择了赵建炎,有自己的决断有自己的坚持,也有自己身为帝王的担当。 “晔王会推谁上去坐苏雪善的位置?”司马墨也在向自己的先生询问这个问题,“虽然苏雪善落马,可是晔王的人同是一般黑,这么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想到这,司马墨顿时气愤又灰心。 施牧握着笔,在纸上写字。 司马墨见他久久不回答,好奇地上前一步,去看他纸上的字,疑惑:“先生,这个‘寄’是什么意思?” 施牧停手,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笔下满张纸的“寄”,一愣,苦笑。 “先生?”司马墨看不懂,小声又喊了一句,目露关切。 施牧见已经被司马墨看到,索性直接问他:“你觉得,一个人若以此为名,是何意?”根据山庵那边调查来的资料,无镜墓朊便是这个字。 司马墨琢磨了一下说:“我第一反应就是‘寄人篱下’,但是取名之人应当不会取这样的含义吧,或者是‘遥寄锦书’?”他欲言又止,遥寄锦书的寓意其实也没那么好,亦或者是寄托? 施牧垂眼看着大大小小的“寄”字,心中升起几分怜惜,也许真的是“寄人篱下”之意吧。 司马墨又问了一句:“先生,这是谁的名字?” 施牧将纸张折起,依旧没有回答,而是说:“你担心接任苏雪善的人依旧尸位素餐?” 司马墨点头:“是,毕竟晔王也是一路人,斗来斗去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施牧摇头:“晔王手里没人,你看他烈火烹油的,却没看见,他的荣辱系在皇上身上,他还不如贤王呢。” 司马墨诧异:“他比贤王年长这么多……” 施牧:“但是贤王夺嫡前,他一直自信自己才是下一位储君、未来的继承者,他手里的东西大半是皇上给的,而他则做着父慈子孝中的好儿子。等到贤王暗中笼络文臣,晔王再想追赶已经来不及了,他的优势,是依旧有皇上的宠爱,以及多年来这份宠爱给百官留下的印象,你看着晔王现在势头不错,只要把这个印象打破,晔王倒得比贤王更轻易。” 施牧用指关节敲敲桌面,拉回司马墨的注意力:“去年的军饷案,晔王连自己的下属贪污军饷都不知情,他对自己派系的掌控力,有多强?” 司马墨有些听懂了,领悟到:“所以要先把贤王的实力削弱!” 施牧含笑点头,目光又瞥向那张折起来写满“寄”字的纸,她,想必也是如此做的。 司马墨问:“那晔王会让谁上去?” 施牧重新抽了一张纸,写下几个名字:“这几人都是被苏雪善压了多年,办事能力与人品心性目前看来都没问题,她若是想选,应该会选――” 司马墨凑过来一起看,想着晔王想选的话,应该会选一个比较能拉拢的吧……他指尖落在一个名字上:“他?这人性情圆融,先生上次不是说,这样的官员很擅长把握分寸,能开方便之门的皆会通融,但也会坚守底线。晔王选他,好歹也能占点便宜。” 施牧摇头,指向“朱谏”:“她应该会选他,刚正不阿,不会轻易动摇立场,不仅自己坚守清正,手下的官员也被他约束得很好。” “嗯?晔王会这么大公无私?” 施牧笑起来:“谁和你说晔王了?” “那是谁?” “自然是晔王的智囊。” 晔王拿着“朱谏”这个名字去和幕僚商量,如司马墨分析的,其他人的确觉得朱谏太刚正,不如选圆融一些的,多少自己能占点好处。 晔王说出寄娘的担忧:“这种人八面玲珑,能给我好处一样会给贤王好处,贤王惯会拉拢文人,你来我往地接触多了,焉知不会是第二个苏雪善?” 幕僚们一听,也觉得有理。 谨先生说:“次妃如何说呢?” 晔王笑起来:“这便是她说的,她道:‘公正举荐,是王爷知人善用、大公无私,无论皇上还是百官都会改善对王爷的印象’。” 谨先生点头:“次妃说的有道理,既然不能获得更多好处,不如正一正名声,朱谏是三惠书院出来的,次妃和书院关系亲近,其实也对我们有利。” 其他人听了觉得有些道理,说到底,没有自己的人选,选谁都一样,不如做个好人。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苏家案子的证据收集得差不多了,所有人对苏家的结局都有了预判,这个扒灰案的喧嚣渐渐过去。 官员朱谏在百官意想不到之中突然被皇帝提拔,升官掌门下省。 寄娘这些日子一直在京城,若是三司会审需要她的口供或者询问一些陈年旧事,她都一一配合。 施牧虽然知道这些,却在京郊待得寂寞。 说来也奇怪,他最不爱在城里,一年大半时间门住在山庄,但是这段时间门,只要京郊没有寄娘在,他就呆不住,想回城。 然而如今身边有个弟子小尾巴,他没法回去。 呆不住的施牧应隐法寺方丈邀请去山上看桃花。 这对忘年交坐在亭子里聊了一会儿天,方丈大师便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 “看来我的邀请不怎么巧,佑之今日无心赏花。” 施牧笑笑,脑中灵光一闪:“方丈许久不曾办佛会了吧,如今桃花正艳,山上风景独好,方丈不如广邀信徒,办一场佛会,给我们讲一讲佛法经书?” 方丈了然地看着他:“佑之想邀请谁呢?” 施牧咳了咳,状似自然地说:“我有一新朋友,号无荆精通佛法……” 方丈慈眉善目地笑了:“是晔王府的次妃是吧,那的确是位熟读佛经的小友,贫僧师弟不爱和人交往,却对她一见如故,若是办佛会,定要请她。” 施牧忍不住笑意,连连点头。 方丈看着他的表情,暗叹,忍不住点他:“佛祖普度众生,难度自苦,佑之可能悬崖勒马?” 施牧的笑意消失,望着方丈。 方丈念了一声佛。 隐法寺办佛会,给晔王府寄来了请帖,邀请的人是寄娘。 晔王听说了,便让她去:“隐法寺的高僧连父皇每年都会见一次,你多去见见挺好的,听说这次许多官员文士也会去。” 寄娘应下,自觉地说:“我与几位三惠书院的先生相熟,如今和他们多交往,日后有事好开口。” 晔王赞许地笑:“是这个道理。” 说完,看到寄娘单薄的身子,又补了一句哄人的话:“辛苦你了。” 寄娘含笑摇头。 要走的时候,晔王突然想起:“那个施牧,你争取得怎么样了?听说这人交游广阔,近来文名渐盛,许多人对他赞赏不已。这种新冒出来的人若是不能争取过来,那也不能让他去给贤王助力了。” 寄娘一惊,垂下眼说:“前段时间门在京郊,我与他相处了几回,他喜好对弈,偶尔还会上门找我手谈几局,以我对他的了解,只要继续加深彼此的情谊,他大概就能上船了。” 晔王凝眉看着她:“情谊?” 寄娘茫然回视,渐渐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面上顿时露出几分怒气与讽刺:“若是真如王爷所想那般简单,王爷多送几个美人就是,何必让我这个病秧子到处参加劳什子文会?我这样走几步就喘、常年面无血色的人,王爷想想自己,还有当年的心情吗?” 晔王仔细打量她,想到她周身的药味,碰一下就呼吸苦难头晕目眩的体弱……任何一个男人见了这样的病弱之人恐怕都起不了兴致。 刚才大概是想多了,听到施牧经常和寄娘见面,便以为他起了心思,也是,这些文人最喜欢什么“神交”,恐怕聚在一起也是谈之乎者也这些酸臭东西。 他笑开来:“你别动气啊,待会儿又要难受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个施牧难道是个重情的人?” 寄娘冷着脸转身回内室:“是不是你心中有数,至于施牧,那大概是比你重情吧。”说着,一甩帘子进了里头。 晔王摸摸鼻子,指挥站在一边的绿玉过去看看。 绿玉去而复返,小声说:“说胸闷头晕,躺下了,王爷晚点进去吧,主子身体不能动气。” 晔王:“算了,本王去了又要惹她生气,这就走了,你们好好照顾次妃。” 绿玉低头应是。 晔王走后,大概心虚,又让人送了一些金银药材哄寄娘。 寄娘收下。 第609节 晔王心情一松,知道这一茬过去了。 寄娘走之前,他还派人带话,让她把施牧拉拢过来。 寄娘面上应下,心底却思索开来,施牧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让他入晔王手下恐怕很难,但得想个办法,消减晔王想毁掉施牧的心思。 第581章 锦绣堆41 隐法寺佛会,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参加者众多。 虽然众生平等,但是贵人的位置在方丈周围,而平民百姓则在高台下方。 寄娘第一次参加这种公开的佛会,到现场一看便发现了上下阶级的不同,心中一哂:佛法到了人间也不得不分个高低贵贱,高台上宣扬众生平等,哪里又是真的平等了? 她站在地面往上方看去,甚至还看到了平国公――寄娘救下的赵丁,就是被这位的外甥事后报复差点打死的。 纵容亲属行凶犯法,却对佛祖虔诚,这也是有些幽默。 看到高台上的人都不怎么入眼,寄娘索性走到边上一个蒲团上盘腿坐下。 绿玉不太放心:“主子,我们不上去吗?待会儿这里来的都是平民,人多又杂,小心腌h。” 寄娘让她也坐下:“都是普罗众生,何来上下?谁腌h还说不准呢。放心吧,佛会上不会有什么问题。” 绿玉迟疑地走到她身边跪在蒲团上:“是不是要跪着呀。”她看看不远处陆续过来的人们,人人都是跪着。 寄娘笑笑:“心中有所求便忍不住再三虔诚,心中无所求只聆听佛法,打坐也可,你瞧方丈可曾跪了?” 绿玉抬头往上看过去,的确,高僧们并列一排,都是蒲团打坐。 “那……”她想了想,端正跪好,“我还是跪着吧。” 寄娘提醒:“佛会很长,小心膝盖疼。” 绿玉纠结,还是没换姿势。 进会场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寄娘身边也都是人了。百姓见惯了粗布麻衣一起跪佛,第一次看到穿着绸缎的妇人同他们呆在一起,忍不住再三往寄娘这边瞧。 施牧一早就来了,就在后院呆着,他本该早早出去见一见熟人朋友,但因为方丈那日的话,想到那人也来了,反而迈不动脚步了。 施牧站在院门摇头自嘲,让开佛会把人请出来的是你,不敢去见的又是你,施佑之啊施佑之,你何时这般自相矛盾,犹豫不决? 一个小僧过来:“阿弥陀佛,施施主,佛会马上要开始了,方丈问您,您还去吗?” 施牧伸了一个懒腰:“去!为何不去!” 小僧却问:“您要去高台上和贵人们一起,还是去高台下百姓那处?” 施牧迈出去的脚步犹豫,他往年都在下面,但这次……晔王次妃肯定在高台上。 “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粗布衣服,笑笑:“不急,还是和往年一样吧。” 小僧却还是拦住了他:“您稍等,小僧去帮您取个蒲团来。” 施牧站在原地等:“今年来了这么多人吗?” 看来老百姓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生活困苦,求助神佛的人越来越多。 小和尚很快去而复返,施牧抱着蒲团走进了佛会会场。 目光绕了一圈,很快看到了信徒方阵的前方侧角落,一个与众不同的身影,施牧的脚步渐缓,心跳如鼓。 寄娘身侧被放下一个蒲团,她侧头看去,正好看到一个青色粗布的身影落座,紧紧挨着她。 绿玉探头,发现是个壮年男子下意识紧张了一下:“主子……” “佑之?好巧。”寄娘出声,对身边盘腿坐下的人打招呼。 施牧笑着侧过脸来,脸上满是笑意:“的确好巧,往年只有我在这里坐着,没想到今年你也在这。”他对着上方抬抬下巴,“怎么不去上面?” 寄娘抿唇笑:“上面不如下面空气清新,我等凡人,还是坐在凡人之间为好。” 说下面空气清新,不就是说上面腌h污秽吗? 施牧差点笑出声,深深觉得眼前之人真是自己的知己。 “佛会之后,回京郊还是去内城?” 寄娘眉梢轻轻一挑,这个“回”和“去”用得好啊。 “回京郊。” 听到这三个字,施牧的眉间越发盛满笑意。 正好此时,佛会开始了。两人不再多聊,扭头专心听高僧们讲经。 一场佛会整整半天,但下方的信徒个个跪在地上虔诚听讲磕头,困苦的神色在方丈舒缓的语调中稍微得到抚慰与缓解。 佛会结束,施牧起身,不等寄娘动作,伸手搀扶住了她的手臂:“半点,小心头晕腿麻。” 绿玉跪得站不起来,顾及不到寄娘,见施牧帮忙,松了一口气,捂着膝盖“哎呦”。 寄娘站直身子后垂头看她:“你有什么心愿让你如此辛苦?” 看在小丫头如此虔诚的份上,若是她能满足就满足吧。 绿玉揉着膝盖勾着背站起来,嘟囔:“我求主子健康平安长命百岁呢,人家都说高僧讲经佛祖能听见,那我这时候求的愿望,佛祖一定也能听见吧。” 寄娘一愣,柔和了眉眼。 施牧也没想到,看看这个印象中咋咋呼呼的小丫头,又看看面露感动的寄娘,低声说:“早知如此,那我也跪着听了。” 寄娘侧首看他:“你又凑什么热闹?在场那么多人,人人都抱着这个想法来,佛祖又该听哪个呢?” 绿玉反驳:“佛祖神通广大,定然什么都能听见,再多一千人都不怕。” 寄娘说不过深信不疑的人,摇摇头不和她争辩。 施牧在她身边说:“不是凑热闹,是心有所求便不惜余力,哪怕是个微乎其微的可能,也想试一试。” 绿玉听到了,大力点头赞同:“就是施公子说的这个理啊,万一奴婢跪求的话真能让佛祖听到呢?您是奴婢最重要的人,奴婢半点机会都不能错过。” 最重要的人…… 寄娘看着小丫头,扭头又看到施牧一脸赞同…… 几人说着话下山,到了山下马车边,却看到暖玉一脸着急地绕着马车转圈。 绿玉跑过去笑她:“你丢银子了?” 暖玉哪有心情说笑,一看到人眼睛一亮,快步朝着寄娘跑来:“主子,王爷的赐婚圣旨下了!” 寄娘看她神色不对,问:“哪家千金?” 暖玉说:“棠王的外孙女。” 施牧:“史侯府上那位养在棠王府的嫡小姐?” 暖玉使劲点头。 寄娘和施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一句话:皇后出手了。 而且晔王和慧妃没躲开。 施牧想到这个史小姐就皱眉:“选秀前,她刚打死了史侯的一个姬妾,理由是这个姬妾狐媚。” 寄娘想到她的行径同样不适:“这是个心狠手辣的,比棠王府那几个公子哥还甚。” “安岳郡主生了她就亡故,棠王从小把她接到王府养育,满王府谁都能得罪,只有这么一个宝贝不能得罪,六岁时,她将不顺眼的奴才扔到池塘导致不会水的奴才淹死,棠王不仅没有管束还为她遮掩,这种庇护下,她变本加厉,恶名逐渐无法遮掩,如今更是人尽皆知。” 寄娘转身登上马车:“兵来将挡,且行且看吧。” 当晚,晔王一脸愤恨地来了京郊园子。 “皇后不知怎么说服了父皇,将那个史家恶女赐婚给本王,这个蛇蝎!” 寄娘问:“再无转圜余地了吗?” 晔王恨恨,语气很冲:“圣旨已下,还有什么办法?!” 寄娘:“既然已成定局,王爷不如趁着离大婚还有时间,想想怎么安置这位王妃。” 晔王看向她:“这正是本王找你的目的,你对内宅更了解,你说,怎么限制这个女人?”他恨恨捶桌,“本王想要个嫡子怎么这么难!” 寄娘勾唇:“王爷想岔了,为什么一定要嫡子?” “嗯?”晔王看过来。 寄娘继续说:“以前要嫡子,是因为不费事就可以获得皇上的目光,让嫡子替王爷在皇上面前加分。但王爷想想,是谁想出嫡庶这一套的?当年……皇上立太子,立的不也是――” 当年的司马炀只是长子,可不是嫡子。 晔王击掌:“不错!什么嫡庶,本朝就没有立嫡的传统!是皇后和贤王耍的好手段!若不是父皇为了――”为了贬低已经死了的司马炀和他的帝位,故意抬高嫡子贬低庶子,就不会有这些莫名其妙的规矩。 他也不在乎生不生嫡子。 寄娘:“如今王爷已被他们逼得在这条路上走不通,那就不走。脱局细想,王爷何必跟着他们的节奏追求嫡庶?这不是更顺了他们的意?” “是啊!”晔王恨得不行,他听到嫡庶两个字就深深厌恶。 “既然不追求嫡庶,王爷很在乎王妃是谁吗?” 当然不在乎,他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后院的女人他谁都不在乎,就连寄娘,也不过是如今有了用处才在他那里有点特殊地位。 晔王恍然大悟,心情瞬间明朗。 寄娘鼓动他:“现在的嫡庶论,不过是上位者偏向而已,等到王爷有了足够的权力,您不在意嫡庶,谁又敢冒出头反对?” 晔王脑中幻想出自己登基后废掉这些嫡庶言论的畅快场面,心情彻底放松。 “本王知道了,就算那是个夜叉,也休想在本王的王府兴风作浪。” 解决了这事,他又想起施牧:“你今日遇见施牧了吗?怎么说?” 寄娘垂眼:“今日佛会人多口杂,不能细谈,我这两天去他的山庄串个门,问一问他的想法。” 晔王听着也是:“那你早点休息吧,佛会累人,你辛苦了。本王去听荷院休息。” 寄娘等他走后,派人跟去,果然听到回禀,这人又拉了一个貌美侍女上床。 寄娘恶心得皱眉:“和上次一样,问过本人意见,有心博宠的,让他带回王府。” …… 第610节 第二天,晔王一大早离开,寄娘便收拾了一下去找施牧。 这是寄娘第一次来施牧的山庄,到了以后才发现,这里比她想象得还要大,而且周围走动的家丁纪律森严,比她整顿后的园子半点不差。 施牧披着一件长袍跑出来迎她:“你怎么来了?” 寄娘看看他没穿好的衣衫,玩笑:“不欢迎我来?” 施牧伸手引她入内:“当然欢迎!早就想让你过来逛逛了,一直没找到机会。” 两人一边往里走,施牧一边落后半步穿好外衫,口中解释:“我早晨一般起得晚,起来了也懒得走动,就躺在榻上看看闲书,晒晒太阳。” 寄娘理解地点头笑,直到进了室内聊了许久,这才切入正题:“我今日来,还有一事要询问你本人意见。” 施牧不知何事:“你说。” 寄娘将晔王的心思对他说了一遍:“我知你不愿做这种事,但晔王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还是得想个万全的对策。” 施牧听了没有半点不快,眼中仍旧带着笑:“无炯热恢道我不愿,想必心中也有了相应的对策吧。” 寄娘点头:“是,所以想找你商量,听你本人意见。” 施牧说:“我本人的意见是――我愿意。” “你还没听……嗯?你说的愿意――” 施牧笑望着她:“是,我说的愿意是指愿意效力晔王。” 寄娘睁大了眼睛。 施牧:“但有个条件,只听你吩咐,给你当幕僚。” 寄娘不明白了,这和她想的差不多,但她是以此为借口拒绝,施牧说这个,是借口还是真的想入晔王一系? 第582章 锦绣堆42 施牧神色认真地说:“我虽不知你想做什么,但信你我是一样的,晔王既想招揽,不如就此过了明路。” 明路?什么明路……说得好像现在是偷偷摸摸似的…… 寄娘心底的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别的事情占据注意力:“我也不知,你的信心从何而来。” 施牧笑起来,深看着她:“自然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心。” 寄娘撇开视线,想再说些什么,施牧主动引她出屋:“你还没在我的山庄逛过吧,不如一起走一走?” 寄娘的确好奇,跟着他出门。 施牧带着她沿着回廊游园,寄娘发现施牧的山庄内里别有洞天,虽然没有她那个园子设计精巧,却也是处处别有心裁,不少地方既闲适又让人眼前一亮。 “这园子……请的哪位高人?” 施牧略有自得,挺直了腰:“不敢自称高人。” 寄娘诧异地微微睁大眼:“竟是你自己设计?” 施牧点头:“如何?” 寄娘赞叹:“想不到你有如此才能。” 园林设计不是谁都能做的,尤其还设计得如此巧妙,将生活的闲适与休闲雅趣完美结合。 施牧仿佛一个向好朋友炫耀玩具的孩子,听了她的夸奖越发兴致勃勃地带着她体验山庄。 一直逛到寄娘有些累了,两人在一个林间亭子坐下。 寄娘看着亭外如雪一般的梨花林,一边休息一边愉悦放松,忍不住感叹:“真是个好地方。” 施牧听了:“你想来,随时可以来。” 寄娘笑着看过去,别有深意:“随时?” 施牧颔首:“随时。” “若是冲撞了什么我不该见到的人――” 施牧:“并无这样的人。” 寄娘:“哦?是吗?” 施牧:“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所以没什么你不该见到的人。” 这让寄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没料到施牧会如此坦承,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所说的。 她低头想了想,问了自己最想弄清楚的问题。 “保护司马墨的人,是你们吗?” 施牧回视着她的眼睛:“算是。” “什么叫‘算是’?” 施牧:“本不是一处的人,奔着一个目标便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所以不全是,但也算是。” 寄娘怔忡:“先帝……还有记得先帝的人吗……” 施牧心中的疑惑与猜测又冒了出来。 苏文忠的外甥女又怎么会对先帝和司马墨有特殊的感情呢?不恨先帝已是深明大义了吧。 “朝纲败坏,谁不忆先人?” 寄娘回神,问他:“所以佑之是因不满如今的朝堂,所以才想另觅……”明君? 施牧听出了她的未尽之言,未答,而是说:“我曾在街头看到魏国的大军凯旋,那时我们不仅一雪前耻,赫赫军威还威震邻邦。当时我还是个稚龄幼童,却也深深记得那一幕,心中充满了憧憬与志向,想要努力念书,长大后像赵大人那样为国效力。” 他的音调转为低沉:“然而不出十年,一切变化快得让人猝不及防,忠臣良将入黄土,贪生怕死享富贵。百姓哭,罗缎笑,庙堂之上连温和的谏言都不容存在。” 他神色激动:“如今这样的朝堂,还是那个殚精竭虑举国齐心的君臣朝堂吗?” 寄娘垂眼:“是啊,曾经多少人努力扶起这个摇摇欲坠的房子,如今却任由蛀虫入驻。” 她终于明白了:“原来佑之不肯入朝为官,是因为这个。” 施牧:“不错,那个朝廷,不是一个两个官员能改变的。” 寄娘懂了他的打算:“你想自上而下地改?”所以亲自培养司马墨,甚至可能暗地里帮司马墨攒人手资源,想让司马墨登上高位完成他的治国抱负。 施牧沉默,也是默认。 寄娘为了一个不期望得到答案的问题:“你们如今有多少人?” 施牧只说:“与我一样的人并不少,以后还会越来越多。” 寄娘浅笑,胸口是发自内心的欣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先帝也好,赵家也好,有人记得,便是对原主来说最大的慰藉。 她说:“我今日就写信给晔王,将你设为他的暗棋,从此由我做联络人,为你和晔王传话,你觉得如何?”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明里共同为晔王效力,暗中互相合作各达目的。 施牧拱手:“从此劳烦无玖恕! 寄娘同样拱手:“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而笑。 想让晔王同意他们的安排自然需要在去信的同时附上一份完善妥当的计划安排。两个足智多谋的人凑在一起,这种“献计”完全不成问题。 晔王刚从京郊回到京城,在衙门待了一天,回到家便收到了寄娘完成任务的消息,心中忍不住感慨寄娘做事果然可靠。 待看到这份由两人共同商议润色写出来的计划,晔王更是没有半点怀疑地同意了。 从此,在晔王眼里,施牧就是他放在庙堂之外的一颗暗棋,以后和寄娘无声配合,一起为晔王拉拢文人。 而寄娘则不再避讳和施牧的交往,三不五时结伴相游,外人以为他们互为知己,晔王以为他们共同为他做事,而他们自己,或真心出游,或带着司马墨出门见民生百态。 这时,苏家的案子判了。 苏氏家族的罪行写了整整八页,苏雪善贪赃枉法的事实也铁证如山,历经帝位反复波折仍旧屹立不倒的浔州苏家彻底消散在历史长河之中。 苏家没了,皇后以晔王的婚事作报复。 晔王大婚在即。 王爷大婚是大事,寄娘不得不回城操持后院诸事。 早上出门,午前进王府,她没有回清滟院,而是现将手头的文书送到了晔王书房,守在书房的小厮告诉寄娘,正休假准备的大婚的晔王此时和友人相约出门去了。 寄娘便将东西直接放到了晔王桌案上,正要走,看到了晔王单独放在一边的折子。 这样的折子一般是递到宫里的正式奏折,晔王要写什么东西奏报皇帝? 但是她没听说啊。 寄娘随手拿起这本折子打开看了。 小厮等候在门口,见惯了寄娘帮晔王批阅公文,他不觉得寄娘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妥当,安安静静守着门。 寄娘看折子却看得指尖颤抖。 这是刑部尚书写的奏折,折子上写的是她不知道的事。 受苏家案件牵连,京城永安侯被牵出萝卜带出泥。皇帝恼怒的是苏家苛待苏文忠遗孤,但是对永安侯没有太大的恨意与厌恶,所以轻拿轻放,只是免了永安侯的闲职,让他只留下一个侯爷爵位回家混吃等死。 永安侯也很乖觉,直接推出一个替死鬼,为他们侯府涉及的命案做个交代。 然而,对于非自己一派的人员,晔王的手下向来查得极为严格,就算是家养的小狗,他们都要拎过来全身摸一遍,所以,刑部在审讯的时候,得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永安侯十三年前曾派属下去定城拦下一批货物,而那批货物正是当年赵建炎赵侯主办赈灾而运送过去的粮食。 十三年前,赈灾粮食出现问题,皇帝大怒下令细查,结果查出来赵建炎和敌国通信,信中约定双方假意作战,实际燕国主动节节败退,只为了成全赵建炎战神之名,好让赵建炎步步高升后,对燕国大开方便之门。 这个所谓的通敌信漏洞百出,但是当时所有人都信了。 寄娘通过自己的法力早已知道所有真相,但是她没想到,因为对付苏家,这个证据竟然这么早就浮出水面了。 然而这个正式誊写好的折子并没有直接递交御书房而是来到了晔王手中,这说明,刑部尚书也好,晔王也好,都没有勇气说出这个真相。 就像皇帝的新衣,无人有足够的勇气去做戳破谎言的第三人。 刑部尚书大概曾有过,所以写下了折子,但最终消弭。 第611节 寄娘把折子放回原位,看了看桌上的摆设,猜到晔王也不打算把这个折子递上去。 她转身走出书房,回到院子给施牧写了一封信。 这天晔王大醉而归,为娶王妃的事心情郁郁,哪怕不在乎王妃是谁了,但他对父皇不顾他的利益和感受而做出这个决定,心底仍旧失望不已。 “他当初明明对我说,为我重新找一个合格的王妃……呵……都是骗人的……” “一言九鼎,都是假的,假的……” 比起王妃是谁,晔王更在乎皇帝心中谁更重要,而现在显而易见,哪怕是儿女亲事,只要符合皇帝的预期,其他人的感受并不重要。 哪怕这个人是自己向来宠爱又欠他一个“王妃”的儿子。 寄娘看着贾林照顾他躺下,听着他满嘴的抱怨与不满,知道确认人睡下了,这才带着贾林来到书房。 她帮晔王批阅折子文书,贾林在一旁磨墨伺候。 气氛自然得仿佛寄娘本就该坐在这里做这件事。 贾林还说:“次妃来了王爷总算能轻松一些了,皇上又把收库银的差事交给了王爷,王爷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寄娘一边下笔迅速一边笑着答:“最近的确太忙了,我将后院的事情重新调配一下,回头你让王爷送折子过来就行,我抽空帮王爷处理。” 贾林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有人帮王爷分担那更是再好不过,这人还是府上次妃,一个利益共同体。 寄娘手中筹码越来越多,后院对她的影响越来越小,这后院的权势她就没那么强势掌控了。 这次筹办大婚,她借此机会将手中的权利以“互相制约、互相合作”的原则分了出去,让几个有能力心性不错的姬妾共同掌管后院。 她这一套平衡制约之术用得如火纯情,后院的权利交割没出现半点问题,而她自己则彻底成了一个提总线的人,所有人都在她的指挥之下。 空出来的时间,全都用来帮沉迷在酒精中的晔王批阅文书折子。 晔王的正事半点没落下。 偶尔清醒的晔王听说,更加放心了,转眼又沉迷在酒精之中。 大婚如期到来。 寄娘不愿拜见所谓的正妻主子,在大婚前一天便离开王府回到了京郊园子。 这次,她将夏玉也一并带来了。 第583章 锦绣堆43 寄娘带走了自己的心腹侍女,只留下不甚重要不会被为难的下人看守院子。夏玉第一次被带出门,虽然安心主子的维护却也为主子担忧。 “这位新王妃,真的如此可怖吗?那主子以后――” 寄娘笑了:“我自然是不怕的,主要是你们,她奈何不了我却可能拿你们出气,所以你们以后做事要更加小心知变。” 三个“玉”齐齐点头。 施牧见她这阵仗,询问:“这位王妃嫁进来对你影响很大?” 寄娘:“我只听说过她的传闻,不知她真实性格,但她背景深厚,以后关于后院的管家权必会有一番争斗。晔王现在是说厌恶她,要将她架空,但是他是个贪花好色的,被女人一哄,谁知道会不会改了主意。” 施牧:“管家权对你重要吗?你如今管着晔王大半人手,后院对你还有影响?” 寄娘稀奇地看着他:“你似乎对后院诸事不太了解,难道不知最怕的是枕头风?我说到底也是后院的人,王妃压我一头是天然的。” 施牧不好意思状:“只听说过后院争斗,但没亲眼见过,本以为拘于后宅一地的争斗到底比不过你手握外头的权力。” 寄娘好奇:“你没有成亲的确不了解,但是你家中难道也没有?你见过家中哪个妾室光明正大地压过正头夫人?” 施牧却说:“的确没有,家父和家中兄弟都不纳妾,后院几乎没什么事,一切都配合外院。”他笑叹一声,“所以,虽知道你从寂寂无名到如今这一步必然付出许多,却不知晔王的后院依旧紧紧绑着你。” 寄娘惊讶,施家的家风竟然如此清正?但是外头传言很少,她都不曾听说过。 看来施家实在是低调。官职不低,却如此低调,又有施牧这样的儿子,那位施大人似乎也挺有意思。 施牧和寄娘聊完,一路思索着回家。 管家迎他进门,见他出神的模样关心询问:“主子在夫人那儿遇到什么难事了?” 施牧摸着下巴问管家:“什么样的正妻进门后,压不住侧室?” 管家想也不想说:“那必是不受宠的――”说完想到那位无痉蛉耍突然福至心灵,又转了话风,“但若是史家小姐那样的性子,受不受宠旁人都不一定压得住。” 施牧皱眉。 若是能让无就牙腙释蹙秃昧耍她的才能和本事,没有晔王反而更能大展所长,如今却被晔王被他的后院捆得死死的。 管家跟着施牧往山庄内走,主仆一人一样深思的表情,都想着同一个问题:怎么打压下那个新王妃的气焰? 司马墨和他们迎面碰上,行礼:“先生回来了?我正想去夫人那呢。” 施牧回神:“你去无灸嵌什么事?” 司马墨说:“并无事,只是见先生不在,便想一同去夫人处,正好上次夫人讲土地兼并的问题讲了一半,我还想继续听下去。” 施牧:“下回带你一起,今日她刚歇下,不要去扰她了。” 司马墨应是,又问:“先生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您和管家都一脸为难的模样。” 施牧对司马墨什么都说,他认为帝王不仅要高屋建瓴,也要了解人情百态,什么都了解才不会想当然做决策。 司马墨听完,跟着犯难想主意,想了一会儿,轻轻击掌:“如果祖宗生气的话,这个王妃是不是就不妥当了?” “祖宗生气?”施牧和管家异口同声。 司马墨:“是啊。”他垂下眼,“我爹娘至今不被允许入紫云殿,不就是他说不合宗法,扰祖宗清净吗?” 老皇帝登基后,直接否决了司马炀的帝位,只说他是太子监国。有大臣提起让司马炀夫妻入历代供奉帝王皇后的紫云殿,皇帝也不允许,说司马炀一个寿数不长的“小孩子”会扰了祖宗清净。 施牧眼睛一亮,立刻招手让管家过来。 半个月后,晔王大婚。 亲王的婚礼,王妃又是高门贵女,加上皇帝本就亏欠晔王一个王妃,如今食言心虚,让礼部隆重举办婚礼,这场婚事极其盛大,整个京城提前三天开始热闹,就连京郊的寄娘都感受到了这份“喜气”。 施牧看着桌上丫头拿过来的喜果:“这次礼部真是大手笔,一场婚礼耗费不少。如今人人都猜测晔王在陛下心中地位稳固不倒,也不知道皇后和贤王什么心情。” 寄娘拿了一颗枣子放进嘴里:“他们旨在对付我,想借史小姐这把名贵的刀杀人,自然要承受相应的付出。” 施牧看着她:“你放心,过了今晚,这把名刀也会变成破铜烂铁。” 寄娘拿枣子的手一顿:“此话怎讲?” 施牧笑而不语。 寄娘微微蹙眉:“我自有法子对付她,你莫太动干戈浪费了自己的人力物力,不值当。” 施牧顿时不赞同:“怎么不值当?只要能帮你扫清障碍,这些都值得。” 寄娘手里的枣子是彻底吃不下去了,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施牧说:“你身子弱,忌多思多想耗费心神,你的心神精力比什么都珍贵,要好好保养才行,有什么事,我能做的自会帮你分担。” 分担…… 寄娘突然感受到一种并肩同行的安心与轻松。 这样的善意让人毫无抵抗之力,寄娘只能低声说:“多谢。” 施牧见她接受,笑起来:“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寄娘又问:“你准备怎么做?” 施牧却卖关子:“今晚你便知道了。” 婚,同昏。 晔王的大婚在傍晚举行,整一套流程下来,新人进入洞房举行仪式的时候,已经天黑到了晚上。 p;?礼部对亲王大婚有严格的礼仪安排,每一个环节都有确定的吉时。晔王虽然娶妻不情不愿,却没在仪式中消极抵抗,一路进行顺利,来到了最后揭开盖头喝交杯酒的时候。 晔王满心不情愿,心中的新王妃就是个母夜叉的形象,伸出去的手迟迟抬不起来揭开盖头。 喜娘在边上隐晦地催促了一次,晔王狠狠心猛地掀开―― “不好了!” 平心而论,史王妃长得不丑,眉清目秀,尤其灯下看美人,绝对超出晔王的预期。 但是晔王刚看到她的脸,外头就传来喧闹声。 晔王心头一松,想也不想冲了出去,本以为是一个借口而已,冲到院子里抬头一看,惊呆了。 他抓住嚷嚷的下人:“你说哪里失火了?!” “紫……紫云殿……外头都在喊,是紫云殿失火了……” “什么?!”晔王心惊,甩开下人往外冲,一边跑一边脱掉喜服,直冲宫门。 史王妃看到晔王跑掉,脸上有一瞬间的扭曲,待听到紫云殿失火,顿时对晔王的怨气消散,反而心惊肉跳起来。 怎么会失火? 还偏偏这个时候? 京郊。 寄娘吃了晚饭散完步正回屋坐着看书,绿玉小管家婆隔一会儿就来催促一回:“夜里看书伤眼睛,主子这几日身子不好,早点歇下吧。” 寄娘问:“婚礼进行到哪了?” 绿玉还以为她为晔王娶妻而伤神,不敢多说,只胡乱应付几句,做事都小心翼翼的,深怕让她难过。 寄娘却再等施牧的动作,好奇他到底安排了什么。 没过多久,外头传来几个杂乱的声音,寄娘穿上披风开门出去,刚走到廊下就看到了京城皇宫方向,一片夜空被映照得火红。 “好大的火,本朝的宫殿从没起过这么大的火。”有上了年纪的仆人呆呆地感慨。 寄娘拢了拢披风,仰头看着东边仿佛日出一般的火红,这人,竟然是烧了老皇帝的某个宫殿? 烧了哪个殿能影响新王妃? 她一个一个排除,突然睁大了眼睛。 真是大胆啊。 第612节 大胆的施牧此时也站在廊下欣赏京城上空的火红。 管家在一旁回禀:“励大人已经得信,明日便会上书进言:紫云殿突然失火可能是祖宗有所不满。” 施牧点头。 管家松了一口气站在他身后,同样望着那一片烧红了的天:“皇上从不认错,届时必然将罪状都怪在今天嫁入皇家的史小姐身上。” 施牧听着笑:“史小姐背靠大山行事无忌,从前还真是无人可奈何,如今自入皇家,棠王这张护身符从此失效了。” 王爷再大大不过皇权,只要把史王妃与皇家的矛盾树立起来,棠王就束手无策了。 紫云殿烧了整整一夜,烧红了京城半片天空。 皇宫里一片混乱,老皇帝一夜未眠。 第一天上朝,满朝都在讨论紫云殿无故着火之事,不少人都联想到了刚嫁进门的史家姑娘。 太巧了一些。 贤王不希望史王妃这个炮仗第一天就熄火,所以罕见的,向来和晔王作对的贤王这次没有对晔王飞穷追猛打,甚至贤王一系几乎没人上书,没人觉得晔王妃不祥。 同样反常的还有――晔王这个当事人却反而像抓到了大好机会,调动自己的人手让他们上书谏言晔王妃不祥,与皇家犯冲。 在这片朝堂剧烈的争论中,晔王妃由于新婚被破坏还被人指责“晦气不祥”而心情暴怒,婚礼后第三天,她听说了朝堂上的事情,在屋里狠狠发了一通脾气,出门透气撞上一个还未将地扫干净的小丫头,鉴于风声紧不好明目张胆,直接让人捂了嘴将丫头拖下去处理了。 寄娘收到京城柔姬的信,得知这件事后直接捏皱了信纸,心中气怒高涨。 这个史王妃,名副其实的恶女,全然不将一个活人看在眼中,随意处决他人性命。 既然如此,原本只想静观其变的她再不留手,联合施牧调动手中人手,开始落井下石。 她和施牧的计策比晔王更狠。 他们直接让人散播紫云殿先人对老皇帝不满的言论,又让自己人在朝廷上书称民间谣言势不可挡,街头巷尾都传言此事是列祖列宗对皇帝的抗议。 老皇帝绝不认错,也不会示弱,他听到这些言论先是暴怒,继而不承认这是自己的问题,待听到晔王一系提起的“晔王妃晦气”言论,顿时觉得找到了理由。 这么多年紫云殿一直好好的,结果史家姑娘刚嫁进来第一天,紫云殿竟然被大火烧成灰烬,这不明摆着是新王妃的问题?! 皇帝在朝堂上随口说了一句:“婚事冲撞不吉,概这新娘子八字合得不准。” 众臣心领神会。 没过多久,测算晔王和史王妃八字的钦天监被皇帝撤职查办。 正好,这位是皇后和贤王的人。 他家中还有大额银票数张,银子好几大箱。 出乎意料的,一场大火,将皇后和贤王也牵扯进来了。 皇帝很愤怒,皇后和贤王为了私心,竟然将这么晦气的女子强送给晔王,置整个皇家于不顾! 皇后被狠狠训斥一顿,贤王受到皇帝前所未有的挑剔苛刻,晔王看似娶到了扫把星,却反将一军,将皇后贤王又打了下去。 而寄娘,既打压了新王妃,又在民间传播了皇帝触犯祖宗的言论,还打中了皇后和贤王,让这两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石三鸟。 第584章 锦绣堆44 晔王揭开盖头对新王妃产生的微末改观完全消散在紫云殿大火中,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史氏带来的不祥。 当寄娘让人把王妃凶残行事告知晔王,他心中对史王妃的反感厌恶深上加深。 新婚过去半个月,紫云殿事件平复许多,整个王府在晔王的带领下将新王妃屏蔽在外,王妃始终未能碰到半点事务,甚至连这个王府后院真正掌权的寄侧妃都不曾见到。 史王妃这样的暴烈性子,此时心中怒火可想而知。 但她发作不得,她如今成为皇室众矢之的,从皇帝开始,人人认为是她不祥引起紫云殿大火,姑娘时期的她可以嚣张跋扈,嫁进王府背上不祥之名再不能肆意妄为。 然而史王妃这种人,从来没有憋闷过,如今越是要她憋着,她心中的愤恨就越膨胀。 晔王不懂一个霸道毒辣的女人如此压抑能爆发到什么程度,寄娘却是知道的,她明明知道,却没有半点避开锋芒的打算,依旧我行我素,浑然不将史王妃放在眼中。 晔王一半的事务都被她接了过来,她帮他打击政敌,网罗敌对派官员的罪证,帮他联络官员,朝野内外长袖善舞,帮他将贤王的人手一个接着一个打击下去。 晔王发现,当寄娘可以发挥的空间越大,她能帮他达成的事情越多,她一个人抵过了他大半个幕僚团,不,那一群所谓的幕僚军师如今都要听一听寄娘的意见,俨然尊她为首了。 亲眼看着贤王被步步打击,晔王得意不已,再没有比自己女人是第一军师更让人放心的,他只觉得自己储君之位近在眼前。 史王妃一直在调查寄娘这个侧妃,想要找到她的把柄将人一举拉下马。 她先查到的是寄娘与施牧的过分亲近。 她发现寄娘在京郊和施牧这个外男再三同吃同游,三不五时相聚,隔三差五串门,而施牧还是一个未婚俊朗的青年男子。 她将这件事告诉晔王,认为寄娘行事不妥,不该留在京郊。 戴绿帽子是每个男人最痛恨的事情,史王妃以为她抓到了寄娘最大的把柄,谁知道晔王的反应与她预料完全相反。 他没有愤怒寄娘与施牧相交过密,却因史王妃去调查京郊之事而勃然大怒,指着史王妃责骂:“这不是你能管的事!” 史王妃再霸道也是一个女子,身为王妃主母管理姬妾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权力,如今却被丈夫责骂这不是她能管的事,如何能忍这份羞辱? 两人骤然爆发一场激烈的争吵,烈性的王妃甚至与晔王动了手。 自从史王妃进府,最受影响的其实不是寄娘,而是王府后院众多地位不稳的姬妾,她们惧怕这个强硬的王妃,因此也在晔王耳边忍不住上眼药。 王爷王妃打架,彼此都受了一点伤,晔王去姬妾房中,一边愤恨一边听着姬妾添油加醋,心中更怒。那姬妾又在他耳边出主意,听得晔王眼睛发亮。 晔王出了小妾房门,直接将王妃带来的人手砍掉一半,嚷嚷着王妃不贤,他要休妻。 晔王不是吓唬史王妃,他为了恶心皇后,是真的嚷着冲进宫里去了。慧妃一见儿子受伤,也跟着哭上了,母子两个一起去闹皇帝。 老皇帝被闹得心烦意乱,想到这个儿媳妇是皇后找的,百般迁怒,全然忘记了当初自己是亲自下旨的那个人,一边安抚儿子一边默认了儿子对史王妃的处置。 男方动女方的陪嫁人手实在是说不过去,可是如今这个局面,史王妃的娘家人还来不及上门讨理,一下子就变成了理亏的人,一脸苦闷地缩回府中,只派人通知史王妃:既然已经嫁了人,就好好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莫要闹了。 史王妃听到后,气得倒仰,一辈子都没这么憋屈,恨不得提剑把晔王砍了。 晔王并不将她放在眼里,在他心中,史王妃就像皇后一系的象征,他踩这个王妃,以她为靶子攻击皇后一系,只要一次有用就能再来一次。 在寄娘的屡次攻击与史王妃事件中,皇后和贤王的气势渐渐被晔王打压,皇帝虽有心扶持嫡子,却在近期开始怀疑:朕是不是不该执着于贤王这个嫡子,也许贤王真的扶不上墙? 这时,皇后和贤王终于意识到,用后院的手段对于寄娘是全然无用的,史氏这样的人虽然恶毒霸道,却根本不及寄娘的手段。 时局进入白热化阶段。 “你要小心。”塘边坐着三个戴着草帽的人影,一男一女一少年,仿佛农家的一家三口。 施牧近日每天都过来陪寄娘散步对弈或者出门交游,今日寄娘说要钓鱼,三人便来了这山下的荷塘。 寄娘看着平静无波的池塘水面,低低嗯了一声,目光瞥向动弹双腿的少年:“墨儿,坐不住了?” 司马墨下意识停下动作坐正身子:“没。” 施牧无声一笑,少年这些日子与他们熟悉了,渐渐露了孩子本性,念书学习开始有杂念,然而当下这时局、未来那段路,不允许这个少年寻找失去的童真跳脱,所以无静盘岢隼创说鲇悖磨一磨少年的性子。 寄娘又看向含笑的施牧:“你最近日日来,是担心我出事吧。” 施牧看过去,并不否认:“图穷匕见,狗急跳墙,那些人用尽心机没有打压下你,接下来恐怕会直接下狠手。” 寄娘:“我知道,我有所防范。” 施牧低低叹气,就算知道你有所防范,可毕竟明知危险随时而来,如何安下心呢? 寄娘听着他的叹气声,看着水面:“快了,也就这两日了。” 司马墨回头去看先生,不知他们又在说什么,让先生这样叹气,正看着,突然手中的杆子一动,他猛地回头,果然看到自己的浮标正在水中沉浮。 “先生夫人!我的……我的鱼!” 施牧和寄娘全都看过去,惊呼:“快拉上来!” 少年手忙脚乱地提鱼竿,“扑通”一声,一条甩着尾巴的鲤鱼跃出了水面。 “哇――好大!”司马墨惊喜不已。 施牧笑着帮他收线:“如今这塘里能钓到这样大的鱼真是要极佳运气。” 寄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笑:“人说鱼跃龙门,看来还是墨儿的缘故,引了这成了精的鱼儿前来。” 司马墨难得听到寄娘的夸赞,脸上露出大大的笑,神情雀跃。 施牧和寄娘对视一眼,笑开。 寄娘摘下草帽扇了扇风:“算啦,打道回府让厨房加菜去,你就回去练大字吧,不强迫你在这晒太阳了。” 司马墨钓鱼钓出了成就感,听说要回去反而失落了,“啊?哦――”主动提着水桶往回走。 施牧笑,拍拍少年的肩膀:“你还不知夫人为何让你来钓鱼?” 司马墨看着桶里甩着尾巴游来游去的鱼儿,低声说:“弟子已知晓,回去就练大字一个时辰。” 寄娘走过来:“练完带你去逛庙会,明日就是籍山镇的月娘娘庙会,咱们去逛一逛玩一玩――” 司马墨再度雀跃起来:“真的?” 寄娘抿唇一笑,带着几分逗弄:“逛一逛玩一玩,让月娘娘给墨儿找一份一等一的好姻缘。” 司马墨刷地脸通红,提着木桶看了看先生又看了看夫人,眼睛一转:“我不急,还是让月娘娘保佑先生和夫人……”说完,拔腿就跑。 寄娘和施牧都是一愣,看着他慌张逃跑的身影才反应过来这小子说的什么,两人对视一眼又立刻转移视线。 施牧看着她莹白的侧脸,将她手中的草帽抽走重新戴到她头上,一边给她系上带子,一边说:“虽然热,但也得戴着,不然日头晒得人头晕,回去你又要难受半天。” 寄娘感受到下巴处他指尖时不时的触碰,想躲又觉得躲才过于突兀,僵硬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施牧系好带子,手微微流连一瞬,笑着松开:“走吧,回去吃鱼。” 寄娘低头嗯了一声,朝着马车走去。 第二日,三人果然去了庙会。 月娘娘是当地村民都会祭拜的一个女神仙,据说能保佑年轻人的姻缘,护佑一家人平安,月娘娘生日那天,周边几个村庄小镇都会聚集到籍山镇来赶庙会。 寄娘和施牧带着司马墨过来,既是带少年出门玩,也是带他见识民间生活,让他看一看寻常百姓的日子。 一文钱的山货,几个铜板的猎物,鸡蛋换草药,粗劣却在这显得奢侈的红头绳……在这片热闹的集市里有京城内城看不到的底层生活。 三人换了一身粗布衣服,寄娘给了司马墨十个铜板,让他随心所欲地在这里买想买的东西,离开之前花完这十个铜板。 第613节 司马墨一开始觉得根本买不到什么,进了庙会却发现十个铜板居然这么值钱,只要他狠得下心,讨价还价一番,一个铜板就能一包山货。 可是采这么一包山货,要多久呢? 黑黢黢的农人对着司马墨伸出几个手指。 司马墨拿着铜板沉默。 寄娘说:“你觉得少了,可对他来说,能卖出去辛苦采来的山货已经是非常好运了。” 施牧:“世道艰难,这样都是贫苦人的集市,能买得起这些东西的人都不多了。大家手里但凡有钱,都先图温饱。” 山货不抵饿啊。 司马墨又掏出一个铜板,将两个铜板塞进老农手中,默默抱起地上的山货。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第585章 锦绣堆45 虽然百姓生活简单,但是这种穷苦人的集市还是有非常多的人流,三人挤在粗布糙衣的人堆里,鼻前是劳作人身上的汗味、怪味…… 施牧抬手,借着挡人防止挤挨的动作,扯着袖子挡在了寄娘脸前。 寄娘闻到对方袖子上干净的皂角味,胸口顿时觉得舒缓许多。 虽然她并不嫌弃这些穷苦人身上的异味,但是这个身子是个娇贵身子,空气一浑浊就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了。施牧这个动作缓解了她的不适。 施牧看向司马墨:“跟紧了,小心看护夫人。” 司马墨看看孱弱的夫人,绷紧了脸点头。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护着寄娘挤在人群里,越往前走却越觉得不对。 这集市人再多,也太挤了一些。 忽然,寄娘后背一寒,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立刻警觉地看向四周,便看到正在挤着他们的其中一个农夫猛地变脸,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 寄娘张嘴要喊:“动――”眼前一黑,一个人影突然挡在了自己眼前,紧紧抱住了她。 寄娘愣在原地,耳边传来厮杀声。 “佑之……” 施牧紧紧抱着寄娘挡住了那道寒光,他低头紧闭双眼等着背后剧痛来临,但等着等着去听到人群的惊呼、逃窜然后是厮杀声…… 施牧缓缓睁开眼,发现三方人马打在了一起。 一方是刺客,另外两方都在和这些刺客对打,打着打着索性合作…… 这是他和无镜娜恕 他怕贤王狗急跳墙,今日这样人多的地方最容易出事,所以提前安排了人手,没想到无疽舶才帕耍而且这些人身手完全不亚于他这边的人。 身边的刀剑声渐消,寄娘轻轻在两人之间推开一道缝隙,仰着脸看着他。 施牧感觉到胸前的动作垂首看过来。 “你也安排了人?”寄娘问。 施牧“嗯”了一声,手上护着她将她整个人裹进怀里的动作半点没松。 寄娘:“既然安排了人……还扑过来做什么……” 施牧愣,是啊,明知道安排了人不会出事的……他苦笑一下,望着她的眼睛:“心有所系不敢冒险,看见有刀光便下意识那么做了。” 心有所系…… 寄娘垂眼,轻轻地无声地叹息。 施牧望着她的发顶,似乎听到了这一声叹息,手轻轻用力,将人抱回胸前,紧紧拥着。 “公子/夫人,刺客均已伏法!” 寄娘想推开施牧,被施牧按住打横抱起。 “无痉蛉耸芰司吓体力不支,你们先将活口绑了带回去,安顿好受波及的百姓,再回来复命。” 司马墨提着剑跑过来,听到这话焦急问:“先生,夫人还好吗?” 施牧沉声:“怕是不大好,先回去请大夫。” 司马墨顿时着急,扔了剑跑出去:“我去叫马车!” 寄娘被他这样抱起,无奈只能侧脸埋进他胸前假装不适,听到他说自己不大好,用内侧的手,重重掐了他的腹部。 施牧腹部一紧,抿紧了唇抱着人上了马车。 一进车,车帘落下,寄娘似笑非笑地睁开眼看着他:“施公子这是不是‘趁人之危’?” 施牧苦笑:“就如此恼我?掐了不算,连‘佑之’也不肯称呼了吗?” 寄娘拉下脸:“那要看你怎么解释。” 马车在路上急急忙忙地奔驰,施牧在她身边坐下:“我先说一说你的打算?” “你以自己为饵,引贤王出手,若只是抓这一批刺客解除此次危险大可不必如此麻烦,还可能牵连真正的百姓。你定有后手。” 寄娘看着他不说话。 施牧:“你是晔王次妃,朝廷钦定的诰命,若是你因为这次刺杀九死一生,晔王一系必然不会罢休,朝廷中立官员也会暂时站在晔王这边斥责贤王不贤,残害兄嫂。” “知道你的计划,自然要帮你把戏做足了。”他微笑。 寄娘哼了一声,鬼才信。 施牧仿佛没看到,继续说:“我现在唯一不确定的是,你打算打击贤王到哪种程度?” 寄娘看着晃动的车帘,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自然是――不得翻身。” 施牧看过来,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当晚,晔王次妃在郊外遇袭一事便传遍了京城,听说是次妃代晔王在民间微服私访时,突然遇到刺客刺杀,有人忍不住怀疑,这刺杀的对象真的是晔王次妃吗? 晔王听到消息惊得打碎了手中茶盏,听说寄娘不好,更是惊慌不已,急匆匆地牵了马飞奔出城。 史王妃听到这个消息气得砸了半个屋子,争风吃醋的她却不知道,飞马感到京郊的晔王担心的不是寄娘这个人,而是没了寄娘,他就如同失去左膀右臂,夺嫡的一半助力都没了! ――没错,不知不觉中,寄娘对晔王竟已经如此重要。 赶到京郊园子,晔王冲进房门先撞见的是一身粗布青衫的施牧。 “施牧?” “王爷。”施牧不慌不忙地行礼。 晔王脑中一转就了然:“是你陪次妃去集市的?” 施牧点头:“是,虽然猜到贤王会动手,我们一早安排了人马伏击,但夫人还是受了劳累和惊吓,刚刚才睡下。” 晔王往内室走的脚步一顿,转回身来:“睡下了?” 施牧:“是,大夫刚走,侍女说夫人喝了安神药睡下了。” 晔王“哦”了一声,心道施牧如此镇定,看来寄娘身子没什么大问题,顿时安心下来,回到厅里的上座坐下:“次妃身子如何?” 施牧垂着眼声音平平,和所有的幕僚一样恭敬但又带着几丝孤傲冷淡:“并无大碍,只是原本身子不好,操劳太多到底有损元气,只能慢慢养着。” 这些话晔王早就听着耳朵生茧了,听到耳中自动翻译成“没事”,顿时彻底安心不再关注,转而问起这次刺杀的事。 施牧看着却觉得刺眼,晔王根本不在意寄娘的身体,也不是真正关心她,可怜寄娘却被这样一个人霸占了一生,不得自由没有自我。 他垂眼,在袖中紧紧握拳,声音却依旧没有半点起伏,缓缓说起他们对贤王设下的局。 晔王越听眼睛越亮,听到最后兴奋地用力拍手:“好!好!有你和次妃两个智囊联手,这一回,贤王逃不掉了!”说到最后几个字,脸上带笑却咬着牙一字一句,分外扭曲。 晔王次妃遇刺病重,晔王的人抓到了两个活口,在寄娘的招呼下,这两个死士不仅没自戕成功,还不堪折磨交待了一切。 晔王将这份供词略有改动,拿着它愤怒地冲进皇宫,差点在御前就将贤王砍了。 贤王跌倒在地,看着被侍卫收回利剑紧紧按住的晔王,大声反驳:“血口喷人!本王绝没有派人刺杀晔王!” 晔王心中冷哼,你是没有派人杀本王,你要杀的是对本王有大用的寄娘! 然而面上依旧愤怒仇恨,大声喊着:“求父皇给儿臣做主!贤王为了一点私仇,竟然想要杀兄长嫂子,他日若是父皇有什么没称了他的心,他是不是还要弑父!” 皇帝看着两个最疼爱的儿子吵成你死我活的敌人,额角突突,头疼不已,他捂着脑袋看着底下乱成一团,听到弑父的话,过往不堪记忆突然闪现在脑海中,心底顿时升起暴怒,狠狠将手中杯子砸了下去:“混账!” 杯盏应声而碎,飞溅的碎片割破了附近贤王的脸颊,茶水溅湿晔王大片衣摆。 皇帝看向一直站在角落的左相:“左相,你来审这个案子。”他苍老的眼神仿佛一头衰老的老狼,虽然浑浊却泛着刺骨的寒光:“务必,水落石出!” 左相站出来,低声应下:“是。”心底无奈至极,暗道,常在路边走终究还是湿了鞋,裹进了这双王之争中。 出了宫,晔王直接回到京郊园子,面色兴奋。 “果真如你所说,趁着左相进宫的时候面圣,还提起了弑父之事,父皇果然暴怒,并且指定了左相调查此案。但是你确定左相不会偏帮贤王?” 寄娘抱着被子靠在床头,听到这话,肯定地说:“左相是个老狐狸,从前都不肯站队,更何况现在?交给他调查,他为了不偏不倚,一定秉公查证。” 晔王皱眉:“秉公?那他要是查出来贤王只是想要刺杀你?” 寄娘:“皇上会信吗?只要做实贤王要刺杀晔王府的人,不管是我还是王妃,亦或者这府中任何一个主子,在外人眼里,包括皇上眼里,他的目标都是王爷。” 晔王一想也是,只是他从前习惯了一切把事做实,如今这样靠推测人心设局,心中总有些不安稳,但听寄娘一说,又觉得的确如此,没什么好担忧的。 顿时,他心情放松了,高高兴兴站起身…… “我的身子没事,王爷早点回府吧。” “本王……”王府有王妃那个女人在,晔王其实并不想回去,他喜欢这个园子,正想住下呢。 寄娘却嫌弃他脏了自己的园子还要祸害园子里的丫头:“王妃是皇后的人,和王爷又闹得如同仇人一般,如今正是两边最剑拔弩张的时候,王爷若是不在王府,王妃在府中就无人能拦了。” 晔王高兴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她敢对本王不利?!” 寄娘低声:“防人之心不可无。” 晔王想想也是,那个疯女人连他都能打,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寄娘:“府中还有好几位小主子呢。” 晔王坐不住了,立刻打算走:“那你好好养身子,本王趁着关城门之前,回去了。” 第614节 “王爷慢走。” …… “这点事情你托病由我交代他就行,何必卧床了还要见他?”施牧从另一边绕进来,看着从内室走出来的人。 刚才还虚弱卧床的寄娘现在面无异色地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做事不爱冒风险,只信任自己人,我安排的计划更能让他信任,毕竟我是‘内人’。” 施牧听着却觉得更加不舒服,但又没有不舒服的理由,闷声在她对面坐下。 “三日后,萧园文会要开始了,上一次萧国公举办文会还是十年前。” “萧园文会啊……”寄娘喃喃。 当年,小赵皇后与皇帝剩下独女长公主,长公主嫁入萧国公府,与萧国公琴瑟和鸣。二人以文会友,创立了萧园文会,几乎一两年就要举办一次,文会上聚集了众多文人雅士,甚至后期的许多文豪大儒就是从萧园文会扬名。 后来他们的长子继承爵位,也继承了这桩盛事,一年又一年,中间因为国土丢失帝王被俘而停掉了几年,后来随着国家逐渐恢复生机又举办了几回,最近一次,就是施牧说的十年前。 十年前,赵家烟消云散三年,世间几乎无人再提起,身为赵建炎表兄的萧国公因为皇室血脉而幸免于难,在人生最后阶段举办了最后一场文会。 然而文会凋敝,甚至是死气沉沉,上一次在萧园挥毫高谈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含冤而死,留下的人坐在园子里除了喝闷酒,没有半分创作的灵感。 写不出、不敢写。 怕写一个字就被安了罪名全家牵连。 文会后半个月,萧国公黯然去世。 如今的萧国公是第三任,和寄娘的血缘关系比较远了,应该算是表叔。 “这次文会,萧国公获得皇上批准,广邀天下名士,还打算让大家一较高下。” 一较高下? 寄娘看向施牧:“你要去?” “去。” 寄娘不太明白他的用意,因为他一向低调隐于人后,去这样高调的文会,是去感受氛围,旁观高人,还是自己另有打算? 施牧却也不说,只说自己要去,去做什么,三日后她就知道了。 第586章 锦绣堆46 萧园文会时隔十年重开,京城内外早就掀起巨大的浪潮,这段时间,外地的书生文士陆陆续续来到京城,在文会之前就已经进行了好几场十分精彩的文斗。 寄娘不爱凑这些热闹,当下又不便过于高调,没有参与这些事;施牧向来低调,身怀大才却至今默默无名,显然也不是站在人前出尽风头的作风。因此,寄娘原本以为这个文会与她关系不大。 “你是一早就打算去,还是临时决定的?怎么不见你提起?”寄娘问施牧。 施牧说:“本不打算去,但你已开始动手,我也无须再等。” 寄娘想到集市上跳出来的第三方人马,施牧手中到底握着多少这样的人呢? 不过施牧从不问她手中势力,她心中有疑问但也同样不打听。 施牧邀请她同去:“这十年一遇的盛事,几位先生大儒应该都会去,你不去吗?” 寄娘脑海中闪过幼时见过的那个人影,十几年过去,也不知道那位表叔有没有变化…… “去,去见识见识也好。” 施牧笑起来:“那届时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 寄娘笑应:“好。” 贤王被禁足王府等待左相调查刺杀案,晔王坐镇晔王府,外盯案件调查,随时准备火上浇油,内盯史王妃,几乎把她软禁在王府里,不给她半点联通皇后的可能,而自己闲暇之余便在后院寻欢作乐。 史王妃却并没有晔王想的那样和皇后交好,她不过是不知情中被皇后利用的棋子而已,因为本性蛮横而裹进双方斗争之中,此事上她是无辜受害者,只是她因为受害而心中不忿出手狠辣,又不得不说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如此,她对晔王这个丈夫的所作所为早就恨之入骨,出嫁时的期待欣喜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她起初只是对寄娘充满了恶意,如今却是连晔王也恨上了,恨不得啖其肉。 晔王府内的矛盾一触即发,萧园文会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晔王最不耐烦这些事情,从前为了招揽人才不得不应酬,如今有了寄娘,他便全权委托了她,让她打着他晔王的名义前去参加,帮他留意可用之人。 寄娘口中应下,实际却只以无痉蛉说纳矸萦胧┠燎岢导蛐械搅讼粼啊 这一天的萧园,举国名士齐聚,无久声在京城内,施牧更是名声不扬,两人初进门,无人留意他们。 往日交好的大儒名士都被人众人围绕着,他们没过去,只走在萧园假山竹林间,见识这个传说中的“文人桃花源”。 “萧园十年不待客,今日借这机会才终于见识了传说中的大魏第一园,果然名不虚传,比你那园子半点不差。” 寄娘笑了一下:“你这话说出去定被人指责狂妄轻浮,大魏第一园不但被你拿来与我的小园子相提并论,还比不过,林外的人听到了,恐怕要对我怒目而视。” “怒目而视倒也不必,不过我听到这话,倒是好奇这位夫人家的园子是如何精巧了。” 一个中年男声笑呵呵地从竹林另一头传出来,越来越近,直到一个人影出现在他们前方。 寄娘脚步停下,看着那人迎着光一步步走近,在他看过来的刹那垂头半低了脸。 走近的男子面上含笑,看了看这两个说话的年轻人,视线落在寄娘身上时,多停留了好一会儿,连到了嘴边的话也忘了说。 施牧敏锐地感觉到这点微小的异样,作揖致歉:“是小子狂妄了,还请萧公爷勿怪。” 拉回了萧国公的注意力。 萧国公朗笑,十分舒朗豁达:“不至于不至于,大魏第一园是天下文士给的美誉,这美誉大半是因萧园的文会,论园林设计,超过萧园的不多但也不少。” 他望向寄娘:“不知道夫人的园子在哪,什么名字?我可否有幸拜访?” 寄娘垂着脸谦逊:“没取过名字,不过是贪图清静喜欢那里的日子,于是花点时间修复了前人的设计,往来也不过三两好友,比不得萧园。” 萧国公看着这半低垂的脸庞,眼中闪过疑惑,忍不住说:“夫人是――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寄娘掩在袖下的指尖轻轻一动,屈膝行了一个礼:“小女无荆常年在后宅,不曾见过国公爷。” “无荆浚毕艄公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位无痉蛉耍浚 寄娘点头:“是。” 萧国公跟着对她略略一揖:“能被孙大儒周大儒多位大儒赞誉的夫人,怎么会是普通女子呢?刚才真是失礼了。” 萧国公心想,自己恐怕上了年纪的确老眼昏花了,无痉蛉肆硪桓錾矸菔顷释醮五,他当然是从没见过此人的。 初见的熟悉感……大概是世上人千千万,总有相似吧。 正好,此时一个小厮匆匆赶来,说文会要开始了,请萧国公出场主持。 萧国公便对两人笑着告辞,还说期待两人此次的作品。 等到萧国公走后,施牧看向全程没有抬头直视萧国公的寄娘,寄娘面色坦然地抬起头:“文会要开始了,我们也走吧。” 施牧看着她率先走出去的背影,心中暗叹,算了,时间到了她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如今她不愿提便由她吧。 左右,改变不了他任何。 比起当初心中有疑就立刻动手调查的他,现在的施牧哪怕对寄娘有再多疑窦也没了调查之心。 两人来到萧园场地最大的海棠院,此时萧国公已经开始宣布今日文会规则,各处走动的文士皆聚集过来,施牧和寄娘只能站在最外围远远听着。 民间戏称萧园文会是科举之上的科举,因为聚会上不仅以文会友,还会彼此斗文。斗文形式五花八门,对对子、联诗、文章、书画、乐器、对弈……君子六艺样样都可,比科举的科目繁多自由,难度也更高。 今年,萧国公似乎想要一举复兴先辈的荣光,请了四位大儒坐镇,设置了十六个项目,每个项目不限人员,人人皆可参加,也可以不参加只观战,一切随意。 施牧听完,看向寄娘,眼角眉梢闪烁着自信光芒:“无揪醯媚母鱿钅坑幸馑迹俊 哪个有意思,你就赢哪个? 寄娘看了一圈场内,十年沉寂,今年进来的人里,有多少施牧这样怀才未显的才子高人? 施牧若是全力发挥,能到哪一步呢? 寄娘心中开始好奇。 施牧看了一圈:“对弈是你的强项,那我先去凑凑联诗的热闹吧。” 联诗最考验才思,有的人才思敏捷又佳句频出,有的人抓耳挠腮还牵强附会。 联诗的下品诗句是为了联句而联句,辞藻生涩诗句无意义;上品诗句是应情应景应前文,用词新奇精巧让人击掌叫绝;还有上上品,上上品联诗不仅诗句绝佳,还能承上之中开新题,转新意,给下一位设置精巧的难关。 进了萧园的少有抓耳挠腮之人,听这些名士联诗是一种绝佳的体验,三五不时就有佳句好诗,围观者忍不住击掌叫好。 施牧过去时,联诗已经开始,他和寄娘二人站在边上旁观,一直没有加入,中途他怕寄娘累了,还给她找了一处合适的位置安顿她坐下观战。 安顿完寄娘,场上只剩下几人,寻着一句诗许久都无人能应的空档,他开口加入了战局。 眼看联诗比斗要有结果,突然来了一个新人,众人精神一震,纷纷对施牧注目,施牧不急不忙,面色谦逊,站在场边等着对手接招…… 寄娘看着施牧像一柄剑缓缓从剑鞘□□,剑上的光芒一点一点绽放,虽不知道他为何选在今日宝剑出鞘,但依旧看得眉眼染上笑意。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仿佛一件只有自己知道的宝物今日终于展现人前,引来世人惊叹关注;但不全然是,更像是看到宝物终于展露了自己的光芒,她喜爱这份世间难寻的耀眼光芒,也十分为他高兴。 联诗场上,施牧的加入猛然改变了场上氛围,他是个挥洒自如的年轻人,一手背后一手执袖腹前,无论对面几人你一句我一句抛过来多少刁难,他都面不改色出口成诗,原本五六人对打的局面瞬间变成五六人打他一个,而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轻松获胜。 最后一位对手鬓角汗湿,低头擦了擦汗水对着施牧作揖:“在下败了。” 施牧含笑回礼:“承让。”视线抬起,望向不远处的寄娘。 寄娘真心诚意地对他笑,唇瓣微动,做了一个“恭喜”的口型。 施牧收到了,赢了都没什么变化的面色突然春风化水,笑开来。 寄娘看出他今日不遮锋芒了,起身走过去:“下一个,你挑战哪一项?” 施牧往四周看一圈:“我知道你的画也是一绝,今日这海棠如霞,你为我画一幅?” 寄娘低声:“我也去?你打的什么算盘?” 施牧抿唇:“真的没有,只是我赢了,突然想要你给一个奖励。” 寄娘似信非信地看着他。 施牧眼中的自信光芒尽敛,她竟然看出几分可怜巴巴。 “好吧,给你的奖励,不管后面赢了几次,都只有这一份。” 施牧笑开:“自然,我不会让你劳累。” 寄娘:“……”这是劳累的事吗? 第615节 她无奈摇头,失笑,抬步去了丹青那一片,问侍从要了一份文房四宝和颜料画具。 施牧就近挑了比文的项目,领了纸笔在她边上写赋。 寄娘画了一片海棠,红霞似火,艳丽色彩之间,一个水墨宽袖的文士行走花间,只有一个背影,风吹起他的长袍,飘逸洒然。 黑白色调又飘然若仙的文士让整幅画艳而不俗,雅而不淡,人与花相得益彰。 施牧凑过来:“这人是我吗?” 寄娘放下笔:“送你的画,你说呢?” 施牧站在她身边盯着文士许久,摇头:“不妥。” 寄娘收回放笔的手,诚心求教:“何处不妥?” 施牧:“太寂寥了一些,给他找个良眷陪伴吧。” 寄娘盯着话半晌,不言。 施牧也看着她,似坚持。 寄娘一笑:“罢了,听你的。”手腕微抬,在海棠尽头添了寥寥几笔,一个若隐若现的女子出现在花丛之后。 原本文士独行花间的画,顿时成了男女花中相遇的场景,搭着海棠的红霞,平添几分温馨旖旎。 施牧帮她晾画,又替她交给了收画的侍从,等到评比完,画会重回到作者手中。 “你的赋呢?”寄娘问,“写完了吗?” 施牧引着她去下一处,嘴里说:“写完了,一起交上去了。” …… 文会举办了整整一天,寄娘撑不住这么漫长的时间,后半程基本就靠坐在亭子里,看着施牧在外斗文。 到了下午时,施牧已经成为场上最耀眼的存在,这批横空出世的黑马在文会结束前便传到了萧园之外。 一人连胜八个项目,最后文会结束前他的《落霞赋》再拔头筹,实现九斗九胜。 有人甚至忍不住想,若是时间来得及,他能不能参加完十六个项目十六次全胜? 施牧笑着说不能:“对弈丹青乃至书法,我不及某人者多矣。” 某人是谁? 在座的孙大儒挑出丹青魁首那幅画,朗笑:“无景。难为你今日辛苦坐了一日,只交了这一幅画便罢了?” 寄娘从施牧身后站出来,笑着上前接过自己的画递给施牧:“还不是被人下了圈套,不得已动手画了一张。” 施牧笑嘻嘻接过画小心收好,对几位大儒作揖问好:“几位先生还得谢谢小子呢,不然夫人又懒怠动,恐怕连这画我们都见不到。” 几个须发花白的大儒哈哈大笑,招手让寄娘进亭子坐:“无灸芾淳腿梦颐且馔饬耍身子可好些了?多养养莫劳累。” 大家都知道她被刺杀的事情,她的身子又远弱常人。 萧国公坐在边上,忍不住又盯着寄娘看。 他想起这位无痉蛉讼袼了。 像,实在是太像了。 第587章 锦绣堆47 萧国公的异样很快就被在座几人发现,别人不敢唐突国公,孙大儒却能随意点破,他疑惑问起:“伯舆这是――” 萧国公回神,笑了一声,说:“不知为何,越看无痉蛉,越觉得像一位故人。” “故人?”众人稀奇,纷纷扭头去看。 周大儒说:“无臼乔翱铺交u芰罩女,母家是浔州苏家,伯舆和这两家有旧?” 萧国公探究地看着寄娘:“曹琳之女……”继而放弃回忆失笑摇头,“倒不曾有旧。大概世上之人总有相似,是我不胜酒力,忍不住多思了。” 说到这,他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但亭外还有许多等待的文士,十年一会不能如此仓促结束,萧国公很快打起精神,将这一桩盛事完美收官。 文会结束,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粉红的晚霞映入海棠院中,整个世界都仿佛粉似火,艳如霞,众人流连不已,许久才陆续离开。 寄娘本该早早就走,免得又生是非,但是她抬头看到萧国公望着晚霞的神色,身子坐在原地迟迟未动。 孙大儒周大儒也看到了,萧国公是个十分疏朗乐观的人,多少困难烦扰到了他身上都如过眼云烟,从不自苦,唯独十几年前那桩事,在他身上留下极大的影响,从前呼朋唤友豪爽阔朗的人,渐渐变得沉稳寡言,偶尔想起一些事,便这样独坐出神。 几人轻叹一声,均未打扰他。 他们侧首去观察无荆看到端坐在那喝茶的女子,左看右看,没看出那几位故人的痕迹,不知道为何萧国公见了无竞蠡嵴庋伤神。 施牧陪着无咀着,虽担心她身体想走,却并无催促之意,只默默陪着她,偶尔看一眼场中众人神色。 最后,园子里人声渐消,寄娘还是率先起身道别:“天色不早,小女先行告退了,今日文会名不虚传,能参加一回此生无憾。” 大家纷纷与她道别,萧国公也走出了自己的情绪客气地邀请寄娘下回再来。 寄娘应好,与施牧结伴走出亭子,沿着海棠花间的小道,一步步走远。 这两人如此背影,竟然与那副海棠相遇的画几无差别。 最后的晚霞如火一般映照在海棠之上,萧国公看着这个单薄的身影笼罩在一片火红之中,突然心中一悸,仿佛看到了那场大火,眼眶难以抑制地涌出一片热意。 “砰”的一声,几位大儒闻声看去,发现萧国公右手一掌击打在柱子上,紧紧抓着柱子,闭着眼睛垂头,鼻翼似有泪痕。 几位老者收回视线,心中沉重不已。 寄娘缓步在小道上,听到身后的声响,脚步一顿,依旧一步步走了出去。 施牧全程安静地陪着她,没有问任何言语。 寄娘上了马车,沉沉呼出一口气,胸口的情绪忍不住翻滚。 萧国公这位表叔,和赵家的血脉关系不算近了,但是有些事如今的人大多不知道了,前任萧国公和她的父亲,私底下交往非常多。尤其还没有战败一事时,她爹肩上没有家仇国恨的重担,前萧国公有父辈留下来的爵位,两个没什么压力的青年几乎是“臭味相投”。 后来,她爹一步步成为辅政大臣,萧国公屡次暗地相助,帮了赵家非常多。 人家生女肖父,寄娘是少数容貌遗传母亲居多的人,而赵夫人作为女眷,除了亲戚好友,外人见的次数不多。 所以,孙大儒等人很熟悉赵家男子却认不出寄娘,这位萧国公年轻时常跟着父亲与赵家夫妇见面,还多次见过体弱鲜少外出的赵愉乐,初见寄娘便立刻勾起往日回忆,只觉得两人太像了。 “你还好吗?”施牧骑着马来到车窗边,弯腰询问。 寄娘微微掀开车帘:“没事,安心。” 施牧露出一丝放心的笑,点点头:“关上窗吧,太阳下山天冷了,你身子弱莫受寒。” 寄娘嗯了一声,放下车帘合上马车的车窗,重新闭眼靠了回去,心中的情绪却没有真的平稳下来。 她和萧国公不熟,但这么多年,突然见到一个和家人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亲人,原主十几年积攒的情绪都忍不住翻滚出来了。 和她一样心情的还有萧国公。 他无心与孙大儒几人多聊,与众人分别后回到府邸就派人去调查无敬巳松硎辣尘啊 他和施牧不同,当他拿到寄娘当年与赵愉乐同住一个山庵的资料时,所有纸张从指尖滑落,一个事实在他心中彻底笃定,不由地又悲又喜,老泪纵横。 几日后,寄娘在京郊园子突然收到了萧国公府送来的时鲜果子。 “文会那日,国公爷十分欣赏夫人的丹青学识,又心心念念那日所说的这个园子……” 寄娘看着这些仿佛亲友走家常送的果子时蔬,心中大概明白这位表兄恐怕知道得差不多了,一叹:“不过是我自己闹着玩罢了,若是国公爷真的好奇,过几日我寻个空,给国公爷下个帖子,邀请他来这无名小园子一游。” “请啊,当然要请!”晔王听说这事,立刻大为支持,恨不得寄娘立刻把萧国公请过来。 “以前的萧国公沾不得,现在可不一样了,这次文会影响巨大!萧国公几乎成了这些文人心中的神了,和他交好,对我收拢文人大有裨益!” 寄娘开玩笑:“王爷这话说的,如今文人之中风头最盛的不该是施牧吗?怎么是萧国公了?” 晔王一听,乐得哈哈大笑:“不一样哈哈,不过寄娘你做得可真是太好了!施牧此人大才,我们能在他微末时就将人揽入麾下实在是太明智了!他现在是整个大魏的第一才子,不知道多少人追捧他,贤王禁足在府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有没有气得吐血哈哈哈哈――” 寄娘看着得意大笑的晔王,无趣地收回视线。 施牧是天纵之才,但也得看你握不握得住,招揽了全天下的才子又能如何,没有统领之能,最终不过反噬而已。 过了晔王的名目,寄娘便直接给萧国公府下了帖子,她谁也没请,只请了萧国公一人。 施牧来看她时才知道这个事情。 “只请他一人?” “哪一日?” 寄娘说了时间,并不远,就在日后。 施牧点点头:“那日我不来就是。” 寄娘意外地看着他,她以为他肯定想要过来一探究竟,这人敏锐性远非常人,她上次瞒过去了,如今日渐亲密却是很难滴水不漏。 施牧看到她的意外却是得意地笑了,指尖把玩着玲珑锁:“我知你不想我来,我顺了你的意,还不好?” 寄娘撇开视线:“我没说,你自己揣测而已。” 施牧一边笑一边低头解玲珑锁:“是,是我瞎揣测――哎,这个锁怎么和我玩过的不一样,下一步是……” 寄娘听到他说“瞎揣测”,没忍住笑了出来,看到他摆弄自己解闷的玩具,虽然奇怪他怎么连这个都解不开,但还是伸手过去指点:“这里――” 指尖轻轻被握住,那只手反客为主握着她的手指解锁:“这样吗?还是这样……” “你――” 施牧含笑的目光看过来,像个小心思得逞了的孩子,带着几分洋洋得意。 “我如此乖觉,无净挂对我怒目而视?” 寄娘抽抽手,没抽走,无奈至极:“你装什么糊涂。” 施牧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尖,心中那个猜测时隔日久又难以抑制地浮现出来,但是这一次,一想到那个可能,他的心就抽痛得厉害。 寄娘感觉他握着她手指的力道越来越大:“你……” 施牧忙松开:“对了,我那日回家一趟,你如果有事,直接找我庄子上的管家――虽然萧国公来,大概不会有什么事。” 寄娘应下,想起他很少回家,怕他家里有什么事:“伯父伯母还好吧?” “嗯,就是我一回去就要念叨我。” 寄娘听了笑:“父母唠叨虽听着烦恼,却也是家的温馨之处呢。” 第616节 施牧一愣,怜惜地看着她,转移了话题。 日后,萧国公准时来到园子,寄娘披着披风等在二门迎接;施牧骑上马,一路快骑进了城。 萧国公和寄娘相对而立,久久无言。 寄娘垂下视线引着他进园子:“这个园子是晔王买下的,早前打理不经心,我找了机会接手过来,复原了前朝大半设计,又加了点自己的想法,不过园子只是暂居,我懒得起名,就这么一直住下来养身子了。” 萧国公点点头,满园精巧无心欣赏,只侧首盯着她看。 “听说你身子不好,住在这里调养好些了吗?” 寄娘:“没太多烦心的人和事,多少心情开阔些。国公爷呢?若不是文会,鲜少听闻国公爷的状况,身子还好吗?” 萧国公沉了沉气,只简短地说:“都好。” 两人又一次无言。 无声走到尽头的亭子,萧国公怕她累了,提议坐下:“歇一歇再走。” 寄娘应了,喊了身后的丫头去准备茶水。 等到丫头离去,萧国公一下子变了脸色,眼带急切:“你怎么进了晔王府!是不是晔王――” 寄娘垂眼:“我是晔王内眷,不在晔王府,在哪儿呢?” “愉乐!”萧国公压着嗓子喊她。 这个名字一出,两人都愣住了。 寄娘突然鼻头一酸,眼眶有什么热流涌出来。 原本生气的萧国公一下子散了气势,心疼又悲伤,眼圈跟着红了:“我想办法救你出来。” 寄娘立刻抹了眼泪拒绝:“不,我现在还不能走。” 萧国公怒目:“为何不走!在这多呆一刻都是对你对你父母亲人的侮辱!你应当好好活着,高高兴兴地活着,你看看你现在的身子!” 寄娘目光变得坚定又坚持:“沉冤未雪,血仇未报,我怎么能走?” 萧国公又愣住:“你……”怎么报呢? 寄娘软了声音,轻声喊:“表兄,再等一等,我可以的,马上就可以了。” 萧国公突然想起那些被自己忽略的资料,愉乐从山庵入王府,十几年来一步一步成为了夫人次妃……尤其今年,晔王动作频频,贤王上次又要刺杀愉乐,两王相斗目前贤王颓势渐显,但是晔王那就是个无能庸才…… 难道这背后都有愉乐的手笔? 萧国公心口一下一下抽紧,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一点都不为赵愉乐走到这一步的机智谋略而赞赏,他只觉得痛苦,痛苦得不敢去想这十几年她的经历。 寄娘露出一丝笑安慰:“表兄,今日不谈这些了,这个园子是我花心思修复的,园子里的人也都值得信任,你我难得重逢,就好好逛一逛留下吃顿便饭吧。” 萧国公喘了一口气,但依旧说不出话来。 寄娘伸手,轻轻搭在他手腕上,发现他上了年纪保养却很不好,现在更是情绪波动过大,情绪郁结在胸口,连忙伸手在几个穴位上微微用力挤压,又在他后背颇有技巧地拍打了几下。 萧国公突然胸口一松,舒服了大半。 他没想到赵愉乐还有这个医术。 “久病成医。”寄娘解释了一句,“表兄还是要保养身子,情绪郁结日久对身子伤害很大。” 萧国公不搭这话,盯着她问:“你想要什么?”留在这卧薪尝胆受尽屈辱,想要做到什么程度呢? 寄娘默了默,低声说:“自然要清白,要犯错的人亲手还所有人清白。” 萧国公震惊地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他冲口而出又突然收回最后几个字,怕刺激了体弱的寄娘,让她丧失生的信念。 “表兄和孙大儒他们聊过吧,他们如何评价我的?” “他们……”自然是赞誉不已,他很少听见几个大儒有志一同地赞赏哪个年轻人,尤其是一个女子,从未有过。 寄娘脸上露出自信之色:“所以我能办到,也必须办到,不然当日我又何必活下来?我本就是那个命短之人啊。” “胡说!”萧国公拍案起身,“谁命短你都会长命百岁!” 他双手握拳,在亭中来回走了几步,猛地扭头看向寄娘:“我虽不知道你想怎么做,但今日起,有任何事都可找我,我这郁结的毛病,也得治一治了。” 寄娘感动,其实和赵家感情最深的是前萧国公,这位表兄当年和赵家兄长相处过一段时间,却没有赵建炎与前萧国公那样历经沉浮的知己之情,但那日在文会她便发现了,十几年过去,故人心,从未变。 第588章 锦绣堆48 施牧快马回家,到了家却猛然想起,今日不是休沐日,他要找的老父亲此时正在官府办公呢。 施夫人听说儿子回家,欢喜得立刻派丫头过来喊人,施牧只好先去看望许久未见的母亲,一进门就看到三位嫂嫂也都笑吟吟坐在堂上,顿时脑门一麻。 施牧是家中幼子,上头有兄长姐妹,几位兄长年纪都比他大不少,加上他迟迟不婚,年纪不小的嫂子们最爱拉着他给他做媒。 老母亲他还能哄一哄,说一些好听话讨一讨老人家欢心,三个嫂子们加在一起,那可真是让他应付不来啊。 施牧连忙找了一个“有事询问母亲”的借口,让嫂子们自发离开了。 施夫人了然地看着儿子:“你也莫嫌弃嫂子们,你看你二十好几了,再不成婚,我施家当真要出一个老光棍了啊。” 从前的施牧听到这话会说“先立业后成家”,但这次,他听到母亲的催婚,脑中一闪而过的是一张秀丽羸弱的脸。 知子莫若母,施夫人一下看出了端倪,顿时高兴起来:“这是――终于有了心上人了?” 施牧难得害羞,脸微红,转移了话题:“娘,我真是有事向你打听。” 施夫人将信将疑:“什么事?” 施牧问:“你以前,和赵家的内眷熟吗?” “赵家?”施夫人诧异,再次确认,“你说的赵家是?” 施牧肯定地点头:“赵建炎的赵家。” 施夫人一惊。 施牧再次说道:“您若是不熟,那了解萧国公府吗?萧国公和赵家,当年关系如何?赵家的小辈和萧国公府熟稔吗?” 施夫人不知道儿子为何突然问这些,但并没有细究,而是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对着儿子娓娓道来。 “赵家会养孩子,无论男女,从小熟读四书五经,虽然有的人一生平淡有的人凤冠霞帔,但只要姓赵,彼此都亲密无隙。萧国公府和赵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施夫人从小赵皇后讲起,讲到第一任萧国公,第二任萧国公……一直讲到赵建炎和上一任萧国公的兄弟情深。 “那时,你爹还是个小官,因为听闻鸿胪寺大夫在两国会谈上舌战群雄的英姿,从此立志成为下一位鸿胪寺大夫。我跟着你爹辗转在外地为官,你爹恪尽职守、清廉正直,一门心思治理地方获得官绩,朝着鸿胪寺努力。那时候的官场只要这样勤恳能干,就有出头的机会,果然隔了几年,赵大人便看中了你爹的才能将他调到了京城……” “受到赵大人的提拔,你爹和我商量许久,决定上门道谢。我们没什么家产,只带了一些为官之地带来的特产聊表心意。赵大人当时是最受皇帝信任的权臣,但是他毫无架子地接待了我们夫妻……你爹和赵大人去了书房,我则在赵府丫鬟的带领下见到了赵夫人。” 施夫人眼中浮现追忆的眸光:“那天,赵府不仅有我们上门,还有萧国公一家。国公夫人穿着一身十分随意的常服,和赵夫人坐在一起闲聊,两府的公子小姐在院子里玩闹,我刚一进去,就尴尬得不得了,总觉得自己打搅了人家其乐融融的气氛。” “谁想,国公夫人和赵夫人都亲切非常,拉着我的手上了软塌,我一看,原来两位夫人正在玩牌……”施夫人说到这里眼里充满了笑意,“这两位夫人玩起来跟小姑娘似的,我在那坐着坐着恍惚回到了娘家姐妹聚会时,不知不觉就跟着她们玩了起来,还赢走了她们所有的金银。” 施牧诧异地看着他娘,他娘亲作为鸿胪寺夫人可是出了名的为人圆融,年轻时居然做出了这样傻的事? 施夫人也笑:“我回过神吓得不行,懊悔不已。谁知赵夫人和萧国公夫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打趣,没有半分不高兴。” 施牧:“娘,人家是一品夫人,就算心中不快也不会展露出来与你计较,您当真确定她们当时不觉得你失礼?” 施夫人给了儿子一个得意的眼神:“你娘我当然是确定了。因为当时赵家姑娘正好醒了要娘亲,赵夫人抱着女儿塞进我怀里,说‘快让施夫人抱一抱,让我们小愉乐沾一沾施夫人的聪慧伶俐!’,那位小小姐可是赵府的宝贝,你娘是为数不多抱过她的人。” 施牧呆住:“小愉乐?” 施夫人:“是咯,就是那位先天体弱的愉乐小姐,后来我怀了你,高龄产子让你也先天体弱,虽然我家和赵家往来不多,但是我为了孩子腆着脸去求教赵夫人,想不到赵夫人还记得我,送了厚厚一本养子的手册给我……”说到这,施夫人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谁能想到后来呢……” 施牧从没听过这些事,他只知道爹对赵建炎一系满怀崇敬,所以从不阻止他做任何事,但他不知道,原来那么那么早以前,原来他和她已经尤其羁绊。 傍晚,施大人回府。 施牧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去问了一次,询问他爹关于赵家和萧国公府的关系,尤其是现在这位萧国公和赵家小辈的关系。 施大人所知不多,但是他和施夫人一样肯定:“如今世人都觉得萧国公和赵家关系甚远,但我不认为,只要当年见过一次两家相处情景,知道上一任萧国公为何去世,就不会觉得这两家不亲近。只不过,现在这位萧国公是否还能念旧情,那就不可知了。” 施牧想起文会那日情景,低声说:“念的,萧国公府从没变过。” 施大人看着长身玉立的儿子,语重心长:“你想做什么我知晓,当年为父没有勇气做,你如今想做,为父不能拦你。只是你要小心……这家中这么一大家子,还有你自己……你娘最心疼的就是你。” 施牧心中一酸,垂头应下:“儿子知道。” 看着已经白发苍苍的父母,还有下了衙门回家兴冲冲来见自己的兄长们,施牧当晚留在了家中,与父母兄长共聚天伦。 第二天,施牧出城直奔寄娘这边。 寄娘刚起,正在厢房吃早餐,看他一身风尘,让丫头加了筷子:“没吃早饭就回来了?” 施牧笑着坐下,夹了一筷子脆笋:“嗯,想着见你,一起床就出门了。” 寄娘看了一圈伺候的丫头,瞪了他一眼,让丫头们下去这才说:“我就在这,你急什么?自己冒失倒是怪到我头上来了?” 施牧笑嘻嘻地凑近她,挑着眉眼说:“我是急着告诉你一个有趣的故事呢。” “什么故事?”寄娘不信,追问。 施牧直起身子摇头摆首:“这次回去,我娘给我讲了一个从前的趣事。说她第一次上门赵府,就抱到了赵府的掌上明珠,全府的宝贝疙瘩赵愉乐小姐,这位小小姐啊,还在我娘怀里撒了尿。” 寄娘脸大红:“你胡说什么?!” 施牧“诶”了一声,看过来:“我说那小小姐,你急什么?” 寄娘:“……” 他又继续编:“还有呢,我娘说,因为这奇妙缘分,加上赵夫人和国公夫人输牌输得太厉害,赵夫人当场和我娘定了娃娃亲,将那位赵小小姐抵债许配了我,促成了这桩奇缘呢。” 寄娘拍下筷子:“胡说八道!” 施牧睨她:“我娘说得真真切切,怎是胡说?哦――你是生气我差点有了婚约?” 寄娘:“……”我气你竟敢欺负我不能说话瞎编排我! “那时候你都没出生呢,我……赵夫人怎么可能给女儿定下婚约?” 施牧立刻看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娘初见赵小姐时,我没出生?” 寄娘:……能直来直去赢了娘亲和堂叔母的人,她只在娘亲嘴里听过一位,那就是她一岁时上门拜访的施夫人,现在看来就是施牧娘亲了,她一岁时,施牧当然还没出生! 但是她不能说出事实反驳施牧,可气。 施牧满眼都是笑意,仿佛就等在那,等着她自爆身份,满脸写着:你说啊,你快说啊。 第617节 寄娘气恨,一把抽走他手里的筷子:“回你自己山庄吃去!” 施牧空握着右手,愣在原地,看着她因为生气微微粉红的脸颊,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 寄娘更加气窘,他不走,她走。扔下筷子提起裙摆就起身要离去。 施牧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袖子:“好无荆我错了,你可不能不吃饭,我错了,我向你赔礼道歉,刚才那些话都是胡诌的,我娘与你……与赵小姐的缘分只是抱了那一下,并无后面那些事。” 说着,起身对她深深作揖,道歉态度非常诚恳。 寄娘被他拉着缓缓坐下,看着被双手递到眼前来的筷子,缓缓抬手接过,心中轻叹,看来他的确是确认了,再糊弄不过去了。 “只听说令堂牌技了得,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 算是承认了自己是赵愉乐了。 施牧眼睛顿时迸发出极亮的亮光,胸口心跳如鼓,直直看着侧着脸不看他的寄娘:“无尽…” 寄娘:“吃饭吧。” 施牧握了握拳,压下内心的汹涌澎湃:“哎。” 寄娘听到了这一声应和里颤动不稳的声线,心中一软,对于自己不到十二个时辰就连续两次展露身份这个事实坦然了。 吃了饭,两人商量贤王的案子。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把贤王拉下马,所以左丞相调查的刺杀案,决不能让贤王轻松度过。 晔王这边的幕僚出了好几个主意,都写成折子被晔王送到寄娘这。 施牧那边,他是最大的谋臣,主意都在他手里。 寄娘和他交流彼此计划。 晔王的幕僚想了好几个构陷贤王的法子,想要将此事盖棺定论是贤王要刺杀晔王。 寄娘拿着这些折子问施牧:“你怎么看?” 施牧犹豫了一下,说出自己真实想法:“我觉得不妥。” 寄娘问:“何处不妥?” 施牧说:“贤王不贤,你我皆知。拉贤王下马我们有无数证据与事实,虚构罪名诬陷于人实在没有必要。即便最终结果是贤王罪有应得,但你我此举又与如今高位之上的人何异?” “每个人都有自己立场,自然也有对立立场的敌人,在我们眼里敌人万般有罪,但在他人眼里可能他们无辜甚至正义。所以审判一个人,应当用客观的事实,确凿的证据,如此才能服众,才能在史书上不留疑窦。否则,今日构陷奸佞,下次、下下次,每一次都能确保不会冤屈了好人?” 寄娘越听眼中笑意越浓。 施牧的观念,简而言之便是――依法治国。 再坏的人,我们要做的是让他绳之以法,而不是以暴制暴。 以暴制暴是底层被压迫的人无奈之举,而目标是治国的他们、想要培育一代明君的他们,决不能用这种手段。 寄娘:“我同意你的观点。”她将那些折子全都扔到一边,拿出了另外一份资料。 “这是贤王刺杀我的那批刺客死士曾做过的各种黑活,其中包括刺杀朝廷大臣、打劫朝廷库银、威胁官员、报复政敌……左丞相要查这些刺客,若不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怎么对得起他宦海沉浮几十年的火眼金睛呢?” 正在刑部大牢审问黑衣人的左丞相:我谢谢你。 施牧看到这份资料顿时明了,无疽膊淮蛩阌霉瓜菡庋不入流但便捷的捷径,而是坚持了自己的原则,以事实让贤王不得翻身。 虽然使唤左丞相这枚棋子比构陷贤王难太多,但是寄娘已经计划周密,宁可麻烦也不抛掉底线。 彼此的心灵相契让他的眸光越发闪亮,午后回到山庄,面对来上课的司徒墨,他当即给他讲了一课什么是心存大公则无坚不摧、为君之道乃光明大道。 …… 左丞相真的很苦逼。 他就是那天进宫给皇帝汇报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他绝对不会在那天进宫。但是他没有先见之明,于是一脚踏进了这个深得能化骨的巨坑。 他本来想随便查一查,查出贤王心中嫉妒刺杀兄长的真相就罢了,贤王大概会被皇帝处罚,但哪天皇帝高兴了,还是能原谅的。 结果,晔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极其老实了,半点小动作都不做,还极力帮他查明真相,最后查出来贤王竟然真的没打算刺杀晔王,而是想刺杀晔王次妃。 但是为什么要刺杀一个次妃呢? 这个结果拿给皇帝皇帝也要问啊。 左丞相只好继续查,查贤王的动机。 这可不得了了,不知道为何,查动机而已,结果总是那么巧地让他遇上一些奇怪的事儿,然后在这些奇怪的事儿过后被他发现一些和黑衣刺客有关的蛛丝马迹…… 左丞相鸡贼地想要掩盖不查,但每一回遇到这些事,他身边就有各方人马在场,比如贤王一系、晔王一系……甚至皇帝的耳目…… 左丞相的胡子都快被他揪光了,苦着一张脸继续查…… 查啊查啊,从七天结案变成半个月,从半个月查到了一个月…… 盛夏来临时,皇帝搬到了避暑行宫,然后在避暑行宫终于收到了筋疲力尽心如死灰的左丞相递上来的厚厚一叠调查结果。 皇帝看到前面那些罪证还只是觉得贤王原来另有一副面孔,等看到忠于自己的官员被贤王暗杀,自己的国库库银原来不是被抢劫而是被儿子挖墙脚,自己的决策几次被儿子动手段引导…… 天子一怒。 贤王一系轰然倒台,过往被掩盖的罪证一件件如实被翻了出来,曾被欺压的受害者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纷纷击鼓鸣冤前来讨债……这些为非作歹的官员或抄家或斩首,或流放或贬谪,罪魁祸首的贤王被摘掉所有爵位贬为庶民,禁足贤王府正院,连王府后花园都再不能去一步。 皇后为儿子百般求情,最后甚至因怨生恨,站起来和皇帝狠狠撕了一顿,但不论软的硬的什么手段都换不来皇帝对贤王的半分宽恕,反而是自己被皇帝收走皇后金册禁足宫门之内。 晔王听闻这个消息,回到家后哈哈大笑足足一刻钟,忍不住兴奋大喊:“这天下,终是本王的了!” 施牧和寄娘研究新得的棋谱,是萧国公给寄娘送来的。 两人一边照着棋谱摆棋子,一边闲聊。 “咱们的陛下啊,对这几个儿子什么都能宽容,唯独不能忍一件事。” “是啊,弄权也好,党争也罢,哪怕外头灾民遍地死伤百万,他都不会觉得难受。但他做梦都怕儿子伸手到他的皇权上。” 施牧轻笑,将一颗棋子轻轻放到棋盘上:“陛下从今以后,怕是睡不好了。” 第589章 锦绣堆49 纵然曾想过百年之后,身下的皇位要给嫡子贤王,但老皇帝只能接受自己死后皇权落于儿子手中,怎么能接受还没交出去的情况下,儿子却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对他的权势挖墙脚了呢? 这种被儿子偷走皇权的感觉,老皇帝那是真真切切感受过多年!每每想起,如芒刺背、如鲠在喉,深夜都要噩梦惊醒,恨不得让人挖开皇陵将那个逆子的尸骨再鞭笞千百回! 老皇帝越老,这份恐惧和怨恨就越深。 贤王干了多少祸国殃民的事都没这一桩彻彻底底扎了老皇帝的心,从此万劫不复。 贤王案在朝野内外惊诧的目光中疾风骤雨般发生又落幕,等到众人回过神,发现朝廷的半壁蛀虫都顺势被消除,中正能干的官员不仅侥幸不曾收到波及,还因为许多官位空出来,纷纷得到提拔替补。 如此大规模的□□,出人意料地以此结局,只要心如明镜的人全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贤王案落幕,除了皇帝阴晴不定心情极差,京城内外的气氛却快速恢复,甚至有几分隐隐的欢愉。 施牧以及与他联手的那些人目标是奉明君上位,如今贤王一系被铲除,只等晔王倒下,老皇帝年纪老迈寿命不长,拱司徒墨上位指日可待。 等到司徒墨上位,他生父司徒炀的帝位就能被追认,赵家等冤屈的官司也能被翻案。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施牧本可以着手对付晔王,但压下了各方声音先来询问寄娘的意见。 既然寄娘便是赵愉乐,为赵家翻案为家族报仇必然是她如此费心筹划的最终目的,施牧虽然也想这样做,但是他心中却隐隐猜到,无鞠胍的,恐怕不止于此。 “还记得上次苏家的案子牵扯出永安侯吗?” 施牧点头:“永安侯推出一个替死鬼,此后一直沉寂低调,这次贤王出事,我看他似乎又有点蠢蠢欲动,想要从中分得一杯羹。” 寄娘眼神微冷:“他看上去两边谁也不靠,只一心为皇帝做事,实际总能见缝插针地揽权,让从前的贤王和晔王都不敢轻慢。永安侯比谁都要精明。” 施牧问:“你这次的目标是他?” 寄娘拿出他当时暗暗留下的刑部尚书折子。 施牧接过细看,看着看着变了脸色。 “赵家冤案竟然是他?!” 寄娘:“主谋是谁还不知,许是他,许是另有其人,但他是直接编造证据构陷我爹的人。” 她第一次在施牧面前直接喊赵建炎“爹”。 施牧心头一动又微微刺痛,忍不住伸手握住她袖下握成拳的手:“既然永安侯是当初的参与者之一,通过他抽丝剥茧,定能找出当初案件的真相和证据。” 寄娘点头:“不错,自从收到这份证据后,我便将手中人手布置出去,盯紧了永安侯,顺着他一路找到了不少意想不到但也意料之中的人。” 她把一份名单放到桌上。 施牧凝眸看去,看到的都是十分熟悉的名字,其中一位甚至还是他父亲的同门故交。他曾经听父亲说起,这位大人早年和父亲一样受到赵大人赏识而被一路提拔进京为官……施牧心中微凉,这位世伯是这样忘恩负义,那名单上的人,还有多少曾经受惠赵家却最终反咬一口? 身为赵家人的无荆看到这份名单恐怕心都凉透了吧。 施牧心疼不已,却也知道自己三言两语无法安慰无镜恼夥萃矗只说:“我能如何帮你?你尽管说。” 寄娘既然对他展露了身份自然是充分信任了他,低声与他细细说起自己的计划。 两人正说着,绿玉进来禀报:“主子,萧国公来了。” 寄娘面上露出意外之色:“怎么突然来了……快请国公进来。” 萧国公亲手提着一个篮子进门,一抬眼就看到了和寄娘对坐的施牧,探究地盯着他看了许久这才收回视线笑呵呵地对寄娘说:“今日府上得了一些新进京城的蜜桃瓜果,我想着你肯定爱吃,就给你送过来。”一边说一边提着篮子递到寄娘眼前,“都是快马加鞭送进京的,尤其这荔枝,得赶紧吃了,放不得。” 寄娘连忙接过,又让萧国公坐下歇歇:“绿玉,快给国公爷端碗冰碗来。” “堂兄也真是的,这些东西派个人送来就成,这么大热的天怎么还亲自跑来呢?” 萧国公一双虎目盯在施牧身上,嘴里说:“愉乐,这位是?” 寄娘看看两人,早就见过的人哪里会不认识,当初文会萧国公还亲口夸过施牧天纵奇才。她心下一转,很快就明白了萧国公的心思,忍不住笑,解释:“这位是施牧,我是实在瞒不住他了,只得认了。” 萧国公皱眉。 施牧哀怨开口:“无揪共皇侵鞫想告诉我,而是瞒不住了才告诉我的?” 寄娘头皮一麻。 这个问题其实他们从未讨论过,施牧体贴,许多事你知我知便让它顺势过去了。但今天萧国公来了,对施牧态度颇有些排斥挑剔,施牧也跟变了个人似的,开始计较起本不计较的事。 萧国公:“如此大事,本就不该告诉任何一个外人。” 施牧顿时如遭重击,心头一梗。 第618节 寄娘连忙打断这莫名的气氛,坚决不跟着他们的节奏走:“好啦,堂兄是我血亲,佑之乃……我至交,我在这世上难有一一知心之人,今日难得相聚一堂,我们高高兴兴不好么?” 两人听到这话,心中都一疼,萧国公再看施牧,虽然心中依旧不敢轻信却也真心希望这是个好的,不会伤了堂妹的心。 而施牧再看萧国公,纵然感知到他对自己的不满挑剔却也谅解了,若是赵大人在世,他那样爱小女,对自己的女婿恐怕也会这样百般挑剔吧。 正好,绿玉端着洗好的水果和冰碗过来了,三人坐在一起一边吃水果,一边聊起刚才被打断的事情。 萧国公看到那张名单直接暴怒,只是多年隐忍,到底没有年轻时那样情绪外露了,唯独额头上的青筋显露了他得知赵家被中山狼陷害有多么愤恨。 两人安静听着寄娘的计划与安排。 寄娘的计划里没有他人,都是靠她自己的人手和谋划,施牧和萧国公听完,纷纷在自己能相助的地方提出助一臂之力,帮寄娘省去许多麻烦与周折。 如此,再三商讨确认之后,各处人手便动了起来。 夏末,京城突然听到一个消息:南边玖洲前不久爆发一场动乱,有平民冲进乡绅袁家家中□□烧,当地官府颇为无能,半月了,连半个强盗都没抓到。袁家不仅丢失大笔钱财,连祖宅都被人烧了。 乡绅袁家听着不是多厉害的人家,这种事情一般也不会传到皇帝御前,但不巧,这袁家有一位在朝廷做官的子弟,而且官至吏部侍郎,位高权重。袁侍郎一听祖宅被烧就立刻调动人脉将此事捅到了皇帝跟前,请求皇帝派人彻查此案,务必要将祸首绳之以法! 自然,身为吏部侍郎,袁侍郎心中早有钦差人选,务必能做到去了玖洲便为袁家报仇雪恨,帮袁家夺回所有家产,弥补一切损失。 皇帝也的确如袁侍郎所料一般,当即震怒,深觉刁民造反,要狠狠压一压这等歪风邪气。 至于派谁前去? 袁侍郎提手迈步正要出列,他的新上司吏部尚书先他一步出了声:“臣举荐……” 袁侍郎愣住。 吏部尚书说的人他完全没印象,就像他对这位上司原本也没太大的印象,只记得他在吏部的资历比自己长许多,但官位比自己还低,谁知道贤王案一发,这位就莫名被破格提拔成了吏部尚书。 袁侍郎暗自猜测新上司大概是晔王的人,不然不会一飞冲天。这么说来,这次的钦差大臣――是不是也是晔王指定的? 袁侍郎一边心中忐忑一边无奈接受事实,下了朝就去找吏部尚书套关系,但是不管怎么套,这位尚书都一板一眼的,得不到更多消息。 小小地方民乱,案子并不难查,钦差去了当地,没多久就查明真相回来了。 只是他没有捉了闹事的百姓正法,反而一本奏章弹劾了同朝为官的吏部袁侍郎。 弹劾他欺压乡民,四处圈地,袁家在当地横行霸道十几年,占了百姓大半农田修别院盖祖宅…… 满朝文武包括皇帝,除了微微惊讶这次的钦差如此一板一眼做实事,并未注意到任何问题,皇帝处置了袁侍郎,还大力嘉奖了钦差大臣。 几日后,袁侍郎丢官发配,案件传遍大街小巷,有人突然说:“诶?不对啊,这袁家侵占的玖洲八乡土地,怎么如此耳熟呢?” “可不耳熟吗?玖洲的百姓可真是惨,走了赵家来了袁家――” “赵家?” “赵家……那更不对了啊,此案明确写着,袁家侵占土地十五六年,赵家案发不过十三四年,那当时的土地,到底是被谁侵占了?” “被谁占了?自然是袁家占了,你去瞧,这袁贪官祖籍就在玖洲,赵家祖祖辈辈京城人,谁会跑去玖洲侵占良田不一目了然吗?” 施牧陪着寄娘游湖赏荷,听到城外百姓都在讨论此事,便知道这事情已经四处传开了。 “第一步,成了。”他笑着恭喜寄娘。 寄娘垂眼看着湖面:“当年袁家鱼肉乡里,有人告状弹劾。以我爹的性子,这种官员必然要清除朝廷,却没想到,姓袁的和那些人先一步狼狈为奸害了我爹,还将自己的罪名栽赃到了我爹身上。” 施牧不愿她回想这些难过的往事伤了心神,弯腰跳到一条小舟上:“无灸闱疲这里正好有一条小船,你在这等着,我去替你摘几朵莲花来。” 寄娘拉住了他的手不放:“你快上来吧,会划船吗?小心掉到水里去,我救不了你。” 施牧拉开她的手,笑着撑起竹竿往湖心去:“你且等着看吧!” 没一会儿,果真往湖心去了,消失在层层叠叠的莲叶之中。 寄娘心里担忧他,哪里还想得起朝堂上那些乌七八糟的事。 施牧去得快回来也快,不仅摘了莲花还摘了好几个莲蓬:“走,我们去亭子里,我给你剥莲子吃。” 寄娘无奈地锤了他几下:“谁要吃你的莲子,害得我担惊受怕,真怕你这个文弱书生掉进湖心出了事。” 施牧哈哈笑:“若是我掉进湖心上不来,我也要变成一个呱呱叫的大青蛙,跳到岸上来跟着无净丶遥日日守着你。” 寄娘脑中出现那个画面,神色并不好:“说什么不好,说这种晦气话!你要真成了大青蛙,那也别跟着我这个晦气人,省得你连青蛙都做不成!” 施牧一愣,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无旧肀咔子岩桓龈隼肴ィ最听不得这种话,偏偏他还拿此开玩笑。想到这,他忙作揖道歉:“是我又说错了话,我不会掉进湖心去,不仅不会,不管去了多远的地方,都一定平安回来见无尽! 寄娘正视他:“你记得这话。” 施牧认真承诺:“刻在心上,绝不会忘。” 寄娘脸上露出一个笑,如此便好。她不是真忌讳什么不祥晦气,只是希望施牧能保重自身,哪怕万一,也不想他为她丢掉性命。无论是今日这样的小事,还是今后可能遇到的大事。 城外风平浪静,城内波涛渐起。 皇帝终于从御史口中听到了关于侵占良田的传言,心虚而怒。 他严厉下令,禁止讨论此事,谁敢再传谣,就割掉谁的舌头。 然而很多事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皇帝越害怕什么,什么就接踵而至。 浔州按照往常惯例将州府内的刑狱案件上报大理寺,其中一个判了斩立决的案件,罪犯是一个富庶员外,此人擅长模仿字迹,他用这本事助人陷害谋杀受害者不提,案件中有个蹊跷的地方是,此人家中被搜出一封模仿字迹的书信,模仿了谁的字迹无法查证,员外也不肯招,但书信内容却是通敌卖国的信息。 大理寺大夫不像从前那位刑部尚书,看到这封信,信上虽然没有当年的落款,他却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当即提审了这个死刑犯,将信件这事查得彻彻底底。 查证完毕,大朝之上,当着百官之面,原原本本叙述了这一桩链接十三年前旧事的“奇案”。 皇帝震怒不已,听到一半便大声喝止,阻挠一次不成,当场拂袖离去。 强制退朝的皇帝回到后宫却心慌不已。 最近的形势太不对劲,这些新官上任最该小心谨慎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赵家旧事,仿佛根本不怕他这个皇帝龙颜大怒……真是巧合? 皇帝心中盘算起朝中心腹人选,打算好好查一查,是谁在弄鬼。 寄娘收到了晔王送过来的消息,说皇帝早朝大怒退朝,晔王还挺纳闷,最近中了什么邪,怎么一桩两桩都和赵家扯上了关系,让寄娘查一查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人指使。 寄娘看完信面不改色地收起,另写了一封信,送去晔王府递给柔姬。 皇帝想好了人选打算宣人进宫下暗旨调查,晔王府王妃突然在宫外大喊大嚷要求见皇帝。 她喊的是:“晔王谋逆,我要大义灭亲!” 皇帝不以为然,但为了避免家丑外扬被众臣耻笑,捏着鼻子将人带到了御书房。 他以为是晔王夫妇不合,史氏又是个蛮横爱作妖的,夫妻置气瞎胡闹,闹到了他这个公爹皇帝面前来。 “史氏,你妇告夫,以下犯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皇帝冷着脸教训这个本就不喜的儿媳。 史王妃半点不惧:“我有证据!” 这一年,晔王全然信任寄娘,几乎把一切夺嫡的事宜都交给了寄娘管理,还听取了寄娘许多建议,其中有一项,便是暗备私军。 上一位贤王是培养死士偷偷挖皇帝的墙脚杀保皇党安插自己人,这一位晔王更了不得了,他竟然养私军打算逼宫? 皇帝震惊不已。 却又觉得是这些如狼似虎的儿子们能干出的事情! 赵家早就死光了,那些旧事就算翻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晔王谋逆却直接影响他的皇位!老皇帝顿时将目光对准了晔王,派禁军按照史王妃高密所说之地,去查证那里到底有没有晔王养下的私军! 所谓的私军是寄娘建议养的,人是寄娘从晔王那些爪牙之中挑选召集的,整个“军队”的训练是她管的,地点也是她捅给史王妃的,皇帝派人“出其不意”地来查,当然能罪证确凿。 晔王被皇帝的人拿下时正在京城某青楼,他除掉了贤王这个心腹大患心中再无负担,又有寄娘这个谋臣在身边什么事情都不用他操心,他就等着寄娘帮他登上皇位,那时候她大概也精血耗尽命不久矣,如此他既能登上九五之位又绝了卧榻酣睡之人,从此就能顺心顺意做天下之主了! 准备坐享其成的晔王日日沉醉美人乡,直到被扔到皇帝面前时都没完全醒酒。 第590章 锦绣堆50 皇帝印象中的二儿子,虽然人不是多么聪慧,却也仪表堂堂做事不错,虽然会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多年来对他这个父皇总是有几分亲近依赖,从小到大十分听话孝顺。 孝顺这件事,皇帝的疑心是极其大的,因为过往的事情,他最不信的就是儿女孝顺。但十几年下来,亲眼看着二儿子成长为晔王,难免还是留下了孝顺儿子的印象,总觉得老二才干虽然不突出但十分听话。 他亲手抬举培养了晔王,心中也一直偏晔王几分,刚听说私军之事,他先大怒,冷静下来又有几分不信,可现在,看到醉醺醺对着他潦草行礼的晔王,心底便笃定了,定是晔王看嫡子贤王倒台,从此自以为储君之位已入怀中,于是装也不装了! 晔王喝得酩酊,脑袋晕晕被扔到了御前,他倒是想认认真真给父皇行礼,奈何酒后的身体如何能自行控制?连他的脑子都在酒精麻醉下无法清醒运转。 他大着舌头问皇帝:“父皇,这是怎么了?” 皇帝大怒,砸了手中茶杯到他跟前,滚烫的茶水烫得他一哆嗦。 “你还问朕怎么了?你豢养私军想干什么?啊!” 晔王惊得霎时酒醒,傻愣愣抬头看向皇帝,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豢养私军是大罪,他从没想到会被皇帝发现……是谁说出来的?难道是寄娘…… 头一扭,看到了一脸鄙夷痛快看着他的史王妃。 “你这个贱人――”晔王恍然大悟,来不及想史王妃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下意识就想砍了这个害自己的妇人。 皇帝看他如此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连他的辩解都不想再听,立刻命人将他压到一旁:“命信王进宫!” 皇帝要让皇叔信王着手调查晔王谋逆一事。 信王接了旨意匆匆往宫廷去,有人立刻将消息递到鸿胪寺大夫府上。 不久后,有人从施府后门快速离开,绕到信王前往宫廷的必经之路上…… 信王一样是个骄奢淫逸的主儿,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往宫门去,正闭着眼睛揉着额头念叨皇兄找自己到底什么事,突然身子一震,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就顺着马车倾倒下去,摔了一个人仰马翻。 “哎呦――我的腿啊――”摔塌了的金碧辉煌马车,柱子正好砸在他腿上,受惊的马儿挣脱了束缚,四处乱窜,有一匹马正好转身踏上他身上的马车木板,狂奔而去。 信王噗地吐出一口血,只觉得天昏昏地暗暗,神思飞天仿佛要往地府去了。 老皇帝在宫中左等右等却等来信王半路出事急召太医的消息。 疑心极重的他立刻怀疑看向跪在地上的晔王。 晔王还不知道皇帝的怀疑,只偷偷松了一口气,以后信王不能来了,皇帝会缓一缓对他的调查。 皇帝一眼看出儿子所想,偏偏就不如他的意:“叫宗人府、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进宫!” 信王不能查,那就让宗人府与三司一同会审! 晔王急得眼珠里快速转动,心中盘算这四个部门之中有多少自己的人…… 刑部尚书是他的人,宗人府如今的掌权人是九叔爷,与他经常一起喝酒,大理寺……大理寺大夫和御史大夫前不久刚换了新人! 第619节 二对二,也许还有转圜余地…… 但是那大理寺大夫前不久毫无颜色捅出伪造赵建炎通敌信件之案,这次若也这般没有眼色,那他这条命―― 一会儿这样想,一会儿那样想,晔王吓得冷汗一阵接着一阵,满脸酒醉的赤红退下成惨白。 召集一府三司的消息传到宫外,施府小厮出门奔向京郊。 施牧刚陪寄娘回到园子,一边帮她插花一边编山野故事哄她开心,让她安心在屋中坐着,免得刚出游回来又到处操心,累了身子夜里再难受。 大仇眼看能报,又有有心人相伴,这两日寄娘心情明显好许多,脸上笑意多了,对着施牧也偶有小儿女之态。 施牧看得只觉得心中无比喜欢,暗喜在心却不点出,免得把人点醒了,又收敛回去了。 故事刚说到书生跟着山妖进了洞里,外头就有小厮来了,带来了京城的消息。 “刑部尚书一身烂泥,九王爷向来圆滑顺着皇帝,咱们这位晔王这次凶多吉少了。”施牧听完小厮禀告,笑吟吟看向寄娘。 寄娘眼中多出几分讥讽:“他恐怕还以为自己有五份把握呢,再由我在外周转,这五分就能升为七分甚至八分。” “嗤――”施牧冷笑,“且让他再高兴几日,刑部的李汾精明能干,此次取代刑部尚书调查此案,了结后升尚书之位便顺理成章了。” 寄娘微微点头:“我通知堂兄。” 施牧让小厮退下,看着寄娘目光转为关切:“晔王倒了,你……如何安排自己呢?” 寄娘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烈日光斑:“晔王府,多少人身不由己被迫入府,几日恩宠后便是凄凉度日。后宅倾轧、刁奴相欺、失子丧女、余生孤寂……若是有人带着她们脱离谋逆的晔王,帮她们避开牵连,必有许多人站出来愿意离开。” 她回头看向施牧:“我当初被迫入府,要走,也要走得干干净净,绝不沾上那肮脏东西半分。” 施牧想到她曾经历过这些事便无比心疼,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以后,不会再有这些了。” 寄娘望着他,缓缓挣开他的手,想说什么,最终只叹了一声又回过了头。 施牧看着她的背影,想抓住她,却又不确定她的心意。 眼前一桩桩事情要他们仔细筹谋,来不及分心去想这些儿女情长,寄娘又有血海家仇压在心头,恐怕也无心思量,施牧安慰自己,压下了心头情潮。 施牧想的也不错,两人不过一前一后站在窗外沉默片刻,很快又有人进来禀告,而寄娘也暂时撇开这些私事,专心安排手下势力。 她掌管了晔王八成人手,有的已经成了她的人,有的还是晔王的爪牙,她要剥离开这些人和物,要给皇帝一份合理的谋逆人证物证,也要将自己和自己的人马彻底摘出去。 虽然从一开始她就有了这样的打算,但此事干系重大不能有半分差错,所以从上到下极其小心,所费心思极其多。 寄娘的这一招,便是结合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李代桃僵两计。 她借着帮晔王组建暗察司而培养了自己的消息网,借着帮晔王管理各方事务而掌握了晔王大半势力。 从此后,在这些势力里挑挑拣拣,选合格的为己所用,无可救药的暗留待用,直到了如今这一天,将自己人和财物全部转移,将晔王和那些爪牙连带这些年自己掌握的所有内情一并送到三司面前,给晔王送上一张催命符。 “我要回王府了。”三司会审进行了几日,刑部尚书显而易见为晔王遮掩,萧国公传信称,寄娘护送进京的证人都被他接走安置好了。 寄娘早就收拾好了行礼,收到信便立刻与施牧告辞。 施牧却也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我与你同去,正巧,我也要回家了。” 寄娘看他一眼,猜出这并不巧但也没拒绝,两人匆匆回了京城。 回到晔王府,满府上下慌成一团,史王妃早就带着陪嫁回到了娘家,其他妾室此时都没了争斗的心思,只惶惶然担忧晔王也成为下一个贤王,所有人一辈子要被困死在晔王府了。 寄娘回来给了众人一针强心剂,曾经恨她妒她的人此时全都跑来询问她这个次妃该怎么办。 寄娘态度却十分平淡,仿佛出事的不是她的丈夫晔王,事不关己地将人打发走了。 待众人走后,柔姬再次上门。 “你到底什么主意呢?”她眉头微蹙,“晔王出事,王妃是揭举之人又有娘家可靠,必然不会有大事,可是我们这些人,尤其你这个颇受宠爱的次妃……如何逃得过啊!” 寄娘平静地反问:“王妃是揭发人,我为何不能是?” 柔姬震惊:“啊?” “我不仅可以是揭发人,还是受害人!”寄娘脸上浮现怒色,“这满府的荣华富贵我从看不上,当日进府也是先王妃和晔王强权逼迫,我本是一个庵堂念经的出家人,却被他逼着进了所谓的富贵地锦绣堆,过着这含屈受辱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他倒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为何要慌张,为何要为他奔走?我巴不得他一辈子翻不了身,不得好死,下辈子都遭报应!” 柔姬惊得身子一软,愣愣看着寄娘。 “我知道你委屈……但……但没想到你……” 寄娘反问:“你不委屈?你愿意陪着他成为逆贼家眷?” 柔姬垂头扪心自问,不过一会儿便脸色平静地抬起头:“你说得对,我也不愿意。他那样的人,倒是早该下地狱呢。”说完,又丧气哀叹,“可我们已经是这个身份,就算不想又能怎么办呢?谁会在意我们这些后院的人是否自愿进府呢?到最后,都是晔王内眷罢了。” 寄娘望着她:“既然横竖都是死,我要往上喊一喊冤,说一说苦。史王妃是正妃,我是次妃,她能去揭发晔王谋逆,我为何不能给自己求一个十几年的公道?” 柔姬听得愣愣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寄娘说:“你可以告诉姐妹们此事,若有人也与我一样被迫入府,愿意随我一同诉冤,可以来找我。” 柔姬点头:“好……好……我……我回去……想一想……” “时间紧迫,我只给大家一日时间。” 柔姬走后,又来了几人,寄娘这些年管理后宅早了解个人出身性格,对于可以拉拢搭救的便如实相告,对于无可救药的敷衍打发。 至于整个王府,早就在她的管控之下,又有外头皇帝派来的禁军把守,无人发觉她的行事。 一日后,来寄娘这边签字印血手印的一共八个姬妾,其中一个便是柔姬。 诉状一式两份,寄娘带着它们,出门对禁军要求见皇上,称有晔王谋逆相关的重要事情禀告。 禁军禀告皇帝后,守着寄娘出门进宫,出府时,寄娘将其中一份诉状塞给了牵马小厮。 这边寄娘下了马车进了宫门,那边,小厮拿着白纱血印的诉状冲到了最近的茶馆,奔上二楼递交到在那喝茶的施牧和萧国公手上。 无痉蛉酥才,满京城闻名,她善书画,精对弈,一首古琴绕梁三日,众名士称绝。 但她很少写文章,或者说,世人从没见过无痉蛉说奈恼隆 之前没人指摘这一点,毕竟是位女流,又已有如此多的才华,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大儒尚且如此,何况无痉蛉耍 就当晔王涉嫌谋逆,无痉蛉酥鞫入府接受□□,众名士好友纷纷担心无疚蠢词保一篇据说由无痉蛉饲妆仕写,血印画押的诉冤长文突然惊现。 这篇文,不提内容,文采斐然、行文流水,光吟读便觉得朗朗上口、口齿留香;看内容……看内容……不过一段便心口发酸眼眶发热,看第二段,怒火丛生,怒发冲冠;看三段,又悲又痛,仿佛那里头受尽屈辱悲怆的人便是自己……看到最后,泪满衣襟又怒火高炽,仿佛身在火中烧又被扔入雪中冻,忽冷忽热五脏六腑都在煎熬。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无痉蛉苏馐几年在晔王府日子过得多么悲凉痛苦。 皇帝拿着这张诉状,没太大的感受,只盯着跪在地上的寄娘,确认:“你说的刑部尚书与晔王勾结之事,当真?” 寄娘:“诉状所说件件是真,曹氏携几位姐妹揭举晔王,不求脱罪苟活,只求哪怕是死,也清清白白不和那谋逆犯上的恶贼有半分关系!” 皇帝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寄娘,他虽然恨晔王谋逆,却也不满寄娘等人嫌弃自己儿子,但是寄娘口中说的许多密事都是他十分在意的,他又不得不留着人一一查证…… 老皇帝心思很多,却不知道,在他留着寄娘,让她一件一件供出她知道的晔王罪行,等着搜寻寄娘所说的证人时,无痉蛉说恼馄诉状传遍了京城并且飞速往京城之外传去。 第591章 锦绣堆51 寄娘被重新压回晔王府,府外换成了重兵把守。 不日,施牧写下一篇《青莲赋》,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叙述了自己得知寄娘一个居士被迫成为王府次妃十几年身不由己屡遭残害、目睹晔王恶贯满盈却无处诉说、身在锦绣心如油煎的悲惨经历后内心的心痛与愤怒。 他先写寄娘的痛与恨,又写自己知情后的同情与愤怒,最后从天道公理与国法伦理的角度,支持寄娘挺身而出的揭发,赞扬她在王府富贵锦绣生活的腐蚀下、在晔王府这样一个肮脏污秽的淤泥之中,依旧怀抱青莲之心,志不改,性不移。 施牧的赋是当日文会上力压众才子拔得头筹的,谁也不能小看文人的笔杆子,好的檄文能翻了天地。 而支持寄娘的文人还不止施牧一个。 施牧带头后,三惠书院的乐章先生、桔山先生也站了出来为寄娘喊冤,第二天,孙大儒也发声了,他做了一首诗,虽没有明说此事,却生动描写了一个被抢亲女子的悲惨人生,最后一句感慨权贵贫贱天地之别的总结更是激起无数贫寒子弟的共鸣。 孙大儒的诗传出来不久,周大儒直接写了谏言请求递交皇帝,大意是让皇帝彻查晔王恶行,还无痉蛉宋首的众位无辜女子自由与公道。 现在的寄娘对外是曹琳独女,本身又是难得的才女,早就在文人间有很高的名声,如今加上施牧这个正炙手可热的才子支持,多位地位甚高的名士大儒帮声,几乎大半的文人都站在了她这一边。 换到现代,她这是本身名气高流量大,又有顶流施牧和泰斗大儒全方位撑场,围观者下意识就站在她的角度代入种种事件,自然而然站在了她这一边。 皇帝受到了空前的压力。 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原本,哪怕他要处置晔王,也不打算放过妻告夫的史王妃和寄娘。 但是如今外头的文人都支持无痉蛉耍认为她弱质女流无依无靠,好不容易等来晔王倒台有了摆脱桎梏的机会,请求皇帝放她自由,安度余生。 皇帝可以任性,但是不能对抗这么多文人,本朝话语权最大的就是文官集团,皇帝年纪这么大了,还要一年之中抽一两回时间,请民间名士大儒进宫交流,得罪了这些人……心知自己过往黑历史很多的老皇帝没那个底气。 “查,查曹氏说的是不是真的,把她说的那些证人都一一去查实了!若是胆敢诬告晔王逃避牵连……” 老皇帝还是不甘心,搁置了外头一浪更比一浪高的声音,让大理寺先去查寄娘说的人证物证。 萧国公收到大理寺大夫传来的消息,将手头保护的人和物都放了出去。 如今无数目光都聚集在这个案件上,寄娘在文章中说了刑部和晔王的勾结,也将受害百姓和人证物证说得清清楚楚,这些人一出现就立刻被大家注意,皇帝想要动手脚都找不到机会。 而大理寺的反应也非常快,直接将人带走保护起来,然后喊上御史台、宗人府以及刑部侍郎,一起审理。 被状告的刑部尚书回避此案,只能在家坐等结果。 他心慌慌眼发花,怎么都想不明白,晔王明明已经派人将这些人灭口了,他们怎么会一夜之间又复活上京告御状了? 众目睽睽下,刑部尚书也好、皇帝也好、晔王残留的幕僚也好,都没法对证人动手封口。 这个案件审理得非常快,不出三日,刑部尚书就被摘了乌纱帽,锒铛入狱。刑部的事务全权交给刑部侍郎李汾负责。 李汾一接手刑部,立刻积极配合三司一府联合调查晔王谋逆案,这个案件的进展顿时快了几倍。 晔王心存谋逆、豢养私军、党同伐异……种种罪行证据确凿。 厚厚一叠调查的结果,最让人惊讶的是,后期晔王的许多行动中都有了曹氏次妃的影子。 皇帝一看到寄娘的名字就又气又痛快,心想你再能蛊惑人心,却掩盖不住自己做了晔王谋逆的帮凶,哼,任你再身不由己,帮凶就是帮凶,一样要被处置! 他想到曹氏那个随时会一命呜呼的身子,解气地想:到时候就算朕大度给你一个小惩戒,你也一样挺不过去。到那时,这帮酸儒还有什么话说! “这个曹氏――”他指着奏折上的名字开口。 “陛下,曹氏身子因后宅阴私败坏后,为生存不得不帮晔王办事,但她所做之事都于朝廷有利,对陛下尽心,为了平衡晔王野心和朝廷公正,曹氏付出之心血实在难以想象,还请陛下看在她不曾为恶甚至引导晔王做了几件好事的份上,饶恕她被迫协助晔王的过错!”刑部侍郎站出来。 “恳请陛下!”大理寺大夫和御史大夫一起跟上。 宗人府宗正一看,忙也跟着跪下。 皇帝愣住,立刻低头看下文,一看,才知道后面所述根本和他想的不一样!这个曹氏真是个心机深厚的,虽然明里帮老二做事,实际却阳奉阴违,借着老二的手除贪官庸官,换上公正廉明却没背景的普通官员,还能把老二哄得对此毫无异议。这么一来二往,老二还真把许多事情交给她办,她也能调动老二的手下,但愣是没做一件恶事还能对老二有交代。 他不信:“一件恶事都没有?” 第620节 御史大夫肯定地说:“确实一件也无,宗正大人可以作证。” 胡子花白的宗正动作缓慢地直起身子,心里暗骂御史大夫,面上却也一脸为难地对皇帝点头:“陛下,确实没有啊。”皇叔我也帮不了你。 皇帝脸青了青,对曹氏更讨厌了,却更加奈何不得她。 “众位爱卿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他放下奏折,没说怎么处置晔王,只让人先退下。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告退。 皇帝还想找机会把所有眼中钉都借此一箩筐处置了,但外头却先传开了寄娘的足智多谋。 寄娘身上的传奇色彩更浓厚了。 身在虎穴却能与虎谋皮,在保护了自己的基础上又铲奸除恶扶持能吏救了更多的人,这样的女子简直是从古到今都难寻的奇女子啊! 那些被她扶持上位的官员们不少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不是幸运,是被这位夫人看见了能力才干,才升官有了如今! 寄娘的名声简直如日中天。 皇帝不过犹豫一夜,外头的风向又变了几变,他是再也奈何不得寄娘了。 看着那些本就该为他效命的官员,他提拔他们给他们发俸禄,如今不知多少人对那个女人感恩戴德,偏偏他还要捏着鼻子褒扬她,皇帝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皇二子晔王,辜负圣心,图谋不轨,不孝不忠,今削去亲王之位贬为庶民,圈禁宗人府。” “晔王次妃曹氏忠肝义胆,智慧无双,虽有从犯之行,功过相抵,允收回次妃册宝,携王府余下无辜女子回归本家。” ?王府外的重兵撤了,奴仆遣散,后院的人都去宗人府陪晔王圈禁,寄娘和其他在诉状上签字画押的女子则逃出生天,可以回到娘家恢复自由身。 柔姬等人听到这个结果喜极而泣,心口大石彻底挪开,顿时觉得天高海阔,呼吸都变得从未有过的轻盈。 “可是……我没娘家了……以后该去哪呢……” “是啊,我爹娘早就没了,兄嫂会容得下我吗?” 刚高兴完,大家又愁了起来。 寄娘看着她们,还不曾说话,一个眼熟的小厮跑进来:“见过夫人,我家公子的马车已经在府外了,来接夫人回家!” 寄娘:“回家?” 小厮乐呵呵地说:“是啊!晔王家产被朝廷没收,国库缺银子,户部转手就挂出来售卖各处别院府邸,公子买下了京郊园子,以后那儿就真正是夫人的家了!” 寄娘听了,想起如今的户部尚书可是位为了钱“不择手段”的狠人,顿时笑得不行:“这动作也太快了一些……”她扭头看向柔姬等人,“既然如此,你们无处可去的人不如先随我去那边暂住?若是能回去,我送你们回去,若不能,我再想办法安置大家。” 柔姬几人听了大喜,纷纷对着寄娘行礼道谢。 寄娘摇手:“不必如此,只是我以后是自食其力了,各位这一路也想一想未来如何过生活吧。以后的日子我能帮的不多。” 柔姬温声说:“我们明白,哪怕再穷再苦,也比去宗人府坐监强。” 众人纷纷点头。 施牧想到了寄娘定不会抛下其他人,带来的马车不止一辆,寄娘出门看到,忍不住抬眼看他,两人对视,会心一笑。 寄娘重获自由,众位好友纷纷上门庆贺。 回到京郊的第二日,大家就约好了似的来到了园子,说要为寄娘接风洗尘,洗去晦气,庆贺她重获新生。 寄娘换上了未婚女子的装扮,一一道谢:“多谢前段日子众位先生为小女四处呼声与奔波。” 桔山先生猛地恍然状:“无景∥荆难怪你过去总自称‘小女’,从前我以为你是以无菊飧錾矸萦胛颐窍嘟唬所以如此自称,现在想来,恐怕是你从不认可原先的身份吧!” 寄娘浅笑,向他敬了一杯:“桔山先生知我。” 众人纷纷恍悟,又是感慨又是难过,如此气节与才气,却半生坎坷,余日不多,果真是天不善待啊。 这场洗尘宴后,寄娘便以无镜纳矸菰诰┙荚白永锷活下来,她终于给这个清雅别致的园子起了名字,曰:“清园”。清白、清谈、清淡……大概“清”之一字,体现了她如今的心境。 她花了一点时间安置柔姬等人,然后在这清园里深居简出,很少再出现了。 清园来往的都是桔山先生这样的白衣,他们偶尔过来看望寄娘,或交流新得的好书或切磋棋艺或看景同游……闲云野鹤,不问世事。 然而在这些表面之下,寄娘和施牧继续进行着他们的计划。 晔王倒了,扯出很多杂乱无章的线头。新上任的刑部尚书李汾是个执着的人,他发现了这些疑点自然要一件一件去查证,查着查着大理寺也凑了过来…… 陈年旧案很难查,而且牵扯的许多人都已经是如今的不可说。但新案子好查,而且如今世道乱,刑部每季度收到的案卷多得不得了。 对于那些骇人听闻或者新鲜少遇的案子,刑部还要再朝会中上报皇帝陛下,请他评判圣裁。 李汾挑的案子也有趣,一桩杀人藏尸案,凶手罪证确凿,但是藏尸地却十分蹊跷,官府顺着凶手指认去挖尸体,挖着挖着,却挖到了数百白骨;一桩贪官贪污案,抄没家产时,却发现官员家中密库不藏金不藏银,却藏着一块只写了“赵”字的灵位,这贪官嗜好奇诡,喜欢对着这个“赵灵牌”烧香磕头治疗失眠之症;一桩强盗抢劫案,山贼抢了平国公的老宅,官府围剿后搜查,在山贼老巢中搜到了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太监…… 刑部尚书李汾是个奇人,挑的案子一个个离奇又有趣,每次大朝会上百官听他讲案件听得津津有味,那个一波三折出其不意,比茶楼的说书先生说得还有趣。 皇帝除了那个赵灵牌听得勃然大怒,其他都听得津津有味,还会偶尔听着这个故事想起上一个,询问后续怎么样了? 李汾也是个做实事的,这些案件的后续他都一一调查了。 比如那数百白骨地,据当地百姓说,十三年前某天夜里,当地的确发生过一件大事。有人半夜在村外林子里打架,但百姓都不敢出门查看,等到天亮了动静才消停,村人过去一看,只看到土被翻动了,地上有血迹,大家怀疑那里死了人,从此不敢再去。 赵灵牌皇帝不感兴趣,那么老太监么……老太监自称是前皇帝身边的试膳太监,后来宫廷有变他出宫做了富家翁,只是前不久家里突然被山贼大火烧了,他自己也被山贼捉上了山。 皇帝立刻变了脸色,正要张嘴表示不想再听,却听到李汾已经声音清晰地说:“那老太监仿佛疯了,还说自己是得了报应,是当初受人收买毒害先帝的报应,如今先帝前来索命了。” “砰!”皇帝怒而扔下石砚,“什么先帝!哪位先帝!朕还没死呢,他就要做朕的先帝了?!” 满朝文武惶恐跪下。 李汾更是直接认错:“是那太监胡言乱语,臣模仿他的说辞,然此事仅凭他一人所言不能断案,是真是假刑部已发回当地细查。因陛下问起后续臣又只知这些,故只能如实禀告,请陛下息怒。” 皇帝听了,内伤:细查什么细查!不把他砍了还查个屁!没眼色的东西。 虽然李汾说没查实,但太监那些话却在每个人心中画下了一道影子。 当年的事情,其实谁不心里嘀咕好奇呢? 那样一个励精图治又勤政自律的青年帝王,怎么就会这么快急病去了? 如果他还在…… 这天,所有人都内心活动十分丰富地下了朝,刚走出宫门,却看到萧国公急急冲向李汾,拉着他的衣襟大声询问:“你说那数百白骨地在哪里?陪都郊外宋家村石头岭,那边上不就是去往燕国边境的官道吗!” 李汾虽然被萧国公扯着衣襟但面色镇定,答:“萧国公所言不错,那里的确是去北燕的官道,而且白骨坑里有些未腐烂的物件,可以证实,这些人很可能是我朝军士。” 萧国公的脸色更加不对劲了,他死死扯着李汾,咬着牙问:“是不是有魏赵二字?他的军队每人一块身份牌,正面刻‘魏赵’,背面刻姓名,当年边境有一支队伍进京送燕国贡品,回去却不见了踪影,都说是他藏了这支精锐图谋不轨!村民听见动静是十三年前的哪一天?” 李汾拉住他的手:“萧国公,你冷静一点。” 萧国公声如洪钟:“哪一天!” 第592章 锦绣堆52 李汾叹了一口气,准确地说了一个日期。 “那天正好是十五,所以村民记得很清楚,还传言是月圆夜有山鬼出来。” 周围全都哗然。 十五?十五那天,这只队伍已经去了数百里外,那说明赵建炎当时所说俱是真的,他没有私藏队伍,也不可能借这支队伍打进宫去。 李汾拉下萧国公突然无力的手整了整衣襟,摇着头离去:“连夜刨坑,坑洞能有多大,活埋数百人,那些白骨死死压在一起,临终那刻实在是凄惨呐――” 萧国公猛地握紧了拳头,眼睛赤红。 听众立在当场,也呆住了。 数百人的精锐,谁能让这些人无力抵抗又一夜将他们活埋呢…… 青天白日,众人寒得一哆嗦。 萧国公猛地回头喊李汾:“那赵灵牌呢!哪个赵!” 礼部尚书叹了一声气,过来劝说:“国公爷莫要追问李大人了,你看跪拜灵牌的是谁,还不知晓吗?李大人也难啊。” 跪拜灵牌的是谁?孙子钊。 赵建炎当年平反一桩科考舞弊案,孙子钊一身才学被人诬告作弊,本已经被判了夺取功名永不得科举,是赵建炎批阅奏折时抽丝剥茧发现蹊跷,还了孙子钊清白和功名。 十年前,孙子钊却站出来揭发赵建炎威逼他加入赵家阵营反司徒皇家,因为他曾经受恩赵家,是众人眼里赵家的人,所以他的反水让赵建炎谋逆的真实性大大提高。 这就像寄娘反水晔王,她说的话,大家先信了分。 可是这么个人,如今夜夜失眠跪拜赵灵牌,这里头的意味,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了。 皇帝自然也知道,并且这一件件一桩桩,他越来越觉得慌张,就好像,一些事捂了十几年,最近突然无法捂住了…… “陛下,您怎么了?” “头疼,一个个都不省心!” “陛下,之前慧妃送来的安眠香您要再试试吗?虽然……但是这香,奴才记得您之前说很好用。” 皇帝实在头疼得很,犹豫了一下点了头。 内侍找出安眠香点上,皇帝闻着舒适的香味果然渐渐平静,他叹了一口气:“晔王从前也是个有孝心的孩子,我记得这香还是他孝敬慧妃的吧?” “是……听说是他府上巧手姬妾做的,他用得好就想到了陛下和娘娘。” 皇帝嗯了一声,闭着眼安然睡去,将朝会上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左、右丞相亲眼看到宫门口发生的事情,怕悠悠众口难以堵住,急急忙忙跑来找皇帝商量,却被告知皇帝龙体不适刚刚睡下,两人等了又等,怎么都没等到皇帝醒来,只能无奈回去办公再说。 然而,舆论的发酵是极其快的,宫门口的一幕又本是有心人有心安排,等到皇帝酣睡醒来时,宫外的流言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上一位皇帝可能是被毒死的; 赵建炎当年的谋逆很可能是被冤枉的; 揭发赵建炎的人如今心虚跪拜赵灵位; 当年作恶的人现在都有了报应; 这一切,现在的皇帝会不会就是主谋呢? 清园。 “仿造的信件、检举揭发的孙子钊、消失的边防精锐、侵占良田的袁家……”寄娘说一项,在桌上放一枚白子,“还有去年查出来的被我爹“贪污”的赈灾银,当年控告我爹的罪状中,真正有实据的七个罪证,已有五个了。” 施牧拿起两颗黑子,一边说一边放:“还剩下――虚揽军功、贪污军饷。” 寄娘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转为锐利。 第621节 信王。 无论是军功还是军饷,当年都是信王揭发,他一控诉赵建炎虚揽当年攻打燕国的军功,将包括他在内的随性将士功劳都独占自己一人身上,二弹劾赵建炎多年来利用自己在军中的影响力贪污军饷。 施牧嗤笑:“哪怕反攻燕国时我还很小,也不信信王除了逃跑还能有何功绩。” 寄娘说:“当年信王随御驾出征却自行逃跑回来,先帝和我爹为了惩罚他,强迫他随军出征反攻燕国复仇,回来后爹爹的袍泽屡次拿他在战场上的窝囊样取笑,我至今都记得每个细节。” 施牧好奇地看着寄娘:“这一次,你想怎么把这件事公之于众呢?” 鼓动百姓抢劫作恶多端的袁家,爆出侵占良田的真相也还了当地百姓安宁;曝光孙子钊贪污,除掉这个贪官的同时牵扯出他心虚跪拜赵灵牌的事;民间的寻常谋杀案,官府被引着挖出了白骨……每一件真相浮出水面,她几乎都是一箭双雕,不牵连无辜,甚至为民除害。 先帝被害那事更是绝,明知道老太监在哪,她先引山贼抢劫太监老巢,将人虐待出气后,又将山贼引去横行无忌的平国公名下别院,暗中助山贼抢劫,平国公在那藏了不少金银宝贝,丢了都不敢出声,全都被寄娘收到自己囊中了。最后灭山贼、得金银、削平国公、暴露老太监,一举多得。 这一出戏的布局却早在她获得自由之前。 所以,他是真的很好奇,千头万绪她不仅不乱还草绳灰线,在信王身上,她要怎么做呢?是不是也早就埋下了暗线? 寄娘拿出一个戏本子:“你看这个如何?” 施牧接过细看,发现是一戏本子,这部戏是个喜剧,讲的是某朝某代的某个草包王爷,上战场,在战场上笑料百出的故事,故事结尾还甚是出人意料,前面的草包突然变精明,砍了真将军,占了大功劳,大摇大摆回京封功领赏了。 前面观众将王爷当傻子,笑得拍桌拍大腿,笑到最后,一下子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从脊椎骨泛凉。 施牧看着一句句精妙的唱词,几乎将每个人物展现得活灵活现,他又感慨又痛心,揽下此事:“交给我,我去让戏班子排戏。” “不必了,此事我更合适。”萧国公大步进来,抽走戏本子一边看一边说:“我在家躺了十几年,每日不是看戏就是逗鸟,京城的戏班子我都熟,这出好戏,我让他们都排上,立刻各府演出,最后演到信王府去,如何?” 施牧握了握空空的手掌,没法反驳,看向寄娘。 寄娘点头:“有劳表兄了。” 萧国公看向戏本子落款:“十八层?” 寄娘:“十八层地府出来讨债的人,信王一看就明白。” 萧国公笑了一声:“你是要吓破他的胆。” 没几日,皇家密事传得风言风语的京城突然又因为一场新戏轰动起来。 实在是日子太苦,大家都想看点高兴的,听说是一场十分好笑的喜剧,许多人家都忍不住喊了戏班子上门唱戏。知情的看了戏心中有揣测,不知情的看得哈哈大笑又脊背生寒。 断了腿骨的信王在家十分无聊,听说京城风靡一部新的滑稽戏,就立刻让人上门唱一场。 唱到一半,他就泼了面前的碗碗筷筷,眼前又仿佛出现那些早就化为白骨的人,站在他面前对着他指指点点嘻嘻哈哈各种取笑。 “谁排的戏!?谁排的,啊?” “回……回王爷……是个不出名的新人……叫‘十八层’……” “十八层!”信王脸色一青,大白天只觉得浑身发寒。 “装神弄鬼,给本王将人抓来!” 信王的恼羞成怒出乎满京城意料,所有人都不明白,信王为什么突然发疯全城捉拿“十八层”一个排戏的人。但很快大家就联想到了十八层写的唯一一部滑稽戏,那个草包王爷…… 寄娘真是没想到信王会如此配合,不过看了半场戏就发疯了,她手中好几套继续刺激他的方案都没用上:“原来这编戏本子如此神用,倒让我也想给陛下万岁来一出好戏了。” 施牧哼着那几句经典的曲儿,闻言笑:“好啊,我给无灸ツ,无拘聪繁咀佣际瞧娌牛好多词让人念着口齿生香。” 信王在京城发疯,他们在京郊给皇帝陛下编戏曲。 有御史看不下去了,大朝会上参了信王一本,直接说他行事疯癫,难免让人以为是被一个小小戏本子戳中心虚之事,请陛下下旨斥责阻止。 皇帝看着一个个站出来附议的大臣,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满朝文武,能干的官员的确多了,但是不听话没眼色还敢顶撞自己的官员也多了,剩下左右丞相却是两个人精,不是他能随意掌控的主儿。 然而越阻止信王,信王越觉得一定是有人针对他,他第一怀疑的就是当年残留的赵家旧部。 于是他直接去兵部翻名册,誓要找出暗中之人,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信王行事极其霸道,兵部尚书看着被强行翻阅的档案气得找皇帝告状,皇帝倒是希望信王发疯有结果,他自己最近也心慌意乱预感不祥,因此并无反应。 兵部尚书无奈,只好派官员跟在信王身后,他翻乱什么,小官就整理回去。 信王曾经在赵建炎的部队里,虽然贪生怕死却认识很多人,他又是所有事件的亲历者,连作假的档案他都参与了,所以他找东西那是有的放矢。 自然,跟在他身后的人也精准地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当年所谓被贪污的军饷去哪了?名册账本都有了眉目。 信王才走两日,兵部尚书上奏了整理档案库发现的惊天秘事。 当年赵建炎虚设人头贪污军饷的事,居然有蹊跷!证据是,信王翻出来的那些名册,兵部整理时发现,都有被人重新誊抄的痕迹,这些人头虽然和当年案件是对上了,但是和最早征兵登记的名册却对不上,所有人员都被打乱了,本该是赵建炎军队的人,很多被莫名编入其他军队。比如赵建炎某一支队有百人,造假后被改成一百人,两百人被移到魏南军名册里。当年因此定罪赵建炎吃空饷,还将本该他们百人的军饷,划了分之二给魏南军,“拨乱反正”。 那么多年过去,谁还记得这些人,军中将士都换了好几茬了。 但是信王记得,他还记得被打乱的人去了哪本名册上,他认为是这些旧部回来报复他,所以找得准确无误,一个都不漏。 兵部尚书看着这样的信王,忍不住和身边人感慨:“真是和戏文里唱得一样,这信王草包时一无是处,用坏心思时却精明得吓人。” 随着军饷案爆发,早就影影绰绰有了痕迹的赵家谋逆案再也遮掩不住了,再次被提到明面上。 只不过,这一次,六成文武官员都认为,当年是错案冤案。 众臣齐齐下跪,恳请陛下重查赵建炎案。 皇帝被气得当场仰倒,此后便称病不肯上朝,不见大臣。 众臣无奈至极。 寄娘冷笑,拿出了新的戏本,交给萧国公。 《夺玉》将国家缩小成一个家族,讲家族父子争夺族长之位的故事。父亲自视甚高败坏家业流浪他乡,年幼儿子努力支撑全家,待重振家业时,成了乞丐的父亲正好一路乞讨回到家乡,老父觊觎硕大家产,暗中毒害儿子侵占了儿子打下的新家业。 这一出戏,有的人敢看,有的人不敢看,但是施牧和寄娘这边的官员带头看起来,低调但反复地看,有人顶风作案,有人便忍不住加入,于是和上一出戏传遍大街小巷不同,这出戏传遍了官员内宅。 有人暗中支持,就有人暗中高密。 皇帝很快知道了这件事,气得真的头疼起不来身了。 一边吩咐点香,一边暴怒喊左右丞相进宫:“朕要看看,这个‘十八层’到底是谁!” 左右丞相却很为难,这两年朝廷人员变动极大,朝廷风气也在点滴改变,直到最近已经蔚然成风难以撼动。 陛下想要任性,如今的朝廷却很难听从啊。 皇帝真病了,可是大臣们不信,现在大臣不仅上书重查赵家案件,还上书请求调查先帝之死。 老皇帝气得要冲出去砍了这些忤逆的大臣! 才起了一个身,又重重倒下去,气虚得说不出话来,更别说下令砍人了。 左右丞相对视一眼,微微摇头,皇帝老了,文臣集团却比过去更加团结了,武将这些年不是荒废就是因赵家之事对朝廷冷心,两个捧着父皇的儿子又都废了,这宫里宫外,竟然没人愿意捧着皇帝陛下了。 压倒皇帝最后一根稻草的,是北边军队送来的信。 皇帝一日不同意彻查,他们全军就后退一里,不查赵家案,魏北军就不抵抗燕国一日。 皇帝年轻时被燕国吓破了胆,那是他一生阴影,听到这个消息,惊得左手中风无法动弹,强忍着喉间血咬牙切齿地说:“你们、都要、查,那、就、查!” 圣旨一下,司仿佛早有准备,顺势启动各方调查,一件又一件证据如长着翅膀一般从各处飞来。 哪怕是李汾等多年为此努力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惊诧又热泪盈眶。 施牧扶着寄娘走出门外:“秋天了,要丰收了。”赵公生前呕心沥血为这个国家种下的种子,撒播在每一个热血魏人心中,哪怕经历寒冬,到了今日也终于复苏发芽,将有收获了。 寄娘朝着北方,缓缓跪下,向身在北方饮雪尝风守卫边疆的将士叩头。 多谢。 十年过去,多谢不曾忘记赵建炎,多谢这份以身换赵家清白的重恩。 施牧看着她,等到她叩头后将她小心扶起:“是伯父值得,他是每一位文臣武将心中的最高向往。” 寄娘抬头看着飞过的大雁:“边关将士是最难的,所以我算计了一切但从不把他们扯入局中。没想到,他们宁可丢掉自己最高的责任,将自己陷入大不义,以不抵抗来威胁皇帝。” 施牧也没想到,文臣用尽智谋,武将用身献祭,好在,一切都是最好的结果,他们拼尽一切终换来了天亮。 第593章 锦绣堆53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三年,很多人被灭口,很多事物在时间中消灭而难寻,但十三年来,一直有人在暗中坚持,他们寻找证据,隐藏心思,在黑暗中摸索前进,路上渐渐遇到同行的伙伴,队伍不断壮大,纵然前途无光却从不曾放弃…… 寄娘的出现,直接揭开了遮盖在所有人头上的巨大黑布。她利用两王夺嫡这种大型政治斗争,一次带走大批贪官污吏,两次便几乎清洗朝堂。她来之前看已经对赵家案件来龙去脉一清二楚,证据在哪、人证在哪、案件线索在哪……对她来说不过是拿着地图搜宝藏,两年来,所有线索都被她掌握得七七八八。 风一起,掩藏在时间尘土下的一切便重现天日。 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一回生二回熟,配合默契,分工合作,以皇帝预料不到的速度查清了十三年前的赵建炎谋逆案。 左右丞相虽知道皇帝的焦灼,但是大势所趋,他们若逆流阻止反而落不得好,毁了自己名声。反正,自从皇帝回归皇位后,这丞相之位是有名无实,不过是皇帝的牵线木偶、两尊门神而已。皇帝自己都没办法,他们又能如何呢? 大朝会上,三司呈上最终调查结果,皇帝使劲给左右丞相使眼色,但这二位不约而同垂下眼,跟着所有人一起下跪。 “请陛下昭告天下,为赵公洗冤平反!” “你……你们……”皇帝看着跪倒一片的众人,捂着胸口怒斥,“你们这是要让朕对着天下人承认自己有眼无珠冤枉错了人吗!” 中书令谏言:“陛下,圣人也会失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陛下扶正祛邪便是圣明之君。” 皇帝抖着手指着他,大吼:“那朕不同意昭告天下,朕就不圣明了吗?” 御史大夫忍不住,跪出来说:“陛下,赵公战功彪炳,政绩卓越,他文安邦、武定国,大魏能有今天,他功不可没,若是让如此忠臣良将含冤受屈不得平反,这回让满朝文武天下士子都寒心的啊!” 萧国公也直接出列:“陛下,赵公的罪名是叛国,这是何等重罪?您忘了,当初是谁把您从燕国接回来的吗!” “放肆!”皇帝暴怒。 萧国公却直直挺起身子毫不退让:“皇上!史笔如铁,就算你杀了所有知情的人,当年发生的一切难道会更改吗?史官就在这,您逃避又有何用!” “放肆!放肆!萧国公,朕看在先长公主份上对你再三优待,你竟敢忤逆犯上,来人!把他给朕拖出去砍了!给朕砍了!” 众臣立刻出声阻止,将萧国公团团护住:“陛下!不可陛下!” 皇帝却被萧国公的话严重刺激,突然冲下来抓住史官的手臂:“你说,你都记了一些什么?你写了什么?嗯?” 史官惊吓得脸色苍白跪倒在地:“陛下……” 皇帝抓着他怒吼:“你写了什么,说!” 史官深深叩头:“陛下,崔抒弑君,三杀不改太史简。请陛下恕罪。” 崔抒杀了三个太史令都无法让史官改掉“崔抒弑其君”五个字,今日也一样。 皇帝听懂了,倒退两步,举目望向满朝,突然觉得自己居家寡人,无人可援。深受刺激的皇帝心口一痛,喉头猛地涌出一股腥甜,直直往后倒去。 第622节 内侍尖叫着冲过去:“陛下――” 皇帝突然昏倒,大朝会中断。但是大家想起之前皇帝的装病,这一次却不怎么相信了,所有人看着左右丞相,不达到目的不愿走。 左右丞相也拿不准,但不敢替皇帝答应平反之事,为难之下看向几个皇子。 然而晔王贤王倒台后,剩下的两个皇子不仅年纪轻还由于常年被欺压而十分懦弱,缩着脖子半点不敢抬头,深怕事情砸到自己头上。 左右丞相深深叹气,为这个国家的未来忧虑。 “事实既已查明,自该昭告天下,中书省不如先将圣旨拟好,至于谁给皇祖父送去――不如就交给我吧,我下了朝就去探望皇祖父,劝说他用印。皇祖父只是听到如此令人震惊的真相心情激动,等到醒过来就会想明白的。” 清朗的声音蓦然响起,在安静的殿上字句清晰。 众人闻声看过去,发现角落里走出一个陌生的少年,看衣服像个皇子,但水都没有印象。 萧国公先笑起来:“如此也好,墨公子是大皇孙,陛下龙体不适,大皇孙代陛下处理琐事也是应当。” 大皇孙?! 那就是先帝留下的那个孩子了! 众人顿时瞪圆了眼睛仔细看去,只见这孩子少年模样,身影偏瘦,但挺拔如竹,淡然谦逊,老臣们恍惚看着,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少年的影子…… 这是司徒墨第一次站在众人面前,他内心很紧张,面对文武百官的打量,他挺着身子暗自握拳,手心都是汗,脑中是先生和夫人临行前的叮嘱。 这是他走到朝堂的第一步,不能有半分退缩。 礼部尚书第一个出声:“萧国公所言不错,就这么办吧,有劳中书令了。” 礼部都说这样没问题了,大家本就愿意,自然再无意义。 于是中书令帮忙拟好圣旨,交到司徒墨手上,左右丞相陪着司徒墨拿着圣旨去后宫见皇帝,百官依旧固执地跪在原地等着结果。 司徒墨紧紧握着圣旨,一路走到了皇帝寝宫前,看到进进出出的太医,这才知道皇帝真的病倒了。 他紧张地停下脚步。 左右丞相看了看殿内情形,立刻劝说:“陛下是真的病了,不如去前殿告知大家,此事暂且搁置吧。” 司徒墨摇头:“大家都在等一个结果,不会轻易退的,两位大人若是怕皇祖父迁怒,不如我自己进去吧,左右我也不被祖父喜爱,不差这一回。” 左右丞相听到这似孩子气又格外坚定认真的话,对视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 司徒墨不等他们纠结,握着圣旨走了进去。 皇帝只是一时气急攻心,离开大殿在太医救治下很快醒了过来,但是他看到司徒墨和他手中的明黄,再次暴跳如雷。 “谁让你进来的!” 司徒墨看着这个害死父皇的人,冷冷地说:“皇祖父,你最近是不是龙体不适?我在宫外遇见了一位神医,医术了得,也许能一解您的病症。” “神医?”皇帝狐疑地看着他。 司徒墨拿出一个瓶子:“这是她给的醒脑香,只要闻一闻就能提振精神,您不信可以试一试。” 皇帝让人拿过来,好几个太监都试了一遍确认无事,他才放到自己鼻前,浅浅地过了一圈。 但是这个醒脑香真的神了,才闻到一点点,他就觉得脑子一清,刚才那阵剧痛短暂消散了一下。 皇帝立刻放到鼻下,深深嗅了一口。 因为气闷堵住的胸口突然通了。 皇帝大喜,发着光的浑浊眼珠死死盯住司徒墨:“这个神医在哪里!”他深受头痛症困扰,自从晔王送来的安眠香用完后,他连入睡都成了问题!这个醒脑香非常好用,完全能缓解他的头痛症! 司徒墨举起手中的圣旨:“您在这份圣旨上盖章,我就告诉你。” 皇帝视线移到圣旨上,怒火再次高炽…… 大殿里,百官跪得膝盖骨都疼了,司徒墨终于回来了。 在众人的目光中,司徒墨走到中书令面前,躬身将圣旨递了回去:“请中书令大人发布圣旨。” 豁――大殿里的气氛瞬间兴奋。 “陛下真的用印了!” “太好了!” “赵公,你九泉之下有灵……” 司徒墨看着或兴奋或喜极而泣或如释重负的百官,胸口涌出一股冲动。他也要成为父皇、赵大人那样的人!哪怕去世十几年,依旧有人牵挂他们,依旧有人为他们哭泣,依旧有人为他们奔走,百死不悔。 京郊。 “先生――夫人――先生――夫人――”司徒墨下了马,一边喊一边狂奔进园子。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皇帝下圣旨了!” 施牧扶着寄娘走出来,听到这话,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施牧笑着看向寄娘:“恭喜,沉冤得雪。” 寄娘看向飞奔而来的司徒墨,眼眶不断涌出泪水,嘴角却带着笑:“辛苦墨儿了。” 司徒墨停在她面前,看着满脸泪水的夫人,突然跪下。 施牧诧异,问:“墨儿,你?” 司徒墨俯身一拜:“多谢夫人和先生,多谢二位救我教我,墨儿日后一定不负二位教诲,以皇祖父为鉴,做父皇赵大人那样为国为民的人。” 寄娘擦了眼泪扶起他,郑重地说:“你要记得今日的话,记住老皇帝今日的下场。” 司徒墨用力点头。 施牧:“深秋风大,我们进屋说吧。” 三人往回走。 “如今赵家平反,你可以回去了吧。” “回,当然要回。” 隔日,皇帝派来的车架到了清园门口,施牧陪着寄娘上车,车轮驶向皇宫。 皇帝没想到,接来的神医又是一个熟人。 “怎么是你?” 寄娘笑:“陛下久违了,愉乐多谢陛下为我赵家平反。”她嘴里说着谢,人却站在原地未动。 皇帝却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往后一缩,眼睛瞪得几乎凸出来:“你说什么?!你赵家?” 寄娘的嘴角挂着极冷的笑,语气还是那样温婉:“是啊,我赵家。小女正是赵建炎最小的女儿赵愉乐啊。当年我寄居山庵,全家蒙冤被害,幸得忠仆和曹小姐搭救,曹小姐替我**火海,我答应她,为她向苏家报仇讨回公道。” 皇帝身子一软,几乎坐都坐不住了。 赵建炎的女儿居然一直在皇家!呆了十几年! “你竟敢欺君!” “是,我欺君了,可是陛下冤枉了我父亲,害了赵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命,现在,一切都已经昭雪,陛下还要拿走我这残破之躯,计较欺君死罪吗?” “刁女……你这赵家――” 寄娘直接打断:“陛下还是少提我赵家,若让我悲痛难忍撑不住了,陛下的病还治吗?” “你真的能治朕的病?”皇帝顾不得许多,忍不住心切地问,实在是他受不住这炸裂一般的头痛了,恨不得拿块石头砸头昏死过去。 “只要陛下还我身份,不追究我过去隐瞒,让我堂堂正正回到赵家,我就给陛下治病,保证陛下以后不再头疼难以入睡。” 听到寄娘直接说出他的病症,皇帝又惊又喜又疑心:“你怎么知道――” “望闻问切,自然是看出来的,看来被我说中了。”寄娘神色自然,还带着一分看准了病症的自得。 皇帝狐疑地观察了几眼,头又剧烈疼痛起来,他立刻打消了疑心:“朕答应你,快给朕止痛!” 第594章 锦绣堆54 这京城最近的奇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当年名动大魏后来又谋逆的赵建炎,突然被平反了,还是当今陛下亲自下旨,承认十几年前自己误信奸臣诬告,冤枉了赵建炎,然后将当年诬陷赵家的人一一发落。 世人讨论赵家案件的细节正火热呢,突然,皇帝又下旨说找到了赵家唯一存活的女儿了。 而且这赵家小姐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揭举晔王要求回归自由身的无痉蛉耍 等到无痉蛉宋什么变成曹琳之女的消息传出来,这前前后后居然全都串联上了! 惊呆了所有吃瓜的局外人。 太离奇了。 也太惨了。 无痉蛉苏飧鋈耍成了整个大魏的传奇女子,大家又敬又怜又叹。同情她遭遇,可怜她一生坎坷,但想到她卓越的才情,一步步为家族平反的能力,所有自上而下的感慨都变成自下而上的敬佩。 而本就在朝上有许多人脉支持的她,如今因为赵家这个背景,顿时地位超然。 赵家的宅子被朝廷还回来了,赵家人的陵墓也重新修建了。 当年赵家人无人收尸,是奶娘他们偷偷捡走了赵建炎一家几口的尸骨潦草安葬,如今,寄娘将他们迁回祖坟,又给其他所有人立了衣冠冢。 一切办妥,她搬进了赵府。 这个宅子荒废多年,早已不是从前模样,但刚踏进去,原主所有的记忆就涌了出来,每一根柱子,每一块地砖,都是那么熟悉,充满了家的气息。 原主贪婪地想要看遍每一个地方,怎么也看不够,寄娘便顺着她,一遍遍走在老宅中。 老宅老旧又没有下人打扫维护,施牧想帮她安排,萧国公横插一手:“不必,交给我就行。” 寄娘搬进了京城,三不五时给皇帝去看个病,施牧自然而然也回到了施府,但是想去找寄娘却没那么方便了。 因为总有一个萧国公隔在他们之间。 施牧细细算了一下,如今他单独和无鞠啻Φ氖奔洌竟然连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他实在是难受。 更让他难受的是,他为两人再无阻挡欣喜若狂,但无竞孟癫19挥懈进一步的想法。 萧国公的阻挡他可以破解,可无镜奶度,仿佛一把刀扎在他心头。 又是一日从皇宫给老皇帝扎针回来。 第623节 老皇帝的头痛症是寄娘下手的,借助的就是当初给晔王的安眠香,那是一种上瘾的香料,一旦断了,就会头痛欲裂,不能吃不能睡,痛得无心做任何事。 晔王出事后,这香自然是再也不会有了,此时,她在宫外鼓动赵家案,老皇帝在宫里开始犯病,一切正正好。 这病让老皇帝没有精力阻止赵家平反,也让老皇帝受制于寄娘,哪怕他恍然大悟一切都是寄娘谋划的,也发作不得。 所以,治病又成了她的保命符,保她名正言顺安然回归,保司徒墨留足朝中立足的时间,保……她所剩不多的日子。 想到这,她又想到了最近越来越着急的施牧。 寄娘在丫鬟的搀扶下登上马车,一边走进去一边想,施牧年纪比自己小,未来还能有大作为。她一直记得刚见他时的模样,那是一个胸有抱负智谋无双的年轻人,如果她不曾来,施牧应该会有一个完整的人生吧。 一切尘埃落定,寄娘面对施牧却犹豫了,他并不了解她身体到底如何,寄娘自己却心知肚明,离别本就伤感悲痛,更何况是最亲密的人,也许维持现状甚至渐行渐远对彼此都好…… 正想着,一抬眼,就看到半明半暗的马车里,脑中的人正端坐在那。 “你怎么在这?” 施牧拉她坐到身边,马车启动,寄娘身子歪了歪微微靠在他身上。 她稳住了身子想抽手,却没抽动。 “佑之?” 施牧紧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挤开她的拳头,十指相扣:“无荆你最近,为何躲我?” 寄娘想缩回手,反而激了他,被他更牢牢握住。 她垂眼,叹了一声:“佑之,你这样……何苦呢。”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做知己,赏文看景,写诗作画,教墨儿游山水,不好吗?” 施牧:“……知己?只是知己?” 寄娘移开视线:“嗯。” 施牧气息不稳:“你……你一直……一直这么想的?” “……嗯。” 车厢内安静下来,只有车外传来的嘈杂声。 施牧脑子一片混沌,他努力回想过去一切,真的是他误会了吗?他明明感觉到了,他是不同的,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同的,他们一起经历那么多,日日相处近乎亲密……难道是他单相思想太多吗? 寄娘趁机收回手。 在她的手抽走的那一瞬,施牧重新抓住了:“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你的身子――” 寄娘手一颤,若无其事说:“我的身子怎么了?最近挺好的。” 施牧了然地看着她:“好,伯牙子期,高山流水,既是知己,你要好好保重自己,若是你走了,世上再无人知我,倒不如随你去了。” “胡说什么?” “当然不是胡说,无荆不管你是我的谁,你走了,我活不了。” “你――”寄娘瞪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施牧伸手环抱住她,靠在她颈间:“无荆见世间最好的美玉,普通玉石如何还能入眼呢?我这条命就在你手里,你在,我在,你走,我走。 寄娘推他,没推动,气恼:“你明知我最恨糟践性命的人!” 施牧:“你已打算疏远我,弃我而去,我还管这些做什么?我只告诉你,你若从我眼前消失了,我便当你不在这世上了,必紧随你而去。” 寄娘眯眼:“这是威胁?” 施牧不理这话,继续点破她的打算:“什么写诗作画,都是谎言,你是打算好了要疏远我,甚至哪一天,我们关系渐渐淡了,我再去赵府,你就不在了,是不是?” 她脑中的确曾有过这样的念头,她有些没底气:“你想多了。” 施牧笑:“你也说了,你我知己,你想什么我如何不知?” 他直起身,看着寄娘问:“你现在身子感觉怎么样?” 寄娘莫名,为了证实自己很好,肯定地说:“我很好。” “可会胸口闷,呼吸不畅?” 寄娘疑惑摇头。 “问这个――” 话未问完,她腰上一紧,唇上被覆上两片火烫。 “你!” 口腔被趁机而入。 寄娘常年苍白的脸色一点一点红润,直到一片绯红。 施牧流连地轻啄着她的唇瓣,轻哼:“身子的确不错,你没有骗我,那我姑且信了。” 寄娘怒而瞪视,然而身上无力,只能靠着他,这怒瞪也没了气势。 施牧眸中含情,脸上却故意带着坏笑:“你骗了我一次,以后我再不敢信你,只能亲自查验。” 寄娘:“……” 施牧收了玩笑,认真说:“愉乐,不要把我想得很脆弱,我是男子,能承受一切自己选择的后果。我选择你,便已是想过未来的一切可能。但不管哪种可能,我清晰地知道,错过你,是我哪怕夫贵妻荣子孙满堂、权倾朝野富有四海都难以平复的遗憾。我选的,就是对我自己最好的,现在我只想问你,不考虑外在一切,只考虑你自己,只考虑你的心,和我在一起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吗?” 寄娘被施牧说的话震动。 最好的选择。 彼此最好的选择。 一句话释然了寄娘内心深处产生的负担。 “是。” 话落,她听到耳边传来他如鼓的心跳声,嫣然而笑,看来,他说的是真的,这是他最想要的。 …… 万年光棍、疑似要出家做和尚的施家小儿子成婚了,新娘是刚从风波中退下来的赵家孤女赵愉乐,也是鼎鼎有名的无痉蛉恕 无痉蛉俗6u晌世人最热的讨论对象,但这两人现实里的日子却过得非常平静。 寄娘用三个月时间医好了老皇帝的病,太医院验收肯定,老皇帝这才安心放她走。 看着寄娘离开的背影,康复的老皇帝眼中射出阴狠的光芒,心中盘算出了数个报复赵愉乐的办法。 康复的皇帝脑子回来了,疑心病更回来了,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这个赵愉乐策划的,两个儿子相斗,晔王干的那些事,他的头疼症,他如今觉得一切都是赵愉乐的手笔! 但是如今无痉蛉巳缛罩刑欤他要慢慢来,暗中动手…… 皇上龙体康复一旬,某天夜里宫里突然敲了丧钟,三十六下,帝王驾崩。 百官匆匆赶进宫中,这才知道,皇上竟然是……因马上风驾崩了。 难道生病太久,难得进后宫没控制住? ――史官如实记载此事,于是类似的猜测从当今到未来,层出不穷。 寄娘和施牧听到这个消息却没半分意外,从容地让下人准备素服,应对即将到来的国丧。 老皇帝驾崩,传位给谁却没有遗旨。 最后众臣举荐,推选了本该做太子做皇太孙的司徒墨继位,另设四位辅政大臣。 司徒墨登基为帝,历史仿佛拐了一个弯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他和当年的皇父一个年纪,少年老成,跟着大臣们学习政务一点就通,见解独到。 施牧以前便是皇帝的先生,如今直接受点召入宫,做了太傅,每日教导皇帝四书五经君子六艺,背地里则和妻子赵愉乐一起,辅导皇帝帝王之术。 不出三年,司徒墨便通过考验亲政了。 施牧向皇帝告假,打算带着愉乐远游。 “先生,夫人身子真的不打紧吗?还是让太医院掌院看看吧。” “别怕,我们就是出去玩一圈,顺便帮你体察民情,你师娘身子挺好的。” 司徒墨放下心来,殷殷叮嘱:“那有劳先生夫人了,不管到了哪里,都要随时给弟子写信啊!” 施牧笑着答应。 京城外,几辆马车驶出城门。 “总算能出去走走了。”柔软的女声在当中一辆马车中响起。 “你想去哪?”男人温声询问。 “去哪都行,外面的世界我从没看过,一定要看个够才好。” “那我们先去南边吧,天要冷了,南边暖和。” “好,出来真好,就是墨儿恐怕要难过了,他肯定还等着我回去……” “少胡思乱想,明年我们玩累了,就一起回去看他。” “……嗯。” 第595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颜华回到怨女部的时候,听到的是少女的欢笑声还有小动物的嘤嘤嘤。 她一时回不过神,诧异地往声源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嫩黄色的身影铺在黑白团子身上,团子甩着身子不甚愉快地“嘤嘤嘤”叫着。 “滚滚?”她迟疑地喊了一声。 听到主人回来的声音,滚滚一下子来了精神,猛地一个直立甩掉背上的“人”,四肢粗短腿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摆动,冲着颜华飞奔而来。 “嘤~嘤~”委屈不已。 颜华忙接住了大胖滚滚,安抚地揉着它的脑袋,看向那个摇摇晃晃飘过来的魂。 “愉乐姑娘,”她喊她,“看来,你的怨恨彻底消了。” 赵愉乐脸上笑着,伸手趁滚滚不备,又在他身上撸了一把,引起大团子不满地抖动,抖得身上肥肉一颤一颤的,赵愉乐哈哈大笑。 “亲眼看到仇人一个一个不得善终,我爹娘的冤屈得到了昭雪,最重要的是,我看到――”她仰头,望着头顶无尽的漆黑,“我看到,原来朝堂内外还有那么多人记得我父亲,他们因为我父亲的冤屈走在一起,那么艰难却从未放弃,矢志不渝地想要恢复爹爹和皇上曾经的治理,远在北疆的将士们,他们也不曾忘记……报了仇又看到这些,我心里的恨与痛彻底没了。” 第624节 颜华为她高兴:“是,做过的总会有痕迹,公道在人心。” 赵愉乐低了眉眼一笑:“从前我是完全不信的,不过现在我信啦。” 两人相对着笑。 赵愉乐突然问:“大人,听说,像我这样的执念之魂,如果想要留下为你办事,也是可以的,对不对?” 颜华诧异,挑眉看向她身后的大殿:“是颜青颜修说的?” 赵愉乐机灵地眨眼:“我听他们闲聊得知的,你知道我从没疯过。” 颜华想起,对她这份意志力的钦佩重回心头:“是,你想留下做一个执行任务的管事吗?” 赵愉乐说:“嗯,我知道一旦投胎就会忘记这一切了,可是我不想忘,哪怕我父母都已经转世为人,可只要我记得他们,他们就一直在我心里,我不想喝孟婆汤。” 颜华微怔,没想到赵愉乐是这样想的。 不过当惯了十八部的执行者和部长,她的性子越发有边界感,等闲不会管别人的选择,所以对此也没有任何赞成或反对的意见,只安静听着,听完便尊重赵愉乐的想法。 “做一个不断进入幻境的执行者并不是看着那么轻松,你要对每一个执念之魂负责,也要克服记忆不断增多情感却一次次被剥离的痛苦……你可以试一试,若觉得做不到及时告诉我。” 赵愉乐一听,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立刻高兴地双手合十,雀跃不已:“多谢大人!” 颜华却再一次叮嘱:“你可以尝试,但是须时时刻刻记住,你进入每一个幻境,背后都有一个正在崩溃疯癫的执念之魂,你即便帮不到她也不能让她更加痛苦。” 赵愉乐收敛喜色,郑重点头:“是,小女谨记。” 颜华重新笑起来,轻轻拍着怀里的滚滚:“走,我们去大殿找两位小哥哥。” 团队中新加入一个娇俏活泼的姑娘,颜修和颜青也挺喜欢愉乐,颜华索性多住了一些时间,陪着他们玩耍聊天,帮助大家熟悉、提升感情。 直到滚滚也接受了赵愉乐后,颜华这才让颜修给她们挑选任务。 她先给赵愉乐挑了一个最接近她的时代、事件比较简单的任务,把人送走后,这才打开自己的界面。 “换个有点新意的世界吧。”她对颜修说。 颜修摸着下巴:“有新意?”两条眉毛皱成了毛毛虫。 “啊,有了!”突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低头捣鼓了一番,“姐姐,可以了,我重新归类了世界背景,现在你随便抽一个,都是你没去过的世界!” 颜华眼中有了好奇,伸手点了那个开始抽签的标记。 执念之魂的画像飞速滚动,她喊“停”,画像缓缓停了下来,定在一个人影上。 屏幕前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颜青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捂住颜修的眼睛带着他背过身去:“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颜华哭笑不得地扭头看他们一眼,又去看图像上的女子―― 这是一个只穿了草裙,胸口围了一圈树叶,原始人打扮,肤色蜜色,头发潦草的女子。 颜华点进具体的介绍,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被浇灭,某个猜测得到了证实。 这个执念之魂的世界,还处在原始社会…… 距离她去过的最古老的世界都有万年以上的时光。 “真是好手气啊……”她喃喃自语。 颜修扯开颜青的手跑过来:“姐姐,原始社会太残酷了,我们换一个吧,这个……这个……这个让愉乐姐姐去!” 颜华被他最后这句话说得错愕不已,点了点他的脑门:“亏愉乐还挺喜欢你呢,你居然背后把不好的差事推给她!被她知道了,看她会不会揍你。” 颜修噘嘴,哼了一声:“我是为了姐姐,姐姐最重要!而且你是部长大人,当然可以让被人去做嘛!” 颜华哭笑不得,揉了揉他的脑袋:“不可以哦,颜修你虽然学了很多人的习性,但是这种推卸工作、摆官架子的行为不可以学,知道吗?越是当领导,越要以身作则,如此你的团队才会真心敬重你,跟随你,而不是将你高高供着,一旦另有机会就离你而去。” “而且,”她微微用力,敲了敲他的脑袋,“我们不仅是上下级,我也将她当成姐妹,姐妹之间怎么能损她利我?” 颜青安静站在一边,眼睛半点不看屏幕上的画像:“那你真的要去这么原始的地方?连衣服都没有。” 颜华笑笑:“正因如此,也只能我去。” 她指尖轻动,那个穿着草裙围着树叶的执念之魂就缓缓从远处现形飘了过来。 颜青一把捂住颜修的眼睛,拖着他迅速离开不见了踪影。 颜华笑,嘀咕:“看到现代短裙姑娘也没见你这么大反应啊。” 说着,抬头看向眼前的人:“你有什么执念呢?――唔,你说了我是不是也听不懂呢……” “赶走……赶走……”对面的魂魄出声。 是一种从没听过的语调和发音,但是颜华却莫名听懂了,她在说“赶走”。 她目露疑惑,突然想起自己这是在地府,多少执念之魂古往今来的发音都能听懂,远古人的语言自然也能在她耳边自动翻译,想到这,她忙又侧耳细听。 “赶走……妖……赶走……妖……” “妖?” 难道原始社会还有妖怪? 多余的信息再也听不到了,颜华只能动用法力去探知这个女子的一生。 那里的确是个原始社会,人类开始了群居,但依旧过着采摘狩猎的生活,他们与大自然的动物一样,随着气候的变迁移动着自己的群居地,在丛林河流间捕猎自己的食物。人们已经学会了通过集体力量抵御野兽的攻击,也会在生活中互相帮助提高个体的生存率。 因为生产力低下,那里的人们每天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奔波一天换来生存所需的温饱,以及微薄的对未来的保障。 在这样一个群居的人类群体中,人和人之间没有任何差异,所有人都要劳动,彼此之间要互相帮助以免群体人数减少,毕竟,他们所有人面对的问题是生存,他们的敌人是族群外的其他敌人。 个体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力量和智力。 为了更好地保护群体,每个部落中都会有一个领头的人,和一个被所有人称为巫的老人。 领头人在日常的狩猎、迁移中自然而然由集体公投能力最强的人担任,而巫则是上一任巫在人群中挑选继承人,巫死后便由继承人成为下一任巫。 这个执念之魂名字发音是呦呦,正是她所在部落的巫。 从部落存在开始,巫便存在了,如果领头人是部落的力量之王,那么巫便是部落里公认的,懂得最多,最聪明的人。 巫能辨别季节变换,能感知天气晴雨,能给人们治病,能教人们从前完全不会的东西,一个部落拥有的巫越厉害,他们的日子就过得越好。 呦呦是在十二岁那年被挑中成为继承人,三年后,上一任巫去世,她便担起了巫的责任,引领着她的部落族人为更好的生活努力。 颜华很好奇巫是怎么挑选出人群中的继承人,她去查看了所有巫的挑选过程,已经他们选择的人具有的共同性。 综合整个原始时代存在的部落,巫们挑选的继承人有男有女,有很小的孩子也有按他们说法已经成年的人,有的人身体残缺,有的人力量勇猛甚至兼职了首领之职…… 颜华看了很久,终于发现了共同点。 这些继承人都是在展露出超越他人的智慧时,被巫发现继而挑中的。他们有的人善于总结,有的人善于尝试发明,有的人很小就能帮大人改良用具,有的人心细如发…… 所以,巫是部落里最聪明的人,这是真的,因为他们的继承挑选,挑的就是部落里的智者。 颜华继续回到呦呦的人生影像中。 十二岁在原始社会已经成人了,他们的寿命最高也不超过三十岁,有力量的男性七八岁就跟着成年人出去狩猎。 哟哟的上一任巫活得很长,活了二十九年,挑中哟哟时,她的身体机能到了逐渐衰竭的阶段。 哟哟用三年的时间,在巫身边学习历代智慧的巫们总结下来的各种经验,关于方向辨别、野兽查探、器具的使用和改良、天气预测、聚居地的选择……很多很多,都是聪慧的巫们一代一代总结下来的生存知识。 这个社会还没有可以流传的文字,人们通过结绳记事,所以这样的经验只能口口相传。 哟哟不愧是巫选中的人,她非常聪慧,不仅学会了所有知识,还在上一任巫去世前,就展露出了自己的能力,帮部落躲避了一次雷电袭击。 哟哟成了众望所归的巫,并且牢记上一任巫的叮嘱,非常努力地用自己的智慧保护族群部落一年又一年。 哟哟二十三岁时,她在部落里物色了几个候选人,打算再观察一年选定自己的继承者。 这时,部落的族人外出打猎回来,捡来了一个奇怪的女人。 这个女人不仅长得很白,而且穿着打扮和他们完全不一样,她全身被奇怪的东西包的严严实实,四肢柔弱得小孩子都能折断。 颜华看着影像里的人,眼睛缓缓瞪大。 穿越者?! 第596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看到现代装束的女子出现在远古世界中的那一刻,颜华不往下看便大概猜到了后面的发展。 一个现代人,一群原始人,哪怕这个现代人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她也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巨变。 无论是使用火、工具还是农业、畜牧……现代人眼中像喝水一样寻常的事情,对这群原始人来说,都是几百年几千年才会发展出的文明。 影像中的世界继续往前走着,颜华发现这个现代女子是带着一个野外生存包穿越过来的,她生存包里的许多器具每拿出一样便会震撼所有原始人。 现代姑娘叫梁璇,刚来到原始部落时她并没展露所有现代物件,还非常惊慌。她是被部落里一个狩猎能力很强的年轻人阿古发现的,明明是人的模样却无法沟通,又穿着奇怪,还受了伤,阿古带着她来见呦呦,询问该怎么处理。 这完全超出了呦呦的认知范畴,她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和当时的部落首领商量后,又经过大家集体表决,思维逻辑十分简单的原始人觉得这个柔弱的女人不会有什么攻击性,决定将她留下。 在当下的社会环境里,一个部落是人越多越好的,无论男女,都在群体中担任着极大的作用,除非这人完全成了负担,不然很少会被舍弃。 于是梁璇在这个部落里留了下来。 因为阿古先发现的她,梁璇似乎也对阿古更依赖一些,于是,首领将梁璇交给了阿古照顾。 起初,大家都只是好奇这个异常白皙柔弱的女人,但随着梁璇伤势好转,大家渐渐见识到了她的厉害之处。 她可以用一种小巧的器具轻松点燃火,她教大家编织渔网轻松就能捞到很多的鱼,她还启发大家用类似的办法编织出了箩筐、席子、帽子……各种东西;她留下了狩猎来的活羊、山鸡,养在废弃的洞穴里,隔了几日,山鸡居然下了蛋;她在天气温暖的时候收集了很多盐土,用盐腌制肉干,哪怕大家一无所获好几日也不会饿肚子;她收集了种子播种,在迁移前收获了很多块茎…… 呦呦一度想将梁璇定为继承人,甚至已经表达出了这样的态度,因此,梁璇在部落里的威信越发高涨。 这时,梁璇提出了定居的想法。 人类之所以迁移,是因为他们像动物一样,要根据季节去气候最合适、食物最充沛的地方生活。当一地天气变冷、食物匮乏时,他们就要往温暖的、食物充足的地方迁移,等到春暖花开再回来。 迁移的过程是很艰辛并且危险的,一路的食物问题、野兽攻击、和别的部落摩擦争夺、天气灾害……每一次迁移都会折损一部分人员。 如果人类有了定居的能力,那么定居定然比迁移更好,更有利繁衍生息。 梁璇给了大家这份底气,她的种植能力、肉干制作方法、房屋搭建的想法,还有这些年她陆陆续续展露出来的仿佛神器一样的器具,都给了人们信心。 呦呦却开始紧张了。 定居不是随口一说就能实行的,如果失败,结果很可能是所有人一起死亡,这个代价太大了。栖息地的冬季到底什么样,他们谁都不知道,也没有经验。而呦呦也看得很清楚,梁璇对这个世界是陌生的,她并没有定居的经验,种植、肉干、养动物……这些都是她不断尝试后勉强成功的,所以她并没有足够强的能力确保万无一失。 身为巫,呦呦怎么能放心把所有人的命运放到她身上? 第625节 于是,呦呦成了少数反对梁璇的人,和她站到了对立面。 当然,最后的定居试验是成功的,也因此,呦呦的威信降到了最低,成了梁璇口中顽固不化的保守派,而梁璇成了无冕的巫。 事情到这一步还是好的。 后面的发展却开始急速变化了。 定居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经常一个冬天过去,部落里就会多出好几个小孩,人口多了,但是大家的狩猎畜牧种植能力都没法跟上,孩子还没长大,成人在受伤、老去,食物需求却越来越多。 有一次,部落里的人外出狩猎时,和另一个部落起了冲突。 对方打架输了不服气,回到部落叫了人想过来再打一回。来到聚居地,却发现了部落种植的食物、圈养的小动物…… 他们不懂这是人工养殖的,以为发现了宝地,打架也顾不上了,五六个壮男,直接薅光了这片农场…… 呦呦所在的青木部落发现后自然群情激奋,对方呢,觉得莫名其妙,从来都是谁发现就谁采摘,凭什么你说这是你们的? 两边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并因为你来我往中的牺牲,仇恨越来越大。 最终,青木部落的人在梁璇的帮助下,打败了内桑部落,杀了首领和巫,俘虏了所有人和他们的食物。 原始部落之间的冲突是强者为尊的,除了不服输的死扛,被俘虏的其余人最终会成为这个部落的一份子,融入部落之中。 阴差阳错,这些人的到来,缓解了青木部落的劳动力压力,一下子让部落人口结构变合理了。 此时,阿古成为了部落首领,梁璇和他成了仅为彼此的配偶,两人一起管理着这个部落。他们发现了侵吞带来的好处,开始寻找新的部落,说服更多人来到青木部落。 一开始是游说,后来是战斗,而随着部落壮大,战斗带来的俘虏不再公平融入族群里,而是成了免费的劳动力。 呦呦年纪越来越大,眼看着就到了人生最后几年,可是她无法安然死去,她看着部落疯狂扩张,扭曲发展,心惊胆战,无比恐惧。 梁璇和阿古不用再劳动,他们每日在部落里巡游一遍收获大家的尊敬和供奉就能安逸度日;最初的族人大多掌握了最好的田地资源,而后来的人成了雇佣者在这些田地里耕种;有的人不用劳动就能丰衣足食,有的人没日没夜干活却只能温饱;丰厚的食物让人们变得不再勤劳,他们甚至会吃一块肉扔一块,只为了有趣、好玩;扔肉不好玩了就开始看人和动物搏斗获得乐趣…… 呦呦觉得这些行为都在触怒神灵,她激烈反对,认为梁璇是给人类带来这可怕一面的魔鬼,是妖孽,她把族人变得面目全非,把所有人都拉入了一个可怕的世界。 但是她的反对无人理会,新的青木部落,话语权都在梁璇和阿古手中,所剩不多的部分在最初那一批族人手中,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当然觉得巫是顽固保守派,是嫉妒梁璇夺走了她的地位。 呦呦却不放弃,劝说无望后,开始采取实际行动。 她转而联系那些可怜的被奴役的俘虏们,联络他们团结起来反对梁璇和阿古的统治。 但是,这个行动没开始多久便被梁璇发现了。 梁璇将此公之于众,并且为了维护她的帝国,趁机杀鸡儆猴,震慑所有心存反抗的人们。 呦呦这个“背叛者”被实施了部落最高级别的惩罚――乱石砸死。 颜华匆匆撤去法力,不敢看最后一幕,免得共情到那份疼痛。 平静了一下心情,她颇有几分感慨,从梁璇的角度看,这真是好一出励志升级的奋斗人生,哪怕进入了原始社会,她也只用不到十年时间,就让自己过上了奴隶主的安逸生活。而呦呦显然就是女主升级打怪中的那个怪,一个固执不愿意接受人类文明进程的顽固派。 顽固派。 颜华念着这个词笑笑,给颜青颜修传讯:“我走了,你们好好呆着啊。” …… 再睁开眼时,颜华已经成为了呦呦。 她身上盖着一张兽皮,下面也是一块皮毛,周围睡着几个人,热乎乎的暖气在彼此之间传递,四周一片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是真正的漆黑,半丝光都无。 颜华没在意,闭上眼回忆自己此时在什么时间。 她头回如此在意降临的时间段,因为这关系着她如何限制梁璇这个入侵者。 先进文明暴力进入落后文明,大多数的结果就是直接摧毁了落后文明取而代之,而所谓的“先进”和“落后”真的是如名词所说这样吗? 颜华这次支持呦呦的想法。 梁璇的确给人们带来了许多发展,但是最终,她所谓的奴隶制社会,还是处于一个生产力低下的世界,她构筑的这个奴隶制,追本溯源是她自己,想要被供奉,想要成为“主人”,一个文明的发展,应该对整体的人类带来飞跃的进步,而她带来的是她成为“王后”的扭曲国度。 如果进入世界的时间节点在最后那几年,颜华的压力就空前巨大,难道她要在这个世界搞一场“革命”吗? 颜华脑子里都开始设想怎么在人生“衰老”阶段革命了,闭上眼一回忆,突然胸口一松。 她现在才十五岁。 是呦呦刚刚成为巫的那一年。 这么看来,也许呦呦虽然反对梁璇那些行为,但是,她作为巫,也一直很自责没能尽职给族人带来更好的生活吧…… 颜华的心一下子软了。 呦呦是个很柔软善良的姑娘,哪怕她自己也可以成为人上人,但是她看到的是被奴役者的不幸,是人们对大自然的挥霍,是不合理的一面。 第597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外面的天渐渐亮了,有虫鸟声远远地传来。 山洞里,有人推开了遮挡的草团,睡醒的半大孩子一个接着一个坐起身。 呦呦也起来了,掀开兽皮,外面的空气划过皮肤,她动作卡顿了一下。 呃……哪怕在现代穿过各种性感的裙子衣服,和这样的树叶草裙还是不一样啊,空荡荡的,一时间门真是不习惯。 呦呦缓慢地起床,缓慢地走到山洞口,抬眼远望,看到郁郁葱葱的山野间门,散落着零零散散的部落族人,大家都起床开始一天的劳作了。 “呦呦!” “呦呦!” “呦呦,快点,我们去河边挖草根啊!” 有人回头看到了还站在洞口的她,立刻快活地高声和她打招呼,还有人催促她快点下来一起去找食物。 这里的人,离开母亲后都要自己生存,就像小兽离开了母兽独立存活一样,在自己饱腹的基础上,才会互相帮助。 他们没有偷懒的概念,因为不努力找食物就会饿死,努力找食物也只能换来基本的饱腹,很少有多余的粮食和肉可以白养一个成年人。 原始人们围着草裙奔跑在山野间门,高亢的呼声,开心的歌声,健壮的身体……其实整个画面挺和谐快乐的。 呦呦努力抛掉脑中那些后世形成的观念,将自己沉浸在原始社会呦呦这个记忆身份中,慢慢的,她终于感觉没那么尴尬了,迈开步,矫健地跑入了山林中。 “呦呦!” “呦呦!” 她朝着那群女孩子跑去,一路都有人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她是巫,是部落里每个人都尊敬的对象,在大家眼里,巫充满了神秘的能力。 呦呦也热情回应,一路跑到了刚才喊她去挖草根的女孩身边。 十多岁的女孩子已经能够独立外出寻找食物,她们力量比男性差,无法和野兽搏斗,但是可以去挖可食用的块根、采摘野果、去河里捕鱼或者去山林中收集生活需要的干树枝、干草、藤蔓…… 这次,她们就是结伴去河边,那里有一大片植物,这里的人称为j,j的根茎类似后世的番薯土豆,有很多淀粉,吃了可以饱腹,还有香甜的口感。 人类稀少的自然环境里,这类资源是很丰富的,只要能找到j的生长地,只要每天去挖就可以了,在j的收获期,随取随用。 呦呦和三四个女孩一起往河边走。 有人说:“这两天没下雨,河水肯定浅了,我让嘎嘎做了一个叉子,我们挖完j,就去叉鱼。” “好啊,前几天暴雨,太可怕了,虽然看到好多鱼被冲下来,但是连阿良都不敢下河抓鱼。” 有人期待地看着呦呦:“呦呦,你是巫,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抓鱼呢?” 喊呦呦的那个女孩立刻说:“以前的巫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呦呦才成为巫,肯定不知道啊。” “也是,那呦呦你努力向神祈求捕鱼的指示好不好,我好喜欢吃鱼。” 大家都觉得巫展露出来的能力是上天的指示,他们不懂人的智慧和创造,以为从无到有的一切都是上天降下来的福泽。 几个十多岁的女孩叽叽喳喳聊着天,说话都很直接,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脸上的表情也无比浅显易懂。 呦呦突然有种无比放松的感觉,上一个世界的勾心斗角步步为营虽然成了影像画面,但是那种情绪成为惯性残留在心底,此时看到这样一群直来直往绝不会有半点弯弯绕绕的原始姑娘,她突然就觉得身心轻松,发自内心觉得快活极了。 “好的,我待会去河里看看,一定努力找到办法,让阿角天天吃到鱼。” 说喜欢吃鱼的阿角听了,立刻开心地跳了起来:“真的吗?太好了!” 其他人闻言都跟着高兴起来,仿佛呦呦已经想到了办法一般。 这就是他们对巫的天然信任,哪怕最后没找到办法,但是她们此刻依旧会相信巫告诉他们的一切。 捕鱼是偶然行为,挖j才是她们的主要任务,等到每个人都挖足了一天的伙食后,她们才停下来走到河岸边,望着河里游来游去的鱼跃跃欲试。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呦呦没想到会挖这么久,她高估了大家使用的工具,也低估了挖j的困难程度。j和后世的红薯很不一样,它的根埋得非常深,而枝叶又带刺,大家都没有穿衣服,虽然皮肤不像后世人那样娇嫩,但是依旧要小心避开这些尖刺,不然就会被划伤一片,又痒又疼。 呦呦的内心小本本上,在捕鱼工具后面又加了一条:衣服。 衣服不仅能遮掩身体部位,还能御寒,还能保护身体。 很重要,但难度也很高。 所以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阿角拿着叉子去叉鱼,四个人轮流上,花光了所有力气也只叉到了一大一小两条鱼。 “水还是太大了,眼一花,鱼就跑了。” “嘎嘎今天去捕猎了,他来的话,我们一定能抓到好多。” 大家都有些垂头丧气,摘了一大片叶子,包好j和鱼,一人抱着一大包东西往回走。 呦呦沉默着,跟着大家一边走一边看着四周的植物草丛,慢慢停下了脚步。 “呦呦,你怎么了?”其他人走着走着,发现呦呦没跟上来,又掉头回来找她。 呦呦在扯一个老树上的藤蔓。 这棵树很大,可能她们几人合抱才能圈住树干,树荫如盖,枝丫粗壮,树上缠着一条条寄生藤,这种藤大家很熟悉,因为特别坚韧,所以部落搬运、拉扯、绑东西,都用它。比如,她们腰上系着的草裙就是这种藤蔓把草串起来的。 呦呦从原身的记忆里得知这一点,明白这就相当于天然的绳子。 她把树上扯出来的一段藤蔓交到一人手上:“我知道怎么抓鱼了,你们去割一些藤条过来,越长越好。” “真的?!”大家眼睛一亮。 呦呦已经抓着树上那些突出的藤蔓蹭蹭蹭爬到了上方,下方的姑娘揪着藤条尾端转圈,将它从树上剥离,然后长度足够时,呦呦在上面用石头磨藤条,“咔嚓咔嚓――砰”,断裂的长条从上方掉落下来。 第626节 大家见了,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四散开来,熟练上树割藤条。 没一会儿,地上收集了一地的长条。 呦呦挑了最长的一条,绑在两棵树间门,其他的对折挂上去,然后开始一个一个打结。 阿角凑过来问:“呦呦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打结?” 这里已经有了结绳记事,大家也会在日常的搬运、悬挂中用到绳子打结这种方法,但大家都没见过呦呦这样密密麻麻打结的做法。 “你教我,我陪你一起做。”木丹凑上来,盯着呦呦的动作试图学习。 木丹就是早上喊呦呦的姑娘,她和呦呦从小结伴寻找食物,关系比其他人更亲近一点,呦呦被选为继承人后,两人分开了一段时间门,但很快又一起行动了。 木丹和呦呦从小一起,所以她很习惯呦呦的聪慧和创造力,也本能相信呦呦做的大概率不会有错。 呦呦对她一笑,放慢了动作教她。 其他人连忙凑上来跟着学。 四个姑娘站成一排,各自拿了藤条编绳结。 一个又一个…… 等到所有藤条都被用完,四张小网展露在大家眼前。 呦呦帮大家把编好的网收尾,制成成品,然后取了自己那个,将树叶里的j全部倒进去,轻轻一拉,平摊开的网一下子成了一个兜袋,j严严实实地被装在里头,而呦呦只要提着两个提手就可以轻松上路了。 “哇――”大家眼睛一下子亮了,纷纷拿起自己的网试验。 “刷、刷、刷。” 三人全都成功。 “好厉害!” 呦呦提着袋子前后甩动:“明天,我们再编一个更大的网,就能去河里捕鱼了。” “对呀!只要把网放在河里,让鱼像j一样游到网上,我们一拉!” “鱼就进来了!” “哈哈对!太――啊呀……”另一个毛毛兴奋地提着网袋甩动,突然几个小巧的j甩了出来。 毛毛脸上的兴奋呆滞住了。 大家齐齐看过去,呦呦了然:“毛毛,我说啦,不要编出很大的洞,你编的网,洞比j还大,装不住东西了。” 木丹和阿角也看明白了,噗嗤笑了:“毛毛,你的网一路走一路掉,回到部落你就没东西吃了哈哈。” 毛毛垮着脸,不高兴了:“这网不好,还不如叶子呢!” 呦呦解开自己的网让她装进来:“先用我的吧,明天我们重新编,多练习几次就好了,你这个网眼大,可以给阿良他们装猎物,也是有用的。” 毛毛一听,自己没白费力气,又高兴起来,将自己的食物全都装进呦呦的网袋:“阿良看到我的网,一定惊讶极了!” 其他人都笑,四人快活地回到了营地。 每天劳作后的一顿饭是最丰盛的,中午时大家都是随手摘了野果饱腹,回到营地后,大家把收获的食物互相交换,这样就能均衡吃到淀粉、蔬菜、肉,虽然这里的人不知道饮食均衡,但是他们通过总结经验已经明白吃东西要多种类,不然身体会坏。 呦呦的一袋j,自己留下两个,剩下的充公,然后获得了一份菜汤和一只鸟类的整个腿,应该是只鸟,个头有大公鸡那么大,整个腿撕下来足够她今晚吃撑。 和梁璇来了后不一样,此时的人们并没有想过谁做多谁做少的问题,就像呦呦交出了多余的j,换来了一餐饱腹的肉,并没有计算这个交换是不是对等,也没去计算部落里谁在这场交换中占了便宜。 大家每天都要劳作,劳作的目的就是这一餐饱腹,吃饱了,就满足了,别的完全想不到。 如此日复一日。 吸引呦呦的是在准备晚餐时,部落里的人们钻木取火和烹调的动作。 原来这个世界,人类已经学会使用火,而且也发现了盐土,他们不知道怎么提取盐,但会把浸泡了盐土的水放进菜汤中,虽然口感一般,但是大家都补充了盐分。 呦呦好奇这里的生活方式,其他人已经围着她“发明”的网,新奇又兴奋。 嘎嘎提着一张网跑过来:“呦呦,这个真的能捕鱼吗?怎么编的,你教我,我明天就去捕鱼!” 嘎嘎是个精瘦的少年,这里十三岁以上的男性都很健壮,但嘎嘎是个意外,他在这个男性群体中颇有点弱不禁风的感觉。但事实上,他并不弱。 没有健壮的体魄和力量,上天给了他另一个优点――速度。 他跑得最快,动作最迅速,无论是追猎物还是叉鱼,他都是部落里最厉害的。 所以嘎嘎非常喜欢叉鱼,那是他的王者领域。 “我今天回来才想到的,明天可以去试一试,你去也行,如果失败了,你也可以叉鱼,不至于饿肚子。” 嘎嘎嗯嗯点头,拿着网爱不释手,一会儿解开,一会儿抽紧,往里头装各种东西。 大家都看着他,越看越觉得这是个好东西。 第598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呦呦帮他们开辟网的新用途:“阿良,你看,如果这个网够结实,是不是可以放在野兽经过的地方做陷阱?” 阿良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可以!好办法!” 阿良是部落里最勇猛的人,也是马上要继承首领之位的人,现在的首领最近病了,连外出觅食也成了问题,大家自动为首领送去食物,也做好了首领迈向死亡的心理准备。 他安排了明天新增加的工作:“明天大家去狩猎时顺便多带一些藤条回来,越多越好,也可以找一找有没有更坚韧的藤条,交给巫,让巫多编一些结实又大的网。” 围坐在一起的族人纷纷应好。 网的事情告一段落,大家又放松下来,有男女回了山洞,有小孩在火堆边奔跑,有人直接躺在地上望着夜空,也有人坐在一起说话。 气氛自在轻松,非常惬意。 呦呦靠着一块石头望天,被漫天星辰震得微微张嘴,什么思绪都飞走了。 太美了。 比她在古代看到的星空还要美千百倍。 整片夜空像个四垂的穹顶,上面是无数闪烁的星子,银河从头顶倾泻而过,肉眼观测的星空竟比现代高倍相机拍摄出来的星空还美。 她想起某一世学会的天文知识,对着夜空一一辨认起来。 转眼一夜过去,第二天的阳光再次唤醒沉睡的原始人们。 但今天有些不同,大家看着昨天那四只网内心充满期待,马上就能去试一试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用它抓到猎物呢? 阿良拿走了毛毛那只网,另一拨族人拿走了阿角的网,嘎嘎和呦呦她们一起,用木丹的网装j,呦呦的网捕鱼。 到了河边,嘎嘎下水撒网,呦呦看了一圈,去林中挖了一些虫子撒在网上。 嘎嘎眼睛一亮,立刻明白这是诱饵,带着阿角去挖了更多,全都撒在那里,吸引鱼儿过来。 木丹看他们布置好了,拉了呦呦:“我们去挖j吧,万一抓不到鱼呢。” 呦呦笑着应了,喊阿角和毛毛。 阿角不肯走,毛毛对鱼没有执念,“哎”了一声,越过石头跑过来。人很快钻进了j丛中。 嘎嘎也怕不成功,拿了尖利的叉子走到远处不影响渔网的下游,开始叉鱼。 阿角盯着渔网看了很久,一时间并没有看到很多鱼游过来,她失去了耐心,摸摸肚子怕今天真的没食物吃,扭头跑进丛林中,找到一颗果子树,刷刷爬了上去。 呦呦和木丹今天只挖了半天块根,中午肚子饿的时候停下来去看河里的渔网,发现里头已经有好多鱼儿在那里游来游去。 嘎嘎也握着好几支叉着大鱼的叉子走过来,今天这成果对他来说可谓是满载而归,所以他来的时候笑容满面十分骄傲:“呦呦,你看我叉了多少鱼――哇!” 他刚炫耀了一半,转头便看到了渔网里满满当当的鱼群。 呦呦对他做了一个小声的动作:“今天我们就吃嘎嘎的鱼吧,下午回去的时候再收网,网里的鱼足够我们好几个人吃了!” 嘎嘎嗯嗯点头,虽然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富有,但是他已经有了这样的感觉,放在以前,他哪里舍得一餐就把半天的成果吃了,但是现在,吃!吃了这几条,还有一网呢! 木丹和毛毛兴奋不已,毛毛跑进林子去喊阿角,木丹和嘎嘎生火,呦呦杀鱼处理。 既然做烤鱼吃,呦呦为了口腹之欲还是细心把鱼处理了一遍。这里的人没有烧烤加盐的概念,因为盐土只能泡出盐水,大家不会晒盐,最多将盐水刷在肉的表面,但外面咸里头淡,口感其实并不好。 呦呦摘了一片大叶子折成船的形状,拿出很小一块盐土泡出盐水,然后将杀好的鱼放进盐水中腌了一会儿入味。 嘎嘎和木丹早就把火堆架好了,坐等右等终于等来了去杀鱼的呦呦,也没看出这几条鱼有什么差别,一人一条放在火上烤起来。 阿角和毛毛终于回来了,阿角摘了一大包野果子,哗啦扔在地上,迫不及待拿了一条鱼过来一起烤,嘴里还说:“哇,太棒了,居然现在就能吃到鱼了!嘎嘎你真是我的勇士。” 在两性差异化很弱、婚姻制度还在胚芽期的现在,男性大多是想尽办法对着心仪的女性求欢才能换来女性的青睐继而获得繁衍的机会。 部落里少有固定的配偶,男女互相看对眼了就在一起,有了孩子,母亲带在身边,生父出去打猎,若是生父不详,那就母亲单独养育,供养到四五岁,然后就不管了,小孩会自己出去觅食,部落也会一起照顾小孩。 女性对男性夸奖勇士,这是最高的赞誉,是一种认可,作为男性,嘎嘎应该非常兴奋,像其他男人一样恨不得变成花孔雀开屏来炫耀自己赢得了一个女人的芳心。 但是现在的嘎嘎只哼了一声:“阿角你只要有鱼吃,谁都是勇士,上次你对纳达也是这么说的。” 呦呦忍笑,感情阿角是个四处散播花言巧语的“海王”。 阿角嘿嘿笑:“嘎嘎你要是天天让我有鱼吃,我就只和你好。” 嘎嘎还是不屑:“我不要和你好,我喜欢木丹。”说着,转手将烤好的鱼殷勤递给了把鱼烤糊了的木丹。 呦呦挑眉,脸上一下子八卦起来,嘎嘎居然喜欢木丹?原主都不记得有这一段。 木丹看看自己黑糊了一整面的鱼,挫败极了,扔掉手里的木棒也不接他的:“我不要,我自己烤j吃。” 嘎嘎还是要递给她:“你吃我的呀,烤糊了没关系,我再去叉一条。” 呦呦一边给手里的鱼翻面,一边托腮看着他们,开始欣赏起远古小恋爱了,用个现代的词其实就是――吃瓜。 阿角酸溜溜的,从自己的果子堆里抓了一个果子生气地啃了一口:“我会找一个比你抓鱼更厉害的勇士!哼,你以后来求我我也不要你。” 木丹刚因为嘎嘎的强烈要求而接过了烤鱼,嘎嘎开心得不得了,压根没理会阿角的酸话。 阿角“呸呸呸”吐掉了嘴里的果子:“好酸!” 呦呦被这单纯至极的角恋逗得不行,听到阿角的话看过去,眼睛一亮。 这个果子原主认识,像现代的柠檬一样,特别酸,咬一口就能直冲天灵盖,让你神清气爽,口舌生津,吃两口能把整排牙齿都酸倒了。 呦呦立刻挑了一个拿石头砸成两半,取了一半将汁水挤在烤鱼上。 角恋暂停了,专心对着鱼流口水的毛毛也抬头了,好奇地看着呦呦。 “这样会更好吃吗?” 第627节 呦呦也不知道:“我试试,好吃你们再学。” 木丹看着焦黄喷香的烤鱼开始分泌口水,扭头对嘎嘎说:“待会儿分你一半。” 嘎嘎眼睛一亮:“好啊好啊。” 木丹笑起来,想了想还是将鱼递了回去:“你来,我不会。” 呦呦捂脸姨母笑,少年少女朦胧期,有点小甜~ 提前腌制的鲜鱼加上解腻的酸果汁,口感简直比普通烤鱼提升了好几倍,呦呦把自己的烤鱼一人分了一口,引得其他人纷纷惊叹,立刻学着她的办法改良了自己的手艺。 毛毛捂着吃得滚圆的肚子感叹:“呦呦,你好厉害,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巫。” 呦呦把j埋进还有炭火的火堆,并不以为然:“那是因为我站在祖先们的肩膀上。” 木丹问:“什么意思?” 呦呦:“你看,如果我站在你的肩膀上,是不是看得更高更远,能够摘到更多的果子?” 木丹几人点头。 “所以,我现在会的很多东西,是因为以前的巫、我们的祖先已经给我们很多经验了,我站在他们肩膀上,才会发明更多新的东西。” 他们似懂非懂,阿角直接摆烂:“啊呀,不管那么多,反正呦呦你是个很厉害的巫,我们青木部落以后再也不会挨饿了!” 大家觉得有道理,全都开心地笑起来。 呦呦诧异,诧异的点是,阿角盲目的信任以及其他人半点反对也无的态度。 虽然她这两天里一直有感受到,但依旧为他们的笃定而诧异、感动。 诧异之后,却对原主的心情多了几分理解。作为一个被给予了全心全意信任的巫,面对天真无邪的族人们,她很难辜负。 所以,回到过去驱除外来者很重要,但是,能拥有更多的时间改善族人的生活,对原主来说更重要。 所以原主让她来到了成为巫的这一年。 想到这,呦呦心里越发笃定了目标,会的,她会帮助大家过得更好,不辜负这份信任。 吃完烤鱼和烤j,大家并不打算再去劳动了,因为渔网里的鱼加上上午挖的j、水果,足够他们晚上饱腹。 嘎嘎拉着木丹跑到了下游的花丛去玩耍,阿角把脚泡在河水里,一边玩水一边远远看着那个渔网,像只望着鱼缸里鱼的大猫;毛毛找了一块大石头,直接躺在石头上暖融融地晒太阳睡觉。 呦呦看着这幅惬意的画面,有些不适应。 朝不保夕的日子,就算有了空余的时间,按照后世的逻辑,应该更加充分利用起来,为未来做准备。 但是这里的人们并没有这个想法,今天的食物今天找,明天饿肚子是明天的事。 她仔细翻了翻原主记忆,突然想明白了。 因为大家没有合适的食物保存方法,也没有足够好的烹调技术,所以不新鲜的食物很难吃,还可能吃了拉肚子、生病、死亡。 现在是食物最丰盛的季节,只要出门觅食就肯定不会挨饿,只是吃多点吃少点的问题,既然不会挨饿,那么就不需要去吃不新鲜的东西,所以,大家都是收集足够一天的食物就不再劳动,转而享受起生活。 呦呦也找了一块河边的石头靠着,一边泡脚一边享受微风,心想,某种角度来说,这里不仅共产,还是反内卷的乌托邦啊。 第599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这天回去,宽阔的平地上堆了一整堆的藤条,都是外出觅食的族人们顺手割来的,大家对网充满了好奇,所以割藤条非常积极。 阿良手里还提着那个网兜,兜里是一只山鸡一样的动物,呦呦直接默认它为鸡的祖先。 “呦呦,这个真的可以用来捕猎做陷阱!你看,这就是我用网抓到的!” 呦呦接过,透过大大的网眼观察了一下,确认它还是活的。 “阿良,这只山鸡是活的,咱们先不杀了吃,我把它绑起来留几天,明后天会下雨,下雨了再吃。” 下雨,尤其是暴雨,大家很难出去觅食,只能吃多余的j、草根度日,如果有一只活鸡,那就不一样了。 阿良第一反应是沮丧:“又要下雨?” 呦呦看了看晚霞,又用原主的记忆经验感受了一下空气的湿度,确认点头:“是的,要下雨。” “好吧,”阿良叹气,把网兜递给呦呦,“那今晚大家都少吃点,留点食物做准备。” 呦呦接过,去空地上抽了一条藤条,抓住网中山鸡的腿绑住,然后割了一条短的,绑住它的翅膀,解开了网口。 大家全都好奇地看着她。 她说不杀鸡,所有人都以为就是用网兜困着鸡吊在树上等下雨了吃,没想到她会把鸡放出来,但又好像捆住了它。 呦呦找了一个空置的山洞,把鸡绑在山洞里,又在洞口堆了大石头,确保就算山鸡挣脱束缚也飞不出去,这才完工。 而其他的族人看到最后成果一下子明白了,纷纷夸赞:“巫又发现了新的方法。” “这样不容易死了,就算明天不下雨,也可以等到后天再杀。” 呦呦笑着说:“对,如果我们找点东西喂它,说不定还能养很多很多天。” “喂?” 听到这话,大家却纷纷摇头:“我们自己的粮食怎么能给它吃,我自己还吃不饱呢。” 呦呦也不反驳,赶大家下山坡去平地上吃晚饭:“别管这个了,今天我们捕了好大一网鱼,每个人都能吃一条!” “真的?” “好久没吃鱼了,太好了!” 人群里传来了欢快的哼唱声,是原始人独有的表达快活的旋律和音调。 一人哼,其他人跟着唱起来,山野间顿时充满了辽远欢快的歌声。 今晚,人手一条鱼,大人大鱼,小孩小鱼,还被教授了呦呦最新的烤鱼方法,每个人都吃得意犹未尽。 有个叫善莫的青年举一反三,将手里的兽腿泡进了盐水里,虽然泡得不够入味,但是烤好后一吃……果然味道很不一样。 于是,一传二二传三,大家又都学会了新的烤肉方法。 这一晚,虽然听说了明后天又会下雨,但是所有人都是带着满足愉悦进入香甜的梦乡。 第二天,有人忐忑起床,却发现外面的天气依旧一片晴朗,顿时,族人们欢快地从山洞里跑出来,一大早就在山野间蹦蹦跳跳表达了内心为大晴天而感到的兴奋。 呦呦也起来了,看到无比晴朗的天气并没有意外,反而学着原主的经验重新观测了天边的云彩,泥土的湿度,清晨的露水,最后确定三天内肯定要下雨。 但是,从昨晚的预测来说,今天的天气很打她的脸,她本想着怎么说服大家多准备食物,谁知道见到了族人后,根本没人质疑她的预测“错误”,好像所有人只开心今天的好天气,而根本没想起是她昨天说这两天要下雨才让大家如此担心。 呦呦对大家说:“三天内肯定要下雨,大家趁着天气好,多打一些猎物多储存一些食物吧,我们那四个网,阿良你带走三个,一个给嘎嘎去捕鱼,我和木丹上午挖j,下午回来编网,如果明天还是晴天,大家就可以用新编出来的网去捕猎,养更多的活物。” “好!”没人对呦呦的安排有异议,阿良拿走网,带着族人兴冲冲走了。 呦呦觉得这里做事真简单,只要她说,他们就全然相信不会多疑,他们知道巫比自己更厉害,所以一根筋地跟着巫的行动走。 呦呦一边感慨一边继续去那条河边,走着走着,突然想到,也许梁璇就是在这种地位中渐渐膨胀了? 如此“单蠢”的原始人,把你当天神一样信赖依从,你只要稍微耍一点心眼就能将所有人指挥得团团转。 既然已经是这样的“神选之人”,有机会不事生产就能享受供奉,多少人能克制惰性贪婪,而继续苦哈哈地在山林田野间辛苦劳作? “呦呦,你不用去挖j,我把网撒好后,我和木丹去挖,你再编几个小网送我好不好?”突然,嘎嘎凑过来。 呦呦回神,好奇:“你要小网做什么?” 嘎嘎挥舞着双臂用笨拙的语言给她形容自己想要的网是什么模样:“能做出来吗?我可以用来装果子、草根,还可以装j,这样挂在肩上、脖子上,就不用手提了。” 嘎嘎想要两头是网兜、中间一条线串联的东西,这样两头的网兜装满东西后,他可以直接一前一后搭在肩头,或者像围巾一样挂在脖子上,而双手便空出来可以另外拿别的东西了。 呦呦没想到,才两天,嘎嘎已经想出了网的衍生用法,想要两个随身口袋了。 呦呦笑,虽然这些原始人很单纯,只要是巫的话他们都信,但是他们并不是真的蠢笨无知,他们只是没有长久的历史可以借鉴,一切都在起点摸索阶段而已。 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创造力,只要给他们一块垫脚石,他们就能发展出更多可能,站得更高。 呦呦答应:“好啊,你给我挖今天的口粮,我帮你做口袋。” 嘎嘎“哦呼”一声,往前跑了几步,在草丛中跳跃奔跑。 木丹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脸上都是笑。 呦呦问:“木丹,你也喜欢嘎嘎了?” 木丹嗯了一声:“他把最后一条鱼给我吃。” 呦呦:“……”也是,现在的食物多珍贵啊。 有嘎嘎在,木丹和呦呦的劳作一下子减轻大半,嘎嘎要对巫献殷勤,也要对心爱的女子献殷勤,所以他帮两人做了大半的工作,木丹心安理得享受男性的追逐,呦呦则信守承诺,很快就给嘎嘎做了一个特别精致的口袋。 长长两个网眼细密的兜,用一条宽宽的藤条串联,藤条上缠上了草叶避免挂在肩膀上时磨伤皮肤。两个网兜很长,可以放许多东西,网眼又小,最小的莓果也不会漏出来。 嘎嘎拿到成品爱不释手。 呦呦给木丹也做了一个,笑说:“你们正好一对。” 两人一听,更加开心了。 下午,和她们分头行动的阿角毛毛和她们在营地回合,看到新式网兜一下子酸了。 “早知道我也和你们一起去河边了。” 毛毛啃着蜜汁四溅的野果子一边享受一边羡慕:“可是这个圆果也好好吃……唔……呦呦你可不可以也给我做一个呀。” 呦呦指了指那一大堆藤条:“还有好多呢,我们先把任务完成,然后再给大家编口袋。” 此话一出,毛毛和阿角一下子开心了。 四个姑娘熟能生巧,立刻学着那天的模样,一人一边干了起来。 傍晚,族人们纷纷回家,看到树上挂着的一张张大网,惊讶惊喜,一个个张着嘴看着网,眼中充满了新奇与憧憬,仿佛已经看到了大野猪被网捕获的场景。 阿良则又带回来三只小动物,两只昨天一样的山鸡,还有一只兔子。 呦呦还是没杀,一样的办法,把他们塞进了那个山洞养着。 除了树上的大网,部落的女人们还收到了呦呦编的口袋,因为女人大多是摘果子挖j根,有这样的口袋,哪怕在树上摘果子也能一个个塞进兜里,非常方便。 又是无比欢乐满足的一个夜晚。 一夜过去,又是晴天。 早起的族人还是感恩着大雨未来,然后背着呦呦的网满怀期待地进入丛林。 第628节 他们走之前,呦呦再三叮嘱:“藤条也不是特别坚韧,要是猎物牙齿很尖利,藤条说不定会断裂,大家一定要小心。” 阿良笑着答应:“我们知道的。” 小小的一张网,给这个部落带来了很多改变,它可以大,大到族人用网捕猎了一头野猪;它可以小,小到挂在脖子上,方便了大家采摘;它可以放在那做陷阱,不用劳动就能收获自动入网的鱼儿、猎物;它可以打包物品,节省了人们很多力气。 一个小小的、简单的发明,就会给这个白纸一般的世界带来很大的变化。 而它带来的最大变化是――提高了捉到活猎物的可能性,而这些活物,在食物充沛的情况下,都被呦呦留了下来,养在山洞里。 第一次养殖时,理由是要下雨。 那三天,前几天都是大晴天,但第三天非常突兀地下起了暴雨。 所有人都不敢出去寻找食物了,连凶猛的野兽都躲在了巢穴中不外出。 以前,这种时候很难熬,因为大家只能啃j、吃草,但是这次,呦呦养了好几只鸡,还有两只兔子。 而更让人惊喜的是!这几只鸡居然下了蛋! 第一天下雨,为了节约粮食,呦呦杀了两只鸡,做了一锅鸡汤,煮了一锅蛋花汤,蛋花汤里放了比较鲜嫩的菜叶子。 她合理使用盐进行调味,虽然鸡肉大多数分给了小孩和老人,但是大家喝着鸡汤或者蛋花汤,还是非常舒服满足,觉得好吃得不得了。 第二天下雨,她烤了一只兔子,分给了前一天没吃到肉的人…… 这样交替着轮流吃肉,大雨下了三天,所有人都觉得日子也不是那么那么难熬,肚子吃得挺饱的。 直到天气清朗,大雨过去,呦呦还留下了一只山鸡,也就是她观察出来,能下蛋的那只。 第600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族人们发现了下蛋山鸡的好处,最后一天,大家十分一致地同意了呦呦的建议,少吃一天肉,留下这只鸡产蛋。 不仅如此,受到这次启发的族人们有了蓄养动物的意识,如果一天的食物足够多,他们就把活的猎物养在山洞里,等到下雨了、捕猎不利的时候吃。 但是大家并没有大规模养殖的想法,只把它们当成短期的食物储备。 五年后梁璇就会带着后世的先进生存方式强势入侵,按理来说,呦呦应该是很有紧迫感的,应该急着把那些先进的生活方式教给族人,这样梁璇来了也没用了,泯然众人。 但实际上,呦呦并不急。 她和族人们一样,一天的食物够了就歇一歇,养鸡兔羊却不多养,最多两个山洞的空间,养不下了就抓来杀了吃。 这个时代的气候还没有四季分明,比较显著的气候变化是从温暖到寒冷,水丰草肥的温暖期,遍地是可食用蔬菜、野果,平原山林间野生动物非常多;寒冷的时候,人类都会群体迁移,大家往南走,寻找温度稍微暖和一点、有水源食物的地方落脚。 有点像后世北方的牧民。 此时,正是一年中温度最高的几个月,也是野果丰盛、野兽频繁出来觅食、雨水多植物多的最佳时期。 换句话说就是――大家并没有那么的缺少食物。 如果现在呦呦带着大家种粮食蔬菜,辛苦几个月,作物没成熟他们就要搬家迁移;如果大量饲养家禽,除了鸡鸭鸟类产蛋快速,其他的动物生育成长也要几个月,同样不适合居无定所的族人。 而外面随手打猎、挖野菜很方便,不用这么辛苦大家也能每天吃到最新鲜的菜和肉,这么一来,种植和蓄养就有点鸡肋了。 养一点小动物,突发情况不能觅食的时候用这些动物填饱肚子,平时日出打猎挖菜根,日落篝火烤肉欢声笑语,这样的日子轻松惬意又平和。 呦呦也不是什么都不做。 她在观察。 她用烧饭后的木炭在山洞石壁里记日期,记载了一些小型易种植植物的生长周期,比如j。 她刚来的时候j就成熟了,想吃j的人可以过去每天挖一份足够吃的量。但是这个块根可以在土地里生长多久呢? 没有一种植物在地里能一直保持收获的状态,时间一到自然就会衰败,而j这样的可食用块根,根部也会腐烂。 记载了一段时间,果然,她们再去挖j时,块根开始变质了。 族人们没什么惊讶,只说了一句“再过几天,j就要没了。” 呦呦继续记载,哪怕已经不能吃了,她也每天过去挖一块看看变质情况,并观察它的枝干茎叶,推断它现在处于什么生长周期。 她观察的动植物种类多,山洞的石壁不够记载,她又去找了一种大树的树皮,可以整张剥下来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她用藤条穿洞绑起来,把石壁上的日期总结后记在树皮上。 等到温暖期即将过去,许多植物都进入了衰败期,呦呦的动植物观察日记已经有了厚厚好几本。 这一年的温暖期,大家过得前所未有得好。 好在即便是暴雨狂风等恶劣天气,大家也不怎么饿肚子;好在食物的烹调有了改良,大家受到呦呦的启发开始开发各种野果子的调味功能,让食物有了更好吃的做法;好在网的出现让大家的捕猎变得容易许多,不仅吃得饱了,而且每天的劳动量少了。 人没那么辛劳,身体损耗就低了,打猎的伤亡率也低了;食物充足,大家就不用冒险打猎;烹调手艺进步,一些口感不好的食物也变得不那么难吃了,食物的选择就多了……于是,今年部落人口比往年增长更快,不仅顺利出生好几个小孩,成年男女折损数量也有所降低。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种变化,虽然气温一天一天下降,但是大家很有奔头,精神非常好。 这时,好几个月没再有出格举动、跟着大家一起劳动一起惬意地吃吃喝喝晒太阳的呦呦,在一天晚饭后起身向大家提议。 “天气渐渐冷了,我们很快就要往更温暖的地方迁移,每年迁移路上的气温变化都很难预料,有时候一路暖和,我们能顺利到达目的地;有时候突然就降温,很多人吃不饱又受不了寒冷死在半路上。” 说到这个话题,原本或躺或坐或闲聊或剔牙的族人们纷纷沉默下来,轻松的气氛也变得有些沉闷。 迁移是每年的一大难关,路上难,寻找定居地也难,运气不好,还会和别的部落发生争执甚至打架,赢了的人才可以保住自己看上的居住地,而输了的人还要继续寻找,危险不断。 呦呦拍拍手,提振众人情绪,也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以前,我们带不了太多食物,只能路上一边走一边就地打猎找野菜,可能一天吃得很好一天又饿肚子,甚至好几天都饿肚子。但是今年,我们有网了!我们可以提前收集食物,迁移的时候用网装着带走,这样,路上找不到食物的时候也不会没东西吃了!” 所有人听到这,全都眼睛一亮。 “对啊!我们有网了!” “太好了,我们多背一些肉上路!” “……” 众人激动起来,只觉得接下来的日子也没那么难过了。 “可是……”有个声音冒出来,“肉会坏的,如果带活的动物走,半路也死了吧。” 呦呦看过去,是个年轻的男人,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他叫善莫,上次她教大家用盐水提前腌鱼再烤,善莫很快就触类旁通,想到了同样的办法烤肉吃。 她笑起来:“善莫,还记得你发现的烤肉方法吗?” 善莫疑惑地看着她,不懂。 呦呦回身,搬出来一个石头容器,里面泡着盐土,所以这是一盆盐水,而盐水里有半只动物腿。 “几天前,我在盐水里泡了半只山猪腿想烤了吃,结果那天阿良给了我半只烤鸡,我吃完就忘记这条腿了,直到今天,我去找盐土突然看到,发现这只腿还好好的,一点都没臭没烂。” 现在的天气虽然在降温,但是温度至少有二十多度,大家每天都外出打猎找食物,就是因为菜和肉都无法长久储存,放一天勉强能吃,放好几天绝对臭了。 在这个没什么调味料的时期,大家都只吃新鲜的肉,也习惯了吃新鲜的,没办法了才忍着腥味怪味吃隔夜肉。 听到一直山猪腿放了好几天还没臭没坏,大家全都震惊了。 呦呦把猪腿拿出来递给阿良几人。 阿良就着火光看了好一会儿,又放在鼻前闻,果然闻不出以往会有的臭味。 好多人传递着猪腿亲眼看了,看完有些激动。 “能吃吗?” 呦呦接过递回来的猪腿,笑:“烤一烤不就知道了?” 嘎嘎立刻接过这个活:“我来!” 呦呦还有别的事要说,将猪腿递给他,然后手在那个石头容器边沿抹了一下,抬起手指放在火光前。 大家又被她的动作吸引,盯着她的手指看。 “大家看到我指尖这个粉末了吗?” 阿良坐得近,看得清清楚楚,是一种颗粒,有点眼熟,但又没印象:“这是什么?” 呦呦将指尖放到嘴边,用舌尖舔了一下:“这是我从这个盛盐土水的石头壁发现的,尝了一下,和盐土水的味道一样。” 大家疑惑地看着她,还没明白。 阿良凑近了一些:“到底是什么?是盐土没化开吗?” 呦呦又刮了一点,递到他面前,想让他用手感受一下,再尝一尝味道。 阿良生得粗壮矫健,身材高大,但面对递过来的那么细小的东西,整个人都十分无措,大大的块头缩在原地,皱着粗粗的眉毛用力看呦呦手指尖上那点小颗粒,想把它看清楚。 但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清名堂。 呦呦有些好笑,觉得他有点太如临大敌了,出声:“我尝了好几次了,没问题,你试试。” 巫的话,阿良自然是完全信的,听完立刻伸出舌头在呦呦指尖上舔了一下。 粗粗的舌尖刮在指腹,呦呦立刻缩回手指头:“你――”属狗的啊,让你拿去感受不是让你舔啊! 呦呦用力在叶子裙上搓了搓手指,踹了他一脚:“谁让你舔了!” 阿良完全没注意她的反应,他尝到了那种咸咸的味道,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和盐土水的味道一样!”说完他又疑惑,“可是盐土有沙子,这怎么直接在嘴里划了,什么沙子也没呢?” 阿良一说,其他人都好奇极了,盯着呦呦的石盆,恨不得自己亲手过来刮一下,难道巫的石盆也被上天赐予了新的神用吗? 呦呦给大家解释:“石盆没变化,我发现这一圈白色的粉末是盐土水晒干了留下来的,如果我们把盐土水里的沙子去掉,水晒干后就会得到这种白白的,吃进去就会化掉的盐。” “盐?” 这里的人把含有盐的土块叫盐土,当然发音不是这样,但含义差不多,意思就是有咸味的土块。盐土是每年迁移路上经过的盐湖边挖来的,杂质很多,但小小一块能反复用很久。他们只知道这种有咸味的土块泡水后水会变咸,然后刷在食物上或者直接喝下去,人就不会生病。 从没有人想过把沙土杂质过滤出来,因为大家觉得咸味就是沙土本身的味道。每次泡了干,干了泡,“沙子”的咸味能用很久。 现在呦呦说,去掉沙子,我们可以得到一种新的东西。 大家将信将疑。 阿良作为未来的首领,不仅人勇猛,也有一定的智慧,他很快就领悟到了盐的好处,比盐土好太多了。 盐土块味道很差,要放很多水才能去掉苦味吃进口中,但是这个盐直接吃就可以;盐土要泡水才能用,外出时很不方便,但是盐就不会有这个烦恼了…… “你知道怎么得到它了吗?”阿良目光灼灼地看着呦呦。 呦呦点头:“我明天打算试一试,如果成功了,我们食物的保存就有更好的办法了。” 刚说完,嘎嘎就把烤好的猪腿递过来了:“烤好了,好香,和新鲜的猪腿好像真的没什么不同。” 呦呦用一片石刀割了一块肉放进口中。不错,虽然偏咸,但是肉的口感都还在,而且可能因为腌得太咸了,把肉的腥味也去掉了,虽然肯定没有新鲜的好吃,但比新鲜烤猪腿多了几分独特滋味。 第629节 油汪汪,香喷喷,咸鲜有味。 她递给阿良。 阿良割了一块递给身边的人。 一只猪腿分了一圈,所有人都尝了,但也吃得不多,一方面肉不够,一方面还是怕肉有问题,不敢多吃。 但吃完一口,凭口感来说,大家都觉得这个肉没问题,还挺好吃。 呦呦:“明天我试试晒出盐,再试试盐水腌肉,如果真的行,迁移前,大家多打猎腌肉,以后路上就有食物了。” “好!” 一想到路上再也不用饿肚子,不用冒着大风险去打猎,族人们喜不胜收,等呦呦结束话题,大伙儿又围着篝火娱乐了大半个晚上,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 第二天,呦呦喊上木丹几个帮手,开始准备制盐和腌肉。 提纯盐最大的困难是把“盐土”里的杂质过滤。 呦呦把自己想到的几种方法一一试验。 用活性炭制作简易过滤器获得盐水蒸馏、溶解盐土后反复沉淀杂质获得上层盐水蒸馏、甚至直接溶解了盐土后过滤沙子蒸馏。 几组对照试验后她确认盐土中杂质不少,单纯溶解后提纯获得的盐是质量最差的。 粗盐杂质多,对人体损害大,但是条件有限下,她能做的也只是尽可能提纯,最后她总结出两套方法,一种是时间较长但能沉淀杂质更多的制盐法,类似古代五步制盐法,一种则是适用于近期即将迁移的情况,用活性炭过滤再蒸馏,速度快,但可能杂质过滤不够。 但不管哪种方法,至少都比直接泡水食用的方法更安全。 获得了盐后,呦呦又开始尝试用盐腌肉、制作风干肉片。 从制盐这一天开始,呦呦大半时间留在了营地,她和木丹几人的口粮全靠族人们共同接济。 没办法,前几个月可以快乐地躺平,但迁移就要开始,如果不早做准备,从原主记忆里看,那段赶路的日子非常可怕又艰难。 好在,呦呦成功了,她成功制出两大包盐,又为整个部落储备了好几袋肉制品和咸菜。 这时,族人们也开始严阵以待,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南下了。 有网兜在,大家提前挖了很多耐放的块根摘了许多野果,然后用大叶子一包一包包起了咸肉肉干、咸菜,成年男人背又大又重的网兜,小孩老人背小网兜,丢弃了分量太重的石头制品、木头制品,大家带着武器和食物沉甸甸地出发了。 第601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大雁南飞,燕子春回,此时的人类也和这许许多多的动物一样,随着季节的变换开始迁移走向更温暖的地方。 定居一地的时候,人们可以挖壕沟、开辟开阔的平地、撒某些避虫蛇的草果以避开野兽的侵扰,但是迁移时,行走在山林野外,野兽的威胁便大大增加。 呦呦和族人们一起,背着满满的网兜,赤脚行走在草丛树林里。 他们的皮肤比后世粗糙,脚底更有厚厚一层茧,虽然没衣服没穿鞋,但是枝丫的勾划、地上的碎石对他们的影响不算大,每个人都行动矫健轻盈,仿佛生来就和这深林为一体。 迁移队伍打头的是阿良为首的青壮力,中间是族里的老弱幼,后面是年轻体强的女人,最后依旧是青壮力守护。 队伍里每个人都拿着用树枝制成的叉子、长矛,只要有危险,就能当即冲上去搏斗。 刚出发的前十天,天气尚且温暖,为了保留足够的食物,每走到一个落脚地,大家就会去周围寻找新鲜食物充饥,吃饱睡足了再随着清晨的日光动身出发。 有时候他们运气好,会遇到同样迁移的动物群,这时候,好几天的食物都不缺了,随手打几只就能填饱肚子;有时候运气差,捕猎的时候等到天黑都看不见半只猎物,只能带些能吃的野草块根回营地。但是这也没关系,大家网兜里都有肉,拿一些出来吃一顿又是满足的一天。 每当做饭的时候,呦呦一直盯着那个叫善莫的年轻人看,看他给自己做咸肉菜汤,烤蜂蜜野鸡,还做了一锅红果炖块根。 把野果子“红果”当成菜,与植物块根炖在一起,周围的族人表情全都一言难尽,但是善莫吃得可开心,一口喝掉大半碗汤。 迁移这种关键时候,阿良非常重视巫,每天都要坐在呦呦身边和她聊天,听她总结这一天的经验,然后再听听她有没有别的建议。 但是聊了几天他就发现了,巫对善莫的关注十分高。 阿良挠挠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的脑袋,看看吃得一言难尽的善莫,又看看呦呦,表情古怪:“巫很喜欢善莫?” 呦呦回神,莫名看着他。 新的巫上任才一年不到,不可能选择继承人,所以阿良思来想去,直愣愣的脑袋里对呦呦的行为只有一个解释――巫看上善莫这个男人了。 但是善莫在部落里并不是个很勇猛的人,他不仅不勇猛,还很贪吃,经常出去捕猎的时候一边吃一边干,回到营地猎物只剩三两只,肚子吃得滚圆。 阿良吭哧吭哧:“他太能吃了。” 呦呦“噗嗤”笑出声,赞同:“是啊,善莫太能吃了。” 阿良松了一口气,劝说:“巫挑选男人,一定要最英勇的勇士,你可是我们部落最厉害的巫。” 是的,族里最年老的老人都说,呦呦是部落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巫,她上任一年得到的上天指示给人们带来了巨大的改变,这种改变堪称震撼。 呦呦汗颜,这要求也太高了,阿良的口气仿佛她是什么神女一般人都配不上,她看着非常认真的他,故意开玩笑打岔:“最英勇的勇士,那不就是阿良你了?” 阿良“啊”了一声,脸一下红了,不过羞涩也只一小会儿,马上他就挺直了胸膛,目光灼灼地看着呦呦:“我也喜欢巫!” 呦呦:“……”原始人可能听不懂调侃吧。 也,这是觉得她那句玩笑是告白吗? 还是……这小子挖坑等她跳? 呦呦眼睛微眯,觑他一眼,立刻摆手:“不不不,阿良,我和你开玩笑啊!我身上还有保护我们族人的重任,我不考虑男人的事情!” 阿良听了目光更亮:“我也会用我一生保护族人。” 呦呦:“哈、哈,挺好的,挺好的。”说着,赶紧起身往木丹几个小姑娘那边去。 在这个部落里,男女十几岁就到了性成熟的年纪,大家都开始找合眼的对象,发生关系,生下孩子,呦呦本也该如此了,但是这个卫生条件落后的时代,男女关系又非常原始开放,呦呦哪敢考虑这些。 她可是要活得长长久久,阻止梁璇在部落里作妖。 阿良看着呦呦躲开,烦恼地皱起眉毛,巫这个反应,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他的目光又看向被巫十分关注的善莫,就看到善莫那小子正埋头啃着一只烤兔,吃得满嘴是油浑然忘我,阿良嫌弃地收回视线,巫怎么会看上善莫这个傻小子? 呦呦来到木丹这边,受到了一众女性的欢迎,她们叽叽喳喳地和呦呦分享刚才的话题,指着一个小腹突出的女人说:“看,娜娜的孩子好大了,等到到达新的居住地,我们又会有一个小崽子诞生。” 呦呦伸手摸了摸娜娜□□的肚皮,真心实意地祝福:“娜娜的孩子一定能平平安安生下来的。” 听到呦呦的话,娜娜仿佛得到了上天的祝福,神色一下子安宁放松下来,抱着肚子微笑:“有巫的祷祝,我的孩子一定像巫一样厉害。” 呦呦的心里却不放松,每一年,迁移路上流产、大出血死亡的孕妇都是必然有的。 受到阿良和孕妇的影响,呦呦在研究食物之外,开始关注草药。 新世界的植物和后世差异很大,呦呦拥有无数关于草药的记忆,但是放到如今,几乎都用不上。 她只能像神农尝百草一样,看到外形相似的野草便采摘过来研究,一样一样地尝试。 于是,迁移路上,呦呦又多了一件工作,随手摘路边野草研究它们的药用价值。 这么行走了一个月,有一天早上起床,大家发现雾特别大,几乎看不清五米外的人和物,而体感天气也冷了。 阿良几人来找呦呦,询问这天气能不能出发? 呦呦看着大雾皱眉:“天要冷了,而且是很冷。”这大雾,按照原主所知,是急速降温的前兆,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强冷空气到来造成的现象。 简单四个字,让阿良几人变了色。 他们最害怕的就是天冷。 “我们怎么办?” 呦呦想了想:“食物还不缺,今天还没彻底降温,我们找个地方先停留几天,等到气温回升再走。” 阿良点点头,以往也是这样,天急速变冷一般只有几天,只要熬过去就能继续赶路,以前没食物难熬,但是现在他们有准备,其实还好。 这么一想,大家都有了信心,匆匆离开去做准备。 呦呦脑子里又冒出衣服的事情。 但是衣服真的很难做,现在的生产力完全跟不上。要做衣服就要织布,织布要么用植物纤维要么用类似蚕丝的丝,可是至今为止,她记载了那么多种动植物却没找到对应可用的。 呦呦叹了一口气,放弃衣服的想法,转而想起其他御寒的办法。 太阳完全出来了,大雾散去,人们心情不如前几日那么欢快,全都忧心忡忡地上路了。 走了半天多,下午太阳西移的时候,大家终于找到了一个很大的山洞,足够容纳所有人,地理位置也不错。 阿良下令,就在这个山洞避寒。 女人们连忙进去收拾,而男人们趁着太阳下山动物归巢时,出去打猎为未来几天做准备。 呦呦和木丹这些身强体健的女性一起出去,捡保暖的枯草回山洞铺地,又捡了很多干柴木头当柴火。 怀孕的娜娜和几个年老的妇女也想帮忙。 呦呦坚定拒绝了,让她们好好休息,保存体力。 老首领躺在刚铺好的枯草上,看着指挥妇女忙进忙出的呦呦,苍老的眼中露出欣慰之色。 呦呦将一个烤熟的块根递到他眼前:“今天大家打猎回来得晚,您先吃点热的垫垫肚子。我们待会儿还要出去找东西,首领帮忙照看一下娜娜她们。” 老首领接过烫手的块根,望着呦呦:“巫,如果真的撑不下去了,你告诉阿良,我们这些年老的人可以不吃东西。” 呦呦诧异地看着他:“这怎么可以?” 老首领笑得坦然:“我们已经老了,留在族里也是拖累,没有我们,你们能过得更好。我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早一天晚一天都没有关系。世世代代不都是如此吗?” 呦呦望着无力靠在石壁上的老首领,透过他通透苍老的双眸突然明白了他的心理。 当族人生存的资源不足时,感情上,当然是所有人共同享有,但是理智上,为了整个族的延续,放弃最无用的老人保证其他族人的生息,这才是最优解。 从前的族人是这么做的,现在的老首领也心甘情愿这样做。 呦呦心头震动,面上却微微笑着:“不会的,我们有足够的食物,我一定会让我们的族人,无论老弱病残,都得到自己应有的生活,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老首领诧异地看着她,手中的块根无意识地落在瘦骨嶙峋的腿上。 他的腿不良于行,长久下来就肌肉消失只剩下很丑陋的皮包骨了。 呦呦重新将块根捡回塞进老首领的手里:“您放心。” 手里的块根从烫手到渐渐变凉,老首领不曾注意到,他望着巫背影消失的山洞,眼底是深深的震动,震动之外,有一簇细微的光芒一点一点变大、盛开。 同坐在山洞里的老弱妇孺都听到了这段对话,惶惶不安的他们有的感动,有的喜极而泣,有的突然振奋…… 呦呦带着其他人又去收集淡水野果了,要在山洞度过冷空气过境的日子,水资源也不可缺少。 所有人忙到月上树梢才回到营地。 第630节 这时,气温很冷了,不着寸缕的人们个个都瑟瑟发抖,嘴唇发紫。 不过也有一件高兴的事。 阿良他们捡了漏,他们遇到了因为不适应天气骤冷而仓皇奔逃的兽群,陷阱里掉落好几只猎物。 以前宰杀动物都是男人们在河边进行的,现在不行了,山洞附近没有河流,只能林子里挖个坑,快速杀了就地掩埋血腥味。 呦呦带着人取水回来正好遇上这一幕,浓烈的血腥味让她不适皱眉,正要远远避开,突然看到一人的动作,脑中灵光一闪,立刻跑过去。 对啊!她怎么就被后世的衣服局限了思维,满脑子都是织布做衣服,却没想到还有这个呢! “把皮毛完整剥下来!”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一个少年手里的那块皮,兴奋极了。 少年迟疑地看着巫,不明所以。 呦呦扫了一圈杀猎物的几人,再次说:“不要扔了这些皮毛,完整剥下来,有大用!” 巫说有大用肯定有大用,大家齐齐应好。 呦呦放心下来,转身回去,走了几步,听到有人说:“阿古,你手里那块也留着,巫说的肯定是好东西。” 第602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呦呦脚步一顿,阿古?梁璇未来的男人?青木未来的首领?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少年,年纪大概十岁左右,脸颊还有青涩稚嫩感,剥皮的动作十分利落,因为用力,已经有了肌肉的少年手臂微微鼓起两坨,蜜色的手臂线条利落又漂亮,是个十分精干的孩子。 她笑笑,收回视线抬步离开了。 这一晚,大家紧急捕猎的成果足够族人度过两天,而呦呦用珍贵的水资源清洗了四块完整的皮毛,然后小心翼翼在火上烘干,得到了最粗糙劣质的四块兽皮。 呦呦把这四块兽皮给了怀孕虚弱的娜娜,还有三个最体弱的族人。 拿到兽皮的娜娜把皮毛围在身上,又在篝火边烤火,没一会儿身子就暖融融了。 “这个真暖和。”她摸着兽皮忍不住感慨。 呦呦给大家解释:“动物裹着这层皮可以在野外奔跑不怕冷,尤其是那些寒冷中也能外出的动物,如果我们得到了他们的皮,同样披在身上,不就一样不怕冷了?” 族人们恍然大悟,说得对啊! 嘎嘎立刻说:“等到寒冷过去,我这就去打猎,给木丹打黄齿虎的皮毛!” 木丹把他拉回去:“你给我捕鱼就成了。”就这个小身板,除了逃跑快一点,哪里打得过又凶猛又壮大的黄齿虎。 众人哈哈笑起来,笑嘎嘎说大话,连女人都不信他。 嘎嘎红了脸,嘴硬:“我可以的!” 木丹摸摸他的后背:“嗯嗯,但是我更喜欢嘎嘎给我捕鱼。” 嘎嘎一听,立刻不坚持了:“好,那我天天捕鱼给木丹吃。” 呦呦撇过头,没眼看这对臭情侣。 一扭头正好对上阿良的眼睛,阿良盯着她,十分郑重地说:“我给巫捕黄齿虎,扒了皮毛送给巫。” 呦呦:“……先度过迁移的日子再说吧。” 阿良憨笑着说好。 呦呦:…… 怀疑他又误会了什么。 唉。 再一扭头,又看到了那个善莫,不过此时,善莫身边多了一个阿角。 阿角正探头看着善莫手里的烤肉,问他:“善莫,你在烤肉里加了什么?为什么闻着比我的香?” 善莫大口吃着肉,含糊说:“酸果和蜂蜜。” 阿角惊讶:“你还有蜂蜜?” 善莫嗯了一声,一口肉下肚,从身后的网兜里掏出一个叶子包,扔给阿角。 阿角打开一看,是一个完整的蜂蜜块,舔一口,甜滋滋的。 “真甜!” 呦呦笑了,两个吃货撞一块了。 阿良顺着她含笑的视线,果然又看到了善莫,粗粗的眉毛快扭成毛毛虫,巫真的喜欢善莫这个家伙吗? 阿良这样纠结的人是少数,大部分心里都快活极了。 他们遇到了迁移路上最可怕的急骤寒冷,但是他们发现了御寒的兽皮,还吃得热乎乎饱饱的,住进了很大的山洞;他们收集了足够的干草和柴火,网兜里还有足够的粮食,巫承诺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山洞外冷风呼啸,山洞里,每个人都带着安心的笑容沉睡。 这样躲在山洞里的日子过了三天,新猎到的食物已经吃完了,大家开始食用网兜里的肉干咸肉。 不过都很省吃俭用,怕一下子吃完了,接下来的路程会更艰难。 第三天,外面的寒风似乎小了很多,阿良推开洞口的茅草出去看了一眼,又很快回来。 “我想出去找一找猎物,或者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野菜野果,如果带上兽皮,应该没什么问题。今年冷得太快了,万一以后还有好几波,我们带的食物也会不够的。” 他看向呦呦,目光专注:“这一次,我们说好不放弃任何一人。” 呦呦眸光微动,起身:“好,你再带一个人,两个人轻便又有照应。” 拥有兽皮的四人不约而同地将兽皮递了出来。 呦呦接过看了看,挑了合适的帮他们用藤条绑在身上,既不妨碍行动又能包住人体几处大动脉,方便更大效率保温。 “出去前,先动一动,周身热了再出去。” 阿良挠头:“怎么动?” 被他挑了搭档的安哥一直想挑战阿良第一勇士的名头,闻言立刻说,我们打一场。 阿良才不上当,推开茅草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对里头的呦呦说:“没事,跑一会儿就热了!” 山洞里的族人看着跑出去的阿良安哥哈哈大笑。 “巫,不要担心阿良,他可是我们之中最勇猛的,以前迁移遇到下雪,他都能出去捕到猎物!” 呦呦看着两个身影在寒风中越跑越远,笑了一声,拉上洞口茅草坐回去烤火:“我知道,大家安心再等等,等风停了,天就不会这么冷了。” 按照经验,风停了,只要不下雨,太阳出来,气温就会有所回升,到那时,大家趁机赶路,距离温暖的南边栖息地又能更近一步。 大家一点都不担心,不仅不担心,还开始期待阿良能带来多少猎物。 快中午的时候,有人饿了开始吃东西,食物的香味出来,洞里的其他人跟着饿了,纷纷拿出食物开始烤火。 呦呦给自己煮了一锅肉汤,又在火堆里埋了几个j,阿良和安哥都有份,等他们来了就能直接吃上热乎的。 不过阿良和安哥来得比他们预料得都晚。 太阳偏西,寒风又开始呼呼刮的时候,两人才在族人的担忧中跑进山洞。 “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 安哥喝了好大一口热水,这才觉得身子热乎了一点。 “猎物都没了,野菜也没了,我们找了好久才挖到一点点野菜。阿良发现了兔子的足迹,想要去抓,我们又追了很久。” 阿良吃着呦呦递过来的j,神情却不怎么愉快:“我们追兔子的时候,遇到了另一个部落。” “啊?” 众人惊呼。 路上遇到其他部落的情况不常见但也是有可能的,这世上有很多个部落,一块资源地生存一个部落的人,就像一个地主守着一块地,几个地主互不干扰。但是当大家朝着一个方向迁移的时候,路上不小心就会遇见同路的另一个部落。 不同部落之间默契地互不打搅,但是也是隐形的资源竞争者。这竞争体现在,族人出门打猎更加紧张勤快,担忧不多的猎物会被对方猎走而自己颗粒无收。 但是阿良此时的神色沉重却不是因为遇到了竞争者,毕竟他们目前还是不愁吃喝的:“他们没有找到山洞,躲在树洞里,树洞不够大,很多人生病了。” 是的,生病。 这样寒风呼呼的天气,没下雨,没下雪,但依旧让原始人们害怕,因为没有足够保温防护的他们,哪怕气温十来度,依旧会冻病。 风寒,感冒,发烧,饥寒……随便哪个就会夺去原始人的性命。 听到对方很多人病倒,山洞里一下子沉默下来。 虽然对方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但是经历过迁移途中疾病肆虐的人们全都感同身受,“生病”其实就意味着死亡,这些病人至少一半撑不下来。 但他们也帮不了什么,食物有限,山洞也有限,如果贸然把人带进来,他们很可能反而被对方抢夺了物资。 阿良坐在火堆边,身子暖和了,心情依旧有些郁郁。 呦呦坐在另一个火堆边,拨弄着火堆出神。 善莫看看众人,见大家都心情不好懒得动弹,主动起身去收拾阿良安哥带来的野菜。 他专心地把相同品种的野菜分到了同一堆,把不能吃的扔一边。 呦呦回过神就看到了他的动作,柔和了眉眼一笑。 日升日落,一日三餐,天大的事也大不过填饱肚子享受美食,善莫是个真正自在的人。 她起身走过去帮忙,顺便辨认这些植物。 善莫抓起一把尖叶草连根扔到一边,眉头皱起来,很是嫌弃的样子。 呦呦顺着看过去,视线一下子定住了,连忙捡过来仔细辨认,这是……这是姜?! 再看看不像,再看看又很像。 “善莫,你为什么扔掉这个?它的根好大啊。”她问嫌弃姜的善莫。 善莫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干活:“不好吃,吃了嘴巴痛,火烧一样。” 呦呦却越听眼睛越亮,拿了一块,仔细擦了擦,用牙齿小小啃了一口。 唔――好冲的味儿! 但是呦呦神色更惊喜了。 第631节 她回过身,在那堆杂草里把所有姜都找了出来。 阿良安哥等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好奇地看过来,每次巫有这个表情,一定是有了新的大发现,所以大家都期待地看着呦呦。 “巫,这个是什么有用的东西吗?” 呦呦斟酌了一下,说:“我猜测这是个非常有用的食物,眼下吃了这个也许可以防止我们生病。” 防止生病?! 整个山洞的目光都亮了,比篝火还亮。 呦呦不敢鲁莽地让所有人直接食用。她取了一些姜,用石刀切成小块,然后放到一个器皿中,倒入水,放在篝火上煮。 大火很快让姜水烧开,咕嘟嘟地冒着水汽,水汽里生姜的气味非常浓烈地弥漫开来,对此陌生的族人全都害怕地捂住鼻子不敢靠进。 呦呦却欣喜极了,这就是姜的味道啊! 她用一个瓢在器皿中搅拌,感觉差不多后,舀了一勺吹凉喝进口中。 **辣的,从舌尖一路滑到腹中,但是喝了几口后,一下子鼻尖冒汗,身子暖融融地发热。 从头到脚的暖,比挨着火堆烤火有效。 她自己喝得浑身发热,又安静等了很久,等待身体是否会出现不良反应。 没有,完全没有不适。 呦呦确认了这就是姜,立刻向大家科普起来,招呼大家一起煮姜汤喝。 巫的话,大家都信,既然她说没问题又能预防生病,山洞里一下子充满了姜汤的辛辣味,热乎乎的,水蒸汽弥漫,大家挨个用瓢舀生姜水喝,喝得手脚发暖鼻尖冒汗又传给下一位。 呦呦把剩下的递到阿良面前:“把这个送给他们吧,教他们煮水喝,病得不重的人,也许就会好了。” 阿良握住生姜,心里的难受和负担一下子卸了:“好。” 不过,他离开前,把这件事告知了所有族人:“我知道这些姜是从哪里挖来的,现在再去挖一些,给那个部落的人送一些去,也给我们族人多带一些回来,不管明天会不会继续寒冷,留着总有用。” 安哥站出来:“我和你一起,那是我们一起发现的地方。” 呦呦看着外面的天色,叮嘱:“天快要黑了,你们快去快回,黑夜很冷,很危险。” 阿良和安哥点头,转身往外走去。 “阿良。”一个苍老无力的声音响起。 阿良和安哥扭头看向山洞内。 老首领声音低沉:“见了那边的人,回来绕一圈远路,小心别把人带来了。” 虽然好心去帮人,但也要提防那些快病死冻死的人跟上来和他们争抢地盘粮食。 阿良认真应下:“我知道了。”说完,带着安哥快速从洞口钻了出去。 第603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阿良和安哥,先去了发现生姜的坡地,此时天色尚亮,气温在渐渐下降,他们喝了姜汤又一路跑来,身子很热并不觉得寒冷,两人一看到生姜叶子就低头快速地挖起来。 挖了一包,阿良叫停:“先给他们送去。” 出门在外,安哥很听阿良的话,也可以说是服从命令,两人又快速地在山间跳跃奔跑,冲到了那个陌生部落面前。 内桑部落的人都蜷缩着身子靠在一棵巨大的大树背面,大树很大,有个树洞,部落的小孩都被送进了树洞里避寒,而成年人则披着枯树叶枯草堆,一边避风一边烤火取暖。 这样的天气下,部落里的人们还是有一定避寒经验的,只是这次降温实在是太快了,虽然不至于让大家冻死,但还是有许多人开始生病,因为生病,食物也变得不足了。 突然看到两个高大威猛的异族人出现在眼前,内桑部落的人虽然冷得身体僵硬,但依旧满是防备地抓起了武器,聚在一起和两人对峙。 “你们来干什么!” 阿良没理会他们的戒备,将手里的生姜递出来:“这是姜,我们的巫说,吃了姜汤可以预防生病也可以治疗寒病,你们把这个切块煮水就可以。” 内桑部落的人互相对视,不知道该不该信。 他们的首领站了出来,盯着阿良手里的东西将信将疑,犹豫该不该信他的话。 阿良抬头看了看天,将东西放到地上:“天要黑了,外面太冷,我们要回去了。你们可以自己试一下,只要煮水喝就可以了。” 说完,和安哥一起放下东西,毫不留恋地钻进了林中,很快就没了身影。 内桑首领盯着地上一大包生姜目光闪烁。 内桑的巫嘴唇发紫打着寒颤走过来,蹲下身拿了一块姜塞进嘴里咬了一口。 “巫!”首领紧张地阻止,却没来得及。 巫想安慰他没事,但太冷了,他笑不出来,只好抱着手臂裹着枯叶说:“我是巫,又已经病了,应该由我来试――这个东西味道不太好,不过吃了的确没什么难受的地方,既然说要煮水喝,我再试试吧。” 内桑的巫率先试了姜汤,确认无误后很快让全族都喝了这个神奇的水,有的人喝了好几碗,身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人突然就觉得舒服了不少;有的人头晕鼻塞,喝完终于脑子清明了一会儿;有的人冷得嗓子发痒,喝完嗓子也舒服了。 一整夜,内桑族的人都在煮姜汤,喝多了就不停上厕所,但身子喝得热乎乎的,手脚都软和了。 姜汤不能完全治疗风寒发烧,但也帮助了不少濒临感冒生病的族人,加上热水和高频率排泄,天亮时,一部分人的不适真的消失了。 内桑部落的人彻底相信了阿良和安哥的善意,对这两个突然出现的异族人充满了感激之情。 而青木部落还聚集在山洞中避寒,当他们听到阿良和安哥描述的内桑部落情状,心里忍不住升起庆幸,还好,还好我们有最厉害的巫。 阿良和安哥离开内桑部落后返回那个山坡,重新挖了更多的生姜,将缠在身上的网兜打开,装了整整四袋,然后顶着着东升的月亮一身寒气地跑回了山洞。 这些姜,一部分用来煮汤御寒,一部分被呦呦处理后放置一边,以备后用。 偶尔烤肉,呦呦提醒善莫腌制时加几片姜片,善莫那个舌头,一吃就发现了姜片的好处,从此回回都要用姜腌制肉类。 阿良觉得姜就是用来预防生病的,塞在肉里又不能吃,太浪费了,不许善莫再用,善莫可不听,每次吃饭前,就偷偷过去切一块。 阿良:“……” 算了,习惯了。 呦呦旁观这一幕幕,在一旁笑得不行。 挤在山洞的日子很快结束,发现生姜的第三天,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天刚亮,金色的阳光就透过山洞的茅草堆照射进洞中。 醒来的族人一下子冲出了山洞,在外面又蹦又跳:“暖和了!暖和了!” “太阳!太阳出来了!” “喔喔喔――天又暖和咯!” 喊着叫着,三两个人拉着手在平地上又跳又唱,唱的是感谢上苍感谢大自然的歌。 呦呦在歌声中醒了,揉着眼睛走出山洞,看着欣喜不已的族人们,面上也带上了笑。 阿良组织大家立刻启程赶路。 这一波寒潮过去,好几天都是暖和的大晴天,族人们白天赶路,晚上找地方休息,一路还挺顺利。 走了一段时间,大家特意拐去了每年必去的盐湖。 接下来半年全族所需的盐,大家要在这里获取并带走。 摘下很大的叶子铺在网眼很小的网兜里,将盐湖里挖来的盐块晒干放进去,装满一袋便抽口,族人们非常熟练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采盐工作。 大家在这里停留了两天,第三天早上背起行囊准备离开时,有新的人群过来了。 两个部落的人几乎同时发现了彼此的存在,不等戒备试探,为首的两位首领便认出了对方。 “是你们!” “是你!” 防备的气氛霎时烟消云散,内桑部落的人们看着阿良脸上充满了感激。 “你送给我们的东西救了好多人,谢谢,太谢谢你了。”内桑首领满脸大胡子,皮肤黑黢黢的像一层铁甲,快步走到阿亮面前,抓着他的手臂满脸感激的模样却像个憨态可掬的大熊。 原本打算启程的青木部落重新回来坐下,和内桑部落的人坐在一起聊天。 两位首领和两位巫也坐在了一起,边上还有老首领。 内桑的巫看着自己的族人们惊奇地围在青木族人身边,看着青木部落人人都能拿出他们从没见过的东西,心神都被这些东西吸引了,连两位首领在聊什么都没注意。 呦呦一样没说话,但是她很认真地听着阿良和大胡子的交谈,一边观察大胡子一边也在观察阿良。 老首领去年受的伤,青木的首领位置就无形交给了阿良,阿良平时调度族人、带领大家打猎都做得很好,他是天生的勇士,有着最大的力气、最敏锐的猎人直觉以及最突出的狩猎天赋,他也很有组织能力,不管做什么决定,都很少让人抵触,青木部落在这一年生活得很开心。 但阿良这些能力都是在部落内部展现的,呦呦也看得出来,阿良只有和族人相处的经验,很多方面单纯如稚子。 这一次,大概是他第一次和外人坐在一起进行交流。 所以老首领也不放心地坚持坐在了一旁。 大胡子和阿良述说着那天吃了生姜水的后续,也讲述他们之前发生的事情和族人们生病的原因。 “你们背的是什么?怎么知道姜可以治病的?这是什么?这又是什么……”大胡子问出一连串问题,又看着青木族人们手里的新鲜东西一个一个询问。 阿良手掌搭上呦呦的肩膀:“这些都是我们的巫发现的,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呦呦,但是我们的东西不能给你们。”说到这,他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 大胡子羡慕地看着青木部落的大包小包,虽然他一字半句都没提出,但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在表露出“好想要,能不能给我们一点”,然而阿良根本不迂回,看懂了他的意思便立刻拒绝了。 大胡子挠挠头皮憨厚地笑,看向自家巫:“巫,你能学会吗?学会了到了新的居住地,我们也能用了。那个网兜、还有那个皮毛、那个那个肉干……大家都想要。” 内桑的巫:“……”病愈虚弱的中年男人越发气馁,脸上的深色皱纹都忍不住往下耷拉。 “对不起,我没能得到上天的指示。” 呦呦笑:“但我可以全都教给你们,这样,你们也能得到上天的惠泽。” 内桑的巫眼睛一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呦呦完全不吝啬传播自己拥有的知识,这些只是生活的基础用品而已,藏着掖着才是敝帚自珍,不管是谁来求教,她都愿意教导,帮助他们改善现有的恶劣生存条件。 梁璇那套知识垄断继而抬高自己地位的行为,她从没考虑过。 青木部落改变计划,又在盐湖停留了一天,这一天里呦呦教内桑的巫怎么编网、制盐等等,木丹等族人们也开始教内桑人这些技能。 闲着的其他壮年便纷纷出去狩猎,准备今晚两个部落一起大吃一顿,搞个篝火大会。如果猎物够多,大家还能就地腌肉,补充物资。 也许是之前的寒潮困境给内桑人带来很大的刺激,也许是他们部落风格如此,呦呦发现,内桑部落的人非常勤快,干活麻利又快速,很少休息。 青木部落挖了两天的盐块,内桑部落一天就完成了,虽然内桑部落人数少需求量低,但这个效率依旧很高。 第632节 同时,青壮年外出打猎归来,卸下猎物两方对比,数量相似,但是内桑部落的人可是比青木少了三分之一。 这个部落的人太能干了。 天黑的时候,内桑的巫学会了自己想学的所有东西,同时,他对呦呦的态度变得非常谦卑,就好像很多很多年前,他刚被部落的巫选中继承人时,面对他眼中无所不知的巫那样。 “浩,我叫浩。”他看着呦呦,“你是真正的巫。” 呦呦笑笑:“不,浩,我觉得巫的神通在每个人身上,你看,小挂兜是我们部落的嘎嘎想出来的,好吃的烤肉是我们的善莫研究的……身为巫,我们会有新发现,但收集族人们的发现并总结传播,这一样重要。” 浩今年二十三岁,已经步入了身体的衰退期,他眯着眼睛,脸上折出一条条皱纹,望着忙碌不已的族人们出神。 呦呦没有打扰他,起身离开。 原始部落之间的竞争如同动物领地之争,但原始部落的友情也快得如同空中同飞的大雁,一旦卸下防备,便和谐地聚在了一起,分不清你我。 篝火大会非常热闹,当天打猎的猎物被大家吃得七七八八,善莫的腌肉烧烤之法广为传播,每个初次尝试的人,一口咬下去就会眼睛一亮,对着善莫竖起大拇指。 青木部落的族人们这一天又是被崇拜又是被羡慕,心里骄傲又快活,凡说话必要夸一句“我们巫……” 呦呦听着好笑,摇摇头,坐在木丹这些小姑娘中间跟着她们唱歌跳舞。 第二天,阳光照在雪白的盐湖上,欢聚一夜的两个部落陆续醒来。 阿良手里抓着几只鸟儿从林中走出来,脖子上还挂着满满两网兜野果子:“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 “好!”族人们应声。 呦呦弯着腰收拾行李,眼前突然出现几只野果,她抬眼,看到阿良笑呵呵地站在面前。 “呦呦,这个果子可甜了。” 周围的人一听,纷纷围上来:“什么果子,让我看看,让我尝尝!” 阿良连果子带网兜扔给他们,手里的果子护得牢牢的,等人走后,继续伸手递给呦呦:“快吃,真的好吃。” 呦呦弯了眉眼,只拿了一个,推回去:“阿良也一起吃。” 阿良笑得更开心了,将果子塞进嘴里,弯腰去帮她收拾行囊。 呦呦抢不过他,蹲下去一边啃果子一边问他:“你和内桑的首领聊过吗?他们今天会不会出发,是不是和我们同路的?” 阿良嗯了一声:“昨晚就问过了,他说和我们一起走,不过我看那个首领还要和他们巫商量,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打算。” 他收好了网兜就地坐下,看着呦呦:“你觉得我们要和他们搭伴吗?人越多,越安全,但是我们有粮食他们没有,离南边又还有一半的路……”他皱起眉头,“这不是一件完全安全的事。” 呦呦看着他,阿良在部落里直肠子,但遇到陌生人、陌生的环境,身为猎人的素养便出来了,锐利又谨慎,并不是真的傻憨憨。 第604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不如先看看他们最终的打算?若是他们想跟着,我们也拦不住,只能自己提防了。”呦呦对阿良说。 阿良想想也是,内桑部落的人虽然有过折损,但现在的人数不算少,不是他们轻松可以解决的。现在是最艰难的时期,部落一个青壮年都不能损失。 “内桑部落人不少,风寒过后留下的大多青壮年,如果我们部落再多这么多青壮年,以后的生活就更轻松了。”阿良沉思许久,突然说。 呦呦诧异地看过去,这话的意思――想把内桑部落吞并了? 她蓦地笑起来,拍拍他结实的小臂站起身:“若是能和平达成目的,那必然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阿良目光紧盯着她的身影:“和平?” 呦呦垂头看着他:“就是不打架,互相不损伤……阿良,如果你想到了办法,可以找我,我配合你。” 阿良两条粗眉毛又紧紧纠结在一起,办法?合并部落一般都是把人打服啊,不打架怎么把人带进部落呢? 内桑的首领过来找阿良,发现这个富足部落的首领居然一脸苦闷。 他疑惑地问:“阿良首领,你在苦恼什么?” 阿良张嘴:“苦恼怎么――你找我有事?” 内桑首领“啊”了一声,好奇极了:“对,我找你是想说我们一起赶路的事,不过这个晚点说也没事,大家都已经收拾好准备出发了,你刚才说苦恼什么?怎么什么?” 阿良闭紧了嘴看着这个年长自己许多的大汉,苦恼什么?苦恼怎么把你这个首领赶走,接手你的族人啊……但是不能说,一说就要打起来,呦呦说的“和平”就完不成了。 他紧紧闭着嘴摇头,越过他直接走了。 内桑首领满脸疑惑,连脸上的大胡子都充满了无限好奇与迷惑,看着阿良闷闷不乐的背影,用力抓头发:“到底是什么事啊?” 他的巫浩走过来:“阿达,怎么了?” 内桑首领目光指向阿良:“巫,他们部落已经那么富足,什么都懂什么都有,为什么阿良首领还一脸苦恼?他在苦恼什么?” 浩跟着他看向阿良,看着他熟练整理好自己的网兜背在身上,召集族人准备启程,叹了一口气:“大概是担心我们跟着他们,会抢夺他们部落的食物吧。” 内桑首领似疑惑似恍然地“啊”了一声:“那……”他也纠结起来,“要是又遇到前几天的情况,我们――抢不抢?”他内心下意识想抢,但一想到对方是救过他们的人,又觉得这样不好。 浩叹了一口气:“能不冲突还是别冲突吧,他们救了我们,下一次也许还会救的,而且……他们的巫,太厉害了。” 内桑首领对最后一句话深有感触,用力点头:“如果我们部落也能出一个这样的巫,就好了。” 浩神色微微黯然,但依旧郑重承诺:“我虽然做不到了,但我会尽力在部落中找出最有天赋的继承者。” 内桑首领脸上轻松起来,他也是非常信任自己的巫的:“拜托巫了。” 浩沉重点头。 原来选择的那些继承人,都不合格了,他还要从头开始,重新再找再教导才行。 两边首领和巫各说各的,部落的族人们却半点没闲着,很快都收拾好了东西,一声令下便启程上路。 既然摆脱不掉内桑部落的跟随,青木部落内部商量后去和内桑部落做了交涉,双方约定后面的日子彼此互相照应,一起应对野兽攻击,互相协作解决路途困难,互帮互助直到走到新的居住地。 这个约定对双方都有好处。 内桑部落可以一路学习青木部落的先进技能,青木部落可以多一些青壮力抵御危险。 刚启程的几天,每天天气都不错,年轻男女一路打猎摘野果,食物也很充足。内桑部落的饮食还在最初始的阶段,打猎手段、生活用具也是,虽然见识过网兜却只知此物没见识过此物开发出来的其他功能,更别提其他细小却影响生活舒适度的用具、技能改良。 两个部落的人虽然泾渭分明,但出去寻找食物是结伴的,就地扎营也是就近相邻,所以青木的一切展露在内桑眼前,而青木又总是那么大方慷慨,从不藏私,内桑部落的人一边学习一边羡慕又感激,心情越来越复杂。 只负责守护部落带领族人生存的部落首领很难懂这种人心理变化产生的影响,甚至他自己也一样心情极其复杂。 能敏锐察觉部落情绪似乎不妥当的巫浩却也对此一知半解,直觉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但又没有经验,想不出为何不行,又不敢舍青木而带着部落独行。 跟着青木部落,他们真的占到了很大便宜,无论是哪个人都下不了狠心无故离开。 这样走了大概十来天,又一波寒潮来了。 这次,呦呦是在天黑时,就着篝火看着空中的雾气、白天风力风向变化以及皮肤感知的空气湿度,推测出来的。 这里的巫有着对空气温度湿度敏锐的感知,是从小被上一任巫培养出来的,而如今的呦呦又有了后世关于气象变化的理论辅助,只要下了判断,几乎不会有误。 当天夜里,当大家还在开开心心吃喝时,她便通知了这个很不幸的消息。 笑声一下子消散了大半,尤其是隔壁听说了这个消息的内桑部落,更是几乎沉寂。 上一次寒潮他们失去了好友、幼崽、亲人……实在太煎熬和惨痛,他们对寒潮充满了心里阴影。 “巫,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族人们满是希冀地看着浩,希望自己的巫能给一个好的答案。 浩的脸色更加灰败,垂着头摇了摇:“对不起,我只感受到了空气的确有变化,但是无法确定是不是寒潮,这种变化,有时候可能只是一场大风,刮过了就好了。” 如果是一场大风,大家只要避在山坳里躲一躲就好了,但如果是寒潮,必然持续好几天,还有可能下雨下雪,山坳遮挡不够依旧会死人的。 整个部落越发死寂了。 而青木那边短暂的沉默之后,很快重新有了活力。 大家结合上一次寒潮的经验,立刻开始盘点自己兜里的食物,然后聚在一起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做。 呦呦说还有一到两天的时间,这个时间足够充裕了,只要大家分头行动,找山洞、收集食物、储备水,两天时间大概率能安顿下来。 商量完了,许多族人都忍不住看向隔壁的内桑部落。 相处十几天,大家彼此都成了朋友,他们生活无忧并不害怕寒潮,就是不知道内桑部落怎么样,毕竟他们部落的首领和巫都不太行啊。 有人问:“我们要带着内桑部落一起吗?” 很多人面上露出了纠结之色。 呦呦将一切收在眼底,但没有立刻说话。 老首领也没说话,只看着阿良。 阿良侧头看着对面,看到他们那一圈沉寂得仿佛没有活人一般,只有那中心的火堆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那火光太亮,反而衬得周围的人像死了一样。 “巫,”阿良叫呦呦。 呦呦应声。 “我想到了一个和平的办法,但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他转过头来,不太自信地抓了抓脸上的胡子。 呦呦温声鼓励:“你先说说看。” 阿良:“这些天我一直在观察内桑的人,他们很羡慕我们有你这样的巫,也很羡慕我们过的日子,如果不能打架把人打服,那我们用这样舒服的生活吸引他们,他们会不会一样真心归顺我们?” 他越说思路越清晰:“之前那些日子只是普通生活,这次寒潮就要来了,内桑的巫肯定没提前发现这点,不然不会听了我们的消息就这样沉默,好像全族灭亡一样灰心丧气。我们先不主动提出帮他们,让他们体会到自己部落的无能后再救他们,这样,他们一定会更加不信任自己的首领和巫,更加向往我们部落的生活了,对吧。” 呦呦越听心里越放松,看着阿良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这个年轻首领成长非常快,虽然没人教却自己领悟了“不战而屈人之兵”“以德服人”的道理。 “我觉得你的计划非常好,我们就这么办吧。”她笑着说。 阿良眼睛一亮,顿时兴奋起来:“你也觉得可行?!” 呦呦笑着点头,笑容里满是肯定。 阿良欢呼一声,当即起身走向老首领:“我去和老首领说!” 老首领听着阿良的讲述,眼睛越来越亮,虽然大胡子遮住了他的笑容,但呦呦看得出来他在笑,非常欣慰的笑。 老首领让阿良把这件事告知族人们,以此约束族人接下来不要轻易接济内桑部落,以及,为了应对多出来的人员,这两天要号召族人储备更多的食物和水。 前头说过,这个世界,一个部落的人口是越多越好的,尤其是青壮年,所以对于吸收一大批人进部落,对任何一个部落来说都是大喜事,没有族人会反对。 听完首领和巫的安排,既不用打架伤害新结交的朋友,又能救了他们把他们吸收进部落,族人们全都高兴不已,连寒潮带来的担忧都暂时抛在脑后了,青木部落的气氛越发活跃。 沉寂无比的内桑部落听着隔壁的说笑声,频频看过去,越看越觉得失落。 浩的挫败感是最明显的,盐湖边呦呦对他的宽解彻底失去了效果。既然知道了寒潮将至,他本可以照样带着族人准备起来,但是深深的挫败感把他的心理防线击溃了,他深陷于寒潮到底会不会来的判断中,执着想知道呦呦的判断到底正不正确,于是,族人们的恐慌和焦虑没有立刻被他感知到。 一夜过去。 第633节 寒潮之前的天气会反常升温,今天尤其如此,天刚亮,大家醒来便觉得气温很暖和,仿佛寒冬已经过去。 如此气温正合适大家早出晚归地收集物资,阿良将人分成几组,组织众人各行其职。 有的人去找山洞,有的人去打猎,有的人捕鱼,有的人挖野菜摘野果,还有的人去寻找水源收集足够的食用水。 内桑部落被他们热火朝天的动静吵醒,感受着反常的气温心中越发焦虑。 有人忍不住出声:“我们是不是也要准备起来?就算呦呦判断错了,我们也有了腌制的办法,总不会浪费食物的!” 浩沉默地看着对面,内桑首领走过来站在他身边:“巫还是没判断出来寒潮什么时候来吗?” 浩沉着脸,许久之后转过身对上一双双期待的眼神,他垂下眼低沉地说:“准备避寒吧。” 此话一出,族人们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影。 从这点可看出,虽然呦呦在青木,这边是内桑,可她身为巫的威信已经完全辐射到了内桑内部。 然而浩的开口并不是结束,内桑首领指派任务时开始犯难:“我们要跟着青木一起吗?还是自己去找山洞?” “离得近是不是安全点?” “是啊,万一又出事,阿良不一定还会来送药啊。” 内桑首领更为难了:“可这山洞不好找……哎,那我们跟着青木一起找找吧,如果能找到近的,就跟着他们。” 青木部落的人出发没多久,就发现内桑人跟了上来,这群人还十分厚脸皮,笑呵呵地说要互相照顾,一起行动。 青木部落族人:“……” 要不是这些日子相处和谐,都要怀疑找到山洞也会被这帮人冲上来抢了。 这么无赖的人,算计他们的负疚感都少了呢。 第605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储备物资的几个小组遇到内桑部落的人并没有驱赶,十分友善地和他们一起合作,按照一贯的规则分配获得的物资。 寻找山洞的族人由脚程最快的嘎嘎领队,遇到黏上来的内桑部落,气氛有点僵硬。 如果到时候找到了山洞,山洞很小,归属谁?山洞很大,不让人一起住不合适,一起住又影响他们吞并计划。 嘎嘎跑去找阿良商量怎么办。 阿良想了想,转头去找内桑的首领阿达约法三章。 他们说好了,分头找山洞,谁先找到就属于谁,不得硬抢。 于是,嘎嘎甩掉了内桑部落的人,带着自家队伍在几个山头奔跑起来。 内桑族人的侥幸顿时没了,害怕这回又像上次那样无处栖身,不再关注嘎嘎几人,专心致志寻找栖身之所。 这两天,所有人都干得热火朝天,倒是没有任何不和谐,连寒潮将至的忧虑都暂时被抛到了脑后。 太累,没精力细想。 这最忙碌焦虑的两天里,呦呦专注做一件事――寻找合适的细骨,磨尖、穿洞,试着做出一枚能缝合皮毛的针。 自从发现皮毛能御寒后,部落里每次获得猎物都会收集皮毛,已经攒下大大一网兜,只不过这些皮毛有大有小,有的破损有的零碎,利用率很低。 忙碌到第二天,气温渐渐降低,第三天气温直接跌到了冻人的程度,□□的皮肤被风一吹,转眼便红通通的,又痛又僵。 呦呦感受了一下水温,怀疑夜里会结冰。 嘎嘎找到了两个山洞,一大一小,距离不远,阿良将部落的人合理分配,分别安排进两个洞穴,物资也一样,扎实保证两边都有主事的人又不缺吃少喝。 住进山洞当天,呦呦就拿出做好的骨针,试着做皮毛袍子。 工具简单粗陋,袍子也设计得粗犷简略,一张长条皮毛,中间扎个洞,两边穿上细软藤条,套在身上抽紧了藤条,衣服就能紧密合上不漏风,再用藤条穿上两个圆筒当袖子,一件上衣就完成了。 第一件衣服比照着阿良的身体尺寸做的,做好了放在一边,谁要出山洞都可以穿。 阿良作为身体素质最好,衣服又最合身的首领,上衣裤子都完成那天,他穿上整套出去溜达了一圈。 整个山洞的人都目光期盼地看着草垛密密封住的山洞,期待着首领试穿回来。 阿良回来时,洞口没打开,笑声就传进来了。 “哈哈哈,暖和!好暖和!” 他弯腰跑进山洞,身上落了零星的白色和水渍,但是他浑然不觉,红着鼻尖笑得朗声:“太好了,这皮毛太好了!我在林中奔跑,吹在身上的风都不冷了,瞧,一圈跑完我的肚皮还是暖的!” “真的吗?” “我摸摸。” “我也要摸!” 呦呦就看着阿良拉起上衣露出精壮的腹部,让族人伸手触摸上面的温度。 她失笑摇头,看着阿良衣服上的雪粒和水珠:“阿良,外面下雪了?” 阿良点头:“有一点点,但大多数是雨。” 呦呦起身微微扒开洞口,果然看到了外面风加雨加雪,三重魔法加在一起,可以活活冻死一群原始人。 她哆嗦了一下,掩上洞口回到火堆边暖身,融融的火源让她的十指重新灵活,她又将皮毛和骨针藤条拿过来,开始做第二件。 这次,她把那些很小、几乎不能拼成衣服的皮毛一块一块拼接缝合,做成了毯子。所有细碎的皮毛一共做出来五条毯子,每条毯子可以供一个成人或者两个小孩使用。 她将毯子分发给孕妇和体弱的人:“这些碎皮毛有的是我们自己的,有的是内桑部落觉得不需要送给我的,正好做成毯子给大家用上。” 娜娜抚摸着毛茸茸的皮毛,虽然那些拼接藤条十分明显甚至有点硬,但是毯子盖在身上的确暖和许多,有了它她可以坐得更舒服一些,不必为了取暖而姿势难受地凑在火堆附近。 有几个幼儿一起裹着毛毯,头挨着头蹲坐在火堆边,一边挤来挤去一边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笑声欢快。 山洞里的人们因为他们的快乐跟着心情松了几分。 呦呦做了一天,把每一块皮毛都物尽其用,半张没浪费。做成的衣服和毯子,阿良拿了几份送去了另一个山洞。 裹着毛绒绒的毯子,青木的族人忍不住念叨:“不知道内桑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找到的山洞太远了,可是也没办法,我们这边住不下那么多人。” “才第一天,不会有事的。” 第一天的确不会有事,托青木部落的福,内桑不仅安然在大大的山洞中避寒,还有了有史以来最丰富的物资,半点缺食物的忧虑都没有。 虽然两家寄居地的距离超过他们预期,但是内桑部落的人们十分自信,相信寒潮结束,他们安然离开山洞后能第一时间找到青木部落,大家继续一同赶路。 第二天,第三天……天气越来越冷。一开始,洞外水坑过夜会结冰,白日正午又化成水,后来正午都不会化冰,小小的冰块飘在水面上还没化完又入夜重新结上。 雨夹雪停了,天气转晴。 是不是寒潮过了?! 所有人都露出了希冀的目光,看着洞外的世界,又看着自己的巫。 呦呦脸色沉凝,望着洞外的天空看了许久,最终缓缓摇头:“要下雪了。储备的食物大家省着点吃,这次的寒潮时间长,温度低,比过去十年都严重。” 这话一出,所有人心里都沉了一沉。 阿良回神,立刻清点剩余的食物,然后重新制定每日可用的数量。 “还要考虑内桑部落的投奔,先辛苦几日,撑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吞并其他部落是大事,但把自己的食物让出去…… “不是说时间很久吗?要是我们自己也不够吃呢?”有人担忧地问。 呦呦坐回去安慰族人:“不会的,不至于这么长久,只是大家要少吃几分,以防万一。” 原始人都是今天吃今天的,明天则明天再说,他们很少有这种未来规划和储备意识。直到呦呦来了。 如今他们有了储存的意识但是又算不清楚这笔账,呦呦说可以,他们就全心信赖,再无异议。 呦呦看着这场面,嘴角微微上扬,心里的责任感与使命感却更重了。 青木部落在省吃俭用,内桑部落却开始声音纷杂。 他们吃食只剩下一小半了,现在雨夹雪停了,太阳出来了,他们想知道寒潮是不是过了? 浩裹着大皮毛在洞口观察了很久,不敢决定。 “天空和云朵有点奇怪,外面虽然暖和了一点,可和平时不一样,我怕……” 首领小声说:“巫可以预测还需要几天吗?大家的食物越来越少了。” p;?如果真的要很久,是不是该趁着天晴了出去找找食物? 浩没说话,因为他真的预测不出时间,这个问题谁都回答不了。 可是部落的人不懂,他们不理解巫的沉默。 有人问:“如果青木部落出发了呢?” “是啊,我们现在不出去,会不会就和青木部落完全分开了,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浩皱眉:“应该不会,这天气明显很怪,呦呦肯定能发现。” 但是有人不那么信任自己的巫了,他们更害怕被青木部落甩掉,再也学不到呦呦教导的那些东西。 首领犹豫:“巫,你觉得我们该走吗?” 巫觉得要留下继续观察外面天气。 但是族人们拿出所有食物给他们看,真心求问:“我们的粮食真的不多了,巫,你看这些食物能等到寒潮过去吗?” 巫说不出话。 他不知道。 就是因为他不知道! 继续留下,可能和青木就此分开、可能食物不够原地饿死;出发去找青木,可能半路遇到下一波天气巨变,可能半路冻病,可能…… 不确定性太高了。 以前也这样,但是自从跟着青木部落一起行动后,他们已经忘记以前的部落是什么状态了。 好在首领和巫的威信犹存,最后,一番争吵后内桑部落勉强达成一致,继续留在山洞中观察外面天气。 呦呦和浩的判断是对的,天冷飕飕地晴了两日,第二天夜里,天空开始飘雪。 第634节 天亮时,草垛里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积雪。 而大雪还在下。 青木部落两个山洞气氛都很轻松,甚至十分庆幸,幸好巫预测到了,不然走到半路就要被大雪困住,整个部落团灭都是可能的。 内桑部落本也应该轻松,因为他们的巫预测对了。可实际上,山洞里沉默得空气都仿佛凝结了。 又大又空的山洞只有柴火燃烧的哔哔啵啵声。 首领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怎么办,这雪太大了,怎么会这么大……我们的食物不够了。” 预测到天气不对劲的巫也很挫败,他直觉天气不对劲,可是完全没料到会这么严重。呦呦那边……一定都早有安排了吧。 大雪困人,山洞里的食物越来越少,内桑的族人越来越焦虑、害怕、沉默、崩溃…… 大雪下了一整天,这在偏南的地区已然稀少,弹尽粮绝的内桑部落再也撑不住了,在族人们的呼声中,他们打算派人去找青木部落求救。 巫自告奋勇前去,他想弥补自己的过错。 首领否决了,他用自己的经验做了决定,选择了三个身强体壮的青年,将部落的皮毛裹到他们身上,派他们冒险前往青木部落。 青年们光着脚在雪地里一路跋涉,终于找到了呦呦她们那个洞穴,只是出发三个人,到达只有两人了。 到来时,他们全身湿漉漉地沾满了雪水泥水,似乎摔了好几次,小腿往下通红通红,几乎被冻成了石头,毫无知觉。 呦呦让人给他们揉搓活血,又倒了热水让他们喝下。 “不急,你慢慢说。” 青年眼睛通红:“巫,救救我们,我们的食物没了,柴火也快用光了,我们谁都没想到这次会下大雪,还这么久!” 呦呦没什么犹豫便同意了:“我们的食物还有,你们可以过来和我们一起度过难关。但是我们食物很少,柴火也不多,你们来了,必须听从我们首领的命令,不能抢夺。” 两个青年皆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们愿意一切听从阿良和你。” 呦呦应下,看向阿良。 阿良沉着声音点头:“吃个饭,我陪你们回去。” 光着脚走在雪地是真的可能把人冻废的,呦呦不敢让他们如此涉险,趁着他们吃饭的时候,穿上皮毛衣服去山洞外的大树上剥下一些树皮。 她用树皮和皮毛给阿良和连个青年制作了万分粗糙的鞋子,树皮做鞋底,多少防一些雪水。 走的时候三个人,回来也是三个人,只不过走的时候他们裹着大皮毛,回来却都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保暖一看就比披着的皮毛强;还有,一个青年不见了,换成了阿良。 “阿峰死了。”那两个青年说。 阿良看着这个山洞里萎靡不振的族人,目光转向他们的首领阿达,再次述说了己方接纳的条件。 内桑首领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因为他们真的山穷水尽。 就这样,在没吃没喝的情况下,内桑部落来到了青木部落,一开始是遵从约定避寒时一切听从阿良指挥,寒潮结束后,阿良的威信超过了阿达,两个部落也情似一家。 青木部落的族人开始招揽要好的内桑族人。 “来我们部落啊,我们的巫可厉害了。” “来我们部落吧,以后呦呦也是你的巫了。” “来我们部落吧,不仅有吃有喝,还有巫获得上天一个又一个神谕,我们过得越来越好了!” “来我们部落吧……” “来我们部落吧……” “来我们部落吧……” 一句又一句,听得内桑部落的人心驰神往,等到雪化了,天真正升温暖和了,内桑部落的人都不愿意回部落了。 阿达情绪复杂,站在高处看着族人和青木族人之间的亲密互动,仿佛站成了石像。 阿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出发了,我们的食物所剩不多,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南边居住地。” 阿达心情更加复杂了,如果不是为了救他们,青木部落接下来的生活依旧游刃有余。 阿良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没说什么,转身要走。 阿达喊住他。 “我们……我们内桑……归入青木怎么样?” 阿良背着他的眼睛闪过光亮,很快恢复如常,他原地站了站,转身看过去:“你这话什么意思?” 阿达垂下眼,语气多了许多颓败:“我无法给内桑族人更好的生活,浩也不行了,我们想和你们一直在一起,和你们成为一个部落的人。”他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着阿良,“以后你是首领,我和浩都听你们的。” 阿良盯着他看半晌,看得阿达开始忐忑,这才回复:“可以,你们进入青木就和所有族人一样,一切按照青木的规矩来。” 阿达毫不犹豫答应:“没问题!”他想得很清楚,内桑什么都没了,但青木有厉害的巫有很多食物,他们加入只有好处,但青木族人可能会排斥他们进来抢走一部分食物。 他怕青木会反对。 阿良笑起来,一把揽上阿达的肩膀:“走吧,把这个消息告诉所有人,然后,出发!” 第606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两个部落的合并消息传播开来,无论是谁都喜气洋洋欢呼雀跃。此时的人们没有部落族群的团体概念,大家聚在一起是为了过得更好,只要彼此愿意,融合自然而然。 呦呦对此更是乐见其成,部落人数太少了,而男女结成配偶又都在部落内部,长此以往,下一代大概率会出现各种基因病,吸收的新人越多,对部落长期发展越有利。 大雪过后的气温无法再达到寒潮前的程度,欢呼兴奋之后,所有人便自发抓紧时间收拾了东西再次启程。 不过这次,部落里的老弱族人身上都有了保暖的皮毛衣服。 在山洞避寒的几天,呦呦并不藏私,将打磨骨针和缝合衣服的手艺耐心教给了所有人,包括当时还不曾融入的内桑部落。 内桑部落用呦呦的骨针缝合了五套衣服,心里对呦呦越发感激信重。 这也是内桑首领彻底放弃希望的原因。 内桑部落大多青壮年,这些衣服匀给了原青木的人,就像青木的物资分享给内桑一样。 合二为一的部落在路上又走了半个多月,这中间,他们再次遭遇了寒潮,因为人口增多,青木部落吃光了所有的肉干腊肉,储备消耗殆尽。 一群人一边挖野草、找猎物,一边继续前行,终于在精疲力尽时柳暗花明。 他们来到了一片湖泊,湖边满是芳草,远处是郁郁葱葱的丛林,湖里好多鱼儿游来游去,弯腰去看便看到了至少三四个品种;湖的东边是一片芦苇荡――呦呦是这么称呼的,因为长得很像芦苇,芦苇荡里有野鸭飞进去下蛋,又在其中游水;湖的西边便是丛林,林中鸟类极多,大家一路往林中深处走,走上了山,便看到了竹子模样的植物,整座山都是。 一路吃野菜的族人们看到这么多活物,眼睛刷地亮如夜星,“哇呜――”呼叫着张开双臂跳下甬道,飞奔冲向湖边,甚至冲进了湖里,用力朝天泼水,在半空中画出一圈圈水波。 湖边惊起一滩飞鸟。 长途跋涉几经险难后找到栖息之地,这种兴奋,没经历过的人是很难体会到的,呦呦这样镇定的人,此时都拉着朋友们的手冲进了湖水之中。 冷,但是好快活! 鸟儿们被这群人惊得在天空盘旋,呦呦和大家一起抬头看着它们,这看的哪是鸟儿啊,这是一盘一盘的菜啊!未来几个月的伙食! 一群原始人们仰着头望着天,眼冒绿光。 兴奋了大概半个小时后,按照惯例,稍微冷静下来的族人们开始上山找山洞。 这里是青木部落常年来的地方,山洞的位置族中老人都心中有数,麻烦的只是驱赶野兽和清理工作,但如今人多了一大半,所谓人多力量大,很快,山洞的里里外外便被整理得干净清爽。 嘎嘎拿起网兜:“我去捕鱼!” 阿良:“我去打鸟。” “那我挖甜根。” “我去抓鸭子。” “……” 大家很快根据自己的喜好找到了任务,然后带着内桑的新人一起行动。 内桑往年聚居地不在这边,在湖很远很远的对岸,而且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同一片湖,所以这次完全以新人的姿态融入这里的生活。 呦呦往竹山走去。 浩跟过来:“你去哪?这个时候,那里没有食物了。” 呦呦没回应,继续往竹山走。 浩自我疑惑,难道他漏掉了什么吗? “以前我们那边也有这种山,但它们只有地里长出来的嫩根可以吃,而且还要等两三个月,现在什么都没有。”他继续说。 呦呦在竹林里走来走去,走了很久在一处停下,找了一块长尖的石头开始挖土。 浩好奇地蹲下来查看,想看她挖出来什么。 呦呦找的位置非常准,没一会儿,黑黑的笋尖就从泥土中冒了出来。 这是冬笋,埋在地下。 浩缓缓睁大眼睛。 为什么她会知道地下也有嫩根? 呦呦这时开始解释:“这一块土质松软,边上的竹子枝叶茂密,这一个方向有竹鞭指引,底下必然有竹笋。” 竹笋?竹子?这是青木的称呼吗? 浩很快接受了这个名字,注意力都在呦呦所说的找笋技巧上。 呦呦依旧不藏私,一一说明给他,还带着他找第二个、第三个…… 浩的学习能力本就强,理解能力也高出普通人,他出师快得出奇,没一会儿就绑着呦呦挖了一网兜的竹笋,愉快回山洞。 当天晚上,呦呦就将挖笋的技巧教给了所有族人,部落的食谱又增加了一个品种。 而看到呦呦和浩这两个巫一起介绍竹笋,谁也没有疑问为何那片林子成了竹林,而这些嫩根又叫竹笋。以为是两位巫共同确定的。 当天的晚餐是近期最为丰盛的一次,有人在湖边挖来疑似甘蔗的甜根,有人在湖里捉到了好几种鱼,足足一网,搞个全鱼宴都不成问题;还有一只只大鸟野鸭,一兜的鸭蛋。 素了好几天的族人们吃得满嘴流油。 生活又恢复到了迁移前的模样。 日出起床捕猎采摘,日落归家烧火烤肉。吃饱了躺着歇息,饿了捞鱼打鸟烤了吃。 互相有意的男女牵着手走在湖边,湖上落日红得如火,映得年轻男女蜜色肌肤变成橘红,眼里仿佛能折射出阳光的璀璨。 第635节 族里的老弱病人找到了活计,呦呦耐心教导他们缝合的手艺,引导他们发散思维随心设计,将族里新得的皮毛都交给他们制作成衣毛毯。 爱吃的阿角和善莫走到了一起,他们每日一起出去捕猎一起原地烤肉烤鱼做菜吃,然后一起肚子滚圆地回来,带着新鲜的食材和制作方法。 呦呦找来了善莫。 “以后,善莫将认为好吃的东西分享给所有人怎么样?” 善莫不太想答应:“他们不喜欢。”他觉得好吃的东西没安利出去还被嫌弃,他再也不想教人做菜了。 呦呦鼓励:“那是因为他们没吃过,只要吃过你做的食物,我相信每一个人都会爱上。” 善莫神色放松,眼睛微亮:“巫也觉得好吃?” 呦呦笑了:“阿角愿意跟着你吃饭,那一定是非常好吃。” 善莫嘴角勾起:“是,阿角也觉得好吃。” 呦呦见他十分骄傲的模样笑得更厉害:“那你愿意担当每日晚饭的工作吗?我可以让阿良多给你一个大鸭子。” 善莫这回没多想就答应了:“好!” 他甚至神色雀跃:“必须每个人都吃我做的!” “当然,如果你觉得累,可以带几个孩子一起做,顺便教他们如何生火烤肉。” 照顾幼崽是每个族人的责任,善莫毫不犹豫地应了。 当天晚上,所有人的晚餐都交到了善莫手里,阿角帮忙。 从来都被善莫诡异调料和奇葩制作方法刷新认知的族人们半点高兴不起来,紧紧盯着善莫阿角的动作,生怕今晚的晚餐就此没了。 月上山头,晚饭终于好了,善莫啃着独一份的野鸭,走到族人之间,看着“真香”的族人们,憨憨笑开。 阿角挽着他的手臂:“善莫,你绝对是我们部落做饭最最厉害的人!” 不仅会做饭还会创新吃法,调配出更好的口感,他不仅做饭最厉害,也是最愿意琢磨吃食的人。 如今,呦呦将他的爱好公开成一项技能,鼓励他继续的同时,分享给族人。 善莫觉得非常好,遵从呦呦的指示,多带了几个小孩教他们基本技能,他腌制肉类、烹调晚餐时小孩就在一旁旁观,直到晚餐过去。 一开始是这几个小孩,后来多了几个少年,再后来回来早的年轻人也加入…… 渐渐的,善莫的烹调之法人人学会,而他层出不穷的新口味又让族人们期待不已,善莫成为族中的大厨。 解决完这些事,呦呦又开始分辨百草,记录南边动植物的数据。 湖边的环境就是后世所谓的湿地,物种繁盛,生态和谐。呦呦来到这里后,专注于探寻物种,借助先天的记忆优势,从答案倒推,收集了很多植物的茎叶根、动物的皮肉骨头。 她把这些草药尽可能处理晾晒,分门归类,但不许任何人伸手拿来食用。 族人们每天都好奇地过来围观,也有小孩子围着她打转,孩子们问什么,她就答什么,毫不嫌烦。 但是围观了半个月,几乎所有人都看厌了,也不再凑过来了。 浩坚持得比较久,一开始就跟着她,但是看久了还是晕了头,也对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生不起太大兴趣,转眼就跟着族人们去捕食生活,做一个快活又自在的普通族人了。 当然,聪慧的人到哪都是不一样的,浩做事爱动脑,有他在,干什么都会事半功倍,在族人之间,他虽然年纪不小却依旧十分受欢迎。 这天下午,风和日丽,族人们悠闲地在湖边晒太阳。冬日南方的暖阳照射在皮肤上不灼热,暖融融,十分舒适,令人昏昏欲睡。 呦呦也躺在一张网做的吊床上小憩,手里还抓着一只绿色的瓜啃着。吊床安在两棵大树之间,上面铺了一层大大的虎皮,是族里勇士打了送她的。 密密的阳光从枝叶之间撒下来,撒满了全身,林间不知名的鸟叫三五不时响起,她吃了半个瓜,就想睡了。 “巫――巫――”一阵急呼打破了林内林外的静谧,无数鸟儿扑棱棱飞上高空。 呦呦立刻坐起身子下了吊床,看着失态跑进来的阿角。 “巫,善莫要死了!你快救救他!”阿角眼睛通红,哭得满脸都是泪水,狼狈不已。 呦呦心惊,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帮助她镇定下来,“怎么回事?善莫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阿角被她一按,莫名觉得心安几分,情绪冷静了一点点,说得清话了:“善莫吃完饭就肚子疼,疼得站不直身子……呜呜……吐了……还拉了好多次,蹲在草堆里出不来……呜呜呜……他是不是要死了,以前很多人都是这样死的!” 呦呦心里有了点数,又问:“你们中午吃了什么?” 阿角胡乱抹着脸:“肉?鱼?……我……我忘了……呦呦你先去看看吧,他快昏过去了呜呜呜……” 呦呦非常冷静,喝止她的慌乱和拉扯:“我去拿东西,你冷静,仔细想想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这很重要!” 阿角吓得收回手,死死握在胸前搅着。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吃……对,吃了鱼,我们吃了烤鱼……” “你们一起吃的?” 阿角用力点头:“是啊,我们吃的一样啊,我没事,为什么善莫会中毒……”说到这她又害怕得想哭。 呦呦:“仔细想想,他吃了喝了什么而你没吃过或者吃得少。” 阿角害怕得发抖,用尽全力去想。 “水……水!”她突然想起来了,一把抓住呦呦的手臂:“吃完饭他去湖边洗手,直接喝了那里的水,我没喝!” 呦呦点头,正好收拾好了东西,背起网兜拉着阿角往外跑:“他在哪,快带我去。” 第607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阿角拉着呦呦一路飞奔,跑到了湖的西南边停下。此时,善莫的周围已经围了不少族人,大家手足无措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而地上的善莫勉强趴在一块石头上,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呕吐声。 “快让开!”呦呦加快速度跑过去,喊众人让出足够的空间。 “巫!巫来了!” “能不能救回来啊?” “柳就是这样死的,善莫……” 呦呦跑到善莫身边,先抓着他的手腕暗暗把脉,时代差距太大,人体脉相千差万别,她通过脉相心中留个印象增长经验,但也不完全依赖于此。 “拉了几次吐了几次了?” 善莫伸出一只手掌,又摇手,伸出两个手指。 呦呦没看懂具体几次,但是不管5次还是7次,这个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阿角,去营地烧一大盆水,等我们过来。” 为了提纯粗盐,到了这片居住地后,呦呦就将五步制盐法教给了无法做重活的族人,为了制盐,营地里长期烧火蒸馏,所以直接去那儿烧水速度最快。 阿角应了一声,刚要去,一旁围观的青年主动说:“我跑得快,我去!” 呦呦抬头看他一眼,是原内桑的族人,叫d,因为跑得快而在两个族群里十分有名。 呦呦点头。 d拔腿就跑。 “大叶和阿玖,你们去林子里找两根粗木头,要比善莫个子长的。” 身材魁梧的大叶和阿玖立刻答应跑进林子。 呦呦从网兜里拿出一片树皮一样的东西,让善莫含着:“含着这个不容易吐,我去看看湖水出了什么问题,等他们回来咱们就回去。” 阿角焦急:“巫,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以为呦呦这是放弃了,眼泪又流下来,“刚才他还好好的,善莫是勇士……他怎么会死……” 呦呦拉她起身:“我什么时候说他会死?你别哭,先带我去看看善莫喝水的地方。” 阿角懵了,脑子一时之间转不过来,善莫明明那么严重,为什么巫好像不紧张不着急的样子,还要去看湖水…… 善莫趴在石头上,嘴里的树皮散发出淡淡的涩味,但有一股另类的清新口感让他胸口的反胃恶心感消散许多。 他虚弱地半睁着眼,看着两人远远走开,心里又是绝望又忍不住升起希望,一边觉得自己死定了一边又觉得巫也许能救自己。 求生的强烈希冀伴随着生理的痛苦,让从来不流泪的大汉眼角湿润起来。 阿角此时却是完全被呦呦安抚了,她抹了眼泪带着呦呦走到了善莫清洗的湖岸边:“就是这里,我看到他在这里洗手然后低头喝了好几口水,我还笑话他呢。” 呦呦嗯了一声,看向四周。这是一片杂草夹着芦苇的湖岸,草丛茂盛,只有这边一条小小的人走出来的小径,她拨开草丛和高高的芦苇,往上游走去。 阿角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就发现呦呦停了下来。 她探头看向前方,惊得啊呀了一声,连忙捂住鼻子。 呦呦也捂住了口鼻。 她们的眼前,是一只半挂在岸边已经腐烂了大半的某鸟类尸体,这只鸟很大,上半部分都泡在水里,湖水从腐肉边上划过,带走一圈圈浑浊的杂质甚至上面的蛆虫。 阿角连连后退,喉间忍不住发出“呕――”的反呕声。 呦呦松开手,密密的芦苇合上,那腐烂的景象连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被隔了开去。 “善莫应该是喝了这种不干净的水才上吐下泻的。” 阿角还是忘不掉那个画面,依旧小声呕了几下,好不容易压下去了,才问:“巫有没有办法救他?” 呦呦握住她的手腕往回走,安抚:“我找到了一种治疗拉肚子的药,应该对善莫有用,我们先回营地。” 大叶和阿玖已经将木头找来了,呦呦从带来的网兜里掏出一张网,非常快速地固定在木头上,做成了一个简单的担架,然后让几个青年将善莫放到担架上抬回去。 半路上,善莫又吐了一回。 回到营地,d送来了煮沸的热水,呦呦舀了一瓢,从网兜中掏出一包盐和一块蜂蜜放进去,递给阿角:“喂善莫喝下去。” 阿角双手接过,听话地小心喂给善莫,唯恐漏下一滴没了效果。 呦呦看了一会儿确认没问题,又从网兜里拿出几个疑似植物根茎的东西,泡进剩下的热水中。 d问:“巫,这是什么?” 呦呦给所有好奇围观的人解释:“我叫它葛根,我尝试过,用它泡水可以治疗拉肚子。” “那你让阿角喂善莫的水呢?” 呦呦:“这是盐糖水。”她思索着怎么向此时的大家科普脱水和补充电解质,“一直拉肚子和呕吐,会让身体里好的东西也跟着流出来,流失得多了,人就越来越虚弱,最后死去。而喝盐糖水就是把它们补回去,我们先阻止身体变虚弱,再喝葛根水治病,这样人就不会死了。” 大家听得似懂非懂,但都记住了盐糖水和葛根这两样东西。 至于有没有效? 所有人都盯着善莫的反应。 第636节 善莫又拉又吐太多次,已经没什么东西能吐了,现在无比虚弱地躺在稻草上,喝完了一大碗又咸又甜的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只有胸膛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葛根水可以入口时,呦呦继续让阿角喂他。 喂完便招呼众人离开,只叮嘱阿角陪伴在侧观察情况,可以隔段时间给善莫喝点盐糖水,但水一定要烧开的。 阿良带着大部队狩猎回来才听说了善莫的意外,他先去看了善莫,又来找呦呦。 “善莫真的还有救吗?” 呦呦问:“你刚才去看他,人怎么样?” 阿良复述了阿角的话:“阿角说,喝了药他又拉了一次,后来就一直躺着。好像喝了不少盐糖水。” 呦呦点头:“那就说明在好转。” 阿良大大松了一口气,皱眉问起事情的起因:“阿角说,是善莫喝了不干净的水?” 呦呦把那个湖边的腐烂尸体说了一遍:“烧开的水可以避免这种情况。我们应该将此事作为教训告知族人,虽然大多数的水源都是干净的,但在时间足够的情况下,族人们喝水最好还是用火烧得沸腾。” “是,善莫太大意了,那种岸边,水都是死的,不该直接喝。但是烧水这个是真的吗?想把水烧开,花费时间太长了。” 呦呦想到现在几乎都是用石器当容器,每次做菜都要把石头烧得火烫才能在上面烤肉、煮菜汤,的确,白天在外面用这个方式煮水,太耗时太不现实了。 她凝眉叹气,只好说:“先提醒大家注意吧,能喝烧开的水就尽量烧开。” 见她叹气烦恼,原本觉得难办的阿良反而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不要叹气,呦呦,你已经无比能干了,我们所有人都因为你过上了更好的日子。” 呦呦失笑:“你怎么知道是因为我过上了好日子呢?说不定没有我你们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阿良斩钉截铁地摇头:“不,不会的,只有你可以做到。” 呦呦又笑,拉下他的胳膊拍了拍:“好了,我知道了,烧水的事情我再想办法,天黑了,先去吃饭吧!” 阿良仔细看她一眼,确认她不再苦恼这才放心笑开:“走,我今天抓了好几只活的猎物,我叮嘱他们不要杀了给你留着,你上次不是说想要公的母的养在一起吗?今天都有。” “是吗?”呦呦这回真来了兴趣,“太好了,我们多养一点,说不定他们会生下小崽子,就像之前的鸡生蛋一样。” 晚饭前,呦呦去看了那批活猎物,和上个居住地长相不同的兔子、野山羊、野鸡都有,被有了经验的族人圈养在一个山洞里,山洞很大,族人划分了几个区域,动物们互不干扰。 不过这些野生动物野性难驯,为了看养,每天至少两个族人在山洞边喂食看守。 看完动物,呦呦亲手炖了一碗软烂的淀粉羹,将平时大家当主食吃的淀粉块根捣碎煮熟,加点碎盐让善莫吃下。 连续天,呦呦安排饮食和药物,阿角贴身不离地照顾,前几日躺在那一动不动仿佛随时会死去的善莫,在第四天日出时,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了阳光下。 他在晨光中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迎上族人们惊喜不已的目光。 “善莫!你好了!” “呀,善莫你小子出来了?” “善莫真的好了!” “善莫真的没死啊!” 善莫哈哈笑着,冲着众人挥手:“我好了!我没死!我彻底好了――”越喊越兴奋,几个纵跳就爬上对面的大树,折了树枝在树顶挥舞:“我好啦――我没死――” 阿角气得追出来跳脚:“善莫!你下来!巫说了,你还要再躺一天!” 善莫笑声戛然而止,垂着眼睛申诉:“我好了。” 阿角叉腰,哼了一声:“呦呦说了,这是你胡乱吃喝的惩罚,要让你记住这个教训,不然下次你还会毒死自己!” 善莫瘪嘴,想反驳阿角,但想到她背后是巫,又不敢反驳,一屁股坐在树枝上,笑不出来了,但也不想下去。 “哈哈哈哈――”族人们纷纷大笑起来。 “善莫,你就听巫的话吧!” “是啊,你可是我们之中做食物最厉害的人,你不能死啊。” “巫说得对,你是要接受教训,每次吃新东西,我都怕自己被你毒死。” 善莫瞪过去:“胡说!我都是自己吃了很多次,觉得好吃才给你们做!” 阿角这回也帮善莫了:“就是,我们善莫从来不会害人,他只会毒自己。” 善莫:“……” “哈哈哈哈――” 善莫叼着一根枝条滑下树干,郁闷地回山洞去了。 呦呦听到这阵响动走出来,看到善莫闷闷不乐的背影笑了一下,冲着不远处的一群孩子招手。 “来,娃娃们,今天巫布置一个新任务。” 一群幼崽最喜欢和善又厉害的巫,一听这话,撒丫子跑了过来。 “什么任务?” “拿了第一还有蜂蜜吃吗?” 呦呦让他们去挖泥土,而且挖来的泥土要各种各样。 不仅幼崽们有这个任务,所有外出的人都有。 大家虽然不理解,但是举手之劳的事,还是答应下来并认真执行了。 于是,族人刚发现巫每天摆弄的花花草草原来都是药,又看着巫开始玩泥巴了。 呦呦用大家收集来的各种泥巴做很粗糙的小碗,然后丢在火里烧,一个接一个,每天闲来无事就烧一个,当然基本上每天都失败。 不过她半点不急,依旧做着物种记录的工作,出去捕鱼采摘,回来整理药草救治族人,烧裂的泥碗堆在她的山洞外头,每隔几天便多几片碎片。 渐渐的,族人们开始忘记采泥巴的事,也不再关注巫烧泥碗的行为。 呦呦收到的新泥巴越来越少,但失败的概率始终是百分百。 阿良是唯一一个没有忘记的人,他只要出去就一定带来一小包泥土,而且谨遵呦呦的嘱咐,挑的泥土越来越有粘性,每回送完东西,他就会在山洞角落看那堆碎片,然后下次再来。 那天天气不好,呦呦提前通知了大家,吃喝不愁的族人都没有出远门,只在山下的湖边捕鱼采摘。 阿良反其道而行去了山上,直到下了雨才回来。 他被雨淋得浑身湿透,手里的泥巴也掺了大半的水,黏糊糊一团。 “这个和之前的都不一样,你再试试?” 呦呦接过,用指尖搓了一点,的确不一样。她诧异地问:“你是专门去找的吗?” 阿良点头:“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我爬到最高的山顶然后从山顶下去,在山的北面就有这种一下雨就黏脚的烂泥。” 呦呦:“阿良,咱们部落已经有好几百人了,但只有你还在帮我找泥土。” 阿良笑着露出大白牙,雨水滴落在下巴上:“我知道你想要的东西一定对我们部落有用。” “但今天很危险,你明知道要下大雨。” “今天阴天,我有空,而且那里我去过呢。”阿良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呦呦笑了一下:“这是你特意找回来的泥土,要不要陪我一起试试?” 第608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山洞外雨水淅淅沥沥地往下落,在洞口的水坑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冬日雨天的寒气顺着洞口往里钻,钻到一半,撞上火堆散发出的融融热量,转瞬消散。 阿良和呦呦坐在毛茸茸的皮毛上,围着火堆,捏泥巴。 阿良看着呦呦捏。 这次的黏土质量真的不错,呦呦捏制模型的手感比前几次都好,捏完晾在一边,她捧了一堆干草燃料放在洞口处,确认风向不会倒灌烟气后,放上泥碗点燃。 阿良好奇地蹲在边上看着草料燃烧的过程,透过火光看着最里头那只泥碗。一只泥土做的碗,经过火烧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目光又看向那堆碎片,会裂成硬土块? 那呦呦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样? 呦呦看他盯得认真,索性将看火的任务交给了他,自己在一边整理笔记。 此时人们还未发明文字,为了不过于奇异,呦呦也没有将后世的文字使用出来,而是通过画图,做记号,贴实物标本等方式,将各种动植物的药性、毒性、特点记录下来。 也因此,这些“鬼画符”需要时常整理,常记常新,不然时间一久,她本人都想不起当初的圈圈块块代表什么意思了。 一个看火烧泥碗,一个整理笔记和药草,时间在雨水的滴滴答答中转眼流逝,天渐渐黑了。 阿良看着火堆的火光缓缓熄灭,扭头去找呦呦。 “烧完了,你去看看?” 呦呦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去,一边问:“你看了吗,有没有碎?” 阿良摇头,蹲在那堆灰烬边上仰头看她:“没,你的东西,你来看。” 呦呦笑,边上找了一根木棒,与他并排蹲在一起,一层一层拨去厚厚的燃料灰烬:“如果今天成功了,阿良你的功劳最大。” 阿良憨笑一下,好奇地问出心中早有的疑惑:“你想得到什么东西?” “想得到――”呦呦拖着长音拨去最后一层黑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眼睛瞪圆了。 阿良低头往那堆黑灰中使劲瞧,隐隐约约似乎瞧出了点轮廓:“那只泥碗?” 是的,还是那只泥碗,没有裂开,没有变成碎土块,还是一直完整的碗。 “不行,要淡定,上个碗,我也以为成了,结果挖出来底都掉了。”呦呦自言自语,小心翼翼地继续拨碗周边的灰烬。 阿良也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盯着这团乌漆嘛黑。 厚厚的黑炭和草灰被层层拨开,一只完整的碗立在原地。 呦呦“哇”地欢呼一声,一巴掌拍上阿良的后背:“成功了!阿良我们成功了!” 阿良看不出这个碗有什么用,但是听到呦呦如此高兴便觉得这一定是一件极大的好事,跟着呵呵笑起来,伸手去拿碗。 “小心烫!”呦呦阻止不及。 阿良不在意地说了一句“没事”,单手就将烧制的泥碗从灰烬中拎了出来:“看,不烫。” 呦呦疑惑,伸手小心摸了摸碗的外壁,快速收回手:“烫!” 阿良第一次看到呦呦也有力所不及的一面,觉得有趣极了,哈哈大笑。 第637节 呦呦听出了那点意思,撇嘴,指挥人:“既然不怕烫,就把里头灰擦干净了,放到洞口晾着吧。” 阿良乖乖嗯声,随手在石壁上抓了一把草,高大个子蹲在洞口专心擦碗,擦完,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 呦呦看着看着,走到他身后,对他说:“以后把碗做得大一点,做成罐子,我们可以用它烧水喝,比石盆快很多很多。” 阿良恍然大悟,脑中想象着这个泥碗的放大版本,连连点头:“对,呦呦你可真聪明!” 呦呦和他说:“我们部落里有不少年老不能打猎的、怀孕不能走远路的,还有许多受伤失去力气的青年,我答应过老族长,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族人,但是找不到食物的族人的确是整个部落的负担。” 阿良扭头看过来:“你的承诺是对的,每个人都会衰老、都可能受伤,我希望我的部落再也不用牺牲任何一位族人,我想让每一位族人生下来就不会挨饿,吃饱喝足直到自然死去。” 呦呦还有未尽之言,但是阿良的话在她意料之外,在这个时代,这个社会里,阿良的心愿大概是整个社会最高理想了吧。 她目光柔和,并没有打击阿良看似遥不可及的理想,继续说自己原本打算说的话:“以前可能是负担,但以后他们也能做很多事了。养动物,制盐,还有制作这些器具……这些营地里的工作他们都能做,有这些大后方帮忙,你们外出打猎会更加轻松,生活会更加方便,大家就能互相帮助,一起过得更好了。” 阿良背对着洞口看着呦呦,此时的眸光比洞口的光还亮。 “你说得对,营地里的族人也能做很多事,天晴以后我带人去后山挖泥土,你教大家做泥碗,泥盆,有了这些东西,我们做饭更方便了,喝水也更安全了。我们会过得越来越好!” 呦呦教他:“泥碗烧制变成这个坚硬的碗,就是陶,我管它叫陶碗,以后我们还要试着做陶罐、陶盆,各种各样的陶器。” 阿良学着她的发音:“陶?” “对,陶,陶器。” “陶器。”阿良低头自己念了好几遍,脸上露出大大的笑。 呦呦心中感慨,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阿良,你是个非常好的首领,如果没有你的坚持,我没法这么快做出想要的陶器。我们的部落,因为有你才越来越强盛,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中,要长长久久做我们的首领。” 这是呦呦第一次这样高度直白地赞扬阿良。 阿良听得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胸口有一朵很大很美的鲜花热烈绽放,嘴角不由自主地咧开。 “真的?” 呦呦肯定点头:“真的。”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像前世那样轻易被别人占据了首领之位,长长久久做我们的族长,青木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好。 “那你是不是答应和我做配偶了?我们一起保护我们的部落。” 呦呦的笑脸刷地没了:“谁答应你了?!” 伸手一推,将人推到了山洞外:“天黑了,赶紧给我回去。” “呦呦――”雨水淋到阿良□□的脖子、后背,他下意识缩了缩脑袋,目光仿佛有几分可怜巴巴,“你又生气了?” 呦呦扭头往里走:“不许进来,回你的山洞,敢进来我打断你的腿。” 阿良默默缩回还想跨进去的腿,悻悻地哦了一声,捧着碗垂着头走了。 巫的威信在所有人心中,哪怕是首领,阿良也不敢不听话。 只是心中还是觉得有些郁闷,明明上一刻对他那么好,还夸赞了他,为什么下一刻就生气不肯见他了? 部落里的男女,只要互相表达了赞赏,很快就会在一起,但是巫好像并不是这样。 唉。 阿良感受不到冬雨的凉,只觉得自己的心更凉。 山洞里的族人看到首领抱着个东西回来,好奇地看了一会,没看出什么新鲜事又转头说说笑笑自顾自了。 老族长喊住了阿良。 “巫又做成了什么新东西?” 阿良回神,走过去在老首领身边坐下,把陶碗递过去给老人看:“您看,巫做的陶碗,可以在火里烧很久都不裂开,以后我们可以用这个方法烧肉煮水,就不会再像善莫那样喝水就差点毒死了。” 老人摸着粗糙质地的陶碗,手微微颤抖:“好……好东西!” 他语气都激动了许多,但转而疑惑:“这么好的东西做成了,你怎么这幅表情?” 阿良更加郁闷了,问老首领:“您看见过以前的巫是怎么找配偶的吗?为什么呦呦明明表达了对我的赞赏,却还是不肯答应做我的配偶呢?” 老首领错愕了一下,憋不住笑开了:“你想要做巫的配偶?” 阿良点头:“是啊,呦呦太厉害了,她是我心中的神女,我想时时刻刻和她在一起……但是,”他垂眼沮丧,“但是她好像看不上我。” 老首领笑得越发开怀:“你也说了,巫就像神女一样厉害,你怎么能用其他族人求偶的方式去衡量她呢?――她夸你什么了?” 阿良把那些对话复述了一遍。 老首领的表情渐渐认真,听到后来,看着阿良的目光也变得不一样了。 他缓缓点头,对眼前的后辈说:“巫说得对,阿良你是个好首领,比我强很多。” 阿良:“首领……” 老首领缓缓摇头:“这是巫对你的最高赞赏,阿良,你坚持下去。就像这件陶器,你坚持为巫寻找泥土,所以最后有了结果。香甜的果子总长在最高的枝头,阿良你是目前部落里唯一能坚持爬到最高的人。” 阿良听得似懂非懂,但一字一句记下,认真说:“首领,我知道,我会带领我们部落过得越来越好。” 老首领又笑了,笑他听懂了又没听懂。 傻孩子,最高枝头的果实,不仅有我们部落的未来,还有我们巫的心呀。 但是老首领什么都没说,把碗重新递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吧,今晚,所有人都能睡一个好觉做个美梦了。” 阿良带来的消息的确振奋了所有族人,要不是天黑,有的人恨不得直接跑去北面山坡上挖黏土。 雨下了两天,天一晴,一群族人顾不得出门打猎改善改善这几日的伙食,全都哄闹着奔向北山坡,呦呦听着喧闹声出来,看到这群人不禁失笑。 笑着笑着,垂眼便看到同样笑看这一幕的老首领。 她过去打招呼:“您是该出来晒晒太阳,下次我让若叶他们几个小的轮流背您出来。” 老首领只笑,说:“真没想到,我闭眼前还能看到部落这一天。” 呦呦说:“以后还会越来越好,您要长长久久地看着我们。” 老首领笑望着初升的朝阳:“不啦,足够了,我呀,活得太知足了……以后你和阿良要好好的。” 呦呦听这话听得不像,想安慰却被老首领通透的目光阻止了。 “呦呦,听说陶器能做饭,等你做好了第一批陶器,亲手给我做一顿饭吧,上次你做的烤鸡和蔬果汤,我觉得比善莫做的更好吃。” 呦呦自然答应:“好,今天烧完陶器,我就给您做菜吃。” 老首领笑呵呵地说好。 第609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出于新奇感,雨后第一天,整个部落的人没有出去找新鲜好吃的食物而是满山挖黏土。 也出于这份声势浩大的行动,第一天呦呦就收集了充足的原材料,开始给部落的老弱族人上课,教大家制作陶器。 小型的陶碗可以直接用石片刮出碗的形状,但是大一点的锅、盆、罐,她用了新的方法。 将黏土搓成粗长条,一圈一圈环绕在底碗上,然后将泥条外圈抹平,这样制作出来的陶器更容易成型,放到火中也不容易扭曲碎裂。 一群人做了一个上午,制成满地的陶器。 大家又去找草料柴火,烧了整整一个下午,余温闷到了第二天早上。 清晨,冬日的晨光照在那一摊灰烬上,晨起的族人依旧没有立刻出门觅食,而是围在灰烬周围等着观看陶器制成的一幕。 呦呦带着几个女孩一件件捡,罐子、大盘子、碗……碎了一半,但也成功了一半。 呦呦抱着一个大大的陶罐,迎着朝阳看着周围的族人,笑容灿烂:“今天,我用这些陶器给大家做菜!肉汤,炖肉,菜团子……什么都有!” “哇呜——”人群欢呼鼓掌,有人吹口哨,有人仰头长啸,气氛瞬间高涨。 充满了欢喜的一天就这样拉开帷幕。 族人充满干劲地出去收集食材了,呦呦带着剩下的人去湖边清洗这些陶器,心里琢磨着制作更多形态的容器,比如她的药罐、药盒,大家出门可以携带的水壶…… 午餐时,留在营地劳作的人们先试用了一次使用陶器做饭饮食,用了一次就觉得方便得不得了,不仅形状方便盛放食物和汤水,最大的优点是它煮菜太快了!比石头容器快了至少三倍! 吃了饭,呦呦在营地散步休息。 此时的营地和以前早已大不相同。以前白天的营地空荡荡的,部落里,哪怕再柔弱、残疾的人,都要为了生存出门找一点食物,族人的接济毕竟杯水车薪,想要活下来,哪怕明知出门遇到野兽必死无疑,却也得坚持出去填饱肚子。 而现在的营地,随处便可见三三俩俩的人。 有大着肚子的女人坐在树下编织藤网,有不良于行的青年半靠着石壁捏制陶器,有刚学会行走的孩子抱着杂草去喂兔子,还有一群步入衰退期的老人聚在一起提纯粗盐…… 营地里一片热火朝天,生机盎然的模样。 呦呦走着走着,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嘴角不自觉带上了笑。每一个人都在劳动,每一个人心中都充满了对生活的期待与喜爱,每一个人有付出就有收获,现在部落的状态非常美好健康。 快走到她居住的山洞时,呦呦远远看到一个小身影蹲在她的洞口。 呦呦自从研究百草后,收集制作的东西越来越多,族人帮忙清理出一个距离部落大山洞很近的小山洞,专供呦呦一人居住,同时安放那些只有她懂的物件。 小女孩蹲在这里,显然是专门等她。 “巫!” 听到脚步声,小女孩抬头,神色亮了,笑着站起来跑向她,边跑边喊:“巫!” 呦呦笑着扶住奔到腿边的小身子,温声询问:“你专门等我吗?有什么事啊?” 小女孩从身后举起一把青色叶草:“巫,我找到了冬凌草!上面还有你说的冰!”话落,目光定在茎叶结薄冰处,愣住了。 她摘下时凝结在枝叶上的薄薄一层非常漂亮的冰,现在完全没了,只剩下半蔫的青草。 “没了……”女孩睁着圆圆的眼睛,失落喃喃。 呦呦接过几乎被女孩掐出汁液的青草,放在眼前仔细辨认,又凑到鼻前闻了闻,笑起来:“安安好聪明,这的确是冬凌草,你在哪采到的,带巫过去好不好?” 安安的眼睛重新明亮,兴奋地原地跳了一下:“真的吗?我知道在哪,那里有好多好多!我带巫去!” 冬凌草有消炎止痛、清热解毒的功效,对咽喉炎也有帮助。如今是冬季,虽然这边气候温暖,但是族人依旧会遇到风寒咳嗽的问题,也有不少人受伤中毒,这个草药非常好用。 还记得上一次呦呦在山里发现一小丛冬凌草,摘了回去给一个族人止血,当时不少孩子青年围观,呦呦一边治伤一边讲解草药,还让大家记下来,若是遇上了便采摘送过来。 没想到第一个送过来的是一个小姑娘。 安安开心地在前面蹦蹦跳跳带路,呦呦笑着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等走到山林之中来到那片冬凌草面前,呦呦的脸上终于出现惊喜之色。 “好多。” 安安挥着小手臂:“早上这里好漂亮,都是亮闪闪的!” 第638节 那是霜后冬凌草结的冰霜。 呦呦心知肚明,抬眼看向四周,发现周围过来是个低温的环境,走了几步便发现还有别的适应低温药草生长在此处。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她高兴地弯腰碰住安安的脸:“小安安,你帮了巫好大一个忙!” 安安笑弯了眼:“真的吗?我好开心呀!” 呦呦被她的童言童语融化了心肝,捧着她的小脸揉搓好几下:“帮巫一起采摘好不好?巫教你怎么采药。” “好啊!咯咯咯——”女孩天真的笑声响在山林中。 回去的路上,呦呦问孩子:“想跟着巫一起学采药制药吗?” “我学了,也能像巫这样,给族人治病吗?” “当然可以,学得越多,能治的病就越多。” “我学!”安安仰着脑袋,大声说。 呦呦笑了一声:“好,那你以后就跟着我,我们一起研究这世上的草药。” 安安是第一个明显露出某一方面兴趣的孩子,她的出现启发了呦呦,她可以观察这些漫山遍野疯跑的小孩,看看他们能不能展露出别样的兴趣,通过兴趣培养他们各方面的技能。 她的寿命是有限的,但是传承下去的知识会一直一直存在。 如今刚研究出陶器,正是部落适应新物品的过渡期,她正好空了下来,有时间教导培养学生了。 安安这个小姑娘将巫说得话认认真真记在心上,严格执行。 呦呦说让她以后跟着她,安安就真的寸步不离地跟着呦呦,呦呦干活她帮忙,呦呦烧火她捡柴,呦呦做饭,她睁着大眼睛好奇看着…… 晚饭还没做完,整个部落的人都知道呦呦选了小女孩安安当继承人,从此带在身边教导。 呦呦捧着亲手做的肉汤和菜糊,给老首领送去。 老首领这个年纪,因为饮食和粗盐杂质等各方面原因,牙齿很多都坏了,只能吃这些软烂的东西,呦呦捧汤,安安端着菜糊,小小个子,端得四平八稳。 老首领含笑看了一眼孩子,一边接过食物一边问:“就选定这个孩子了?” 呦呦“嗯?”了一声,好一会儿才明白原来大家的理解已经到了巫继承人层面,失笑否认了:“只是教一个孩子而已,每一个想学的人,不管孩子还是少年少女,甚至青年老年,所有人我都可以教。”她目光温和地看向安安,“这孩子很喜爱药草,我就带在身边教导,万一哪天我尝了有毒的草药,好歹也有个人能救我呢。” 安安吓得一下子瞪圆了眼睛,紧紧盯着呦呦。 呦呦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发:“没事的,任何毒都有解决的办法,安安学多了就什么都会了。” 老首领眼中闪过欣慰与感慨:“是啊,像你这样什么都会的巫,很难有第二个了,你的确需要很多个继承人。” 呦呦微微摇头:“巫的继承人会有的,但是,我会的东西不只教给一个人,我要教给所有人,学会的人越多,我们的部落就越强大,哪怕没了一个巫,还会自然而然诞生第二个、第三个,就像我们选首领一样,到那时,我们部落不缺少智慧的人,就好像不缺勇士一样。” “不缺智慧的人……”老首领眼中浮现憧憬之色,似乎眼前已经看到了那个场面,满脸的大胡子下,面容柔和起来。 “今天的肉汤格外好吃。”已经少有胃口的老首领鲜见地吃完了呦呦送去的所有食物。 当天夜里,老首领安详地在睡梦中离世了。 早上族人发现时,都说老首领是笑着去世的。 部落很久没死人了,这次死去的还是身份特殊的老首领,对他依旧留存着敬意的族人们跪坐在老首领身边,哀伤地唱了很久的歌谣,就仿佛后世的悼亡曲一般,唱完祈福完,年轻力壮的族人便抬着老首领去了隔壁的山。 所有人都跟了过去。 进入那座山中,呦呦走着走着偶尔会发现一些规律相同的标记,回忆原主的记忆这才发现,这些标记就仿佛一种“墓碑”。 这片山是部落里去世之人的埋骨地,这个年代的人会把去世的族人挖坑埋入土中,然后做一个单独的标记证明这片地下已经埋了人,下一回再送其他人来时,标记可以避免挖同一片地的尴尬。 这些标记会随着风吹雨打渐渐消失,当标记消失时,土下的尸骨也大概率融入了大地,那么再挖也没事了。 这就是这里人的丧葬风俗。 老首领因为受人尊敬,标记做得格外牢固与显眼,但也仅此而已,下了山,族人们便渐渐恢复了精神,三三两两地搭伴离开。 死亡,对大家来说太常见了,如老首领这样的自然老去,大家除了不舍便觉得这是一件十分幸运的好事。 唯独阿良,头一回没有与人结伴,单独沉默地走在路上。 呦呦走过去,与他并肩往营地走。 快走到营地时,阿良突然侧头问呦呦:“想吃枣子吗?” “嗯?”呦呦没防备刚才还悲伤的人突然说这话。 阿良抬手指了指他们头顶的枣树:“老首领说,最顶端的果子最甜,我给你摘最甜的枣子。” 呦呦还没说好不好,他就三两下跳上了枣树。 呦呦站在下方看着他往最高的枝干移动,枝干越往上就越细,阿良又那么健壮,他趴上去时,细枝干仿佛随时会被压断,呦呦担忧地连声喊小心。 “咔嚓”一声,阿良将最高的整串枣子都摘了下来,抛到呦呦怀里。 “你尝尝,甜不甜?” 呦呦低头拧了一个,用手指抹了抹,塞进嘴里,笑:“甜!” 阿良坐在树上,高兴又满足地笑起来,看着树下的人吃了一颗又一颗。 呦呦摘了一颗抬手:“你也吃一个?” 阿良撑起身子,腿脚轻轻一伸,直接跳了下来,扬起一片尘土。他站在呦呦面前,低头叼走了她指尖的枣子,咯嘣咬碎,认真品尝了一下点头:“真的甜。” 呦呦观察他的神色,发现老首领去世的难过已经丝毫不见了。 但又好像多了什么。 也许,是一个年轻首领从此独当一面的成熟与决断吧。 第610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部落的日子又变得如流水一样平缓。 呦呦开始“开班收徒”。 有人想学治病救人,她教;有人想做手工器具,她教;有人想学制作兽皮衣服,她教;有人想学粗盐提纯,她教;有人想掌握预测天气的本领,她也教…… 只要她会的,族人想学的,她都教。 她教导的方法也很自由,谁有问题了就来问她,隔一段时间给学生布置一样作业,不是输出式教学,而是像扶孩子走路一样,教一遍,然后护他一路往前。 如此一来,如水的部落生活又泛起了一些小水花,族人中冒出不少向学的人,不管一时兴起还是心志坚定,全都来找呦呦求教。 呦呦就这么耐心地教啊教啊,一路教到了春暖花开。 春天来了,这片湖泊湿地越发的繁盛热闹了。 漫山遍野开满了品种繁多的鲜花,林中的鸟儿更多了,每日天没亮就有鸟叫声咕咕响起。空气变得湿润温暖,地上的青草铺成连绵不断的绿色地毯,部落的幼崽们在上面追逐翻滚,笑声传出好远,一路传到了湖面上。 湖面有鱼儿跃出,在阳光下鳞片银光闪闪。 嘎嘎看得眼馋极了,想去湖中央捕鱼。 但是嘎嘎不会水。 “巫!巫――”找不到办法的嘎嘎很快就不再烦恼,奔跑着来找无所不能的巫,“你有办法让我去湖中央吗?那儿有好多鱼,自己会从水里蹦出来!我想去湖中央捕鱼!” 呦呦远远望向湖泊,笑了一下,并不直说,而是反问嘎嘎:“你觉得,什么东西可以浮在水上不沉下去呢?” 嘎嘎毫不犹豫说:“除了树叶青草这种小东西,还有什么不会沉下去?” 呦呦摇头:“只要找到不会沉入水底的东西,我想,我们就能找到在水上来去自如的办法了。” 嘎嘎觉得自己找不到,想让呦呦直接说出来,但是一眨眼,好几个学生来找呦呦请教,呆愣着的嘎嘎转眼就被挤了出去。 嘎嘎垂头丧气地走了。 木丹看到伴侣如此模样,便猜到呦呦也没给出好办法,转而安慰嘎嘎:“我们就去学游泳吧,学会了游泳,就能去湖中心捕鱼了。” 嘎嘎垂着头摇了摇:“不可能的,湖中心水太深了,而且很冷,你看我们部落最会游水的人,他去的最远的地方离湖心都还有好远好远距离。” 木丹诧异,目瞪口呆地看着伴侣:“嘎嘎,你……你要去那么远的湖心?” 嘎嘎理所当然:“当然啊,我就是要去湖泊最远的地方,我想去看看那儿的鱼是不是和这里一样,是不是一撒网就能捕到很多很多鱼,会不会在那里就能看到太阳从眼前升起――哎,现在说了也没用了,巫都没办法,我肯定去不了了。” 木丹望着满脸沮丧的嘎嘎,心口却砰砰跳起来,如果只是想要捕鱼,木丹觉得现在的日子就足够了,他们现在每天都有新鲜的肉、新鲜的鱼,想吃什么都能吃到,但是嘎嘎所说的――那是一片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木丹的心为这份对未知的探险而狂跳。 “你真的想去看吗?” 嘎嘎:“想啊,我想带你一起去。” 木丹握住嘎嘎的手:“那我们一起想办法嘛。巫不是说了吗?找到能在水上漂浮的东西,我们去找找看啊。” 嘎嘎慢慢抬头,不太确定:“真的去找?可是除了叶子、草杆,还有什么东西能漂在水上呢?树叶那么轻那么软,我总不能抓着树叶漂去湖中心?刚抓住我就沉下去了。” 木丹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这么结实又不会沉下去,但她还是鼓励伴侣:“不着急,我们多去湖边逛逛,说不定就看到了。” 自此之后,嘎嘎和木丹每日有事没事就去湖边走,看到湖上漂着什么就兴奋地跑过去查看,有人好奇询问,嘎嘎说自己想去湖中心,很多人都笑嘎嘎异想天开,嘎嘎也不气馁,和木丹坚持不懈地想着办法。 有一天,呦呦带着几个学医的学生在野外辨认百草,一边探索一边教习,嘎嘎浑身湿漉漉地拖着一根竹子跑来。 “巫――巫――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那是一根湿透了的竹子,上面还有滴着水沾满了一路泥巴的枝叶,脏极了。 嘎嘎却兴奋异常:“巫,我找到了!就是这个!它一路从湖的那头漂过来,而且我试了,我抓着它在水里呆了很久,沉不下去!” 呦呦接过竹竿看了看,笑着说:“嘎嘎你真的找到了一个好办法。” 嘎嘎一听,立刻觉得自己的梦想近在眼前,语气都激动了:“巫,你是不是想到办法了?!” 呦呦:“没有。” “哈――嘎?”嘎嘎的笑容硬生生拐了一个弯,脸都石化了。 呦呦忍笑,将竹竿送还他手中:“但是我觉得这个办法近在眼前了。既然你可以抱着竹竿漂在水里,那你能不能找到更好的办法,直接站在竹竿上不下水?” 她的提示明显又不明显,因为竹排对嘎嘎来说是完全未知的物品,所以他连想象都很难,在他的认知世界里从未有过这样的东西,所以也不会去幻想,但人类的想象力,是可以不断开发培养的。 嘎嘎迈着沉重的脚步,拖着竹竿回去了。 围观的大小学生们好奇的看着呦呦。 第639节 “巫,你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吗?” 呦呦笑而不语,只说:“这里有蛇经过的痕迹,按照我们以往经验,有毒之地必有解毒之物,这些植物你们都小心辨认,未经我允许,不要擅自入口。” “好。”问不出答案的学生们乖乖回到自己的“课堂”。 木丹和嘎嘎又开始折腾山上的竹子,有人看到嘎嘎把竹竿扔在水上,自己站到竹竿上,但每每一站上去就噗通落水,一上去就噗通,上去就噗通…… 嘎嘎泡水泡得皮肤都发白了。 每日晚餐,嘎嘎的奇怪举动成了族人们广为议论的话题,大家说起来就笑。 嘎嘎本来想去湖中心的意念并没有如此执着,但被嘲笑的次数太多了,多得他憋了一口气,非要成功不可,成了执念。 但一根竹竿水上漂实在是太难了,嘎嘎执着得仿佛入了魔,终于在一次摔进水里时,因为太过疲惫而差点溺水。 呦呦过去检查身体,告诫他需要休息几日,不许再去湖边练水上漂。 嘎嘎人瘦了一大圈,屡试屡败的挫败、族人的嘲笑让他变得有些沉郁,听到呦呦的劝说也没什么反应。 呦呦递给他一碗盐水煮好的笋:“每次研究新的事物都是这样不断失败的,你看我们使用的陶器,我烧制成功前失败了很多很多日子,烧坏的泥碗堆成了小土堆,最后只有阿良能坚持下来给我送黏土,才有了这么好用的容器。” 嘎嘎接过陶碗,盯着不知是碗还是笋看,不说话。 嘎嘎身体不适,木丹一人找两人的食物有点难,嘎嘎便主动去蓄养动物的山洞帮忙,以此获得领用食物的名额。 去了山洞两天,他盯着山洞的木栏出了神。 山洞的木栏是呦呦教族人做的,在林中捡来较粗的树枝,用藤条缠在一起,缠成长长一排围栏,用石头将尖利一头砸入地面,将洞里的动物牢牢圈在圈里。 嘎嘎一边看守野物,一边盯着木栏看了又看,一直看到身子好了都没走。 木丹奇怪地去找他,想看看这蓄养山洞又有什么吸引嘎嘎了?连心心念念的湖泊都被忘在脑后? 才刚走过去,嘎嘎就从洞里冲出来,看到是她,哈哈笑着拽起她的手就跑。 “哎――你干什么去?” “哈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怎么办了!木丹,我带你去最远的湖心!” 七天后,难得躺在吊床上休息的呦呦被族人急吼吼地拉去了湖边。 “巫,你快来看嘎嘎!你看他漂在水上了!” 呦呦跟着族人跑到了湖边,看到嘎嘎站在竹排上,木丹略有慌张地蹲在他身边,双手抓着竹竿保持平衡,而嘎嘎,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细竹竿,往水里一撑,竹排就漂出去好远。 一下,两下,这对小夫妻就离岸边越来越远…… “巫――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嘎嘎仰起头,似对着岸上,又似对着天空,大喊。 呦呦看着湖面上的两人,微微笑起来。 身边的族人紧张又新奇,问呦呦:“巫,这是你教嘎嘎的吗?这样真的可以漂在水上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都不落水吗?” 呦呦摇头:“不,这是嘎嘎自己研究出来的,我们每个人,想要什么,只要努力去想、去尝试,都能实现的。” 有人开玩笑:“那我想飞,难道也能实现?” 呦呦笑意微深:“当然可以,只要你用心去想,一次次尝试又失败,总有成功的一天。” “啊……那算了吧,也不是一定要去天上哈哈……” “哈哈,但是去水上很好玩啊,嘎嘎怎么还不回来?我得让他教我做这个东西!” 嘎嘎带着木丹在水上飘了一圈,捞了一网鱼才回来。 回到岸边时,他还意犹未尽:“再多试几次,确定很安全了我就带你去湖中心看太阳从眼前升起。” 木丹笑容灿烂,帮他一起扛着渔网:“好啊,我们一起试。” 竹排的发明拓宽了族人们活动领域,以前大家只在陆地上活动,有了竹排,人们开始开辟水上领域。 有内桑族人坐在竹排上漂了很久很久,久到大家以为他出了意外葬身湖底了,他却精神抖擞地回来了,并且告诉大家一个惊奇的消息――湖的对岸,就是他们内桑族的老家! 虽然在这里生活很好,但是曾经的“家”还是有别样的感情,内桑族人兴奋不已,纷纷组团坐竹排去湖的对面,游玩一圈又回来。 族人们玩得不亦乐乎,阿良也跟着去对岸看了几回,查看了一下内桑族曾经的生活居住地,见和自己家没什么差别,便又回来了。 他从对岸带了一些野花野果,各种各样的野花被他扎成大大的一束,上了岸一路捧着来到了呦呦的山洞前。 呦呦正好在捣药,感受到一片阴影又闻到一阵花香,仰头一看,原来是阿良。 阿良将花束直直塞进呦呦的怀里。 呦呦诧异,这里并没有送花的习俗传统,阿良这个行为实在出人意料又仿佛穿越时空。 “送给我?” “嗯!”阿良点头,腿一弯直接坐到了她边上的地上,接过她手里的石头帮她捣药。 “你去了对岸?带了这些花来?”呦呦闻着花香问。 “嗯,那里和我们这差不多,就是没人住所以猎物很多,花也很多,我摘了花和果子。”说着,他似乎才想起身上的网兜,又一把扯下打开,递到呦呦面前,“你吃,每个都甜。” 呦呦拿了一颗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想到摘花送给我?” 阿良将果子放到两人中间方便呦呦取用,继续捣药:“你不是喜欢吗?” “我喜欢?”呦呦没想到他会知道自己喜欢花,甚至她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喜欢。 阿良将目光往山洞里一递,呦呦看过去,看到了自己放在床头一个小陶瓶,瓶里是几朵鲜花。 的确,外出研究采摘草药时,她看到开得漂亮的花朵会随手摘下,兴致来了就插在宽口瓶子里,调节调节心情。 没想到阿良会记在心里,因此觉得她喜欢花,从而今日送了一大束花给她。 呦呦笑意浓了一些,闻着鼻前的花香:“嗯,喜欢。” 阿良一听,顿时心中一松,高兴起来。 呦呦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如此直白毫无掩饰,仿佛湖泊之水清澈见底,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笑,她的眉眼也的确弯了又弯。 一个捧花吹风,一个专注捣药,闲适地呆了一会儿,呦呦的药材都被阿良处理好了。阿良说起正事。 “按照以前的经验,再过一段时日,天气就会越来越热。我们要准备迁移回去了。”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部落营地里,有满满当当的陶器,有一大群蓄养的动物,还有很多过冬用的皮毛衣服等等生活用品,这一趟走,带什么不带什么,不带的东西怎么安置,作为族长,应当有如此远见提前安排。 而这一次,是老首领离开后阿良独自一人带领部落迁移,到底是有所不同。 其实呦呦已经在琢磨这个问题。 此地气候,很像后世的南方,不是江南,而是更南边的地方。冬日温暖,夏日则湿热难捱,甚至会有瘴气。 族人们没经历过湿热的天气,如果留下,心理和生理上都是一道难关。盛夏的时候,天气过热,出门打猎就会让人中暑死去;而夏日虫蛇出没,毒物极多,古老的经验里鲜有这方面的总结和方法。 但反过来看,这里是物种丰盛的湿地,夏日虽然炎热,却也是物种生长期爆发的时候,族人若是能解决炎热和安全的问题,在这里也不是不能过。 相比于去北方定居度过寒冬,在这里度过夏日是不是更安全合适? 当然,谁都不知道这里的夏天是什么情况,所以呦呦也只是心中筹谋着,却不敢贸然提出建议。 族人过于信任她,她的一句话就犹如神旨,因此,她做的每个决定更应该慎之又慎,负起责任。 第611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这一年,呦呦到底没有让族人们留下,而是帮阿良准备起迁移之事。 倒是族人们,得知要准备离开此地,看着充满了生活痕迹的居住地,头一回生出无限失落与不舍。 短短几个月,大家却做了很多事,这里的用具太齐全了,不管大人休闲之物还是小孩玩耍玩具,不知不觉便随处可见,如今又要一路辛苦回去,到了北方就是从头开始。 但呦呦也知道,大家不舍是一回事,对生活习惯的遵从是另一回事,真让他们留下,他们会恐惧不安。 再等等吧。 看着族人们不舍地打包行礼,呦呦心想,最多再等两年。 这一次回到北地,出生了不少新生儿,都是在南方生活时怀上的,生活富足,孩子一个接一个诞生,族人们又在北地置办起新的“家具”,再次将日子过得舒舒坦坦。 如此,来来回回迁移了几次,两年过去,族人们又来到了南边湿地。 两年里,部落在呦呦的引导下人人积极创造,他们尝到了研究发明的甜头,遇到难事第一反应不是认命,而是使劲动脑琢磨怎么做可以长久解决这个问题。 部落打猎的武器有了发展,有擅长打猎的勇士发明了弹弓,在呦呦的指导下又制作出十分简略的弓箭;有人开发了早期“木匠”的能力,开始用石头凿大树树干制作各类器具;许多人跟着呦呦学习草药,人多力量大,很多植物的药性都得以确定,呦呦手中已有数个驱虫避毒的方子…… 这次回到南边湿地,呦呦心中已有打算,今年不回北边了。 这两年她一直在勘察地形,观察湿地各个区域的温度环境,心中已有几个备选的定居之地。部落在湖边安顿完毕后,呦呦开始每日出门,去这几个备选之地再次查看,同时心中规划着未来如何建设。 阿良起初忙着安顿族人,他心中有事,没有注意呦呦的动静,等到回过神想找呦呦,却发现怎么都逮不到人了,去了她洞口就被告知巫早已出门。 阿良顺着几个孩子的指引一路找过去,前两天都错过了呦呦,第三天终于在一个山谷石滩碰上了她。 “我总算找到你了!”阿良从山坡上跑下来,大声喊着呦呦。 呦呦停下脚步,疑惑回头:“阿良?你找我有事?” 阿良喘了一口气,没说,只问她:“你最近都一早出门很晚才回去,我找你好几次都找不到人,你在做什么?若是一人忙不过来,我找几个人来帮你。” 呦呦心底的打算若是想说出口,第一个告诉的人必定是阿良,但是她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说服他的理由不够充分,便有些犹豫没有说出口,还是问他:“我的事不急,倒是你,找我好几天肯定有急事了?” 阿良见状便没多想,开始犹犹豫豫自己心中那件事。 呦呦见他这幅难以说出口的模样,心头一跳,这小子,这两年每每露出“咱们生个崽子”的情状都会被她一脚踢回去,这如今春天还没来呢,又想说什么“配偶”“生崽”的事了? 呦呦的拳头已经捏紧了。 阿良为人的确不错,这三年也帮了她很多忙,在她的潜移默化下,粗犷的原始汉子开始试着在她面前收敛体贴,但这几年部落发展太快,两人一个是巫,一个是首领,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说实在的,呦呦和阿良更像是合作伙伴,根本没太多心思培养男女感情,呦呦也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唯独阿良,偶尔不知是不是“思春”了,会突然冒出来说这类话题,那自然是被她直接镇压。 这次也一样,这家伙要是觉得现在空了,又想凑上来一起生孩子,她就一拳打过去。 “呦呦……嗯……”阿良使劲挠这后脑勺。 呦呦语气防备,甚至有几分不客气:“什么?” 阿良支支吾吾:“呦……巫……你说……我们……我们……” “嗯?”拳头已经要举起来了。 “我们一直留在这行不行?” 第640节 “不行――嗯?” 阿良失落,又觉得理所应当:“你也觉得不行啊……” “等等,你说什么?什么留下来?” 阿良叹了一口气,蹲在石滩边看着眼前浅浅的溪流:“我在想啊,如果天热了我们继续留在这行不行?这几年虽然部落强大了很多,但是迁移路上还是容易出意外,去年两个孩子无缘无故中毒死了,前年有老人坚持不住半路死了……我知道我有点贪心,在我小时候,每年迁移死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一次寒潮死十几个都是可能的,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他抬头看向呦呦:“可我又想,这里这么温暖,会不会留下来也可以过得很好呢?这几年我们部落小崽子很多,迁移的困难越来越大,我们……我们,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阿良说的不错,孩子越来越多了,没有节育,没有固定的婚姻关系,部落里的成年男女都是随性而为,呦呦的存在又让生育的成功率大大提高,这样一来,对比从前生三个死一个,养两个死一半的存活率,现在部落的孩子简直是爆发增长。 随着孩子增多带来的不仅是好处还有障碍,迁移的障碍便是成倍增长。 成年人还是那么多,孩子却多得像个大型幼儿园,每日都要出去捕食的族人照看不过来。 定居时还好,居住地相对安全,迁移路上就很难保证。 迁移有不少弊端,而目前最突出的弊端就是对幼儿非常不利。 呦呦没想到阿良也想要定居,而且率先提了出来。 她笑了一下,走到他身边盘腿坐下:“巧了,我这几日想的也是这件事。” 阿良猛地盯住了她,大胡子动了又动,却没说出话来,能看出他非常震惊激动。 呦呦看向前方,轻叹一声说:“这个想法最早出现时三年前了,这三年,我一直在为此思考,每年来此地,我都会到处走走看看,观察这里的植物、环境、气候、降水……你问我这几日在忙什么,我正是忙着寻找适合我们久居的地方。” “真的?!”阿良声线颤动,“找到了吗?” 呦呦看了看周围:“还在找呢,这边也是我考虑之一,这里在山谷,地势平坦,有水源有山坡遮挡,暂时看上去不错,就是不知道大雨来临,这里会不会洪涝成灾。” 阿良一下子站了起来,环顾四周,想要努力看出这里会不会成为他们未来的家园。 但很可惜,他实在不懂这些。 “我能帮你什么?”他急切地问。 呦呦拍拍他的手臂让他安静坐下来:“暂时不需要,如果有你的任务了,我会来找你的。” 阿良重重点头:“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你不要一个人太辛苦,我可以让部落里的人都来帮忙。” 呦呦被他如此郑重的模样逗笑,拍着他的肩膀让他放轻松:“没事啦,放轻松。” 阿良见她笑,突然觉得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大难事,心头一松,跟着笑起来。 他虽然已经做了几年首领,但是为人依旧清澈可见,这满是大胡子的笑,明明看不出多少神色,却能让人清晰感受到笑里的直白爽朗。 呦呦每当见他这样,总会笑意更深,心中对他多出几分好感。 气氛正轻松,山坡上又跑下一人,是d。 “首领!巫!你们快来!” 呦呦和阿良一同起身,看着飞奔而来的d:“怎么了?出事了?” d一手抓一个人,拉着人就跑,一边跑一边说:“我们去湖对岸了,看见一个奇怪的人,你们快去看。” 呦呦皱眉。 阿良没有多想,问:“你们那边还有人?” 湖对岸是内桑部落的老家,这两年也成了部落在南边的玩耍之地,不少人会划着竹排去湖对岸逛一逛,打打猎,有的内桑人念旧,还会在那里野营玩几天。 就跟城里人的乡下别墅似的。 但是从没听说那里还有别的部落。 呦呦心中冒出一个猜想,可刚想到又觉得不对,那个女人,明明是原主一十三岁才出现的,如今她才十八岁。 为何提前了五年? 呦呦跟着d跑到营地,看到被族人安置在空地上“奇装异服”的女人,心中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的确是梁璇。 现代运动装,运动鞋,短发,耳垂上带着耳钉,手里握着手机,昏睡在一群草裙兽衣的原始人中间。 场景古怪违和,仿佛拍戏现场。 “巫来了!” 族人们看到呦呦和阿良,纷纷让开,让他们近前查看。 阿良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她身上的衣服更是让人惊奇不已。他下意识把呦呦挡在身后,唯恐这个怪物突然醒来伤人。 呦呦拍拍他的手让他安心,绕过他走到了女人身边,蹲下。 她简单地给梁璇做了一个检查,发现她只是莫名昏睡,没有任何异样,便挑了两个女性族人:“带她到那边树下,她是昏过去,等她醒了,我们再问怎么回事。”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拿藤条,将人绑在树干上吧。” 第612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梁璇是个爱好探险的驴友,她经常在假期与同好结伴,前往各种尚未开发的山野景区,专门看那些人类足迹很少踏入的风景。 这一次也是,她和五个驴友一起进入了南方某地的山区,规划了一条只有当地老人才知道的路线,打算穿越山谷探寻著名湿地,观赏珍稀动物。 但不幸的是,他们进入山中第天遇上了大雨,野外遇到大雨十分危险,尤其是他们这种毫无准备的。梁璇和队友避雨途中滑下山坡,失去意识前只记得耳边是队友慌张尖叫的声音,大雨落在山林中的喧嚣声,人体滚落的声音…… 再醒来,头顶一片艳阳。 “醒了……” “醒了!真的醒了!” “快,快去叫巫!” 部落的族人见这个怪人一直不醒便散开各做各的去了,只留下在营地做活的人,一边干活一边时不时抬头小心观察树下,梁璇一醒,他们便立刻发现了,喊叫着呦呦,让她快来。 梁璇听不懂这里的话,相距千万年的时光,两者语言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族人们的呼喊在梁璇耳中只是一阵阵怪叫。 她头疼欲裂,想伸手揉一下额角,这才发现手脚都被束缚住了。 “这……”她一下惊慌起来,用力挣扎,看着远远走来的一群野人,瞪大了眼睛。 野人?! 她难道掉进了一个原始部落? 梁璇又惊奇又慌张,安静下来,盯着被众人围绕朝着她走来、显然是领导者的女子。 呦呦走到树下,居高临下地看着现代装扮的女人。 从容貌上估算,梁璇大概一十四,年纪不是很大,看上去心也很大,因为她看着这么一群“野人”朝她而去,眼中竟然好奇兴奋多于恐惧。 就算她不知道自己穿越了时空,一般成年人面对此情此景大概只会害怕。 明知道她听不懂,呦呦还是蹲下身用部落的语言询问:“你是谁?来自哪个部落?” 梁璇也看出了呦呦想要和她交流的态度,但是她真的一句都听不懂啊,唯一能感受到的是眼前女野人对她似乎并没有太大恶意。 梁璇挣扎了一下身子:“我是不小心掉下山的,你们这里有没有联通外面世界的设备啊,电话?手机?把我放了吧,我不是坏人!” 族人们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呦呦。 呦呦摊手:“我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族人们犯难了:“那怎么办?这个人到底从哪来的,我从没见过穿成这样的人,要不把首领叫回来吧,巫你和首领商量?” 呦呦盯着梁璇看了许久。 梁璇起初努力微笑想要展示自己的无害,但是呦呦的目光跟探照灯似的,仿佛直接透过了她的皮肉,而且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被看得久了,梁璇后背发毛,脸上的微笑逐渐僵硬,嘴角再也提不起来了。 她终于害怕了。 这是野人啊。 听说世界上还有食人族存在,他们不会就是吧……来之前他们明明做过攻略,这里人迹罕至,从没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原始部落,就算有,早该被人口普查被精准扶贫了吧,怎么还会穿着兽衣草裙过着原始生活? 梁璇脑子终于转过弯来。 开始发现不对劲了。 呦呦一直沉默地观察着她,看着她从好奇、示好到害怕、疑惑、心惊……表情一轮轮变换,她一个个看在眼中。 这和原主的记忆不太一样。 原主记忆里,这个外来女子来了没多久就主动和族人结交,通过和族人一起活动而交到了不少好友,因为她奇思妙想多,不五时就能创造省时省力又效果极好的劳动方式,喜欢她的族人越来越多。 而且,原主记得,梁璇来时背着一个包,那个包里有各种先进的器具。 但是这次呦呦看过了,她身上什么都没有。 到底出现了什么偏差? 呦呦思索着站起身,对族人说了一句:“先这么绑着,送点水给她,我和阿良商量后再决定怎么处置。” 大家纷纷点头,让开一条路让沉思的巫离开。 阿良出去打猎了,呦呦没有特意把他叫回来,而是等到傍晚时,阿良回来了,她才让人去喊他。 阿良一身薄汗进山洞,接过呦呦递过来的一碗水一饮而尽,擦了一把大胡子说:“你是为了那个怪人的事找我?” “对,”呦呦给两人又倒了一杯水,“这个人听不懂我们说话,我们也听不懂她说什么,分不出是好人坏人。” 阿良皱起眉头:“她身上的衣服实在奇怪,脚上也穿着奇怪的东西,手里那个方方的板子硬得能砸松果。” 那是手机…… 正在喝水的呦呦呛了一口,挡开阿良想要拍背的手,若无其事地说:“你把她身上的东西都收走试验过了?” 阿良嗯了一声:“都没什么用,就那个硬板子砸松果挺方便,但是我怕你想要,都留着没让大家拿走。” 呦呦说:“拿过来吧,我研究研究他们有什么别的用处。” 阿良说好,又问:“这个人怎么办呢?” 呦呦叹气:“我们也不能无缘无故杀人……”她眼睛一转,“她身上那些衣服我也想研究一下,找两个女人把她身上的衣服都换下送过来,给她换上我们的草裙。” 阿良:“那个衣服也有用?” 第641节 呦呦却越想越觉得不错,轻轻敲击树桩做成的桌面:“有用。至于那个人,让流和云看着她,带着她一起干活。” 流和云是部落里动作很敏捷的两个女人,因为她们行动敏捷,所以部落的野物主要交给她们一人看管饲养,动物一不小心跑出圈,这一人轻松就能捉回来。 而且,呦呦熟知族人心性,流聪慧懂人心,云老实古板绝不反抗首领和巫的指令,这一人压着梁璇,梁璇轻易翻不出花。 阿良无所谓,他会对一个异族部落起警惕之心,但对单独一个的女人很难全心戒备,下意识觉得这人不老实就杀了绝后患。 如今呦呦这么说,他就觉得也行,先将人看着,看看到底是好是坏。 山洞外的广阔营地里,梁璇被绑在树下,看着越来越多的野人从外面回来,他们嬉笑着跑来看她,就像去动物园看猴子,有的人还对着她的衣服头发动手动脚,甚至直接摸她的脸。 梁璇气得张嘴想咬,没咬住,还被吓到的野人打了一脑袋。 梁璇脑袋嗡嗡的,心彻底沉了下来,终于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很不好的境地。 梁璇想咬人的动作让族人们失去了新奇,觉得这个怪人其实很危险,加上出去一天肚子都饿了,便不再管她,一群人说笑着散开,开始烧火搭锅做晚饭。 梁璇半垂着头,目光却一直盯着这个部落所有人的举动。 她看着野人们拿出了非常粗糙原始的陶罐陶碗,看着他们剥皮烤肉煮菜汤,他们知道往烤肉上抹蜂蜜和盐,甚至还会将果子的汁水挤在烤肉上,那肉的味道浓郁喷香,没一会儿就传到了她的鼻前,引得她肚子咕噜噜叫。 她还看到他们有专门的的盐罐,有生姜蒜头;有人受伤了,有疑似医者用草药上药;有渔网猎网,有貂皮大衣,有弓箭长矛;食物不仅有新鲜的,还有干果,甚至还有风干的腊肉! 这些人过得又原始,又好像不那么原始。 和她心里与世隔绝的野人相差极大。 梁璇震撼又恐惧,总觉得眼前的场景很不对劲。 还没理清脑中思绪,两个女性野人朝着她走了过来。 她们解开了呦呦的绳子,把她架住拉向一个山洞。 “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梁璇吓坏了,大喊大叫,“不要杀我!我、我、我会很多东西!不要杀我!我有钱!我带你们去外面!” 但是她说的话没人听得懂,流和云还觉得她实在是吵闹,流眉头紧皱,伸手从路边摘了一片大叶子,团吧团吧塞进梁璇的口中。 ――这是她向巫学来的,首领向巫求偶不成,巫嫌烦,就直接将草团子塞进了首领喋喋不休的嘴里。 嗯,这个办法可真好用,耳根子一下子清净了。 梁璇:“……”救命啊―― 梁璇以为自己会被一刀宰了,实际倒是没有,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和杀了她也快差不多了!她社死了! 她们扒了她全身衣裳,非常嫌弃地把那些大件小件衣物丢在一边,然后递给她草裙树叶…… 梁璇死死捂着身子,眼泪水都掉下来了,拼命摇头:“我不穿,这怎么穿啊,把内衣还给我呜呜呜……” 流和云完全没听懂,劝说了好几次都没用,不耐烦了,云直接上手架住人,流则把草裙套了上去。 穿完,梁璇感觉全身从上到下凉飕飕的,风从皮肤吹过没有半点安全感,哭得更惨了。 云捂住耳朵头疼不已:“你别哭了,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流想了想:“她是不是冷啊?” 云看了看她死死捂着身子,好像是很冷的样子,犹豫不决:“那……给她一件兽衣?” 流有些舍不得,兽衣很珍贵的,给这么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实在是浪费。 云心眼实在,没想太多,直接把自己的兽衣拿了出来:“算了,就给她吧,不然她太吵了,巫和首领让我们看着她呢。” 流想想也是,把自己的鹿皮裙子拿出来:“我们一人一件,就送她这一次。” 云笑着点头,一话不说再次架住哭得呜呜的梁璇,流则麻利地将兽衣给她套了进去。 “这下行了吧,别哭了!” 流看着她穿了自己的鹿皮裙,心里依旧不太开心,语气就凶了一点。 梁璇被她一凶,一下子不敢哭了,憋着嘴低头去看衣服。 这兽衣勉强和后世的衣服像了五分,她身子娇小,鹿皮裙已经到了她的膝盖,几乎大半皮肤都遮挡住了。虽然依旧不习惯没有内衣内裤,但的确多了很多安全感。 梁璇不敢再哭,心里却也好受了不少。 流和云对视一眼,再次一人架着一边,把她带回晚餐的营地。 呦呦和阿良坐在上首火堆边说话,看到人过来,仔细看了看梁璇。 流和云注意到了,拐了一个弯,把梁璇带到了他们面前。 “巫,你看,我们把兽衣给她穿了。” “是啊,她脱掉那些奇怪的东西后一直哭,哭得人受不了,只好给她穿了兽衣。” 呦呦笑,看着依旧不舍兽衣的流:“明日打了新猎物,给你们一人做一套新的兽衣,不能让你们吃亏。” 流眼睛一亮,顿时高兴起来,不再觉得郁闷了。 云也一样,只觉得跟着巫果然没错! 梁璇听不懂,但感受到了身边两人的高兴,下意识便觉得一定是这个女首领让她们折腾自己,如今她们应该是完成任务得了夸奖吧,所以她们高兴成这样。 她挣扎了一下,只觉得十分羞辱。 呦呦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安慰的心思,语言不同,她也安慰不了,只对流和云说:“先带着她一起生活几日看看,不用故意为难,但是也不要轻易相信她,以后她做多少活吃多少,由你们帮忙领用食物用具。” 流和云没有什么犹豫,齐声应下。 阿良看着她们离开,问呦呦:“你对她还有别的打算?” 年相处,阿良到底是对呦呦有了很深的了解,看她刚才说话的表情便猜测她心里肯定有了新的主意。 呦呦勾唇:“新来的人,不知道好坏底细,当然要好好观察,看看她有什么好用的本事。若真的来了一只羊,不好好薅羊毛,岂不是浪费?” “羊?”阿良眨眨眼,完全没听懂。 第613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梁璇两个原始女人看守着一起养牲畜。 流、云二人将青草等饲料运过来,梁璇被推着和其他族人一起给动物喂食,打扫圈舍山洞,清理动物粪便。 梁璇从没干过这种活,尤其是清理粪便,实在是让她生不如死。 但是野人形象太过有威慑力,她一时之间不敢逃跑,只能装作老老实实的样子,降低他们防备心。 流为人机警,梁璇老实状她便看似满意不再训斥呼喝,但心中一直有所防备,谨记巫的提醒,不动声色地观察梁璇一举一动。 云更是不必说,不管梁璇什么模样,巫说了要看紧她,云就实实在在地把梁璇看得死死的。 于是,不通言语的梁璇凭着感觉对流更加亲近一点,也在流面前开始动小心思。 呦呦坐在山洞里,面前摆着一整套运动服,白t恤,运动鞋,袜子,以及,一套内衣裤。 她将内衣收了起来塞进角落,剩下的几样,一一折叠放在一边。 她先拿出了白t恤,喊来部落里擅长做兽衣的男女,将这件长袖t恤一一传给他们看。 三年制衣经验,这些人都习惯了自己设计兽衣、穿针引线,但是这样的衣服却是见所未见。 “这样穿着,不觉得难受吗?”有一个瘦弱的男子率先问出口。 做衣服的都是部落里的弱者,女子体弱男子残疾,不能出门打猎采摘,便留在族中做后勤的工作。工作不分男女,只看爱好和天赋,所以制衣的这帮人里,也是有男有女。 但不管男女,人们自来都是穿得很少,不喜束缚,除非为了御寒裹上皮毛,不然穿个鞋子都觉得不利落,更何况手臂身体都被这么紧紧裹着? 呦呦将手臂套进一个袖子展示给大家看:“但是这样御寒效果的确更好,还能防止虫子叮咬、树枝划伤。” 呦呦一说用途,众人顿时恍然,纷纷应和:“对哦,这些的确是好处,如果把这一层衣服做得坚硬一点,是不是还能抵挡野兽攻击?” “但是用什么材料做呢?”有人问。 山洞里一下子沉默了。 呦呦放下t恤,坚定地说:“去找,既然这个人能穿着这样的衣服,那说明必定有制作的材料,只是我们没找到而已。” 她用尖利的树枝勾破了t恤边缘,扯出几条丝线:“你们看,它是由这样细的东西编织出来的。” 大家纷纷接过衣服查看,一个看完传下一个,一个个传下去,到最后一件t恤被拆得只剩下一半完整了。 呦呦拿起边上的篮子,放在桌上给大家看。 编织藤网已经是这个部落最熟练的技艺,而这个篮子却是前几日族中一个少女送来的,她从藤网的编织上举一反三,不知琢磨了多久,编出这样一个紧实的篮子送到呦呦眼前。 呦呦将篮子和人一起留了下来。 这个篮子很特别,因为它是用细细的枝条编成的,编织细密,网眼很小,已经和藤网是两个东西了。 呦呦将此展现给大家看,只为了启发众人:“只要线条足够细、足够软,这样密密地编织,是不是就能编出这么一块布?” “布?”这是大家第一次听说的名词,但很快就和白色t恤对应在了一起。 呦呦继续激励大家,给大家描述布的广泛用途:“如果我们自己就能织布,那冬日的衣服就不用完全依赖兽衣了,兽衣总是不够,但是布可以一直编织,就像藤网一样;如果我们能织布,大大一块的布,它可以铺在稻草上睡觉,可以挂在洞口挡风遮光,可以制作柔软的布兜……” 大家盯着那件破t恤,想像着它变得很大很大,可以任意裁剪使用的模样,这么一想,人人眼里都泛出光来。 兽皮太难得了,小动物的皮毛不够部落的孩子使用,大野兽的皮毛又很难得,因为稀缺,大家常常一件兽衣穿一个冬日,但更惨的是,出门捕猎非常损耗衣服,珍贵的兽衣也许转眼就被野兽、树枝、荆棘撕破了…… 如果能有很多很多的布……这就太棒了! 所有人的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大家纷纷起身,决定现在就去找合适的材料。 呦呦也放下手里的东西,出门了。 找制衣的材料族人努力便够了,她对如今族人的创造力有足够的信心。而她自己,如今最重要的任务是找到一个合适的避暑之地。 部落还是那个部落,梁璇看不出什么异样,所以她不知道,因为她的衣服,整个部落的人都被挑起一波新的积极性,在这最适合窝冬春困的日子里,一个个贼起劲地出门“沾花惹草”。 梁璇不知道这些,只想着逃走。 她觉得自己和流已经关系不错,原始人心思单纯,只要她释放足够多的善意,然后露出一些小本事,一定会让流对她信任崇拜。 梁璇对流做了一个小魔术,变出一个草编手环送给她。 流心里大惊,面上装作单纯震撼的样子,转头就把手环和事情告诉了呦呦。 呦呦笑笑,根据她的叙述重复了梁璇那个小把戏:“不过是障眼法而已,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 流看着手环在巫手里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比那个梁璇还要流畅自然,又看到巫手腕一翻,露出真正的手法,又叹又笑,转眼又生起气来:“好哇,她可真狡猾,故意吓唬我!” 第642节 呦呦将手环放在眼前,看着上面熟悉的结绳手法,这是后世很常见但这里并不会的活扣绳结:“但是流你还是立功了,这个绳结很有用,你拿去学一学。” 流瞪眼,这都能有用?连忙接过来翻来覆去研究。 “巫,你不要了吗?既然有用你留着吧。” 呦呦:“我已经学会了,今晚就教给大家,你拿回去自己学,晚上我教导的时候你把那人看住,别让她过来,也别让她知道我们学了她的东西。” 流似懂非懂点头。 呦呦告诉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她知道我们监视她,学她的东西,下一次她就不会轻易拿出新的东西了。” 流恍然大悟,用力点头:“巫,你放心!” 呦呦搓了几把草,做了几根草环,扣上活扣,等到晚上的时候就发给族人们传阅学习。 从前她手把手教,教了三年,如今她有什么新东西就这样拿给他们自己研究,让他们自食其力动脑思考动手练习。 而且这草环绳上,她也做了设计,只等着第一个发现的人过来找她。 第二天,族人们还在研究活扣、寻找织布的材料,呦呦又翻山去了北边。 走出去不远,阿良追了过来。 “你今天是不是要去湖水上游的莽山?那里野兽多,我陪你去。” 呦呦没拒绝,只问:“你不带大家去打猎?” “用不上我,最近都在找织布的东西呢,阿古他们几个自己能行。”阿良走到呦呦身前帮她开路。 他身子健壮高大,手臂粗犷有力,走在她身前左右挥动着长矛,将所有的荆棘丛刺都踏平了,呦呦跟在身后安安稳稳地行走便好。 遇到了上坡,阿良率先上去稳定身形,探手握住呦呦的手一拉,呦呦便觉得身子微轻,被他拉到了上方;行至半路,树上有蛇探头袭击,呦呦还不曾发现,他一棒子打过去,直接打中蛇的七寸,将危险化为无形。 这是她第一次与阿良单独到这样恶劣的环境,也是在这个环境里,她深深懂得了为何族人明明已经很强,却还是喜欢跟着阿良外出打猎。 他能力强又细心,许多危险迎刃而解,为人踏实可靠,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省心省力,的确是最佳拍档。 想到这,呦呦嘴角微勾。 阿良转身去查看她脚下,正好看到了她的笑,便也跟着傻傻笑起来。 这一傻笑,身上的英伟可靠之气顿时去了大半,呦呦无奈扶额,笑容却更大了。 两人一路沿着水流往上走,越走,越觉得气温下降明显。 呦呦观察着路边的植株,发现和身体感受一样,这里的植物渐渐是抗寒类型偏多,喜温暖雨水的植物逐渐少了。 “看来,前边的气温的确更低。” 阿良:“如果现在很冷,那等到天热的时候是不是就温暖了?是不是我们可以不去北边而来这里了?” 呦呦并没有过分乐观:“还要看地形,像上次那样开阔的石滩是最好的,不然深山林里开辟定居地,太难太危险了。” 阿良抿唇,扬起的心情又重新落回去,继续闷头赶路。 两人无声前行,走一段路便弯腰探手入溪流,渐渐的,阿良都感受到溪水的冰凉了。 呦呦仰头看着没有尽头般的蜿蜒山路,这一片高高低低都是山坡,几乎没有平地可以供人类建造家园,但是这气温的确寒凉,到了夏天必能避暑。 “再往里看看。” 阿良阻止:“不能进去了,再往里去一定会遇到猛兽,我一个人还行,但怕护不住你。” 呦呦走到溪边蹲下,任由冰寒的水冲刷着指尖,发起呆来。 阿良望着她的背影,能感受到她的沮丧,不知如何安慰。 两人一站一蹲,什么声音都无,仿佛和这深山老林化为一体。 溪水流淌叮咚作响,林间鸟叫愈发清晰,山林中的风吹树叶声都变得如在耳边,还有那―― 呦呦的耳朵动了动。 听了又听,她忽地转头看向阿良:“阿良,你听到声音了吗?” 阿良疑惑:“什么声音?” 呦呦又侧耳倾听许久,肯定地说:“有巨大的水声,你仔细听,水砸下来的那种磅礴的声音!和溪流不一样!” 阿良屏气凝神,努力去听――果真听到了那种浑厚的水声。 “这是?”他眼睛发亮。 呦呦起身跑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我们再往里走一段路,里面好像有瀑布!” 如果有瀑布,瀑布边有足够大的山洞或者平地,那定居之地就没问题了! 阿良不再反对,的确,没有尽头的山路充满未知和风险,但再走几步便能柳暗花明,那危险也就不多了。 他抓着呦呦的手,护着她继续往前走。 越走,那瀑布的声响越大,但奇怪的是,溪流却断了。也不是断了,而是和声响完全偏离了方向。 两人最终决定相信耳朵,离开溪流顺着声音源头往前走,一路拐了几个弯,绕过一处山壁,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顺着声音前行居然绕到了瀑布的顶端!而现在,瀑布就在他们脚下,眼底是一片开阔广茂的山谷。 “真的有山谷……”呦呦震撼喃喃,心底万分激动,神态却莫名变得十分平静。 崖上的清风袭来,吹得人心旷神怡。 阿良无声地看着山谷许久,眼前仿佛已经出现部落定居的区域规划图,他激动转身:“呦――” 呦呦身子一重,突然被一阵力道带落了山崖。 第614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吼――”一个巨大的轰隆声在崖上响起,山崖抖动起来,无数碎石随着一团黑影滚落。 呦呦的眼前一片漆黑,脸颊紧紧贴着一处温热,整个身子被死死压着,只感受到天翻地覆的旋转,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剧烈的旋转很久才停下,她感受到身上紧紧裹着她的力道微微松开,但依旧压着她不动。 而整片大地都在颤动。 地震! 呦呦心惊,那部落的族人…… 她想起身,但又立刻被身上的人压下,阿良闷哼了一声。 想起摔落前他们所在的山崖,那么高……纵然一路有茂密树枝缓冲,阿良恐怕已经受了重伤。 “阿良……”她轻声喊他。 “在,我在。”阿良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 呦呦却听出了他忍痛吸气的声音。 “阿良,是地震,我们去开阔的地方,我扶你去。” 大地又一次震动,无数石头滚落砸在耳边,阿良闷哼一声,缓缓松开她:“你去。” 呦呦眼前逐渐有了光,待适应光线后立刻向身边看去,就见阿良翻身在她身侧,腿上被压了一块大石。 “阿良!” 阿良推开她:“大地还在动,你快跑出去。” 呦呦咬唇,没理会他的话,坐起身去搬压住他左脚的石头。 起身时,目光扫过他后背大腿,入目都是或大或小的血痕,有的还有碎枝碎石卡在血肉中,一片模糊。 呦呦眼前也变得模糊,抬手用力抹了一把,不再使用蛮力,而是起身去找粗树枝。 此时,大地震动渐渐消失,大概暂时平静了。 阿良渐渐失血,脚又被卡在石头里不能动弹,他看着呦呦放弃石头起身离开,大胡子下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缓缓合上眼睛。 力气和体温在渐渐流逝,阿良第一次感受到人快死是什么滋味,和他以往的想象完全不同,没有恐惧不甘,只是有些遗憾,遗憾没有安顿好部落族人,但大多还是满足的,因为他最终保护了呦呦,让她安然无恙地脱离了危险。 昏昏沉沉即将陷入昏迷时,阿良又被几个拍打惊醒。 “阿良,别睡,别睡!” 阿良勉强睁开眼,恍恍惚惚又看到了呦呦,他声音低弱:“呦呦……” “是我,你别睡,我帮你撬起石头,你试试还能不能动,若是还能动,配合我将脚抽出来!” 阿良一下子完全醒了:“你没走?!” 呦呦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脸:“当然没走!今天咱俩要死死一块!你先动动身子,能不能用力?” 阿良原本是完全没力气了,但是听到呦呦这句话,突然仿佛又有了能量,双手一使劲,撑起了上半个身子,他牙根紧咬:“来!” 呦呦不再废话,将寻来的两个粗树干,一根垫在下方,一根插到石头缝隙里,利用杠杆原理在另一头使劲一压。 “石头一起来你就退!” 阿良嗯了一声,冷汗直流,但依旧紧紧盯着石块,在呦呦撬起石头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往后抽腿…… “砰――”石头被撬开歪向一边,正好砸在了阿良脚外两三公分处,阿良也跟着石头一起倒下,脸色苍白,再也没有力气动弹。 呦呦扔掉木头跑向阿良,看看周围一片杂乱随时滚落碎石,咬牙架起人,一步一挪地往外走去。 大震刚停,小震随时会来,呦呦不敢在山崖边久呆,纵然阿良体型高大难以背动,她还是拼尽全力将人半拖半背地背出了崖边树林。 走出树林是一片宽阔的平地,从前什么模样不知道,此时到处都是碎石和折断的大树,隐约在碎石的缝隙中看到了起初郁郁葱葱生长在这的绿叶植物。 大概这里原本也是苍翠茂盛的林地,但如今都被地震夷为平地了。 呦呦拖着阿良走到了瀑布下的水潭边,将他受伤严重的后背露出来。 今天要进山,呦呦特意穿了长款的兽皮衣,此时正好用尖利的石头割出来一片,用水打湿了,一点一点给阿良擦洗伤口。 这个过程中,阿良彻底陷入了昏迷,而余震开始接二连三来袭。 呦呦趁着天亮,在远处点了一个火堆,捡了最容易生烟的树枝,看着灰色的烟袅袅升起,祈祷有族人安顿好后能发现这边的信号,过来搭救。 点完火,她又趁着地面平静时跑进林中寻找止血消炎的草药。 第643节 清洗、上药、退热、喂食,真正适应了这个震后山谷的环境后,呦呦便有条不紊起来,她在林中找到了草药,还捡到了被乱石砸死的野鸡野兔,食物不缺,只是没有工具,处理起来很麻烦。 呦呦用尖利石头割开野鸡肚子时,手一滑,割破了自己的手心。 潭水瞬间被血色晕染,仿佛开出一朵朵红艳的小花。 呦呦愣了愣,看着自己除此之外毫发无伤的双手,眼眶发热。 阿良将她护得太好了,自己遍体鳞伤,而她却连一点划伤都没有。 一点小伤也没什么,何必全都揽下把自己搞得九死一生…… 真是个傻子。 “傻子,你体力向来好,一定要快些醒来。”艰难地烤了野鸡,什么滋味也没有,呦呦挑了最嫩的肉,撕得细细碎碎的,一点一点喂给他。 阿良能自主吞咽,除此之外没什么反应。 呦呦给他把脉,没发现太大的问题,心中一安。 两人在水潭边呆了三天两夜,中间阿良开始高烧,受伤的那只脚也确认了骨折,呦呦不再遮掩医术,尽全力医治,给他清洗擦拭的兽皮一块接着一块用坏用脏,人却一直迷迷糊糊,没怎么清醒。 呦呦的火堆一刻不曾停下。 照顾阿良的同时,她也要自我生存,来到原始社会这么久,呦呦第一次活得这么像野人,每日不是挖草找猎物,就是烧火啃没滋味的肉。 日子虽然过得很凄凉,但呦呦心里却越来越笃定此处适合定居。 第三天下午,有族人顺着水流找到了他们。 呦呦每次出门都会告知学生自己的行踪,族人遭遇地震、山洞垮塌,好不容易安全平静下来,就发现首领和巫都不见了,一问那些学生才知道他们来了莽山。 因为地震,族人伤亡惨重,所剩不多的人每日来莽山找一次,找了三天才找到呦呦放的青烟,以及青烟所在的方位。 找到他们的是阿古带领的小队,还是一群年轻的少年郎。 “巫!”阿古他们冲过来,“终于找到你们了!” 呦呦也激动不已,她从未觉得族人们如此亲切可爱,看到他们仿佛他乡遇故知,天降甘霖般惊喜。 “快,阿良受伤了。” “部落怎么样了?族人有受伤吗?” 阿古冲过去扶起首领,发现他受伤严重昏迷不醒吓得手一软差点扶不住人。 “巫,首领怎么了!” 呦呦:“他受伤很严重,腿也不能走,你们谁力气大,先把他背回营地,营地有药,我能治疗。” 阿古二话不说背起首领,其他几人垂下头:“巫,你的药几乎都被埋在山洞里了。” 呦呦早有所预料,虽然失望却也没有太难过,只关心:“安安几个孩子呢?都出来了吗?” “出……出来了一些……” 呦呦的心沉沉掉了下去。 “先回去……”她咬咬牙,强迫自己别去想。 一行人沉默地往回走。 回到营地,看着七歪八倒的族人,呦呦才清晰感受到整个部落受到了什么样的重创。 用来居住的山洞坍塌了三分之二,蓄养动物的山洞和她的医药山洞完全塌了,动物和药都埋在其中。 这些也就罢了,地震时,青壮力的确在外打猎,受到的波及不大,但还有许多人留在营地做活,这些人死亡大半。 以前,这些人对部落来说是累赘,但现在,他们都是部落技术的掌握者,损失的每一个人对部落来说都是大损失。 更何况,这些人都是幸存者的亲人、好友,所以,整个部落都笼罩着难过悲伤的气氛。 看到阿良重伤回来,尤其腿彻底伤了,大家的绝望之心更加浓烈了。 提振族人信心不是三言两语的事,呦呦没说什么,看着阿良被安置好,转身去了原先居住的医药洞,那里完全看不出曾经是个山洞。 看见她的身影,几个跟随她学习的学生缓缓走过来。 “当时绥绥、元在洞里整理巫的笔记,我们在洞口捣药,山洞的碎石掉下来,我们飞快往外跑,绥绥、元也往外跑,我跑出来回头去看,看到她们怀里抱着那些笔记,一下子被这块大石头挡住了洞口,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被砸到……死的时候疼不疼……” 啜泣声陆续响起。 呦呦脑中出现那个画面,泪水盈眶而出。 傻,一个两个都傻。 这块大石头太大了,几乎比一人还高,现在这个生产力,又过了三天,里头的人必死无疑,这里是曾经的医药洞,也成了那两个孩子永远的坟墓。 泪水止不住,呦呦闭眼强迫自己不去想她们曾经的音容笑貌,转身往山下走:“族人受伤情况呢?你们医治了多少。” 身为巫,面对这样巨大的天灾,她没法用言语让所有人提振精神,但是她可以通过行动给大家一份安心。 呦呦开始连轴转医治病人,并且毫不保留自己的医术,只要能做到,只要能找到草药,不管族人们是否见识过,是否能理解,她倾尽全力给每个人治疗。 伤者的哀嚎逐渐减弱,死亡的焦虑渐渐淡去,有人主动出去打猎,有人主动帮忙采摘药草,有人学着照顾病人,有人接过了后勤的工作…… 空闲时,呦呦守在阿良的身边,喂他喝糊糊,喝药,夜里为他守夜。 阿良的胡子很妨碍她喂食,她找了族里专用来杀野物的石刀,小心翼翼割他的胡子,又长又密的大胡子被一撮一撮地割断,呦呦怕扯疼了他,又不好用力,最后留下短短一腮帮子狗啃似的短须。 呦呦也第一次见到了阿良清晰的模样。 第615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部落的人大多脸部轮廓鲜明,眉深鼻挺,阿良也是如此。他长得高大健壮,留着大胡须时,脸看着极大,整一个粗汉,但呦呦清理了那一团乱糟糟的须发,却发现手下的人陡然年轻了好几岁。 下颚轮廓如刀刻,棱角分明,被胡子盖住的皮肤略微白嫩,昏睡中撤去所有气势,加上狗啃般的短须,像个毛躁酣睡的俊朗大学生。 呦呦嘴角露出笑,笑着笑着,突然想起阿良的年纪,二十岁,可不就只是个大学生吗? 她又叹了一口气,轻轻拽了拽他的短须:“二十岁,照理这身子还年轻呢,睡了这么多天,之前流的血该再生回来了吧。” 阿良掉落悬崖后基本都在昏睡,一半是因为他失血过多,一半是呦呦给他用了安眠镇痛的药物。 现在休养了这么久,摸摸脉相,已经过了鬼门关了。 阿良身体底子好,除了腿骨肋骨骨折,别的伤很幸运都是皮肉伤,从高处坠落断了肋骨但没有伤及心肺,只要好好养着,骨头自然会生长回去。 部落里却是断断续续地有人重伤难治,呦呦用尽了全力,但挡不住客观条件,最后能做的,只能是让他们走得轻松一些。 阿良不在,呦呦成为全部落的主心骨,巫的职责、首领的职责,她几乎全都担了起来,她也的确让惶惶不安,深陷恐惧悲痛的族人渐渐安定平静,开始有了和天灾对抗的动力。 这些日子,呦呦可以说无所不能,在族人心中的地位形象一高再高,但就像她挡不住死神一样,她也有做不到的地方。 她没有阿良那样做领头猎人的本事。 没有阿良在,健康的族人依旧得为全族外出觅食,一群人出去了几次,渐渐便有了一个新的领头人。 呦呦看着阿古扛着猎物带着族人回来,不怎么意外,但又忍不住感慨。 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乱了不少,梁璇来的时间点不对,这场地震也不在原主记忆中,但阿古还是那个骁勇善战的阿古,也天生自带领导者的天赋。 想到梁璇,刚好流拄着拐杖从她身边经过,呦呦喊住了她:“流,那个奇怪的女人呢?她逃出来了吗?” 流半边身子都被砸伤了,左手夹着木板,左腿不能落地,听到呦呦的问话单腿跳过来:“没注意,当时我们急着逃命,来不及管她,后来就再也没见过她,可能……”她垂下头,“她也被埋进山洞了……” 呦呦没说话,心中一时不知什么滋味。 流对梁璇一直防备,但上一刻人还在身边讨好她,下一刻就死不见尸,流也只是个小姑娘,心理上很难平静接受。 呦呦安慰她:“别去想当时的事了,这不是我们任何人能改变的灾难。但好在,我们这些人都还在,我和阿良都还在,我们会重新带着大家回到以前的日子。” 流点点头,脸上的难过淡去一些。 “云在煮什么东西?你去看看。” 流回头,看到云正在火堆边点火,满脸黑灰,她失笑:“是晚上的菜汤,用巫教的法子做的,只是我们习惯养动物了,做菜汤一会儿火大一会儿火小,实在不会。” 呦呦:“你去帮她吧,不会也没关系,以前我们也什么都不会,不是吗?” 她说话温声细语,但话语中又有笃定的自信,流听在耳中,心莫名安定。 “好,那我过去了。”刚才心底升起的负面情绪消散了大半。 呦呦看着流和云凑在一起互相帮忙做汤,看着族人们渐渐热闹的聊天声,心底也松了一松。 灾后除了身体上的痛苦,还有心理上的创伤。 前段时间整个部落情绪低落压抑,她带着大家齐心协力共渡难关,通过群体合作让大家忙碌又有了陪伴感,那些负面情绪正在渐渐离开青木。 等到大家的伤势更好一点,这片灾难现场也不能呆了,离开现场才能让大家自然而然遗忘灾难发生的情景,继而消除创伤应激。 至于梁璇…… 希望她是回到现代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是最好的结果。 呦呦想着这些,手里拿着木棍,在泥地上画图。 画了又改,改了又画。 晚饭做好了,族人来喊呦呦吃饭,送给病号的食物被单独放在一边,待会儿给他们送去。 送饭的都是学医的族人,这次地震,存活下来的学医者都成了整个部落的救星,他们听从呦呦的指令,协助呦呦照顾病人,不仅减轻了呦呦的负担,也给伤者带去足够的关怀和照顾。 一个人再能干也无法细致照顾所有人,无法在他们急症的时候立刻出现在身边,但从医的人多了,这些就不是问题了,延误伤情的情况可以大大减弱。 这是这一次,所有人都意识到学医是多么重要――不只是学医,除了打猎,学一门别的手艺都很重要,只有学了手艺,才能在任何时候可以自力更生,而不是除了打猎什么都不会,只能干等着别人帮忙。 这个全部落共同激发的意识,促进了未来青木部落源远流长的向学、博学之心。 ????匆匆吃完晚饭,大小“大夫”们捧着食物给伤者送去,呦呦也端走了阿良那一份,只是走之前叮嘱:“今晚我有事与大家说,等我回来。” 族人们纷纷应下,让她安心去,大家就在这等她不走。 这场地震余震很多,部落的人怕极了,进了一次山洞又被砸伤,于是再也不敢进,阿良等伤患被安置在空旷的平地上,地上垫着厚厚的兽皮,身上也盖着皮毛。 部落把仅剩的所有皮毛都给了这些伤患。 呦呦和以往一样,端着食物在阿良身边跪坐下来,舀了一点菜糊递到他嘴边。 “今天让他们做了一些蔬菜糊,里头撒了撕碎的碎肉,你睡得够久了,再不醒来,营养就要跟不上了。”一边似闲聊一样自言自语,一边用木勺撬开他的嘴。 “呦呦……”低弱的一声,仿佛幻听。 第644节 呦呦借着不远处的火光仔细朝着他脸上看去,正好看到他缓缓睁开眼睛。 手里的勺子一松,菜糊掉出来落在他唇上、胡子上。 呦呦连忙去擦,眼眶发热:“抱歉抱歉……你、你醒了!” “嗯。”阿良艰难地嗯了一声,许是太久昏睡,喉咙发紧,发声并不容易。 “有哪里不舒服吗?”呦呦将勺子碗筷放在一边,拉起他的手把脉。 阿良摇头,看着她:“我……听……听到了……族人……族人……” “族人有伤亡,但一切都在渐渐变好,你好好养伤,不用操心。” 阿良眨了眨眼,安心下来:“好……” 呦呦吸了吸鼻子,重新端碗喂他,开始细细说起这段时间的事情。 她不说那些不好的事,只说他们回来后她如何带着大家恢复精神治伤养伤,抢救剩下的物资器具,开始重新生活。 阿良听着听着就要合上眼睛,等到吃完饭,呦呦的话才说了半句,他便昏睡过去了。 呦呦笑了一下,心头的大石松开大半,回到族人面前时,眼眶红通通的,嘴角却带着笑。 “阿良醒了。” 短短四个字,让族人们瞬间欢欣,人心鼓舞。 “我还有一个事和大家说。” “这几天天气不错,我们住在野外没有问题,但是天总要下雨的,我们不可能一直露天住着。” 有害怕山洞的立刻大声说:“可是山洞会塌,会死人的!” “是啊……” 族人们又想起地震那刻的可怕,情绪焦躁起来。 呦呦伸手让大家安静:“不回山洞,我知道大家的担忧,地震也的确一直没完全停下,所以我的意思不是让大家回到山洞,而是――”她环顾四周,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们自己搭房子。” “房子?” “什么是房子?” 呦呦拿起地上的树枝:“拿个火把来,看我画的这个图。” 有人立刻拿了火把站到她身边,用火照着呦呦画图的地面。 树枝一笔一划地移动,一个结构简单的房子缓缓出现在地面上,呦呦一样一样给他们解释:“这就是我说的房子,这是屋顶,这是墙壁,可以挡风雨;这是房子的门,就像山洞洞口一样,我们可以从这里进出。” “用什么做呢?” “石头?” “不行不行,不能用石头,石头房子和山洞还不是一样,地震会被砸死的!” 其实在原始社会,石头房子的确是不错的选择,只需要足够大的人力就可以打磨石头、搬运垒叠,但是此时的族人最害怕的就是这种石头,住在石头房里,大家恐怕睡觉都恐惧石头墙倒了砸死自己。 呦呦当时就直接跳过了这个选择:“我们不用石头。” “那用什么?” 一个瘦小的男孩本来蹲在她脚边看图案,看着看着,突然抬头:“用木头!” 呦呦闻声看去,笑了:“对,玛玛真聪明,除了木头你觉得还要用什么?” 叫玛玛的孩子又低头去看,看了许久,指着屋顶说:“用叶子?” 呦呦鼓励赞许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用树枝指着地上的房子图案讲解:“玛玛说对了大半,这个房子我们用木头和茅草搭建,木头如果很难寻到,可以用大竹子。而屋顶这个茅草,我们先在底部铺焦枞树的树叶,那个树叶很大,四片就能铺满一个屋顶,多铺几层,再铺茅草……” 她每个搭建的细节都想得清清楚楚,也讲得明明白白,族人们从疑惑到恍然,再到欣喜赞叹。 这是呦呦想出来的最适合暂居此地的房子结构,搭建简单,挡风挡雨又保暖。房子是个三角形帐篷形状,减少搭建难度,方便施工,主要满足此时的居住要求。 等到以后,再以此为基础改进便可。 第616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房子的出现大幅提振了族人的信心与精神,这些日子大家虽然渐渐走出灾后情绪,但对未来到底是从心底有着不安,而房子是最能安定人心的存在。 听说能建造独立的房子,伤没好全的族人都加入了收集建造材料的队伍。 此时人们的用具大多是石头做的,没有斧子之类的铁器利刃,所以砍树较为麻烦,砍了一两天后,大家直接转移到竹林,选择用竹子做房子的主体结构。 体力没有完全恢复的族人则去寻找茅草、摘焦枞树的叶子。 冬日枯草多,出去半天就能抱回来一大捆,有人举一反三,只要适合当屋顶的树叶枝条,他们全都摘了带回来,打算在屋顶上多盖几层,这样就不怕雨天漏水了。 忙活了四天,第一个房子的材料收集齐了,呦呦亲自监工教导阿古几个身强体健的年轻人建造茅草屋顶的“地穴”。 先在地上挖个半膝高的长方形坑,然后用石头将木材竹子斜斜砸入长方形坑上方的长边土中,左右两边屋顶与地面形成一个三角形,前方挂枝条编成的帘子,后方依旧用竹子垂直砸入地面挡住风口,如此,就形成了一个人能在其中自由行走的房子。 为了整洁保暖,房子的泥土地铺上干净的茅草,草上铺厚厚的皮毛,两边的土墙用碎石铺起来,房子里加点驱虫的草药,人在其中除了不能烧火,什么都可以做。 若是这个地坑挖的面积足够大,屋顶的竹子足够长,甚至能放各类器具进去,烧火也不是不可以了。 人多力量大,用了一天,第一座房子就建好了,族人们挨个进去坐一坐、躺一躺,然后在其他人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出来。 “明天我再去砍竹子!我也要这样的房子!” “我的房子屋顶要有花,我明天去找花草当屋顶!” “那我去摘驱虫草,我的屋顶铺上驱虫草,是不是虫子都不敢来了?” “那我的地面要用驱虫草铺,我最讨厌泥里钻出来的虫子。” “太好了,竹子那么轻,就算地震砸下来了,也不会立刻被砸死,我们又有住的地方了!” 呦呦做出一个三角形的手势:“大家放心,这是最坚固的形状,我们的房子轻易不会倒塌。” 族人们不懂什么是三角形最稳固,但呦呦说房子不会倒,他们信,于是心情越发高涨。 地震后第一天,部落的晚餐扬起了歌声。 先是在族人热闹激动地讨论时,有歌声空灵响起,歌声先是悲伤然后慢慢高扬,仿佛唱遍了族人们从受灾开始的一路心情,接着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在歌声欢快的时候附和跟上,最后全族都唱起了从前庆祝收获、感恩上天的歌谣。 气氛空前欢快。 呦呦满脸是笑,端着食物去找阿良。 刚过去,就看到阿良眼睛慢慢合上,她以为自己错过了阿良的醒来,正想喊他不要睡先吃饭,突然阿良又猛地睁开眼睛,还用手掐了掐自己。 呦呦走过去坐下:“你饿了吗?” 阿良看到她,脸上立刻松了一口气,嗯了一声,却没急着吃饭,而是问:“今天族人都很高兴。” 呦呦笑着说:“是啊,我们造出房子了,非常温暖舒服的房子,我们也商量好了,新房子先给伤员住。” 她一边喂他一边和他聊建房子的难易、优劣。 “砍树太累了,大家最后决定砍竹子,而且竹子轻又高,可以造很大的房子,阿良等你好了,凭你的力气一定能造出部落最大的屋子,你可以在里头划分出一个个区域,这边睡觉,那边烧火做饭,再摆一个树根桌子,可以喝水吃饭。” 阿良微微直起身子吃饭,吃着吃着又开始疲累,眼皮缓缓往下压:“好……我好了就建……你喜欢什么就……建……” 呦呦低头去看,人又睡过去了。 呦呦摸了摸他的脉相,没什么异常,去问隔壁一起养伤的族人:“阿良这几日还是一直这样昏睡吗?” 族人正坐在一边吃饭,他下半身不会动了,至今也没能康复,但是巫和他说过,以后大家不会再迁移了,就算永远不能行走,他也可以在营地制盐做衣,很多很多工作需要他,他还是能过得好好的,他这两天终于想开了一些,精气神也好了,开始认真吃饭吃药。 听到呦呦问阿良的情况,他便说:“阿良早就不睡觉了,每天天亮部落开始劳作,他就醒了看着大家出去打猎做活,然后看一整天,到了晚上吃完饭才熬不住睡着。” 呦呦奇怪:“他想睡就睡,为什么一整天不睡觉……” 族人唉了一声:“现在部落里人少了大半,能打猎的都出去了,留下的人不是伤就是弱,要是野兽来了、地震来了,没及时发现怎么办?阿良哪里睡得着,我之前也睡不着呢。现在我是放心了,但阿良还是这样,昨天,咱们这的阿雨全身火烫抽搐,也是阿良先发现喊人的。” 呦呦低头去看昏睡过去的阿良,缓缓抬手抚在他眉宇,心中复杂难言。 知道这件事后,呦呦就提早了病号的晚饭时间,先派人将晚饭给他们送去,然后其他人再做饭共同食用。 因为她事情多,晚饭时间提前了,她没时间亲自送饭,便将此事全权交给了自己那帮学徒。 正好,房子逐渐建起来,为了做好防潮防虫的工作,她晚饭后也需赶时间制药,便专心忙了几天。 原始人什么都没有,但是有最强的生存能力,建好第一个房子后,大家的力量都被激发,后面房子的建造速度非常快,创造力也很强,姑娘的房子屋顶铺满了鲜花,打猎好手的门前挂着肉干,打渔的悬挂渔网、养娃的插着小玩具……林子里转眼便充满了生活气息,形成了一个小村落。 呦呦空了下来,这日吃完饭想起很久不见阿良,心中挂念,便去了专门给病人养病的房子。 刚掀开帘子走进去,呦呦扫了一圈还没看清人,就和一双直直看过来的目光对上了,虽然火光昏暗依旧看不清,但呦呦知道那必然是阿良。 她走过去跪坐在他身边,轻声问:“还没睡吗?最近好多了吧。”虽然晚上没来,但是她每日都有过来给病人把脉,阿良这几日白天终于开始睡觉了,身体也稳定康复着,所以她晚上便放心不来了。 “你怎么不来了?”阿良眼巴巴看着她,答非所问。 呦呦一愣,说:“我有来啊,每日都来检查你是不是听话睡觉,你做得很不错。”说着,玩笑戳了戳他的手臂,给他点了个赞。 阿良郁闷:“我睡着了,你以前晚上来,现在白天来了就走,我还总是没见到。” 呦呦点在他手臂的指尖顿住,琢磨出一些味道来,抬眼看去:“你在等我?” 阿良直白地嗯了一声:“你明天什么时候来?” “我告诉了你,你就强撑着不睡?” 阿良不敢看她了,他可不敢对大夫说这种不听医嘱的话,他那野兽般的直觉已经感知到呦呦这话里的危险,望着屋顶咕哝:“我快好了。” 呦呦往他伤口用力戳了一下:“好了?” 阿良疼得脸皮一抽,但声音坚定:“嗯!” 呦呦被他这一声理直气壮气得,双手伸到他脸颊边,用力一扯:“好了?你比我这个巫还本事大?” 阿良连忙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扯:“躺着难受……你太忙了……累……” 呦呦手一松。 阿良握着她的手,声音低落下来:“那天是我不好,不该走那条路,不走那条路我就不会受伤,就不会变成这样没用的人。” 呦呦:“你瞎想什么呢?明明是我想去,你陪着我而已,也是你救了我让我一点伤都没有,要怪也是怪我。” 阿良摇头:“不怪你,你想找定居的地方。” 呦呦拉住他的手:“那你也不要怪自己,你救了我,我才能救你救族人,你是最大的功臣。” 第645节 阿良看着她,缓缓点头:“好。” 呦呦微笑,伸手摸摸他的胡子:“好像胡子又长了,我明天再来帮你割短一点?” 阿良大惊失色:“不要!”一把捂住了自己的下巴。 呦呦挑眉逗他:“为什么不要?” 阿良:“没胡子就不是男人了!只有娃娃才没胡子!” 呦呦恍然,也是,族里未发育的孩子没胡子,发育成年后的男性都体毛茂盛,大概也是他们适应环境的生理现象。 但是…… 呦呦看着他这张长得不错的脸,大胡子一遮盖,不仅不俊还粗犷野蛮,实在不如狗啃短须顺眼。 “但是我觉得你没胡子好看。” 阿良捂着胡子迟疑:“真的?” 呦呦用力点头,用眼神表示自己的真诚。 阿良却也不是傻的,一听立刻说:“那我割了胡子,你做我配偶?” 呦呦踹了他一脚起身:“我看你机灵得很,有心思想这些,肯定好得差不多了。” 阿良一把握住她要离去的脚腕:“我不说了,别走。” 他的手掌又大又烫,完整握住了她的脚腕,热度一路往上传,呦呦动了动脚:“你松手。” 阿良失落了一些,退了一步:“那你明晚还来吗?” “我不来,你又不睡觉?” 阿良垂下眼,老实说:“睡,我要养伤,早点养好出去打猎。” 呦呦笑笑:“知道了,以后我给你送晚饭。” 阿良眼睛一亮,立刻看过来:“真的?” 呦呦笑着温声说:“真的。” 阿良松开手:“天黑了,你早点去睡觉,不要累,我很快养好伤帮你。” 呦呦蹲下身帮他盖好皮毛:“你也是,等你伤好了,我们就搬家去山谷,以后再也不迁移了。” 阿良心口一跳:“那里真的可以?” 呦呦:“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去一次,因为地震,那里比我们在山崖看到的模样更适合居住了。” “好,我一定快点养好伤。” 呦呦摸摸他的头发:“别急,所有的问题,我们齐心协力慢慢做,都会解决的。” 阿良很困很疲倦,但在呦呦的温言细语中,今晚是带着满心憧憬和满心欢喜入睡的。 呦呦走出病号房,仰头看着林间的月亮笑着深吸一口气吐出,对着明月绽出一抹笑。 福祸相依,这次的地震给了部落重创,但也给她的定居计划送来助力。现在的族人伤残比例太高,有的人就算养好伤也来不及走了,部落迁移难度上升几倍,此时提出定居,大概不会遭遇太强烈的反对。 原本她着急找定居地是知道改变族人习惯难度极其大,她必须预留出足够的时间让族人接受定居并建造村落,而梁璇又在旁虎视眈眈,一招不慎,她这个巫的威信会进入下坡;但现在,定居对族人来说是解决困境的福音,不管前方有什么困难,至少比老弱病残拖着身体迁移强,改革几乎不会有什么难度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当前的生存条件虽然不允许族人个个修养一百天,但骨折甚至更严重的伤者,地震后至少养了一个多月才能起身略微行动。 而这时,春天早就来了,再过半个月,族人照理该为迁移提前准备了。 但如今,一半的人连爬树都难。 在族人们焦虑的当口,呦呦又给大家开了一个会,这一次,一直躺着养伤的阿良被扶着来到了族人中间,他和呦呦一起宣布:今年部落在此处定居过夏天。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告诉大家,地震那天他们为什么会在莽山,又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第617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呦呦带着十几个族人前往了莽山,没有走瀑布顶那条路,而是从悬崖下绕了进去。 春日万物生长,曾经被地震毁坏的地表又长出一丛丛绿油油的植被,碎石滩上的青草稀少,但也变得多了几分生机。 呦呦和阿良被困山谷时,为了寻找食物走遍了整片山谷,她清楚知道山谷的布局,带着族人一处一处看过去。 地震后的瀑布水流比地震前大了一倍,高度却低了许多,大概地表运动后山体发生了改变,水流飞泻而下却没那样湍急危险了。 瀑布下方是一个深潭,潭水清澈见底,水中有不少鱼儿摆着鱼尾自在地游来游去。潭的东南角有个缺口,水流从这里流出去形成小溪,绕着山谷半圈流向谷外。 呦呦带着大家沿着小溪往前走,经过碎石滩、小树林,来到了一处杂乱无比的地方。 这里的大树全在地震中倒了,究其原因,呦呦再往后看去,那里是一处凸起的山崖,大概地壳运动时,前面的瀑布山崖下陷了,这一处山体却上升了吧。因为地面运动太大,地上的植被都倒下了。 呦呦指着这些自然断裂的树木:“我们建房子的材料都在这了。” 族人们跑过去,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粗壮树木笑得合不拢嘴。 “太好了!砍树实在是太累了,这下我们最大的问题都解决了!” “这真是上天的恩赐啊!直接给我们送来了造房子的木头!” “我们又能建新房子了!” 呦呦带着他们往回走,走到小树林:“我打算在这里建房子,前面是瀑布,取水方便,后面那片地,等到我们把木头清理出来可以围成一块一块地,养动物甚至种菜种药。” “种菜种药?” “怎么种?” 呦呦胸有成竹:“动物可以捉来养,菜就不能拔来自己种吗?” 阿古最为机灵,听到这一击掌:“是啊!我们可以自己种!这样再也不用雨天雪天出门找食物了!” 呦呦扶着一棵大树:“这里建房子还有个好处,我们可以把大树当成柱子,建地上的树屋,不用再挖坑住地下了。” 她回头看着族人们:“这里的夏天一定很潮湿,虫蛇很多,如果住在地下,虫蛇轻易就能爬进来甚至从土里钻出来,但是把房子架在树干上,很多虫子都爬不过来了。” 大家眼睛亮闪闪的,不停点头。 呦呦又带着大家往西边走,这段路是个缓坡,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高处,大家顺着她手所指之处看去,看到一大片粉红的花海。 “这是一大片桃树林。”呦呦说。 “桃树!” “啊呀,要是红果就好了,红果又大又甜。” “有桃子就很好了!这么大一片,想吃就能摘啊!” 呦呦听着大家兴奋的讨论,失笑。的确,现在的桃子很鸡肋,大小只有樱桃那么大,桃核却不小,一般都是小孩子摘来一大捧,闲着无聊打牙祭。 但是如有人说的那样,这么一大片果林,再不好吃,也完全不用担心未来的食物问题啊。 一群人勘察完地形,几乎是满怀兴奋回到营地的。 焦急等待了一天的族人看到他们回来,就算拄着拐杖都变得健步如飞,一哄而上围着十几人问东问西问个不停。 “好,非常好!” “那里有水有鱼,有很多造房子的木头,对!不用砍!直接就能用!” “有好大一个水潭,水可甜了。” “山上还有桃林,我下回去,还要再找找有没有红果林,红果更好吃。” “巫说要在后面的平地上种菜,以后我们不用出去找野菜了!” 营地的气氛热烈得不得了。 呦呦捧着路上摘来的野果一路分给孩子们,最后剩下两个,走进了病号房。 一掀开帘子就看到阿良眼巴巴的眼神。 她笑,走过去将两个果子递到他眼前:“可甜了,特意留给你的。” 阿良见她如此高兴,便知道此行一切顺利,他笑起来,只接了一个,另一个推回去给呦呦:“一起吃。” 呦呦眼睛微弯,收起果子放在嘴边啃了一口。甜甜的汁水一下从牙缝中溢到口腔,又甜又清爽,微微带着一丝丝酸,酸甜可口更加爽口了。 “好吃。” 阿良看她吃得香甜,自己还没吃呢,便觉得很好吃了,举起果子大口一咬,对着她傻笑:“甜。” 呦呦被他逗笑,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说起正事。 “山谷特别好,接下来我会让一半的人继续打猎,一半的人去山谷建造房子,因为房子结构要改变,我会跟着去莽山,营地里的事情我就交给你了。” 她摸了摸他的腿骨和胸口肋骨:“你的骨折好了一半,简单的行动没有问题,但是绝对不可以用力做活,如果不听话再次受伤,我就治不好了,真的会影响你打猎的。” 她说一句,阿良点头一下,态度非常老实。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营地的人。” 呦呦自然十分安心的,阿良不仅擅长打猎,在管理部落上也是粗中有细,他能想到定居的主意,便可见他不是单纯莽汉。 说完部落的安排,阿良手里的果子也已经吃完了,他看看呦呦,又看看呦呦,手在皮毛上蹭了又蹭,蹭得干干净净后,一点一点挪过去,轻轻勾住了呦呦的食指。 呦呦低头。 阿良用力握住她的食指怕她抽走,但是那么粗大的手,却只敢拽着她食指指尖,这鲜明对比又十分好笑。 呦呦低着头,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没忍住笑意。 阿良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知道她的态度,因此心情非常紧张,圈着她指尖的力道也十分用力,说话的舌头有些不受控制:“我……你……我……” 呦呦抬头截断他的语无伦次:“我你我什么?我的果子可没毒,你话都不会说了?” 阿良对上她满是笑意的眼睛,顿时放松了大半,嘿嘿傻笑。 和他住一块的其他族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虽然巫无所不能让人仰望,但是首领也是非常强大的人,出门打猎从来说一不二,怎么在巫面前,首领越来越怂,越来越像个小兔子? “巫,首领这是向你求偶啊!啊哟喂,真是急死我了!” 呦呦听到求偶两个字,脸黑了黑。 她适应了一切,就是无法适应这一点。以前人多的时候她还暂且没管,现在部落人少了,如果男女之间还是那样随意,真的很可能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男女凑在一起生孩子,这绝对是个大问题。 阿良以前也不懂,但和呦呦相处这么久,早就明白她的喜恶,一听就知道不好,立刻瞪过去:“你,闭嘴!” 第646节 族人傻傻看着他,哇,首领又凶回来了……然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管他了。就这模样,这辈子也别想找到配偶了,啧,阿良活该。 阿良尴尬地看回来,小声说:“我没有……”他还真有点委屈,他真的没有想那啥,他就是……就是……“我就想拉拉你的手,没想别的。” 呦呦看着他委屈极了的表情,诧异。 阿良抓着她的食指:“你别生气。” 呦呦低头看看自己被圈着的食指,又看看阿良委屈巴巴的表情,看着看着,笑了出来,食指微勾,勾住了他的手:“嗯,我没生气。” 手指勾住的刹那,阿良的眼睛就仿佛清晨的日光,从暗到明最后真的是绽放万丈光芒,然后便痴痴傻笑。 呦呦没眼看,可真是太傻了。 春天是个好季节,冬日的肃杀与苦难全都被勃勃生机所退去,生活的希望在不断被点燃。 在这个食物充足天气温暖的时节,人们身上的伤渐渐好转,部落的劳动力越来越多,建造新家园和觅食两不耽误,男女之间共度艰难后的感情也越发真挚坚固,部落又有女子怀孕了,而且接二连三不止一个。 有新的生命出现,有新的家园建造完成,地震的阴影终于彻底在人们心中消散。 春末的时候,青木部落集体搬进了莽山的山谷。 地震之后,呦呦对部落的管理实行的是齐心协力各司其职,身强体健的人有的负责打猎,有的负责建造家园,但都不只是负责自己一人,而是为整个部落劳作,伤者弱者则留在营地负责后勤,制衣做饭煅烧陶器,也不只是负责个人,而是按照部落的需求,尽快赶工。 如此一来,劳动效率大大提升,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也因此,部落里有一小部分人,搬家时才见到族人口中赞不绝口的新家。 看到半悬在树和树之间的房子,干燥、安全、温暖、通风……大家激动又欢欣,纷纷爬上自己的房子,轻易不肯下来了。 小孩子尤是,欢笑尖叫着在林中跑来跑去,一会儿爬到树上一会儿爬进屋子,一会儿跑去串门,忙得不得了。 呦呦看着这场景,同样被感染到这份快乐,笑容满面。 搬家前几天,主要任务是安置和熟悉环境,一切稳定后,呦呦趁着春天还没过去,开始指导族人挖野菜跟、打猎活物,开始她的畜牧种植大业。 与此同时,地震前族人心心念念的织布做衣又回到了族人心中。 阿良的伤基本好了,他又开始带着族人出门打猎,尤其是阿古,阿古在阿良受伤期间的出色表现获得了部落一致认同,阿良也发现了他的勇猛能干,伤好后,遇事便带上阿古。 呦呦没有管这件事。 人好逸恶劳是天性,遇上梁璇带来的奴隶主理念,不管是阿古还是谁,都会被引诱继而走向奴隶制。 如今的阿古还只是略有天赋的部落少年,阿良想要培养他,没什么错。 但是她自己对继承人的培养却完全与阿良不一样。 她依旧没有选定特定的人,而是观察所有向学的族人各自天性,鼓励他们往自己的特长方向钻研。 安安喜欢观察植物,如今对草药的认识已经学了五六成;上次造房子展现聪慧的玛玛,被呦呦安排参与这次林中村落的修建,成了修缮房屋半个小师傅,如今谁家房子有个小问题不满意,他都能跑过去看一看帮一帮,不仅如此,他还在木头的运用上不断发展,颇有木匠的影子;阿角夫妇伤愈后继续当厨子,嘎嘎夫妻继续捕鱼,制陶的她不断鼓励创造,做衣服的她引导他们寻找材料…… 善于创造的人们被激发了潜能,他们没有后世思维但是比呦呦更能运用现有资源,改良后的房子器具全都更适应当下时代。 人们的生活再次变得轻松起来。 天气渐渐热了,部落的族人也把莽山熟悉了一遍。 呦呦每日都会收到族人发现的新物种。 最先发现的是棕树,族人在清理林后平地时发现这种树的树干与众不同,上面可以扒下来一层层树皮,而且这个树皮与以前看过的都不一样。 第618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族人扒了好几层棕树皮,拿来给呦呦看,询问是否有用。 呦呦见了简直欣喜若狂,这是棕树啊!棕树皮的用途完全填补了他们现在许多空白! 天气渐热,雨水明显多了起来,部落的房子虽然建在林中,但是一旦大雨倾盆,屋顶还是无法避免漏水,棕树皮做屋顶,遮雨防晒效果极佳! 呦呦立刻带着族人剥棕树皮,然后摸索着制作树皮屋顶――这个活,她是真的第一次做。 好在在这里呆久了,手工技艺越来越娴熟,研究了小半天,总算做出一个密实不漏水的样品,铺到屋顶上,果然阳光半点不漏,屋里没那么晒了。 有了样品,大家飞速把剩下的棕树皮全剥了,这一片倒下的树皮完全足够制作部落屋顶,剩下的,呦呦又开始研究做蓑衣,做完一件蓑衣,她又开始抽出棕树皮的纤维试着搓成绳,这种绳子非常坚韧,不仅可以日常使用,还能编织成棕榈床垫……床垫先不急,但绳子的确非常有用。 被剥完皮的棕树剩下叶子树干,族人们全都清理到山脚角落,有孩子去折棕树的大叶子,挥舞着扇风、扫地上的落叶,不等呦呦开发叶子的作用,便有族人看着孩子玩闹得到启发,纷纷折了棕树叶子带回家,用藤条绑成了最原始的扫把形状,放在房子楼下当清洁工具。 南方的夏天,外出很晒,人容易中暑,雨水增多,湿气太重。晴天会因为太热晕倒,雨天会因为淋雨生病,尤其第一次经历这种气候的族人,尤其容易中招。 蓑衣能防晒防雨,它的出现,解决了外出劳作的族人燃眉之急。 但是这片棕树全都倒了,用完这一次便不能再生,族人又出去寻找新的棕树林,果然又找到了好几棵长势极好的大树。 许是呦呦搓棕绳的行为给了族人启发,发现棕树皮没多久,呦呦又收到了苎麻的茎秆。 带来苎麻的是玛玛,那个喜欢造房子的孩子。 他怕呦呦不信,在呦呦面前亲手剥了苎麻的表皮,用石头刮出上面的纤维:“巫,这个扯不断,也可以搓绳。” 其他人笑:“棕树皮搓绳多方便,这小杆子刮多久才能刮出足够的细丝搓成绳?” 玛玛失落地看着呦呦。 呦呦接过他手里的纤维轻轻揉搓着:“不,这和棕树皮不一样,有这个,我们可以做衣服了。” “什么?!” 所有人震惊看过来。 呦呦赞许地看着玛玛:“玛玛,你为我们部落立了大功,今晚,我让阿良奖励你一整只烤鸡。” 玛玛嚯地站起来:“真的吗?” 呦呦笑:“真的,你快带我们去,我们需要更多这样的草杆子。” 玛玛转身往外跑,跑了几步冲着她们挥手:“快来!那里还有好多好多!我带你们去!” 大家匆忙放下手里的活,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呦呦看着大家兴奋的背影笑,脚下不慢,一起跑了出去。 这天后,部落又多了一件忙活的事,不能打猎的族人一天都过得充实忙碌。搓麻的、搓棕绳的、做蓑衣的、盖屋顶的、研究织布的…… 夏季越来越近,雨水显而易见地多了,从前的屋顶总是外头下大雨里头下小雨,一场大雨过后有人感冒有人辛苦打扫屋子,天上挂彩虹风景无限,地上却户户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家家户户终于盖上了棕树屋顶,门前挂上了蓑衣,这一天,夏天的大雨瓢泼而至。 怕极了下雨的族人们全都静静坐在屋里仰头看着屋顶,只听到哗啦啦的雨水砸在树叶上,落在屋顶上,但屋里几乎没有水珠滴落。 兴奋的族人纷纷从屋中探出脑袋互相报喜:“没有漏水!又暖和又干净!” “我家也没漏水!” “哇,我坐在屋顶下听见了雨声但完全没有被淋到!” 性子活泼的,如嘎嘎,直接从屋中跳了出来,在大雨中转圈奔跑,兴奋地四处奔走。 “房子不漏水了!” “新屋顶真的能挡雨!” 一个跑出来,两个三个都跑出来在雨中欢闹。 小孩也跑出来了,手拉着手在水坑里踩水,满身泥水还笑得响彻山林。 呦呦掀开帘子看着这群“疯玩”的族人,眉眼间也感染上了他们的欢乐。 阿良的房子就在她隔壁,探头出来看着她,又是欢喜自豪又是感慨敬佩:“呦呦,你真聪明。” 呦呦笑看过去:“不,是族人们聪明。” 阿良习惯了她将一切功劳归于族人,并不多说,转头看着在雨中狂欢的人们蠢蠢欲动。 呦呦:“你也想去玩?” 阿良立刻坐回去摇头:“没有。” 呦呦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噗嗤一声:“你刚痊愈,再养一段时间我就不管你。” 阿良更加用力摇头:“你管我,我喜欢你管着我。” 呦呦脸一红,瞪了他一眼,放下帘子回去了。 阿良盯着隔壁晃动的草帘子,嘻嘻傻笑。 外头,也有人开始发飙了。 “嘎嘎,你给我滚出去!满身泥水把我的席子都弄脏了!” “啊呀……木丹我错了……我去洗澡……” “滚,晚上回你自己屋睡觉!” “别呀,我洗完回来……” 噼里啪啦的,想钻进女子房中的男子大多都遭遇了一扫把赶出去的境遇,一群满身泥水的男人聚集在瀑布下的水潭里,一边淋雨洗澡一边对着彼此傻笑。 阿良拍拍胸脯,温暖又舒适地躺了下来,心想:原来女性都喜欢干净。 横竖经纬的编织方式自从出现,启发了族人越来越多的创造,苎麻出现后,擅长编织的族人很快搓麻为绳编出了第一块麻布,然后有人又试着找了其他植物例如葛、藤等等,试着抽出其中的纤维,搓成绳,织成布。 有了布,梁璇的衣服就成了模板,虽然衣服已经埋在地震的山洞里,但是呦呦表示自己记得它们的模样,用麻布做出了第一套衣服,族人们跟着学习,便有了第二套、第三套…… 呦呦一直担心女性的生理健康,有了布后,她开始试着做内裤和月经带,但由于现在的布料十分粗糙,很多人穿不习惯,她又一而再再而三改良,终于渐渐有了雏形,被人接受。 这个过程十分漫长,几乎伴随了整个盛夏。 南方的盛夏实在是炎热,部落的房子建在林中,又有厚厚的屋顶遮挡,双重遮阴下,人在其中依旧觉得闷热难耐。 天气升温后,族人的行动完全调整了,大家清晨天没热出门采摘、布陷阱,太阳升起后回家躺着休息避暑,煮饭也变得十分煎熬,因为一靠近火堆就全身暴汗几近中暑,于是大家开始试着吃冷食野果。 瀑布流下来的潭水非常清凉,一大早天刚亮,族人采摘回来一筐筐果子和野菜,全都泡在潭水中,想吃了就捞出来躲在阴凉的家中躺着吃;棕树叶子做成了一把把大蒲扇,就着林中的风摇啊摇,要是还觉得热,跳下房子跑到溪边泡一会儿,全身凉爽了再回来继续吹风睡觉闲聊天。 等到酷热的太阳西下山头,蔫吧的族人们就一下来了精神,纷纷出动前往清晨布置的陷阱处查看猎物。 一般都会有收获,因为夏天山中的动物实在是繁多,物资无比丰富。 青壮年会将猎物背回家,整个部落在潭边的石滩上就着月色烧火烤肉煮菜汤,吃到月上中天,在潭水里舒舒服服泡个澡,满身清爽地回到木屋睡觉。 日复一日。 呦呦带着学生制作了很多避暑避虫的药物,放在公共指定的地方,不管谁需要,自行取用便可。 南方湿气重,瘴气多,但什么样的环境都会有相适应的动植物,她和几个学生发现了好几种去湿避暑解毒的药材食物,分发给族人食用后,大部分族人没有生重病,有个头疼脑热也是休息几天便好了。偶尔有人不听劝阻出门运动导致中暑出事,但死亡案例只是个别,定居的死亡率远低于迁徙。 暑天虽然难捱,但因为工具开发充足,早晚劳作白天躺着的生活模式既满足了生存所需又不疲累,比冒着重重危险南北迁移轻松多了,一个夏天之后,全族欣然接受了定居的生活模式。 第647节 天气渐渐入秋,地震后怀上的孩子呱呱坠地,几年前还穿着树叶裙子的原始人个个穿上了和现代服装一个款式的长裤长袖,有的还在外头披上了时髦的皮毛披风,手持各种各样的武器,善挖各式各样的陷阱,奔走在山林之间来去如风,已然成为这片土地之王,鲜有敌手。 他们彻底定居在了这片物种丰富天气温暖的湿地山谷,唯一出远门的时候便是去远方的盐湖取盐,他们已经拥有了编织细密的筐和箱子,运输方便量又大,去一次可以保证两年的用盐。 而这过程中,他们还在呦呦的鼓励下,不停改进自己打猎、生活方方面面的器具。 五年后。 雪白的盐湖一望无际,几个穿着粗麻布的壮汉沉默地在湖中捞盐,一桶接着一桶,动作缓慢又无力,仿佛心不在焉,又仿佛在消磨时间。 这时,一阵欢笑声从湖后的树林中传出来。 “到了到了!” “哇――这就是盐湖吗?好大啊!比我们部落的湖还要大!” “胡说,我们的湖更大!” “好了,别吵了,这一路真是被你们几个崽子吵死了,要不是阿良让我带你们来,才不带上你们这些大麻烦。” “略略略――” “首领说啦,以后我们可是要继承采盐工作的!你不带也不行!” 沉默捞盐的壮汉一起起身,扭头朝着喧闹看去。 那群人也看到了这些先来者,他们脚步一顿,很快脸上露出欢喜:“有人在诶!” “没见过的,我们遇到新的部落了?” 打头的人笑着往湖中跑来:“喂――你们也来采盐吗?你们是哪个部落的?” 壮汉盯着这群人瞧,看到他们一个个穿着合身的麻布衣服,头上带着竹编遮阳帽,腰上挂着弓箭,手里拿着长矛,这打扮让他们心中一凛,绷紧了神经,闷声应了一句:“嗯。” 然后扭头不搭理了,不仅不理会还往边上走了好一段路,远离了他们。 d摸摸脑袋回头看着自己的兄弟们:“我刚才不够和善吗?” 其他人纷纷摇头:“很和善。” d疑惑地看回去,看着沉默捞盐的那几人,猜测:“他们以为我们要抢东西?” 有人从背上的竹筐里拿出一份食物:“送给他们试试?” d接过,点点头:“巫来之前说了,要尽力找一找新的部落,最好能找到平和友善的族群和他们互相联姻,这样我们才能生出更多聪明又健康的小崽子……但是这几年我们只看到这几个活人,只要他们人不坏,怪点就怪点吧,不能放弃。” 族人们也鼓励他:“你先去试试,要是人不老实,咱们采了盐就走。” 第619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d把食物放进口袋:“他们防备我们呢,咱们先干活,待会儿吃饭了再过去。” 于是,两方人就东西各一边,一方沉默无言默默干活,明明一群壮汉却动作缓慢;一方热热闹闹欢声笑语,几个少年第一次来,又玩又闹,但是效率极高,没一会儿就装了好几大箱子,一字排开摆在岸上。 他们上了岸,一半人留下烧火煮腊肉,一半人跑进林子找猎物果子。 等到他们收获满满回来时,那几个大汉这才慢吞吞地从湖里回来了。他们看这群人各忙各的,目光稀奇,愣愣盯着他们很久。 正在烧火的少年见了,以为他们眼馋,随手掏出一块腊肉递过去:“你们吃吗?” 壮汉们还没回答,远处的林中又走出一个壮汉,打扮和d这边很相似,他伸着懒腰,睡眼惺忪,看到这群人杵在那就没好气地骂道:“都什么时候了,愣在那干什么?还不去烧火做饭?” 忙着做饭的青木族人愣住了,莫名地看着这个趾高气扬跑出来的人,看不懂这是什么角色。 但是几个壮汉并没有什么表情,听了训斥放下手里的东西,沉默着往林中去,看上去十分听话。 d几个看得更加奇怪了,这都不打架? 那个新出来的人也看到了这边烧火吃饭的一行人,眼睛一亮,待看清这群人什么模样后,又转为疑惑与忌惮。 那人站在五步远的地方,喊d几人:“你们是谁?” d压低了声音和同伴说:“这人看着不像个好人。” 有人赞同:“别人干活他偷懒,还要让忙了半天的人去做饭,在我们青木,早就被阿良踢到山上打猎去了。” 有人偷笑:“阿良不教训他,巫也会给他撒痒痒粉,让他躺都躺不下来。” 想到巫阴差阳错制成的痒痒粉,见过中招之人模样的,全都嘿嘿笑起来。 他们这边笑得开心,对面那人看得就不太愉快了,扯高了声音又喊了一句:“你们哪里的!” d心里已经升起防备,看看对方的穿着,衣服干净整洁又合身,人白白的很健壮,脖子上挂着白色的疑似用骨头做成的项圈,总之打扮得很繁复,似乎生活得很好。但另外那几个壮汉,粗麻衣发黄宽大,皮肤黝黑表情木然,看着生活就没这么好。 明明一伙人却差异这么大,实在是见所未见,非常古怪。 d作为代表拿了点吃的走过去,随手递给对方一半,和他坐下来聊天:“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你们呢?从哪过来的,远不远?” 那人似乎很自豪自己的部落,看了一圈d的衣着,仰起头说:“我们是红炎部落的,往北走十天,就能看到我们部落的田地。” “田地?” 那人语气更加自傲:“不错,我们有一大片田地,自己种粮食蔬菜,想吃就能直接拔,不用到处去找。” d脑中闪过自家林子后面那一大片地,这几年,族人在那片地里种了五花八门的植物,不是主食就是蔬菜,好像和这人说的是一回事。 这个主意是巫出的,原来北方也有人想到了这个好办法? d莫名有点失落,仿佛自家的传家宝原来不值钱一般,但是看到对方那欠揍的表情,又隐秘高兴起来,瞧他那没世面的样子,不就是种地吗?以为就他们会?哼。 d假装不懂,继续问话:“这么厉害,那刚才几人怎么那么听你的话?我和他们说话,他们都不理。” 那人脸上露出几分鄙夷:“那是我们的奴隶,他们可不敢偷懒闲聊天,要是不把活干好了,我打死他们!” d啃兔腿的手一顿,肉卡在喉咙里差点窒息,非常用力咽下去后,忍着胸口的堵塞疼痛,瞪着眼睛问他:“奴隶?什么是奴隶?你为什么要打死他们?” 那位听了这话,扫了d一眼,笑起来,笑容里的意味让d全身都不舒服。 “我看你们部落也挺能干,居然有麻布衣服还有弓箭和木箱,但是和我们比还是差远了,我们部落自己养畜生,吞并了别的部落收为奴隶,奴隶给我们种地养动物,给我们打扫做饭,我们红炎族人什么都不用做,就有吃不完的东西,玩不尽的游戏。” d下意识就说:“他们凭什么给你们干活?” 那人得意地说:“就凭我们厉害啊,他们在自己部落过的日子还不如当我们奴隶过得好,而且我们红炎可是最强大的部落,想打谁就打谁,从没输过!” d脖子上的青筋跳了几下,他真想一拳把眼前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打扁了,什么东西,居然还满眼鄙视地看着他。谁想去当奴隶,看那几个大汉,捞个盐都跟快死了似的,干完活还得给这个畜生做饭,做个屁,把他直接宰了烤肉算了! d黑着脸回去了,要不是还得呆几天不想起冲突,他都想把送出去的兔子腿收回来。 他气冲冲的,族人见了纷纷询问怎么回事。 d就把两人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还着重描述了这人满脸鄙视的嚣张。 所有人都气坏了,也惊呆了。 奴隶? 还能把别的部落吞并了给自己打猎种地做饭干活? 青木族人完全不理解。 “天天躺着不难受?一到夏天哪里都不能去,不是泡在水里就是躺在家里,我都要无聊死了,他们居然让奴隶干活,自己天天躺着?” “不对啊,他们吞并别人,把别的部落当奴隶使唤……那现在被他们知道了我们,他们会不会?” “还有,我们的衣服是按照那个怪女人的衣服做的,为什么他们的衣服和我们这么像?” “难道红炎就是那个怪女人的部落?” 越说,青木族人心中越紧张,总觉得那个红炎部落十分危险。 d思忖了一下,叮嘱大家一定要小心防备这个红炎部落的人,改变往年的节奏,打算尽快采盐回去把情况告知阿良和巫,看看要怎么办。 d尤其叮嘱几个少年:“要是他们问你部落的事,什么都别说,尤其对那个红炎人。” 少年们乖乖点头,此时不敢反驳玩笑。 那几个奴隶壮汉动作很慢,青木这边快吃完了,他们才打猎捡柴回来,沉默地开始做饭。 青木这边一直观察着他们,看到这几人辛苦忙活半天,做好的烤肉挑了最好的部位第一时间送去给树荫下剔牙休息的红炎人,那红炎人还咒骂了好几句,骂他们没用,做个饭都那么慢。 几个大汉依旧没有半点反驳,伺候好了这个红炎人这才回来围坐在一起安静吃自己那份。 青木部落的人都看不明白。 “他们这么强壮,为什么要忍受这个红炎人这么恶劣的态度?一起上,一人三拳就能把他打死。” 但一直到吃完饭继续下午的工作,这几个壮汉都特别老实听话,完全没有青木人希望的反抗出现。 d琢磨了一下,在捞盐时,确认站得离岸边很远红炎人听不到对话,又主动和几个壮汉搭话了。 他一脸稀奇地问他们:“吃饭的时候,岸边那个人说,你们部落原来的红炎族人是主人,后来被吞并的是奴隶?” 那几人看他一眼,没答话。 d也不在意,继续闲聊似的和他们说话:“我从来没听说过奴隶这种事,你们为什么要当他们的奴隶?中午吃饭都是你们打猎烧火的,他能给你们什么好处啊?” 这话,却让几个壮汉全都惊讶了,一直沉默冷淡的几人全都直起身子诧异地看着d。 d也很诧异啊,我说错了什么?不就是这样吗?你们捞盐你们打猎,你们烧火你们做饭,那你们为什么要听那个废物的话啊? 然而壮汉却是诧异地问d:“你们部落没有奴隶?” d更奇怪了:“当然没有,我们部落为什么要有奴隶?”谁敢躺在家等着人送吃送喝啊,阿良先一棍子打下来了。 啊不对,也是有的,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可以躺着吃吃喝喝,巫还要让她们躺至少三十天,想干活都不允许。 d嘿嘿笑起来:“只有生孩子的女人才可以躺着等吃等喝。” 几个壮汉越发震惊:“那你们这衣服哪里来的?你们的弓箭谁教你们的?还有这个箱子,这个帽子,不是你们主人给的?” d好无语:“当然是我们族人自己做的,为什么我们不能自己做?” 壮汉忽然明白了:“哦,你们没有吞并别人,只有自己一个部落?” d嘿嘿笑:“其实有啦,我原来是内桑部落的,我们自愿和青木合并了,所以现在我们都是青木部落的人,我还找了个青木女人当配偶呢,她前几个月怀孕了,我马上要有自己的崽崽了。” 壮汉嗤笑一声:“红炎以前也是几个部落合并,后来就不要新部落的人了,只肯收奴隶,你们也一样,迟早收奴隶。” d莫名其妙:“为什么收奴隶,我们才不是那个有病的红炎人,你敢做饭给我吃,我还不敢吃呢。”看看那个红炎胖子,长得多丑,那样子估计爬树都爬不上去。 两方说着说着,不欢而散。 壮汉们觉得d和红炎部落是一丘之貉,d觉得壮汉们莫名其妙对自己有敌意,怎么了,咱青木就是很厉害,你仇视红炎就算了,凭什么咒我们呐! 第648节 虽然青木彻底和红炎的主人、奴隶两方都吵架了,但是捞盐的工作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为了运输方便,捞完还要初步晾晒去掉水分,所以他们还得共处几天。 既然一起做活,几个壮汉的消极怠工就被青木部落彻底衬托出来了,一天下来,青木部落轻轻松松完成红炎两倍的工作,他们不仅干得多,还干得欢快,三不五时就有人扔下工具跑去玩、打猎、摘野果,一会儿唱歌一会儿闲聊,累了乏了,吃完饭躺在那翘着脚睡觉,自然醒了再进湖。 这是青木部落的劳动习惯,他们再急着回去,也习惯了劳逸结合,一边劳动一边休息,绝不为难自己。 而红炎的壮汉奴隶呢?一天几乎没有停下的时候,不是在湖里捞盐就是在岸上打猎做饭。 如此鲜明对比,青木干得却比红炎多。 d私底下和族人们说:“红炎人一定脑子不好,手脚也不行。”脑子好就不会找消极怠工的奴隶干活,手脚利落就不会这么多天还没他们干的多。 那个红炎主人,天天在岸边吃了睡睡了吃,要不就打骂打骂奴隶,d几个看着都替他闷得慌,还不如自己干呢,开开心心,干完回家。 这笔账都算不明白,不是脑子不好是什么? 有人还感慨上了:“奴隶也没什么用啊,还没我能干,我看他们慢吞吞那样,恨不得过去帮他们干了。” 有那通晓人性的,一语中的:“这些奴隶有私心。” “私心谁不会有呢?我们部落一半人躺着一半人累死累活养全族,有人真心实意干吗?”呦呦听完采盐小队回部落后的汇报,对他们描述的红颜部落人际关系并不意外。 阿良听了神情凝重:“红炎肯定有厉害的手段,没有足够的力量怎么让别的部落甘心做奴隶?” 呦呦问d:“你们来的路上确定没人跟着?” d点头:“我也怕红炎找上门来,我们特意绕了很远,多走了双倍的路才回到家,应该不会被尾随吧。” 呦呦对阿良说:“这段时间,我们多造一些武器,如果那个部落真的是那个怪女人的部落,说不定会找我们报仇。” 其实她心里已经确定,一定是梁璇去那里了。 现在的生产力,按照正常速度发展,完全不具备进入奴隶社会的条件,北方既然出现了奴隶制,必然被人为加快了发展,同时,d他们也说了,红炎的人,穿的衣服和青木一样,而青木的衣服都是现代款式,这世界不至于有第二个穿越者吧。 就是有一点,呦呦挺好奇。梁璇怎么过去的?流不是说,她死在了地震倒塌的山洞里,难道穿越女还有空间瞬移的金手指? 第620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呦呦想起了前世,前世原主记忆中,阿古在野外偶遇了狼狈的梁璇,把人带回部落后,梁璇身上有个包,包里有很多现代工具,无论指南针、打火机还是救生绳、口哨……对原住民来说都是天外来物一般神奇的东西。而梁璇也表现得很友善,努力学习他们的语言,看到有人遇到问题就立刻用自己的智慧上前帮忙。 但这一世呢,他们在南方遇见了梁璇,没在她身上搜到什么背包,也没那些现代求生工具,而且一场地震人直接消失了…… 呦呦脑子里蹦出一个神奇的想法来――难道梁璇是二次穿越? 但是,哪个现代人脑子这么不好,明知道这地方会穿越去原始社会,还来第二次?不该直接逃离,离得远远的,一辈子都不要有穿越的可能吗? 呦呦一想又不对,她也不知道梁璇到底怎么穿越的,万一这个世界真的那么诡异呢…… 多想无益,呦呦最终决定主动出击。 出击之前,先做好防守。 她把山谷周边的地势图完整刻在一块木板上,然后用木炭在上面圈圈画画,和阿良等擅长对战的族人进行布防。 他们在山谷所有的入口外围挖下两人高的壕沟,做好伪装;呦呦移栽了大片“毒草”在山谷必经之路上,致幻的、致人昏迷的、有毒的……在这生活了五年的族人个个认识这些毒草,也有防范的解药,但是外来人很难知晓这些,甚至会混淆长相相似的毒草和可食用野菜。 做好防守之后,开始出击。 呦呦和阿良选了个部落中最机敏、生存能力最强的族人,派他们北上打听红炎部落的消息。 不是呦呦要和红炎部落过不去,而是以呦呦对梁璇的了解,这人不是一个平和无争的人,相反,她一朝得势就不再收敛,做事随喜恶,还有后世人碾压原始人的优越感。 青木部落的存在消息必然会被盐湖边那几个红炎人带回红炎部落,等到梁璇听说后,她或怀疑这边有第二个穿越者、或猜到这就是当初关押她的部落,不管哪个,梁璇很大概率会前来攻打青木。 青木的发展还算平和,没有过分地突破时代限制,呦呦对族人也是引导为主,大多事物都交给族人自我创造。红炎在梁璇带领下发生了什么变化却不好说,梁璇和前世一样在北方,但呆的不是青木而是红炎,这就已经产生很大变数了,所以前世的记忆不一定有用,还是要亲自前去打探才可以。 青木部落听到d几人带来的消息,对红炎的印象一降到底,甚至觉得那是一个十分邪恶的部落,因为他们喜欢吞并其他部落,并且把被俘虏的人充当奴隶。 慕强归顺是自愿,被人使唤没日没夜干活就是地狱了,青木的族人完全无法想象那是多么悲惨的世界。 呦呦安抚族人不要过于忧虑,只要把山谷外的安防做好了,大家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阿良的态度也是前所未有的重视,还第一次在部落中成立了一个巡视的小队,部落青壮年轮流值班,每日在山谷周边巡逻,一发现可疑之人就及时预警。 两个部落领头人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等到查探消息的人离开后,大家继续讨论了几天,很快就重回日常生活。 呦呦看着一半时间劳动一般时间休息,每日过得闲适满足的族人,心里琢磨着奴隶制。 奴隶制从社会进化来说,必然是有其进步意义的。对奴隶来说,被奴役的一生大多很悲惨,但对整个社会来说,因为有大量奴隶被驱使,人类才聚集了足够多的人和力量,开始大规模生产,比如挖河道、造城邦;也因为大量奴隶的产生,人类的劳动开始细化分工,有了技艺的分门别类…… 但奴隶制的产生,是以私有制出现为前提,是人类开始使用金属工具,劳动效率大大提升,生产力大幅提高,人和人之间开始有贫富差距…… 现在,要说贫富?先进部落和落后部落之间可能有一点点?这一点点的差距也不能称作贫富,只能称作劳动的难易与生存的难易。 比如青木部落,生产力提升了,大家可以夏天窝在家里避暑,避免了迁移的危险和困难;但有的部落因为劳动效率低,依旧每天都在辛苦觅食,每年南北来回迁移。 这样两个部落,哪个富有一些?青木部落严格来说没什么资产,受食物保存技术的限制,大概冬天的时候比别的部落多几十斤肉干?或者树林后那片种菜的地? 大家一样过着今日吃饱今日毕,明日出门再打猎的日子。 大自然就在这,无数的资源就在这,人那么少,食物那么多,谁离了谁都不会轻易饿死,那么一方俯首为奴的意义在哪里? 就如当初的内桑部落,他们愿意放弃自己的族群加入青木,是因为能过好日子,但如果加入后是用看似先进的劳动方式过没日没夜劳作又没尊严自由的生活,那还不跑?随便找个山头都能过啊! 前世也是如此,呦呦在想,原主死后,梁璇的部落真的一直存续下去了吗? 健壮的奴隶们在劳作中学会了梁璇那些现代技艺,一起离开部落随便找个合适的地方生活,照样能过得很好,在呦呦死之前,梁璇创造的部落并没有强大到充分使用金属工具,部落族人的数量也没有发展出足够的数值,而所有武力和劳动主要还是依赖于人类本身。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非正常发展出来的奴隶制,没有地基,却有看似繁盛的制度。 如果能创造出金属工具,哪怕是青铜,这将是这个社会一项巨大的改革,将会颠覆此刻人类的生产模式,到那时,掌握先进技术的人可以轻松拓展更广阔的地盘,积攒土地、开展种植和畜牧,拥有先进的兵器开疆拓土、镇压反叛、建造国度…… 而失去国度庇护、叛逃离开的人,则会无法生存。 那时,奴隶制大概势不可挡。 “你在想什么?”阿良带人巡逻回来,看到呦呦躺在吊床上,望着天出神。 他仿佛有肌肤饥渴症似的,不顾自己那庞大的体重,挤过来凑到呦呦面前,一边蹭她一边询问。 呦呦推开他热烘烘的大脸,答:“想奴隶制。” 阿良重复了一遍:“奴隶制?”他似懂非懂,“红炎部落那样?” 呦呦嗯了一声,望着天,对他说:“不知道红炎部落现在发展成什么样了?如果一个部落强大到拥有比石头还厉害的武器,那他们收奴隶的势头恐怕很难抵挡了。” 阿良无法想象:“比石头还厉害的武器?还有什么东西比石头更硬?” “有的。”不是硬,是锋利,便利,坚固…… “那我们也做。”阿良用最简单的思维直接地给出应对措施。 呦呦翻了个身,扯着他的短须:“找不到材料,这几年我也在看周围地质,但没看到什么矿,大概没有吧。” 阿良见她的确有些烦闷,握住她的手反过来安慰她:“你都找不到,红炎部落肯定也没有,别着急,只要红炎不招惹我们,我们就在这过自己的生活,咱们过得已经很好了。” 呦呦笑起来,这话说得也没错,如果不受红炎侵犯,这里的生活的确如桃花源一般,平和宁静又积极向上,一切都那么生机勃勃。 “阿良,你想过养奴隶吗?”呦呦突发奇想,问阿良。 阿良不假思索地说:“没想过。” “为什么?” 没想过便是没想过,阿良甚至都没想过这还要什么原因。但是呦呦问了,他双手垫在脑后,望着天思索了一会儿,说:“为什么要去吞并别的部落,吞并了又不把他们当族人?” 他侧头看呦呦:“我们部落人足够多了,每天不愁吃穿,所以没有吞并其他部落的必要。如果一定要去吞并,也是像你说的那样,想要找更好的男人女人,生出更聪明的崽崽。” 阿良强调:“这是找配偶,不是找奴隶。” 呦呦故意说:“有了奴隶,红炎人什么都不用干了。” 阿良:“现在也不用干什么啊,我们出去打猎都是很开心的,不觉得累,难道有了奴隶,我连打猎都不能去了?我可不要像圈舍里的兔子一样,天天蹲在屋里。还有安安看病,玛玛造房子,嘎嘎捕鱼……大家都在做喜欢做的事,做得很开心。” “会有很多好玩的游戏替代这些工作,比如看奴隶和野兽搏斗、比如把食物扔到水里看鱼儿抢食,比如……” 阿良伸手摸了摸呦呦的脸:“呦呦,你人不舒服吗?” 呦呦:“……”是的,在这里极限生存了□□年,这些行为她看着也挺有病的。 阿良看着呦呦,眼睛有光:“我们属于这片山林,让我们再不能打猎,不能爬树,不能捕鱼,就好像让鸟儿不能飞翔,让鱼儿不能游泳,这一点都不快乐,所以你放心,青木永远不会有奴隶。” 呦呦靠进他怀中:“在我们有生之年,做到这样吧,等我们死了,未来怎么样也没法管了。” 阿良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我会选出优秀的继承者,让他和我们一样保护部落。” “如果和红炎打起来了,我们也赢了,你觉得怎么处置红炎那些主子?”呦呦问出一个更现实的问题。 这个问题也的确难住了阿良。 那些人自己偷懒,却差使别人辛苦工作,简直是坏透了,如果吸纳进部落,岂不是自找麻烦?但是把人放了,就更便宜他们了,而且他们逃走后又使坏怎么办? “你觉得呢?”他问呦呦。 呦呦想起打地主分田地的故事,笑起来。 “那就帮那些奴隶分了这些主子的家产,我们不吞并红炎,而是帮红炎的奴隶翻身,消灭这些剥削他们的‘主子’,从此人人劳作,人人平等。” 第621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阿良还不知道“改造”这个词,但是他已经深深赞同呦呦的方案。 “对,让他们一起劳动,付出多少就吃多少,不干活就没饭吃。” 想到那场景,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起来。 原以为这只是一时闲聊的设想,红炎部落的具体信息要很久之后才能得到,没想到大概过了十天,去打探消息的族人回来了。 他们不止自己回来了,还带来了几个陌生人,人将他们安置在湖边内桑旧居住地的房子里,两人陪着,一人上山报信。 按他们所说,这几人是红炎部落的奴隶,盐湖的红炎人和奴隶回去后,关于南方存在新部落的消息传遍了红炎部落的上层和奴隶圈。那几个大汉虽然对d几人没什么好脸色,但是回去说起盐湖所见,言语中却忍不住歆羡之意。 那是一个同样发达但还没有奴隶的部落,只要去了那里,就能成为一样地位的族人。他们穿着和主人们一样的衣服,有相似的武器,可以想干活就干活想睡觉就睡觉,没有人在后面呵斥鞭打,没有人需要他们伺候,大家一起做饭一起劳动,还能和原住民结为配偶剩下小崽子。 很多人心动了。 不管南方的部落以后会不会收奴隶,至少现在他们没奴隶啊,只要去了就能成为他们的族人,甚至以后收了奴隶,他们也是主人。 红炎部落虽然有很多先进的东西,但是奴隶的生活并没有因此更快乐,很多人在默默忍受,在消极抵抗,只是人心未齐,孤身逃离在野外过于危险,所以一直没有第一个站出来的人。 第649节 直到听到了新部落的消息。 同时,同在红炎部落,有关青木的消息传开后,梁璇立刻想到了当初自己“受尽屈辱”的那个部落。 五年前,她被一如往常地看守在畜养山洞里,看守她的两个女人在一旁学着编她教的手环,她想逃出去寻找回家的道路,言语不通却依旧竭尽全力讨好这些又蠢又野蛮的原始人。 这时,地动山摇。 那些野蛮人完全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傻傻待在那,动物们全都暴动,疯狂冲出了圈舍,往山洞外冲去。 那些人终于反应过来往外冲,也不知道意识到了危险,还是去追赶牛羊。 梁璇第一时间意识到是地震,和动物的反应几乎一样快,但是她却跑不过原始人,刚跑到山洞,就被洞里跑出来的人挤得踉跄摔倒。 洞口的石头不停滚落,梁璇原本想爬起来继续跑,突然意识到这是一次绝佳的逃跑机会,她立刻不跟着原始人一起逃跑了,而是找了一个人少的方向,跑到了一棵巨大的大树下。 梁璇紧紧抱着那棵大树,一直到第一波地震过去。她在大树后看着这群懵懂的野蛮人回来发现很多族人没逃出来,在乱石堆里呜呜痛哭,看着十分剧烈的余震再次到来,这些幸存的野蛮人又一波死伤。 那些人已经忘了她的存在,有的在哭,有的在自救,有的伤得动不了,有的还想抢救食物工具……她只冷眼旁观着,等着余震一波一波来,一波一波过去。 然后在一个无人关注的时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地方。 她赤脚走在山林里,经历了恐惧、慌乱、崩溃,她甚至连指南针都没有,只凭着野外生存的常识一路往北,因为她记得,当初进这片原始森林时,出口是在北方。 走着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在路上遇到了一群猴子,那群猴子手中拿着一只眼熟的背包,是她的背包! 非常幸运的是,那些猴子对她的背包并不感兴趣,颠来倒去无论如何都打不开后,猴子们就将背包随手扔在了地上,一哄而散。 梁璇欣喜若狂地捡回了自己的包,拉开拉链,发现所有的东西都在! 虽然没了衣服鞋子,但是这些现代野外生存工具的存在大大减轻了梁璇独行原始森林的艰难,她有了准确的方向,有了锋利的刀具,能轻松点火…… 但是她走啊走啊,走了很久很久,久得她仿佛已经成为一个原始人,却始终没找到现代山村,只有无穷无尽高耸入云的树木和一个又一个翻越不完的山头。 她遇到过毒蛇毒虫,撞见过猛兽,但是她的运气非常好,每次都在绝望濒临放弃的时候又柳暗花明摆脱危险。 梁璇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彻底绝望,她看着和现代完全不一样的动植物渐渐明白过来,自己可能不是掉落在某个隐世的原始部落,而是真的来到了原始社会。 这一场野外“徒步”,是对梁璇所有希望的摧毁,也是她对穿越后心志的重塑。 当她再次遇到一个新的原始部落时,梁璇的心理已经完全接受了穿越远古的事实,并且立志,她一个现代人,在这原始社会一样要过得很好! 这个部落就是红炎部落,梁璇和前世进入青木部落一样,一边努力学习当地语言,一边全心帮助部落的族人,并且在合适的时机展现自己某个现代工具,引来整个部落包括首领、巫的崇拜仰慕。 前世今生,部落换了,梁璇的举动没什么太大变化,她也一样选择了部落首领作为自己的男人,踢开原来的巫成为新的巫,和男人一起掌控整个部落,然后对外扩张。 梁璇始终受不了干那些粗活,她可以野外徒步,却不能接受日复一日种地打猎,挑水做饭,原始的劳作对人体损伤实在太大,她才在这呆了两年,皮肤便无比粗糙,水中的人影仿佛老了十几岁。 她开始将新的俘虏定为奴隶,在自己的部落建立奴隶制社会,让自己即使在原始社会也过上小姐的日子。 她依旧成功了。 梁璇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好到很少想起现代社会,直到听说了青木部落的消息。 一个穿着和他们一样衣服的部落,梁璇只能想到那个扒了她所有衣服的野蛮人,现在她知道了,那个为首的女人一定是巫,而她在那个部落遭遇的一切,大概率都是这个巫的指使。 被脱掉衣服鞋子,甚至连内衣都没放过,这对梁璇来说是一个屈辱,也给她后来的野外生存造成了很大的苦难,她恨死了呦呦这些人。 如今得知有关这个部落的消息,梁璇立刻来了兴趣,把那个采盐的族人叫了过来,仔细寻问每个细节,心中生出攻打青木,将人俘虏为奴隶的念头。 她要报仇。 梁璇的男人,红炎部落的首领,名字发音是淳,他对此并不是十分赞成:“我们不知道这个部落在哪里,你还记得那个路吗?而且南方离我们太远了,如果我们带大部分人去攻打新部落,剩下的人干不完部落里的农活。” 梁璇坚决要去,她对淳说起自己在青木的遭遇,并且表达了自己深深的恨意:“我必须去,淳,你帮不帮我?” 淳听完顿时心疼不已:“既然是你的仇人,再困难也要去,但是部落的工作怎么办,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梁璇不假思索:“现在的奴隶干活懒懒散散,我只是看不耽误事就不计较罢了,既然要打仗了,自然不能再这样下去,白天做不完就晚上打着火把做,我们部落养着他们,难道是供他们好吃好喝不干活吗?” 淳:“好,这些事情你来安排,不急,还有时间,我们先派人把那个部落在哪搞清楚了。” 梁璇和淳谋划着攻打青木复仇,红炎的奴隶圈,有人动了脱离红炎投奔青木的心思。 付诸行动的,是两个即将被派往深山捕猎黑熊的奴隶。 他们的主子和人打赌输了,要赔四只熊掌,然而他一只都没有,于是,他把任务交给了名下最强壮的两个奴隶,要求他们天内去山里打一头黑熊,完不成就不许回来。 那座山上有好几个黑熊,人尽皆知,一般打猎大家都会避开这个山头,如今主人把两个奴隶送去山中,他们要不被黑熊吃了,要不打死黑熊完成任务,就这两个结果。 两个奴隶被押送着上了山,在山里躲躲藏藏了一天,幸运地没遇见任何猛兽。这时,其中一个奴隶,名字叫阿觉的,提出了一个建议。 “我们逃吧,留在这里也是被黑熊吃掉,两个人根本杀不死黑熊,还不如直接逃走,我们去南方,找那个新的部落,那里没有奴隶,又有这里的好东西,我们会过得很好。” 另一个叫小行,年纪更轻,还是个少年模样,听了立刻赞同:“走,我们翻过这个山头往南边走,只要能逃出这座山,我们就去南方,再也不回来了!” 这两人便真的逃了,而且成功逃出了那座黑熊山,风餐露宿往南走。 相比梁璇当初穿行森林的艰难,本就在丛林之间生存的原始人更适应这样的生活,甚至在林中赶路了几天后,阿觉和小行突然发现,哪怕找不到南方的部落,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也比在红炎部落当奴隶强。 当奴隶随时被主人殴打、随时可能没命,在丛林里危险重重也随时可能遇到野兽不敌而死,都是死,还不如在外头过得逍遥自在。 这两人彻底想开了,一边往南走,一边玩耍,神色都从容了。 然后他们遇见了北上查探消息的青木族人。 两方一碰面,阿觉和小行看着青木族人身上的衣服就激动了,这一定是那个新部落!不是也没关系,能做这样的衣服,一定能过好日子! “你们部落有奴隶吗?”小行第一件事就问奴隶。 青木族人当然摇头说没有,但也大概猜到了,了然地问:“你们是红炎部落的?” 有奴隶的部落,他们目前只听说红炎了。 双方一碰头,信息一交流,很好,皆大欢喜。 青木族人也不急着去北边了,当机立断带着两人回到湖边湿地。 当然,他们也是有点防范意识的,并没有人带到莽山山谷,而是绕了远路,带着人去了内桑旧房子所在的湖边。 如果山谷是青木部落的家,那湖边地穴房是他们避寒别院,而湖对面的内桑旧居则是他们的乡下别墅。 这几年,湖边这两个地方都被族人建造了舒适的房子,不管在哪住都十分惬意,所以两个红炎奴隶被带到最偏远的内桑旧居住地时,他们根本没认出来这只是一个鲜少有人来住的“别居”。 “你们族人呢?”他们傻傻问。 青木族人忽悠:“他们在附近,但是只有被认可的族人才能进我们部落寨子,这里都是客人住的地方。” 阿觉和小行两人嘴微张:“客人……客人住的地方就这么大……这么好?” 第622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呦呦和阿良跟着族人一起下山,坐船到了对岸,见到了这两个来自红炎的“奴隶”。 阿觉二十多岁,身材高大又健壮,小行十多岁模样,须发还没那么茂盛,但也是高大结实,肌肉充满力量。 呦呦观察着,这两人体格应该天生比青木、内桑部落的人高大,在青木,少年少有小行这个身高体魄。 “你们说,你们是红炎部落的?”呦呦打量了他们一番,坐在他们对面的位置,不近不远,客气询问。 阿觉和小行看着呦呦和阿良,得知这两人是这个部落的首领和巫,顿时局促起来。 在红炎部落的生活,已经改变了他们某一些行为习惯,见到地位高的人,他们下意识想要蜷缩后退,以表达对他们恭顺尊敬的态度。 阿良莫名看着她们跪拜的动作,吓得拉着呦呦一个闪退避开。 呦呦皱眉让边上的族人扶起他们。 “这是红炎那边的习惯?”她问。 阿觉微微有些无措地站在那:“是,这是我们最高的尊敬。巫,你让我们进入你们的部落吧,我们很能干,什么都会做,力气很大,会打猎,我们两个人今年就已经打死了两头老虎五只野猪!” 嚯――大家都震惊地看着这两人。 “这么多!” 这个数量不惊人,惊人的是就他们两人,这种猛兽大家都是组团行动的。 阿觉小行都骄傲地微微扬起下巴。 呦呦问:“不是说你们养了很多家畜吗?还要去打猎这么危险的动物?” 小行怕她不信,立刻说:“是我们的主人让我们去打的,他要吃老虎野猪的肉。” “……”众人无言。 一个青木族人说:“哎,一般我们吃野猪肉的日子,大多是那天刚好有个傻猪掉进了我们陷阱才能吃到。” 另一个拱拱他:“那你去打,我们等你的野猪肉。” “打……我打你脑袋!” 两人嬉笑着打在一起。 阿觉和小行愣愣看着他们两个。 阿良咳嗽了一声,瞪了两人一眼。 气氛重回肃静。 呦呦继续问他们一些琐事,她的问话有时候一以贯之,比如问红炎部落的生活,方方面面,有时候会突然跳转话题,问起和上个话题完全不相干的事,问完了红炎又问他们以前的部落,和他们闲聊家常。 聊着聊着,两边的人都坐下来乐呵呵分享起生活趣事,一南一北,气候条件不同,生活习惯不同,交流起来倒是有说不完的话。 聊了半天,呦呦和阿良起身告辞,走之前和善又热情,让两人安心在这里暂住,会给他们送来吃喝用具。 阿觉小行虽然想要进入他们部落,但是如今也不觉得失落。在人心复杂的红炎部落呆了两年,他们依旧没学会那么多心眼,还是原始人那副直肠子,看到什么就以为什么。看到呦呦对他们和善,就觉得呦呦是真的对他们印象很好,收到青木族人送来的蔬菜瓜果肉食,便激动又感激。 而呦呦和阿良回到部落,两人私底下开了一个小会,交流这场对话后彼此的感受。 呦呦基本确定,这两人的确是红炎部落的奴隶,说的话也没什么弄虚作假的地方;阿良则评估了这两人的实力,觉得论武力,这两人是数一数二的。 阿良还有几分感慨,这样的人,在部落里完全可以成为领头人,带着部落更好地生活,而现在,他们的武力被用来满足“主人”想吃老虎肉的心血来潮,只身犯险。 老虎肉再好吃,也是性命更重要啊。 更何况如他们描述的,红炎部落食物过剩,即便是老虎肉,主人也是吃了一餐剩下就扔在一边随时可能腐坏丢弃。 呦呦轻轻敲击着指尖:“明日我再找他们去聊聊,详细听听红炎部落的事。” 阿良奇怪:“你今天不是都问了?他们的巫应该就是那个奇怪的女人吧,就是不知道他们听到的关于巫的故事,是不是真的。” 呦呦摇头:“不,有些事就是问过了才要隔段时间再问一遍,只有真话说多少遍都不会变。” 第650节 阿良恍然:“你还是不信他们的话?” “不管信不信,我们要慎重。如果输了,代价可是全族做奴隶。” 阿良神色一凛:“你说得对,要慎重。” 呦呦其实信了大半,因为这两人描述的关于红炎巫的故事,和前世的梁璇所作所为太像了,尤其那些“神奇”的器具,都是现代物件。 她比较好奇的是,梁璇当初可是什么东西都被搜刮干净了,那这些东西又怎么出现的? 梁璇到底是死在地震回到了现代又穿回来了,还是会空间瞬移或者有个空间介子?又或者,她根本没有死,而是逃到了北方? 呦呦考察了阿觉小行七日,一起聊天,分开聊天,反复聊某些细节……各种话术下确认两人都没说谎,她点头同意了这两人进入山谷。 她同意了,阿良却更谨慎了,他想了个“损招”,给两人某天晚餐里下了点昏迷的药粉然后趁着天黑前,把人扛进了山谷。 阿觉和小行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完全变了,他们睡在高高的房子里,身下的垫子暖和干燥,屋顶外有叽叽喳喳鸟叫,掀开帘子往外看去,俩俩的青木族人在各自忙碌。 是真的忙碌,有人捣药,有人晒盐,有人做陶器,有人纺纱,一群群孩子在林间奔跑,有人躺在吊床里摇摇晃晃睡懒觉,还有姑娘小伙在秋千上高高荡起又轻盈飞下…… 他们往四周看去,只见除了自己所在的屋子之外,四周树与树之间很多都是一个个外形不一的茅草房子,这些房子居然都是木头建造,木头结实极了,难以想象这个部落的人是怎么把这么粗壮的大树砍下来?砍这么多! 而这些房子的屋顶也各种各样,有的屋顶开满了鲜花,有的屋顶满是绿草,有的屋顶下挂着一串串肉干,有的屋顶插着迎风飞扬的大羽毛。 这简直像天上神仙生活的地方。 “你们醒了。”两个女孩手牵着手跑过来仰头看着他们,“醒了就下来吃饭,巫让你们吃完饭去找她。” 阿觉和小行连忙应声,慌里慌张地往下爬,跟着两个女孩一路往前走,眼睛仿佛看不过来。 小行对阿觉说:“哥,这里和红炎完全不一样。” 阿觉咽了咽唾沫,点头:“是,是不一样。”走在这里,空气都是轻松快活的,哪怕看到有人在路边争吵都不觉得可怕吓人,反而和围观的人一样,只想停下来看个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红炎部落绝不是这样,在红炎,这样的劳作场景充满了压抑沉闷的气氛,所有人的动作都缓慢又沉重,因为大家知道,就算快速干完了手里的活,主人还有下一个工作给你,甚至看你太闲,就把你送去斗兽场供他取乐。 有的人受不了,动作利落地做完一切,但劳动结束并不能让他们快乐,因为他做了十分,自己只能收获一分,甚至更少,还要面对未知的工作。 渐渐的,所有人都麻木地劳动,除非主人的鞭子抽打下来,否则谁也不会加速。 这样的劳动氛围,如何不压抑死寂? 红炎的路边也会有争吵,但一般都是主人打奴隶,打死也没人敢管,经过的奴隶们只敢拼命低头什么都不看,免得引火上身自己也遭了殃。 但在这里,阿觉和小行跟着两个女孩停在路边,忍不住看完了两个男子打架,带路的女孩看得忘乎所以,把他们两个都忘在脑后了,一个劲为胜利的男子鼓掌叫好。 直到其他人看见了脸生的人主动问起,这两姑娘才想起自己的任务,不好意思地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向他们描述刚才打架的两人是她们部落的勇士。 小行不服气地举起肌肉鼓鼓的手臂:“我比他们还强。” 其中一个女孩转身看过来,看到他健壮的肌肉眼睛一亮,伸手过来捏了捏:“哇,你刚成年吧,居然已经这么厉害了!” 小行脸突然就热了,热烘烘的,黑黝黝的脸上都能看出几丝红:“还……还好……吧……” 那两个女孩见他害羞,全都清脆地笑了起来,爽朗明亮又朝气蓬勃,小行跟着傻傻笑起来。 阿觉看着他们,胸口涌出又酸又暖的热流,鼻尖也有些堵住,小行还小,但是他一直记得,在红炎攻打他们部落之前,他们也是这样自在地生活着。 虽然那时候穿得不好,打猎也不容易,但是每天也能吃饱肚子,天气好的时候还能或躺或玩大半天,没有任何负担。那时候他想追求一个部落的姑娘,每天带着猎物去找她,她也是这样对着他笑…… 后来,部落没了,他们成了奴隶,他心爱的姑娘被红炎族人抢走,不久后怀上了主人的孩子,但是她没生下孩子就死了,一尸两命。 阿觉垂在身边的手缓缓捏成拳头。 他们被带到了石滩边,那里好几个火堆熊熊燃烧着,火堆上夹着陶土做的大锅,锅里是菜糊和烧肉,女孩让他们想吃什么自己去盛,但强调“不许浪费!吃多少拿多少!” 阿觉和小行冲上去就盛了满满一碗肉,一口咬进嘴里,那个表情仿佛身后真的有一片光芒盛开。 “好吃!” 两个青木姑娘噗嗤笑开:“那当然了,这是我们部落做饭最厉害的人亲手做的。” “太好吃了!”小行塞了满嘴的肉,第一次感觉到极致的幸福。 阿觉没说话,但是眨眼就干掉了整整一碗。 第623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你们别光吃肉啊,巫说了,要荤素搭配,不然对身体不好。” 阿觉看了一眼菜糊,嫌弃撇开眼睛,想吃肉,但不好意思再去拿。 小行也委屈巴巴看着两个妹妹:“我们在红炎天天吃菜糊,不想吃了。” “啊……”女孩惊讶,“只吃菜糊不吃肉吗?” 小行捧着空碗嗯嗯点头:“只有主人吃剩的肉才给我们吃。” “太过分了!”女孩立刻扯过他的碗又装了满满一碗,“在我们这,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随便吃!” 阿觉赞许地看了小行一眼,过去又盛了一碗。 两人吃得心满意足,这才离开石滩去找呦呦。 呦呦这边耳报神多得很,早就知道了他们一路的事,看到两人过来,递了麻布帕子过去:“虽然肉好吃,但是还得和菜糊搭配,不然上火生病更难受。” 阿觉想得多,怕让人觉得自己吃白食,承诺道:“待会儿我就出去打猎,以后我们都会上交足够的猎物。” 呦呦让他们坐下:“不是怕你们吃白食,该出门干活的时候,阿良自然会喊上你们的。” 阿觉放下心来。 既然如此,现在把他们叫过来肯定是有事了。他看向呦呦:“巫找我们过来,是要安排什么事情吗?关于红炎的一切,我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没说的了。” 呦呦笑笑:“是想问问你们的打算。” 小行立刻问:“巫,你还是不愿意收留我们吗?我们真的很能干,不会占部落的便宜。” 呦呦笑得越发安抚人心,让他不要急。 她问小行:“你们说过,以前你们的部落也曾是一个百多人的族群,部落的生活虽然简陋但很悠闲自在,现在你们离开了红炎,可以在这里过回从前的生活,有想过其他的族人吗?” 阿觉握拳:“想,但是能怎么办?如果我们回去劝说大家逃离红炎,你们愿意接收我们吗?” 呦呦温声反问:“为什么你们一定要依附哪个部落呢?” 阿觉:“什么意思?” “你们一直都生活在北方,你也说了,红炎部落不用迁移,常年定居在这片水丰草肥的平原,那是非常合适的家园,也是属于你们的家园。既然是你们自己的家,你们为什么只想着逃离,而不是重新夺回来?” “夺回来?夺回来……”阿觉和小行陷入了沉思。 “你看到我们这里的生活了吗?”呦呦又说。 两人点头。 “你们觉得这样的生活怎么样?” “很好。” “当然很好。” 两人不假思索。 呦呦仿佛一个举着肥肉的引诱者:“你们想和族人过这样的生活吗?” “想。” 太想了! 呦呦对他们说:“红炎那样剥削奴隶的行为是不长久的,终有一天会被愤慨的奴隶所推翻。” 小行问:“剥削?” “对,剥削。”呦呦对他传输剥削与被剥削的观念,“剥削就是,在红炎,石器是你们打造的,蔬菜粮食是你们耕种的,猎物是你们打来的,麻布是你们织成的,陶器是你们制作的,甚至连每顿饭都是你们亲手烧的,但是,这一切辛苦获得的东西却全部是你们主人的,而你们除了偶尔得到主人一点吝啬的赏赐之外,一无所有。这些红炎族的主人,每天只要取乐睡觉,就能剥削了你们所有的劳动果实,获得你们辛苦创造的一切。” 呦呦指向身边捣药的学生:“正常的关系是什么样的呢?你看她,她今天劳作一天,或能制作足够的药粉,或能给族人看病配药,或能帮我整理一筐的笔记,她付出了足够的劳动,部落也能让她享受所有的待遇,房子、食物、衣服、器具……所有都是她应得的,不需要祈求别人施舍,也不需要用别人剩下的东西。” 呦呦又笑看着小行:“早上的烧肉好吃吗?” 小行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好吃……” “这个早餐是部落为所有劳作的人准备的,饿了就可以去吃,只要不浪费,不限制谁吃多吃少。我们部落很富有,什么都有,这是我们部落每一个人创造出来的,你们来的路上也看到了吧,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活,可以休息也可以一直干,但只要有足够贡献,就可以人人平等地享受部落的一切。没有高低贵贱,没有主子和奴隶,哪怕首领和巫,也一样劳作,只有偷懒不付出的人,才会被剥夺享受的权力。” 恍恍惚惚的,有一种浅显的印象留在了阿觉和小行的脑海深处。 付出多少就获得多少,对部落有付出就能享受部落的财富; 每个人做的事情不一样,但是他们享受的东西是一样的,人人平等,没有贵贱; 而那些偷懒的、躺着什么都不干的,不配享受所有成果,更不配成为高高在上的主子。 呦呦从他们表情上看出了他们的深思,知道种子已经种下,便适可而止。 “你们先留在青木,可以到处看看我们是怎么生活的。有智慧的不只是巫一人,在我们青木住久了你就会知道,很多东西都是族人自己创造的,每个人都能得到上天的神谕――只要善于抓住。” 梁璇高高在上就是因为她会“创造”,阿觉这些奴隶不敢反抗的很大原因便是想要依附这份强大的“上天神谕”,想要过得更轻松。 将别人抬得过高,将自己压得过低,却没想过,除了最初的发明,后续一切都是普通族人在改良、劳作,他们自己也一样是创造者,是主人。 阿觉和小行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蹲在呦呦边上一边沉思一边看着呦呦带族人研制草药。 看着看着,阿觉发现,青木似乎不只是和红炎一样厉害,青木的医术远远超过了红炎,简直到了神技的地步。 他们亲眼看到一个被毒蛇咬伤的人被紧急送过来,在呦呦的处理下很快被判断无事了;看到有人手破了一个大口子,用某个绿草捣碎一抹,血就止住了…… 红炎在这方面完全不行,奴隶们受了伤大多都等死,所以那些主人们越来越金贵,轻易都不去野外打猎。 更让他们惊叹的是,处理这些病人,并不是全都由巫出手,除了生死关头的人,剩下的病人呦呦都交给身边这群普通族人处理,偏偏处理得都很好。 小行瘫坐在地上,嘴里叼着草根,问阿觉:“这是不是就是她说的,每个族人都能得到神谕?所以这些人都这么能干?” 阿觉压着眼皮看着忙碌的青木族人,心底说不出的羡慕:“我们的部落真的可以吗?” 少年人总是充满朝气与拼劲,小行猛地原地跳起:“试试就知道了!不是同意我们留下了吗?我们看看青木是怎么变得这么强大的!等我们学会了,回红炎――” 他双手捏拳,眼里浮上浓浓的恨意:“推翻那些剥削我们的红炎人,让所有的奴隶都过上青木这样的日子!让那些红炎人尝尝奴隶的滋味!” 呦呦站在不远处刻竹简,听到这话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又扭头专注手下。 若屠龙少年本是恶龙,那换一位就是了。 第651节 就这样,阿觉和小行住进了青木给他们安排的小房子,在山谷里生活下来。 他们是打猎的好手,每日都跟着阿良出门打猎。但是青木的打猎方式已经不纯靠武力,他们的机关陷阱非常先进,人力反而是其次。 所以一天里,他们最多忙碌小半天,剩下就有许多自由的时间。 当惯了奴隶,这么闲实在是让人不适应,两人没事做就在山谷里到处转悠。 转着转着,他们发现这里的生活真的太轻松了。正午那两三个小时,整个部落的人都在休息,没人干活,偶尔见到一个做活的,一打听,额,人家这活不用早起,所以上午睡了一上午,刚起床呢…… 既然有这么多空闲时间,为什么不多干点活呢? 青木族人说,他们巫说了,不要卷,吃的用的足够就可以了,准备太多会烂掉,储存过量会浪费,有这功夫,多去山水之间游玩,多躺着吹吹风,多做一些喜欢的事情,人生短短一三十年才活得值得。 以前在红炎睁眼干活,闭眼做梦还在干活的阿觉和小行:…… 太酸了。 更让他们无言的是,这里的人们效率比红炎高出好几倍,红炎奴隶干一天的活,这边小半天就干完了。 他们使劲琢磨,这到底是为什么? 后来他们发现,除了青木族人干活时专注又积极之外,他们的工具看似和红炎的相似,实际上更加方便好用,工具好,干活当然更快。 他们又去打听,是谁这么厉害改良这些工具呢? 结果居然五花八门。 这里的人各有自己擅长的领域,所以不同的用具出自不同人之手,就像呦呦告诉他们的,仿佛这里所有人都能收到上天的指示,创造出更新奇的东西。 阿良和呦呦放任这两人在部落里到处走动参观,私底下则给全族打了招呼,有些机密必要的事情,不要被他们发现,对这两人的管理实行外松内紧的方式。 阿觉和小行没这么细心,完全察觉不到这种暗暗的防范,他们内心已经彻底被青木部落所俘虏,恨不得自己的部落也立刻变成这样的人间仙境。 呦呦又开始给他们上“政治教育”课,给他们宣扬当前社会下,奴隶制的不合理与可恶。 用后世的话说,阿觉和小行这两个叛逃的奴隶,不仅来到了一个理想之国,还在这里接受了先进的共产平等教育,学成毕业后,他们怀揣着改造故土,解放族人的崇高理想,踏上了回归红炎的路。 第624章 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在阿觉和小行上路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 自从知道梁璇在红炎后,青木部落一直派人在居住地附近巡逻,警惕红炎部落打青木部落的主意。就在阿觉和小行决定离开的前几日,青木部落在湖泊远处的林子里,发现了陌生人行动的痕迹。 也许是梁璇来过这里,对这边有一定的印象,红炎部落的人找了很久到底找到了这附近。 青木部落一下子警戒起来,时刻关注着周边山林的动静,也加强了山谷入口的守卫,而呦呦则建议阿觉和小行启程回红炎了。 他们走的时候,青木部落再次发现了那群红炎人的踪迹。 阿良心中痛恨,故意带着几个人跑到这帮人前方制造人类经过的痕迹,引着他们去了周边一个猛兽众多、山势地理复杂的深山。 红炎人是带着奴隶过来的,一般都是奴隶探路、打猎、伺候红炎人吃喝,红炎人则拿主意定决策。 他们被阿良引进深山后,很快就因为不适应南方夏日的天气而中了瘴气,一行人体力不支,身体难受,身上也遭到了许多蚊虫叮咬,又痛又痒。 蚊虫只是最小的攻击,再往里走,他们遇到了皮毛花斑、外形似后世金钱豹,但体型更细长的野兽。 青木部落的人跟着呦呦称其为“豹”。 起初,奴隶们竭尽全力保护主人,因此负伤众多。眼看着几个奴隶合力都难以抵挡这异常凶猛的野兽,求生**占了上风,奴隶们不再顾虑主人,而是能躲就躲,能跑就跑,只为了活命。 红炎人养尊处优习惯了,上一次认真打猎都是几年前的事了,更何况从没遇见过这样凶猛的大型野兽,没有矫健奴隶的保护,一下子负伤累累。 有几个奴隶见状,对视一眼,一齐产生了一个念头,并在彼此眼中获得了认同。 一个小队,三个红炎主人,七个奴隶,一共十人,七个奴隶有人重伤有人轻伤,原本正艰难地和野兽搏命,却有三人突然撤出往外逃去。 红炎主人一阵咒骂,大喊着:“等回去我要把你们全都砍了喂狼!” 剩下的四人手下跟着弱了几分,心生动摇,不等他们的主人口出威胁,其中一人一把抓起自己的主子扔向野兽,自己转身飞奔。 原本齐心协力搏斗的场面一下子乱了,剩下的奴隶,但凡跑得动的,纷纷效仿,丢下主人甚至拿主人当盾牌,然后拼命往山下跑。 阿良带着族人守在山下,这座山,他们自己都轻易不敢上去,每回过来都是全族勇士出动,这次他只带了几个人,根本没有上山的计划,只是把人引进去后,守在山下等结果。 如果这帮人全身而退,他们就要更加小心了,如此强敌必然难以对付;如果他们受伤严重甚至全都死在了山里,那他们就可以放心离开了,这几人将不足为虑。 习惯了团结合作的青木族人谁都没想到,不过十个人的队伍都会发生内讧,最后跑下山的只有五人。 而且,这五人全都身负重伤,中了瘴气之毒,还没完全下山,只看到山脚的路边心神一松彻底昏了过去。 躲在巨石后面的青木族人看到这几人时还不知道他们内讧了,只以为十人活下五人,状况惨烈。 有人问阿良:“趁机杀了他们?” 阿良带着族人从巨石后面绕出来,走到这稀稀落落躺在地上的五人附近,挨个看了一遍,沉吟:“这五个都是奴隶打扮。” 阿觉和小行给他们讲了很多红炎部落的事情,前几天他们跟踪这帮人时又观察过他们的衣着举止,知道主人和奴隶的区别,所以阿良看了一圈后,立刻发现这场生死搏斗后逃出来的全都是奴隶。 他暗自嘀咕,这么巧?红炎的那些主人都这么弱吗? “阿良,杀了他们吧!”族人举起了手中的长矛,对准了地上人的心口,“杀死他们,就不用担心我们的山谷被发现了!” 阿良伸手阻止:“他们都是奴隶,先别杀!” 他想了又想,下了决心:“把他们带回去,带到湖边内桑旧居住地,和阿觉小行一样处理。” 族人:“他们就是来找我们的山谷,要是把他们带回去,不就被他们全都知道了?” 阿良脸上的犹疑反而越来越少:“阿觉和小行不想当奴隶,他们几个很可能一样不想,先把人带回去。” 族人们缓缓放下长矛,虽然不太懂,但是阿良发话了,他们自然听从。 重伤昏迷的五人被带走了,至于山里不知生死的五人,阿良并没有进去寻找的打算。 呦呦被请到湖边给五人治伤。 五人中三人轻伤,只是中了瘴毒加失血才昏迷,一人重伤失血较多,但没有伤及肺腑,一人重伤且伤势极重,呦呦在现有条件下只能宣告放弃。 五个活了四个,呦呦看完病留下草药离开,阿良派了一小队人住在湖边看守并照顾几人,有消息随时回山谷报告。 第二日,就有消息传来,说轻伤的三人全都先后清醒。 阿良和呦呦又出谷去见人。 这三人看着眼前的青木族人惊讶不已,他们真没想到,这片地方真的有一个部落生活着,主人们说的话都是真的。 但是现在主人们死了,他们也回不去红炎了,主人死了奴隶却活着,最终也是一个死。 看守的族人对他们态度十分冷漠,这帮人如今更像是青木俘虏,待遇远不如阿觉小行,但三餐和药汤会准时送过去,青木族人吃什么,也给他们送什么。 这几人一边吃药吃饭,一边看着陌生的新部落人,半点反抗的心思都没了,只觉得被俘虏的日子过得也挺好,饭菜比以前还好呢。 阿良和呦呦来的时候,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阿良对他们的态度冷淡威严,眼中充满审视,一句接着一句审问他们。 哪里来的? 为什么来这里? 几个人一起? 其他人呢? 山里发生了什么? 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另外几个确定死了吗? 起初,这三人还想隐瞒自己抛下主人逃跑的事情,只说打不过野兽就跑了。 呦呦一边给他们处理伤口一边听他们一问一答,听到这里就问了一句:“你们不是主子和奴隶吗?你们没有保护主子下山,自己先跑了?” 三人一下子不说话了,神色难看地看着他们。 气氛降至冰点,僵持了许久,这时,其中一个紧绷着下颚,硬邦邦地开口:“凭什么要我们保护他们,每天伺候他们吃伺候他们穿,凭什么连命也要给他们?我宁可永远回不去,一个人活在外头,起码活得自在。” 一人开口,另外两人立刻挺直了背附和。 没人愿意当奴隶,平时可以忍,生死关头谁都不愿意忍。 阿良没吭声,呦呦笑了一下。 她一笑,气氛陡然转变。 那梗着脖子强撑着气势的三人没想到这个发展,愣住,看着呦呦。 呦呦赞同地点头:“你们说得对,人人都只有一条命,生死关头,选择自己活,的确没错。” 三人的气势消散得无影无踪,对呦呦的印象也好了起来,开始说更多的话。 “他们这次过来是想找你们部落定居地,肯定是想攻打你们的部落了,就像当初攻打我们部落一样。等到你们也被打败成为俘虏,你就知道我们为什么这么做了。” 在外边偷听的族人立刻探头进来大声反驳:“我们才不会输!” 那三人:“红炎部落很强,从来没输过,你们不想输,还是赶紧逃吧,换个地方生活。” 呦呦绑好了纱布,闻言抬眼:“我们救了你们,为什么你们不隐瞒我们的存在?只要你们不说,红炎部落就不会知道我们在哪。” “我们当然不会说,但是他们还会派人过来的。” 阿良问:“你们还要回去吗?” “不,回不去了,回去我们就会被处罚杀死。” 呦呦:“这太过不合理,你们这么点人出来打探消息,有伤亡很正常。” “就是,那些主人太不讲理!” “每天只会奴役我们!” “我们打的猎物,我们却只能啃骨头!” “……” 呦呦和阿良对视一眼,很好,这几人卸下防备后果然露出了对奴隶制的不满。 不过一切还有待观察,正好他们有伤需要养,那就继续在这里养伤,等到情况确定后再决定让不让他们入谷。 所有奴隶在红炎部落的境遇都差不多,只有遇到好主人的奴隶才能过一点比较正常的日子。所以这几人和阿觉小行一样,虽然只是生活在青木人很少去的对岸小房子中,但过了一天又一天,他们已经觉得这日子赛过神仙。 重伤那位也醒了,以为自己必死的人,没想到最后能活过来,当事人和震惊的其余三人,一起感受到了这个青木部落出神入化的医术,由此对这个部落越发心生崇拜好奇,心态彻底转为渴望加入。 第652节 呦呦对他们的处置方式和上一回一样,不,更熟练了。 确认四人没有问题后,阿良用同样的方式――迷昏,把他们带进了山谷,让他们住到了阿觉和小行的房子里。 然后,这四人和阿觉小行一样,开始了青木部落见习生活。 这时,第一批毕业生――阿觉和小行已经回到了红炎部落。 他们绕到了那座黑熊山才下来的,从南到北赶路本就艰难,又有心为之,下山时两人都狼狈不已,正好符合了被困山里的情况,然后他们哭丧着脸找回部落,说自己在山中受伤,风餐露宿几个月才终于活着回来了。 红炎部落的人根本无法想象,在黑熊山打猎的人回跑到遥远的南方,并在南方生活了一段时间又遥远赶路回来,回来继续当奴隶。 既然回来,那必然是在外头过得很不好。 两人的主人信了这个解释,但依旧恼怒他们办事不力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气怒地罚他们去做此时部落最累的活――收割作物。 红炎部落的种植业十分发达,但一切都需要人力完成,连耕地都没有像样的器具,全靠一双手和石器。因此,种庄稼的农活,疲惫和困难程度是后世的几十倍。 每年丰收时节,红炎部落的主人会派出几乎所有的奴隶去收割作物,而这些奴隶们则全都苦不堪言,年纪大点的甚至直接累死。 阿觉和小行被罚去农田,活非常累,却也是一次机会。 此时,整个部落大半奴隶都聚集在这里了。 奴隶们劳作时最喜欢闲聊。 阿觉和小行决定实行他们的第一步计划:唤醒奴隶们的意识,让他们意识到这个奴隶制的不合理、不公平。 第625章 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当阿觉和小行一边劳动一边找机会散播平等的思想种子时,在青木的奴隶四人组已经经历一番颠覆性的思想觉醒。他们看到了公正的巫和首领,是如何对待族人;看到了人人平等的部落,生活多么悠闲自在;看到了自己掌握命运的族人充满了无限的创造力……原来一个部落强大后不一定要侵略别人,还可以向上发展,让自己的生活越来越好。 有人曾动过留下的念头,他没那么高尚,不一定非要解救族人,只是想要让余生过得安稳顺遂。 但是异族毕竟是异族,尤其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满怀恶意,青木族人虽然没有欺辱他们,但对他们始终心怀戒备,让他们在部落里无法融入。 如此,四人组思乡之情渐起,想改造故乡的心思越来越重,在冬天到来之前,打算启程离开了。 呦呦帮他们编了一套完美的说辞,能让他们躲避护主不力的惩罚,又能让梁璇相信他们找到了青木部落,不再派人南下打探。 这个所谓的地址当然是假的。 四人虽然没有加入青木部落,但是对呦呦的崇敬却是和青木族人一模一样,甚至更甚。呦呦的话,四人组半字不落地记在心里,到了红炎部落就一五一十地遵照执行。 梁璇的确比这些原始人更有心眼,也更聪明。但是她还没意识到青木部落有人比她更聪慧,无论管理还是创造都比她更强,只当那是一个稍微比当下社会先进一点的部落,甚至一半的发展来源于她的影响,仅此而已。 她的思想上依旧对所有原始人俯视轻视。 呦呦懂得她的心理,所以她的话术成功瞒骗了梁璇,让四人组安稳回归红炎。 梁璇对四个奴隶并不在意,上报完重要消息后,爱去哪去哪。她拉着丈夫开始了侵吞青木部落的谋划。 而四人组回到族人之中,在奴隶圈造成了小小一番轰动。 由于时机未到,阿觉和小行怕被人告发,一直没透露自己南下经历。只通过聊天的形式,传播人人平等的理念,也通过幻想、做梦的口吻,描述起青木部落的生活。 很多人被他们激起了不平之心,也对那个平等强大的理想部落充满向往,但是依旧有很多人不信。人人劳动,人人平等是可能有的,他们以前就是这样,但是强大却很难,在他们的经历造就的认知里,弱小落后的部落才人人平等,强大的部落就会俘虏奴隶,他们只怨自己没生在红炎,天生成为主人。 这时,四人组回来了,他们号称发现了青木部落,并隐瞒身份在其中养伤很多天。 大家都来问青木部落是什么样的。 四人组绘声绘色地向所有人描述青木部落天堂一般的生活。 那里不用从天黑干活到天黑,人们可以睡到自然醒,也可以早起干完活后,在林子里铺一张席子,吊一张吊床,躺在上面晒着太阳补觉。 他们会结伴出去打猎,但打猎比红炎轻松很多,猎人很少有生命危险,还能爬上树晒着太阳吃着果子,悠闲聊天。 部落的族人擅长各种各样的项目,有人一天能捕一条船的鱼、有人会做好吃得想吞掉舌头的食物、有人身体残疾不能行走但会缝制结实暖和的衣服、有人年老体弱却会制作各种形状的陶器…… 奴隶们听得呆住了,这不就是他们幻想中的部落吗? 没有鞭子、没有责骂、没有干不完的苦活,不会被主人扔到兽笼里和野兽撕打、不会年老无用后被丢在破屋里自生自灭……无论健康病弱、年老幼小,每个人都自在地生活在部落里,都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四人组便成了奴隶中的香饽饽,只要他们出现,大家就会问起青木部落的大小事情。 挖j的时候他们问:“青木部落也要这样没日没夜挖j吗?” 四人组:“他们也有田地,前段时间也丰收了,不过他们轮流来,一天劳动一天休息,休息的人去打猎做饭,劳动的人只负责收割。他们的巫说,那是他们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所以那些天,部落的伙食也特别好,巫说,只有吃得好才有力气干活,人才不会生病。” “我已经挖了七天了,只有月亮暗淡的时候才能早早回去休息。” “不仅不能休息,吃的也是最差的,以前每天还有肉吃,现在肉都没了。” “部落又要打仗了,要去打青木部落,所有的猎物都做成肉干储存起来了,我们以后都吃不到了。” 阿觉和小行煽风点火:“我们的任务是挖j,既然每天都认真完成了任务,为什么没有肉吃?没有我们,部落里的人能吃到这么多粮食蔬菜吗?” “是啊,打猎的人、挖j的人、割菜的人……大家都干了一天,为什么吃得却最差?那些红炎族人,什么都没做,却什么都有?” 有人忍不住说:“如果青木能打败红炎……我们是不是不用做奴隶了?” 所有人不说话,但心里都产生了这个念头。 一点都不想让红炎部落胜利,只想青木部落接管这个族群,让他们从此挣脱奴隶的枷锁,活得堂堂正正。 梁璇并没有关注奴隶群体的变化,她不是向来不关注,只是现在一门心思准备南下征战的事情,分身乏术。 ;???南下攻打青木部落不是小事,哪怕在后世的古代,远征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更何况现在这个原始社会,如果没有充分的准备,很可能大半人手折在半路,别说打仗了,到了目的地直接可以投降了。 梁璇选择明年开春出发,一个多月的赶路时间,在气候最好的时候到达南边,然后在夏日瘴气浓郁之前打赢青木部落,带着俘虏回到北边。 既然明年开春要出征,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部落的粮食肉干储备就要加倍准备了。 红炎部落人很多,食物再多便也不经用。首领和巫下达储备食物的命令后,留给奴隶主私人的物资就减少了,而这些奴隶主习惯了奢靡,用度减少后,自己的生活开支不能变,只能对奴隶越发苛刻,有的奴隶一下子被砍掉一半的食物衣服,温饱成了问题。 北方严寒将至,奴隶的日子却凄楚难言,红炎部落上层枕戈以待,下层人心动摇、不满集聚。 今年第一波寒潮来袭,比往年更早,降温更迅猛。 所有的红炎族人都躲进了屋中烤火,有奴隶被主人差使出门,让他去野外捉几只兔子,只因主子们想一边烤火一边吃烤兔,再佐以美味的果酒,那日子真是赛神仙。 主人严寒中依旧过得赛神仙,奴隶们却裹紧了破旧的皮毛大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艰难进山林。 今年部落缩衣节食准备战争,这几个奴隶没有分到新的冬衣,去年的衣服放了一年或太小了或已经单薄破旧了,在屋里带着还好,一出门,就觉得寒气渗人,冷到了骨子里。 这么冷的天,兔子也不出来了,几个奴隶游荡在山林中,抓不到兔子又不敢回去,直到天色渐暗,实在没办法了,冻得浑身僵硬嘴唇发紫,回到了主人家。 办事不力的奴隶面对的是酒后主人恼怒的鞭笞,等到主人出了气收手,底下几人早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他们是奴隶,也是某人的朋友,某人的孩子,某人的父亲。冻僵的尸体被随意扔到了后山,收到消息的其他奴隶偷摸溜出来,不敢相信前一天还见过面的人突然就死了。待他们看到死者身上满身的伤痕,满腔悲愤堵在胸口,几欲爆裂。 阿觉问四人组:“青木部落也这样对待奴隶吗?” 四人组和阿觉对视。在快离开青木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这里曾来过两个红炎的奴隶,他们住的房子便是那两人住过的。那两人和他们一样,怀揣着改变家园的理想毅然北上。 他们回来后看到了阿觉和小行的许多举动,听闻他们的经历,心中便有了大概的猜测,但他们并不曾相认,只在共同的场合中互相配合对方。 这次也一样,他们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火光,大声回答:“他们没有奴隶!” 阿觉:“青木部落比红炎差吗?” 四人组:“强!他们比红炎强很多!如果青木的巫在,也许他们就不会死!” 阿觉:“那为什么青木没有奴隶,我们却要在这里当奴隶!当一个生死都被人掌控的奴隶!” 小行迈腿一跳,跳到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打倒奴隶主!选举新的首领和巫!我们种的粮食,我们自己吃!我们打来的猎物,我们自己分!我们要劳作,我们也要休息!我们是人,我们是自己的主人!谁也不能奴役我们!” 阿觉跳上去:“没错!我们的部落,就该谁劳动谁吃饭!谁劳动,谁才是主人!这种虐待族人的恶人,就应该被乱石砸死!” “打倒奴隶主!我们要翻身做主人!” 四人组一个接着一个跳上去。 一声声呼喊喊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底下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响应,群情激奋,反抗之情高涨。 六人带着队伍一路下山,冲到了残害那几个奴隶的主人家中。 黑夜中,一群奴隶包围了一座木屋,屋子里酒醉酣睡的红炎族人晕晕乎乎地听到巨大的破门声,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当头一砸,手一摸,指尖都是湿黏黏的温热液体,刚意识到自己被砸出了血,接二连三的石头砸到了身上。 一群激愤的奴隶拿着后山奴隶埋身地的石头,将奴隶主活活砸死了。 奴隶砸死主子,天亮后必然不能善了。这群人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重回家中拿起平时干活打猎的器具充当武器,连夜“起义”反了。 原始部落的造反说简单实在简单,几百人的族群,真打起来仿佛两个村子打群架,只要奴隶们敢冲破梁璇这个巫的威信,剩下的就纯靠武力解决。 梁璇做梦都想不到,来到远古时代近十年,有一天她会在半夜听到一声声“打倒奴隶主!”“翻身做主人!”“人人平等”的口号。 她伸手摸了摸丈夫的手臂,确定自己还在远古的家里,这才确认自己没有穿回去,外头那群喊着熟悉口号的人都是原始人。 梁璇的丈夫不像她那么恍惚,他分辨出发生什么后,立刻起身穿衣,拿上武器出了门。 红炎能打胜仗,当然有自己的勇士队伍,首领想聚集这支队伍,镇压反抗的奴隶。 梁璇匆匆跟着起身,却不敢出去,站在窗边望着丈夫的背影,以及远处燃烧的火把和火把下震天的口号与喧闹。 第626章 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红炎部落的内乱持续了好几天。 也许是饥寒交迫的奴隶更加孤注一掷,也许是养尊处优好几年的红炎族人渐渐丢掉了战斗力,也可能是内乱的爆发太过让人措手不及…… 红炎族人并没有如预期般快速平乱,相反,双方每次冲突爆发各有胜负,然后陷入了僵持之中。 在这僵持过程中,阿觉和小行做的第一件事是搬走了那些由他们亲手收割却被主人们拿去的食物、皮毛,然后平分给每一个人。 虽然冲突造成了流血,但是大家能吃饱穿暖了,对着昔日奴役自己的主人,还能狠狠打回去! 奴隶占领的那片区域中,大半红炎族人被他们乱石砸死了,剩下的一部分人瞬间失去主人的地位,被从温暖的房屋中赶出,和曾经的奴隶一样,睡到了破旧的奴隶房。 而一直生活艰苦的奴隶,则舒舒服服住进了自己亲手为主人建造的屋子。 这种当即享受到的翻身待遇让所有人都充满了战斗激情,哪怕有人犹豫害怕,有了这份诱惑,顿时不怕了,发誓要打倒所有的奴隶主。 与之相对的是红炎族的护卫队。 这几年有了奴隶后,护卫队渐渐将奴隶充作排头兵,脏活累活要命的活都交给奴隶干,他们自己则处于指挥统领的地位,如今,排头兵全都没了,自己要拿着武器冲锋陷阵,默契度大打折扣,士气也大大减弱。 双方僵持了好几天,梁璇发现了己方劣势,绞尽脑汁想办法,回忆曾经看过的各种历史故事、作战战术,回忆孙子兵法,但可惜的是,这不是她的长项,她实在想不出来。 第653节 第一波寒潮退去,天气晴朗起来,气温却没有回升而是彻底进入了冬季。 四人组看准了时机,在天气变得更冷之前,对红炎族人发起了总攻。 这一场决战,红炎族人惨败。 原始社会到底还是弱肉强食,当巫的神圣光环消失,当奴隶对部落的敬畏散去,常年劳作的奴隶顿时超越了养尊处优的主人,将这些人的地位打破,夺回部落的控制权。 死去的红炎族人被他们扔到了后山,就好像那几个被鞭笞死的奴隶一样,活着的红炎族人被关到了一起,等待着胜利者的发落。 这一次,梁璇没有逃过被抓。 甚至手无缚鸡之力、身娇体弱的她是第一个被抓的人,也是因为抓到了她,反叛的奴隶队伍才有了制胜的武器,击穿了视梁璇为神女的红炎族人士气。 梁璇被关押在一个寒风呼呼吹的房子里,红炎首领身负重伤,躺在她身边,她顾不得照看丈夫,整个人陷入了恍惚失神中,仿佛灵魂被抽走。 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些愚昧单纯的原始人,竟然会反叛。明明她的部落拥有最先进的工具和武器,为什么还会被这些奴隶打败? 两年前、三年前,这些奴隶就是战败俘虏啊。 她回想着过去几年,想起她创造的先进生产工具如今都是奴隶在使用,想到她创造的制陶法、酿酒法……如今都是奴隶在制作,这些奴隶干了一切活,也学会了她带来的所有技艺,于是他们有恃无恐地反了。 梁璇第一次生出无限后悔之情。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轻视了原始人。 而胜利的奴隶们,正兴奋地想要重组部落。 打败了这些奴隶主,从此以后我们打算怎么过? 毫无疑问的,大家都想到了最初的初心――青木部落。他们想过青木部落那样的生活。 得选一个像青木巫那样聪明的巫,再选一个勇猛又公正的首领。 “巫不可以和首领成为配偶。”有人怕了梁璇和首领这对组合,深怕巫和首领在一起后,又变成以前那样。 四人组之一:“但是青木部落也是这样。” “青木的巫只有一个,普通的巫和首领绝对不能成为配偶。” 这条无关紧要,通过。 “以后部落的每个人都要劳动,也能享受一样的物资分配。” “那要有一个公正无比的首领才行。” “要互相帮忙,像我们从前一样。” “再也不要有奴隶。” 每一条都是大家的血泪,所以每一条都通过得很迅速,直到这一条被人喊出来,人群安静了。 理所应当的条件,但当战斗胜利后,成为胜利者的人们又犹豫起来。 很久以后,有人问:“那些红炎人呢?” 又是一阵沉默。 有人激愤:“当然要让他们当奴隶,尝尝我们受过的苦!” 有人迟疑:“我们管得住他们吗?” 迟疑的人更多了。 “是啊,梁璇很聪明,她会不会对我们使坏。” “那全都杀掉?” 近两百人的红炎族人,内乱中死掉了一小半,还有一百多人,其中不乏小孩女人,杀这么多人? 想想曾经的遭遇,他们的确恨得想杀,但想到要自己动手,又迈不动腿。 小行看着这为难的局面,忍不住说:“如果呦呦在这,会怎么做呢?” “呦呦?” 四人组看过来,配合问出口:“你怎么知道呦呦?” 阿觉和小行对视一眼,终于说出了之前离开部落那段时间的真正去向。 除了四人组,所有人都惊讶了,没想到除了四人组还有两人去过那,并且在青木过得比四人组更好。 小行对呦呦充满了敬佩与崇敬:“她说过,等到我们实现了目标,我们可以回去找她,甚至带着族人去青木做客,她愿意教我们看病配药,教我们青木有的一切。” “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我们都去南方吧!”有人心动,不愿意留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部落,也不想费心思重建部落了。 阿觉和小行摇头:“不行,青木部落住的地方不大,接受不了这么多人,呦呦好像也从不打算接纳我们。” 依赖他人无望,众人灰心之后只好磕磕绊绊地继续讨论部落的再建。 遥远的南方,青木部落进入了一年中较为舒适的季节。他们从山谷出来,住进了湖边地穴房,舒适宜人的气温让大家整天都充满了活力,住得靠近湖,更是让族人们开启了湖上撒欢的日子。 只有呦呦和阿良带着几个关心部落事务的年轻人商量着红炎部落的事。 南北距离遥远,红炎部落发生了什么他们无从知道,但是结果不外乎那几个,呦呦把所有结果列出来,一项一项讨论青木该如何应对。 思来想去,最终决定防守为上,但也要掌握足够信息。部落继续加强武装,同时待到明年冬去春来,再派一个小队北上查探消息。 呦呦也不愿意为此浪费人手,于是人尽其用,又另外给小队派了一个任务,让他们沿路寻找矿石,收集各种各样没见过的石头,做下标记带小份标本回来;另外,如果红炎真的造反成功了,他们可以帮助红炎重建制度,或者带人南下“见习”。 呦呦判断,如果阿觉等人没有在冬天造反,那么梁璇必然在天气暖了后南下攻打青木;如果梁璇没来,这说明红炎内部必然发生了变化。 一旦发现南下的武装队伍,这个小队就不必北上了,当即回来准备和红炎对战。 说对战也没那么严重,青木已经在错误的地址处挖好了坑,只要梁璇来,就指定跳进去,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切安排妥当,青木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悠闲。 跟着呦呦学习的族人继续学习,跟着阿良打猎的人继续打猎,嘎嘎已经带出一个捕鱼小队,阿角夫妇也和同好形成了一个厨师小组……部落开始发展出细化的职业,各司其职,各有所长。 此时,呦呦快要25岁了,这在当下社会已经是中年,再过几年就可能进入体弱的老年。 呦呦也能感受到身体的变化,虽然吃的是原生态食物,但是她多年尝草药、部落食用盐提纯度有限、比后世恶劣的生存环境,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体在走下坡路,比如牙齿无法避免地蛀牙松动,身体某个部位会莫名感觉难受…… 她并不因为二十几岁便步入人生下坡而焦虑,只是淡定地安排着所有事务,想给部落留下更多绵延流长的平静幸福。 呦呦做的第一件事是正式挑选继承人。 继承人需要聪慧,如果没有足够的智慧,很容易就会被后来者顶替,那么她教导的东西可能无法传承长久了;继承人更得会识人用人,青木发展到现在,最成功的的因素是她开发族人的爱好、鼓励族人创造,让族人离开她也能不断进步、改善生活;所以继承人总体上还要有管理这样一个部落的能力。 这样的条件看似苛刻,但并不是完全达不到。聪慧是天生的,识人用人之明可以一步步教导,管理能力更能逐渐培养,呦呦先挑选了性格、品格、智商出色的族人,结合他们的意愿与能力,筛选掉一部分,剩下的留在身边。 阿良见到呦呦的动作,也开始认真挑选自己的继承人。 原本他想得很简单,只要谁最勇猛,最受到族人爱戴,那就是谁。但是呦呦说不行,这个新的首领要有宽阔的心胸,无私的大局观,管理部落的能力,还要和她挑选的巫相处和谐。 阿良几乎拔光了他那丛短须,经不住配偶一日日耳提面命,苦哈哈地调动所有脑筋,一个一个仔细又艰难地去辨别。 这对阿良来说的确很难,呦呦说的这些特质他完全不会分辨,他看人都是凭借直觉,直觉这人好这人不好,这人适合做这个,这人适合做那个。 呦呦便说:“那就按照你的直觉挑选,最后让我看看。” 阿良大大松了一口气,抱着呦呦像只大狗熊似的蹭啊蹭,表达他充分的欢喜与腻歪之情。 呦呦也像撸地府那只滚滚似的,顺顺他的头发和后背,在他蹭得动手动脚的时候,一脚踢开:“大白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哦……”阿良脑袋一耷,在呦呦脸上啃了一口,冲出地穴往湖边跑,一边跑一边呼朋唤友:“游泳去咯!跟我去抓鱼!” 响应者众。 屋外散落在周边干活的呦呦学生,抬头看看呦呦所在的屋子,抿唇忍笑。 由于呦呦喜欢干净,强令阿良打理胡须,尽量割短须发以免藏污纳垢,部落的男子渐渐效仿首领,也都只蓄了短须、短发,于是,没有大胡子的遮掩,所有表情一目了然,比如现在,呦呦一出门,就清晰看到了门外男男女女的学生都低头抿唇忍笑的模样。 呦呦抹了一把脸,望天,只要脸皮厚,我就不尴尬。 …… 在青木平静又喧闹的生活中,冬天渐渐过去,春天来了。 北上的青木小队整装出发。 于此同时,纠结了一个冬天,迟迟定不下到底要不要废除奴隶制的新红炎部落,也迫不及待地派人南下了。 第627章 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原始大陆还没开辟出固定的道路,虽然两边都有人向对方部落派人,但这两个小队却没在途中相遇。 青木部落一直没有收到外出小队的消息,却等来了几个山头后的青烟。 当初阿觉和小行、四人组离开青木的时候,青木都没有把进山谷的道路展露出来,只和他们约定,如果他们想来青木,就在某地点燃酸果树枝叶,这种树木燃烧会产生浓郁的黑烟,远在几个山头之外,也有人能看到。 阿良点了几个人出发去找人,让剩下的族人全都回到部落小心戒备。毕竟北方发生了什么无人得知,万一点燃青烟的人居心不良呢?在呦呦的“培养”下,直来直往的阿良警惕意识非常高。 小半天后,阿良带着一小队陌生人回来了。 为首的是小行和四人组之二。 小行一看到呦呦,就亲热地跑过来喊了一声“巫!”。 呦呦笑了,同样熟稔地招呼他们,仿佛看到了远游的族人归家。 “巫,我们赢了!我们打赢了那些贪婪懒惰的奴隶主,我们组建了一个新部落!” 小行跳脱些,一见到呦呦便忍不住自豪兴奋之情,洋洋洒洒说起自己和阿觉回去后的种种,描述起义那天是如何畅快人心。 呦呦一直认真听着,时不时询问几句,不止问小行一人,还有四人组之二,甚至刚来的几人,看似关怀,却也将他们的经历问得明明白白,确认了他们话语中的真实性。 聊完天,这几人正犹豫要不要提起此行最大的目的,中途离去的阿良回来了。 “大家都很高兴你们回来,准备今晚搞一个篝火大会,我们现在去打猎捕鱼,你们闲了去湖边逛逛,晚上吃好吃的!” 呦呦说:“让族人给他们安排房子吧,从北到南赶路这么久,大家肯定很疲惫,我让安安给大家送几帖活血化瘀的膏药缓解身体酸痛。” 阿良十分放心呦呦:“都听你的,那我们走了啊!” 呦呦挥挥手让他去,扭头看着插不上话的红炎人:“走,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此时大概是午后,南边的白天比北方更长,红炎人没习惯,还在想着都下午了,这时候去打猎多晚才能吃饭?结果他们刚满怀新奇地参观完青木部落,青木族人就满载而归了。 有人高声说笑:“今天小行来了,果然运气都好了!早上的陷阱抓到了一只尖牙牛!” 那只牙齿又尖又长,体型壮得像牛的猎物足足四个人用网抬着,其他人手里也有大大小小的收获。 第654节 第一次来的红炎族人看呆了,他们也挖陷阱,但一直不怎么成功,山里动物都可聪明,哪怕一个陷阱成功了一次两次,以后就再也没用了。陷阱还很小,不可能轻易抓到大型猎物。 有人忍不住小声说:“这个能学吗?” 想学,眼冒绿光地想学。 青木部落的效率是真的很高,他们来时,很多人都躺在湖边、林中慵懒休憩,然后一转眼就散开来各干各的,半天过去篝火大会就整上了。 为了欢迎小行为首的新红炎族人到来,为了庆祝他们翻身做主人,青木所有擅长做饭的“厨师”全都出手了,烤肉、烤鱼、鲜汤肉汤、菜蔬时珍、瓜果馍馍……食物丰富应有尽有。 红炎族人吃得停不下来,吃撑了就跟着青木族人唱歌跳舞,玩累了就回来吃新上的美味,一晚上忙得不得了,也开心得不得了。 篝火大会直到月上中天才结束,尽兴的族人各自散去,纷纷回到屋中休息,红炎族人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倒头就睡。 过了一会儿,阿良从房子里走出来,捧了一个火烫的烤块根递给昏暗中同样走过来的族人。 “这几日辛苦你们了,白天你们就不用干活了,好好睡觉。” 那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笑着接过香喷喷的块根小声问:“是巫亲手烤的吗?” 阿良瞪他一眼,嗯了一声,叮嘱:“好好守夜,别打瞌睡误事!” 小伙子挺直身子小声但坚定地应是。 阿良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帮他把身上的大皮毛拉紧,回屋去了。 部落来了新人,不管他们是不是友善的,安全起见,这段时间都要派人值守在外头,以防有人浑水摸鱼。 红炎部落的人完全没呦呦和阿良的谨慎,经历过“革命斗争”的这帮人,心思依旧直接得很,一路辛苦,好不容易今晚吃饱喝足又有舒适安全的屋子睡觉,没一会儿一群人就呼呼陷入梦乡。 如果说重组的红炎部落是共产部落的雏形,是回到最早的部落模式,那么青木部落就是先进共产部落的成熟期。 第二天醒来,红炎族人继续体验青木部落的生活,有人邀请他们坐船,有人邀请他们打猎,有人邀请他们做木工……什么活动都有。 活动很丰富,心情很亢奋,人还不累。这里的人动不动就休息,晒太阳是他们最喜欢做的事,红炎族人被他们带着,玩遍了所有项目还养足了精神,消除了南下一路艰辛产生的疲惫体虚。 精力恢复了,该玩的也都玩了,小行等人心里有些着急了,他们此行目的还没说出来呢,不知道青木能不能帮他们。 这天晚上,红炎族人睡觉前商量了一下,下定决心第二天再不接受邀请出去玩了,一定要去找巫好好谈谈。 正好,呦呦也看出了他们渐渐露出来的焦虑,在他们出门前,派人去送了消息,说想找小行几人聊聊。 阿良也在场,还有几个他们选定的继承候选人,气氛比之前严肃些许。 在呦呦如沐春风的引导下,小行将部落重建的制度、族人们的要求、这个冬季大家如果度过一一细讲,讲着讲着,终于讲到了原来那些红炎奴隶主。 由于北方的冬季除了吃喝睡什么都干不了,所以这帮人一直被关在某几个简陋的奴隶房中,定时得到简陋的食物和水,有很薄的衣服和被子,和奴隶们曾经遭遇相似。 但是春天到了,部落族人都开始耕地播种了,这帮昔日奴隶主到底该怎么办? 屠杀派、奴隶派、和平派,都有。 说完这些情况,小行几人目光热切地看着呦呦,期望心目中最聪慧的巫能给他们一份完美的解答。 呦呦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刻说自己的立场,而是说:“一个部落人口最重要,这么多的人,你们直接杀了,不说残忍血腥,部落人口也陡然减半,除了泄愤,对你们有直接好处吗?” 她提点小行几人:“你们在部落也算是首领一般的管理者了,做一个决定时,不仅要从心情出发,还要考虑整个部落未来的发展。” 红炎的几人听得沉默,心底却服气,暗暗记住。 呦呦又说:“今日你们是奴隶,你们反了他们;他日他们是奴隶,怎么确定不会反了你们?一个部落才几百人,过几年就内斗一次,最后还能剩下几人?” 那只能选择和平接受他们吗? “放他们出来,族人怎么能平了怨气?还有这些奴隶主,都不是好人,这么放了他们,他们肯定还会对付我们。” 呦呦赞同:“当然不能放了他们,你们毕竟是外来的,能这么快打胜仗也是因为抓到了梁璇。现在轻易放了,他们带着梁璇逃走去个新地方,又能成立新部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们到底要怎么办?”有人沮丧着急起来。 “既要平复你们被欺压的怨气,又要让他们认识到奴隶别人的错误,让他们学会自力更生劳动……” 红炎族人:“这怎么做到?” 呦呦:“改造他们,劳动改造。” “劳动改造?” “对,用劳动改造他们。给他们安排合理的工作任务,让他们每日按时完成,完成了有饭吃,没完成就没有。年老体弱幼小的人,安排不需要太大力气的活;身强体健的人,安排重活;梁璇这样的聪明人,安排她劳动的同时,还要让她继续发明创造……总之,不能超过人的限度奴役他们,但是也要给他们充足的劳动量,让他们凭借自己的双手吃饭。” 小行问:“这和把他们当奴隶有什么区别?” 呦呦摇头:“当然不一样。劳动改造时,他们不是你们想打想杀就能动手的奴隶,而是一群犯下大错的人,只要他们勤勤恳恳干活,你们就可以把他当成平等的族人,你们是帮他们戒除好逸恶劳的习惯,等他们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变得勤劳能干,能平等对待每个人了,你们就允许他加入部落成为族人。” 她总结:“改造,就是改造他们的思想,改造他们的生存方式,改造完成前,他们是俘虏,要通过劳动接受惩罚,但是改造完成后,他们就是和你们一样平等的族人。你们想想,这些人中,很多都是孩子少年,他们是最有可能改变的,只要你们教育得好,以后就是普通族人;至于顽固不改的,那你们让他干到死也不给自由,够出一口恶气吗?” 众人听得渐渐心头明朗。 让那些人无偿劳动,能给族人出气,也能让他们被迫参与生产,这样既不会折损人口、不损耗部落劳动力,又能消除这帮人自由后反扑的隐患。 而且,真正可恶的人其实基本都死在他们手下了,那时起义反叛,愤怒的奴隶们第一时间就去杀了虐待过自己的主人。 红炎族人频频点头。 这时,呦呦明确表达了不赞成奴隶制的态度。 “你们在青木都看到了,没有奴隶,我们也能过得清闲自在,养奴隶反而会破坏我们平静幸福的生活。没有人愿意世世代代为奴,而一旦有了反叛,就会有流血,如今这日子,人和人本可以平静共处,为何要互相针对最后两败俱伤?” 呦呦的形象在两族心中都很高,她以训导口吻说的话,没人反驳,也被他们下意识记在心中日后遵从。 这个处置俘虏的问题便这么解决了。 红炎族人又开始请教怎么把部落变得像青木一样强大又轻松。 呦呦不吝分享,一边教他们管理部落,一边满足他们想学任何事务的心,慷慨教授。 当然,她也不是完全无私的,在帮助他们多日后,她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青木部落一直没在周边找到其他人类族群,目前发现的唯一族群就是远在北方的红炎,呦呦希望,未来红炎部落能定期派年轻人来青木学习,可以回去但也要留下一部分人,无论男女,作为青木的补充人口。 当然,如果青木族人有想要去红炎的,部落也不会拦着。 这要求,红炎部落完全没感觉到吃亏,谁不想来青木生活啊,这条件回去一说,不知道多少人要抢破头。 别说部落里的人了,现在这小队伍就有人恨不得自己立刻被留下了。 呦呦看他们满脸高兴地答应,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却也没说,青木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很容易近亲结婚,必须引进其他部落的人口,改良部落“基因库”。 就这样,双方合作协议就此达成。 这个前锋小队也成了新部落建立后,第一批来青木学习的红炎人才,等到他们回到红炎部落,不久后便成了各领域的领头人。 红炎族人离开前,小行将一个小包裹私底下递给呦呦。 呦呦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个指南针和一把折叠刀,还有一个没有油的打火机。 第628章 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 小行对呦呦说:“这是梁璇房子里找到的,是原来红炎族人说的‘神器’。巫,你知道这些都是什么吗?” 呦呦拿了指南针,眼睛看着上面的指针人在原地转圈走动,指南针的指针十分准确,还没损坏。 她让小行来看,告诉他:“这大概是辨认方向的,你看,这个指针一直指着南方。” 小行恍悟:“那些族人的确说,哪怕大雾弥漫,梁璇也能有通天神的本事,引领族人找到方向。” 他顿时撇嘴:“原来她是靠这个。” 呦呦又拉出那把折叠刀,对着身边的树干砍了几下,只留下浅浅的痕迹,手掌还因为用力太大弄疼了。 看来梁璇使用过太多次,刀刃已经完全钝了,有了豁口,她又不会磨,折叠刀已经是个摆设。 打火机更不用看了,早就用不了了。 她放回去告诉小行:“这两样东西都不能用了,但是东西是我们这里从没见过的,制作的原材料也是从没见过的,如果你们肯,留下放我这里,我研究研究,如果不放心就拿回去吧,虽然没用但也收着,说不定哪天就会有用。” 小行拿起指南针,把剩下的都推给了呦呦:“这个我们回去路上用,这两样就交给巫保管吧,如果巫知道了他们的大用处,无条件教导给红炎族人就好。” 呦呦没推辞,收下了。 红炎部落的人彻底走了,带着在青木部落学到的先进技术和管理理念,满怀志向地回到自己的部落,开始红红火火地建设家园。 原来的奴隶主们,苦日子来了。 他们被要求从天亮劳动到天黑,每个人都被定下了工作量,没完成的,三餐等比例减少,完成的,则被允许提前休息。养尊处优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些,但没办法,不干就没有饭吃。 想逃的当然也可以逃,但是逃出去一样要自力更生满山找食物,留在部落里,至少只是在农场干活,不用面临野兽威胁。 他们没能立刻反抗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并没有被恶劣地当成奴隶虐待,除了让他们劳动,新的红炎人什么都没做。 人最怕温水煮青蛙,远古的奴隶主们也是,想着勇猛的族人都死了,翻身无望,自己要不忍一忍、忍一忍,日子也还行……忍着忍着,就习惯了。 只有梁璇不能习惯,她的丈夫在冬天那会儿重伤不治死了,曾经奉她为神的族人也对她失去了神明的滤镜,没人帮她干活,而她自己实在干得苦出眼泪。 当初为什么设置奴隶,正是因为她受不了这些体力活啊,所以借着人们对她的崇拜,开始心安理得享受供奉。 谁知道享受了才几年,又回到了解放前。 解放……梁璇眼泪都要出来了,心底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那些奴隶是真的解放了,她居然成了被斗倒的阶级敌人。 不管梁璇身体和内心有多苦,红炎部落是渐渐稳定,而这时,青木部落却遇到了一桩烦恼的事情。 出门打探消息的小队,好几个月过去都没回来。 到底是去了红炎部落住在那了?还是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 阿良呦呦担心他们,他们的亲友也每日挂念。 春去夏至,夏去秋来,这几个人还是没有消息,大家都默认他们死在路上了。 族人们在山上为他们做了一场祭祀,呼喊他们亡灵回来。 呦呦心情不是很好,虽然知道出门必然危险重重,但是人是她派出去的,她还给他们布置了别的任务,若是他们因此出事,她内心怎么都过不去这个坎。 阿良看出了她的郁郁,拿走她手里所有的活计,拉着她出去打猎。 呦呦来这里这么久,第一次真正高强度狩猎,最早那会儿,她也不过是打个小动物、小鸟什么的,后来更是再没做过。 阿良虽然年纪不小了,但依旧是打猎好手,他带着呦呦去布置陷阱,教她射箭,教她用石头打动物身上的要害……呦呦旁观过族人射猎,但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优秀的猎人有这么多袭击猎物的手法,而这些手法都是脑子看会了,手根本不会。 两人在林中打猎一天,基本都是阿良把猎物困住,呦呦――呦呦失手让动物逃了……然后阿良哈哈笑着再带着她去追,再困住再失手。可怜的猎物,被抓住时身上好多小伤口。 第655节 日落西山,阿良提着猎物牵着呦呦的手回部落,见呦呦累得走路缓慢,伸手一用力,将人扛在了手臂上,让人把他的手臂当凳子坐。 呦呦慌忙扶住他的肩膀:“我没事,能走,放我下来。” 阿良不放,还掂了掂:“比我上次打的独角猪轻多了。” 把她和那长角还丑的原始猪比,呦呦翻了一个白眼,顺势在他大腿上踢了一脚。 阿良哈哈大笑,任她踢,反而把人搂得更紧了。 “这几年我们打猎轻松多了,我回来还有力气抱着你。你没当巫以前,我们出门打猎经常受伤,一去还要好几天,有时候猎物跑了,扛回来的是族人尸体;有时候猛兽抓到了,族人也死伤好几个……”阿良叹气,“老族长的腿也是打猎时候坏的,后来年纪大了就彻底不能走了。” 呦呦安静听他说着以前的故事。 快走到部落营地时,阿良抬头仰视着呦呦:“让小队出门打探消息是为了部落,一直以来你做的决定都是为了我们青木所有人。出去可能回不来,这是我们每一个出门的勇士心中都明白的道理,但为了生存为了身后的族人亲人,我们依旧愿意去,也绝不会后悔。” 呦呦恍然他今日最终的目的,心中发热,俯身抱住他的脖子,靠在他热烘烘的肩头没有说话。 离开的族人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但部落的日子依旧要不断向前。 呦呦继续培养继承人,争取自己死后,这个部落的管理不会发生本质改变。 如此又到了第二年春天,依旧是那片草长莺飞的湖边湿地。 ?族人们近期掌握了制作笋干的技术,从山上挖了很多笋,平地上堆出一堆堆小山,有人剥笋、有人煮水、有人晾晒,一片忙碌。 这时,湖边林子里突然蹿出来几个衣服破烂、蓬头垢面的野人,大喊大叫地朝着他们跑来。 族人们吓坏了,抄起武器准备反击,突然听到那群人嘴里喊的是:“巫!阿良!我们回来啦!” “我们回来啦!” “我们回来啦!” 那几人手舞足蹈地兴奋大喊,看到呆愣的族人也没意识到人家的防备,一个接一个抱过去,一股子馊味差点让族人们窒息。 “阿章?”有人捏着鼻子看了半天,终于认出一个人。 阿章揭开满头乱发和胡子,对着好友哈哈傻笑:“对呀对呀,是我!我回来了!” “什么?” “你们没死啊!” “你们居然没死!”太过震惊以至于话都仿佛变味了。 阿章几人哈哈大笑,激动兴奋,完全没听出这话有啥问题,不停点头:“对对,我们没死,我们走错方向了,去了好远的地方,好不容易才找到回家的路!” 呦呦听到动静跑出来,看到全须全尾的几人,心底深处的石头忽地彻底散了,跑上去拉着几人问:“你们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路上出事了吗?” “巫!”几人看到呦呦更加激动,每人都从肩上扯下一个包裹,重重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我们无意中走到了一个没去过的地方,一路找到了好多奇怪的石头,全都带回来了!” 呦呦看着这重重几袋石头,久久无言,只用力握了握他们的手臂:“辛苦了,快回去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今晚我们办篝火大会,庆祝你们回家!” 几人归家的兴奋始终未散,呦呦说什么他们都笑哈哈地说好,呦呦也笑,让玛玛安排他们的住房,带他们去休息。 她又派人去通知阿良。 到了晚上,所有族人回到营地,又是一番大大的热闹。阿章几人洗漱干净后终于有了在部落时的模样,就是人都瘦了,更黑了,看得出来一年多在外漂泊的日子过得很艰难。 阿章他们说自己北上时弄错了方向,路走偏了,走了很久很久才发现这不是红炎人描述的北方。 但是他们发现了很多从没见过的石头,想起呦呦的任务,这些人索性就不急着回去了,一边捡石头记下路线,一边找正确的方向。 方向正不正确他们不知道,但是他们在冬天来临之前,真的找到了一个新部落。 那个部落和最早的青木部落一样,生产力低下,人们都穿着树叶裙子,所有的器具都是石头,陶器完全没有。 他们的出现让这个部落的人惊为天人,他们索性住了一段时间,教他们制作陶器,制作狩猎的弓箭,编织藤网……几个月后,天气没那么寒冷了,那部落的个别人学会了一二成手艺,而阿章几人想家了,也记挂着巫的任务,便对他们承诺下次再来,启程离开。 而这回来的路,又走了小半年,每日穿行在山林里的他们彻底成了野人,再次出现在族人面前就是上头那一幕,吓了所有人一大跳。 “还有新的部落?” 大家对这条消息最感兴趣。 以前部落虽然离得远,但是大家还是会偶尔碰面的,也会有个别人员进行流动,后来内桑和青木一个部落了,梁璇又吞并了好几个部落,新部落真的很少很少听说了。 呦呦听着他们详细描述新部落,听完就见他们询问:“巫,我们还能去那边,教他们怎么做衣服,造房子吗?” 她笑着说:“当然可以,和红炎一样,他们可以过来学,也可以我们派人过去教,只要我们族人想去。” 小队里有一人露出放心之色,当即说:“我愿意去!” 呦呦含笑看他一眼:“看来那里有吸引你的人或者东西了。” 其他人顿时暧昧笑起来,他的队友直接戳破:“他差点就在那找了配偶留下了,一群女人围着他,喜欢他呢!” 那人大声反驳:“我是教他们编网!她们也只是跟我学习!我只喜欢鱼鱼!” 话一出,所有人都了然地“哦――” 那人满脸窘迫。 阿良哈哈大笑:“行,下次依旧让你带队去那个地方。” 族人的回归让部落的气氛越发和谐,青木的日子少有忧愁。 呦呦暂停了别的工作,每日在门前查看小队带来的石头。几大包石头,有大有小,每一块都要辨别成分,不是一天两天的工作量。 呦呦看得很耐心,偶尔挑出可用的放在一边,无用的放在另一边。 但挑完了五分之四,她依旧没找到心中想要的。 最后一堆石头个头都差不多,呦呦最近累得腰酸背痛,挑拣速度更快了一些,挑着挑着,突然看到一块不一样的,一下子站起了身。 终于找到了! 铜矿石! 很小的一块,但非常明显,这就是铜矿石,除了裸露的铜,里面还有一些别的金属和杂质。 呦呦心跳加速,眼前仿佛出现了后世博物馆那些青铜器! 但很快,她又冷静下来。 青铜器可以再度改革人们的生活,但采矿是个问题,制作也是个问题,使用金属的代价到底有多大,目前无法估算,也许,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族人安逸满足了呢? 金属矿需要找,怎么用,她要好好想想。 而这时,阿章几人告诉她,这种石头他们是在那个新部落居住的山洞后山捡到的。 也就是说,只要两个部落联络紧密,采矿不会成为大问题,甚至那个部落还能成为居住营地。 第629章 章 在远古消灭阶级(完) 【终】…… 一个拥有矿产新部落的出现,又给青木部落打开了新地图。 从这时起,青木部落不仅和红炎部落互通往来,也慢慢地开辟了和新部落之间的交流路线。 红炎部落向青木部落学习管理,新部落向青木部落学习技术,而青木呢,开始和两个部落展开以物换物的经济交流。 呦呦没有立刻让整个部落开始研究青铜冶炼,起初只是自己低调研究,研究了好几年,她的年纪快三十了,挑选的继承人也有了独立的能力,呦呦主动退位了。 阿良决定和呦呦一起退位。 两人举办了一个篝火大会,在大会上宣布了自己禅让首领、巫之位,从此将部落交给新一代人的决定。 十多年了,呦呦和阿良的搭档让所有族人满怀爱戴与信任,不只是青木部落,另外两个部落也将他们两人看成领头人,心怀崇敬,而现在,声望正高的两人突然要“退休”,所有人都无法接受。 但是两人给出了合理的理由。 他们要趁着还有精力的时候,将担子交给年轻人,如此,他们才能在一旁看着继承人们的行事,指正他们犯下的错误,等到接班人彻底成为合格的首领和巫,他们就可以放心地随时离世了。 这是一个悲伤的话题,但也是一个客观的事实――呦呦和阿良的年纪都不小了,不知道还有几年可以活。 在大家的不舍留恋中,两人正式将头衔交给了亲手选出来的继承人。 是两个前世不起眼的孩子,但在这一世的候选人培养中,他们渐渐脱颖而出,被呦呦和阿良选定。 退下来的呦呦和阿良变得一身轻松,无比悠闲。阿良变得懒散了,每日太阳晒得老高了,他还扒拉着呦呦躺在茅屋里,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 呦呦卸下的担子没阿良彻底,遇到徒弟们不会的病症,她还是会继续看诊,青铜的研究她也依旧在进行。 不过这些事,如今都有阿良陪着一起做了。 除此之外,两人开始游山玩水,阿良带着呦呦去很多地方,都是以前他和族人外出打猎巡逻发现的美景,呦呦以前太忙了,来去匆匆,如今他有很多时间带着呦呦一一游玩,慢慢体验。 这慢悠悠的养老生活,两人都过得十分满意。 新接任的继承人都做得挺不错,呦呦为了保证部落短期内不会发生质的改变,在任期间制定了很多规则,只要规则在,不管管理者换了谁,轻易都不会改变部落的正常运行。 而他们亲自选定的继承人,在他们的监督下都干得很负责也很优秀,在两个新人的管理下,青木部落与两个部落建立了频繁成熟的交流往来,以物换物的市场更是成熟稳定并逐渐出现了货币。 在还能远行的最后一年,阿良和呦呦开启了他们的远行之旅。 他们去了红炎部落,也去了新部落,一路看景探险,然后在两个部落生活了一段时间。就像后世的退休旅游,趁着还能动,再看看这个广阔的世界。 在红炎部落,呦呦见到了和普通族人一起织布的梁璇。 这是呦呦继发现现代装梁璇后,第一次再见她。 梁璇完全变了一个模样,她身上早已看不见现代人的影子,穿着和这里人一样的粗布衣服,不紧不慢地织着粗麻布,如果不是陪同的小行主动告诉呦呦,呦呦完全没认出来。 小行说,梁璇这些年终于安分了,为了过上更轻松的日子,她开始发挥自己的特长,不断为部落改良各种用具,虽然一半是瞎折腾,但也有一半成功了。 红炎部落觉得她挺有价值,就给她安排了一个体弱人和孕妇做的活――织布,让她轻松之余继续创新。 呦呦听小行说着,目光看着梁璇,心中暗想,你们觉得这活轻松,梁璇可能还觉得累呢,不过原来那些奴隶主都已经被新红炎部落消解,梁璇再想闹也没这个能力了,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想来她也已经明白,这里一切条件都极度落后,安稳度日才是延年益寿的最佳法子,越折腾,越容易丢了性命。 受伤、风寒、中毒、透支体能……随便一样就可能不治而亡,安安稳稳活着,也不过活到三十来岁就身体机能骤降。 梁璇注意到了这边的人影,抬头看过去,看到了两个陌生的面孔,她眯着眼睛再仔细看,突然认出了当中的女人是谁。 到了如今,梁璇早已明白当日反叛是怎么回事,而这个女人,从一开始扒走她所有的东西,到后来帮助奴隶反叛,还有部落里流传的她在青木那些事迹,一切一切,都让她内心震撼,后背发麻,这些事,真的是一个原始人能干出来的? 梁璇突然扔掉手里的织布冲了出去。 小行刚和呦呦说“梁璇这两年很老实,我们打算再看看,若是真的老实了,就解除对她的劳动改造……”余光就看到梁璇猛地冲过来,他神色一凛,立刻挡在呦呦身前,比他更快的是另一侧的阿良。 呦呦被两个男人挡得严严实实。 第656节 梁璇冲到了他们跟前,不敢妄动,瞪着他们身后,喊呦呦:“你是不是也是现代来的!那些中医医术,那些乱七八糟的发明,不可能是他们自己创造的!都是现代人,你为什么要害我!” 呦呦拍拍两人的肩膀让他们让开,看着愤慨控诉的梁璇,心头平静无波。 “谁害过你呢?在我们部落时,我只让族人带着你去养鸡羊,这是最轻松的活;在红炎,你反而奴役那么多人,害死那么多人命,你觉得自己被打倒是有人害你吗?这不是你压榨太多人自该承受的反噬?” 呦呦没有直接说自己是不是现代人,梁璇下意识觉得她是默认,待听到她的质问,心里一虚。 人人平等的理念哪个现代人不懂呢? 她以前是欺负这里的人不懂,欺负她们对自己盲目崇拜,所以利用他们给自己创造女王般的待遇,但在一个知根知底的“现代人”面前,梁璇就有点心虚了,仿佛被人看穿了一切。 她声音弱下去,却依旧不服气,既然是老乡,呦呦凭什么那么对自己?当初扒衣服的耻辱她一直记得,更别说后来自己创造的王国被呦呦一手击溃。 她嘀咕:“都是老乡,何必这么坑我。” 呦呦摇头,扒衣服这事她根本没放心上,当时是让两个女孩单独拉人进山洞换下的衣服,也许语言不通让梁璇感受到恐慌,被换掉衣服让她觉得羞耻,但是折辱是绝没有的。相反,为了部落的安全,换掉她身上一切物件,这是一个部落对待外来危险人物的正常反应。 梁璇要记仇,呦呦却早就忘了。 她只觉得梁璇从没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好逸恶劳,因为巫的一点地位而膨胀,自以为凌驾在原始人之上,于是奴役、轻视他们,将自己当成了创世的女王…… “走吧。”呦呦懒得和梁璇再说,喊了阿良和小行离开。 梁璇看着他们无视她直接离开的背影,气愤地捏拳,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在心里不停咒骂呦呦,骂她老乡害老乡,心肠歹毒。 呦呦随便她怎么想,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她想法。 梁璇也三十多岁了,虽然她前二十年在现代生活,身体很健康,但原始社会损耗人,她再长寿也很难熬过四十大关,余生不长,她又好逸恶劳,如果安分守己,那就艰难熬到死;如果又想动心思,对她犹有余恨的红炎族人定将她乱石砸死。 红炎部落的确最恨梁璇,呦呦她们走后,小行就把梁璇的举动告诉了其他人,大家顿时觉得梁璇还是不安分,完全没有悔过,心底降低的防备再次升级,指派给梁璇的活也更多了。 梁璇觉得这是呦呦这个老乡的无耻报复,又恨又累,日日夜夜念着想回现代。 呦呦和阿良在红炎部落住了一段时间后,离开去了新部落。 这一趟旅行回来,两人再也没远行了,他们身体也不允许了。 部落的人都知道两位进入了最后的时光,他们总是给两人准备最精心的饭菜,给他们送来最暖和的衣服,天还没冷,他们的屋子就被翻新了一遍,铺上了厚厚的皮毛和干草;天刚热,他们房门前就堆满了一桶桶凉水和野果。 部落的人经常能看到二老结伴走在林间、湖边、水潭边,他们有时候并肩一起看日落,有时候互相挨着对方在阳光下睡觉。 两人没有孩子,但部落的孩子都仿佛是他们的孩子。 因为族人总主动送东西给两人,而吃不完的两人便会笑呵呵地将好吃好喝的送给跑来玩的孩子。 呦呦教孩子们辨认草药,阿良教孩子们射箭挽弓,这一批幼龄儿童是部落的第三代,他们的童年都是老巫和老首领的和蔼模样,人生的启蒙都源于他们两个。 临终前两年,呦呦拿出了冶炼青铜的方法,这是一个很粗糙的办法,但的确能将不起眼的矿石制作成折叠刀那样的短剑。 呦呦将折叠刀和方子交给了下一任巫以及擅长此道的族人。 梁璇的折叠刀可以做模型,冶炼的方子交给后人去改良。 至此,呦呦一生的任务都完成了。 阿良常年打猎,身上的毛病更多,他先呦呦一步离世,走之前,他拉着呦呦的手久久不愿放开,直到彻底没了力气。 呦呦轻轻抚着他渐渐凉下去的脸颊,上面的短须刮得非常干净。第一把青铜匕首她送给了他,他已经不会打猎杀生,拿到匕首后将它当成了剃须刀,在湖边将脸上刮得干干净净跑来给她惊喜,呦呦看着他下巴上好几道伤口,哭笑不得。 曾经她不打算在这里找伴侣,在物质匮乏生存至上的年代,她想要精神共鸣的伴侣是天方夜谭。但没想到一开口就想发情的阿良后来慢慢会变成如此让她依靠信赖的战友、伴侣,一个失去后仿佛抽调一半灵魂的爱人。 呦呦用指尖最后描绘了一遍他的面庞,起身离开。 “永别了,阿良。” 浩浩荡荡的族人聚在门前,看到呦呦出来哭声一片。 在阿良离世后半年,呦呦也去世了。 这一年,青木部落笼罩在浓郁的悲伤中,不,不只青木部落,从南到北,都充满了悲伤。 依旧健在的梁璇早已满头斑白,但是她依旧要劳动给自己挣口粮。她听到呦呦去世的消息,心里一乐,心想你再能耐,最后还是比我早死,但一扭头看到毫无关系的红炎部落都人人落泪为呦呦去世而痛哭,梁璇又沉默了。 一个人,死了还能让全世界为她哭,这一幕她只在历史书上看到过。 想到历史书上的人又想到呦呦,梁璇心凉了凉,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些年来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以为,自己会成为既得利益者。 只有被奴役的人才想着平等,而上位者只会享受。既然自己能成为上位者,为什么要号召人人平等,让渡已经在手的特权? 然而这样的人真的有。 他们做的事,每个人都知道,都记着。 梁璇心中复杂难言。 幻境定格在梁璇眼神空洞地在茅草屋去世,那一刻,不知道梁璇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穿越一场犯下的错,还是只后悔自己所学不够被人打败。 但她怎么想并不重要,站在幻境前真正的呦呦,看完部落的欣欣向荣,看到梁璇下场凄凉,心中便彻底畅快了。 呦呦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称职的巫。 她前世惨死却不曾怪罪盲目的族人,只是希望改变自己的部落,让他们不要成为那样一个可怕堕落的族群;她恨梁璇,但执念却不纯粹是报仇,更多是恨梁璇害了自己的族人。 颜华回到怨女部,看到的便是散去怨气恢复少女明朗又带着原始野性的姑娘。 呦呦对颜华行了一个大礼。 颜华微微抬手,隔空阻止了她。 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对视,微笑。 “大人,您真了不起,懂如此多的东西。” “你也可以的,下一世去投个现代的胎,看看后世世界吧。”颜华将一道印记打过去,金灿灿的,留在了呦呦身上。 “这是?”呦呦好奇地看着。 颜华:“带着它去,你能去一个科技发达无比的世界,和你原来的世界相距万年。” 呦呦眼中产生了好奇。 颜华轻轻挥手:“去吧。” 呦呦的身影飘乎乎往外而去,颜青颜修出来正好看到这幕。 “姐姐,你的法力又精进了?” 颜华抬手,指尖缓缓凝结一团金光:“是,大概是在幻境创造了大同世界,积攒的功德极多。” 第630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颜青看着颜华手里的精光:“你已经能彻底掌控这个空间了。” 话落,人抬头,只见怨女部常年笼罩的怨气缓缓褪去、浓缩,浓浓抑郁怨气掩盖下的庭院展露出原本的模样。 和之前的情女部大殿有所差异,怨女部的殿堂有点中西合璧的味道,仿佛年代迈入了近现代,颜华看着,指尖一转,近现代的庭院又变成了现代别墅。 颜修惊叹出声:“你可以完全掌控怨女部了?!” 颜华笑着再度挥手,别墅上方顿时蓝天白云阳光灿烂。 “呜、呜……”正在自己玩具园里玩耍的滚滚发现天亮了,伸长了脖子望天,扭身就往颜华这边跑,边跑边叫。 这大熊,撒娇的时候嘤嘤怪,开心的时候声音就是短促的呜、呜声,生气了像个狼狗吼。 颜华一掌按住他的大脑袋,不让他这庞大的身躯扑上身:“别闹,喏,这片林子都给你。” 手一挥,别墅外的院子顿时多了一片竹林,竹林里还有很高很高的大树,枝叶繁盛,足够滚滚挨个爬高高,爬几个月都不会厌。 滚滚四肢抱着颜华的大腿就是呜呜叫,仿佛在说:我可不是为了这些亲近你。 颜华点点他毛茸茸的圆脑袋,薅着他的耳朵问:“不喜欢吗?那我收回去?” 滚滚立刻松开了他,一颠一颠地往林子里跑,那一身肉肉啊,摇摇摆摆,真正是个两百多斤的大可爱。 颜华姐弟站在这头看着他,眼里全都是笑意。 回到怨女部的日常依旧是那样,休息、检查颜青颜修的工作,这次还多了一个检查赵愉乐幻境完成任务的情况。 由于颜华在原始部落寿命很短,所以她完成一个任务回来了,赵愉乐却还在幻境里。 她的任务执念是一个古代当家主母,早年与丈夫恩爱无双,膝下育有一子,后来丈夫才华显露惊艳世人,宫中郡主一见倾心。这位丈夫看上了郡主身后的荣华富贵,心生二意。 男人面上对妻子一片衷心,暗地里不断推动郡主对妻子一家的迫害,并在妻子面前频频表露出自己被王爷等人打压的失意。主母为了娘家、为了丈夫儿子,最终自请下堂。 男人“不情不愿”地和郡主成了婚,郡主却恨男人心里还有前妻,把退到家族庵堂的原主直接弄死了。 原主来到地府,对这个抢夫的郡主恨之入骨,又在怨女部颜修那里看到了往生录记载的种种实情,得知了丈夫的真面目,更让她恨意滔天的是亲生儿子被后娘虐待,从小备受奚落与冷待,好不容易长大成年,又被夺走功名英年早逝。 原主恨得想要杀了前夫全家。 赵愉乐回到的是丈夫才名刚显,郡主一见倾心却还没表达非他不嫁的时候。 是个非常常见的故事,颜华在地府见过很多次,戏文小说里更是数不胜数。这也是当初为什么让赵愉乐去的原因,相对来说难度低,又符合她自己那一世的背景。 颜华走到已经平静的原主身边,往幻境中看去,只看到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牵着一个十多岁少年,母子二人行走在喧闹街头。没一会儿,两人走进了一个茶舍,茶舍中的许多人都对他们颔首致意,笑容中带着分尊敬。 颜华心思一动,赵愉乐前十几年做的事情便全都进了她脑海中。赵愉乐虽然没有后世记忆,却见过颜华行事,本身也是个极有主见极具才华的女子。 到了幻境后,她首先脱离丈夫牵绊,开始彰显自己才能,渐渐在女子之中有了花中魁首的美名。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手飘逸洒脱的书法很快从后宅传到了前院。女子字迹大多秀气,赵愉乐的字却比男子还潇洒不羁,不说其他人,就是她以书法出名的丈夫,和她的字一比,都多了几分匠气。 先把男人的才名比下去,然后成全郡主那个小心思。赵愉乐举办了一场百花会,邀请了满城贵女贵妇还有才子俊秀。在花会上,郡主设计夺人夫的书信被外人捡到,并且阴差阳错地被赵愉乐公开了,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郡主和男人同情被丫鬟撞破,现场乱成一团。 那天后,赵愉乐带着儿子自请下堂,什么都没带,只带走了自己的嫁妆并在本城最有名的书院山脚下安家。而男人和郡主盯着臭名只好成婚,婚后依旧没脸见人。 十几年过去,赵愉乐才名越来越盛,教养的儿子更是有少年天才之名,世家崔公子为她心折,隔差五上门求字、求画,人人都说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那个郡主夫妻由于境地转换,彻底没了前世风光,男人身上的才华光环散去,郡主又看上新人了。 颜华又往幻境中看去,此时赵愉乐会见的正是那位世家出身的崔公子,他们聊的内容却不是什么琴棋书画,而是那个又想强嫁寒门进士的郡主。 崔公子把一叠资料递给赵愉乐,赵愉乐接过来看了,勾唇浅笑,似乎拿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颜华暗自点头,看来赵愉乐干得不错。郡主这对狗男女,前世对原主恶毒,这一世报复他们让他们活着互相折磨只是第一层,这个悲剧的本质是郡主滥用皇家特权,男人负心薄幸,男人负心落得一场空,郡主以权压人却还没被解决。那么,就算用十年二十年,也要打掉郡主的特权,让她从此再不能任性妄为。 颜华见赵愉乐做事有章有法彻底放心,扭头去办自己的事了。 她又挑了一个执念之魂。 emm……准确地说,不是她挑的,是那只在外头疯玩的滚滚,不知道他玩着玩着想到了哪一出,摇头晃脑地跑进来,一个猛扑,颜华的手点到了系统确认键。 第657节 是个女大学生,早亡,去世时大学还没毕业。 颜华无奈地捧着大熊猫的脑袋用力撸了几下:“你呀你。” 大可爱使劲把脑袋往她怀里钻,否认自己闯了祸。 既然选定了,颜华也不在意是个什么背景故事,只查看了原主的人生轨迹,便扭身去了幻境。 穿越的世界越来越多,颜华的能力越来越强,但是她选择接收的信息却没有往外拓展。很多时候只要她想,哪怕在幻境,只要她闭眼微微一动思绪,就能知道整个幻境的信息。但是她几乎不动用这个地府部长的强大能力。 原因有二。一个是对她而言,反复穿越需要新鲜感,人生需要一些高山去攀登才会获得登上山顶的乐趣,如果每一次直接站在山顶,也许几百几千次后,她就要乏味难以忍受了; 另一个原因是,她想让意识跟着她穿行在幻境里的原主感受到,这世间有正义,这正义可以用人的努力去获得,也许这个人需要有卓越的智慧、有无边的勇气、有坚定的信念、有广阔的见识,但这依旧是人可以达到的,而不是鬼神之力。 怨气可以通过鬼神建造的幻境消解,但是那些在人世间的通用法则,没有鬼神,只有人自己的力量。 听上去好像很矛盾,正是前世人力不可达才有了鬼神创造的幻境,却又在幻境坚持一切通过人力解决。 但颜华并不觉得,她相信既然有灵魂,那么灵魂深处的认知烙印可以带到下一世,在那些没有鬼神的世界,这些烙印也许能让这些受过苦的执念之魂坚定人定胜天,自我改变命运。 这一次也一样,颜华来到新的世界,只浏览了原主的记忆,了解她的执念。 原主是个大学生,前十八年努力学习品德兼优,高考如愿考上了心心念念的理想学府,来到了著名的重点大学庆江大学。 庆江大学坐落在千年古城庆江省省城庆州市,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名校学府,在全国名声响亮,虽然不及前名顶尖学府,却在前十里地位稳稳当当。 庆江大学位置也很好,庆州市是个城内有江有山的古城,千百年前曾是几朝古都,庆江大学坐落在城内辉山脚下,旧址是历史上颇有名的辉山书院,书院中出过改革名臣、出过六元榜首第一宰辅、出过名臣良将榜榜上有名的十几位历史重臣。 大学校园里山清水秀,四季风光,庆江大学的学生们曾笑称,每次课间行走在庆大的教学楼之间,仿佛突然从课堂来到了如画美景,人文自然结合得绝对是全国第一。 原主便是满怀着这样的期待与激动,走入这个百年名校的。 校园里四季有花,月月有景。她在湖边看过锦鲤,在树下喂过小猫,在山上摘过橘子,在桃花树下撞见过白狐。学校每年都有网红动物成为校内校外的热点。 有时候是跟着同学上课的小猫,有时候是花树下小憩的野生动物,有时候是窗外“偷听课”的小狗…… 大家都说万物有灵,庆江大学人杰地灵,连动物都成了精。 庆江学子如原主,个个都以此为傲。 就这样到了原主大的时候,意外出现在美美和谐的庆江大学。 第631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辛珂儿是个来自江南水乡小镇的姑娘,在她高中那会儿,因为网络普及,许多知名学府经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上热点,庆江大学上热点的主题离不开如画般的校园,以及校园里仿佛大明星般的动物。 正在水乡念书的姑娘正好爱校园那一片粉红似霞的桃林,更爱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于是,辛珂儿以庆江大学为目标,发奋图强,如愿来到了北方学府。 庆江大学在北方,但也没有特别北,它地处长江流域,又是千年古都,有深厚的历史与人文背景。行走在校园中,学生们经常能遇见某朝石碑、遗迹,大多都是和书院夫子庙相关的“老古董”,学生调侃,学校豪气地用文物劝学,读书氛围极浓。 辛珂儿的专业是理科方向的,日常爱好偏向国风,喜欢汉服,加入了学校的汉服社,从大一开始便积极参加社团活动。 辛珂儿容貌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五官小巧温婉,说话柔和婉转,急了也不过像个奶凶奶凶的小兽,她觉得自己声音超大,态度超凶,但实际依旧软绵绵的,常被好友们善意取笑。 大概也因为她这容貌,换上汉服特别贴合气质,配上庆江四时美景拍照拍视频,果真如画中女子走了下来,如古文中的角色丽人来到眼前,让许多人惊艳。 如此,大学几年,辛珂儿发布汉服图片、视频的账号渐渐多了很多粉丝,小有人气。 辛珂儿除了喜欢汉服,还喜欢摄影,因此,她不仅在个人账号上晒自己的汉服照片,也喜欢晒校园美景,晒校园里悠闲自在的小动物们。 其实,放在大环境看,这是一个十分正常的大学生,上下课、玩一玩爱好、参加丰富多彩的课余活动,在网上分享自己的美好生活,分享自己的小成果与小喜悦,虽然有了一群关注的粉丝,但是也只如此罢了,毕竟只是同好圈里一点互动,辛珂儿最终肯定会有渐渐忙碌的现实生活,也许继续分享,也许慢慢淡出圈子。 但一切都在辛珂儿大三那年发生了巨大的转折。 前文说了,辛珂儿是个很喜欢小动物的人,所以说点大话,庆江大学的每只小动物,辛珂儿都认识,都拍过。 大概是在有爱的人镜头下小动物也会变得更加可爱,辛珂儿晒出来的动物都格外有趣好看,这也是她账号有点小热度的原因之一。 所以,当一些事故悄然发生的时候,很多人并不曾关注到,辛珂儿却开始心生疑惑。 这个所谓的事故是――学校的动物有个别几个,再也不出现了。 庆江大学有很多明星动物,一般都会根据季节变化或者拍摄人的照片而出圈,这种网红热度是一阵一阵的,可能会在不久后再有出圈照片然后热度回来,也可能被别的网红动物替代,再也没网友关注。 比如,有一年春天,庆江大学的桃花林里来了一只小白狐,许多去桃花林拍照的学生、社会人士都拍到了这只惬意在树下小憩的小狐狸。 粉色的桃花,满地落英,一片如霞的世界里,一只全身雪白的小狐狸眯着眼睛趴在洒满花瓣的地面上,风吹落英,有花瓣落在小白狐身上、头上,它眼珠子动一动,往上看头顶花瓣,又懒洋洋地迷了眼睛继续躺着…… 哇呜――一群围观群众在摄像头后、屏幕前捂着嘴巴尖叫:太可爱了! 有时候,小白狐会跳上桃树,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乌压压的人群,可能是来看它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它给了一个十分睥睨嫌弃的眼神,一转身就跳跃进了深林中,不见狐影。 有一段时间,学校的网红动物是一只灰色胖墩墩的大脸猫,那猫是真的胖啊,整张大脸都肉嘟嘟的,大概是学校学生太喜欢喂猫了,猫的伙食太好,养得毛又顺又亮,看不出是流浪猫,比家猫还矜贵。 校园论坛里都说这只灰色大脸猫越来越挑食了,有人想让它吃得健康点,这猫贼精,能从一堆混合的食物里挑出自己爱吃的东西,然后把剩下有营养它却不爱吃的东西一脸嫌弃地撇在一边,还要皱着眉头看喂食人一眼,仿佛用眼神在嫌弃他:“就给本喵带这种东西?” 让学生哭笑不得。 大脸猫火上网络不只因为她贪吃又精明,火的由头还是它喜欢去教学楼蹭课。课间的时候踱着不急不慢的步伐优雅地迈进教室,从教室头走到教室尾,然后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座位,蹭地跳上桌,懒洋洋地趴在桌面上,一整节课都不会发出声响,直到下课了它才走。 大脸猫上课时,很多同学给它拍视频,就见它大半时间懒洋洋趴在前爪上眯着眼睛,老师上到激动处,班里声音一大,或者大家集体鼓掌,这喵就一个激灵抬起头,四处茫然地望一望,似乎发现什么都没发生,再安心地懒洋洋趴下去,继续睡觉。 ;?这模样,像极了上课睡觉的学生,不能说百分之一百像,大概百分之两百吧,就差化个人形了。 后来,学校的教授们强忍着良心的谴责把这只猫拒之门外了,因为有它在,课堂纪律太难维持,一半学生不由自主被它吸引了注意力,上课无法专心。 从这只大脸猫后,庆江大学的学堂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动物不能进教室。 这就招来了另一个网红动物――一条土狗。可怜的土狗大黄受到上一位猫前辈的连累,几次企图混进教室都被无情赶走,从此只能绕到教室绿化带那一边,直起身子趴在窗口望着教室里的人,学生们纷纷拍照,大黄在玻璃后面的渴望、苦逼、无聊、开心表情变成一张张表情包,红遍全网。 大黄不在互联网很久很久后,他的表情包依旧永流传。 如此,事迹不同热度相同的动物几乎每年都有,有时候会重复,比如今年大脸猫火了,隔了一年,它又因为别的事再被人想起;有的则只火了一次,就渐渐没人关注了。 学校的学生不是个个都关注小动物的,校园里最多的是流浪猫和流浪狗,其他动物倒也没那么多,不去辉山不去一些林子,很少会碰到动物,所以像辛珂儿这样几乎熟悉所有动物的人,很少很少。 大多人也和网友一样,只知道那些出圈了的网红,然后慕名过来拍照观看。 辛珂儿却不是,她喜欢它们,所以空了就会来喂它们,拿着照相机来拍摄,很多照片储存在她的硬盘里,可能九成不会被别人看到,九成九不会成为人人关注的热点,但是她自己喜欢,每次翻出来看一看,就被里头的小生命可爱得心都化了。 这份喜欢和熟悉,让辛珂儿发现了这个纯净校园里的黑暗面,也让辛珂儿的人生终止在了大学。 最初发现的异样是她经常过来喂养的前网红猫不见了。 那是另外一只网红猫,比大脸猫还聪明。它仿佛会理解喂养人说的话,让它吃饭慢慢吃,它就会缓缓慢下来;它撒娇没顾忌抱着人的腿伸出没修理的爪子时,人一喊停,它就停;犯了错教训它,它垂头丧气的;对它好的人,会在路上走着走着被它拦住,然后被它送上新鲜抓来的耗子、虫子……有一次,这只猫仿佛知道了女生害怕耗子虫子,跳上矮树,咬了一朵花叼在嘴里送给了辛珂儿。 辛珂儿第一时间拍下了这张小猫叼花殷勤仰头望着她的照片,放在手机当封面很久很久。 但是这只一直生活在校园被他们喂养的流浪猫在某一天后,再也没出现了。 辛珂儿一开始没多想,以为它跑到别的地方去玩了,或者被谁抱走领养了?但后来询问过学校管理流浪猫狗的公益社团,发现并没有领养人,大家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它,便只能心底担忧地暂时放弃了。 再后来,又一只很聪明的小狗不见了。那是一只小奶狗,还需要大家带着牛奶去喂养,社团专门拍了一个记录视频,记录这只小奶狗的成长过程。 记录视频里,小奶狗的奶呼呼、小聪明都让人很惊喜,大家都说这只小狗刚生下来就要成精吗?怎么仿佛和人类的小孩一样熊一样智商? 然后有一天,来喂养的学生们怎么都找不到小奶狗了,在学校官方平台、官方账号上都发了寻狗公告,可就是杳无消息。 其实这时候,不少爱小动物的学生都心里有些忐忑了。网上、社会上虐狗虐猫的新闻层出不穷,学校里连续两次丢猫狗,大家都怀疑是不是校园里多了一个这样的变态,专门对这些可爱的小猫小狗下手? 有几个善良的学生,包括辛珂儿在内,甚至在那段时间还特意轮流在校园里巡逻,去检查学校垃圾桶……但什么痕迹都没有。 有人又想,会不会不是虐狗虐猫的人,而是偷狗偷猫出去卖或者抱走自己养了? 但是丢掉的只是两只流浪狗猫,学校除了答应加强门卫安全管理也没有别的办法,学校一到花季更是要对社会面开放,这种人员管理实在很难。 同学们无奈,又看许久后都没发生第三起事件,便渐渐放下了此事。 辛珂儿每每看着手机桌面叼花献给她的小猫却总是心酸难忘,总念着小猫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像在学校一样吃饱了饭? 如果真的有人偷去卖给爱猫的人也就算了,有个爱它的主人它过得好就好,就怕它消失不见是遭了厄运,不知道有多可怜。 辛珂儿对学校的动物关注得更加紧密了。 这时,正好辉山的红枫到了观赏季,一片火红,“停车坐爱枫林晚”的美景如同复刻在辉山上,整个庆州的游人都慕名而来。 第632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随着直播普及,短视频兴起,以及生活分享平台热度渐高,秋日庆江大学的红枫成为全平台的网红景点,不止庆州本地人涌入庆江大学,外地游客也纷纷慕名而来。 学校为了管理人流,特意开启了限流模式,但是这依旧挡不住一波又一波游客的热情。 尤其这一年,网上有人拍到了松树林一对小松鼠。 那是两只小小的、胖嘟嘟的、动作极其灵活的松鼠,它们站在红枫的枝干上,直着两只小眼睛看着人头攒动的下方,突然有人抬头发现了他们,喊了一声松鼠!两个小东西仿佛受了惊,一下子转身在枝干上跳跃着逃跑了。 一只反应快,一只反应慢,快的那一只跳着跳着发现同伴没跟上,扭头往后看,等了一等,等到同伴追上来了,又一起甩着大尾巴,跳入了枝叶丛中。 “好可爱――”众人一只感慨。 有人想再去偶遇,没找到松鼠,却找到了它们的小窝,里头藏满了瓜子花生坚果之类的食物,有的甚至似乎是游客落下的。 那个拍视频的人特坏,把人松鼠的洞完全给掏空了,还笑嘻嘻地说下次再来。 隔了不久,又有人拍到了小松鼠,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过那个偷人家底的视频,大家看着它们,总觉得它们无精打采的,那天这人刚好拍到它们搬运一颗大坚果,努力了很多次才运出去一段距离,搬运方式聪明又辛勤。 网友见了心疼又愤慨不已,开始主动带着坚果上山送“粮食”。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粮容易了,松鼠们日子好过了,之后一段时间,很多人再度拍到两只松鼠在枝头玩闹的情景,还有一次拍到了他们抱着坚果进食,那模样,可爱至极。 不管拍到了什么样姿态的松鼠们,可以确定的是,这两只松鼠很亲人,从一开始被人发现会逃跑,到后来人在树下走,他们在树上看,啃啃坚果、看看热闹,半点不怕。 这是枫叶季庆大最火的两只小动物,网上流传的松鼠视频越来越多,越来越细节,大家也越来越觉得他们仿佛有灵,知道人善意恶意。 辛珂儿没有特别上心,她更担心的是校园里的流浪猫狗,直到她看到有人又开始说:“庆大是不是真的特别有灵气,怎么感觉就连这两只松鼠都成精了?” 成精,这两个字让辛珂儿的警报灯一下子亮了。 前两次,一猫一狗丢失前,就是他们成了网红动物,人人都说他们成精了。 辛珂儿都怕了这两个词了,一下子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辉山上。 她把想法告诉一起保护猫狗的社团同学,同学们想到那只是两只小松鼠,觉得不太可能。 “他们是野生动物,而且那么机灵,应该没人抓他们吧?” “是啊,我更怕学校有虐待小动物的变态,现在是他刚开始虐待动物,所以频率不高,也不不久以后ta又要对哪只小猫小狗下手。” 同学们说的也有道理,但是辛珂儿心里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感觉让她放心不下两只小松鼠,还是忍不住和同学重新安排了巡逻值班,单独去山上检查巡逻了。 第658节 白天游客多,肯定没人对小松鼠下手,等到游客散去,那就不一定了。 然而晚上天黑,山上不安全,辛珂儿一个女生也不敢在那独自行走,为此,她废了很多功夫,一边给保卫科写信,提议在上山必经之处安装足够多的摄像头,一边自己先拿出生活费,在山上某个路口装了一个小摄像头,暗想,如果真的有人心怀不轨,必然能被拍下。而她自己则在山脚下巡逻,注意可疑人员。 这个夜里都能拍摄的摄像头花了辛珂儿大半生活费,导致她那段时间缩衣节食,结果两只松鼠热度越来越高,什么事都没有。 辛珂儿又是安心又是不安,说不清什么心情。 就在她渐渐觉得自己多虑时,突然有一天,网上都说好几天没看到小松鼠了。 网友发布松鼠视频有的是存货,并不是当天出游拍下的,所以有几天网上不断有新视频,而游人来了没看见就以为只是自己运气不好。 但时间一长,这时间差效应过去,大家就发现松鼠真的不见了。 这时候,网友们都没往别的方向多想,只当野生小动物嘛,可能觉得人太多了,实在受不了了,就跑到深山躲清净去了。 有富有爱心的游客带着满包坚果过来,把它们那个小储存洞装得满满当当,一边装一边说:“等你们回来就有惊喜啦。” 评论区的人们看到这一幕脑中就想起小松鼠们回家的模样,对着屏幕不自觉露出了笑意。 辛珂儿是唯一一个整颗心沉入谷底的人。 她跑上山去找松鼠,从观光的区域一路找到林中深处,直到被巡逻的保安驱赶出来,什么都没找到。 她四肢都是冷的,一遍一遍找,一天又一天找,一无所获。而松鼠们的那个小窝,里头的坚果一动没动过,只多不少。 别人觉得是游客给得多,辛珂儿却断定了,是它们再也没回来过。 前面的猫猫狗狗死不见尸,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这两只小松鼠的尸体被辛珂儿找到了。 就在辉山山脚下的绿化带里。 被网友们心心念念恨不得上手撸一把的大尾巴沾满了血迹耷拉在泥土里,小小的松鼠看上去没什么外伤,辛珂儿抖着手捡起来仔细查看,发现它们全身都是血点子,仿佛被人用针扎了无数次,胸腹还有长长一刀,五脏外翻。 动物尸体腐烂的气味让辛珂儿背过身去吐了又吐,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到底是谁? 到底为什么? 怎么能这么变态没人性! 这一幕是辛珂儿的噩梦,她很久很久都被那股气味、那个场面噩梦缠绕,什么都吃不下,人瘦了一大圈。 志同道合的朋友都知道了这件事,义愤填膺,想要查出凶手。有人在校园论坛里发帖子,有人去寻找学校帮助,要监控查可疑人员。 网红动物的流量是非常大的,一听说网红松鼠居然被人虐待抛尸山脚下,所有人都震惊愤怒了。 再提起那两只消失的网红猫狗,一只聪明乖巧的小猫咪,一只还只是刚出生的小奶狗,全都是很小很小的动物,是不是一样遭了毒手? 非常快速的,这件事的热度就不断飙升,并且送校园网迅速传到了校外,各平台热搜榜高挂。 辛珂儿发现小松鼠尸体后,第一时间想起了自己那个隐藏微型摄像头,跑上山去寻找,但是竟然发现摄像头不见了。 她一边怕摄像头被凶手拿走,一边猜测会不会是游客多了被撞掉了,上山寻找好几次。 没想到还真的被他找到了,不仅摄像头没损坏,电量也充足。 辛珂儿迫不及待地打开查看内存卡,确认内存卡也在,心中顿时充满了希望,也许……也许它拍下来了那个凶手! 辛珂儿抱着摄像头想起身,突然看到地上多了一个黑影,她吓了一跳,转身抬头去看,只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笼罩下来,然后眼前一黑就没人套住了脑袋。 辛珂儿是被人拖到山上推下去摔死的,死前甚至没看清杀了她的人长什么模样。 她也没轮上看往生录,给颜华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方面的信息,只到这里戛然而止。 颜华对此不在意,只思索着这个世界的任务。 这事情看着像一桩虐待小动物的变态逐渐发展成杀人犯,连杀至少三个动物后,为了掩盖罪行杀害了原主这个可能掌握证据的人。 但原主记忆力的信息实在是太少,颜华没有立刻下定结论,而是先来到了幻境成为了辛珂儿。 成为辛珂儿的时间节点挺让颜华意外的,居然是大一的时候。 距离她被害还有将近两年时间。 颜华细细思索了一下,大概领悟到原主的想法。都说虐杀动物的变态都是一步一步激发“虐待欲”的,原主大概是担心这人早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对普通动物下手,到她大三一年,他渐渐不满足,开始对网红动物下手,最后对她这个人类下手。 辛珂儿实在是个富有爱心的女孩,她希望任何一只小动物都不要遭受到那个变态的毒手。 颜华想到这,心便软了软,感慨辛珂儿真是个温暖的姑娘。 此时,正是大一的第二学期,庆江大学有两个校区,所有大一理科生秋季学期都在市中心校区,大类分专业后有的来到辉山这边,有的留在市中心。 辛珂儿选择的专业正好在辉山校区,所以大一的春季学期就搬了过来。 这是小姑娘选择的最早的时间节点了。 春日的庆江大学辉山校区美如仙境,学校南有桃花林,东有杏花大道,辉山脚下还有大片海棠盛开,简直四面花海围绕,花之美景各有千秋,但都如诗如画。 接收了记忆从宿舍床上醒来的“辛珂儿”还没缓过神,就听到下方室友喊她:“珂儿,快起床了,你不是要去拍汉服照吗?快点快点。” 辛珂儿想了想,醒过神了,是了,今天原主约好了汉服社的同学一起去杏花大道拍照,室友非常喜欢汉服的仙和美,昨晚听说后就兴致勃勃地说要一起去,如果可以她也想加入社团。 原主答应借一套自己的衣服给室友体验。 “起了起了,你也太兴奋了点。” “这是我第一次穿汉服诶,你快点,我好像穿错了?”室友鼓捣着原主借她的衣服,犹豫不决,不确定是不是这样穿,“你昨天怎么弄来着?” 辛珂儿一边下床一边看了她一眼:“别动别动,我来帮你。” 穿古装不说原主,她自己就驾轻就熟,没一会儿就帮室友调整好了服装,帮她把裙子妥当系上,又左右看了看:“你头发长,等等,我先去洗漱,回来帮你绾发。” 第633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原主喜欢汉服,也喜欢各色发簪配饰,她有个小梳妆盒,古色古香的,里头打开都是这些东西。 辛珂儿快速洗漱完,回来给室友梳头打扮,最后挑了一枚玉佩,挂在室友腰间压裙。 室友惊奇地看着辛珂儿拿出一样又一样东西:“你怎么有这么多装备?” 辛珂儿笑着去换自己的衣服:“喜欢就忍不住买了,不过这些都是质量一般的,玉也是很普通的那种,价格不贵。” 室友拿起玉佩看了一会儿,她不懂玉,只觉得好看:“你在哪买的,我也想要一个。” “好啊,我待会儿发链接给你,都是网购。” 室友小心翼翼地把玉佩放回原位,美滋滋看了好一会儿:“这么好看的玉佩,我也得买一套好看的裙子配它。” 辛珂儿噗嗤笑了出来:“为了一块玉佩配一套裙子,你可真是会算账的小天才。” 室友微抬下巴,得意状:“值得。” 说完,维持不住矜贵样,两人都弯腰哈哈笑。 少顷,两个古装少女便手挽着手从女生宿舍走了出来,一路说笑地往杏花大道而去,青春洋溢的脸庞上满是无忧明媚的笑容。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杏花大道在国文院边上,学院里有一栋著名的古建筑,是一百多年前建造的庆江大学前身,国文大学堂。如今这学堂既是研究所,也是国家保护的旧建筑。 杏花大道就在国文大学堂墙外,绕墙半周,遇上从学堂内流淌而出的小溪流,自此拐了方向顺着溪流蜿蜒向前。 红墙映白杏,春水绕花身,这条杏花大道因此一步一景,身在其中难掩惊艳,游玩树下,随手一拍便极具氛围。 穿着现代装拍照都氛围十足,更别说换上汉服,梳个应景的发髻,少女们牵手漫步期间,仿佛岁月穿梭,这里又回到了百多年前的国文大学堂。 汉服社的社员们按照约定聚在某处杏花树下,对于新来的朋友热情欢迎,接着便是一起做游戏、拍照片视频,互相交流彼此的服装配饰,讨论今日各自的发型、来源。 辛珂儿今天的穿搭和发型都是根据前世古代的审美和习惯,说不上和原主以及这些大学生社员们有多么巨大的差别,但就是让人眼前一亮,只觉得这一身从头到脚都极其自然舒服,美不胜收。 于是,辛珂儿就成了今天大家团团围住的重点人物,一群人交流共同的爱好,半天过去都不觉得疲累。 一场汉服社的活动让室友对汉服产生浓烈兴趣,还了衣服后就拉着辛珂儿请她帮自己参考,也想要买一套漂亮的衣裙。 辛珂儿见她十分喜欢那个玉佩,大方送给了她:“不是说要就着玉佩配裙子吗?这玉佩就送你啦。” 一个宿舍四个学生,一个辛珂儿,一个是这位初入汉服坑的阮乐,还有两个与她们不同专业,平时交集相对少一些,一个叫欣欣,一个叫童桐。 这次辛珂儿和阮乐拍了不少汉服杏花照,尤其辛珂儿的照片效果极好,落英、红墙、粉团簇拥的花树,少女或微微垂首漫步其间,或驻足红墙看春色出园,或敛裙岸边与头上红杏一同映水自照…… 发布到分享账号后,很快被好友们点赞,接着一步步传播,成了一条热度颇高的状态,连带给学校的杏花大道添加了一把热度。 辛珂儿浏览了原主发过的所有状态,发现这个账号关注人数挺多的,在校园里稍有人气,但今天这条可能刚好被平台推了一把,流量最高。 辛珂儿没有低调,延续原主的习惯,大方分享所有美图。 春日风景好,社团春游的活动几乎一周一次,这次拍杏花,下次就去拍海棠,再下次去桃花林,满校园的春景,都得来一遍。 有一周,大家计划去辉山拍海棠的时候,桃花林出了一只白狐,火上了热搜。 社员们忍不住好奇心,想改变计划去桃花林,看看白狐,如果能和白狐合照,拍到它自然的模样就更好了。 然而等到大家去了才知道,桃花林和白狐的热度太高了,游人多得快把桃花林的草皮踩秃,那白狐更是直接跑了,再无踪影。 空手而回,时间消耗了大半,桃花林又因为人太多没法出片,大家只好沮丧解散。 今天辛珂儿是一个人来参加活动,室友阮乐逛街去了。既然社团活动临时取消,闲着没事,她就散步一般走在校园里,一路观察校园里的小动物,偶遇上猫猫狗狗的,便停下来给他们喂食。 她衣服里装了两个布袋,一个狗粮一个猫粮,不管遇到哪个都不慌,一边喂一边给它们拍照留档,记下他们的特征,回去整理立档案。 不错,辛珂儿搞了一个庆江大学动物档案,只要是被她遇见过的,什么时候、地方遇见,什么特征,饮食爱好……各方面数据都会详细登记下来,整理成一个文件。 周末对外开放的校园人流很大,辛珂儿一路顺着游人往前走,一路喂不怕人的流浪猫狗,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辉山下。 辉山游人更多,都是来看海棠的,海棠多在山脚下,山上没什么人影。 辛珂儿来这个世界不久,想起原主死前寻找的那对松鼠,便提起裙子顺着游步道往山上走去,想去看看此时枫林里有没有什么小动物。 这辉山是个景点,一半在学校范围内,多年被人为管理,设施很周全,安全性也很高,山路上偶尔也有一两个反其道而行的游客,和辛珂儿一样爬山看景。 辛珂儿走到了枫林。 春日枫林没什么特色,不像秋天那样红艳似火,鲜红如血…… 辛珂儿放轻脚步走在林间,四处看着树上树下,观察四周是否有小动物,走着走着,走到了深处。 一阵窸窣声传来。 绷紧神经观察四周的辛珂儿迅速一个转身―― 正冲着她迈步而来的白狐被吓得身子微微后仰,一人一狐全都惊得瞪着对方。 “白狐?”辛珂儿恍然,是那只网红白狐,居然从桃林跑来了这。 第659节 她顿时放松下来,释放出善意,眉眼微弯:“原来你在这,外头一大群人找你,你倒是聪明。” 她不像那些游人、直播主播,看到白狐就尖叫欢呼,小心翼翼想要靠近它,恨不得拿起手机怼着它的脸特写。她不仅不靠近,还微微后退一步给双方一点安全的距离,笑盈盈地观察这只据说会鄙夷人、会给人拱手、会对人们说的话有反应的成了精的狐狸。 想起外头那些人说,如果对白狐说它长得不过如此,这只鬼精的白狐就会立刻生气。辛珂儿没见过,也不太确信这个学校难道真有那么多聪明的动物?或许是这些爱动物的人自我意识添加在动物身上解读? 她半开玩笑地对着白狐说:“你就是那只网红白狐?也就长得一般嘛。” 白狐原本因为辛珂儿自觉退后而放松了一些警惕,气势散了不少,结果辛珂儿下一句话刚落,白狐一下子盯了过来,还对她示威地叫了几声。 辛珂儿一呆,真听懂了? 这也太神奇了。 难道这只白狐不是野生动物,是哪个胆大的人当宠物家养,它逃出来的? 她继续笑眯眯地和它试探说话:“生气啦,逗你的,我从没见过你这么聪明的白狐,长得也漂亮,你饿不饿,我请你吃东西啊。” 她从坐宽袖掏出所剩不多的猫粮,想想好像不太妥当,又从右袖口掏出见底的狗粮,额…… 她尴尬笑笑:“你是狐狸,吃猫粮还是狗粮?要不都试试?” 说着,把两份粮食都倒在了地上。 白狐抬起眼皮瞥她一眼,撇开头高傲地气鼓鼓走了。 辛珂儿真看出了那几分气鼓鼓,虽然它那一撇头十分矜贵高傲,但背影就是有种气恼的小模样。 辛珂儿突然感受到了原主对小动物的那份超级喜爱,的确是十分好玩可爱啊。 “别走呀,我的猫粮狗粮可是最高级最好吃的,你真的不吃吗?” 呲溜――白狐狸跃上山坡钻入了树丛里,消失之前,辛珂儿仿佛看到它又瞪了自己一眼。 她摸摸鼻子,好像不小心把这个小东西得罪了? 想到这,失笑不已,也不收起地上那两份粮食,拍拍裙子下山去了。 在辉山偶遇白狐的事情,辛珂儿谁都没有说,她给白狐也建立了一个档案,又想起白狐之前好像就曾是网红,消失一段时间今年又出现,所以这些天热度加倍增高。同时,记忆里,今年过后它就再没出现了。 有之前消失的前科在,人们都习以为常,只等着下一回小狐狸再回来,还有人调侃说不定能带回来又一只美狐狸和一窝小狐狸。 辛珂儿却在这张白狐照片上做了一个标记,第二次白狐的消失,到底是真的消失了,还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因为这份怀疑,辛珂儿一边网上关注白狐的消息,一边去辉山更勤快了一些,没课的时候、周末的时候,她经常去爬山,有时候只穿着运动服,背一包宠物零食,遇到小动物就随手撒给它们,然后在枫林里转一转,看看能不能再遇白狐;有时候会穿着汉服,去海棠林拍照、给小动物们摄像,拍出来的照片继续发在分享账号里,这种美好温暖又有爱的摄影分享很受欢迎,渐渐的,吸引了许多粉丝。 第634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现代人的压力大,生活已经过得很累很苦,上网就想找轻松愉悦的角落缓解神经。也有人单纯喜欢漂亮的东西,漂亮的人、漂亮的动物、漂亮的风景,只要养眼就觉得喜欢,忍不住多关注。 辛珂儿经营的账号满足这些需求,又展现一个女大学生的阳光生活,账号流量逐渐增大。 大家知道她是庆大的学生,最近小白狐又那么出名,但是辛珂儿的账号里却完全没有白狐的身影,有人就在评论里问她有没有见过白狐,催她拍一下庆大的网红小白狐。 辛珂儿看到了这些评论,倒也不排斥,但并没有因为网友的催促、流量的诱惑便一门心思找白狐,只是把这事记在心上,打算下次若是再遇,她试试看能不能给它拍个美照。 想到这,又想到那只傲娇的狐狸,辛珂儿自己一个人笑了出来。 这只白狐似乎对人类没有太大的排斥,没过多久,辛珂儿又听说有学生在操场遇到了白狐,据说它没干什么,就是跟着夜跑的学生在操场上逛了一圈,逛完又跑了。 很多人都拍了视频和照片,当天这个消息再度上了热搜。 视频里白狐或坐在观众席淡定看操场,或在塑胶跑道上跑动,或低头嗅绿茵场,神态始终很高傲。 每个视频都上了热搜,一晚好几条。 这只狐狸比有些小明星流量还高。 这一夜过去可不得了,庆大的校门都快被挤破了,一大群直播的人、游玩的人冲进庆江大学,直奔操场和桃花林,想着再遇小白狐。 庆江大学校方早就联系了相关保护组织和专家,专家判断它的栖息地在附近,原本想将它带走放归山林,却逮不到,狐狸跑得可快,捕捉工具来了,狐狸影子早没了。 没法子,专家见它对人亲近没有攻击性,便建议远远观察,庆江大学环境很好,以往也有野生动物下山,只要没有危险性,可以和谐共处。 就是学校的学生对这些校外蹭热度人士渐渐心生厌烦,校园论坛里多了很多抱怨被游客影响学习生活的帖子。 这些事情前世都发生过,没有任何不同,按照记忆,不久以后学校就会限制游客入校了。 辛珂儿默默看在眼中,转头又去了辉山山上。 这里依旧没什么游客,辛珂儿挑了午后这样的时间,更是连两个人影都不见了,艳阳下的游步道,只有她一人在爬山往上走。 她又走到了那片遇到白狐的枫树林,想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偶遇白狐。如果再能遇上,那么这片山林大概就是白狐真正居住的地方了,桃花林也好、操场也好,都是它下山游玩去的。 这几天她一直在对比动物档案和原主记忆里的差别,对于接下来可能会消失的动物都做了标记,不对比不知道,真这么精确化后,这两年时间学校里的确来了很多新的动物,也无声无息不见了许多,最显眼的就是这只白狐。 大中午上山的好处是能走得深一些,没遇到白狐,先看到了一只筑巢的鸟儿,一趟趟衔草回来,慢慢垒砌鸟窝。 辛珂儿站在树下看了许久,拿起手机静静等着,当鸟儿再度衔着树枝回来时,抓拍了它筑巢的这一幕。 给动物拍照非常考验摄像技术,好在这些日子她都锻炼出来了,这次的抓拍非常成功。 辛珂儿正低着头查看照片,突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心中一动,猛一转身,果然看到了和上回一模一样动作的小白狐。 这只白狐狸微微后仰着身子,狐狸脸上明晃晃的惊讶。 辛珂儿完全转身盯着它看,猜测:“你这个小东西,不会是故意在我背后靠近,想来吓唬我吧?” 白狐站直了身子,神色恢复睥睨,撇开视线迈着优雅的步子转身要走。 辛珂儿叫住它:“别走别走,我今天带了好吃的,专门给你带的,一点没动过。”说着,快速从背包里掏出一袋切了块的梨,打开放在地上,还拿起一块往它身边扔了过去。 她没把握真能把狐狸叫住,但快速打开水果,又扔过去一块引诱,机会就大了。 果然,白狐注意到了落在脚边白生生的梨块,它低头看了看,又半转过来看着辛珂儿,眼神依旧高傲。 还真是傲娇,明明被诱惑到了,但还是不肯完全屈服。 这要是个人肯定讨人厌,但是它是个小白狐啊,这么傲娇更可爱了,辛珂儿完全没脾气,还要笑眯眯哄它:“真的只给你吃的哦,快尝尝,可甜了。别的小猫小狗都是吃宠物粮,没有水果吃。” 想起它喜欢人类夸它漂亮,辛珂儿又试着赞美它:“你长得真好看,好多人都夸你呢,下回给你带苹果好不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彩虹屁起了效果,白狐终于动了,它低头衔起梨在口中嚼着,又转过身朝着辛珂儿方向过来,走到了半路,看着辛珂儿。 辛珂儿这回很明确它的意思,忙后退了几步,远离那一袋梨块。 果然,她一走,小白狐就走过来,慢悠悠地开始享用美食,吃着吃着,还索性坐了下来,神色非常惬意。 辛珂儿拿出手机征求意见:“你太可爱啦,我给你拍几张照片好不好?” 白狐忙着吃梨,分给她半个眼神,没理会。 辛珂儿就当它同意了,立刻各个角度拍起来。 拍着拍着,她发现白狐看似不理她,把她当个空气,但是巧合似的,非常能找镜头,每次都能在她镜头里调整出一个合适的角度,然后停下咀嚼,看着她,仿佛配合她拍照似的。 辛珂儿惊呆了,收起手机盯着狐狸左看右看:“小狐狸,你真的成精了?” 狐狸恢复了高傲,依旧给她一个“尔等凡人蠢货”的眼神。 辛珂儿:“……”吃我的梨,还鄙视我,要不是你是白狐又长得好看…… 照片拍好了,狐狸吃梨的速度也快了,很快就把辛珂儿一整袋的梨都吃完了,然后它站起身,伸长了脖子似乎在伸懒腰,甩甩毛发,慢悠悠地转身往山里去。 辛珂儿忙喊:“我明天这个时候给你带苹果,还在这里,你记得过来啊!” 虽然不相信它真能听懂人话,但辛珂儿看着手机里一张张无比漂亮可爱、角度完美的照片,鬼使神差地喊出了约定。 白狐没任何反应,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山中。 辛珂儿背着书包下山,对着白狐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并没有上传网络,下了山就直接去了水果店,又买了好几样水果。 拎着水果回到宿舍,室友阮乐已经回来了,看到辛珂儿就问:“你去哪了?来的路上有没有看到宋学长拍婚纱照?” 辛珂儿愣愣:“啊?” 阮乐兴冲冲和她分享八卦:“上一届毕业的宋运宋学长啊,虽然我们入学他毕业,但是他的事迹你不可能没听说过吧?本科毕业前就已经在前沿杂质发表了论文,我当初报考庆大,就是因为他的新闻!” 辛珂儿当然知道宋运了,是个超级学霸,生物专业的,和她的专业也有点关联,所以了解得更多了,的确是个非常出色的人,本科毕业后去了top1大学读研。 “他不是才研一吗?来我们学校拍婚纱照?”辛珂儿惊讶,很少有人研究生刚读了半年,就准备结婚,并且婚纱照回到本科所在的学校拍摄。 “他的女友也是我们学校的?”她只能想到这个猜测了。 阮乐摇头,见辛珂儿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立刻拉着她科普满肚子的八卦故事:“她女友哪个学校的至今是论坛没有扒出来的谜,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是在庆大相遇相恋的,据说当年两人俊男美女,经常牵手在庆大校园里散步,人尽皆知,非常相配。男生女生都羡慕,男生羡慕学长女友特别漂亮灵动,女生羡慕那个女孩能找到宋运学长这样专情的学霸男友。” 辛珂儿仔细回想原主记忆,还真有这么回事,原主也曾经因为宋运夫妻的故事而憧憬过自己的校园爱情,不过一直到大都没遇见,后来人生也戛然而止。 “他们今天过来拍婚纱了?那是打算结婚了?”她问。 阮乐说:“论坛里说,不只今天一天,我看到消息时他们已经走了,明天还会去杏花大道拍摄,到时候我们去看看怎么样?我还没见过宋学长真人呢!”说着,拉着辛珂儿的手左右摇晃。 辛珂儿无奈,便说:“我午后有事情,其余时间可以陪你去看。” 阮乐开心击掌:“上午就行!论坛说了,他们上午去杏花大道!” 辛珂儿奇怪了:“为什么他们的行程论坛上都知道?” 阮乐:“宋学长有不少同学还在我们学校读研啊,有人去问了研究生学长,是他以前的室友,然后就传出来了,这消息不会错的。” 辛珂儿恍然,感觉宋运都快成校园明星了,来拍个婚纱照还被打听行程,论坛讨论,下一回,他估计再不敢这么公开来了。 和阮乐约好了明天上午共同行动,辛珂儿就用手机仔细搜了搜宋运相关的消息,又去校园论坛上看了看。 果然,论坛上都是讨论宋运的帖子,还有不少今日路人围观拍下的照片。 看到小情侣的照片后,辛珂儿突然理解阮乐说的男女都羡慕他们这一对了,新娘子真的非常漂亮,而且她不仅五官美,身形美,最美最出色的还是那双眼睛,眼波流动灵气十足,微微一笑又露出几分纯然可爱。宋运也不差,身形高大,气质文气,主要是望着女友的眼神充满了爱意,只是路人拍摄的视频,都能从两人互动中看出甜意。 看完今天的讨论帖,她又去看宋运科普帖,从这些科普帖里,她知道了宋运从大一开始一路展现光芒的过程,不能说天才吧,但也是厚积薄发,从最初的勤奋努力到大猛地发力,一鸣惊人。也是因为他从前低调学习,等到他出名才关注他的人发现原来学霸已经有了女朋友,顿时失落不已,至今还在论坛后悔,当初怎么没有这份眼光。 学霸不仅自己厉害,身边的朋友也很牛,他一个寝室四个人,一个出国进名校,一个本校保研,一个考上了中央某单位公务员,前途无限。 辛珂儿一个接着一个地看下去,看这些牛人的传说看了一个晚上,心中的确生出欣赏之意,对明天去看宋运有了兴趣。 第一天,辛珂儿和阮乐果然结伴去了杏花大道,然后看到了好大一群人,她们想看的宋运和美女新娘,只能远远看到个脑袋甚至半张脸,啥也看不见。 周末,大家都空,不约而同过来凑热闹了。 两人顿时打了退堂鼓,想着要不算了,这人挤人,打扰学长拍摄也挺不好意思的。 转身走的时候,突然看到宋运朝着她们这边招手,两人愣愣,往后看去,就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笑容温和的男生同样对着前方挥手,然后挤开人群往宋运他们那边去。 “是薛晨寅,就是宋学长那个保研本校的学霸室友!”人群中有人认了出来,纷纷讨论。 第660节 第635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看着薛晨寅和宋运熟稔地拍肩、交流,和新娘子笑着打招呼,围观人群忍不住羡慕起来。 “我也想和宋学长做同学……” 阮乐和辛珂儿又停留了几分钟,看着薛晨寅和宋运夫妻相处,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没啥意思了,转身退出了人群。 回去路上,阮乐一直和辛珂儿感慨:“新娘子真的好漂亮,她对着宋学长笑的时候,连周围的杏花都没了颜色。” 辛珂儿赞同,这个女生的确漂亮,最大的优点就是她一身灵气,气质纯然,所以即便很多人喜欢宋运,却对宋运这位正牌女友未来妻子没有半点不满,她的美是男女都喜欢的那种。 阮乐和辛珂儿一起吃了一个午饭,知道她另有事情便在食堂分开了。 辛珂儿背着书包去了辉山。 老地方,鸟巢比昨天搭建得更完善了,已经能看出一个小小的雏形,辛珂儿心念一动,想着记录下小鸟筑巢过程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便又举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正拍着,那个窸窣的声音又来了,一扭头,果然是白狐。 白狐似乎已经习惯辛珂儿的机警,再没被她吓到,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支着前腿坐下,看着她不动。 辛珂儿猜测,大概是等着她献上昨天答应的水果? 她笑了一下,拉下书包掏出苹果。这次的苹果是一整个的,没切开,她递过去似询问:“苹果不能提前切开,会氧化变红,你能直接自己吃吗?还是我帮你再切一下?” 白狐微微扬了扬下巴,眼睛盯着她手里的苹果。 辛珂儿握着苹果蹲下身,将苹果朝着它的方向滚过去。 咕噜噜的苹果滚到了白狐眼前,白狐垂下眼睛看了一眼,又去看辛珂儿。 辛珂儿鼓励地看着它:“会咬吗?很好吃的。” 白狐顿了顿,低头嗅了嗅苹果,张嘴叼住苹果,后腿一立起身要走。 辛珂儿还想看它吃苹果的样子,没想到它这回直接走了,诶了一声正要遗憾,就看到白狐跑了几步,苹果咕噜一下从它嘴里掉了出来,它那迅捷矫健的身姿顿时卡在那,盯着滚远了的苹果不动了。 辛珂儿“噗嗤”一声,立刻惹来它回头盯视,仿佛里头充满了恼怒。 辛珂儿连忙双手合十:“抱歉抱歉,是我的错,想给你买个大苹果,因为大苹果又脆又甜,结果买得实在太大了点……我帮你捡回来。” 白狐收回眼神,站在原地,似乎等着她动作。还真像个等着人服侍的王。 辛珂儿一边忍笑去捡苹果,一边念叨:“传说狐狸精都蛊惑人心,你这小狐狸却高冷高傲得像个皇帝……” 苹果滚到了一片草丛里,她弯下腰去捡,余光突然看到一道白影直冲自己而来,白影的速度太快了,真的像光影闪过一般,她来不及避开,维持着弯腰的姿势愣在那里。 白狐嘴里叼着蛇的七寸,冷冷一甩,早就没了动静像条绳子似的蛇尸体被甩到了远处。 辛珂儿后背发凉,这才意识到刚才这里有一条蛇,她仔细去看了看那蛇的模样――还是条毒蛇。 “你救了我。”她回头看着眼神依旧很冷的白狐。 白狐低头叼起苹果,几个纵跃消失在林中。 “明天我还给你带水果,记得来啊!”辛珂儿忙喊。 她真的觉得这只白狐成精了,太有灵性了,想到它前世莫名消失,越发坚定了看护住它的心情。 不只白狐,来到幻境一段时间,辛珂儿终于将所有的动物摸清,开始像农场主巡逻自己的农场一样,有空便一一去巡逻细数校园里的动物,哪个不见了便立刻联系流浪动物救助社团,联络大家一起寻找。 话说回来,被白狐救了一回,见识到白狐灵性的辛珂儿心情复杂地下山,正好遇见了宋运夫妻和薛晨寅三人。 这三人实在是太好认了,俊男美女,换一身衣裳一样显眼。 他们似乎是打算去学校外头的小吃街吃饭,宋运与女友十指相扣,正和薛晨寅说着:“……特别想念这里的卤肉饭。” 薛晨寅抬抬眼镜,看一眼好友和好友老婆,笑:“不想念那家烧烤店?我还想请你们吃烧烤呢。” “想啊想啊!”女生立刻接上,眼睛亮亮的,“阿运,晚上我们去吃烧烤?” 宋运笑得宠溺,扭头问薛晨寅:“你有空吗?华灵的确一直念叨吃烧烤。” 薛晨寅:“你们难得来,当然有空,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辛珂儿听着他们的对话,脑中冒出一句“三人看上去感情很好”,便和他们擦肩而过了。 回来的辛珂儿事情也挺多,她生活费是有限的,但是喂养这些猫猫狗狗的开支不算小,尤其她眼下计划做的事,多少需要一笔启动资金。这份钱当然不能伸手问父母要,所以回到学校后,她就去找学校发布的兼职信息,想找点工作赚钱。 大学生兼职大多就是家教、食堂等场所打工,辛珂儿左看右看,还是选择了家教。根据公告报了名,她收拾收拾东西打算去图书馆看会儿书,顺便路上上传了今天拍摄的鸟儿筑巢照片。 经营的账号已经小有人气,刚发布新照片便又许多点赞和评论冒出来。辛珂儿看到后台有私信消息,点开一看,除了粉丝留言便是一家宠物粮商家的推广邀请。 辛珂儿只想经营账号扩大这个账号的影响力,还没想到居然这也能打广告赚钱,搜了搜这家宠物粮的品牌评价,不好不坏,但的确不是她平时选择的那几家。她犹豫了一下,询问是否能先让她试用。 对方没有立刻回复消息,辛珂儿也不急,安心做自己的事去了。 晚上,童桐和欣欣邀请阮乐辛珂儿出去聚餐,室友四人出门吃了一顿火锅,讨论最多的还是今天拍摄婚纱照的宋运。 辛珂儿一直默默听青春洋溢的姑娘们各种发散八卦,笑眯眯分享了自己今天听到的对话,结果换来三人一顿控诉。 “你居然不早说他们去吃烧烤!” “早知道我们也去吃烧烤了!” 辛珂儿好笑:“你们怎么知道他们去哪家?” 童桐瞪大眼睛:“这还用问,我们学校周边几里,最好吃的烧烤那肯定是那家‘东北大烧烤’啊!” 额……好吧。 辛珂儿默默闭嘴。 室友们还是不甘心,他们有那么近距离接触传说中的宋学长和他美貌如仙的女友,结果就被辛珂儿这个大大咧咧的家伙忽略了! 吃完火锅的三人硬拉着辛珂儿“顺路”经过东北大烧烤,还真看到了宋运三人坐在烧烤摊喝酒撸串。 三人集体控诉看向辛珂儿。 辛珂儿摸着鼻子望天:“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人,坐一家店吃饭也没什么特别的吧。” “特别!”三人齐齐反驳。 辛珂儿哭笑不得。 但其实她说的话是没错的,真的看到了人也只是看到而已,谁也干不出追星粉丝那样凑上去的举动,远远看一眼,感慨一下这就是传说中的学霸,学霸也这么接地气,也就罢了。 四人还是摸着吃撑的肚子回了宿舍。 就是辛珂儿被室友们揪住了把柄,回去后少不得贡献一点水果零食哄一哄生气的美女们。 晚上关灯,四人又聊起宋运,他们和宋运的专业相近,未来四年也面临着一样的研究、就业挑战,感慨宋运的能力怎么能这么强。 另一边,同样的室友也在感慨宋运的成功。 薛晨寅和好友聚餐喝醉了,宋运不放心他,将他一路送到宿舍,把人交给了薛晨寅的室友才离开。 薛晨寅研究生宿舍也是四个人,不过另外两个跟着导师出差去了,剩下王默和他两人。王默挺会照顾人的,接了大醉的室友帮他脱了衣服安顿上床,还给他递了一杯热水。 薛晨寅红着脸喝水的时候,王默看着他说:“宋运在a大是不是也很出色?天才都是有个性的,第一次看到研一就高调结婚的人。” 薛晨寅闷不吭声地喝了水,递回杯子,没回答,只说了谢谢。 王默接了,依旧在床边问他:“宋运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家境很好?现在阶级固化可真严重,家境好的人再努力一点,就超越了九成九的人。” 薛晨寅醉酒正头疼,听着室友碎碎念感慨,三句话一句宋运,心底渐渐浮躁,睁开眼看着满脸羡慕的王默语气有些不好:“什么家世背景,他靠的不过是他老婆罢了。” 王默惊讶:“老婆?华灵?不至于吧,宋运的科研都是实实在在摆着的,她老婆还能怎么帮他?” 薛晨寅忽地坐起身,看着王默,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 王默看得心里一缩,莫名有些不想听后面的话了,总觉得阴森森的。 薛晨寅却已经说了:“你相信世界上有妖精吗?” 王默:“妖精?” “华灵就是妖精,她是我们学校杏花大道的花妖,懂了吗?我们这个专业,有什么比它们生物本身更懂?你想想你实验室那些东西如果开口说话,你的研究还会这么艰难吗?” 王默后退了一步:“你喝醉了。” 薛晨寅扯了扯嘴角:“爱信不信,我也是无意间听到的,所以,宋运只是运气好而已,你找个妖精女友,也能和他一样。哦,不仅功成名就,还有共享妖的寿命。” 这简直打碎人三观,他们是搞科研的,却在说这世界上有植物成精,说人类能和妖精结合共享长生? 王默站在那眼神百般变幻。 薛晨寅看他一眼,转身躺了下去,面朝着墙壁睁着眼出了一会儿神,慢慢睡着了。 第636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第二天是周一,虽然宿醉了一夜,但是周一有课的薛晨寅还是捂着脑袋努力起床,洗漱回来便对上了仍在宿舍的王默视线。 “你昨晚喝得很醉。” 薛晨寅顿了顿,如常放下脸盆打开衣柜换衣服:“嗯,很久没见宋运他们,一时高兴喝多了。” 王默跟着他转身,视线一直在他身上:“你还记得昨晚说了什么吗?” 薛晨寅套了一件t恤,理了理头发,听到这句话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转头却是诧异地看过来:“我说了什么?我不会发酒疯了吧?” 王默提着的心突然失重,说不出什么心情。薛晨寅若是直接承认或者否认,他依旧会怀疑昨天那些话的真实性,但他这欲盖弥彰的样子,反而说明他酒后失言,说出了本不该说出的事情。 所以,华灵是花妖? 这世上真的有妖精吗? “你说华灵是杏花妖,这世上有妖精,这是真的吗?”王默盯着薛晨寅的脸,追问。 沉默,长久的沉默。 薛晨寅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你在胡说什么?”他扯了扯嘴角,想故作不在意地嘲笑,却根本办不到,反而显得他十分僵硬,被说中了心中隐秘。 王默已经认定了这个真相,但是他还有更多的疑问:“宋运怎么认识花妖的?华灵帮了他什么?” 薛晨寅不快:“我怎么知道?”他的确不快,王默这个语气仿佛在审问,但就算是审问也搞错人了吧,他既不是宋运又不是华灵,问他能知道什么? 第661节 他直接抄起椅子上的书包走了:“莫名其妙,没睡醒吧。” 王默无声地看着薛晨寅离开,并不在意薛晨寅的怒火,跟着背起书包往外走去。 周一上课,辛珂儿课程满满当当,只有中午有午休的一个半小时。她在食堂快速解决午餐,又在校门口小超市买了一只苹果一只梨,直奔辉山。 由于赶时间,跑上山时已经气喘吁吁,时间也比之前两次晚了,她在原地转了一圈,还没平复呼吸,白狐就从树后面走了出来。 微微抬着下巴,盯着她。 辛珂儿喘了一口气,将水果放在两人中间:“我今天有课,中午休息时间太短了,差点没赶上。今天给你带了两个水果,你喜欢吃哪个就吃哪个,我得先回去了哦。” 白狐不动,一直盯着她看,似乎不满。 不过也不太确定是不是不满,毕竟它一直很难接近,神态向来高冷。 辛珂儿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弯腰支着膝盖和它商量:“今天是周一,一直到周三,我每天中午都只有一个半小时吃饭休息,我们换个时间好不好?我明天晚上给你送水果,晚上。” 她重复“晚上”两个字,不确定它能不能听懂,心里打算明天试试,实在不行再调回中午时间。 白狐这回给了她一个眼神,垂下头慢慢走到水果边,直接就地吃了起来。 这是辛珂儿第一次看到白狐直接啃苹果,它用右前爪按住苹果半边,上嘴啃了一口,尖利的牙齿直接啃下一块果肉,微微仰头咔嚓咔嚓地嚼着,嚼完,继续低头啃。 很有节奏,慢条斯理,还会用前爪翻动苹果,借着塑料袋吃完整个苹果,连泥巴都没粘上。 辛珂儿忍不住拍了几张照片,白狐瞟她一眼,并不在意。 上课时间紧,辛珂儿没时间看着白狐吃梨了,起身又对着鸟巢拍了几张便和白狐告别。 “我走了啊,你慢点吃。”想想不放心,慢慢走过去,想把塑料袋拿走,“塑料袋不能吃,我把塑料袋拿走哦。” 白狐非常护食,挡在前面不许她过来。 辛珂儿赶时间,想着这白狐在景区来来去去从没吃塑料袋,刚才吃苹果也仿佛能辨认塑料袋似的,犹豫了一下,没强行动手:“那你小心点别吃啊,我下回过来收走。我走了,拜拜。” 白狐站在原地,看着她焦急的身影往山下去,没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它回到梨边上,继续用前爪握着梨开吃,吃着吃着,抬眼看了树上的鸟巢一眼,高傲收回视线,很快将梨也吃得一点不剩,最后剩下空空如也的白色袋子,随风摇摆,随时要吹走似的。 白狐转身要走,走了一步又回来了,叼起塑料袋走出树林,走到了枫林边的垃圾桶,将塑料袋丢在边上,转身跃入山林。 辛珂儿上了一下午的课,因为中午喂了白狐,晚上就背着宠物粮去校园里雨露均沾――喂食流浪猫狗去了。 流浪猫狗一般也有聚集的地方,像她这样熟悉它们的,一找一个准。 不过今天过去,已经有人在她之前来了。 而且这人似乎遇到了一些困难。 是一个男生,用一个外卖塑料盒装着一些剩饭剩菜,小声地学着猫叫,“咪咪――咪咪――”哄几只流浪猫过来吃饭。 但是这些流浪猫半点不像流浪的,凑过来嗅了嗅,又转身离开。 男生端着饭盒叫了半天没用。 辛珂儿笑,走过去打开猫粮和鱼罐头放在地上:“这些猫儿都被宠坏啦,一般的猫粮都看不上了,没有新鲜鱼的饭菜更不给一个眼神,一个个都像祖宗似的。”说着,伸手撸了撸正专心吃鱼罐头的大肥猫。 大肥猫任她动作,吃小鱼干吃得咪咪叫,非常开心的样子。 男生尴尬地收回饭盒,看着辛珂儿亲昵地喂食流浪猫,虚心求教:“我以为它们在外面流浪没吃的……就把晚餐留了一部分想喂它们……那它们都吃什么样的猫粮?” 辛珂儿很理解,给他解释:“别的地方流浪猫狗的确很可怜,不过我们学校学生多,一人喂一次,这些猫猫狗狗就会吃喝不愁了……猫粮主要在口感和营养,除了特别差的黑心粮,也不限定什么牌子,你也可以带牛奶过来,牛奶不管什么样的,它们都喝。” 男生有些惊讶:“它们还喝牛奶?” 辛珂儿回头笑说:“是啊,尤其小猫小狗崽崽,牛奶特别需要。”她看了看男生穿着,不是那种特别朴素的,衣服也是有点价位的品牌,便说得更踏实了一些,如果是家境贫寒的,那她就要改一改话头,别让人家破费了。 男生问:“你好了解,喂养很久了吗?还是家里养了小动物?” “开学后就一直在喂养它们,所以了解得多了一些。” 听辛珂儿说了解如何喂养,男生十分感兴趣,没有立刻走,而是跟着辛珂儿撸猫,然后详细询问喂养的细节和注意点,等差不多时,他们也一起离开了那地。 两人走在路上,男生问她:“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学院的学妹?” “辛珂儿,生科院大一,你呢,是学长吗?”辛珂儿走到路灯下,回头去看男生,一看,发现是记忆里的熟人。 果然,男生笑着说:“我叫王默,真巧,也是生科院的,现在研一。” 王默,原主很熟悉的一位学长,他们在一次救助流浪猫狗的活动中认识,经常一起救助、喂养流浪猫,也是学校流浪动物救助社团的一员。 但是此时,辛珂儿心底冒出一个疑惑。 印象中的王默是同所有怜爱小动物的社员一样,对动物喂养救助非常熟练的学长,但是为什么,今天的王默显然什么都不懂,连养猫养狗的基本常识都不了解,以为猫狗就是吃人们的剩饭剩菜,不知道高盐量对它们的伤害。 现在的人养宠物很精细,不像从前家里养猫猫狗狗,人吃什么动物就吃什么。原主记忆里的王默也是什么都懂,而不是现在一无所知的小白模样。 小白没问题,但研一的人,突然来喂动物又什么都不懂,辛珂儿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她不着痕迹地试探:“学长之前是在庆大读本科吗?” 王默说不是:“我本科是南边一个大学,因为庆江大学是我高考落榜的第一志愿,所以努力考研圆梦了。” 辛珂儿恰当地表达了对他如此励志的欣赏和称赞,又说:“人家都说庆大别名动物大学,说我们学校的动物比人还出名,我上大学后还没去别的学校逛过,学长以前的学校有动物吗?还是只有我们庆大小动物这么多?” 王默回忆了一下:“有是有的,但的确没庆大这么出名,可能……”他顿了顿,语气微微有些变化,说,“可能庆大……真的人杰地灵,富有灵气吧。” 辛珂儿侧头看他一眼,虽然什么都没看出,心里却有了些想法。 她越发肯定,王默是这一次才心血来潮过来喂食流浪猫的,以前的学校有流浪动物,但是他显然并没有了解过,所以对动物喂养一无所知。 其实人是会改变的,王默以前对动物没兴趣,现在可能看多了网红动物上热搜,自然而然喜欢上了它们也未可知,也不能把人一竿子打死…… 辛珂儿心底想法转了好几圈,面上并无显露,依旧和王默聊着动物的话题,到了岔路口便告辞回宿舍了。 周二傍晚,她还记着和白狐的约定,带着水果尽早去了山上,在老地方喊了几声,白狐便出现了。 辛珂儿松了一口气,笑盈盈看着白狐:“你果然能听懂我说的话是不是?中午没过来白等吧?今天我带了新的水果――哈密瓜!” 哈密瓜都是切好的,放在一个塑料盒子里,有两份,她给了白狐一份,自己找石头坐下,也捧了一份吃。 白狐对她总算没那么冷冰冰了,允许她靠得更近了一些。 辛珂儿吃得比狐狸慢,那小东西吃完自己那份,就盯着辛珂儿看,把她看得感觉自己是没良心吃独食。 她又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吃,又觉得不甘心,总觉得被一只白狐算计了,心念一转就有了主意。她故意拿了另外一根签字插上一块哈密瓜,伸手递过去:“还要不?” 白狐看看她,不理会。 辛珂儿冲它得意笑,啊呜一口塞进自己嘴里。 吃完,又插了一块,继续故意问:“真不要?” 可能她表情太欠刺激了它,白狐没坚持到第三个回合,上前一步直接叼走了哈密瓜,冷冷瞥她一眼,仰起脖子嚼着吃了。 辛珂儿却并不生气,哈密瓜随时可以吃,但是哄了白狐接受她的亲手投喂,这才是赚到了。 伸手又插了一块递过去。 有一就有二,白狐渐渐吃习惯了,站在她边上帮她吃完了剩下所有的瓜。 辛珂儿笑眯眯地夸了它一句:“真乖。”弯腰收拾空了的塑料盒,收着收着去找昨日留下的塑料袋:“对了,昨天你没吃那个塑料袋吧?怎么不见了?” 找了一大圈,半点影子也不见。 回头看看眯着眼睛休息的白狐,小家伙也不像难受的模样,她一边安下心,一边暗念罪过,做了一回随手丢垃圾的人,也不知道塑料袋被吹到什么地方去了。 正念叨着,走到林外垃圾桶边,却看到垃圾桶边上有个白色塑料袋,她捡起来一看,上面的水果店名字不就是她买的那一家? 辛珂儿左右看看,这季节山上人烟稀少,这大概率就是她的那只袋子,好巧,风正好吹到了垃圾桶这里。 第637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没过几天,辛珂儿报名的兼职有了回音,每周六周日半天去给一个小女孩做数学和英语家教,那户人家距离学校大概五站地铁,不算太远。 辛珂儿喂食白狐的时候自言自语说了这个消息,还试探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赚来的钱都给你买水果吃。” 白狐本来正要丢开她的手,听到这话忍了。 辛珂儿又感慨了一句:“你果真有灵性,是不是我说的话你都能听懂?” 白狐没理会,甩甩头躲开她的手,去了另一边吃水果。 之后的日子便变得十分有条不紊,每日上课下课投喂小动物,偶尔参加社团活动,每周两个半天家教兼职。 身边多了一个新认识的朋友,那就是研一的学长王默。他见辛珂儿很了解学校动物们的食性,便主动要了她的联系方式,询问许多关于小动物们的事情。 后来两人熟悉了,王默经常邀请她一起去照顾流浪猫狗,辛珂儿看得出来,他主要想从她这边学习了解这些小动物,而且了解得非常细致,脾气、喜好、来历……什么都了解并且会仔细记下来。 很少看到这么细致照顾动物的人,辛珂儿对他的防备在他一次次耐心细致中时不时被冲散,但不知为何,心底总觉得不太踏实,于是勉强维持住了最后一块警惕,没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只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喜好动物的人,告诉他一些基本常识,自己整理的那些动物档案,档案里那些详实的信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谁也没说。 但就因为这个,阮乐几个室友已经开始对她挤眉弄眼,都觉得王默是喜欢辛珂儿在追求她。加上这个猜测后,王默突然对动物感兴趣似乎也有了充分的解释,室友们每次看到辛珂儿和王默出去,都会在她背后暗暗鼓励,给她加油打气让她拿下这个条件很不错的学长。 辛珂儿很难解释,王默的确对她挺不错,但她很明确地知道,王默接近她只是因为那些动物。男女之间的感觉也许语言说不出来,但是感受是很明显的,他们之间完全没有半丝暧昧,连好友那样的亲近都不多。 她有时候会觉得,在照顾那些小动物的时候,王默还会隐晦地抢她的存在感,明明两人一起逗着哪只亲人的小动物,结果转眼自己就被他挤到了一边,变成看着他和小动物玩闹。 说出来仿佛在动物面前争宠似的,辛珂儿说不出来,但又觉得体验不太好,有些不太想和他一起投喂动物了。 说句难听的,在她的体验来说,王默还不如白狐呢,和白狐玩,虽然它很高冷难搞,但是很安静,她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白狐聊,相处气氛也融洽,心理上更不需要防备。 这么大概过了一两个月吧,王默对学校所有的动物都熟悉了,辛珂儿那种被他排斥的感觉也越来越重,渐渐就不再和他联系,而同样的,王默也不再频繁联系她。 至此,辛珂儿大概彻底确定了。虽然说出来很搞笑,很有种人不如动物的丢脸感,但是真真切切的,王默之前对她的所有态度都是为了这些动物,说直白点,就是利用她了解这些动物,如今不需要她了,就直接把她撇开了。 辛珂儿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觉得这个人太过功利,心中一直存在的不适也终于有了印证,直叹原来如此。 她只是感慨王默为人利益至上没有真心,她的室友们却气死了。 这么一个漂亮善良又温柔的大美女在身边,这个王默居然是利用她去接近那些动物?没眼光也就算了,要不要脸啊?去外头学一堂宠物饲养的课还花钱呢! 从室友们的角度那就是――我以为你要谈恋爱,结果你找我姐妹学饲养动物? 气死姐妹了! 辛珂儿本还觉得心冷,看到室友们这出离愤怒的样子反而被她们逗得笑不可遏。 阮乐拉着她愤愤:“是我被屎糊了眼,以为他是个潜力股,没事,这就是一个瞎了眼的,我们珂儿又软又甜,多的是人追!” 其他两位室友附和:“就是,王默那审美也就只能看狗!” 第662节 辛珂儿幽幽补刀:“他看狗没有审美,对着母狗夸它帅气。” 室友们一愣,顿时喷笑。 那点儿乌龙导致的气氛烟消云散。 除了这点糟心事外,辛珂儿还遇到了一件开心的事情。 上次那个宠物粮公司给她寄来了几袋需要推广的猫粮狗粮,她自己是食品相关专业的,仔细研究检查过,又给小动物们尝过,确认不错后答应了推广,获得了一笔推广费。 有一就有二,后面陆陆续续又有了几次不同商品推广。 当然,她发推广之前给粉丝们解释了一下,也承诺所有得益都会用在学校的小动物身上。 这是她真实用途,也不怕公示,至于自己省下来的钱,则用在了傲娇难养的白狐以及正在搞的那个动物档案上。 辛珂儿完全没有因为王默受到影响,但王默那边的确遇到了一点小问题。 学校的动物真的被投喂得刁了,实在是太过挑食。除了挑食以外,对它们好的人也太多了,偶尔去喂食根本不能获得它们的青睐,除非像辛珂儿那样一天至少去一回,回回能认出所有动物,记得它们所有喜好,还能给它们带去好吃的好玩的。 辛珂儿为了照顾这些动物自己生活非常朴素,汉服喜好停留在原来那些服饰上几乎不买新的,另外又有推广和打工赚钱。但是王默不是,他原本生活挺宽裕的,本来以为给小动物散播爱心不会太花钱,毕竟都是流浪动物,没想到想要达到他心中程度,就不是照顾流浪动物了,简直是养了一学校的宠物主子。 那是真的宠物主子,因为他觉得自己要突出特别,就要做得至少比辛珂儿更好,否则这些动物显然更亲辛珂儿,对他陌生得很。 于是,这钱花得就比辛珂儿更多更快了。 此时已经临近期末,天气渐渐热了,庆江大学的热度早已散尽,即便是小白狐偶尔出现在校园闲逛,也不过是在校内论坛散播几张照片,再没上过热搜。 也就辛珂儿去“巡逻”数猫猫狗狗是否丢失的时候,会偶遇王默在那边逗猫逗狗,她知道王默排斥她同时接近这些动物,从没凑上去打招呼,一般直接离开。 平和又如常的校园,就在这时,突然浇入了一桶滚水。 “贫困学子接受资助考入庆大,却和资助人形同陌路”的新闻突然出现在某网站,新闻里讲述庆江大学某学子曾是贫困山区的贫困子弟,中学时与庆州某中学学生结对,后来学生父母知道他的情况后承诺资助他上学,不仅支持他考大学还承诺只要他愿意念书,研究生博士都可以供。 该学子本科南方某大学,通过自己的勤奋努力研究生考入了资助人所在庆州的庆江大学,也是国内前十的重点大学,但这时,资助人开始反悔当初的承诺,不愿意再资助他了。 新闻里不仅讲述了资助人临时中断资助,还讲述了资助人在这些年对这个贫困生越来越强的控制。高考志愿填报是资助人确定的,专业也是他们圈定的,本科时贫困生曾经有过互有好感的女孩,也因为资助人说没钱不配谈恋爱而只能与那个女孩断了联系,考研又是资助人选择的方向,甚至让他来到了资助人所在的城市;那个和贫困生结对的女孩成绩很差,大学一般,读书的时候就在网上做网红、做主播,现在她还想让贫困生以庆江大学这个品牌大学做背书,帮她带货拉粉丝…… 新闻一出,转眼就引爆成头条。 原因有二:一,贫困生非常励志,是重点大学庆大的研究生;二,新闻里对这个结对“妹妹”女网红并没有太隐藏信息,虽然一些具体名称上打了码,但多条特征互相印证,加上户籍、年纪、学校等等,大家很快找到了这个网红主播“红豆豆”。 虽然红豆豆家庭的确帮助了这个贫困生很多年,也鼓励他走出大山一路考上重点大学。但是这一家子对贫困生的干预实在是太过分了!这个贫困子弟只是接受了一笔捐助,以后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回报,但是这一家子却想要掌控人全部的人生,挟恩图报,把人当成了自己的傀儡木偶。 愤怒的网友立刻涌向了红豆豆的账号和直播间,质疑、控诉、咒骂,不一而足。 庆江大学也好几天都挂上了热搜。 全校的人都知道了,都在讨论这个人是谁。 辛珂儿自然也看到了这个新闻,并且看到熟悉的新闻,脑海深处的记忆又回拢了。 前世也有这件事,不过是哪个学生……她仔细想了想,发现原主竟然没怎么关注,因为这段时间刚好是期末,前世原主刚上大学,中间又是撸猫逗狗又是参加各种社团活动,还出去长途旅行了一次,没认真上课,期末全泡在图书馆了,等她考完出来时新闻已经落幕,据说是同一个学院的研究生学长,大家都很同情他,那家人出来道歉了,那个网红也退了,再没出现。 原主就当成个八卦故事听过,跟着感叹了几句人心变化,便忘了这么回事。 辛珂儿笑笑,能理解,小姑娘嘛,刚上大学,大学生活又这样丰富多彩的,当然会把精力投入到自己更喜欢的事情上,外面的风风雨雨和她的确没什么关系。 不过现在却不是了,辛珂儿看着这条新闻,脑中闪过的却是:这显然是贫困生爆出去的料,那么他为什么突然要爆料呢?而且轻易就联系到了新闻媒体;这条新闻里,贫困生的资料不多,资助人一家却几乎是明码了。 这篇记者的说法是,他本意是去采访该贫困县的扶贫工作的,后来得知该地有个孩子从小获得城里结对家庭的捐助,这个孩子也很争气,通过努力走出大山考上名校,实现了人生的逆袭。他便辗转联系上了这个孩子,想问问能不能采访这个美好的故事,结果却听到了这样一个让人唏嘘的结果。 辛珂儿看着文中关于贫困生信息最多的励志经历,脑中浮现出一个人来。 虽然写得笼统,但是本科南方大学,研究生庆大,高中读的理科,现在正是研一,不就很一致吗?庆大研一的学生中,有多少来自南方的理工本科生? 如果真是她想的那个人……辛珂儿皱眉,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贫困生的样子,不只是她,周围就没人看出来,人人觉得他条件不错。 第638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资助贫困生的新闻还在不停发酵,庆大的学生进入了期末考试期,有的人不关心外界的吵吵嚷嚷,就像前世的原主,有的却好奇心使然,时刻跟踪进展。 辛珂儿的宿舍平时活跃,现在却十分沉得下心,全都早出晚归,宿舍图书馆教学楼三点一线,并没有讨论新闻八卦。 辛珂儿也没有和室友们多聊,专注自己的事情,只偶尔去看看网上有没有新进展,看看这个主人公到底是谁。 不过这个新闻记者可能的确怜惜这位贫困生?一直没有爆出更多关于贫困生的消息,大众呢,关注点全集中在了网红身上,扒出网红很多过去,暂时也顾不上贫困生。 由于网红在大众眼中本就形象不佳,红豆豆又是个有点热度但粉丝不怎么凝固的网红,现在负面新闻一出,舆论热度加倍,为她说话的却很少很少,基本处于最差的境地。 辛珂儿看得皱眉,心里倒宁愿主人公不是她认识的那位,否则,这个网红遭遇的一切恐怕有许多冤枉无辜。 想这么想,能做的却不多,网上热闹非凡,现实里她依旧忙着打工和复习,另外照顾一大群小动物和祖宗白狐。 由于期末临近,家教那户人家提了新要求,希望可以加钱让辛珂儿多来几天,周二周四晚上过去辅导孩子两个小时,帮孩子在考前突击提升一下。 辛珂儿为了学生也为了工资,答应了,于是周二周四下课就赶过去,八点前回校。这天晚上,辛珂儿从地铁站出来。 地铁出口距离庆大校门口有一百多米的距离,中间是一条长长的林荫道,除了学生少有人走。八点左右,天已经全黑了,路上的路灯虽然通明,但是林荫道树枝茂盛,只有星星点点的光撒在路面上。 辛珂儿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模式,一路往前走,走到半路,听到了一个凄惨的哭声,听着是个女孩。 她脚步顿了顿,用手电筒将四周照了一圈,在“退出林荫道走外面大马路”和“继续往前走看看谁在哭”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仗着自己不是真正的辛珂儿,危急关头能自保这点,继续往前走去。 走了十几米,就看到了前方坐在路边的黑影,果然是个长发的女孩,蹲在马路牙子上,脸捂在膝盖里哭得撕心裂肺。 辛珂儿加快了脚步,走到她身边停下:“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哭声一顿,那人越发缩了起来,继续哭着,只是哭声小了,仿佛憋在鼻腔,闷声闷气的。 辛珂儿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天黑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先回宿舍吧,不管遇到什么事,回去再说。” 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放在上面,一起递到她手心里:“擦擦眼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哭成这样多让人心疼呀。你爸妈知道了,就更舍不得了。” 女孩握紧了纸巾,听到这话却哭得更厉害了。 辛珂儿尴尬,她以为女孩应该是遇到了感情或者学业、友情上的问题,看她穿着是一个很时髦的姑娘,仿佛刚从外头逛街回来,这时间一个人坐在校外哭,大概是和同行的人吵架了? 但为什么一说爸妈,哭得更厉害了?难道是家里出事了? 辛珂儿站在那有点拿不准,走,不放心,看她哭那么惨怕她想不开,也怕她在这黑漆漆的地方遇上坏人;留,又不知道说什么不会戳到她伤心事。 想了想,干脆什么都不说,直接上手扶人:“别坐在这了,这里黑漆漆的不安全,再难过也要去一个明亮安全的地方哭才行。” 她一把将人扶起往前走,那人懵了,哭声都卡住了,愣愣看着她,被她拽着往前走。 走到明亮处,女孩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 辛珂儿笑:“没事,女孩子都有哭花妆的时候,我有卸妆纸,你擦擦?”说着低头在包里找了一圈,递过去。 那人捂着脸僵持不接,弄得辛珂儿疑惑起来。 “我背过身去,你先擦了?” 也许是辛珂儿太热心太体贴,对方有些不好意思了,咬咬牙放下了手,接过卸妆纸在脸上一通乱擦,也没有半点避讳辛珂儿的意思。 辛珂儿看着她“豪放”的动作,微讶,失笑。 “你很漂亮啊,花了妆也依旧很漂亮。” 女孩擦脸的手停住,诧异看过来:“你没看出我是谁吗?” 嗯?辛珂儿仔细看了看她,还特意就着路灯光去看她,大明星?红人?但这张脸除了漂亮的确是陌生的,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你是?” 她的歉意反而让女孩松了一口气,显而易见的,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擦干净了脸就打量辛珂儿,问她:“你也是庆江大学的学生吗?” 辛珂儿点头:“对,你呢?” 女孩没回答,只问:“你知道生科院吗?你能带我去生科院吗?” 辛珂儿疑惑起来,听着这语气,这人不是本校的?不是本校的年轻女孩却在校门口哭…… “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吗?你要去生科院做什么?” 女孩抿唇:“我要找个人,我有很急的事情。” 辛珂儿说:“我是生科院的,如果这人我认识的话我可以帮你带话,但是你得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或者大概什么事,不然我直接带着外校人进去,要是出了事怎么办?”其实她猜测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纠葛了,不然打个电话就好了,何必找陌生人带进学校。 女孩不吭声了,好一会儿丧气地说:“你不带我进去,他是不会出来见我的。” 辛珂儿:“你男朋友?” “不是!” 辛珂儿见她什么都不愿意说,好像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事,就有些不愿意管了,想走:“那你别在黑漆漆的地方哭了,很危险,早点回家吧。” “哎――” 那人又叫住了她。 辛珂儿站在原地看着她,反正不答应带着陌生人进校,只能看情况传个话。 女孩咬咬唇:“我找王默,生科院研一的王默。” 王默?辛珂儿心道这么巧? “哪个专业的?” 女孩却摇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学生物的。”说到这她露出豁出去的表情,跺跺脚,“哎呀,我和你说了吧,你看到新闻了没?那个资助贫困生的,我就是和王默结对的红豆豆,我们家就是资助他的家庭,现在外头都在骂我和我爸妈,我来找他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对着记者胡说八道!他不肯出来见我,还把我电话拉黑了,你直接和他说我在这里等他,他肯定不会来的。” 说到这,红豆豆的眼泪又滚滚而下:“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说我们,就因为我爸妈不供他读研了?我天天被人骂,我爸妈工作都被影响被举报,我家也被人肉出来了,我快活不下去了,他怎么能这么恩将仇报!” 辛珂儿拿出手机翻了翻,翻到一张照片,里头有王默,是她们社团搞活动拍的合照,她递过去给红豆豆看:“是这个人吗?” 红豆豆凑过来一看,连连点头:“就是他!你认识他是不是?求求你带我去见他!” 辛珂儿看着红豆豆,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姑娘,哭只敢躲在黑暗里哭,面对陌生人的时候不敢露脸,一听辛珂儿说不认识她,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些举动串联起来验证了红豆豆自称被网暴的事实,也和辛珂儿看完新闻预料的差不多。 “网上不是说你们控制他的人生,因为他一点点反抗就断了对他的资助?” 红豆豆急了:“全都是胡说!明明是他在大山什么都不懂,写信询问我爸妈,我爸妈才花心思帮他规划未来!而且为什么断了他资助?我爸妈一直以为他过得很艰难,只要他需要钱都会给他,现在他要的钱越来越多,我爸妈怕他学坏或者遇到了什么事,不放心来学校探望,结果你猜怎么着?这混蛋他过得很好!一点都不穷!他们是气自己被骗才断了王默的生活费!” 辛珂儿沉默,看王默往日行事的确看不出他是个贫困生。 如果王默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人,那么前世他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甚至原主记忆里这是个很不错的学长,富有爱心成绩优秀,深受学弟学妹们崇拜。 红豆豆的一面之词不一定可信,但是辛珂儿联系自己和王默相处后此人展露出来的人品,以及这个事件中看似公正实际暗暗偏帮王默的新闻报道,心中微微偏向了红豆豆。 “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那我传话也没用的,就算我把他骗出来,你也问不出什么。” 红豆豆可能真没什么心眼,居然直接告诉了辛珂儿自己的计划:“我录音啊,只要他和我对话时承认那些事情都是他咨询我爸妈,承认我爸妈断了资助是因为他不缺钱……只要我有了录音就能发网上澄清。” 辛珂儿觉得这姑娘可能家里真的太良善了,完全没意识到人心复杂,别说她可能扭头就把这事提醒给了王默,即便王默不知情,也不会不防她录音。 第663节 “你觉得他会没防备?” “我――” “汪汪汪――”突然一阵似狗叫又没狗叫浑厚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辛珂儿扭头去看,只看到一道白影闪现,眼睛一花,面前就多了一只黑沉沉盯着她的白狐。 辛珂儿一下子想了起来:“啊呀,我遇上了一些事,没及时赶去山上给你送水果。” 白狐冷冷地用低沉的声音“呜”了一声,似乎在骂她。 辛珂儿忙走过去伸手摸它后背安抚,一边快速从包里掏出一只苹果:“真的买了苹果要给你送去的,就是路上遇到一个可怜的小姐姐,她有点困难,我正在和她说话。”说着,她指了指红豆豆。 红豆豆两眼哭得通红,惊奇地看着白狐:“这是那只网红白狐吗?” 辛珂儿嗯了一声,没多说。 红豆豆却快走了几步,凑过来好奇地盯着白狐看,说得更多了:“王默提过学校的白狐,他之前说学校有很多小动物,他都会将自己多余的食物去喂养,还给我们看过很多动物的照片,那时候我爸妈还夸他心地好……他问过我爸妈狐狸爱吃什么,但我爸说野生动物如果健健康康的就不要过多人为干预,不然它们养成习惯就会失去野性。” 辛珂儿皱眉:“他问过白狐的事情?” 红豆豆:“是啊,他说他看白狐总在校园逛好像在找食物,想给它送点吃的,但是给它送了肉、宠物粮、水果……都不管用,所以就来问我爸了。”她黯然地说,“我爸在救助站干了很多年,马上要退休了,现在被举报得整个单位工作都受到影响了。” 第639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新闻里有写,红豆豆的爸爸是某野外救助单位的主任,如果是普通员工可能会获得许多好感,毕竟救助工作是很辛苦的,但主任是个官,不是基层,大众就彻底不客气了。 网红女儿+做官的爹,这一家buff太多。 白狐看看红豆豆,嫌弃撇开眼,伸嘴叼走了辛珂儿手里的苹果,一边吃一边看她们聊。 辛珂儿笑了,摸摸它的毛发:“你在我这里骗吃骗喝,怎么王默给你东西吃,你就一点都不碰?他的水果不好吃吗?还是他的肉不好吃?” 白狐眼皮都没抬。 红豆豆也被白狐治愈了几分钟,想到王默那个白眼狼在白狐身上吃瘪,心情松快许多:“可能白狐有灵,知道王默不是个好东西,所以嫌弃他的东西又脏又臭才不肯吃。” 白狐终于给了红豆豆一个眼神。 红豆豆乐:“看,我肯定说对了!” 辛珂儿揉揉白狐的耳朵,心中感慨,这个红豆豆看着就没城府没心机,没经历太多挫折,是一朵娇养长大的鲜花。其实这也说得通了,王默虽然心思深沉但也不过一个在读学生,如果红豆豆家庭不简单,红豆豆是个有手段的人,王默怎么能把这一家子搞得四面楚歌。 “你说的事我很难帮你了。”辛珂儿言归正传,“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一个人斗不过王默,你们家条件应该挺不错,不如找个熟悉网络公关的人好好想想怎么在网上澄清整件事。你这样贸贸然找过来,反而可能被他录音倒打一耙。” 红豆豆脸上的快乐快速潮退,整个人又陷入了灰暗中。 “我实话和你说吧,我爸被气病住院了,单位也让他先养病别回去上班了,我妈也很伤心很气愤,还要照顾我爸,根本顾不过来。我被网上的人p图造谣,甚至有人说我是卖的,周围的朋友亲戚都来问我,劝我不要做网红这种不干不净的职业……我们家已经完全没办法了。” 红豆豆刚干的眼泪又湿了脸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狐都停下了咀嚼,愣愣看着她。 辛珂儿无言,的确,全网的声讨对一个家庭的摧毁是压倒性的,根本没有反击之力。 “你们有证据吗?”她问正哭着的辛珂儿,“你们说是给王默提建议,王默说是你们控制他,还有他谈恋爱、经济条件不错的事,你们有留下什么证据证明自己的话吗?” 红豆豆停下哭声:“小时候我们写过信,后来他大学后就是手机联系了,家里搬过家,手机也换过,我妈说很多旧东西都找不到了。” 辛珂儿摇摇头,所以前世最终她们一家认输,以道歉为结局平息了事件。那份道歉其实可以看出他们的不情愿,道歉对象并不准确针对王默,主要是为事件造成的风波表达歉意。 “太晚了,你先回去吧,他的经济条件是可以调查的,周围的同学也有目共睹,至于你们两家以前的事,我不知道你们谁说的是真的,网友虽然现在骂你们,但是也是看证据的,你尽力去找证据吧,别像这样贸然过来,你说不过他。” 红豆豆听进去了,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 “谢谢你啊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也是研究生吗?今天谢谢你帮我。”说到这红豆豆又要哭了,好多天了,她第一次感受到陌生人的温暖善意,感动得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想哭。 辛珂儿只说:“我大一。” 红豆豆顿了顿,发现这个说话有条不紊的人居然比自己小,顿时产生了几分羞愧,自己比她大了岁,结果什么都不会。 辛珂儿看着白狐吃完了水果,拍拍它的背站起身:“我们陪你去地铁站吧。” 红豆豆缩了缩肩膀:“我……我打车吧……地铁人太多了……我怕被认出来。” 辛珂儿叹息,带着白狐陪红豆豆一直等到出租车过来,看着她上了车才转身离开。 红豆豆趴在车窗上,看着女生和白狐转身的背影,眼泪又下来了,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不是她们一家蠢,和她们一样好心的人也是有的…… 红豆豆并不知道,她差一点就踏入了不能回头的深渊,前世她就是这样贸贸然来找人,溜进庆大找到了王默,结果却根本不如她所愿。 她是录音想要让王默露出马脚,王默却也录了音,并且在语言上对她进行引导,轻而易举就让她陷入了语言陷阱中,说出一些颇具争议又攻击性很强的话,甚至怒火烧灭了理智,一句“你拿着我家的钱,就算不让你谈恋爱又怎么样!”坐实了王默控诉的一切。 她们一家企图拿出证据反击的时候,王默也拿出了这段录音,直接锤死了她们全家。 这也成了她们一家最终选择认输息事宁人的关键转折。 辛珂儿和白狐没进学校,沿着校园往另一个靠进辉山的校门散步,她问白狐:“你是担心我来找我了吗?” 白狐优雅地踱步,不做理会。 辛珂儿弯腰用力撸了撸它的白毛:“白狐,你一定要和以前一样机警,别随便吃王默这样的人递过来的食物知道吗?”她声音沉沉,“他很可能会在食物里下毒。” 白狐扭头看她,又转回头走自己的路。 严格来说,现在的辛珂儿是个千年老妖怪,很多东西她收敛起来不展露,只过和原主尽量相近的生活,但是人生的阅历带来的看人眼光是很难隐藏的。对于王默和红豆豆两人,她觉得王默外表温厚内心自私,红豆豆外表张扬本性简单,这两人她更信红豆豆。 而王默呢,突然对动物感兴趣,花大钱投喂流浪猫狗讨好白狐,甚至因此激发了和资助家庭的矛盾,他真的只是爱心泛滥吗? 王默这样自私的人,辛珂儿不信他有这么无私大爱。 那么,前世那个虐待动物的人,杀害了原主的人,有没有可能就是王默? 不管是不是,辛珂儿的目光聚焦到了此人身上。 一人一狐走到了校门口,太晚了,辛珂儿就不去山上了,与白狐告别。 她弯腰凑近白狐,点了点它的脑门,又问了一遍:“今晚,你是不是担心我来找我呀?” 白狐被她点得频繁眯眼睛,呜呜叫着往后一跳,仰着脑袋不看她。 辛珂儿逗它而已,见它这幅模样笑得不行,也没当真,对它挥挥手:“好了,你快回家去吧,我也回去了。” 狐狸站在原地,对她呜呜了两声,没走。 辛珂儿试探地问:“你让我先走吗?” 狐狸站在那看着她。 辛珂儿便缓缓转身,扭头看它:“那我走了?” 白狐呜了一声,似乎在应声。 辛珂儿感觉心里暖暖的,突然有种养了一只狗狗的错觉,明明都说白狐野性难驯,但不过一个学期,这个白狐就贴心得像忠犬一般。 她一直往前走,走进了校门,走到了拐角,回头去看,小小的白色身影还在那里,她对它挥挥手,让它回去,它不动。 辛珂儿就拐进了岔路口,等了很久又往回走,再往门口看去,那个白色身影已经不在了。 果然是在送她。 辛珂儿嘴角上扬,被小动物暖到了。 后面是紧张的考试周,知道白狐每天都在等她,她不去它还会担忧她下山来找她,辛珂儿就每天准时去投喂白狐,白狐似乎也知道她喜欢拍照片,就算她不拍了,也会盯着她的手机让她拍照。 辛珂儿实在忍不住念叨:“你这家伙真的已经成精了吧!” 后来她拍树上小鸟一家的时候,白狐总在她腿边捣乱,她才知道,原来这家伙不只是让她拍照,它还在吃醋! 这真的只是一只野生白狐吗? 辛珂儿紧急上网补了很多动物视频,看到网上一个个成了精的聪明动物干的“人”事,心情又平复了,小动物智商可能真的有高低,有的真和小孩一样聪明。 考试周期间门,学生复习很忙碌,网上的舆论战也进入了**。 不知道是不是辛珂儿提醒了红豆豆,红豆豆父母接受了一家比较有名的官方媒体采访,拿出了能找到的所有信件和短信、转账记录,展示自己这些年并没有控制王默,而是以帮助者的身份尽可能引导帮助这个山里的孩子。 他们也解释了为什么中断资助,红豆豆母亲说了自己去庆大发现的情况,说王默在学校申请了助学贷款,国家级助学金,还有一些兼职收入和帮导师干活的零碎工资,她认为现在的王默完全可以自力更生,虽然辛苦一点,但生活完全没问题,那么自家的这笔资助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其实这件事他们孤立无援的一点是,前期一直没有爆出这个贫困生是谁,所以哪怕庆大的学子,都自然而然带入了学校里那些朴素的贫困生同学,再加上护短的心理,几乎都站在了贫困生这一边。 但是这次,在新闻采访中,红豆豆母亲提供的信件上暴露了这个学生的许多信息,通过这些信息加上网友强大的扒料能力,王默被扒出来了。 王默浮现在人前不久,这个事件最巅峰的热度出现了。 认识王默的人全都震惊不已,然后下意识留言表达了自己的不可置信,比如―― “真的是那个王默学长吗?我以为他家庭至少是中产……” “王默怎么可能是贫困生?他开学刚买了一双新款某牌运动鞋!” 第640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有人去查了学校上学期的助学金公示:“真的是他,我去查助学金公示了,你们自己看。” “如果是他,我相信红豆豆一家说的,贫困生有助学金,他是拿到了最高一级奖金,然后还有校级奖学金、有兼职工资,还申请了助学贷款,加上红豆豆一家的资助,我c,他一学期的生活费已经是我2倍多了!” 但是也有人说:“没看到报道说吗?他家里很穷,他拿了奖学金还要给父母寄回去。” “王学长非常善良,一直很用心照顾校园流浪动物,我看见过很多次,给动物们用的东西都很好,他并没有花钱在自己身上。” 然而还是更多人被王默一个月的生活费总额震惊到了,这样的收入,为什么还要伸手问资助家庭要钱,而且根据账单,显然是越要越多。 自己还伸手需要资助,却花很多钱给流浪动物,这样真的合适吗? 就算要了生活费,行,那为什么这样诋毁资助人?红豆豆一家做错了什么,要遭遇那些网暴? 舆论开始反转。 王默如果不放出真真正正的证据,证明红豆豆一家对他的确趾高气昂呼来喝去,对他完全没有尊重反而挟恩图报,那么王默的支持就会迅速降低,直到彻底翻车成为白眼狼。 然而王默真的没证据。 他和红豆豆母亲也就是他口中的阿姨发生矛盾是在记者采访之前,当时他只是窘迫被阿姨拆穿了经济状况,状态是很心虚的,更不可能录下阿姨对他的质问。 后来他几次联系对方,软言相求,自认为抛掉了自尊,但对方依旧坚定表示不资助,他就有点恨对方了,所以记者打电话过来采访,他言语中多了很多控诉,也忍不住在记者引导下说出了许多内心深处的埋怨。 网络舆论的发展是他想不到的,但一切都对他有利,他就没发声。 人性的恶意就是这么一点一点被释放出来的,王默一开始没想到后果,现在看到了后果却并不打算阻止。 第664节 只是他也不盲目,很快想起对方手里那些曾经的信件,慌了一阵。阿姨和她的丈夫是见过很多世情的中年人,比较精明,他不敢耍心眼,就将主意打到了红豆豆身上。 红豆豆也的确给他打了很多电话,偏偏当初他心虚,新闻一发出来就拉黑了这一家人,甚至好长一段时间只要是陌生电话他都不敢接,怕阿姨和红豆豆打电话来骂他。 彼时的王默是还存有良知的,会无颜面对恩人,会害怕被恩人谴责。 但到了这一步,这点良知已经散去了,为了自保,王默想要引导红豆豆给她设置陷阱。然而这时候,红豆豆被辛珂儿提醒,已经不再上当。甚至她回去后冷静下来细想辛珂儿的话,惊出一身冷汗,不仅自己提高了警惕,还去告诫了父母。 所以,王默手里真的没什么铁锤能锤死红豆豆一家。 这下,轮到他陷入两难境地难以脱身了。 无数的电话采访涌过来,网友的质问如潮水扑面,走到哪都是同学们异样的目光。 王默拿着手机在阳台打电话:“我当初原话不是这样的!你的新闻根本就是添油加醋!而且你答应我不曝光所有人的信息,会将我们的身份全都修改后再报道,现在呢?”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王默又和他争执了几句,最后用力摁了摁手机,走回室内。 薛晨寅抬头去看他:“校内论坛也都在讨论这件事了,我找了同学为你说话,但杯水车薪。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王默颓然坐下,用力抓了抓头皮:“不知道……我当初根本不是那个意思,但现在百口莫辩。” 薛晨寅试探地问:“和那家人起冲突……是为了要钱养流浪动物?” 王默猛地抬头看过来。 薛晨寅扯扯嘴角,表示自己没有别的意思:“那种事虚无缥缈,你……”在王默的瞪视中,剩下的话消了音,只能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也不知道为什么道歉。 王默撇开头,只说了一句:“想多了。” 但信不信,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寝室里顿时冷淡下来。 不久后,门外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是另外两个室友回来了。 他们一进门就看到两人气氛沉郁坐在各一边,以为是受到网上那事影响,到底是室友兼同学,他们还是关心问了王默:“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是不是要澄清一下?” 王默还没说话,手机又响了起来,他这几天每天都是这样频繁被电话骚扰,下意识想划走,却发现是辅导员打来的。 资助事件越闹越大,网友直接找上了学校,辅导员请王默过去了解情况。 红豆豆一家资助王默的事情很难否认,王默不是故意预谋曝光她们,所以很多证据都还留存没被消除,在学校的问询下,他只能避重就轻地交待了事情经过。 如今,他唯一可以推卸责任的出路就是将事件起源推给当初采访的记者,表示自己原话不是这样,采访内容被记者夸大报道了。 但是敢这么对外澄清吗? 王默不敢。 刚才那个记者说了,所有采访都是有录音的。 学校老师看着这样的学生只能摇头叹息,一个大山里的孩子,有幸遇到一个殷实家庭从小帮助是多么幸运的事情,但也许真的是空有学习的能力却没有足够的眼界,不知道王默懂不懂,他为了那么一点点生活费,丢掉的是什么。 辛珂儿考完最后一门考试走出考场时,王默注册了一个账号,发了一篇小作文,回忆了红豆豆家庭对他的帮助,表达了感恩之情,也承诺未来一定会报答。接着为自己贸然接受采访道歉,表示自己本意并没有指责阿姨一家,但由于在采访中叙述表达不当,造成了后面的闹剧,他为此道歉,也为事情发生后害怕被曝光而没有及时为恩人澄清道歉。 作文写得言辞恳切,但目光犀利的人却并不信,他的借口有很多漏洞,并不能掩盖他白眼狼的行为。 但也有很多人信了,信一个爱动物的人不会真的冷血无情,信一个坚强自立的贫困生不会是品德败坏的人,信他小作文里的心酸童年……总之,信的人,各有理由。 随后,红豆豆的母亲再次通过媒体发声,表示如今只想回归平静生活,不需要报恩,不需要再联系,也不再接受任何采访,就当一切都结束了。 红豆豆家庭的选择是可以理解的,普通人真的承受不住全民关注,无论善意还是恶意,压力太大了。她们一家原本幸福平和,只想回到从前。王默是他们多年资助的孩子,如今万人唾骂,他们也不打算再多做什么。 但网友并不打算放过王默,他们给了王默专属称号“白眼狼”,一再要求学校对白眼狼进行处分,这过程中,又与王默的支持者吵成一团。 学校几经研究,在王默哭诉自己走出大山不容易的恳求中,最后决定给王默一个严重警告处分,本着教书育人的原则,给王默一个改进的机会。 王默彻底出名了,只不过不是好名声,庆大学子都以他为耻,觉得学校的惩罚还是太轻了,这样的白眼狼就不该让他继续做庆大的学生。 辛珂儿的室友们也终于吃到了延迟瓜,整个一个就是惊呆。 呆完宿舍就炸了,叽叽喳喳一顿讨论,最后总结陈词:幸亏我么珂儿火眼金睛看出他不是个东西!果然这就是个功利心极强的白眼狼! 辛珂儿全程旁观,对于这个结果不知道该不该松口气,如果王默是那个虐待动物杀害原主的人,让他留在学校更有利她就近观察,但校园里的动物会依旧在危险中。 不过不管如何,如今只是大一生的她本就只能做个旁观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不怕就是了。 话说回来,期末考试结束了,假期来了。辛珂儿这个假期有新计划,没有立刻收拾行李回家,而是继续鼓捣她的庆大动物档案。 她想做个小程序,把庆大所有动物都登记上去,然后开放给庆大学生使用,这样通过众人的力量关注每一只小动物,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聚焦目光。 高光之下,罪犯就无处可逃了。 放假的校园渐渐安静,只有少部分留校的学生行走在图书馆、食堂、宿舍楼之间。辛珂儿约了几个社团计算机专业的社员开发小程序,同时穿梭在校园的角角落落,拍摄小动物,记录它们的特征特点。 剩下的时间,就找白狐玩了。 现在的白狐不仅和辛珂儿很亲,还会主动下山找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狐狸的嗅觉十分灵敏,辛珂儿从没说过自己今天去哪,但是总会一扭头看到白狐找过来了。为此,她已经养成了外出必带水果的习惯,方便随时投喂小白狐。 小程序开发挺顺利,白狐却有了一些异样。 辛珂儿发现它好久没下山了,她去山上找它,它出来的速度也慢了很多,不像之前,不用她喊,一道白影就咻地跃到了眼前。 辛珂儿揉着它的白毛问:“你最近怎么了?不舒服吗?” 白狐不会说话,甩甩头,继续吃小零食。 辛珂儿担忧地揉揉它的耳朵,手底下的白狐一个激灵,咻地从她手底下逃出去了,站在她不远处抖毛,对她呜呜几声。 辛珂儿笑起来:“好好好,我不摸你耳朵了。” 看白狐这模样似乎又没什么事,辛珂儿放心了一些。 结果没放心两天,上山的时候她看到了王默,一个人背着包,一边走一边像在寻找什么。 辛珂儿犹豫了一下,选择远远看着,没有凑上去。 那天王默仿佛只是爬山,什么都没做,上山了一趟就回去了。 辛珂儿一直离得很远,直到他走了才去老地方找白狐,结果叫了很久才看到白狐脚步缓慢地走出来。 辛珂儿看着明显异样的白狐心里一咯噔,难道她离得太远了没看清王默动作?他在山上做了什么害了白狐? “你怎么了?”她一急,跑上去抱住白狐身子,目光在它全身逡巡检查。 白狐呜呜哼着,第一次主动靠在了她怀里。 辛珂儿看得出来,它十分难受,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辛珂儿用力抱起它:“我送你去医院!” 白狐用力挣扎,一下子从她怀里挣脱了,踉跄跑进了树丛中。辛珂儿追过去,只看到一个白影一闪而过,就什么都没了。 “白狐?”她喊,“小白狐?” 什么动静都没有。 辛珂儿忧心忡忡,在原地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它回来,只好先行下山,再想其他办法。 下了山,她和约好的同学说了一声,转道想去宠物医院,不能带白狐去看医生,先咨询一下也行,网上查的她不太敢全信。 走出校门口,没想到碰见了一个靓丽女生举着手机在直播,女生一回头,不就是那天在这边哭的红豆豆? 红豆豆也看到了她,一下子笑开了,镜头歪了也没在意,快步朝她走来,一边走一边喊:“同学!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辛珂儿心里有事,但还是笑着打了招呼,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来,红豆豆爸爸不就是做野生动物救助的吗? 第641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红豆豆给网友打了一个招呼匆匆下播,收起手机拉着辛珂儿聊起来。 “同学,上次你没告诉我名字,我想来感谢你,结果来了庆大发现根本找不到你!上次真是太谢谢你了,没有你的提醒,我们一家都要被白眼狼诬陷死了。” 辛珂儿笑笑:“举手之劳而已,我并没有真正做什么,你今天过来……在这直播?” 红豆豆哦了一声:“对,现在我因祸得福粉丝更多了!这不是庆大和我有点缘分吗,我听说学校这边还有一只经常在校园里逛的白狐,估计就是王默白眼狼说的那只,我就想过来直播看看能不能偶遇。” 辛珂儿懂,红豆豆现在和庆大联系上就是一个流量热度,加上白狐就更有流量了,她做这个行业,不管怎么样肯定是要靠流量吃饭的。 “正好,我有点事想问问你,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 红豆豆不听下文就说:“能,你说,什么事要我帮忙?你的事我肯定帮!” 辛珂儿失笑,红豆豆这姑娘外表张扬,为人倒是比许多人都好相处,心思浅显直白,不给人半分压力。 “就是你说的那只网红白狐,我最近发现它好像有点不舒服,上次你不是说你爸爸是野生动物救助站的吗?我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白狐怎么了。” 红豆豆紧张了一下:“白狐出事了?”她立刻想到了之前总是打听白狐的王默,“不会是王默那个白眼狼对它做了什么吧?之前他总是打听怎么喂养白狐,现在想想,肯定是不安好心!” 红豆豆恨死了王默,觉得他就是黑心烂肺的恶人,如今看他从前做的任何事情都觉得是处心积虑,满肚子坏水。 辛珂儿听了心沉了沉,她也怕这样,她是亲眼看到王默上山去的,也不知道之前他去过几回,是不是真的做过对白狐不利的事情。 白狐虽然像孩子一样聪慧,但是毕竟不是孩子,就算遇见过王默也不会告诉她,就像之前王默几次投喂它,辛珂儿便是毫不知情,这次也一样,她只看到白狐如此难受,实在猜不出是发生了什么。 红豆豆立刻掏出手机给她爸打电话,让辛珂儿亲自和她爸爸通话,询问白狐相关的事情。 红豆豆的爸爸的确很了解野生动物相关知识,问了辛珂儿很多问题,辛珂儿也根据自己对白狐熟悉一一回答,结果发现都没有问题。 “既然一切正常,一般动物这样难受就只有一个原因――它们进入了发情期。但是现在已经是七月,白狐发情期早就过了,所以这个原因也不可能了。”红豆豆爸爸在电话里说。 辛珂儿握紧了手机:“那是为什么,我看它真的很难受。” “小同学,方便的话,你再去找一趟白狐行吗?如果发现它还有异常,直接联系我,我派站里的同事过来看看。” 辛珂儿感激道谢,她当然有时间过去,如果能有专业的人过来检查那就太好了,总比她想办法哄白狐去医院方便。 红豆豆接回手机看着辛珂儿:“你现在就去找白狐吗?我陪你一起去?” 辛珂儿点头:“我实在不放心,怕它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出事。” 红豆豆立刻说:“我陪你一起去找。” 辛珂儿抿唇:“那……你别直播行吗?白狐虽然不怕人,但是现在状态不好,万一吸引太多游客网红过来,我怕它更难受。” 红豆豆笑起来,拽着她的手臂就走:“想什么呢?当然不会直播,我爸做这个的,我能不知道这些吗?我之前也就是听说它把庆大当成半个家自由闲逛,就觉得能蹭一蹭它的流量,现在知道它出了事,怎么可能还直播?” 辛珂儿见她的确明白轻重缓急,松了一口气,对她好感增加了不少。两人不再多聊,快步赶去了辉山。 但是这一趟,她们翻遍了辉山,除了山林深处不敢进去,人能走的地方都走了,辛珂儿嗓子都喊哑了,白狐也没出现。 辛珂儿十分沮丧,她想起了前世,前世白狐就是这样突然有一天就不见了,再也没出现在庆大。大家都以为它回归野外了,久而久之就忘记了它,重新关注起别的网红动物。 第665节 辛珂儿捂住眼睛,但是它明明十分不对劲,如果健健康康地走,她也不担心了。 红豆豆见辛珂儿这么难过,有些无措,陪她蹲在石头边笨拙安慰:“可能它下山去哪里玩了……要不明天再来看看?你不是说你们关系很好吗?它就算走,也会来和你告别的。” 辛珂儿脑中却不可控制地冒出无数不好的可能,越想越觉得害怕,怕白狐真的遭遇了不测。 但是天要黑了,深山野林的,两个女孩子继续呆着不安全,辛珂儿控制住心中无数疯涨的消极念头,打起精神:“嗯,走吧,天要黑了,我们先回去……我明天再来找它。” 红豆豆看得出她很难过,怕影响她心情,说话声音都小了,扶着她一起下了山。 “我们交换一下微信吧,有什么事你联系我,随时都行,我让我爸和同事过来,别怕麻烦,他们工作都是这样随时行动的。” 辛珂儿感激:“谢谢。我叫辛珂儿,你呢,你真名是什么?” “陈缘,缘分的缘。我爸做了一辈子野生动物救助工作,我妈也是我爸在救助动物时认识的,所以他们觉得这是上天给他们的缘分,给我取名也用了这个字,我网名叫红豆豆,红豆,缘起相思,都是一个意境,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故事?” 辛珂儿笑着应是:“看得出来,你的家庭一定十分和谐美满。” 陈缘听了有几分骄傲:“的确是,所以才会被人骗。”说着想起了王默,又多了几分愤愤。她向着辛珂儿,“不过你的名字更好听,珂儿,喊着就好亲切,长得还那么漂亮,心地又善良,以后一定能大富大贵,好人有好报。” 辛珂儿笑笑,摇头。 陈缘要走了,走之前再三叮嘱辛珂儿:“你离家上学不容易,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别看我大大咧咧没什么用,好歹是本地人,庆州有不少朋友同学,还有我爸妈,总能帮上忙的。” 辛珂儿真心道谢,心中感慨,王默但凡有点良心,遇上这样一个无私帮助他的家庭,平日里能获利不少,如今却生生斩断了自己的后路,就为了多几块钱去投喂动物吗? 王默到底想做什么? 还是说他就是那个虐待动物的变态?做这些极端的事情只是因为他无法克制自己的变态行为,顾不得许多了? 辛珂儿担忧白狐,又觉得王默身上有许多说不通的事,一夜没睡好,天刚亮,她就起了床,在阳台站了一会儿,收拾一番下了楼。 她顶着清晨的露水再次上山了。 清晨的辉山还笼罩在晨雾之中,山中鸟叫声不绝于耳,在晨雾洗刷下,似乎越发清透响亮,如在耳边。 辛珂儿走到了老地方,仰头看着树上的鸟巢,看着鸟妈妈早早飞出去觅食,小鸟儿们在巢中叽叽喳喳叫着。 “白狐――” “白狐――” 她手拢在嘴边,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白狐。 沙哑的声音回响在山中,但没有换回半点动静。 昨天喊了太久,辛珂儿的嗓子已经哑了,现在喊了几声,嗓子就疼得刺挠,辛珂儿一口气没接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加剧了喉咙上的撕扯,辛珂儿咽下口水时只觉得喉间涌上一股血腥味。 她捂着脖子弯着腰,心乱如麻。纤细的身子缓缓蹲下来,头抵着膝盖强迫自己冷静,冷静下来想一想,如果白狐一直不出现,怎么说动相关部门翻山找它。 找,是一定要找的,她不信白狐是自己不告而别,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她必须找到它。 “呜、呜……”发间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蹭,野兽的呜呜声从头顶传来。 辛珂儿猛地抬头,惊喜发现白狐就在她眼前! “白狐!咳咳咳――”辛珂儿一下子扑过去抱住了它,担忧化为欣喜,喜极而泣,“你没事!没事就好!” 沙哑的声音里满是庆幸欢喜。 白狐扭动着脑袋,蹭蹭她后脖子,呜呜叫着安慰她。 辛珂儿跪坐在地上,抱着它的脑袋左看右看:“你去哪儿了?我昨天找你你怎么不出来?我急死了,以为王默把你暗害了!” 太阳渐渐从山间升起,清晨的阳光缓缓撒入林间,撒在了亲昵抱在一起的一人一狐上。 白狐突然又开始难受起来,腿软了软,跪倒在地。 “白狐!你怎么了?” 这一次的难受不像以往,它很快就整个身子都翻倒在地上,四肢蜷缩,一声声叫着,声音中仿佛隐忍着极大的痛楚。 辛珂儿慌忙掏出手机:“你撑住,我给陈缘打电话,让救助站的人过来救你,你撑住啊……” 然而刚点开微信,手机就被白狐仰起身子打掉了。 辛珂儿安抚地抱住它,一边给她顺着后背毛试图缓解它的痛苦,一边去捡手机想继续找陈缘,但只要她拿起手机,不管白狐多么痛苦,它都会用力打掉它。 辛珂儿有点回过味来,抱着它解释:“不是坏人,是专门救助你的好人,他们一定能治好你的,你乖啊,我让他们过来救你。” 但不管怎么说,白狐一次次忍着剧痛阻止她拿起手机。 这样一次次阻止,显然让它更加痛苦,辛珂儿不忍心,只好暂时停下动作:“好,我不打电话,那你怎么办?你有办法自救吗?” 白狐竟然对她点了一下头。 辛珂儿指尖一颤。 白狐弱弱地咬住她的衣角,朝着它每次离开的方向,微弱地摆动了一下。 辛珂儿咬牙,抱起白狐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白狐窝在她怀里,非常虚弱,但是每到她脚步迟疑的时候,它就咬着她的衣服轻轻扯动,指引她朝着某个方向走。 一直走啊走啊,不知走了多久,白狐已经虚弱得几乎不能动弹,辛珂儿看到了一个山洞,难道这就是它的巢穴吗?辛珂儿抱着它走进去。 一进去,白狐再次剧烈抖动抽搐起来,它睁开眼,看到了熟悉的地方,一用力从辛珂儿怀中跳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白狐!”辛珂儿想去查看,却发现白狐身上渐渐凝聚了一层朦胧的光…… “汪呜――”狐狸的长鸣响彻在山洞,一声又一声。 辛珂儿心跳如鼓,看着它在地上痛苦翻滚,那层朦胧的光却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大,直到把它整个狐身笼罩在其中,什么都看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狐狸的痛苦叫声渐渐微弱,那层光也渐渐退去,山洞又恢复了原样。 辛珂儿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凝眸往地上看去,在白狐痛苦翻滚的地方,她看到一个白衣少年闭着眼睛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 第642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亲眼看着一只白狐变身成好大一个人,辛珂儿全靠千年幻境经历镇定下来,不至于被冲击了三观,怀疑人生。 她原地愣了一会儿,慢慢走过去,在这个“人”身边蹲下,仔细打量。 少年的姿势和刚才白狐差不多,半侧着身躺在地上,只露出半张脸来,从侧面看过去,肤如凝脂,白得没有半点瑕疵,乌发不长不短,额前三两丝覆在眉骨上,长睫如羽,鼻梁挺直,唇色绯然如同化了妆,但这份女气被棱角分明的下颚冲散,少年的锋利泄出一二。 长得真是好看啊…… 辛珂儿差点忘记了检查,盯着这张脸看了很久。 直到看到他耳朵是长在头顶的……还维持着白狐耳朵的模样。 她伸手,缓缓放到乌发中露出的白色耳朵上,轻轻揉了揉。 咻的一下,耳朵缩了回去,变成了人类正常的双耳,仿佛刚才那两只狐狸耳朵是她的幻觉。 辛珂儿略有些遗憾地收回手,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耳朵还会变,那白狐大概是没事吧…… 她微微用力推了推昏迷不醒的“人”。 “醒醒,你没事吧?” 少年皱了皱眉,似乎意识回拢,缓缓睁开了眼睛。 “珂儿……”白狐下意识叫出声,声未落,那双如撒了星子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他猛地坐起身,低头看看自己,伸出双手放在眼前,翻来覆去,左看右看,又伸出脚原地踢了几下,把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个遍。 “我……我化出人形了!”最后似乎终于确认了,兴奋欢呼,极其雀跃。 辛珂儿全程旁观,确定这小白狐是第一次化形,等他那兴奋劲稍微过了,这才出声:“你是狐妖?” 白狐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辛珂儿:“珂儿……我……”那张俊秀无比的脸上露出满满的后悔与苦恼。 哎,他原本想偷偷独自化形的,然后下山扮做普通人和珂儿偶遇相识,但是化形期太痛苦了,被珂儿发现了异样,听到她在外面那么着急地喊他找他,他一时不忍心,跑出去露了端倪。更没想到,会正好在她面前化形成功。 辛珂儿蹲在他身边:“不急,你慢慢说。” 白狐见她不害怕,心里安定了一些,盘腿坐正了身子,说起自己的来历。 “我是一只五百年前在辉山出生的白狐,在我出生第六年,得了一丝机缘,进入了修妖的道路。这些年来,我每日吸收天地日月精华,每月引灵气入体,不断修炼长大,到了今天,终于成年了!” “五百年……才成年?”辛珂儿问。 白狐摸摸鼻子有些心虚,其实他也不太懂一般妖精成年需要多久,这个山头只有他一个妖精,也没一个借鉴的例子……难道五百年是很久很久的? 心里虚,面上不肯示弱,他微微抬起下巴:“才五百年而已,已经很快了!” 辛珂儿狐疑地看着他,她本来是感叹妖精成年时间之久,但看他那样就狐疑了,难道是这家伙修炼比较慢? 白狐赶紧跳过这个话题:“我要下山去。” 辛珂儿听到这话,立刻想起一连串现实的问题:“你就这么样下山吗?人类都是有自己身份证明的,你凭空出现,在学校周围走一走还行,远了就走不了了,到处都要出示身份证。还有,你……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多少?要不我先把外头的事情教给你,你再下山?” 白狐却说不用:“我早就预感自己要成年了,所以这半年我下山去人间逛了很久,你们学校里的事情我都已经学会了,外面那些汽车手机地铁、花钱刷卡扫码什么的,我也都懂了。” 辛珂儿恍然:“年初你下山出现在桃花林,就是为了来人间熟悉环境的?” 白狐得意:“对啊!” 辛珂儿真要感叹他的聪明了,传奇小说里什么妖精刚出世懵懂无知,都是假的,这妖精既然能化成人形,在那之前就已经有了灵智,什么事都知道,也会给自己筹谋。尤其白狐这种生活在人类附近的妖精,知道得更多了。 怪不得她和白狐相处的时候,总觉得白狐聪明得不得了,仿佛每一次都能听懂她说的话。 白狐见她一脸惊叹,刚才那份心虚终于飘走了,心里踏实了,凑过去蹭着辛珂儿:“珂儿珂儿,我们快下山去!我想喝你总是买的那个芒芒椰香西米奶茶!” 辛珂儿:“……”额头滴下三滴汗来。 “不行,你还不能下山。” 白狐迷茫,还有点委屈:“为什么?” 辛珂儿伸出一个手指:“一,也是最重要的问题,你没有身份,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偶尔一两次没事,时间久了怎么办?我们得想好说辞编好你的身世;二,”她上下看了看白狐身上这一整套白色衣服,宽宽松松的,像一套纯白睡衣,辛珂儿怀疑它是根据下山看到的男生服装化形出来的,但没鞋。“二,你的衣服不太合适,虽然和我们的衣服差不多,但没人这样穿出门,我去买一套男生衣服和鞋给你,你换好了再下山。” 白狐嗯嗯点头,但是对于第一个问题胸有成竹。 “我有身份。” 辛珂儿又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什么?” 第666节 白狐喜欢看辛珂儿被他惊讶到的模样,眼里的光都更亮了:“我有身份,等我下山就能去办?” 辛珂儿:“什么身份?去哪里办?你不会是下山熟悉环境学会了做假证吧!” 白狐茫然:“做假证?什么意思?” 辛珂儿奇怪了:“你不知道?那你怎么办身份证?” 白狐告诉她,自己下山时遇到了同类。 “她是一个花妖,已经在人间生活很久了,上次我去闲逛正好碰到她和老公拍结婚照。” 辛珂儿心头突突的,冒出一个想法。 白狐下一句话就验证了她的想法:“她叫华灵,告诉了我很多关于妖的事情。她说过,等到我化形成功,第一件事就去那个地方办理我的身份证,有了身份证我就能想去哪里去哪里了。” 华灵……果然是宋学长的妻子! 辛珂儿回忆华灵的模样,再去看白狐的样子,虽然一个是花一个是狐,但是人和妖大概真的有差别,不知道的时候只觉得华灵长得特别精致有灵气,但知道答案后,就会发现白狐和华灵有相同点,而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人类是完全没有的。 辛珂儿原本怕白狐初次化形太过兴奋,贸然下山引起社会上动荡猜测,却没想到白狐早就提前半年摸清情况,还找到了同伴、疑似有组织投靠? 辛珂儿不知道能给妖精身份证的地方是什么组织,但白狐既然要去,她也不能阻止,便说:“那你在这等我,我去给你买衣服鞋子,换上正常的衣服,我陪你去,行吗?” 白狐对辛珂儿十分信任放心,点头答应:“我送你出去。” 它的洞穴在山林深处,即便辉山的工作人员都不会进来这么深,刚才着急没多想,一路顺着白狐的指引进来,不知道走了多远。现在出去就发现,这里的路不是辛珂儿一个人能走出去的。 白狐握住辛珂儿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走,明明他赤着脚,却如同走在家中客厅地毯上,所到之处,半只虫子都不见。 七月十点多的山林变得热浪滚滚,辛珂儿今天进山特意穿了长衣长裤,如今太阳高挂枝头,走一段路便出了满头满身的汗,想着有白狐在,百毒不侵,她便索性挽起袖子裤腿散散热气。 白狐见她这样还回头笑了她一回,因为他周身清凉完全不觉得热。 两人说笑着快走出去时,白狐突然停下了脚步。 辛珂儿机警地同时停下,不用白狐提醒她便发现了异样。 对面有人往山里来。 白狐一个闪身拉着辛珂儿躲到了一个缠满藤蔓的大树后面,辛珂儿被他拉到了树干和他之间。 白狐习惯了野兽形态,看似人形却并不懂人类,这个拉人的动作并不轻,把辛珂儿塞进枝叶缠绕的树丛里也没有顾忌,辛珂儿嘶了一声,无数崎岖缠绕的枝条抵着她的后背,剐蹭她裸露的肌肤,她的手臂被划了多道红痕。还有那青青绿绿的苔藓和霉菌,睁开眼就在脸边,几乎贴上,让人寒毛直竖。 白狐不知道人类受不了这些,扭头看到她脸色不好,诧异:“你怎么了?” 辛珂儿努力往他怀里靠,尽量离那些东西远一点。 白狐低头看了看她,眼神很好地发现了她手臂脚上的刮伤,心念一动,两人就换了一个方位,他将自己垫入树干间,将辛珂儿裹进了怀里。 “这样行吗?” 辛珂儿脑子还没他动作快,回过神后,贴着他温凉的胸口,发现这白狐化成的人形原来十分宽阔高大,还真是成年人的身板,不是她第一印象的少年郎……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白狐听她舒服了,心神又到了外边:“那个人气息有点熟。” “是你认识的人?” “不认识,居心叵测的人,我没搭理过,但是碰见太多次便也熟悉了。看来他还不死心。” 白狐那双看向人时总盈盈闪着光的媚眼此刻变成了狐狸的瞳孔,一道白光朝着来人方向射去。 王默今天有备而来,准备了很多进山装备打算入山林深处查探白狐行踪。他接触动物半年,直觉这只白狐最有成精的可能,尤其前天他发现了白狐似乎得了什么病症,此时是他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 第643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一心寻访白狐的王默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这条路似乎是刚被人踩出来的,他心情微微激动,直觉告诉他,顺着这条路往前会有所获。 这时,眼前的路突然拐了一个弯。 王默停下来仔细看了看,心中闪过疑惑,刚才他记得看到的路是笔直往前来着……擦擦眼睛再仔细辨别,发现的确是左拐上去了。 王默不再疑虑,拐了一个弯。 白狐松开辛珂儿,握住她的手腕:“走。” 辛珂儿看着他笑盈盈的模样,问:“他被你引去哪了?” 白狐无所谓地说:“大概山上吧,不知道。总是到我面前晃,早就想给他一个教训了。” 辛珂儿想起自己为了和他打好关系防止他无故失踪,最开始也是主动过来晃悠:“那我最初总来找你,你是不是也很嫌弃我啊?” 白狐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能和他比,他一看就没安好心,你是好人。” 从白狐口中得到一张好人卡,辛珂儿觉得十分高兴,也许妖精真的对善恶分辨清晰?前世的白狐是不是化成人形后离开了,而不是像小松鼠那样被人害了? 送她到以前见面的老地方,白狐停下了脚步:“你快去快回,别让我等很久啊。” 辛珂儿看他又作起二五八万的姿态,笑着用力戳戳他后背:“知道了――大爷!” 白狐笑着躲开,挠着被她戳过的地方,一个闪身跳上了树,就坐在那个鸟巢边上,引得巢穴里的小鸟叽叽喳喳探头去看他。 白狐弯腰看着它们:“吵什么吵,再吵,把你们都吃掉!”说着,伸手故意拨弄这个草窝,拨得草窝在枝杈间松动起来,雏鸟们叫得更响更急促。 辛珂儿仰头看着他幼稚行为,心都提起来了:“你小心点啊,别把鸟巢摔了,鸟妈妈回来要急哭了。” 白狐停下手指,没好气地赶她走:“快走快走,你再不走我就真吃了它们!” 辛珂儿想想他没化形的时候也能上树,但从来没做什么,现在应该也不会……不那么放心地走了。 走之前顺毛安抚:“你乖一点啊,乖一点我给你买最帅的衣服。” 白狐拨弄鸟巢的手指停了停,不知是哼还是嗯了一声,身子往后一靠,躺在树干上晃着脚,终于不折腾那几只鸟儿了。 躺着躺着,他的目光射向密林某处,笑容冷下来,眼神变得犀利又危险。 在白狐视线所及之处,王默正喘着粗气坐在一块树根上,他的脚边是一只一动不动,刚被电死的穿山甲。 “穿山甲……这里居然有穿山甲……早知道该留个活的,活的应该能卖更贵……” 王默擦了一把汗仰头看四周,捕猎到一个珍稀动物的兴奋快速散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顺着那条路走着走着,走迷路了。 辛珂儿下了山直奔学校东门口商场,找了一家休闲运动品牌店,估摸着白狐的身高买了一套休闲装,挑鞋的时候犯难了,走的时候忘记量一量尺码了…… 她让服务员根据经验帮她拿了一双,心里想,不是妖精嘛,鞋不合适他应该也能变一变外形调整一下? 白狐收到鞋听到她的话,无语,一边试穿一边没好气地说:“我这是最完美的身体,你居然让我为了你的鞋子去改变?” 辛珂儿无奈了,但是鞋子不合脚的确难受,不像衣服可以将就:“那你等着,我去换。” 白狐不自在地踢了踢穿着鞋的脚,第一次穿鞋,总觉得被束缚住了:“先勉强穿着吧,下山再换。” 这下轮到辛珂儿无语了:“大爷,穿过的鞋就不能换了,我可没那么多钱再买一双。”她认命叹气,“把脚伸过来,我看看大了多少。” 白狐迟疑地伸脚,好奇看着她伸出一根手指塞进他脚后跟,时不时抬头问他:“紧吗?这样刚刚好?” 白狐低头看她,大概山上山下跑来跑去太热了,只见她两颊红通通的,额前鼻尖都是汗水,他伸手,在她鼻梁上勾了勾,刮下一层湿漉漉。 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白狐原地踏步几下:“不用换了,就这样,下山吧。” 辛珂儿狐疑:“真的?鞋子不合脚很难受,你要是真的不能调整身体,还是去换鞋为好。” 白狐抓起新外套穿上:“不用,很好。走吧,陪我去办身份证。” 说着,姿态潇洒地大步往外走。 辛珂儿扭头看着他的背影,还没跟过去,就见他身子一歪,潇洒之态瞬间打破,双手在空中挥舞好几下才平衡了身体。 第一次做人穿鞋子,白狐还没习惯,鞋子又大了点,就更不利落了。 辛珂儿低头忍笑,忙追上去拉住他手臂:“等我一起啊,上山容易下山难,你扶我一下。” 白狐尴尬的脸色好了不少,清清嗓子,任她扶着自己往下一步一步慢慢走,专注学习穿着鞋子走路,嘴里还要说:“你慢点啊,不着急。” 辛珂儿扯扯嘴角:“我谢谢你啊。” 白狐目前还不知道人类同一句话不同语气背后的意义截然不同,他此刻真以为辛珂儿没发现他走路笨拙,感谢他“扶她”下山呢,还虚心求教:“你对我说谢谢,我要对你说不客气,是吧?” 辛珂儿:“……你猜?” 白狐微微皱了脸,一边走一边脑子里左思右想,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没记错,人类就是这么对话的。 “我猜我说的没错。” 两人已经走到了山下,辛珂儿刚松开他就听到这句话,细一想,才知道原来他还纠结刚才的礼貌用语,失笑摇头,这时才感觉身边这个男生真的是白狐变的,看似懂了很多人类社会的常识,但只是纸上谈兵,从没实践,细节之处露了几分生疏笨拙的模样。 “你说的地方在哪?我查一查导航。” 白狐报了地址。 辛珂儿一查,发现那地方居然就在公安局隔壁,不过地图显示这是一家培训学校。 ??妖精的事她不懂,反正现在放假很空,不管真假走一趟就知道了。 两人步行到了地铁站,白狐紧跟着辛珂儿,一边扭头四处看,一边依葫芦画瓢学着她淡定通过安检、进站、上车。 半个小时后,他们找到了公安局隔壁的培训学校。 白狐抬手,将手指放到那个指纹打卡机上。辛珂儿看到他的指尖泛起了白光。 “这是?” “华灵说,将妖力注入到这个黑盒子里,门就会打开。” 话落,人行通道的铁门果然咔哒一声开了。 白狐眼睛一亮,拉着辛珂儿雀跃进门。 这学校就一个自动折叠门和一扇铁门,站在门口往里看一览无余,里头就一个普通的教学楼建筑和院子,结果一进去,发现里头完全变了。 就好像神话故事里凡人通过一个结界闯入了一个奇妙仙境,百花盛开,云雾飘渺,进门脚下是石板路,石板路前方是一座长着苔藓的石板桥,过了桥,又是一段杨柳依依青石路,分花拂柳绕了几圈,终于看到了一座古朴的建筑,在水的那一边,似远非远,似近非近。 白狐握住辛珂儿的手,往水上走去…… 辛珂儿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的动作,以为他要施展踏水无痕的功法,却见他足尖刚点上水面,水底下似乎长出了石块,她跟着踩上去,结实稳定,仿佛人间的碇步桥。 过了碇步桥,总算到了古建筑前,白狐还没上前,门先开了,里头飞出一只七彩绚烂的鸟儿,是他们从没见过的鸟类。 “呦,来新人啦,果然来新人啦!” 白狐抬眼瞥它一下,不理会,拉着辛珂儿自顾自进门。 进了门又是一番天地,是让辛珂儿傻眼的天地―― 第667节 古色古香仿佛皇宫的大殿里,是和公安局一样的现代办事大厅…… 只不过这个大厅空荡荡的没有人气,只有一个一身黑的男子坐在窗口那,正握着手机一脸凶神恶煞地重重点击着屏幕,手机里穿出响亮的音乐和播报声。 额……辛珂儿对这个背景音很耳熟,正是时下大学生们十分热衷的某古风手游。 “操操操!乌鸦招你惹你了!凭什么杀乌鸦!” 辛珂儿:……据我所知,手游里的乌鸦是一只聒噪的乌鸦精npc吧,砍到一定数量就能完成一项任务。 她觑了觑这个全身黑的,这人大概是乌鸦精? 大概乌鸦精见不得乌鸦精被杀,哪怕在游戏里,男人恨恨将手机砸在桌上,气势汹汹看过来:“新妖?办登记?” 白狐矜贵地站在那没上前,淡淡嗯了一声。 刚才那只彩色鸟儿飞了进来,落地成一个漂亮的穿着鲜艳长裙的姑娘,一脸兴味地盯着白狐看:“是只狐狸啊!那你的妖法是不是魅惑?” 又看向辛珂儿:“哇哦,是软软的人类女孩诶,这就是被你魅惑到手的人?” 白狐半个眼神都不给,走到乌鸦精面前:“这里能办身份证?” 辛珂儿发现白狐在其他妖面前的姿态好生眼熟,就像――就像当初和她初见时一样,上赶着给他送好吃好喝的,他还抬着下巴蔑视你。 黑衣男人已经收起了玩游戏玩出的怒气,打量了高傲的白狐一番,应了一声,点点桌面让他坐下。 “名字。” 白狐坐在原地不动。 男人重复:“报一下你的名字。” 白狐看着他。 男人懂了:“刚化形?名字也没有?” 白狐看向辛珂儿:“珂儿,你叫什么名字?” 辛珂儿说:“我名字就是珂儿,哦,姓辛,你可以给自己取个姓氏再取个名字,这样出门就和人类一样了。” 白狐点头,看向男人:“白辛,白狐的白,辛珂儿的辛。” 黑衣男人笑了一声,看向辛珂儿:“小姐,你是哪个辛啊?” “辛苦的辛。”辛珂儿忙说。 男人动作流利地在键盘上敲击,接着问:“性别?” 白狐无语:“你觉得呢?” 男人笑:“那可不一定,这会儿看着是个公狐狸,实际万一是个母狐狸呢?现代妖精跟着人学坏了,男男女女的变来变去,我可分不清。” 白狐震惊脸,去看辛珂儿:“这还能变?” 辛珂儿捂脸:“那是极少极少的,你别瞎想。” 乌鸦精嘿嘿一笑:“那可说不定,你又看不出来。” 白狐还是相信辛珂儿的话,催促:“你少废话,赶紧办事。” “行――”乌鸦精拖长了音,“年龄、地址。多大了?现在住在哪?” 白狐:“五百岁,住在辉山。” 七彩鸟儿忍不住了,凑过来:“哇塞,你就是那只庆大网红狐狸啊!出息啊,没化出人形就成名了!才五百岁,你是得到什么机缘了?成年速度太快了吧。难道是因为从小住在书院边?提前开智了?” 白狐眼睛一亮:“五百年化形成年速度很快?” 七彩鸟儿点头:“是呀,我七百年,他――”指了指在登记档案的乌鸦精,“八百十一年。” 乌鸦精敲敲桌面:“看这个黑色镜头,给你拍照。” 白狐心情很好,笑眯眯地看过去,只觉得一阵白光闪过,乌鸦精的电脑上便有了两张照片,一张是他现在的模样,一张是白狐的正脸。 辛珂儿看见了,感慨真高级。 七彩鸟给她解释:“这是针对妖的特殊相机,和外面不一样,以后白狐拿着人像证件在外行走,狐狸头的证件则留档内部,如果你在外头作奸犯科伤害人类,我们妖精协会就会根据内部档案通缉捉拿你。” 第644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这妖精的办事大厅和人间一个规格,电脑显示屏一面对着工作人员一面对着当事人,辛珂儿就看到乌鸦精一顿操作后,两个证件生成了。 一张和她的身份证一模一样,白狐――现在叫白辛了,白辛的证件照、名字、出生日期全都清晰列着,出生年月和她是同一年,也就是说今年白辛是18周岁,19岁未满;家庭住址是个陌生的名字,是乌鸦精自动输入的。一张则是白狐证件,名字还是白辛,出生日期却是16世纪,住址真实准确,就是辉山。 证件提交后,乌鸦精又填写了一张表格,然后打印出来交给白辛。 “这是培训报名表,你去二楼办理培训手续,完成‘新人类培训’后,来我这里领身份证。之后就没什么事了,你爱去哪去哪。” 白辛拿着报名表惊讶:“还有培训?” 七彩鸟热情领着他们上二楼,同时给他们解释:“当然要培训,除非你不去人间只呆在你的深山老林里,要不然对人间规则什么都不懂,去了外头要吃亏!”她一副“这是协会为所有妖精考虑”的语气,给人一种找到了家的感觉,“现在的人类可太厉害了,和妖精一样能飞能变,造出来的武器都能炸死妖精,你不学,万一犯了事被人类抓了,协会想救你都晚了。” 白辛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但还是说:“我知道人间规则。” 七彩鸟一听立刻说:“那就更好了,相信你马上就能结业!咱们身份证办理要至少三个工作日,看来你三天后就能定居人间了!” 白辛没想到要三天这么久:“不久一个证,为什么要三天?” “全国联网啊,这个证件不是我们妖精随手变就能变出来的,是要提交到全国系统里登记,然后用国家专门的材料制作成证件,你问这个小妹妹,她的身份证是不是到处能刷?什么高铁啦,银行啦……” 辛珂儿稀奇地看着口若悬河的七彩鸟,心想,这只鸟知道的事情可真不少,妖精的生活难道已经和人类一模一样了? 白辛看着辛珂儿,找她确认。 辛珂儿点点头:“我们去派出所办理身份证也是要等几个工作日。” 七彩鸟一拍手:“你看是不是?所以你安心在这里培训,培训好了,要是你们想领证,也能一步到位,到时候我给你们送一份连理枝合欢果,给你们添个好彩头!热闹热闹!” 辛珂儿正在走楼梯的腿绊了一下,整个人面朝地摔下。 白辛一伸手,将人拦腰拉回身边:“你怎么走路也能摔?”嘴里嫌弃,手却不放心地拉住了她的胳膊,不再让她单独走了。 辛珂儿看着七彩鸟八卦的眼神,脸热了。 白辛被打了一个岔,却没忘记刚才的话题,虚心求教:“不是领了身份证就好了吗?还要领什么证?” 七彩鸟捂着嘴“喔喔喔”地笑,笑得白辛渐渐黑脸,觉得这笑声又难听又不怀好意,都不想再听后话了,这只鸟这才开口:“当然是结婚证啊,自古以来,妖精和人相爱成婚都被世道不容,你看白娘子和许仙多惨啊,被法海老秃――高僧棒打鸳鸯,”七彩鸟大概真的是个戏精鸟,情绪丰富得不得了,说到白娘子,神情悲怆都快哭了。 白辛无动于衷地看着她,辛珂儿满头黑线又微微好奇,好奇后文。 七彩鸟也不负她所望,下一秒就雨过天晴阳光灿烂了:“现在好啦!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咱们新社会的妖精和人都站起来了!咱们和那些道啊佛啊基督啊都是党领导下的组织,咱们都是平等的,所以妖精和人,只要真心相爱,也是可以结婚的!咱们办理正常手续,签订一生一世的契约,就可以快快乐乐地过一生啦。” 结婚,白辛知道,他有一次去教学楼逛,进了一个教室,听的课就是关于婚姻法的。 辛珂儿却是好奇极了,她想到了宋学长夫妇,忍不住问:“人类和妖精结合,但是人只有百年寿命,妖精却几乎青春永驻,这样结合的话,这个结婚证是只存在百年,人类去世后就自动解除吗?” 七彩鸟这时却不回答了,正好他们走到了二楼一个办公室门口,她对辛珂儿笑笑:“到啦,这些事情在培训中都会教导的,等白辛上完课就知道了,到时候你可以问他。” 办公室坐着一个老人,特别慈祥,收了白辛的报名单给了他一把钥匙:“203教室,没有规定上课时间,你想去就能去,只要通过所有测试就算培训结束。培训结束时,我这边会收到结果并出具成绩单,你拿着成绩单就可以去一楼窗口领身份证。” 到了203教室,辛珂儿终于在这里感觉来到了妖界。 这个教室是单独一人的,进去后全息教学,应该是妖设下的幻境,据说一门课程结束后,所有的测试也是全息的,就仿佛白辛真的已经进入了人间,遇到各种事情做出对应的选择和反应,然后规则会对此打分,判定通过后一门课结业。 七彩鸟对辛珂儿说:“你只能陪他到这里,这段时间他可以住在学校,但你得出去。” 白辛皱眉:“我要想见她呢?”他对这个陌生的地方没有半点喜欢,原本以为只是来办个证件而已,那个花妖说了,有了证件才能在人间自由自在玩耍,不然会被妖界警察抓住盘问甚至收容。 七彩鸟说:“你们可以约个时间见个面,去园子里散散步。但我建议合理安排时间,课程很多,你也不希望一直通不过考试一直被留在学校出不去吧?” 白辛郁闷得吸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在人间都走了半年了,还有什么不懂的?不能留就不能留,他马上就毕业出去! 辛珂儿也不太放心白狐,因为她对这个妖精世界是一无所知的,这里看着一切正规,但还是怕遇到不可掌控的事。 “那我每天傍晚4点过来怎么样?我给你带最爱吃的哈密瓜,你不是说想尝一尝奶茶吗?我也给你买来,你好好上课。” 白辛撇嘴:“三天,我三天后就出去。” 辛珂儿拍拍他的肩膀――现在她也只能够到这了,安慰:“我相信你。” 白辛自傲地抬抬下巴,满意。 辛珂儿失笑。 于是,两人重新下楼,白辛送辛珂儿出去,道别时,辛珂儿突然有种送孩子上学的感觉,再三叮嘱要认真上课但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着急累到了…… 白辛突然就觉得辛珂儿走了也挺好的,拉着人直接把她送到门口去了。 辛珂儿:“……”臭狐狸!不识好人心!还不是看他一副信心满满三天能毕业的样子,那只鸟儿却一脸等着打脸的表情,怕他到时候拉不下面子拼了老命去学。 和白辛分开后,辛珂儿拿出手机发现多了许多新消息,红豆豆陈缘发来很多条,都是询问白狐找到没,是否安好的。辛珂儿连忙回复了消息,告诉她白狐找到了,它很好。然后又和红豆豆说,白狐可能真的要走了,今天见面她感觉它在告别。 算是为白狐的消失做个铺垫吧。 红豆豆很快就回复过来,都是安慰的话,还告诉她野生动物离开人群是好事,它们自由自在地生活才是最幸福的。 辛珂儿能从她的话里感觉到她对野生动物的观念,很正,很健康,大概是受到她爸爸的影响。 剩下的消息则是开发小程序的朋友发来的,告诉她小程序初步完成了,需要上线试运行,查漏补缺。 今天这魔幻一天后,辛珂儿对未来更有信心了,白辛是妖,能力比她强,小程序加上白辛,科技和魔法结合,她就不信这校园里的小动物还会遭遇不测! 接下来几天,辛珂儿通知救助小动物的社团成员们一起试用小程序,整理他们提出来的意见和反馈,和朋友商量如何改进;白辛则每天在203教室上课,越上发现自己之前想得太简单。 这个协会课程太全面了,包括了人妖两界所有的规则法律,也仔细讲述了人和妖之间的协定。比如,妖是不能在人间动用法力伤害人类的,可以用妖力谋生但决不能伤害;妖和妖之间也有法规,不允许同类相残、抢占地盘等等。 还有一块他完全没预料到的内容,那就是关于人和妖的结合,以及他们结合生下的后代。 这是一整套非常详尽的体系,上有强力监管镇压,中有严密规则运转,下有基层岗位监督,一般的野生妖,除非如七彩鸟所说躲在深山老林不出来,否则无论是否自愿,都要被吸纳进这套体系里。 不知道有没有妖精不满过,白辛看完倒不觉得不满,接受得十分自然。他就是个喜欢人间的妖,还没化形就想好了要来人间逛一逛,做白狐的时候就眼馋了庆大西门一整条小吃街的美食,对人类手里拿着的手机充满了好奇…… 所以他很自然地接受了,一边专心学习一边等着辛珂儿每日一探望,拉着她在山清水秀的园子里逛,吃各种没吃过的小吃,然后准确点明天那份“犒劳”。 辛珂儿习惯了养白狐时宠着他,对他的要求很少拒绝,也知道他如今对什么都好奇呢,有时还会主动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 白辛这日子过得特别美滋滋。 心情好了,学习进度也快了,三天是肯定学不完的,他学了一周,虽然觉得超出预期有点丢脸,但是看辛珂儿好像没察觉似的,他就松了一口气,当做自己从没夸下三天毕业的海口,高高兴兴领了身份证,做“人”去咯! 七彩鸟跟在他们身后飞:“不一条龙领个结婚证吗?” 辛珂儿还没摔,白狐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对着七彩鸟一摆手:“下次再来!” 第668节 辛珂儿正在走碇步桥,那只鸟的话没让她行差踏错,白辛这句话让她一脚踩进了虚空的水里…… 白辛搭上她的腰纵身一跃,带着她飞到了岸边,还笑她:“你果然又摔。” 辛珂儿后退一步离他远远的:“你刚瞎说什么呢?你知道什么是结婚证吗?” 白狐睁着无辜的眼睛:“哪里瞎说了,你们人类不都喜欢狐狸精吗?我这么好看,你不喜欢我?” 辛珂儿确定了,这人……这狐狸很清楚刚才说的是什么! 她上下扫了他一圈,拍拍他的肩膀:“白辛啊,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公狐狸啊!我不喜欢人,去喜欢一只狐狸?” 说完,拍拍手自顾自走了。 七彩鸟飞旋在他们头顶,嘎嘎笑。 白辛正在琢磨辛珂儿的话,心口中了一箭,想着狐狸怎么了,不是那么多人喜欢他这只狐狸抢着来看他吗?正发蒙呢,被这只聒噪的鸟烦死,一挥手,一道白光闪过,七彩鸟“啊”的一声就被挥到了水的另一边,什么声音都没了。 白辛眼神也没给一个,向辛珂儿追去:“珂儿!你什么意思啊?狐狸人见人爱,我还是网红狐狸!” 第645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辛珂儿和白辛走出培训学校大门,突然茫然住了。 白辛眨巴着眼睛,看辛珂儿:“珂儿,我们先去哪?” 辛珂儿看着他满脸兴奋,眼里写满了“出去玩”,却开始发愁了。 “你想过以后住哪里吗?” 白辛从没想过,但是现在开始想了。 “你住哪?”他问。 辛珂儿给他科普:“我在庆大上学,有学生宿舍,但是学生宿舍是分男女的,你是男生不能进去。” 白辛视线垂下,看着辛珂儿背包上的白色毛绒小球:“我附身在这个小球上,你带我回去。” 辛珂儿惊讶:“这也可以?” 白辛说可以啊,我变给你看? 辛珂儿连忙阻止了,因为就算可以变成这个小球,那也是不行的。 “就算你附身了,我也不能带你进女生宿舍,你是男生,哪怕变成一只球,也是男的。” 白辛被难住了:“这么麻烦?” 辛珂儿问:“你培训课程里有提到妖精进入人间怎么生活吗?不是说什么都教吗?” 白辛被她这么一提醒,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好像说……只要不侵犯人类的利益,干什么都行。”白辛眼睛一转就有了主意,“那我找个没人住的空房子!” 辛珂儿大汗,虽然妖精来去无踪,其实完全不需要她操心,但是大概她是个爱操心的命吧,总觉得这样不好,最后领着白辛去了学校附近的连锁酒店,帮他开了一间房。 “我先帮你垫三天的房费,然后你想想凭你的本事有什么赚钱的办法。我知道你想到处去玩,可能想去哪咻地就飞过去了,但是买吃的玩的到底还是需要钱的,我给你买点水果还行,供你长期吃喝就不行了,我的生活费还是父母给的呢。” 白辛那闯荡人间的激动之情消散了大半,万万想不到,他一只五百岁的狐狸精,想要享受人间,居然被难倒在了起步资金上! 钱啊钱,哪里去搞钱? 妖精能轻松搞来钱的办法,都被妖精协会写在了法规的禁止条例里,干了就要被通缉…… 白辛就说:“那你带我出去转转,我看看我能干点什么。” 辛珂儿说好,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白辛不是个乖戾的狐狸精,还是很配合人间规则的。 两人定了房间,一边聊天一边出门逛街去。 辛珂儿向白辛打听妖精协会的事情,好奇是什么让比人类强大很多的妖精乖乖服从了人类现代社会的管理。 白辛蹦出几个字:“秃驴和臭道士。” “嗯?”辛珂儿不懂。 “还有人和妖的后代。” “你是说……他们促成了妖精协会?” 白辛的眼睛四处转着,从人的视角看着一排排的小吃店,看到一家烤串,立刻拉着辛珂儿过去:“我要这个、这个、这个……” 烤串摊老板问:“要几份?” 白辛:“全……”余光看到了价格表,硬生生转了一个弯,“十串!每个十串!” 辛珂儿捂脸,你以为十串很少吗! 白辛竟然看懂了她肉疼钱,对她保证:“我很快赚了钱还你。” 话刚落,就收到烧烤摊老板一个恍然又嫌弃的眼神。 白辛没懂,看向辛珂儿。 辛珂儿正任劳任怨地给他扫码付钱,没接收到。 很快,几十个肉串满满一大盒被老板递了过来,白辛开心接过,一边一口一串吃得飞快,一边还有余力回答辛珂儿刚才的问题。 “是秃驴和臭道士总对我们要打要杀,但是呢,我们也有同类和人结合生下了混血的后代,这些后代有的人妖力深厚,有的人更像普通人,但和普通人类到底不一样。于是这些人在百年前由一个领头人带着,自发组建了一个队伍,他们既站在人类那边,也站在妖这边,一边阻止人类收妖,一边阻止妖精肆意杀害人类。” 辛珂儿:“这个领头人非常了不起。” 白辛手里的烤串以一种不可能的速度快速消失,就好像一个视频开了三倍速,他嘴里说着好吃好吃,眼神惬意地眯起,听到辛珂儿的感慨,好一会儿才应和:“他也是第一任妖精协会会长。” 将近百串的肉串,只剩下了一打竹签子,白辛左右看看,将它们扔进垃圾桶,满足地叹了一口气:“真好吃,的确比生肉好吃。” 辛珂儿一个恍神,发现居然一串都没了! “你连一口都不给我剩!” 白辛一呆:“你也想吃吗?” 辛珂儿气的呀,伸手狠狠揪了他一把:“我花的钱,我还不能吃一口了?” 白辛哦哦点头,懂了,一脸认真地说:“那我以后的肉都分你一半。” p;???他的表情十分认真,就好像之前的确是他不懂,不了解情况,但是现在他知道了,就很认真地记在心里并承诺。 辛珂儿掐他的动作没法继续,那口气也没道理生了。 “算了算了。”她叹气。 白狐嘿嘿一笑,眼睛盯上了很多人排队的奶茶铺:“珂儿……我渴了……” 辛珂儿:“……” “珂儿~” 辛珂儿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古以来有狐狸精惑人的说法了,那么多妖精迷惑□□人类,只有狐狸精最出名,因为它们真的太会动摇人心了! “买……”她拉着人去排队。 同时低声继续刚才的话题。 “所以最后你们妖精和人类达成了平衡?互相约定和谐共处了?” 白辛点头:“对,如果有人或者有妖精违背协定,无论人还是妖都会对ta进行追捕审判,因为人类中有制约妖的能人,妖精又比大多数人能力强,所以也算互相制衡了,这几十年,大家都各过各的,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说到这,白辛抬头看着奶茶店菜单,眼里又只有奶茶了,琢磨着哪个更好喝:“珂儿,这个桃桃是什么桃啊?水蜜桃?胡桃?这个莓莓又是什么?都想喝怎么办?” 前面排队的几个女生扭头笑看过来,发现是个小鲜肉帅哥,笑得越发开心了,有人主动回答:“帅哥没买过这里的奶茶吗?这家最经典好喝的就是芒芒椰奶,可以根据个人喜好再加西米珍珠布丁等等。” 白辛看了那女生一眼,回头来看辛珂儿:“珂儿,就是你最爱喝的芒芒椰椰西米奶茶?” 辛珂儿点点头:“上次去看你不是给你买过了吗?这次你可以换一个,换个你爱吃的水果。” 两人排队十几分钟,最后一人捧了一杯走出店铺。 白辛看看前面一对男女,女的伸头往男的手中那杯奶茶喝了一口。 他看了看辛珂儿手里那杯,这次她买的是莓莓芝士奶盖,也是他没吃过的,他低头凑过去:“珂儿,你的给我喝一口?” 辛珂儿捂住吸管:“不行,你自己不有吗?” 白辛指了指前面:“他们不就这么喝的吗?我现在尝尝你的,你也尝尝我的,就能两个味道都尝到了,下次就不用买了,省钱。” 辛珂儿看看前方的小情侣,再看看一脸单纯眨巴眼睛毫无歪心思的白辛,坚定拒绝:“不行,不用省这个钱。” 白辛失望地站直回去,吸溜了一口珍珠:“哦。” 哦什么哦,你一个狐狸精沦落到为了省钱喝别人的奶茶,你的骄傲呢!你的不屑一顾呢!你当狐狸时那高傲的态度呢! 白辛的目光又被一家烤冷面吸引了,眼中露出浓烈的兴趣。 高傲?不存在的。 辛珂儿认命跟着他跑向烤冷面。 两人逛了半天,白辛不会累,辛珂儿却是累得腿酸,决定暂时回酒店休息。 刚在酒店坐下,就收到了红豆豆发来的消息,她邀请辛珂儿去看她的直播,帮她增加点人气。 辛珂儿点开了她的直播间,顺便带着白辛一起看,体验一下手机。 白辛看着红豆豆一伸手,屏幕里就洒下一串的花,惊呆:“她也是妖精?不是说不能在人面前展露法力吗?她怎么可以直接用妖术!” 辛珂儿拿着手机一愣,继而笑弯了腰,在白辛一脸莫名中给他解释:“这不是法术,这是直播的特效,后期加上去的,红豆豆只是虚空做动作而已。” 她退出直播,点开自己录制视频的界面,现场录了一个特效视频给他看。 白辛看懂了,嫌弃:“这么假,我直接就能来啊!”说着,一伸手,无数的花瓣从他手心涌出、飘落,就仿佛他的手心是个花瓣泉眼,而这些花像泉水一样喷涌洒落。 唯美又震撼。 辛珂儿看着看着,突然击掌。 “白辛,我想到了!你可以去当魔术师啊!如果实在想不出自己想做什么,你可以先当个魔术师表演挣钱!” 白辛:“魔术师?” 辛珂儿想了想:“你让我想想,是直接上街表演还是网上直播呢……算了,先去看陈缘姐的直播。” 白辛不高兴了:“她是谁啊,为什么先去看她这个假法术?” 第669节 辛珂儿转头给他说起和陈缘相识的过程,主要想告诉他陈缘对他的善意,但话还没出口,突然想起――王默,王默那天走出辉山了吗? 下山见到妖精协会太让人惊讶了,后面几天的心神也都被白辛牵扯着,辛珂儿这时候才想起,王默那天被白辛困在山上,后来怎么样了? 不会出事了吧! “你施法让王默进了深山,他能找到路下山吗?” 白辛毫不放在心上,随口说:“不知道啊,我就是让他换个方向,谁知道他死没死山上。” 第646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王默这个人,品性低劣,忘恩负义,自私为己,这种人要是遇到任何倒霉落魄的事情,辛珂儿都要说一句因果报应,大概是活该了。 但是如果她明知道他可能有生命危险,却见死不救的话,原则上又有点过不去。一个人人品再差,生死关头真的不救他吗? 如果王默真的因此死了…… 辛珂儿拉着白辛跑出酒店。 白辛跟着她往辉山跑去,但并不能理解辛珂儿“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心情,他对王默的印象是不断下降的,下山时已经厌恶到死在他眼前也不会多看一眼。 两人跑到辉山脚下,辛珂儿犯难,问白辛:“你能知道他是否下山了吗?” 白辛对王默是漠然的,找不找他都无所谓,所以辛珂儿问,他也就如实回答,没什么隐瞒:“能啊,这辉山是我的山头,里头有什么,我一闭眼就知道。” 辛珂儿松了一口气:“那你快看看,王默还在不在?” 白辛果然闭上眼,站在原地沉心静气了十几秒,然后豁然睁眼,对辛珂儿微微摇头:“不在了。” 说完,看辛珂儿跑得这么着急,又觉得不爽:“死了就死了,你急什么?那不是个好东西。” 辛珂儿叹气:“我知道他人品不好,但不希望他死在你的手上,惩戒一番让他不敢上山也就罢了。” 但很快,他们遇到了辉山的保安,她后悔自己说的这番话以及怕王默死了的那份担心了。 辉山很少有保安,只有枫林红了,游客如织的时候才有轮班保安在山上山下巡逻,平时爬山很偶尔才会遇见一个巡山的人员。 但是今天他们才说了没多久话,就看到两个巡逻的保安从山上下来,嘴里还聊着天。 “这山里居然有穿山甲,看来深山老林里珍稀动物还不少。” “想想也是,之前不还有白狐,都说辉山灵,可能真的灵。” “……胆子真大,一个人上山捉野生动物……” “贪财啊,大学生比我们还不懂法。” “闹这么一出,天天上山累也累死了……” 辛珂儿心念一转,凑上去打听:“大叔,山上是不是出什么事啦?” 两个保安大叔打量了他们一眼,嗯啊了一声,没回答问题,倒是问她们:“你们哪来的?” 辛珂儿说自己是庆大学生,又说:“我之前经常上山喂一只白狐,最近一礼拜没来了,怎么感觉保安多了很多……是出什么事了?白狐……白狐你们见过吗?” 保安看看他们,其中一个说:“没见过,前几天也是庆大一个大学生,困在山里受了伤,你姑娘家家的,以后别一个人上山,危险。” 辛珂儿露出惊讶和微微后怕,但又显得十分好奇,跟着他们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闲聊:“人没事吧?我每次就在看枫叶那块呆着,不过也的确遇到过一次蛇,吓了一大跳,那个学生呢?还好吗?” 一听她遇到过蛇,两个保安立刻仔细寻问。他们都是在山上巡逻的,辛珂儿居然在观景区域遇到了蛇,这说明他们巡逻期间很可能也会遇到这些东西,连忙打听怎么回事。 当时的情景,辛珂儿完全没过多印象,等她发现的时候,白狐早就咬死了蛇并把它甩到远处了,她看向白辛。 白辛百无聊赖地说出那条蛇的名字,唬了保安们一跳。 白辛见状,撇撇嘴,这么个小东西让两个人类怕成这样,真弱。 辛珂儿却因此和保安们说到了一块儿,打听出更多关于前几日事故的内幕。 保安们说,王默哪儿是人好不好的事啊,那是他刑不刑的事。 原来,王默那天被困山上整整一天,越走越偏僻,越走越深处,绕了一天,水喝光了,食物也没了,高温灼灼,人快虚脱,却依旧找不到下山的路。眼看着天渐渐黑了,他终于害怕了,顾不得手里舍不得丢掉的穿山甲,拿出手机找了很久信号,终于拨打了求救电话。 王默其实历经一天的深林探险,人已经中暑了,偏偏他是那样贪心,一天了都舍不得丢掉能去黑市卖大价钱的穿山甲,结果等到打完报警电话后,他没力气丢掉这么大个动物了。 他忍着头晕眼花,将穿山甲留在了某处,而自己昏昏沉沉地走了许久,体力不支瘫倒在地上,紧紧握着手机等着警察的救援。 也不知道算不算运气好,他身上有不少小伤口和被虫子咬伤的痕迹,但好在没遇到什么剧毒的动物,警察搜山搜到了天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将人全须全尾地送下山,送上了救护车。 然而,为了找他,警察也几乎搜了大半个辉山,在他不远处搜到了那只穿山甲。 如果单纯只是一只死掉的穿山甲和一个山中迷路的大学生,这也就罢了,但如果他们找到的东西还有疑似捕猎用的网、能电击的器具等等怎么看都像捕捉动物的工具…… 这事情就不只是单纯一个大学生吃了太饱上山冒险了。 据保安说,王默是不承认的,这事的确也没什么有力证据。 但警察还有没有继续查,保安们也不知道了,纯粹自己闲聊分析,你一句我一句的,辛珂儿听过也就罢了。 没有人在现场看到王默杀害了穿山甲,保安们也只不过绘声绘色描述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和他们分开后,辛珂儿问白辛:“你觉得呢?” 白辛不屑,用肯定的语气说:“是他杀的。” “你怎么知道?” 白辛哼了一声:“这山,是我的山,山上住着的一条虫一只蚂蚁,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更何况穿山甲这么大个生物,那天你下山给我买衣服,我亲眼看到他杀了穿山甲。” ????辛珂儿诧异地瞪大了眼:“你……你看到了?!” 白辛语气依旧很平淡,但尾音中多了一些浅浅飘落的叹息,似是为了那曾经住在他家中的小东西,虽然他和它们毫无关系:“妖的眼睛,可以看很远。”他指了指马路对面小路尽头一家隐隐红色招牌的店,辛珂儿只能看到那个招牌是红色的,别的什么都看不见,但是白辛仔细地告诉她,这是一家什么店,店里有几个人,几张餐桌,放着一台电视,电视里播着什么。 两人穿过马路走进小路,真的走到那,一切都和白辛说的一模一样。 辛珂儿皱眉,心中厌恶不已:“让他获救还真是便宜他了。” 王默的所有行径,都显示着此人的利己自私,对朋友如她,对恩人如红豆豆一家,对小动物如穿山甲白狐……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汲取利益,不顾他人死活,没有半分仁善之心。 白辛不悦地冷哼:“我早说了,用不着为他着急。” 辛珂儿叹了一口气:“是,你说得对,是我把人想得太好了,以为不管怎样罪不至死。” 论法律,的确罪不至死,但是前世红豆豆一家,今生那只穿山甲,王默什么结局其实都是应得的。 白辛见她低落,又绷不住教训的口气了,低头凑到她面前,扬起声调喊她:“珂儿~来都来了,这家火锅店闻着好香,我们吃一顿?” 辛珂儿每次被他用这样尾音飘荡地喊名字,就不受控制地心驰荡漾,稳了稳心神,听到他下半句的话,无奈又好笑:“你还没吃撑啊?” 白辛摸摸肚子,拉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腹上:“还空了一半呢。” 辛珂儿缩手,有些局促地从他热乎乎的肚子上离开,虽然她以前喂白狐的时候摸过很多次…… “咳,吃吧吃吧……” 白狐兴冲冲地拉着她进店,好奇地看着辛珂儿点了一个鸳鸯锅,然后拿起菜单,主动点了好几个肉,在辛珂儿杀人的目光下讪讪缩回菜单上的爪子。 “好吧……够了……” 辛珂儿叹气:“得快点想办法赚钱了,吃一天还好,天天这样吃,我真的没钱了……等安顿好了你,我也得去找个兼职赚钱才行。”魔术师什么的到底就是个设想,可以试着发展,但是不能立刻解决白辛眼下缺钱的现状,这事业还得从长计议,所以她这边得趁着暑假攒钱才行。 白辛见她眉间轻拢,真实发着愁,忽地想起前段时间她奔波着上课兼职,每日晚上才有空给他送水果,后来他不放心,下山去找她,在地铁附近等她…… 温热的指尖按在了辛珂儿轻蹙的眉间,她诧异抬眼,看到白辛乌黑的眼睛沉静注视着她:“我会去赚钱的,不要皱眉。” 辛珂儿愣。 正好,店家端着火锅锅底过来了。 “让一让啊,小心烫――” 白辛收回手,隔着火锅的热气对她说:“吃吧,先吃饭,你发愁的事情,我会解决。” 辛珂儿想,你初来乍到,纵有万般能力也被协会规则制约着,哪有这么容易就解决安身立业的问题呢。 他还那么爱玩爱吃,那么能吃。 是不是,白辛应该去找这人间的其他妖精,在他们的圈子里,他的能力才可以肆意施展呢? 但的确,吃饭就该开开心心的,发愁的事情吃了饭再想也不迟。 她展颜,拿起筷子下菜:“你从没吃过辣的吧,能吃吗?” 狐狸能吃辣吗? 白辛吐着舌头满脸通红地从火锅店出来,手里抓着两罐凉茶,一口接着一口。 辛珂儿哭笑不得地跟着他:“你不能吃就别吃呀,我看你辣得狐狸耳朵都要露出来了。” 白辛灌了一大口凉茶,坚定地说:“好吃,我能吃。” 辛珂儿捂脸,看着他辣得水汪汪湿漉漉的眼睛,手蠢蠢欲动,真想上去捏一把那张绯红的脸,怎么会越红越看着嫩呢? 两人正沿着这条街商铺说着走着,突然侧边一家店窜出一个东西,汪汪狂叫。 白辛闪身挡在辛珂儿面前,原本湿漉漉的眼睛瞬间变得犀利危险,那只狂叫的大型哈士奇正夺门狂奔,在他的眼神下硬生生转了一个弯,呜地一声,趴在了他们对面,尾巴都垂下去贴在了地上,老老实实一动不动。 辛珂儿探身看过去,正好,宠物诊所里跑出了两个人,一个白大褂一个男生,男生弯腰去抱哈士奇,不停安慰说“打一针不疼不疼……”白大褂则道歉,说没控制住狗狗。 白辛扫过那只没用的小东西,又不快地瞥了这两人一眼,什么都没说,冷着脸拉着辛珂儿越身离开。 辛珂儿跟着他走,走了一段路回头去看,就见刚才还老老实实的哈士奇就开始在主人怀里呜呜呜,尾巴也小心翼翼地摆动起来。 她扭身去看白辛:“白辛,那只哈士奇怕你?” 白辛嗯了一声。 “所有的动物都怕你吗?” 白辛:“当然不是,是他犯蠢吓到了你,我不过露出不快的脸色它就吓破了胆,就是个怂货。这主人也毛病,没病没灾的,给狗打针……但是,别的动物才不会怕我,我这么英俊美貌,人见人爱。” 辛珂儿忍笑,真是只臭美的狐狸。 “你怎么知道它没病没灾?” 白辛:“你看我是什么?” “狐狸啊。” “我是成了精的狐狸,这些小东西在我眼里跟――”白辛眼睛一亮,一把拉住辛珂儿的手:“珂儿,我知道怎么赚钱了!” 第670节 第647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话说到一半突然喊自己找到了赚钱的办法,辛珂儿先是疑惑,接着心领神会,眼睛跟着发亮。 两人同时说: “兽医!” “采药!” 嗯?又同时问: “采药?” “兽医?” 白辛点点头,指着斜对面目光所及的一家中药店:“我可以去山里采药下山卖啊!你告诉我什么药最贵,我随手就能挖来。” 辛珂儿回头,看向他指着的店铺,恍然。 是啊,他不是说辉山上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连一只蚂蚁他都能感知到?那么山上的山珍草药,他也是一闭眼就知道它们在哪。 辉山靠近庆大那面地势平缓,山体不高,但是真正的辉山不止这一块,后面绵延高耸的巨大山峰都是辉山范围,这也是王默能遇到穿山甲的原因,这样的深山老林,肯定有上好的药材。 辛珂儿懂了,点点头,笑:“我以为你被那只哈士奇启发,想到可以去做兽医。你对动物如此了如指掌,又能让它们乖乖听话,做个兽医肯定没问题。” 白辛摸着下巴沉吟:“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得找个长久的营生,还不能太累,最好天天躺着就能赚钱……采药太辛苦了,上山下山来回奔波,而且药材总有挖光的时候,我还真舍不得家里那些天材地宝。” 琢磨着琢磨着,他看向那家路过的宠物医院,以他的视力和听力,能清楚看到听到里头发生的事情,这门面不大,但里头的摆设是他第一次见…… 白辛有了打算,收回视线跟着辛珂儿回酒店,晚上分别的时候,他和辛珂儿说明天不用来了,原来的游玩计划取消。 “才玩第一天,你就打算采药去了?”辛珂儿惊讶,白辛被关在协会培训的时候,每见她一次就念叨一次,念叨着要吃要玩,后悔没玩够先来办了身份证,害得他成人这么多天,一件想做的事情都没做成。 所以虽然这家伙很能吃还身无分文,但她心里不是完全没准备,去接他的时候就备了一笔钱打算专门带他吃喝玩乐――虽然消耗得特别快。毕竟小狐狸刚成年嘛,还是要好好满足他心愿让他开心一下。 “没钱就不能肆意玩,我先去赚钱,等有了钱我来带你去玩!” 辛珂儿依旧满怀意外。狐狸和人不一样,他没有谁应该付钱的概念,从来都是想吃什么就吃,想玩什么就玩,以前吃她的水果毫不客气仿佛是对她的恩赐,现在花她的钱逛街吃喝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他以后知道世事人情后大概会懂,但不该这么快啊。 她自省了一下,是不是她今天开玩笑嫌弃他吃得多,或者她今天不经意为他未来的事情发愁,影响了他? “也没那么着急……” 她想事情的时候,下意识又皱了眉,白辛弯腰凑到她面前,指腹点在她眉心:“我赚钱容易,我来赚钱,你去玩。”想了想,又说,“不要去兼职,太累了。” 辛珂儿张了张嘴:“……你是,是不想让我去兼职……所以才急着自己挣钱?” 白辛仿佛恢复了曾经狐狸的习性,靠过去,脑袋在她肩头蹭了蹭,舒服地喟叹,又似是撒娇以图她答应要求:“嗯,你陪我,不许去兼职。” 人和狐狸到底是不一样的,狐狸脑袋靠过来毛茸茸热乎乎的,人脑袋靠过来……说话的气息扫在脸颊,火烫火烫的。 辛珂儿侧了侧身子:“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一直陪着你。” 白辛微微皱起眉毛,但很快又展开:“可以,你去做,我赚钱。” 反正,就是他赚钱,不许去兼职。 辛珂儿好笑,又觉得心里暖暖的,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好,我不去兼职。但是……采药容易卖药却不一定容易,还有你想好做什么了吗?魔术师?兽医?药商?” 白辛起身,自信勾唇:“你回去忙你的,到时候就知道了。” 说着,推着辛珂儿往外走,送她回宿舍。 第二天,辛珂儿原先的安排突然取消,便有了一整天的空闲,她睡了一个懒觉,起床后在食堂买了一份早餐,背了一个双肩包一边吃一边去“巡逻”校园里的小动物们过得怎么样。遇到猫猫狗狗就从包里掏出它们爱吃的食物投喂。 一圈投喂下来,出了一身汗,看着高升的烈日她想到了白辛。 他真的去山里采药了吗? 这么热的酷暑天,不知道对妖精有没有影响。 这时候,辛珂儿突然想到白辛需要一个手机,不然现在她就能直接发信息问问。 辛珂儿念叨白辛的时候,白辛正从辉山深处钻出来,原本全身雪白的狐毛现在东一块西一块脏兮兮的,脑门上都沾了一块黑,他找了荫蔽地方化成人形,顶着脑门鼻子上的灰,将挖来的好东西一股脑塞进出门顺来的垃圾袋,提着就下了山。 辛珂儿联系不到白辛,索性不去想了,左右这是个妖精,如今又是人、妖共存的法治社会,不至于在他自己的山头出事。她关注到了流浪动物救助社团里,有人提起王默。 他们讨论起王默进辉山“探险”实际疑似捕猎野生动物的事。 如今正值暑假,很多人都放假回家了,留在学校里的人不多,但是这个社团联结了全校喜爱动物的人群,平时消息就非常灵通,经常有很多八卦讨论,王默的事情依旧被散播开了。 整个群讨论得非常热烈,或者说――愤怒。 哪怕王默就在这个群里。 他们轮番@王默出来解释,到底有没有这回事,但是王默一直没出声,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消息。 大家便觉得这是做贼心虚默认了,顿时人人义愤填膺,刷屏似的质问责骂王默。 终于,王默出来发了一段申明,否认了这些指控,强调自己上山是前天发现白狐不对劲想去查看,并没有做这些事。 群里静了静,然后很快开始轮番询问穿山甲和那些装备是怎么回事。 王默坚决否认穿山甲,又说装备是防身加上必要时带白狐下山用的。 然而大家都不信,在庆大,野生动物有问题一个电话就行,自己带装备上山?谁信? 过了一会儿,忍无可忍的群主直接把王默踢了出去。 “这种虚伪残忍还知法犯法的人,不配留在我们社团。” 王默被踢走了,大家又开始讨论他会不会受到惩罚,不管他怎么狡辩,那可是穿山甲,死在他不远处,真有那么凑巧吗? 上次他忘恩负义恩将仇报资助家庭,现在又捕猎保护动物,这种人庆大真的不开除他吗? 辛珂儿时不时参与讨论几句,看着大家的反应也在想,等到开学,王默会不会被劝退? 法律讲究证据,如果证据不足王默可能的确可以逃脱惩罚,但是网络不讲究。这件事从校园内部群传到了网上,并且因为之前的流量和曝光,一传出来就立刻吸引了大量热度。 辛珂儿……嗯,当了一回知情网友在其中添油加醋,也做了一片网络暴力的雪花。 学校没开学,王默又带着庆大上了头条。 学校只能联系公安,发了公告说明整个事件前因后果。 这让网友更生气了,原来这事情王默不承认又没证据,就可能让他逃脱责罚了? 在网上,王默已经不叫王默了,叫中山狼。 在这舆论风口浪尖的时候,辛珂儿在食堂门口遇见了神情沉郁,瘦了一圈又拄着拐杖的王默。 他艰难地一步一步上台阶,一般这时候有谁路过都会问一句要不要帮忙,但现在走过去的人一看到是他,又仿佛不经意地径直走了。 但那眼神,还是明晃晃泄露了一切。 王默低着头,木着脸往上走。 辛珂儿站在食堂门口,冷眼瞧着,自顾自转身进去了。 假期的食堂开得不多,人也不多,但是这不算喧闹的食堂自从王默进来后,全都仿佛不经意地往他那边看,有的还给身边不知情同学科普“庆大中山狼”。 红豆豆正在给辛珂儿发短信,一条接着一条,刷屏似的。 她在骂王默,后怕,也后悔。 不止她,她说她父母也是。 骂王默狼心狗肺,人品居然烂成这样,好好一个高材生为了钱去做这种犯法又残忍的事;后怕这么一个中山狼她们家居然养了这么多年;后悔十几年的关心和金钱养了这样一个人,早知如此,不如不资助,毕竟坏人没能力才没有杀伤力。 辛珂儿吃着饭,余光瞟到风波中心无比沉默的王默,却突然想到,王默这样一个自私自利对动物根本没有感情的人,为什么上学期期初突然转性开始投喂小动物了? 那时候,学校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点开自己的生活分享账号,虽然这个账号她是对外经营吸粉的,但是记录的都是真实校园生活,有些碎碎念和生活小分享,回头去看就会找回当初的记忆。 她不停往前翻,一直翻到了某一条,这条提到“最近认识了一位学长,带着食物过来投喂小动物,却不知道这些小东西都被我们养刁了,吃得比人还好。” 她停留在这一页,前后翻动,翻到了她和阮乐的汉服合照。 这个合照她记得,那之前一周?记不清具体时间了,是宋学长夫妻过来拍结婚照,她们一起去杏花大道围观…… 华灵……白辛…… 辛珂儿咬着筷子,这么凑巧吗? 华灵夫妻来拍照,华灵是妖精,王默突然对动物感兴趣,白辛说华灵对它说过很多妖精变人后的注意事项,会不会被王默听到了? 琢磨太久,一顿饭吃了两倍的时间,辛珂儿把碗筷送到回收处出来时,食堂几乎没人了。 她往外走,门口走进来一人,两人擦肩而过。 辛珂儿觉得有点眼熟,但想了想又不认识,慢慢走下了食堂台阶。 薛晨寅走进食堂,打了菜正要找位子坐,突然停了下来,又快步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我来。” 他接走了王默单手艰难托起的餐盘。 王默顿了顿,说了一声:“谢谢。” 薛晨寅说:“你坐着吧,我去扔。” 王默没坐,站在原地看着薛晨寅走向回收处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晨寅重新回来,见他像个木桩一样直直站在那,是的,木桩,树有活气,他没有,还嘶嘶地往里吸沉郁黑气,整个人就像个负面情绪的黑洞。 他脸上表情渐渐尴尬,停在他面前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默以前从不关心这些小猫小狗,更不在意网上什么网红动物,虽然只和之前的王默做了半年同学,但是他很清楚,王默是个目标性极强的人,不会在这种没有所得的地方付出。 他心虚,知道王默变成这样的原因是什么。 薛晨寅张了张嘴:“晚上……我给你带饭吧,我今晚有空……咱们在宿舍吃。”说完又后悔了,现在的王默太压抑了,带饭可以,一起吃……消化不良。 咔哒一声。 薛晨寅扭头看去,只看到一个女生拿起落在座位上的购物袋转身离开的背影。 还没看清是谁,王默出声:“不必了。”推开他直接走了。 第648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第671节 辛珂儿在走下台阶的时候灵光一闪想起擦肩而过的人是谁,薛晨寅,宋运本科室友。 不知出于哪种直觉,她折回去重进食堂,果然看到了薛晨寅和王默站在一起。 两人的对话也让她明白了,很巧,王默和薛晨寅是研究生室友,现在是一个宿舍的。 真巧。 宋运开学不久来拍婚纱照,过段时间后王默开始关注庆大的动物,由此导致生活资金不足,与红豆豆一家发生矛盾,接着白眼狼事件发生,王默依旧坚持接近动物,甚至上山…… 这一连串的事情,冥冥之中都串联在一起,仿佛互为因果。 之前她以为是王默偷听了华灵和白辛的对话,现在看来,有没有可能是薛晨寅知道华灵身份?王默从薛晨寅处得知妖精的事情? 辛珂儿决定先弄清楚华灵和白辛交流时,有没有第人偷听。 但是她去酒店找白辛,这家伙却不在。 酒店前台说他又续了一周的房费,但早出晚归。 白辛无奈,只好先回学校,打算晚点再来守株待兔,顺便问问这家伙最近到底在干啥。 被辛珂儿念叨的白辛正在那天他们经过的宠物诊所里。 小小的诊所,此时围了好几个顾客,他们脸上义愤填膺,怀里抱着心爱的宠物,嚷嚷着诊所一定要给个说法。 穿着白大褂的兽医两眼无神地盯着前方,明明正面对小诊所最危急的信誉问题,结果他嘴巴一开一合,把隐藏心底的秘密不受控制地说了出来。 他说自己为了推销诊所里的药品、玩具,给上门看诊的宠物编织病情,为了多赚一些诊疗费用,一次能治好的病,拖延成两次次治疗……顾客质问什么,他就一五一十地承认什么,有些事情,顾客根本没想到,但是他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说完后,他猛地回神,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顿时满头大汗,腿一软,跌坐在身后的折叠椅上。 “赔钱!” “我要砸了你这个破店!” “黑心诊所!” 顾客们气得脑子嗡嗡响,今天他们会上门,是因为昨天在本地一个宠物群里,有个群友爆料,说她昨天在这个诊所带动物看病,结果出去一趟回来无意间听到诊所医生在办公室自言自语,说她的宠物没什么大毛病,所有检查都正常,就是她这个主人大惊小怪,但既然她送上了门,那这笔钱他不赚白不赚,不花个几百一千对不起她爱宠的心。 她冲进去对峙,谁知道这个医生无耻至极,不仅承认了自己的行为还没有半点心虚愧疚,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于是,这个群友就在本地宠物群曝光了这个黑心诊所。 白辛抱着手臂靠在诊所门口,眼中白光一闪而过,看着说出心里话而被围攻的黑医,嘴角一勾。 那天和辛珂儿经过这里时,他就发现了,那只吓到了珂儿的小东西健健康康没半点毛病,但是它主人却要给它打针治病,哄着小东西说打完针病就好了,这显然就不合理。 这几天他卖了草药又过来逛了几圈,很快就搞清楚这个诊所是怎么回事,不过略施法术,就让这个黑医不由自主说出了实话。 愤怒的宠物主人们立刻投诉举报这家黑心诊所,有那脾气暴躁的,直接上手把店砸了,那医生嚷嚷着报警,店里乱成一团。 白辛懒得看打架,满意离开,拐到街对面的药材铺。 “借我电话用用。”他找上这几天卖草药经常对接的采购经理。 这个采购经理从白辛手里收了很多药材。一开始他刚见到白辛,心里并不重视,见他长得白净好看,即便脸上沾了灰,但依旧像个出身优越的大学生,便以为他什么都不懂。 谁知道他一个垃圾袋甩上来,一打开,里头样样都是品相好、质量高的珍贵药材。 他倒是想欺负白辛年纪轻没社会经验,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白辛的眼睛,嘴里那个忽悠人的价格就变成了药材实际的价格。 然后做了一笔又一笔生意,每一次白辛都没吃亏,当然,他也没吃亏,这些药材是真的好,值这个钱。 他这种交游广阔的,总觉得白辛有些来路和邪性,确认药材很好后,便也不追根究底了,转而与白辛处成了不错的关系。 他掏出手机给白辛,白辛不接,像个少爷似的吩咐:“135xxxxxx,打过去。” 经理无奈拨通了电话,递给白辛。 白辛接了,皱着眉听着里面的嘟嘟声,直到传来一声“喂。” “我要租你的店铺,出来签合同。” 不谈价格,不问情况,直接喊人房东出来签合同。 电话里的房东和边上的采购经理都有点傻眼。 白辛却不管这么多,只说在这个药材铺等着,让房东快点来。 采购经理还想和他说说这个租金谈判的经验,帮个忙送点人情也好攀攀关系嘛,结果白辛根本理都不理,房东来了后,他直接盯着人家眼睛问:“这条街一般租金多少,你的铺子底价多少?” 那房东也实在得很,报了一个非常实惠的价格,仿佛没有半点抬价的意思。 白辛呢,听完一点头,行就这个价,你把合同去弄来,现在就签。 采购经理傻眼,实在忍不住了,问白辛:“兄弟,你怎么做到让大家一看到你就不耍心眼,实实在在报价的?” 白辛瞥他一眼,那眼神多多少少带点高傲与不屑,嘴里说:“真诚。” 采购经理:……真诚? 他出去看看天,这社会,真的可以靠真诚谈生意了? 白辛签好合同走后,采购经理还十分迷惑,店里的员工见了也好奇,问他:“那经理你当初为什么不坑他?” 采购经理:“我……”对啊,我为什么不坑他?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他很真诚。” 员工:“……” 白辛的效率非常高,租下店铺当天就拿到了钥匙,开门进去手一挥,店里那些旧物垃圾便被清理到了门外,他真诚地问了隔壁邻居怎么处理垃圾,太阳下山之前,就让人把垃圾运走了。 剩下的事情就是装修和准备开店。 白辛看着街上结伴而行说说笑笑的路人,想珂儿了,抿唇,懒得再做剩下的事,关了门回酒店。 一进酒店门,心里想的那个人就出现在了眼前。 “珂儿!”他高兴地叫了一声,跑过去。 辛珂儿抬眼,总算等来了白辛这家伙! “你这几天去哪了?来找你好几次都不见人。” 白辛拉着她往外走,高兴得很,随口说:“我赚钱去了,快,走,我请你喝奶茶,吃烧烤!我有钱了!” 辛珂儿仔细看了看他,确认他没因为挖草药受伤什么的,这才安心:“那你也得给我报个平安才对。不行,你得去买个手机,不然我联系不上你太麻烦了。” “买买买。”白辛也想买手机,就是这几天太忙了,没空折腾。 于是,两人直接去了附近商场,在一家新开的网红餐厅吃了晚饭,又去营业厅买了手机办了手机卡。 白辛也把这几天的事情告诉了辛珂儿。 辛珂儿听得好笑又佩服。果然妖精的办法比人类多太多,白辛一招“真诚”走天下,虽然他还不懂人间的复杂,但哪个奸猾的人都骗不了他,她的担心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装修和□□的事情我陪你,不过开诊所要专业证书吧,你没有执业证……” 白辛:“我去那个黑心诊所看过了,记得那些证书长什么样子,变一个就是。” 辛珂儿:“……那什么,这不违反你们妖精协会的规定?” 白辛理所当然:“我又不做坏事,给它们看病是它们的福气。” 也是…… 辛珂儿捂脸。 白辛成长的速度远远超过辛珂儿的预期,就好像一个懵懂的孩子,不过几天,就成了自己有主意,能办事,还运筹帷幄的成人。 辛珂儿有点莫名失落,但很快就转变了思想,为白辛高兴。 她想起王默那件事,问他:“你上次见华灵,她在哪里和你说的妖精的事?有没有人听到你们对话?” 白辛不知道她为什么又问起这件事,但肯定地说:“不会有人听到,连她老公都没听到,她是借着喂我的时候,与我用密语对话的。” “密语?”辛珂儿好奇。 白辛沉吟:“你不是妖,我若是用密语和你说话,不知道会是什么效果,我先试试,要是你觉得不舒服就说。” 辛珂儿就看到白辛嘴巴一动也没动,但耳朵边传来一声轻轻的,仿佛就在她耳边低语的唤声。 “珂儿。” 辛珂儿耳朵痒了痒,缩缩肩膀:“我听到了。” 白辛见她不难受,继续用密语术和她说话:“你觉得难受吗?” 辛珂儿忍着痒,摇头。 白辛觉得这样挺好玩,继续变着音调喊她,正常的“珂儿”,魅惑的“珂儿”,撒娇的“珂儿”……也许狐天生就带有魅惑的本领,声音也自带拨人心弦的优势,辛珂儿捂着耳朵都没用,一声声“珂儿”入耳入心,莫名就面红耳赤起来。 “别喊了!”辛珂儿一把捂住他的嘴。 周围的人听到她的声音都看过来,有些不明白的样子,因为他们眼里,这两人一直这样面对面站着,什么都没发生。 白辛眨眨眼,眼里都是笑。 他抬手,摸上了辛珂儿的耳朵:“珂儿,你的耳朵好红。” “你……你这个狐狸精!” 白辛眼神无辜:“我就是狐狸精啊。” 辛珂儿:…… 好不容易,辛珂儿才在白辛的“勾引”下平静下来,脑子重新回归理性。 “如果你们用密语沟通,那王默肯定不是受了你们的影响……这样说的话,薛晨寅最可疑了。” “什么可疑?”白辛听了疑问。 辛珂儿把自己的怀疑说了一遍,正好提起想请白辛帮忙看顾校园动物的请求。 这在白辛眼里是小意思,随口就答应了。 接下来几天,白辛开始用“真诚”装修店铺,冷眼看着对面黑心诊所生意做不下去,以往顾客纷纷上门要求赔偿,适时购买了黑医想转卖的二手器材,把店铺装修得有模有样。 开业那天,什么仪式都没有,白辛搬了一把躺椅坐在店里吃水果吹空调,店门外摆着唯一一个开业花篮――辛珂儿送的。 开业的大日子,辛珂儿自然到场,陪他躺在另一张躺椅上,啃西瓜。 啃完一块,擦嘴问:“这里刚出了黑心诊所的事情,你紧接着开业,生意不好招揽吧。” 白辛吃瓜吃得咔嚓咔嚓的,随手一抛,西瓜皮就准确无误地进了垃圾桶,然后再拿起两块,一块给辛珂儿,一块自己啃。 “生意还要招揽吗?”诧异地问。 第672节 辛珂儿:“不招揽难道自己会上门?” 白辛咔嚓咔嚓吃瓜,眼里反问:难道不是? 辛珂儿裂开,刚想说什么,突然玻璃门传来扒拉的声音。 两人看出去,就看到一只全身雪白的萨摩耶使劲刨着他们的大门。 白辛笑了:“开张了。” 辛珂儿忙去开门,才拉开一半,就看到萨摩耶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后头一个女生正喊着“耶耶”狂奔过来。 白辛笑眯眯蹲下,看着在他脚下躺下露出肚皮一脸祈求的萨摩耶,点点它的肚子:“吃多了啊……” 辛珂儿拉着门让那主人进来,还没应酬,注意到放在前台的手机正在嘟嘟震动,仿佛有什么迫不及待的事,一遍遍响起。 第649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萨摩耶的主人住在这附近,也知道这条街倒了一家核心宠物诊所,她还是被骗的苦主之一呢! 今天带着自家小可爱出门遛弯――其实是这只傻狗又把自己吃撑了,走着走着,耐心散步的傻狗突然挣脱她的牵引绳一路狂奔,奔进了这家新开的宠物诊所。 进门时,萨摩耶小姐姐已经心里提起了高高的警惕心,暗骂自家这只傻狗,上几次吃撑了难受得哼哼唧唧,害她带着它去了黑诊所被黑了好几百块钱,钱也就算了,她是真后怕,怕好好的小可爱被下了毒手反而出现问题。 所以,虽然白色毛团子正缩着脚露出肚皮躺在那个年轻男人脚边,虽然这个男人长得真的很好看不像个坏人,虽然他看上去正在给傻狗揉肚皮让傻狗舒服得张着嘴舌头都要吐出来了……但是小姐姐还是用力去拖自家大狗。 “别闹,赶紧起来跟我回家!” 但是萨摩耶个头不小,耍赖时那个重啊,空调间里,小姐姐不知道是累得还是不好意思的,脸都红了。 白辛手在萨摩耶肚皮转着圈,耳朵却竖起来听着辛珂儿的动静。 辛珂儿正在接电话。 “学姐,怎么了?” “珂儿,牛奶出事了,你前几天不是说朋友开了宠物诊所吗?能不能让他来看看……” 辛珂儿心一惊:“当然可以!牛奶现在什么情况?在哪里?” 对面的声音带着哽咽:“在操场后面的垃圾桶,它好坚强,自己爬出来的,但是……但是……” 辛珂儿电话未挂,直接一把抓起了白辛:“白辛,学校一只流浪猫出事了,你快帮我去看看!” 白辛悠闲的神色变为沉肃,二话不说,反手拉起辛珂儿往外跑。 萨摩耶正开心得肚子一鼓一鼓的,身上那舒服温暖的感觉突然消失,一下子停顿在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它的主人也呆了,怎么……怎么走了?这店不关门,把她留在这,就走了? 辛珂儿虽然着急,但脑子很清楚,还不至于慌得六神无主,她看着被她们抛在身后的诊所也在喊:“不关门吗?” 白辛冷着脸:“他们拿不走。” 这条街就在学校隔壁,有白辛带着辛珂儿跑,不费什么力气,就好像一阵风刮过行人,两人就跑出去好远。 他们很快到了小猫牛奶所在的操场垃圾桶边。 这边站了两三个人,脸上都是不忍的表情,给辛珂儿打电话的学姐也在,正不知所措地蹲在边上掉眼泪,辛珂儿跑过去一看,就明白了。 牛奶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其实已经可以算是死了,放在平时,大家只能忍着难过好好安葬了它。 但大概是辛珂儿这段时间为流浪动物奔波很多,所有人看在眼里,也有她为白辛广为宣传宠物诊所的事情,所以学姐不愿意放弃,紧急打电话给她,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辛珂儿看到牛奶身上血迹斑斑,瞳孔一缩,原身的记忆瞬时扑面而来。 是的,一切就是这样开始的…… 白辛对人的情绪非常敏感,他立刻感知到了辛珂儿此刻的情绪波动,那种压抑窒息感,他虽只感知到一丝一毫却已十分难受。 再看到这只奄奄一息的小猫,眼神有瞬间的狐化,凶狠,冷厉。 他上前一步,捏了捏辛珂儿的手:“能救。” 说完,蹲下身,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抚过小猫的脖子、腹部、脊背,在它破了洞的主伤口处停了停,又转向四肢。 “前肢和右后腿都断了,后腿更严重些,身上很多伤,是被人击打的,最大的伤口在右侧腹部,伤口再大一点,肠子都裹不住了。” 他说一句,周围的人就吸一口冷气,学姐已经不哭了,而是咬牙切齿:“是谁干的!畜生!” 白辛嗤了一声:“畜生招你惹你了,畜生比人强多了,现在是人伤了这只弱小的畜生。” 学姐尴尬,又觉得他说的很对:“你说得对,那是人渣,什么畜生都比他强百倍!”说完又紧张起牛奶的情况,“医生,真的能救吗?” 白辛双手托起小猫看向辛珂儿:“走吧,能救活,但不能立刻恢复。” 辛珂儿明白,立刻恢复的话,有问题的就不是小猫,是白辛了。 她看向听到这话喜极而泣的学姐:“学姐,我们先回诊所给牛奶进行治疗,你帮我去小程序上查一查,上次打卡见到牛奶是哪个同学,几点,在哪里。” 她的小程序就是为了防止虐猫虐狗事件而特意开发的,有个功能便是让同学们打卡,比如今天中午已经喂了小猫a,那就上去标记一下,这样大家都知道a吃过饭了,可以换个投喂对象。 这个标记打卡,她特意让开发的同学设置成不能作弊的,不仅要求当场拍照还会自动显示地点时间,不能手动更改,所以有心人想作假也不能。 而社团每天都有人轮流清点小程序上的打卡,确保这些小动物今天都有被好好喂养才会放心,哪只要是不见了,或者没有被标记投喂,他们就会派人出来寻找并喂食。 也许有人会觉得麻烦而不操作,但只要标记打卡次数多了就能积攒积分,一定积分可以去社团免费领宠物粮甚至周边。不愿意做的人的确不会理睬,但愿意做的人会积极参与,每一只小动物,只要一天被拍一次,那么它们一旦出现问题就会当天就被发现。 牛奶也是这么被发现的。 这个小程序由于暑假才推出,又是试运行,所以只有社团内部以及十分关注这些猫猫狗狗的同学知道,又因为在校学生不多,所以这几天基本都是留校的志愿者辛苦按照小程序的模式照顾这些毛孩子。 ?凶手必然不知道现在大家对这些小动物是每天一盘点,也没预料到会这么快被发现。 学姐一口答应了辛珂儿的叮嘱,辛珂儿则和白辛快速回到了诊所。 到了诊所却没想到,那只萨摩耶和它的主人还在,萨摩耶看到白辛来了,立刻起身对着他摇尾巴,主人小姐姐则一脸尴尬,刚想解释,就看到白辛手里血呼啦的小猫,吓了一跳。 她想起辛珂儿刚才的话,立刻反应过来,难道这是庆大的流浪猫? 被撞了? 还是被人虐待了? 她又震惊又好奇,但白辛没理她,辛珂儿顾不上她,两人很快进了诊疗室,门紧跟着关上。 小姐姐重新坐回去,拉回想去门口趴着的傻狗,拍拍它的脑袋:“乖乖等着吧,看上去好像是个挺有爱心的医生,再看看。” 室内,辛珂儿终于能直接询问:“对你来说,救牛奶费力吗?” 白辛轻轻按捏着小猫的心脏,给它输送生机,听到辛珂儿的话,心口一暖,冷肃的表情回暖:“这小东西在我眼里就像蚂蚁在你眼里一样,如果它死透了,我肯定救不了,但它很坚强,一直有一口生气撑着。”他笑着,用另一只手轻轻勾了勾小猫无力的下巴,“拼了命想活下来呢,我一定让它好好活着。” 辛珂儿听到这句话,眼睛顿时热了一热,怜惜地摸摸牛奶的额头:“加油,等你好了,我们去找伤害你的人,报仇。” 有白辛输送的生机,不过一点点,就让弱小的小猫拥有了回生的能量,它的心跳渐渐恢复正常。 辛珂儿找来纱布和药,白辛处理致命伤,她处理那些小伤,最后牢牢地包扎好,看上去就好像医生治疗结束,将它抢救回来一般。 这过程中,她拍了好几张照片,晚些时候回到宿舍,便打码血腥部分,编辑文字发到了自己的分享账号上。 她的账号如今已经有很多粉丝,尤其学校爱动物的同好,基本都关注了她,于是,虽然大家在全国各地,却都知道了今天发生的,这件让人发指的事情。 尤其看到辛珂儿说,牛奶被垃圾袋裹着扔进垃圾桶,却在三条腿都断了的情况下拼尽全力爬了出来,最后一直坚持一口生气不愿意放弃,等到了医生的到来……即便不那么喜爱动物的人都被触动,眼眶发热。 这些人渐渐形成一股力量,虽然他们不在学校,却不断用自己的办法努力寻找虐猫的凶手。 红豆豆也看到了,当晚就打电话过来问具体情况,她不是单纯八卦好奇,而是来问辛珂儿给小猫治伤的费用要多少,非常直爽地说:“我来出。” 其实看过小猫伤情的人都很清楚,几乎废了的一只猫,要治好不知道得花多少钱,而辛珂儿这些人都不过是正在念书的学生,尤其辛珂儿,才大一而已。 所以红豆豆半点拐弯抹角都没有,开口就说一切费用她都能出。 辛珂儿心想,这位姐姐实在是没有吃一堑长一智的总结,依旧这样善心大发,不怕招来第二个中山狼。心里却对红豆豆更加亲近了。 这世上有太多人受伤后学会了为自己的善良穿上盔甲,但一往无前做好事的人总让人忍不住呵护,她是“傻”,可这样没有铠甲全是赤诚红心的傻,让人如冬日取暖夏日饮冰,只觉珍惜可贵。 不过白辛治病不花钱,辛珂儿拒绝了红豆豆提出的资助。 虽然拒绝了,但她在下一篇反馈牛奶伤情的分享里,提了一句红豆豆的善意,也感谢了后台和朋友圈里很多人发来的帮助。 第二天,辛珂儿去诊所看完小猫,发现昨天那位小姐姐带着萨摩耶又来了,还真如白辛所说,生意自动上了门。 小姐姐探望了牛奶,又说自家萨摩耶太喜欢白辛了,所以带它过来逛逛,还试探问,自家萨摩耶有没有什么毛病。 白辛瞥了一眼对着他微笑的萨摩耶,这品种的狗天生长得好,站在那就像个微笑天使,然而白辛完全没被它迷惑,无情道出事实:“吃撑了而已,少给它吃东西。” “呜――”张着嘴微笑讨好白辛的萨摩耶立刻闭上了嘴呜呜委屈。 那主人小姐姐惊奇地看着自家狗狗,居然听懂了? 不过她也放心了,这个医生的确有医术也是个正派的,不像上个,明知道是吃撑了还说狗狗有毛病,坑她花钱。 放下了心,她就不拘束萨摩耶了,但是白辛嫌它烦,随手丢了一只玩具过去:“自己去玩。” 小姐姐就这样看着自家狗狗对这个普普通通的小球玩具无比热衷,疼“娃”的她心甘情愿主动买了同款三个球回家。 足不出户就有入账本是一件高兴的事情,辛珂儿也的确为白辛高兴,不过开心没多久,她又将重心放回虐猫事件上。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那个杀了原主的凶手在虐猫,也不知道这辈子和上辈子虐动物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但她直觉王默和薛晨寅有问题。 那天两人在食堂太奇怪了,而虐猫又偏偏在那之后,妖精的事情也和他们仿佛有些关联。 她不打算再这样防守等待,而决定主动出击。 她和白辛约定了一些说辞,然后离开诊所去了学校。 她是主动找上薛晨寅的,通过社团的学姐帮忙,直接面对面找上门去。 薛晨寅很奇怪,并不知道眼前这个漂亮的学妹为什么找自己,但毕竟自己是学长,态度十分友好,温声询问:“学妹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辛珂儿也很有礼貌,带着对学长的尊敬,还有一点拜托人的不好意思:“抱歉薛学长,突然找你有点冒昧,但是的确有一些急事,我想找宋运宋学长,但我能联系到的相关人只有您了,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忙转达一下?” 第650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找宋运? 薛晨寅面上的笑容温和不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心里已经明明白白拒绝了她。 这样的学妹本科四年见过太多了,宋运长得好,名气高,从来不缺少主动凑上来或者凑到他们这些宋运身边人的女生。 第673节 “学妹有什么事要转达?”他好脾气地问。 辛珂儿紧紧看着他,似乎有些紧张,说:“其实也不是找宋学长,是想找他的女朋友。” 这回薛晨寅真的诧异了。 “华灵?” “啊……应该……应该是这个名字。”辛珂儿满脸不好意思,活脱脱一个想找人但是又没什么底气的年轻女孩模样,让人心生许多狐疑。 说要找华灵,却对华灵的名字都不熟悉? 想要三两句终止话题离开的薛晨寅有了继续聊下去的想法。 “你找华灵做什么?” 辛珂儿说:“我有个朋友。” 这句话一出,两人对视一眼,都听出了此话歧义之处。 辛珂儿连忙强调:“真是我的朋友……他是华灵的远房表弟,想联系华灵学姐但因为太久没联系了,没有华灵学姐的电话,我就想薛学长肯定知道。” 薛晨寅眸光微动,有一瞬间盯紧了辛珂儿,但很快又不相信她说的话了,想了想认为这是辛珂儿想要接近宋运华灵编的说辞吧。 “同学,你说的内容我得和华灵确认,照理说,既然是亲戚,亲戚群里应该都有联系方式的不是吗?” 辛珂儿见他不信任,有些着急,冲口说:“他们没有别的亲人。” 薛晨寅瞳孔微震,探究地看着辛珂儿,神色隐晦。 华灵当然不会有亲戚,花灵化形,哪来的亲戚,不会有远房表弟也不会有别的亲人。 但是,这件事大概只有他知道吧,宋运从没和朋友提起女友家庭,这也不是他们朋友之间爱讨论的话题,其他同学只知道华灵是庆州人,住在庆大附近,家境很不错,人也很漂亮。 网上甚至都公认华灵是个庆州富二代,把她的家庭情况说得有模有样。 只有他知道华灵不是人,所以自然也知道了华灵在这世界必然是无亲无故。 所以,眼前的学妹怎么知道呢? 那个所谓的远房表弟…… 难道也是个妖? 辛珂儿面上是一个稚嫩的大一学妹,实际却牢牢盯着薛晨寅,时刻注意着他的表情和情绪变化。 当她说出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时,薛晨寅显而易见地震惊,以及一丝激动。 试想,一个陌生人跑来找你,对你说,我想找你朋友老婆,我和她沾亲带故,她除了我朋友没有别的亲人了,你把她电话给我一下…… 你什么反应? 只会越听越觉得离谱好笑吧,甚至会怀疑眼前人是不是有病?有臆想症? 如果早就知道朋友妻子是个孤儿,那也只会从怀疑转为将信将疑,继续听听眼前人还能说些什么验证身份。 怎么会震惊呢? 薛晨寅明明一开始完全不信她,却因为她说了一句华灵没有别的亲戚,他就瞳孔地震了? 只有一个解释说得通。 他知道华灵是妖。 听到辛珂儿斩钉截铁地说华灵不会有别的亲戚,他震惊,震惊辛珂儿居然真的知道华灵的情况,并且身边可能有第二个妖。 薛晨寅知道,王默知不知道? 王默不喜欢动物却到处找动物投喂的举动,是不是在找妖? 华灵对多少人说过自己的身份? 这时,薛晨寅开口了,依旧是温和的语气,带着让人信赖的沉稳:“你那位朋友在哪?也是我们庆大的学生吗?” 辛珂儿似乎没什么防备,他问,她就老实回答:“不是,是校外的,不过他就住在这附近。” 和华灵的情况多像啊…… 薛晨寅语气似乎又好了一些,总之辛珂儿忐忑尴尬的感觉越来越少了,两人交流不再那么拘束。 “我会帮你问问华灵,不过在此之前,你有没有照片,或者让我见见你的朋友?见过人我才好和华灵说情况。” 辛珂儿没犹豫就答应了,问了彼此有空的时间,约好下次三人一起喝奶茶。 两人告别分开,辛珂儿回白辛诊所,薛晨寅上了宿舍楼回到宿舍。 一进门就看到沉着脸盯着电脑的王默。 他脚步一顿,走过去,看到了上面的聊天界面,是辅导员。 他只瞟了一眼,心里微动,说不出什么心情――学校似乎有劝退王默的打算。 白眼狼事件风波刚平,又出了穿山甲的事,学校可以给一个学生改过的机会,但是才几个月,王默又犯错引起轩然大波,开学之前,学校要给庆大师生和外界公众一个交代…… 辛珂儿回诊所的路上收到了学姐发来的信息。 她调查了牛奶出事那天小程序打卡,也去那个打卡地实地走访,甚至去保卫处请求查看监控,将牛奶失踪的时间缩短至晚上6点以后。 也就是说,牛奶是那天晚上被人带走的,被虐待得奄奄一息后再被遗弃到垃圾桶,早上被同学发现。 但由于她身单力薄,只能查到这个程度,那个垃圾桶周围没有监控,全校监控也不是她能随口调出来查看的,是谁带走了牛奶无从得知。 辛珂儿就把这些信息发到了她的分享账号上,正好到了诊所,又给大家拍了几张牛奶睁眼的照片,向大家更新牛奶的近况。 等她发完,躺在躺椅上懒洋洋的白辛点点另一把躺椅让她坐下:“事办完了?” 辛珂儿嗯了一声:“薛晨寅果然知道华灵是妖。我怀疑王默也知道。” 白辛冷嗤:“这就有趣了,王默几次三番接近我,不安的好心原来是这个?想接近妖?和妖缔结关系?” 辛珂儿听到这想起之前在协会提起人和妖结婚的事,问:“人和妖缔结关系会怎么样?” 白辛玩着手机游戏,听到这停下来扭头看着她:“在长久的朝夕相处中,妖可以渐渐影响对方,虽然人还是人,但他会更加身强体健,五感敏锐,妖擅长什么,人在这方面会有所得,人有的特点妖也会渐渐掌握,就好像一杯水一杯橙汁,倒在了一起。”说着,他对辛珂儿抛了一个魅惑的眼神,“但不管怎样,肯定是人大有受益,不仅能拥有妖的寿命也能拥有突破人类极限的能力。珂儿――我愿意和你这共享余生寿数。” 辛珂儿惊讶,这世界人妖结合居然是这样的规则吗? 她严肃了表情:“你们妖都这么没法防备吗?我不过给你喂了几次水果,你就要和我共享寿数?”说着,伸出一根手指点点她的脑门,“你可给我长点心吧,别被人骗了,伤心伤命。” 白辛张了张嘴,没想到自己如此表白居然被她数落没有防备心,愣神之后就是笑,握下她的手指笑得不行。 辛珂儿任他笑着,脑子里依旧想着王默的事情。 一想就觉得不对啊。 “你是公狐狸,他是男的,就算他接近了你,怎么和你缔结关系?你们协会可以同性登记结婚?” 白辛的脸刷地黑了:“那是他雄雌不分有眼无珠!” 辛珂儿瞪大了眼,眼神忍不住往他下方瞥去,又立刻收回,噗地一声大笑:“他把你当成了母狐狸?!哈哈哈哈哈――” 白辛下意识夹了夹腿,血气上涌,王默现在在他面前,他一定一掌把他劈了! “那个又蠢又毒的蠢货!” 辛珂儿哈哈哈停不下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王默机关算尽,却连动物基本的公母雄雌都分不清楚,实在是太好笑了。 白辛觉得自己也被笑在其中,让她不要笑了不要笑了她还不停下来,脑子一热,身影一晃压在了辛珂儿身上,一把捂住她大笑的嘴,恼羞成怒:“不许笑了!” 辛珂儿笑出来的热气扑在他掌心,身上却觉得暖暖的,轻飘飘的,好像压上来的不是一个成年男人,而是一只狐狸的重量。 这是她从没关注过的事情,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腰背,又摸了摸。 白辛痒痒,躲着她的手扭动:“你干嘛?” 辛珂儿挣开他的手掌,惊奇:“你好轻啊,是变成人了也依旧只有狐狸的体重吗?” 白辛哼了一声。 辛珂儿觉得神奇,明明这骨头是骨头,肉是肉啊,怎么会没有重量?她小心地在他腰腹那里捏了一把,明明还有肌肉呢。 白辛脸蹭地红了,差点缩回去。一想又觉得不对啊,他才是狐狸精!想他当初在大学课堂旁听了一节关于什么“文学作品中的狐狸精形象”的课,里头那些狐狸精一个个把人迷得五迷六道的,前辈们都这么猛,他不能怂! “不是谁喂我我就喜欢谁的。”他抬眼,严肃了表情说。 如果他脸上的绯红能退下去就更有说服力了。 辛珂儿忍着笑,只当自己怀里抱了一个大狗狗,配合问:“为什么是我?” 白辛缓缓低头,说话的气息吹在她唇边,越来越近:“珂儿,你看着我的眼睛……” 辛珂儿不知不觉地看过去,脑中一个恍惚,眼神渐渐迷离。 白辛动作不停,渐渐唇瓣四合…… 他低声问:“你是故意接近我的吗?” 辛珂儿刻板的声音响起:“是。” “为什么接近我?” “学校有人虐动物,怕你被人害了。” 辛珂儿神志很清楚,清楚知道自己被白辛用了惑术,但是很奇怪,这个身体依旧会主动说出实话,就好像那一刻灵魂和身体分开了。 两句话的时间,白辛就解除了对辛珂儿的法术,只是离开之前,趁她不注意飞速在她唇上舔了一下,白影一闪,就飘到了房间最远的地方。 辛珂儿捂住唇,愣愣躺在那,脑子里闪出的一句话居然是:果然狐狸就是狐狸,亲人都不会,只会像狗狗一样讨好地舔人。 白辛以为辛珂儿会暴怒,见她十分平静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原地站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靠过去:“珂儿~” 等到他回到珂儿身边,辛珂儿一个暴起扣住他后脖颈狠狠揍了他一顿。 后脖颈是很多动物死穴,虽然成精的白辛不怕,但和别的部位到底有些区别。 “你竟然对我用法术!” “套我的话!” “还占我便宜!” “呜呜呜……珂儿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还敢……不是,我下次不敢了……” “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知道你是人美心善大好人,不管自己多辛苦都每日守诺来看我……不像有的人,再喜欢我们实际也不会平等看待……所以我才喜欢你……我错了t^t” 辛珂儿听到这话,渐渐停下动作,摸了摸他的头。 第674节 这只狐狸还是有良心的。 “明天我们一起去见薛晨寅,你能让他说出真心话吗?” 这是白辛的得意领域,嘴角一勾,虽然还被人提着后脖颈,但气势很是狂霸拽:“我能掏出他八辈子的秘密。” 第651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辛珂儿不懂这个世界的妖术:“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白辛气势缩回去一点,小心瞟过来:“你事后能发现自己被用了惑术……可能、也许……他也能?” 辛珂儿一听,这真是个问题,薛晨寅和别人还不一样,他知道妖,很容易猜出自己被施了妖术。如此,当事人能清楚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要不冤枉人尴尬,要不就打草惊蛇。 辛珂儿还担心他会被处罚:“会不会违反你们妖精协会的规定呢?” 白辛说:“只要不利用他做坏事,不被举报调查,协会不管。我们是妖,就算进了你们人间也是妖,如果一切都要过得和人一模一样,那我们修炼几百年干什么?” 有道理。 辛珂儿松开了白辛,独自思索明日怎么问话能让薛晨寅降低警觉。 白辛蹲坐在地上,仰头看着躺椅上陷入沉思的辛珂儿,安静没有打扰。 许久以后,他看到珂儿的表情渐渐轻松,大概是想到了办法吧。 第二天,两人如约到达和薛晨寅约好的地方。 薛晨寅来的不早不晚,十分沉稳不着急,但当他看到白辛那瞬间,微微睁大的眼睛还是泄露了他的内心。 辛珂儿说过,华灵和白辛,但凡知道这两人是妖,就会从他们身上看到他们独有的而人类绝没有的气质,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知情人眼里很难隐藏。 所以薛晨寅一看到白辛,就信了大半,甚至心绪起伏,很艰难才平复压制狂跳的心脏,让他看上去与往日无异。 白辛勾唇,他对人类的情绪非常敏感,清晰察觉了薛晨寅的心潮浮动。 来之前,两人还不确定薛晨寅为人如何,现在,他把这人往“坏”的方向推了推。 又不是个好东西呢。 如此,他下手更没迟疑,趁着薛晨寅控制不住盯过来的目光,直接与他对视上了,一闪而过的白光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薛晨寅并无异样,邀请两人进奶茶店坐下聊。 三人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辛珂儿接收到白辛的信号,开始主动提起话题。 “学长,你看白辛和华灵学姐真的很像对吧,你能把电话给我们吗?” 白辛本色出演一个冷冷的少年,态度并没有辛珂儿那么和煦,直接问:“华灵的电话多少?” 辛珂儿拉了拉白辛,不好意思地对薛晨寅笑:“学长对不起,白辛的性格就是这样,你别理他。” 中了惑术的薛晨寅什么都没说,报了一串数字,说:“这是华灵的手机号。” 白辛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和辛珂儿对视一眼,起身去外面打电话。 在此期间,辛珂儿和薛晨寅闲聊,天南地北的,聊宋运这些本科室友,又说起研究生生活,还带着小女生的八卦,提了几句王默。 白辛不在,其他人的问话薛晨寅都不会被干扰,所以他只是内心懊恼太轻易说出了号码,却没多想,对于辛珂儿的问题也是绕来绕去,只说那些没什么用的事。 然而他心神分散了一半到外头的白辛身上,又懊恼自己刚才一时口快,对于辛珂儿的问话并没有全神贯注,而辛珂儿呢,她提出的那些看似散乱琐碎问题,实际都带上了某些高深的问话技巧。 她清楚知道了宋运的身边人都不了解华灵背景,薛晨寅和宋运之间似乎也没面上如此交好。对王默的态度就更有趣了,薛晨寅语气中充满了对他的叹息,甚至感叹着王默出身贫困其实真的很不容易。然而他对别的问题都模棱两可,却挺直白地感慨着王默突然喜欢动物的转变,谁听了都要对王默起疑。 这时,白辛发来一条信息:“华灵和宋运没有对外透露过任何关于妖的信息。” 辛珂儿也发过去一条,只有两个字:“王默。” 辛珂儿收起手机,正好白辛也回来落座了。 “怎么样,华灵学姐是你的表姐吗?”她扭头问白辛,余光观察着薛晨寅,就见他神色紧绷了很多,也同样盯着白辛。 白辛嗯了一声:“是我表姐。” 薛晨寅的呼吸一下子粗重,但很快被他兴奋的语气掩盖:“那可真是太好了!没想到我们还有这样的缘分,说实话我之前一直不信,世界不至于这么小吧。” 辛珂儿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有时候世界就是这样小呢。” 白辛还是那个冷冷的模样,也不搭茬他们的闲聊,还是单刀直入直接问薛晨寅:“你和那个王默是室友?” 薛晨寅点头。 “我那天看到他全副武装上辉山,后来也传出来他捕猎穿山甲,这事你知道吗?” 薛晨寅不管真心假意都是同一个答案:“听说了。” 白辛继续说,语气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你们是室友,你觉得他是不是杀害穿山甲的凶手?” 薛晨寅还没张嘴,辛珂儿先制止了白辛:“你太不礼貌了,这事情和薛学长没有关系。” 白辛却不理会辛珂儿,身子前倾逼近薛晨寅,甚至带着点逼视:“是,不是?” 薛晨寅本来就会说实话的,他已经中了惑术,白辛问什么他都会说。 可是白辛和辛珂儿一唱一和,这个气氛仿佛他是被白辛搞乱了阵脚逼出来的回答,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异常。 “是。” 白辛眼神一凶,立刻问:“你有证据?还是什么理由?” 薛晨寅脸色白了白,张口说:“他最近一直很关注动物,也很缺钱。但他以前对这些小动物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接近流浪猫狗的最初,就是得知这世上有妖――” 话音戛然而止。 薛晨寅瞪大了眼睛,呼吸粗重。 他……他怎么会说出这个秘密…… 白辛露出了然之色,辛珂儿则恰到好处地表现了震惊、不可置信。 薛晨寅脸上血色迅速退去,仓皇地看了一下四周,又看向白辛,心沉沉往下坠。 辛珂儿在白辛手上点了三下,暗示执行第三套方案。 白辛收到,冷眼看着薛晨寅:“你果然知道了。” “我……”薛晨寅已经清醒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但是情况紧急又混乱,白辛逼问的气势非常强势,他没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被人操控了。 这时,白辛却突然态度一变,耸肩:“行吧,华灵说你是她的好朋友,你知道也没什么。”说着侧头看着辛珂儿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朝夕相处果然会暴露一些事情。” 辛珂儿就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安慰白辛:“对呀,大家都是好朋友,其实知道也正常,以后做事更方便呀。” 薛晨寅沉入谷底的心一下子回归了,大大松了一口气,简直像劫后余生。人在巨大的诱惑和巨大的失败面前,不管理智怎么判断,都会逃避似的选择相信情况并没有那么糟,薛晨寅也是,他轻易就相信了白辛并不在意他得知此事。 他跟着笑:“是的,我的确知道一些事情,但很少很少,也从没对任何人说过。” 白辛却不信,犀利地问:“那王默是怎么知道的?” 薛晨寅心里转了转,他已经认识了白辛,而王默已经废了,既然如此,说出来也没什么。 他就把当时醉酒失言的事情说了,也说了此后王默种种异常,当然他把自己摘得很干净。 说完,还深深忏悔自责,是自己一时醉酒害了室友。 辛珂儿听完,在白辛手里又点了一下。 白辛再次对薛晨寅用了惑术。 然后他看似闲聊,却把这段故事打散了再次和薛晨寅确认了一遍,中了惑术的薛晨寅回答与之前一模一样,也没有起任何疑心。 最后只剩下一个问题,薛晨寅当时真的醉了吗? 这个问题不急。 先解决王默。 薛晨寅提供了不少关于王默的信息,因为王默就是他放出去的“疯狗”,从始至终他都密切关注着王默的动静,前两天王默做了什么,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宿舍,他大致都清楚。 虽然他不会说这么详细,但是却不着痕迹地把该给出的信息都给了白辛和辛珂儿。 白辛听完,对薛晨寅的态度好转很多,终于不再那么冷漠了,分别的时候还给了薛晨寅一个笑脸,辛珂儿缓解气氛说大家都是一家人,他都没有反对。 薛晨寅一个人回去,走在路上心情雀跃仿佛会飘起来。 虽然过程惊心动魄,但没想到结果会这么顺利,一个新的妖,就这么主动送了上来。 就是…… 他微微皱眉,自己又晚了一步,这个妖精身边又有了相伴的人类。 倒是这一对和宋运他们正好相反,白辛这个妖更强势不好糊弄,辛珂儿这个人类反而单纯没什么心机。 想到这薛晨寅皱起的眉头松开。 另一边,辛珂儿整合信息大概圈出了几个虐猫地点,将信息发到了分享账号上,征集路人线索。 她和白辛可以冲过去用惑术让王默说出一切,但这不是铁证。凡有所为必有痕迹,扩大舆论广而征集,必会发现蛛丝马迹。 因为虐猫事件,辛珂儿的账号多了很多粉丝,都是关注牛奶的学生和网友。 看到辛珂儿列出的怀疑地点,大家纷纷动用自己的力量开始查找嫌犯痕迹。 王默现在人人喊打,学校也对他没了信任,辛珂儿不怕他有机会毁掉证据,看到大家开始行动起来,就估计线索很快会出现了。 第652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两人回了宠物诊所。 牛奶趴在窝里睡觉,听到开门动静睁开眼微微抬起头,喵喵叫了两声。 辛珂儿走过去,轻柔地摸着它的头:“今天叫声更响亮了,牛奶是不是又恢复了好多呀?” 牛奶主动蹭着她的手心,继续喵喵叫。 白辛走过来,从她手下抱走白猫:“我给它治疗去了。” 辛珂儿好笑地看着他的背影,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两下:“我们小白不吃醋啊,我也摸摸你。” 白辛的耳朵红了,蹭地一下闪进了诊疗室。 辛珂儿在外头笑。 第675节 白辛放下牛奶,听着外头响亮的笑声,戳着牛奶的肚子恨铁不成钢:“我是狐狸精啊,我应该直接上,勾引她!我怎么能跑?” 牛奶抱住他的手指喵喵喵,仿佛在催着他:一天一次的按摩又要来了吗?快开始呀。 白辛哼了哼,催动法力,轻轻安抚它的身体。 外头,辛珂儿笑完也没闲着,她帮忙清点了一下店里的药品和玩具。诊所主要看病,玩具是为了哄宠物的,但是白辛的诊所好像完全用不着哄这些毛孩子,一个个都听话得很,但是进门的毛孩子却很喜欢这些玩具,每回走,都必带走一两个,于是才开张几单生意呢,药没卖出去多少,玩具却没多少库存了。 等到白辛出来时,辛珂儿就给他出了一个主意:“以后诊所也兼卖宠物玩具和零食吧,这个销量一定好。” 辛珂儿说什么白辛都觉得好,拿出手机就翻出供货商下了一笔订单。 两人才说了几句话,门口又有动物刨门了,这次是只大脸猫,因为玻璃门太重推不开,它整张脸都挤在门上了,显得脸大如饼。 辛珂儿噗嗤笑,忙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才发现,后头还有两只猫呢,匆匆跑过来,顺着她的门缝直接冲进了屋里。 一如从前,它们的主人在后面着急地追着赶来。 这是三个姐妹好友抱着自家猫咪聚会,然而才在餐厅坐下没多久,正开始聊呢,怀里的猫猫就纷纷跳下地,奔着一个方向跑了。 到了地方,三人倒是不像第一个萨摩耶主人那样惊讶,甚至扭头看到躺在窝里的牛奶一下子认出来了。 “你就是网上的阿珂?这是牛奶是不是?” 辛珂儿没想到遇见了关注她的人,笑着应是,又给她们详细说了牛奶的情况。 三人坐下看着白辛被猫咪围绕,三只猫你争我赶似的对着他讨好喵喵叫,猫主子主动亲人真是太难得了,看得人又惊奇又嫉妒。 但一看到白辛的脸―― 啊,大概连猫都喜欢帅哥吧。 白辛比猫高冷多了,对它们的热情不屑一顾,随手扔了两个玩具引开它们注意力,却把其中一只橘猫提了起来。 “这只有病。” 橘猫的主人是个短发女孩,一听就站起来了,但是她不太相信白辛的话:“不会吧,柑橘最近挺好的啊。” 白辛提着橘猫与它对视:“没看到它呼吸已经有异常了吗?” 辛珂儿走过去,站在白辛身边仔细观察,发现猫咪的鼻子会随着呼吸抽动,她弯腰去看另外两只,的确,它们呼吸不会抽动鼻子。 短发女孩听了忙过来看,白辛不等她靠近就把橘猫塞进她怀里:“肺有问题,不治会死。” 三个女生吓了一跳,将信将疑,尤其是短发女孩,捧着自家橘猫仔细看它鼻子,看着看着,发现真有问题,她扭头去问好友:“柑橘鼻子是不是有点肿了?” 两个好友点点头:“这么说是有点。” 短发女孩连忙看向白辛:“医生,柑橘肺怎么了?能治好吗?” 白辛说能,重新提起橘猫往诊疗室去。 三人想跟上,被他一扇门挡在外头。 她们抬头一看,才发现门上写着:“谢绝非工作人员入内。” 辛珂儿过去招呼她们坐下等待:“放心吧,白辛说能治好就一定能治好,你们看牛奶,当时已经奄奄一息了,白辛治了几天,它现在已经能抬头撒娇了。” 说到牛奶,紧张的三人又重新安稳下来。 中间白辛开门出来,按照人类医生的惯例给了一份检查结果,那影像结果显示,柑橘肺部的确有问题。 三人更加放心了,短发女孩拍着胸口后怕:“还好它们主动跑来这里,不然柑橘出事我会后悔死。” 橘猫的治疗要持续好几次,这次简单治疗后,女孩付了费就先带着猫咪走了,当然另外两只喵太喜欢玩具,又给店里带来一笔入账。 三人走出诊所,还是觉得很神奇,这么巧猫猫们跑进了宠物店,这么巧柑橘有病被发现了,还有那个年轻又帅气的医生,气质冷冷的,却一眼看出柑橘有病? 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再去一家宠物医院确认一下。 当天,天色已黑,她们从宠物医院出来时已经彻底打消了对白辛的质疑。柑橘的确病了,而且是发展很快速的肺水肿,没及时发现的话几天就会死。 不知道那个白医生怎么治疗的,第二份检查结果比他那份情况好了一些,影像上清晰可见。 两个好友劝短发女孩:“还是去白医生那里看吧,他好像医术真的很强。” 当天,女孩就抱着柑橘发了朋友圈,感慨了今天的经历,并且对白辛十分佩服,夸了又夸。 宠物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之前的萨摩耶主人后来的顾客,白辛诊所的口碑发散很快,开张不过一月,就客似云来了。 当然,一半宠物真的病了,四分之一宠物进来找他玩被他用玩具打发了,最后四分之一么……他的脸也很揽客啊。 诊所发展的期间,辛珂儿陆续收到了许多关于虐待牛奶凶手的线索,最有利的一条线索是有一位同学,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去保卫科录下了事发当天,生科院实验楼西边的摄像头内容。 这个摄像内容清晰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人在草丛边击打着什么,最后提着一包东西走了。 那天,牛奶最后被人见到,拍照打卡上传小程序的地点,是生科院对面的食堂。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是有可能后来进了生科院的。 那么这个拄着拐杖的人是谁? 在校学生第一反应就是王默,暑假期间,大家印象里唯一一个断腿的人就是王默了,其他人他们都不关注,而王默也有捕猎穿山甲的嫌疑没洗清。 这是王默第一次作案,他没有预谋,所以也没太大的防备。 当时他只是在实验楼做事听到了猫叫声,被吵得不行。他最近做什么什么不顺,舆论几乎要把他打入深渊,周围的同学朋友都用异样目光看着他,对他敬而远之,下楼赶猫的时候突生戾气,驱赶着,驱赶着,一拐杖就把幼猫打在了地上。 牛奶没能立刻跑掉,于是被他一下又一下,打得奄奄一息。 王默恨透了这些动物,他哄着它们、供着它们,牺牲了资助家庭,把自己弄得身败名裂,既然这些没用的动物都不是妖,那么打死又怎么了? 他心底的凶兽被激发,杀了一只猫甚至没想过有谁会去关注。猫不见了就不见了,也许走了呗。却没想到,明明放假的校园,居然还有那么多关注这些流浪猫狗的人,对它们的行踪日日记录。 当有人上门询问此事时,王默完全没预料到,下意识否认了,内心却开始恐慌害怕。 然而,从实验楼这个摄像头出发,辛珂儿细细画出王默可能出现的路线,通过那个提供录像的同学去找沿路摄像头视频,监控死角拍不到他,但这些路上的摄像头记录下的拄拐身影,手里拿着的东西,路过摄像头的时间……拼凑起来就可以推断出凶手就是这个拄拐人。 而这个拄拐的人,大家看着都觉得是王默。 本就气愤虐猫变态的人们,一看凶手居然又是王默,情绪越发高涨,学生和网友集体找上校方,要求必须给一个处罚交代。 第一次忘恩负义,学校不开除,让他上了山害了穿山甲,然后学校又迟迟没动作,又让他有时间虐待小猫,在大家眼里,这是纵容他一次次犯罪! 校方立刻找王默谈话,询问事实真相,也把那些监控视频摆在桌面上,让王默解释。 王默无话可说。 三天后,学校出了通报,作出开除王默的决定。 这天晚上,白辛在诊所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伸了一个懒腰看向辛珂儿:“珂儿,今晚十五,良辰美景月圆花好,我们不如――” 辛珂儿一把抓住他的手:“不如给人套个麻袋,当一回惩恶扬善的月夜双煞!” “?”白辛瞪圆了眼。 这是王默在这所学校的最后一晚,他不愿回宿舍接受室友们异样目光,独自一人坐在校园湖边的阴影里喝酒。 一整袋啤酒都喝光了,王默瘫在长椅上,望着柳枝间的明亮圆月,神志不清,眼角渐渐湿润,他后悔、愤恨、害怕…… 圆月突然被一个黑影遮住,他迷迷糊糊间看到一双闪过白光的眼睛,像兽眼。 “王默。”那人叫他名字。 王默含糊地嗯了一声,是下意识的应答。 “你为什么突然对庆大的动物感兴趣?”白辛直起身子,抱着手臂开始审问。 王默迷迷糊糊,嘴里不受控制地回答:“我……我想找到能成精的动物……施恩……” 白辛嗤笑,继续按照辛珂儿的吩咐审问:“你怎么知道动物能成精?” “薛晨寅说的,他喝醉酒说华灵是个花妖,我想,花能成精,动物也能……” “那你为什么又去虐待小猫?” “我什么都没了,一切的起点就是为了喂养这些废物,它们既然不能成精,为什么不去死?只要这些废物死了,剩下的就是妖精了,你说对不对?” 背光里,白辛的眼睛闪过凶光,盯着王默仿佛盯着一只必死的猎物。 “薛晨寅在这件事里做了什么?” 王默嗤笑:“他?他就是伪君子,我早想明白了,他是故意告诉我妖精的事情,想让我做他的排头兵,帮他寻找妖精,他嫉妒宋运,想找到第二个华灵,是他,都是他!如果我不知道这世上有妖,我的生活还好好的!” 王默说着说着,突然愤恨起来。 白辛收了法术,骂了一句:“蠢货。”一抬脚,就把王默踹到了湖里。 王默醉酒,忘了怎么游泳,在水中沉浮,鼻腔灌进去大量水,濒死的恐惧抓住了他的心脏,他的四肢胡乱在水中挣扎着,想叫又叫不出来。 辛珂儿走到白辛身边,看着他挣扎力度渐渐变小,眼看着要沉下去,终于出声:“让他上来吧。” 白辛手一挥,哗啦一声,王默摔回了岸上,一阵呛咳,酒彻底醒了,人也恐惧得浑身颤抖。 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淹死的感觉好痛苦。 辛珂儿冷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被你害死的穿山甲,被你虐杀的猫,当初比你还痛苦,你只不过体验了百分之一而已,余生你能慢慢体验。” 王默哆嗦着四肢,趴在地上没任何声响。 白辛指尖燃起一道白光,轻轻一弹,白光飞入了王默体内。 一阵风刮过,岸边再也没了动静,王默微微抬头往那个地方看去,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王默拖着行李离开了庆州回到了他的老家小县城。但从这一晚开始,他多了一个怪病,每到晚上入睡,他就梦到自己变成一只弱小的动物,有时候是猫、有时候是狗、有时候竟然是只松鼠,但是不管是什么,梦的开始有多轻松,到后来,他一定会被一个长着自己脸的男人抓住,百般□□虐待,生不如死。 当他真的死时,这个梦才终于醒来。 第653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这个病,折磨了王默整整十年。 他想,这世上果然是有妖的,湖边那男女肯定是妖,只是它们是帮被害的动物来报仇的。他不敢残害动物了,怕身上的惩罚更加严重,他也没能力残害了,现在他甚至不敢照镜子,一看到镜子里的脸就全身都痛,那些梦真得仿佛不是梦,被虐待的痛,像真实发生一样。 他甚至主动去照顾路边的流浪动物,祈求自己行善积德能减少入梦的次数。 十年后,不敢睡觉快速衰老、病弱不堪的王默终于睡了一个安安稳稳的觉,那一天,他仿佛中了十个亿的彩票一般欣喜若狂,然后在入夜时,再次小心翼翼地,恐惧地试着睡觉…… 王默以为是自己行善积德终于被妖精宽恕了,从此更是不敢再对动物有半点不好,却不知道,这只是白辛按辛珂儿所说编织的入梦术到期失效而已,十年后的他也没兴趣大老远去小县城给不人不鬼的王默再补一刀。 时间回到惩罚王默的这一天,白辛带着辛珂儿像一阵风似的吹走了,却没回住所,也没送她回宿舍,而是带着她跑到了一个高楼上,和她坐在楼顶看圆月。 动物看到圆月都会觉得兴奋? 第676节 辛珂儿刚从“飞到高处”的处境中镇定下来,就听到白辛兴奋地对着月亮嗷呜一声,耳朵都微微有点尖了。 她看着神奇,伸手去揪:“你们狐狸难道也会在月圆之夜变身?” 白辛的耳朵被她碰到,一下子就变成了原形,毛茸茸的三角耳朵,快速跑到了他头顶。 辛珂儿更惊讶了,伸手去摸。 白辛连忙歪了身子躲避:“别碰我耳朵!” 辛珂儿收手,笑眯眯看着他:“你耳朵变成狐狸耳朵了诶――” 白辛脸颊微热,再次瓮声瓮气强调:“不要碰。” 辛珂儿看出来了,他的耳朵大概很敏感,但她假作不知。谁让他一个妖精本事那么大,平时两人对上都是她吃亏,如今她好不容易发现一个弱点,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于是明知故问:“为什么?” 为什么……白辛总不能说,我的狐狸耳朵被你一摸,我就全身起鸡皮疙瘩,骨头发软想往你身上蹭吧…… 绝不能说。 白辛板住脸:“狐狸的耳朵不能摸!” 辛珂儿一脸失望:“我都不行吗?那么可爱,你化形前我也经常摸啊。” 白辛觑她,见她真的十分沮丧不开心的样子,微微犹豫。 辛珂儿加把劲,继续“难过”。 白辛暗想,其实除了狐狸精的威严扫地之外,被揉耳朵还是很舒服的,要不,就满足一下她? 他勉为其难地凑了过去。 辛珂儿微讶,她是逗白辛呢,就想看他为难的模样,实没想到他会妥协。见状,揉捏他耳朵的动作变得温柔许多,脸上的笑也多了几分真心,少了几分揶揄。 白辛只觉得脊椎骨一阵电流通过,身子一软就靠到了辛珂儿身上,动物的天性压过了人的属性,下意识在她肩头蹭了又蹭。 “月圆之夜你真的会变回原形吗?”辛珂儿见状问。 白辛说不是:“我喜欢明亮的月亮,所以看到十五的圆月就开心。” 辛珂儿一笑:“那以后我经常陪你来看月亮。” “好。” 赏月回去,白辛送辛珂儿回宿舍,两人又说起薛晨寅和王默。 王默已然解决,这个薛晨寅却看着更加心机深沉,辛珂儿问白辛:“你要不要给华灵通个气?” 白辛点头:“那天和她打电话,她完全不知情,宋运应该也不知道薛晨寅真面目,她对我有提点的恩情,我得回报一一。” 至于薛晨寅…… 这个人太过狡猾了,试探的事情他都撺掇王默去做了,他就在背后看,什么都没做,也抓不到他的把柄,至于他想找妖精做什么,暂时也是未知。 好在,辛珂儿不怕这些阴谋诡计,白辛也不把这种弱小人类的心机放在眼中,两人很快就定下了应对的方针。 既然心怀鬼胎,那必然等不了多久,白辛这么大个妖摆在这,薛晨寅不可能再片叶不沾身了。 果然,王默离校后,薛晨寅开始自然地与白辛走近。 他以华灵的名义,频率不高但也三不五时地来白辛的诊所,看望白辛,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辛珂儿要打工,也有自己的学业,并不能每天都在诊所呆着帮白辛照顾客人,白辛的性子呢,对外人是非常冷淡的,顾客大多知情,但也经常会有一些尴尬。 薛晨寅看到了这一点,每次都凑巧在辛珂儿不在的时候上门,然后用他如沐春风的交际能力帮白辛解决搭话的女生、追问问题的宠物主人,也帮他安利商品,调节诊所气氛。 渐渐的,老客都觉得薛晨寅人不错,有时候还会拜托他当桥梁,找白辛办点事。 白辛冷眼看着薛晨寅唱念做打,别的妖精蠢不蠢他不知道,但是他却是最懂人心的,在他还是一只狐狸的时候,他就能感知到靠近自己的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五百年的狐狸,从没在人心上失利。 薛晨寅和王默一样,一过来对他露出和善的面孔,他就知道这人不安好心,有所图谋。 他现在忍着薛晨寅,不把他直接轰出去,不过是辛珂儿定下的计划,吩咐他要给薛晨寅留下希望,让他觉得自己和妖精渐渐成了朋友,有攀附上的可能。 这样,他就入了套,也不会再玩弄手段去找第三只妖。 如此,很快进入了开学季,新生入学,辛珂儿成了大一学姐。 开学才几天,宋运带着华灵又来了庆大。 ????这次是华灵趁着宋运学校开学晚,在假期尾巴特意过来找白辛的。 当时辛珂儿正好在诊所,四人第一次见面。 华灵是个钟灵毓秀的姑娘,非常符合花妖的气质,眼睛灵动又清澈,笑颜如花,声如清泉,素颜站在那,比银幕上的明星都美。 她看到白辛就高兴得不行,兴奋地抱了抱他,好一阵激动:“哇,小白你真的化形了,太棒了,以后我也有弟弟啦!” 白辛向来不喜欢吵吵嚷嚷,也不喜欢太自然熟的人,但是对于华灵的亲近他没有任何排斥,还露出了笑脸:“那当然了,我还会骗你?” 宋运好笑地把妻子拉到身边,看向辛珂儿:“这位就是辛学妹了?” 辛珂儿笑着问好,还说:“久仰宋学长大名,你是我们所有学弟学妹的偶像呢。” 白辛一听,把辛珂儿往身边拉了拉,目光挑剔地扫视宋运。 宋运浅笑,任由他打量,顿时把白辛衬得十分稚嫩不稳重。 华灵见到这一幕,眼睛一亮,在白辛和辛珂儿身上扫了个来回,一脸“磕到了”的表情。 辛珂儿捂脸,把人从身边扒拉开,少犯点蠢吧。 她去倒了水,吩咐白辛端过去,四人坐下说话。 宋运说起来意:“我和华灵听说白辛惩戒了虐猫的凶手,又听说晨寅似乎也牵涉其中?实在不放心,就亲自过来问问情况。” 华灵点头,说起正事,她脸上少了许多天真烂漫,眉头微皱:“晨寅是我们的好朋友,是个很不错的人,这次真的是他指使的吗?” 白辛斩钉截铁地说:“我从不看错人,他绝对心怀鬼胎。” 华灵看向宋运:“狐妖有辨别人心的天赋,小白这么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宋运听了,神色更加沉重,却想不通:“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呢?促使室友一步步走入歧途,难道他们之间不和?” 辛珂儿摇头:“我觉得,关键点在华灵身上。” “我?” 宋运夫妻都看向辛珂儿。 白辛说:“薛晨寅很早就知道华灵是妖,但他从没告诉你们是吧,如果他不是心怀鬼胎,为什么不来问?” 辛珂儿也说:“如果是我,我可能会怀疑人生也可能会兴奋好奇,然后主动找好友问清楚。除非这个好友是塑料关系。” 宋运摇头:“我们室友四人一直是铁哥们,四年感情不是假的,至少我不是。” 那么问题来了,薛晨寅得知华灵身份为什么隐而不说? 宋运的心渐渐沉下去,他原本完全不信,现在却觉得好兄弟的确有问题。 他站起身:“我去见他。” 华灵阻止:“你现在见他做什么?不是说好我们偷偷过来谁也不说吗?”薛晨寅对王默的所作所为让人后背发凉,若一切是真的,华灵真怕宋运也遭了毒手。 宋运握住她的手:“放心,他还不至于对我做什么,我想去试探一下,看看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态度。” 辛珂儿觉得这个可以,薛晨寅的行为和心理,大概率和宋运华灵有关,宋运去试探,指不定真有所得,毕竟宋运和他做了四年室友,某些方面是非常了解他的。 宋运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去的。 他约薛晨寅时,心里还想着也许王默的确为人卑劣,晨寅只是将他的行为曝光而已;又想着,也许一切都是他们阴谋论了,事情根本没那么复杂。 王默很惊讶宋运突然来了庆大,两人见面后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华灵呢? 宋运微顿,说这次只有自己来办事。 两人找了个安静餐厅吃饭,半年多没见,叙旧许久,说了各自现状又说起未来打算。 宋运从前完全没关注过好友的微表情,也对好友有些不妥的言语不曾多想。但这次有心过来试探,却发现,原来薛晨寅真的和他记忆里不一样。 每当他说起自己现在的成就、未来大好规划,他发现薛晨寅会酸、会意有所指地说他靠华灵,甚至直接打趣他命好……而当他装作无意说起华灵身份的事时,薛晨寅也在对他撒谎。 宋运回来时,整个人都是沉郁的,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但他也给了辛珂儿和白辛一个答案:“华灵的事情,他说是有一次我和华灵在实验室闲聊,他无意听到的,不过我实在想不起我们有没有在实验室聊过这些,平时我都很谨慎的。另外,他可能……觉得我现在的成就都是华灵带给我的,他对我挺不屑……”说到这,宋运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的研究方向正好有很多动物实验,也许他真的想找个妖精帮他完成更多的科学研究,就像我当初……” 华灵气愤地拉住他的手:“但是你的研究明明都是你自己做的!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明明自己不如你,却不肯承认自己无能!” 宋运叹气,摇摇头不想再说,与薛晨寅见面之后,他觉得说这些都特别没有意义,他爱华灵,和他的成就没有关系,但他的成就有自己多年汗水,也有华灵为他做出的付出,这是他们曾经甜蜜的过往,是两人一路互相扶持的珍贵经历。 可如今他要对好友对陌生的学妹掰扯自己到底有没有靠女友成功?难道要为了薛晨寅的想法,一笔一笔算自己和女友之间的账吗? 再美好的回忆都变味了。 宋运颇有些灰心丧气,对这一段五年的友情。 只是看白辛和辛珂儿还想继续查下去,他又打起精神叮嘱了几句:“我马上要开学回校,能帮你们的不多,你们如果要接近他调查他……可以从科研这个方向查查看。现在他知道白辛是妖,估计很快会忍不住提出请求。他研一了,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第654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华灵很心疼宋运,陪着他回酒店后,又偷偷跑出来找白辛和辛珂儿,对他们详细说起自己和宋运相识相恋的经过,也说起宋运的那些朋友,主要是薛晨寅。 在华灵的叙述里,宋运是个书呆子,春光烂漫他在学习,夏日炎炎他在学习,女生在她树下对宋运告白,宋运说要专心学业无心爱情……她快要化形,春日里开得极其烂漫,无数学生过来拍照赏花,他过来站在树下看,研究为什么这棵树能长得特别好…… 后来她化形了,正好撞上想研究她而夜里趁着没人来折枝的宋运……她对人间似懂非懂,宋运却仿佛有了照顾她的责任感,抽出时间陪她适应这个世界。 那时候宋运一边要做自己的研究实验一边要照顾她陪她适应社会,忙得人瘦了一圈,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有一次和她说着话,人就睡过去了。 她当时不懂什么实验研究,听到他想要什么结果,她就把那些植物变成了他想要的样子,结果毁了他所有的实验品,但是他什么都没说,默默从头再来,连吼她一句都没,只说“你是好心”。 华灵很气愤薛晨寅对宋运的揣测,宋运努力过的那些日日夜夜只有她看见,她唯一帮宋运的就是在他累的时候释放醒神放松的香气,让他恢复精力――但是,她也曾经毁了他即将完成的实验啊! 两厢相抵,宋运有如今成就,靠的是自己。 华灵知道宋运很珍视薛晨寅的友情,如今看着爱人遭遇朋友背叛伤心难过,恨不得将人提过来大卸八块。 白辛让她不用生气,拍拍胸脯:“交给我了,一定让他和王默一个下场。” 华灵虽然天真烂漫却也是妖,触怒了她她半点不手软:“一定要揭穿他的真面目,让他众叛亲离,身败名裂!” 然而华灵生气归生气,由于天生单纯,对薛晨寅的了解远不如宋运,没能再提供更多的信息,只把自己记忆里有关薛晨寅的一切全都原原本本讲给白辛二人听。 也幸亏她一个妖精,记性比常人好非常多,过去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 第677节 辛珂儿听完华灵的叙述,发现一个点,大概大四之后,薛晨寅明显对华灵热络很多,会主动攒局请客吃饭,会记得她的喜好带她和宋运去吃她爱吃的东西,会在宋运没顾上华灵的时候,给她一些照顾。 但是华灵是个花妖,不像白辛这样心眼子有一百个,她是个认死理的,认准了宋运便谁也入不了眼。哪怕如今,她说这些事的时候都没意识到薛晨寅所作所为有所逾越,更像是撬墙角,只当他当初是在装好人。 华灵怕被宋运发现自己不在要挨训,讲完知道的一切就匆匆回去了。 白辛和辛珂儿整理了一下手头的信息,决定敌不动我不动,等人自动上门。 毕竟,现在急的不是他们。 庆大已经开学,校园里又恢复了热闹,从家里回来的同学们聊的最多的就是王默那些事。 辛珂儿的室友们也不例外,甚至因为辛珂儿是深入事件的人,三人都拉着辛珂儿让她仔细讲讲这个暑假校园发生的大事详情。 另外两人也就罢了,不在一个专业,阮乐和辛珂儿上课都在一起,坐在教室里就忍不住好奇地发散讨论,又说要和辛珂儿一起去诊所看牛奶。 两人正聊着天,就见到教室里进来的不是本该上课的教授,而是一个年轻的书卷气极浓的青年,他自我介绍是教授的博士生,姓杨,教授有事,让他过来代课一天。 阮乐是个颜控,看到这么年轻帅气的老师一下子来了精神,下了课看到好多同学围上去问问题聊天,她也拉着辛珂儿凑上去,和新老师相谈甚欢。 谁知道新老师看到站在后面的辛珂儿就笑了,说:“我认识这位同学,我是你的粉丝,牛奶最近还好吗?” 阮乐眼睛一亮,立刻提议:“学长,我们下课后打算去看牛奶,你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 杨学长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也行,我家里也养了一只猫,听说那个诊所的玩具特别受欢迎,我正好去看看。” 辛珂儿带着这两人来到诊所时,正好遇见薛晨寅在诊所帮忙。 看到辛珂儿过来就熟稔地招呼:“辛学妹你来啦,今天没课了吗?” 阮乐看着辛珂儿的眼睛都在冒光了,明晃晃在说:姐妹你牛啊!认识这么多又帅又有名的学霸! 辛珂儿扶额,觉得要让阮乐离远一点,免得被薛晨寅卖了她还在乐滋滋数钱。 等到那位杨学长进门,听说了他们三人关系,薛晨寅就笑得更开心了,热情地陪着阮乐逛这个不大的诊所,带她逗弄寄养的宠物。 辛珂儿就与杨学长走在了一起。 白辛从诊疗室开门出来,看到闹哄哄的外间就眉头一皱,直到见到了辛珂儿的身影这才平复了心情,露出一点高兴模样。 辛珂儿就给学长介绍白辛,积极推销他的医术和这个诊所的好处。 杨学长笑呵呵地听着,看得出他的确是养猫的,趁机问了许多问题,弯腰逗着牛奶,眉眼都是温柔。 阮乐拿了一个玩具琢磨半天不懂怎么玩,抬头去看薛晨寅:“薛学长,这个怎么――”却看到薛学长目光停在珂儿和杨学长身上,她心中顿时明了,暗叹一声,又一个拜倒在珂儿石榴裙下的。 白辛却开始不耐烦,开学后辛珂儿很忙,两人相处时间本就少了很多,还有薛晨寅在其中掺和,现在又多了这么几个外人,烦躁。 杨学长听辛珂儿介绍买了几个逗猫的玩具,便提出告辞。 薛晨寅见状便说自己也要回校了,正好一起走。 阮乐想跟上,辛珂儿怕她真的被薛晨寅卖了,把她留下了。 这遂了薛晨寅的愿,同样劝着阮乐留下来再多玩一会儿。 辛珂儿本没多想,看他这样就忍不住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多看了几眼。 她私底下问白辛对杨学长的印象:“你觉得这位学长人怎么样?” 白辛的评价是:“就这样呗。” 那至少不是坏的。 今天这遭的确是凑巧? 前世是有这么一桩代课的事,所以她带着杨学长来看小猫时没任何多想,如果杨学长的确没问题,那么薛晨寅单独和杨学长独处是不是又有坏水了? 就这么又平静无波地过了一周,杨学长代课的那门课有实验内容,杨学长几个学生帮教授的忙,又过来带学弟学妹们做实验项目,其实就是帮老师打杂当助手。 阮乐立刻把杨学长拉到了自己组里。 温文尔雅的杨学长也挺高兴,诚挚表示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他帮忙。 本科生的课堂实验项目算得上小打小闹,他们这些博士在读的,其实都很忙,这些算是义务劳动,很多都是帮大学完成这门课程拿到学分就好了。 这位杨学长脾气比较好,一边传授经验一边加了所有组员微信,几乎有任何问题都会回答,无关实验的问题也能回答就回答。 不过他在辛珂儿这却是相反的,偶尔辛珂儿咨询实验问题,聊完他会主动问辛珂儿一些事。比如她做的流浪猫狗小程序,比如养动物的心得。 但两人关系一直客客气气的,不像阮乐,性子开朗外向,很会交朋友,已经直接称其为杨哥了。 因为彼此的关系,加上大家对动物的共同喜爱,杨学长、阮乐、辛珂儿、薛晨寅、白辛渐渐熟悉,杨学长和他的猫咪也成了诊所的常客。 大概到了学期中期,一半时间在诊所打义工的薛晨寅第一次一脸为难地向白辛寻求帮助。 他说自己的实验遇到了瓶颈,实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希望白辛能帮他去看看那几只实验动物,听听他们的“心声”是什么。 白辛沉默,许久后讥诮地反问:“你拿动物做实验,还让我去问问它们在想什么?” 薛晨寅尴尬,解释动物实验的无奈以及他们人道主义的规定。 白辛依旧冷漠拒绝。 薛晨寅沮丧不已,离开后多日不再出现。 十来天后,他又来了,神色焦急,拉着白辛说他的实验对象出问题了,拜托白辛快帮他去看看。 白辛可以冷眼旁观,但吊了他一次,这次也该“上钩”看看他想做什么,再者,那些动物被他折腾,也是可怜。 去了养实验体的圈舍,他伸手要治疗,却又被薛晨寅拦住,薛晨寅求他:“白辛,医治之前你帮我问问它们到底什么感受行不行?这也是救它们,如果不知道原因,我的动物实验还是要重新开始!” 白辛眼神一冷,威胁我? 他嗤了一声,如实告诉他:“我跟他们不是一个物种,你觉得我能听懂它们在说什么?” 薛晨寅愣住:“啊?” 白辛像看个白痴一样看着他:“你以为鸡同鸭讲是什么意思?你们人,一个物种还会互相听不懂对方语言,我能跨物种和这些小东西沟通?” 多有道理啊!他虽然不知道白辛是什么动物成精,但不管什么动物,他能跨物种使用兽语吗? 薛晨寅彻底呆住了,真的不能吗? 那为什么宋运可以? 他亲眼看到宋运和华灵发的微信。 那是宋运论文成功发表后,他从默默无闻突然名声大噪,然后把华灵这个女朋友介绍给他们室友认识。隔了段时间,有一天,宋运电脑登录微信一边聊天一边写东西,突然隔壁宿舍有人喊他过去,宋运锁屏又合上电脑这才匆匆跑出去。 当时宿舍只剩下薛晨寅,他不止一次看到宋运总是对电脑、手机等遮遮掩掩,有时候他问宋运查个东西,宋运都会快速将聊天界面关掉甚至退出。他们相处快四年,只有这一年来他才这样。 薛晨寅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打开了宋运的电脑,并且凭借上次借用电脑记住的密码,打开了电脑界面。 他看到了华灵和宋运的聊天记录,一段让他震惊至极的聊天内容。 华灵是妖,宋运也知情。 华灵说自己是草木成精,熟悉草木之性,她觉得宋运新的研究想法很好,大力支持,还说遇到任何困难都没事,有她在呢。 薛晨寅还没再往前看,就听到门外有动静,连忙将电脑恢复原样回到床上。 不过一段女友鼓励男友的对话,真有什么内容吗?其实并没有。 但是薛晨寅内心深处的嫉妒与不甘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正当的理由,瞬间冲破压制,充斥了他的大脑。 从此,成了他的执念。 但现在,白辛告诉他,你异想天开呢?妖也不能跨物种。 薛晨寅木木地问:“是因为你是动物成精吗?如果是草木,是不是所有的草木她都能感知到了?” 白辛知道他在说什么,说真的,动物有情绪,跨物种虽然语言不通但情绪能感知、肢体语言也能沟通;植物也有情绪,华灵这样的,能清楚判断植物在不同环境下的正负感受。他们本人如果从事研究,那绝对是事半功倍。 但是他就是要打击他啊,有这么多心机踏实做事早就成功了,想那么多邪门歪道,找那么多理由,实际还不是眼大心空? “感知什么?当个花匠那是可以的,花妖最会种花了。” 种花?宋运的研究和种花没有半毛钱关系! 薛晨寅脑子嗡嗡的,如果妖精不能起大作用,难道宋运真的凭实力发表学术期刊,凭实力去了top2? 他不信。 大概是关系太浅,所以白辛不愿把妖的秘密都告诉他。 第655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薛晨寅只见过两个妖,一个是华灵,一个是白辛。 在他观察中,这两妖除了身上似有若无的气质相同,还有一个相同点,那便是对最初遇见的人类似乎格外信任甚至喜爱。 并且全心全意掏心掏肺。 他曾经开玩笑一般问华灵,你这么爱宋运,对宋运这么死心塌地,是不是宋运做任何事你都能原谅他。 华灵想都没想就说,是啊。 他问,什么事都不介意? 华灵沉默了很久,决然地说:“除了背叛,我们这样的人,最恨背叛,永世不原谅。”但又莞尔一笑,“但是我知道,宋运不会的。我挑人可不只是看皮囊,我相信我的判断。” 宋运是他的好友,初始华灵时,华灵就是宋运女友的身份,又一年后各自毕业分开,薛晨寅不好做什么,也来不及做什么;白辛和辛珂儿则比华灵宋运差了一些,他观察几个月,发现两人并没有确立关系,而辛珂儿每日无忧无虑,涉世未深的模样,与华灵有几分相似。 这一对人和妖,薛晨寅分析观察后认为,关系并没有那么牢固。 白辛不愿对他这个朋友交付秘密,大概是身边有更亲近的人,日子也过得顺遂。攻心之计,计在人心脆弱低谷时,薛晨寅看着圈舍里的实验体,镜片后的眼睛闪闪烁烁。 白辛打击了薛晨寅后,仿若无事发生,继续开着小诊所,过着小日子,上网搜索旅游景点,计划着等辛珂儿放假后两人去哪儿玩。 寻常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很快天气渐冷,11月中旬,杨学长的生日到了。 这还是阮乐告诉大家的,她和杨学长聊得多,人生日籍贯家庭情况都尽在掌握。 薛晨寅听了便说:“去酒吧庆祝怎么样?新开那个,我同门上周过生日就去了,里头大多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挺安全的。你们两个女生可以去见识见识,免得上了社会职场,应酬时不适应。” 他开玩笑说的,但酒吧啊,阮乐辛珂儿上大学后从没去过,阮乐一听就感兴趣了。她平时肯定不敢去,怕遇上什么麻烦,但是这次如果给杨学长庆祝生日,就会有三个男生陪着,那就不怕了啊。 阮乐眼睛发亮,立刻说好啊好啊,满脸期待。 白辛见状,眼中也冒出了好奇,他看电视上网知道酒吧什么样,但是他也没去过。 他一个狐狸精,怎么能有没去过的地方呢。 第678节 看向辛珂儿,盯~ 辛珂儿扶额失笑:“行啊,那就去玩玩,不过说好了,不能醉酒啊。” 薛晨寅笑说:“就我们几个,不拼酒,喜欢尝一尝,不喜欢听歌跳舞玩游戏都行,又没有外人。”说着,拿出手机,“那我约杨哥了啊。” 杨学长生日是周四,几人都是忙完才在酒吧门口碰头,然后说笑着进去。 酒吧昏暗,音乐动感,五人找了一个卡座叫酒,辛珂儿不了解这些花里胡哨的酒实际什么口感和酒精度,阮乐和白辛纯小白,三人头凑在一起,盯着酒单研究了半天。 辛珂儿和阮乐最终选择了价格适当的一款,白辛还在犹豫。 阮乐哈哈笑:“白辛你是大男人,喝酒了还有薛哥和杨哥呢!想点什么点什么!” 白辛觉得很有道理,一点头,指尖点着酒单上的名字:“这个、这个、这个……”把自己感兴趣的全都点了一遍,然后移到另外几款,都是辛珂儿刚才犹豫的,又全点上。 惊呆了一圈小伙伴。 薛晨寅惊问:“你酒量这么好?” 白辛理直气壮:“没喝过。” 杨学长也反应不过来:“那你点这么多……” 白辛:“我喜欢,尝尝呗,不好喝就扔掉。”话是对辛珂儿说的。 阮乐鼓掌:“白老板,你可真豪啊,这就是财务自由的快乐吗!啊啊啊,珂儿你那些酒也给我尝尝,就一口。” 辛珂儿捂脸,小伙伴在人间没多久好像突然有了土霸总之气。 在这样一个学校边上的酒吧,白辛的举动已经成了整个店的top级消费者了,尤其他点的其中几款,都属于高价那档的,随着一样样酒上桌,舞池对面的公屏上,打出了“感谢白总今晚消费xxxx,祝白总财源滚滚,今晚喝得开心,玩得高兴。” 土掉渣的公屏滚动,但是在人群哇哦的惊叹中,莫名让人有种自己成了这个店里仰望所在的感觉。 白辛盯着公屏看了几眼,招手让服务员过来:“改一下,改成白辛和珂儿,祝我们……嗯,就祝我们千年姻缘同心永结。” 酒吧吵闹,即便坐在一起,其他人也都没听到白辛说了什么,唯独辛珂儿坐在他身边,今晚又是他第一次喝酒,怕他真的露出狐狸尾巴,所以留了一半精力在他身上,然后听到了这句话…… 她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人压在沙发后:“你可给我闭嘴吧!”然后笑着让服务员离开,“别听他的,把我们相关的公屏都撤了。” 服务员看看两人,笑,点头应了。 白辛:“呜呜呜――”挣扎。 辛珂儿凑过去让他看清楚自己的瞪视:“老实点,再瞎搞回去和你算账。” 白辛眨眨眼睛,努力流露出无辜之色,让她明白自己真的完全是无心犯错。 辛珂儿这才松手放过他。 阮乐和杨学长正聊得开心,看到这一幕就笑得不行,手里的酒忍不住多喝了几口。杨学长关注到了,一边回应薛晨寅抛过来的话题,一边把剩下那些挪远了。 阮乐和辛珂儿点了生日蛋糕,跑腿送到了酒吧,五人一起给杨学长唱了生日歌,让他许愿。 阮乐问:“有没有可以说出来的愿望,我们帮你完成。” 杨学长沉默了几秒,看向白辛辛珂儿方向:“我希望,世界和平,万物和谐共生。” 阮乐一听,哈哈笑起来,竖起大拇指:“学长大格局!” 白辛抬眼,靠在沙发上的慵懒目光变得严肃,回视姓杨的许久,这才重新懒洋洋收回目光。 辛珂儿本在笑,看到这一幕,心中疑云更多。 薛晨寅和阮乐浑然不觉的样子,招呼大家切蛋糕,玩游戏。 这一场生日庆祝会进行到深夜,虽然一再说克制克制,但白辛点了这么多酒,不知不觉几人还是喝多了。 辛珂儿枕着手臂趴在桌上,白辛扯开衬衫的前几个纽扣,露出一片绯红的胸口,眯着眼靠在沙发上,阮乐居然是最清醒的,行动自如只是微醺,一问才知道她是北方人,她没来过酒吧,没喝过这些名头不一的酒,但是她十几岁就开始在家喝白酒! 杨学长醉了,又像没醉,直挺挺坐在那闭着眼睛,薛晨寅满脸通红,也迷迷糊糊的样子。 他勉强维持清醒,和阮乐说:“今晚大家估计回不去了,隔壁就是连锁酒店,你帮我们去开个房吧,男生一个房间,女生一个房间,正好。” 阮乐心里已经后悔了,后悔这么放纵,眼下薛晨寅说的对,这模样回宿舍不好看,而且白辛住在哪他们也不知道,反正住酒店男女分开,也没什么。 她最清醒,拿了几人身份证就出去了。 剩下四人半醉全醉的坐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薛晨寅还没动,辛珂儿先动了,她想去厕所,迷迷糊糊起了身。 薛晨寅不放心想陪她去,刚起身,腿一软又坐了回去,捂着头眩晕。 他去推杨学长:“杨哥,你还好吗?能不能陪珂儿去趟厕所,我不放心。” 杨学长睁开眼睛,用和平常完全不一样的声音,呆板地嗯了一声。 两人起身离开。 辛珂儿踉踉跄跄地往厕所走,杨学长慢慢地跟在她身后,有时候她有种错觉,杨学长仿佛并没有喝醉。 捂着额角的辛珂儿睁开眼看着地面,眼中哪有醉酒的迷离之色,只是露出思索回忆来。杨学长刚才许的那个愿望,总觉得意有所指。 万物和谐共生? 难道……他也知道白辛是妖吗?! 辛珂儿走出音乐嘈杂的大厅,思路迅速清晰,过往细节在脑中飞快串联,脚步渐渐缓慢。 杨学长走上前,一只手搭在了辛珂儿的肩头。 “辛学妹,” 辛珂儿停下脚步。 “你没醉。”杨学长冷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辛珂儿保持着头疼的姿势几秒,缓缓放下手直起身子,回头看去:“杨学长,也没醉。” 一样冷静的声音,一样肯定的语气。 一个搭着一个的肩,互相看着对方。 “为什么装醉?”异口同声。 辛珂儿盯着杨学长的眼睛:“今天是学长的生日,我们都是给学长庆生而来,满怀善意。之所以来这个酒吧,也是因为有学长几个男生在,能保护我们。但是学长却先一步装醉,到了此时也不说送我们回去,眼睁睁看着阮乐去开房,这是为什么?” 杨学长也说:“那你呢,明明如此清醒,却看着阮乐一个半醉的人去开房?” 辛珂儿:“有人想让我醉,所以我才醉了,不然我一个女生不装醉,真的等着被灌醉吗?” 杨学长皱眉:“谁要灌你?”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凛,“白辛?” 辛珂儿惊讶地看着他:“你觉得是白辛想对我不轨?” 杨学长又犹豫了:“你防备薛晨寅?他怎么了?” 辛珂儿却看出来杨学长和薛晨寅似乎不是一路的,如果这两人是一路人,此时他该按照计划采取行动,而不是和她聊这些有的没的浪费时间。阮乐开房时间有限,薛晨寅想做什么可得尽快呢。 “学长不如先告诉我自己想干什么?”说着,视线瞥了一下他搭在她肩头的手。 杨学长忙抽手,强调了一句:“我不是坏人。” 辛珂儿似笑非笑:“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 杨学长深知解释不清,跳过这个话题问她:“你既然装醉,离开卡座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辛珂儿掉头往回走,什么都没说。 酒吧卡座,辛珂儿两人走了没多久,薛晨寅就把迷迷糊糊的白辛叫醒,让他好好待着,自己不放心过去看看珂儿。 白辛睁开了眼睛,应了一声,还说了一句快去。 但是薛晨寅却是很快去而复返,神色古怪地坐在了白辛身边。 他问白辛:“白辛,你和珂儿是情侣吗?” 白辛醉得难受,喘了一口气看过来。 薛晨寅却像是过于惊讶在自言自语:“我一直以为你们是情侣,才放弃追求珂儿,原来不是吗?原来杨哥和珂儿在一起了,你知道这件事吗?也对啊,杨哥醉成这样,珂儿出去,跟着他就去了……怪不得……” 白辛眼中白光一闪,猛地坐起来:“你说什么?” 第656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薛晨寅看着白辛虽然依旧绯红潋滟但露出三分怒气的脸,似乎明白了什么,忙住了口摇摇头:“没什么,他们走了,我们也走吧,阮乐那应该差不多了。” 白辛不听,怒气勃然:“你带我过去。” 薛晨寅迟疑:“我不知道他们去哪,但应该会回酒店的,我们先去酒店吧。” 白辛似乎为酒精所醉,头脑不如往常清晰,闭了闭眼缓过眩晕,这才拽着薛晨寅起身:“那就去酒店!” 两人离开酒吧,一阵冷风吹来,酒精就更加上头了,白辛脚步不稳,几乎要让薛晨寅搀着,好不容易才到了隔壁酒店大堂。 薛晨寅只觉得白辛看着瘦瘦弱弱,没想到居然这么重,这么一小段路,他好歹也是天天健身的,居然扶人扶得满头大汗。 白辛看见他喘着气擦汗,心底冷哼,照旧全身压在他身上,醉醺醺似清醒又不似清醒。 就相邻隔壁的一段路途,薛晨寅走得好不容易,却没起疑,以为是白辛再度醉得失去意识,所以才格外沉。 阮乐刚办完手续要来找他们,看到两人来了惊讶:“你们怎么自己来了?珂儿呢?” 薛晨寅把白辛交给阮乐:“她和杨学长在一起,你先照顾白辛上楼,我去找他们。” 阮乐只当珂儿和杨学长是在酒吧等着,便伸手扶过了白辛。 她扶得轻轻松松,完全不觉得沉重。 薛晨寅没注意到这个细节,连口气都顾不上喘,急匆匆往酒吧赶。 辛珂儿站在酒吧昏暗的一角,看着薛晨寅气喘吁吁跑回来,四处张望似在寻人的模样。 杨学长皱眉:“他为什么不说一声就带着白辛走了,刚才白辛醒了一下,难道是白辛闹着走?” 辛珂儿否了他的猜测:“我没走,白辛不可能先走。” 杨学长更看不懂了:“那他在干什么?” 辛珂儿走出去:“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装作醒了一半酒的样子回到卡座附近,一眼就被薛晨寅看到了,他忙穿过人群走过来。 第679节 “珂儿你没事吧,这么久不回来急死我了。” 辛珂儿看了一眼已经有别人占了的座位,奇怪问:“白辛呢?” 薛晨寅动了动嘴,停顿了一下才说:“白辛,白辛去酒店了。” 辛珂儿有些着急了,立刻问:“他自己去的?喝成那样你怎么让他一个人走了?” 薛晨寅有些尴尬,看看辛珂儿又看看杨学长,含糊说:“他刚才醒了一下,听说阮乐一个人去酒店,不放心……急着要跟过去看看,我想着你身边有杨哥在,我就送他先过去了。” 辛珂儿惊讶又疑惑:“阮乐?” 就白辛那个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样子,薛晨寅这套说辞说给谁听,谁都会惊讶又不太信吧?白辛去陪阮乐,他能有这么热心? 薛晨寅似乎也觉得说不清,索性不说了:“你醒了就好,很晚了,我们也回去吧。我刚送白辛到酒店,怕你们两个都醉得不清回来找不到人出事,急急忙忙又跑回来,累死我了,先回去睡觉,一切明天再说。” 辛珂儿沉默地跟着他走。 薛晨寅今晚的计划就只是这样吗?让她以为白辛把醉酒的她丢在酒吧,却反而去担心清醒的她室友的安危。 她设想了一下,一对情侣,女友醉酒去厕所,身边没有女性朋友,男友却担心她清醒的闺蜜,把女友扔在了酒吧。 嗯,的确挺可气的,别说男友了,对闺蜜也有了隔阂。 薛晨寅真的很擅长用言语扰乱人心啊。今晚这话,明日若是她酒醒与白辛对峙,他大概会说自己没别的意思,只是随口找理由哄辛珂儿回酒店而已。 再大不了,就说喝醉了,酒后说话不周全,引发了误会。 总之,辛珂儿很可能心里埋刺,但薛晨寅片叶不沾身。 话又说话来,他今晚如此大费周章,想达到什么目的? 杨学长看着一路沉默的辛珂儿和薛晨寅,看蒙了。他这才发现,薛晨寅和白辛辛珂儿之间,好像也不是那么单纯啊。 他选择继续呆呆地“醉酒”,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回到酒店,辛珂儿问白辛在哪,薛晨寅尴尬,小声说:“我也不知道,刚才是阮乐扶他上楼,我直接来找你们了……我给阮乐打电话。” 辛珂儿扯扯嘴角,一脸的不高兴,看着他挂了电话,率先快步进了电梯。 阮乐和白辛自然什么事都没有,白辛被阮乐安置在房间,进房后她就发现白辛清醒了大半,于是直接去了自己房间等珂儿,期间还给珂儿发了消息,听到珂儿发来语音,声音清晰地说自己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放松之后,懊悔之情越来越重,越想越觉得今天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窍,干了这么不安全的事情。 两个女生三个男生,全都喝醉,再熟稔的关系都怕有个万一啊。 尤其她还把珂儿留在那了,哪怕收到了珂儿的语音,也无法彻底安心。就在房间里等待这会儿,她急得嘴角要冒泡。 电梯门一打开,辛珂儿就看到阮乐等在那,对方一见她就明显松了一口气。 “白辛在1503房间,你们过去吧。”她把房卡给两个男生。 薛晨寅担忧地看了一眼辛珂儿,伸手接过。 几人各自回房,辛珂儿细问阮乐遇到白辛和薛晨寅的情况,自然,薛晨寅对阮乐说的话依旧滴水不漏,没有任何问题。 阮乐只知道珂儿和杨学长留在酒吧,薛晨寅送白辛先来酒店。 有薛晨寅前面对辛珂儿说的话,这不就验证了白辛抛下她的事实? 而白辛那边呢,他看着进门的杨学长也在问:“你和珂儿去哪了?” 杨学长莫名:“我们一直在酒吧啊。” 白辛狐疑地看向薛晨寅。 薛晨寅对杨学长说:“他问的应该是你们去厕所那会儿。” 杨学长哦了一声。 白辛不满地盯着薛晨寅,不满他打断自己的质问。 薛晨寅便劝他:“我喝多了,大概看错人了,你明天问问珂儿就知道了。” 然而男女之间,不论事实如何,这种早有预设的询问,对方说什么答案心里都会有犹疑,尤其当对方也对他正不满时,更可能直接爆发争吵。 白辛一脸阴沉地躺下睡觉,一人占了一整张床,洗漱回来的杨学长左右看看,果断走到了薛晨寅的床上坐下。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一米五的床上,不敢翻身。 而舒服躺在床上的白辛则在被窝里发微信。 微信聊天的对象正是本该被他怀疑的辛珂儿。 两人把今晚的事情对了一遍,心里都道了一句“果然。” 薛晨寅这小人果然是打着挑拨离间的主意。 白辛觉得恶心:“我又不是华灵,把他当好人。就算没有遇到你,他在我眼里也是一坨狗屎。” 辛珂儿笑死,可不是,前世根本就没有白辛的出现,全程都是王默在那发疯,薛晨寅按部就班学习,原主死之前,这狗东西还评了优秀毕业生,现在一想,真是恶心。 这说明,前世的白狐直接游玩人间去了,根本没搭理这帮子上蹿下跳的小丑。 想到这,辛珂儿一愣,突然意识到,这一世白辛是因为她才留在庆大的吗? 她一直知道白辛有一颗向往人间的心,人类的世界那么大,他想到处去看去玩去吃,去享受。但是化为人形后,他其实一直留在原地没怎么离开过。 想到这,辛珂儿心口突然淌过一阵热流。 这时,白辛又仿佛随意地发来一条:“你和那姓杨的,是出去溜达了一圈?” 辛珂儿看着这条平平无奇的文字,愣是看出了某狐狸仰着下巴假作不在意但视线又忍不住紧紧盯过来的模样。 失笑。 狐狸的时候吃雏鸟的醋,成了人还是一样酸溜溜。 “杨学长也有问题,他也在装醉,但是和薛晨寅不是一伙的。” 白辛皱眉:“这些人怎么这么烦,好想一巴掌把他们扇到天边去。” 辛珂儿安慰他:“这也是人间的一部分啊,有美景美食可爱的人,也有人心诡谲,咱们遇到了解决就好。” 白辛努嘴:“行吧,听你的,解决他们。” 第二天起床,白辛醒来,老神在在地坐在床上,看着对面的薛晨寅。 薛晨寅以为他酒醒但还记得昨晚的事正在生气呢,心中暗喜,面上忧虑。 白辛暗自冷哼,面上则作出一副嫌弃看不上薛晨寅的模样:“你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珂儿昨天就是去了个厕所,一直在酒吧。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薛晨寅惊讶,仔细去看白辛,发现他真的半点恼怒都没了,只有对他深深的鄙视,这看他如看蝼蚁的表情让薛晨寅心口一窒,心底升起无限黑暗情绪。 但他很能控制心情,垂下眼的功夫,语气已经一如往常:“我后来也觉得看错了,所以昨晚回来也和你说了,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你……你和珂儿聊过了?” 白辛理所当然地说:“自然。” 谁知薛晨寅却迟疑地问了一句:“是珂儿这么告诉你的吗?” 白辛盯过来:“你什么意思?” 薛晨寅仿佛意识自己过于口快,忙摇头,正好杨学长洗完脸出来了:“你们在说什么?” 白辛看都没看他,径直越过他开门走了。 杨学长一脸莫名其妙,薛晨寅却不知道该喜该忧,白辛好像还是选择相信辛珂儿,但是又对杨哥不满,所以白辛到底有没有对辛珂儿产生怀疑呢? 还是妖真的那么忠诚,捕风捉影的背叛它们都不会在意? 薛晨寅眸光沉沉,忠诚啊,这是多让人眼馋的东西。 薛晨寅的深沉不过一会儿,很快他就恢复了原样,还笑着给杨学长解释:“白辛这个醋坛子,昨晚醒来发现珂儿不在就嚷嚷着找她,我把他哄到酒店,他早上起床发现我骗他,生气了。” 杨学长一乐,这么孩子气? 然而,说笑完,看着薛晨寅走出去的背影,杨学长的笑容渐渐收起。 虽然薛晨寅很能掩饰,但是刚才那个神情情绪,他看得清晰真切,和薛晨寅展露出来的性情大相径庭。看来昨晚辛珂儿的举动都是有缘由的。 一群人心思弯来弯去,只有阮乐是真的喝了酒折腾了大半晚上,早上舒舒服服自然醒,啥都不知道,下了楼还和大家打招呼:“早上好啊!” 其余四人都一如往常,互相问好。 离开酒店,阮乐下午有课要回去,辛珂儿的课在傍晚,她和白辛同时拉住了杨学长:“去诊所吃早饭。” 阮乐:???宠物诊所还有早饭? 阮乐:“那要么――”让我也蹭一顿? 白辛辛珂儿同步:“你先回校。” 阮乐:? 薛晨寅被白辛搞郁郁的心态瞬间好了起来,原来早上白辛那模样是强装的,这架势,根本就没平复矛盾。 他主动拉着阮乐走了。 外人可别掺和,旁观者清,万一阮乐劝来劝去果真劝得大家解开心结,那他岂不是白累了一晚上? 没了别人,杨学长的表情也沉静下来,看着辛珂儿和白辛。 白辛眯眼,同样不善地看着杨学长。 辛珂儿则是露出一个笑,轻松自然地邀请:“杨学长,我们回诊所再聊吧。” 杨学长看看这一冷漠不善一笑如春风的男女,深有一种自己面对双剑合璧的感觉,心里的警觉提高到最高点。 “杨学长接近我们是为了什么?” 到了诊所,辛珂儿单刀直入,毫无迂回。 杨学长沉默,这短短一个晚上加一个早上,他渐渐发现,白辛和辛珂儿这一个组合,原来真正难缠的人竟是辛珂儿。 这姑娘和表面展露的单纯无邪、涉世未深模样相去甚远,实在是老练沉稳得很,转眼就能掌控局面的主动权。 白辛嗤笑:“不肯说实话,那就直接点,听听他真心话吧。” 说着,他对上了杨学长的眼睛,眼底渐渐浮起白色的光。 “你为什么接近我们?”他问。 杨学长倏尔笑了,靠到椅背上双手抱胸:“你化形不久,惑术倒是精进极快。但对我没用。” 第680节 第657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杨学长全然不受惑术影响,还轻易点破白辛的身份,这一幕让白辛和辛珂儿都出乎意料。 白辛的眼神顿时危险起来,进入了警戒状态。 若还是狐狸体,大概身上的毛也竖起来了。 辛珂儿也沉了沉心,意识到这人更难对付。 杨学长看着两人全都警备非常、如临大敌的模样,笑了一声,打破这紧张的气氛。 “别急,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白辛冷嗤,谁信呢? 没有恶意,装傻扮纯接近他们这么多月? 白辛:“说出你的目的。” 杨学长无奈地笑了一下,探手耸肩:“好吧,我应该准确地说,我对你们已经没有恶意了。” 辛珂儿侧目:“所以你之前果然故意接近我们,对我们心怀不轨?” 杨学长扶额:“你们这一人一妖……”语气感慨,似是觉得应付不过来。 他坐正身子,端正了态度和语气,认真看着两人:“我就从头说起吧,等我说完,你们就放心了。” 白辛依旧一手放在辛珂儿面前的桌上,维持着护人的姿势,冷冷地说:“说。” 杨学长用肯定的语气说:“你对王默用了妖术。” 明妖不做暗事,白辛半点都不怕,直接认下:“不错,那又如何?” 态度可谓嚣张。 但他的确坦荡荡,问心无愧,连辛珂儿都不觉得这有如何。 杨学长心中感叹,面上依旧正色:“王默做过的事,基本人尽皆知,我们也猜到此人人品低劣大概哪里惹到了你。但也不能排除,你滥用了你的妖术。” 杨学长说:“你对他下的入梦术,十分狠厉,虽然擦着协会法规的边没有触犯禁令,但是对人类来说,这是活受罪。” 白辛嘲讽:“他对牛奶做的事情,难道不足够恶毒吗?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这一点,杨学长是认可的,不过他还是确认了一遍:“你对他如此施法,仅仅因为他虐待了流浪猫,没有其他动机了?” 辛珂儿皱眉:“这难道还不够吗?杨学长身上也有一半其他生灵的血脉,难道对牛奶的遭遇连半点感同身受都没有?相识以来对这些小动物的怜惜爱护都是为了接近我们装出来的?” 杨学长当然不是这样想的,只是试探他们罢了,但听到辛珂儿的话,心里却是触动,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你怎么知道?”但是,他更惊异于辛珂儿看穿了他的身份,“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不对,刚才你还十分意外,就因为我说了这几句话,你就猜出了我的身份?” 辛珂儿笑:“这很难吗?只有协会的执法者才如此在意白辛的举动。你的身份只有两个可能,协会执法者,或者国家公职人员。但我想,管理妖精事务的公职人员,大概本身就有所不凡,不然面对犯事的妖精,会有应对之力吗?” 杨学长听得忍不住点头,再次感慨:“薛晨寅似乎想愚弄你,然而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被他愚弄呢?可叹他机关算尽,自作聪明。” 辛珂儿:“人心不正,自然丑态百出。” 不屑,又全然不将薛晨寅放在心上。 杨学长默了默,给薛晨寅点了一根蜡。惹到这两个煞神,他最好别做出格的事,要不然只会比王默还惨。 白辛催促:“你别岔开话题,继续说,为什么接近我们?” 杨学长也不端着了,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这不已经被珂儿看出来了吗?我是协会的执法者,是个半妖。协会给我发了指令,让我调查你,确认你是否有对普通人滥用妖术。” “珂儿网上有账号分享生活,我通过她的分享大概知道你们一直在救济小动物。我猜你对王默下那样的入梦术,大概是对他虐待残害动物的惩罚。但正义使者有时候会在行私刑的时候渐渐被心理影响,而逐渐偏离初心用刑过度,所以我们需要公审公判,我需要确认你们并没有到这个程度。” 白辛无趣地收回挡在辛珂儿身前的手,只觉得这帮人闲得无聊,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倒是辛珂儿点头表示理解,并没有表露自己被调查的不满,又问:“你的结论呢?什么时候得出的结论?” 杨学长说:“昨晚吧。” 他说起昨晚的心路历程:“我装醉你们现在都知道了。起初我是想观察你们醉酒后的情况,同时也是我职责所在,不能在执行任务期间饮酒过度丧失判断能力。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 他在桌上点了几个点,指代辛珂儿几人:“你们,和薛晨寅,似乎都在演戏。我想看看你们要做什么。” 最后,杨学长看完了整场戏,也发现了薛晨寅才是这场戏的主演,他上蹿下跳,东奔西跑,卖力表演,就为了拆散白辛和辛珂儿。 对此,白辛本可以直接用法术解决此人,但是他没有,而是选择和辛珂儿演戏,等着薛晨寅露出马脚。 虽然这出大戏还没到最后的结局,但是结合这段时间的相处而对两人的了解,杨学长已经确定,这两人如此迂回的举动便能证明他们不会滥用妖术。 “而且,珂儿已经发现了我的问题,我也伪装不下去了,索性直接告诉你们吧。等薛晨寅的事情了结,我会写一份报告,证明你没有触法。” 白辛不屑一顾,扯了扯嘴角嗤声。 杨学长并不介意,他遇到过太多嫌弃他们的妖精,这些妖有着常人没有的能力,有的柔善有的张扬,但不管如何都是随心所欲抬手就能来个妖术满足自我。然而他这种执法者的存在,却死死限制了他们,让他们做事束手束脚,这也不能出格,那也不能过分,明明有能力直接解决的事情,却要费力走程序。 但他也不会因为这些妖的不满而让出底线,改变行事作风。 他扭头去问辛珂儿:“你们和薛晨寅之间的纠葛是怎么回事?能说吗?” 辛珂儿看了一眼白辛,白辛抱胸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抬起下巴,不给对面杨学长半点眼神,那股对杨学长的看不上几乎要溢出来。 他仿佛在说:干你屁事,多管闲事。给老子滚蛋! 辛珂儿笑,别说,白辛这谁也管不了的张扬此刻真是让人心神舒畅,不管杨学长什么身份,他暗自接近他们,骗取他们的信任,这点就很让人堵心,心情不爽是真真的。 但是没办法,这位是公职人员,人家在查案,也是在给他们洗清清白,此时此刻还不能过于得罪呢。 白辛黑脸,辛珂儿自然要扮演白脸。 “我们在王默走之前见过他,从他口中得到一些信息,知道了他这些恶劣行径的最初是薛晨寅引导他去寻找妖精。” 杨学长一听,立刻严肃起来:“薛晨寅知道白辛是妖?” “知道,还知道庆大那个杏花妖华灵,也就是宋运的老婆,也是妖。他就是知道华灵是妖,所以才隐在暗处撺掇王默折腾,然而王默已经得到了惩罚,薛晨寅却是个无事人。” 杨学长懂了:“你们自己现身,引蛇出洞?” 辛珂儿点头:“他只要有那颗坏心,现在引爆还是未来引爆都总是要爆的,现在他还是学生,能力不大,以他工于心计的本事,未来说不定就有一番机遇,到时候问题就更大了。受害的也不会只是一个王默。” 杨学长听完整个故事,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王默虽然卑劣,但某种程度上说,的确是被薛晨寅毁掉的。 薛晨寅还是他的室友,两人是好友。 再联系昨晚,大家明明关系很好,平时薛晨寅也对白辛辛珂儿亲亲热热的,但他挑拨离间时,顺手又自然,完全没有半点心虚愧疚。 杨学长沉默了。 他刚才有一瞬间,觉得白辛辛珂儿是在钓鱼执法,然而听完所有故事后,他觉得这鱼……该钓啊。 他沉默,又沉默。 白辛见他没声了,侧头看向白辛,眼神询问。 白辛虽然能辨别人心黑白,却很难真正认识人心,像杨学长现在这纠结的模样,他就完全不懂,在他看来,事情如此简单明了,还废话干什么?赶紧麻溜走人,别出现在眼前惹人生气,别管他们的闲事。 辛珂儿对他摇摇头,让他再等等。 杨学长看到这两人的举动,福至心灵,突然就明白了。 “珂儿,你告诉我这么多――是想让我做什么?” 辛珂儿笑了:“没什么,不过学长不想看看,你自己在薛晨寅的计划里,充当什么角色吗?要扮演什么戏份吗?” 杨学长:“……所以,你是希望我配合你们继续?” 白辛冷淡:“你也可以直接走,永远别出现在我眼前。” 辛珂儿赞同:“我们真心对学长,却没想到学长是满怀恶意而来,这世道,真是伤人心啊。”说完,一脸受伤地摇头感慨,仿佛有几分看破世情。 杨学长:…… 你就是想让我不仅不阻止你们的钓鱼执法,还要配合你继续钓鱼。 白辛冷冷淡淡,但说的话像个愤青:“这协会的执法者也不是什么好人。” 杨学长:…… 我作为执法者,是不是不该让我们的妖公民对组织失望呢。 “我要怎么做――先声明,我不接受引导人犯罪的行为。” 忧愁的辛珂儿转眼笑了:“自然,我们只是想知道他想做什么而已,不是吗?” 行吧。 薛晨寅期盼的三角关系修罗场变成了结盟上船大会。 这天还没过去,薛晨寅就听说了三人的不欢而散。 因为这三人直接在群里吵起来,就因为辛珂儿@阮乐中午约饭,白辛看不过眼不许她去…… 就这么点火星子,很快蔓延爆炸成三人群中激情吵架。 薛晨寅看着白辛增强了对辛珂儿的占有欲,辛珂儿则质疑白辛的心以及不满他对自己自由的限制,杨学长本来还在劝着,但被白辛那毒舌一次次喷射毒液,他也火大了,开始帮着辛珂儿指责白辛…… 阮乐吓呆了,赶紧给辛珂儿发消息打电话,辛珂儿安抚了她。 薛晨寅却不是,他在群里东劝一句西劝一句,效果却是哪里火势弱了补哪里。 然后心情很好地在食堂打了一份饭菜,以此为佐料下饭。 然而,被薛晨寅幸灾乐祸的三人,此时正坐在诊所对面的火锅店吃火锅,下个毛肚――在群里发条吵架微信――毛肚好了――嗯,好吃,再发一条――来个黄喉…… 敞开了肚子吃。 杨学长请客。 被赎罪请客的杨学长――愤愤发微信,真心实意骂这两个心眼比蜂窝还多的“奸夫□□”――赶紧把烫好的牛肉从白辛筷子下抢回来,我买单,我要吃回本! 第658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阮乐怀疑,那天生日会结束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大家的关系朝着奇怪的方向狂奔而去,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先是温温柔柔的室友突然在群里和“准”男友吵架。 是啊,准男友,在阮乐看来,白辛和辛珂儿就差一点点窗户纸了,两人显然是郎有情妾有意。 第681节 但是现在,他们好像……掰了? 接着,她很喜欢的杨学长突然和珂儿走到了一起,字面意思。两人经常相约图书馆自习、去实验室做实验,上食堂吃饭。 当然,这过程中大多时候还有一个她。 所以是字面意思。 但是白辛不管啊,他越来越像个暴躁的狮子,看到辛珂儿和杨学长同时出现就暴怒。 白辛生气,辛珂儿就会因此更生气,更加不搭理白辛,只和她、和杨学长在一起。 阮乐小心肝颤悠悠的,试着给他们调和。 但是听到辛珂儿愤愤的倾诉,阮乐也沉默了,这个……白辛这么霸道,好像是有些不对哦。 她又勤勤恳恳地跑去试探白辛,结果白辛也很愤愤,一整个像被抛弃的怨男,对着她指责辛珂儿的“始乱终弃”。 阮乐晕了,感觉这就是没沟通好啊,大家说清楚不就好了。 为了好朋友们的幸福,她又去找薛学长。 薛学长答应和她一起努力,他负责好好劝说白辛,她则负责安慰珂儿。 但是到底怎么回事! 几天后,这三人吵得更加不可开交了! 杨学长彻底不去诊所了,珂儿也扬言要和白辛绝交,白辛倒是很嘴硬呢,趾高气扬地说绝交就绝交,全都给我滚! 阮乐头都快秃了。 辛珂儿心疼阮乐,但这娃开朗真诚不会演戏,如果她知道实情了,估计就不会这么自然地表现了,正好最近薅杨学长的羊毛,便索性带着她直奔知识的殿堂,用浩瀚学海转移她的注意力。 杨学长的确是本校博士生,执法者只是他现实生活之外的另一个职责,平时他还是正常生活的。所以,作为一个优秀的在读博士,学业上能给予两个同专业本科生的帮助非常多。两人组了一个小组报了一个生科专业的比赛,从立项开始,杨学长一步步帮助她们,让她们涨了很多见识,做事也事半功倍。 阮乐忙起来了,就忘了那些让人头大的事,甚至渐渐不去小诊所了。 辛珂儿似乎也是这样,每天忙着上课下课兼职竞赛,照顾流浪动物、参加社团活动…… 五人的小群很久很久没了动静。 自从白辛救助牛奶后,学校的流浪动物生病受伤,学生都会送到白辛那儿去,白辛收费也不高,经常都是免费治疗。 小诊所在庆大的名声非常好。 但最近这段时间,流浪动物救助群的同学们说起白辛和小诊所,经常有人同时提起薛晨寅。 他们去诊所,接待的是薛晨寅,沟通的是薛晨寅,收费的是薛晨寅,大家觉得白辛更加酷了,几乎不怎么开口,但一出手就能手到病除。 也有人来问辛珂儿,怎么好久没见她去诊所了,辛珂儿就说自己最近忙。 后来没人问了,大家习惯了薛晨寅成为白辛的代言人,甚至有新生觉得这两人一冷一暖,好配。 就是……原来只是有点酷酷的白医生,现在好像晋级为冷冰冰了,一开口就仿佛在掉冰渣子。 被强行和薛晨寅配对的白辛:你来试试? 这个过程大概历经两个多月,马上这学期就要结束,寒假要开始了。 白辛在辛珂儿的微信上撒泼打滚。 “我忍不了了。” “什么时候把他踢走,我要见你,我想你t^t” “珂儿珂儿珂儿,你是不是忘记我了,你多久没见我了5555” 辛珂儿汗:“微笑jpg,大概二十分钟吧,或者刚才溜进学校还吃了我一盒水果捞的人不是你?” “那肯定不是我。” “哦,我还说那人挺帅的,下次打算再请他吃饭呢。” “去哪儿吃?我们去延安路新开的网红粤菜楼试试怎么样?不用你请客,我来。” 辛珂儿:“……” “睡觉去吧你。” “需要珂儿撸毛才能睡着。” 辛珂儿:“微笑jpg,那你来啊。” 在微笑中感受到了一丝危险气息的白辛:“摇头gif,珂儿晚安,做个好梦,我先睡了。” 这不是怂,这是动物的趋利避害。 有时候,被薛晨寅恶心到的白辛会在她、杨学长、白辛的三人群里破口大骂。 “那个蠢货又在自以为是地对我下心理暗示。” “今天蠢东西赶走了一个聒噪的人,虽然动机不纯,但总算有点用了。” “天天看一个蠢货表演他的心机,我眼睛疼。” 杨学长试图修正这个过于张扬自我的新生妖精,让他情绪稳定又礼貌。 白辛:“你来?” 杨学长:…… 算了,薛晨寅这人心机深沉,只有狐狸精天赋异禀看得一清二楚,我还是退下。 这不是怂,这是识时务为俊杰。 然而玩笑归玩笑,三人对于薛晨寅做的事半点都不轻视。 这段时间,在白辛装傻白甜的前提下,薛晨寅挑拨三人关系很成功。他让阮乐陪伴辛珂儿,实质上是把白辛身边的朋友全都驱离了,接着他趁着白辛“情绪不好”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代理人,又将他与其他人群隔离开来。 如今,在薛晨寅的运作下,白辛几乎没什么深交的好友了,只剩下薛晨寅一个。 而薛晨寅还在对白辛进行各种言语暗示,告诉白辛人心复杂,不如动物纯粹,与其被伤害,何不直接远离。似乎想让白辛对人类敬而远之,专心治疗动物就可以了。 薛晨寅这是想把白辛养成自己的“禁脔”,就像他家养的宠物。 妖精的确武力值max,一般的人情世故也渐渐会熟悉,但要到薛晨寅这种程度,很多成年人都达不到,更何况才化形不久的妖精? 薛晨寅的举动让人脊背生寒。 杨学长都不纠结钓鱼执法的问题了,只想看看薛晨寅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而薛晨寅经历过上一次想让白辛与实验动物沟通而被他冷嘲热讽后,这次不敢直接提出要求了。 早之前他直接送来几只病兔子,让白辛治疗。 白辛不可能拒绝。 治愈后他就带走兔子开始与普通组进行对照实验,然而半个学期过去了,被白辛治疗的兔子和普通兔子没有任何区别,不管他对它们做什么试验,两组兔子一样的结果。 也就是说,薛晨寅的实验失败了,然而研二过了一半。 他开始急了。 但此时,他还只是一般着急。 直到宋运再次发表国际著名期刊的消息传来…… 宋运又有了新的科研成果,并且这一次的论文是发表在普通科研者可望而不可即的期刊上,国内像他这样年纪轻轻如此成就的屈指可数。 忙碌的考试周,全校全网都在讨论这个牛人。 薛晨寅看着白辛,眼中不甘越来越浓。 辛珂儿走了以后,白辛最初暴躁,后来渐渐平复,现在对薛晨寅的态度比从前好了很多,甚至薛晨寅试探提出一些小要求,他也不会再面露鄙视不配合,有时候还会主动用法术帮他解决问题。 薛晨寅原本想将白辛养得再熟一点,现在他等不了了,在白辛任劳任怨帮他医治完所有失败濒死的实验体后,他装作无意地提起:“白辛,你们妖真的太神奇了,为什么能有这样科学完全没法解释的能力?” 白辛知道他最近一直在借用自己的能力辅助那些乱七八糟的研究,闻言顺着他说:“你不是搞科学的吗?你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 薛晨寅试探地问:“那你们的能力会有所限制吗?” 白辛:“有啊,我不能伤害人类,不然会反噬。”这反噬就是,姓杨的第一个跳出来送他一副捆妖索。 薛晨寅却理解成神话传说中的天谴,心中大定,又问:“那你们没有天敌吗?” 白辛看他一眼:“有,但很少出现,你知道了也没用。” 薛晨寅点点头,不再追问了,仿佛的确是闲聊。 几天后,薛晨寅状似无意地提起辛珂儿的竞赛项目进了决赛,还说杨学长帮了很多忙。白辛一听,脸立刻黑了。 薛晨寅马上住了口,一脸懊悔地说自己不该说,拉着人去喝酒。 白辛看着薛晨寅黑沉的头顶,满脸讥讽,这个愚蠢的大脑大概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第二个将他放倒的办法吧,以为上次他醉酒了,这次也会醉晕。 薛晨寅如此费尽心思,白辛当然配合。 两人在酒吧喝酒,白辛一连喝了一桌的好酒,比上次还多了几倍,没付账就晕了过去。 薛晨寅咬着牙付款,又一脸兴奋地把人带到了刚租来的出租房里。 这房子里租来不久,看上去和寻常并无不同,知道白辛躺下后,薛晨寅从柜子里拿出一套东西。 一些取血用的器具以及柳叶刀之类的工具。 辛珂儿和杨学长在酒吧的另一头,看着白辛被薛晨寅带走,杨学长点点辛珂儿:“你确定他会行动?” 辛珂儿没说话,等了二十来分钟,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她和白辛约好的信号和他此刻定位。 她当即点开拨号界面,输入“110”。 薛晨寅想先抽白辛的血,至少抽出足够他实验的量,再小心割一指甲盖的肉,等到白辛酒醒后就说他醉酒受伤便可。 但是诡异的是,白辛醉成一团烂泥,他的针尖却怎么都戳不进他的皮肤。 薛晨寅冒了满头汗。 用尽全力扎下去…… 噗呲,针头歪了,倒扎进他的手背。 “啊――”薛晨寅一个惨叫又紧急刹车捂嘴忍住,生怕把白辛吵醒了。 他忍着痛拔掉针头,转身去拿新的,不知怎么脚下一绊,一下子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脑袋重重磕在白辛躺着的单床上,脑门迅速红肿。 那姿势,仿佛给白辛磕了一个头。 第682节 辛珂儿带着警察往校外某小区赶去,杨学长看看辛珂儿,小声:“这可真是以身饲虎了,万一他掌握了什么对付白辛的办法……” 辛珂儿狠狠瞪过去:“那就是你们的问题。” 杨学长闭嘴。 可不是,对付妖的办法只有他们知道。 警察进了小区,根据定位找到了所在的楼,好在这是个老小区,楼层不高,一家家敲门,在四楼就见到了来开门的薛晨寅。 薛晨寅看到警察身后的辛珂儿,大惊。 辛珂儿根本不和他说话,跟着推开他冲进去的警察跑进了白辛所在的房间。 房中一切正常。 辛珂儿立刻去翻柜子。 薛晨寅冲上来阻拦:“辛珂儿!你干什么?” 辛珂儿停下冷眼看着他:“我亲眼看到你在酒吧把白辛灌醉,也收到了白辛的求救信息,我该问你,你想干什么?” 这时,警察从地上找到一枚折断的针头,举到薛晨寅面前:“这是注射针头?” 辛珂儿推开他搜查柜子抽屉。 房间很小,转眼就翻遍了柜子,而藏在柜子里的抽血工具柳叶刀全都暴露。 杨学长指着东西质问:“你是学生物的,但不是做医生的,学校实验室更是对实验器材有严格规定,你准备这些东西想干什么用?” 辛珂儿又指向白辛被单独拉起袖子的手臂:“你想抽白辛的血?还是想给他注射?” 薛晨寅被问得支支吾吾,但到底是个心态强大的人,很快就冷静下来:“实验室有规定不错,但我自己买来做实验不行吗?你可以说我私自做动物实验,但是诬陷我想对白辛做什么是不是太离谱了?” 他质问两人:“我能对他做什么?反而是你们两个,早就和他闹翻了,今晚突然出现是为什么?警察,我们几个的关系,你去调查一下就知道了,要论害人,也是他们嫌疑更大。” 他的反驳听着有理有据很有底气,警察没再对他采取措施,只要求所有人都去警局接受调查。 坐上警车后,薛晨寅的心态越来越稳,因为一切都没开始,白辛手臂上甚至连个针眼都没有,他们能查出什么?他又能有什么罪? 买些医用器材不是罪。 然而薛晨寅想得太好了。 进了警局,杨学长直接掏出了自己的证件,要求进入特殊审讯通道。警局的警察一见,诧异了一下就立刻变了计划,连问讯的人都改了。 薛晨寅的轻松消失无踪,整颗心向着无底深渊不断沉落。 被强制带进问讯室的时候,他努力挣扎着回头去看杨学长:“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学长什么都没说,带着辛珂儿进了另一个问讯室。 “放心,我已经联系了协会的人过来,在他面前所有人都无法说谎。” 辛珂儿面色轻松:“和白辛一样的惑术问讯?” 杨学长看着她的眼睛:“不错,所以若故意为之也会暴露无遗。” 第659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主导审讯的是个年轻人,穿着制服,和所有种类的执法制服都不同。刚一见面,会觉得这人和白辛有点像,但当他动起来,就会发现截然不同。 若白辛是欢快奔腾的小溪,这人便是平静无波的深潭。 沉稳内敛,看不出深浅。 辛珂儿安稳坐到单独的椅子上,接受调查。 进来前,杨学长故意吓唬她,但让他失望了,她没有被唬到。既然杨学长能跟着她们一起干,这事就不太可能有问题。再者,即便一切如实交代,他们充其量是配合薛晨寅表演,查探他想做什么,何曾引导他犯罪呢? 辛珂儿既然做了就不怕查。 在妖精法术的加成下,这种对象是纯人类的审讯非常快速,纵然有人想隐瞒抵抗审讯,然而法术之下,嘴巴根本不听使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辛珂儿很快走出了审讯室,而薛晨寅再也没能出来。 和她同步出来的还有杨学长以及“酒醒”的白辛。 杨学长轻松又坦然,白辛脸色有点臭,大概第一次被人施加法术不得抵抗吧。 辛珂儿笑着打破走廊中的沉沉气氛:“走,去吃个深夜火锅?咱们小白今晚光喝酒了,饭都没吃上。” 白辛放松了眉眼,心情指数肉眼可见地上涨,伸手揽了辛珂儿往外走:“必须吃,我这些日子被蠢货折磨得都瘦了。” 杨学长跟着笑起来,白辛虽然脾气有点臭,但本性不失真诚可爱,辛珂儿更是,聪慧善良有原则,这次任务不仅抓到了罪魁祸首还得到两个朋友,值得庆祝。 “让杨学长请客。”正想着呢,就听到聪慧善良有原则的辛珂儿在前面笑嘻嘻说了一句。 杨学长:…… 笑容逐渐消失。 “为什么?!” 辛珂儿一脸诧异:“我还是问家长要钱的学生呢,杨学长要让我请客吗?” 杨学长咬牙看向白辛:“那白老板总有钱吧?” 白辛和辛珂儿一个对视,原本想请客的人立刻站到了辛珂儿那边:“我今晚受到了这么大的惊吓,你不慰劳慰劳我?薛晨寅可是想抽我的血,片我的肉,五百年我都没遇见过这么凶残的人。” 杨学长:“……你不好好的吗?我看薛晨寅倒是一脑门包,好像被揍过。” 白辛满脸无辜:“我醉了,不知道。但是我真的受到了惊吓,需要安慰。哦?珂儿?” 辛珂儿摸摸他的头:“嗯嗯,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然后齐齐看过来:“杨学长,真的不请客吗?” 杨学长被这两人黏糊矫情的样子恶心得不行不行的,咬牙微笑:“请,我请。但是白辛你给我少吃点!你那个妖精肚子我填不饱!” 白辛有听没听的样子,反正嗯嗯点头。 三人笑笑闹闹地走出了特殊审讯区,正要离开,后面有人追了上来,是刚才参与审讯的协会执法者,他和杨学长打了个招呼:“有空出来喝酒,今天我先把人带走了。” 杨学长比了一个ok的手势:“有事随时叫我。” 没一会儿,薛晨寅就被扣着手铐出来了,失魂落魄的,眼神都灰了。 白辛三人退到一边看着他出来,薛晨寅走到一半才看到他们,突然激动起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不是警察,白辛!白辛!这是你的妖术是不是!” 扣着他的执法者低喝了一声,薛晨寅立刻哑巴了似的,什么声音都没了,只是大张着嘴,做出使劲喊叫的模样,却什么动静都没有。他惊恐得眼球外突,面容扭曲。 执法者快速把人带了出去,塞进一辆黑色的车里。 辛珂儿问:“他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杨学长:“庆州市人类妖精联合法庭的公审,虽然没有对白辛造成实质伤害,但是他非法拘禁妖精并企图对妖精做实验,在联合法律里,是重罪。” “等到开庭的时候,你们也要去庭上作证,到时候就知道结果了。” 联合法庭开庭的时间很快,学校放假第二天,正好是开庭的日子。 白辛和辛珂儿都去了,见识了一下妖精和人类共同审判的法庭是个什么模样,也亲眼见证了薛晨寅被判刑。 联合法庭的刑罚和人类社会有相似也有不同。 它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人类普遍的刑罚,比如薛晨寅被判□□八年。 另外一部分是妖界惩罚。 薛晨寅将被清洗掉所有关于妖精的记忆,并且被种入与被害者同等经历的幻术,直到刑满释放。 也就是说,薛晨寅想对白辛做的事,未来八年的监狱生活,他将会经常在幻术中自己经历一遍,就像当初白辛对王默施加的入梦术一样。 巧了,两人也是殊途同归。 人类的惩罚对外公示,薛晨寅的罪名是故意伤害罪、非法□□罪等。妖界的惩罚在妖界公示,惩戒原则符合妖精特色,以牙还牙。 薛晨寅整个人都心如死灰状。 他是完全没想到,原来妖精不是像书上传说中那样“野生”的,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有这么一个庞大又完善的组织,妖精居然和人一样有“妖权”。 薛晨寅不知道该震惊这个新世界还是该痛苦自己人生即将毁灭。 但是很快,他就不会再纠结了,服刑的第一件事就是被洗去记忆。 辛珂儿和白辛一起从法庭出来,心情轻松又复杂。 目前来看,前世凶手就在王默和薛晨寅两人之中了,大概率是王默,薛晨寅这人,小人却谨慎,谋害人时攻心为上,冷静阴险,不太会亲手杀人;王默则自私自利,控制不住情绪,眼界小但心思毒,他能杀穿山甲,能虐动物,一步步走下去杀人也是可以想象的。 但王默是直接凶手,薛晨寅是间接凶手,这两人没一个无辜的。 如今能让两人各有惩罚,也算将此事告一段落。 只是这一世他们没杀人,自然难以杀人罪判刑,好在这十年八年身临其境感受受害者同等折磨,大概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脑中一件一件想着这些事,走到法院外,左手突然被握住。 白辛侧身看着她:“放假了,你要回家了。” “是啊,暑假没回去,我爸妈都想死我了。” 白辛眼中闪过疑惑:“爸妈?”他努力去想500年前养育自己的生母,但时间太久早已没了印象。 辛珂儿反手握住他,眼中闪过狡黠:“想不想跟我回去?” 白辛眼睛一亮:“想啊!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一天后―― 辛爸爸骑着电瓶车到车站接女儿,看着公交车来了又去,终于有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了。 “珂儿!”辛爸爸高兴地喊女儿。 “爸!”辛珂儿一抬头,立刻看到了不远处的爸爸,亲热地挥手。 辛爸爸把电动车开到女儿身边,还没说话,低头就和女儿手中笼子里的小白狗对视上了。 “怎么还有只小狗?” 辛珂儿举起笼子给她爸看:“我养的小狗,可不可爱?” 辛爸爸一边点头一边忍不住说她:“你在宿舍养狗啊?你室友都同意吗?快上车,你妈在家做好饭菜了,就等你了。” 第683节 辛珂儿小心翼翼地捧着笼子坐上了电动车,低眼对上小狗圆溜溜的眼睛,里头全都是无语。 “噗嗤――” 小狗愤愤扭头。 辛爸爸启动了车子,嘴里还在说:“这狗多少钱买的?看着油光水滑的,很贵吧?长得还真俊。” 辛珂儿伸出一根手指头伸进笼子里挑逗它的小耳朵,笑:“没花钱,路上捡的,算是收养的流浪狗。” 小狗耳朵一缩,张嘴来咬,但真咬到了却根本没下力,只恨恨磨着,反而磨得辛珂儿发痒。 辛珂儿又笑得不行。 辛爸爸听到女儿的笑声也笑了起来,没再追问狗狗的事情,只觉得女儿开心就好。 回到家的辛珂儿成了宝,爸爸妈妈每天变着菜色给她做饭,又塞了满冰箱的水果零食。 临近过年,小镇的气氛也变得十分红火热烈,辛珂儿每日牵着“小白”出门散步,走远了才收了牵引绳,让愤愤不平的白辛变回来。 白辛一开始很生气,后来……后来辛妈妈实在太会照顾狗狗了,投喂又十分积极,辛珂儿还把一半好吃的分给了他,他就心平气和了。 心平气和后,他就有心思转坏主意了。 比如,溜进辛珂儿的房间,跳上她的床――辛珂儿睡前一把揪起丢出门。 他就呜呜在门口刨门。 辛妈妈闻声赶来,帮着小狗说女儿:“你宿舍里养着它,它肯定习惯和你睡一屋了,现在干嘛把它赶出来?” 辛珂儿:他习惯个鬼。 小白狗:呜呜呜(对对对,妈妈说的对。) 辛珂儿瞪他,揪着它后脖子把它提溜进门,关门警告:“不许变回人,睡到角落不许上床。” 白辛:“珂儿,你真的忍心让我睡地上?” 辛珂儿哼了一声:“当然忍心,谁让你有次卧不去睡?” 白辛委委屈屈:“哦,那我睡地上吧,我要和你在一起。” 辛珂儿十分怀疑,但这家伙还真老实了,就趴在她床边的毛毯上,也不变回原身,就维持小狗的模样,陪着她睡了一夜。 寒假的每一天,辛珂儿起床往下一看,就看到小白狗趴在毛毯上,她一看过去他就睁开眼看过来,一整天的心情都好了。 有时候,这家伙的坏主意打到别人身上。 过年时,走亲访友,家里十分热闹。 有一回,辛珂儿的表哥表嫂带着孩子过来,那真是一对熊家长带着一个熊孩子,以往每次,熊孩子都会把辛珂儿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哪怕藏在卧室的作业本都不能避免。 而她表哥表嫂呢,牵着孩子打哈哈:“看这孩子手欠的,你别和他计较啊,他个孩子不懂事,我回去揍他。” 才十几岁的原主被气哭好几回。 这一次也是,熊孩子一进来就看到了小白,喜欢得不得了,扑过去就想揪它的耳朵拽它尾巴。 白辛本来想配合一下,毕竟是珂儿的侄子嘛。 第一下下来他就痛得不能忍了。 他心思转了一圈,开始逗着这孩子跑,跑几下,一个无形法术过去,熊孩子摔个狗吃屎。 “哇――”熊孩子张着嘴嚎啕大哭。 辛珂儿急急忙忙跑过去,一把抱起安然蹲坐一边的白辛,看着表哥表嫂满脸焦急哄孩子的样子,充满歉意地说:“啊呀,伟伟别和小狗计较啊,他一条狗狗不懂事,回头我好好教训他。” 饭前饭后半天时间,熊孩子哭完追着小狗跑,跑了摔跤又哭,最后其他亲戚都觉得这孩子越大教养越差,都开始皱眉。 这天走亲戚,熊孩子一家头一回没有破坏辛家任何东西,老老实实地肿着眼泡走了。 辛珂儿送走了这群人,抱起小白就用力亲了一下它的脑门:“小白你真棒!” 辛爸爸辛妈妈也都笑起来,辛妈妈还说:“小白爱吃菜,晚上给小白加个肉菜!” 小白…… 小白轰地一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只觉得脸好热,身体好热,好像要烧起来了?(????w????)? 第660章 章 你是成精了吗 【终】 被高高举起来的小白狗呲溜一下,以一种所有人都看不清的动作飞速跑下了地,直奔卧室,很快没了身影。 辛爸爸辛妈妈错愕之后哈哈大笑,都说这狗鬼精鬼精的,好有灵性。 辛珂儿举着空空的手也错愕不已,好奇地一路追过去,下一秒就赶紧牢牢关上了门。 小白狗冲到了床上,把脑袋捂进枕头下,身子早已不是小狗的小身板,长长的狐狸身子,还有九条蓬松巨大又柔软的狐狸尾巴,在空中摇晃飘荡。 “白辛……”辛珂儿又错愕又惊艳,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她穿过柔软蓬松的狐狸尾巴,拉开枕头去看他:“你怎么了?” “呜――”的一声狐狸低鸣,硕大的九尾消失,白衣白裤满脸通红的少年趴在了床上。 辛珂儿伸手去摸她的额头:“你怎么脸这么红啊?” 白辛躲开,在床上打了一个滚,又滚回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辛珂儿:“你亲我了!” 辛珂儿一愣,终于想起刚才自己做了什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白狗太过乖巧可爱,一高兴忘记里头真正的芯子是谁了…… 她也后知后觉不好意思起来,清清嗓子,强辩:“我亲的是小白,是那条狗。” 白辛一呆。 辛珂儿张嘴打算好好给他忽悠一顿,额上突然落下一片温热。 白辛捧住辛珂儿的脸,用力在她额上亲了一下,许久才松开。 他的眼睛更亮了,满是笑:“那现在是我了。” 辛珂儿张着嘴,所有的话都消失在喉间了…… 白辛看着这样的辛珂儿,只觉得好喜欢好喜欢,微微一用力把人带上了床,脑袋搁在她颈间蹭来蹭去:“珂儿珂儿,我们去登记结婚吧,我好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永远这么快乐。” 辛珂儿听到最后一句话,心塌了一角,揉揉他的头发没有出声。 白辛仰头看他:“好不好?” 辛珂儿微笑:“人类的婚姻都要经过恋爱,而且我现在才大二,不可能结婚的,我们一家都不会同意。” “啊……”白辛终于想起人和妖的区别,他想和珂儿永远在一起,还得适应人的习俗。 他暗暗决定,回去就研究人类是怎么结婚的。 “那先不结婚,那――你再亲我一下?刚才是小狗的样子,没完全感受到。” 辛珂儿:“……” 脸红了。 “珂儿,你的脸也好红啊。” 辛珂儿啧了一声:“你闭嘴。” 白辛面上纯然无辜,眼中却已经有了揶揄,伸手在她脸颊碰了碰,碎碎念:“你怎么了,你的脸也好烫。” 辛珂儿一把拉下他的手,对上他明知故问的眼神,哼了一声,低头碰上他比白莲花还无辜的嘴…… 某人成功安静。 几秒后,辛珂儿起身,挑眉:“呀,白辛你怎么了?怎么脸像块烧红的碳啊?” 白辛:宕……宕机了…… 脑中无限循环:珂儿亲我了……珂儿亲我了……被亲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和亲人完全不一样啊……甜甜的,软软的……亲我了……亲我了…… 咻的一下,高大的少年又变成了一只九尾白狐,身体明明还在宕机,九根尾巴却荡漾得飞舞。 辛珂儿起身捂脸,这家伙要是回回这样,这恋爱里人兽恋的体验也太高了吧! 辛珂儿表示:不太可。 太重口了。 好在她刚才及时锁了卧室门,不至于暴露。 在老家的寒假过得很快乐,白辛虽然九成时间是个小狗狗的形态,但也切实体验了一把人间新年,辛爸爸辛妈妈都是很善良温和的人,同样很喜欢小白,跟着辛珂儿把小白当小孩子养,连做汤圆都允许小狗围坐在桌边,一边裹汤圆一边一本正经地给它讲解。 别说,白辛还真认真听了,眼珠子跟着辛妈妈的动作转动,非常认真,把辛妈妈逗得开怀大笑。 过完寒假,辛珂儿提着大包小包带着白辛离家,依旧是辛爸爸送她到车站,但这回,即便是白辛,蹲在笼子里看着辛爸爸的身影都觉得伤感不舍了。 薛晨寅被判刑的事情是开学后才广泛传播开的,他可是宋运的室友兼好友啊,居然突然因为故意伤害等罪名被判刑了,也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这所谓的故意伤害罪,其实是他非法拘禁他人想做实验。 这简直骇人听闻。 再一打听,薛晨寅和王默也是一个寝室的。 这个寝室另外两个室友都被连累了,接下来的研究生期间,极尽低调。 借王默的光,一传十十传百后,薛晨寅犯罪坐牢的消息以“王默同学”的身份上了热搜话题,然后王默又被拉出来鞭尸。 宋运在薛晨寅入狱时便从白辛这里得知了消息,再看到好友以这样的情况上了热搜,更是心情复杂。正好另外两个本科室友见了新闻过来打听情况,三人聊了聊,各自感慨。 情绪惆怅的宋运走出实验室去找妻子回家,走出校门穿过人行道,一个鲜花盛放的花店生机盎然地立在街边。 还没走近,就有淡淡的花香传来,吸引了许多人进店选购。 “放心带回家哦,如果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送来处理,保证每一朵花都开得开心又漂亮。”华灵充满活力的声音在店里响起。 “老板娘可真会说话,还真是,我看到你店里的花,都觉得特别开心呢。” 宋运温柔了眉眼,推开门走进去:“华灵,回家了。” 白辛说得对,何必花心思于不善的人,只要开心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了,薛晨寅被抓是好事,从此以后,华灵也少了一份威胁。 “宋运!你来啦!最后一单,马上就好。” 宋运等在一旁,并不着急:“没事,别急。我正好想想晚上吃什么。” 华灵抬起脸:“想吃你做的。” 第684节 宋运失笑:“我才学了两道菜,已经做了一周了,没吃厌吗?” “你做的吃多少次都不厌!” 宋运是真的开心笑出声了,满是宠溺:“好,那我们去超市买菜。” 顾客接过华灵包装好的花,听着这段对话跟着被甜到了:“老板娘和老板好幸福哦。” 华灵甜甜祝福:“姐姐也会很幸福的~” …… 大二结束进入大三,虽然王默薛晨寅已经被揪出来,但是辛珂儿还是小心留意着校园里是否出现虐小动物的情况,一个月一个月过去,大三也过去了,一片安然,什么都没发生。 辛珂儿的心事彻底放下,开始全心准备毕业。 这最后两年,白辛的宠物诊所越开越大,由于“客人”都是主动上门,他又有好医术好口碑,小诊所渐渐变成了一个综合性宠物乐园,宠物的吃喝玩乐全都囊括,店里还招了几个爱动物勤工俭学的贫困生兼职。 毕业那天,白辛来到学校,亲眼看着辛珂儿穿上学士服走上讲台,完成了大学生涯的最后一个仪式。 一群人走出礼堂时,他们看到杨学长抱着一束花等在门口。 周围的朋友一齐看向脚步渐渐慢下来的阮乐。 室友们推着她走向杨学长。 杨学长含笑看向阮乐:“小乐,恭喜毕业。” 辛珂儿揶揄打趣:“只是恭喜毕业吗?单给乐乐一人,还是我们人人有份啊?” 杨学长注视着满脸通红的阮乐,没说话,但意思已然明显。 阮乐抿唇,一把拉起杨学长的袖子拽着他跑了。 室友们在身后哄然大笑,只有白辛望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此刻大笑的辛珂儿并不知道,等到阮乐结婚知道老公身份以及当初薛晨寅那些事后,她立刻杀回来痛斥了好友太不仗义。那年五个人的圈子,四个人演戏,只有她这个傻子被蒙在鼓里,而辛珂儿这个好闺蜜居然不告诉她! 生气! 要请客补偿! 那些年杨学长请过的客,白辛和辛珂儿最终又请了回来。 杨学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快乐。 …… 毕业的第二天,辛珂儿还没收拾好寝室行李,白辛约了她出门,那天正好是十五月圆,是白辛最喜欢的月夜,她了然,换了一身不会在高空走光的衣服(别问她怎么有的经验),出门了。 不出意料的是,白辛的确带着她去高处赏月了,但出人意料的是,这次真的有点高。 他们飞到了庆州最高的建筑――金冠大厦顶端。 大厦顶端是个莲花的造型,他们就坐在这个巨大的莲花上,天上的圆月仿佛触手可及。 白辛凭空变出一束玫瑰递到辛珂儿眼前。 辛珂儿笑着接过,问:“今天怎么送我花?” “你毕业了。” 辛珂儿逗他:“昨天才是我毕业的日子,昨天怎么不送?” 白辛:“当然不是昨天,是今天。因为今天你不是学生了,可以结婚了,我们结婚吧。” 辛珂儿诧异:“你在……求婚?” 白辛点头:“以此圆月为证,我愿与你共享华寿,从此夫妻一体,衰荣与共。” 辛珂儿难得见他如此认真,答应他似乎没什么可以犹豫的。 不过,心眼那么多的人百年一次露出诚恳紧张的样子,还是让人忍不住逗一逗呀。 她故意说:“求婚怎么能没有戒指呢?” 白辛牵过她的手,两人的指间突然同时多了一红圈:“这是我们人和妖结合的红线,以此做戒指,如何?” 这个戒指很特别,但是……辛珂儿:“你应该问我愿不愿意戴上。” 白辛眼中闪过一抹心虚:“但已经戴上了……那你愿意的吧?” 辛珂儿哪看不出他是故意的,心中暗笑,面上再次刁难:“算了算了,那求婚也要有烟花,电视里那样的。” 白辛点点头。 突然间,大厦的四周想起“砰――”的声音,无数烟花在城市四面绽放,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去,就仿佛置身在一片火树银花的海洋中,绚烂又壮观。 辛珂儿真的被惊呆了。 “这……这是真的?” 白辛脸上终于露出几分自信:“现在你愿意答应了吗?” 辛珂儿看着他那模样,再看看这片绚烂,镇定了,猜到了这是法术,于是又说:“还要有――浪漫的音乐。” 耳边突然传来从未听过的悦耳歌声…… “要有从天而落的花瓣。” “要有流星雨。” “要有灯光。” “要有……” “……” “要有世界上最真诚可爱聪明机智独一无二善良帅气的――白辛。” “嗯――啊?” “我说,我愿意啊。” 第661章 章 废柴修仙传 这是颜华呆过的鲜有的年数最长的世界,毕业结婚后,她和白辛一起有声有色地经营着宠物店,每年三分之一的时间出门旅游。虽然两人心态都不急不忙十分佛系,但是店铺越做越好,越开越大,他们的生活也变得吃喝不愁。 辛爸爸辛妈妈退休后,他们把宠物店开到了老家,在老家陪伴父母,直到送一老离开。 原主生前最爱小动物,如今将照顾动物变成了职业,也算是完成她最大的理想了。 父母离世后,两人就变得更加自由了,他们改换了名字,一段时间赚钱,一段时间出游,钱没了就去赚,赚来了就去花,不管是照顾动物还是帮助人类亦或者指引初化形的小妖,日子过得如风一般自由随性。 他们不仅在人间游玩,体验一年又一年的人间变化、科技进步,也去原始山野之中,去找远离人类的妖精,去妖精的桃源体验妖精的生活…… 在结婚的很多年后,辛珂儿果然渐渐有了一些神奇的改变,她发现自己的视力越来越好,耳朵越来越灵,嗅觉也变得非常敏感,她在马路边救人,心念一动就飞奔出去了,抱着孩子滚到对面,失控的车子这才冲过斑马线――这个速度简直非人类。 白辛则修为精进渐渐放缓,仿佛仙人粘上了人间烟火气,刚化形时那肉眼可见的灵气越来越内敛暗藏。 但不管如何,他们都比普通人类强太多了,他们生活得那样无忧无虑,有一个原因便是他们的能力保障着两人永远不会走投无路,另一个原因则是他们没有太世俗的**,所以他们淡然随性,像风像水,去哪儿都能自有安乐。 那些年,偶尔辛珂儿会想起王默和薛晨寅,她会对薛晨寅产生一点点理解,理解他千方百计想要得到一个妖精,对他这样渴求功成名就的人来说,妖精的存在实在是一大外挂作弊器,人生瞬间难度降级。 但是,这并不是一个人品性低劣的理由,谁都喜欢金子,如果有一座金山人生一样能进入简易模式,但是谁敢去抢金库呢?金子还是死物,妖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感情,王默薛晨寅之流,也是自作自受。 这一世人生漫长,颜华想着原主前世人生短短一十年,在最美好的年纪戛然而止,死前曾满怀对未来的期待却再也没机会得偿……正好上一个世界让她能力大增,这次,她便试着在享受人生的时候放原主的那抹意识出来,让她亲自体验五彩世界、时代洪流、四季变迁。 这是颜华第一次试着操控残留体内的意识,放,而不是从前的压制。 原主是个温柔又善良的女孩,这次试验非常成功,颜华在幻境呆了多久,女孩就留了多久。 去世的时候,白辛和辛珂儿是一起寿元耗尽,白辛变成了一只白色的狐狸,比几百年前在辉山初见时苍老了很多很多,曾经无数次展露出来的硕大蓬松的九尾也只剩下干巴巴的一条尾巴,他依偎在白发苍苍的辛珂儿怀里,两人意识同步在流逝。 但辛珂儿布满皱纹的手握着失去光泽的白爪子,白爪子也轻轻扣着枯树皮一般的手。 他们见过人心晦暗,见过共克时艰,见过科技飞跃,见过改天换地,在最恶劣的灾难里救过很多人和生物,在曙光到来时见证过人类的再一次奇迹。妖精白辛带辛珂儿去过只有妖精生活的深林,那里如同童话中的仙界;人类辛珂儿带着白辛报名了星际旅行,两人飞到了天外,看到了无穷的宇宙以及脚下的蓝色地球…… 这辈子,太知足美满了。 两条弱弱的生息渐渐消逝,风一吹,这一人一狐相拥的身影就化为了光点,随风而去,消失不见。 颜华回到了怨女部。 辛珂儿开心地跑出来,像个小姑娘似的牵住了颜华的手:“大人!我们终于见面了!” 颜华露出温暖的笑,在辛珂儿眼里仿佛一个仙气飘飘但又如春日暖融的仙女姐姐。她们曾在同一个身体里朝夕相处,如今才终于见到了面。 颜华详细询问她体验幻境的感受。其实辛珂儿并没有真的去了幻境,只是那一缕记忆形成的残魂进入了身体里,跟着颜华在幻境走了一遭,但对失去神志的人来说,很难分清,这也是十八部设置幻境消除执念的原理。现在颜华找到凶手后,让这抹残魂试着成为主体感受人生,对辛珂儿来说是非常巨大的抚慰。 她枉死不甘有一,一是那么多动物被害却找不到凶手,如今自己也被害了;一是她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她有那么多的热爱,此生却再无可能。 第一个执念是主要执念,因为涉及众多性命,第一个不甘较为普遍,一般枉死鬼都会有,可解决可不解决。 颜华尽可能让她弥补了第一个遗憾,所以辛珂儿能一直留到现在,同时快乐得仿佛不像执念之魂,而是乱入的死而无憾的快乐鬼。 辛珂儿觉得在幻境什么都很好,没有任何难受或不满的地方。颜华放了心,笑着让她去找孟婆:“下一世会更好的。” 辛珂儿乖巧地点头,虽然很不舍才见了颜华又要走,但还是听话离开了。 颜修和颜青这才走过来。 颜修说:“这一世好神奇,到后来,简直修仙和未来科技并在,姐姐你居然都没有错乱。” 颜青呆呆地说:“人类居然能发展到那种程度吗?利用所谓的科技完成连妖精都可能完不成的事情?” 颜华拍拍他的肩膀:“我一直都和你说,不要小看人类的力量,他们有最聪慧的大脑,最坚韧的性格,最勤劳的努力。” 颜青似乎听进去了,但又摇头:“还是因为这些世界修仙界式微,如果有了无所不能的仙人,人类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只能是蝼蚁。” 颜修是被人类创造出来的系统,他将人类视为自己的起源,将自己归为人类的群体,所以听到颜青的话他立刻反驳:“蝼蚁也能撼树,你没听说吗,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要小瞧了看似弱小的人类。” 颜青抬头望向颜华:“去一次修仙的世界怎么样?你们没去过修仙界,所以根本不理解那里的弱肉强食,才说出这种话,有这样的自信。但在修仙界,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颜修很想说去就去,但去的人是颜华,他只看着颜华,眼巴巴等她决定。 颜华轻松一笑,举重若轻:“那便去吧,颜修,你就挑一个与颜青所说的修仙界比较符合的故事。” “好,这就筛选!”颜修手指一动,系统大脑里的数据飞速筛选滚动起来。 最后,三人面前出现一个大屏,大屏上显示一个服装普通如某教派普通弟子的少女。 颜修介绍:“修仙界的执念之魂大多是修真者,没有找到和修仙有关的普通百姓,这是情况最差的一个,她出身名门大派但是资质奇差,灵根多杂,修炼龟速,从十三岁开始就被不断筛选嫌弃,但是她不甘心,一直反抗,一直努力,却一直失败。” 第685节 “我看了一下那个世界背景,客观地说,她的身体资质是修真界的凡人,任何功法对她来说都没什么效果,就好像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想要修仙,再努力也最多延年益寿,想要步入修仙大道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努力越多反而对自己的打击越大,直至陷入疯魔。到最后她是因为抢夺宝物而被同门青梅竹马的师兄随手打死的。” 颜修最后看着这个普普通通的女孩说:“她的执念症结也在这,她不甘心,她觉得自己出身名门父母都是修真者,她应该比很多人都强。但现在,先天‘残疾’也就算了,她更愤怒上天为什么如此不公,让她连努力的通道都没有,别人努力会有结果,她努力却没有任何成就。” 颜青皱眉:“父母都是修真者,照理生下的孩子不该如此无能。” 颜修露出一个笑,多了几丝充满人性的复杂,只听到他说:“自然是有原因的,但她也的确是这样一个无法改变的资质。不管她什么经历,这样的人符合你所说的的‘弱肉强食’中的弱者了吧。” 颜青自然点头认可,但是他却担心颜华了,抬眼看过去:“这个难度太大了,而且那是修真界……你……你就算去执行任务了,也可以不按照我们的约定做。完成任务就好了。” 颜华不觉得这个任务有多难,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必死的死局,只要人是活的,局必然也能活,但是她却意外颜青刚才还那么坚定自己的观点,想让她们去体验一把“长长记性”,真到了她要去做任务时,他又不坚持了。 颜华自然能感受到他这前后转变中的关怀与担忧,这份感知也让她笑得越发柔和。 “放心吧,你们且看着吧。这世上,没有破不了的局,也没有永远的弱者。” 第662章 章 废柴修仙传 既然任务已定,颜华没有多耽搁,直接便进了幻境。 幻境的时间节点倒是很早,是原主二十岁的时候。 放在人间,二十岁的女孩或者成人或者做了母亲,但在修仙界,二十岁的年纪实在是嫩得很,还是个刚刚修炼起步的孩子呢。 这次的执念之魂名字叫紫堇,是修仙大派天衍宗门下云山长老的亲生女儿。 她的父亲是宗派长老云山,母亲是天心派弟子无忧。修仙之人全副精力都放在修行上,即便结为夫妻互相辅助双修,却也很少费精力在生育之事,所以很多修仙的夫妻都只有一到两个孩子,有了后代便再也不生了。 要说,这修仙界都已经在修仙了,难道还执着后代吗?既然不想浪费精力生育,为什么还要留下后代才停止呢? 这就要说到这个世界的设定了。 颜华进来时心中就闪过一丝好奇。 要说三千世界皆在阎王统辖之下,所有的鬼都要来到这个地府,在这地府里,有清晰的三界之分,地府便是地界,三千世界都是人界,上面还有天界。但这个幻境里,修仙者通过修炼就能成仙,是直接去了天界? 这所谓的修仙界,算三界中的哪一个? 若是她在其中真的成仙了,又算什么呢? 进入幻境后,她梳理了原主的所有记忆后,大概对这个世界轮廓有了了解,也确定了,修仙界还是在人界之中。 在原主的记忆里,她从小就听过一个传说。这个传说讲的是第一位修仙上天的凡人,也是整个修仙界开天辟地的老祖宗――宗元仙人。 据说宗元仙人本是人间一个乐善好施、品行优良的普通人,一日,他一如既往地帮了一位路过的老人,给他衣穿,送他饭吃。当天夜里,宗元仙人便受到了仙人点化,得到了修仙秘籍。 宗元仙人是个非常大方又热心的人,得到如此宝贵的秘籍,并且亲身试验确认真的能洗筋伐髓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藏起秘籍偷偷修炼,而是大方地把这份秘籍分享给了周围的亲友。 他每日自己练习,还教导所有愿意相信他跟着他练习的亲友、邻居甚至陌生人。 就这样日复一日,宗元果真驻颜不老,他身边也有好几位跟着修炼的人身强体健,仿佛年纪从没增长。 十年二十年,古代落后的社会,人衰老很快,宗元和身边人的特殊一下子被人们见证并引以为奇,无数人闻信蜂拥而来,想要向宗元学习修仙之法,想要长生不老。 宗元呢,也是个奇人。 哪怕身边很多人都劝他不要这样无私分享,你想啊,这么多人,人员混杂人心叵测,还都跟红了眼的疯子一样死盯着你想要修仙,想要长生不老。 你要是教得慢一点,或者他学得不好,最后都是你的错。 但是宗元并没有,他非常有耐心地教导每一个来拜师的人,后来觉得人太多了,生活的小镇要挤不下了,就索性在小镇附近的山上建了一个木屋子,开山立派,广为收徒。只要人来,他都教,但教完的效果,则看各人资质。 自然,如此庞大的求仙人群,宗元很快遇到了麻烦,有人疑心他藏了关键内容没有传授,有人质疑他偏心,有人不甘自己没有天赋发狂报复社会…… 宗元吃了很多亏,但依旧没有放弃传播修仙秘籍,来一个麻烦,他就努力解决一个,出了一次事故他就总结一条规矩,渐渐的,他的门派真的立起来了,规矩也越来越完善,入门求学的人也不敢轻易闹事了。 这时候,京城的皇帝也知道这个消息了。 宗元依旧有教无类,哪怕是皇帝他也大方地教导。 但是一届又一届的皇帝,从来没有人能修炼成功,反而与大位无缘的皇子或者宗室子弟倒是有人引气入体,渐渐走上修仙道路。 这是题外话,总之,一百多年后,经历许多坎坷波折的宗元作为难得一个掌握了全部修仙秘籍并且愿意广为传授的人,他上受到皇帝尊重,下得到无数徒子徒孙推崇,渐渐将修仙宗派发展得繁荣昌盛。 宗元在人间大概修炼了四五百年,期间很多拜在他门下的出色弟子另起门派,宗元不仅不生气,还要亲自上门恭贺,帮弟子宣传招收门徒,以至于等宗元飞升之时,整个人间和修仙界都对他满怀祝福与崇敬。 直到原主这个时代,修仙界已经和人间脱离得很远,所谓的三界,人界更像是分成修仙界和人间两界,除了脚踩同一片地,头顶同一片天,别的再无联系。但人间和修仙界依旧流传着宗元的传说,人人都知道宗元仙人,每个修仙门派都拜同一个祖师爷。 所以,从这个故事中体现的修仙界起源来说,修仙界其实还是在人界,而修仙之人一样是人生父母养,是有前后代生育繁衍的。 虽然修真者都觉得自己和凡人是两个物种,看不起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但是他们对于传承对于延续自己优良血统的念头,根植于许多人心底――这便是不少修真者依旧会选择合适的时机生育孩子的原因。 原主紫堇便是这样诞生的。 她的父亲云山仙人,是天衍宗十分出色的弟子之一,当年他那一辈,这样的佼佼者一共七位,三女四男,随着老一辈或飞升或陨落,渐渐由他们七人顶替成为门派长老。七人中,南野真人做了宗主,剩下六人各司其职。 放现代人看来好像有点尬,这七个人感情不错,有人生育有人没有,但总共正好生了七个孩子,他们就把这七个孩子按照虹的七色取名,原主是最晚降生的那个,取名紫堇。 取名这事本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既然几位长老的孩子都在一个序辈上,有着这样七色取名的渊源,这七人就再也避免不了自出生开始便被放在一起对比评论或者关心闲聊。 其他人还好,或者说,有原主紫堇存在,其他人就变得都还好了,只有紫堇这个废柴,成为了七人之中最突出的存在。 比如,如果有人说起赤霞师姐和青田师兄某次比武,青田师兄远不如赤霞师姐,一般来说,两人年纪相仿,青田又有掌管灵田的父母各种开后门,如此大败少不得被整个门派上下议论说嘴。 但是,只要大家一想起还有个紫堇在,顿时觉得青田也没什么好说了,虽然比不过赤霞师姐,但赤霞的确很厉害,青田总比紫堇好太多了吧,那位才是真正的废物一个,连普通的外门弟子都比不过。 于是,当大家议论青田才三两句,就忍不住说起紫堇,说起紫堇,她可有太多丢人的故事可以说了,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而且,她还在不断创造新的笑话。 “诶,你们听说了吗,今天紫堇又丢人了,她在后山练飞行术,才飞了几百米,就大头朝下跌下来了!” “哈哈哈哈,没摔死吗?她那么弱,摔不死也得半残废了吧?” “什么?才几百米就摔了?云山长老那么多天灵地宝都养不动一个废物吗?” “云山长老和无忧仙人太惨了,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孩子。” “可能是因为无忧仙人陨落太早吧……” …… 嗯,颜华就是这个时候进入的紫堇身体,一进来,就发现这身体全身剧痛,一检查,好家伙,全身摔断了好几块骨头,不知道要躺几个月才能好…… 躺在床上自怨自艾的紫堇,脸上突然露出一种陌生的表情,似生无可恋又似无奈,但没了前一刻的抑郁难过,顿时多了许多生气。 从过来就摔成快八瓣的打击中回过神,紫堇翻动记忆算了算,发现这原主还不是刚受伤,已经受伤十几天了,但这十几天里,除了送她过来的同门顺便给她留下一些治伤的丹药,再没人来看过她。 太凄凉了。 原主的父亲呢? 她又翻动起原主留下的记忆,看完,却沉默了。 原主是真的可怜。 在外头看来,她顶着宗派长老之女的光环诞生,是天之娇女,但明明有最好的资源却天分烂得令人发指。这里的修仙者都有灵根,这是修真者在年复一年的修炼中一个巨大的发现并总结出来的经验。 他们把这种修炼天赋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根越单一,修炼天赋越强,是上好的修真苗子;灵根属性越多,修炼速度越慢,双灵根还好,只要勤恳并且有天赋,双灵根双属性的法术有时候还能弥补修炼上的限制,但是三灵根甚至更多……那就太难进一步了。 尤其五灵根…… 一般的小门小派都不愿意收这样的徒弟,这种就扔到人间练练武术得了,争取不能修真那就多延长几年寿命吧。 很不幸,紫堇就是这样一个五灵根。 在天衍宗的弟子们看来,这样一个资质,放在普通人身上根本连入宗门都不可能,但紫堇却天生在宗门。而这样一个资质,哪怕入了宗门,修炼三十年估计人生就一半没了,哪里有机会接触那些需要靠本事获得的天灵地宝,但紫堇从小就能得到――她有个做长老的爹,难道当爹的不是从小给她喂灵丹妙药? 翻过原主记忆的现紫堇表示:喂了,但不多。 云山在原主小时候的确给她吃过不少灵草灵兽灵药,但原主连续七年测灵根,回回都是五灵根,完全没有随着年龄增长削减灵根的可能后,他就再也没投喂原主天灵地宝了。 甚至关心探望都变得很少。 第663章 章 废柴修仙传 紫堇二十岁,母亲无忧仙子生下她不久便陨落了,从此跟着父亲云山长大。但是云山是个冷淡寡言的人,紫堇小时候,他会定期给紫堇灵丹妙药,或者来看看她修习,但在紫堇的记忆里,他八成时候都是略微失望地转身离开。 七岁以后,云山更是鲜少出现在紫堇面前,有什么事反而是他的大弟子过来传话递物。 这十几年来,紫堇年复一年地自卑,她觉得是自己的无能让父亲对自己彻底失望,也因为自己的天资愚钝,连累了父亲一系屡次被嘲笑。 原主很努力,她没日没夜地练习,不怕危险不怕苦和累,只为了能提高修为,可以说这天衍宗里,比她努力的人几乎没有,但可悲的是,这样努力了,她的修为依旧精进如蚂蚁爬行。 于是嘲讽声愈大,她内心受伤越重,越发陷入变强的执念……一步步进入无限塌陷的死循环。 对前世的原主来说,这重打击已经很大,但更大的打击是,当她的父亲时隔五十年看到她,不是感慨女儿长大了,不是安慰女儿当个普通人也好,而是不屑一顾,不仅对她这个人不屑一顾,对她的努力更不屑一顾,云山有一句话,对紫堇来说不外乎世界破碎。 当时紫堇濡慕地望着父亲,又自卑低下头表达了歉意:“对不起父亲,我很努力很努力了,每个日日夜夜都在努力,但还是让你失望了……” 她话还没说完,云山冷冷淡淡地俯视着她,不带任何温情地说:“既是无用之人,再多努力也不值一提。” 你没用,是个废物,即便你说自己很努力,但你要知道你这种人的努力就如同地上的浮尘、路边的石子,没用又轻微。 紫堇崩溃了。 至亲之人的打击彻底扑灭了紫堇人生中的最后一抹光,她彻底陷入了无尽黑暗,再也不能解脱。 她不再秉持正道修炼之法,只要能提高修为,任何事她都可以去做,但是她刚获得一个剔除灵根的邪门方法,想要去找所需的宝物时,就在争抢中被同门师兄击杀。 如今看完所有记忆的紫堇,没有失去父亲的绝望与痛苦,反而对云山这个人印象很不好。 无忧生育之后不久便陨落了,修真者生孩子没那么大危险,所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一个女修真者会突然去世呢? 但不管什么原因,原主的记忆里从没有关于父母感情不和的传言,外界说起这对夫妻都会感叹一句郎才女貌,云山很强,无忧也不弱,两人的结合同时缔结了天衍宗和天心派的友好关系,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既然感情不差,对于妻子留下的唯一血脉,云山的态度只看其是否能修仙,不能便彻底舍弃,这是否太过绝情? 紫堇身上多出断骨,每日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就把这些事情翻来覆去地在脑子里过,细细梳理这些隐藏的矛盾。 她住在一个木屋里,周围很少见到人,自从她来了以后,一连半个月,一个人都没出现。大概整个天衍宗都把这个“废物”内门弟子忽略了,有些人可能巴不得她就这么消失了,这唯一的污点便也没了。 紫堇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翻了一个身,免得躺久了生褥疮,只得庆幸还好原主再弱也已经辟谷,不然她不是要饿死,就是要拖着这残废的身子爬着去找吃的。 躺在床上的日子,她也不是纯动脑翻记忆,她用前世人间门的医术给自己做了检查,又掏光了原主万分珍稀舍不得一下子吃完的丹药,对症服下。 药是不是珍稀不管,这身体得先养得健健康康的,不能留下毛病。 好在修真界的药是真材实料的好,效果也是超出普通人想象,吃完所有药又躺了几天,不到20天就能下床走动,30天过去,就行动自如。 紫堇走出木屋,第一次仔仔细细看了一圈自己住的环境。 第686节 这是云山所住凌云峰的某一处山坳,山坳里开辟了一片平地,搭了一座小木屋,别的一概也无。 非常简陋,但是好在凌云峰灵气足,周围草木非常茂盛,让这简陋的木屋好歹升级成树景房。 紫堇沿着平地外围走了一圈,其实相当于绕着木屋走了一圈,发现屋后、墙边散落着略有规则的奇花异草,似乎是人为栽种,再一思索,果然是原主小时候种下的。 紫堇微微一笑,曾经的原主也是一个会在陋室外栽花种草的小姑娘啊,后来却再也无心打理,人生只剩下修炼一事。 可是,为什么修炼呢? 为什么不甘心呢? 可能她自己也已经想不明白了吧。 一开始为了得到父亲认同,后来为了得到宗门认同、打脸看不起自己的人,再后来父亲宗门都让她失望后,她脑子里只剩下修炼飞升,到底为什么执着,早已想不起来了。 紫堇蹲下身,把这些只有修真界才能见到的奇花异草再次打理了一番,又在树林边走了走,找了一棵长得还不错,木香清雅的小树,挖来种到了木屋门前。 刚大病初愈,干完这些就觉得很是疲累,于是她自觉回到床上,又一觉睡到第二天。 就这样,她一边布置自己的小房子,一边权当恢复锻炼,等到原先干巴巴的破木屋变得有花有草有树有石凳,她的身体也终于彻底康复了。 紫堇出了山坳,前后左右分辨了一番,往山上走,去凌云峰上的藏书阁。 天衍宗的藏书阁建在凌云峰,正是云山所辖事务之一。 凌云峰高耸入云,一般凡人难以攀登,紫堇法力微弱,也是走一段路歇一段路,一般弟子一刻钟能飞上山的路,她走了一个多时辰。 藏书阁守门弟子看到气喘吁吁的长老之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语和轻蔑。 但天衍宗弟子人人能上藏书阁,只是根据不同等级能进的楼层并不相同,外门弟子只能在一楼看看那些杂书,内门弟子可以上楼查看修炼、秘境相关的古籍,而最高等的弟子,则能获得更高的权限。 偏偏,紫堇这个最弱的人天生就是最高等弟子,手里权限极大。 紫堇其实没那么喘不过气,只是有几息呼吸急促而已,但她看到了这两个弟子眼中的轻蔑,心底原主的情绪下意识受激,瑟缩又不甘。 ??她安抚了心底情绪,挺胸抬头大步跨进门槛。 你们不屑我又怎样?我就是能进来啊。 嗤。 两个守门弟子呆了呆,竟然从她随步进门的姿态看出了这个意思,不忿还得忍着,别提多憋屈。 紫堇扭头瞟了两人一眼,勾唇回头,对心底说:“瞧,你曾经受到的憋屈如今不就还回来了?别什么事都下意识责怪自己,活得理直气壮一点,这样,憋屈的就是别人了。” 她一边进了一楼一边无声说:“不是别人让你憋屈,就是你让别人憋屈,你选哪个?” 心口顿时一松。 紫堇微笑,也不上楼,就在一楼一本书一本书地看起来。 原主曾经的努力不是没有用的,至少这个身体早就不是普通凡人的身体,恢复快、体格强、法力虽然弱却也是有法术在身,对比前世,相当于白辛化形十年后的法力了。这已经能干很多事了啊。 比如此刻,紫堇翻阅着藏书,便发现这个身体的记忆力也变得非常好,一目十行,行行入心。 她在藏书阁一楼,看了一天的书,天快黑时才下山。 下山路上,看到一只小兔子,是灵兔,但因为个头小武力微弱,正好够她出手,于是她打到了一只野味。 兔兔虽然可爱,但是兔兔也很好吃啊,还是灵兔,吃了正好能补充今天爬山消耗的灵力。 于是,夜幕四垂,繁星满空,紫堇在木屋前点燃了火堆,优哉游哉地烤了一只野兔,吃完散散步消消食,回来修炼至深夜,躺下睡觉。 醒来再去藏书阁。 这个作息持续了近一年。 宗门里的废柴嫡传弟子紫堇一年没出现,真的练飞行摔死了吗? 时间门久了,很多人都在问这个问题。 渐渐的,大家就知道她似乎换了个修炼方式,不再努力练法术了,而是天天跑藏书阁了。 这是想去找秘籍,改变自己的废柴体质? 有人信了,觉得不公。作为嫡传弟子,紫堇能看到多少普通弟子看不到的秘籍,就连内门弟子里的佼佼者韩越师兄,他都只能进到藏书楼三楼,紫堇却能到五楼。 有人觉得没用,要是藏书楼真有秘籍,管理藏书楼的云山仙人能不知道?他要是知道秘籍,早就给女儿用了,还会等到现在让紫堇自己去找? 众说纷纭。 但是紫堇行动单调,久了,大家也说厌了,一年都没结果,果然没什么秘籍能改变这个废柴吧。 宗门上下都不理会紫堇了。 紫堇呢,从一楼看书,一路看到了五楼,然后又回到了一楼。 她真像外头说的那样在找改变废柴体质的秘籍吗? 是的。 但是没找到。 不过她也不纯粹找秘籍,还在了解这个世界。 既然修真界的起源是人间门,那么最早那些凡人真的都个个资质非凡吗? 如今大家公认的修炼之法都是千百年来前人总结的,既然是总结,自然有错误有遗漏,这些经验之谈说五灵根不行,那是真的不行吗? 紫堇不信外面的说法,她自己亲自找资料。 天衍宗可是当年宗元亲手创立的第一个修真教派,别的宗派祖师爷有两位,一位是宗元,一位是创派之人,天衍宗的祖师爷只有一位,那就是宗元本人。 所以,在天衍宗的藏书楼里,有很多宗元时期以来一路记载的历史书籍,有人间门的,有修真界的。 这些书,全都在一楼。 对修炼者没什么用处,纯粹是用来了解世界历史和增加门派荣誉感的工具书。 但紫堇纵观五层楼的书籍,耗费一年,最后却觉得一楼这些书才是真正有意思。 宗元所在的时代,距今至少三千年开外,当时的社会水平非常落后,人类世界里,很多历史典籍都在朝代变迁,战火纷飞中湮灭,但是修真界人活得长,天衍宗更是一直传承不断,所以这里的历史典籍丰富又完善,三千年人界(人间门和修真界)的变化在这里静静流淌,具有体现。 紫堇耐下心来,仔细认真地研读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已经被她打造得仿佛花园房的木屋迎来了第一位访客,也是她爹门下的大弟子柳啸大师兄。 柳啸不愧是云山的嫡传弟子,和云山一样穿着白衣,周身冷冰冰的仿佛没有人气,来了山坳,看到曾经光秃秃的木头屋变成百花妍丽、绿树成荫的花园,也不过抬了抬眼皮,面色没有任何波动。 “师父问,师妹研读藏书楼藏书一年有余,可有什么精进了?” 紫堇笑眯眯地说:“有啊?” 这话终于让柳啸面色动了动,询问:“有何精进?” 紫堇拿出厚厚一叠纸:“都在这了。” 柳啸以为这是紫堇总结下来的秘籍摘要,心头微动,伸手接过仔细查看―― 起初是小心翼翼翻阅,后来越翻越快,眉头越皱越紧。 “紫堇师妹,这是什么?!”他眉宇间门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紫堇抚着自己的辫子说:“是我对修真界三千年飞升仙人的总结。”她边说,还微微倾身给他讲解:“这个呢,叫思维导图,按照时间门线画的,将各位飞升仙人进行了分类,每人的出身、喜好、灵根、武器、性格为人、家庭情况……全都总结了。” 柳啸还抱着一丝期望,看她功课做得这么详细,也许真的有发现呢?问:“你发现什么了?” 紫堇直起身子,点着头说:“我发现,要做好人。一个品行优良的好人,哪怕历劫失败受的伤也比旁人轻,陨落时都是变成星星、流光、霓虹,而品行不端的人,再强都出人意料地陨落了,并且死得很是壮烈,他们倒是也有星子,不过是火星子。” 第664章 章 废柴修仙传 柳啸:…… 连无语的情绪都散发不出来了。 自古以来,所有的修真者都很关注飞升的前辈,因为这些人都是已经成功的人,他们过往的经历大有可能充满了可借鉴的、成功的关键要素。 所以的确有前赴后继的人研究这些成功之人背后成功因素,恨不得飞升仙人亲自下凡写一本《我的成功之路》、《论我为何能飞升成仙》…… 柳啸一开始看到紫堇如此沉下心去总结前人经验,虽然那些前人都是惊才绝艳天资卓越的麒麟之辈,紫堇根本没有可借鉴的地方,但是好歹心中有些认可,这也算一条路嘛。 紫堇的总结她自己不能用,门下其他人说不定能用呢? 比如刚才那一刻,他居然有一丝心动,心动紫堇真的发现了什么对他有用的信息。 然而…… 做一个好人? 柳啸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天衍宗可是名门正派,修真界第一大派,宗门之内,哪个人不是好人? 即便一锅粥里有了老鼠屎,那也会被门派当即除籍惩罚,照紫堇这么说,岂不是全派的弟子都能飞升成仙了? 再换个角度说,什么叫好人,圣人吗?然而这整个修真界,有几个圣人?修真之人多如牛毛,每日为了抢夺天材地宝发生的争斗不计其数,放眼望去,全修真界的大能,那个手下没有人命?这算不算好人? 柳啸失望地把纸稿递回去,摇摇头,略带了一丝叹息,难得语气中多了微不可见的真情之意,劝说紫堇:“师妹还是好好练功吧,凡人寿命短暂,你若是再不发奋,年华逝去便再也回天无力了。” 紫堇接过这一年多的成果,听他这样对她盖棺定论却并不伤心失望,只笑着应下:“师兄说的是,我会努力的。” 柳啸却没放在心上,这个师妹啊,看来真的彻底废了,再等几十年,等到她寿元一尽,凌云峰就没了被人说嘴的由头,百年之后,谁还记得师父有这样一个污点? 如此一想,柳啸又心中一松,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紫堇拿着手稿看着白色如仙的身影渐渐远去,面上始终轻松含笑。 可惜啊可惜,她说真话,却没人听,没人信。 紫堇一边翻着厚厚一叠总结,一边往回走,穿过盛放的花丛,走过草木清香的灵树,淡淡的灵气丝丝缕缕浸入体内,让人心旷神怡。 她小心收起手稿,坐在窗下看着外面的花园,又想起刚才这事。 她没说假话,过往每一个飞升的前辈,都留下了善名,所有的典籍中对这些人的记载都是赞誉之词。乍一看,很多人会觉得这是自然,史书上对这样的名人描述哪个不是“天生异象”,哪个不是“顺应天命”? 但是仔细一本书一本书地看过去,把所有和这个人有关的边边角角的正史野史杂谈都串拢在一起,就会发现,这些飞升成仙的人,八成确确实实没有任何不良故事。 这不良故事指的是道德有争议、做事有是非之类的事情。 他们这些人在每个以他们为主角或者配角甚至路人甲的故事里,都是秉持一身正气,坚守正道原则,为人所崇敬。 看完这些史书典籍、宗门记录,读者几乎都会感慨,这样的人不成仙,还有谁能成呢? 第687节 当然了…… 紫堇换了个姿势看着窗外。 她的总结不止这一个。 但这就不必在此时与人说了。 紫堇起身提起圈舍里最后一只灵兔,前后左右瞧了瞧:“可怜啊,这圈舍只剩下你一个了,那就今天吃了吧。” 兔子弹着四肢使劲蹦q了几下,最后化为了紫堇盘里喷香的烤兔。 吃完烤兔,锁上门,来了此地一年多的紫堇,终于下山了。 此时的紫堇二十一岁,卡在炼气期和筑基期中间,能辟谷却没能完全进入筑基期,和她一般年纪的弟子,别说嫡传,内门弟子就有不少早已进入筑基期并且进益极快。 天衍宗可是第一门派,内门弟子也都是优中选优的佼佼者,紫堇这点小能力在小门小派没什么问题,到了天衍宗真的就是渣渣。 所以,当紫堇御剑飞行到了山下,一路走到宗门修习的大广场,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了过来。 “是紫堇师姐!” “真是她。” “她居然出现了,不是说放弃修炼了吗?” “看上去修为还是没半点变化。” “笑话,天天在藏书阁能有进益吗?修为都是苦练出来的。” “真是丢云山师叔的脸。” “……” 议论四起。 紫堇并没有因为这些言论而瑟缩,自顾自走到了某个空地,看着上面的十孔师叔授课。 ?十孔是天衍宗专门负责教导小弟子的长老,这些基础的修炼法术紫堇自然都已经会了,她来这里,等的是修习结束后发布的宗门任务。 这也是十孔负责的。 接任务在另一个大殿,但紫堇下山早,她就顺便来听听课,看看十孔教授的修炼口诀和她记忆里有无差异。 十孔已是化神期,紫堇一出现他就知道了,下面的众多议论他也听到。骚乱不过一小会儿,很快他就重整了纪律,继续带着内门弟子授课,对于紫堇不驱赶也不招呼。 就这样,紫堇还真当起了普通弟子,扎扎实实上了一整堂课,跟着十孔的指引修炼了几个回合,引气入体炼化灵力,抱元守一…… 结束时,十孔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角落的紫堇,说了一声下课,转眼消失在众人面前。 众人松了一口气,扭头兴致勃勃地去寻找紫堇,却发现那个位置早就没了人,有人指着高处一抹淡去的紫色说:“走了。” 紫堇跟着十孔去了觅长生,那是一个建得很高的大殿,殿名就是觅长生,殿内每日有普通任务发布,门内弟子完成后可以获得相应报酬,比如灵石,比如丹药,亦或者灵草灵兽等等。 除此之外,十孔长老还会每日定时到觅长生发布宗门任务,这些任务数量少,难度高,当然报酬也多。 当然了,这都是紫堇目前做不到的。 但十孔还会发布另外一种任务,一样是宗门任务,是天衍宗由于一些门派人情或者处于全局考虑而不得不做的事情,对修炼没什么大的促进,但作为一个门派,这类行政事务必不可少。 比如今天,十孔发了十个新任务,九个是寻找天灵地宝或者铲除某个魔修、败类;一个是协助人间一个崔姓世家――除鬼。 “除鬼?这不是人间道士的活吗?” “酬劳有一万灵石,灵石多是多,可是除了灵石连棵灵草都没有。” “灵石再多也没用,很多宝贝都不是灵石能买来的。” “这崔姓世家有什么特殊吗?为什么宗门特意下发任务让我们去帮忙?” “还是这个鬼有什么特殊?” “世家崔氏,是宗门第三位飞升前辈的出身之地,虽然仙人飞升断了亲缘,但是崔氏毕竟是前辈母家,又一直供奉着我们天衍宗,既然他们有难,宗门岂能不帮呢?” “原来如此,但距离那位前辈出生已经过了两千多年,这世家也不是当年那个世家了吧,去了也没什么用。不过一个凡间家族罢了。” “……” 十孔看着一群人围着第十个任务叽叽喳喳,却愣是没人上手领取,打断众人议论:“好了,想领任务的上前,闲杂人等退下。”他看了一眼仍旧有谈兴的众人,“再站下去,我就默认你们愿意领这个任务了。” 刷地一下,围着任务说明看个不停的人立刻就退开了。 笑话,谁愿意去接这种没油水的任务啊。 一万灵石,接两三个普通任务就能有了,出门几趟说不定还能有奇遇和突破呢。 去人间除鬼,除了凡人什么都遇不到。 人群退去,伫立不动的人就显得特别显眼了。 一身紫衣的紫堇鲜明俏丽地站在那里,在众人视线之下缓步上前,取下任务牌:“师叔,这个任务我接了。” 十孔意外地看着她:“你接这个?” 紫堇疑惑问:“不可吗?” 十孔摇头,只是想着从前的紫堇总是看不清自己实力争抢那些难度很高的任务,不是被他拒绝就是完不成而被人奚落,本以为今天又会有好一番纠缠,却没想到她接了一个难度最低报酬最低的任务,让他出乎意料。 “你从没去过人间,去之前可以向有经验的同门打听打听。” 紫堇接了这份好意,带着任务牌转身走了。 大家觉得情理之中又觉得有些意外。这样的修为,接一个这样的任务没什么好奇怪的,是在情理之中;但是这个人是紫堇,又觉得让人意外了。 在众人注目以及议论中的紫堇却没有耽搁,她在宗门孑然一身,没什么留念或者需要告别的,领了任务出了觅长生的大殿,就直接下山去人间了。 所谓修仙界和人间,其实都在一片天地之间。 不过修仙界大多在高山深林人迹所不能到达的地方修建仿佛仙境一般的建筑,修真者也大多居住在洞府,但下了山,往人迹多的地方去,那便是充满烟火气的人间了。 “馋小子,你还跑,老娘做的还没你吃的快,你给我站住,看我今天不好好抽你一顿!” “卖头花嘞,卖头花嘞,好看又便宜的头花――” “猪肉,新鲜的猪肉――” 紫堇一路御剑飞行,停停歇歇,终于到了某个城的郊外,她找了个地方收起剑,步行入了小城。 一进城,烟火市井气扑面而来。 第665章 章 废柴修仙传 这座城池不大不小,算中等,紫堇从东坊走到了西坊,路过居民小巷,经过酒楼客栈,看到劳作的人、吃饭的人、喝酒的人、叫卖的人…… 她观察那些劳动工具、旁观各色菜肴、闻了闻酒香,看了看摊贩、店铺里的百货商品,一圈游览下来,对当前时代的发展程度有了大致印象。 结合她看过的那些史书典籍中有关凡人生活的记载,紫堇认为,不仅修仙界发展缓慢,连这人间也发展缓慢又落后。 一个中等城市,一人一双脚里里外外走一圈,凡人可能要从天亮走到天黑,但是紫堇看的东西多,看得仔细,实际却只花了一个时辰,腿不酸腰不疼,身上也清清爽爽不染半尘。 她终于停了下来,叫住一个面善的行商问路:“请问,琅琊山离这多远?该往哪走?” 走南闯北的行商果然十分了解这些地方,一听就说:“姑娘你要去琅琊山啊――”说了半句,看清了眼前人的容貌,语音一顿,忘记刚才想说什么了。 紫堇不是绝世美人的容貌,但是由于长年修炼,小时被天材地宝喂养,又自出生起就在灵气充裕的修仙界,所以她周身气质飘然出尘,脱离凡俗。 这就像当初白狐这类妖精和人类的气质是有肉眼可见不同的,而这种出尘的气质堪比绝美容貌让人惊艳。 好在气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想仔细再去看,也难说出对方到底有何异常或特殊之处。 紫堇见他愣住,又问了一遍:“你知道琅琊山怎么走吗?” 中年行商脑袋一清,终于想到刚才自己想说什么了,不过如今看到这个姑娘的容貌,一看便觉得不是常人,于是多嘴问了一句:“姑娘是要去琅琊山下的崔家吗?最近还是别去了,那边正闹鬼呢。” 紫堇点头,听了闹鬼一事,不怕反笑:“正因为闹鬼才去。” 行商越发惊奇,但他走南闯北见过无数人,到了这个年纪最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什么能好奇什么不能好奇。这姑娘如今再看越发不是普通人,再不想多问,只抬脚在地上画了一条路线图,告诉她出了城往南走多少距离到什么地方,再往什么方向走…… 紫堇看着这个地图,很快记住,道了一声谢,照着地图所示,出城直奔琅琊山。 三天后―― 紫堇发现自己到的城池和地图里名字不一致。 她本该到达楚新郡,结果这里是巴山郡。 她又找了一个路人,路人一样是个热心人,为她仔细说了方向和距离,然后她问“楚新郡在哪?” 路人疑惑:“楚新郡的确是在琅琊山附近,但和我们巴山东西各两边,姑娘去楚新郡就是绕远路了。” 紫堇:“……” 继续赶路。 三天后。 到达的地名又有点问题,只有一个字相同,要去的是“青原”,到的是“青州”。 一问,还好,这回不是一东一西了,不过她一路向南过了头,错过青原,直达青原隔壁的隔壁青州…… 掉头回去,继续赶路。 …… 本打算三天内到达琅琊山,结果一旬后,才终于在一座城墙上看到了“琅琊”二字。 紫堇抬手擦了擦汗,吐出一口气。 万万想不到啊,原来原主竟是个路痴,她一路相信身体的自行判断马不停蹄赶路,结果动不动就迷了方向走错道,整整花了三倍的时间才走到目的地。 后面她发现问题后,每天走几个时辰就要停下来仔仔细细辨别方向,对抗身体自发的“不靠谱”直觉。 这什么鬼直觉啊,比“人工智障”的导航还可怕。 从原主是个超级可怕路痴的认识中回过神,紫堇抬步走进了琅琊城。 琅琊城坐落琅琊山下,城不大,却历代都名声显赫。因为这里有琅琊崔氏,一个传承了几千年的世家大族。 这个世家大族不仅人才辈出,历朝历代都有人在朝为官,官至高位,还有一位传说飞升成仙的老祖宗。 崔家子修道成仙那是各类史书全都清楚记载的事实,所以很多人都觉得崔家作为这位仙人的母家,不管如何必然是有香火情的,而崔家也在琅琊山下为这位仙人修建了一座道观,专门供奉这位仙人,可以说,琅琊山周边的宗教信仰里,有一位别处很少有的神仙,那就是当年飞升的崔家子,崔枢。 很多人觉得,崔家作为历史最悠久的世家,能够在朝代起伏中永远保住家族,传承不绝,必然有那位仙人的一丝护佑。因此,崔家也稳坐着第一世家的名头。 第688节 但最近,崔家终于传出了负面新闻,而且是匪夷所思、光怪陆奇的故事。 崔家竟然闹鬼了。 这样一个名声极好,被认为底蕴深厚、以礼传家的世家大族,居然被恶鬼缠上了,不仅自古以来关于神仙庇佑的猜想彻底粉碎,崔家因为这恶鬼闹出的一桩桩事,也让世人看尽了笑话。 崔家自然找了不少人来驱鬼,但是最终却都以自家人再次出丑为结局。 所以,崔家是真的没办法了,族长试着用一辈又一辈族长们传下来的方法,联络了据说先祖在修仙界的宗门,请求帮助。 这是真的最后一招,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没想到两天后便收到了消息,说天衍宗派弟子下山了,三日内必到。 惊喜不已的崔家等了三日,又三日…… 紫堇踏进崔家门时,还真有点不好意思,第一次放了这么厉害的鸽子,实在是抱歉得很。 然而崔家看到自称天衍宗弟子的人上门,门房第一时间喜出望外地冲向了内院,几乎瞬间。死气沉沉的大宅子一下子有了激烈的活力,连七老八十的老祖宗都步伐矫健地冲了出来,看到由于门房跑太快无人引路只好自己闲庭信步逛进来的紫堇。 “不好意思,无人引路,我便自己进来了。” “求神仙救命啊!”一帮子人根本不在意紫堇的道歉,热切又虔诚地看着紫堇。 紫堇见状心想,看来崔家的问题不小,便也不再客气,打算直接开始办事。 然后,她看了一圈,却觉得奇怪了。 “崔家不是枝叶繁盛的世家大族吗?为何不见男丁,是……出门办事去了?” 为首的崔家老太太顿时擦起眼泪:“都是那鬼闹的,家里的男丁,三岁以上全都病得起不了身呢!求仙人救救我崔家!” 紫堇看着老太太带着一大帮女眷,如此说来,岂不是这么女眷身后的男丁全都出事了? 这人数也太多了一些。 “老夫人,先进门与我好好说说来龙去脉吧。” 老夫人扶着兽头拐杖不停点头说好:“您老人家请。” 紫堇:…… 老人家? 她抬起的脚步犹豫了一下才往前迈出一步,不动声色地纠正:“老夫人不必如此,我年纪尚幼,当不得老人家之词。” 老夫人只听说方外修仙之人都是有着几百年的寿命,而且容颜永驻,青春不老。所以她看到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便下意识以为这是青春永驻却实际百十岁甚至几百岁的老祖宗。 听到紫堇说当不起,还没懂,只以为紫堇是谦逊。 紫堇看出来了,但不好说自己才二十有一,在宗门是个菜鸡,驱鬼对她来说不算难,但是不了解情况的老夫人可能就觉得她年纪太小,没什么能耐了。 她面带微笑,继续谦逊有礼地表示:“我法名紫堇,叫我紫堇便可,若觉得过于亲近,那就叫我紫堇姑娘罢。” 有那琢磨紫堇人心的妇人,想到世间女子都不喜欢自己变老,这方外仙人也是个女子,大抵是一样的吧,所以喜欢被人叫姑娘,而不是老人家。 如此,她大着胆子,立刻欢欢喜喜地喊了一声:“紫堇姑娘。” 紫堇一看有人如此上道,立刻笑容深了一些,对她点头致意。 其他人一看,真的信了仙人喜欢被叫“姑娘”。 确定好称呼,正好一群人走到了花厅,紫堇被再三请到上首坐下,开始听这个闹鬼的故事。 崔家闹鬼已经持续了一年。 起初是三房的某位子弟,白日收账回来正在书房对账,夜深露重,烛影摇摇,条列清晰的账册红字部分突然氤氲开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像一滩血迹,溢得满账册一片血呼啦,并且快速向周边流淌,一滴一滴从书桌滴到地上…… 那子弟以为自己看账册太久眼花了,擦了擦眼睛,仔细去看,发现还有!不仅有,而且血迹已经淌得满地血红,向门外流去。 他大叫一声,猛地跳到椅子上,一抬头,发现整个屋子都在渗血! 这一夜闹鬼,仆人明明听到了主子在书房的尖叫声,崩溃吼叫,但怎么都打不开书房,等到天亮了,书房能打开了,这位崔家子弟已经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至今都虚弱得躺在床上如活死人。 从这天开始,崔家不定时开始闹鬼,这种半夜锁在一个房间里闹鬼的,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还有人中了邪似的,干一些癫狂丑事,引人发指,不过三个月,消息传出府,崔家这千年世家的脸面就彻底丢了。 紫堇听到这里,疑问:“引人发指的癫狂丑事是指?” 所有人都扭头,捂着脸一副说不出口,连听都不想听的样子。 紫堇脑子里转过很多种可能,难道是堂堂世家子弟去厕所吃饭――简称吃屎了?yue,的确不想听,不想说,想都不想想。 或者,人发了疯,重伤、砍杀甚至虐杀了身边人? 想到这个可能,紫堇眉头紧皱。 但下一秒她又觉得不对,她这一路行来,只听说琅琊山闹鬼,崔家乱成一团,子弟不肖等等传言,但没听说这么穷凶极恶的杀人事件。 紫堇看向老夫人,在座之中,只有老夫人能解答她的疑问了。 老夫人老泪纵横:“就是……就是让人仿佛不是一个人了,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力气极大,三四个人都拉不住他,一碰他,反而会变得和他一样,于是一帮人变成……变成……禽兽一般。” 大概不愿说自己的子孙是禽兽,这二字老夫人说得极其小声。 第666章 章 废柴修仙传 见崔家女眷都对那些“癫狂之事”难以启齿,老夫人虽然说了却也只说了个笼统,根本没说具体什么事,紫堇便住了话头,纵想了解更多,却也不问她们了。 因为问也得不到最客观真实的答案。 于是,她转了话题,又了解了崔家的其他情况。 比如受害人都是哪房的,有没有共同点,崔家的亲眷和交友。 天南地北地聊,聊得一群女眷都发晕,她们从前深处后宅无所事事最爱闲聊,如今却发现,天外天的仙人居然比她们还能聊,一群人都说得口干舌燥,坐得腰肢酸痛,这位仙人还是那么清丽出尘,不见半点疲态,仿佛刚来一样。 有人暗自感叹,不愧是半只脚踏入仙家的修真之人,心中又安稳了许多。 紫堇了解完崔家的信息终于停下了话头,在众人松了一口气的目光中,被一个管家的年轻媳妇领路,在专为她准备的客房稍事休息,等着晚上再去捉鬼。 两人走到客房门前,一左一右两个丫鬟恭敬地为她们推开门,紫堇踏入门内,发现这客房看似普通,却内藏锦绣。 推门入内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副松下观棋图,两个衣袂飘飘的男子松下对弈,一个农夫打扮的男子站在一旁观看,农夫脚边的斧子,木柄已经腐烂。 图下是一只神兽互对吐烟香炉,炉里不知点了什么香,香调氤氲,每闻一次都觉得不同。 桌椅是金丝楠木,纱帐远看如烟霞,近看柔软又飘逸,一张雕工极精致的拔步床,床上不是百子图、不是富贵花,是弟子寻仙修行图…… 所有的东西,有价无市,而这些有价无市的东西又都正好和仙人搭边。 这个屋子,原主活了两世没见过,现在的紫堇都觉得开眼。 崔家果真是底蕴极深,家资丰厚。 然而对紫堇来说,这凡间本就灵气淡薄,她想修行最好身处自然之中,这些人工绘画、雕刻、调制的一切和仙人有关的珍品,其实对修仙之人毫无意义。 然而想到这一家子妇孺战战兢兢唯恐惹她不快,紫堇什么都没说,只面无殊色地在最空荡的一处榻上,盘腿坐下。 “你回吧,天黑之后我自会行动,府上平日如何,今日照旧。” 年轻媳妇连忙应下,恭敬地行礼离开。 她走了没多久,崔家再次传开仙人对那个“千金屋”无动于衷,又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果然是高人。 想必这点好东西都不在高人眼里。 高人紫堇在这个富贵屋子里试着修行了片刻,近乎于无的灵气加上她不怎么样的资质,结果那是相当于无用功,她没继续忍,直接身影一闪出了门,去琅琊城里逛了。 进城时由于急着见被她放了鸽子的崔家人,她几乎没留意城内情况,此时出来,才发现,怪不得崔家这么快就能布置出那个“仙屋”,这琅琊城,大半都是崔家产业吧。 走在街上,随意经过三家店,至少有两家招牌上有着同样的标记,那是崔家的家族记号,有这个记号的,代表是崔家这个“集团”的。世家大族都有如此习惯,紫堇这一路过来见过不少。但像崔家这样扎根深的,却是第一次见。 逛完琅琊城,天色还早,她又去了周边农村,琅琊城外有大片大片的良田,田里都有辛勤耕作的农民,还有一边帮忙一边玩耍的农家孩童。 紫堇找了个老人家询问:“老人家,我发现琅琊的良田真多,远远多于隔壁相似情况的章怀郡,这是为什么?” 老人家吸着土烟在田垄上休息,听到这话抬头,发现是个白净漂亮的年轻姑娘,立刻知道这是富贵人家小姐,忙说:“因为琅琊有崔家呀,我小时候,崔家就号召十里八乡的村民开垦荒地,这一年又一年下来,荒地都被养肥了,可不都是良田了?” 紫堇点头:“崔家竟还做了这些善事吗?” 老人家抽了一口烟,望着大片大片的农田:“崔家都是读书人,聪明啊。” “这些地都是老人家的吗?”紫堇又问。 老人摇头:“我就是个佃户。” 紫堇还想聊几句,老人放下土烟,卷了卷裤腿,已经直接进了农田开始再次耕地了。 紫堇看着老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又往别处走了走,去村子里坐了坐,看看风土人情,直到天黑了才回去。 崔府无人发现紫堇曾离开了大半天。 月上树梢,夜晚真正降临了。 崔家人,无论男女,立刻紧紧关闭了门窗,各房一家子全都挤在一起,但又不敢保持太近的距离,怕一个被鬼暗害,其他人无意识就被传染了。 就这么到了这一年来崔家最恐惧的时辰――子时。 崔家二房孙辈崔科劲的院子渐渐被一股浓郁黑气笼罩。 崔科劲早就躺在床上半年多了,眼看着就要死去,院子里除了他都是女眷,不是他的夫人便是小妾,孩子也有,不过最大才五岁,皆是女儿。 由于院子里都是女人,崔科劲的夫人牛氏虽然和众人一样紧张,却比其他人都好上许多,毕竟他们房里,已经找不到崔科劲之外的第二个受害者了。 天黑之后,大家都在熬时间,牛氏觉得自己概率小,熬着熬着就在榻上睡了过去。 这一睡,即便意识偶有清醒,却怎么也无法真正醒来,身体根本不受控制。牛氏觉得自己在做梦,但又好像是真的。她梦到自己从床上起身,第一次顺着心头的情绪,狠狠砸了新婚时置办的卧室妆奁,又冲出门去,第一个先刮花崔科劲宠妾柳娘的脸…… 冲天黑气从崔科劲这一房而出,虽然高人让大家一如往常,但大家真不知道往常是什么模样了,纷纷跑出来站在远处查看情况,尤其崔科劲的生母,冲到了最前方,在院门前哭得仪态尽失,大声呼喊着“紫堇姑娘救命!” 一片混乱间,冲天黑气突然像遇到了什么阻碍,一会儿猛烈一会儿扭曲淡去,非常不稳定。 肉眼可见的鬼气受阻,在场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了紫堇。是紫堇姑娘去了吗?! 是的。 紫堇已经已经站在了宠妾柳娘的房前,手一挥,一张黄符飞去,张牙舞爪的牛氏便仿佛被挡在了一层透明墙外,不管她怎么挥舞双手、踢腿,都不能寸进半步。 妾室柳娘吓得脸色雪白,软倒在地。 紫堇看着计划受阻而猛地癫狂的浓烈黑气,唤它:“我知你有冤屈,今日我既然来了,必为蒙冤之人讨回公道,无论人鬼精怪,谁对我就帮谁。但是你若继续害人,纵然还不曾夺人性命,身上的罪孽却也积攒得差不多了,何必杀敌一千损己八百,值得吗?” 鬼气发出幽幽的哭声,整座宅子都清晰可闻,崔家人有的吓得抱团尖叫,有的仿佛吓破了胆呆愣愣傻在原地,有的哭得比鬼还大声…… 第689节 紫堇的眼前,黑气偶尔凝聚成一个人形又很快消散,似乎对她的话并不太信任,心存犹豫。 紫堇并不催促,耐心等着。 人说,鬼哭狼嚎,鬼哭的声音真的极其难听又渗人,但紫堇面无改色地安静听她哭着,直到哭声渐弱,一个女鬼面带厉色地露出身形。 “你是天衍宗的弟子,当真会帮我不偏袒崔家?崔家不是有祖宗成了仙吗?天道不公,这样的人家凭什么有人能成仙,而我们却要像猪狗一样艰难求生!” 紫堇说:“我是天衍宗的弟子,所以我更要站在天理公道这一方,若我做了有违天理的事情,又怎么能成仙?崔家祖宗成仙距今已有千年,崔家也是因此发家,后辈子孙如何仙人又如何了解呢?你只管说你为何化为厉鬼残害崔家人,身上有什么冤屈便是。” 女鬼眼神呆滞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她说的话。 紫堇依旧十分有耐心。 她最熟悉这样的女鬼了,每一次遇见的执念之魂都多多少少有眼前女鬼相同的特点,被仇恨、情绪、执念遮蔽了所有理智,只剩下一个念头支撑她们永远留下。 紫堇的态度让女鬼觉得很舒适,这是一种包容与尊重的态度,女鬼生前都难遇到一次,这一次遇到了,便忍不住想相信她。 “我叫花丫,是琅琊山下西山村的农家丫头。三岁那年,村里闹灾荒,地里收成非常差,我家交不起税赋,只好把唯一的两块良田卖了,卖给了崔家,换钱交税。崔家买了我们左邻右舍半个村子的地,从此我们就成了崔家的佃户。” 花丫一家人口很多,本就需要不少口粮,偏偏地没了,只能租崔家的地交租种地,每日起早贪黑,一年下来六成交佃金,四成到手。这所谓的六四分并不是按照每块地的实际产出,而是按照崔家定下的标准。 ――这一点,今天紫堇已经听说了。崔家给土地分成甲乙丙三档,每档定了一个中等偏高的标准,不管佃户收成如何,每年都要交这么多佃金,少了就可能面临下一年无地可租。 花丫一家便是连续三年收成低于标准的人家,于是每年纵然干得直不起腰,最后到手甚至不到三成,这点收成,全家顶多不饿死,旁的什么都不能有,遇上年成差的,情况更糟糕。 七岁那年,花丫家再次遭遇了意外冲击。当时县里组织劳役,上一回劳役,花丫大伯拿钱抵了,但是这次轮到花丫父亲时,家里境况大不相同,佃户温饱都难,哪有余钱存下。花丫爹只好去服役,没想到去了没多久便重伤回来,只能躺着喝药。 但是普通农人哪里吃得起药,没过多久,正逢崔家采买七岁以下小丫头,正好卡了年纪的花丫便被家人含泪卖进了崔家。 “做个崔家的丫头有吃有住有月银,总比在农家饿死强。”花丫的娘亲如此安慰女儿和自己。 花丫也这么觉得,进了崔家便老老实实学规矩,学做事,虽然崔家小丫头并不能真的吃饱睡好,但比家里的确强很多,花丫便定了心,想着自己好好干,就算不能赎身,攒了钱给爹娘改善生活也是好的。 但没多久,花丫的爹还是因无钱治病去世了。花丫的娘成了寡妇,带着一双儿女生活,失去顶梁柱的家庭越发贫困,花丫的月钱勉强让他们不至于饿死。 为了府外的家人,花丫干得很勤快,学得很机灵,容貌也随着年龄渐渐出挑。 在一次主子们挑选丫鬟时,她被崔科劲的母亲――宋姨娘挑中,留在身边做事。 花丫依旧老实做人,踏实做事,十分勤勉,获得了宋姨娘的赞赏与提拔,还涨了月钱。 但做宋姨娘贴身丫鬟没多久,她就被崔科劲看中,从宋姨娘这要了花丫,在书房伺候。 花丫不想去,她好不容易成为宋姨娘的贴身丫鬟之一,干得好好的,去了少爷院子却是人生地不熟,从头做起。 但她的命从来不由她。 花丫去了崔科劲的书房。 崔科劲经常在书房处理内务。所谓内务指的是崔家产业相关的事项。崔科劲是庶子,才能不算高,没法科举做官便领了府上的差事做着。他管的,正好是崔家名下的土地。 在书房伺候期间,花丫渐渐见识到了崔家如何买地卖地,如何收租,如何与官府打交道。 花丫发现,崔科劲这些崔家管事子弟,很清楚不少佃户交不起租子,甚至穷到卖儿卖女,有时候遇到年成一般的,他们权衡之后会依旧选择不降租子,过段时间见农户卖孩子,便趁着低价采买一批新的丫头小子。 究其原因,是为了“开源节流”创造收入,好自己从中揩油,并向家主博功劳。 还有,当初她爹服劳役的那条山道,都是崔家为了运输山货要求县令挖通的! 花丫在书房看到了自己为何会一步步走到如今,在她看来,崔家如此豪富,却依旧如此精明苛扣农户钱财,明知农户快要活不下去,却依旧收地收租,半点不手软。 而崔家收到的钱,全都变成了那前朝的古砚,洒金的纸张,袅袅的香炉、满桌的名菜……而崔家人用着这些却还时常说着族中产业收入差,家中钱财渐少。 花丫说不出其中的道理,但心中开始对崔家不满,她看到崔科劲否决降租的提议,想到的是自己一家若能降租,就不至于一步步走到今天。 第667章 章 废柴修仙传 花丫见识了崔家的繁华和产业,簪缨世家与贫穷农家的强烈对比让她内心无比苦涩。 但是她只是一个丫鬟而已,她的感受,根本无人在意,主子们只需要她好好伺候,仅此而已。 但很快,主子的要求就不仅如此了。 崔科劲管理庶务是一把好手,贪花好色也是其中翘楚。他从生母处讨来了花丫,自然是看上了花丫的容貌,将人安置在书房,也不过是先红袖添香安分一段时日,不显得自己那么急色,待到这时日差不多了,他就显露了真实想法。 花丫愿意吗? 她哪有愿不愿意,只有“愿意”这一个选择。 于是花丫成了崔科劲的一个通房,崔科劲喜欢她在书房伺候,她就做着一个在书房照顾少爷的通房。 没过多久,崔科劲和未婚妻成婚了,少夫人牛氏是个花容月貌的少女,性格活泼,说话伶俐,非常适合管理庶务的崔科劲,人人都说崔科劲的主母果真不愧是崔家的大妇,为庶子们定下的婚事,桩桩件件都得体恰当,怪不得崔家能越来越枝繁叶茂,子孙后代各有出息。 然而花丫是个苦命人,牛氏的好全然和她无关,牛氏的“缺点”她却是直接承受者。 牛氏“善妒”。 大婚之后没多久,牛氏就开始针对崔科劲的房里人,东一个姨娘西一个通房,哪个扎了牛氏的眼睛她就直接拿谁开刀。有时候崔科劲能保下人,有时候不能,后院的女子就这么接二连地没了。 但一批老人没了,新人总会来,牛氏一直在打压小妾,小妾一直在变。 有一次,牛氏和崔科劲因一件事情赌气,崔科劲气得直接去了书房,日日拉着花丫过逍遥日子,理都不理牛氏半个月。 牛氏一气之下闹到了嫡母那,嫡母听完牛氏哭诉,派人将崔科劲喊来正院,用家规严厉教训了一通,叮嘱他不得轻视、冷落正妻,崔家决不能宠妾灭妻。 为了给这个贪花好色的庶子留下深刻教训,她直接派了身边人过去,拖出书房勾着主子的狐媚子,当场打死。 花丫被打到一半,下身出血,疑似小产,有人赶去禀告,崔科劲的主母眼都不眨地冷着脸说:“不过一个下贱之人。” 崔科劲脸色苍白,不敢说一句话。 就这样,花丫被活活打死了,同时死的还有她肚子里不知道几个月的孩子,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ta来了。 花丫死得满腹怨气,她这一生,家贫、父伤、卖身、通房通通都是身不由己,主子夫妻吵架与她无关,男人要留宿书房她也不曾勾引,但最后,一对夫妻的争吵却以她和她孩子的性命为结局。 花丫当然恨,也不知道是不是死得惨烈还是死的时辰正好,总之她魂魄未散,就这么留在了崔家,并且一日接着一日,实力增长。 当日,崔家第一个受害的子弟,便是崔科劲,那个满屋子出血的屋子,便是当年的书房。 紫堇听完了花丫的叙述,眼看着面容可怖的女鬼脸上流下两道血泪,并不觉得恐惧可怕,反而想抱一抱她,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姑娘。 “你且放开这个牛氏,等我,我必然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花丫留着血泪的眼睛空洞地看着紫堇,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 紫堇说:“若是你发现我欺骗了你,崔家这么多人在这里,你想灭了他们全族,也有的是时间,不是吗?” 她摊开空空的手:“你看,我并不打算收你。” 花丫恶狠狠地说:“那我就等着看,日,只给你日时间,你若是骗我,我要让这整座宅子都来陪我!” 紫堇面无惧色:“可以。” 听完了全程的崔科劲小妾柳娘:“……”一边同为崔科劲小妾,她深深共情了花丫的凄惨;一边作为如今崔家的一份子,听到家主请来的高人居然站到了女鬼这边,拿整个崔家做筹码……家主们知道这位仙人这样做吗? 柳娘不敢说,不敢问,只当自己死了。 外围的崔家人,只听到刺耳的女鬼哭声,花丫的哭诉却什么都听不清,他们只看到黑色的鬼气突然散去,宅子上空恢复了星月夜空,天空一片澄净。 崔家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高兴得太早了。”紫堇的声音远远传来,却犹如就在耳边。 众人笑声戛然而止,忐忑地看着前方黑暗小道。 几秒后,紫堇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依旧飘然出尘,仿佛并没有经历过和鬼怪的恶斗。 她的神色却十分严肃。 这是崔家人第一次见到紫堇仙人如此严肃的模样。 一下子,前一刻的欣喜消散得杳无踪影,众人的心沉沉掉了下去。 当家主母陈氏上前一步,颤声问:“紫堇姑娘……鬼……鬼除掉了吗?” 紫堇看了一圈众人,沉声说:“移步花厅说话吧。” 花厅,灯火通明。 子时已过,崔家能爬起来的人全都聚在了这里,或站或坐,甚至有躺着的。 紫堇坐在最上首。 她言简意赅地讲述了花丫的故事。 故事不长,但可谓一生悲惨。 不管在座的人能不能体会到花丫短短十几年的悲剧,他们现在都得体会到,因为她如今满腹怨气不肯离去,他们至少要消除花丫的怨气啊。 所以,立刻有虚弱的崔家家主斥责了崔科劲这一房,从崔科劲的贪花好色,到牛氏的善妒骄纵,再到崔科劲嫡母冷厉狠绝。当机立断表示要将他们用最严厉的家法处置,甚至分支离族,简而言之,逐出崔氏一族。 崔科劲这一房所有人,一下子脸色灰白,仿佛被抽去全部生机。 家主的做法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大家听完故事第一反应就是:好啊,原来就是你们家闹出来的事! 紫堇听完,不置一词,又问:“仅此而已吗?” 家主一呆:“仙人觉得还不够吗?” 紫堇不说够不够,只问:“花丫之死只是她怨气之一,她还怨家贫父亲去服役,重伤无钱治病,卖身崔氏从此再无自由。” 一个年纪较大,辈分很高的男子立刻说:“崔氏一族日后一定行善积德,广修桥,广铺路,定期接济琅琊山下所有贫户。” 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觉得这多少才算满足要求?家主也一脸为难:“大家说得对,崔氏一直在做善事,但多少才能让花丫满意?紫堇姑娘,崔家看着外面光鲜,实则内里也是损耗严重,这一家子人,人人要吃喝拉撒,内库银子都有不趁手的时候,只是我们管家的,没有说出口而已。遇到年成不好,更是拆东墙补西墙。” 当家主母也说:“世交往来极其多,光人情一项就花费甚多,花丫不懂这些内务操持,以为我们过得富贵奢华,其实大家族也有大家族的难处,我常常为一家子操心得睡不着,深怕几年下去就要后手不接……至于租子,崔家定的只是中等,比我们高的比比皆是,年成不好,有时候降租有时候不降,看的是受灾情况,不降租的时候,我们也允许延期。放眼看去,不说举国,就周边几个郡县,崔家已经是最厚道的人家。” “是啊,我们是真金白银买的地,没有半点强占,难道这也要怨我们崔家不给他们活路吗?他们不卖给崔家,也要卖给王家李家,难道我们就错在高价买了她家地吗?” “崔家守法积善,从没做过违背律法,欺压良民的事情……” 许多人你一言我一语,都觉得花丫被打死流产是冤屈,但是她家里卖地崔家买地并无错处,至于租子,崔家愿意再降半成,别的却再难做到了,不然崔家自己就要典当度日。并不能因为崔家有钱,便觉得欺压了花丫这样的平民。 紫堇坐在那安静听他们讲着,直到所有人吵吵嚷嚷结束了,或者说,他们发现了紫堇的沉默,又发泄了表达欲,终于安静下来,忐忑看着仙人。 这时,紫堇问了一句话:“管理着户籍土地的官是哪一位?” 众人一下子沉默了。 答案是――崔氏族中二房的老爷。 “你们说的不错,你们守法,花丫一家也守法,你们都没错。看来错的就是律法了,你们是官宦之家,花丫是平民,你们人间说做官是为生民请命,生民有花丫这一家吗?官,有你们崔氏吗?你们崔氏的官,能影响那位管着全国土地的官吗?” 第690节 能,怎么不能,因为就是他本人啊! 花厅里一片沉寂。 紫堇一语道破,做官管着天下土地的是崔氏二老爷,享受律法便利的是崔氏,受害的是花丫之类的平民,崔家真的没办法吗? 崔家人是这么觉得的,因为官再大,朝廷关系复杂,而且上面还有皇帝啊。 对此,紫堇便摊手表示随你们便了。 “花丫只给了日期限,你们自行商量到底想做出什么承诺。我来收妖除鬼,除的是恶鬼,花丫至今没有真正残害你们一家,没有闹出一条人命,只是用她的能力,照露出你们内心真实而已。” “什么?!”众人大惊,尤其没有经历过的女眷们,或者中招后问题小的,全都眼球突出震惊不已地看着那些最为荒唐的人。 其中一位甚至差点猥亵了自己儿媳!! 老太太老祖宗一棍子打在了那个中年男人脑袋上,直接打得他头昏眼花。 那位儿媳不在场,被亲家已经接走了,如今更不可能回来了。 “畜生!永远离开崔家的人应该是你!”老太太厉声怒斥。 那中年男人面红耳赤,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虚弱,眼睛一闭,重重昏倒在地,众人直接让开一道缝,根本无人去扶。 紫堇看着这一幕,依旧不做任何评价,只说客观事实:“今晚,她找上了牛氏,这是第一位女眷,我猜,这是新的开始。她此举虽然骚扰凡人,但是心有正气的人受到的侵害很小,如此,对她这样的鬼修来说,反馈自身的孽债也很少,你们不满足她也没事,只要心存正气,不怕面对真实的内心,她就奈何不了你们。” 众人沉默、沉默、沉默。 笑话,这么一个大家族,哪个没点见不得人的内心和私密,一想到被女鬼找上门一切都会被曝光…… 崔家人终于急了。 第668章 章 废柴修仙传 天时间,琅琊郡与京城之间快马加鞭一个来回勉强赶得及,崔家一老爷既然能在京城做高官便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如今是鬼神之力不可及,刀架到了脖子上不能不做,一老爷在回信中许下承诺,愿意尽全力解决花丫所说的土地兼并问题。 说实话,土地兼并的问题皇帝也一直关注着,然而世家大族如此多,个体是撼动不了这么多利益集团的。然而前朝之鉴历历在目,多少朝代最终毁灭在农民失地的根本上。 道理每个人都知道,但是当官的正好就是土地兼并得利的人,他们身负功名不用交税,有权有钱能购买大量土地甚至直接吞并,日积月累之下,财富愈多,日子越富贵,这早就收进怀中的金子又怎么舍得拿出来? 所以人人知道道理,但没人愿意去做。 现在崔家被架到了火上,不得不做。 崔家家主拿着一老爷的信封过来找紫堇:“紫堇姑娘,土地问题不能一朝一夕解决,这是我们一老爷的手信,以此为凭据,让花丫不要再寻崔氏一族的麻烦,可行?” 紫堇接过信件看,这位一老爷不知是文化高懂政治术语还是的确十分诚恳,信中语气倒是不错,虽然表示了自己的种种难处,却也做下了承诺。只是承诺或轻若鸿毛,或重若泰山,只看说的人是否能做到、信的人是否愿意相信。 花丫自然是不信的,她当即就扬了信纸:“空口白牙谁都能说!他既然说得如此为难,那又要何年何月才能做到?还要死多少人,我娘,我弟弟,我妹妹,是不是都会被饿死?!” 崔家人忙说,可以给花丫一家土地,甚至派人前去接济照顾。 花丫对着传话的紫堇冷笑:“救了一个‘花丫’家人,还有多少‘花丫’?这些龌龊的大老爷们,不如直接下来陪我!还能活更多的人!他们既然做不到,那我亲自动手!” 紫堇颇为感慨:“你能全力抗争不为一己之私,我又怎会不帮你反而阻碍你呢?” 到此时,紫堇对花丫完全是赞赏了。花丫觉得自己命运悲惨,但她不只局限于自己的命运,她的抗争可以给自己家人带去很大的利益,但是她不为所动,她深知一切悲剧的根源并不在于家中缺少一笔横财,而是在崔家。 崔家,其实就是那些越来越富有的世家大族、地主权贵代表。 紫堇面无表情地传话崔家人,花丫不仅不接受,反而更怒了。她也劝不甘心放弃大利益的一家子人:“时间有限,为了一时利益而再耍心眼,你们作为凌霄仙长后人,竟是如此目光短浅?平心而论,花丫所述并不过分,乃是人间正义,你们犹犹豫豫,倒是要小心最后作茧自缚。” 崔家家主说着“人间许多事并不是如此简单。”却终于感受到急迫,再不敢弄小心思,当机立断拍板,不管朝廷如何修改法令政策,崔家按照周边村子每家每户的人口,将名下田地就近免费分给无地无产的贫农。 此消息一出,整个琅琊郡全都傻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甚至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坏了、在做梦、崔家疯了…… 崔家有没有疯不确定,但这件事是真的。 琅琊郡一夜之间,直接过年。 满郡沸腾,欢天喜地,有那贫农深感崔家善心,一家子过来府门前磕头。 紫堇负手站在正门屋顶,看着来了走、走了来,断断续续前来感恩的百姓,扭头看着站在庭院听着动静的崔家人。 崔家人被她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原本散尽千金获得无数感恩的微弱满足与安慰,顿时荡然无存。 仙人的目光太过透彻,以至于这一群人无人敢坦然接受郡中百姓的真心感恩。 紫堇去找了花丫:“你觉得如何?” 花丫脾气平和了一些:“我从没想着白要东西,只是崔家的租子太高了,农民种地越种越穷,一家家都活不下去……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要挟他们送地。” 紫堇笑:“怎么不呢?琅琊郡的土地归还农人了,别的地方还没呢,你怎能如此满足?” 花丫惊讶地看过来:“啊?” 紫堇便细细给她讲阶级关系,讲这个朝廷的土地政策,讲这些世家大族自己制定制度自己得利的行为。 花丫听完,温顺下来的鬼气瞬间恢复了怒气与怨气。 “这帮读书人竟然如此龌龊!那我去杀了那些狗官狗皇帝!” “哎――”紫堇拦住鬼,“你且听我的。” 花丫如今彻底信了紫堇,顿时安静下来,只看着她。 紫堇说:“等着就行,有崔家来求我们的时候,你可以先想一想,他们来求你时,你想提什么要求。” 花丫没把紫堇的话多么当真,但谁知道才过了不久,崔家家主果然上门了。 崔家想要推行土地改革,那么势必要得罪全国的士族,崔家根基再深,再是第一世家,也吃不消其他人集体攻击。 所以,崔家一老爷就来求紫堇和花丫了。 他们希望两位有神通的能想办法帮帮忙,哪怕让花丫去祸害别家呢,只要让那些人软化态度,不要过分强烈地反对改革就行。 花丫越发佩服紫堇了,这位仙人果真是神仙,能掐会算,什么都提前知晓了。 但是临时想要求,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她满心报仇太久了,以至于不知道自己除了报仇还想要什么。 但是报仇已经报完了,崔科劲一家也已经被崔氏除族,成了一家互相指责的普通人。 p;??曾经掌控他人命运的人变成了命运不受自己控制的普通人,这一切足够曾经张扬跋扈的人吃上无穷的苦头。 在紫堇的提醒下,花丫让崔家人准备了一些吃的用的,让紫堇去探望花丫的娘亲和弟妹。 花丫去世好几年,花丫娘更加苍老了,弟弟妹妹却长大了不少。 紫堇带着礼品上门,没有隐瞒花丫的遭遇,甚至把事件的前前后后所有事情都告诉了花丫的家人。 花丫是这个家牺牲最大的人,这些家人,尤其她的弟弟妹妹应当知道自己姐姐为他们付出了什么,哪怕她早就不在人世。 他们也应该为花丫这个亲人感到骄傲。 花丫娘哭得几乎要昏过去,两个孩子也眼睛通红,却又与有荣焉。 “原来崔家分地都是姐姐争取来的!现在我们都有地了,我有妹妹也有!我们一定好好种地,赚钱养娘!”花丫的弟弟坚定地保证。 紫堇笑,安抚了花丫娘一会儿,起身准备走。 花丫娘追出来,猛地跪在地上:“仙人,我知道你有大神通,求你一定要让我们花丫好好的,不要让她受罪吃苦,好歹……最差……也让她好好去投胎转世,这孩子又聪明又乖,仙人保佑她下辈子去个好人家啊――” 紫堇微微一抬手,花丫娘便凭空被扶了起来,她看向远处流着血泪望着家人的花丫,笑笑:“放心吧,那是个好姑娘,定会有好报的。你们照顾好自己便可,莫要让她挂心。” 花丫娘忙抹了眼泪:“哎!我知道!” 紫堇走了。 花丫娘看着这位姑娘走过的黄泥路,明明是一个人一路远走,路上却连半个脚印都没留下。 花丫娘又拉着两个孩子跪下,虔诚磕头感恩。 解决了花丫的心事,紫堇便带着花丫开始干活了。 崔家一老爷提供名单,她们上门去查看情况,给这些强烈反对土地改革的世家大族找些“乐子”,让他们感受感受崔家之前的遭遇,看看他们还能不能嘴硬,能不能用那一套套圣人言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半点不心虚。 那当然是再不能了。 这帮人为了利益时,嘴比鸭子还硬,一旦被花丫施法,没几个抗得过去内心暴露这样恐怖的事情,很快就调转枪头,选择和崔家站在一起了。 皇帝都感动哭了。 他为了改革土地政策,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努力,可他一个九五之尊,却连几个世家都争不过,真正是受制于人,非常憋屈。 现在好了,我皇帝教训不了你,你们造孽惹出鬼怪,它们来教训你了。 该啊! 皇后和一干宠妃,在那段时间经常听到皇帝坐着坐着就心情很好地哼起曲儿来。 多谢天外仙人,多谢那冤死的鬼怪,老天保佑我司马皇朝啊! 世家大族一松口,政策推行就非常快,不过几个月,深怕花丫找上门的各层官员就将最新的土地政策颁布执行,天下百姓无不欢欣鼓舞。 在这些感恩的百姓传说中,形象恐怖的花丫不再是一个冤死丑陋的女鬼,而是心怀正义的漂亮女鬼;紫堇不是简单一个天衍宗的弟子,那是明眼辩是非,下凡伸张正义,秉公执法的女青天,女判官。 不知道是不是赞誉之声越来越强的缘故,花丫的戾气越来越小,怨气也消散得几乎没了。她破布一样的身子渐渐恢复,还真有了几分民间传说里正义女鬼的模样。 崔家虽然伤了一笔大钱,但是最后牵头办成了土地改革这件大事,还是得到了不少政治上的好处,整体还是满意的,对紫堇十分感激。 至此,紫堇的任务圆满完成,她打算回天衍宗了。 花丫依依不舍,但是她是鬼修,又有家人牵挂,不愿意离开琅琊山。紫堇便告诉她几个天衍宗的修行口诀,叮嘱她莫作恶,好好修炼,他日也许可以成就大道。 花丫感激应下,一路送紫堇,直到再也看不见人。 同样仰头远送紫堇回去的还有许多听说了紫堇仙人要走消息的百姓,这一天他们望着天,只要看到天上有一道紫色的光线,就觉得那是紫堇,伸手指着那道光,喊着:“紫堇仙人!定是紫堇仙人回去了!” 大部分人还是不知道什么鬼怪啊仙人啊,这一天就这样平平无奇地过着。但是神仙鬼怪的事情总是特别容易传播开来,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本朝土地改革政策便与这个传说如影随形了,甚至后世几度改变成戏曲、小说、曲子、诗词,广为流传。 紫堇呢,此时并不知道人世间后事,她拿着任务牌来到了觅长生交任务。 天衍宗上上下下看着她的目光更加不对劲了,从前是看废物的目光,现在是“你居然比我想象的还废物?” 原因则是,紫堇去得太久了! 不过在人间除鬼而已,普通弟子去了也不过半个月,紫堇居然去了整整一年有余! 这是干什么去了? 什么鬼能除一年才交任务? 连几个长老师叔看着紫堇都无话了。 第691节 紫堇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现,交了任务领到报酬,便自顾自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这次在人间真的太久了,人间灵气稀薄,她一年没好好修炼了,回家第一件事,赶紧盘腿定心修炼,勤能补拙,必须把之前落下的进度全都赶上! 第669章 章 废柴修仙传 人间一年,在修仙界不过转眼,紫堇回到住处,山坳一如她离开的时候,仿佛什么都没变过。 但是看着屋前绿树成荫,鲜花盛放,紫堇的心情瞬间就变得无比美好,她一路分花拂柳,和这些灵气滋养长大、仿佛自有灵性的花花草草打着招呼,满面笑容地进了木屋。 也不关门,就这样门窗洞开,上了木床,盘腿打坐。 原主的刻苦训练让这种打坐修炼变成了身体的肌肉记忆,紫堇虽然一年未认真修炼,但是姿势一出,身体便自动运行起口诀,丝丝缕缕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渗入她的身体,进入周身灵脉,一个大周天后涌入丹田。 原主资质一般,所以每次修炼,旁人灵气如流水入体,浇灌丹田一个灵根,她则是灵气如丝线入体,浇灌五个灵根…… 这次,起初也是这样,丝丝缕缕的灵气缓慢进入闭目打坐的人体内,然后在她的体内运行,最后进入丹田。 但是渐渐的,这蚕丝一样的灵气开始微微粗壮了一些,像棉线那么粗了。 入定的紫堇并没有感受到,她灵根多,需要的灵气多,这么点灵气根本不够她修炼,所以身体自发快速运转起功法,不断地汲取周围的灵气,不断运转周身浇灌灵根。 一日又一日,棉线变成了麻绳,麻神变成了周身弥漫的气雾,紫堇并不知道这种变化,她只觉得周身暖洋洋的,舒服极了,运行功法越发快速,而且越练越舒服,整个人仿佛与木屋、与屋前屋后的花草树木、与周围这一片院子都融成了一体,一呼一吸,俱与花草同频。 半个月后,紫堇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到入定前窗口的小绿枝开满了嫩黄的鲜花,在风中颤悠悠的,探进她的木屋。 紫堇一笑,伸手微微运行法术,发现自己突破了,一直徘徊在筑基期门口的她终于踏进筑基期大门,扎实稳固了修为。 从修炼状态出来的紫堇这时才回顾这半个多月的修炼过程,发现此次修炼,灵气入体的阻滞比从前少了很多,越到后来,这种阻滞感越少,就好像一个不算聪明的人,突然有一天开了灵窍,很多东西一下子融会贯通了。 但这种灵窍,开是开了,却不多。 尤其对于本就天赋不行的人,稍微开的那点灵窍,还没补到别人天生的起点呢,更别说再往上走了。 但人不能只和别人比,自我对比一看,紫堇此次绝对是进步巨大,是一次里程碑式的进步。 可惜的是,她无论怎么复盘,都找不到“开窍”的原因在哪里。 若说是她在人间做了好事,但是在人间时,她修炼依旧一如往常,并没有因为行善事而获得一丁点的进步;若说是周围灵气浓郁导致她吸收的灵气也多了……她查看了一圈,发现并没有。 整个宗门都一如往常。 紫堇前后反复对比,估摸着和人间那一趟必然有些关系,就是不知,茫茫人世,一年多发生那么多事,影响她修炼的关键具体是什么。 既然想不通,那便暂时放在一边,待时机到了自然便能知道答案。 紫堇在山坳逛了一圈,摘了点灵果,又祸祸了几只小灵兽,吃饱玩好,重新回到木屋修炼。 这一练,又是一年。 期间无一人前来寻找紫堇,更谈不上打扰。 紫堇从入定中醒来,未曾睁眼,便在脑海中看到了木屋窗前的嫩黄小花。 床上的人豁然睁开双目,微微诧异地看向窗口,果然在那看到了一枝和脑海里一模一样的灵花。 她有识海了! 虽然神识能查探的范围不过一个木屋这么大。 但筑基后期才会有识海,这也意味着,紫堇滞留筑基期门外好几年,一朝突破,短短一年多便从筑基期初入门直接跨到了筑基后期! 她有个直觉,不能再这样闭关修炼下去了,否则这份“突破”很可能仅此而已了。 紫堇下床,和满院子的花花草草打了个招呼,走出院子,一柄长剑自背后飞起,她轻轻一跃上了剑身,御剑而行,转眼便下了山,再次来到了觅长生。 此时一天已经过去大半,觅长生殿里人不多,领任务的人基本走了,只有个别和她一样晚来的,或者是陆陆续续归来上交结果的弟子。 看到远远的有人御剑而来,大家都抬头看了一眼,倒也没上心,因为见得多了。 但是等到这剑上的人一落地,许多人都瞪大了眼睛。 “她的修为……” “居然进入筑基期了,难得啊。” “进入筑基期怎么了?这不是早该办到的事情吗?澄净师姐十八岁就已经是筑基期,她还是进度稍慢的。” “散了吧,不过一个筑基初期的人,有什么好看的。” 紫堇一如往常地穿过纷乱的议论声和各种各样的目光,来到殿内。 十孔师叔一眼便看出了紫堇的修为,微一讶异,倒是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不错,终于有些长进了。” 紫堇在十孔这里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冷漠与恶意,对他印象也算不错,闻言笑着点头:“是,所以想再来领个任务,出去历练历练。” 十孔手微微一挥,剩下的任务玉牌悬空排列出现在高高的柜台之上,高柜台外的紫堇仰着头看这些牌子上的内容。 一天去了大半,好的任务早就被人领走了,剩下的不是难度极大,完全不适合低修为的人,要不就是难度很低,性价比更低,很难获得回报。 不过这次没有人间的任务。 想去人间,紫堇完全可以自己去,但是她还想试试其他可能,暂时没这个打算。 一如既往的,她非常有自知之明地选择了难度最低的那个――去太白山采一种名叫“唤魂草”的灵药,采足足百斤,报酬可选择一万灵石也可选择一百份低级灵药。 这是宗门内擅长炼丹的裴长老发布的任务。 紫堇接了任务,握着玉牌问十孔师叔:“师叔,报酬说一百份低级灵药,却没说具体什么灵药,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自行选择?” 十孔说:“你已经筑基后期,低级灵药对你虽还有效用但八成的药已经效果不大,你的选择本就不多。” 紫堇知道,但她还是确认了一遍:“是否可以由我任选呢?” 十孔见她不听劝,便替裴长老答应了她:“妙云峰最不缺的就是低级灵药,我替裴长老应下,届时你交了任务,自去选择。” 紫堇高兴地笑起来,语气轻松活泼:“那就多谢十孔师叔啦!” 十孔摇摇头,收起了其余的玉牌,不再理会这个特殊的侄女了。 紫堇也不再闲聊废话,当即走出觅长生,御剑飞往太白山。 唤魂草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有起死回生之效――当然,这是针对普通人。顾名思义,它能把被索去地府的魂魄重新唤回来。 这是灵草,只生长在太白山北面,虽然生长位置只此一处,但在这片适合它生长的地方,却是遍地都有。 太白山虽然是人迹罕至的灵山,里头有很多灵草灵药以及灵兽,但是灵兽凶兽守护的都是珍稀宝药,唤魂草是随手可摘的。 既没有危险,又不难找,为什么裴长老不让自己的弟子办这件事,却要发布任务呢?发布了任务,却连修为低弱的弟子都不愿意接? 紫堇到了太白山,找到了唤魂草,随手拔了一把在手里一掂,懂了。 这唤魂草……真的是比灵魂还轻。 一百斤的唤魂草,即便是修仙者都要采得人麻了。 紫堇手一转,将拔下来的唤魂草收进了百宝袋,站在原地望着遍地都是的唤魂草,没有立刻动作。 只见她原地思考了一会儿,缓缓抬手,周围的枝叶轻轻晃动起来,随着她的动作,树叶灌木晃动越来越猛烈,有缠绕在树干上的藤条快速抽长蔓延,仿佛生出无数触手,朝着地上的唤魂草伸去。 紫堇的手心涌动着翠绿的光芒,和这郁郁葱葱的森林极为相似,光芒越亮四周的草木越活跃。 这是她催动木灵根所属的法术。 “你们能不能自己蹦出来呢?”眼看着藤条虽然听话却毫无章法,不一会儿就自己缠绕在一起打成了死结,紫堇又微微增强了输出,看着被藤条抽拔得杂乱无章的唤魂草丛,喃喃。 绿色的微光化为光点从手心跃出,掉入其中一棵唤魂草中,那棵草动了动,根从土里出来一半,又回去了。 紫堇眼睛微亮,并不觉得失败,继续加强控制。 又一个光点掉落,刚才那棵唤魂草摇摇晃晃往上升――破土而出! 紫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手翻转,向着满地草丛一挥――无数绿色光点洒落在草丛中,唤魂草们仿佛棵棵系上了丝线,齐齐被往上拔,然后她手再一挥,整整齐齐码在了路边。 紫堇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个赞,继续撒法力为豆,散落一片又一片草丛中,指挥唤魂草懂事地自己拔了自己。 几个回合后,她又提高了准确度,只指挥那些长成了的唤魂草自我“收割”,幼草继续留下生长,保证可持续发展。 如此过了小半天,体内不多的法力用尽,再想使出同一招,手心却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团空气了。 紫堇盘腿原地坐下,估摸了一下时间,心中对自己当前的“能量条”有了大致了解,闭目修复体力。 日头渐渐偏西,体内的法力却回来不多,大约这个恢复时间还挺长,紫堇决定今日到此为止,动了动腿,打算起身离开。 就在她动弹的一瞬间,一道劲风迎面而来。 紫堇下意识挥手阻击,只听“砰!”的一声,一道箭矢当空炸开。 第670章 章 废柴修仙传 “谁!”紫堇厉喝。 “是人!是人!”一个年轻男人慌张的声音响起。 紫堇站直了身子朝着那处看去,只看到一个穿着金丝绸缎,宝蓝宽袖对襟长袍的男子拉住了身边的黑袍修士,又对着她一脸抱歉地笑:“姑娘,对不起啊,实在对不起,我们以为你是什么猛兽。不,不是说你是猛兽,是我们以为你……” 男子解释得慌张又混乱,黑袍修士却无比淡定,甚至直接忽略了他,冷冷说:“人比猛兽还麻烦。” 紫堇挑眉,看着这两人,最后视线定在黑袍修士身上:“你带这个普通人上来的?” 黑袍哼了一声:“是又如何,劝你少管闲事。” 那个富贵打扮的男子眼看着气氛变得剑拔弩张,急忙打圆场:“姑娘,是我自己想上来的,这位仙人是我雇佣的护卫。” 护卫? 紫堇戏谑地看了一眼前一秒十分嚣张仿佛是主导人的黑袍,这位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散修了,也不知道这有钱人许诺了什么,竟然愿意带一个普通人上太白。 黑袍则脸一黑,直接走到了一边,懒得保护这个傻愣头青。 紫堇也不理黑袍,她只看富贵男子:“你雇佣修士来太白山?看来家资颇丰啊,居然能请得动修士――既然家世富贵,又为何来这深山野林?还亲自上来。” 富贵男子风度翩翩地作了一个揖,明明是山郊野外,却让他弄得像在哪个人间富贵处:“姑娘有所不知,鄙人母亲重病在床,请遍了天下名医也治不好,鄙人实在没有办法,冒险亲自求药太白山,此地是修仙界的名山,普通凡人实难上来,因此便请了这位黑袍前辈护我一路。刚才我们赶路至此,突然看到前方有动静,以为是什么猛兽,黑袍前辈便预先动手了。” 他一脸诚恳地再次致歉:“我们的确没有任何恶意,也没有阻挡姑娘的意思。” 紫堇不置可否,问他:“你求的是什么药?” 男子突然眼睛一亮:“唤魂草,鄙人想找的是唤魂草,不知道姑娘可知道此药在哪?” 第692节 紫堇看了看满地的唤魂草,又看了看这个富贵少爷,最后看向黑袍。 黑袍冷冰冰的脸上终于露出无语的表情:“别看我,他不信这满地的是唤魂草。” 男子低头看看地上虽然长得水灵但依旧普遍得比他家中后院杂草还多的小草,小声说:“书中说,唤魂草极其挑剔生长环境,全天下只有太白山一处有,而太白山在那人力不可达的高处,只有修炼之人才能上来……这地上的草却是满地都是,我们刚踏足太白山就见到了一大片。” 他不信。 唤魂草这么廉价泛滥? 紫堇错愕了一下,很快失笑,她双指并拢,对着地上一叠唤魂草轻轻一挥,两指粗细的一捆小草飞到了富贵少爷的手中。 “拿去吧,我正好在采唤魂草,山中危险重重,你一介凡人,拿了药草赶紧下山。” 富贵少爷慌忙接住掉进手里的小草,明明一整扎的草,握在手心却几乎没有重量,仔细看去,只见每棵小草叶片都流着光,果真如同仙草一般,凡间绝无仅有。 “这真的是唤魂草?” 紫堇脸一冷:“不过一点唤魂草而已,我还骗你不成?不是说你娘病重等着救命吗?还在这磨蹭,小心你和你娘一起没命!” 美人发怒,虽然只是冷冰冰的怒,男子也顿时不敢再反驳,赶紧收好了药草,对着紫堇一拜再拜:“多谢仙女赠药,小生娘亲若是能得救,小生一定日日早晚感谢一次仙女恩德。” 黑袍嗤了一声。 富贵少爷很是上道,转过身又说了声抱歉,为之前不信他的事道歉。 黑袍说了一句:“尾款给我就行。”说着,扭头便走。 富贵青年还想和紫堇说什么,却被他隔空拉走了,青年“哎哎”叫着,身体却不受控制,一转眼就被黑袍拉到了空中,快速向山下飞去。 紫堇远远看着,觉得这场景有点好笑,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也的确笑出了声。 太白之行,除了这次的意外,其余时间都在机械劳动,好在紫堇的法术越来越熟练,机械劳动的是越来越懂事的唤魂草,她本人,一片绿光撒下去,就能躺在树上歇个半会儿。 一个月后,一百斤的唤魂草终于采集齐全了,紫堇法术施展得轻松,索性又给自己采了一些,这才停下御剑飞回宗门。 这一趟除了学会了让药草们自行“采摘”,其他并没有进益,不过交了任务以后,她果真得到允许进入妙云峰药房,可以自行挑选低级灵药。 紫堇什么药都挑,不管当前的自己有没有用,只要是药效好,性价比高的灵药,统统收入囊中。 裴长老听说后毫无波动,等看到送来的一百斤根须完整的唤魂草,到底叹了一声,至于为何叹气,连他最亲近的弟子都没明白。 紫堇又回到了洞府,再次盘腿入定修炼了几个月,这一次外出,炼化灵气的能力并没有突飞猛进,只是稍微比从前再轻松了一点点,但是这种进步她在太白山修炼时便有了,准确地说,上次出关后,她一直感觉到自己吸收灵气炼化灵气的能力在非常缓慢地朝着好的方向改变。 既然没什么变化,紫堇又出门了。 这次她没有领任务,而是直接下山去了天门街。 天门街是一条街,但实际占地相当于一个小镇,坐落在修仙界各大宗门都不管的地段,各方势力都有,但都不插手,所有修士来到这里不论身份,只进行自由的买卖。 紫堇口袋里有一万灵石,还有原主的一些积蓄,她过来看看天门街都卖些什么,物价又如何。 原主实在是太过勤学不辍,长这么大,这种繁华的街市她都没认真来过几次,更没有像紫堇现在一样,优哉游哉地逛过街。 紫堇呢,既然记忆中没有天门街的记忆,那她就要好好长长见识了,到处走到处看,发现这个天门街堪比后世某宝,什么都有,什么都卖,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这里不卖的。 有灵石的用灵石,没有灵石的可以以物换物。 紫堇看得多买得少,最后花千六百灵石给自己买了一枚储物戒指,因为这次收集唤魂草她发现自己的百宝袋还不够大,一百斤唤魂草塞进去,她想给自己多采集一些都放不下了。 这个储物戒指空间不错,正好给她存放草药丹药,也算是和百宝袋分类存储了。 然后她在一个几乎没有法力的普通人摊位上,用一棵唤魂草换来了一把纯黑色的重剑。 这个普通人说,这把重剑是祖上成仙的祖先当年留下的,如今家族没落,无人有机缘修仙,又有人重病在床,所以拿此剑来换唤魂草。 紫堇拿过剑看了看,黑漆漆的玄铁剑,看外表平平无奇,可能内里也是平平无奇。但是淘宝本就是这样,有几率淘到宝贝,也可能什么都不是,玩的就是不确定。而这个普通人看着孤苦,唤魂草又是她手中最多的东西,紫堇就换了。 换了草,紫堇把剩下的灵石全都换成了能换成的治伤丹药。 逛完街,口袋空空回家,紫堇又安心在家修炼了几个月,想想空空如也的钱袋子,又去觅长生接任务了。 不是她只想着赚钱,也不是她闲,实在是她这个嫡传弟子和外门弟子差不多待遇。别的嫡传弟子有亲生父母的教育,有门派委托的重任,有交游甚广的同道友人,紫堇什么都没有,连个要好的师兄妹都没有。 她在宗门真的是闲着也是闲着,不是修炼就是出门自己瞎逛。 以前的原主就是闭关修炼,辛勤修炼。 现在的紫堇却觉得,既然待在家也不会有太大突破,不如出去接任务,也许接了任务就有新机缘呢? 就像上次崔家除鬼一样。 不过这次的任务牌,再没有之前那样“无用”的任务了。 难度有高低,但对紫堇来说都有些挑战。 她看了一圈,最后挑了一个前往青门派剿灭正道堕魔的任务。 青门派是个不大不小的门派,门派里坐镇的大长老实力也不过和天衍宗十孔师叔相似。但最近青门派出了一件大事,他们门派里的某个前途无量的弟子,不知为何与魔道中人走在了一起,并且回到门派亲手杀了自己的师父以及阻挠他的一干师兄弟。 杀师灭祖,这简直是所有正道所不容的行径! 天衍宗作为修仙界第一大门派,立刻派人前往青门派参与剿灭此堕魔的计划。 但是吧,青门派对天衍宗来说实在不大,这个杀了师父的弟子本身功力不强,他是偷袭了信任他的师父这才成功以弱胜强。 天衍宗直接将此事以任务的形式发放给了众弟子,只不过加了一个限制,只能内门弟子才能接。 正巧,紫堇什么都没有,就是有身份,她便接了这个任务,打算去看看青门派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谓的魔道又是怎么修炼的? 好吧,她承认了,其实她就是想研究研究魔道中人是如何修炼的。 真的有通过杀人而不断变强的功法吗? 十孔师叔在她接了任务以后,头一次,鼓励了她一句:“好好完成这个任务,去了青门派见到各宗各派的人,多听多看多学。” 紫堇自然接受这份好意,笑着点头应下:“谢谢十孔师叔。” 十孔微一点头。 青门派在望星山上,据说是一个擅长研究星象继而探知天下气运的门派,这个门派的弟子修炼与其他门派有所不同,他们会先研究一个气运、星象、方位等等方面都最为恰当的地点,每一次入定闭关也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日子、时辰…… 换句话说,别的门派弟子一般是找个安静、灵气浓郁的地方坐下盘腿就开始修炼,而青门派的弟子,每次修炼前――拿出我的罗盘,我先算算今天是否宜修炼。 不宜,那就躺着吧。 紫堇去的路上就在想,不会青门派的祖先本身是个懒人吧,这是不是都是他的借口…… 每天都不宜修炼,宜躺平。 不过,这么想的人好像只有她一个,同行的其他同门――不错,此次任务不是只有一个人,而是几个内门弟子组队代表天衍宗,前往望星山。 此刻这些临时队友们正在讨论青门派这种先算卦再修炼的方式,带着淡淡的羡慕与感慨,他们觉得这种办法省时省力,不会白费功夫。 一个叫绿萼的师姐正在说:“青门派大概是所有门派中修炼最随性的一派了,听说他们大半时间都闲散活动。” “照这么说来,岂不是我们平日里大半的练功其实都是无用功?”有一个小师弟问。 带队的师兄连忙掰正师弟思想:“各派功法不同,青门派的修炼需要看时辰、地点等等,我们的功法不需要,所以不能一概而论。” 紫堇出声:“青门派那个堕魔的弟子,是换了一套修习之法吗?” 自从出门,她一直像个隐形人,主要也是大家都不喜欢她,一开始是主动忽视她,后来紫堇自己也不出声,久而久之队友们都快忘记这个人了,她突然出声,几人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说话的是紫堇。 那位师姐讥讽:“堕魔修士是修仙界的耻辱,人人得而诛之!这些妄图走捷径的人,最终都不会有好结果。” 好嘛,以为紫堇修炼不行,如今见了先例也想去偷练魔道功法了。 紫堇不理会,只问:“所以他有没有换了修炼功法?” 带队师兄说:“自然是练了别的法术,据说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功法,一出招就天地血红,在场的低级弟子瞬间成为尸山血海。” 有小师弟吸了一口冷气。 紫堇越发好奇。 魔道,还没见过呢。 前世原主也被打成堕魔之人,是天衍宗的耻辱,当年的时间还没到,如今先看到了一个“同类”,不知――真的是同类吗? 第671章 章 废柴修仙传 修仙界每日都有纷争,但是亲手杀了师父同门并堕魔的事情,几百年来,这是头一回。 青门派虽不大,却不是毫无存在感,耳熟能详的金丹大圆满修士竟然被门下弟子暗算至死,此事影响十分恶劣,真可谓“修仙正道人人得而诛之”。 这是青门派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段时间。 整个修仙界的各大门派齐聚望星山,虽然到来的代表大多如天衍宗一样都是年轻一辈,却也聚齐了三宗六门八派,除了十年开一次的灵境历练,没什么能让这些门派这么整整齐齐了。 青门派上下却无心招待这些各门各派的青年才俊,他们损失了一位金丹大圆满的师叔,近十位未来可期的优秀弟子,连青门派掌门都没了精气神,更何况普通弟子了,仿佛一盘散沙,随时能散落。 天衍宗的几个弟子一路行来,看到这一幕幕心中有几分悲凉。 “这个堕魔贼人好生可恶,好好一个青门派竟然被他毁成这样!”嫉恶如仇的季师姐愤愤不平。 四平八稳的师兄难得完全附和季师姐的话:“想离开师门,直接走便是,如此杀师灭祖,究竟有多大仇怨?” 小师弟想也不想说:“师门能对弟子有什么仇怨呢?凡人好不容易拜入仙门,从此踏上修炼长生之路,多少人求不来?” 紫堇淡淡道:“未经他人苦,安劝他人善?此人或许穷凶极恶,但也可能受了莫大委屈。” 小师弟一看是紫堇反驳自己,立刻说:“能受什么委屈?仙门生活比人间不知好了多少,紫堇师姐必然没体会过人间苦吧,还是觉得自己在天衍宗受委屈了?” 他这是故意挑刺紫堇,甚至给紫堇挖坑,季师姐和满师兄都只旁观,没有阻止小师弟。 紫堇瞥他一眼:“各人都有各人的难,你说人间苦,我也能说人间那点苦算什么?那是你还没吃过更多的苦――苦难便是苦难,只有当事人撑不撑得过去,哪有什么更苦什么不苦?” 小师弟语塞,张口结舌飞快转动脑子,却想不出有力的反驳。 “说得好。”一个女声从另一头传过来。 天衍宗几人闻声看去,只看到三个身着绿衫的女子,仙气飘飘,持剑站在竹林下,三人都是素雅绿衫,却绿得各有层次,如同竹仙化身,让人眼前一亮。 如此有标识性的打扮,满师兄一眼认出这是六门之一素心门的三位弟子,再看这三人裙衫的绿色,是极为难得的绿,一般人得不到这种法衣,想来素心门是派来了三位嫡传弟子。 “是素心门的师妹,三位师妹安。” 素心门的三个弟子抱剑回礼,为首那人看向紫堇:“这位筑基后期的师妹是哪位,此前似乎不曾听闻,刚才一番话真正公道。” 紫堇落落大方地站出来,客气行礼打了招呼:“我叫紫堇,天衍宗一无名弟子而已。” 第693节 三人中右后方的女子诧异了一下,又笑起来:“紫堇师妹若是无名弟子,那我等又算什么?不过,果然传言不可尽信,紫堇师妹与传说中的人大不相同。” 紫堇自然知道外界那些传言都是些什么,却半点不恼不卑,甚至自若地笑了起来,还能调侃一句:“师姐此话,我便当做夸奖收下了。” 莫名的,素心门三个女弟子和紫堇一见如故,两队人走到了一起,一同进了青门派内院。 和紫堇对呛的小师弟闭紧了嘴巴,不再继续阴阳怪气。 讨伐青门叛徒的大会定在两日后,此时,他们被青门派小弟子引领着入内院休息,走到房间这短短一路,紫堇便和素心门三位女修互相熟悉了。 季师姐一开始跟着聊天,但见到这三人莫名对她态度冷淡,便不再热脸贴冷屁股,再不参与其中。 直到各自回房,她都不曾理会紫堇一下。 紫堇也不在意,和素心门三人告别后,回屋打坐休息。 两日后,讨伐大会如期开展,整个会议过程十分顺利,在青门派掌门的悲痛欲绝之中,各大门派集体确认了剿灭堕魔叛徒的决策,并且各各个门派安排了任务。 天衍宗作为第一宗门,负责前往魔修出现最多的沉灰林搜捕叛徒。 满师兄几人没有异议,会议一结束,几人便一起上路了。 沉灰林是一片死寂的森林,这里所有的树木,准确地说,是所有的植被都是灰黑色的,没有任何生机,如同一个个造型各异的灰烬成像,立在广袤的灰色土地上。 这样一个死气沉沉的地方,一般修士不回来,却正对某些低阶魔修的胃口,是他们疗伤修炼的好去处。 天衍宗的这几人小心翼翼进入沉灰林,进去前,满师兄回头叮嘱了紫堇一句:“师妹跟紧我,小心。” 季师姐也同样叮嘱了小师弟。 两人都没有二话,点点头,专注朝着林子深处搜索。 然而四人绷紧了神经搜索了一整圈,却什么都没看到,连闲散魔修都不见一个,失望而归。 满师兄满心都是任务,苦苦思索:“他还能去哪?” 季师姐:“修仙界已经容不下他,沉灰林又不见人,难道他已经被魔道带走了?” 紫堇看几人满脸苦恼,突然指向小师弟:“让他带路。” 小师弟瞪眼:“我?!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 满师兄两人也一脸莫名。 紫堇用剑鞘顶端点了点小师弟的腰间:“你不是有天罗盘吗?去青门派找一件他的旧物,放进天罗盘中燃烧,天罗盘便能指示他所在方位。” 季师姐惊讶地看向小师弟的腰间:“这竟然是上等灵器天罗盘!” 此界修士的武器分为法器、宝器、玄器、灵器、仙器五个品级,每个级别又有上中下三等之分。 天罗盘是上等灵器,寻人寻物之能,无出其右。 灵器难得,普通弟子根本没有机缘获得,满师兄手中都没有一件上等灵器,而这个小师弟却这么把它挂在腰间,大家都以为那只是一块佩玉而已! “这是我祖传的玉佩啊!什么天罗盘啊?”小师弟捂住腰间玉佩,不满地看着胡说八道的紫堇。 紫堇对着他背诵书中关于天罗盘的外形和材质描写,每说一句,小师弟的脸就惊讶一次,到最后,惊得嘴都张开了。 “真……真的一模一样……” 他松开手,慌张地解下玉佩放在手心左看右看:“我不知道这是天罗盘啊,入宗门拜师前,家人放在我的行礼之中,我一直小心收着,这次代表宗门出来办事,才想打扮体面一点,把它戴上了。” 紫堇:“回去查查祖上是否出过什么大能吧,现在不是好奇此物来历的时候,找到堕魔要紧。” 满师兄忙说:“不错,我们先找人,这就回青门派吧。” 季师姐这时说:“不用,我来之前去看过他曾经的居所,还拿了一份他曾经的手稿……我们直接去找他,不必多跑一趟。” 小师弟:“师姐,你为什么拿他的手稿?” 季师姐咳了一声:“兴许有用呢?这不就用上了!” 紫堇看到被平整折叠的纸稿打开,上面抄写了一首诗,诗词清朗开阔,全然不像堕魔杀师之人的心境。 她看了季师姐一眼,说了一句:“这诗,这字,真不错。” 季师姐下意识说:“是啊。”对上紫堇的眼神,忙住了嘴。 满师兄也看出了季师姐的心思,季师姐受幼年人间生活影响,十分爱书法,这手稿显然是她偷偷藏下的。 只有小师弟啥都不知道,伸手接过纸稿直接撕了一个角落,看向紫堇:“怎么烧?” 季师姐眼角抽了抽,什么都没说。 紫堇颇有些愉快地接过了这小半张纸片,放进罗盘中,催动灵力―― 罗盘中的纸张无火自燃。 上等灵器绝不会徒有其名,四人根据罗盘上清晰显露出的黑色灰烬指针一路向南,穿过修仙几大灵山,最后竟然落在了人间某座青山上。 “这是真的灵器吗?那叛徒怎么会在这里?不过一座普通青山而已。”季师姐质疑。 紫堇站在剑上,俯视下方青山,然后朝着某处而去。 其他三人连忙跟上。 满师兄追上来问:“师妹你去哪?” 紫堇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整片祖坟陵墓:“他在那。” 季师姐也追了上来,看了看那片坟墓,没看出什么花样:“你怎么知道他在那?还有我刚才就想问,你怎么知道师弟的玉佩是天罗盘,又怎么知道如何使用?难道你在云山长老那见过?” 紫堇摇头:“云山仙人的灵器我怎么可能见过,修仙界的法器虽多,但是大多都有记载,这天罗盘的信息,我便是在藏书阁看过。” 三人立刻想到了紫堇那段看书的日子,脑海中不约而同闪过一个念头:“去藏书阁看了一年书,居然真的有用?!” 以至于他们都没注意紫堇和他们一样对云山称呼仙人,而不是爹。 三人落地来到陵墓附近,小师弟也忍不住问了:“那你怎么知道他在这片墓地?” 紫堇看着远处依稀的人影,轻声说:“到了青门派,我便去了解过这个堕魔的来历以及在青门派的生活,这里正是他出生家族的祖坟。” 三人顿时无话了。 季师姐去过叛徒曾经生活过的房间,却只留意到了他的一手好字,满师兄一直和各个门派交际,却忘了此行最重要的是找到叛徒,小师弟更别说了,他就什么都没想过。 队伍之中,只有紫堇目标明确,执行力也强。 本以为她是拖后腿的,谁知道她是一拖三。 突如其来的羞愧让其他三人一下子充满了干劲,他们运起灵力朝着祖坟前的身影飞去。 “滚!”一声怒喝,那个灰色人影急速飞离墓碑前,远远地立在某棵大树顶端,引着几人离开墓园,隔着树丛对峙。 满师兄等人当然不会走,他呵斥眼前的叛徒:“云立!你杀师灭祖,天理不容,还不快束手就擒,迷途知返!你出身正道,如今堕魔,若再执迷不悟,此生再难成仙!” “我叫秦立。”灰袍人冷声说,“出身正道?呵――哪个是正道?青门派吗?少来我面前指手画脚,我不想此地沾了你们的脏血,赶紧给我滚!” 季师姐气得要跳起来,此人行径和那笔字简直判若两人,字光风霁月,人却截然相反。 在她炸了之前,紫堇先一步上前询问:“你为何杀自己的师父?” “杀了便杀了。”秦立眉目冰冷,额间却隐隐露出红光,似乎是开始运魔功的征兆。 满师兄惊叫:“紫堇小心,回来!” 紫堇没动,看着对面的人:“这里是你家族祖坟,你这些天在看望谁?修仙之人斩断凡间亲缘,不干涉凡间因果,以免反噬自身。你却依旧回到故地看望故人,是因为魔修无需顾忌这些吗?” “斩断凡间亲缘?”秦立眼睛慢慢转为赤红,又飞快转黑恢复正常,他讥讽地看着紫堇:“你叫紫堇,云山的女儿是吧。那你觉得,云山为了修炼,斩断夫妻缘分,如何?” 紫堇心中一动,看着秦立没说话。 满师兄季师姐还有小师弟却先动怒了。云山是天衍宗的长老,对天衍宗集体荣誉感很强的他们,不容许有人影射诬陷宗门长老。 “秦立,你休要胡乱造谣!云山长老和无忧仙子伉俪情深,俱是修士,何来斩断亲缘?修士婚配生子都是自然,与你脱离凡间踏入修仙道截然不同!” “有何不同!”秦立怒喝,“不过都是一样的人,修为再高又如何,还不是会死!一个个自以为高高在上目无凡尘,最后还不是都死了!” 第672章 章 废柴修仙传 几百年了,修仙界只见大能无法突破渐渐老去,甚至死亡,不见任何人飞升,也许有人心中嘀咕过,却有历史上的众多飞升前辈摆在那里因而打消了质疑的念头,如今秦立直接道破现实,却又让人愣了一愣,勾起了心底那些曾经浮现的想法。 但也不过是一瞬,多年来的信念不可能听了堕魔一句话就真的翻转世界观,满师兄三人当即反驳了秦立,认为他戾气太重。 秦立只觉得夏虫不可语冰,冷笑一声准备开打。 紫堇又一次挡在了双方中间。 她看着秦立说:“若是我爹为了斩断情缘杀了我娘,那他就不是我爹,这等冷血无情的活物,更说不上是人!” 满师兄:“紫堇!你说什么呢!” 紫堇回头看他一眼,又扭头看着挑眉的秦立:“我说什么我自己很清楚。人活在世,要有情、有义、有公道心,若为了修仙而抛掉了为人的根本,这是仙,还是魔?” 秦立大笑一声:“说得好!你们说我是魔,放眼看看这修仙界,披着正道的魔又有多少!” 紫堇却也没有站在秦立那,依旧对他戒备又审视,并没有因为他的赞赏而放松警惕。 “听你之言,你有苦衷,不妨说来听听青门派对你做了什么?再交代清楚,刚才提到我父母,是挑拨离间,还是有所依据?若是你空口白话只为脱罪,休怪我手中的剑不给你机会!” 秦立默了默,不看另外三人,只看着紫堇,眼眸以及周身时不时闪现红光,紫堇筑基后期的修为在他眼里根本不是事,但许久后,他说了一句。 “可以,你们以替天行道之名杀我,我倒想看看换成你们,你们又会怎么做?” 秦立出生在人间惠黎郡一户姓秦的大户人家,秦家是地主,家资丰厚,日子富裕,人口旺盛。秦立是秦家长房长孙,从小便展露出惊人的天赋,早慧聪颖,三岁就成了惠黎郡有名的神童。 秦立是秦家的宝贝,是这个地主家庭未来大展宏图的希望,这个长房长孙从小被全家宠着长大,无论父母叔伯还是族亲邻里,都把他当成了宝贝疙瘩,真可谓是人见人爱。 人人都以为秦立未来会走科举之道,说不得能一朝中了头名状元,跨马游街长安城呢。 谁知,秦立九岁那年,背着小书袋从学堂回来的秦立遇上了一位路过的修士,这位修士一眼看出了秦立的天资,说他根骨极佳,适合修仙。 秦家父母一听修仙当然高兴,立刻答应让秦立测试灵根,一测,竟然是金灵根,毫无杂质,清清楚楚的金灵根。 修士如获至宝,极力游说秦家舍了秦立让他上修仙界修仙,并且自称自己是青门派长老黄顺。 秦立是被父母宠爱了九年的宝贝长孙,整个家族兴旺的期望,就这么把孩子舍了,哪个父母能狠下心? 当时的秦立也不想去,他哭着抱住父母的腿,死活不肯走。 但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哭闹的秦立最终还是被黄顺带走了,入了青门派,成了黄顺的弟子。 秦立侧头,望着不远处的墓碑:“九岁离家,日日在望星山修炼,不知山下年岁,那年我筑基已入后期,预感即将迎来金丹期的雷劫,我想在渡劫前回家看看,黄顺却极力制止。父母养我九年我尚未报恩,心中始终惦念。人间寿命短暂,我又专注修炼忘了岁月,料想父母早就去世,便想去看看弟弟妹妹等后人,第一次不愿听从黄顺的师命,再三坚持。” 第694节 结果黄顺也态度坚决,绝不同意秦立去人间,秦立再三逼问,黄顺才说了一句,说他早就为秦立算过卦,他修仙之路一片平坦,唯一的劫数就是亲缘。 然而秦立听了此话,更要去人间了,他担心亲人后代出了什么变故,遇到了什么难事。 这次,他知道师傅疼爱自己必然会阻拦,再不向黄顺禀告,偷偷下山去了。 谁知道,一到惠黎郡,他却根本找不到秦家了,到处问遍了,终于在一个老伯口中得知,很久很久以前,秦家送走了一个神童长孙去修仙,没过多久家里就遭了大火,住在祖宅的秦家人无一幸免于难。好在秦家为人宽厚,有不少朋友出面,一起替这一家近百口人收敛安葬。 秦立震惊不已,因为黄顺一直告诉他,他的家人还好好的,一家人过得平安和顺! 为什么师父要骗自己? 秦立开始调查这件事。 百多年前的事情,普通人也许不好查,但修仙界却有很多法宝可以帮忙。 秦立找到了回溯去世之人最后时刻的法宝,然后亲眼看见了秦家全家死在了法术造成的火光之下。 不错,是法术,不是自然的火。 秦立拿出了那件法宝,直接让他们自己看。 果然如他所说,法宝显露的景象真正人间惨剧。 而这法术,不说紫堇几人有所了解,秦立更是太眼熟了! 当时,秦立几乎是脚步不稳地去问黄顺,结果黄顺见瞒不下去坦然承认了,而他述说的理由是:“修仙之路必须斩断亲缘,尤其他给秦立算过卦,秦立这一辈子会毁在亲缘上,所以,他亲自动手帮秦立解决了麻烦。”他说到这反倒是叹息起来,“却没想到,百多年都过了,在这渡劫时期,你还是中了此劫。” 秦立听得头晕目眩,他尊重了百多年,言听计从百多年的师父!杀了他全家!在他离家不久后,就杀了他的父母,他的弟弟妹妹,杀了他那么多叔叔婶婶伯伯伯母,甚至来做长工的帮佣…… 秦立表面上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但他离开了青门派,回到了人间,像今天这样,在父母墓碑前坐了几个月,再次回到了青门派,说自己想清楚了。 黄顺以为他想明白了修道之人需绝情,不再对亲人耿耿于怀,直到被自己一心培养希望他超越自己成为青门派顶梁柱的首徒偷袭致死,他才知道,秦立根本就没放下。 山间的风沙沙吹着,故事结束,一片寂静。 即便是最为嫉恶如仇的小师弟,此时也说不出话来。 修仙之人的确要斩断人间亲缘,但那是切断关系,不干涉人间因果,不是直接把人全族都杀了……黄顺这一手,实在是太残酷了。 季师姐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做?简直多此一举。” 秦立说:“因为我刚上山那段日子,天天闹着回家,他说,我是修仙界里极少数过分恋家的孩子,这大大影响了我的修炼,而我全族去世后,果然我的命格开始改变,我也没从前那样恋家想回家了。” 紫堇:“真有这种事?” 秦立嗤笑:“这需要问有没有吗?这就不该有!” 紫堇点头:“你说的不错,不该有。” 秦立听到认同,心口舒畅了一些:“现在,你们来选,你们若是我,怎么做?这个灭门之仇,报不报?” 满师兄三人沉默,他们都觉得秦立和秦家人都太惨了,黄顺长老做事好狠毒,秦立想报仇的想法没错,是人都想报仇,但是报仇对象是师父啊……他们又纠结了,在内心真实想法和自小学会的规矩之间,难以抉择。 紫堇则爽快多了:“报,当然报,我若是你,还他恩情,再拿他命。” 秦立挑眉,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好!” 这一回,两人的对话,没引来满师兄几人的反对。 紫堇略带一丝犹疑,又问:“你刚才说……我爹娘?”说着,举起剑来满面肃杀,“说清楚,若有挑拨诬陷之嫌――”话未尽,意思已然明白。如果秦立随口给云山泼脏水,那么她会立刻冲上来拼命。 秦立看着一身气势的小姑娘,第一次犹豫着沉默了几秒,但非常短暂,以至于无人发现。他说:“我报仇黄顺时,他不懂我的执着,甚至认为我为亲人报仇就是应了我的命数。他挣扎求生企图说服我时,说修仙界为突破境界绝情断爱的比比皆是,哪怕是仙侣如云山无忧,云山――” 话未完,突然听到空中一声:“堕魔逆徒――拿命来!” 秦立仰头一看,哈的一声,周身瞬间赤红,冲天而起,迎战来人。 紫堇猛地扭头去看身后三人。 小师弟一脸心虚:“我……我是一看他眼睛发红才通知其他人过来支援的,后来想撤回也来不及了……” 季师姐飞身而上:“现在说这些也无用,秦立已经入魔,功力大涨,上去帮忙!” 其他人看看战局,无奈跟着加入。 一开始秦立十分有优势,所以天衍宗四人加入帮忙抵抗他,避免了青门派几个长老被伤,但后来,越来越多收到消息的其他人员赶了过来,秦立以一挡几十,开始落于下风。 紫堇一看,渐渐收起攻击,开始划水不出力了。 侧头去看其余三人,正好对上对方不自在的视线,嗯,他们三个也正好在划水。 秦立一看这里有突破口,找到机会撕开围攻,不再强留,飞身逃了。 有人追上去,但最后无功而返。 满师兄脸微红,真心实意地向着众人道歉。 紫堇也跟着说:“堕魔功力太深,是我们低估了他,幸亏各位赶来及时,不然我们都重伤不了他。” 她这话一说,大家顿时想起是天衍宗弟子找到了秦立,也是他们把人拖到了众人赶来,四人比其他人消耗的时间长,哪怕功力再强,也难以坚持这么久,自然会在围攻中力竭露出破绽。 众人纷纷说是堕魔狡诈,不关四人的事,还佩服他们能这么快找到人。 心虚的天衍宗弟子再三表示还好还好,却被大家当成谦虚,又是一番赞扬。 好不容易摆脱了这帮人,四人单独聚在一起,对视一眼,气氛莫名轻松亲密了几分。 紫堇都完美融入其中,和他们仿佛成了一个小团体。 这大概就是――一起做坏事会增进感情? 第673章 章 废柴修仙传 小团体终于有了几分和谐的同门之情,但是秦立的话却梗在几人心头。 满师兄看着紫堇,欲言又止。 季师姐则直接一些,直接说:“虽然我帮了秦立一次,但是他的话不能尽信,他已经堕入魔道还能有多少人性?说那些话,可能就是为了中伤天衍宗。” 小师弟:“就是就是!” 紫堇笑笑:“放心,我不至于因为旁人一句话便怀疑自己亲爹,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若真有其事,总会有证据浮现的一天,若没有,我怎会因外人而和亲爹反目?” 此话一说,其他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真的彻底放心,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吗? 这要问他们自己了。 秦立这次逃走后,再没人能找到他了。紫堇四人回到青门派就暗地里调查秦立所说的事情,当初秦立和黄顺对峙,闹得许多弟子跑出来阻拦,消息是不能完全瞒住的,只要有心、有针对性调查,就会得到答案。 调查结果证实秦立说的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天衍宗四个弟子全都装作束手无策的样子,小师弟的法宝被隐瞒下来,并没有告诉众人。 如此,各门各派的人又忙活了一个多月,见实在没有结果,便纷纷许下承诺,表示将来只要见到了秦立,一定诛灭此魔替青门派清理门户,继而陆续离开。 青门派也承受不住这么多人在门派住着,感激地送众人下山。 天衍宗四弟子结伴回宗门,虽然他们没能诛灭秦立,但是作为唯一找到秦立的队伍,四人成功维护了天衍宗第一门派的形象,不仅没有堕了宗门名声,还获得许多人赞许,十孔长老判定任务完成,分发了此次任务的奖励。 一颗十转丹,一瓶雪灵仙草的灵汁,三十万灵石,三颗聚灵丹。 十转丹是疗伤治病的圣药,只要有一口气,都能用十转丹吊命,雪灵仙草养颜驻颜,聚灵丹能辅助筑基期修士聚集灵气巩固修为,三十万灵石足够购买一瓶雪灵仙草。 紫堇直接拿了十转丹:“我修为低,容易受伤,这个药我直接拿了,别的你们分。” 如果换成出发前,其他三人估计会对紫堇率先选择品级高的十转丹而心生不快,但现在他们没任何异议。此次任务紫堇功不可没,而且多日相处,他们渐渐觉得紫堇为人挺可靠的,与传言不符。 既然心中认可了她,自然不在意她的直接。 于是季师姐拿走了雪灵仙草,如今她的容貌已经二十多岁,但还在筑基后期,这一瓶足够她进入金丹期前都容颜不变,免得修为上去了,容貌也回不到过去了。 满师兄主动拿了三十万灵石,因为小师弟的法宝是关键,所以三颗聚灵丹他都让给了小师弟。 紫堇旁观着他们的分配,对满师兄此人心中暗自点头,是个有担当有胸襟的名副其实的师兄。 “下次有任务,可以再叫上我。”走之前,她主动说。 满师兄答应下来:“好,你有传音符吗?” 紫堇摇头:“什么样的?我去弄一个来。” 季师姐掏出一个扔过来:“连传音符都没有?外门弟子都要笑话你。” 紫堇接过来,左右翻看,在小师弟忍笑的讲解下学会了使用,心中恍然,这不就是修仙版手机吗?直接能语音通话。 她收起传音符:“谢了,那我走了,下回见。” 季师姐一挥手,自己也转身走了。 满师兄笑笑,拍拍小师弟的肩膀:“那师弟,我们就此别过。” 小师弟团团行礼:“师姐再见,师兄再见。” 紫堇回到洞府,先打理了一番屋前屋后的园子,沐浴了一番灵草灵花散发的灵气,欣赏完了,心情愉悦放松洗去了赶路疲乏后,这才上床打坐练功。 这一回,她练功的速度又微微精进了一些,灵气从周身环绕的雾气360度侵入体内,变成像潮湿的空气,浸润了全身,浸润一次被她吸收一次。 这一练又是几个月。 几个月后,紫堇睁开眼,感受了一番此时的功力,开始仔细回顾起三次成功增进了修炼能力的任务之间差异。 第一次见的人最多,但都是人间的凡人;第二次只见了两个人,倒是见了许多灵草灵兽;第三次见的人也不少,甚至接近第一次。这三次第一次是质一般突破,第二次微不可见,若有似无,第三次微微进步,却也不多。 这三次,她都曾帮人,按照地府算功德的方法,大概第一次是最多的。在情况未知时,紫堇下意识用已知情况去类比。 这一类比,似乎还挺对得上? 难道,修仙也要攒功德? 紫堇又去觅长生逛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人间的任务,这次她打算自己去人间逛一逛,若是有任务嘛,正好顺带赚点外快。 不过可惜,没有。 天衍宗毕竟是修仙门派,很少和人间有什么关联,崔家那样的事情几十年才有一回,想遇到第二次也难。 没有也没事,紫堇耸肩,转身出门,径直下山去了。 十孔看着进来又走的侄女,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指尖轻轻叩着桌面,等到任务全都发布出去后,悠闲地逛着逛着,逛去了凌云峰。 云山正在自己洞府练剑,看到十孔过来停下招式稀奇地问:“今日怎么过来了?” 第695节 十孔扫了一眼雪白空荡的洞府,笑笑:“许久不曾与三师兄对弈,今日路过凌云峰便想上来看看――师兄如今越来越不将外物放在心上了,连洞府装饰都一个也无吗?” 云山随意地收剑走到一旁石桌坐下,手一扫,桌上变多了一副棋子。 “身外之物何必添加,徒增累赘。” 十孔在他对面坐下,一边拿了白子看云山落子,一边闲聊:“连紫堇侄女都不管了?我看她进进出出,一切都自己做主,上次和同门在一块,还被笑不会用传音符。” 云山眼里只有棋局,听到女儿紫堇仿佛只听到了一个陌生人:“她已经这般大了,自然可以自己做主,既然资质奇差,那就让她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吧,运气好,也不过两三百年的寿命。还能如何?” 十孔微微诧异地看着他。 筑基后期的寿命必然有两百余岁,云山话中意思却仿佛并不知道女儿已经到了这个修为…… 十孔皱眉:“云山,你还是该关心关心紫堇,这孩子其实不错。” 云山不置可否,催促:“你到底找我下棋,还是找我谈那个孽女?该你了。” 十孔看看他已经落子的棋局,想到此人如今的道行,叹了一声:“下棋,下棋。” 另一边,紫堇一路御剑而行。 这次终于不用像上次来人间那样狼狈地走走停停,一路飞行,飞到哪就落地进城,也没什么目的,到处逛一逛,看一看,顺便做做好人好事,看看自己能不能获得一些正向反馈。 她扮做普通的江湖女侠,一路打抱不平助人为乐,走了一个多月,帮了数十人,有琐碎搭把手的小事,有救命之恩,结果发现效果并不大。 难道是她心不诚?带着目的帮人? 但这也不对,她既然帮人,自然是没有结果也必然要帮的。 想不出原因,索性不想,她继续往南走。 这时,人间进入了夏季,尤其南方,天气炎热潮湿,还时不时有雷阵雨。 紫堇有金灵根,人间灵气稀缺不好练习法术,只能借助天地自然之气。所以雷雨小的时候,她躲在山间试着把玩小雷电,有时候玩得挺不错,有时候会失手,一失手,整个人就被电麻了……头发也都很尴尬地立了起来…… 某天,她试着引动较大的一道雷,灵气后继不足,刚将雷引到了自己这边,还没挥出去,就灵气一空,雷电直接劈到了自己身上。 一阵烟气散去,雨水里,秀气明丽的少女就变成了头发炸毛,衣服破烂,脸颊灰黑的样子…… “姑……姑娘……你还好吗……”一个声音迟疑担忧地响起。 紫堇缓缓转身去看,看到一件粉红的衣袍,一张白面俊朗但又熟悉的脸出现在不远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护卫打扮的人。 紫堇给自己丢了一个清洗术,眨眼洗掉了全身的灰黑,又眨眼将身上的普通衣服换成仙裙,恢复了在修仙界的打扮。 “是你。” “原来是仙女!” 两人异口同声。 青年展开折扇顶在头顶,高兴地奔跑过来:“仙女,你怎么在这啊?你是在度雷劫吗?” 紫堇:“……若是雷劫能这么轻巧就好了。” “啊……那你是――” 紫堇打断他的问题,直接说:“我在练习法术,你怎么在这?” 青年哦哦几声,不敢多问仙人的问题,回答:“我出来游玩,上次多亏了仙女赠送的唤魂草,我娘亲的病完全好了,这不,她身体好了我就能放心出来玩了。只是没想到今天这雷雨说来就来,我们被困在半山腰了。” 紫堇纠正:“我只是个修士,不要叫我仙女――雷雨天呆山上不安全,你们尽快下山去吧。” 说着,转身要走,没走动。 袖角被人扯住了。 “仙……修士姑娘,你还要在此修炼吗?不如……不如我们一起下山?” 紫堇扯开自己的袖子:“是,我引动雷电对普通人很危险,你别跟着我。”说着,一柄剑横空飞来,吓得青年撒手后退一步,她跃上剑身,转眼飞到了天边。 青年仰着头定定看着,人不见了都没收回目光。 “王……主子,这……这真的是仙人?!”护卫们围上来。 青年收回视线,看一圈亲卫:“不然你们以为,我怎么得到唤魂草的?” “那主子,你还能再找到这位仙人吗?这样厉害的仙人,您若是和她交好……” 青年收起折扇一个个敲过去:“能啊,你们追过去就能,追得上吗?” 其他人连忙摇头。 青年翻了一个白眼,越过几人径直往山下走:“没听到仙人说吗?山上危险,赶紧下山!” “是!”护卫们忙齐声答应,纷纷跑过来扶他。 紫堇飞到了另一个有雷雨的山头,总算把这招练习熟练了这才下山,那粉红青年早就被她忘在了脑后。 别了粉红青年,却好像把青年的倒霉给传染过来了。 紫堇一路向南,却一路下雨,真的是天天下、日日下,这一路她最熟练的法术已经变成了清洗术、烘干术,然后用属火的法术给自己烤个火,吃个烤鸡――普通柴火全都潮湿,根本点不燃。 如此大雨连绵,进入南方腹地时,各处农田已经成为一片汪洋,官府的士兵官差来往穿行在街道、官道上,匆匆忙忙,似有什么任务正在执行。 第674章 章 废柴修仙传 大雨还在倾盆而下,雨幕迷蒙了前路,几乎看不清队伍行进的方向。原身没在人间呆过,紫堇却很了解这种发展程度下的古代社会,降雨量过大了,山洪爆发、河流溢出、堤坝冲垮……都是可能发生的。 她不再多想,也不再继续南下赶路,就留在当地,查看情况。 暴雨之下,一个素衣女子打了一把油纸伞,行走大雨之中,泥浆不沾身,纸伞不倾泻,身上干净清爽犹如在绵绵细雨之中。 仓皇修补房屋、抢救农田的百姓却注意不到如此奇景,满心满眼是自己的屋子、粮食,无力的人已经双手合十求老天爷龙王爷开开眼,不要再下雨了,再下下去,大家都活不了了…… 紫堇走了附近十几个村子和城镇,心中正有了打算,突然看到一队官兵冲进了村子,敲锣打鼓扯着嗓子喊人:“南启县泄洪了!所有人听着,立刻拿了必要物品离开此地!还有一刻钟!慢一步洪水就要来了!南启县泄洪了!南启县泄洪了!赶紧跑!烙山堰要溃堤了!不要再拿东西了,赶紧跑!” 越喊越着急,一路敲锣,一路逐个村子通报过去。 刚才还愁眉苦脸的村民,一听到这个消息先是呆若木鸡,接着哭爹喊娘地冲进屋子里抢救东西,很快拉着老得牵着小的,凄苦咒骂朝着山上逃命。 “年年劳役,年年劳役,大水一来还是要朝这里泄洪!这帮天杀的狗官!” “我们这什么命啊!怎么又溃堤了!” “我就知道要泄洪,这雨太大了,今年还多坚持了几天。” “别说了!赶紧走吧!” 紫堇站在不远处,看着一个个村子一群群灰扑扑的百姓仓皇逃命,视线望向西北方,那个南启县所在的位置。 一阵大风吹来,刮来了好一阵雨水,逃命的村民纷纷捂住脸避雨,一抬头,只看到天边似乎划过一道紫光。 “什么光啊,这么大的雨,哪儿来的光!” 急着逃命的人们并没有多想,拖家带口地往地势高的山上去。 一刻钟后要泄洪,紫堇不过眨眼便来到了上游的南启县。 此时,马上要溃堤的烙山堰边,南启县令正浑身湿透站在高地望着山坡下的堤坝。 “大人,来不及了,这水位涨得比我们填沙包的速度更快啊!” “必须撑过这一刻钟,下游百姓都还没疏散――” “不好了大人!甲子队整队被大水冲走了――” “什么?!快救人!” “眨眼人就没了,救不了!大人,我们撑不住了!” 昔日恭恭敬敬的官差,威严沉稳的县令,如今互相在大雨中对着嘶吼,即便如此,吼叫声也被雨声冲刷了大半,只剩下彼此急切悲痛以至于扭曲的面孔。 “整队人没了!”那个领头士官大声吼着。 县令一把打掉了随从打着的早就没作用的伞,正想说什么,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惊呼。 山坡上的人惊得以为溃堤了,猛地朝前冲了几步,往下看去―― 什么都没有,只看到一群扛着沙包的官兵都停留在原地,再顺着他们的视线往下游看去―― 不远处的下游,半空中悬浮着五六个人,都是官兵打扮,正是那队被洪水冲走的士兵! 紫堇手一挥,洪水中被捞起的几人从奔腾凶猛的河流上空,一下子飞到了岸边,扑在岸上一阵猛咳,咳出了一阵阵黄水。 “神仙!” “神仙降世了!” 紫堇御剑站在半空中,极目远眺,观察着附近的地势,看完又垂眼看着齐齐跪下的众人,目光落在了山坡上虽满身狼狈但依旧能看出官服的县令身上。 “若要引流,何处没有人迹,没有百兽,更为安全?” 县令呆住,他这一呆,堤坝先破了,一道洪水冲破某个裂缝喷涌而下。 紫堇皱眉,挥手招来岸边的沙包,这些沙包在她的抬手之间变得仿佛自己长了眼睛长了腿,纷纷飞到那破洞处,一包包往上垒,直到堵住了洞口。 紫堇索性保险起见,将剩下所有的沙包都齐齐整整地垒到了堤坝上,加固加牢,为下游多争取时间。 做完这一切,她看向县令:“这些沙包只不过缓解一时,如此洪水堵不如疏,你身为本地县令,难道不知道何处地广人稀不见活物,适合引水过去的吗?” 县令大梦初醒,欣喜若狂! “知道知道!多谢仙人搭救之恩!朝东南十里,那是一片乱石滩,曾经是河道,后来为了运河改道,就废弃了,我们人力无法引流,若是仙人能将大半洪水引过去,此次暴洪危局可解!” 紫堇盯着大雨飞得更高,快速朝着那个方向掠去,看完一圈确认县令所说无误,又再次飞了回来。 回来时,所有人都维持着同样的跪拜姿势,仰着头紧张忐忑地等着,神情害怕、期待、恐慌……不一而足。 紫堇什么都没说,也没理会地上的人,径直飞到了堤坝上游,那快速上升的洪水马上就要冲破她才垒好的围墙。 “吟水诀!”她捏起法印,引动水灵根的中级法术吟水诀。 此法术能如臂指使地掌控水流,以此将水作为武器攻击、防守,变幻无形。水的特点是无处不在,可柔可利,动用此法术的修士,修为高的人可以直接生成水流幻化攻击,而修为普通或者在有利地形的人,则可以直接引用周围的水流,增强攻击和防守的强度。 而此时,紫堇却换了一个角度,将吟水诀用成了“引水诀”,只见奔腾的黄色洪水冲天而起,在所有人捂住头脸的惊呼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冲上云霄,然后仿佛在天上形成了一个河道,朝着东南方向狂奔而去。 洪水被分流成两道,剩下的水流顿时和缓下来,紫堇加固的堤坝防洪再无问题。 而沿岸的百姓,正在逃命途中,有人无意间抬头,突然看到昏沉沉的暴雨天空上,一道天河横空出现,一开始他们以为天上的河要砸下来了,吓得腿软摔倒在地,后来看着看着,发现一切安全,而那条天河自然奔流,仿佛和人间半点关系也无。 旧河道附近的村民,本想去那河滩上躲避,却没想到走到半路就听到了瀑布一般的巨大水声,冲出林子一看,一道黄色瀑布从天而降,旧河道瞬间奔腾不息仿佛恢复了旧日活力。 第696节 县令也反应过来了,急忙喊了官差:“快!快去通知下游县城乡镇!有神仙出手相助,洪水危机解了!还有那旧河道边上的和县,通知他们别往那里去了!” 仓皇逃命最容易出事端,既然有神仙出手阻止洪水,那么各里长、亭长甚至县衙都该镇定下来维持治安,以免洪水没来,却出了盗贼命案。 如此沿路一通知,沿岸百姓终于明白了这凭空出现的天河到底是怎么回事!无数百姓纷纷蹲下身跪拜,祈求神仙保佑自家,感恩神仙救命于水火。 而紫堇,一边引水,一边用法术在地面开辟河道,快速清理了旧河道与主河道直接的阻碍,以人力不可能完成的速度重新打通了这条支流,等到她灵力消耗得差不多时,天河渐渐消失,地面上的洪水被分成了两个支流,朝着各自的方向奔去。 紫堇站在高空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没有问题后,看向县令:“余下,你们自己修缮加固。” 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仙人留步!”县令伸手高喊挽留。 紫堇停下,俯视着地上的人:“何事?” 她在高空,暴雨似乎不会侵袭她分毫,说话的声音却字字句句清晰在耳边,光这一幕就镇住了在场所有人,更别说刚才发生的仿佛做梦的一切。 无人质疑她神仙的身份,只是…… 县令询问:“不知仙人是哪位仙尊,今日相救数万百姓,令十几个县城免了洪涝之灾,下官定要禀告帝王为仙人塑造金身!” 紫堇想说不必,却突然想起刚才引水时,本早该灵力枯竭,却突然中途感觉到周身灵气波动,又重新有了力量。 她沉默地看着地上虔诚跪拜的人,难道这就是积德了? 她想了想,说:“我非仙人,不过一个小小修士。举手之劳,不必言恩,就此别过。” “修士好歹留下姓名!”县令又高喊。 紫堇飞离的身影一顿,一道雷电打过来,县令斜下方的山坡上炸了一个小小的坑,众人躲闪了一下,再抬头去看,只看到一道紫光在天边闪过,消失不见。 县令匆忙起身跑下山坡,看向那雷电打过的坡面,只见雨水冲刷下,那两个字依旧清晰可见。 “紫堇。”识字的随从念出来。 县令肃手整衣,又对着这两个字恭恭敬敬一拜。 大雨依旧哗哗下着,又继续下了日。 若是以往,此时的下游所有田地人家,都已经一片汪洋,但此时,田地虽然淹了,屋子也日日夜夜漏水,但每家每户都还住在自己的屋子里,有吃有用,不至于一贫如洗朝不保夕。 日后,天放晴。 两条支流的洪水依旧奔腾,田地里却四处都是人影,农人纷纷出门给田地疏通水流,重整庄稼地,为下半年的耕作做准备。 春种白费了,但家还在,地还在,一切都不是最差。 百姓之间,关于紫堇仙人的传说越来越盛,越来越广,对紫堇仙人的信任与感恩,几乎超过了他们曾经信仰的其他神佛。 南启县令说到做到,写了一道详细描写治洪过程的奏折,并以县衙的名义,在南启的一个道观里,为紫堇请了一座金身,一时间,这道观香火旺盛不绝,紫堇那座脚踏宝剑的全身像前,日日烟雾缭绕。 第675章 章 废柴修仙传 紫堇离开众人视线,却并没有走远。她的灵力几近耗尽,只能勉强找了一个高山僻静处,原地打坐恢复功力。 人间灵力稀少,她早已做好了需要较长时间留在此地的准备,只等到积少成多勉强恢复体力后,便立刻回到天衍宗凌云峰的山坳里,真正修炼。 但这一次她的预料却完全不准。 人间灵力稀少,然而她刚坐下运转法诀,却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灵力入体,她入定练功不曾睁眼,却能感受到明显的灵气聚集,并且是随着时日越聚越多,仿佛自己不是在人间而是在那个种满了灵植的家里。 怎会如此? 紫堇再无法精心,猛地睁眼看向四周。 入定不知时日,也不知道此时过去了多少日子,只见来时狂风大雨的山林此时艳阳高照,风平浪静。 紫堇伸手,掌心向上,捏了一个聚集灵气的法诀,果然,原本并无多少灵气留存的周边莫名聚集起一股股灵气,如涓涓细流,绵绵不绝地汇集到她的掌心。 到底是此地有蹊跷,还是她身上发生了改变呢? 紫堇不再停留,起身挥剑,换了一个山头,换了一个方位试着打坐。 一样。 她一连换了四个地方,但每一处都和第一次一样,只要她引动灵气诀,就会有灵气自发聚集在她周身。 这绝对是个修仙界也难得一见的异象,但绝对是一个极好的,甚至可谓逆天的异象。 修仙依仗最大的便是灵气,若一个修士能自动引来源源不断的灵气,哪怕在一个灵气枯竭的地方都有这样涓涓细流涌入体内,那这个修士的修为和功力,岂不是进步飞快事半功倍? 紫堇又想起那日引洪水分流,那样宏伟的引水诀不是她想催动便立刻能催动的,她做的时候也曾担忧自己能坚持多久,心中做了好几个预案。但很神奇,在本该她坚持不住的时候,她体内仍有源源不断的灵力,就好像武者练功,虚空中有人传给她半身内力,又让她坚持了许久。 到底,这个能改变她引气入体的变量是什么呢? 紫堇不再练功,而是又换了一身普通衣裳,入了人间市井,去那些差点被洪水淹没的地方看看,看看那里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紫堇在人间走了六七日……没找到。 准确点说,她那日很酷地飞离了南启县,随机找了个山头修复体力,然后为了验证灵气的问题,又随机找了个山头,如今,她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哪,去南启又该往哪里去…… 她还是那个路痴。 紫堇是走了六七日发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熟悉的小镇,这才猛然想起这件事的。 顿时懊恼地一拍脑袋,啧了一声:“又忘记这身子的毛病了。” “姑娘!仙……修士姑娘!”懊恼之际,一个兴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紫堇抬头,看到一个穿着天青色长衫的青年正激动地在二楼窗口对着她挥手。 “姑娘别走,等我!”说着,兴奋的脑袋缩了回去,楼板上传来一阵蹬蹬的脚步声。 紫堇笑了一声,蓝、粉、青,多亏皮相好啊,不然这花花绿绿孔雀似的着装,简直像个地主家穿花袍的大傻子。 不像大傻子反像个儒雅贵公子的青年已经奔到了她的跟前,微微一礼:“姑娘,好久不见,没想到我们又重逢了,真是有缘。” “好久不见?”紫堇重复了一遍,问他:“我们多久没见了?” “啊?”这问题有点奇怪,但青年还没想出哪里奇怪,嘴巴已经答了:“自上次林中一别,已经五个月未见姑娘了,司某还以为姑娘已经回了那天外修仙之境,再难见到了。” “哦。”紫堇微微点头,原来已经过去了五个月,除去分别后她独行的那段日子,那么距离洪水过去至少四个多月了。 她看着殷切望着她的青年:“你找我还有事?” 青年忙说:“没有没有。” 紫堇见没事,对他微一点头,错身自行赶路。 “仙女――姑娘,姑娘!”青年一愣,连忙追过来,“姑娘这是去哪,也许和小生同行呢?不如我们一起啊。” 紫堇脚步一停,看过来。 青年觉得有戏,忙说:“姑娘是方外之人,对咱们人间怕是不大熟悉吧,姑娘想去哪里不如告诉司某,司某可以带着姑娘一路游玩过去,既然来了人间,也该见见人间风景,试试人间美食啊!” 紫堇没听他后面那些废话,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 找个人带路也不错。 “你去南启县吗?” “南启县?”青年愣了愣,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这不就是今年仙人降世化解洪灾的县城吗?再去看眼前的仙女,他呆呆地问:“姑娘可知道紫堇仙女?” “我说了,我只是修士,并非仙女。” 青年眼睛微微睁大:“姑娘果然是那位解救数万百姓的紫堇仙女!” 紫堇无奈,听完又自言自语般喃喃:“已经传遍了吗?” 难道是因为影响扩大了? “自然是传遍了!”青年越发激动了,“我第一次见到姑娘,便觉得姑娘是个仁善好心的仙人,果不如此,姑娘数月前的义举,真正是挽救了无数黎民!不仅是受灾的百姓,其他地区的百姓也一样受惠姑娘,若不然,往年洪灾一起,灾民流离失所,哪怕不曾受灾的郡县都会大受影响。” “哦?”紫堇扫视他周身,“听上去,你对这些事十分了解。” 一般人,很难从局部看到全局,而此人这番话却是点出了一地受灾对举国之影响。 青年不好意思地哈哈一笑:“拙见,拙见。” 紫堇没继续探究,重回话题:“你去南启县吗?” 青年立刻说:“去,我们去的正好是南启县,这不巧了!” 紫堇不管是真的巧还是假的巧,既然有人带路,那便正好。 ?“那走吧。” 青年高兴不已,对着身后一挥手,立刻追着紫堇跑了。 紫堇不用吃不用喝,方向明确便能直接赶路,两人很快就出了城。 没走二里地,看到几个平民在路边焚烧纸钱,再走近一些,才看到他们焚烧的纸堆前,还有个很小的石头盖起来的“庙”,大小大概能容纳一个猫的身量。 而紫堇,越走进那,越觉得有灵气在指尖浮动,就好像身上的灵力都活了一些。 “这是?”紫堇问。 青年忙解释:“这是农户在祭拜鬼仙。” “鬼仙?” 青年说:“是,一个叫花丫的鬼仙,仙人在方外修炼想必不知前几年人间发生的事情。几年前,琅琊世家崔氏被一个恶鬼纠缠,幸得天衍宗弟子前来除晦。谁知那位弟子来了以后却说花丫并非恶鬼,乃是有大冤屈无法转世。在这位宗门弟子和花丫的推动下,本朝土地律法进行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变革,从那之后,天下土地按照人口重新丈量,农户人家变得人人有地。为了感谢这位叫花丫的鬼仙,每到秋收春种之时,各地百姓都会来鬼仙庙给花丫鬼仙烧纸钱,祈求风调雨顺。” 紫堇听着脸色有些微妙,想不到短短几年,花丫也有了天下农人的祭拜,也不知道那个姑娘,如今修炼得如何了? 刚想完,她又看到小庙屋顶形成的阴影里果然立着人像,但却是两人…… “这两个人像……” 青年:“一位是花丫鬼仙,一位便是那天衍宗弟子,只是传言传遍天下早有许多版本,很多地方的人们不知那位弟子是男是女,什么容貌,便和花丫一样,立成了女相,有些地方这两年还形成了一个风俗,每年六月六拜花神,花神便是这两位仙人。” 紫堇:…… 那不就是我自己? “你们人间拜神,不分人鬼仙,一律都当做神仙拜吗?” 青年听了一愣,恍然道:“也是哦,花丫是鬼,这位弟子是修士,姑娘也是修士,庙宇里则还有很多神佛仙,被姑娘一提,我才想到的确是这样,咱们百姓不管对方是谁,只要救苦救难的便是神仙,烧纸钱经书,点香点灯,日日祭拜祷告,虔诚又感激。” 说到这,青年自己也多了无限感慨。 救苦救难的便是神仙…… 第697节 小庙前纸钱燃烧的火焰不停跳跃着,照亮了里头两个慈眉善目的女石像。 紫堇站在那许久,直到农户们纷纷离开,她走上前蹲下身,看着里头的花丫和自己。 青年以为她羡慕那修士,忙走过来说:“姑娘也有自己的香火,而且还是金身呢!” 紫堇倏然回头:“什么?” 青年一见她惊讶,越发卖弄,兴致勃勃地给她说起南启县那第一座金身,以及后来皇帝陛下亲自下旨为她铸造请进京城道观的金像。 “后来各地百姓都视姑娘为治水之神,我上次经过神木郡,那里正在造桥,桥上刻的便是姑娘治水的画卷,桥边立了姑娘的道观,只供着姑娘一人。” 紫堇惊讶不已。 “你带我去看看。” 青年惊讶:“去神木郡吗?” 紫堇摇头,望向远方:“去南启县,你说的第一个金身的道观。” “好――”青年话未说完,突然感觉自己腾空而起,睁眼细看,却发现自己居然凭空在天上,疾风迎面刮来,又高又冷又吓人,“啊――啊啊啊――” “我带你们主子先行前往南启县。”紫堇的声音传到每一个仰头追来的护卫耳中。 青年啊啊惨叫,一把抱住了前方紫堇的腰:“仙……仙女救命啊……好高啊啊啊――” 紫堇搭上他的肩膀一把定住他的身子:“噤声,屏气凝神,有我在,你掉不下去。” 青年死死抱着她的腰,闭紧了嘴巴同时闭紧了眼睛,整个高大的身子都埋在她的后背上,呜呜不断。 紫堇任他抱了一会儿,催促:“指路。” “啊?啊……哦……啊啊啊――”青年哆哆嗦嗦,时而伴随着几声惨叫,勉强为她指了一路前行的方向。 如此,不到一刻钟,两人就到了南启县的地界。 青年一落地,就整个瘫在地上第一次觉得这片土地是如此可亲可爱充满安全感,只想躺着不想离开半寸。 紫堇让他缓了一段时间,再次催促:“带路。” 青年软着腿脚给她带路,刚才腾云驾雾的快感后知后觉体会到了,自言自语:“原来这就是凌空飞行的感觉……” 紫堇踏入了道观,看到络绎不绝的人流不往正殿走,全都从一个偏殿进进出出,她顺着人流走进那偏殿,迎面便看到一个金光闪闪的人像。那人像是个劲装打扮的女子,脚踏宝剑,手捏法诀,目光慈悲地俯视着下方跪拜之人。 宝剑看不出模样,手诀却是她吟水诀的手势,衣着发型也都和她那日一样。 这是她的金身。 而此时她站在自己的金身面前,看着一群群凡人进殿跪拜上香,虔诚祷告,只感到周身从未有过的舒适温暖,仿佛泡在天衍宗灵气最浓郁的圣池里,像刚吃下颗提升修为的无极果,丹田的灵根就像一朵花长在肥沃的土壤里,随风摇曳,自在无比。 灵根居然会有这样的感觉,简直前所未有! 紫堇仰头看着这座等身的金身,突然好像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改变资质,为什么能在人间也如在修仙界一般灵气源源不断。 是这些看似柔弱凡人的祷告之力啊,是感恩、是信念、是崇拜…… 修仙界从来都看不起凡人,凡人寿命最长不过百年,多得是四十年便油尽灯枯的,修士不过一挥手就能让一大片人死去,凡人对于修士而言,就如同蚍蜉对于人类而言,人不在意蚍蜉,修士也不在意凡人。 但世界分界,人地天,天在上,人在中,地在下。天界可监察约束地府,地府审判人生前死后,人能对天和地做什么呢? 第676章 章 废柴修仙传 紫堇站在一边看了许久,想了许久,突然,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中打开了…… 片刻后,她默不作声地走出了偏殿。 青年追着出来,期待地看着她:“怎么样?” 紫堇:“什么怎么样?” 青年:“被人信拜的感觉怎么样啊!” 紫堇想了想说:“所得远多于所付,愧不敢当。” 青年没想到她这么说,脸上露出几分真挚:“数万百姓的性命,姑娘值得。” 紫堇没说什么,提步往外走去。 青年哎了一声:“怎么总不说一声就走哇,姑娘等等我!” 紫堇停下来等了,等到他追上来后,看着他说:“想必你的身份不一般,那些护卫赶来需要多久?” 青年答:“我们来时已经距离南启不远,想必再等两三日,他们就来了。” 紫堇点头:“好。” 青年问:“姑娘是想吩咐他们做什么事吗?还是想让我做什么?” 紫堇:“等他们来了,我便走。” 青年“啊――”的一声,忙说:“你要走?”心里生出许多不舍,面上也露了出来。 紫堇嗯了一声,抬步走了。 青年一脸失落,只好紧紧跟着她。 确如青年所说,没两日,他的护卫们就快马加鞭赶了过来,一到,就看到主子对着他们脸色十分臭,仿佛写满了嫌弃二字,一干人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主仆正相对无话,紫堇走了出来:“他们来了,我走了。” “哎――”青年伸手去留人,“姑娘――” 紫堇这次却没有停顿,一眨眼就走出去数步。 青年急得大喊:“姑娘!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 紫堇离去的脚步顿了顿,扭头看过来,看着他等下文。 青年一喜,忙追过来:“姑娘,我叫司明匀,司徒的司,明朗的明,匀摊的匀,天下为公,明朗匀摊,如此是不是很好记?” “天下为公,明朗匀摊……”紫堇念了一遍,抬眼看着他,“你自己注释的?”不怎么顺口,也很大口气,不像取名之人会说的话。 司明匀笑着说:“是啊,你听着觉得如何?” 紫堇笑了一声,身影转眼不见,只留下一句“不错”的余音,证明这里刚才的确站了一个人。 修士神出鬼没的本事总让人叹为观止,司明匀身后的护卫们即便已经看过不止一次,但依旧一个个惊得面色微呆,回不过神来。 司明匀看着眼前的虚空,耳边向着那句“不错”,同样久久不能回神,心头说不出是失落还是高兴,亦或者兼而有之,十分复杂。 许久后,护卫长上前:“主子,接下来我们……” 司明匀长出一口气,重新朗笑起来:“继续游玩!” 另一边,紫堇回到了天衍宗,一回去,谁也没见,径直回到山坳洞府,盘腿修炼。 在人间门的日子,她练功的灵气充足从没断过,但境界修为一直停留在筑基后期,这本来也是正常,毕竟她进入筑基后期也没多久,本就该好好修炼巩固修为。 但是站在道观偏殿,看着一个个百姓满脸虔诚地来感激她、跪拜她,看着上方等身的金像,她心生无限感慨,忍不住想天、想地、想这所谓的最弱的凡人……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脑中一清,周身经脉为之一通,有个直觉催促着她立刻回到天衍宗修炼。 但司明匀看上去是个富贵公子,身边还有护卫保护,她把人带离了护卫,自然要等到护卫归位才能走,所以她又等了两天。 这两天过去,心底那种急迫感催促感更强烈了,等到紫堇匆匆赶回天衍宗,刚在屋中盘腿入定,源源不断的灵气便快速涌进了她的体内。 前不久,她周身灵气被引入体内的方式还犹如露水,而如今,已经变成四面八方的河流,源源不断地流入她的体内,不断被炼化、游走周身,滋养灵根。 紫堇从未如此顺畅地运行功法,那种舒畅的感觉无法用言辞描绘,就好像在攀登天梯,越攀越顺畅,越攀越轻松,越攀越有满身力气,眼看着立刻就能登天―― 木屋前,突然多了几道陌生的气息,前一刻源源不断的灵气在他们到来的那一瞬间门,猛地被打断。 紫堇也被惊醒了。 状态最好的时候突然被打断,这绝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紫堇皱眉,沉着脸起身开了门,站在门内看向门外。 门外,一个白衣飘飘犹如眨眼便要乘风归去的男子立在小径上,身后是两个跟他同样风格打扮的弟子。 男子容貌看上去不过二三十,俊朗清冷,如同高山雪。 然而紫堇心中毫无波动,甚至又多了几分不快,没什么表情地问:“父亲难得踏足我这小地方,所来何事?” “哼。”云山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女儿,重重一声冷哼,比紫堇更加不快,“孽女,你下山去了人间门?” “是。”紫堇没什么好隐瞒的,反问,“天衍宗从不曾禁止弟子去人间门吧?” 云山抬手指着她,斥责道:“是不禁止,但你修炼了这么多年,天资愚钝也就罢了,连筑基后要斩断人间门因果都忘了吗!” 大弟子柳啸上前来缓和气氛:“师妹,你已经筑基,修士筑基后就不能插手人间门凡俗事,否则给自己沾染太多因果,不仅未来修炼会产生心魔,渡劫时也极可能殒命,师父是为你好,所以才来指教于你。” 紫堇听完,却没受教,反而仰头问了一句:“修士修炼不能沾惹人间门因果,此结论是哪位高人说的?我闭关一年多阅尽藏书阁藏书,为何没有看到此话出处?” 紫堇下山干的事天衍宗本不知道,但后来人间门开始供奉紫堇,天衍宗就发现了。这是小事,凡人供奉修士并不少见,凡人的神佛太多,只要他们觉得有神通的,就连魔修都可能被供奉起来。 但是作为正经的修士,紫堇下山逆天抗洪,这就是大事了。 为凡人逆天而行,沾惹无数因果,紫堇本就天资普通,再做这种毫无常识的事情,简直是在作死。 云山从宗主师兄那里听完这个消息,只恨不得没生过这样一个愚蠢的女儿,奈何无论怎样,这女儿是他的,就要他管。 p;??今日,紫堇一回来他就知晓了,于是当即上门警告这个女儿,安分一点,老老实实练功,少干蠢事。 “你才什么修为,不过看了下三层的藏书就以为自己阅遍天下书籍?无知狂妄!紫堇,”云山冷冷看着她,“安分修炼才是你唯一的出路,你再这样无视修炼禁忌,毁的人是你自己。” 原主经常从父亲口中听到这句“安分修炼”的话,原主一直以为这是父亲对自己的提点,于是没日没夜老实勤恳的修炼,但是如今紫堇站在这里,听着云山说出这句话,她立刻便听出来了,云山这哪里是提点自己的女儿,他是嫌弃。 嫌弃一个天资愚钝的女儿不安分守己,不当个没存在感的影子,偏偏要跑出来闹点事,让别人看到她就想到云山仙人,想到云山有这么一个样样都不行的女儿。 既然听出来了,紫堇的语气也不会好了:“修仙界修炼,人人都有自己的道,父亲有自己的道,任何人都阻拦不得;我也有我的道,是生是死我都一力承担!” 她说任何人阻拦不得时,云山平静无波地看着她,心静得犹如静潭,眼前却闪过了三两张短促的画面。待听到她要自己一力承担时,云山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柳啸两个弟子看了紫堇一眼,连忙跟上远去。 紫堇看着这几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嗤了一声。猜测云山大概是被宗主或者其他师叔提点了,要他来管一管这个被丢在一边的女儿,然而云山既看不上这个所谓的女儿,也根本懒得管她。他对她唯一的感情,大概便是血脉斩不断,紫堇丢脸,云山也要跟着被牵扯其中。 此人看上去如此冷清,真像不理凡尘的仙人,最怕的大概就是这些“因果”麻烦了吧。 紫堇甩上门,扭头就把他抛在了脑后,重新回到床上打坐修炼。 修仙界弱肉强食,以实力说话。这话也有对的一面,只要实力足够,哪怕云山是亲爹,也不会这样过来指手画脚。 半年后,一个普通但又风和日丽的日子。 天衍宗的弟子们一如往常,有的在上课练功,有的在独自修炼,有的领了任务准备出门,有的刚完成任务踏进山门。 第698节 初夏季节,万物生机勃勃,如此阳光普照中,更添几分生机与绚烂。 有两个天衍宗的弟子正好在山门遇见,一男一女,惊喜地互相打招呼。 “满师兄!” “季师妹。” “去做任务?(完成任务回来了?)”两人异口同声,继而相视而笑。 “是的。(是的。)”又是异口同声。 季师姐爽朗,直接问:“此次任务实在累得很,大半年没回来了,宗门一切可好?” 满师兄笑着说:“一如往常。” 季师姐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问:“紫堇最近怎么样?我这次回来,隐隐有即将突破的感觉,不知紫堇可有精进。” 满师兄摇头:“我也半年不曾听说她的消息了,上次听到的消息还是她插手人间门事,也不知道那些因果会不会影响她的修炼,那次以后她再也没出现过。” 说到紫堇,两人心情有些复杂,相对无言。 “轰隆――”青天白日,突然天边传来一声雷响,引得地面的人纷纷抬头远望。 “是渡劫!”很快,有人分辨出了这雷电的不同,喊了一声。 闪电飞速朝着天衍宗袭来,雷声更是越来越近。 季师姐瞪眼:“难道是宗内有人渡劫?” “是哪位师兄师姐!还是宗主长老哪位前辈突破了?!” 满师兄看着雷电最终来到山门,说:“不可能是几位长老前辈,这是金丹期的雷劫。” “轰――”的一声,第一道雷径直劈下。 “凌云峰!”这道雷劈在了凌云峰上。 “是凌云峰哪位师兄突破了?” “凌云峰的师兄们还有几个筑基期的?” 议论声源源不断。 但谁也没想到凌云峰还有个金丹期以下的人――紫堇。 此时,紫堇坐在她的小木屋里,正在抵御第一道雷劫。 金丹期一共要经受三道雷,雷劫强度如何、怎么变换,都是因人而异。如今,第一道雷劈下,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青天白日的闪电更是露出几分狰狞,但坐在雷电中的紫堇感觉――还好。 接着第二道、第三道,一道比一道猛烈,第三道直接引爆了小木屋,整个屋子四分五裂夷为粉末。 匆匆赶来的天衍宗弟子们便看到紫堇闭目打坐在一片废墟之中,周围一片狼藉,她却微尘不沾,苍白的脸色在一片黑灰废墟里反倒如玉一般完洁。 “金丹期了……” “紫堇师姐是开窍了吗?筑基才几年?竟然再次突破入金丹了?” “这雷劫看着也很轻松……” 满师兄和季师姐对视一眼,缓缓走上前。 “紫堇师妹。” 紫堇睁眼,看到熟悉的面孔笑了:“好久不见,满师兄,季师姐。” 满师兄犹疑地问:“你没事吧?” 紫堇起身,抖了抖因动作而飞起沾上裙角的黑灰,笑着点头:“我很好,结成金丹了。” 两人一惊又为她喜,齐声恭喜。 季师姐语气还有点不甘,上一次做任务她还自认为比紫堇强许多,如今却已经被紫堇赶上,时间门如此之短:“你上次出门是有了什么奇遇吗?竟然如此轻松便结成了金丹?” 紫堇摇头:“我不过是出去走走散散心,大概是我好人有好报吧。” 众人:“……” 都当她在开玩笑。 满师兄关心道:“这次渡劫,之前沾染的因果可有妨碍?” 紫堇:“当然没有,相反,当初我若是见死不救,那我便没有今日了,即便真的渡劫,那也会成为我真正的因果心魔。” 观念的改变不是一言两语的事情,满、季二人都觉得紫堇是个奇葩,所以她遇到的事情总是这样与众不同,但放到自己身上可不会是这么回事。所以他们听了,都又仿佛没听,只把这事当成了一件稀奇事讲一讲听一听,全然没放在心上。 第677章 章 废柴修仙传 不管怎样,短短几年,紫堇一改从前的“废物”形象,接连突破境界结成金丹,虽然这个年纪的金丹期,在人才济济的天衍宗不算天才,但是这个速度,却是少有的快速了。 得到消息的天衍宗上下,意外之余,终于开始正视这个云山之女,凌云峰嫡传弟子。 许多人下意识便想,果然云山和无忧的后代不会那样愚钝无能,想来之前是时机未到,如今紫堇突破瓶颈,继承父母天赋,又是一个天之娇女。 也有人好奇不已,紫堇到底是怎么突破屏障进入佳境的? 云山在自己的洞府,大弟子柳啸跑来禀告这个消息。 云山的确惊讶了一分,那日见到紫堇发现她筑基后期他微有意外但不以为意,没想到不过半年,竟然直接进入金丹期了…… “金丹期又如何,不听劝诫任性妄为,又能走到多远?”云山冷冷地对弟子说,“金丹期道雷劫她躲得过,以后九道,二十七道,八十一道雷劫呢?满身因果犹不回头,我等着看她的道能走到何时!” 说完,拂袖离开。 柳啸垂头听训,直到师父的气息威压消失了这才抬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宗门各处长老的反应也是各不相同,如此迅速进阶很让人惊叹,但是想到紫堇身上的复杂性,又淡了几分。 紫堇这路,走得太偏了,都说剑走偏锋,但自古以来,修仙没有捷径。 被众人议论的紫堇却不在意任何人的评判与目光,她已经和满师兄季师姐结伴下山了。 当时站在那片雷劫后的废墟里,她环视一圈遗憾地叹了一声:“糟糕,房子彻底没了,看来是老天不让我住。季师姐满师兄都一身出门打扮,可是要下山做任务?加个我如何?” 于是,季师姐交完任务又紧跟着满师兄和紫堇下山了,满师兄则换了一个任务,既然人同行,任务难度就可以高一点,他们都看中了任务报酬――一整瓶玉润丹。 玉润丹是天衍宗独有的顶级丹药之一,能在短时间内补充灵力体力,恢复修为法力。就好像一个人血条眼看着要空了,一颗丹药嗑下去,血条瞬间涨满。修士出门在外,有这个丹药,能在危急关头保住一命。 一瓶玉润丹,有整十二颗,人一分,每人四颗,那也是极好的。 报酬丰盛,任务自然不会简单。 此次任务就个字――火流珠。 任务发布的人是天衍宗持戒堂的望青仙人。 看到这个任务,年纪小的紫堇没什么反应,已经在宗门几十年的满师兄和季师姐,却都神色略复杂。 紫堇问原因。 季师姐说:“上一次我听说这个任务,还是我刚进宗门的时候。” 满师兄:“是啊,五十年前。” 他们一边往外走,一边给紫堇讲为什么会有这个任务。 火流珠,是生长在极南炎热之地的火云兽吐出的珠子。火云兽通体火红,常年沉睡,五十年醒来一次,醒来时间却只有半个月,半个月后便消失踪影再次沉睡。 每当它醒来半个月到它再次消失后,人们会在他活动过的地方发现一种通体如玉却仿佛有火在内中流淌的珠子,人称火流珠。 火流珠可以去心魔,涤邪祟,是修仙之人驱除压制心魔的有力法宝。 但是火流珠非常难找,火云兽生活在极南,但是极南之地范围很大,要在半个月内碰到它很难,半个月后找到它留下的珠子也很难,还会遇上同样来找珠子的竞争者,偶尔甚至避不开一场恶战。 紫堇问:“既然五十年就会发布一次任务,难道天衍宗有什么人需要常年驱除心魔?望青仙人发布的任务,是他需要?” 满师兄摇头:“是,也不是――” “满师兄!季师姐!紫堇师姐!”一个活跃的声音突然在前方想起,人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当初同做任务的小师弟,背着一把剑站在前方路口对着他们猛摇手。 “你们这是要结伴去做任务吗?怎么不叫上我呢?”小师弟一和他们碰头,就立刻说。 季师姐:“你不是出门在外没回来吗?上哪找你去。” 小师弟挠头:“也是,不过我现在回来啦,加我一个成不?” 满师兄笑着说:“当然可以,那你先不去交任务了吗?” 小师弟:“不去了不去了,你们去哪,我和你们一起去。”说着又看向紫堇,“紫堇师姐,听说你结成金丹了?这是真的吗?” 紫堇哼了一声,瞥他一眼:“我筑基期时,你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现在我金丹期了,知道叫我师姐了?” 小师弟脸一红,支支吾吾:“那……那不是当时误会吗,哈哈,误会。”他立刻解释,“上次分开前我就认了师姐了,绝不是这次因为师姐修为提升我才认你的!” 紫堇故意抱剑冷淡状,问他:“师姐便是师姐,还要你认了才能是?” 小师弟仰头说:“那是自然,我只认我认可的人,不是谁都能因为比我早入门、比我身世强就当我的师兄师姐。” 小年轻一脸傲气,口气还十分狂妄,紫堇听了却和缓了脸色,甚至嘴角露出一丝笑,看他一眼,说:“少年人可以有这个傲气,但我也告诉你一个道理:你可以不认可一个人,但不能以修为高低为评判标准。” 说完,抬步走了。 小师弟一愣,看看她的背影,又去看满师兄和季师姐。 满师兄对他点点头:“紫堇师妹说得对。”跟着走了。 季师姐拍拍小师弟呆瓜了的脑袋:“行了,走吧,我们急着赶路。” 小师弟摸摸后脑,心里念着那句话,一抬眼去看到这人已经飞出去了,连忙拔腿追上:“师兄师姐!等等我啊!” 等到追上人,他看着紫堇脚下空无一物踏光而行,羡慕不已:“金丹期果真不一般,入了金丹期才是真正进了修仙之道啊。” 紫堇闻言回头:“你也可以。” 小师弟一脸坚定:“我当然可以的!” 另外二人笑。 紫堇问他们:“刚才说了一半,你们还没说,望青师叔为何想要火流珠?” 满师兄接着说:“为了驱魔。” “魔?!”紫堇和小师弟异口同声。 第699节 季师姐说:“你知道望青师叔为什么常年守着持戒堂吗?” 紫堇没说话,小师弟猜测:“他为人刚正不阿,容不得半粒沙子?” 满师兄:“因为持戒堂的思过塔里,锁着一个人,也是我们天衍宗的弟子,被锁了一百多年了。” 两百年前,天衍宗和如今一样,门下弟子出众,不乏天资卓绝的内门弟子。望青仙人的弟弟卓阳就是其中之一。 少年修士,持剑游历,行侠仗义,几度艰险,但每一次危机都没有打败他,反而促进了他的修为提升,几十年后,他已经成为天衍宗同辈弟子中的佼佼者,也是整个修仙界年轻一辈的卓越之一。 一百多年前,魔修大肆进犯正道仙门,宗六门八派互结联盟,共同抵御魔修,为去世同门报仇。 卓阳也参与这场大战。 原本正道的胜率是非常大的,毕竟那时候修仙正是鼎盛时期,各门各派能人极多,但是结果却很惨烈,很多人死了。魔修那边似乎有极厉害的军师,对正道的种种举措一一破解,打得正道节节败退。 最后,是卓阳突然站出来,说自己在外游历曾得知一个克制魔修的办法,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如今不得不用。 听到这,紫堇似乎明白了:“最后的结局就是,魔修退了,卓阳侵染魔气被关在了思过塔里,望青师叔也从此守着弟弟?” 满师兄微微点头。 救天下的人,最后一辈子在思过塔的方寸之地,人不人,鬼不鬼。 季师姐说:“我那时听师姐们说起这个故事,听说卓阳师叔当时还有个相恋的女修,但是此事之后,那个女修再也没出现。” 小师弟听得气愤:“繁花着锦时她在身边,一朝有难却扭头不见,这种人不配卓阳师叔。” 大家都没有说话,心里却也都有着类似的想法。 说着话,日行千里,很快四人就感觉哪怕在空中温度也逐渐升高。 “到了。”满师兄提醒几人降下飞行速度,靠近地面。 紫堇飞到了那片热浪袭来的地方上空,不过在上空停留片刻而已,就感觉整个人被烈日自头顶灼烧,全身热得仿佛能被烤熟。 她垂眼快速浏览了一遍身下的炎热之地,飞离避远了。 “要靠近的话,必须时刻使用‘清凉诀’,否则坚持不住一刻钟就得退出来。”紫堇提醒大家。 人很听劝,立刻给自己捏了法诀。 满师兄还感慨了一声:“没想到辛苦修炼多年,最近又回去了,还是当初初学时的这些法术有用啊。” 紫堇看他一眼:“法术么,好用就是最好的。” 极南之地的炎热超过所有人想象,尤其地面比紫堇刚才在空中还热,人站在原地,就觉得热浪四面八方一阵阵袭来。 季师姐不停给自己扔清凉诀,不得不赞同紫堇的话:“的确。” 小师弟满头大汗,脸颊通红,问满师兄:“师兄,我们该往哪走?去哪里找那个火云兽呢?” 满师兄也热得忙着捏清凉诀,闻言看了看四周,沉声:“火云兽行踪不定,我们只能看运气了。” 又是一阵热浪袭来,紫堇望向前方,笑:“看来我们运气又差又好。” 第678章 章 废柴修仙传 运气好,此时,前方一个红色虚影裹挟着热浪而来,看外形像一只小兽,通体火红;运气差,这只疑似火云兽的身后,一个同样全身火红的女子正气势凌厉地追赶过来。 “师妹小心!”满师兄承受不住热浪连忙避开,又喊愣在那里的紫堇。 紫堇却不是真的愣在当场,而是估摸了一下彼此情况,决定试探一下,迎头对着火云兽使出一朝“铁马冰河”的水系法术。 “铁马冰河”能瞬间在空中凭空凝成锋利的坚冰,迎面向着敌人而去,犹如万马崩腾,气势磅礴,能将对方整个冻成冰棍,生机断绝。 但这样一个金丹期加成的招式,迎头撞上那小小的火云兽,转瞬便化为一大滩清水,“扑”地一声扑在了它的脸上,瞬间蒸发。 “嗷~~”那火云兽仰起脖子叫了一声,似是发怒,转头冲着紫堇而来。 “师妹!”满师兄几人心惊胆战,连忙冲上去帮忙。 但不等他们动手,那个红衣女子已经赶到面前,一挥手,火红的烈焰犹如一条绳索,直接将火云兽缠上了,扯着它往回拉。 火云兽嗷嗷直叫,在一团火焰中不断挣扎发动攻击。 满师兄几人跑到紫堇身边:“你没事吧?” 紫堇摇头:“我心中有数,火云兽没有伤到我。”她看着和火云兽斗法的女人,“这人功力好强,火系法术对付火云兽,竟然还能克制它。” 季师姐反而看向紫堇:“你不是五灵根吗?你的水系法术怎么这么强?简直比我还强了。” 小师弟说:“紫堇师姐是金丹期,自然比师姐筑基后期强啊。” 季师姐瞪他一眼:“你懂什么?我可是单灵根,紫堇五灵根,这其中差异你知道有多大吗?就算入了金丹期,一般都只能选择其中一个最多两个,难道师妹是选择了水系功法?” 紫堇一边观战一边说:“小师弟说的没错,我是金丹期,所有灵根都一样的。” “什么?!”这话一出,连紧张戒备的满师兄都震惊回头看过来。 紫堇倒是面色平淡:“我是五灵根,自然是五个灵根一起修炼,同时升阶,这有什么问题?” 满师兄头回这么激动,火云兽都顾不上看了:“当然有问题!五个灵根一起修炼……这意味着耗费的精力灵气至少是我们的五倍!你筑基才多久?如今已经结丹!能达成这个速度的都是天资卓越的单灵根,你却是五灵根同步修炼,这么说来,你岂不是整个门派都绝无仅有的天才?!” 紫堇啊了一声,恍然大悟状:“原来我是天才?那我大概就是天才吧。哎呀,啧啧。”很是一副自得样。 季师姐深吸了一口气,离她远了一步:“当初嘲笑你的人原来才是最蠢的。” 小师弟小声提醒:“师姐……你也笑过紫堇师姐。” 季师姐狠狠瞪他,没好气道:“我说的就是自己!行吧?” 小师弟缩缩脖子,讨饶:“行,行,行……” 紫堇拉回大家的注意力:“别说笑了,那边的架快打完了。” 四人重新看回红衣女子和火云兽的斗法,但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他们都是火属性,周边一片火焰包围,方圆几里仿佛成了火焰山,能把人融化。 四人只能感受到一阵阵强烈的气势,有两股,猜测一个是火云兽,一个是红衣女子。 满师兄担忧:“看上去火云兽坚持不了多久了,要是它被抓走,我们还能见到火流珠吗?” 季师姐也变得忧心忡忡:“我们已经提前赶来了,没想到有人比我们还快,后面肯定会有更多修士过来……” 紫堇紧紧盯着即将分出胜负的战局,口中低声说:“那便将火云兽留下,让它多生出几颗珠子。” 小师弟问:“怎么留下――” 话未说完,只听到紫堇一句“就在此时!”一道如同白练般的水浪冲着战局里飞出的火焰黑影而去,无数水蒸气弥漫开来,但汹涌的水浪源源不断,紧紧裹住了那黑影,硬生生将他往回卷。 卷到一半,一道火焰冲来,将它拦住。 “天衍宗如今的弟子,竟然已经沦落到不顾道义,捡漏抢货了吗?”女子红衣在热浪中猎猎作响,飞在空中冷冷看着紫堇几人。 紫堇也看着她:“前辈莫怪,我是怕你把这个火云兽彻底带走,甚至弄死了。我们需要它的火流珠救人,同样的,还有很多人正在赶来找火流珠,若是它死了,这极南之地有没有第一只火云兽?我们还能不能找到火流珠?” 火云兽在一水一火的对峙中呜呜挣扎,叫声显而易见地弱了。 紫堇法术修为不如红衣女子,但是她现在挟持着火云兽,红衣女子只要不想让火云兽死,就不能强抢。 因此,两人变得旗鼓相当,僵持原地。 “我为何管你们找不找得到火流珠!”女子冷哼,非常冷漠不近人情。 紫堇不急,继续谈判:“如今火云兽在我们两人手中,而我们只要火流珠,只要前辈给我们方便,等一等火云兽生成火流珠,我就不阻挡前辈带走火云兽。” 女子自然非常不悦,她追了几天几夜又废力制服的火云兽,如今却要被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片子挟持…… 但是她又真的需要此兽,不能放弃。 她看了看四人天衍宗弟子的打扮,又听她说要找的是火流珠,心下一动,终于撤掉了火练。 “哗啦”一声,呜呜叫着的火云兽被紫堇的水浪卷了回来。 紫堇不敢碰他,火云兽全身如熔岩,火光流动,危险又绝美。 但被放在了地上的火云兽原地抬头看了一圈,最后缓缓爬到了紫堇身边靠上了她的腿。 紫堇急忙抽腿,抬了一半又落回来,惊讶地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火云兽的脑袋:“竟然不烫。” 火云兽伸出爪子敏捷地握住她点在它脑门的手指,还是呜呜叫着。 紫堇仰头去看红衣女子:“前辈不如下来和我们一起看管这小兽几日?我说话算话,只要它生出火流珠,我们就走。” ;?红衣女子沉默落地,看着在紫堇身边卖可怜的火云兽,想了想,问:“你们要火流珠做什么?” 满师兄上前回答:“是为了救人,不知前辈抓这个火云兽是为何?不曾听说火云兽的功效啊。” 女子没回答,目光扫了四人一圈,最后还是定在紫堇身上:“你们做什么,我也一样。” 啊? 什么意思? 哪方面一样? 救人? 但是女子不再多说,径直盘腿在他们边上坐下,合目休息练功,合目前口中还说:“这几日,你们就在此地等着它产出珠子,三日,我只给你们三日的时间。三日后无论结果如何,我要带走它。” 外界对火云兽的了解非常稀少,因为太难见到了,所以对它的生活习性一无所知。三天时间,真的能保证火云兽产出珠子吗? 谁也不知道。 炎热地界,只有火灵根的修士可以无视着重重热浪,其他人都有些受不了,但是他们又不能走,除了红衣女子在旁看守,还有个原因――火云兽黏上了紫堇。 紫堇不敢轻易动。 小师弟看着心生好奇,想过来伸手摸一摸逗一逗,谁知道手伸过去就被灼伤,还对上小兽龇牙的凶狠眼神。 但紫堇伸手摸了一下,依旧不烫。 季师姐看着和紫堇贴贴的火云兽,惊喜道:“师妹,这只火云兽不会认你为主了吧?” 紫堇意外,伸手摸摸它的耳朵,小兽依旧没什么排斥。 “难道你觉得我刚才是救了你?”紫堇自言自语,不懂为何如此轻易就得到了小兽青睐。 满师兄:“许真是这个原因。紫堇师妹,若是能得到火云兽,未来我们就不愁火流珠了。” 紫堇摇头:“我答应三天后完璧归赵的,怎么可能带走?” 季师姐侧头看了看全程闭眼不理会他们的红衣女子,很想直接得到这只兽,但理智又知道,答应的事情不能随意反悔。 第700节 其他几人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谁都没真正提出这一点。 三日时间很快,这只火云兽不过半日就恢复了体力,但真的是黏着紫堇不放了。紫堇呢,为了哄这个小祖宗,非常配合地陪它玩,但是不管怎么哄它逗它,把它“伺候”得活泼又开心,这小家伙就是不生出火流珠。 师姐弟四人甚至轮流和它好好说话,希冀它能听懂,然而还是没用。 小东西三天过得可快乐,除了外表长得危险,形态快和家里的小萌宠一样了。但整整三天,紫堇几人什么都没得到。 红衣女子起身,朝着他们走来。 紫堇低头看看脚边的小兽,想张嘴说什么,却被红衣女子打断:“反悔的话不必说,三天时间,要么交出来,要么打,我不死,你们谁也拿不走。” 她话已如此决绝,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他们又打不过……紫堇弯腰,抱起蹲在脚边的火云兽,递过去:“一言九鼎,多谢前辈给了三日时间。”她摸摸小兽的耳朵,“我们再去找找还有没有第一只――前辈会不会杀它?” 红衣女子径直拎走火云兽:“既不是你的,便无须管这么多。” 说着,提了发懵的小兽就走。 不只紫堇,其他三人看着火云兽被带走,心底都生出几分不舍来。 毕竟这三天都哄着这小爷呢,如今突然被带走,还可能生死不知…… 这时,被拎走的火云兽似乎也反应过来了,冲着紫堇张牙舞爪地叫着,想回来。 然而红衣女子似乎已经找到了克制它的法门,它的一切反抗都没有用处。 紫堇他们目送小兽,小兽则看着自己被带走,他们什么动作也没有。 “嗷呜――”突然,一阵动物的悲鸣深远地响起,一声又一声,悲伤至极。 是火云兽发出来的。 紫堇抬眼看过去,心未动,身已动。 她追了过去。 “前辈……” 红衣女子也在听到那声悲鸣后脚步微停,看着手里的小东西,诧异如此悲伤的情绪居然是这野兽发出来的。 这悲情之声,能直直勾起人心底深处牢牢压制的悲伤,眼眶瞬间发热,似乎有液体要夺眶而出。 “前辈……”紫堇走近了,看到红衣女子满脸伤色,放低声音,轻轻喊了一声。 红衣女子回神,正想举起小兽说些什么,突然看到有血红的珠子,从小兽脸上掉落,滚在地上,一颗接着一颗。 “火流珠!”满师兄几人跑过来,惊诧不已。 紫堇和红衣女子也愣住了。 红衣女子将火云兽举到自己眼前,亲眼看到一颗颗火红的珠子从小兽的眼角滚落。 “火流珠……原来是火云兽的眼泪?” 紫堇伸手去接正悲伤鸣叫哭泣的小兽,红衣女子松手。 小兽扒着紫堇的手,看着她一边龇牙一边哭,也不知道是凶狠还是伤心,看得人却是真的难受了。 紫堇将它抱入怀中,轻轻抚着:“对不起,辜负了你的信任。” 火流珠不停地从她身上滚到地上,一开始季师姐几人激动地捡起,捡着捡着,听着火云兽的呜咽,心里越来越难受,眼睛跟着酸胀,简直是相望泪眼,任由珠子滚落,完全没有捡拾的心情了。 而对面的红衣女子,早就泪流满面,神色哀痛至极。 紫堇忽觉不对,一道水系法术裹住了火云兽隔绝它的哭声,接着一声厉喝,打断了越来越浓郁的悲伤气氛。 “快醒!火云兽的悲鸣能动摇心志,迷惑人心!” 悲鸣一停,大家纷纷回神,摸摸脸上的眼泪,突然又觉得没那么悲伤了。 只有红衣女子,神色愣怔,很久很久以后,才慢动作似的,缓缓擦掉眼泪,恢复了平静。 第679章 章 废柴修仙传 小师弟抹了抹通红的眼睛,惊诧地看着水团里的火云兽:“怎么回事?我……我是中了它的惑术?” 紫堇看着水团里还源源不断掉落的火流珠,知道小东西还在哭,无奈看向红衣女子。 此时,红衣女子已经恢复了平静,定定看着紫堇手里的火云兽没有动作。 小小的水团根本是困不住火云兽的,只是这只小兽认了这个紫衣少女,所以没有反抗。如果她直接上手将火云兽夺回来,火云兽一哭,她很难保证能稳定心神不受影响。 刚才那阵弥天盖地的悲伤,表面看她只是在伤心落泪,实际上几乎动摇了她的心境,让她体内血流乱窜,修为不稳。 而经过这,她才明白为什么至今没人能抓走火云兽,短时间门打败它不难,难的是这小东西会哭,而且一哭,她化神期的修为竟然都会被动摇。 想到这,她看向紫堇:“你为何不受影响?火云兽果真认你为主了?” 紫堇低头看小兽,一笑:“它许是真的对我有好感,但我并没有单独避开攻击,只是人的悲伤都是有伤心事才会悲,我没有伤心事,又哪来的悲呢?” 红衣女子似是不信:“你没有伤心事?” 紫堇依旧浅笑:“是啊,我没有。” 季师姐也觉得不可思议:“人怎么可能半点伤心事都没有?从前那么多人嘲笑你,你不伤心吗?” 紫堇反倒是看着她,说了一句:“原来师姐知道被人嘲笑会伤心?我还以为师姐向来心直口快,并没有想过这些。” 季师姐尴尬避开目光。 紫堇笑笑,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我的确被人嘲笑,被生父冷落,被世人当成蠢材愚人,在天衍宗寂寂无名又赫赫有名地过了十几年。但是那又如何?我为何要为此伤心?那是他人的错误,他人的业障,与我何干?我勤恳修炼二十几年,从无一日懈怠,做任何事都对的起自己良心,对得起为人之道,有何可伤心?” 满师兄三人听得呆住。 红衣女子怔忡,望着紫堇仿佛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落寞轻叹:“年轻真好啊。” 紫堇抱着呜呜声渐消的火云兽,对她说:“尽己所能,不留遗憾,不必悲伤。师叔母,你也可以的。” “师叔母?!”满师兄他们惊诧。 紫堇看向红衣女子手里的长枪:“天火神枪。”又看向她火红宽袖上的红色印记,“丹阳门。” 最后望着女子英气妍丽的脸:“前辈便是卓阳师叔的仙侣,兰沙真人吧,我们该叫师叔母。” 红衣女子扯了扯嘴角:“我与卓阳并未结缘双休,不敢当你这声师叔母。” 紫堇却说:“您今日在这里,想捉这只小兽,为的是卓阳师叔对吗?如此,自然当得。” 她也不等兰沙反驳,低头看着满地的火流珠,对师兄师姐们说:“我们捡走一半吧,剩下的留给后来人。” 兰沙皱眉:“你倒是好心,卓阳的魔气只嫌火流珠不够,你还留给后来人?” 紫堇笑了:“师叔母承认自己是为了师叔而来?” 兰沙顿时撇开视线。 季师姐几人也看明白了,她心直口快直接问了:“您既然牵挂卓阳师叔,为何一百多年了,从不去看她?” 兰沙维持着撇开脸的姿势,没有说话。 紫堇抱起怀里的火云兽,看到迷蒙水团里再也没有火流珠掉下来,终于撤走了法术,露出火云兽真容。 她点了点小兽的脑门:“你这个小东西,也太能哭了一些。” 火云兽张嘴嗷呜嗷呜的,想咬她的手指,但那架势一看就没什么攻击力,显然是恢复了心情,又和紫堇玩起来了。 紫堇重新抱住它,一边抚摸它后背让它惬意地团在她的臂弯,一边看着同伴和兰沙:“火云兽亲近我,我打算带它走。师叔母原本也是想把火云兽带去思过塔吧,我们一起走如何?有火云兽在,不愁火流珠不够。” 兰沙慢慢走近,看着这只小东西,见它在紫堇怀里躺得舒舒服服,显而易见地心情好,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它选择你,莫不是因为你心中并无悲伤?” “嗯?”紫堇微愣,很快明白过来,低头轻轻晃了晃小兽,“也许是的。说来也好笑……这三日我们哄了它这么久,哪知道它越高兴越没有火流珠,可真是精明的小东西。” 兰沙看着少女低眸逗弄小兽的温暖面容,最终还是答应了同行的建议。 五人留下一半火流珠,离开了这炎热难当的极南之地。 回去路上,偶尔歇息,兰沙终于想起问四人名字身份。 其他三人还好,都是天衍宗各峰座下的内门弟子,天资不错,品行端正。 紫堇却是让兰沙有些意外:“你竟是云山的女儿。你母亲可还好啊?” 紫堇意外地问:“您认识我母亲?” 兰沙笑:“自然认识,无忧仙子是个十分和善的人,当年我第一次跟随卓阳回宗门,许多人都对我充满了审视打量,只有无忧仙子是真正温柔欢迎我前去做客,还带我熟悉天衍宗。后来,卓阳出事……” 卓阳出事,兰沙就消失了,自然不会和无忧云山再有接触。 但是,兰沙为什么会消失? 季师姐憋不住,又问了一次。 但兰沙还是什么都没说,以沉默拒绝回答。 天衍宗在北方,距离极南之地很远,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路,体力不支了便找地方休息,很快就到了天衍宗附近。 然而,随着里天衍宗越来越近,紫堇注意到兰沙的心情也越来越不平静。 这天,是他们最后一次休息,启程后就能在天黑前赶到天衍宗回到家了。 其他人都打坐恢复灵力,紫堇哄着总想和她玩的火云兽,半睡半醒间门,听到身旁有动静,是兰沙起身走远了。 她睁开眼,对着火云兽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抱着它往兰沙走的方向跟去。 寒风簌簌,月映静潭,兰沙单薄的身影伫立在潭边,出着神,一动不动。 紫堇走上前:“近乡情更怯,师叔母也情怯了吗?” 兰沙扭头看是她,又转回头去:“不去打坐恢复功力,跟过来干什么?” “自然是跟紧了师叔母,免得卓阳师叔醒了,我却把他的仙侣丢了。” 兰沙脸一热,微恼:“你一个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紫堇与她并排而立,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师叔母这一百多年在哪过的?也是夜夜都这样想着卓阳师叔吗?” 兰沙跟着仰头,看着这片星月,沉默许久后,突然说:“我没脸见他。” “为何?” 兰沙又是沉默。 第701节 但这一次并没有不了了之。 许是马上要见到卓阳,许是这夜晚的月色,许是兰沙想开了……她终于对紫堇说了这一百多年,自己离开后的故事。 当年卓阳重伤,魔修被逼退,兰沙理所当然地想要跟去天衍宗照顾卓阳。 然而那天夜里,她去和师门辞行,却发现了师门的隐秘。 为何正道如此多的大能聚在一起都对付不了魔修,以至于被魔修打得节节败退,只能靠卓阳带着一干视死如归的修士以命相搏? 不是魔修有了智谋超群的军师,而是正道有了叛徒! 兰沙不可置信无法接受的是,这个叛徒正是自己的师门! “当年的门主修炼出问题,境界大跌,他心魔生成不愿接受从此再难飞升的结果,看上了魔修的快速修炼功法,堕魔了。” 魔修为了抢占正道的宝器、秘境、以及大宗门正统功法,集结在一起试图颠覆修仙界,丹阳门门主也是其中之一,只是他身份高,隐藏深,正好成了魔修在正道安插的卧底。 兰沙发现这个真相后,自然对门主恨之入骨,这一场大战,死了很多修士,她的心上人也生死不知!而罪魁祸首却是自己的师门,是她最尊敬服从的门主! 曾经,她作为首席弟子,卓阳的未婚妻,被利用过多少次?她被门主安排的事情,有多少是伤害正道的? 想起那些过去不曾细想如今一想处处不对劲的事,兰沙无脸去见天衍宗的人,更无脸见卓阳。 门主是凶手,她也做了不知情的帮凶。 兰沙用力捏紧了拳头:“那时起,我便在心中立誓,必须为所有正道修士报仇,必须为卓阳报仇!” 紫堇看向她。 兰沙勾唇笑,回视过来。 一百多年,她忍辱负重,潜心修炼,时刻监视观察着门主,终于在三十年前找到了机会。 兰沙屠了被腐化的小半个正阳门,一身红衣不知是血还是火焰,登上了丹阳门的门主之位。 “我知道卓阳的所有消息,知道他在思过塔受苦。然而蛀虫一日不除,他曾经的牺牲便随时可能白费。我是他的未婚妻,也是丹阳门弟子,除魔卫道,是他没做完的事,是我的仇恨,也是我本门责任。” 她洒然一笑:“我知道很多人觉得我冷血无情,在卓阳低谷时弃他而去,我不怕他们怎么说怎么想,我知道自己的心就好。思过塔谁都进不去,他在里头很安全,我陪在外边也无用,何必自苦于此?修仙千百岁,我一直坚信,我和卓阳还有很长的日子,这百年的分离,是一个人去做她该做的事。” 紫堇跟着笑了,赞同点头:“原来,三十年前丹阳门所谓的炼丹意外,实际是你动手了。师叔母心性坚忍,紫堇胸怀敬佩。” 把事情都说出来了,又得到了一个小辈的理解,兰沙觉得有点轻松又有点好笑。 “你今年多大?三十年前的事也知道得如此清楚?” 紫堇点点脑袋:“我下山前,去藏书阁读了一年的书,很多事如今都在我脑子里。” 兰沙微讶,接着化为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紫堇:“等到卓阳师叔康复,师叔母可以和师叔一起看这修仙界的新风景,想必不久之后,这修仙界又要多一对羡煞旁人的仙侣了。” 兰沙被她描绘的画面吸引,脸上忍不出浮现缱绻与温柔。 全然没了初见时的凌厉与火烈。 两人聊完天,兰沙心情恢复了平静,重新回去打坐休息,紫堇也抱着睡熟了的火云兽回到了原位。 第二日,众人便来到了天衍宗,一路登上直入云天的高阶,进了山门,直奔觅长生。 先交任务,再去找看守思过塔的望青仙人,也就是卓阳的亲兄长。 兰沙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外等。 十孔看到他们带来一袋子火流珠,难得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破碎了他往日平静深沉的形象。 “如此多,望青的报酬恐怕不够啊。”惊讶完,他笑了一声,接过东西,又把玉润丹给了他们。 “且拿着,我替你们与望青说道,如此收获,不添加一些酬劳说不过去了。”边说,便准备离开。 紫堇拦了一下:“师叔要去找望青师叔吗?那把这个也加上吧,看望青师叔给多少回报啊?”语调玩笑。 十孔定睛看去,发现是一只睁着圆溜溜大眼睛,浑身流火的灵兽。 “这是――” 小师弟抢答:“火云兽!十孔师叔,我们带来了火云兽!你快带我们去找卓阳师叔呀!” 十孔看过去:“你说卓阳……” “好了没,为何如此久?”近乡情怯转为思人心切的兰沙等不住了,进门来。 “兰沙――”十孔又一度瞪圆了眼睛。 今天,绝对是早已经仙气飘飘,情绪稳定无波动的十孔长老,情绪最波动的一天。 第680章 章 废柴修仙传 兰沙微愣,点头打招呼:“十孔师兄。” 十孔看看走到一起的几人,恍然:“你和这几个孩子碰上了?” 兰沙说是,她急着去见卓阳,只简略说了说经过,便问:“卓阳还好吗?” 十孔默了默,说:“一直在思过塔。你们这次带来了火云兽,也许能一劳永逸,我带你们过去!” 十孔带路,兰沙紧跟而上,紫堇几人慢走半步,跟在他们身后。 持戒堂在天衍宗最偏远最高的一座山峰上,山上常年积雪,罕见人际,极其苦寒孤寂。这也是持戒堂设立在此的缘故,为的便是让犯错弟子真正受到惩罚。 而望青长老,为了弟弟选择了这样一个地方,终年不出。 一行人顶着风雪艰难地来到了山顶,山顶是一座威严冷肃的大殿,大殿牌匾上书“持戒堂”三字。 十孔师叔一踏上大殿门前的青砖,便对着殿内喊了一声:“望青,你看谁来了!” 没过多久,一个全身黑衣、面容冷肃的男人从大殿内缓步走出。他本想张嘴对十孔说些什么,却一眼看到了十孔身边的兰沙,顿时便站在了那里,定定地看着兰沙。 兰沙缓步上前,喊了一声:“兄长。” 望青沉默许久,微微嗯了一声,说:“你来看卓阳。”语调十分平静,仿佛两人之间没有一百多年的时间距离,卓阳也好好的,就在家中。 兰沙却是红了眼眶,嗫嚅许久后问了一句:“他还好吗?” 未曾相见的时候,兰沙可以满脑子都是理性的判断,但是走到了他在的地方,距离他不过咫尺之遥,那些理性的判断就再也无法占据脑海了。她满脑子都是:他好不好?这些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这么多年在思过塔里从来没有她的陪伴,是不是曾伤心失落,甚至怪她? 望青看着这样的兰沙,叹了一声,让开身子让他们进去:“魔气已经彻底侵袭了他,哪有什么好不好。卓阳早就不认识我们了,你也不必太过伤怀。” 兰沙望向大殿,一步一步往里走。 望青看向几个年轻弟子。 紫堇上前行礼,说明了来意。 听到他们拿到很多火流珠,甚至连火云兽都带来了,望青冷肃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惊喜的表情。 “当真?!” 紫堇捧出怀里的火云兽:“自然是真的,但是师叔,我带来火云兽也有个要求。” 望青语气微微激动:“什么要求?无论是极品丹药还是神品法器,只要我能得到的,都可以满足你们!” 紫堇摇摇头,垂下眼眸看着乖巧呆在她怀里的火云兽:“这些都不需要,晚辈只请师叔答应,帮助卓阳师叔的前提是,不能伤害火云兽的性命。” 她看向望青:“火云兽是因为信任我才主动跟着我来到天衍宗,师叔,我不能辜负它的信任。万物有灵,这火云兽更是上古灵兽,我相信它什么都懂。” 望青看看紫堇,又看看她怀里没有任何攻击性,又呆又萌表情甚至有点傻乐的火云兽,思考片刻后,应下。 紫堇一笑,摸了摸火云兽的脑袋:“那我们进去看看卓阳师叔吧。” 望青点头,带着他们入殿。 进了持戒堂大殿,第一眼就能看到正中央摆放着的三十六层玲珑塔。这塔看着不大,不过一人那么高,但据说里头困了自建宗以来犯下大错的一百多名弟子。 卓阳是唯一一个不曾犯错却不得不被送进塔内的人。 他们进去就看到,兰沙红着眼睛站在塔前,好像止步在那,再也动不了了。 望青上前说:“思过塔屏蔽了外界所有声音,你说什么他都听不到的。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想着也好,困在旧事中的人,能少一个是一个。” 兰沙:“那怎么算困?那是我们共同的经历,是卓阳的公道,如果我们都忘记了,他难道真的要在这里千百年直至陨灭吗?” 望青没有说话,但听到兰沙情真意切的字字句句,他内心到底是欣慰的。 卓阳,你选的人没错。 十孔见他们都太过伤感,上前打断这气氛:“我从没听说过火云兽驱魔气,只听过火流珠。望青、兰沙,你们知道方法?” 兰沙摇头:“我去抓它,本事想让天衍宗养着它,让它产下火流珠供卓阳使用。虽然年轻时游历各地曾听说过火云兽本身就是驱魔除邪的天地灵物,但如何用又不伤它性命,我的确不知。” 望青说:“我知道一法。”他回头看向火云兽,“据书中记载,火云兽能吞噬魔气、黑晦等等邪魔之气,只需将它和卓阳放在聚灵阵中,让他们相对独处,便可。只是它五十年才现世一次,现世时间又短暂,这所谓的吞噬,还没人试过。” “而且,卓阳的魔气,这一百年来不仅不曾减弱,反而越来越盛,不知道这个火云兽是否足够抵抗;另外,放出卓阳,将他控制在阵中,也需要足够的压制之力。” 十孔思索:“控制卓阳这事,我们几个长老一起护阵应当可以办到……就是这火云兽……” 这时,紫堇站出来说:“听到望青师叔的话,我突然想起一个阵法,名叫万量金钟阵,此阵一成,犹如金钟罩顶,万法难破。如果几位长老能列出此阵,我们可以先把卓阳师叔从思过塔放出来,用火流珠驱魔,再派火云兽。” 她看着望青:“据我所知,这思过塔由于关押的都是犯下天大错处的门派败类,塔内本身便有许多邪祟魔气,这对卓阳师叔不好吧。” 望青正视过来:“你了解甚多。” 紫堇笑笑:“师叔常年在山上,大概没听说,我前几年修炼太废,所以去藏书阁看了一年多的藏书,知道了很多没什么用的事情。” ?望青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话语间却带了几分赞赏:“这可不是没用的事。” 小师弟全程听下来,佩服地对紫堇说:“原来师姐当初所为皆是先见之明,亏我当初还跟着大伙笑话师姐呢。” 紫堇拍拍他的肩膀:“没事。” 小师弟脸色微松。 紫堇:“因为我从没把你们放在心上。” 小师弟僵硬。 “师姐――” 紫堇又拍了他肩膀两下:“那是从前,如今你是我朋友了。” 小师弟又转失落为喜。 十孔三个长辈看着他们,见状对视一眼,十孔笑出了声。 第702节 “行了,我去一趟凌云峰,问云山这万量金钟阵的事。” 紫堇又说:“不必问,此阵就写在藏书阁二楼的《无上阵法》一书中,此书是天祖亲传弟子亲自编写的阵法集锦,有许多如今鲜少使用的阵法。” 望青听完,垂眼:“当年天地灵气充足,天祖在人间都能修炼,所以很多阵法也都有极其震撼的效果。但如今……”他望向殿外,看着一片白茫,黑衣之下,多了几分萧瑟,“灵气越来越少,很多阵法对布阵者的修为要求提高了几倍,因此许多都不能用了。” 紫堇又想到了自己源源不断的灵气,当年最初修炼的那帮人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可以有源源不断的灵气进入体内? 但只有她一个,这个阵法恐怕依旧无法布下。 只能寄希望于宗门内最强的几位长老,看看以他们的修为,能否合力在驱除卓阳魔气前坚持住上古阵法。 然而,想了许多的几人都没想到一个问题――这些长老是否会来? 这个忽略,让兴冲冲筹备的几人,在半路便被泼了满身冷水。 三长老闭关,说是出关时间不定,可能几年也可能几十几百年;六长老说正在炼丹,无法长时间布阵;就连宗门的宗主也没时间一直留在这布阵,整个宗门有无数事情需要他忙着处理。 哦,还有个云山,直接拒绝,什么话都没有。 十孔沉默,望青冷肃的脸越发冷,兰沙捏紧了手里的枪,蠢蠢欲动,恨不得亲自上门去找这些冷漠无心的同门! 若不是卓阳,安有他们如今安安稳稳当长老的日子! 驱魔的事因为布阵人找不到而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望青不愿几个小辈在这看笑话,将答应的酬劳按照火云珠的数量给了他们,便叫他们离开自去。 紫堇走之前说:“若是需要火云兽,师叔母、二位师叔,随时传讯给我。” 只有十孔师叔提起精神对她点点头,望青和兰沙石像一般站在思过塔前,气氛低凝。 刚要走出去,望青突然说话了,他叫住了紫堇,弹出一个青色光点落在紫堇手心:“火云兽太过特殊,你日日这样抱着招人耳目,此物是一方有山水田园的弥子,能承载活物,可将火云兽养在其中。” 此物正是紫堇所需,她一听,忙高兴地谢过望青。 望青又不再说话,望着思过塔,周身冰寒如殿外的积雪。 紫堇四人怀揣着酬劳下了持戒堂的雪山,正要彼此告别,紫堇腰间的玉佩突然发烫。 她连忙取下,贴在耳边细听。 其他三人看着她这个举动,疑惑:“怎么了?有人传讯给你?” 这玉佩便是修仙界的传讯符。 紫堇没有回答,依旧听着玉佩传出来的声音,越听,神色越冷凝。 许久后,她放下玉佩,对上三人担忧的视线。 紫堇想了想,问他们:“我有一件很大的急事要去人间处理,你们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满师兄问:“需要我们帮忙?” 紫堇说:“还不知道,只知事态严重,具体情况却要我们去人间亲眼看看才知晓。” 季师姐皱眉担忧:“紫堇,你莫不是还想管人间的事?不然人间还能有什么要紧事需要你去呢?” 紫堇看着她,认真说:“那不只是人间的事,也是我的因果,是我做人底线。事情实在紧急,如果三位想去就多收拾些丹药,咱们山门见。若是不想去也无妨,只是我立刻得走,就不和大家多聊了。” 说完,她飞身离开山脚,直奔自己的洞府。 留下的三人愣愣看着彼此,小师弟说了一句:“真的不怕因果吗?” 片刻后,紫堇带着满当当的百宝袋来到了山门前,果然没看到一人。 她叹了一声,抬步离开。 “师姐――等等我!” “紫堇师妹!且慢!” 几道声音自身后传来,季师姐、满师兄、小师弟都来了。 “不是说好山门见吗?怎么我们没来你就想走了?”季师姐说她。 紫堇还有些愣神,下意识说:“我以为你们不来了。” 小师弟大声说:“怎么不来?师姐也不说人间出了什么事,我怕带的东西不够全,忙着把房里的东西都搜罗带上,紧赶慢赶才赶上。” 满师兄笑着说:“是啊,我们整理芥子就花了许多时间,原本出门带的都是去极南的法器丹药,这次去人间肯定要换。” 紫堇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对着三人团团作揖:“是我的错,是我想错了兄弟姐妹们。” 季师姐笑,挎住她的手臂往山下走:“走,去人间!我几十年没去人间了,正好去逛一逛!” 第681章 章 废柴修仙传 季师姐的确是抱着去都去了,那就好好逛一逛的心情来到人间的。 但是到了人间,所有人轻松的心态都不见了。 他们只是随意下山到了某个郡县,但没入城,就和一大群穷苦潦倒的灾民撞上了。 “怎么会这样?”季师姐看着蓬头垢面的人群,大为震惊。 紫堇皱着眉头看着这逃难的一幕,看着人群涌向县城大门,却被守门士兵紧急关门挡在了门外。 小师弟义愤填膺:“他们为什么关门?这么多人被挡在城外,天黑了怎么办?” 紫堇沉声说:“恐怕是担忧这些人身上带着疫病,进城会传染城内百姓。” “疫病?”另外三人惊呼。 紫堇点点头,面色沉重:“来之前没和你们说,我来人间的原因,是在传音符中听到了百姓们的祈求,很多人死去,疫病却无法被制止,依旧在各村、县、城之间无限传播,已经有三个郡成为疫区,朝廷下令封城。” 满师兄问:“封城后呢?” 紫堇对上他担忧的视线:“放弃一城一郡,阻断疫病传播,城里的人只能――听、天、由、命。” “啊――”三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不就是让城里的人等死吗? 季师姐问紫堇:“所以你想来救他们?” “紫堇……”满师兄却疑惑,“你把传音符给了凡人?为什么会得到这些消息,这消息当真吗?” “对哦,”小师弟立刻看过来,“会不会是那个凡人骗你呢?” 紫堇摇头:“我的传音符不在某个人手上,所以不会有错。” “你给出去多少传音符?你傻不傻,一旦被凡人缠上,只要有点事情就会找你帮忙,稍有不慎还会惹来怨怪招致因果,多少前人天资卓越却毁在此处,你竟然还敢和那么多凡人牵扯?” 紫堇没有解释,只是带着他们亲眼去看:“看了你们就知道了。我帮的从来不是某个人,而是百姓。” 她只身飞入城内,找了一个当地百姓询问供奉紫堇仙姑的道观在哪,果然,真身“显灵”过的她已经广受信仰,城东山上便有她专属的道观――紫云观。 紫堇带着三人上了紫云观,站在自己的塑像前。 三人惊呆,民间为紫堇塑像,为她供奉的事情只有宗门的长老们知道,因为他们管理宗门事务,也能感知到人间对宗门的供奉,但普通弟子不行,他们潜心修炼,从不管人间的事情。 所以满师兄三人看了塑像好久,震惊地看向紫堇:“这……这是师妹/师姐你?” 紫堇微微点头,仰头看着上方的自己:“上一次我来人间,阻止洪水救下数万百姓的事情你们都知道的吧。” “是,有所耳闻,师傅还以此为鉴警告我们不能随意踩踏此等红线。” 紫堇笑了笑:“但此事有后续,我回来后又曾下过一次山,到了人间却看到无数百姓为我立像建观。我救的那一地百姓,更是为我立了一个金像,日日有源源不断的人为我供奉香火。” 她看着仿佛听传奇故事的三人,对着他们扔了一个火雷:“不知是这些香火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从那以后,我修炼突飞猛进,灵气充盈不绝。” “哈?” “什么?!” 三人惊得嘴巴都张大了。 紫堇伸手,掌心朝上,给他们看自己运转的灵气。 三人只见到紫堇的手心上,果真有无数灵气不断涌入,如汪洋入海,奔腾不绝。 他们三人同样伸手,运行同样的基础本门功法,手心上却只有稀薄的灵气缓缓聚集。但这才是常理,这是人间啊,人间灵气近乎没有。 紫堇收手,看着他们。 满师兄满脸的不可思议:“人间灵气稀薄是事实,绝不会错。但师妹你的灵气是哪里来的?同站在此处,我们不能得到,你却可以源源不断引入体内。” 紫堇说:“我不知道。” 小师弟凑过来:“紫堇师姐,你当真半点线索也没有?” 紫堇指了指眼前的泥像:“唯一的猜测便是――人间供奉。” 三人齐齐看向那高大的泥像。 “所以,”紫堇说,“我曾护一地百姓,但获得了举国供奉进香,如今又有百姓蒙难,我受过他们跪拜香火,自然要下山帮助他们。” 她看着三人:“我不知道所谓的凡间因果是什么,我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别人赠我什么,我必同等报之。” 这话说完,三人心中微微一震。 性格直爽的季师姐此时尤为沉默,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久久不曾动一下、说一句话。 紫堇打算离开去找那三个真正发生疫病的灾区,小师弟伸手去拉季师姐,想喊她走。 满师兄突然拦住他,看着陷入沉思的季师姐,神色微动:“季师妹似乎顿悟突破了,我们别吵她。” 听到这话,要出门去的紫堇也调转脚步走了回来,仔细看着季师姐的模样,好奇又有些期待。 好奇是因为,她第一次看到顿悟晋升的人。 满师兄低声说:“最近事情太多了,我才想起,紫堇升金丹那天,我和季师妹在山门碰见,她当时就说在外有所领悟,境界似乎能有所突破。但后来我们忙着领任务做任务,季师妹好像也没突破的样子,我就把这事忘了。” 紫堇一听,若是这样,那此次升级大概是稳了。季师姐有足够的修为,只是差一个契机,现在契机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天外就有隆隆雷声传来。 季师姐突然动了,直直飞出正殿,飞到了一处山头上,盘腿坐下,迅速运转灵力。就在她为自己运转起灵气守护罩时,第一道雷准确劈下。 紫堇三人飞在半空中,围绕着季师姐,各占一个方位,为她护法。 第一道雷,劈碎了季师姐的保护罩。 季师姐迅速服下一颗玉润丹,再次运转功法,数把灵气凝聚的剑拔地而起,形成一个凌厉的剑阵,将季师姐护在其中。 第703节 第二道雷凌厉劈下。 灵气剑裂为粉碎,季师姐轻咳了一声,又服下一个玉润丹,扔出一个防守的仙品法器护住自身。 第三道雷最为猛烈,来的那瞬间,天地俱暗,只见游龙般的闪电在山顶亮起。 “轰隆――”山顶冒出一阵黑烟。 天渐渐亮了,雷声也消失无踪,满师兄一个法诀打过去,山顶的黑烟被一阵忽来的大风吹散,大家看清了季师姐的模样。 倒在焦黑的地上,衣衫破烂,不知生死。 紫堇飞速冲下去,一把扶起人,握住她手腕,神色一松。 “还好,师姐没事。” 随后落地的满师兄和小师弟都松了一口气。 听到动静,季师姐缓缓睁开眼睛,看向紫堇,第一句话便是:“紫堇师妹,你真强啊,三道雷劫之后,居然还能安然无事地与我们说笑……” 季师姐脸色苍白,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她感觉自己差点就要被天雷劈死了,别说谈笑风生了,就连清理自己焦炭一样的衣裳她都累得动不了。 紫堇也发现了,原来别人渡劫要费如此大力气?甚至连仙品法器都祭出来了。 她当时只觉得还好,专心打坐运转周身灵力,以自己灵力凝聚的防护罩去对抗天雷,三道之后就没事了。 满师兄安慰季师姐:“大家都是如此,就连大师姐赤霞,当年抗天雷后也恢复了一个月才出门。紫堇――不过是个异类罢了。” 季师姐有被安慰到。 紫堇:“……”算了,异类就异类吧。 “恭喜世界结成金丹,不过师姐还需要恢复,我们先下山吧,找个地方休息一晚上,明天再走。” 想到被朝廷放弃的三郡百姓,大家都没有意见,同意了紫堇的提议,休息一晚就走。 当天晚上,紫堇用自己的灵力为季师姐疗伤,等到天亮时,季师姐在人间行走已没有任何大碍。 她本担心紫堇辛苦一夜会灵力耗尽,谁知天亮启程时,紫堇已经恢复了精神奕奕的模样,仿佛消耗了一夜灵力的人不是她。 季师姐是真的羡慕紫堇了。 人间的供奉真的如此神效吗? 然而不管有没有效,这是他们羡慕不来、学不来的。 昨晚休息,无事时,紫堇和他们说了自己在人间的经历,按照紫堇所说,简单地在人间帮助谁,并不能获得这样神奇的效果,而且沾染的人事越多,可能的确会染上不好的因果。 他们都是在山中修炼很少接触凡间的人,怎么帮人是真的帮,怎么助人不会染上因果,他们根本分辨不了,但阻止洪水这样的事情,既要有能力也要有机缘,又不是说做就能做的,做了也不确定会不会和紫堇一样。 总之,紫堇这条路,他们羡慕,但目前没法走。 但有一点,此次去疫区帮助受灾的百姓,无论是本心还是利益出发,他们都非去不可了。 四人出门问了疫病发生的郡县在哪,满师兄找方向带路,其他人跟上。 紫堇松了一口气,还好,这次有同伴一起赶路,要不然,就这个会路痴的脑子,等她赶到真怕半个郡的百姓都已经等不到了。 四人首先到的是一个叫“岭北郡”的地方,到了该郡最大的城池门前,就看到城门紧缩,高大的城墙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城墙上空无一人,仿佛一座无人的死城。 四人对视一眼,心情沉重。 “进去看看。” 或踏光或御剑,四人越过城墙飞入了内城。 内城的景象让人瞳孔紧缩,下一秒便不敢直视。 沿街都是躺着的人,有的裹着草席,有的盖着破棉絮,有的微弱□□,有的似乎无声无息已经死了。 但人死了,也没人能埋他们。 全都自顾不暇。 “这……”最为年轻开朗的小师弟,看到这一幕都沉重得说不出话来。 紫堇面色冷肃,缓缓落地,踩在了满是污秽的街道石砖上。 有人似乎感觉到了动静,虚弱地抬头看过来,但大多都看不清或者没力气反应,四人先后从天而降,在这本该最为瞩目的街上没有引来半点波动。 紫堇走到一个正在虚弱□□的男子身边,手搭到他的脉搏上…… 第682章 章 废柴修仙传 满师兄几人走过来,询问:“可看出是什么病?” “伤寒。”紫堇收回手,从怀中拿出一个玉瓶,捏了半粒丹药用灵力送入男子口中。 仿佛有一股温凉之气,从男子口中进入,带着丹药入了肺腑,接着无限生机自胸腹游走周身,不出片刻,男子脸上的死气渐渐退去,生机回归。 小师弟看着渐渐好转的病人,低声说:“我记得我在家的时候听说过这个病,这是治不好的,而且会快速传染,当年那位得病的长辈去世后,连人带屋子都被烧了。” 季师姐吓了一跳:“这么可怕?” 紫堇赞同小师弟的话:“所以朝廷会下令封城,是有几分道理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心头更加沉重了。 沉默间,那位被救治的男子醒了,他睁开眼看到眼前几人衣袂飘飘,片尘不染,肤色红润,气定神闲,顿时惊奇不已。 瘟疫之前都鲜少在街头见到这样的少爷小姐,更何况此时,城中大户已经快全家死绝了,哪里来的如此精致的年轻男女呢? 再一想,不对啊,他刚才不是快死了吗?死前看到几个身影从天而降,还心道这是阎王跟前的鬼差来索命了吗? 男子猛地坐起身,伸手在眼前用力握了握,虽然还是虚弱,但是有力气了! 他又清清嗓子,摸了摸胸口――不难受了!火烫的热度也没了! 他瞬间反应过来,改坐为跪,对着紫堇四人磕头:“恩人!是不是恩人救了我!多谢恩人!多谢恩人!” 满师兄三人连忙后退一步,紫堇侧身避开,伸手轻抬,男子便磕不下去了。 他震惊地看着空无一物的身前,但就是有一股力量牢牢地扶住了他。 “仙――仙人!活神仙!” 紫堇悬空扶他起身,说了自己的名字:“我是天衍宗弟子,紫堇。” “紫……紫堇?!”男子愣了愣,突然醒悟过来,“是紫堇仙人!” 紫堇叹了一声:“我只是个修士,不是仙人――罢了,不提此事。我看你穿着是衙门的人?” 男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衙役的服装,忙说是:“我是府衙的捕快,自从城里闹了瘟疫,我们日日在街头办差、安置百姓,没多久就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了。我已经半个多月不曾回家,本是害怕将瘟疫带回家里,但今日预感自己要死了,狐死首丘……想在死之前回家看看,没想到半路就倒下了。” 说到这,男子的眼眶通红,落下泪来。 大家都很理解他的心情,默默等他平复情绪。 紫堇说:“这三位是我同门,我听到了你们在人间的祈求之声,知道此处有难,故前来一看。这次的瘟疫是伤寒,是吧?” 男子用力点头:“是啊,起初是高阳郡有伤寒传播,不等岭北封城阻止高阳郡百姓投奔,郡内也接二连三有人伤害,这病太快了,转眼就是整个村绝户,全郡的大夫都被召集起来救治疫病,根本没用,大夫也很快都病倒甚至死了……” 紫堇看向满师兄三人,四人走到一起讨论该如何应对。 季师姐说:“紫堇,你刚才给他服用的是回春丹吧?这是修士救命的良药,但你能有多少?救得了这么大一个郡吗?” 紫堇摇头:“确实,刚才情况紧急他马上要断气,我只能用回春丹及时救他性命,但如果人人都用回春丹去救,哪怕将回春丹化为药水,恐怕我这一瓶只能救一城的人,但光岭北郡这一地,就有好几个城,以及周边数十个乡镇。” 小师弟问:“那怎么办呢?我没有回春丹,倒是有上次完成任务得到的玉润丹,会有效果吗?” 满师兄沉声说:“我有,但也不多,一瓶。” 季师姐想了想:“我也可以拿出一瓶。” 紫堇笑笑:“回春丹珍贵无比,一瓶丹药不知道是师兄师姐积攒了多少年才攒下的,我怎么好意思让大家掏空家底?也没到那个程度。” 季师姐听了这话就问:“你有别的办法?” 紫堇从百宝袋里掏出一大把青草,递到大家面前。 “什么?” “唤魂草?” “这么多!” 紫堇说:“之前接了一个任务,专门去拔草的,我不仅拔了一百斤交了任务,还为自己拔了一百斤留着。” 满师兄满脸的不可思议:“唤魂草轻若浮风,几乎没有重量,你竟然一次性拔了两百斤?!” 紫堇放回唤魂草,掌心冒出绿色的灵力:“师兄忘了?我有木灵根,当时一边拔草一边练习木系法术,权当修炼了。” 话虽这么说,其他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而且也很佩服。紫堇真的是太能未雨绸缪了,每次遇到难题,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她却说自己早前已有准备。 “师姐,你是怎么做到事事都留一手的?”小师弟感叹出声。 紫堇说:“只要对自己有益的事物,不管是否麻烦,遇上了就耐下心来攻克、积攒,未来总有遇上的时候。积攒得越多,未来遇到难题,解决的办法就越多。” 三人情不自禁地点头。 捕快站在一边,看着四人商量,明明就在边上,也能看到他们的嘴在动,但就是听不到声音,他起初不敢打扰,后来等得有些焦急了,忍不住出声询问:“各位仙人,能否帮帮小的,救救小人一家?” 听到他说话,四人停下了说话,看向他。 其他三人听完他所求,又看向紫堇。 不知不觉中,紫堇已经成为四人之中的主心骨了。 紫堇说:“救,不止你的家人,所有人都要救。只是瘟疫传染了三个郡,人数过多,不像救你一人那么简单,我有一味药,需试一试其对伤寒的药效,你如今已无大碍,可愿意这几日替我办些事?” “愿意!当然愿意!”捕快想都不想便说,听到她说要救所有人,更是喜出望外。 紫堇拿出另外半粒回春丹:“此药有神效,拿去化入水中,给你家人服下,应当可以让他们安然无恙。记住,这是最后半粒,没有更多了,若用完了,就等着试用新药吧。” 捕快心中十分挂念家人,却不敢强迫仙人们先去救自己的亲人,如今什么都没说就拿到了独一无二的仙药,顿时感激涕零,飞速下跪磕头,不等紫堇反应将他扶起,他已经磕完了十几个头,然后一骨碌爬起来往家奔,边奔边喊:“仙人们等我,我去去就来!” 看着男子激动狂奔的背影,满师兄几人又是好一会儿无言,心口滋味难辨。 紫堇告诉他们:“我不知道大家说的因果是什么,但我的因果就是这。曾经不能见死不救于是帮过一次,换来他们无比虔诚的供奉与感恩,我得到了比付出更多的回报,所以下次他们遇难时,我不能不帮。若是不帮,那便是真的欠了债,难度天劫。” 是啊,从这个角度说,付出――收获――付出,人和人之间总是有来有回,如果修士只享受人间的供奉却为了断绝因果对人间冷漠以待,这真的是断绝了因果而不是欠下因果吗? 小师弟开个玩笑:“那岂不是最初就不该帮?” 第704节 紫堇却说:“无数人命在你眼前死去,你当真能不帮?我不行,那会成为我的心魔。” 满师兄叹了一口气:“是啊,所以修仙界有人终年在孤寂无人的洞府修炼,为的就是不沾染尘俗任何事。” 季师姐看向紫堇:“但是这样的人,能拥有紫堇这种能力吗?源源不断的灵气,仿佛永不会枯竭。若能拥有,这些年为什么各门各派都明争暗斗地抢秘境、抢灵气宝地?” 紫堇打断他们陷入死循坏的思路:“哪有那么多考虑,一切凭心而为,摸着良心做事,不负自己,不负天理。” 三人不约而同点头。 满师兄微微有些激动:“此次若是我们清了这瘟疫,会不会也能得到你这样的能力?” 紫堇直接说:“不知道,大家还是不要抱有太高期望,若是什么都没有,岂不难受后悔,若是因此付出太多,成为心结就更不好了。” 满师兄释然一笑:“也是,什么都得不到也得帮啊,这么多人命……”他看向四周残酷的人间炼狱,终于明白了紫堇当初阻挡洪水的感受。 说着话,捕快又飞快跑回来了。 “你家人好了?” 冬日里满头大汗的捕快摇头:“我喂他们喝下药水就立刻赶来了,仙人给的药定然没有问题,我们还是抓紧时间救其他人!” 紫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颇为意外。 小师弟在她背后说:“师姐这颗回春丹给得还算值得。” 救了一个值得救的人。 “家人还好吗?有看到领居们什么情况吗?” 捕快摇头,无比低落:“家中老人都熬不住走了,只留下兄弟和几个小辈,好在我婆娘还有口气……三个孩子没了两个。” 实在惨烈。 意料之中,但又无可避免的让人难受。紫堇换了个话题,避开这压抑的气氛。 “你叫什么名字?可知道本城的守备军在哪?” 捕快说:“小人名叫李三,姓李,家中排行老三,因为天生力气大,运气好进了衙门当了捕快。守备军我知道,在城西驻扎,但是也都得了伤害,病死了大半。” “你带我们去。”紫堇抓住他的衣领,凌空飞起。 李三吓得腿一软,却发现脚下的确软啊,什么都没有!脸刷地白了,闭紧了双目,死死不敢睁开。 紫堇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响起:“莫怕,我在,睁眼看看守备军在哪个方向。” 李三一想也是,这是仙人在带着他腾云驾雾啊!这么一想顿时没那么恐惧了,缓缓睁开眼,东南西北辨认了一番,指了右手边斜对角的方向:“就在那。” 紫堇抓着他的衣领,瞬时加快速度,另外三人紧跟而上,只见空中或紫或红或白四道光闪过,五人踏上了守备军驻扎地。 本该是士兵驻扎训练的地方,此时快成为一个疫病集中营了,人员密集,死病都有,营地最大的空地上,还有一堆厚厚的黑灰焦炭,紫堇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那是守备军早期为了断绝瘟疫火化了那些病死的战友。 紫堇点了小师弟:“李三和师弟去营帐,将所有还有生机的人都带出来,集中在空地上。” 小师弟应下,拎了李三就走,快得看不见身形。 满师兄和季师姐则看着紫堇:“唤魂草可以炼制好几种丹药,师妹你想炼哪个?” 满师兄说:“我师承丹缈峰,虽不能像岐黄师兄那样一出手至少是极品丹药,但医治凡人的药不成问题。” 季师姐说:“我来护法。” 紫堇掏出一张纸:“我来之前便查过了,因为不知道具体病症,所以找了一副最万能的――洗秽除病万能方。” 季师姐满师兄全都没听过。 “这是什么方子?” 紫堇说:“是我们天祖当年在人间所创,千年前,人间也曾遭遇举国性的大瘟疫,无数人病死,十室九空。因为瘟疫传播太广,一地疫病有一地的特征,各地不尽相同。天祖便是以唤魂草为主,写了这个万能方,一方治万病。” “如此神奇?” 紫堇递过去:“需要的唤魂草极多,若是不够,我们还得回去采药。” 满师兄立刻卷起袖子:“先做了再说!” 季师姐看向紫堇:“师妹你呢?” 紫堇点了点手心上的青点:“瘟疫也是秽气,我让火云兽出来玩一圈,看看能不能除掉这满城上空萦绕不散的污秽之气。” 季师姐一听,高兴地拍手:“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正好让火云兽练练手,不知道它行不行。” 第683章 章 废柴修仙传 五个人,分为三拨,分工合作。 紫堇放出了火云兽,带着它飞到天上,轻轻拍拍它的脑袋:“火云兽,你看这漫天秽气,能不能帮我一下,把这些乌七八糟的黑气都除掉?” 火云兽眼睛小小的,黑亮圆溜,听到紫堇的话,慢慢探头往下方看了一眼,皱皱鼻子,不乐意地缩回去,用屁股对着紫堇。 紫堇一愣,失笑,没想到这个小东西真的如此有灵性,还会耍脾气呢。 紫堇抚着它的后背,一个劲说好话,许诺了许多好处给它,好久之后,终于把小东西哄回头了。 只见它轻轻一跃,跳出紫堇的手臂,“嗷――”地一声,对着下方黑气张大嘴巴,一股烈焰从它口中喷射而出,火光所到之处,秽气尽散。 火云兽腾云追赶着四散的秽气,从东喷火到西,从南喷火到北,满天都是熊熊燃烧的火光,从下方抬头往上看,整片天都被烧红了。 有零星百姓小心翼翼地开门出来,呆愣愣地仰头看着这火红的天,差点哭出来,以为是天降大火,当真要把所有人烧死在这死城之中。 紫堇听到一阵阵凄惨的哭声,降低了高度往地面看去,才知道百姓们误会了,以为这火是去烧他们的。 “火云兽。”她抬头去喊玩上头的火云兽,“咱们动静小一点,凡人被你吓到啦。” 火云兽收了火,端坐在她手上,看着地上哭泣哀嚎的凡人,不高兴地撇开头。 紫堇摸摸它的脑袋:“他们不知道你是在救人,所以害怕火烧到他们,我们一点一点来,以后他们就知道原委了。” 火红的天渐渐恢复了碧蓝,有人依稀看到天空中有个人,又怀疑是自己病糊涂了,眼睛不好使了。 但没过多久,天上又燃起了火光,只是这回一片一片天空轮换着来,没那么吓人,有那身体好的,更是确定,天上真的有人,那火光是跟着人跑的! 将地势广阔的三郡上空全都清除了一遍秽气,紫堇带着累坏了的火云兽回到了城西驻扎地。 此时,时间已经过去一天,满师兄制好的成药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小师弟和李三也把所有的活人都聚集在了一起。 满师兄看到紫堇回来高兴道:“这火云兽果然能除晦,如今此城上空朗朗晴日,不像之前那么死气阴沉了。还有这万能方,有几个士兵只剩最后一口气,我就让他们试了药,你快去瞧,果真都起效了!人都救回来了!” 紫堇眼睛一亮:“果然有用?!我这就去看看!” 她走到那几个服了药的病人旁,观察他们面色,虽然苍白但没了死气,再摸脉――病根已除。 “不错,的确有奇效。师兄师姐,你们继续炼药,小师弟李三,咱们争分夺秒,先将已有的成药给所有病号服下。” “好!”众人齐声答应。 此时是黑夜过去,天光微亮的时候,紫堇掏出一颗东海长明珠,抛上头顶,这颗堪比大灯的长明珠一下子照亮了整片空地,大家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 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寒冬的白霜凝结在不远处的枯草上,红日一点一点从山头爬上来,无数红霞洒满整片大地。 除掉了秽气的天地一片澄净,生机重燃。 李三忙到了日头当顶,实在撑不住了,原地躺下转眼睡着。 修士不知疲累,紫堇和小师弟继续将剩下的人一一喂下药物。 两人伸了一个懒腰,去看满师兄他们,正好,他们二人也在中场休息。 季师姐佩服地说:“紫堇,你当初可真是厉害,怎么做到一口气采下两百斤草药?一百斤唤魂草比我想象得多百倍,我们炼了两天,居然还没用完!” 紫堇伸出一根手指,微微往上一挑,季师姐脚边的黄草自动拔跟飞起,飞到了她的手里。 “就是这样,用法术让它们自动收割,灵力用完了就打坐恢复,恢复好了继续练,既是修炼也是采药,一举双得。” 季师姐看着摇头,还是觉得紫堇太有耐力了。 说着话,满师兄突然想起李三:“他人呢?” 小师弟笑着指了指远处地上的人影:“累趴下了。” 满师兄掏出一颗丹药:“这是辟谷丹,让他服下吧,他是凡人,大病初愈又做了这么多事,肯定会饥饿。” 紫堇让小师弟接了去送药,看着低头继续制药的满师兄,心道,满师兄其实也是个细心周到很会体贴旁人的人。 辟谷丹的确解决了李三的窘迫,他早就饿坏了,却不敢和仙人提出要求,毕竟人命危急,而这附近也很难搞到吃的。 没想到仙人们却替他想到了,顿时心中加倍感激崇敬。 守备军的士兵服下万能方后,当天下午就陆续醒转了,紫堇又拿出了当初完成采药任务后去丹缈峰裴长老药方随意挑选的低阶丹药,里头有一颗强身健体的,溶于水中,让每个凡人喝一口,便足够他们恢复体力了。 被救回来并且神奇地短时间恢复体魄的士兵们和李三一样,对救他们的仙人大礼相拜。 紫堇不与他们多说闲话,立刻开始排兵布阵,分小队画地图安排任务。 她之所以第一时间救守备军,就是因为士兵人数多,有纪律性有组织性,体魄强壮,可以第一时间将他们布置出去,帮她送药救人。 “小师弟,你带领这只守备军,李三给你做副手,务必将万能方发到每一个活人手中,不分贫富贵贱,不分闹市深山。” 小师弟一口应下。 紫堇留下足够的药,和满师兄季师姐立刻赶往下一个郡府。 有了现成的药,到达第二个郡府时,一切效率都提升了好几倍,依样画葫芦,先救守备军,再让季师姐带着守备军救整个郡的人。 最后她和满师兄去疫情的原发地,最后一个郡――高阳郡。 药物所剩不多,好在一百斤唤魂草实在□□,满师兄还能炼制,于是寄娘搜救活人、喂药,满师兄炼药。 高阳郡最先发生瘟疫,疫情也最为严重,守备军存活下来的数量不到三分之一,比前两个郡少了一半。人数不多,紫堇就先救了这些人,再带着他们去救人,一边救一边吸收人员。 从城西营地出发,一路搜救到城东,据守备军所说,那里是高阳府最繁华的地段,酒楼、戏院、饭庄、别院……不一而足,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 但是当他们如今踏上此地时,这里一片死寂,曾经的雕梁画栋依旧精美,但仿佛透着一股死气。 他们进了一个客栈,推开客房门,一个个查看里头是否有活人。 一直查到了上上房,紫堇如往常一样,一挥手,将所有房门震开,静心细听各个房间的气息,有气息的就让人进去搬出来。 她站在栏边,看着一个接着一个锦衣华服气息奄奄的人被扛出来,最后一个,明亮的碧水青外袍配红腰带,突出的配色给这个暗沉的气氛突然添了一份轻松。他的脸被挡住了,紫堇却下意识想起一个花枝招展的人来。 第705节 下一刻,士兵抬着他经过紫堇身边,两人对视上了。 司明匀眼神清明地靠在一个士兵身上,看见了紫堇,一讶,又大喜。 “紫堇仙女!” 紫堇也是惊讶:“你怎么也在这?” 话问出口却又觉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人四处游玩,大概就是玩到这了吧。不过挺厉害的,到现在还能眼神清明,她救了这么多人,高阳郡的病号几乎都没什么意识,真一个“等死”结果了。 司明匀挣扎着下了地,用力撑着士兵的身子才不至于腿软坐到地上,声音虚弱:“我……游玩至此……不想……”苦笑着摇头。 “幸亏仙女又来普救众生,否则这次,我真要如了不少人的愿,魂归地府了。” 紫堇不知道他说的如愿是什么意思,也没太多精力管,递过去一份药:“直接服下,再去找门口守备领一杯强身水,我看你状态不错,正好留下来帮忙。” 司明匀毫不犹豫地接过药吞下,又去领了水喝下,果然,没多久身上就渐渐生了力气,忍不住暗呼神奇。 “我的几个护卫,还存活五个,可否也让他们用了这水,他们体格更好,能帮更多。” 这是事实,紫堇没道理不答应。 走出客栈,司明匀就跟在了紫堇身边。 不知道这次瘟疫是不是给他留下深刻的阴影?还是外面的惨烈让他沉重起来,这次再遇,司明匀明显不像此前那样开朗聒噪,变得成熟稳重许多,虽然一直跟着紫堇,却是认真办事,并无太多纠缠。 紫堇发现他管理人员很有手段,安排琐事有条不紊,便将安顿城内事务的事情都交给了他去办理。 自己和满师兄只负责无差别救人。 这日,一直忙着救人的司明匀过来找紫堇,似乎有话想说,又没有立刻说出口,有几分沉重模样。 “怎么了?药用完了?”紫堇问。 司明匀忙摇头:“药虽少了一半,但目前还是够用的,我估算了剩下的人口,高阳瘟疫实在严重,能活下来的人几乎很少,这些药,大概是够的吧。”说到这,他沉沉叹了一口气。 紫堇松开打坐的双腿,换为正常坐姿,安稳地等着他平复心绪开口说出来意。 一会儿后,司明匀坐到了她的面前,目光专注地盯着她:“紫堇姑娘,我能否问一问,我若是想要和你一样去修炼,现在还来得及吗?” “修炼?”紫堇没想到他说这个,“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前几回不见你有修炼之心。” 司明匀轻轻叹气,垂下眼说:“从前还有几分心气,还想试一试别的可能,如今却觉得挺灰心的,不如去方外之地,当个潜心修炼的修士,就和姑娘一样,有了能力还能救治无数百姓。” 第684章 章 废柴修仙传 “你若是想要避世,修炼大概不是你想要的桃源,修仙界的修士也都是人,看上去一个个神通广大,然而也不过一个更大的人间罢了。”紫堇却不觉得他这个心态适合修炼。 司明匀好奇问:“你们那边,都是什么样的?” 紫堇想了想,发现没什么特别值得形容的,便说了一些修仙界门派格局的事情,让他有一个大概的印象。 司明匀仔细听着,听完展开手臂左看右看:“如何看我有没有灵根呢?” “有一种石头,当人将手放在石头上,默念基础法诀催动周围灵气时,它会绽放不同的光芒,一种光代表一种灵根,如果多色并现,则是多灵根。” 司明匀兴致勃勃伸手:“我能试试吗?” 紫堇摇头:“这趟出来,我没带这些东西。你若是真的想要修炼,我可以将基础法诀教给你,你日常自己打坐运行就行。等到你想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上山求道。” 司明匀缓缓放下手:“这不是你师门的法诀吗?能告诉我?” 紫堇一笑:“天祖宗元仙人,当初传道授仙法,何曾拘泥于门派?你只要不作奸犯科、为祸天下,我教你此法诀便无事。” 司明匀立刻说:“我当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紫堇便把天衍宗最简单的外门弟子启蒙法诀教给了他。 只要他专心修炼,又有灵根,日复一日总会有变化的。 不过,紫堇看着司明匀,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对人间没了兴趣,一心求道。 “还未问过,几次见你都觉得你出身不凡,你是人间哪家公子呢?” 司明匀见她问起这个,笑笑,笑容竟有些复杂:“紫堇姑娘果然是方外之人,原来一直没猜出我的身份。司,乃人间皇姓。” 紫堇点头:“那你应当是当今的某位儿子了?” 司明匀问:“为何不可能是宗室?” 紫堇说:“你刚才说,曾经有过别的想法因而不曾关心修炼,这别的想法,是否就是做下一任皇帝?” 司明匀慢慢收了笑,许久之后,看着紫堇的面孔,微不可见地点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在房中踱步,最后走到窗边。 “高阳出了瘟疫,我第一时间就上奏了父皇。然而奏折送出去了,朝廷却迟迟没有反应,我也没有收到回信。眼看着疫情不断扩散,周边郡县都被影响……” 紫堇问:“在你看来,皇帝为何没反应?” 司明匀摇头:“我不知道,但随着瘟疫严重,朝廷却下令封了高阳,只进不出。”藏在袖中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头,司明匀微微仰首,闭上眼睛缓和了心情。 “他知道我在这,却如此果决封城。我该敬佩他爱民如子呢,还是怪他舍弃了我?” 司明匀回头,看着紫堇,眼眶有些红:“我知道父皇的性子,瘟疫的事情,要么有人拦下了我的奏折,要么被拖延了时间,所以朝廷才没能以最快的速度应对。但是,这也是我觉得没意思的缘由啊。” 紫堇听懂了:“争权夺利,以数以万计的百姓为筹码和棋子,的确没意思。” 司明匀看着她,语气微扬:“你懂我。” 紫堇:“是,你的心情我大概能理解了。不过若你的竞争对手都是这样的人,那他们不适合为帝。” 司明匀垂下眼,他如今灰心丧气,并不想去思考那些兄弟适不适合做皇帝,他什么都不想背负。 紫堇也没再多说,就此收了这个话题,再没同他聊起。 一行人继续救治百姓。 等到三地百姓能救活的都救活了,分了三队的人马重新聚集在一起。 小师弟季师姐对于司明匀的出现并不意外,因为李三也在呢,只当他是紫堇在高阳收的凡人助手。 “接下来如何做呢?这些人已经性命无忧了,只是朝廷的封锁还在,很多人也没什么力气,都躺在家里呢。”有人问。 紫堇想了想,默写出一张新的药方。 “这是宗元仙人当初在人间留下的复元方,只是药材在人间罕见,我们要去修仙界采摘。只要制成复元方,助百姓恢复体力,哪怕被封锁当地,也能安然生活一段时间,直到朝廷解封。” 人口少了那么多,活下来的人资源不会少,只是他们现在都病弱无力,不能自我照顾,更何况活下去。 “紫堇师姐,你这什么脑子啊,居然记了这么多谁也记不住的东西。” 紫堇笑笑:“你们不是记不住,是不会关注这些人间药方,更不会去记忆。”她拍拍小师弟肩膀,“好了,这药方上的‘仙药’我们分头去采,人间的药材李三和司明匀你们负责,两日后,此地会合。” 众人没有异议。 紫堇四人便直接飞身离开,司明匀和李三仰着头看着几道光渐渐消失,好一会儿才低头对视一眼。 仙药不好采摘,人间的药也不好找,各地药房已经在瘟疫中大半被掏空了,他们要带人地毯式搜索,找到足够三地幸存者使用的药材。 而回到修仙界的四人,谁都没提回天衍宗的事情,分头行动,飞往不同的山头,埋头采药,人命关天,四人谁都没有休息,整整干了两天两夜,这才带着满满的百宝袋会合。 “幸好复元方的药材都很简单,不是什么天材地宝。”满师兄庆幸。 紫堇解释:“因为这是天祖早期研究的药方,是他在人间时给左右邻居看病的。” 季师姐突然回过身来:“天祖也曾帮助左邻右舍?那他也不怕因果吗?” 紫堇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师姐,你总算发现了。” 满师兄和小师弟全都看过来。 是啊,天祖曾经也是这样帮助凡人的?那他怎么没有因果? 紫堇说:“早期飞升的仙人都没提到过因果,只是后来有人飞升失败,渐渐总结出这个经验。然而正确与否,谁知道呢?” “你觉得这自古流传的修炼禁忌是错的?”满师兄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听到这个结论,不可置信,也并不相信。 紫堇摊手:“不知道啊,但的确有奇怪的地方不是吗?我们且行且看呗。” 季师姐皱眉:“也是,现在这事不急,我们还是先下人间救命要紧。” 大家齐点头,再次纵身飞行,赶往人间。 行到半路,紫堇感觉背后好像有什么,一扭头,竟然看到有人朝着他们追来。 她赶紧提醒其他三人:“你们路上遇见人了?” 季师姐怒得眉头一竖:“不依不饶!” 满师兄忙问:“怎么回事?这是谁?” “是秦立那个堕魔!”戒备着前方的小师弟惊呼。 满师兄悚然而惊,堕魔很少有理智人性,虽然他们帮过秦立,但焉知此次他过来不是带着敌意? 再不追问发生了什么事,立刻警戒起来,暗暗捏起对战的法诀。 紫堇也一样,满身戒备但没有立刻动手。 他们急着赶路,不愿意耽搁时间。 “秦立!你追我们干什么?” 季师姐也回过神来,压了压怒气,对他喊话:“我已经解释了,我是无意打扰到了你,道歉时你什么都没说,现在又追过来干什么?” 秦立一身黑衣,身上的魔气的确很重,他的修为提升得非常快,追赶她们四人不过是眨眼功夫,很快就到了他们身后。 秦立却显得十分悠哉,就那么坠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我来看看,你说的去救人,救谁,怎么救?救的是不是我的仇人。” 季师姐:“……”有病的疯子。 满师兄沉声说:“我们救的是凡人,你当初心疼人间亲人,应当有几分良知,这些凡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不值得你一个堕魔动手。” 秦立惊讶得挑眉:“凡人?”他扫视四人,“你们居然四处采药去救凡人?” 紫堇看着他,缓缓说:“修士、凡人有何区别,无辜者蒙难,路见不平,自然要出手一助,你觉得何处可笑?” 秦立收了笑,没说话,定定看他们半晌,眼神邪气得很,很快又重新笑起来:“那就更热闹了,我得跟去瞧瞧。” 紫堇盯着他暗自评估了一下,和满师兄三人对视几眼,选择放弃敌对,先去人间,一路观察他想干什么。 秦立仿佛的确不想干什么,跟着他们到了人间,看着四个眼高于顶的修士却和两个凡人熟稔会合,六个人熟练分工,快速制药。 第706节 秦立立在屋顶看着这一幕幕,仿佛一根黑色木头。 李三不敢疑问,司明匀却敢问,视线点点那根黑木头,问:“这是哪位?” 紫堇说:“堕魔。” 司明匀又问:“什么是堕魔?” 紫堇一边手里的事,一边给他将什么是堕魔,秦立又怎么成的堕魔。 司明匀听完唏嘘几声,和紫堇四人的态度相似,防备此人但又没那么惧怕,自作自的事,当他不存在。 采药制药共花了三天多的时间,药一制成,四人就飞往三郡四个方位,开始“散药”。 满师兄是金灵根,他催和紫堇一起催动雷电,聚集云层。 小师弟是水灵根,和紫堇一起聚云化雨。 季师姐是火灵跟,降雨这事上帮不上忙,但她主要负责散药。 一时之间,三郡的上空同时雷声隆隆,晴朗无云的天气突然阴暗下来,天空中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乌云,云沉得仿佛随时能滴下水来。 与此同时,三郡周边地区的天气无论晴朗还是阴雨,都渐渐转为晴朗,万里无云的晴朗,连半片云絮都找不到。 “轰隆隆――” “哗――” 磅礴大雨降下来,转瞬便将三地城池农田泡在了雨水之中。 如同上一次洪水一样,守备军敲锣打鼓地奔跑在小巷乡间,不过这次喊的不是撤离,而是让大家出来接雨水。 外头的人不知道三地发生了什么,看着自己这边一片晴朗,三个本就惨遭瘟疫的郡屋漏偏逢连夜雨,大雨下得仿佛会洪涝,心里又是庆幸又是同情,有那亲人在其中的,都绝望得眼睛快哭瞎了。 然而,这场仿佛怎么都下不完的大雨实际只下了一个时辰。 第二天,莫名被士兵喊着出来接雨水,淋了雨的病人们一觉醒来不仅没有受寒,反而突然觉得自己有了力气――病好了! 这时,有个消息在人群中传开,说这场大雨是紫堇仙人下的仙雨,治病救人的!仙人说了一共下三场雨,每日同一个时辰,各下一次。 瘟疫之中,人们一需要健康,二需要希望。 紫堇他们的药给他们带去健康,紫堇的出现给他们带去希望。 第三天,果然同一个时辰,天又乌云罩顶,然后大雨转眼倾盆。 这一回,守备军不用太费劲,人们自动跑出家门,兴奋地张开了双手,拥抱这磅礴药雨。 三天后,九成九的人康复如初。 剩下那零点一成,一直很慈悲的紫堇却说不必细究。 “人各有命,我们尽力而为,但不对每个人负责。” 三天大雨,秦立第一天站在大雨里,居高临下看着这破败的人间,第二天,他突然飞到了他们之中,抢走了季师姐的药材,帮她在云层中散药。 第三天,依旧如此。 一言不发,但的确帮忙了。 季师姐私底下对紫堇说:“也许,他本心的确不坏吧。”她又想起了那一手字,能写出那种字迹的人,心应该是疏朗清明的才是。 紫堇微微点头:“不论身份,只看行事,目前他不算坏。” 秦立却是不在乎他们对他的评价,依旧冷着脸赖在他们之中,偶尔他高兴了就帮个忙。 三天天降甘霖,救了三个郡的百姓。 朝廷得到快马加鞭的消息,那时候皇帝正在上朝,看完喜报哈哈大笑,将信件递下去给众人传阅,朝堂上顿时响起一片惊异欢喜之声,当然,一片祥和之中,不同人自有不同脸色。 很快,高阳郡三地就收到了朝廷解封的消息,那些弃城而逃的官员,全都被秋后算账,而像李三这样坚守下来的人,哪怕只是无名小卒,也被大加封赏。 这日,一群人聚集在这些日子暂时歇脚的小院里,秦立继续坐黑木头桩子,满师兄三人在屋内恢复灵力,他们惊奇发现,这几日他们修炼时灵气微微浓郁了! 季师姐:“难道真的如紫堇所说,行善积德就能有源源不断的灵气?” 满师兄:“真的是百姓的信念与供奉吗?这几日紫堇的金像都快被香火熏黑了!” 小师弟:“那我们是沾了师姐的光?” 三人兴奋又惊疑。 紫堇已经经历过了,所以很淡定:“怎会是沾我的光?是你们救了人,获得了回报。” 不管什么原因,好不容易在人间有了如此多灵气,三人立刻回房修炼去了。 紫堇路过黑木桩子,问他:“你有什么变化吗?” 黑木桩子给她一个眼神,什么话都没有。 紫堇无奈翻了翻眼,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听到身后迟疑地说:“有。” 她微微一笑。 “笃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在院子里练习基础法诀的司明匀停下练习,主动过去开门。 “请问――殿下!殿下,可算找着您了,我的殿下哟!” 紫堇听到动静,脚下一转,往门口走去。 “哪位?” 司明匀松开握着两扇门的手,让紫堇看到来人。 是一个面白无须满面笑容的中年男子,大概是宫里来的内监。 “这位……”内监也略有迟疑地看着紫堇。 司明匀言简意赅:“这是紫堇仙人,这是宫里来的。” 紫堇点头,看着他:“找你的?”打算转身走了。 司明匀伸手要关门:“不是。”纯纯睁眼说瞎话。 “殿下!哎呦殿下!” 紫堇微抬手,门卡在那推不动了,她看着司明匀说:“事情总是要解决的,逃避无用。” 司明匀知道她的决定很难改变,深吸了一口气,开门对上内监的脸:“说吧,什么事。” 但此时,内监的视线瞟到了紫堇身上。 司明匀侧身挡住:“修士不沾凡俗事,收起那些心思,直接说找我干什么。” 内监知道这位殿下的脾气,以前还好说话,经历此事那肯定性格会变,因此他也不敢忤逆,好声好气地说起好话。 说皇上这些日子的担忧,皇上的为难,说知道殿下也很不容易,救助三地百姓殿下居功甚伟……总之,拍远方皇帝和眼前司明匀的马屁,调和父子关系。 司明匀听完这一串,只回复三个字:“知道了。” “知……知道了?那……那然后呢?”内监傻眼,问司明匀的打算。 司明匀:“我要去修仙,宫里朝堂的事,以后不会管了。” “修仙?!”内监预料了各种情况,万万没想到这种可能。 皇家子弟修仙的人是有的,但是皇子去修仙,本就无缘大位的也就罢了,如今的司明匀明明能有力争夺皇位,却去修仙?长生真的比皇位皇权更好? 司明匀不等他反应,直接关上了门。 一扭头,看到紫堇站在他身后,连那个黑木桩子都看着他。 紫堇还没说话,黑木桩子竟然先开口了。 “为了修仙抛家弃亲?” 司明匀轻哼一声,是无奈的那种:“家?皇子拿来的家?” 紫堇叹息:“你自己想明白就好,想好了,我给你测灵根。” 司明匀笑起来,应下。 但是转而又说:“紫堇紫堇,既然你答应我修仙了,离开此地能不能带上我?” 紫堇给他一个后脑勺,走了。 秦立也瞟瞟变脸极快的他,又做回了黑木头桩子。 司明匀:“……”好吧,我回去修炼。 此地事情已经办完,当满师兄他们灵力终于满格恢复,他们就打算离开了。 司明匀也知道这个事实,在他们走之前,过来询问:“三位仙人大名为何?此次三郡百姓全靠各位相救,知道人间供奉可能对大家修炼有益,所以我想用个人积蓄为三位同样塑像供奉,权当此次救命之恩。” 难得的,满师兄几人面对着司明匀一个凡人扭捏起来。 这意图是不是太明显了? 虽然很开心有了供奉可能灵气更充足了。 一边心动,一边觉得应该婉拒,不能施恩图报。 紫堇看他们三个这样,实在可爱得很,对他们说:“塑像得到供奉不难,但如我一样,一旦所得超过付出,未来有什么事,都要来回报一二的,不然真会有因果。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若是觉得麻烦,不如就此罢了。” 满师兄立刻说:“我们怎会为此犹豫,即便没有供奉,既然遇上也该相助。” 季师姐一挥手:“那就多谢司兄弟了!我不怕从此被绑定,这人间也有我的亲人,我越强越能庇佑他们,这是为天下人,也是为了我自己私心。” 司明匀展开一张纸,请他们写下名字。 三人一一提笔―― “天衍宗丹缈峰弟子满玄霖。” “天衍宗麒麟阁弟子季绿萼。” “天衍宗聚灵峰弟子孝能。” 紫堇看着看着,恍然大悟:“小师弟,这么巧,原来你姓‘孝’?都是‘xiao师弟’啊。” 小师弟刚写完字,一听瞪了眼:“师姐!难道你至今才知道我姓孝???” 第707节 紫堇望天:“我以为你最小……”所以叫你小师弟啊。 小师弟大吼:“天衍宗七峰嫡传、内门弟子,无数外门弟子!我怎么可能是最小!我已经四十有八了!就我们四人之中,那也是你最小!” 紫堇吓了一跳:“你四十八岁!” 司明匀更是吓得拿纸条的手都抖了抖,四十八?他父皇也才这个年纪!那紫堇仙子……不会也…… 他小心翼翼地往紫堇脸上瞟―― 小师弟怒:“是,四十八!修为转眼就被你追上,你才二十几岁,我就要喊你师姐,你高不高兴?!” 紫堇摸摸鼻子,这小师弟四十八了,脾气还和十八一样呢,不怪她,不怪她。 满师兄错愕之后笑得不行,见司明匀一脸消化不良的模样,过去安慰他:“修仙界岁月如流水,一百岁也不是多大的年纪,还是年轻小孩呢,你依旧当他是小兄弟便可。” 司明匀僵硬地点点头,他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身边都是老妖怪的事实。 第685章 章 废柴修仙传 说笑着,司明匀拿起写了四人名字的纸,传到秦立面前。 “这位仙人,请。” 秦立站得远远的,根本没搭理他们这事,司明匀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司明匀却不明所以:“这位仙人……不愿留名?” 秦立讽笑一声:“你让我留名,给我塑像进香?”语气极怪。 司明匀一脸疑惑:“有何不对吗?” 秦立问他:“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司明匀说:“大概知道,但此事上,你救了许多百姓,救命之恩难以回报,若是进香供奉对你有用,我们略尽绵薄之力以报此恩,有何问题?” 紫堇洒然而笑,走过去看着秦立:“是啊,一码归一码,这是你该得的。就是不知,堕魔也能从人间供奉中受益吗?若是适得其反,倒是不好了。” 秦立动了,司明匀手中的笔自动飞到他手心,几个飘逸洒脱的大字出现在第四列――秦家秦立。 季师姐看到这几个字,又忍不住赞了一声。 司明匀也跟着点头:“秦仙人这一手好字,在人间恐怕能名扬天下。” 如此盛誉,对秦立却是如羽毛抚过,化不开他满脸冷淡,字落、扔笔,眼前黑影一闪,人就不见了。 司明匀抚着心口叹了一声:“你们修仙之人好歹体谅体谅我这凡夫俗子,飞来飞去的,来去说一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 紫堇便笑着看过去:“好啊,那我和你说一声,两日后我们也要走了。” 司明匀弄不清真假:“你开玩笑的吧?” 紫堇认真道:“当真。” 所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瘟疫之事一了,满师兄几人恢复了三成灵力,大家便决定回天衍宗了。 急着回去,一是回到自己的洞府修炼更能事半功倍,二是人间瘟疫一去,反而琐事扰人,这些事情看上去花团锦簇,赞誉不断,实际却都是麻烦,紫堇四人都是心性坚定又简单的人,很快就觉得不堪其扰,想念师门了。 所以紫堇不是和司明匀说笑。 司明匀情绪顿时失落无比,本来是说要分开了,但没想到时间一下子明确到了两日。 紫堇递给他一块传声符:“有事对着它说话,只要你信念之力或者修炼的灵力足够,我便能听到。” 司明匀忙双手接过,好奇地试了几次都不行,却依旧相信紫堇的话,小心翼翼地把传声符收进怀中。 两日后,紫堇四人启程回天衍宗。 修仙界神通广大的人多,但危险也多,四人灵力都在恢复之中,稳妥起见,没有急着往天衍宗赶去,而是挑了安全的路线,不疾不徐行路。 走到一大半的时候,紫堇收到了兰沙的传音。 “东南碧海秘境不日开启,天衍宗各峰正准备派遣弟子赶往秘境,你们现在在哪?若没要事,直接赶去秘境入口,金丹期以上修为者皆能入秘境。” 四人一听,算了算路程和修为恢复的时间,发现抓紧时间还是来得及的,立刻有志一同地换了前进方向,直接赶往东南。 在修仙界,每隔一段时间,各地都可能有秘境开启。所谓的秘境,更可以看作是一个不同维度的小世界。修士们通过开启的秘境入口进去,不同的秘境内部环境截然不同,比如碧海,它位于东南,内部也如其名,以碧海礁石为主,秘境中的妖兽大多在水里,当然,天材地宝也大多在海底。 有碧海,自然也有别的,放到现代,就是一个个主题乐园。 据传说,这些秘境都是天祖宗元仙人以及他的亲传弟子创造的。秘境的发明者便是宗元。 当年,宗元设立秘境,目的就是为了锻炼弟子的能力。他活得久远,又从不吝啬教授他人,所以是真正的桃李满天下。 然而,弟子多了,问题也多了,最大一个问题是,宗元分身乏术,人数突破他的教导极限后,他很难高质量教导弟子了。 于是,他设计了第一个秘境。 一个小世界,里头的一切都是他亲手布置放进去的,还亲手设计了整个世界的逻辑。弟子们只需要定期进入他为不同阶段弟子设立的秘境,就能在秘境中得到磨炼,增长修为。 紫堇一边回想这些曾经看过的历史故事,一边说给另外三人听。 秘境存在太久远了,到了如今,很少有人知道它最初存在的意义,如今听到紫堇讲述来龙去脉,满师兄三人全都恍然大悟。 下一刻,又对他们的天祖宗元仙人,钦佩不已。 其实紫堇也很佩服,宗元凭借一双手,不仅创立了整个修仙界,还创立了这么多个小世界秘境。每个秘境对应相应的修为,里头的生物、非生物,几千年了依旧自我运转。 想做到这点,实力、财富、心智……缺一不可。 秘境即将开启,入口附近果然聚集了无数人,这个秘境是有容量限制的,但是金丹期的人却非常多,所以,秘境里头有什么困难还不知道,在秘境开启的一刹那,修士们要面对的第一关便是:挤进去。 小师弟还没结成金丹,不能进入秘境,但是他依旧和紫堇他们站在一起,给他们添加助力,送三人安稳进入秘境。 而他,自然等在这入口处,等着会合。 紫堇拍拍他的肩膀:“你想要什么?我拿到了送给你。” 满师兄和季师姐也扭头过来:“我们也是。” 季师姐笑着说:“这样,我们一人给师弟带一件宝贝,如此,师弟虽没能进秘境,但也有所收获。” 小师弟当然高兴,毫不客气地报了一堆名字:“我听说碧海秘境海底有稳固灵根的蓝冰花……”跃跃欲试,“我想要那――” 紫堇立刻打断他不切实际的幻想:“你想要蓝冰花边上的鳗草是吧,我记得了。” 小师弟瞪得眼睛都快凸出来了。 “我不是!我要的是――” 季师姐忍笑,学着紫堇的样子:“好的好的,鳗草,记住了。” 满师兄厚道一些,使劲憋笑,严肃点点头,立刻转身往入口走。 小师弟:“……过分了啊……还要不要我护法了?” 三人立刻变脸,如出一辙地和善。 “啊呀,小师弟呀,我们如今也是过命的交情,礼物那是礼轻情意重,我知道小师弟不是一个物质的人,你放心,我们一定挑情意最重的礼物,送给你。” 满师兄、季师姐:憋笑点头。 小师弟嫌弃地看她一眼:“行了行了。”我倒是想做个物质的人呢,你给我机会啊。 四人看似斗着嘴,实际在外人眼里,那是十分和谐亲密的闲聊天,眼看着入口就要开了,他们竟然还能笑得如此轻松,周围许多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暗自估摸,这四人到底强不强,两男两女,法力不一定多高,但如此轻松,也可能是真人不露相。 而这闲聊天的四人,实则外松内紧,时刻戒备四周,一有异动便可能瞬间出手。 就是在这个时候,人群里有人说了一句:“天衍宗弟子来了!” 满师兄听到了,顿时高兴不已。他伸长了脖子去看,看着人群主动分出一条小路,几个人影从小路上经过,隐约仿佛看到了同门的师弟师妹。 季师姐也一样,而且更加迫不及待,拉着几人就往那边行进的方向跑。 他们都是对同门很有感情的人,不像紫堇,看着这一幕内心毫无波动,甚至在脑中仔细回忆着和秘境有关的一切,为进入秘境做准备。 修士太多,天衍宗又被主动让到了第一排,四人挤不过去,那边也没发现他们,反倒是之前在处理秦立一事时,于青门派碰见的素心门三师姐妹和她们遇见了。 “真巧,又见面了!”三个绿衫女子笑着跑过来拍了紫堇的肩膀。 紫堇和她们聊得来,当时在青门派关系就很好,所以虽然很久不见,但语气依旧熟稔:“不巧,咱们可不都是为了秘境来?” 素心门三姐妹,按次序分别是碧春、碧云、碧卉。当时在青门派,紫堇和满师兄他们有隔阂,这三姐妹是第一个接近紫堇却不搭理季师姐几人的。对于秦立的事,这三人也一直情绪稳定,并没有冲动喊打喊杀,十分理智地旁观事件发展。 紫堇对他们的印象很好,这次见面,其他人哪怕互为熟人也都各自戒备,因为这修仙界多得是熟人插刀之事。但紫堇却没有,不仅不戒备,还拉着三人加入了小队的讨论。 素心门三姐妹都是金丹后期以上的修为,实力其实比紫堇这个小队强,当然,她们年纪也比小队的任何一个人大。这次三人过来,看到紫堇和同门居然相处得十分和谐,先是诧异了一下,后来发现紫堇竟然隐隐成为了小队的主导者,看向紫堇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 从被排斥到成为队伍的灵魂人物,这姑娘的本事非常大啊。 三人对紫堇更加亲热了。 紫堇能感受到这种差异,其实当初在青门派,这三人选择她亲近时,她也曾有过疑惑,为什么是她?就因为了她说了一句深得她们意的话? 但当时没多想,毕竟很快就分开了;现在她也没有执着去探究,只秉持自己的原则和人相交。 君子之交淡如水,一切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季师姐却是还记得当日自己不受待见呢,如今也不主动凑上去。碧云见了,立刻便知道缘由,主动看向季师姐,与她交谈起来。 季师姐想起当日曾看不起紫堇,想想当初这三人对她的冷淡估计就是为紫堇不平,这事还真不好说对错,如今碧云主动给了台阶,自己又不是全然无辜,于是别别扭扭地踩上了碧云的台阶,下来了。 几个女孩子的聊天氛围顿时越发轻松愉快,五人凑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小师弟看看满师兄:“师兄……她们不会忘记秘境要开启了吧?” 满师兄有些不自在,无法参与话题索性退在一边安静看着她们,听到小师弟的话,看一眼入口,果然看到那里出现了异动。 “紫堇,秘境入口有动静了!” 说得越来越热闹的五人几乎同时停下话头,齐齐看向入口。 小师弟:…… 原来是我想多了,她们根本没忘。 秘境入口出现了一阵阵水波纹,一开始很小一个面积,一圈圈扩大,从透明转为带着白光的白色旋转洞口。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开了!”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动了,一股脑朝着洞口涌去。 三大宗门的高阶弟子齐齐摆开阵法,互相扶持,护送门内需历练的弟子一个不落地进入秘境。 “快!”紫堇飞起,朝着天衍宗的保护阵奔去。 第708节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大家都是天衍宗的弟子,当然可以享受这个宗门福利。 满师兄冲着阵内的师兄弟呼喊:“散师弟、齐师弟!” 季师姐小师弟他们也喊。 阵内的人一见,立刻放他们进来。 紫堇和素心门三人跟着进来了。 时间紧迫,所有人都来不及细细叙旧说明彼此情况,他们一进入保护阵,立刻被推着往入口飞去。 紫堇几人也不矫情,对视一眼,立刻运转法力专心冲向秘境。 一个接着一个人影消失在秘境硕大的入口里。 紫堇发现,这个进入入口的感觉和她进入幻境好像,就仿佛……又去了一个新的任务世界。 因为太过熟悉,所以她灵魂没有任何不适异常,其他人尤其是第一次来的人,灵魂一阵动荡,落地便恶心难受得想吐。 进入秘境的人很多,但并不是同时进入同一个地方,而是一进去就被秘境打散分配,有的身边还有熟人,有的身边是陌生人,有的甚至一个人都见不到…… 紫堇是运气很好的那种,她身边有人,而且都是自己的熟人,一个是季师姐,一个则是碧云。 “满师兄和我们分开了!”季师姐缓过来呕吐感后,立刻发现了这点。 碧云也带着几分忧心:“我师姐和师妹也都和我分开了,不知道她们两个是不是在一起。” 紫堇看了看周围,平平无奇,就一片树林而已,不过这个树挺有趣,很应碧海秘境的场景,都是东南海边的植物,当她们挑了一个方向往外走时,还发现了一排的椰子树。 季师姐第一次来秘境,从没见过椰子树,疑惑地指着它上面的椰果问:“这是什么,长了这么大的瘤子。” 碧云被“瘤子”二字逗笑,作为第二次来的“老人”,她耐心给紫堇季师姐二人讲述了自己在此地的见闻,以及她所知的环境知识。 紫堇指着远处的大海:“这就是碧海了?我们要直接下海吗?” 碧云远望,看着那碧蓝碧蓝的海水,犹豫了一下,摇头:“这海看着很近,但其实根本没那么容易下去,这是秘境里的海市蜃楼,如果找不到真正的大海,进入这些虚幻的海洋,不仅会直面秘境里的危险生物,还可能什么都没见到直接被丢出秘境。” “直接离开秘境?”季师姐惊诧不已:“为什么?” 碧云摇头:“我也不知道,上一次我们来,有一小部分人都说自己是跳入海中后,一睁眼就出来了。” 紫堇琢磨:“这点的确很奇怪。这是历练的秘境,若是因为分辨不出海市蜃楼就将人扔出去,那么历练的意义何在?” 第686章 章 废柴修仙传 秘境的神奇之处很难立刻探究出结果,紫堇虽然心中有疑问却也没有执着于此,如今大家面对眼前平静碧蓝的大海,踟躇在沙滩上。 “如何分辨是否是真实的大海呢?我们该不该下去?” 碧云来过一次更有经验一些,她独自往前走了一段路,施展法术试探了一下前方,很快便快速回头。 “是假的!” 季师姐还是没看懂,忍不住问:“怎么看出来的?” 碧云指着因为她施法而波浪变化的海面:“这海面是活的。” 紫堇问:“海面是活的反而有问题?” 碧云点头:“不错,我见过真正的碧海,它的海面其实是死的,没有任何波动,仿佛死水一般,但是下到海底,却能看到绚烂的新世界。” 这么神奇? 紫堇和季师姐都听得惊奇。 碧云说:“我们走吧,海市蜃楼不仅是假的,还会引出凶猛的恶兽,我们不一定对付得来。” 紫堇和季师姐都是听劝的人,闻言没有反对,立刻朝着反方向离开。 三人背着海面前行,飞行了一段时间,落地,四处查看,又发现身后不远就是椰树、沙滩、海洋…… 季师姐吓了一跳:“我们没动过?” 碧云也皱眉了:“不可能,我们飞过了两座山,怎么可能还在原地?” 紫堇,抬头看了看四周,缓缓面向大海,看着这风平浪静甚至十分美好的海面。 “云姐,你之前遇到海市蜃楼有这样的情况吗?” 碧云摇头:“从未。” 紫堇拉起两人,又朝着不同的方向飞行,但每一次落地,举头四顾,依旧停留在原地! 季师姐语气多了几分沉重:“我们是遇见了鬼打墙吗?这秘境也有鬼打墙?” 紫堇正面面对着大海,仔细回忆刚才不同方向的飞行,许久后,说:“看来出口只能在海里了。” 季师姐:“不是说这是海市蜃楼里头还有凶兽吗?” 碧云握紧了手里的法器:“是有,但各个方向都是死门,这阵法想让我们‘置之死地而后生’?” 紫堇缓缓往前走去:“去看看就知道了。” 季师姐很信任紫堇,不再多想,赶紧提步跟上,碧云看看她们两个,也不敢落下。 眨眼间,三道光从空中划过,掉入了碧蓝的大海之中。 秘境的海和现实的海似乎没什么不同,好在金丹期的修士都有龟息之法,下了海底也如同行走在陆地。 水波荡漾,衣袂随着暗流飘荡,三人一路逆着水流向下,此时若有第四人看过来,仿佛看到了三个衣袂纷飞的仙子。 海底的深度仿佛没有尽头,唯有不变的亮光让她们始终记得这里不是真的海洋。 连她们都忘了多久,三人终于到达了海底,猜到了松软的海底地面上。 这里仿佛一片海底花园,无数美丽绚烂的植物蔓延生长,各种形态或鲜艳或丑陋的鱼儿成群结队地穿行其间。三人站在那,仿佛三个真人跳入了一个深海水族鱼缸。 “好美啊!”季师姐用密音传话和大家闲聊,“原来海底还有这么多花草鱼儿吗?” 其实碧云也没见过,她上次只来得及发现真正的碧海,还没能进入海中寻找宝物,就被其他强大的竞争者直接送出了秘境。 紫堇反而成了最为淡定的人,缓步在海底“花园”里,仔细观察着这些植物动物。 “海底也有很多生物,但这不是普通海底,你们一起过来看看,这些珊瑚海草可有什么特殊?” 碧云和季师姐闻言凑过来:“你是说?” 紫堇玩笑说:“也许是什么灵植或者毒物呢?毒物小心应付,采了回去也能有大用。” 季师姐眼睛一亮:“让满师兄炼丹!” 她顿时来了兴趣,低头认真观察起周围这些生物。 别说,紫堇说的还真对,这些看着奇形怪状颜色艳丽的动植物,仔细分辨,却能在大片珊瑚蔓草之中,发现一两样剧毒毒物。 有潜伏在那“装睡”的剧毒花斑蟹。 这是紫堇认出来的,因为她在一本很久远的书上看到过,没下过海又没看过相关书籍的修士,从没见过。 花斑蟹就潜伏在她们行动的路线上,不小心脚一踩就可能直接死了。 紫堇从百宝袋里掏出一个白玉瓶,对着装睡的花斑蟹轻轻倒了一点白色的粉末,转眼间,明明在“休憩”的花斑蟹突然变得周身圆润灰青,仿佛一只普通的螃蟹。 “这是?” “百草祛毒粉。也是远古方子,如今炼毒的人和炼丹的人一样层出不穷不断精进,这个百草祛毒粉对修士完全没有用处。不过我出门还是带了一些,本是想着这药对我们没用,对人间凡人必然有益,万一能用上。” 碧云看着被强行“祛毒”的花斑蟹:“花斑蟹不曾入世,所以毒性一直没改变,用这个先祖的祛毒粉,正好。” 紫堇带上一个金色的手套,伸手把花斑蟹掏了出来,塞进一早准备好的独立木盒中。 碧云诧异:“你还把它带走?” 紫堇:“万一有用处呢。” 季师姐一听就想到了:“给满师兄去,他一定高兴!”说着说着,又想起了满师兄,“也不知道他在哪。” “是啊,还有我的师姐师妹……” 秘境的事谁也没办法,感慨之后,三人很快又投入到“地毯式”搜索毒物的状态。 碧云一边看着紫堇掏出各种瓶瓶罐罐对付毒物,一边帮她捡拾这些暂时被消毒的危险生物,捡着捡着就笑了:“上回我也进过海市蜃楼,但当时大家都在积极找路、找真正的碧海,紫堇你这‘雁过拔毛’的做法,可真是另辟蹊径。” 虽然不是什么稀世毒物,但也是外头很少见只在古书中提过的,就算这一趟什么都没经历,拿着这些东西去交易街,也是收入不少啊。 紫堇直起腰,得意地对碧云露出一个抿唇笑:“所以人呢,最容易错过路上的风景,只顾着赶路、只盯着最终目光,却忘了这整个秘境都是天祖留给我们的保障。” 季师姐用力捅了捅紫堇:“可别什么保障了,你看这……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紫堇和碧云齐齐看过去。 不远处有个很大的、仿佛直通水面的石块,石块像个假山,假山微微侧朝着他们方向有个黑黑的洞口。 现在,这个洞口在疯狂冒泡泡,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出动了,体积还不小。 紫堇立刻往大家手上看去,碧云没问题,但是季师姐…… “师姐,你拿着的是什么?” 季师姐举起手里很像蔓草的几根绿色长条:“蔓草吧……我摘浸菀的时候顺带摘下来的。” 浸菀是一种对爬行灵兽有专门毒性的植物,大多数爬行动物都会避着浸菀制品走。由于浸菀在海底,采摘很难,量很少,在修仙界浸菀制成的丹药十分昂贵。 季师姐声音弱了一些:“我就是想着浸菀挺贵的……” 碧云扶额,却听到紫堇赞同点点头:“的确见到了要摘下,回头我们拿去卖给丹缈峰。” 碧云:…… 天衍宗的弟子已经这么贪财了吗? “别闹了,里头的东西不小。”突然觉得这里只有自己能严阵以待的碧云赶紧把这两人跑远的注意力叫回来。 “呼啦啦”那个礁石黑洞里仿佛被灌满了空气,气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后“哗啦啦”一阵喧嚣,无数的水流涌动,紫堇三人被雪白的气泡遮挡了全部的视线。 “小心!” 三人异口同声提醒彼此。 碧云立刻举起法器,季师姐抽出了她的剑,紫堇也横剑在胸前,三人同时运功,用法力在上方凝成一个保护罩,全力保护三人免遭偷袭。 保护罩刚刚结成,一片白色气泡中,保护罩上猛地出现一块黑影,紧接着剧烈撞击三人的保护罩。 第709节 紫堇一把拿过季师姐手里的“蔓草”研究叶片,再仰头看看渐渐露出真容的凶兽,心中冒出一个猜测。 “这是毒魔藤!” “毒魔藤?!”碧云和季师姐同时惊呼,注意力一分散,保护罩都抖了抖。 毒魔藤是仙草,或者说得古早又详细一点,是仙毒草。 一个修士服下毒魔藤后,毒发的整个过程非常痛苦,生不如死,等到毒素褪去,身体渐渐恢复正常,九成修士会发现自己少了至少一条灵根。 灵根在之前几千年都被认为是修士比命还重要的东西,毒魔藤的存在就是在要修士的命。所以,很早很早以前,毒魔藤被人认为是剧毒的毒物。 当然,一切的事物存在是客观的,有没有毒有没有用却是取决于当下人们的需求。 后来,毒魔藤名字没改,却成了大家公认的仙草,而不是仙毒草。 这东西太过珍贵,但又出现得太过潦草,紫堇再三确认,还是点头。 别的草可能认错,但毒藤草不可能。 这就是原主前世心心念念的仙草啊!而且最后也是为了抢夺这个仙草,原主殒命同门手下。 这几条藤出现在手上轻易得不可思议,但真的是真的。 她又去看那只凶兽:“不会错,你们看攻击我们的这个凶兽,就是守护毒魔藤的吞海蛟。” “吞海蛟?!!”碧云和季师姐这回是真的绝望了,“紫堇你没弄错吧!吞海蛟可是上古仙兽,我们怎么打得过!” “就算是上古神兽也有自己的缺点,我们三人齐力,有一线生机。” 嘴里说着一线生机,几率渺茫,紫堇的语气却非常淡,仿佛说的是“十拿九稳”。 碧云和季师姐很想吐槽吐槽紫堇这若无其事的口气,但莫名的,还真因为紫堇这话,心情平稳了一些。 第687章 章 废柴修仙传 吞海蛟名副其实,一个攻击过来便是搅动整片大海的气势,三人紧紧靠在一起,勉力维持住保护罩,但这个保护罩在这片深海里就仿佛一个玻璃小球,随着洋流跌宕起伏。 季师姐试图使用法术,但是她所有法术都属火,在这片水的世界里被压制得死死的。 “可恶,不是说海市蜃楼吗?为什么会有真的水!我的火法术全都没用!” 碧云也坚持得很勉强,吃力地说:“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进入海市蜃楼的火灵根,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紫堇一边对着吞海蛟扔法术,一边飞快回忆关于吞海蛟的一切信息,这个上古仙兽到底有什么弱点? 许久之后,她生无可恋地发现,这吞海蛟最怕的居然是――火。 但是火灵根在这片虚幻之海中,根本无法施展! “这些水很可能是它的自我保护,吞海蛟善水怕火,所以它把我们引入这片水域里,让我们进入它的绝对世界。” “太狡诈了!” 所以,上古仙兽的武力智力都不可小觑。 渐渐的,三人开始支撑不住了。 季师姐什么力量都使不出来,非常憋屈。 “这些该死的水,要是我能分水断流,一把火烧死这条大蚯蚓!” 紫堇脑中灵光一闪,分水断流? 她们三人的武器都是符合女子特质的轻便法器,然而法器在磅礴巨浪的绝对力量之下,本身就收到了限制,分水断流不可能实现,不仅不能,还要小心提防法器被这股绝对力量折损。 重工对重器…… 紫堇突然想到了百宝袋里那个压箱底的东西。 她当即挥手按在腰间的百宝袋上,一边顶着上方的巨蛟怒吼,一边费力引出一把黑沉沉的重剑。 重剑悬浮在三人身前,紫堇喊了一身“帮我!” 碧云和季师姐齐齐加大对吞海蛟的攻击和防守,紫堇则收回力量一把握住重剑,对准了正在翻江倒海的吞海蛟,狠狠劈下。 “季师姐!分水断流来了!” 季师姐一侧头,看到黑剑一剑挥下,巨浪犹如一座大山,直接被劈成了两半,山中的吞海蛟立刻甩尾抵抗――周身第一次没有被水流环绕。 机会来了! 季师姐迅速捏起法诀:“涅纯火――” 赤红的火焰沿着短暂出现的无水通道朝着吞海蛟袭去,吞海蛟白玉般的身子渐渐被照红,它似乎感受到了这一股炽热,被激怒了,仰脖怒吼一声,尾巴急速甩动。 周围的水域再次剧烈动荡,身在“玻璃球”的三人一会儿被甩到天上一会儿被卷入海底,紫堇劈开的空地几乎是瞬间被水流淹没,季师姐的涅纯火就如同一小火苗,噗呲就灭了。 完蛋了。 连保护罩都开始渐渐弱化的三人,不约而同心底发沉,甚至绝望。 紫堇在天翻地覆中,再次捏起法诀:“云姐,师姐,你们帮我稳住身子!” 碧云和季师姐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依旧齐力帮她。 透明的保护罩依旧在惊涛骇浪中翻滚,但一个紫色的身影开始稳稳直立其中。 “烈火轰雷!” 碧云惊呼:“金灵根?!” 照理说,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碧云木灵根,季师姐火灵根被压制,紫堇为了配合碧云的法力是战斗力达到最大化,使用的是水系法术,木生水,两人配合,又在水里,本该是修仙界最常见的合作模式。 但吞海蛟的力量太强了,依据传统的修炼理论,她们只会被绝对压制,紫堇由火想到了雷电。 水能导电,电能引火,也许吞海蛟怕这个呢? 紫堇捏起引雷法诀,用尽所有灵力从天上引雷,施展出最强大的雷电法术――烈火轰雷。 这个招式,从天外引雷,直降目标,目标一旦被击中,便会被雷电引燃的烈火烧成灰烬。 一道巨雷在海平面上空形成,天地变色。 不远处有人看到了这一幕。 “是烈火轰雷,哪家弟子,好强的法术!” “不对,这样强的雷电,他们遇到什么劲敌了?” 满师兄心口突然有些发闷,看着前方巨大的雷电,忍不住往那走:“这像是最后的绝杀……去看看。” 他身边的人都穿着天衍宗弟子的服装,加上他一共五人。其他四人听到他的话,心中各有所想,但大部分同意了,飞身赶往雷电交加之处。 虚幻之海的海面上,一道柱子般粗的雷电从天而降,直入海底。 吞海蛟早有预感,身姿矫健地在雷电击下前飞身避开,然后一个怒吼,冲着保护罩的三人张开了血盆大口。 但袭击到半路,吞海蛟的动作突然顿了顿。 “就是现在。”紫堇再次握住重剑,用最后的灵力对着吞海蛟再次劈下一剑。 有了一次经验的季师姐几乎是同时捏出法诀,一道火龙跟着重剑分开的水道直奔吞海蛟。 被雷电电麻了几秒的吞海蛟正要恢复行动扭身避开,突然,天外又来了一道巨大的“烈火轰雷”,在吞海蛟猝不及防中,直击它半身。 “嗷――”吞海蛟仰脖痛鸣,涅纯火瞬间席卷它全身。 “走!”紫堇喊碧云和季师姐。 正兴奋的碧云和季师姐连忙回神,一把架住几乎没了灵力的紫堇,冲出海面。 离开前,紫堇手轻轻一挥,几根毒魔藤在水波中犹如自带牵引,飘飘荡荡地飞回了原来生长的地方,转眼落地成根。 吞海蛟的痛鸣小了几分。 三人飞出海面的瞬间,身上火光未灭的吞海蛟飞到了毒魔藤边上,转眼化为一条小蛇,蜷在藤下颇为依恋地蹭了又蹭。 “满师兄!” “紫堇,季师妹!真的是你们!” 三人惊喜相逢,欢喜不已。 “你们遇到什么凶兽了?紫堇师妹竟然动用这绝命招数。” ????烈火轰雷本身不绝命,但是用所有的法力击出最后一击,一旦失败就是殒命,这就是绝命了。 季师姐连忙把三人的所见所闻讲给满师兄听。 听到毒魔藤,满师兄边上的四人都惊呼起来。 满师兄也满脸欣喜:“真的是毒魔藤?那紫堇师妹的五灵根――” 紫堇正在盘腿恢复力气,听到这话睁开眼说:“我还回去了。” 周遭静了一静,大家都震惊地盯着紫堇。 紫堇看看碧云和季师姐,拿出最后一根毒魔藤:“只留下这一条,因为是我们三人一起抵抗吞海蛟,所以我想了想,不能替你们做主,便留下了。” 季师姐立刻说:“我用不上,本就是想给你的。” 碧云神色复杂:“我也是单灵根……只是我实在好奇,紫堇……你为什么还回去?” 紫堇说:“毒魔藤只有一个用处,那便是通过它的剧毒剥离修士体内的灵根。这样的毒草,没有任何药用价值,拿来无用。但对那吞海蛟来说,这是它毕生守护的东西。只要它能放我们走,我也愿意还给它……毕竟是我们打搅了它。” “你竟然说毒魔藤没用?”满师兄身边的一个弟子听不下去了,“你知不知道毒魔藤在外面有价无市啊,多少多灵根的人求一颗毒魔藤制成的洗灵丹不得……你竟然觉得它无用……” 满师兄下意识回护紫堇:“紫堇是五灵根,她当然知道。” 紫堇点头:“是,我知道。但是我不需要剔除灵根。” 她看向碧云:“碧云师姐,你觉得呢?” 碧云张张嘴,灵根当然是单灵根最好,这是上佳的修炼体质,但是……她刚想回答,脑中却想起她们在海底经历的一切。 紫堇的五灵根……每个灵根都似乎很强大。 她能用水系法术配合自己抵御吞海蛟,能引出巨大的烈火轰雷……简直将她的多属性法术发挥到了极致。 “你不会……五个灵根所属的所有法术,都这么强吧?” 紫堇笑笑。 第710节 碧云惊叹:“那的确不用……” “什么意思?”旁观一切的四个天衍宗弟子都听得云里雾里。 有人听出一点门道:“紫堇师姐的五灵根每个都很强?”语气不太相信。 紫堇却没有因此遮掩,甚至大方分享:“只要五个灵根同时修炼,其实最强的应该是五灵根。五灵根也是最完美的修炼体质。” 五灵根?最完美的修炼体质? 谁信啊? 那四人都不出声了,面上不置可否。 反正毒魔藤不是他们打下来的,紫堇犯傻也和他们无关。 碧云脑中的常识告诉她不可能,但是亲眼所见的事实却又让她忍不住相信,她按下这些心思,接过紫堇手里的毒魔藤。 “这是我们三人的,出去后卖了钱,我们三人均分。” 紫堇不在意。 季师姐听完紫堇的话,仔细想想,发现毒魔藤除了贵,的确没什么用处,而且把药卖出去还挺心虚的,剔除灵根可不一定是好事。这么一想,她也不在乎这什么藤啊藤的,碧云说均分报酬,她便随意答应了。 紫堇的灵力空竭,必须原地打坐恢复,满师兄当然不会走了,留下来给紫堇护法。 天衍宗另外四个弟子却急着去寻找碧海,几十年来一次秘境的机会,秘境开启的时间有限,谁也不舍得浪费光阴。 满师兄理解,让他们自行离开。 满师兄的同门师姐,平时和他关系不错,见状劝他:“秘境之中,利益为先,你不要重情到犯傻,白来这一趟。” 她说的也不是什么冷血的话,在修仙界,尤其是这个诱惑极大,规则更弱肉强食的秘境,如果彼此都重情也就罢了,什么都没得到白来一趟可能只是遗憾;有时候,最残酷的事实是,你重情,对方却见了利益不念旧情。最后真心空付,还要损失绝佳机会。 这一次错失,未来步步都会发生改变,修仙之路更会大变。 追悔莫及。 满师兄感激师姐的关心,却依旧留了下来,守着紫堇等她恢复。 师姐见状摇摇头,人各有命,她劝说过了也就罢了,要她为谁停下脚步那是不可能的。 转身和另外三人离开了此地。 毒魔藤有吞海蛟守护,他们评估之后觉得不值得去盗取,时间有限,还是直接找碧海更重要。 季师姐想喊住他们,告诉他们这里鬼打墙走不出去。 但那四人走得飞快,并且再也没回来。 “鬼打墙消失了?”季师姐等了很久,迟迟不见人回来,疑惑地自言自语。 鬼打墙的确消失了,等到紫堇恢复,四人再次试图飞离此地,这次真的飞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到原地。 四人一边找碧海,一边找素心门另外两个姐妹,满师兄被两个师妹塞了满怀的“毒物”,被告知这是专门为他采的。 满师兄哭笑不得,全部收入百宝袋后承诺:“练成丹药了再给你们。” 碧云从旁看着,发现这三人竟然亲密如此,连利益界限都模糊了,没有足够的信任,难以做到这一步。 碧卉和碧春始终不见人影,一路找人一路逛的四人却在一次累了想歇脚的时候,误打误撞看到了一片静潭。 碧云站在静潭前许久,告诉他们:“虽然小了一半,但是和我上一次看到的碧海一模一样。” 满师兄和季师姐走到岸边,探头往下看,只看到底下黑漆漆的几乎能倒影出他们的人影,什么都看不见。 两人直起身子看向紫堇:“这啊――” 几乎是一错眼,几步远的紫堇亲眼看着两人齐齐往后倒去,瞬间被吸入水中。 吸入,连水花都没有溅起。 “师兄师姐!”紫堇追过去喊叫。 没有任何回声。 碧云激动得一把拉住紫堇的手:“这是碧海!碧海溅不起任何水花!” 第688章 章 废柴修仙传 碧云拉着紫堇跟着跳入了碧海中。 这次进入水底的感觉和上一次不一样,上一次明明是虚幻之海,但入水的体验和现实中一模一样,而碧海明明该是真实的海洋,入水后却仿佛仍在陆地上,整个下水的过程,就好像是从天上下降到地面。 没有水的浮力,也没有水流的阻挡。 这片黑沉沉的海水,仿佛是夜里的空气。 但整个下降的过程,却是“逐渐天亮”,等到脚底触及海底时,周围一切都变得亮堂堂的。 先他们一步掉落碧海的满师兄和季师姐不见人影,环顾四周,这碧海海底不像海底世界,更像是一座茂密的原始森林,绿葱葱的,长满了高大的树木。 “有趣,假的碧海和真实海洋一样,真的碧海却和陆地一样。”紫堇饶有兴致地看着周遭。 碧云精神却很紧绷:“听深入碧海的人说,碧海海底的危险不比海市蜃楼的差,甚至行动更艰难。” “难在何处?”紫堇问。 碧云说:“不好说。单枪匹马的很少能走到底,人多的队伍又少有成功的。真正能在碧海得到天材地宝的,大多都是你们三大宗弟子,你应该更清楚才是。” 紫堇摇摇头:“满师兄季师姐可能清楚,我是不行了。” 碧云看看她,没有说话,也不追问理由,握紧了手里的法器:“现在我们怎么办,先找人还是直接过?” 紫堇看着一片静谧的原始森林,猜测:“我们看似从一个地方掉下来,但实际可能和进入秘境一样,我们被送到了不同的区域。又或者,他们已经往前走了。” 碧云一想也是,便说:“那我们也进去看看?但是我们只有两个人,大概率走不到多远。”说到这,她十分遗憾:“如果我们人集齐了,绝对有希望走到最后,看到这秘境最中心的灵宝。” 紫堇倒是随缘的心态,她一来就见识到了吞海蛟,经历一场生死之战,对战经验增长不少,接下来的路只需尽力便可,能收获多少就收获多少。 “平常心,且走且看。” 说着,提步迈入了原始森林。 碧云没有犹豫,紧跟着她进入。 人一入林,整个森林仿佛就活了。 无数树枝化为有生命力的触手,朝着“入侵者”袭击而来。 “天!”碧云头皮一麻,立刻用自己的木系法术控制这些树枝,减缓他们的攻势。 紫堇则直接上了火攻,哪里有树枝偷袭,一把火烧到哪里。 如此密集的攻击只是开始,很快,森林的地底下也开始冒出东西,或者尖利如木尖桩,或者灵活如活藤蔓,直接缠住人的双脚,将人往地下拖…… 这场景,恐怖得如一部惊悚片。 紫堇手上继续一个个扔出火球,脚下微微用力挪动脚步,层层铁板结实地自脚底铺开,一路铺到了两人脚下,如一层用金属结成的防护板,死死堵住了这些底下的“怪物”。 危急之下,她同时使出了两个属性的法术。 碧云不用防护脚下危险,顿时松了一口气,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猛地用起木系“万物春生”的逆向法术,抽走周遭植物生命力。 周围的高大树木在一瞬间由绿变黄,转为枯萎。 紫堇再一把火烧过去,化为一g尘土,什么都没留下。 碧云眼睛一亮:“就这么干!” 紫堇微一点头,两人配合默契,一边打一边往前走。 走到半路,碧云开始疲惫,她灵力的损耗过快,但引入灵力的速度却提升不上去。 修士的身体与自然近乎开放共存,灵气入体化为法力,法力输出、灵气输入,一进一出,达到人体和自然的循环往复,强大的修士,不仅能“存储”巨大的法力灵气在体内,也有非常高速的引气入体的本事。 碧云相较许多人已经很厉害,但双人进入碧海森林,长期输出依旧太弱,开始灵力不济。 紫堇的输出比她更多,她脚下用金系功法,手上用火系功法,照理比碧云更容易疲惫,但是她引气入体的能力比碧云强出数倍,简直是个异类,功法运转自如迅速,完全没有碧云的缺陷和担忧。 就在碧云的招式越来越弱时,紫堇抽出左手运转起木系功法,学着碧云的样子,逆向使用万物春生,左手抽万物生命力右手一把火烧它们为灰烬。 “你真的是金丹期吗?”碧云看到这一幕,连危险都暂时忘记了,震惊地看着同时使出三种同样强度法术的紫堇。 “是啊,不然秘境怎么会让我进入?”紫堇抽空回答一句,很快专注了精神,全力对付这片魔鬼森林。 碧云内心惊叹不已,从没见过多灵根能这么有用,一个人简直能当三个人使! 她不敢耽搁,连忙跟在身后辅助。 紫堇仿佛开了挂,越和这片鬼森林对战越有经验,很快她就将这“三心二意”的法术运用得如鱼得水,甚至手脚配合默契,三种法术如同自己有了思维,合作无间,绝不打架。 碧云渐渐停下了动作,只挑着紫堇遗漏的地方补一刀。 慢慢的,攻击他们的植物越来越少,大片土地突然塌陷,站在金属板上的两人则不由自主地飞起,眼前景色变成一片火红。 是一片火海。 碧云绝望捂脸:“又是我的克星。” 紫堇却打出了战斗欲,看着这一片熊熊燃烧的火山火海,满脸兴奋。 她试着使出一招吟水诀,将引来的长河如同当日治洪一样,高高架在空中,让碧云上去:“云姐你上去等我!” 碧云上了水桥,看着下方的紫堇:“你去做什么?!” 紫堇一脸斗志飞入火海,使用的却是火系法术。 她仿佛自己也成了一团火,在火海中与那些有了生命力的火激战在一起。 碧云因为灵根属性的关系,十分怕火,但时间久了,忍不住往下看,却渐渐看出一些端倪来。 紫堇与其说是与火海交战,不如是拿火海锻炼自己的火系法术。碧云亲眼看着紫堇从普通地出招,渐渐变得和这火海一样刁钻高明,如与火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碧云这个怕火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了,满身火光的紫堇从火海直冲而出,对着下方大喊:“不玩了不玩了!后面不知道有什么呢,累死我了!” 追着她的火光竟然真的缩了回去,只在水桥下方涌动热浪。 碧云瞪眼:“这火海竟然真听了你的话?” 滔天水流带着两人直直往前,紫堇在水流中打坐恢复体力,闻言笑说:“我也是刚才和那片鬼森林对打时悟出来的,碧海秘境是天祖宗元仙人锻炼弟子所设,那么碧海海底这些关卡,是不是就是锻炼我们的?心中有猜想,所以就去试了试。” 碧云:“你说的是真的?可是我们很多人都是直接被送出秘境了,根本没有被手下留情。” 第711节 紫堇猜测:“那可能是……的确已经到了一个人的极限,无需继续了?” 碧云:“……”所以当初我刚接近碧海已经到了极限,而你下火海玩了一圈什么事没有吗? 紫堇到底是什么妖孽啊! 碧云不愿意相信,保留态度。 紫堇也不过是猜测,心中并没有笃定,打算继续看看。 看看下面的关卡是不是“金”“水”“土”的特点。 她的猜测对了,但不全对。 两人顺着天河果然进入了新的关卡,并且的确遭遇了金水土三种关卡,但这不是结束,最后她们来到了一个综合的地狱级关卡。 并且在这里遇见了其他闯关走到这一步的人。 满师兄和季师姐也在其中。 两人立刻跑过来和紫堇他们会合。 碧云是最惊讶的:“你们只有二人竟然也到了这一步!” 季师姐快人快语:“你们不是也二人吗?” 瞧不起人咋地。 碧云指着紫堇:“我们不是普通的两个人,她一个人抵五个!我几乎没有用武之地。” 满师兄和季师姐惊讶看向紫堇,但脸上有些了然,因为闯关时,他们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灵力补充非常及时,这就像输血一样,血量始终不少,再难的关卡只要磨也能磨下来。 他们便以为,紫堇也是这样单枪匹马打过来的。 紫堇没多做解释,笑笑,问起两人的遭遇。 一问,发现她们还是有所想错。 满师兄和季师姐只经历了水火两个关卡,刚好水克火,火克金,把两人克得死死的,以至于他们万分艰难拼尽全力才摆脱攻击走到这里。 碧云恍然:“难道我们是因为紫堇是五灵根,所以遭遇这么多刀山火海?” 紫堇给了碧云一个抱歉的眼神。 满师兄忍不住噗嗤笑了,季师姐抚胸庆幸:“还好我们和你们分开了。” 紫堇哼了一声:“跟着我,五个关卡也不累。” 碧云点点头:“那倒是的。”越到后面,她越是轻松,几乎都是紫堇带着她飞。 这么一想,碧云脸上露出了和季师姐一样的庆幸。 季师姐戳戳紫堇的脑袋:“得了,少得意,赶紧休息休息恢复灵力。” 碧云往周围看了一圈,没看到两个师姐妹,有些失落:“碧春和碧卉是不是已经被送出秘境了?” 大家没说话,的确,这一路谁都没见到那两人。 但伤感的情绪很快消散,这个聚集了几十人的、仿佛山洞般的地方,突然有无数水流涌入,墙壁渐渐裂开,洪流倾泻而下。 这个“山洞”就像一个鸡蛋壳,他们在其中,如今蛋壳被外头的水流冲击破了,整个世界被打开,所有人紧急龟息惊慌四顾,发现自己到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海底世界。 珊瑚、海草、奇形怪状的鱼群、五角的海星、横行的螃蟹…… 碧云紫堇和季师姐震惊地互相对视,因为这就是那个虚幻之海的海底啊! 难道碧海和那个假的海洋,其实是同一个? 还是这个碧海也是假的? 三人脑中同时出现这些疑问。 惨叫声接二连三响起。 紫堇她们当时在海底发现的那些毒物,许多修士被鲜艳海底世界迷惑而没有注意,直接被毒倒了。 这些被毒倒的人刚倒下惨叫,马上人就消失在原地,这是被送出了秘境。 几十人,快速缩减至十几人。 见到如此场景,剩下的人都小心移动着,时不时发现一些上古的灵植灵物,才惊喜收入囊中。 紫堇四人却是谁都没动。 她们已经都见识过了,也拿得足够多了,没兴趣再来一遍。而如今,她们一眼看到了平平无奇长在浸菀丛中的毒魔藤。 好东西,照理谁都不介意再拿一次。 “去别处看看吧。”紫堇转身带着队友们远离。 浸菀是很吸引修士的灵药,必然有人会采摘,那条吞海蛟再发作,她们可应付不起。纵然应付得了,毒魔藤也不值得。 季师姐有些失望:“这么大一个秘境,难道最珍贵的仙草就是毒魔藤吗?” 紫堇笃定地说:“肯定不是。” 满师兄问:“紫堇师妹,你有什么发现?” 紫堇摇头:“但我知道,毒魔藤绝不会是宗元仙人设下的宝物,那是最毒的毒草,宗元仙人不会把它当成宝。” 碧云听到了背后惊天动地的声响,叹:“恐怕只有你这么以为吧。” 四人明显感受到了吞海蛟引起的剧烈水流擦身而过,连带着他们的行动都被带偏了方向。 但好在他们一心背向而走,并没有被卷回去乱入战局。 剧烈的水流动荡把四人带到了另一个方向,还不等他们调整,突然发现所有的水仿佛都被吞海蛟卷走了,他们周围水流越来越少,变成了陆地,而这片陆地前方,有一扇门。 吞海蛟,难道就是这个意思? 整片海都被它吞走了,秘境的最后一道门就出现在眼前了。 满师兄上前,轻轻试探推门。 门一推就开了。 门内是一个个巨大的书架,架子上摆满了竹简,正中间是一张木桌,桌上有一片布帛。 紫堇先拿起布帛阅读。 这是宗元仙人留下的《与弟子书》,算是对金丹期弟子的启蒙训话。 在宗元仙人看来,修士进入金丹期,这才是真正踏入修仙之途,所以他在信上细细说明未来修炼应当铭记的事项,又交代这满屋书籍都是什么用处。 照书帛所述,这满屋的竹简,有的是法术修习,有的是丹药炼制,有的是对战经验,每一位走到此地的弟子都已经过五关斩六将,应当明白自己最大的缺陷是什么,所以可以从中挑一本带走修炼。 大家一听,立刻高兴地跑去查看都有什么秘籍功法。 紫堇却抽出了书帛下最后一张。 这是一张药方。 药名:后悔药。 第689章 章 废柴修仙传 人家都说,天上人间,什么药都会有,只有后悔药永远不会有。 但紫堇现在手里却拿着一张药方,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个大字:后悔药。 她轻轻念着药方上的文字。 念到一半,满师兄惊讶扭头过来:“紫堇,你拿了洗灵丹丹方?你不是说不打算剔除灵根吗?” “洗灵丹?”紫堇微讶,继而恍然,“原来如此。” “怎么回事?”大家见状都聚了过来。 紫堇将后悔药药方递给几人传阅。 “外面的毒魔藤和吞海蛟是宗元仙人特意移栽过来的,为的就是这个后悔药。原来我们进入的每个地方都是碧海,没有什么海市蜃楼,也没什么虚幻和真实。如果第一次进入海中,我们没有摘了毒魔藤,而是背向而行,大概也能经历几个关卡走到这里,但抵达此处的修士们看到这个药方,依旧可能回去找毒魔藤……” 宗元仙人在这个碧海秘境设置了许多精妙的关卡,为的是锻炼弟子。而设置这个书房,则是赠予通过此次考核的弟子一份奖励,这些奖励大多是关于更长远的修炼,但他也费尽心思为某些弟子准备了一条退路。 这世上很多人都追求长生不老,但是真正经历过长生的人,也有许多为此而痛苦。 他们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不断送别,不断失去,到最后天地之大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 所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有的人是后悔走上这一条注定孤寂的路途的。 某一日,宗元仙人发现了一种灵草,它能剔除修士灵根,将其变为凡人。修士们都将其视为致命毒药,但是宗元仙人却看到了一道光。 他几次研究毒魔藤,终于研制出以毒魔藤为主的一方丹药,将其取名为“后悔药”。 结成金丹的修士是真正踏入了修仙之途,在这个道路的起点,他给弟子准备了这样一份允许回头的机会,如果后悔修仙,出门去采下毒魔藤,制成后悔药,就能回归凡人生活。 彼时,人间的家人亲友血脉大概还有留存,回去做个短暂绚烂的普通人,犹未晚矣。 宗元仙人这样的想法,旁人看见可能不可置信,不信有谁会后悔修仙。但是在场的几人却都相信,因为他们看过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秦立。 如果当年秦立有的选择,他一定不愿意修仙,一定愿意吞下后悔药回到父母身边阖家美满安乐。 “难道洗灵丹就是宗元仙人留下的后悔药吗?那是谁将它改名为洗灵丹的?”碧云问。 满师兄叹气:“来这里的人必然不止我们一个,天祖那时候没有灵根的说法,所以不知道毒魔藤对修仙有益,只以为服下毒魔藤就会失去半身修为。等到后人发现了灵根,知道灵根越少修炼越容易,后悔药被传出去就是必然的事了。” 紫堇笑笑:“到底是宗元仙人不懂,还是后人投机取巧,这又谁可知呢?” 气氛又是一默,大家看着紫堇这个活生生站在眼前的“叛逆”五灵根,还真说不出单灵根最强的话。 紫堇将后悔药压回布帛之下:“好了,我们赶紧挑选自己需要的秘籍吧,估计很快又有人来了。” 大家醒神,不再纠结这个后悔药――反正这药和他们全然没有关系,扭头立刻寻找起适用自己的秘籍。 在下一批人到来之前,四人找齐了自己需要的东西。碧云拿了一份木灵根适用的上古修炼术,满师兄拿了一份上品炼丹术,季师姐拿的是剑谱,紫堇…… 大家看着她,好奇她选择了什么。 “奇兵仙器锻造大全。”紫堇说。 “哈?” 季师姐:“紫堇你想学炼器?” 第712节 碧云望着紫堇:“是因为无忧前辈曾经擅长此道吗?” 紫堇惊讶:“我娘擅长炼器?” 碧云这才知道紫堇不是这个原因:“嗯,略有听闻。” 紫堇看她一眼,解释:“还记得我那把黑色重剑吗?关键时候这把剑用着很顺手,但平时又好像太重太钝,我想研究一下炼器相关的,看看它有没有什么玄妙。” 其他人恍然,没了好奇之心。 闲话不多说,既然挑好了东西,四人不再流连,齐齐走出大门。 两条腿刚跨出大门,眼前风景几番移转,周围的情景全都变了,兴奋朝着他们跑来的小师弟出现在正对面。 “你们总算出来了!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季师姐高兴地说:“可多了!你放心,绝对有你一份!” 小师弟啊呀一声:“我是在乎那些东西吗?你们快和我说说,里头都是什么样?下一次秘境开启,我必然能进去,先让我知道知道情况,好有所准备啊。” 紫堇说:“专心修炼,心无杂念,将秘境当成一次宗门大考便成了。” 小师弟一头雾水:“啊?” 其他人却一起点头。 “没有仙花仙草?没有天材地宝?哪怕神兵利器呢!” 碧云掏出一段毒魔藤:“天材地宝倒是有的,喏,毒魔藤。” 小师弟吓得往后一跳:“我就一个灵根,要这个毒魔藤有什么用!” 大家哈哈笑起来。 听到毒魔藤几个字,无数眼睛朝着这边射来。 天衍宗在外守护的弟子忙赶来镇场,这样的奇珍异宝,若不给人威慑,指不定哪个心怀鬼胎不长眼的上来杀人掠货。 小师弟回过神又惊喜:“我们都用不上,但是紫堇你可以啊,这一条毒魔藤,能去掉几个灵根?” 季师姐拍拍他的脑袋:“紫堇五灵根好好的,去什么灵根,你傻啊!” 小师弟:“哈?”我傻? 周围的人,包括天衍宗弟子都看着你觉得你傻好不好。 紫堇没有遮掩,用所有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毒魔藤是天祖为后悔修仙的弟子准备的重返凡人之药,他称之为‘后悔药’,天祖那时候,多少前辈飞升成仙,谁也不曾用毒魔藤剔除灵根,既然如此,便说明多灵根一样能修仙,甚至天祖本人很可能也是五灵根。” p;“天祖当然是五灵根,但是你以为你的五灵根能和天祖比吗?如今修仙界灵气越来越微弱,修炼幻境早就今时不同往日,你拿现在和千万年前比,实在可笑。”有人听到了这番言论,忍不住嘲讽出声。 紫堇却不恼不怒,平声静气地说:“那为何现在灵气稀薄了呢?没有想过缘由吗?” “你不会想说你知道缘由吧?” 众人不仅不信,还想笑。 紫堇对这些怀疑不置可否,只说:“修仙先做人,做人都做不好,却妄以为修士高人一等,如此又怎能成仙?” “小丫头,你这是嘲讽我们不做人?”有那高傲的,听了便怒气勃然。 紫堇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同为金丹期的中年修士,不过看他那样子,大概很早就被秘境送出来了。 紫堇勾唇,抽出重剑:“你不信五灵根很强?” 中年修士见她居然还敢直面挑战,更觉得好笑了,一个五灵根,天资愚钝,天衍宗那么多灵丹妙药从娘胎开始养她,到现在也不过一个金丹期,最多中期吧,比他还弱一些,居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挑战他。 中年修士也不示弱,直接摆开架势挑衅:“小丫头,不自量力,本尊今日就送你一个教训。” 紫堇喊小师弟:“小师弟,你不是好奇我们在秘境收获了什么吗?你来说我用哪一招,我给你看看比进去前可有进步。” 小师弟故意问:“不拘属性?” “不拘。” 小师弟高声应下:“好啊!” 天衍宗的弟子都快急死了,这可是长老之女,要是在这么多门派散修面前丢脸,整个天衍宗都要颜面尽失了! 这孝师弟怎么回事!竟然还跟着起哄,不知道紫堇这人是个半瓶水晃荡的废物吗? 小师弟完全看不见这些人的脸色和递过来的眼色,兴致勃勃地想着自己想看的招式。 “那……先给我看看你的万树飞花!” 紫堇举起重剑缓缓飞起,手势快得只能看见手影,刹那间,空气中席卷一阵浓郁的芳香,无数绯色花瓣四面八方飘荡而来,紫堇挥剑对着中年修士一劈,花海飞速席卷了修士,芳香味越来越浓,在场金丹期以下的人都觉得心神荡漾,气血翻涌。 金丹期以上的,心神都有所恍惚。 中年修士被无数花瓣袭击了许久,突然一声炸裂,花瓣瞬间失去力量摇摇荡荡落了满地,中年修士举着刀,气息不稳地站在花瓣之中:“就,如此?” 然而周遭的声音都弱了大半,只因为他这模样明显是无法主动攻击,选择防守了。 相比之下,紫堇更加气定神闲,飘然立在半空中,喊小师弟:“小师弟,继续。” 小师弟满眼兴奋:“这秘境果真厉害,师姐你这一招比在人间强了四五倍!” “再来一个引雷诀!” 紫堇举剑,隆隆雷声自天边响起,不过一个最基础的引雷诀而已,这雷声滚滚而来的气势却让许多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惧。 中年修士使出全力不甘反抗,然而电闪雷鸣之后,大家只看到一个焦黑的人躺在地上。 紫堇“唉”地叹了一声,“我只用了两招呢。”说着,指尖涌出水流,这水流仿佛长了眼睛,有了智慧,随她指挥涌去修士身上,在他周身形成一层水膜,水膜破裂落地,焦黑的人又变得洁净如初。 万树飞花和引雷诀展示了紫堇的法力强大,清洗的法术很小,但重在控制,紫堇依旧能做得和单灵根一样精细,这意味着她方才所言并没有撒谎,她的五灵根很强,每个属性的法术都掌握得堪比单灵根。 人群哗然。 大家不再质疑,却激动求问这是怎么办到的! 紫堇留下一句话:“行好事,做好人,冷心绝情无下场。”就着这个战斗的姿势飞身跑了。 “紫堇――”季师姐他们喊她,急忙追了上去。 其他人也追,这庞大的人群里,虽没有那么多五灵根,但是双灵根、灵根也有不少啊! 但这五人自有联系方式,其他人却是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了。 甩掉尾巴的五人却是准备分开,碧云要回去等师姐妹,紫堇四人则收到了师门命令,即刻回天衍宗。 分开之前,紫堇看向碧云:“师门事了,我来素心门找你们玩。” 碧云对上她的目光,笑着点头:“好啊,听到你来,我们师父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碧云姐妹的师父是素心门掌门胡不喜,传言是个性子孤僻的人。 紫堇笑:“那提前帮我想令师尊问好,我们先走了。” 天衍宗催得急,紫堇四人和碧云一分开,就马不停蹄赶了回去。 当然,为什么如此着急,四人心里也是有数的。 紫堇在秘境外面招摇露了一大手,整个修仙界都为此喧闹不已,天衍宗作为她的师门,还是从不知道此事,同样从外界传言中得知消息的师门,怎能不急着把人叫回来? 天衍宗不缺十几岁入金丹期的天才,但从没见过五灵根修炼得毫无短板,事半功倍之人。 对师门充满了信任的季师姐几人都为紫堇感到高兴。 “这次回去,一定没人敢小瞧紫堇你了!” 紫堇却想到了那个亲爹,扯扯嘴角:“旁人是否小瞧,我从不在意,就是好奇,我的理念告诉长老和掌门后,他们会是什么反应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位亲爹还是这么认为吗? 听到这话,其他人情绪顿时降落许多,是啊,他们在人间干的事,师门还不知道吧,如果说出来,会被认可吗? 要是师门反对,他们以后还要不要继续。 紫堇却说:“担心这个,你们不如担心这个‘捷径’一旦被人知道,会不会有心存歹心之人去人间耍弄手段骗取供奉。” “啊……”另外人吃了一惊,一想像那个画面,脊背生寒。 “那怎么办?” 小师弟小声说:“那……我们不说?”声音越说越小声。 第690章 章 废柴修仙传 不说,是隐瞒师门,隐瞒师门,是大逆不道。 但是想到消息泄露后的危险,不说这提议一出口,所有人的心,都偏了过去。 满师兄咳了一声,说:“紫堇不是说了,要行好事,做好人,这也算说了吧。” 大家全都诧异地看着满师兄。 满师兄摸摸鼻子:“为什么这么看我?”强撑住才不虚。 小师弟:“才发现满师兄也是这样……” “这样什么?” 紫堇立刻接上:“灵活变通,英武不凡!” 满师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想说话。 季师姐却开始忧心忡忡:“若是有人真的去做了好事发现了秘密,会不会真的引起人间动荡?” 紫堇沉默了一会儿,说:“相信这修仙界还是有正道人士吧,就算一个都不剩了,不还有我们吗?” 她握紧剑:“与整个修仙界为敌又怎样,即便只有我一人,我也会守护这该有的天道正义。” 其余三人心底突然仿佛被燃起一阵热火,满腔豪气自胸口冲出,齐齐道:“还有我!” 满师兄伸出握剑的手:“守护正义,百死不悔!” 小师弟、季师姐同样伸手与他撞在一起:“守护正义,百死不悔!” 紫堇:怎么回事,突然有点中一但又很燃。 不曾多想,在三人目光下,她举起手,与他们相撞:“守护正义,百死不悔。” 第713节 说完,四人俱笑。 心中坚定,回师门便不再忐忑,四人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去。 回到天衍宗,最受关注的人自然是紫堇。昔日“废物”如今只用两招打败金丹后期的修士,这个消息在传音符的加成下,早就传遍天下。 紫堇一踏入山门,就受到了掌门宗主的传召。 满师兄几人一见,便陪着紫堇一同前往。 到了天演院,几位长老也在宗主的传信下纷纷赶了过来,他们看到紫堇,目光都带着稀奇之色。 望青为人板正,没什么弯弯绕绕,又和紫堇打过交道,见到了人,旁人包括云山这个亲爹,都还在沉默打量紫堇,他却是直接问出心中疑惑,也是众人所疑惑的。 “紫堇,你当真两招打败了一个金丹后期?” 紫堇点头,面上没什么特殊之色。 满师兄几人怕师父师叔们不信,跟着在后边点头。 望青继续问:“你如何做到的?你的修为……已经到金丹后期了?” 修为高的人照理是可以看出修为低的人在什么境界,望青看到的紫堇明明处于金丹初期和中期之间,照理说,这样的修为怎么都不能如此轻易打败金丹后期的修士,在修仙界,每个修为级别之间的差距都是巨大的。 紫堇说:“算是金丹中期吧,在秘境中领悟非常多,只是时间仓促,没能好好消化稳固。” 她也不和这些老来成精的人绕圈子,知道他们想问什么便直接说了:“那个修士狂妄自大,我第一招下来,他居然以为自己能轻松扛下,站在原地任我出招,但他完全低估了我招式的威力,第一招大意,第一招就再也没了机会。” 大家面色微松,若是这样,那也说得过去。 但是,紫堇身上的神奇之处不止于此。 十孔是另一个和紫堇关系不错的长辈,他看望青不打算继续问,便自己开了口:“我还有一点好奇,你的五灵根竟然能练到这么强吗?上回见你时,我就有些疑惑了,只是事有轻重缓急,没来得及问。” 紫堇立刻说:“可以啊,五灵根都可以。” “笑话,”坐在偏中间的冲隐仙人立刻嘲讽出声,“五灵根是最弱的修仙体质,鲜有练成大器者,不仅进阶慢,法术也弱,你想隐瞒真正增长修为的秘密,也不必用此拙劣的借口。” 紫堇吧,人家对他客气,她也对人客气,人家对她态度不好,她可不看这人什么身份地位,照怼回去不误。 “是谁说五灵根最弱?天祖吗?可史书记载中的天祖,可是能令草木逢生,天降甘霖,凭空取火,就算这些是天祖修为大成后自然而然有的能力,那他教导的弟子,也是什么属性的法术都会一些,是他们当时不懂金木水火土,还是你不懂?” 云山重重击打扶手,呵斥紫堇:“放肆!” 紫堇看向云山:“云山仙人上回不也问我为何修为增长如此之快吗?我说的是事实,谁问都是这个事实――天道在上,人间有眼,为求仙途不顾情义正道,以断因果之名行违逆正理之事,谁都成不了仙!” “紫堇!”宗主重重的威压施展过来,压得紫堇开不了口,面色渐渐苍白。 宗主是个威严的中年人,面容如同庙里的塑像一般永远威严不会有变化,他的眼神也和塑像一样,人们从没在其中看见过波动。他已经是合体期,整个修仙界还在活动的合体期大能不超过两只手,哪怕走出天衍宗,也是备受尊崇的人物。 从进门开始,他一直没有开口,直到紫堇反驳云山。 不知道这番话中,哪句戳到了他,只听到他用平静无波到极致以至于显得十分冷漠无情的声音告诫她:“你的确是个鲜有的天才,自己找到了五灵根的出路,但你只是金丹期,还嫩着,行事过于猖狂了。” 紫堇强忍住被压制的痛苦,看向宗主:“良言、难劝,各行……其道!” 满师兄几人也被压制得跪倒在地,一边不敢动弹,一边看着还不示弱的紫堇满面担忧。 宗主脸色更加冷漠。 望青突然站了起来。 “够了。”他看着在宗主威压下依旧齐齐担忧紫堇的几个小辈,长叹一声,冷冷地看着身边这些师兄弟们,“她说的也不错,她有她的道,你们不信、不认可,大可各行其道,用年长几百年的修为去强迫一个小辈改口,有什么意思?” 望青仰天长笑:“天道在上,人间有眼,若是天道真的有眼――”话未尽却不再说,大笑着离开了此地。 望青的笑带着凄凉,所有人都知道他为何如此,室内的气氛霎时静默了几分。 紫堇身上的威压缓缓被撤去。 望青这一出,当初拒绝过他的人心里都有些不自在,暂时无心关注紫堇,云山倒是冷心冷情不受影响,但是他到底还是被亲生女儿气到了,觉得在师兄弟面前失了颜面,越发不肯理会紫堇。 于是,无人再想盘问紫堇身上的谜团。 十孔也起了身,喊上紫堇:“走吧。” 满师兄三人各自师父都在现场,不敢离去,只给紫堇使了一个眼色,表示过后再聚。 而这三人的师父看到他们也终于想起,紫堇身上盘问不出来的问题,也许自己的徒弟知晓,于是跟着叫上弟子告辞离开。 且不说三人师父盘问他们依旧得不到答案,紫堇跟着十孔师叔出门后,主动提出去探望卓阳和兰沙。 “兰沙师叔母这段时间还好吗?” 十孔嗯了一声:“在思过塔陪着卓阳呢。” 两人一路闲聊,径直来到了持戒堂,正好看到兰沙站在殿外望着山顶。 十孔和紫堇跟着望过去,只看到一片白雪风暴在山顶席卷,仿佛如雪山怒吼。 这是望青在山顶练法术。 兰沙看着山顶问他们:“山下怎么了?大哥一回来就这么怒气磅礴。” 十孔:“还是那件事,他到底是压不住气。” 兰沙嘲讽低头:“谁能不气呢,只是如今我们人微力薄,只能接受罢了。” 十孔心中满是歉疚:“今日大家都有些触动,我看不是没有机会,不如我这就下山,劝劝几位师兄打消他们的疑虑――” “不必了。”没想到兰沙竟是断然拒绝,“用火云兽救卓阳,本就没有前例,若是他们心有顾虑反而害了卓阳,我又找谁去?我早已看穿这些人凉薄本性,今日施恩他日焉知不图报,卓阳偏又是能为人肝脑涂地的,我宁可和卓阳如此相伴一生,也绝不愿受这些人的恩惠!” 紫堇见兰沙这样铁骨铮铮,忍不住站了出来:“师叔母,你等我几年,我一定来帮你。” 兰沙和十孔闻言看过来。 紫堇面色坚定:“师叔母你在这里陪着卓阳师叔,我去想办法,一定尽快帮你们团聚。” 兰沙笑了,却没有笑她不自量力,而是微微点头:“好,我等你。” 十孔看着这一长一幼两个女子,情绪复杂难言,只能说一句:“我一直在,随时可以过来帮忙。” 兰沙也对他笑:“多谢师兄。” 十孔微微摆手,长叹一声,转身下山去了。 下山的背影有几分落寞。 紫堇没走,而是拿出了火云兽。 秘境一趟,她几乎没放出火云兽,这次一将它放出来,就被它发出了眼泪攻击。 火云兽死死扒着她的腿,张着嘴嗷嗷哭,泪珠子化为火流珠,一个接着一个掉,掉了满地。 紫堇惊呆了,忙抱起它不停哄,问它怎么了。 “弥子里头呆着不好?” 嗷嗷哭。 “想家了?” 继续嗷嗷哭。 “哪里不舒服吗?” 嗷嗷嗷―― “额……是我把你关太久了吗?” 哭声停了一下,啊嗷嗷…… 紫堇感觉有些摸到边了,再试探:“你是不是怪我太久不放你出来陪你玩啦?” 哭声骤停,嗯嗯嗯点头。 兰沙看得都噗嗤笑了,点了点它的屁股:“这个小东西,鬼精啊。” 紫堇抱着它哄啊哄,又放它下来在地上陪它玩,顺便把满地的火流珠都捡了起来交给兰沙:“师叔母先用着吧,没想到小东西撒娇还帮了个忙,以后更要好好供着它了。” 兰沙没有客气,全都接了,一边看紫堇逗弄火云兽,一边问她下山后的经历。 紫堇没什么隐瞒,说了自己下山帮助凡人的事情,也说了在秘境的遭遇,关于自己身上的奇特之处,她的说法依旧是那句“天道在上,人间有眼”。 兰沙并没有反驳,她甚至颇有几分相信,听完紫堇的话她抬头看着思过塔,轻声说:“若果真如此,卓阳一定会好好的,也一定不能让那群人救他。” 那些所谓的师兄弟,长老宗主,都是自私自利之辈,求他们救下卓阳,他们就和卓阳牵扯了因果,消息传到外面这帮人却又有了好名声,助益修为。到那时,卓阳不可能不记恩,但这又多么不公平。 兰沙是个宁折不弯的人,宁可自己吃尽苦头,也绝不向小人妥协,不管康庄大道还是崎岖小路,她只走心中的正义之路。 紫堇挺佩服兰沙的,她可以卧薪尝胆杀师父报仇,可以忍着与卓阳一起受苦不向见死不救的长老们低头,她走的路大概总会被人不理解、被人误会,但是她坚持自己内心,从不为外界动摇。 “我相信修仙界总有正义之人,师叔母,我下山去找人,卓阳师叔救的是整个修仙界,天衍宗有人不愿意救他,天下肯定有人愿意。” 兰沙听了动容,虽然她对人心失望至极,但依旧向紫堇行了一个大礼:“多谢了。” 紫堇连忙避开,只说:“应该的。” 兰沙:“‘应该’一字才是最难的。” “说难难,说不难也不难,不仅是我,还有很多人愿意帮卓阳师叔。” 兰沙了然:“和你一起的几个小孩?” 紫堇笑:“是啊,满师兄、季师姐,还有小师弟,他们现在被各自师父叫回去盘问了,但都会回来帮您的。” 兰沙眼中露出怀念之色,当年,她跟着卓阳游历天下的时候,几个师兄弟结伴同行,他们也是这个年纪,也是这样满怀热血…… 第691章 章 废柴修仙传 一边陪火云兽玩,一边和兰沙聊天,聊了许久,望青终于平复了心情回来,紫堇便告辞回自己的洞府了。 玩够了的火云兽蹦蹦跳跳跳入她手心弥子,紫堇都能感受到它愉悦的情绪,轻抚手心,跟着笑了起来。 外出多时,回到山坳木屋一切如昨。这修仙界的时间仿佛是凝固的,人间十年百年,这里仿佛才一月一年。 这趟外出,又是救灾又是秘境历练,紫堇的感悟非常多,好不容易静了下来无人打扰,一回家便开始潜心修炼。 这一练,不知时日,再醒来已经过去了一年多。 紫堇的修为冲上了金丹中期,距离她结丹才不到五年,天衍宗的天才弟子也不过如此而已。 醒来第一件事,她先查看了传声符,刚发现无人给她传信,季师姐的消息就来了。 第714节 “紫堇,我刚闭关结束,你呢,最近怎么样?满师兄和孝师弟都没消息,大概也在闭关吧。” 紫堇忙回复:“我也刚结束,我们去找他们。” 两人很快在约好的山下会合,先后去探望了满师兄和小师弟,两人果然都在闭关,紫堇便和季师姐找了个地方闲聊。 “上回我们去找你,发现你已在闭关修炼,就没打扰直接回来了。” 紫堇关心:“师叔师姑们不曾为难你们吧?” 季师姐面色微微复杂:“为难倒是没有,不过的确问了许多事情,我能说的都说了,但师父似乎并不相信……或者说不认可。” 紫堇拍拍她的肩膀:“你上头有个人尽皆知的天才――赤霞师姐,师姑当然不会轻易相信我们这一套。但修仙修道,本就是修的自己的道,旁人想法不必在意太多。” 季师姐有些犹疑:“紫堇,你说,我们的道真的没什么问题吗?不会是不可触碰的捷径吧?” 紫堇反问她:“我们做的事,有哪一件是违背天理、忤逆本心的吗?” 季师姐这么一想,又摇头:“也是,这都是我们本该做的。”这么一想,师父那些告诫又有些站不住脚了,季师姐的心再次坚定,觉得自己没错。 紫堇则和她说了兰沙和卓阳的事情,表示自己想帮兰沙找人,为卓阳驱除魔气。 “我自然和你一起!卓阳师叔不该被困在思过塔,兰沙师叔母和卓阳师叔早该团聚了。” 紫堇点头,又继续等满师兄和小师弟出关,询问他们意见。 小师弟先出来,他还是处于金丹期门外的境界,隐隐能突破,却又总缺点什么。修炼许久不得其法,中间出来好几次,但是见其他人都在闭关,又重新回去强迫静心,这回出来,总算看到了紫堇和季师姐。 紫堇听完他的苦恼,便说:“这般的话,静心修炼已经无用了,还需下山历练。” 小师弟自然而然加入了她们。 等待满师兄的时间最长,而且满师兄出来之前,她们先看到了历劫天雷。 “是满师兄!” 已经是金丹期的满师兄突破了! 九道天雷不断劈下,风云变幻之后,满身狼狈的满师兄从雷电造成的烟雾中走出来。 他已进入元婴期了。 “满师兄!”三人越过一众围观的弟子,兴高采烈地冲上去。 满师兄还没完全从对抗天雷的虚弱中恢复,看到三人却笑得开怀:“我突破了!我已育成元婴!” 修道的书上都说三年育婴,到了如今,大家普遍认为这个“三”是个虚数,因为三年育婴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大概只有书上记载或者前辈讲述的故事里才有这样的天才。 对此,修仙界普遍认为灵气衰弱是最大的原因。 所以,三十年育成元婴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多得是人寿命将近,元婴才堪堪育成,这种修士,修炼就跟续命似的,百年又百年。 满师兄年纪不小了,此时距离他上次进入金丹后期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去了秘境一趟,和季师姐两人在秘境中突破重重关卡,大受裨益,又有那人间供奉带来的灵气,回来应付完师门的事情便径直闭关至今,一举突破。 四人还没说完话,丹缈峰裴长老便亲自过来了。 她是满师兄的师父,也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炼丹师。 裴长老没有理会紫堇几个小辈,目光只落在满师兄身上,看了许久后,微微点头:“不错,修为稳固,没大问题。” 满师兄连忙躬身行礼:“多谢师父。” “修为增长重要,炼丹之术也能抛下,碧海秘境自上古留下,它赠你的炼丹术必不是凡品。” 满师兄又躬身应是。 裴长老对满师兄教导了一通,这才停下。 走之前,目光扫过紫堇,说了一句:“想下山就自行去吧,不必再来与我请示。” 满师兄心头一松,真的高兴起来:“是,多谢师父关怀!” 裴长老瞟他一眼,甩甩袖子,转身飘走了。 紫堇在边上安静看着,看到裴长老那扭头走的模样,突然觉得这位师姑也没那么高冷难以接近。 裴长老一走,满师兄就立刻被同门包围了,大家全都问他是怎么做到这么快育成元婴的,满师兄就跟个和尚似的,翻来覆去地表示要一心向善,阿弥陀佛。 惹得同门渐渐郁闷起来,以为他没说实话,不高兴地走了。 人群一走,满师兄立刻松了一口气,四人聚集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这段时间分别的经历。 三人都被师父盘问了山下的事情,但是所说相差不多,小师弟被师父教训了一通,不许他再行紫堇所谓的道,季师姐和满师兄都没收到太大的限制。 现在紫堇说要下山帮兰沙找人,不出意外,大家全都积极响应,至于被下了禁止令的小师弟――他跑去接了一个任务,然后以完成任务为名跑下了山,下山就和紫堇三人会合了。 小师弟:“我们先去哪?这天下,能和我们师父师叔们相比的大能,没有几个吧?” 紫堇却第一时间想到了素心门。 “碧云三姐妹和我们熟悉,上次碧云还说我们去素心门的话,素心门门主必然高兴,也许其中有什么渊源,不如我们先去看看。” 她提议道。 出主意的事情,大家都是听紫堇的,如今听完更是没什么异议,当即拍板决定。 拜访素心门。 下了山的四人一路赶往素心门,山上,天衍宗,因为满师兄的升级,几个长老再次聚集到了宗主的屋里。 “四人下山后的路径都已确认,与他们所说并无差异,玄霖回来就育成元婴难道还是巧合?” “这也太过令人匪夷所思,下凡修改凡人命运反而不受因果影响?不说别的,就说我们自己,活了几百年,见过多少缠上人间因果而陨落的修士?” 宗主:“人间已经开始供奉这四个孩子了。” 其他人疑惑:“师兄的意思是?” 宗主:“这四人,灵根不同,属性不同,年纪不同,门派不同,之前在师门中大多勤勤恳恳却也不是什么天资卓越之辈,为何下了人间就突然变成了修炼天才?”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齐齐看着宗主。 宗主沉声说:“旁人不知,你们难道也忘了吗?天祖离开前留下告诫,天衍宗需以天下为己任,后辈不可妄行悖逆而断了人间对宗门的供奉。” 望青沉着脸不说话,十孔也垂下了眼睛,裴长老看着宗主仿若不懂,其余人也是各有神色。 宗主:“几百年了?或者千年了?宗门和人间的关系越来越淡,这十来年却突然香火旺盛起来,而这香火,是给紫堇的,如今又添了玄霖三人。” 季师姐的师父纪灵纪长老是个急性子的,忍不住催促:“师兄,你就直接说吧,你发现了什么?” 宗主古井无波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只好摊开来讲出自己的怀疑:“紫堇和玄霖的突破,和这人间供奉有没有关系?” 众人悚然而惊。 “师兄你觉得是人间供奉让紫堇从愚钝变天才?!” 望青看着众人各异的面色,冷冷泼冰水:“你们忘了轻易沾惹人间事,很可能缠上剪不断的因果吗?” 大家一下子冷静下来了。 “是啊,以往不是没有帮过凡人,但总会引来这啊那啊的麻烦,帮了还不如不帮。再说,我当年帮凡人,也不见有什么异象发生啊?”有人赞同。 云山更是直接否决:“只要和人牵扯,无论修士还是凡人,必然沾惹因果,有情牵绊,必难以一心修炼,宗主现在提出这骇人言论,与千百年的共识完全相悖,莫不是真被那个逆女迷惑了?我只问一句,凡人贪婪,日日祈祷的愿望那么多,你们打算怎么帮?帮到何时?可还有空沉心感悟修炼?” 宗主低低叹了一口气,其实他也没完全搞懂,若真是人间供奉改变了紫堇,那为什么以前那么多人都不行?或者说都没达到她这样突出的效果? 云山说的也有道理,凡人贪婪,帮凡人达成一件事,就会有紧跟着第二第三第无数件事,不仅没有尽头,还讨不到好。 他们也曾年轻过,也曾热心过,但帮人一次反而改变了多人命运,最终天道把责任算到了他们头上,渡劫时多了十分艰难。 一场秘会开了小半天,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对天衍宗来说是一无所获,但对这些长老们来说,心中到底怎么想,那便无从知晓了。 下山的四人正在互相换着看秘境拿出来的秘籍。 满师兄的炼丹秘籍大家看得一知半解,最后还是满师兄一人去研究了。剩下三人的秘籍彼此共享探讨,谁也没有被偷窥的担忧,反而互相交流想法,帮助彼此修炼。 如此氛围,却是紫堇率先将自己的炼器秘籍拿了出来,翻到适合季师姐法器的那一章,拉着大家讨论怎么帮季师姐的宝器练成灵器。 人修仙有不同境界,武器也有。法器、宝器、玄器、灵器、仙器、神器……一个高级的炼器师,可以锻造出威力巨大的仙器,仙器在手,武力至少能加倍。 紫堇不藏私,其他人便也觉得“是哦,没什么好遮掩的。”于是纷纷拿出来探讨研究,一路往素心门去,一路研究学习,还真是各有领悟,收获颇多。 非常充实地赶路来到了素心门,满师兄十分礼貌地递上了拜帖,几个小辈,也不敢上来就找素心门门主,而是称探访旧友碧云三姐妹。 果然,没一会儿,三姐妹便高兴地从内跑了出来。 “紫堇!你们果真来了!” “碧春、碧云、碧卉三位师姐,你们好啊。”紫堇打招呼,“上次秘境出来没和碧春碧卉师姐告别,你们当时没事吧?” 碧春唉了一声:“没事倒是没事,就是白去一趟,不像碧云,入了碧海拿到了秘籍。可把我们羡慕坏了。” 碧云得意地揽上紫堇的肩膀:“谁让我运气好,和紫堇呆在了一块呢!” 碧春和碧卉就瞪这个显眼包,瞪完又关心地看向紫堇:“你两招打败金丹后期的传说已经传遍了整个修仙界,回去还好吗?天衍宗……什么反应?” 紫堇笑笑:“我能有此成就,家人自然是为我高兴的。” “是吗?那就好。”碧春应了一声,却似乎不怎么信。 第692章 章 废柴修仙传 碧春这反应,紫堇直接便问了:“碧春姐姐似乎对天衍宗了解颇多?” 不了解,或者没有恩怨,为何会不信她说的话呢?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觉得有点蹊跷了,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示好,当时哪怕是为了意见相投而互有好感,后来几次接触,她都能感觉素心门三姐妹对自己有些特殊,缘由在哪呢? 碧春没有回答,而是引着她们进门:“贵客上门,师父已在前厅等大家,我们先去见师父吧。” 紫堇看着碧春,微微点头。 碧春对她一笑。 连性格最大大咧咧的小师弟都看出点特殊来了,跟在身后小声和满师兄讨论。 “这个素心门怎么像一早等我们上门似的?” 满师兄正色回答:“莫要瞎想,许是人家门派待客郑重。” 季师姐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忍不住慢了几步加入进来:“你们也觉得奇怪?我早就觉得这三人对紫堇过于热情了一些。” 第715节 满师兄:“难道不是因为你欺负紫堇,被人冷淡吗?” 季师姐:“说得好像师兄你当初没欺负紫堇似的。” 满师兄:“……”我只是不怎么搭理……好吧,我有错。 满师兄不说话了。 紫堇也在此时回头看着他们:“怎么越走越慢了,你们背着我偷偷说什么呢?” 小师弟非常诚实,俗称缺心眼:“师姐说师兄当初也欺负你呢。” 满师兄忍了忍没忍住,赏他一个大巴掌:“当初是谁屡次出言不逊针对人的?”自己屁股干净吗?就大咧咧提这茬。 小师弟恍然,连忙闭紧了嘴,暗自懊恼:什么脑子,事情都过去了,好端端的在人家门派,提这个干啥。 紫堇却笑了一下,一个一个点过去:“怎么?良心发现了?要补偿我了?” 满师兄连忙一脸正色地作揖:“当时便已经自省过了,你是我师妹,无论是不是补偿,你需要我,我义不容辞,绝不推脱。” 季师姐和小师弟忙也跟着承诺。 紫堇大方一笑:“和你们开玩笑呢,怎么都这么认真?我们早就是生死之交,当初那些不过是不打不相识,我怎么会当真记在心里计较呢?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满师兄三人听了也笑起来。 季师姐埋怨满师兄:“都是师兄提起话茬。” 满师兄又道歉。 几人正说笑着,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你倒是心胸宽阔,只是你乃天衍宗长老独女,难道被师兄妹嘲笑欺负都没人替你出头吗?还要到今日才来一笑泯恩仇?” 大家顺着声音看去,就看到曲折长廊的尽头,一个淡青色轻纱素衣的女子从室内走了出来,立在廊下,正看着她们。 刚才那话,就是她说的。 碧春三姐妹连忙行礼:“师父!” 这就是素心门的掌门胡不喜了。 紫堇上前见礼:“天衍宗凌云峰弟子紫堇见过胡掌门。” 满师兄几人同样。 胡不喜目光落在紫堇身上,温声说:“进来说话吧。” 紫堇四人对视了一眼,彼此心中疑惑更大了,暂且按下跟着碧春三姐妹绕过回廊进了前厅。 进门再次一一正式行礼,胡不喜的目光还是落在紫堇身上。 她问紫堇:“听说你两招打败金丹后期,怎么瞧着修为还是金丹中期?” 紫堇没想到她上来就问得这么突兀。毕竟是陌生人,又是两个门派的,前面隔空那句话已经很越界了,这次的问题也是,仿佛没把紫堇当外人,而是当成了一个小辈。 紫堇微微欠身回答:“只是侥幸,我的确只是金丹中期。” 胡不喜点点头,也没什么失望之色,依旧带着几分赞赏:“结丹不过几年,已经是金丹中期,已经非常不错了。不愧是她的孩子。” 紫堇听言察觉到了解惑的突破口,直接问:“胡掌门认识我爹?” 胡不喜呵了一声:“你是爹娘生的,我为何不能认识你娘,非要认识你爹呢?” 额……对云山的不待见非常明显啊。 满师兄几人不停地互相递眼色,紫堇倒是专心和胡不喜说话。 听到胡不喜对云山的不喜,她内心毫无波动,只想知道胡不喜和亲娘无忧之间门有什么关系。 胡不喜,无忧? 胡不喜? 无忧? 她似有所觉,试探地问:“胡掌门的名字和我娘似乎很有些相似,是曾经有缘相识吗?” 胡不喜没想到她这么快看出了端倪,笑了一声,为这孩子的聪慧。 “我不姓胡,爹娘取名就叫胡不喜。” “啊……”大家都惊讶,外界都是喊“胡掌门”,从来都以为她姓胡啊。 就连素心门三姐妹都一脸诧异,显然第一次听说。 紫堇意外之后,听说“胡不喜”就是一个名字,越发觉得和“无忧”有关联了。 “胡不喜和无忧,是一个意思,难不成掌门和我娘是姐妹,或者结拜姐妹?” 胡不喜淡淡的神色闪过欣慰之色:“不错,无忧是我姐姐。”她又跟了一句,“亲姐姐。”满室惊诧。 紫堇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从未听闻。” 胡不喜伸出手掌,掌心向上,递向紫堇的过程中,手心多了一块玉佩。 “你娘与我,一人一块,是你外祖父送我们修仙时赠予我们的,和家中三妹那块合在一起,便能拼出我们在人间门的姓氏:‘姬’。” 紫堇接过,又从身上拿出原主珍而重之的母亲遗物,顺着它们的缺角合在一起…… 虽然还是少了三分之一,但是手里这三分之二的确露出了半个多“姬”字。 看上去胡不喜说的都是真的,但是―― “为何我从未听说?” 胡不喜放远了目光,似在回忆。 “我们是先后显露修仙天赋,继而被不同师父带走的。天心派更强一些,门派规训也更森严,再加上修仙便是断了尘缘,姐妹关系也不算什么了。” 的确,在这里,任何人间门的关系都是无效的,师门关系反而是最重要的。 师父如同父母,同门如同姐妹兄弟,远比不同门派的亲姐妹更亲。 但既然如此,胡不喜又过来认亲是做什么?还叮嘱弟子对她一路示好。 胡不喜说:“姐姐的天赋和法力都比我强,我能一路走到今天这个掌门之位,你娘为何就突然陨落了,你知道原因吗?” 紫堇心头微跳,面上懵懂摇头:“那时我还很小,只听说练功出了岔子。” 胡不喜哼了一声,不予置评。 难道她知道些什么?紫堇试探:“掌门知道我娘为何陨落吗?” 胡不喜却说:“不知道。” 季师姐提着一口气听着呢,一听到这话,那口气瞬间门就泄了。失落叹气的声音,一群修仙的修为又不低,个个都听到了。 紫堇也一样心情,盯着胡不喜追问:“您不知道我娘为何陨落,却又不满意天衍宗告诉我的说法,您的意思是?” 胡不喜声音骤冷:“我不知道你娘为何突然丢下你一个襁褓中的孩子陨落,但整个修仙界,但凡有点门派地位的,哪个不知云山对你娘做了什么!” 紫堇紧跟着追问:“做了什么?” 满师兄几人都惊呆了,又扯到了云山师叔……他们不约而同想到秦立说过的话。 杀妻证道? 四个字从脑海中跳出来,后背顿时一寒。 三人齐齐甩脑袋,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去。 胡不喜看到他们这样,面露不屑,大概是不屑这帮人至今还相信无情无义的云山。 “他要修无心无情无牵绊的无情道。” 紫堇挺直了身子:“他杀了我娘证道!”怒气勃然,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回天衍宗宰了云山。 胡不喜:“不确定。” 紫堇那口气卡在胸口,无奈极了:“掌门!姨母!您快一口气把您知道的、确定的讲完吧,我怕下一次你说了一半我先冲回天衍宗了!” 紫堇急躁了,胡不喜眼里却有了几分温度,微勾的嘴角也极小地上扬了几分:“我确定知道的消息是――云山要和你娘断绝夫妻关系,当时你娘刚生下你不久。” 刚出现温情的脸色因回忆往事而变得愠怒:“修仙界断绝关系只是小事,但是你娘刚生下你,夫妻缘尽后天衍宗却不会让她带走孩子,而且她也爱着云山,根本不能接受枕边人说断情就断情。两个人,一个逃,一个追,在当时闹出不少事,我离得远都听到了很多传闻,但每个传闻里,都是云山冷心、无动于衷,你娘则越来越魔障失控。” 紫堇的手缓缓握紧,指尖发白。 杀妻证道和活生生把一个产后的女人逼疯,有什么差别? 胡不喜:“修士最忌讳情绪失控,心乱不定。后来你娘出事陨落,没有人觉得意外。就连我……都曾想过这个结果。” 紫堇压抑着情绪问:“您当初去看过我娘吗?见过她本人吗?传闻当真?” 胡不喜微微点头:“去过,纵然没了凡间门血缘关系,那也是曾经的姐姐,我当时立刻就去天衍宗了,也见到了她。她很憔悴,情绪低落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我和她说修炼说求仙,她也没兴趣,甚至后悔踏入修仙之路……” “对一切都绝望了吗?”紫堇低喃。 胡不喜听到了,立刻点头:“不错,就是对什么都绝望了一般,怎么劝说都无用,唯独看到你的时候还有几分活气。后来天衍宗提出你娘无论什么身份都能留在宗门,不必离开,她才好了一些。我略有些放心,师门又有事传唤,便离开天衍宗回来了。再往后,再次听到姐姐的消息就是说她修炼出问题,陨落了。” 胡不喜的故事讲完,室内一片安静,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只看着接收这么多不堪消息的紫堇,震惊又担忧。 紫堇好一会儿才压下心底的情潮起伏,平静地看着胡不喜:“您授意碧春三位师姐接近我的?” 胡不喜:“不曾告知真相,只让她们帮我看看你如今什么模样了。我听到的消息,都是说你――定然是那云山对你从小冷血无情,不曾好好教导你,害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说着,视线瞟过满师兄几个。 刚才,胡不喜亲耳听到紫堇曾经被欺负,顿时坐实了这些年听到的种种传言,对于紫堇宽容原谅这些人,她都觉得太仁慈了。 满师兄三人顿时感到一阵危险的威压传来,而他们坐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也动不了。 第693章 章 废柴修仙传 紫堇打破了这一层冷凝气氛:“修仙者心无旁骛,不受外界牵绊,他人言语与我又有何关?姨母已入化神,难道还堪不破这流言蜚语吗?” 胡不喜一愣,忽然失笑,暗自摇头。 素心门三姐妹第一次看到师父段段时间如此多情绪,如今见她自顾自摇头似在自嘲,顿时目露担忧。 “师父……” 胡不喜站起身:“好了,该说的已都说了,往后如何你便自己决定吧,素心门与你有此渊源,在这你就当半个师门,想留想走随意便好。” 说完,抬步想走。 第716节 紫堇叫住了她。 “姨母,稍等。” 胡不喜看过来:“还有事?” 紫堇问她:“姨母是特意想让我上门,告诉我此事吗?” 胡不喜:“算是吧,无忧的死有蹊跷,你是她女儿,自然该知道真相。” 紫堇则问:“您也是她妹妹,从不曾想过追查真相吗?” 胡不喜面色淡淡:“既已入了修仙界,何来姐妹,我的确念着旧情,然我身后是素心门,那边是天衍宗。” 紫堇明白了,胡不喜念旧情却不多,她内心的确早就切断了凡间亲缘,但无忧死了,到底还是在她心里留了一些痕迹,所以她找来了紫堇,打算彻底抹除这些旧痕。 明白这些,紫堇也换了称呼:“掌门,我们上门拜访是有一事相商。” 胡不喜听出了不同,但不以为意,这本就是自然的事,倒是好奇她嘴里说的事情:“何事?” 紫堇说起卓阳的故事。 胡不喜沉默着听完,许久之后才说:“我知道此人,当年,我也曾在众门派弟子之中看到他挺身而出。救他本没什么问题,但你说的法子可靠吗?我还是那句话,我身后是素心门,轻易不能冒险。” 大家听完心里都很失望,本以为胡不喜念着无忧,大概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但随着故事讲完,胡不喜展露出来的性情也是那样冷淡冷漠。 然而胡不喜的话也有道理,她身后是素心门,她是素心门修为最高的人,如果胡不喜出事了,素心门就要跟着败落了。 紫堇承诺:“并不是立刻需要掌门前往助阵,只是想获得您一个支持的承诺,等到我们有更多把握的时候,找您相助希望您不要拒绝。您放心,设阵的人不止您一个,还有天衍宗十孔望青几位师叔,素心门担心的事情,天衍宗也是一样担忧的。” 胡不喜听到十孔望青几人都在,想了想,也不是完全不可行,若是真的能救出卓阳,那是一位天资卓绝又重情重义的人物,素心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行,我暂且应下,只要你们安排得到我可以相帮,但若是贸然行事,恕我不能以素心门做赌。” 紫堇也不失望,欣然应下。 胡不喜微微点头,抬步离开。 师父一走,碧春三姐妹立刻围了上来,对卓阳这事好奇不已,你一言我一语地详细询问起来。 救卓阳没什么不可说的,紫堇也细细说了来龙去脉。 三姐妹听完个个心中复杂,这复杂是为救了天下却终年思过塔受苦的卓阳,为忍辱负重复仇回来的兰沙,为如今想救人却屡遭闭门羹的境况…… 碧云挺没意思地轻叹:“有时候想想,仙人都是这样人情淡薄吗?修仙界的大能已经个个不为外物所动,人间真情和大能们全然没有关系,那天上的神仙岂不是更加淡漠。仙界岂不是更加冷冰冰?” 碧春制止她这种消极的情绪:“修士跳出五谷轮回,自然不为物所动,有得必会有失,你又何必自伤?” 季师姐反驳:“谁说修士就要冷漠无情呢?天道无情,不也一样维护天理?是非对错摆在眼前,却浑然不动,这是修士无情还是不辨是非?” 紫堇也说:“我相信仙界不是冷冰冰的,我们的天祖以及他很多弟子,从始至终都是那么宽容博爱,广济世人,他们去了仙界,仙界又怎么会淡薄无情?” 碧卉揉了揉额头:“哎呀,何必想这么深,想得人头疼。我们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元婴而已,仙界离我们远着呢,过好当下吧。” 碧云却依旧没有跳出这个思维圈圈,仰头看着紫堇:“紫堇,很多大能都修了无情道,那你呢,你是什么道?” 紫堇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她从没给自己的道取过名字,听她这么一问,想了想,笑说:“那大概是……人间正道吧。人正,心正,情正。” 碧云呆呆听着,陷入沉思。 紫堇几人在素心门住了几日,有三姐妹做向导在周围玩了一圈。素心门相对天衍宗来说已经是个小门派了,最厉害的胡不喜才化神,门派内上等灵田灵兽灵植也不如天衍宗那样丰富,整个门派大概和天衍宗一个山头差不多。 不过素心门也有自己的独门秘籍,然而这是人家门派内部的事情,他们这些外人只能和三姐妹切磋切磋,别的是体验不到了。 几日后,他们闲着无事便打算离开了。 离开时,刚走出山门,碧云一人追了下来。 “紫堇!我同你们一起去!” “你要跟着我们?”季师姐惊讶,“就你一个人?” 碧云:“对,我已经禀告了师父,我想和紫堇一起,去看看她的人间正道是什么样的。这几日我实在修炼不下去了,师父也帮不了我。” ?对所谓断情绝爱的淡漠之道产生怀疑,是因为心中还有情、有义,理论和内心冲突才会乱心乱绪难以修炼,碧云还是个“活人”。 紫堇当然欢迎:“好啊,一起走吧,只是进了我们队伍,一切都得根据我们的习惯来才好。” 碧云表示没有问题,自己绝不会二话。 其实师父在上,碧云不敢完全说出内心所想,她如今不断产生矛盾冲突的点,不只是道的问题,还有对师父所为无法全然认同。 胡不喜让她们接近紫堇,她以为是故交之女照拂几分,然而看到最后,她却觉得师父只是为了了却自己的心结,根本不在乎无忧和紫堇。 她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做自己才会舒服,但是很明确的是,师父这个做法让她心里总梗着什么似的,跨不过去。 别人是不是看出了这一点,无从得知,但从此以后,碧云便加入了四人小队,与他们一起去游历天下了。 下个目的地,紫堇想去的却不是三宗六门八派任何一处了,她去沉灰林。 魔修栖身最多的地方。 碧云和秦立不熟,不知道紫堇目的,其他人却立刻猜到了,秒懂。 “秦立这人性格怪得很,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在沉灰林。”季师姐唯一担忧的是这个。 碧云惊诧:“去找秦立?你不会想让秦立帮忙救卓阳前辈吧?” 小师弟:“秦立上次还帮我们一起救了灾民呢!” 碧云眼睛瞪得大大的,当即追问经过,当得知那一段故事后,又陷入了自我的思绪中。 紫堇知道她现在处于内心最矛盾纠结的时候,脑中必然有无数思绪不断冲撞,并不打扰。 一行人马不停蹄赶路到了沉灰林,林中魔气极盛,五人遮掩了气息乔装进入打听,但还真是被季师姐说准了,秦立这人神出鬼没的,好几个魔修都说他来呆过一段时间,前不久又走了。 最后一次拿出所有灵石找了一个小妖打听,这小妖实在林中倒卖酒的,给了一个确切的说法,说秦立又去人间了。 碧云听完,又安静了半路,在傍晚大家找了地方休息时,她突然说:“紫堇,绿萼,你们还记得那个毒魔藤吗?秘境不是说,毒魔藤可以制成后悔药。” 季师姐大惊:“你想退去修为做凡人?” 碧云大汗:“不是不是,不是我!我是想到了秦立,你们说,秦立想不想吃后悔药?我们要不要把毒魔藤给他?” 季师姐“哦”了一声:“吓我一跳,你这几日总是闷闷不乐,我还以为你不想修仙了呢。” 碧云笑起来:“我觉得和你们在一起挺开心的啊,不至于后悔踏上修炼之途。” 满师兄接起刚才的话茬:“后悔药我可以制成,但秦立想要吗?” 紫堇还没说,季师姐就说:“他的痛苦应该是人间和修仙界都没家了,天下之大,无处可归。后悔药对他来说也没太大用处吧。” 紫堇默默点头,她想说的也是这。 碧云设身处地想了想,突然感受到了秦立内心的那种荒凉,又一次唉声叹气。 小师弟受不了碧云带来的这种气氛,忍不住提振热血士气:“别叹气啊!以前的修仙界的确有很多问题,秦立、紫堇甚至很多人都受到了伤害,但是修仙界的未来是我们啊!我们来改变这个世界!” 季师姐:“说得对,人人都说秦立为魔,我们就不这么认为,人间也不这么认为!” 满师兄温厚地看着碧云:“是啊,以前只有紫堇孤身一人,后来有了我们,现在又有了你,我们会有越来越多的同道中人,有越来越多的伙伴。” “伙伴……”碧云念着念着就笑起来,“以前在师门,日日提醒自己要情绪平稳,不可大喜大悲,不可喜怒无常,恨不得将自己装进冰洞里,什么事都不管。现在和你们在一起,却时时觉得热血沸腾。但不知怎么,这样心潮起伏,这几天修炼却也没觉得有什么阻塞。” 紫堇正色:“素心门的功法的确是讲究心静无波,但心静,不是表面字义上的心无一物,而是万事萦绕抱守自心的静。有人独坐山中,心乱如闹市;有人身处闹市,往来驳杂,但谈笑间心平如镜湖。” 碧云听了进去,细细琢磨,发现这话居然和素心门功法第一页的口诀内涵相契合。 “只有自身心静不下来,**难以拔除,杂念过多的人,才会要求修炼无心无情,最好做个木头人,冰冻人,甚至做个活死人,因为这样他们才能控制自己的心。但其实,这治标不治本,是无能者的选择。” 碧云醍醐灌顶,神识一清,整个人骤然轻松。 季师姐看着碧云周身越来越加剧的灵力波动,又像是外泄又像是涌入:“你……你……你身上的灵力怎么突然……” 满师兄:“一言灌顶,顿开茅塞,碧云的修为要提升了。” 碧云立刻盘腿闭目,梳理周身经脉中剧烈波动的灵力,这一入定,整整十日。 紫堇几人暂停了行程,在她身边帮她护法十日。 碧云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专心为她护法的孝能和绿萼,心中顿时一暖。 “紫堇和玄霖师兄呢?” 小师弟和季师姐看她醒来,一喜:“怎么样?修为进阶了吗?” “是,我入金丹后期了,这一关,我已经卡了二十年,没想到被紫堇道破。” 第694章 章 废柴修仙传 “太好了,如今我们小队最差也是金丹中期,再努力一段时日,个个结成元婴都不是问题!”小师弟大喜。 “小师弟这是在背后说我最弱吗?怎么不把你自己算进去,金丹结成了?”紫堇提着几只灵兽从林中飞回来,身后跟着一只通体火红的小兽,笑着调侃自我膨胀的小师弟。 碧云好奇地盯着小兽看。 “这是火云兽,怕关它太久又哭鼻子,所以放它出来玩玩。” 碧云瞪眼:“火云兽!” 季师姐对着火云兽做鬼脸:“紫堇啊就是心软,这个火云兽一哭鼻子就掉火流珠,换个人,估计天天都要弄哭它呢!” 碧云:“啊……”这么神奇?的确很大的诱惑呢…… 火云兽似乎感受到了这两人的不怀好意,立刻跳进了紫堇的手心,进去前,还对她们两个喷了一团火。 季师姐自然是不怕火的,帮着碧云挥散了火焰,还笑骂这小东西:“嘿,小脾气还挺大。” 紫堇:“好啦,别逗它了。今天抓到一条虹纹紫雀鱼,正好碧云姐醒了,大家一起吃烤鱼。” 虹文紫雀鱼,可入药,吃了能巩固修为,增强修士体能。 修士辟谷,但也吃灵兽灵植,当然这些东西最好是做成丹药,这样能过滤掉所谓的“杂质”,只取精华。 但是杂质就算吃下去了,也不会永远留在体内影响修士体质的。 紫堇便向来不管,灵兽做得好吃了,美味无比,为何不吃?那些“杂质”么,修炼途中自然就排出去了,不过是耗费一些功夫而已。修炼路漫漫,这点折损有什么打紧? 满师兄怕碧云不习惯,用这套理论宽慰她:“紫堇说得对,修炼不必那么急迫,享受该有的人生和风景,哪怕途中多走些弯路多些磨炼,但人生无悔。” 小师弟:“是啊,我们想开了,若是苦行僧一样修炼千年,最后没飞升,那岂不是受折磨千年?还不如做人有吃有喝一辈子呢。” 碧云:……好有道理呢。 第717节 当晚,近百年没吃过东西的碧云,第一次开开心心吃了烤鱼、烧灵鸡,吃得连手指头都差点舔干净了。 看着渐渐和小队融为一体不再突兀游离的碧云,小队几人露出欣慰的笑容。 碧云看看他们,啊,怎么感觉自己被拐卖了似的,我这几日,没问题吧? 一顿灵兽烧烤让五人彻底亲密无间,第二日,大家便启程继续前往凡间。 识路这种能力,紫堇是完全不存在的,好在现在他们是个团体,五人到了人间地界,满师兄便主动担当起向导的职责,率先前往秦立的故乡。 人间很大,想找秦立也是大海捞针,只能凭着对他的了解猜测他大概会去什么地方。 其他人还好,碧云是第一次在人间行走,眼中有许多好奇。紫堇见状,便放慢了脚步,留出时间给她逛逛。 这日,几人刚从城里逛完出来,往城外赶路,经过一个小山,这山不仅对修士来说很小,在人间也说不上是高山。 五人打算去那山脚下找个人迹罕至的角落直接飞行离开,刚走到那山边沿,紫堇耳朵微动,径直原地飞起,向着前方疾冲而去。 “紫堇……”其他人喊了一声,也察觉到了异动,紧跟着飞起追去。 不过差了一步的距离,到了山石下,四人却呆住了。 紫堇怀里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仰头看着山上。 “这是?”满师兄跟着望天。 夕阳西下,晚霞映满天空,一片血红。 修士的眼神锐利,一眼看到了山顶突出的石块后快速缩回去的身影。 紫堇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笑着问:“小孩,你怎么从山上跳下来了?” 小孩眼睛圆圆的,又大又懵懂,惊得愣愣看着眼前的仙女。后来发现自己在仙女怀里更是拘谨不已,双手缩在胸前尽量离轻纱绸缎看着就精致的紫堇远远的。 大家看清了她身上的穿着。 补丁上打着补丁,就这样,小小一件衣服上还有多个破洞。 这孩子家境很不好啊。 紫堇见她胆怯,更温柔可亲,轻轻扶住她因为过于后仰而倾斜的身子:“你怎么从上面掉下来了?” 小孩仰头,看着山顶,又垂下头,用力摇了摇:“不知道。” 碧云往前一踏,原地飞起,高高悬浮停在山顶一步远的虚空,一双锐眼一寸寸扫过那一片山石,以及石头后正手忙脚乱的人群。 季师姐也紧跟着上来了:“发现什么了?” 碧云抬抬下巴:“这仿佛是孩子的娘亲。” 因为这人在人群里哭得最为伤心。 一群打扮不富裕的凡人,乱哄哄的没有半个主心骨,孩子掉下山了也没个主事的人,季师姐看得直皱眉,轻轻咳了一声,吸引注意力。 “你们谁家的孩子掉了?” 一语惊得山头几人一屁股坐下,直愣愣看着飘在空中两个女人,不知是山精还是神仙。 在众人吓得回不过神时,又有几人缓缓踏步从山石下上来。 是真的踏步,那悬空的断崖仿佛台阶似的,这三人一抬步就踏了上来。 正中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怯懦的孩子,正是地上女人掉下山的女儿。 紫堇哄着小孩,问他:“哪个是你娘?” 小孩缓缓伸手,指了指坐在地上,眼睛通红的妇人。 紫堇看看小孩,又看看妇人,摇头:“不对,她不该是你娘。” 小孩呆了,微微张着嘴看着紫堇。 紫堇抱着他走到妇人身边,此时这妇人头发凌乱满身灰,眼睛红得像兔子,脸上蹭了一层山上的黄泥。 “你不是他生母,这孩子是你过继的?还是拐来的。”说到这,语气骤然冷冰。 “过继的过继的!”妇人什么都来不及想,吓得急切证明清白。 “她怎么掉下去了?这么小的孩子,摔下山必然没命。” 妇人张嘴就嚎啕,嚎啕中夹杂着孩子掉下山的经过。 紫堇仔细辨认了一下,大概说的是孩子自己跑到山边玩,她一错眼没抓住人,孩子就滑下山了。 紫堇盯着她,突然问:“如今孩子好好在我怀里,你如此担心她,为何不赶紧来抱一抱他?” “我……”妇人哭声戛然而止,连忙坐直了身子,下一刻又缓慢扶着地站起身。 “原来夫人是怀孕了?恭喜啊。”紫堇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说。 妇人却是腿一软,差点又坐下。 有那胆子稍微大一点的,见他们救了孩子,大概不是坏人,鼓起勇气上来帮忙说话:“几位仙人,这姑娘的确是张山他家的,刚才我们忙着挖野菜,没看住……” 紫堇扫了一圈他们带的工具,的确是挖野菜。她又看向小孩:“你怎么独自跑那么远去?不知道脚一滑就要没命吗?” 紫堇之前语气太温柔,如今变了态度,小孩突然被她教训,委屈得红了眼圈:“我没去,娘让我去挖山边边的大野菜,我蹲着蹲着,背后有人挤我,就掉下去了。” 她是的确委屈,明明是去挖野菜的,娘却说她去玩。 救她的仙女也信了娘的话,不喜欢她了。 紫堇目光锐利地看向那妇人。 妇人扯起嗓子:“你这丫头,怎么还学会了说谎!” 季师姐气得走过来:“够了,她一个孩子能说什么慌?我亲眼看到你鬼鬼祟祟从石头上缩回脑袋!” 碧云站在原地,纠结该不该管这一桩人间闲事。 毕竟孩子已经救了。 紫堇声音淡淡的,扫了一眼妇人的肚子:“你家中贫寒,多年不孕,所以领了这个女孩招儿,但如今你腹中有了亲生儿,无论男女,毕竟是你亲生的,所以这个领养的女儿便养不起了,也不想养了,是不是?” 妇人面色煞白。 她极度害怕,是心中事被一个有神通的人看穿的恐惧。 眼前人飞天遁地,还能看穿她内心,那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办不到的? 妇人当即跪下磕头,忏悔不已,祈求仙人饶命。 周围和她同村的人全都或恍然或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但不约而同都跪了下来,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神仙。 紫堇抬手,将所有人扶起:“我们不是仙人,不过是路过的修士而已。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这孩子已经没命了。这妇人心肠狠毒,应当教训。” 当大家以为紫堇要亲手教训妇人时,她却喊了刚才凑上来说情的人,问他:“你们这里,杀人如何处置?” 那人恭敬地说:“应当报了里正,将人捉拿去衙门审问定罪。” 紫堇:“那你便去吧。” 村民呆了呆,确认自己没听错,连忙不停点头,拔腿就跑。 满师兄微微靠近紫堇,低声询问:“这孩子怎么办呢?若是回去必然不好过。” 紫堇伸手,从百宝袋中掏出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托在手心放到孩子跟前:“小孩,将你的手放到这石头上,闭眼,什么都不要想,听我的话……” 她一步一步引导小孩呼吸吐纳,运转周身气息,渐渐的,这块平平无奇的石头上开始闪烁光芒,五色光彩轮换着绽放,光芒明亮得小孩乱了心神睁开眼睛。 一睁眼,心思动了,光也没了。 “五灵根?!”小师弟跑过来。 “这孩子竟然有五灵根。”满师兄也惊喜。 “和紫堇你一样啊……”季师姐看向紫堇,“要送她回门派吗?” 五灵根去天衍宗,可不好进,也不会有什么好待遇。 紫堇收回石头,面上笑容盛了许多:“小孩,看来你真和我有缘,怎么样,愿不愿意拜我为师跟我修炼?我乃天衍宗凌云峰弟子紫堇,但你入我门下,却不一定要入天衍宗,随你,如何?” “是紫堇仙人!”周围的村民惊呼。 而那地上的妇人,身子一软,整个人无力地瘫在了地上。 小孩的眼睛骤然有了光芒,这时,季师姐几人才发现这孩子的眼睛可真漂亮。 “你是紫堇仙人?!你真的听到了我的请求,过来帮我了吗?” 紫堇一听,笑问:“你向我许愿了吗?那你当面和我说说,你许的是什么愿望啊?” 第695章 章 废柴修仙传 紫堇问小孩许了什么愿,小孩却顿住了。 紫堇耐心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好一会儿,小孩满脸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太多了,我也记不得了。” 季师姐噗嗤笑出了声:“你这小孩可真有意思,愿望这么多,偏偏还不记得?” 小孩顿时满脸通红。 紫堇却没笑话她,反而循循善诱:“那你什么时候会向我许愿?上次许愿求了什么?” 小孩仔细回想,老实回答:“觉得很难过的时候……啊,我想起来了,肚子饿的时候,冷的时候,家里没钱的时候,我就会在心里求仙女,我就说‘求求仙女让爹赚到钱吧,让我今天能吃上一只窝窝头。’” 她一脸期待地看着紫堇:“仙女,你能实现我的请求吗?” 大家的目光落在小孩破烂衣服上,又看向那妇人,突然发现这个当娘的,衣服比孩子好多了,补丁虽有却没那么多,更别说破烂了。 紫堇只看着孩子,笑着对她说:“可以啊,我可以让你以后吃得饱睡得暖,但是不能让你爹赚到钱。” 小孩茫然地看着紫堇,她没有完全明白,爹不赚钱,她怎么有东西吃,有衣服穿? 紫堇却把她当大人一样,给她讲一个恒古不变的道理:“每个人赚钱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和努力,我纵然有比凡人大的能力,但不会帮某个人发财改变人生。你爹有他自己的路,你也有,你若是跟着我走,做我的弟子,我就能照顾你让你有吃的穿的,教你本事。如果你不跟我走,我可以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带你去吃顿饭,往后却不能帮你了。” 小孩听得似懂非懂,好一会儿才仿佛消化了她的话,问:“跟着你,就有饭吃吗?” 紫堇点头。 小师弟在边上笑:“岂止有饭吃,什么灵兽灵植随便做,不止紫堇师姐养你,我们一起养你啊。” 第718节 地上的村民忍不住露出羡慕之色,做紫堇仙人的徒弟啊,从此求仙问道,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大好事啊! 有那心疼孩子有善心的村妇,忍不住抬头提醒小孩:“丫头,快答应啊!这是几世难修的福分!” 小孩看了一眼那个村妇,不再犹豫,用力点头:“好,我做你的徒弟。” 紫堇笑,说了一声“好徒儿”,抱着她看向那个村妇:“你们可认识?” 小孩果然说认识:“这是我们村村头的刘婶,她给我吃过窝窝头。” 紫堇扫了一眼刘婶,掏出一粒小小的红色药丸,将其隔空送入刘婶口中。 刘婶只觉得口中一道清凉划过,周身突然暖了暖,是那种温热的暖,特别舒服。 “你对小徒儿有相助之情,小徒儿理当报答。此药滋养女体,还有养颜之效,你颈后的疤痕,三刻后便能消除。” 村妇下意识摸上后颈,那里有一块很大面积的烫伤,因为太过丑陋,她哪怕酷暑都不敢穿低领的衣服。 等到反应过来紫堇说了什么,顿时感激涕零地磕头感谢:“多谢仙人!多谢紫堇仙人!” 紫堇依旧没让她磕头,隔空扶起人淡淡一句“是你应得的”了了这一桩事。 她不放在心上,周围的村民却不是,每个人心中都有各自的滋味,尤其那地上坐着的小孩养母。 最大的情绪便是后悔,后悔从前怎么不对这个丫头好一分,但凡好一分,如今就能获得仙人的回报。 一时间,大家谁都不说话了,紫堇抱着孩子站在山石边看着晚霞,火红的霞光映得她们几人仿佛是天上下来的神,周身霞光,飘飘欲仙。就连穿着破烂衣衫的小孩儿也变得精致了五分。 夕阳即将落下的时候,衙门的人终于来了。 带头的是里正和捕头,一行人刚爬上山,一眼就看到了尽头那与众不同的几人,捕头腿一软,立刻回头:“快,回去通知大人!真的是仙人!” 紫堇几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见来了好几个中年青年男人,分不清谁是谁,不过也不用她分清,她只问:“这妇人疑似想杀养女,孩子掉下山崖正巧被我救下,你们谁管这桩事,将人带回去仔细调查吧。” 捕头一听,还挺惊奇,紫堇仙人竟然只是让他们调查这个杀女案件? 他小心行礼询问:“仙人,是这位妇人想杀您怀中的孩子是吗?” 紫堇:“孩子是这个孩子,个中案情如何,凭你们调查才可知。我纵然能看出什么,没有证据你们怎能定案?” 捕头愣愣,世间凭身份断案的例子不知凡几,紫堇仙人既然知晓真相自然可以直接告知衙门甚至直接处置犯妇,但她却不打算插手,只让衙门审理。 “那……这孩子也得去衙门一趟……” 紫堇看向小孩,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那便去。” 县老爷听到消息急赶慢赶赶到半路,遇到捕头竟然带着一群村民和紫堇仙人来衙门!带紫堇仙人来配合查案! 县老爷瞪着捕头的一双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紫堇全当不知,只和季师姐他们闲聊。季师姐他们还挺新奇的,第一次遇见人间审案,自己还是当事人之一,十分有趣。 碧云问紫堇:“你不是已经知道真相了吗?为何不告诉他们,将这个恶毒的养母定罪?” 紫堇这才告诉他们:“我刚才所说的‘真相’也不过是我的推测而已。今日白天,我们在城里逛,我听到当地人闲言碎语,得知此地有一个风俗,不能生育的夫妻经常会领养一个女儿‘招儿’,说是养个孩子改个风水,就会有孩子愿意来投胎了。我看出妇人有孕,又得知小徒儿是养女,便猜到了此处;再看到小孩破破烂烂,母亲却穿得比孩子更好些,便知道她对养女刻薄……” “既然都是猜测,怎能越俎代庖替凡人断案,我们救人是义举,但人间事人间断,我们不能轻易插手。除非――”她看向那个头发稀疏的县老爷,“衙门不作为,枉顾人命,我们再秉持公道不迟。” 碧云恍然:“我明白了,修士总怕下人间沾惹数不尽的因果,其实他们是不像你这样做。”可以管人间闲事,但管的须是主持公道的大义之事,若仗着修士能力随便定人罪名、生死、命运,谁能保证永远不错?这才会沾染因果,徒增未来修炼之障碍。 想通了,想起自己刚才站在一边不敢沾手这个孩子的事情,顿时暗暗自惭不已。 一行人重新入城,人数众多还有县老爷,十分惹眼,许多百姓跟着过来看热闹。 碧云见一个卖拨浪鼓的小摊贩也来看热闹,掏出一粒碎银子,问他买了拨浪鼓递给小孩儿。 小孩看看紫堇,在她眼神鼓励下接过,小声说了一句:“谢谢姨。” 碧云的心顿时软了一角,对她露出一个笑。 小孩轻轻摇着拨浪鼓,这是她第一次玩这个经常看见的玩具,眼里满是新奇与满足,看得师兄妹几人心口都酸酸软软的。 县老爷时不时回头去看仙人一行,看到他们真跟凡人似的带孩子,真是满脑袋不可思议,拉着捕头聊了许久,多多少少明白了紫堇的意思,连忙沉下心,撇开杂思,仔细思考起这个案件来。 在这个年代,官老爷对一个村妇来说,天一般的存在。如今这个妇人面前不止有一个官老爷,还有一个紫堇,那更像天一样了,她纵然满肚子恶毒心思,却也彻底没了胆,到了衙门就老老实实交代了一切。 如紫堇所说,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又家境贫寒,于是不想要这个“招儿”的养女了。可是孩子不能说扔就扔,村子里的人能戳断她家脊梁骨,于是她就想了这么一个狠毒的毒计――给小孩制造一个失足的意外,将她推下山。 在场旁听的人都惊呆了,纵然心中有数,听到她的陈述依旧自脚底窜上凉气。 养只猫狗,六七年都有感情了啊! 怎么下得去手! 案件审得容易,犯罪现场也勘察到了推人的痕迹,判得便很顺畅,。 律法对孕妇有优待,所以这妇人被判流放,但允许生完孩子后再流放。 由于妇人口供,孩子爹完全不知情,县老爷传唤了孩子爹也确实没发现可疑之处,这家的男人便没受到牵连。 案子判了,紫堇领着小孩走到那个黑黝的村汉面前:“妻子苛待养女,身为一家之主怎可能全然不知情?小徒儿,给你养父磕个头,就此断了这养育之情吧。” 小孩睁着圆圆的眼睛,听得半懂不懂,照着她说的做了,做完还问:“以后我还能回家吗?” 紫堇摸摸她的头顶:“等你长大些,想回便能回。” 长大些,学会了是非对错,再自己判断要如何对待这一家人。 小孩老成地点点头,对汉子说:“爹,那我走啦,你给我做的竹蜻蜓我藏在墙脚的洞里了,以后给弟弟玩吧,没坏,我只玩了两次呢!” 村汉突然眼睛一热,说不出话来。 紫堇面不改色地牵着小孩往外走去。 现在心软也好,后悔也好,有何用呢?一个男人应当对这个家庭负责,妻子刻薄,孩子受苦,他却放纵不管,任由事态发展至此……领养了孩子不上心对待,这结果对他来说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小孩跟着紫堇往外走,没有再回头。 离开很远后,季师姐问小孩,小孩却闷闷不乐地说:“我都知道的……爹娘都不喜欢我,娘想把我推下山好养活以后的弟弟。” 所以对这个家其实也没什么留恋。 季师姐扭头看紫堇:“紫堇,我突然发现你这个弟子似乎收得很不错啊,并不是那么傻呆呆的。” 碧云在一旁看着,也说:“是个挺通透的孩子。” 紫堇有种自家孩子被夸奖的自豪感,笑:“那可是五灵根的孩子,哪有不聪慧的。” “噫――”众人同时嫌弃,这是夸弟子呢,还是夸自己啊? 他们带着一个娃娃说说笑笑地离开了,这一地的离奇案件却像长了翅膀似的,向四面八方飞去。 无论是养母杀女还是紫堇仙人正好出现救人,每一个要点都仿佛标着“劲爆”二字,而这时,大家也知道了,紫堇仙人又来凡间了! 紫堇他们才走到下一个城市,给小徒儿买了几套新衣新鞋等物件,一群从二十几岁到一百多岁不等的老叔叔阿姨,挤在一块争先恐后地打扮小孩儿。幸亏小孩是个特别乖巧的,坐在那任由他们争论打扮,还给他们一个甜甜的笑。 满师兄对紫堇说:“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总不能再用以前那个土里土气的村姑小名。” 紫堇掏出一本厚厚的辞海,此时已翻到了三分之二处:“我早就想到了,这不一直在看吗。” 满师兄震惊:“……” 也不必……如此……吧…… “我来看看。”下一秒,凑了过去。 紫堇笑,还没说啥,腰间的传声符突然有了动静。 “紫堇紫堇,你来人间了吗?来了怎么不通知我!” 第696章 章 废柴修仙传 司明匀充满活力的声音一出现,师兄妹几人便立刻笑了起来。 紫堇回复:“此次来凡间有事。” 司明匀很快就问:“是什么事?凡间的事情我熟啊,我来帮你!” 紫堇说了一句:“来找秦立。” 对面好久没声音。 大家就笑。 秦立那个大魔头,司明匀再有本事也爱莫能助。 好一会儿,司明匀才再次传来音讯:“你们如今走到哪了,我来找你啊。” 紫堇说了地址,又说:“我们要赶路,此后行踪会变,随时联系吧。” 司明匀满口答应,热情十足。 断了音讯,紫堇看向正满眼好奇盯着传讯符看的小孩:“你喜欢吗?可以送你一块,但需要等你习得法术后才能使用。” 小孩伸出两只小手,结果紫堇递过来的传讯符,开心又激动,再三保证:“师父,我一定好好练功!” 紫堇笑着摸她头发稀疏的头顶:“没事,这是师父给你的,不用你做任何事,不用任何代价,你收下便好。” 小孩虽然小,却也听得懂大人的话。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不用她懂事听话,不用她努力勤劳,这么好的宝贝直接就送给了她。 “谢谢师父!”小孩顿时笑得甜甜的,打心眼里喊出这一声感谢。 紫堇被她的快乐渲染,同样满面笑容:“师父想好了,你以后的名字就叫‘逍遥’。” 满师兄:“自在逍遥的逍遥?” “是啊,这孩子小时候吃过太过苦,小小年纪背负许多重担,我只望她从此以后从心到身,逍遥自在,不为外物所累。” 碧云喃喃:“逍遥……我听过好几个叫逍遥的,都是男子。” 紫堇:“逍遥之人何来男女,小徒儿,你觉得这名字如何?” 小孩眯着眼睛笑:“好!” 季师姐点点她的脑门:“你听懂什么意思了吗?就说好。” 小孩咯咯笑着躲,脾气好得很。 修仙之人大多冷清,纵然紫堇他们还有热血却也不是那么随和热情的人,原本随行带个小孩必然麻烦,和小孩待久了,也会不耐烦照顾。 但是小逍遥的性格实在是讨喜,乖巧可爱得让人心疼,大家都想喜欢逗她,却也从不觉得她麻烦。 第719节 紫堇作为师父,直接将孩子日夜带在身边,抱着她坐在床上教她呼吸吐纳,一字一句传授心法口诀,出门时放慢脚步带她领略外面风光,走在市井教她人生百态…… 满师兄他们也参与这个教徒儿的过程,但他们只点拨孩子的修炼,却对其他并无太多想法经验。如今亲眼看到紫堇如何教授小徒儿,顿时觉得见所未见。 “我是她的师父,是她唯一的长辈,堪比母亲,自然要传她能力,教她做人,给她最基本的是非黑白准线。养而不教,又怎么能算长辈?” 满师兄他们不说话了,齐齐想到了自己的师父,又想到了紫堇的父亲。 他们都没遇到过这样的师父,但光想一想,都觉得幸福。 小师弟凑过去点点逍遥的鼻子:“小娃娃,你能遇到师姐做你的师父,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都想重新去投胎,投个五灵根入了师姐的门!” 紫堇拿剑轻轻一拍他肩头:“亏不亏心,我对你还不好?” 小师弟一想也是:“好!的确好。也对,虽然我做不了师姐的徒弟,却是师姐的师弟啊,多亏师姐照顾,才有我今日哈哈!” 大家都摇头笑这个活宝,连小逍遥都捂着嘴笑。 她很喜欢这个活泼开朗的师叔,平时最爱喝小师叔玩了。 小师弟对逍遥偷偷做鬼脸。 多了一个孩子的小队赶路却不慢,有满师兄带队,很快他们就到了秦立的故乡。 他们下意识去秦家祖坟找人,但这次可惜了,没找到。 紫堇绕着祖坟走了一圈,在秦立父母墓碑前找到一些碎屑,似是木头屑,交给小师弟让他用灵器试试找人,看是不是秦立。 灵器很快就指出了方向。 赶过去前,季师姐想起司明匀:“要不要告诉他一声?也不知道他从哪赶过来的,怎么现在还没到?” 紫堇:“到了地方再通知吧。” 因为他们要去的地方不远,一路跟着天罗盘的指引飞行,不过眨眼就到了目的地,几乎可以说刚起飞就到了。 大家顺着天罗盘指针往下看,只见一间茅草屋落在山脚下,屋前围着大大的院子,园子里空荡荡的,只放了一张桌子,几坛酒。 “去看看。”紫堇牵着小逍遥缓缓落地。 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茅草屋门口仰脖喝酒的秦立。 紧随而来的其他人也看到了,一喜:“还真的在这里!” 秦立自顾自喝了一口酒,终于分出三分视线给这群不速之客,继续喝着酒抽空问了一句:“又来干什么?” 紫堇抬步上前,推开那形同虚设的木门进了院子走到他面前:“有事相求。” 秦立的手一顿,抬起眼皮:“求我?一个魔修?” 紫堇:“你我都知道,你不是。” “你说不是就不是?你回去,随便对谁说一句,谁信?” “正道魔道,区分在于道,而不是修行之法,你的道不是魔道,我非常确定。这次真的有要事寻你帮忙,我信你才敢来找你。” 秦立缓缓站起身,倚靠在门栏上,有了几分好奇心:“什么事?说来听听。” “我想――”话未落,腰间的传声符突然有了动静。 逍遥立刻仰头看过来,期待它再次开口说话。 紫堇拿起查看,还是司明匀。 “紫堇……我这边临时有事……我先不来了,等我办完这大麻烦,一定过来找你们!要是……要是你们已经走了……已经走了也没事,我的法术已经练得有成效了,我到时候去修仙界找你!” 向来朝气蓬勃的人,这次说话吞吞吐吐,情绪也不怎么好。 紫堇微微皱眉,不知道司明匀遇到了什么问题。 她回复:“需要帮忙的,可以直言。修炼忌讳冒进,你按部就班来,我下次再来找你便是。” 对面好一会儿没响动,估计正在忙,紫堇便收了传声符暂时不管了。 秦立问:“那个皇家的凡人?” “对。” 秦立微微侧身,绕开她走到院子里的木桌边坐下:“说说你的事吧,什么忙?” 紫堇忙在他右手边坐下,将卓阳和兰沙的故事又讲了一遍。 秦立遭遇的冷血无□□情太多,一生都在经历背叛,所以这次讲述,紫堇不着痕迹地突出了卓阳的大义凛然和兰沙的痴心守候,希望能让他有一瞬间触动。 秦立有没有触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他握着酒坛子,听着故事,看着远山,故事结束了,依旧保持这个姿势很久没动,最后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下说:“可以,只要那帮布阵的老东西没意见,不出阴招,我可以帮他们,看在卓阳舍己为人,我也是受益人的份上。” 大家伙儿大喜。 季师姐不禁出声:“我就知道秦立会答应的!” 秦立侧头看过去:“哦?你怎么知道?” 季师姐张张嘴,小声说:“我看过你的字,你一定和字一样,是个清朗秉正的人,我从没看错过。” 秦立一愣,笑了笑,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字啊……我多久没写字了……家书无处寄……无处寄啊……” 浓浓的悲伤顺着酒香瞬间扩散开来,正欢喜的几人渐渐安静,看着秦立,心口也多了几分凄惘。 逍遥蹲在园子角落摘了点什么,正兴高采烈跑过来,跑近了才发现气氛低沉,吓得靠在紫堇腿边,担忧地看着这个叔叔,不敢说话。 紫堇看到她手心握着的红果子,温声询问:“逍遥摘了什么?” 逍遥举起手,小心翼翼松开手掌心:“师父,这是野莓,可甜了,你吃。” 紫堇用眼神指了指秦立:“这个叔叔很伤心,逍遥给叔叔吃吧,吃了甜果子,就不难过了。” 逍遥胆小,这几日好不容易亲近了满师兄几个却对秦立非常陌生,在紫堇的再三鼓励下,这才小心走过去,将小小掌心里的野莓展露到秦立身前:“叔叔,不要难过,吃果果,可甜了。” 秦立喝酒的动作一顿,低头看着这个小不点。 紫堇说:“这是我新收的徒弟,一个孤儿,从小被农户领养,后来农户有了自家骨肉,想把她推下山崖摆脱麻烦,我们路过救了她。” 秦立没想到这么个小不点还有这种身世,盯着那只颤颤巍巍的小手很久,伸手拿了一粒野莓塞进嘴里。 吞下后,垂眼看到小孩期待的目光。 秦立:“……”半晌憋出一个字,“甜。” 紫堇噗嗤笑了。 秦立立刻拉回棺材神情,看过去:“笑什么?” 紫堇笑:“真想让修仙界那些人看看你此刻的神色,若你是魔,那些连对弱小都无悲悯的人,是什么?” 秦立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虽然心里舒服,但依旧觉得尴尬,垂眼看着还举着手的小孩,瞪眼:“都给我吃?那我就全吃了!”作势要一把拿走。 不过一个假动作而已,小孩只要犹犹豫缩缩手就能逃脱,但是秦立却抓了满手,连带着小孩的手一起抓住了。 “叔叔吃。”逍遥毫无心机地真诚说。 秦立顿住了。 紫堇笑,小徒儿的真诚必杀技啊,碧云这些修士能被击中,渴望人间平凡的秦立怎能不被击中? 小孩一只手能抓几个红果,秦立硬是分了两半,和小孩一人一半相对吃了。 这模样,碧云几人看得眼睛要瞪出来。 见秦立喜欢逍遥,紫堇也想让逍遥多见见不同的修炼之人,小队就暂时住在了这个茅草屋里,每日练功教徒儿,看着徒儿从小心翼翼不敢接近秦立到能和秦立小大人似的单独聊天。 十几天后,她们准备离开。 离开凡间之前想起司明匀,想去看看他遇到了什么麻烦,秦立说:“你们找你们的大能去,我去看他。” 说完,没人问却自顾自补了一句:“欠了他的香火情,总得还。”仿佛给自己找了一个极好的理由。 秦立去足够解决人间事了,紫堇几人便径直回到了修仙界,去找下一位。 修仙界三宗,就像三根支柱,是修仙界的顶级门派,也是修仙界正道的门面和保障。 天衍宗已不必说,剩下的两个宗门,一个是玄剑宗,一个是九黎宗。 玄剑宗是天下最大的修剑宗门,有最厉害的剑道剑仙,也有最厉害的铸剑师;九黎宗其实是一座远在海外的岛,犹如仙岛一般不入世,宗门里的人也鲜少出来。 紫堇他们要去的便是九黎宗。 三大宗门大能多,长老级别的人物都能帮忙布阵,若是门下这一代有年少的天才,修炼到足够境界,连长老都不必动用。 九黎宗正好有这么一位。 所以紫堇他们远渡海外,无论少还是老,多少得请出一位才行。 第697章 章 废柴修仙传 紫堇几人一路向东,自海边小城远行,飞行了海面数个日升日落后,终于看到了一座自海面而起,一半连接海平面,一半悬浮空中的巨大岛屿。 “哇――”纵然出身天衍宗,也算见惯了大门派的气势,小队几人依旧被这个岛屿的壮观所惊艳。 九黎宗的这座岛屿便是人间门所说的海外蓬莱仙岛。 紫堇她们一踏上蓬莱岛,就有九黎门徒赶了过来。 “不知是从何处来的仙友?” 满师兄上前交际:“我们是天衍宗弟子,出门游历,向往蓬莱,特来拜访。” 三大宗同气连枝,无论私底下如何,明面上几千年来都是相互扶持,是同盟伙伴。所以一听到天衍宗的名头,几个守门弟子立刻客气了几分,有人通报管事之人,有人为紫堇几人引路。 蓬莱岛不愧是人人口中的仙岛,一入内,就见岛上种满了灵植。不只是灵植,还有许多外头难得一见的仙植。 这些花草植物让整座岛屿清新自然、美轮美奂,大概四季花不败,日日如仙境吧。 小队几人赞不绝口。 引路的九黎弟子听得与有荣焉,忍不住有了谈兴,与她们说起这岛上的事物来。 说着说着,说到她们来意。 “几位可是听说我们云行长老的消息,特意前来的?” 云行长老? 第720节 大家对视一眼,紫堇问:“云行长老怎么了?我们的确是碰巧上岛,不曾听说九黎宗的消息。” 弟子哦了一声,也不在意,满面高兴甚至带着几分骄傲地对他们说:“我们云行长老闭关几十年终于要出关了!长老进去前说过,不突破绝不出关,突进马上要出来了,那必然是有所突破。” 紫堇一听,云行可是大乘境界的少数人之一,他要是再突破,那不就是要飞升了? 九黎弟子点头:“不错,宗主叮嘱过了,这段时日我们要做好完全准备,一切为云行长老出关让道,务必帮助长老突破天劫,飞升成仙!” 季师姐惊叹:“修仙界已经几百年没有人飞升了,若是云行长老飞升成仙,必然轰动天下。” 那弟子的下巴扬得更高了。 紫堇等人却是十分理解,若是真的飞升成功,可不得骄傲坏了。如今大乘期的大能不止一个,虽然在他们的境界里年纪都不算老,可这么多年始终没人有飞升迹象,很多人都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有很多人怀疑修仙界是不是要渐渐陨落,再次回归凡间门。 “那可真要好好道贺!”紫堇立刻感同身受地表现出喜悦之情。 几人反应很和弟子的心,这位九黎弟子对他们印象很好,领着他们到了地方后多说了几句。 “今日当值的是我们的三长老云苏,三长老脾气很好就是不喜欢人家总是盯着她的脸看,你们进去后注意一点。” 紫堇几人再次道谢。 云苏长老不喜欢被人盯着看? 一群人进了大殿便知道为何了。 只见明亮的大殿内坐着一个白衣女子,不施粉黛,衣着极简,听到有人进门侧首抬眸――太美了。 美得这整个岛屿都仿佛黯然失色。 所有人走路的脚步都顿了顿,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踩实了,好像稍微重一点,就会惊了眼前的美人。 还是紫堇恢复得最快,立刻收回视线抱拳行礼。 “天衍宗凌云峰弟子紫堇见过云苏长老。” 满师兄几人回过神,也紧张地收回视线,恭敬行礼。 五人想起刚才弟子的叮嘱,急忙收回了所有神思,平复心情控制视线不去看这位绝世美人。 “九黎远离大陆,难得碰到远客来访,还是几位小友,真是让人欢喜。”云苏长得很美,人却冷冷清清的,嘴里说着欢喜,语调依旧是平稳冷淡的语调。 听不出半丝欢喜之情。 紫堇已经习惯了,这修仙界的修士,八成都是这种人,无波无澜仿佛ai机器人。 “刚过来的路上才听说云行长老马上要出关,是我们运气好,竟来得这么巧,遇上了如此盛事。” “哦?你们已经听说了?” “是,这几百年的盛事我们从未见过,不知届时可否让我们远远旁观?” 云苏笑了一声:“傻孩子,飞升的天劫可是你们这些小不点能在旁观看的?小心那些雷没劈了历劫之人先劈了你们。但是你们想留下等云行出来倒是可以的,届时你们就在岛上,自然能感受到仙人飞升的巨变。” 紫堇的确不知道人飞升成仙是怎么个场景,听了此话忙道谢。 云苏却也没忘记他们是主动上岛的,又问来此何事。 紫堇和其他人对视交流,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真诚点,少点弯弯绕绕,开门见山。 兰沙师叔母不愿意强人所难,只想找真心为卓阳的人,那她们也这么找人就是。 开诚布公,谁愿意谁便来。 云苏听了他们的叙述却沉默了,万万没想到这帮小孩千里迢迢找上门,却是为了卓阳。 卓阳……才几十年而已,怎么感觉这个名字如此陌生了呢。 云苏沉默了很久,望着室内某一点出神,很久之后才收回注意力看向紫堇她们。 “我知道了,此事还需宗门商榷,你们且先住下,不正好想看云行出关吗?不急。” 紫堇弯腰道谢,应下了。 五人加上一个小逍遥,又一次被小弟子领着去了九黎宗的客房院落,那也是一座悬浮岛,在主岛边上,院子很大,少有人住,所以给他们住着非常宽敞。 走到这一步,上门了一家又一家,五人都已经坦然了,此行目的已告知,如何决定是九黎宗的事情,他们就趁着来了蓬莱岛的机会,开始结交九黎宗的少年弟子们,偶尔切磋,偶尔修炼,顺便打听了许多好奇的事情。 比如云行。 云行进入大乘期是一百年前的事情,那时他刚悟出无情道,与所有人断绝了关系,就像一棵树剪掉了所有的枝枝丫丫,窜得飞快,云行的修为也增长得极其快速。 二十多年前,大乘期的云行宣布闭关,扬言不突破不出关。 当时大家都觉得云行定然是有所顿悟了,明明才入大乘期七八十年,却极可能悟出真道飞升成仙。 全修仙界,没有人不羡慕的。 “二十几年前,我是金丹后期,二十年来修为从未动过,还是受紫堇点拨才育成元婴。云行长老却能用这短短二十几年,直接从大乘期进入飞升。” 小师弟嘻嘻哈哈笑:“满师兄,你也别感慨了,你想想,二十几年前,紫堇都才出生呢!” 这么一听,大家都笑起来,季师姐:“是啊,紫堇你的年纪和云行长老闭关时间门一样,这么一想,二十几年也不短,足够让一个小娃娃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呢。” 紫堇扶额:“你们别贫了――”话说一半,敲击桌面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是啊,云行长老入关那年,正好我出生。我出生后,云山修了无情道。” 碧云好奇:“九黎宗云行长老这一辈都是云字辈,云山前辈和他们什么关系?” “每五十年宗门弟子大比,我们三宗一直都是一起举办。宗门大比是从外门弟子之中选拔内门弟子,从内门中选拔嫡传弟子,当时云山与我们一同通过大比获得嫡传弟子的资格,当时的几位宗主遵循九黎宗按字排辈的习俗,为我们赐名云。” 上门来见他们的云苏长老解了大家的疑惑。 “所以前辈与我爹很熟悉?”紫堇问。 云苏讶然:“原来你是云山那个女儿?”她上上下下扫视了紫堇一圈,“与传言倒是不符,甚好。” 云苏不爱与人寒暄,纵然得知了老友女儿就在眼前也一样没什么交际心思。解答了她们的疑惑就说起自己的来意。 “云行要出关了,就在这几日。你们上门所求,等云行飞升后再谈。这几日你们莫要随意走动,岛内戒严会加强,小心误伤了你们。” 紫堇几人连忙应下。 云苏满意点头,起身打算离开。 紫堇突然出声,止住了她离去的身影。 “前辈知道我母亲的事吗?” 云苏嗯了一声:“忘忧资质不错,可惜六情难断,不适合修炼,年纪轻轻陨落,可惜可叹。” 紫堇盯着她:“我爹……是不是当初见到云行长老屡屡突破,才想修无情道了?九黎宗是无情道的发源宗门,我爹若是改修无情道必然会来问你们,您知道这事吗?” 这是根据时间门线猜测的,云山前后变化太大,明显是所修的道发生了改变。 无情道出自九黎宗,最初大概是有人天劫时被心魔因果所累,有人总结出了修士应当冷心冷情斩却尘缘,孤家寡人忍受内心历练……于是九黎宗有前辈据此总结出一个道――无情道。 天道无情,掌控天下。人若是也能和天道一样无心无情,因果没了,牵绊没了,从此一心修炼,如何不能成仙? 无情道一被悟出,修炼的人果然法力进阶非常快,九黎宗所拥有的大能比任何门派都多。 云苏听了紫堇的话,想也不想便说:“的确来打听过,至于其他不知。无情道是正道,谁都能学,不管云山来了还是你来了,我都那句话――断情绝爱,将自己想象成天道,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 紫堇嘲讽地笑了一声:“可不是,因此将我和我娘都当成了刍狗。” 云苏看过来。 紫堇恭敬行礼:“晚辈失礼了。今日多谢前辈解惑,这几日我们一定在这个小院安分守己,不给贵宗添麻烦。” 云苏顿了顿,说:“想出去走走也不妨事,只要别乱了了宗门安排就好。” 果然是个心肠挺软的仙女,看着冷情,实则挺好说话。 人家客气,你也不能得寸进尺。 接下来几日,紫堇几人果然不再出客院的小岛,每日只教导小逍遥,带着她在这个灵气浓郁的蓬莱仙岛修炼。 这日,几人正在与逍遥玩耍,五人各自施展自己所属的法术,寓教于乐,让逍遥熟悉五种属性的功法和招式。 突然,天边传来一阵很远很剧烈的晴天惊雷。 刹那间门,整个蓬莱岛包括方圆十里的海面,天地间门风起云涌。 第698章 章 废柴修仙传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仰头看着骤然巨变的天空。 “是云行仙人出关了吗?!” 小师弟拉起身边的满师兄:“我已经打听过了,九黎宗有个好地方能远远观看云行仙人飞升!九黎弟子都去,我们也快去!” 大家惊讶,当即跟着小师弟往外跑。 狂风卷起冲天巨浪,浪花化为雨水落在岛上。小队几人穿过狂风大雨,一路飞行来到了九黎最边沿但也最高的一座小岛上。 此时,岛上到处都是人,九黎内门弟子外门弟子皆有,修为不等,有的刚筑基有的已经到了化神期,但因为都扛不住飞升天劫的影响又想看这几百年才一回的盛事,全都聚集在了此处。 小师弟拉着大家穿越人群来到了一个灰衣青年身边,高兴地打了一个招呼:“宋元!可算找到你了!” 那叫宋元的青年看过来,表情是九黎中人一如既往的冷淡,却对着小师弟点了点头。 季师姐拍拍小师弟的肩膀,小声问:“什么时候认识的?” 小师弟笑嘻嘻说:“切磋的时候啊,我和他打了三架,赢了三次!不打不相识!” 紫堇仔细看了看对方,发现对方修为和小师弟差不多,此时听到小师弟的话,哪怕修的是无情道,脸也忍不住黑了黑,做不到真的面不改色。 季师姐也说:“你赢了人家三次,还好意思说不打不相识?”人家恨不得打死你吧。在自己的师门被外来人打败,还不止一次,简直是耻辱。 小师弟一把搭上宋元的肩膀,好哥俩似的拍了几下:“难能呢!我宋元兄弟不是这样的人!” 宋元直挺挺地站在那,没有任何反应。 大家都笑,拉走了小师弟,让他别欺负人。 小逍遥站在一群大人中间,忍不住用力扯了扯紫堇的衣袖。 “师父,我看不见!” 紫堇笑,小孩终于能大声提出要求了。轻轻挥动手掌,逍遥脚底下便凝成厚厚的气团,气团缓缓上升,将小孩托了起来。 逍遥一开始害怕,小心拉住紫堇的袖子,后来渐渐胆子大了,仰着脖子望着远方,被前面的热闹吸引了注意力。 第721节 看着她这天真无邪的样子,师兄妹几个会心一笑,都觉得再好不过了。 这边看似气氛热闹说笑着,其实这天地风云变幻却是极其快速。最初风起云涌,浪水滔天,就这说话的一会儿功夫,外面的风浪渐渐停了,但是远处一个岛上的山头,云层越来越厚,电闪雷鸣极其剧烈,仿佛随时,就会有一道巨雷劈下去。 对面每打一次雷,所有人的耳朵都会失聪一瞬,什么都听不见了。 “轰隆――” 终于,第一道碧蓝的渡劫雷电形成了,在一阵极其持久又剧烈的雷声中,碧蓝色的闪电自云层直直劈下,准确无误地劈到了山头上。 “砰!”仿佛炸弹爆炸一般。 大家的双耳还没缓过劲儿,第一道闪电刚刚消失,第二道雷电紧接着而来。 九九八十一道雷劫,是修士修仙路上最多、最猛烈的一次,每个经历飞升雷劫的人,犹如凤凰涅,向死而生。 八十一道雷劫,中间几乎没什么停歇,一道接着一道,一道比一道猛烈。 对面的山头,一开始只能听到爆炸声,渐渐的,山上开始出现白光,是云行仙人开始运行功法防御雷劫了。 那白光犹豫一个保护罩,将整个山头笼罩其中,猛烈的光芒仿佛赤阳升空,旁观之人无不惊叹。 “好强大的法术,竟然能将整个山头都防御住。” “我也是水灵根,但是我的防御之术最多护住三个人。”人群中有人惊叹不已。 雷电并没有因为云行强大的防御而停下,依旧一道接着一道,频率甚至不断加快,快到一个错眼仿佛多道雷电同时劈下。 对面山头的白色防御罩开始跳闪,就像玻璃罩出现了裂缝,所有人忍不住屏住呼吸,暗念:可千万不要破啊! “轰隆――”数道雷电几乎同时落下,笼罩在山头的白光突然裂成数份,变得残缺不齐。 “啊呀……”众人担忧惊呼。 这时一个人影冲天而起,只见他手持拂尘对着天上一阵挥斥,柔软的拂尘瞬间变得坚硬,直直与从天而降的雷电正面相击。 “砰――”又是一阵炸裂巨响。 云行仙人后退了数百米,稳住身形,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 天上的雷电却并不因为他败退而停止,继续一道又一道地往下劈。 云行对身上的内伤视若无睹,一拂拂尘,以身为器,再次直直对上了雷电。 “太强了!”满师兄惊叹不已,“遇强则强,毫不退避,云行前辈真是太强了!” 宋元突然出声:“不错,这就是师父的为人,从不躲避挑战,再强的敌人他都正面相迎。在他的道,最强的永远都是他自己。” “你是云行的弟子?!”大家震惊看过来。 宋元却仿佛有些抹不开脸,侧头避开他们的视线:“再厉害的仙人也有不成器的徒弟。” 小师弟当即说:“你哪里不成器了?我们是震惊你乃云行仙人嫡传弟子,为何站在这里远远旁观?” 宋元:“不说了吗?我不成器。” 紫堇突然就想到了云山那个德行,都是无情道,也不知道云行是不是也一样对待弟子,顿时按住小师弟不让他再多问了。 而此时,大家也顾不上说话了,远处岛的上空,云行仙人再次被密集的雷电劈得自高空跌落。但是他一次次跌落,一次次爬起飞回空中,一次次与雷电正面相抗。 所有人看着看着都沉默下来,被云行这份战斗意志深深触动,许多人因见识这强者过招而有了顿悟。 连紫堇看完都佩服不已,忍不住想,以云行这份心劲儿,也许今日真的能飞升…… 密集的雷电突然停了。 结束了? 所有人呆呆地愣在原地。 但是天上并没有出现飞升的七彩祥云,也没有打开天界大门啊…… “快看,还有!”有人指着对面那片浓厚的云层。 ;?此时雷电散去,那片乌云渐渐变成了阳光下的白云,仿佛雨过天晴。但是此时,这片晴朗的白云却隐隐闪过雷电光芒。 最后一道雷劫,竟是晴天霹雳。 云行嘴角带血,面色苍白,手中的拂尘已经毁了一半。他站在山头上,望着隐隐积蓄力量、未劈下就降下恐怖威压的最后一道雷,面色渐渐坚毅。 只见他闭上眼,运起自己的无情道法,将世间一切都从自己的内心撇去,浓郁的法力渐渐萦绕在他手中的拂尘上,周身的气势不断飙升,回到了他最初的巅峰――还继续往上攀升。 离得近的长老们亲眼看着他飞速恢复法力,完全被震惊,这力量,太可怕了,怪不得可以成功进入天劫! 阳光渐渐穿透云层,撒在小岛的角角落落,林间金斑点点,气氛渐渐变得安宁祥和。 但谁都知道,这只是表象。这个岛屿上,这片山上头,整个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天上地下两方暗自对峙,只等着抓住时机,给对方最后一击。 “啾啾――”紫堇听到了身后林子传来鸟叫。 几乎同时,一道巨雷从对面风和日丽的空中劈下,而也是这时,一个灰色人影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砰――”剧烈的金光自半空中散开,刺了所有人的眼睛。 无论远处岛上的、还是近处护阵的人们,纷纷被强光刺得捂住了眼睛,就这样,那光线还隐隐穿透遮挡物,在眼皮前闪耀。 直到眼前彻底归于黑暗,大家才小心翼翼睁开眼睛。 是不是天门打开了!是不是七彩祥云来接云行仙人了! 所有人满是期待地睁开眼―― 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 宋元更是控制不住情绪,直接朝着对面飞去:“师父――” 紫堇他们对视一眼,见许多人跟着宋元飞往历劫岛,当即也跟了过去。 一路上,无人说话,满心震撼与疑惑短时间内在心头冲撞,谁也理不清思绪,顾不上开口。 越靠进山头,大家越感受到空中残留的那份威压,有人难受得停下了脚步,有人继续往前冲。 冲到山头附近,大家突然看到,这整片山,都自空中下落着无数金光点点。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着这漫天金光,久久无言。 金光挥挥洒洒地落下,落在地面,消失不见。 许久后,所有的金光都落完了,消失在地面。 “师弟――”山下,突然传来一阵悲鸣。 这一声悲鸣唤醒了所有人,九黎宗上下哭成一片。 碧云不可思议:“云行……云行仙人……陨落了?” 紫堇牵着懵懂的逍遥,沉默地看着这片苍茫山林。 九黎宗满怀期待等着云行飞升登仙,大喜之后却是如此大悲,整个小岛都顾不上紫堇几人了。 紫堇她们也有自知之明,并没有去打扰。 回到客院,几人坐在一起讨论,疑惑不已。 “云行仙人是我见过最强的人,而且已经度过了八十道雷,最后一道雷时,他能力强得简直逆天,怎么会突然就陨落了?” 大家都看着紫堇。 紫堇阅遍凌云峰藏书,大家都不知道的问题,只有紫堇可能知道了。 但紫堇也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确切答案,但有个猜测。” “什么猜测?!”大家来了精神。 紫堇回忆着从前看过的那些传记:“我在书上看到,修仙之路越往后,渡劫越难。飞升的离蓉仙人曾详细记载自己每一次渡劫成功、失败的经历。据她记载,当修士进入中层境界,也就是炼虚、合体、大乘境界时,渡劫时会一遍遍轮回一生回忆。因此离蓉仙人提出因果之说,说修士要断因果才能渡劫成功,修得大道。” 季师姐:“云行前辈还不够断因果?他修的可是无情道!” 紫堇反问:“强硬斩断因果就是断因果吗?就像欠债,师姐我若是欠了你的灵石,我说从此和你绝交,就断了这笔债务吗?” 季师姐无言,当然不能算的。 小师弟突然“哦――”了一声:“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了!”大家齐声问,目光刷刷看过去。 小师弟说:“我这几日在岛上可是结交不少人,听说了不少消息!” “照紫堇那么说,云行仙人可能也有欠债的。” “什么欠债?!”大家急切地问。 小师弟嘿嘿笑着,满足所有人的好奇心:“云行仙人修仙之前,在人间是有家有孩子的!但是后来好像再也没来往,九黎宗曾经派人去找那个孩子,也没找到踪迹。当时大家都感慨云行仙人天赋异禀,若是和云山师叔一样有紫堇你这样大的孩子,孩子必然一样出色优秀。于是就有人说,云行仙人是有过孩子的,但是在人间,后来找不到了。” 季师姐又想到了秦立:“有人舍不得家人,有人抛家弃子,若我是那妻子孩子,大约宁可要秦立这样的丈夫吧。” 碧云叹息:“迈入修仙之路,这种事总是层出不穷的。” 紫堇琢磨:“看来云行仙人很大概率就是那种为了修炼可以抛弃一切的人。这种人,渡劫时因果不会少的。” 小师弟点点头:“以前我不懂,看完这一场渡劫我彻底想明白了。做人还是要问心无愧,不然自己良心过不去,对修炼也没益处。若是真的无人能飞升成仙,那么大家终究都是要死的,这辈子无愧于心地死去,才能坦然化为尘土啊。” 说着,又再度感慨:“今天那八十一道雷,旁观得真是酣畅淋漓,我看云行仙人的招式,虽然和我不是一个灵根属性,却有好多领悟,看到一半就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我临时琢磨了不少,你们快帮我一起看看……” 话未落,天边突然传来雷声。 小师弟吓了一跳:“我这不算偷师吧,怎么还有雷啊!” 满师兄往窗外看了看,瞪大眼:“是渡劫的雷,远远地过来了……” 回头看向室内,顿时无语至极:“你周身灵气如此剧烈波动,你自己没半点感觉吗?啊?!” 第699章 章 废柴修仙传 小师弟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所有人都无语地看着自己,一伸手,果然发现身上灵气在乱窜。 “啊啊啊……我……我……我我我……我要结成金丹了?” 紫堇受不了这几十岁的人了还犯蠢,一脚把人踢进房间:“赶紧屏气凝神准备渡劫!我们为你护法!” 第722节 天上雷声乍响,小师弟终于感受到了体内灵力翻涌境界突破的力量,顿时收敛所有情绪,闭眼打坐。 紫堇几人聚在一起,分配好了护法的顺序,准备为他护法。 之所以不一起,是因为旁观完一个高手与天道斗争后,其实所有人都有很大感触,只是这份领悟被云行的陨落压下了,大家都沉浸在震惊的情绪中,来不及细细揣摩。 如今,小师弟进去抗天雷,其他人也开始消化今日经历的一切。 比如紫堇,她闭上眼就能回想起云行渡劫的一幕幕,虽然他失败了,但是云行之强大,之战斗意志,依旧能让她学到许多东西。 她身上的重剑在小师弟入定后也开始急速抖动。 满师兄和季师姐先给小师弟护法,让紫堇碧云去参悟。 紫堇便独自去了隔壁,取出蠢蠢欲动的重剑,脑中回忆着云行和天道的对抗,缓缓挥舞起来。 新的剑法就在这挥舞中一点一点成型。 练到一半,半空一道惊雷,直直劈在了隔壁,惊了整座岛屿。 紫堇沉下心,不为外物所动,手中的重剑却仿佛变得比羽毛还轻,剑速越来越快,剑招浑然天成。 一套剑成,紫堇身如飞剑,冲向小师弟所在院子,正好遇见碧云也从另一个方向飞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往小院而去。 满师兄和季师姐都站在不远处,看到两人回来还姿态轻松地打了一个招呼。 紫堇一看,原来小师弟经历了第一道雷劫却面不改色,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厚积薄发,小师弟比我当初结丹更轻松。”季师姐笑着说。 碧云眼中闪动着惊奇与疑惑,内心震动。 前不久她渡劫还觉得非常艰险,这什么这几位却如此云淡风轻? 紫堇看出了她的疑惑,却没说什么,修仙修道,总要自己去感悟,旁人可以教导剑法,口诀,法术,却不能教导悟道的捷径。 云行之事已经表明,天道洞若观火,没有任何人能逃脱它最后的审判。 九黎岛此时正处于大能陨落的震惊悲痛中,突然听到天雷,本就无心做事练功的九黎弟子全都吵着这边跑,跑到了客院小岛,一看竟然是来访的天衍宗弟子升级了! 三道雷,威力和之前那九九八十一道相比简直是毛毛雨,但是对于修为不高的人来说,已经很猛烈了。然而这位来做客的孝能道友,却是安然坐在屋中,周遭被雷劫劈得黑烟弥漫,他自岿然不动。 三道雷过去,天空彻底放晴,万里无云。 小师弟原地坐了许久,久得很多人开始猜测他是不是出了事…… “啊呀――”突然他动了,伸长双手原地伸了一个懒腰,痛吟一声:“哎呦,这雷劫真厉害,劈得我骨头都硬了。” 说完,抬腿站起身,左右弯腰拉伸,骨头咯嘣咯嘣响。 季师姐松了一口气,冲上去拍他:“吓人一跳,你这家伙能不能靠谱一点。” 一拍,小师弟那套被天劫毁了的法衣扑簌簌掉渣渣,一片烟尘中,小师弟露了半个身子。 “啊――”两人同时尖叫,季师姐连忙背过身去,觉得自己快要长针眼了! 满师兄忍着笑分开两人,掏出自己的上品法衣递给师弟:“快去收拾一下。” 小师弟捂着掉渣的衣服,抓起师兄的法衣,啊啊啊叫着冲进了内室。 “噗――”大家全都哈哈哈大笑。 在外头围观的九黎弟子都沉默不已。 看别人升级,羡慕吗? 那是当然。 但更羡慕他们如此嬉笑怒骂依旧能不断提高修为跨入新境界。 而他们自入门开始克制七情六欲,斩断所有情缘,却换来云行长老飞升之际直接陨落。 无情道真的是飞升之道吗? 很多人开始道心不稳。 不只是这些普通弟子,其他的嫡传弟子,甚至掌事的长老,隐世的大能,全都内心出现了疑惑。 为什么会这样,无情道真的走不通最后一关? 无情道不行,谁行? 修无情道的不止九黎弟子,云行要飞升的消息也早就传出去了,几乎所有人都关注着这个海外大宗门,但结果却是让所有人失望了。 修无情道的失望自己这条道依旧没有成功的同辈,不修无情道的失望这个世界还是没人能突破瓶颈。 几百年了,这个修仙界还能不能飞升成仙? 小师弟结成金丹的消息为九黎几位长老所知,他们将几人请了过去。 紫堇她们只见过其中一两位,但哪怕第一次见也能看出他们全都憔悴了。 云行寄托了这些人无数希望,他的陨落,对这些长老的打击极其大。 “听说你们之中有人因旁观云行渡劫顿悟结金丹了?”九黎的宗主是个蓄着长须的中年男子,道士打扮。他已经四百多岁了,修仙前就是道士,入了九黎也一直做着道士,后来无情道盛行,十分适合他这样的出家人。因为这位宗主,九黎门下多了不少入道家的弟子,外头笑称九黎宗是道门。 小师弟站出来,行了一礼:“小子不才,纯是侥幸。” 宗主看着这个年轻的弟子,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张写满了七情六欲的脸,喜怒哀乐都在上头。他们的希望陨落了,其他宗门的弟子却在这个过程里获得了突破,晋级了。 整个九黎蓬莱岛,只有这个外来人受益匪浅。 云行的一切,难道就成就了眼前几人? 在座的所有长老,要说哪个不心痛的?绝对没有。 但心痛也没有办法,只能说这几个孩子与他们道不同,不受影响罢了。 宗主问起他更关心的事:“听说你历劫后,情况很好?”岂止是好,宗主都想说“活蹦乱跳”了。 小师弟笑着点头:“侥幸,侥幸。” 宗主语滞,真的侥幸? 小师弟看向紫堇。 唉,这一个宗门的人其实挺可怜的,按照这个形势,可能大半的人都难有前路了。要不要提醒一下他们呢? 宗主眼睛多尖啊,立刻看向了紫堇,猜出这是几人之中的核心,也猜出小师弟果然没说出实话。 他打量了一番,开口:“你便是云山的女儿,我那世侄女?” 紫堇突然就笑了。 “你笑什么?”宗主问。 紫堇笑着说:“都说九黎修无情道,九黎宗主也是。无情道,无七情六欲无世俗牵挂。如今一见却发现原来也不是完全无情,宗主还会叫我一声世侄女。” 宗主呼吸一顿,听出了紫堇的言外之意。 既然无情,哪怕有求于人,又怎会攀出这世俗的关系?到底是真的无情修了无情道,还是强迫自己无情却又总在某些时候动用世俗因果情谊呢? 在座的,有人听了对紫堇露出不满,有人倒是依旧面不改色。 宗主一个个看过去,突然颓唐在椅子上。 “宗主!”大家发现了,齐齐看过去,担忧紧张。 宗主的心却更凉了。 他顺着紫堇的思维思考、审视自己和其他人,于是发现了一个又一个无情道人不无情的证据。 如何能不心凉? 最后,他看到了坐在最边上的师弟,他从始至终都对宗门的一切事务无动于衷。 紫堇也看了过去,只见这人容貌年轻,整个人古井无波,像个冰块人似的,修为高得她完全看不出。 紫堇问:“这位前辈,可曾听闻卓阳师叔之事?若是时机恰当,能否出山以助一臂之力?” 那人依旧无动于衷,仿佛紫堇和她的话不存在似的。 紫堇笑了一下,顿时失去兴趣,摇了摇头。 宗主不快,看着紫堇:“你这是何意?” 紫堇说:“卓阳师叔当年救了天下人,这位师叔可曾因此有过受益?受益于人,却在他人上门求助时视而不见,这的确无情,可又真的没有因果亏欠吗?” “狂妄!”在座的一位长老怒而拍案,“你可知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不错,你有求于人,好言相商尚有余地,如今却是想趁火打劫威胁我们不曾?” 紫堇失望摇头:“为何我请诸位前辈出山帮助卓阳师叔,会被你们认为是求助,而不是本就义不容辞之事?” 当年卓阳没有救过在座任何一个人性命吗? 三大宗门有守护修仙界以及人间的职责,当初卓阳不站出来,所有人都要上,卓阳大义凛然,但其他人便因此觉得和自己再无关系吗? 卓阳只是一件事而已,在这些人活着的几百年里,有多少个“卓阳”,他们真觉得自己无情便是断了因果吗? 宗主突然提起云山:“这些都是你爹告诉你的?” 紫堇哈地一笑:“他和很多人一样自以为无情,实则忘恩负义负心薄幸,身负职责却以无情道的名义断然逃避,他以为自己的道正确无比,我却觉得他最强也不过是第一个云行!” 众人震惊当场。 “你……你……竟然如此……那是你爹!” 竟然这样大逆不道地指责自己的亲爹,不,是诅咒了。 紫堇洒然一笑:“大道无情,唯有是非。我只论对错黑白,不看身份背景血脉亲缘。诸位,你们的无情道怎的比我还拘束呢?” 满室无言。 满师兄站出来,指着外头的天:“各位前辈,你们看外头这天,它无情,可它还有天理。无情道也无情,但它有正理吗?” 有吗?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在心里跟着问了一遍。 第700章 章 废柴修仙传 第723节 紫堇几人与九黎宗长老们基本是不欢而散。 倒不是这些前辈当真和小辈们置气,只是这一番谈话,本就对自己未来出现了迷惑的几人更加产生了不确定感。 但是自己什么身份地位,对方又是什么身份地位,对方三言两语影响了自己的道心,谁能高兴得起来? 孝能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度过雷劫?这个答案他们早就无心探究了,挥挥手,各自散去。 出去后,紫堇他们却遇见了那日的少年宋元。 小师弟第一个跑过去:“宋元!你最近还好吗?” 云行出事,受影响最大的应当就是他的弟子们了。尤其宋元这些修为低还没独立修炼的弟子。 宋元握着剑,盯着小师弟:“听说你渡劫很轻松?被雷劈什么感觉?” 小师弟:“额――” 咱说话能否换个词,啥叫被雷劈啊,咱这是渡劫!渡劫! 紫堇他们走过来,招呼宋元一起去客院坐坐。 “我们几人都已经经历过雷劫,满师兄还经历了元婴雷劫,你想问什么,我们回去慢慢聊吧。” 宋元听了,思索一下,点点头。 一行人进了客院,宋元的脚步在经过那个被雷劈黑的房间时顿了顿,随着他们走进了另一个正厅,不曾坐下便迫不及待地问:“你渡劫后,当真没有半点损伤?” 小师弟嗯了一声:“很多人会有所损伤吗?”其实紫堇这些人都好端端渡劫,小师弟几乎快忘了从前同门渡劫后受伤需康复的情况,只觉得修为上升,毫发无伤不该是正常的吗? 其实道理也的确是这样。 既然渡劫后修为到了新的境界,那么理该变得更强,怎么会雷劫过后反而有几日虚弱期? 宋元眼中迷惑更多了:“你们怎么办到的?” 紫堇给他讲自己渡劫时的感受和经历,紫堇讲完小师弟讲,大家一个接着一个传授自己的真实体验和经验,供宋元参考。 宋元听完却更加疑惑。 “为何你们渡劫时能聚集如此多的灵气?”宋元耐心听完了所有人的讲述,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照这几人所说,想要达到这种安然渡劫的程度,最大的关键其实是灵气,普通人根本没这个能力短时间聚集如此取之不竭的灵气抵抗雷劫。 紫堇说:“我自己猜测,灵气乃天地最清灵之气,不受污染,没有污秽,所以一个人身上越干净,灵气聚集便越容易。这‘干净’不是你们无情道那种斩断一切孑然一身的干净,而是真正的因果干净,甚至本身便具有满身清气。” “无情道不沾染因果,怎么没有清气?” 小师弟哎呀一声,受不了朋友也被那群老古板教成如此理念。 “你只是强硬切断了与他人之间的关系,因果怎么可能被你说断就断了?我就说一点,天下修士,都有守卫天下之责,这是天祖留下的先天决中写在扉页的第一句话。我问你,你承担过这个职责吗?” 宋元反问:“我与这天地无牵无挂,这天下与我何干?” 紫堇:“你生在天地间,有生身父母;你天资卓越,天生比普通凡人多了一些修炼的能力;你身在九黎,受九黎教导,而这九黎一直被天下百姓供奉。你以为这些都是上天免费赠予的吗?你从天下间获得了这许多,却说自己无牵无挂,天下与你何干?到渡劫时,天道不劈你这样的人,劈谁?” 宋元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这种言论他第一次听说,也第一次去想。 一想,却发现无言反驳。 宋元走了,小师弟送他出去,望着他的背影第一次皱起眉头。 季师姐拍拍他的肩膀:“要相信你认下的朋友,他会懂的。” 小师弟叹气回来:“九黎宗是不是不会帮我们了?我们亲眼看到他们出了这么大一个丑,还当面指点他们修道有问题,这些大前辈肯定都挂不住脸面,厌恶了我们。” 紫堇笑:“只差最后一位而已,九黎不行,还有玄剑宗――马上就到宗门大比的日子了,届时几个大门派都会聚集在一起挑选新弟子,我们都不必赶去玄剑宗,直接去天演台,一个门派一个门派拜访过去,那么多人,我不信一个有情有义之辈都没有。” 满师兄:“是啊,马上就要宗门大比了,我们不用一家一家跑了,直接去天演台拜访各门各派。” 正说着,云苏长老过来了。 她和初见时相比,气质更冷了,但气势却没那么锋利,仿佛一柄剑卷了刃,整个人笼罩上了一层灰色。 云行和她是同辈师兄妹,云行陨落对她的打击看来挺大的。 “救卓阳之事,当日我答应过你们,云行渡劫之事一了,就给你们答复。你们今日虽信口妄言让人不快,但我答应的事情不会食言,何时需要我上门帮忙,传信给我便可!”说着,她掏出一块玉牌,朝着紫堇怀中扔来。 紫堇忙伸手接过,卸掉了玉牌上的攻势。 云苏面无表情地看着,微一点头,转身离开。 紫堇看了看玉牌,发现是云苏独有的传音符。 大家顿时欢喜不已:“太好了!如此一来,不肯帮忙的三位长老都有人补缺了!那我们是不是不用去宗门大比了?直接去找兰沙师叔母?” 紫堇笑着点头,第一时间联系了兰沙,告诉她这个消息。 兰沙也很高兴,高兴之中还有许多欣慰,至少,至少还有人记得卓阳,愿意救他。 “傻孩子,你们可以不去宗门大比,但是长老们都要去啊,连望青兄长都要去呢,这是他的职责。” 季师姐:“对哦!长老们不在宗门,还是不能摆阵。” 兰沙笑着说:“你们也去宗门大比看看吧,每年大比,都有许多优秀的弟子冒出头,与这些高手切磋对你们修为增进有好处。我也去,我的丹阳门也要招收新弟子,挑选内门弟子了。” 大家一想也是,兰沙师叔母虽然是卓阳师叔的未婚妻,但也是丹阳门的门主,不可能为了卓阳一人,就抛下门派不管了。 想到这,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替兰沙松了一口气。 紫堇看得分明,这些朋友不知道原因,她却很清楚。兰沙是个非常优秀的女修,她分得清感情和事业,爱得很深,却不失去自我。这样的兰沙,让人既感动于她和卓阳的感情,又让人安心她的未来,敬佩她的成就。 得到了云苏的承诺,又打算去参加宗门大比,大家伙就打算从蓬莱岛告辞了。 走的时候,板着一张冷脸的宋元跟在了队伍里。 紫堇摇头失笑:“这可怎么办,我们每去一个门派,就拐走他们一个徒弟,那些宗门的门主宗主,背后是不是要骂死我们了?” 宋元特别耿直:“不会,九黎没人管我。” 小师弟立刻问:“为什么没人管你?云行长老不在了,你们门派就没人管了吗?” 宋元说:“不,雷冥师叔已经顶替了先师,只是没人管我罢了。” 紫堇想起那天见到那个不动如山的冰人,问宋元这个就是雷冥? 宋元说是。 紫堇摸清了宋元说话的路数,也直接起来:“他们不管你,是因为你修为太低了?” 宋元垂眼,脸上还是没有任何神色变换:“是。” 其他人都默了一默,有些同情。 紫堇哈地笑了起来,头回模仿小师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我可真是同病相怜啊,没事,跟着我们,保证让你锦衣还乡!” 宋元眼中闪过诧异,紫堇可是人尽皆知的天才了,短短几年,从结成金丹到步入金丹后期,还能跨修为层级打败对手,谁不知道她是天才。 小师弟用肩膀撞撞他,小声说:“回头我告诉你。” 宋元犹豫了一下,嗯了一声。 他的确好奇。 小师弟笑,他喜欢和宋元做朋友,是因为在蓬莱岛时他就发现这满岛的人九成都是冷冰冰像个死人,但宋元还有热乎气,还是他喜欢的那种热乎气。 “走走走,我们去天演台!” 天演台。 当年,天祖收徒遍布天下,但依旧有无数人听说了修仙之事朝着天衍宗奔来。 于是天祖在人迹罕至的西北高山之上,开辟出一个演武场。这个演武场远在常年冰雪的山巅,场下有千百级台阶。 演武场命名为“天演台”,这望不到头的台阶则名为“天阶”。 普通人想要求仙,第一关便是“天阶”。 有人只能爬几十个台阶,再也无法抬腿;有人能一路爬到几百阶最终被台阶上的景象魇住摔回原地;有人越爬越艰难却心无旁骛直到看见天演台;也有人天生奇才,如家中散步,走了没多久就上了顶峰。 天阶测试普通人的天赋、心智、性情,能过的,才是满足基本修仙条件的人。 紫堇一行人到达天演台时,各门各派已经来得差不多了,想要求仙的凡人极其多,挤挤攘攘地围在山下。 满师兄见过上次大比的场面,不禁高兴:“今年求仙的人比上次多了许多,各门各派挑选的余地更多了。” 紫堇才出生不到三十年,是第一次见到这天下地上的第一大盛世,听了满师兄的话,不禁好奇降低飞行高度,去看这些求仙的人。 凡人求仙,也不是单身匹马的,紫堇看了一圈发现不少人都是结伴或者有人组织护送,大概人间富贵者,来这遥远的天演台更加容易吧。 但是穷人也不是没有机会,她看到有几片角落,三大宗门的弟子都领着一群衣衫普通甚至破旧的凡人,这些人有青年有孩子,蹲在一起听从宗门弟子安排。 满师兄跟过来站在她身边:“这是宗门大比前去人间搜罗的天赋之人,每次三大宗门都会派人去护送想要求仙又有天赋的凡人来到天演台,他们这些人若是没有护送,大多来不了。” 紫堇点点头:“这倒是不错。” 满师兄往下看了几眼,又惊奇了一声:“今年我们宗门找到的人好像比上次多了一大半。” “岂止啊!”小师弟也飞了过来,举着手里的传声符,“我联系同门了,他们说,今年想要入我们天衍宗的人数都数不过来,而且个个都想拜某一人为师。” 满师兄好奇问:“谁啊?我们不在宗门这几日,哪位长老又有突破了?” 小师弟嘻嘻笑起来,指着紫堇说:“不是哪位长老,是我们的紫堇师姐啊!” 紫堇也惊了一下:“拜我为师?” 小师弟点头:“当然,我们几人的名声也大了,也有人想要拜我们为师的。还有就是云山师叔哈哈,他们听说紫堇是云山师叔门下,都觉得这个师父很厉害,想和紫堇师姐做同门呢!” 紫堇嘴角抽了一抽,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那可千万别,我怕罪孽都回馈到我身上。” 满师兄无奈地看她一眼:“别瞎说。”说着又忧心起来,“长老和宗主都什么反应?我们回去又要被师父们责怪了。” 紫堇也看向小师弟:“尤其是你,你忘记你是怎么下山的了?” 小师弟脸色一变:“糟糕,我刚才忘记掩饰,暴露了我和你们在一起的事实了。” 季师姐喊他们:“紫堇,师兄!你们在看什么?快走了!” “来了!”三人不再闲聊,连忙踏气而行,朝着天演台飞去。 地上的凡人有人抬头,看到天上几道彩光一闪而过,有一道熟悉的紫色,纷纷激动:“你们快看,那个是不是紫堇仙人啊!紫色的光!” “一定是,一定是,我见过紫堇仙人,她飞来飞去时,空中就有紫霞!” “对,演义上都是这么写的,肯定不会错!” 第724节 “紫堇仙人在上,一定要收我们做弟子啊!” 人群中,也有人仰头静静地看着那道渐渐淡去的紫光,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剑。 第701章 章 废柴修仙传 紫堇几人很快来到了宗门长老们所在的院落。 大比期间,各门各派都住在天演台隔壁山峰上,山上修建了极其宏伟的殿宇,每个门派自有独立的院落居所。 “你们还知道回来。” 几人一出现,就被各位长辈哼了一脸。 只是语气并没有上回那么强硬,尤其看到她们身后陌生的碧云和宋元后,更加压下了严厉,面色硬生生和煦了好几倍。 小师弟和季师姐对视偷笑。 满师兄老老实实站着,紫堇则混不在乎,也就仿佛感知不到他们的前后变化。 宗主问他们:“听说你们去了九黎宗?” 这种场合,稳重的满师兄是他们最好的发言人:“是,见识了几百年难得一见的飞升之景,只是可惜……” 宋元在场,天衍宗的各位前辈无论心中什么想法,面上都跟着叹息,露出几分惋惜之色。 云山却是真的很关心,当即问起详情。 “为何会突然陨落?听说已经扛过了八十道雷?” “陨落前有什么异样吗?” “飞升雷劫与普通雷劫有何不同?” 满师兄行了一礼,仔仔细细说起当时情景。 他在讲,宋元忍不住抬头去看这位传说中和师父同“云”字辈,后来也一同修了无情道的天衍宗长老,紫堇生父。 他观察着这位长辈,发现他身上的气质的确和九黎宗的长老们很像,冷冰、寡淡、不动如山。 但此时,他也和九黎宗的长老们一样了,表面镇定,实则还是有了疑惑与焦虑。 云行师父陨落后,这种情绪笼罩在很多人心中。因为他是无情道中的天才,若是天才都陨落,其他人到底会有什么出路? 紫堇还知道,如果她猜测没错的话,云山受到的影响绝对比别人大。 如果云山真的受到云行修为飞速精进的影响,转而修了无情道,那么云行就是云山的引路人。但云行死了,走在云行走过路的云山,未来是不是也是死路? 云山肯定急啊。 紫堇想着想着,就想笑,她突然想到了那句话: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的确先别急,修道之路非一年半载之事,但眼下这一时半刻,天阶已经开了,凡人开始登天阶了。 密密麻麻的人群朝着台阶一哄而上,有人跌落爬起有人手脚并用,看过很多次此情此景的长老们都没什么兴趣看这个开头,但是紫堇有兴趣,她立刻去了天阶边上,一路看着他们往上攀登。 天阶一开,台阶上的人是看不到周遭的,只能看到直入云霄的台阶,以及台阶上可能冒出来的无尽幻象。 一开始,人很多,人和人之间的竞争也很激烈,有人直接伸手将阻碍自己的人推了下去,但这种人,纵然看着筋骨不错,没过多久也会被人推下去或者脚步一错莫名就摔下去了。有人爬得很快,一眨眼就遥遥领先,但是后继无力,这个差距渐渐就会被人追上,甚至领先的人没爬过一半就突然摔下去了。有的人不知道稳重还是慢性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着,虽然慢,但是很稳当,少了锐气却有几分沉稳。 紫堇看着觉得特别有意思,这天阶的设置,是筛选了最基本的天赋,也能看出许多人性啊。 她是天生修士,满师兄他们却不是,曾经也爬过天阶的他们跟着紫堇从第一阶开始往上旁观,看着普通人争抢、努力、坚持……突然就想起了当初自己爬天阶时的心境。 能爬上天阶的人,最初必然是心性能力都过关的,但后来际遇不同,修仙年岁又漫长,很多人大概早已忘记最初爬天演台的初心了吧。 满师兄几人都忘了,但此时都想起来了。 泼辣的季师姐突然落泪,连忙背过身去遮掩。 这一转身,却撞上了队伍里莫名多出的人。 “想不到你也会哭。”秦立伸手,碰了碰她脸颊上的泪水,放在眼前好奇地看。 季师姐恼羞成怒:“我为什么不能哭!我是人又不是仙,就算是仙,你怎么知道仙不会哭!” 秦立被她凶得一愣,解释了一句:“我只是以为你向来乐观泼辣,不像个会掉泪的女子。”他看着指尖的眼泪,又失笑,“况且,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修士的眼泪,原来修仙之人还会有眼泪?” 大家听到了动静,全都转头看过来了。 “秦立!你怎么在这!”满师兄惊喜。 “季师姐,你怎么了?”紫堇看向季师姐。 季师姐不好意思地擦掉了眼泪,恢复以往模样:“没什么,就是看着他们登天梯,我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在这里的样子,那时我家里穷,人家说修仙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当时和逍遥那般大,往上爬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爹娘姐妹,如今一晃眼,几十年过去啦,我最小的妹妹也都已经去世了。” 秦立摩挲着指尖,问:“你拜师成功,回去过吗?” 季师姐点头:“自然,拜师那日,师父问我为何求仙,我说要家人鸡犬升天,逗笑了一干师兄师姐,师父却没说什么,给了我一棵灵植,让我送回家中。后来我家果然靠着这棵灵树发家致富,全家生活无忧。” 秦立听得却反而胸口郁郁,勉强说了一句:“你师父不错。” 紫堇看向他:“改变不了自己的过去,要不要试着去改变别人的未来?” 秦立挑眉。 紫堇转身看向天阶。 “你看,这么多孩子,像不像当初的你。你没遇见一个好师父,要不要去做一个好师父,让第二个第三个秦立,不再遭遇你的事情。” 秦立哼了一声:“我当初可没爬过这个鬼台阶,我是直接那个老鬼带回去的。” 紫堇:“额……”行叭。 逍遥听了半天,终于问出了自己的担忧:“师父,我也要去爬吗?” 紫堇看秦立一眼,骄傲地对逍遥说:“我们逍遥也不用,逍遥也是被师父我直接带回师门的!” 逍遥一听,立刻松了一口气,露出甜甜的笑。 秦立看看这个小不点,到底没说话。 小师弟挤过来,忍不住问:“秦立你怎么来了?不是来收徒的,难道真是来看热闹的?” 秦立抬抬下巴,点了点人群中的一人:“没看到吗?我来看他能走到哪一步。” 大家齐齐转头,顺着秦立的指点看到了人群中的熟悉人影。 是司明匀! “他怎么去爬天阶了?”大家惊。 爬天阶时普通人接触修仙宗门的唯一途径,但是紫堇已经教了司明匀法诀,也答应帮他测灵根,只要他持续努力,总能有所小成,然后直接进入修仙界,届时再拜师或者自行修炼,都是可以的。 而且司明匀是皇族不是吗?一旦修仙就要脱离凡间身份,他就真的说放就放? 秦立说:“上次我去找他,他的确陷入一些皇家乱七八糟的事情,大概彻底心灰意冷要修仙了。但皇族身份对他修炼阻碍很大,他的进度比你这个小徒弟还不行,于是问我怎么办,我说登了天阶,入了宗门,就能彻底斩断皇族龙脉的影响。” “他就来了?”紫堇问。 秦立看她一眼:“哦,他在那之前还问了我一个事。” “什么?”大家好奇地看着他。 秦立:“他问我,怎么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我说,紫堇天纵奇才,很可能寿命千年甚至飞升成仙,你想和她一块儿,那也得修炼。” 紫堇:“……” 大家的目光都看着紫堇,打趣揶揄关心好奇,不一而足。 紫堇:“秦立你的确还是不收徒的好,好苗进了你手里都能长歪,你就孤家寡人去吧!” 秦立背手,盯着场中一路跟着他们往上飞:“不,我觉得我可以收一个陪我玩玩。” 紫堇翻白眼,你一个魔修,来正道聚集的天演台收徒,收徒就算了,还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真是想把那群老头气死,还是想把自己弄死。 不理会这个家伙,紫堇看向司明匀。 时光匆匆,对紫堇来说几年就像几日一样短暂,对司明匀来说,却是一年又一年的时光。 他比之前见时更成熟了,从前是个富家少爷快活王爷,说是青年,倒像个少年。如今看着,多了两分棱角,多了三分坚毅,也多了五分成熟,是个稳重的青年了。 司明匀在台阶上走得不容易,正如秦立所说,皇族的身份和修仙是冲突的,尤其是皇子。 皇子是潜龙,一般情况下,哪怕修炼也很少能有进益,除非彻底断绝继位的可能泯为常人。 司明匀的脚步非常沉重,人家走两步,他只能稳稳当当走一步,此时已经走得汗流浃背,面色红涨。 接着不知道他眼前看到了什么景象,走着走着就在原地停了下来,表情接连变换,极其复杂,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超过他,最终只剩下他一人站在原地。 “他不会摔下去吧。”小师弟担忧。 但司明匀最终还是动了,他抬脚往上迈了一步,继续举步维艰地往上走。 季师姐看向紫堇:“这条路对他来说太难了,比常人难了百倍。” 紫堇沉默没有说话,只一路与他一个速度跟着,看着他一点一点往上挪。 司明匀虽然很慢很难,但是所有人都在他的行进途中看到了,他的心志极其坚定,从来没有动摇下坠过。 等到司明匀的眼前出现“天演台”三个大字时,天演台上早就开始了选徒流程。 后半段的登天梯过程,各门派收徒的师父们都会仔细观察,并从中挑选自己看中的弟子。 只是有天赋的人有目共睹,大宗门要的人小门派很难抢走,所以门派很多,但其实各门派挑选的范围也是有限的。 这就好像高考一样,考完考生填志愿,大学录取学生,双向选择决定最终去留,但也基本是根据学校的优劣,自上而下挑选了学生。 今年么,天衍宗成了大热门,云山的凌云峰更成了热门中的热门。 然而云山一听说这些人是冲着紫堇而来,却不肯收了,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紫堇看着司明匀上了天演台,便放心回到宗门的高台上,一到就听说了这话,立刻接上:“既然我爹不收,我来收。宗主,咱们总不能把这么多好苗子硬生生推出门外吧。” 云山:“你不过金丹期,就想收徒?” 紫堇:“我收多灵根,尤其是五灵根,敢问,这修仙界,我不收徒,还有谁能收徒?” 很狂妄,但是无人能反驳。 宗主思来想去,最终点头,还劝云山:“都是凌云峰的弟子,你以后多了紫堇帮忙,也能更加轻松。” 云山黑脸,却不能反驳宗主的决定。 第725节 上了天演台,下一步就是测灵根。此时已经大半的人都测完了,紫堇看各自按灵根分开的人群,发现多灵根的人数其实不少,双灵根到五灵根,所有加起来占比大约一半。 按照这个占比,当下人都觉得单灵根可贵也能理解,毕竟少嘛。但是其实五灵根也少,比单灵根的人更少。 爬天阶爬得气若游丝的司明匀勉强缓过劲来,最后一个将手放到了测灵仪上。 这是一块由大型测灵石做成的仪器,测试不需要太多灵气,但能释放出扩大版的效果,让高台上的门派主事人一目了然。 司明匀手一放上去,就有五彩光芒骤然闪烁。 所有人都有预料,最后一名能有什么天赋?果不其然地移开目光。 紫堇身边却发出一阵欢呼。 季师姐他们:“紫堇,你可以带走司明匀了!” 紫堇笑笑,径直飞身下了高台,来到司明匀面前。 司明匀原本正喘着气想原地歇会儿,至于什么灵根,他都已经不在意了,结果眼前突然出现了心心念念的人影。 “紫堇!” 紫堇对他笑笑:“你怎么来登天阶了?” 司明匀笑着说:“我想修仙啊,我和你说过的,那是认真的。” 紫堇:“入了仙门,就不能回你的皇族了。” 司明匀一脸无所谓:“我来之前已经告知父皇了,很多人巴不得我走吧,大家各取所需,挺好的。” 紫堇见他心意坚决,点点头:“你是五灵根,整个修仙界,只有我能收你为徒,教你五灵根的真正修炼之法。” 司明匀呆住。 第702章 章 废柴修仙传 紫堇见他仿佛遭遇什么打击,故意板了脸:“怎么,嫌弃我不够资格?不愿拜我为师?” 司明匀忙说不是,却又支支吾吾,十分犹豫。 好一会儿,小声问:“你们修仙界,注重三纲五常吗?” 紫堇:“自然没有人间那些约束。” 司明匀松了一口气,立刻一脸开心地点头:“好啊,那我就拜你为师!” 紫堇失笑,摇摇头回到了高台上。 季师姐凑过来问:“你们说了什么?” 紫堇:“我说他是五灵根,只有我可以做他的师父。” 季师姐和听到这话的碧云都惊讶看过来:“你做他的师父?” 季师姐更是直言:“他那个心思你真不懂?你做他的师父,这以后……” 紫堇收了笑,轻叹一声,说:“我逗他的,我一心修炼没心思想情爱之事,而他出身皇族,我也不确定他这求仙之途到底能不能走到最后,我打算让兰沙师叔母收他入门下。” 满师兄忍不住说:“可是他登上天阶,也算斩断尘缘了,你不教他,五灵根在修仙界难有出路,兰沙师叔母也帮不了太多。” 紫堇却并不盲目相信登天阶的意义:“这只是证明了他此时断尘缘的决心,但是即便是你们,拜师后还会记挂凡间亲人,他一个皇子,当真不会在未来有任何牵扯?入天衍宗容易出天衍宗难,反而是丹阳门有兰沙师叔母在,又是个被师叔母革新后的小门派,不至于有太多束缚。” “至于修炼,”她笑了,“我何时拘泥于门派传承了?只要有人想学,效仿天祖,我都教。” 大家一听,也是,这么说来紫堇的安排的确对司明匀最合适。 司明匀对紫堇有些心思,若是成为师徒未来可能会添加心魔,很可能修炼出岔子。不如先隔离开来,不管未来有没有可能,也不管司明匀能不能放下凡间皇家那些事,总之,给司明匀留下一条退路。 最后一人测完灵根,各门各派便开始完成最终的选徒。 天衍宗也在此时,正式公布了紫堇加入选徒之列,并且说明她选的是多灵根弟子。 这公示一出,无论是选人的门派还是被选的弟子都惊呼起来,或惊讶或惊喜,目光都聚集在了天衍宗高台这边,那个紫色的身影上。 紫堇站出来,声明自己的选徒标准:“凡多灵根者,皆可自行选择师门,并非必须拜入我门下。但,凡择我紫堇为师者,紫堇必倾囊相授,无偏私无高低,有教无类。” 奔着紫堇来的凡人的确很多,但是其他宗门也是出了名的大门派,加上多灵根这些限制,紫堇的出现倒是没有引起整个局势过分变化。 各门各派想要的单灵根依旧自由选择,当然紫堇小队的存在的确给天衍宗拉了不少人气,这是避免不了的。 剩下的多灵根,不少人选择了紫堇,也有提前做过功课的,心中另有打算,去了别的门派。 紫堇不管那些,只要有人请求拜师,她也考察通过了此人的登天阶表现,便将人收入门下,论资排辈,让小逍遥从此成了头一等的大师姐。 司明匀本是第一个冲过来的,却被紫堇一袖子送到了丹阳门的高台上。 他愣愣看着眼前的仙女,美则美矣,但不是紫堇了啊。 兰沙面色和蔼:“你且入我丹阳门吧,日后修炼,丹阳门不会藏私,紫堇也会尽力帮你。” 司明匀听懂了,立刻明白这是紫堇对他另做的安排,如此甚好,让他喊紫堇师父,总是很奇怪,这样更合他心意。 机灵的司明匀立刻跪下拜师。 兰沙发现这小伙的确聪明,收徒倒也收得满意,可谓皆大欢喜。 在天演台的某个角落,秦立看着这个被自己揪来的小不点:“你为生母而求仙,那些宗门帮不了你,能帮你的人虽有,但你却是个单灵根。不如跟了我,我这辈子只收一个徒弟,算你运气好,碰上了我。” 十一三岁的少年衣衫单薄,犹豫看着眼前亦正亦邪的人,不敢说不,讷讷点头。 秦立满意一笑:“好徒儿,走吧,后面的热闹和咱们没关系了。” 说着,揪起少年的领子,带着他飞下了山。 无人注意,也没人发现人群中少了一个天资不错的单灵根少年。 各门派收徒,除了个别表现突出的天才直接被各大能收入门下成为内门弟子甚至嫡传弟子,大部分人都只是宗门的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根据不同门派的规定有不同的未来。在天衍宗就是集体被教授修炼法诀,并在五十年后的宗门大比中公开竞争,被宗门选拔成为内门、嫡传弟子。 这,也就是此次大比的第一个流程。 这个流程和紫堇他们关系不大,不过宗门大比十分热闹,对年轻弟子还是很有意义的,紫堇这次收了十八个新弟子,加上逍遥和编外的司明匀,一共一十人,每日都会领着这一十人去旁观弟子大比,借着场中弟子之间的打斗,给他们科普各灵根常识以及法术的优缺点。 紫堇收的十八个新弟子中,有人年纪和逍遥相仿,有人已经一十多岁,在人间恐怕早就成家立业,观赛之余,紫堇就一一与这些人谈了几次,将他们的家世背景摸得一清一楚。 外门弟子大比结束便是内门和嫡传弟子之间的比斗。 这一比斗倒不是为了竞争什么名额,而是为了互相切磋进益。 这一轮,紫堇几人都可以参加,满师兄几人也都很想参加。 内门弟子大比的最后一天,紫堇头一回看到了天衍宗“七彩”弟子整整齐齐出现。当然,其中自然包括她这个“紫”堇。 赤橙黄绿青蓝紫,有男有女,人人修为皆很高,紫堇纵然有了天才之名,在这几人里,却也只能垫底。 但她的年纪是最小的,倒数第一的师兄,修为是元婴中期,年纪比她大了七十岁。 “紫堇,这是你第一次参加大比,不上台试试吗?”黄岐师兄率先和她打招呼。 黄岐是满师兄的大师兄,紫堇确定他们一支对自己没什么敌意,便爽快应下:“好啊,黄岐师兄陪我?” 黄岐也笑得爽快:“行,我来试试你的五灵根有何不同!” 说着,一黄一紫两道身影先后飞到了大广场上。 黄岐是土灵根,元婴后期修为,他和紫堇打,显然是大人逗小孩,陪玩。一整阶的修为碾压,没有法器、法宝的辅助,只凭法术搏斗,在修士之间是天堑一般难以逾越的。 除非是几个紫堇打一个黄岐。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黄岐心里也有这样的估算。 但是谁都想不到,紫堇一个人,竟然真的能分身似的,实现了几打一的效果。 黄岐的土系法术非常精湛,是小师弟这样修为完全施展不出来的精妙招式,威力更是不可同语。 但紫堇的招式却很刁钻,单灵根修炼为主的世界,修士早就习惯了各属性相生相克的招式法则,纵然有人另辟蹊径,也逃不过这几种组合。战斗力的高低靠的是对这些法则招数的运用和自身的修为高低。 但是紫堇的招式,却是多灵根互相裹挟。 人说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反之,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 一个修为低的人,对付土系修士,照理自然用木系法术,避开火系,但是紫堇却是利用木生火,以火裹木化为双倍威力的箭矢向着对手袭击而去。 黄岐一剑挑了火箭,卷起无数飞沙,却引爆了火箭中的无数金雷,土生金,金雷在土系剑招下威力更猛,炸得黄岐连退几步。 单灵根法术干净、利落、随着修为越高力量越猛。 但是多灵根的法术,无数种组合,彼此相生相克变幻无穷,不同的使用者能创造出不同的招式,对手,尤其是第一次交手的对手根本无法预料对方会怎么出手。 黄岐一个元婴后期,硬生生被紫堇这个金丹后期拖了许久都不能压制住她。 更可怕的是,越到后来,大家越发现,紫堇如此频繁使用多种属性的法术,灵力却源源不断似乎从不枯竭。 紫堇打得越来越有战意,她第一次感受到五灵根为什么是得天独厚,单灵根在她面前仿佛技穷的黔驴,来来去去也不过那些招式,纵然威力再大却在她多重组合的法术下被抵抗抵消。 几千年前天祖那个时代,灵气足够充足的五灵根大概就是这样碾压单灵根的吧,五个血包打一个血包,对方再强也吃不消。 宗门比试点到为止,黄岐和紫堇在适当时候各自收势不再打下去。 黄岐没有下死手,紫堇也没用上拼命的招式。 但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两人,一个元婴一个金丹,若是真的拼了命打,不动用任何法宝的情况下,紫堇竟然是可能逃出生天的。 五灵根怎么能这么强? 整个修仙界都震动了。 紫堇回来,门下弟子看得热血沸腾。这些日子他们听说了不少修仙相关常识,再懵懂的人也都已经知道灵根原来是越多越不好,他们其实在修仙界都是“废品”资质。 但是师父好强啊! 赤霞修为最高,也最痴迷此道,见状立刻握着法器站出来:“我们来比比。” 紫堇无奈地笑:“大师姐,我才和黄岐师兄比试完,已经用尽全力了。” 赤霞一听也是,顿时失落遗憾不已,看了一眼黄岐,暗道早知道刚才就自己上了。 “下次,找机会与我一战。” 紫堇爽朗应下:“好,一言为定。” 赤霞满意了,往师兄妹之间看了一圈:“绿荇,你与我一战。” 第726节 绿荇是四师姐,法器是两把大斧子,修为仅次于赤霞,一听就立刻出列飞往广场:“好啊,我们好久没打了,来!” 最后这天,简直是所有内门嫡传弟子的表演赛,切磋的同时,也给所有人展示了各门派下一代人的实力天赋。 但今年这一场,紫堇无疑成为最终的热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大家不仅惊叹她的实力,更有数不清的疑惑。 为什么五灵根能练成这样? 为什么她的灵力不会枯竭? 紫堇得到了什么秘籍或者灵器甚至仙器? 紫堇猜到了这结果,比试还没完全结束,她就通知了满师兄他们,带着新收的弟子跑路离开天演台了。 一帮子人在距离天演台千里外的山脚会合。 “不是说好大比之后给卓阳师叔治伤吗?我们这是去哪?”满师兄他们不解。 紫堇指指自己这一帮弟子:“我已经给师叔母传信了,等她准备好了,我就立刻通知秦立他们赶往天衍宗,在此之前,先帮这些徒儿去了却人间心愿,断了凡俗因果。” 紫堇的断因果自然不是简单粗暴地杀人或者用运势金钱买断。 她很有耐心,根据每个弟子的情况一家一户找过去,徒弟欠了债的,她让徒弟去还债,有人欠了徒弟的,她让徒弟去讨债。 三个男弟子有家室,她允许他们有人继续在家修炼,完成对妻儿父母的责任后再回师门;也允许有人另行安置家人,隔三差五前去探望,保证这些人余生无忧,互相欢喜。 两个女弟子有割舍不下的亲人,她也一样态度,允许报恩,允许承担责任,允许三不五时回家。 还有四人在人间有仇怨,厘清是非,自然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只是是非对错刑责惩罚全交给人间衙门处置,不得再亲手沾染因果。 剩下的几个孩子和少年,一样的原则,报亲恩,报他人恩,了结仇怨,断却尘缘。 宗主不赞同她这近乎放养的行为,远程喊她回去,好好学学怎么当一个师父。 “修仙之人,还让他回家和妻子家人再续前缘,那他还修什么仙?情不断,凡人短寿,过几年就会有无数事端!” 紫堇不做理会,只回复:“那也是他自己选择,做普通人还是求仙,都是自己选择,自己承担后果。我为何要逼旁人做所谓修士应该做的事?我这个师父,只督促他们做无愧于心之事。” 虽然才收徒几日,这些弟子就因为凡间未了之事散落各地,但是紫堇教授了他们法诀,定期与他们沟通,答疑解惑从来不拖延,该有的训诫也从不心软,还会听听他们讲述回家后的所见所闻人间百态。 她自己觉得,这状态非常好。 求仙本就是个人行为,师父只传授经验,搞什么压迫这一套。 没看见秦立被压迫得都变态了? 弟子飞升了,我是能原地升天吗?弟子作孽我倒是会原地爆炸。 想开点,想开点。 第703章 章 废柴修仙传 被紫堇忘在丹阳门的司明匀很忧郁,他这几日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 果然紫堇是骗我的吧,骗我的吧,骗我进了这个什么丹阳门,就彻底把我甩了…… 哭兮兮。 兰沙看得好笑,板下脸来教导司明匀在内的这帮新弟子,日日督促他们练功,学习引气入体。对于司明匀这种已经有点基础的人,则很“大方”地多加了一些功课。 司明匀顿时没有时间凄凄惨惨戚戚了。 如此练了几个月,兰沙安排好了门派事务,准备再度前往天衍宗,离开前带上了司明匀。 练功练得不知时日的司明匀晕头转向见了这位新师父,一听说要去天衍宗,眼睛蹭地亮了起来。 兰沙好笑不已,修仙界鲜有如此情意外放的人,哪怕当年的卓阳和她,也不过是互明心意暗自表情,哪像这位,只要提到紫堇相关的一切,他的眼睛就亮得像星子一样,任谁都能从他眼中看出他对紫堇的喜欢。 “你就这么喜欢紫堇?”她直接问。 司明匀害羞了一下,他还不知道自己那模样有多么明显,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师父您都发现啦?” 兰沙:“……” “她是我来求仙的唯一理由啊。” 兰沙从没听过为了情而求仙,只听过为了求仙而断情。 “很早之前,我日子过得很快活,每天都有激情和希望,我到处游玩,偶尔惩奸除恶,自己觉得很满足……但随着年纪增长,我长大了,身边的人也都长大了,从前看不清的东西渐渐看清了,也渐渐开始觉得没意思。钱权没意思,亲缘友情不过如此,就连活着,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兰沙亲眼看着司明匀的情绪一层层地被一种无形的灰色阴霾覆盖,整个人仿佛暮者,垂垂朽已。 “直到我想起了紫堇,想起她,我的心重新跳起来,眼前也有了方向,所以我就来登天阶了,我想和她在一起,与她相伴的话,就算活几百几千年也不会觉得无趣难捱了吧。” 兰沙沉默。 这种感觉她懂。 那些蛰伏的日子,那些卧薪尝胆的日日夜夜,那些信念被至亲之人摧毁的岁月,只有当她想起卓阳,她冷却的心才重新暖和一些,灰暗的前路才感觉到有一丝光亮。 “若紫堇愿意,这次去天衍宗后,你可以与她同行――但若她不愿,你便回来安心修炼,或者回你的人间去。” 司明匀嗯嗯点头,高兴不已。 紫堇收到了兰沙的讯息,她已经出发前往天衍宗,准备为卓阳驱魔气。 紫堇立刻将消息传给云苏、胡不喜、秦立,通知他们启程天衍宗。 三人都没有反悔,收到紫堇的音讯后便回复即刻启程。 宗门大比刚散,大家又齐聚天衍宗。 紫堇这个号召人到得最晚,他们半路上遇到了魔修拦路,而且是十几个魔修集体出动。 这群魔修的目标也很明确――突破五灵根修炼限制的紫堇。 他们想要紫堇修炼五灵根的秘法,以及令紫堇灵气充足的灵器。 如今小队一共六个成人加一个逍遥,还有几个什么修为都没有的普通弟子。六人一边护住弟子一边和魔修斡旋,一路走一路打,几乎个个负伤,好不容易撑到了天衍宗境内。 魔修顾忌天衍宗,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一行人终于可以喘一口气,原地修整了一晚,却怎么也想不通。 “是谁传的谣言?居然认为我们有聚集灵气的法宝?” 紫堇也有几分忧心:“我们虽然从没有对外明说,但长久下去,大概会有人猜到一些边边角角,惹起事端了。” 小师弟:“早知道不和黄岐师兄打那一场了。” 紫堇沉吟:“不,为何黄岐师兄切磋,是必要的。” 碧云问:“紫堇你又有新的打算了?” 紫堇摇摇头:“我的打算从没变过。修仙不是什么独门秘籍,要遮着捂着不让别人知道,唯恐别人学了去。我不怕大家知道如何修炼,也不管师门还是宗门,只要人品过得去,我都愿意倾囊相授。但我想教,也得有人愿意向我学。” “所以你和黄岐比试,展示你的五灵根之强?”满师兄似乎有些明白了,但又不完全明白。 紫堇说:“是,我想提升自己的权威和地位,就要展示自己的实力。” “可我们之前不是担心一旦灵气的真相说出去了,会被不安好心之人利用……” 紫堇看向宋元。 宋元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知道是很要紧的东西,是他一直好奇的东西,所以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们。 此时撞上紫堇的目光,他也不闪不避。 “原先我是犹豫的,不知道该怎么传达给更多的人,该不该公开,直到去了九黎宗,看到九黎宗上上下下那么多弟子,他们都是宋元,几十几百个宋元,也看到了云苏前辈守诺相助。我就想,我们掌握的真相其实是一件善事,只是因为如今的世界,逐利太多,功利心过重,所以这样的善事一说出来,我们第一反应不是有更多人的加入我们,而是担心这些人利用它获利。但‘不敢说’这本身,其实就是错的。” 她笑起来,看向周围的伙伴:“我们不是说要改变世界吗?不迈出去怎么改变?敝帚自珍,就会像今天一样,也许我们没有用这个秘密飞升,就在求仙途中被无数好奇的人杀害了。” 宋元听得胸口一震,这样的理念和他所学的无情道截然相反,但听完却不觉得不妥,反而有什么东西仿佛透过他道心的裂缝,渗了进来。 碧云其实也是似懂非懂,但相处这么久,她大约还是摸着一些边际的,暗暗点头。 “从我们自己的安危来说,其实紫堇的法子也是可行的。当一件珍贵的东西变得人人都有时,拥有它的人就不会再有危险。” 只要你舍得分享出去。 舍得,当然舍得,昔日天祖弟子遍及天下,慷慨大方之下吃过什么亏吗? 并无。 商量好一切的几人休息打坐恢复体力后,回到了天衍宗。 “你们可算回来了,连九黎宗的云苏都到了,你们竟然迟迟没回来,兰沙差点下山去找你们。”十孔师叔终于接到了小师弟上交的任务结果,无奈地摇头:“这个任务你迟迟不交,早有人重新接了做了,奖励已经没了。” 小师弟啊了一声:“师叔不早说,不然我就不绕弯路特意去做任务了。” 十孔不轻不淡地哼了一声:“你同你师父也如此说去。” 小师弟立马闭嘴。 紫堇问:“所有人都到了吗?秦立来了?” 十孔嗯了一声:“秦立人没上山,投了拜帖说了来意,我已经说服宗主了,布阵那日允许他上山。” “那胡掌门和云苏前辈在哪,我们去拜访一下,以表谢意。”毕竟是他们把人请来的,结果自己迟迟未到。 十孔露出一个说不出的表情:“……云苏被你爹请走了,日日在凌云峰讨论他那无情道……胡掌门不肯上山,布阵那日再来。” 紫堇脸冷了冷。 “胡掌门来了,我爹就没请人一叙?拉着云苏前辈做什么?” 十孔了然地看着她,猜到她已经知道胡不喜的身份,倒也没说什么:“随他去吧,你来了正好,明日是布阵的好时日,兰沙本来急得不行,现在你来得正巧,明日我们就上山布阵。” 紫堇说好,的确懒得理会云山那个不是东西的爹,安排好几个弟子的住处后,扭头下山去找了胡不喜和秦立,各自叙旧一番。 宋元倒是单独去拜访云苏这个长辈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出来久了,或者和紫堇他们呆久了,他看着冷冰冰的云山和云苏也有些不自在,没多久就回来了。 第一天,胡不喜、秦立依诺准时上山,云苏也准时出现在了思过塔前,天衍宗出场的长老是望青、十孔以及季师姐的师父纪灵。 这六人加上兰沙正好七人,紫堇所说的万量金钟阵正好需要七个大能布阵。 兰沙不在意来的人是谁,然而望青和十孔,看着七人之中只有三人是本门师兄弟,心中悲凉真不知如何诉说。 只有想起思过塔中正在受苦的卓阳,才勉强把这些情绪压下,回归正事。 全员到齐,紫堇拿出那本记载了万量金钟阵的阵法书籍,又放出了火云兽。 第727节 “小火云,再给我些火流珠可好?”紫堇伸手挠小兽的肚子。 火云兽怕痒,翻着肚皮咕叽咕叽地笑,满地打滚,滚着滚着,火流珠便撒了一片。 紫堇有些心虚,一边挠痒痒一边许诺:“等你帮完这个忙,我就将你放出来,我们一起出去游玩几年,好不好?” “嗷嗷――”火云兽一边笑得掉泪珠子,一边不忘记嗷嗷答应,唯恐紫堇反悔。 紫堇失笑,停了手问兰沙:“师叔母,这么多够吗?能否压制住卓阳师叔将他放出来?” 兰沙捡起珠子放入盒中:“够了,上次它哭下来的珠子还没用完呢。” 虽说都是修为不低的大能,但胡不喜几人都没见过火云兽,也是看了这一幕才知道火流珠和火云兽的关系。 胡不喜问:“紫堇你竟然降服了火云兽?” 火流珠是驱魔利器,火云兽那更是一大降魔除瘴的灵兽,拥有此兽,相当于修为提升一级。 紫堇抱起火云兽给它撸后背,舒服得它咕噜咕噜的。 “是它主动跟了我,我也确实需要它帮忙,日后它要走,我也不会强留。” 胡不喜眼神复杂地看着这只火云兽。 灵兽主动跟随?这是多大的运势? 兰沙打断这个话题:“我们开始吧。” “好。”紫堇抱着火云兽后退一步。 场中,一整盒火流珠发出火红色的光芒纷纷从盒中飞起,挨个排着队似的在空中形成一串大型“珍珠项链”朝着思过塔飞去。 一颗接着一颗,足足近百颗,最后一颗火流珠的光芒消失在思过塔中,望青当即一声:“开!” 思过塔最高层的小门缓缓上移,一个金黑交缠的光影从门内飘出来,光影刚出来,那道小门就刷地关上了。 紫堇几人瞪大了眼仔细看去,隐隐约约的,看见黑气与金光交缠流转间有个人影在其中。 “摆阵!”十孔师叔一声令下,所有人齐齐盘腿归位,指尖各捏法诀,数道光芒冲着空中射去。 空中,那个金黑色的光影原本开始急速波动,仿佛什么不稳定的因素在不断膨胀,眼看着要爆裂开来,突然,一道巨型金钟自天而降,就在金黑色光影炸开的那个瞬间,将从中跃出的人牢牢扣在了地上。 七人变换手势,持续施法。 紫堇当机立断,将手中的火云兽送往金钟内:“小火云,帮我吃了卓阳师叔身上的魔气!” 火云兽“呜”地不满叫了一声。 紫堇:“以后放你出芥子。” 火云兽表情一变,小小胖胖的身子向着金钟一跃,伸展开后竟是修长矫健的身躯,嗷呜一口,吞掉了钟内大片黑气。 七人各坐一个方位施法维持阵型,阵内,一只巨大金钟罩着一人一兽。人身上时而有金光时而被黑气缭绕,脸上表情痛苦无比。而兽则在钟内四处蹦q,时高时低,时左时右,一跳一跃间,所过之处黑气尽散。 这个阵法持续了七七四十九天,是谁都没预料到的长。 第十天时,天衍宗宗主意识到不妥,派了里外三层弟子在持戒堂不同地段护阵。 紫堇小队几人一直陪在一旁,在某位前辈出现疲惫之时,立刻到其身后为其输送灵力。 紫堇几人的灵力纯绵不绝,尤其紫堇,五灵根灵力几乎人人适用,看似一个低修为晚辈,却在此时真正帮了这些前辈大忙,不至于让他们中途后悔,撤出阵法。 第704章 章 废柴修仙传 火云兽也休息了七八轮,到后来不用紫堇哄,它自己就被这恶劣的魔气气到了,满脸斗志要和它们干到底。 四十九天后,持戒堂上空的天突然放晴,终年积雪被映照出七彩霞光,远远看去,仿佛持戒堂的山顶出现了七彩祥云。 金钟内的黑气消失殆尽了。 卓阳安静地躺在地上,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安宁平和。 七位大能缓缓收势,金钟的光影越来越淡。 突然,卓阳口中激射出一道黑烟。 “嗷呜――”一道火红的身影更快,飞射出去,一口就将黑烟吞入口中,咬牙切齿地嚼了几下咽下肚。 整个大殿,仿佛空气都松下一口气,变得祥和愉悦起来。 “结束了!” “太好了……成功了!” 季师姐和碧云手拉着手,激动不已,小师弟原地跳起一把架住满师兄肩膀,宋元那面无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紫堇冲到场上,一把接住火云兽转了好几圈:“小火云,你可真棒!” “嗷呜呜――”火云兽也觉得很得意,仰起脖子骄傲地仰天长啸。 兰沙收功的下一刻,就扑向了卓阳,小心翼翼伸手探脉,确认之后一下扑在他身上喜极而泣。 望青十孔纪灵紧跟而来,看着这一幕,喜悦、心酸百感交集。 “师父!紫堇!”一个人影从殿外冲进来,司明匀看看抱着地上人哭的师父,再看看抱着小兽笑的紫堇,跑到紫堇身边:“紫堇,成功了是不是!” 紫堇侧头一看,发自内心地笑:“是啊!成功了!卓阳师叔的魔气都被火云兽清除了!” 司明匀大大松了一口气,看向场中抱着卓阳哭的兰沙,心里也酸酸的:“虽然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但我能感受到师父的心情。” 紫堇跟着看过去,看着平日里干练坚强的兰沙哭成了泪人,笑容温和下来:“是啊,但凡有情,都能感同身受。” “卓阳师叔多久能醒?”小师弟跑过来问。 紫堇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次也不过第一次尝试,能成功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一声冷哼在他们耳边响起,秦立板着脸过来:“越想越觉得亏本,你这拜托我的差事――可真没半点好啊。” “我请来你们,必然会保障你们的安危,这点绝不是虚话。” 秦立想到她中途几次支援,撇开视线没有继续说,顿了顿又回头好奇:“若是失败了呢?你怎么把人弄回塔里?” 紫堇捧起战后正兴奋舔爪爪的火云兽,又用下巴指指思过塔。 火云兽克魔,思过塔镇压,就算所有大能都受伤了,她们几人合力也可以用思过塔把魔化的卓阳压在塔下。 秦立无话可说,服气地不停点头,摆摆手,转身要走。 “你这就走了?”紫堇问。 秦立头也不回:“正邪不两立,留着干嘛?走了!” 说完,身影一闪便不见了踪迹。 另一边,兰沙情绪渐渐稳定,她抱起卓阳回内室,望青和十孔主持场面感谢前来援助的各位。 云苏冷冷清清地,事情结束了,也不客套,点点头便走。 胡不喜留下了,与天衍宗几位攀谈起来。 纪灵看到了季师姐这个徒弟,坐在原地没动,招手让季师姐过去。 “你长进许多。” 季师姐目露关切:“师父,你现在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纪灵笑笑:“不过是损耗灵力过多,有些疲乏。你很好,想不到只是让你与紫堇一道下山游历而已,这几年竟然有了如此长进。” 季师姐不好意思地笑:“多谢师父夸奖,我远远不如紫堇呢。” 纪灵看向被好几个年轻人围在中心的紫堇,收回视线又看着自己这个小徒弟:“不必与旁人去比,绿萼,你是我最小的弟子,修为自然不比其他人,但如今你的长进已经比过很多师兄师姐了。”她伸手,拍拍季师姐的肩膀,“你的道,和为师不一样了,为师即便倾囊相授恐怕也不能给你足够助力,以后――”放在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你要和你的同伴们,小心仔细地往前走。” 季师姐突然觉得鼻间一热,有些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师父……你怎么说这些……” 纪灵笑笑:“师父要去闭关了,刚才卓师兄回来的刹那间,为师感觉七十年没动静的境界突然松了松,也许有希望升阶。” 季师姐一听,立刻为师父高兴:“这是好事啊!” 纪灵笑,手放在她头顶轻轻抚摸:“是啊,是好事,只是为师一闭关说不准多少年,可能几年,可能几十年,不能常常敦促教导你,所以提前叮嘱你几句。” 季师姐嗯嗯点头:“师父您放心,徒儿都记下了!” 纪灵拍拍她脑门:“去吧,找你朋友去,我要走了。” “哦――”季师姐行了一个礼,“那预祝师父闭关顺利,早日升阶!” 说完,高兴地跑回去找紫堇满师兄他们。 十孔走过来:“你当真要放养这个徒儿了?” 纪灵起身看着同门师弟:“不信你没看出来,他们这几个孩子,早就不是和我们一个路数了。” 十孔看着高兴说笑的这群年轻人,又看回自己的师姐:“不好奇为什么吗?” 纪灵直言:“好奇,但也许,紫堇早就已经说了,只是我们不信而已。”她望着十孔的眼睛,“卓师兄出来那瞬间,你真的没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吗?” 半隐在宽袖中的手微微一握,十孔沉默了。 他们的修为已经到了炼虚、合体,境界的稍微变动,甚至体内灵力的轻微波动,他们都能感受到差异。 这次布阵七个人,修为各不相同,但是即便排除掉紫堇几个孩子的助力,他们体内灵力维持的时间还是超出了预期,这种感觉太不相同了,这么多年似乎第一次感受到。 所以纪灵想回去参悟,十孔也压下了很多思绪来不及理清。 “我走了。”纪灵和望青说了一声,当真走了。 十孔和望青对视一眼,望青那张百年来让天衍宗弟子避之不及的黑脸头一回露出浅笑:“师弟你也去吧,这里有我。” 十孔想了想,点点头:“告辞。” 胡不喜见状也没什么留下的必要,跟着起身离开。 一下子,大殿里只剩下望青和几个年轻人了。 紫堇问:“师叔,可要我们帮忙?” 望青温和地说:“不麻烦你们了,后期卓阳治疗所需,持戒堂会发布宗门任务,让门下弟子们去办便可。你们为了此事奔忙许久,不再耽搁你们了。” “师叔怎能如此说,这一路我们也长了许多见识,那……我们便告辞了?” 望青和蔼地点头。 紫堇和小伙伴们要走了,司明匀连忙忙过去拦住人:“等等等等,还有我呢!” 第728节 “你?怎么,你不打算与我们同行了?” “啊?啊――打算!正是如此打算啊!”司明匀哈哈笑着。 大家都被他逗笑。持戒堂的七彩霞光照射在庭院,一群少年人身披霞光,会心同笑,笑声如清风,扫去了持戒堂五十年的阴郁积雪,整座山的阴冷在光下缓缓散去。 一群年轻人说笑着下山,山下是宗主派来还没撤掉的管事弟子们。 紫堇径直走到了主掌人同吕道长面前:“同吕师伯,我要见宗主。” “何事?”同吕问。 紫堇:“事关天衍宗千秋昌荣的大事,也是宗主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同吕盯着她,目光深深,许久,猛一转身:“跟上。” 紫堇看向小伙伴们:“你们去我的洞府等我吧,我一人去便可。” 满师兄点头:“我带他们去。” 交给满师兄的事情,最为靠谱,紫堇笑点头,脚尖轻点,飞身追着同吕而去。 这次相见,没有前几次那样的大阵仗,只有宗主和紫堇两人,相对坐在宗主洞府外的一棵古树下。 “你想与我说什么?”宗主问。 紫堇知道,哪怕人修了仙,抛却了尘世,但人活得越久,地位越高,心思总是越深,和人间一样一样的,没什么区别。 心思深的人总是喜欢打哑谜,喜欢互相猜测。 她不喜欢。 从前在人间没办法,既然修仙,她就不乐意沾染这没必要的损耗了。 她开门见山,非常直接:“宗主想必疑惑很久,为什么我一个愚钝的五灵根废物,如今却修为突飞猛进,一夜之间变成了无人可模拟的天才。” 宗主还没开口,她便自己给出了答案:“我并不曾说谎,这一切的确是因为我做了好事。您是宗主,应当早就发现了这几年的变化。天衍宗收到的人间香火是不是越来越多,大半是不是都指名给我和满师兄他们的?尤其是我。” 宗主不动声色,只说了一句:“不错。” 紫堇:“我第一次做好事,就下了水灾中的数万百姓,回来便突破了;我第二次做好事,和满师兄他们一起去除了三郡瘟疫,我们所有人都被人间供奉,灵力渐增。” “人人都说这修仙界灵力日渐稀薄,我经历这些后才知道,不是灵力稀薄了,是修仙界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 “你的意思是――”宗主微微皱起眉,心底却早已不如脸上平静。 紫堇:“我给宗主理一理,您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宗主:“说。” “根据我的经历,人间供奉就像是灵力的源泉,供奉越多,百姓信赖越强,我能吸收的灵力就越多。那么人间供奉和我,算不算因果?他们赠我灵力,我守护他们平安。” 宗主下意思点头。 “那宗主,上百年了,天衍宗收了多少人间供奉香火,为人间做过多少事?这因果,上上下下享受了宗门灵力的所有修士,几人守护人间,几人回报供奉了?” 宗主脸色骤变。 天衍宗之所以能强大,一个原因便是,这种大宗门都有独特的灵气聚集,身在宗门的弟子修炼比外头容易。没人探究理由,因为几千年来,一直都是这样,所以几千年来,修仙界的格局也几乎没变。 “你说宗门灵气是人间供奉产生的?” “宗主对比这百年的变化,还能找到别的解释吗?” 找不到,甚至早之前,宗主就已经和其他长老说过自己的怀疑了,但是大家都不信,因为这个说法太违背常识。 紫堇站起身:“所以,光顾着变强、升阶,是没用的,再强,也不过是云行而已,天道的审判,蛛丝马迹逃不掉,更别说欠、债、累、累。” 坐在石凳上的宗主,指尖下意识捏住了对面的石桌。 “所以,我娘,是怎么死的?”紫堇死死地盯着他。 宗主愣了许久,回过神才发现她竟然提起了忘忧。 “你想追究你娘的死因?” “为人女儿,找到母亲陨落真相,不天经地义?” 宗主沉默了一下,长叹:“是啊――” 紫堇站在对面,自上而下地看着他,静等回答。 “你怀疑云山杀气证道了。”宗主肯定地说。 紫堇没说话,不承认不否认。 宗主摇头:“没有,你娘的确是自己修炼出了岔子意外陨落的。只是这却也成了云山的心病,无情道,至高境界便是对万物无情。云山当年没修炼到亲手斩断情缘的地步,所以后来修炼一直进展不快,与云行的差距越来越大。” 紫堇冷笑连连:“心病?他后悔当初没亲手杀了我娘,没用我娘注定陨落的命换他的成仙大道,是吧?” 宗主没说话。 作为师兄,他甚至有些庆幸还好云山当初没那么做,按照现在的发现,杀妻证道,那是飞升时的巨雷,云行就是例子。 紫堇何尝猜不到这些人都会想些什么,她抬头,看着头顶苍翠绿叶哈哈大笑:“天道好轮回啊!哈哈,没有亲手杀妻就不是杀妻吗?我娘为什么会死,宗主你这个师兄觉得,我爹有没有最大的责任?” 宗主震惊地看过来。 紫堇讽笑:“宗主,不是没做到最后一步就不欠债了,宗门的小弟子才刚修炼,一切来得及,宗门内修为高的人,尤其是宗主长老甚至一些师叔祖,趁着境界未突破,好好回忆活了几百年做了多少亏心事,又如何弥补吧。不是无情就不亏欠了,不是强行断了因果,上天就不惩罚了。人死入地府要接受审判,修士离开了轮回,当真以为没人审判?不了结这些,哪怕实力强制提至飞升,第八十一道天雷――可不会放过任何人。” 说完,转身离开。 宗主坐在原地,竟仿佛失了魂。 谁也没经历过第八十一道天雷,在飞升之前,大家历劫大多以实力相抗,只要够强,法力够高,就能抵御雷劫。 但是云行的确陨落了。 为什么陨落? 紫堇准备踏光离开,抬步那瞬间,扭头:“忘了和宗主说了,我等不仅灵力充足,升阶渡劫也无须大动干戈,就像古书记载的那样。天劫至,盘腿入定,以灵气御天雷,将心神通天地。天雷淬体,醒来后反能受益。宗主已是大乘期,一路渡劫是这样的吗?我那次看到云行渡劫,山头仿佛都要被炸平,可是从未见过。” 宗主缓缓瞪大眼,不错,相传天祖那时,天劫并不可怕,很多人都是水到渠成。但不知哪一年开始,渡劫陨落的人越来越多,渡劫变得越来越难,本以为是时代变迁沧海桑田或者传说不当真,却没想到如今也能做到? 宗主猛然起身,但还没开口,紫堇便踏光远去了。 他下意识想把人抓回来,想到紫堇的因果说,又硬生生停下脚步。 不,这些消息,必须先好好想想。 他重新坐回石凳,陷入沉思。 小木屋那边,小伙伴们终于等来了紫堇。 “怎么样?宗主信了吗?” 紫堇点点头,兴致却不高。 满师兄问:“怎么了?谈得不愉快?” 司明匀:“你们的宗主是不是和我父皇一样?疑心病重,独断专行,心硬如铁?” 大家惊讶地看着他,这么说亲爹?很大仇啊。 紫堇没参与他们的眉来眼去,走到院子里坐下:“我问了我娘的事。” 碧云凑过来:“怎么说?” “他说云山的确没动手,还说这事是云山的心病。” 满师兄:“云山师叔后来也愧疚了?” 紫堇哈地一声:“你以为他会愧疚?他是后悔没赶在我娘死之前,亲自动手!” 所有人被吓得噤声。 光想一想云山的想法,就脊背发凉。 反而司明匀竟是最淡定的,他安慰紫堇:“他们这种人,永远不会愧疚,哪怕真有一日愧疚了,也不过是得到一切后怀念从前的自己而已。” 紫堇嗤笑:“没错,给他们一百次重来的机会,他们都不会改。” 季师姐下意识摸上脖子:“太吓人了,还好我没找丈夫双修而是找了你们这些朋友,死都死了,还不满意我的死法……” 紫堇被她逗得心情轻松了一些:“倒也不必这样想,夫妻相爱如卓阳师叔和兰沙师叔母,兰沙师叔母不照样执掌一门。但朋友若是遇上云山那样的无情道,他也可能杀友证道呢。” 大家的视线齐齐转向宋元。 宋元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第一次,整个都红了,是急的。 “我绝不会!” 大家收回视线:“对对,宋元肯定不会的。” 宋元还是没放下,再次强调:“我宁可不飞升!” 紫堇对他笑:“他们逗你的,我们当然相信你,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正是因为和他们不一样。” 宋元想想也是,冷静下来,抱着剑恢复了以往的冷脸,继续当个木头人。 司明匀问紫堇:“你打算怎么处理你那个爹?” 第705章 章 废柴修仙传 司明匀问紫堇:你打算怎么处理你那个爹? 紫堇抽出背后的重剑,目光望向山巅:“假以时日,我会亲手打败他,击碎他千方百计想要成仙的美梦。” 云山无情无心,最在乎的就是求仙。她要亲手打破他的希冀,让他在绝望中给忘忧偿命。 紫瑾满身杀气,俨然冲着自己的生父。但是在场无人阻止,只是心中沉重。 司明允呆了呆,心里却仿佛有一扇门被打开了。 父为子纲,君为臣纲,然而父子君臣各行其道,所谓纲常又能奈之若何? 人,总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不如,我们去接宗门任务吧,望青师伯不是说会发布治疗卓阳师叔的任务吗?我们也去帮忙。”满师兄打破沉重气氛,提议下一步计划。 “好啊!” 紫堇也觉得行,大家多出力,可以帮兰沙早点治好卓阳。 第729节 回宗门一趟,除了紫堇,其他人都没来得及回师门见师长,一行人便约好在宗门停留三日,三日后去十孔师叔那儿集合。 三日后,紫堇带着逍遥和司明允过来,顺便把跟来宗门的弟子交给了十孔。 “近日有不少人找我们麻烦,这些弟子刚开始修炼还没有自保之力,我出门期间,麻烦师叔帮忙教导。” 引气入体的法诀其实都是一样的,十孔为人公正,交给他紫堇放心。 十孔知道他们要去找卓阳的灵药,爽快应下。 逍遥和司明允都是天衍宗编外人员,依旧跟着小队。 逍遥这几日和火云兽成了好友,每日都和小灵兽玩在一起,那小兽尚且会不听紫堇的话,却短短几日就对小逍遥言听计从,也是让人惊奇。 至于司明允……他当着大家的面掏出了七八样上品法器、中品灵器,攻击的、防守的、下毒的、遁逃的……什么都有。 众人惊呆。 “你哪来的?” 司明允:“我用全部家产请秦立帮我去天门街买的。就是可惜人间的金银不值钱,只能用一些古董珠宝换来这么多。” “……”集体失语。 人间金银在修仙界不值钱,所以你能买到这么多更让人惊叹啊! 这是多有钱的人啊! 紫堇失笑,皇子虽然前期修炼受阻,但也不是没优势的,瞧这钞能力,法宝比他们几个人加起来都多。 顿时,大家再无后顾之忧,直接领了寻药的任务出发了。 出门寻药也是历练,不过这趟历练难度比从前大了许多。下山了果然有各路人马找上他们,为的就是他们手里的修炼之法。 紫堇这回也不遮掩,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勉为其难”说出真相。 没几日,几乎整个修仙界都知道,人间供奉滋养灵气,但灵气中又自带因果。 天衍宗宗主还没想好怎么和宗门长老们说,长老们就听说了外面流言冲过来询问:“怎么回事?” 宗主:“……云山你这好女儿啊……” 云山冷漠脸:“我与她早已不相干。” 宗主看看他,心道,等我说完,看你还能不能这么说。 一炷香后,大殿里一片静谧,所有人都忍不住盯着云山:“紫堇渡劫当真如此?” 云山脸色铁青:“不知。” 望青冷哼:“你左不知右不知,到底有没有尽过为父之责?” 云山冷冷道:“我给她性命已是恩惠,难道反而还欠她?她是她,我是我,她的事我为何要知?” 望青:“你有这底气对天道去说,看看生而不养天雷会不会劈你!” 云山一窒。 宗主:“好了,不必为此事争吵,云山的事情,让他自己去想。今日我们还是要商谈一下人间供奉这事。” 十孔说:“从前我们也曾护佑人间,一般小事发布任务交给弟子去办便可,其实不难。” 但也有人不确信:“牵扯人间就有无数因果,谁敢去?” 望青听不下去,一群人既要又要,直接起身走:“谁想去就去,紫堇几个弟子能做的,自然也有其他人能做。” 他那冷酷身影消失前,留下一句话在众人心中回荡:“先想想自己有没有欠债不还的亏心事吧!” 十孔见状,对宗主行了一礼,跟着走了。 望青的话点出了所有人最恐惧的点,紫堇所说若是真,他们这些人看似个个合体、大乘期,仿佛飞升触手可及,但实际上却是遥遥无期了。强行提升修为还可能落得云行那个下场。 天衍宗经历的这一切,在修仙界的各门各派经历,甚至魔修们都陷入了自我怀疑期。 但是这种沉默期是短暂的,很快,有人开始行动。 人间的百姓有点懵。 最近各路仙人好像变得有空了,在道观求愿,求着求着就会看到仙人显身答应帮忙。 各地的洪涝、火灾、地龙翻身……总有仙人从天而降帮忙消灾。 老百姓那叫一个高兴啊,各地道观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紫堇一行找到灵药回来交差,听说了这个情况,好几个一脸呆滞不可思议。 小师弟:“他们完全不怕因果了?” 十孔一边拿出他们的任务奖励一边说:“大家发现紫堇所说的确是真的,只要庇佑凡人,获得凡人诚心供奉,灵气便会源源不断。” 司明允感叹摇头:“真的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利益足够大,凡人仙人都能铤而走险。” 十孔笑看过来:“你是兰沙那个弟子?你说说,庇佑凡人怎么就是铤而走险了?” 司明允露出“这不是摆明了?”的表情:“凡人并不是完全纯良的弱者,他们也有贪欲有私心,修士为了从他们身上获得信奉,利用自己的能力帮他们逆天改命,这能不反噬?” 十孔叹了一声:“你一个小弟子尚且明白此理,可惜却有太多人看不透。” 正说着,有宗主门下师兄出现在门口。 “紫堇,宗主要见你。” 紫堇看向十孔师叔。 十孔师叔微微皱眉。 满师兄上前一步:“宗主可有说什么事?” “去了便知。” 十孔低声道:“大约还是供奉的事。” 紫堇明了,点点头,主动踏出一步:“好,这就随师兄去。” “紫堇……”司明匀微微着急,拉住她的袖子,问她,“会不会有危险?” 紫堇:“想什么呢,不至于。” 司明匀将信将疑,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也说不上来,不知道宗主这次有什么事要找紫堇。 紫堇拍拍他的手臂:“放心,我心中有数。” 说着,抽走袖子随那位师兄走了。 这次,宗主高高坐在殿堂之上,面容威严又冷肃,他冷冷地问:“灵气和供奉的秘密,是你告知天下的。” 紫堇抬头看着他,见他面如木雕,神色如冰,声线平稳仿佛没有生气,突然问:“宗主修的也是无情道?” 上次相见,大概他有所图故有所收敛,没有展露出太过明显的冷肃,但今日这一看,再回忆之前几次见面,宗主这无心无情的特征也是十分明显。 宗主并不理会紫堇的问题,继续问:“灵气和供奉的秘密,是你泄露出去的?” 紫堇笑:“怎能说泄露,这本是天祖早就告知天下的事情,只是千百年来,后代子弟渐渐步入歧途忘了天祖教训,我不过是拨乱反正,劝导天下人一心向善罢了。” “砰――”宗主对着桌面重重一击,一张厚重的木桌瞬间化为灰烬。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紫堇:“你可知,你的话引起修仙界人界多少混乱!给天衍宗带来多少麻烦?” 紫堇面露谦虚:“弟子的确不知,请宗主示下。” 宗主冷哼:“这段时日,你自己引气修炼时难道没有察觉?灵气还像从前那样充裕吗?” 紫堇面露恍然,答:“的确弱了许多,是因为人间最近信奉仙人太多的缘故――宗主是说,天衍宗得到的信奉也少了很多吗?” 宗主冷冷看着她。 紫堇却依旧一副这没什么的模样:“从前的修仙界也是如此,天衍宗依旧是修仙界第一门派,宗主不必如此担忧,想那天祖时期,整个修仙界和人间亲如一家,天衍宗更是如日中天――” “够了。”宗主冷淡打断她的话,“你不必巧言令色,去持戒堂受罚吧,身为天衍宗弟子,不经宗门允许,擅自将宗门隐秘告知外界。” “自古便有的事实,我发现的事实,也算宗门隐秘?” “你是天衍宗弟子,宗门供你修炼,你却陷宗门于窘境,如今宗门灵气越来越少,你对上上下下的同门没有半点愧疚之心?你所说的善因善果,这便是你的善?” 紫堇笑,笑中有几分讽刺:“宗主。”她抬眼,毫无畏惧地直视着他,“天下修士修炼入歧途,我怎能明知死路眼睁睁看着大家继续往前?这是其一。其二,各门各派赶往凡间护佑凡人,这其中必有无数事端,天衍宗作为三大宗门之首,有护佑天下之责,这天下,指凡间,也指修仙界。宗主应该立刻联络九黎、玄剑两大宗,商讨如何管理这‘庇佑人间’的事宜,避免两界因修士们一时贪欲,造成大的混乱。天衍宗担起这份责任,得到修仙界、人间共同认同,这灵气,还会少吗?” 宗主竟有种茅塞顿开之感,却又不愿承认自己是被紫堇这么一个小孩点醒。 紫堇扯扯嘴角:“宗主,您莫怪我说话逾越。这些行事其实都在天祖的传记中可以找到,我们身为天祖传下来的宗门,本该最懂这些,如今这幅样子,说到底便是宗门各位长老前辈――包括宗主您,都已经忘记了宗门真正的职责,一心只为自己修仙。” 宗主的确很不高兴,冷冷看着她,一挥手,就将她挥出了大殿,厚重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如从天而降近在耳边:“不过稍有成绩便自傲至此,你如今还没资格对天衍宗指手画脚。” 紫堇捂着胸口躺在地上,第一次感受到了大乘期修士的法力,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这就是强者,她也会成为这样的强者! 原地休息很久,紫堇才恢复体力回到自己的小屋,院子里大家都在,眼巴巴等着她。 她一到,满师兄就看出她受伤了。 “宗主对你动手了!”话一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紫堇笑笑:“我说了一些他不高兴听的实话。” 司明匀跑过来扶她:“明知道他不爱听,为什么还要说?” 紫堇:“因为这对宗门有利,也能解决眼下混乱的局面,主要能打醒宗主,不要再沉迷自我的修炼,忘记了天衍宗的职责、他这个宗主的职责。” 无论是不是天衍宗弟子,所有人都听得惊呆了。 居然敢这么和宗主说话? 小师弟:“……这么看来,宗主打得好像也不重……” 司明匀瞪眼:“这还不重!紫堇又没说错,最多算是诤臣。他身为宗主,就应该广开言路,胸怀宽广,识人善用,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怎么配做一宗之主!” 季师姐“诶”了一声:“我发现司明匀你说话一套一套的,我们说不出来的话你都能说得漂漂亮亮,挺能说啊?” 紫堇推开大家坐到石凳上:“他是皇子,爹是皇帝,他们家管着一国百姓呢,比天衍宗还大,他当然懂得一套一套的。” 季师姐一想也是,问他:“那你爹是这种广开言路的人吗?” 突然提起自己那位父皇,司明匀失神,被小师弟推了两下才发现大家都看着自己,连不苟言笑万事不上心的宋运都看着自己,等着自己回答。 “干嘛?你们对皇帝感兴趣?” “是啊,皇帝是什么样的?”大家顿时忘记了之前的话题,都凑过来问人间皇帝是什么模样。 司明匀脑中闪过许多画面,最终摇摇头,什么都说不出来。 紫堇见他这样,猜测他在皇家大概经历了不少事,才有了从初见到现在这巨大转变,不等大家再催他,提高声音拉回话题:“不是在说我的伤吗?有了新故事就把我忘啦?” 第730节 大家终于拉回了注意力,再次说起天衍宗的事。 “你想让三宗管理修仙界对人间的影响?”满师兄已经看出紫堇的打算。 季师姐点头赞同:“这是个好办法,若是三宗真能联手,再联合其他门派,建立规则,就像我们几大门派合作互助的盟约一样,十孔师叔说的那些乱象就能被制止。” 紫堇没那么乐观,修仙界的功利心是几百年来渐渐深化的,这种功利心很难驱除,所以对人间的“护佑”也很难正规单纯。但是这事总要开始做,否则―― 紫堇想到这几百年来,人间发展停滞,修仙界逐渐衰弱…… 修士之中,有云山这样负债累累的,但也有逍遥司明匀这样初入仙途的,还有宋运这等差点就被教岔了的,人间则有那么多无辜百姓。总归,无辜者多,为恶者少,不能明知前方黑暗,还冷眼看着所有人继续向前。 三宗管理修仙界的大事只能让宗主去牵头,紫堇倒是不怕出问题,宗主此人一心求仙,只要对仙途有利的,他都会尽力去做。 他们去探望了卓阳师叔。 但只见到了兰沙。 兰沙告诉他们,卓阳偶尔能醒来了,只是依旧很虚弱,没什么神志,身体被魔气腐蚀太久,修复太难了。持戒堂发布的任务也完成得不太容易,因为最近人人下凡助人,天衍宗弟子自然也难免。 紫堇几人一听,不曾商量便同时出声,愿意接下所有任务。 兰沙感激不已,郑重对这几个孩子行了一礼,在他们出发前,将自己的钱财和法宝灵器都交给了他们,以助一臂之力。 卓阳需要的药材不少,有些都是很珍稀的灵药,人间供奉又逐渐减少,大家修炼时灵气没从前浓郁,小队几人其实干得挺辛苦。 但救卓阳为重,一行七人无人提出异议,或携手同行,或分头行动,隔一段时间,他们就将卓阳所需的药材送到宗门。 卓阳一日好过一日,持戒堂对紫堇这些人越来越友善,这帮人到了持戒堂仿佛回了家,比紫堇在凌云峰还要快活。 甚至人见人怕的望青,都能在院子里微笑着指点小逍遥练剑。 卓阳彻底清醒那天,睁眼看到的就是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孩,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脸关切地望着他。 看到他醒了,顿时一乐:“师叔公,你真的会醒哇!” 师叔公? 竟已经过了几百年吗? 卓阳出神。 小逍遥说完就掉头我往外跑:“师叔婆!师叔婆!我真的看到师叔公醒了!” 兰沙含笑的声音从外及内:“你都守了好几日了,这倔劲定是你那师父教坏的。” “兰沙――”卓阳微微起身,不太确定地叫。 一个身影如风一般飘到床边:“卓阳!” 卓阳探手,碰了碰眼前人的脸颊,一把将人拉到怀中:“兰沙!真的是你!” “我梦到你救了我,同我说了许多话,但我以为自己死了,早就死了……” 兰沙又哭又笑:“我还没死,你怎么能死?说好同生共死,就算你死了,我也要把你从阎王那拉回来!” 逍遥看呆了,转身往外跑:“师父――师父――师叔公和师叔婆都哭啦!” 正抱着互诉衷肠的两人一愣,松开彼此对视许久,噗嗤笑了。 兰沙擦了眼泪,又帮他也擦了:“我一直都和紫堇几个说,你是大英雄,可不能第一次见面就在他们眼前掉眼泪。” “紫堇?是你的徒儿?” “不,是云山和忘忧的女儿,距离你出事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后来他们生了女儿,名叫紫堇,如今二十多岁了。这些年的事我日后一件一件与你说,紫堇是个极好的孩子,你能摆脱魔气恢复至此,全靠她和她的朋友们。” 卓阳大概知道了,正点着头,兰沙就听到门口有人小心翼翼过来了。 “在外头犹犹豫豫作甚,进来吧!” 紫堇几人一听,忙堆起笑步入门内。 “师叔、师叔母,真是抱歉,小逍遥年纪小不懂事,打搅了你们。” 兰沙白一眼紫堇:“得了吧,你教的徒弟,有一个算一个,都鬼精鬼精的,最小的这个,最精!” 紫堇哈哈一笑:“多谢师叔母夸奖!” 兰沙:“……” 卓阳笑出了声:“没想到云山师兄那样温润的人,会养出这样一个姑娘。” 温润?几个年轻人见鬼似的看着卓阳。 兰沙叹息:“云山已经变啦,我日后同你说。” 卓阳收了笑,沉默了一会儿,释然:“也是,五十年虽不是沧海桑田,也是物是人非。” 紫堇不在意地笑笑:“师叔好好养伤,兰沙师叔母为了这一日付出心血良多,我们便不打扰你们相聚了,日后再来探望。” 兰沙脸和眼眶同时发红,卓阳握住未婚妻的手,紧了又紧。 卓阳过了难关,接下来只要安心修养,紫堇几人放下心来,打算去人间看看。 出发前,几人发现,自己渐渐稀少的灵气又变得浓郁起来,仿佛回到了当初驱除瘟疫的时候。 “可是最近我们什么都没做啊?”大家疑惑不已。 紫堇也短时间内没想通,越发决定去人间一探究竟。 临行前去持戒堂告别,兰沙与他们说了卓阳的情况。 “我们这边你们不必再挂心。不知是否因卓阳自小天资卓越,虽然遭遇大祸但如今修炼恢复极快,他周身灵气极其浓郁,我陪同修炼都能跟着受益。假以时日,我们也会下山游历,届时来找你们。” 紫堇突然灵光一闪,心中疑惑有了一个答案。 正想着,兰沙又满怀感激地对他们行礼:“卓阳能有今日,还要多谢你们――” 紫堇一把扶住她:“不,您不用感谢我们了,我想,我们已经从卓阳师叔身上得到了回报。” “嗯?” “师叔于天下有功,我们又帮了他,天道公正,这几日我们都感觉修炼时灵气再次浓郁,大概便是因为师叔吧。” 兰沙一听,却是高兴不已,但依旧说:“能获得这个善果,是你们仗义相助的回报,与我们无关。这个大礼,是我与卓阳的,你们必须受。” 紫堇阻拦不及,几人结结实实受了兰沙一拜。 满师兄抱拳,同样给兰沙行了一个大礼相回,其他人一同。 卓阳当真是个有大气运大功德的人,紫堇几人下山后发现,救卓阳获得的灵气比瘟疫那次丝毫不差,甚至并不会减弱,还随着卓阳康复的消息传出后,越来越多。 若这是一笔买卖,紫堇几人完全没亏本,司明匀和逍遥两个没什么法力的人都受益极多。尤其司明匀,他那皇子身份带来的灵力有缺,如今直接补齐。 紫堇感慨不已:“我从未见过如此立竿见影的现世因果,怎么会整个世界都没人注意这点,以致所有人一步步进入歧途呢?” 第706章 章 废柴修仙传 这一次来到人间,紫堇发现短短一年不到,人间就模样大变。 地势险恶的地方多了连通内外的大道,隔江跨河的地方多了恢弘大桥,普通村镇建起了高楼阁宇,地里庄稼喜人,圈舍牲畜兴旺,来往百姓喜气洋洋,道观庙宇香烟缭绕。 “这都是修士们做的……”紫堇去接一位归家照顾家人的弟子,听他说起这些日子发生的巨大变化。 “修士能移山挪水,呼风唤雨,促草木生长,这些寻常人做不到的事情让修士来做,的确正好。”紫堇点点头。 这位名李杰的弟子是平安郡光州府的书香出身,听到紫堇的话面上露出几分犹豫。 紫堇:“但说无妨。” 李杰便问:“师父,如此多的修士来到人间,热情相助,这背后是否有什么利益关系?” 紫堇侧目:“你为何如此问?” 李杰抿唇:“我问过家中父亲甚至祖父,他们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状况,修士在我们印象中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如师父这般准允我们归家修炼了结一世尘缘的,已经是闻所未闻,一般均是成为方外之人,从此不过问人间之事。” 紫堇笑笑,看向身边的朋友:“你们瞧,连李杰一个年轻人都看出了这背后蹊跷,你们说,这世上,有多少凡人已经抓住了此间关窍?” 满师兄沉声道:“修士太小瞧凡人了,如今时间过去快一年,凡人该反应过来了。” 李杰看看他们,担忧:“是会出什么乱子吗?” 紫堇将自己的传声符递过去:“你如今已能修炼出‘气’,拿着这个继续安心修炼,等到能控制这股‘气’的时候,将其注入符中,便能与我通话。” 这岂不是千里传音?李杰眼睛一亮,连忙双手接过:“多谢师父!” 紫堇温和笑笑:“既然选择留下,好好对待妻儿,安心修炼,遇到力所能及的事情便出手帮一帮,但自保为重。” 李杰垂手听着,诚恳答应。 “师父,你们既然来了,不留下住几日吗?” 紫堇:“不了,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他们走了司家治下的大半国土,基本都是一样的情况。如今百姓开山扩土并不难,年年期盼的风调雨顺也基本能实现,日子的确好过许多,但是信奉的神、仙多得数不清,因为信奉不同产生的矛盾也时常出现。 更甚者,为了满足一个接一个愿望,许多人信奉的对象也是一换再换,谁帮忙就供奉谁。 现在的凡间,泥塑、木雕生意红火非常。 这日,紫堇几人宿在郊外,日落时找到了一个废旧的道观,几人进去后却发现,这小小道观里供奉的竟然就是他们四人,只是泥塑上蜘蛛结网,香火灰满地,门窗破洞……显然许久无人打理了。 碧云和宋运绕着道观走了一圈,看到曾经这里盛极一时的痕迹,回来时心情很复杂。 宋运不爱说话,只是眼神透露一一,碧云却是忍不住,坐下后颇有几分心凉:“你们当初救了那么多人,只是一时不曾下凡帮凡人,凡人就彻底把你们抛在脑后了?” 小师弟撇嘴,季师姐沉默,满师兄面色如常,但紫堇知道他也是失落的。 “人间说县官不如现管,设身处地想想,若是我们自己,一边是能有求必应的仙人,一边是求了很久依旧不能应验的,你们信谁?” 大家顺着紫堇的话去想,神色皆松了松。 宋运抱剑坐在不远处,听到这第一次主动参与讨论:“照你这么说,想要获得灵气,只能和外面那些人一样去对凡人有求必应?” 紫堇:“你觉得这可行吗?” 宋运想了想:“找不出弊端,但心中总觉得有问题。” 司明匀丢一块柴火进了火堆:“有求必应……人的**如沟壑难填,真做到有求必应,恐怕最终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满师兄点头:“不错,这也是紫堇这些年只出手两次的原因,有求必应必然不行,但是――” 小师弟立刻接上:“但是人家有求必应,你挑三拣四,凡人怎么还可能来信你?” 第731节 紫堇感慨:“这就是内卷啊,这些修士要么冷漠旁观,要么卷生卷死,干的真不是人事。” 大家没听懂,却也理解这个意思,低头暗笑,深以为然。 好在四人心性颇为豁达,一时失落之后很快恢复了原样,大家在自己的道观里安静过了一夜,第一日就踏进了博阳郡地界。 博阳郡距离京城很近,是个非常繁华的郡,紫堇有两个弟子是博阳郡的人,一个在天衍宗跟着十孔修炼,一个留在故土给寡母养老送终。 紫堇去探望了这个名叫王家学的少年弟子。 王家学十三岁,被天衍宗下凡弟子选中带去天演台参加试炼,当日紫堇收下他后,他便立刻求了紫堇一件事:求救他寡母一命。 王家学自幼丧父,从小由寡母养大,但如今孩子不过十三,王母却一场风寒命在旦夕,王家学从没想过求仙,直到被人选中后,觉得有了救母的希望,这才去了天演台。 紫堇当日得知此事,自然不会逼着弟子断绝母子关系,不仅亲自送他回家,考察这对母子之后,还赠予了一粒治凡间百病的灵丹,王母如今已经康健,王家学则留在母亲身边修炼,待母亲这一世寿命尽了再回归宗门。 这次重新回到王家的小房子,王母和王家学高兴不已,热情迎了几位进屋喝茶,又端出家里所有的好东西招待。 紫堇让她不必如此,只叫了王家学上前说话。 先考验修炼进程,再询问博阳郡近日情况。 王家学根骨很好,天资不错,虽然是双灵根但也因此修炼进度比其他人快了不少,没什么大问题。 至于博阳郡…… 王家学指了指屋内摆放的一尊龛像:“四个月前,博阳郡的节度使大人下了令,博阳郡家家户户必须供奉玉晶仙女,不得明面、私下供奉第一位仙人,博阳郡内的道观也一样,所有仙人的尊像都被移走,只供奉玉晶仙女一人。” “玉晶仙女?”大家面面相觑。 “没听说过这个名号啊?” “半点印象都没有,我倒是知道玉景、玉清、宇阳的男修士……” 碧云揪着头发兀自一个人发呆:“我怎么觉得好熟悉……” 紫堇听到了,让大家安静下来:“碧云你觉得熟悉?既然是女子,你师门又是女子宗派,是不是你门内师姐妹或者其他女子宗派的?” 碧云眼前一亮“哦――”,不停点着手:“对!你提醒我了!就是女子宗派的,玉晶、玉影、玉香……是欢喜门十九代弟子的排字啊!” “欢喜门?!” 司明匀左看看右看看:“欢喜门干什么的?你们怎么这么惊讶?” 紫堇看他一眼,小师弟忍笑:“欢喜门的修炼之法是双修,她们门下弟子都是招赘的,而且若是招赘的男修士不符合她们要求,她们还会休夫另‘娶’。” 满师兄:“因此,修仙界对欢喜门评价不一,除了一些女子门派不介意和她们往来,其他门派都是敬而远之。” 碧云笑:“是啊,都怕门下优秀弟子被她们迷惑,鬼迷心窍与欢喜门弟子成婚,脱离师门去了欢喜门,这不就是替他人做嫁衣?但是我们女子门派是不怕的。” 司明匀恍然大悟:“竟还有如此神奇门派――”说着,眼神不由自主瞟向紫堇,小声说,“若是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入赘的确不成问题,娘子在哪个门派,夫君自然去哪个门派。” 大家的眼神齐齐瞟向紫堇。 紫堇顿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拍拍桌子:“看我干什么?这个玉晶仙女肯定有问题。家学,” 王家学忙应:“弟子在。” “你们节度使大人在下令前后,可有什么喜事发生?” 王家学立刻说:“有啊,节度使的嫡妹进宫做了娘娘,听说很受宠爱,前几天还有消息说,这位娘娘已经怀上了龙胎,节度使大人高兴得摆了一天流水席,给玉晶仙女做了三天三夜的道场。” 紫堇:“看来非常明显啊。” 司明匀的脸却绿了:“博阳郡节度使……不会还是那个姓薛的吧?” 王家学:“节度使大人的确姓薛,已经在任七年了。” “你认识?” “认识啊……我当初游历四方,在博阳郡州府正好碰上节度使妹妹当街打人,我当时还以为这位是大小姐手下的打手呢,又高又壮威猛无比……薛节度使可只有一个妹妹啊!” 季师姐:“可能……皇帝就喜欢这种?” “怎么可能!”司明匀立刻反驳,“他喜欢的都是腰如柳枝,肤如凝脂,唇红齿白的十五六七小姑娘,当年一十岁喜欢,五十岁了还是喜欢,就没变过!” 季师姐干笑:“也是,那是你爹……你最了解……” 碧云不可思议:“凡人五十岁……不是都很苍老了吗?” 司明匀简直没脸:“他是皇帝……” 碧云:“皇帝不会老?” 紫堇:“皇帝是一国之主,纵然八十岁了,也有人给他送十八岁的少女。” 碧云的眉头夹得死死的。 宋运看向司明匀,那眼神仿佛看什么稀奇古怪的生物。 司明匀浑身不自在,强调:“那是我爹,不是我!不是我!” 紫堇拉回话题:“所以,这就是玉晶帮忙的事情――帮节度使妹妹变成一个符合皇帝审美的美人,从而进宫获得宠爱,青云直上。” 碧云:“对对对,肯定是这样!要论这容貌上的丹药,论男女之事,欢喜门在修仙界绝无对手。就说这个身形变换,我就拿到过一瓶欢喜门的‘瘦身丸’。”说着,在百宝袋里翻了底朝天,终于翻出来了。 紫堇接过,放在眼前观察,季师姐在边上给在座男子解释:“修仙界有不少女修士纵然通过修炼维持住了年轻时容貌,但她们年轻时本就或肥胖肤黑或高大强壮,但大家都以身姿轻盈为美,欢喜门的弟子人人都身轻如燕,连背影都比常人好看,就是有这些灵丹灵药辅助。” 小师弟凑到季师姐面前:“师姐,你这模样是吃过丹药改变的吗?” 季师姐一掌打过去:“你说呢!” “哎呦――” 紫堇不理他们打闹,将药还给碧云:“这件事,帮女子美容塑身是小事,但却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件修士利用人间权力为自己谋划地盘利益的案例。” “这样强迫百姓供奉,对玉晶能有助益?” 王家学说:“也不是太过强迫,自从供奉这位玉晶仙女后,许多人对着仙女塑像许愿,这位仙女大多都帮忙应验了,所以博阳郡基本都信奉这位,没有另找麻烦。” 他看了紫堇一眼,垂下头:“我与母亲只想供奉师父,但官府挨家挨户检查,我们只能把龛像换了,但只放在那,从不曾拜过。” 紫堇对他安抚一笑:“无事,你们不必挂在心上,官府怎么要求,你们照做就好。只是轻易不要求愿,你已是修士,一饮一啄,都是要还的。” 小师弟忍不住击掌:“这个玉晶道友真是聪明啊!先搞定大官,然后划下地盘,接着一点一点收买人心……这博阳郡不就成了她圈养的灵气源泉了?” 紫堇点头,不错,玉晶所图便是如此。 司明匀听着听着,缓缓睁大了眼睛。 他猛地站起身。 大家都抬头看着他,不明所以。 他和紫堇对视。 “你……你是不是也想到了……” 紫堇:“你说,你想到了什么?” 司明匀:“我那几个兄弟……不行,我们赶紧去京城,我得去确认一下,要是他们真的这么做了……那几个都不是良善之辈。” 第707章 章 废柴修仙传 其他人都听不懂紫堇和司明匀之间的哑谜,迷茫地看着他们。 紫堇便解释给他们听:“节度使不过是一地官员,与修士联合便能有这样的效果,如果京城的大官甚至皇子与修士联合了呢?” 满师兄犹豫地说:“修士不能为恶,除非成为魔修……京城的人会和魔修勾结?” 紫堇摇头:“人心不足蛇吞象,和魔修勾结不是没有可能,但还有一种防不胜防的可能是――你以为你在做好事,实际却是为祸天下的坏事。” 小师弟:“还有这种事?” 紫堇让王家学和逍遥一起坐在边上听,想了想,举了一个例子:“倘若,此时宫中二皇子告诉你,户部尚书正企图推行一套新政,将天下土地重新划分给各家各户,二皇子觉得此时很不妥,请你阻止,你帮不帮?” 满师兄问:“为何要重新划分?” 季师姐几人也一样问。 司明匀眼中闪过了然,没有吭声。 紫堇回答他们:“户部尚书觉得,天下贫穷的人之所以贫穷是因为没地,他们无地生产沦为佃户,所以要重新分地,让农人重新拥有自己的土地。” “这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阻止?若是我,我必然不帮他。”小师弟立刻抢答。 紫堇摇头:“二皇子说,天下的地分为两种,一种是未开荒的,一种是已经开荒成为良田的。有地的地主,要么是自己开荒获得了足够的土地,要么是一辈子甚至祖祖辈辈省吃俭用,攒下积蓄,好不容易买进土地成了地主富户,如今,朝廷却要把他们的地收回去,重新分配给别人,你们还觉得合理吗?还有,穷人没有地,却是可以租地种庄稼,只需要向地主家、富户家上交租金便可,只有懒人才交不起佃金,还仇富恨官。那户部尚书之所以推行这个新政,是因为他想做出政绩,获得贫农赞誉,好为将来仕途上升添砖加瓦。” 小师弟咬舌头,想把刚才的话收回来。 满师兄点头:“的确,土地是百姓自己的财物,怎能因为他有我没有,就强抢他的东西给我?人穷志不能穷,就算我穷困潦倒也不会这样白拿他人东西。” 季师姐:“是啊,穷人没地可以去开荒,没粮食可以去做佃户,但人家祖祖辈辈积攒的财富,怎么能白白送出去?” 紫堇问他们:“此事关系天下农民,帮一次,就是有益天下的功德,对修炼大有助益,你们帮不帮?” 满师兄:“不是为了什么功德,只是我觉得这个户部尚书做的的确不对。” 其他人也一样的想法。 宋运站在最边上,话少,却也给了答案:“没这么帮穷人的,不妥。” 紫堇看向两个弟子。 小逍遥一脸疑惑,紫堇鼓励她说出来。 她犹疑地说:“可是……我们村的地主就是很坏啊……大家都说他不好……” 王家学也低声说:“我们都很感谢崔大人呢……新政的推行让好多人家有了活路……” “这……”满师兄看向紫堇,“此事已经发生了?” 碧云恍然:“你刚才说的是假的是不是?真相不是这样!” 紫堇笑了:“真相是这样,但不全是这样,只问你们,一国皇子诚心相求,你们听完这些话,认为真相是什么样?” 在座修士都沉默了。 他们根本不懂人间的弯弯绕绕,现在就算知道了新政是好的,但是依旧想不明白,这好在哪里? 自己去调查真相? 有这个调查的功夫,这么个馅饼早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调查回来想阻止也晚了。 第732节 季师姐扯了扯紫堇的袖子:“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紫堇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司明匀:“不如你来说?” 司明匀点头。 “刚才紫堇的那些话的确都是真话,但只是整个事件中最微小的一面而已。我朝土地制度十分复杂,不同土地交不同的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课税,税最重的是普通农人,最轻的是士族官员……” 紫堇抬头看着司明匀从本朝最基本的土地政令讲到各地家族、官员的势力、财富,再讲到普通地主与一方恶霸的生存方式,最后讲到真正普通的农民平凡勤劳一生将要面对的重重难关,每一关都可能让他们成为无地赤贫的穷人。 听到这里,季师姐微微张着嘴,恨不得收回刚才的话。她刚才竟然还责备这些穷人不够努力。 “所以,‘世上只有懒人没有穷人’此话不能用在我朝百姓身上,他们大多老实温顺勤劳,但因此反而一贫如洗。我父皇年轻时候就想改变这个局面,却因为世家大族阻力太大,不得实行。几年前,紫堇带着那个女鬼推动崔氏上书新政,真正实现人人有地可种,全天下的人都感激她们。” 司明匀含笑看向紫堇。 紫堇回以微笑,又看向其他人:“能让勤奋的人都赚到钱的朝代,必然是一个人和人更加平等,社会发展快速,工作机会极多的朝代,但现在完全不行,现在人有高低贵贱,低、贱者生存便已是极难。修仙界几百年无人飞升,这人间也几百年甚至近千年停滞不前了。” “停滞不前?”这又是大家没听过的事,没想过的事。 紫堇点头:“比如,农人没有更好的工具,过于依赖劳力,那么一旦家中的劳动力出现问题,整个家就会陷入贫困,继而卖地卖儿女。比如,大路不够宽广,桥梁不够多,人只能困在一地,那么当地的人只能种地为生,天灾一出现,再努力也是徒劳无功、全家无粮。” 众人听得纷纷点头。 王家学忍不住问:“那该怎么解决呢?” 紫堇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这便说来话长了,你留在这里的日子可以慢慢细想,也可以随时来问我。我现在举这个例子却是想告诉大家,修士对人间规则并不熟悉,接触什么人,从什么立场看问题,会成为他们使用自身力量的决定因素,而这个力量对人间来说太强了,一旦被有心人利用,修士本人被反噬只是小问题,天下百姓受害才是大问题。” ??司明匀点头:“刚才我们想到的便是这点,我那些皇子兄弟为了夺嫡无所不用其极,如今眼看着能请来天外仙人,这争斗恐怕就不只局限在宫闱朝廷的阴谋诡计了!” 刷――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小师弟:“你怎么不早说!那可怎么办!他们要是请来哪位大能――” 季师姐:“我们也打不过啊……” 正着急,每人腰间的传声符都突然有了动静,大家同时拿出传声符,发现说的是同一个内容―― 这是一个公告,由三大宗门同步发出,昭告天下。公告宣布,三大宗门联合六门八派成立了同德盟,约束天下修士下凡期间种种行为。并发布了一些修士帮助凡人的提醒与警告,就像一份行动指引,上面列了可以助长修为的、会留下因果的、被凡人哄骗等等条款与案例。 公告还称,同德盟成员将随时下凡监督修士行为,一旦有魔修扰乱人间规则或者修士行差踏错,将强制干预修正。 紫堇第一次接到这样的公告,仿佛现代社会的全球短信……郑重又神奇。 满师兄几人松了一口气:“还好,宗主他们行动非常快,这就成立了监督约束的盟会。” 司明匀挺惊奇:“你们宗主不是把你打伤了吗?结果他还是听了你的话,而且如此迅速执行?” 紫堇:“你刚修炼不久,还不知道修士对修炼的执着,下凡帮助凡人,和全天下的修士抢凡人信奉,宗主这样的人怎会满足?哪怕离开这片国土,去更远的地方,凡人总有个定数,馅饼就那么大。但管理修士间接保护人间,这是无人涉足的领域,不仅能获得凡人信奉,也能获得修士信任,我只要一提醒,他、以及那些被他联络上的宗主门主们,必然欣然接受。” 季师姐盯着紫堇左看右看:“紫堇,你也不过二十几岁,却对修仙界和人界的事情、修士和凡人的心理了如指掌,你是怎么生怎么长的?” 紫堇伸出三根指头:“多、读、书。” 季师姐和小师弟对看一眼,又去看满师兄:“师兄,真的是因为藏书阁那些书?” 满师兄:“……咳……大概,是吧。” “哦――”两人沉吟点头,想着这趟回去,是不是也要去凌云峰看看书? 紫堇好笑,对王家学说:“你安心在家,修炼之余练练我教你的传声之法,练成后有事便给我传声。” 王家学乖乖应下。 “好了,我们去京城吧。” 三大宗门的动作还是非常迅速的,他们的影响力也依旧很大,公告一出,紫堇自己人去京城的路上便遇见了几个执法的天衍宗同门。 他们正在审理一个案子。 两个村子信奉不同的修士,甲村子请甲修士修理乙村子,乙村子请乙修士反击甲村子,两边都有修士,县令都不敢招惹,眼睁睁看着双方凡人和修士暴力解决问题,无计可施。 天衍宗执法弟子过来,就成了能断两界公案的“铁判官”,是非对错一一分辨,修士一般不敢太过强硬坚持,因为一旦确认真的帮了为恶之人,他们自己先吓得恨不得甩掉这个坏因果。 几人围观了一桩这样的“案子”,紫堇和司明匀尚可,满师兄他们却感触极多,真正体会到了紫堇所说的立场不同,看事物的角度也截然不同,若不能深入了解始末,修士太容易被凡人情真意切的言语和举动所蒙蔽。 “我从前以为不能事事帮凡人是因为人心**太多,无可止境,现在才发现,原来你不帮,是这个原因。”满师兄顿悟。 紫堇笑笑:“这两者都有,又不止。” 围观了一桩案子,他们又继续赶路,没有踏光飞行,而是一路边走边看,白天赶路,夜里修炼。 走到京城郊外时,紫堇的境界已经松动了,隐隐有突破的征兆。 她隐下未说,只一如往常地和大家继续前行。 这日傍晚,他们路过近京郊的一个村子,夕阳西下,几个孩童在村口打闹。 牵着紫堇衣角的逍遥忍不住停了停脚步,多看了几眼。 紫堇发现了,扭头看去,发现是几个小女娃在玩一个彩色小球,踢来传去,清脆笑声如银铃一般。 “逍遥想玩吗?”紫堇停下来,低头问她。 逍遥摇头。 摇头那一下,正好边上传来几个姑娘啊呀的惊呼声,小逍遥头还摇着呢,眼睛忍不住就瞟了过去。 几个大人都看出来了,满师兄一本正经:“天色不早了,我们去村子里看看,顺便找户人家寄宿吧。” 逍遥眼睛一亮。 紫堇忍笑,做出认可满师兄提议的样子:“师兄说得对,去农家寄宿到底干净一些。” 于是一行人便进了村子,寻了一户房屋宽敞的人家,请求留宿一晚。 寄宿人家一确定,逍遥就在紫堇的提议下,飞快跑出院子找村口的小孩玩去了,擅长打交道的司明匀带着大家和农家老人唠嗑聊家常,了解村子的情况。 修士的影响遍布各地,这个京城近郊的村子也不例外。 他们常年无水,需要人工引流的旱地今年终于有了绕田而过的小溪流,山上总有野兽下田破坏庄稼,今年也再没来过…… 对这些小老百姓来说,无所不能的修士的确帮了他们好多忙,他们都感激不已。 说着话,天渐渐黑了,农家的壮年男人扛着锄头满腿黄泥回来了,兄弟好几个,全都黝黑精壮。 因为听过分田的故事,季师姐几人特意留了几分神观察他们,但一晚上观察下来,彻底无话可说。 这家人壮力多,家里还过得去,但在修士看来,依旧过得牛马一般辛苦,一问家里几分田,新政之前,田地竟然只有如今的一半,几个儿子一半自己种地,一半出去干力气活,交完税,只够全家人吃微饱,积蓄是绝不可能有的。 夜里人们入睡,几个修士却无法静心修炼。 第708章 章 废柴修仙传 人间疾苦四字,这几日他们才真正体会至深。 不是大疫大灾才疾苦,是哪怕太平日子,也过得辛苦不已。 碧云放弃了修炼,索性抱腿坐起来,看着头顶的明月:“我们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吗?我是木系法术,帮他们催生庄稼?” 季师姐:“那我……我总不能一把火烧了后山吧……” 紫堇本开始运转功法,听到他们的谈话索性也不修炼了,站起来看着大家:“原本想明日再说,既然大家都不修炼了,那现在就开始吧。” 大家不懂,疑惑看着她。 紫堇笑:“既然寄宿人家家里,自然要留下房钱才能走。” 紫堇的房钱,是一个改良的农具,一辆改良的推车。 这里聚集了金木水火土各系法术的修士,紫堇心中则自有设计图。月光下,她或描述,或在沙地上画配件模样,一群修士根据她的要求制造出相应的配件,然后在她的指导下,这些配件一一组合,农具有了,推车也有了。 司明匀不懂农具,但是他懂马车,推车虽然和马车不一样,但是紫堇创造的这个推车据说可以减震,他立刻坐上去,指挥小师弟:“别用法力,快给我推推,我试试!” 小师弟也正兴奋着呢,二话不说上手。 大半夜的,万籁俱寂,这两人一个坐一个推,绕了村子一圈,引起犬吠无数。 回来时,司明匀兴高采烈地从车上跳下来:“紫堇!你这个车子,作用可太大了!常人坐的马车、商队运货的货车,军队运用军需……全都能用!这个东西要是放到工部去,绝对造福天下!” 紫堇嗯了一声:“所以你们再做一副配件,留在此地,等我们走后,允其他人前来学习效仿。” “行!” 后山又是一阵光芒闪烁。 第二天,天不亮起床出门干活的农户兄弟看着门口的东西惊住。 紫堇从屋里出来,一一给他们讲解使用方法。 与司明匀不同,这几个兄弟对改良农具更加有兴趣,听了紫堇的话便心中激动,拿到地里一试,扔下地就跑回来了,没进家门就喊:“真的!是真的!这农具太好用了――” 一看,那些人都已经不见了。 紫堇一行进入京城的时候,小村庄里村民们正热闹非凡地聚集在一起,请了村里最手巧的村民,研究紫堇留下来的配件,组装成一套新的农具和农车。 而擅长做手工活的农人们,看着这些仿佛天然生成,没有任何切割打造痕迹的配件,加上紫堇几人闲谈时彼此的称呼,也猜出了这一行人的身份。 紫堇仙人回来了! 这个消息瞬时从这个小村向外传开。 京城,司明匀带着大家回了自己的皇子府。一座很新的宅院,没什么下人,也没太多居住的痕迹。 “三年前刚分给我的,后来我修仙去了,再没住过。” 小师弟逛了一圈,忍不住说:“不愧是皇子,这房子也太好了!比我们宗门的殿舍都好。” 司明匀仰头看着正屋屋顶金光闪闪的神兽,眸中闪过几分感伤:“建的时候,我和太子殿下关系正好。” 季师姐问:“现在不好了吗?他欺负你了?”一副你被欺负了就说,我帮你出气的架势。 司明匀笑起来,摇摇头:“三言两语难以说清,如今也与我无关了,不必理会。” 满师兄:“也是,你已成为修士,凡俗尘事譬如前世,多想无益。” 紫堇看着重新恢复笑容的司明匀,没有言语。 宋运问:“接下来呢?怎么找出帮这些皇子的修士?” 司明匀伸了一个懒腰,懒懒散散往屋里走:“不急,好好在家歇歇,他们自会送上门来的。” 大伙的确在这个大宅院里歇下了,皇子府清幽,无人打扰,皇城脚下,邪祟也轻易难入,很适合静心修炼。 第733节 紫堇体内的力量越来越难以压制,京城来往修士不如外面多,干扰少,她便打算沉下心渡劫了。 宫里。 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进正殿:“陛下!陛下!六皇子回来了!” 奏折上落下一点朱红,皇帝忙放下笔:“谁?谁回来了?” “六皇子!六皇子呀!守在皇子府的禁军上报的消息,六皇子带着好几位朋友一起回来的!” “哼!还说什么修仙,朕看他就是出去鬼混!让他立刻给朕滚进宫来!” 身边的老太监挥手让小太监下去,劝慰皇帝:“陛下,六皇子还年轻,年轻么总是要气盛些,遇到事难免急脾气,这次他好不容易回来了,您就别和孩子置气了。六殿下出走这么久,这个时点回来,不也正说明他是个好孩子吗?” 老皇帝独坐在龙椅上,哼着气,勉勉强强说:“你亲自去,让他立刻进宫,回来了也不来看看他老子,小兔崽子。” 老太监立刻喜笑颜开:“是,老奴这就去办!” 皇帝见他这样,又想到老六,面上也有了笑意,再低头看到奏折,想到上头所述之事,笑意消失无踪。 带着旨意的老太监急匆匆出宫到了六皇子府,却发现扑了一个空,顿时着急:“人呢?六皇子人呢?” 守卫说:“一直在家啊,没见出来过。” 老太监脚一软,哎呦一声:“这……这可怎么向陛下交代哟!” 还没哀嚎完,突然晴空响起一声霹雳,震得人原地跳了一下。 所有人往东边天际看去,便看到那一处天边,无数云层汇集,电闪雷鸣。 大晴天,怎么突然某一处又闪电又打雷的?也不像是乌云密布的样子。 有那从外地来,见识多的,有了几分猜测:“怕是又有修士渡劫了,今年许多修士下凡,偶尔也有在凡间渡劫的,听说就是这样晴天打雷,好几道呢!” 东边山上,紫堇盘坐山顶,朋友们远远围成一圈护法,九道天雷接二连三劈下。 紫堇周身浮起一层白光,隐隐闪着金边,每当天雷劈下来,白光就如一层保护膜,快速吸收了雷电,狰狞的电流顺着白膜融入地下。 紫堇则闭目入定,仿佛自身与整个世界融为一体,她看到丹田金丹渐渐变成婴孩模样,全身毛孔仿佛和自然共呼吸,无数灵气从中自由出入。眼前又好像闪过一些人,面孔是熟悉的,但是所做的事她不曾见过。比如她仿佛看到了花丫,她正挂在枝头吓人,又比如她看到了前不久遇见的村民,他们正用她给的农具耕地…… 看着看着,突然耕地的中年人抬头看过来,惊喜地喊了一声:“紫堇仙人!” 紫堇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眼前却是自己入定前的这片山。 只不过,如今的山头,以她为圆心,焦黑了一大圈,寸草不生。 她伸手拍了拍土地:“真是不好意思了啊。” 有嫩芽自地下缓缓冒头,抽枝,一个两个三个……焦黑土地上绿色毛毯缓缓蔓延,最后焦土消失不见。 “紫堇!”好友们见状纷纷围拢过来,“没事吧?” 紫堇摊手在大家面前转了一圈:“安然无恙。” 满师兄高兴道:“你已入元婴期,追上我指日可待。” 季师姐酸溜溜:“五灵根果然是得天独厚,你渡这天劫,我光看着就觉得比满师兄那会儿轻松太多。” “五灵根四平八稳几无缺陷,单灵根则能将单系法术发挥到极致,各有优劣。”满师兄反倒安慰季师姐。 季师姐挥挥手:“知道啦,我就是感慨一句,紫堇强就是我们强,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事!” 大家都笑。 紫堇问满师兄:“师兄渡劫时,可曾看到故人?” “故人?”大家疑惑。 满师兄垂眼:“的确有不少熟悉的面孔,有些人会引起情绪动荡,抱持本心,摒除干扰才能度过。” 紫堇沉吟:“果然,我想,这大概就是前人总是在说的因果了。若所欠过多,渡劫时心神不堪被扰,就会渡劫失败,轻则受伤,重则陨落。” “如此……”满师兄努力回忆当时自己看到的人,缓缓点头,“的确,你说的不无道理。这些人都是与我有因果的人和事,因此也影响了我渡劫心境。” 小师弟好奇问:“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满师兄没说话,紫堇说:“一些从前遇见过的人啊鬼啊,看到了我走后他们如今的生活。最后看到的就是京郊那个村子的村民,他们已经用上了我们送的新农具。还是挺愉快的回忆,大多数人都过得挺好,我看得也挺开心。” “真的假的!” 大家十分惊奇。 满师兄却出了神。 紫堇顺利育成元婴,大家都很高兴,唯独满师兄却日渐沉默。 紫堇找了一个大家各自休息的晚上,单独与他聊了聊。 “师兄这些日子一直有心事?” 满师兄先是沉默,最终点头承认:“那日你说,渡劫时看到的景象都是他们如今的生活……” 紫堇:“这是我的猜测。” 满师兄摇头:“我去那个村子看过了,的确和你看到的一样,他们家家户户都用上了新农具,十分感念你的馈赠。” 紫堇望着他,不说话。他这些日子介怀的事情必然不是表面这些。 满师兄忽然低头看过来:“紫堇,我离开些时日,可以吗?” “自然可以,”紫堇不假思索地说,“不过师兄要去哪里?事情麻烦吗?可否需要我们帮忙?” 一连串的话,句句都是为他考虑,低沉的满师兄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他长出一口气,望着头顶明月,轻声说:“不用,是我曾经亏欠的人,我自己去弥补便可。” 紫堇:“有些人有些事,纵然想要弥补,对方可能已经不需要了,或者并不愿意接受。这点,师兄需提前心中有数。” 满师兄愣了愣,苦笑:“你说得对,此时是我一厢情愿,还不知他们会怎么想……你放心吧,我知道了,能帮就帮,不能也是我应得的教训。” 紫堇鼓励地对他点头:“师兄已经很了不起了,很少有人能直面过去犯下的错误,甚至回头去弥补。你放心去吧,这件事更重要。” 满师兄对她笑笑,终于下定决心去做,并且说了出来,他心里突然就轻松了,几日来的压抑也散去了。 聊完的两人在院子里分开,紫堇走了几步却遇见了站在半路桂树下的司明匀。 “你怎么在这?” “大师兄这几日为何愁闷?” 两人异口同声。 司明匀:“我注意到你出门来这里,猜到你是找大师兄来了,便在这里等你。” 紫堇:“他有一些过去的事想去了结,我让他安心离开便是。” 司明匀点头:“哦――” 紫堇:“你心中未了结之事,趁着如今正在人间,也可以一并了结。” 司明匀立刻说:“我能有什么未了之事?” 紫堇了然地看着他,仿佛能看到他心底:“皇帝派了人来请你,你不去看看他?” 司明匀张嘴,明明想不屑一顾,却说不出“不去”。 紫堇微笑:“修炼之人,当放平心态,一切坦然,若是心依旧为某物所牵引,那便顺心而为,切莫违逆本心。” 司明匀扯扯嘴角:“违逆了会怎么样?会在修炼的时候走火入魔?” 紫堇:“会后悔。” 司明匀呆住。 第三天,满师兄走了,司明匀板着脸,说是要进宫“打听打听情况”。 紫堇含笑送他们出门,不置评言。 司明匀回宫看老爹,但所用的借口倒也不是虚言,带回了一些关键消息。 是老皇帝掌握的情报。 如今皇城参与夺嫡的皇子有太子、二皇子、四皇子三人,朝中便有了四个派系。太子党、二皇子党、四皇子党、以及保皇党。 近一年来,四个党派各有重大意外发生,有人办差犹如天助,有人无故暴毙家中,有某党管辖之地发生颇有蹊跷的灾害被修士所救,有某党大臣献上不老丹、安康丸…… 皇帝起初不甚在意,一年下来却渐渐心惊胆战。 他是帝王,可是他没有足够强大的修士可以使唤,而他的儿子们已经开始利用修士争斗了。 再过一年,他能关注这些儿子吗? 再过一年,没有他压着,这三个儿子将打成什么样子? 第709章 章 废柴修仙传 “所以这些皇子果然都有了修士辅助?” 司明匀:“这么多修士来到人间仗义相助,凡人不难猜出他们的动机,即便猜不出也能用计将其纳入麾下,这并不意外。” 碧云忧心,下意识看向紫堇:“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帮皇帝铲除这些人吗?” 这是人的习惯性思维,皇帝不赞同这些皇子的行为又苦于无人相助,那我们去帮他不就能解决问题? 紫堇却不假思索地否决了:“不,我们谁都不能帮。” “谁都不帮?”季师姐听不懂了,“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吗?” 紫堇说:“不错,我们是解决人间权力利用修士灵力的问题,不是来帮皇帝的。” 小师弟也不懂:“这有什么不同?我们只是和皇帝合作。” 紫堇还是摇头:“错了,找皇帝合作便要站在皇帝的队伍里,而我们是‘方外之人’,不该有如此偏向,世上的是非对错非常简单,难的从来都是人心偏颇与鬼蜮伎俩。我们拥有灵力,跳脱凡间,便该摈弃情感,破除迷障,扶正义破邪祟。” 众人脑中一清。 是啊,管他是谁,只论对错,不论立场。若是这些皇子真的做了好事,他们完全不必阻止,若是皇帝利用修士祸害百姓,他们照样出手。 但想做一个公正的“判官”,就要将一切信息掌握在手中。接下来的日子里,紫堇一行人留在京城,一半时间出门搜集信息,一半时间留在府中修炼。 曾于大灾大难中如神降临的紫堇仙人,在这场众修士下凡助人间的轰轰烈烈中,几乎没什么踪影,虽有传言紫堇赠村民农具农车之事,但也在其他修士的大显神通中转瞬淹没。 时间转眼到了冬日,修士们下凡助人已近三年,许多修士渐渐发现事情不如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 第734节 热情相助的修士越来越多,凡人对修士的感激便逐渐减少,轻易的小事,他们或觉得理所当然,或随口一声“多谢”,却不会回家后虔诚将你供奉起来,日日烧香添油;大难大灾自然也有,但随着修士帮助建设人间,洪涝、泥石流、虫灾……很多灾害在开始之初便被控制甚至消灭,所以这两年,大灾难竟然几无发生。而一旦某地有灾害,修士们简直是蜂拥而来,就仿佛一群抢功的士兵,最后灾害没解决,一群人打得难解难分。 三宗成立的同德盟很快出了解决方案,把这种愚蠢的争斗彻底扼杀,但明面上的争斗没了,私底下难以制止,哪怕私底下不曾争斗,和平共处之下,再大的灾害都因众人一起出力而被摊薄了。 综上所述,三年之后,修士们发现,想要获得凡人的信奉变得很难。 你以为动动手指头就能让凡人奉你为神? 三年后的今天,这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也有例外的。 那就是那个人人眼红的紫堇。 这两年,紫堇常居京城,偶尔外出游历,她每到一地,看到百姓生活生产不便、困难,便会想办法帮他们解决。她的解决方案和所有修士都不一样。 一般修士,看到一户穷人,或帮他催生庄稼或帮他开辟荒地,总之会帮他致富,解决眼下的困难。 但紫堇不是。 她看到收成不好日子难过的农人,便教他耕种之法;看到劳作辛苦的工匠,便传授新型工具;看到走投无路的良善布商,便教他织布染色之术…… 她传授的东西不能让他们立刻改变窘境,但是一次一次又一次,两年下来,已窥得重要性的朝廷积极推广这些“仙器、仙法”,这些崭新的技术已经遍布天下。 而紫堇等人的声名再次印在凡人心头,每日衣食住行,饮水思源,无人不感念她的恩德。 其他修士后知后觉才知道:还能这么帮? 帮一人相当于帮天下人。 所谓润物细无声,修士们累死累活,风光热闹了三年,最终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紫堇依旧为人间信奉,其他修士们则各分地盘,暗暗争斗。 想除掉紫堇的人不是没有,是非常多。但是能办到的人很少。 一,正道修士心有顾忌,尤其是大能,紫堇这种显然被天道认可的人,若是自己动手杀了她,这因果会不会大得承受不住?云行死得太震慑人心,和他修为相似的大能们都心有戚戚。 二,紫堇修炼的进度快得离奇,身边人也是,一行人,三个元婴期,三个金丹期,哪怕一个不在,也有两个元婴,而且他们团结非常,行动一致,打其中一个就相当于打六个,一般宵小不敢轻易招惹。 三,因为紫堇几人灵力不受地区限制,所以修炼无所谓在何处,于是这两年一直在人间。但无论正道还是魔修,都已经明白凡人对自己的重要性,修士们打架都是远远躲着人间打,万一伤了无辜性命,那真是做多少功德才能补回来?从前的修士不在乎,现在辛辛苦苦攒人间信奉的修士们,那当真是“粒粒皆辛苦”。投鼠忌器,对紫堇下手,很难。 紫堇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云山曾经传令她回去,她根本不理会,就待在人间,哪里也不去。 守着人间,为了安全也是为了这人间安定。 她们等了两年,也终于等来了有些人的耐心耗尽。 这年冬天很冷,但日子越过越好的百姓们心里火热热的,看着窗外大雪全然没有忧虑,也不急着巩固房屋,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有了灾难,修士也会来帮忙的。 东北郡县的雪尤其大,不出几日,就有百姓的房子被雪压垮了。 所有人都以为会前来相救的修士却一个都没来。 东北郡县是四皇子一系官员管辖,那一片百姓信奉的修士也是固定的几位,但百姓们日日在塑像前求拜,这几位修士却一个都没来。 大雪封了山路,十几个县受灾,信心满满的百姓和官吏渐渐绝望,甚至开始痛恨这几位“守护神”,恨他们为什么关键时候不出现。 满天飞雪,数个光影掠过。 “出手的会是谁?”小师弟和宋运在前方探路,季师姐碧云带着司明匀逍遥局中,紫堇断后,一行人走在落满厚雪的绵延大山里。 走了一段路,前方停了下来。 “在这。”小师弟和宋运让开身子,大家一眼看到了被打伤的几个修士,正是东北郡县的百姓们苦苦等待的“守护神”。 此时,他们防备地等着出现在此地的紫堇等人。 紫堇缓缓上前,站在其中一人不远处,上下观察了一番,问:“炼虚期……谁能将你打成这样?” 那人看了看紫堇的紫衫,再看这行人的人数,心中冒出一个猜测,心头莫名松了一松:“我是归元门的掌门归孑,东北郡县百姓有难,我等本想前去相助,却被玄剑宗长佩拦下!他将我等打伤在此,坏我修为……可恶!” 说到这,归孑的眼珠子都红了。 的确,紫堇能看出他的修为像个漏气的气球,在不断地瘪下去。 “长佩长老?”季师姐惊呼。 归孑愤恨非常:“身为三宗之一,同德盟执法宗门,玄剑宗如此欺辱我归元门,无耻至极!” 紫堇思索:“长佩也选了哪个皇子辅助?” 碧云:“不至于吧,那可是玄剑宗,已经有了同德盟,为何还下凡找人间皇子?” 归孑恨恨道:“同德盟怎么比得上天下归一的信奉!” 小师弟看向紫堇:“现在他肯定去那些受灾的地区了吧,我们赶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紫堇沉吟许久,摇头:“不,若他真是帮哪位皇子行事,他不仅不会去,还会阻止所有人去。” “为什么?!” 司明匀:“东北是四皇兄的人管辖,不出灾害不犯错,怎么把人拉下去?皇子和你们修士不同,他们绝不会帮对手赈灾平难。” 大家恍然,却又是心底一凉。 紫堇掏出几瓶治伤的丹药扔给归孑几人,转身便走:“掌门与几位回去好好养伤吧,此次反而可能因祸得福。” 季师姐他们忙跟上,却见她也不是往东北去:“不去救灾吗?” 紫堇回头看了一眼远处那片茫茫雪海,叹了一声:“世上哪有那么多神佛,人皆当自救。” “也是,去年我们去那儿,你好心教他们修房子防风雪,他们还不愿信。”小师弟听了,立刻转了态度,觉得不救也没什么。那些地方的人,都信归孑,对她们排斥得不行,紫堇拿出修建平房的图纸还被人嫌弃。 紫堇:“不信我只是小事。过度依赖修士,渐渐放弃人自力更生躲避灾害的本能,才是最大的问题。这场雪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他们放弃对修士的幻想,自救不难,我们不必出手。” 司明匀抱着逍遥跟在她身后,或者说,是被她带着飞行。 听到这话,他有几分诧异,低头看着她:“我以为你是慈悲心肠,但凡人有难,总忍不住出手相救。” “那你便想错了,”紫堇看他一眼,目视前方,“我帮的人,都是积极自救犹不可及之人,不是谁有难、谁弱小,我就帮谁。” 司明匀垂眼笑,正好对上逍遥的眼睛,他轻轻颠了颠小娃:“逍遥,记住你师父这句话,很重要。” 小逍遥嗯了一声:“我记住了。” 这场雪灾最后受灾数万人,伤亡人数却是控制住了,除了最初那批人,后来官府及时展开救助,百姓也对归孑等修士绝望,发奋自救,便不再有死亡。 但四皇子却因此在朝堂上大受打击,所谓趁人病要人命,他就被虎视眈眈的几个兄弟要了半条命。 夺嫡之争越发激烈。 不过这和紫堇关系不大,她给望青师叔传讯,说了长佩的事,拜托他帮忙查查。 得到望青回复的时候,已是来年春天。 “人各有志。” 四个字,已经说明三大宗如今的情势。 “紫堇,江南一带春种出问题了。”司明匀急匆匆自府外赶回来。 “又是修士干的?”司明匀带回来的消息肯定和修士有关。 “很可能,除了修士没人能一夜之间让整个江南的秧苗种子全都死了!”司明匀一想到后续将造成的影响,眸中怒火高炽。 “不可能,有害无益的事情,修士不会去做。”碧云立刻说,“上次长佩也不过阻止归孑救人,雪灾的因果不全在他,但若是春种这事是修士干的,因果都在修士身上,这不是自找死路?” 紫堇:“若是魔修呢?” “魔修?!”众人惊呼。 这是大家都不愿意去想的最坏结果,但也是当前现实最合理的推测。 江南的春种是彻底没有希望了,紫堇和碧云去了也爱莫能助,面积太广,被人注入的毒气太深,一时之间根本难以驱除。 春种完了,这么大一片地区的一年粮食全完了,但税还在,一家几口嘴还在。 江南动荡。 太子焦头烂额。 若是江南因此而爆发民乱,太子这个位子也坐到头了。 司明匀以为自己的太子哥哥会立刻派手下修士前来救江南土地,结果,先是传来消息,六皇子党大臣接二连三暴毙,凶手查着查着,又传来消息,两桩事的凶手是同一伙,长佩仙人为民除害杀了这群为祸江南、残害大臣的魔修,最后太子拿到了四皇子勾结魔修的证据,四皇子彻底被废。 紫堇问司明匀:“你离开皇家,远遁修仙,是不是就是被你这个太子哥哥逼的?” 司明匀惊:“你怎么知道?” 紫堇:“此人好手段,你么,必然打不过。” 第710章 章 废柴修仙传 司明匀瘪嘴,心情复杂难言,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从来没想过和他争抢,也一直以为贵妃娘娘是我的亲生母亲,贵妃和先后是亲姐妹,我和太子便是亲上加亲。但那年,父皇想册封贵妃为后,对我亲如兄长的太子却急了,使计捅破了我生母去世真相……我才知道,我竟是对着杀母仇人喊了二十多年‘母妃’!” “还记得我们初遇那次吗?我万金找散修,亲自上太白山采仙草,只为救我以为的亲生母亲一命……” 紫堇点头,一片赤诚孝子心,换来这样的真相,简直是颠覆性的打击。 她又思索了一下后宫现状,说:“于是,贵妃不仅没被册封还失宠了,而你心灰意冷,离开了皇家。太子之位稳如泰山。” 司明匀扯扯嘴角,垂眼看过来:“那时我真的觉得做人太无趣,勾心斗角、血亲算计真累,是听秦立说起了你,我念着你的名字这才一路爬上了天阶。” 紫堇回以安慰的笑。 太子的江南受损,却驱逐了一个竞争对手,打残了另一个竞争对手,还略有胜出。胜利之后他才抽出人手,派修士来江南治理被毒害的土地。 但哪怕是长佩来了,他也对土地没有办法,如此广域,难道让整个宗门的木灵根弟子过来帮凡人祛毒催生庄稼吗? 江南的土地还未修复,修仙界真正的动荡却来了。 归孑回到归元门便立刻兴师动众上玄剑门、同德盟讨公道,玄剑门自然不肯承认,同德盟也回复“需要调查”。但归孑却不甘心,将事情闹得一大再大。 三大宗门能屹立于世靠的是人心,同德盟能存在,重要的是它的威严。但归孑这一闹,让许多人都觉得三宗自己都有私心,所谓的同德盟,约束了所有人,却原来不约束他们自己? 这个修仙界的人心,早在紫堇来之前就已经乱了,人人功利人人无情,一心求仙,神挡杀神。现如今,做好事也不过是为了涨修为,并不是一个个真变得有情有义。 同德盟创立初心是帮助修士避开凡间陷阱,但被约束的修士渐渐忘记了这个好处,只记得不能自由办事的拘束。 如今有了突破口,或者说,有了不被约束的借口,立刻就有人想冲破它。 想冲破约束的何止于此。四皇子与魔修勾结被揭露,这是他一人的心术不正?当家里出现一只害虫时,便意味着已经有一窝了。相比做事被天道约束的修士,魔修办事肆无忌惮,只要找到突破口,就能被某些凡人接纳信奉。 一时之间,凡间、修仙界风起云涌。 第735节 满师兄在这时赶了回来。 “师兄的事情都办完了?”紫堇什么都没问题,只随口招呼了一句。 满师兄面色轻松:“嗯,办完了,我听说最近出了很多事,便急忙回来找你们。” 紫堇耸肩,倒是没那么如临大敌:“不破不立,我想这是整个人间的机会。” 整个人间? 满师兄思索着紫堇的话,屋檐上突然倒挂下一个少年:“师父!” 紫堇吓了一跳,仔细一看――不认识。 满师兄连忙将人扯下:“不是让你在门外等着?” 少年站得歪歪斜斜:“我等了啊,等半天都不见你出来,我就过来看看。” “树妖?”紫堇看出少年原形,惊奇转向从来一本正经的满师兄。 满师兄嗯了一声:“他是我的一位故人之子,宗门不受妖为徒,我想效法你收逍遥那样,将他单独收入门下,与天衍宗无关。” 紫堇更加惊奇了:“师兄收徒自然无碍,只是没想到师兄你也会背着宗门收徒?” 满师兄眼睛闪躲了一下:“我……” 紫堇一巴掌拍在他肩头:“干得好!” 满师兄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缓缓咽下。 紫堇握住他肩头,缓缓用力,目光与他直视:“师兄,我们当初一起下过决心要改变这个世界。凭借我们几人自然难以改变,但我们教授弟子,让他们成为与我们一样有血有肉的修士,弟子教授弟子,终有一日,这个世界就会变成我们想要的模样。” 满师兄想到那个画面,心中涌起无限志气,喉头滚动,低低地说:“好。” 其他人很快也看到了与满师兄截然不同的树妖少年,当面问不出什么,回头找紫堇,紫堇也说不知道,只说:“我相信你们为人,他日你们若是带来了自己的徒弟,我也不会过问。” 大家一想也是,满师兄办事完全信得过啊。 树妖少年是个十分活泼的人,但刚来时依旧心存防备,只跟着满师兄行动,对其他人都有些爱答不理。 日子渐渐久了,少年的防备便慢慢散去了,他倒是没和性格相近的小师弟玩在一起,反而爱去逗弄一声不吭的宋运,经常被宋运提着剑追得上蹿下跳。 但这样的日子也没有持续很久,过了一段时间,凡间便出了不少离奇的案件,有的是官府报上朝廷,有的则是民间传言。同德盟很快查出始作俑者――便是与凡人勾结的魔修。 魔修害人,或直接为打手,或利用邪门歪道――凡人称之为巫蛊。直接杀人尚有迹可循,巫蛊之术却需要循着蛛丝马迹侦查。 紫堇一行人正留在江南治理被祸害的土地,但魔修害人的案件越来越多,甚至有个别魔修,名声大振,比正道修士都不差。 正好,他们所呆的江南也接二连三出事,小队便决定分成几组,各自行动。 紫堇和碧云都有木灵根自然留下,司明匀和逍遥也是,小师弟土灵根也能帮忙,他们几人为一组。满师兄带着树妖另成一组,去调查隔壁郡发生的邪术害人案;季师姐和宋运一组,去追查声名鹊起、能帮忙杀人的魔修桀。 江南土地受害严重,治理很慢,紫堇与碧云研究了多日,最终放弃了用法术驱除土中魔气的方法。 “我在书中看到过,极北之地冰川覆盖,但每当日照半年后,冰川会渐渐消融,露出底下黝黑的土地,那便是天祖培育灵植的第一盆灵土。” 碧云吃惊:“我听过这个传说,但是极北之地半年白昼半年黑夜,且据说冰川并不会完全消融,想找到灵土犹如大海捞针。如今只有三大宗门拥有灵土,能自行培育灵植,其他的门派,说是培育灵植,其实都是从各处仙山移栽过来的。” 灵土和普通土壤的区别在于:普通的种子放在灵土里种植成长,最后生成的植物就自带灵气,成了灵植。而移栽的灵植,则本身便是灵植,凡间并无。 紫堇抬头看看天:“马上就要夏日了,极北之地也到了白昼,等我回来,江南百姓今年还能赶上一波播种。” 碧云听不懂:“你怎么知道极北之地是白昼?就算去了又回也是秋日了,长佩前辈不是对朝廷说,此地魔气两到三年就能自行散去……” 紫堇:“两到三年……恐怕半数百姓熬不住。” “我和你去!”司明匀站出来,“要准备些什么?” 小师弟也说:“我也去,你看的书比我多,知道得也多,我听你吩咐就成。” 碧云噘嘴:“你们什么意思?衬得仿佛我不肯去似的,要去也是我去,我才是木灵根。” 逍遥仰着头左右看看,高高举起手:“师父,我也去!我也去!我已经会引气入体啦!” 紫堇握住她的小手捏了捏,笑:“这差事还有人抢?司明匀和碧云留下,逍遥也留下,虽然杯水车薪,但能把百姓的农田清理一亩是一亩,顺便照顾逍遥。小师弟与我一起去极地。” 她含笑看着想反对的大家,强调:“说好听我的。” “唉……” 司明匀:“那你注意安全。” “放心。”紫堇微微弯了眼角。 极北之地很远,很冷,对凡人来说是一生难以抵达的地方,但对修士来说,其实难度不算大。 只是极地昼夜非常极端,有时长久是白昼,有时长久是黑夜,曾经一度被人以为那里就是永无落日的天界,又被人以为那里是暗无天日的幽冥。 后来人们终于搞清楚昼夜是交替的,发现这也不过是人间一处而已。 这种地方,很少有人来,远、冷、灵气稀薄。 紫堇和小师弟天热之后便启程,一路向北,他们两日离开中原国土,路径草原,第五天时,落地休息了两日。 落脚的地方天气凉爽,还遇到了狩猎的当地人。 当地居民身材健壮高大,喝酒狩猎非常在行,他们将两人当成外来旅人,热情地往小师弟手里塞了一碗水。 修士辟谷,不渴不饿,但盛情难却,小师弟笑着张嘴喝了一口,“噗――”瞬间喷出。 “好辣!” 一群大汉哈哈大笑,紫堇接过他的酒碗放下,也笑:“这不是水,是烈酒。” 大汉虽然笑小师弟喝不得烈酒,却十分慷慨,不管两人如何婉拒,依旧在天黑之时,将火堆、烤肉以及一包驱虫药留了下来。 紫堇便当真用了驱虫药,和小师弟分了烤肉,玩笑说:“感受感受异族风情。” 小师弟吃了几口,还真吃出几分味道:“和我们以前吃的烤肉完全不一样。”说完不忘补一句,“不过师姐做的烤灵兽最好吃!” 紫堇笑:“觉得好吃,明日留下些什么,换了这份人情。” “留下什么?”小师弟挠头。 最后,两人留下了一套先进的狩猎工具,这才踏光离开。 别过狩猎的大汉,又路过许多街市、国度,这些人装扮不同,语言不同,相同的是,他们都在自己的土地上生活着,忙忙碌碌,欢笑愁苦。 到后来,看着云层下,生活区里蚂蚁大小的凡人,看着他们来来去去,奔波忙碌,小师弟也变得沉静了。 “有时候觉得,这些人如蚍蜉,朝生夕死;但不知为何,每回见了这样的场景又会觉得安心祥和,心情跟着愉悦。” 望着下方的紫堇,此时脸上便挂着笑。 有时候他们也会遇到一些天灾**,自然是能帮的便帮。被帮助的凡人会将他们当成各种各样的神,他们也不纠正,帮完便离开。 但即便如此,两人一路向北,却没感受到灵气稀薄,反而越来越浓郁。 也许,即便凡人不知道他们是谁,信奉错了神,但那份信仰之力,功德之光,依旧在他们身上。 就这样,他们一路停停走走,终于来到了一片白茫茫之地。冰雪在阳光下亮得刺目,两人纷纷给自己双眼施了一层保护法术,看着无边无尽的冰山雪地,心生震撼。 “要凿冰吗?” “不,灵土上的冰层是自然化开的。” …… 然而,找了几天后,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鲜有人来寻灵土,因为自然融化的冰层太少了,就好像在一片夜空中寻找某颗星星。 按照紫堇自己的计算,他们大概找了三十三天,突然在这片白茫茫上,看到了新的人。 “卓阳师叔!兰沙师叔母!” 卓阳和兰沙携手并立在冰川之上,笑看着两个狼狈中透着惊喜的晚辈。 “我们来晚了,你们找得如何?我们帮忙一起找。” 第711章 章 废柴修仙传 紫堇飞身来到他们身前:“师叔的伤都养好了?功力都恢复了?” 卓阳笑着应是:“如你所说,大概是我身负功德,天下还有人记得我这个小人物,感念我当初所为,我的功力恢复极快。”说到这,他又微微收了笑意,叹了一声,“但也引起了一些风波,我们便不想留在是非地,来找你了。” 小师弟忙问:“怎么了?我们出来许久,也不知道外头怎么样了?” 兰沙:“还不是那些争来抢去的事!我让门下弟子都去帮司明匀了,我们不掺和这些,就让那帮人打得你死我活吧。” 卓阳握了握兰沙的手,看向紫堇:“我恢复功力的事瞒不住,消息一传出去,大家越发相信人心所向对修炼的重要性,因此争夺得更加激烈了。魔修也是,当年虽然死伤惨重,但几十年修生养息,这次全都跑了出来。”他叹气,“外头乱成一片,我想阻止,却发现这和我当年不一样,那时候万众一心对抗魔修……” 兰沙拍了拍他:“你已经是前辈了,以后就该交给紫堇这些年轻人!” 紫堇也笑着安慰失落的卓阳:“师叔何必将天下扛在自己一人身上,我们每个修士,但凡心中有热血,就会为这个人间出一份力,我们所有人一起扛。” 小师弟:“是啊,师叔。这次来极地,我们一路经过许多地方,我才知道这天下有多大,人间又有多宽广。那些人打得你死我活,其实争的不过小小一块利益而已。大不了,回去我就禀报宗主,让同德盟将人间舆图画出来,大家坐下来一块一块分!” 卓阳和兰沙都被逗笑。 兰沙:“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卓阳却点头:“你这趟值得,眼界真正开阔了。太多修士闭门造车,眼前只有洞府宗门那么一块地,行事为人便也局限在三瓜两枣。” 兰沙鼓舞士气:“不说这些了!我们先把灵土找到。我记得当年我和卓阳来过极地,见过灵土,但那片地是活的。” “活的?!”紫堇和小师弟异口同声。 “对,活的,当年我们刚上极地就看到了灵土,但离开前再来找,就不见了。” 紫堇凝眉思索,若是会移动的,会不会是一片移动的冰川?或者……重新结冰被冰层覆盖了? 卓阳听了,当即腾空向天上飞去:“去看看便知。” 兰沙则一挥手,火焰缠绕在手臂:“我在地上挨个化冰。” 紫堇和小师弟:“……”好雷厉风行的二老,说干就干,都不带磕绊的。当即跟着兰沙一起行动起来。 卓阳和兰沙有着无比的默契,一个在高处观察,一个在地上“扫雷”,两人不用沟通便能明白彼此打算,加上善观察的紫堇,指哪打哪的小师弟,寻找灵土的过程瞬间变得流畅。 这天,三人在地面继续“扫雷”,紫堇和兰沙一起用火系法术融化某一处冰层,查看底下是否有灵土,突然兰沙腰间的玉牌动了动。 “紫堇……”兰沙停住脚步,喊住紫堇和小师弟。 两人一下子站在原地看过来。 第736节 “卓阳示警了。”兰沙小声说。 “在哪里?” 兰沙拿起玉牌听了一会儿,立刻放下:“快过来!就是你们脚下!它在动!” 话一落,“吼――”一声低低的怒吼从地下响起,紫堇和小师弟第一时间拉住彼此,飞快向兰沙身边飞去。 兰沙也飞身去接应,紫堇和小师弟就看到她突然眼睛瞪得大大的,吃惊非常的模样。 三人的手刚碰上,从天而降一道身影,将他们团团护住,飞速抽离了身后的气旋。 “没事吧?”卓阳温厚的声音从他们头顶响起。 紫堇站稳了身子,抬头看着将她们护在身后的卓阳,心底突然升起一份热流,那是原主短暂一生都渴望的父亲的背影。 兰沙呼出一口气:“没事……”扭头却看到紫堇呆在原地,忙关心道,“紫堇,你没事吧?” 紫堇回神,对上兰沙的目光,又看向卓阳,顿时笑起来:“没事。” “妈呀,这是什么!”小师弟突然惊呼起来。 大家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就发现她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在渐渐隆起,升高,最后那一片冰雪立成了一个四肢着地、仿佛冰雪雕成的大熊! 但这不是冰雕,这是活的!因为它不仅会动,还在朝着他们龇牙咧嘴,声音中满是怒气。 “冰川……冰川成精了?”小师弟腿软。 卓阳严阵以待在最前方:“不是,是你们刚才一直在它身上点火化冰,将它惹怒了。” 剩下三人:“……” 紫堇突然蹲下身。 兰沙:“紫堇?”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蹲在地上,神色专注地远眺着什么。 “这冰熊身后,好像是一片黑色的土地。”紫堇透过冰熊粗壮四肢之间的缝隙,隐隐约约看到。 “灵土?!”小师弟紧跟着蹲下。 卓阳阻止不及:“别动!”话未落,正生气的大熊便因为这边的动静,纵身袭击。 卓阳飞身迎上去:“我将它引开,你们去查看那片土地!” 兰沙什么都没说,一伸手,缠绕着火焰的法器出现在掌心,她飞身来到卓阳身边帮忙。 “不是让你去找灵土?” “有紫堇在。”兰沙一道涅之火逼退冰熊,拉着卓阳往远处奔逃,“我说过,以后做什么都一起,要死也是我先死!” 卓阳神色怔忡了一瞬,转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掌,容色坚定,嘴角含笑,拉着人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往前方逃跑。 冰熊被他这遛熊的举动气坏了,“吼――”地一声怒吼,发力追了上去。 紫堇拉着小师弟:“快!” 两人趁机跑到了那片裸露的黑色土地上。 小师弟挖起一团黑土,惊喜:“真的是灵土!” “原来不是冰川融化,是灵土上面的冰熊走了,才露出这片土地。”紫堇恍然大悟。 两人不敢耽搁,当即用最快的速度开始挖土。 一块灵土放到人间,能滋养一个县的土地,两人并不贪心,只挖了所需的量,又为自己留了一份,便匆匆填平坑洞。 小师弟一边填坑一边笑:“若是留着这个大洞,那个暴躁冰雕熊回来,会不会当场把自己气得化了哈哈。” 紫堇笑:“不知道师叔他们怎么样了,咱们算是盗了人大熊的家,可别把它激怒得更厉害,走不出去了。” 正说着话,两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他们感受到土地在震动,是那种闷闷的震动,好像有东西一下一下地砸在上面。 “它回来了,快走!” 两人立刻腾空而起,飞到了足够高的半空,自高而下俯视地面,果然发现冰熊脚步缓慢地回来了。它和冰川一个模样,若不是有几分淡淡的影子,几乎看不见它的外形,在冰川上就如同隐身一般。 两道身影紧跟其后,不停对它施展法术。 但是很奇怪,它却不发怒了,除了偶尔□□一声,只顾着闷头往前走。 紫堇连忙给兰沙传音:“师叔母,我们拿到灵土了!” 没一会儿,那两个身影都停下了攻击,四人注视着冰熊步履缓慢地回到了那片黑色的土地。 大熊一到灵土上,便“呜呜”叫了几声,这个声音和此前不同,莫名带着几分温柔。 刚才紫堇小师弟踏在上方毫无动静的土地,在冰熊的呜呜声中,突然有了动静,一直迷你版的冰雕小熊从土里钻出来,围着大熊呜叫跳跃。 大熊抬起前掌,按了按小熊的头,小熊便埋头在灵土中舔食起来。 吃了一会儿,似乎是饱了,大熊将小熊裹在怀里,矮下身躺在了灵土上。冰雕般的身子瞬间像融化一般,将整片灵土都覆盖上了厚厚的冰层。 远远旁观的四人看得惊奇非常。 “灵土是这熊的食物吗?这个小熊好像在吃土啊!” 卓阳:“有灵兽饮露水、吸天地清气为食,这种极地冰熊吃灵土也不稀奇。刚才我们将它引到半路,它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前行,哪怕一路被我们攻击也要回来,原来是担心它的幼崽。” 紫堇摸了摸百宝袋:“这本是它们的家,是我们打扰了它们,回去后我们是不是别说冰熊的事?我看这个冰熊虽然体型很大,看着很凶,但实际没什么攻击性,被侵犯时最多也不过是驱赶我们而已。” 卓阳赞同:“你说得对,冰熊性情还是温厚的,一旦被外面那些偏执的修士知道,不仅灵土保不住,这母子恐怕也难以幸免于难。” “动物尚且不顾一切保护幼子,一心求仙的人,却是连这些野兽的温情都没了,为了得道升天,杀亲生骨肉都不稀奇。” 兰沙听到紫堇暗含讽意的话,顿时想起了云山,心中暗叹,笑着握住了她的手:“走吧,我们不打扰它们了。” 紫堇回以微笑,四人并肩离开。 走的时候是初夏,回来已经入秋。 分头行动的几人都已经回来,紫堇和小师弟一到,人便聚齐了。 不对,还多了几人,除了卓阳和兰沙,还有秦立和他的徒弟。 “秦立你也来了?”紫堇稀奇,这位向来不爱和修士打交道,没事就躲在人间僻静处,收了徒弟也是如此。 秦立看了一眼季师姐。 紫堇疑惑看过去。 哟,有故事? 季师姐咳了一声:“我和宋运去追查魔修,中了魔修的陷阱,是秦立救了我。” “救了你?宋运没事吗?” 宋运抱着剑站在边上:“我及时挣脱了那个魔器,想拉她已来不及。那些魔修想拿活的修士炼丹,带走了季师姐。我追上时,就看到受伤的季师姐和秦道友,那几个魔修死了。” “炼丹?”紫堇第一次听说这种邪术,“你们魔修的歪门邪道已经这么变态了吗?” 秦立快要翻白眼了:“那是败类。” 季师姐:“秦立和魔修本就不曾同伍。” 紫堇摸摸下巴:“可以同伍,正道都说你是堕魔,那你就去统一魔界嘛,自从五十多年前那场大战后,魔修基本都成了散兵游勇,你何不过去做老大,把败类除了,在魔界制定你自己的规则?” 秦立被最后一句话吸引了,视线划过众人,与季师姐对上,他平淡扫过看向自己的小徒弟:“有几分道理,得为这个小子留点家产。” 他那小徒弟特别乖巧老实,听到这话,眼中还闪过几分感动。 小师弟第一个大力支持:“秦立,这个目标好!我全力支持你!” 满师兄他们都笑:“对,我们也支持你。” 秦立脸上难得有了笑影。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却不止季师姐遇险这一桩,说笑完,司明匀和紫堇说起如今情势。 “六皇子和四皇子结盟一些散修和魔修,对太子步步紧逼,长佩被魔修缠上了,玄剑宗想插手,但顾忌长佩和太子的关系,被天衍宗和九黎宗合力阻止,只派了同德盟前来。但长佩依旧自顾不暇,太子失去了最大依仗,这段时间似乎出了点问题,很久不上朝了。” 碧云也说:“太子自顾不暇,江南乱成一锅粥,我们能力有限,救了这片土地就顾不上那些,日日有数不尽的百姓上门跪求,我们无奈只能搬出原来的小院,躲到了这破道观来。” 的确,紫堇她们回来,全靠传音符才找到大家所在。 紫堇叹气:“凡人和修士结盟的大门一旦被打开,里头什么样的牛鬼蛇神都会跑出来。我们且不管朝堂纷争,灵土已经找到,大家各领一份,分头行动,尽快将江南土地恢复。” 小逍遥举起手:“师父,我也要,我也能帮忙了!” 司明匀笑着低头,看着小姑娘:“是的,你离开的这段日子,逍遥进步飞快,她在碧云教导下已能施展小小的木系法术,帮忙恢复花花草草生长了。” 紫堇惊喜,一把将小姑娘抱起来:“是吗?逍遥这么厉害了?”她测了测这孩子的修为,发现她当真摸到了炼气期的门槛,即将突破了。 第712章 章 废柴修仙传 逍遥捏起小拳头:“师父,你放心,我会很努力练功,快快长大,帮你的忙!” 紫堇心中一暖,握住她的手:“逍遥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开心就好。不用为了师父而辛苦努力,师父对逍遥最大的期望,便是逍遥能一辈子逍遥自在。” 小逍遥似懂非懂:“我帮师父,师父不开心吗?” 紫堇:“开心,但逍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师父会更加更加开心。” 小逍遥:“帮师父就是逍遥喜欢的事情。” 紫堇笑:“好,那逍遥也领一份灵土,和师父一起去帮助百姓。” “好――”逍遥立刻笑开。 秦立拍拍身边弟子的肩膀:“听到没?” 少年茫然:“师父?” 秦立:“朽木不可雕也。” 少年:“……” 季师姐:“你师父的意思是,他和紫堇一样,只希望自己的徒弟开开心心做自己喜欢的事,一辈子逍遥自在。” 少年恍然,眼睛微微亮起,看向身边不苟言笑的师父。 秦立冷着脸看向季师姐,又收回视线。 第737节 没有否认。 季师姐对着少年一笑,老实的少年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无论上层的人如何争权夺利,普通老百姓只想过自己寻常的日子,不求大富大贵,只希望温饱安康。但是大人物们争得如火如荼,小老百姓难免受到牵连,这点小小心愿也不会被人在乎。 江南几个郡,民生艰难,百姓日日哀嚎,如碧云所说,跪他们的人都排了几里地,只希望漫天修士神仙,哪位能看到他们,给他们一条活路。 幸好,纵然很多人都放弃了他们,但紫堇这群人一直在,不仅没人离开,还不断有人加入。 卓阳兰沙以及秦立的加入让整个小队实力大增,彼此说完近况,他们便不再闲聊,立刻分了灵土和对应的乡县,赶往目的地。 这年头,修士接二连三出手施法,凡人见过漫天飘雪,见过河水上天,见过晴空骤雨……见过很多正常的不正常的事情,但真是第一次见,天上下土。 无数细如尘烟的黑色泥沙从天上飘落,仿佛天眨眼间黑了,有什么大灾难即将降临一般。 有人仰头去看,眼里进了沙;有人伸手去接,没一会儿就接了满手的黑土。而这些黑土也仿佛长了眼睛,只往田地间落,跑出田地,天就晴了,什么都没有。 有那眼神好的,爬到了高处往天上看去,这才看到黑土雨之上,是一个仙人在施法撒土。 其他人百姓都不认识,难以分辨,但是紫堇,一身紫衫深入人心。 “是紫堇仙人吗?” “紫堇仙人来救我们了!” 紫堇负责的那个县,乡间百姓全都跑出家门,跑到了自家田埂边上,看着漫天而落的黑土,激动又忐忑。 有人下跪磕头,一个两个三个跪下……一片接着一片跪下。 紫堇施法之余看见,一挥手,地上的所有人都发现自己跪不下去,身子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这下他们都确定了:“真的是紫堇仙人!我们的田,有救了!”只有紫堇仙人不喜欢他们跪拜。 紫堇撒完灵土,看着底下欣喜若狂的农人,缓缓降落至与他们相近的高度:“江南受害的土地,我与我的朋友们已经找来极地灵土相救。极地灵土富有灵气,能滋养万物,一般魔气也不在话下。今日我们在各地撒灵土,许多人可能不认识我那些朋友长辈,你们若有亲友,烦请互相转告,让他们不要担忧,灵土落地三日后,土地魔气便可除。除了魔气也莫愁苦,江南温暖,秋日种稻也不晚,此处有一张两季种稻之法,可供尔等参考。” 不仅解决了土地问题,还赠送秋季种稻的方子,彻底解决了江南百姓一年颗粒无收的困境。 听到这些的百姓恨不得再下跪磕几个头,实在是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但紫堇施法在前,每个人膝盖直挺挺的,磕不下去。 满怀感激的百姓目送紫堇飞身离开,扭头就往家里跑,第一件事就是找出家里供着的那些牌位木像,劈了砸了扔进灶火堆里,重新找出紫堇仙人的雕像供上。 百姓也不是傻的,之前修士们都或软或硬地要求大家只供奉他们,十分排外,那供奉必然是对修士有好处的事情。但这些修士,平时的确能帮这个圆那个,一到生死时刻,却无人前来相助,最后还是被大家冷落的紫堇仙人帮了大家。 蝇头小利虽好,关键时刻却更重要,百姓心中对这些修士仙人也是排了位,谁都能舍掉,但对紫堇仙人的供奉却不能少。 三天之后,有人试探地往田里移栽了几棵小树苗。自从被魔修祸害后,这片土地栽什么死什么,半天都撑不过。但是这次!半天过去,一夜过去……小树苗一直活得好好的! 江南沸腾,欢呼雀跃。紫堇的种稻法子转眼便传遍了南方,原本绝望的百姓如同枯木逢春,如火如荼地开始了秋种。 紫堇一行人聚在破道观里,但此时,这个道观已经不破了,发现土地真的恢复后,附近的百姓便你一砖我一瓦地把这个破道观重新修整好了,不仅焕然一新,还香火旺盛。 但是呆在这道观里的大家,心境却是不同了。 就像小师弟说的:“不管曾经做过多少好事,一旦无用便无人问津,有用时又人人添香,其实凡人也有点势利眼是不是?” 兰沙说:“谁不奔着利益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卓阳安慰:“但他们也会感恩,知道谁才是真正守护他们的人。” 紫堇击掌,打散了大家复杂的情绪:“忘了我们当初下山的初衷吗?我们不是为了凡人信仰、认可才做这些事的,我们是为了我们心中的坚持、我们追求的有情道,为了我们认定的正确的事情,不是吗?” 碧云笑起来:“是了,我差点忘了我当时正是因为你们和别人不一样,我在你们身上看到了温暖情义,所以才和你们下山的。凡人如何对待我们,的确不甚重要。” 宋运伸手,轻轻握了握拳:“我能感受到,我已经得到回报了。” 所以,天道没有亏待任何一个人,我们也不需要纠结在这些多余的事情中。 紫堇几人救江南的事情很快被修仙界和人间所知,自然,她们的声望从谷底再次快速攀升,在某些有特定信奉的地区,甚至都超过了“官方信奉”的修士。 这是人心大势,无人能阻挡,但挺招人恨的。恨得人多想把她这个拦路虎除了。 然而如今的紫堇却是不怕了,因为卓阳和兰沙决定陪着她,秦立也不说离开。 卓阳和兰沙原本只是出来游玩,他们错失了太多时间,如今卓阳康复,两人便想游历天下。但是遇到紫堇,帮了紫堇一次后,两人却担心紫堇树敌过多有危险,自发留下了。 他们对紫堇说的理由是――也想为天下做些什么。 但是紫堇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想为天下做些什么,他们不需要跟着自己,他们去哪都行,想做什么都鲜有人能阻挡。她知道,两位长辈是担忧自己。 对这一世的紫堇来说,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前世的原主,一生都没体会过在外受到委屈、甚至还没受到委屈,就被长辈牢牢护着的感觉。 卓阳和兰沙莫名像紫堇的父母,嘴里说着放任孩子去闯,但人却跟在孩子身后,为她兜着底。 幸福,来自父母长辈的幸福,突然从紫堇心底冒出来。 她知道,这是原主感受到的。 身后有了靠山,却也没有嚣张,紫堇几人反而回了修仙界,老老实实做起宗门任务。 因为魔修和修士在人间抢“蛋糕”抢得太过激烈,同德盟的任务与日俱增,三大宗门的宗门任务多了很多同德盟发布的执法差事。 紫堇他们就专门接那些对象是魔修的任务,一群人一起接任务,一起打架,对手弱,就低修为的上去攒经验,对手强,则有秦立、卓阳夫妇撑腰,自带开挂器。 魔修恨她们恨得牙痒痒,偏偏秦立行径比魔头还魔头,但凡手下败将,要么死,要么从此以他为尊听他号令,没有第二个选择。 秦立是当真听了紫堇的建议,开始收伏魔修了。 同德盟出手,加上紫堇这组“魔见愁”百分百的针对,魔修的气焰一下子被打压下去,人间的风波平缓大半。 这时,和魔修勾结、绝境处发疯的四皇子六皇子彻底倒了,这回真正是苟延残喘,臭名昭著。 但是太子也没能大获全胜。 魔修狠毒,不顾及因果报应,太子不过一介凡人,防不胜防之下,几次中招,纵然有长佩这样的修士为他疗养,却也受了重伤吃了大苦头。 最糟糕的还是,被贬为庶人的四皇子发疯对象不只是太子,还有皇帝! 修士不敢沾染皇帝,魔修敢,皇帝中了魔修一击,虽有真龙护体,却也受了伤,数月难以下榻。 如今,兄弟之争,成了太子与皇帝的父子之争。 太子大概巴不得皇帝这次熬不过去,而皇帝,对于虎视眈眈的太子则防备猜疑越来越重。 这些都是紫堇他们“打怪”数月后才得知的消息,原本她们不关心,皇家父子谁死谁活都不甚重要,人间王朝分分合合也是正常。 但是司明匀收到了皇帝的来信,是皇家通过特殊手段,经由天衍宗传到司明匀手里的。 皇帝述说了以上种种情况,以父亲的身份,请为人子的司明匀回宫保护自己,保护江山安宁。 司明匀拿着这封信,说不出什么表情,一个挥手,扬成了灰。 大家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劝,纷纷给了紫堇一个眼神,各找理由散开了。 紫堇拍了拍司明匀的肩膀:“出去走走?” 第713章 章 废柴修仙传 两人并肩沉默着走了许久。 走到后来,司明匀的情绪渐渐平静,停下脚步看向紫堇:“你怎么不说话?” 紫堇勾唇:“我在等你想说话的时候。” 司明匀微愣,继而笑了一下,终于有了几分轻松的心情。 他仰头看着天空,长出一口气,问她:“我虽然上山求道,日日修炼,但这样的信一来,心依旧会乱,我是不是你们所说的‘没有断了尘缘因果’?” 紫堇回答:“我从不觉得人能完全断了因果,但凡与人交际便有因果,凡心中有所念,便有所执着,堵不如疏,避因果如蛇蝎,不如迎面而上,解决了它。” 迎面而上……司明匀念着这几个字,陷入思绪。 许久之后,他回过神,看着紫堇:“宫里乱成一团,我到底是放不下他――他虽然放弃过我,但也曾养育宠爱了我近一十年。而且,皇家事便是国事,我也怕宫里乱了,举国皆乱,届时受害的还是无辜百姓。” 紫堇含笑点头:“你说得不错。” 司明匀似乎想通了,放松下来:“那我……明日就走。” 但第一日,所有人都一起出现在了准备离开的司明匀身边。 “既是伙伴,自然是任何事都要互相陪伴。” “是啊,人间我们又不是没去过。” “倒是皇宫还从未去过,这回可要好好瞧上一瞧。” 司明匀原本沉重的神色在这些朋友的你一言我一语中渐渐退去,换上了感动的笑意。 紫堇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臂:“走吧!” 司明匀用力点头:“嗯。” 赶路对这群人来说没什么困难,早上出发,当天下午就到了京城皇宫。 司明匀也不走人间的规矩,直接带着小伙伴们降落在皇帝寝宫门前。 寝宫前的太监们吓了一大跳,摔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看清打头来的是谁。 “殿下!”有人惊有人喜。 “父皇呢?可在寝宫?” 御前总管的大徒弟立刻连滚带爬过来:“在的在的!殿下啊,陛下盼您好久了!” 司明匀一边往里走一边皱眉:“我收到信就来了。” 御前总管徐公公听到开门声,急忙忙出来,面色很有几分惊慌,一看到来的人是谁,惊慌变成惊喜,大喜过望:“殿下!是殿下来了!” 司明匀看着不对,眉间沟壑越发深了:“怎么回事?” 徐公公顾不得许多,急匆匆拉着司明匀入内:“您可算来了,陛下等得快要……” 转过屏风,进了内室,司明匀一眼看到了帘帐内面色极其苍白,静静躺着的皇帝。 “父皇!”他一惊,急匆匆赶过去,半跪在床前,“父皇!” 紫堇几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意外,心也沉了几分。 皇帝的生机在不断流逝,信中所谓的负伤,原来如此严重。 第738节 龙床上,皇帝听到司明匀的呼喊声,缓缓睁开了眼睛:“老六?” 司明匀一把握住皇帝的手:“是,我回来了。父皇……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徐公公凑上前,讲了皇帝负伤经过:“太子狼子野心,设局激将四皇子和六皇子,两位皇子在最后一刻孤注一掷,派了手下魔修攻击陛下。陛下虽然是真龙天子,但到底凡体肉胎……陛下受伤后便封锁了消息,立刻传信给殿下,可惜人间与修仙界太远,殿下再晚来一步……” 卓阳狠狠皱眉:“魔修以天下杀戮精进修为,他们自然恨不得浑水摸鱼,太子身边的修士难道无人提醒这一点?” 紫堇语气微凉:“也许,他们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下了这盘棋。” 皇帝不死,太子如何上位?正统修士却又不能杀人间帝王。设局让魔修动手,这不正好是完美棋局? 殿内瞬间静了下来,只有皇帝虚弱的喘息声,如在耳边。 “老六……”皇帝的手缓缓抬起,指向床头。 司明匀理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什么意思,忙按照他的指示翻找钥匙,打开了那个不大的黑漆雕龙柜子。 柜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份圣旨。 司明匀看看皇帝。 皇帝虚弱点头。 司明匀拿出圣旨一一打开。 第一份圣旨,是废太子。 第一份圣旨,是传位诏书,但是“传位于”字后面,却是空白。 司明匀看向他父皇。 面白如纸的老皇帝对着他微微点头,断断续续地说:“你……来……不愿……便……便挑……挑一个……” 皇帝竟把继位人的选择权给了司明匀,想传位给他,但他若是不愿意,也可以挑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一切顺司明匀的心意。 曾经他以为父皇就是这样宠爱他,什么都顺着他的心意从不强迫他,但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他发现,其实不是。 不仅不是,父皇也没他以为的那么疼他。 但现在,又好像回到了最初。 司明匀跪在地上,拿着这份圣旨手开始颤抖。 “嗒”的一声,明黄上染开一点水晕。 皇帝艰难地移动着手掌,极轻极轻地落在了他的头上:“你……你是好……好……” 话未落,殿外突然一阵喧闹响起,紫堇几人也立刻感觉到了一阵不一样的气息。 “是太子……太子逼宫了!”徐公公匆匆跑出去又跑回来。 紫堇几人则对视一眼:“还有不少修士。” 卓阳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宗门,让兄长通知同德盟派人过来。 龙床边,皇帝的手重重落在司明匀头顶,张着嘴,喉间赫赫作响,仿佛怎么都喘不上气来。 “父皇――”司明匀紧紧握着皇帝的手,试着给他传输灵力。 逍遥掏出荷包里的丹药,仰头看向紫堇:“师父,给爷爷吃固元丹行不行?” 紫堇握住了她的手,缓缓摇头:“帝王之尊,寿数天定自定人定,唯独丹药是无用的。” “啊……”逍遥顿时失落,无措地看着司叔叔无助的背影。 卓阳和兰沙拿出法器:“我们先出去吧,他们到了。” 其余人点头。 徐公公只觉得眼前一花,刚才站在屋内的一群人全都不见了踪影,室内顿时空空荡荡。 室外宫殿屋顶,几个人一字排开,居高临下看着太子领兵逼宫。 以长佩为首的修士们紧跟太子其后,人马还未站定他们便发现了紫堇几人,刹那间,纵身飞起,与她们对峙在半空。 卓阳看着为首的长佩:“长佩师兄,你世外修炼数百年,从来都爱惜羽毛,不沾是非,如今为何踏入这样的人世纷争?” 长佩长剑在握,声音冷冷的:“我为修士,助人间储君顺应天命,治国定邦,乃大功德之事,为此沾上是非又有何惧?” 兰沙冷哼一声:“说得好听,不就贪图太子承诺的国师之位?长佩,你如此不择手段,真以为做了国师就能抵消如今做下的孽债?” 长佩长剑一横,怒气勃然,一话不说就朝着他们攻了过来。 长佩一动,天上地下所有人都动了。 卓阳和兰沙纵身迎上长佩:“紫堇,长佩交给我们!” 紫堇应下,身边的满师兄几人几乎同时朝着对方修士攻去,转眼打在一起。 紫堇拍拍逍遥的肩膀:“逍遥,带着火云兽去保护你司师叔!” 逍遥脆声应下。她如今已入修仙门槛,能简单调动灵力,火云兽喜爱她,日日陪伴左右,一人一兽,旁人轻易近不得身。 逍遥喊了一声:“小火云,咱们走!”小小的身影伴着一道火红残影从屋檐跳下,一道火光残尾横扫,逼近大殿的叛军霎时被逼退数米。 紫堇看到这一幕,笑了一声,下一秒神色转厉,飞身加入战局。 太子的叛军被皇帝亲兵和逍遥挡住,天上的修士被卓阳紫堇等人拖住,一时间双方胶着。 长佩嘲讽卓阳:“你既然让我不沾惹是非,为何自己跑来帮助皇帝?谁做皇帝,与你何干?” 卓阳不为所动:“太子引诱魔修杀戮,不堪为帝,你们身为修士助纣为虐,我们自然要加以阻止。” 长佩冷笑一声:“皇帝儿子都已经死光了,太子不登基,这天下更要大乱。” “什么?!”卓阳和兰沙招式滞缓了一瞬。 长佩眼神锋芒毕露,一剑破空,朝着他们刺来。 “卓阳!”兰沙急急阻挡。 “兰沙!”卓阳反手相护。 “砰――” “嗤――”是兵器入肉的声音。 “擅自利用我魔修的人,当我是死的吗?”秦立长剑在握,剑锋直直刺入了长佩后心。 长佩震惊瞪大了眼,一个旋身,硬生生将自己从剑下拔出,避开了他们人的攻击圈。 “你……的人?” 秦立收剑身侧,剑尖血珠滴滴滑落:“告知尔等,从今而后,天下魔修或归顺于我,或――死。” “好大的口气……”长佩嗤笑。 秦立面无表情,提剑而上。 卓阳和兰沙见了,当即随同。 修为差不多,却个打一个,长佩就算已经修炼得冷淡寡言,依旧气得忍不住骂出口:“无耻!” 兰沙哈哈一笑:“紫堇说得对,尔等无耻之徒,何必与你们讲正派道义。” 秦立那一剑已重伤长佩,如今打一,长佩很快坚持不住,被人合力一击,自天上高高坠落,砸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而紫堇这边,他们人数少,对方人数多,每人都以一对多,虽然打得吃力,却把人死死缠住,一个都没放过。 战局胶着之际,紫堇一边打一边朝着太子方向行进,大约来到太子正上方时,冲着围攻四人祭出一个金蝉脱壳的障眼法,方向一转,垂直下落冲向太子,一剑横在了太子颈侧。 “砰――”正好,长佩重重砸在地上。 “哇――太子殿下,巧了,这大概就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太子连忙举手,示意所有人停下攻击。 “你是修士,杀了我,天下群龙无首必起战乱,这全天下的战乱因果就要你背上。” 紫堇啧了一声:“你知道还挺多。” 太子神色渐渐沉静:“是,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我也能帮你们得到。实话告诉你,所有的皇子都已经死了,如今能继承皇位的只有本太子一人。你若是杀我,必遭反噬。” 这话的确有效果,皇帝亲兵听了,顿时震惊又乱了一瞬。 不然怎么说呢,皇帝家的事情,是家事也是国事,是国事也是家事。这皇位继承关系天下,但是左右逃不出皇帝亲儿子这个范围。皇子们要真的是死光了,只剩下太子一人,那也没办法,只能给他这个位子了。 紫堇却全然不为所动,反而笑了起来:“你想什么呢太子?”她的语气格外轻松好笑,“你们人间帝王是谁,天子是哪一家,姓什么,和我有何干系?杀了你,选一个贤君,天下太平,我就功德无量了。你为何如此自信,这皇位就必须是你们几个兄弟继承?” 太子缓缓睁大了眼睛。 不错,他从没想过,这个皇位除了皇帝,还可能旁落他人。 紫堇悠悠地说:“不仅如此,你杀兄弟弑父,纵容魔修为祸人间,身上的孽债多得数不清,我杀了你,反而是功德一件。” 太子的腿渐渐发软、颤抖。 “等等……帝王不是那么容易选出来的……你可知道我岁被立为太子,从小受了多少储君教育才到今日!一般人,哪怕宗室子弟,如何坐得稳帝位!堪当大任!” 季师姐心直口快,听着这些话已经无语,直接呛了过来:“全天下的人当皇帝,都比你有资格!” “不错。”突然,正殿的门打开。 所有人望向门内走出来的人。 司明匀神色沉肃,手里握着一卷明黄。 满师兄几人立刻围拢过去,将他护住。 司明匀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扫视对峙的亲兵和叛军,最后落在被紫堇挟持的太子身上。 “所有人都可能继位,你,绝无可能。”说着,缓缓展开了手中的圣旨。 废太子诏书。 短短几十字诏书,纵然太子不肯认,叛军的士气却完全弱了。 而此时,司明匀又扬声承诺,只要此时放下武器,就不追究叛军逼宫的罪责。 太子气得不顾紫堇的剑,大声斥责:“司明匀!你已经舍下皇子身份去修仙!还来管什么皇家事!难道你也想让皇位传给外人吗!我是你亲兄长,自小待你不薄!父皇更是疼你宠你,你就这么作践他的皇位!” 司明匀的目光望着这边,但此时,却是落在紫堇身上。 紫堇也看着他。 她看到他缓缓拿出了第一份明黄卷轴。 第739节 “听旨……”第一份圣旨,司明匀的语速慢了许多,一字一句,清晰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传位于――皇六子,司明匀。” 全场哗然,包括满师兄等人。 司明匀紧紧握着圣旨的卷轴,望向太子方向:“钦、此。” 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向废太子示威,只有紫堇,接收到了他近乎凝为实的视线。 灵力缓缓聚集掌心,一掌送出,不甘叫嚣的太子叫嚷声戛然而止,紫堇轻踏虚空,来到司明匀面前。 “既然那么难过,为什么要接下?” 司明匀扯了扯嘴角,却没扯出一个完整的笑来:“父皇死了,兄弟们都死了,只有我自己来,才能保证天下不乱。” 气氛十分沉重,大家围着他,却不知道说什么。 天边一群黑影远远而来,是同德盟的人到了。 太子被打下马生死不知,看似无所不能的修士转眼被同德盟拿下带走,偌大的广场只剩下群龙无首的叛军,转眼间,兵器落地声此起彼伏。 大家陪着司明匀进屋,看到了已经去世的皇帝,派去各宫查看的太监接一连来报,都是死讯,宫中皇子,全都被太子的人手杀了。 司明匀捏拳的手不断颤动,重重敲在桌上,桌子四分五裂。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秦立拖着一个魔修进来:“他不止联合了正道修士,还和魔修配合无间。” 紫堇看着被秦立打得半死的魔修:“法力、魔力、权力,一人沾染全样,人也就不是人了。”:,m..,. 第714章 章 废柴修仙传 皇家同室操戈,先帝留下的子嗣几乎凋零,如司明匀所说,如今稳定人心、改变动荡局面的最佳办法便是他这个获得先帝遗诏的成年皇子站出来,登基为帝,平了乱局。 若不然,皇家凋零,各方势力野心膨胀,这片土地就要陷入更长久的动乱了。 派往各处查探消息的宫人已经全都回来,确确实实没有一个皇子幸免,司明匀最后的侥幸也散了,苦笑一声,神色化为坦然。 “宣左右丞相和礼部尚书进宫吧。”司明匀微微挺直了背,开始将事情一件一件安排下去。 皇帝驾崩,新帝登基,逼宫收场……种种事情需要他来处理,司明匀忙得顾不上和紫堇这些朋友说话,一忙就忙了一个多月。 紫堇几人没有打扰他,但也没有离开,回到他京城的府邸,随时照看。 人间换天,修仙界也经历着大变。 秦立认真搞起魔教事业,太子联合修士、魔修作乱这事给了他很大机会,他趁机把不服的铲除了,归顺的纳入旗下,将散乱的魔修统统归拢到了自己门下,扬言要带着所有魔修修炼成仙。 口号非常响亮,极其鼓舞人心,弄得归顺的魔修们振奋不已,全都信服了他。 魔修都被一统了,修士各派自然不甘示弱,这几年各界纷争不断,是最乱的时候,太子这事成了转折点,同德盟将所有参与者从重处罚,并总结教训制定下最新的盟约。 也是在这时,第一批在人间“攒供奉”的人陆续开始渡劫。 以往有人渡劫突破,但都是个别,这一次,是时间到了一定阶段,出现了第一波渡劫高峰期。 整个修仙界都盯着看,想看看下人间获得凡人供奉到底效果有多好。 结果―― 只有一成的人和紫堇几人那般轻松,三成的人勉强度过,剩下的人反而多了很多因果,或负伤,或九死一生,或直接失败。 整个修仙界哗然。 紫堇到底有没有说谎? 质疑声起。 紫堇见状,写了一份下人间的指引手册,送到同德盟。这个手册上详尽描述了她们这些人平日行走人间的注意事项、行事原则以及因果产生的原因。手册是对外开放的,允许同德盟广而告之,手册扉页,还特意说明这是个人经验之谈,仅供参考。 紫堇的大方让所有人意外,有人相信,有人怕有诈,但不管如何,毕竟有一成的人成功,如今又有手册,修仙界对紫堇的舆情逐渐平息。 三个月后,司明匀身上的法力消退得一干二净,他的帝王之位也稳如泰山了。 卓阳夫妻早在事态平息后便告辞离开了,继续他们云游四海的旅程,剩下的小伙伴们一起去皇宫探望旧友。 司明匀在御书房批奏折,只感到一阵风吹来,一抬头,便看到熟悉的身影俱出现在了眼前。 “紫堇!你们来了!” “听说朝堂已经安稳了,我们来看看你。”紫堇走上前,笑言。 司明匀忙忙起身,引着他们往隔壁暖阁去:“快来这边坐,我想死你们了。” 小师弟笑说:“我就猜到你肯定念叨,今日天气好,我们来找你喝酒!” 司明匀眼睛一亮:“好啊,你们带酒了吗?我御膳房也有许多好酒替你们收着呢!” 季师姐乐得一拍桌子:“那还等什么,快拿上来让我们尝尝,尝尝这皇宫的酒和我们山上有什么不一样!” 说喝就喝,一帮人当真青天白日在御书房隔壁的暖阁,喝光了御膳房所有藏酒,喝得快意不已。 纵然有灵力,喝了这么多酒也要醉眼迷蒙,几人或坐在地上,或歪在榻上,或站着,或躺着,手捧着酒坛子,或笑或叹,各种形态。 司明匀如今凡人之躯,喝得最少,眼见大家都醉了,缓缓扶着桌脚起身,走到了紫堇身边。 “紫堇,你可还好?” 紫堇正闭眼休息,闻言睁眼,眼中清明并无醉意,她嗯了一声:“你呢,这些日子,可还好?” 司明匀因醉酒酥红的脸淡了淡,低低应了一声:“好多了。” 紫堇环顾四周,看着朋友们叹:“那就好,这几日大家都心中郁郁,今日见你不错,这才放纵了。” 司明匀闻言看向这些朋友,即便稳重如满师兄,此时也醉意朦胧地喝着酒,一口接着一口,但嘴角挂着一丝轻松笑意。 他心中感动,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转到紫堇身上。 “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紫堇看着他的眼睛,心底像被扯了一下,提起嘴角:“自然,走吧。” 两人出了御书房,在殿外散步。 走到一颗绿树前,司明匀伸出手掌对着树干挥出一招―― 绿树纹风不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我的灵力彻底没了。” 紫堇无言,好一会儿后安慰:“人间至高无上的地位,天子真龙的帝王之气,比许多灵力都强。” 司明匀却苦笑,笑完望向紫堇:“我就是,舍不得……” 紫堇对上他的视线,竟觉得这“舍不得”的人是她。 是司明匀先收回了情绪,重新笑起来:“修炼的时候,我一直羡慕你们御剑飞行甚至踏光而行,吃了登天阶的苦,又夜以继日修炼那么久,没想到最终也没能体验一回。紫堇,”他笑着喊她,“能带着我飞一回吗?只带着我。” 紫堇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司明匀的心意她自然知道,她本以为修仙漫漫,不急,且行且看,几百几千年后,谁知道什么情况呢?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戛然而止。 她对司明匀什么心情?如今似乎也不必细细探究了。 只需确定他是个很好的人便可。 她回以微笑:“好啊。”手一伸,揽住了他的腰,两人直直升起,眨眼来到了天上。 司明匀一惊,一把抱住了紫堇的腰,压在喉间的惊呼好险没冒出来丢人。 紫堇看到了他的紧张,笑容更大:“抓紧了――”法诀一出,两人如飞鸟一般,向着前方快速飞去。 司明匀不是第一次被带着飞行,但这是第一次紫堇只带着他,只有两人在这茫茫天地间。 司明匀的视线不在身边的云海,不在身下的辽阔土地,只在紫堇身上。 “真不想落地。”他收紧了抱着她的手,忍不住喃喃。 紫堇听到了,目光依旧望着前方,似无所觉。 两人绕着整个京城飞了三圈,重新回到皇宫。 直到脚踏上了御书房的地面,司明匀也没回过神,依旧抱着紫堇的腰,怔怔看着她。 许久后,紫堇提醒:“咱们到了。” “哦――”他连忙抽手,退开一步,看着熟悉的绿树,神色闪过一丝落寞,“到了啊……修士法力果然厉害,这么快就到了……” 紫堇抬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作何如此伤感?你在这里,我们自然会时不时回来看你!” 司明匀一听,终于高兴了一点:“真的吗?” 紫堇郑重点头:“我今日来,原本也是想和你说这件事的。修士和人间密不可分,本就不该各自分离存在,修士能帮助凡人,凡人也能助修士修仙,只是几百年的误区影响太大,一朝变动就出现了此前种种乱象。如今人间有你,修仙界有越来越成熟的同德盟,我想,人间和修仙界的合作可以开始了。” 司明匀一点就通:“你希望我可以带领全国制定与修仙界共存的规则,从此互利互助?” 紫堇点头。 这自然没有问题,司明匀上任第一件事,正棘手的便是各地散乱无章的信仰问题。 但是,“你来传达消息?” 紫堇摇头笑:“同德盟自然会派人来,不过我也会来的,不管人间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你都可以找我,我发现什么于民有益的东西,也会立刻送到你这里。” 司明匀本以为修士修炼眨眼几十年,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紫堇,没想到她却说自己还会回来,顿时心情轻快了许多,哪怕她只回来几次,他也已然知足,再无奢求。 临回去前,司明匀站在原地久久抬不动脚,忍不住微微伸开双臂,轻声请求:“紫堇,能否让我抱一下。” 紫堇抬眼看着他。 司明匀说:“那年爬登天梯,真的很难,每一步都仿佛是用性命迈出去的,我好多次差点摔下来,全靠念着‘紫堇’二字坚持到最后……我以为此生登天梯只有一次,没想到……未来漫漫几十年,又是一段天梯……不知道我能坚持到几时……” 他上前一步,轻轻圈住紫堇,心中默默说:此刻,给我一个念想吧。 紫堇没动,任他轻轻地抱着。 他的难过在逐渐感染她。 她能感受到他真的不想做皇帝,但为了责任,不得不做。 司明匀很快松了手,脸上露出笑:“好了,我们回去吧,也不知道他们醒了没有。” 满师兄他们早就醒了,凡间的酒不能让他们醉很久,醒酒的几人也看到了庭外树下,两人轻轻的拥抱。 “司明匀真的必须当皇帝吗?过几年不当皇帝再来修仙行不行?” 第740节 “没用的,当过皇帝的人都无法修炼。” “从前以为这很公平,如今却觉得,这太不公平了。” 几人叹息。 当天,师兄妹几人和司明匀告别回到了宗门。 此后,司明匀治理下的国家开始与同德盟友好合作,将修士和凡人的相处制定下合理条规,凡人获得超自然的帮助,修士获得无风险回报。 紫堇几人观察了一段时间,确认这个状态的确不错,便开始了在修仙界的历练。 他们结伴去了一次玄天幻境,又探险了万兽岭,季师姐得到一只坐骑,和秦立非常不对付的一只灵兽,只要季师姐把它放出来,秦立和它就会互相看不顺眼,给他们的旅行增加了许多乐趣。 三年后,紫堇又有了突破,几乎是无波无澜地进入了元婴后期,比许多人快了百年时间。如果真的要对比速度,大概只有最初的天祖与她差不多。 修仙界时光漫长,人间却是倏尔百年,紫堇想到在人间做皇帝的司明匀,放慢了脚步,不再专注修炼,又去了人间。 三年时间,同德盟和司明匀合作得还算顺利,司明匀治下,修士魔修混乱抢夺、凡人信奉杂乱又趋于功利的乱象渐渐消失,两边进入了平稳期。 同德盟以此为鉴,开始与周边国家的合作,一点点拓展范围。 这三年司明匀很不容易,好在有修士相助,各地天灾人祸都消于无形,朝廷的压力小了许多,新帝能腾出手治理先皇留下的烂摊子。 紫堇去找司明匀,却是从民间一路逛过去的,到了皇宫,还未叙旧,先递给司明匀一叠民间私访的总结。 司明匀正大喜过望呢,接到这叠稿纸顿时哭笑不得。 “你修炼如何?”他问。 “元婴后期了,进度很快,所以不急着渡劫,打算来人间走走。” 这速度真的是太快了,司明匀心里酸涩,只觉得自己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远,面上不显,只羡慕地感叹了一句:“羡慕你们一日千里飞来飞去的本事,若是凡人有这能力,我们信件传递行军打仗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他也不是随口说的,今日边境有些动荡,朝廷已经做好了打仗的准备,但是边关路途遥远,很多信息和物件传递不方便。修士是不插手这方面事情的,所以朝廷必须靠自己,但这么一来,也深深感受到了凡人的无力。 紫堇听完,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笑将起来:“这倒也不是不可能,当下不可能,未来也能办到。” 司明匀惊讶:“我说的是凡人一日千里飞来飞去。” 紫堇嘴角含笑:“自然,我说的就是这个。” 被他提醒,紫堇想起了这个世界人间发展长久停滞,既然如此,如今修仙界和人界已经拨乱反正,这发展也该起来了。 紫堇开始以仙人之名,给人间送各种机械图纸、知识理论。 她不全送,只是看到人间有哪个缺陷了,旧针对性给出一个新的思路,司明匀作为皇帝,会立刻用皇权推动底下的人去研究、创造、执行。 紫堇就像点亮科技树的人,司明匀则是推广执行的人,接下来的十年,两人配合默契,隔一段时间见一次面,渐渐的,将许多先进的科学技术真的被人间能工巧匠研究出来,并且广泛推广到了民间。 在民间,从前紫堇的塑像是被放在祈求风调雨顺的大殿里,后来,她又成了人们祈求学业进步、事业有成的“仙”。 紫堇点亮技术的步子跨得不算大,大多是基于当前基础的一些启发,研究发明仍需靠司明匀招揽的人,所以,人间的技术在进步,速度快过了过去千年,但进步得不算离谱。 这份进步,足够百姓生活变得越来越好,司明匀的江山越来越昌盛。 先帝后期,由于修士、魔修进入人间,造成极大动乱,这个朝代的国运是逐渐衰退的,百姓生活也越来越艰难,很多无辜的人受到牵连。但是司明匀登基后,由于他曾经是修士,与修仙界关系紧密,这位人间帝王成为修仙界和人间的沟通桥梁。 他平定了人间因修士闯入造成的混乱,能及时联系修士前往各地抢救天灾,还在紫堇仙人点拨下,推动朝廷创造出无数利国利民的东西。 司明匀让这个朝代再次回到从前的高度,并不断往上攀登超越了祖辈,史称中兴之主。 司明匀做了60多年皇帝,活到了近90岁。 却一生无后宫无子。 史料记载说他曾是修士,已经断了情爱,纵然回到人间成为帝王,依旧对凡俗之情没有念想。下一任皇帝是他亲自挑选培养的,而且人选还不囿于皇族宗室,竟是挑选了十个出身不同的少年,一路培养,最终择出的贤能。 司明匀去世前,紫堇已经是化神期了,修仙界也一派生机盎然,无数修士在与人间相处中渐渐获得了正反馈,体会到了紫堇修炼的“爽感”。 因此,紫堇不仅在人间有威望,在修仙界也是被人称道。 毕竟当前一片大好的局面,说到底,是紫堇不吝分享才创造出来的。 紫堇去见了司明匀最后一面。 “紫堇,虽然不能一日千里,但是,工部已经造出自己就会跑的铁皮车了。” 床上的人垂垂老矣,床边的人却依旧妍丽如十八。 紫堇坐在龙床边,听到这话笑着嗯了一声:“我来的时候看见了。” “上次你来,是什么时候了?十年有了吧……十年……人间日新月异,已经变化很多了……” “是啊,变化非常大,当年的街道都认不出了。”她轻轻拍他的手背,“是你这个皇帝做得好。” 司明匀笑了笑:“是,当年不愿意当皇帝,后来想通了,这个位置只有我来坐,我在,你那些东西才能实行,人间才能发展成如今这样。”他的笑容渐渐收起,叹了一口气,“我想多坚持几年……就像当年爬那个天梯,走一阶,再走一阶,多陪你一年,多帮你一次……可现在……我可能坚持不了了……” 紫堇心底触动,握住他被子下的手,轻声道:“这些年,你辛苦了。我知道你日日伏案,鲜少放松,从前那么爱游玩,却60年再没认真玩过。” 他操劳一生,人间也越来越好,但这个功劳,大半给了她。 紫堇仙人几乎成了整个国家的信仰。 司明匀微弱地摇着头,气息渐弱:“紫堇……” 紫堇眼一热,嗯了一声。 “紫堇,能再见你一次……”被子下的人微微翻转,隔着被褥握住了她的,“真好……”:,m..,. 第715章 章 废柴修仙传 【终】 “司明匀――”紫堇一慌,喊他。 司明匀在最后的清明瞬间,对她露出了一个了无遗憾的笑,被子下握着她的手松了力道。 紫堇眼眶一热,第一次落了泪。 皇帝驾崩,山河具悲。 这不是夸张,是真的。司明匀这个皇帝做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全天下的百姓都为他的离开而难过。 满师兄几人从各处赶来,只赶上他的葬礼,站在他的灵位前,难忍悲伤,眼前不自禁想起几十年前,司明匀与他们短暂相处、成为师兄弟的日子。 “他会转世吧。”季师姐忍不住说。 大家看向紫堇。 紫堇知道他们想说什么,据传,有一仙器可以找到凡人死后的转世。她目光定在那个帝王灵位上,轻声说:“不必了。世上再无司明匀,转世之人,不是他。” 大家都知道这个事实,但听了依旧心中难过,站在灵堂中,许久许久。 司明匀葬礼之后,紫堇回到了修仙界,六十多年过去,她又收了不少徒弟,第一批徒弟则全都了却尘缘回来了。 她或教导弟子,或出门游历,或探索先人留下的历练之境,等到故友离去的郁郁散去得差不多时,重新回到了宗门。 此时,她已经入了化神期。 紫堇径直上了凌云峰。 云山所在的洞府。 “云山。”她手握乌黑的重剑,气势冷然地站在云山洞府前,喊他出来。 先出来的是云山的弟子,见到紫堇这一副要挑战的画面久久回不过神来。 女儿挑战父亲,化神期挑战大乘期,前所未有。 “师妹!你不要冲动!”同门师兄跑上来劝说。 紫堇眉目不动,只盯着洞府大门:“云山,我与你一战!” 师兄们还未来得及再劝,洞府大门砰地打开,一身白衣,周身如寒冰环绕的云山缓步走出来。 “你要与我一战?”复述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将她放在眼里。 紫堇手中的重剑微侧:“你为了仙途,害死我娘,如今事实都已摆在眼前,犹不悔改。呵,云山,日日躲在这洞府又有何用?你的无情道错了,你自己也知道,不过不愿承认罢了。你如今压制修为不敢渡劫便是证明!” 云山终于正视了紫堇,眼神极利,如寒冰穿刺:“孽女妄想对我指手画脚,你还不够。” 紫堇不屑勾唇:“正好,我也不想多费唇舌,云山,欠无忧母女的债,你该还了!”重剑倏起,紫堇人剑合一,冲着云山直击而去。 云山下颚微紧,挥袖迎上。 这是一场大战,不过一招便让洞府前的空地飞沙走石,旁观的弟子们被那真气震得倒退了数步,好艰难才稳定身形。 他们害怕受到牵连,又连连后退,一直避到角落,这才敢抬头观战。 紫堇的剑是大家几乎没见过的,乌黑、沉重,但也因为沉重吧,每每紫堇一剑而来,那气势犹如千军万马,哪怕是云山都不能正面抵挡,几次倒退躲避。 另外,大乘期的云山,照理比紫堇修为高了两级,但是两人使出的招式,不知为何,竟然势均力敌。 “五灵根竟然能这么强吗?!”师兄们纷纷惊叹,只看到紫堇使出的招式不仅是多灵根组合拳,更有直接融合的,一招下去,大乘期的防守竟然都能被攻破! 云山原本完全不把化神期的女儿放在心上,直到过了八招,他心底一寒,发现了紫堇的强悍。 紫堇边打边嘲讽:“我化神初期,与你大乘期相比如何?你心心念念的无情道,不过如此吗?” 这是非常有效的激将,这些年修仙界发生的变化云山不可能完全不在意,这是他如今最敏感的痛点。 从来淡泊的云山立刻变得愤怒,出招更加狠辣,完全不留情面,仿佛眼前的不是亲生女儿,而是杀父仇人。 紫堇自然也习惯他的态度,不仅不生气伤心,反而冷哼一声,斗志更高,拼尽全力,再次与他打在一起。 两人从洞府前,打到了凌云峰顶。 紫堇:“你该下去了,这凌云峰该是我的。”一招雷霆重剑,狠狠朝着云山劈下。 云山一凛,调动全身灵力抵挡这仿佛聚集了天地灵力的一击―― 砰――凌云峰山头炸了一半。 整个天衍宗都震动了。只要能跑出来的,全都跑出来查看情况。 听说云山父女打在了一起,更是震惊不已。 云山嘴角溢出一丝鲜红,比这更严重的是他的神情,多年的冰冷一朝皲裂,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紫堇:“不过化神期,为什么……为什么有这等法力!” 紫堇持剑立在他上方:“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对妻女都没有温情,还妄想天道助你修炼?” 云山瞳孔一缩,却依旧不愿承认这一点。 紫堇懂,怎么能承认呢,承认了就意味着他近百年的付出与舍弃全都成了徒劳。云山这个人,自视甚高,是绝不会低头认输的。 第741节 但是今天,她偏要他亲口认输! 一剑剑气散去,紫堇缓缓抬手,又有毁天灭地般的剑气在那柄乌黑重剑上生成。 云山突然心生绝望,他已经发现了,自己修炼主轻灵,而她那重剑却气势如万钧,正好克他。 “为什么,上天不公!为什么化神期能有如此修为!”他神情突然癫狂。 紫堇蓄势待发,却也不忘了刺激他:“因为我是五灵根,修仙界最适合修炼的体质天赋。而你,却是最差的单灵根。” 这句话将原主的遭遇原模原样还了回去,也成功刺激了云山,但她犹不够,一边蓄力一边继续嘲讽:“不仅如此,你的无情道与真正修炼之道完全背离,你走的是死路,一辈子都难飞升成仙,只会逐渐老去,越来越弱!” 云山不甘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掌心灵气疯狂凝聚,紫堇勾唇哼了一声,重剑猛地增长数倍,在云山挥掌击来的那个瞬间,剑飞悬半空,她对着剑柄蓄力一击,重剑急速穿刺而去,正正对上云山的绝招灭山掌…… 观战的众人只看到一团白光在凌云峰顶绽开,山上什么人影都不见了。 紫堇缓缓飞回地面,看着躺在林间,白衣染上血色的男人。 “不孝女……” “你终于想起我是你的女儿了?”紫堇讽笑,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 “还记得当日你我所言吗?如今,里里外外都证明,我的道是对的。” 云山捂着胸口,躺在地上不动:“要杀便杀,当初不该生下你。” 紫堇:“生我的是我娘,你断情绝爱,我与你哪来的关系。”她笑,“我可不杀你,你修为再难进益,云山仙人啊,你要渐渐老去了。” 老去这句话直接让云山吐出一口鲜血。 “你会有因果报应的,天劫不会放过。” 紫堇笑出了声:“云山仙人修炼无情道大概不懂,我的道,不惧这些。我不仅有满天下的信奉,还有济天下的功德,更有为母报仇的正义,不像无情道,伤天害理太多,为了修为进益,不得不将自己逼成活死人,犯不得一点错。” 她满脸明媚,伸脚踢了踢他:“如此想来,云山仙人真是辛苦了。” 云山被她气得又喷出一口血。 紫堇觉得有点脏,后退几步,冷下了脸:“当年你没杀我娘,我娘却因你无情而死,今日我也不杀你,让你也尝尝我娘当初的滋味。”活得痛苦、挣扎、抑郁的滋味。 凌云峰崩了半个山头,换了主人。 修仙界强者为尊,紫堇打败了自己父亲,化神期实力强如大乘期,无人不被震撼,对她夺了生父地位的行径也没人敢多嘴。 云山再也不曾出现在人前,据说是在洞府闭关,也有说是在闭关中陨落了。就如当年的无忧陨落一样,不为人注意。 紫堇和云山大战结束,将收入囊中的凌云峰好好整顿了一番,彻底将自己的门派立在这云烟雾饶,遗世独立的山峰上,成为宗门八主峰之一,专收多灵根弟子。 她花了十年时间,整顿好凌云峰的事务,闲来与好友们出门游历,行侠仗义。十年后,满师兄等人纷纷闭关,她也觉得无聊了,最后去了一趟人间,看了一眼司明匀选出来的继承人,见他干得不错,留下最后几份资料,同闭关去了。 这一闭关,便是百年。 出关时,所有弟子都殷切地看着她,一个接一个上前汇报自己这百年的成长,逍遥这个大师姐更是像极了她当年模样,如今在人间已是家喻户晓的逍遥仙子。 紫堇感觉体内修为汹涌,听完了修仙界百年变化,便想去人间转一圈。 因为逍遥告诉她:“人间如今需要我们的地方少了很多,凡人都能飞了,比我们修士都不差!” 紫堇下了山,前往人间,记忆里下了宗门要走很久才能找到城池,这次却发现没多久便看到了崭新的高楼。 紫堇缓步入城,叹为观止。 百年发展,这个世界的人间竟然和近现代相似了……她和司明匀给人间种下了科技发展的种子,一百年后,人类用自己的智慧与能力,让这颗种子发芽开花了…… 逍遥陪在她身边,一一讲解这些当代科技,唯恐一百年没出来的师傅什么都不了解。 紫堇看着听着,想笑。 师徒二人去尝试这里的飞机,逍遥却和她说:“许多修为低的修士也经常来坐飞机,这样既能休息又不比自己赶路慢。” 紫堇问:“那你们如今在人间做些什么?” 逍遥说:“人力难及的天灾吧,还有这些年凡人扩张太快,很多生灵都受到了影响,很多宗门都去保护生灵去了。” 紫堇笑,这发展竟十分符合情理。 逍遥带她走到一座香火旺盛十分恢弘的道观:“但不管怎么变,师父依旧是凡人最尊崇的仙人。” 紫堇跟着她走进去,看到正大殿便是她的高大塑像,而她边上还有一个帝王装扮的男子塑像。 逍遥:“这是司师叔,不知哪一年开始,凡人也把司师叔的像请进了道观,而且有师父的地方必有司师叔。” 紫堇看着这尊泥像,轻轻笑叹:“你我竟是如此重逢了,司明匀。” 一圈走下来,紫堇确认人间已进入了技术高速发展的近现代社会,他们以修士的法力为模板,通过自己的技术发明了功能堪比御剑飞行、传音符、日行千里等等法术的器具,连修士都要被他们震撼一下。 紫堇又是笑又是叹,安心回到了宗门。 回去当天,她把亲手编写的修炼秘籍交给了逍遥:“你们这百年做得很好,以后照着此书继续用功,终会得偿所愿。” 逍遥听着这话奇怪,问:“您又要闭关了吗?” 紫堇笑着摇头,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逍遥的头发,让她自去。 逍遥捧着书疑惑离开,第二日,看着天边滚滚而来,让人心惊胆战的天雷,恍然。 这是一场仿佛能毁了天地的雷劫,连人间都注意到了,天衍宗天祖设下的宗门防御罩都被激发了出来,但在雷劫之下抵抗不住三回。 而雷劫,有整整八十一道。 无人敢接近凌云峰,连凌云峰弟子都第一时间撤了出来,宗主这样的渡劫期大能也不敢靠近。 所以无人看到雷劫下方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惊天动地的天雷一道接着一道劈下。 满师兄等人也在人群中,他们如今修为都已是修仙界中的佼佼者,当年也看过渡劫天雷,但当年的天劫竟然只有今日的一半威力而已。 一群好友为紫堇担忧不已。 十道……二十道……四十道……七十道……七十八、八十――八十一! 刺眼的白光自凌云峰辐射开来,整个天地都亮了,亮得人睁不开眼睛,人间听着干打雷的凡人也看到了天边突然亮起一个圆,与天上的日头差不多,转瞬而逝。 修仙界,当人们适应了光线缓缓睁眼,只看到一个紫衫少女缓缓从山上升起,而山峰上空,七彩霓虹渐渐显现,架起了连接天上的虹桥,虹桥的尽头,似有仙乐传来,明明遥远,却又在耳边。 云影之中,似有一扇门缓缓打开。 紫堇仰头,好奇地看着这飞升的场景,试探着踏上这像桥但又不像桥的彩虹。没想到,一踏上去,脚下就聚集了云朵,然后身子自动沿着霓虹向上飞去。 她惊讶一瞬,笑开来,回头看向远处的人群,那里有她的弟子和朋友们,她举起手,冲着他们摇摇一挥。 再见了。 第716章 封神 颜华以为,自己飞升入天门,下一刻应该就会回到十八部那条熟悉的荼蘼路上。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在一片仙音的白茫茫中不断前行,感受着光线逐渐暗沉,没有半分惊讶。 她属于地府,黑暗才是她最终的去往之地。 但很奇怪,这一次,暗沉沉的路走得很长、很久,却始终没走到荼蘼路。 等到四周彻底黑暗后,前方缓缓亮起了光,是独属于地府的火光。恶鬼见了心颤,冤鬼见了哭诉,幽幽的冷光,没有半丝温度。 “这是哪?”她一步步朝着光走去,奇怪。 越往前走,光越盛,她看到了一座大殿。 颜华缓缓踏入,只见大殿两边幽蓝的灯火明亮,照得大殿一览无余,也将这里的空荡荡照得一清二楚,大殿正前方是高高的桌案与乌黑的宽大椅子,看着很像阎王殿阎王办公的场所。 她仰起头去看挂在上方的牌匾,那乌黑牌匾上是笔走龙蛇的四个字――万般自在。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颜华疑惑,这个牌匾不像任何一位阎王爷的风格。 正百思不得其解,殿外传来动静。 颜华回身去看,看到了老熟人十殿转轮王,以及他麾下几位判官无常。 “转轮王?” 从来黑脸的转轮王今日神色竟有几分笑意,带着人踏入大殿,开口便道:“恭喜。” “喜从何来?”颜华满目疑惑,微微皱眉,“这到底是哪里,你我为何在这里?” 铁笔判官今日手中并没有那支如影随形的铁笔,而是拿了一封卷轴,他微微躬身,上前一步,双手举起卷轴过了头顶,那卷轴便自动飞起来到半空,缓缓向两边打开。 卷轴一开,半空中自动落下金字,犹如神仙在半空之中书写,一句一句,直至落款。 这是一封封神诏书。地府有女颜华,任两部之长,行轮回消念之责,心有悲悯,行善无数,清地狱,扶正义,救苍生,而今功德圆满,入列仙班,此后行职地府,掌十八部,管万千执念之魂。 诏书颁布,颜华听到一阵从未听过的仙乐从天而降,庄重、激昂,如大典礼乐,比她幻境飞升听到的喜乐更加隆重。 在这片礼乐中,她身上的服装缓缓发生变化,一套合身无缝的官服出现在了身上,宽袖束腰,裙裾飘逸,结合了女装的柔和与官袍的华贵。 感觉头顶也有异样,她伸手要去摸,手上先出现了一本宝册和玉牌。 转轮王说:“这是你的册封宝册与官职玉牌,等闲用不上,收好便是。” 颜华觉得太神奇了:“我怎么突然就飞升成神了?” 转轮王:“你在人间修炼,飞升成仙,说明心性已通过天道考验,加上过去千百年的历练,你这满身功德,区区怨女部情女部,早就容不下了。” 颜华听了,突然想到:“那我不去修仙的世界,就一直不能飞升?还有,之前的掌事部长们去过修仙界的都已经飞升了?他们任职哪里?” 铁判官“哎呦”一声:“颜大人,您以为积攒您这满身功德是那般容易吗?修仙飞升的人也不过是在那幻境里成仙,小世界千千万,地府只有一个,您如今位比十殿阎王,那幻境、小世界的人仙如何能比?人仙要再度修炼千万年才能真正升入天庭。” 颜华懂了,原来修仙世界自成一体,成了仙也在那个世界里,这也是,不然小世界那么多,就算一个世界飞升一个好了,天庭也要挤爆了吧。 转轮王沉声说:“你莫觉得自己成神容易,是你心怀慈悲,每一世都能积攒无数功德,小小幻境,不过消解一个执念,你却能由小及大,一步步福泽天下,所以才如此快速晋升为神。十八部设立以来,心境宽阔如你者,从未有过。你也切勿自满,既已为神,更应自慎,人神鬼都一样,犯错便会受罚。天理昭昭,谁也逃不过。” 颜华跟着严肃了神色,微微点头,转轮王的话她听得进去,自然也心中有数。但是,容易? 颜华一笑,何曾容易。若是一世便是百年,她已经历经几千年,更别说那些特殊的世界,一世何止百年。 她不是惊讶成神“容易”,她是惊讶上头竟然难得大方,这么久了,居然不再借着升官的名头压榨她,而是直接给了她神位。 她握着宝册和玉牌,笑问:“多谢转轮王提点,不过我初来乍到实在不懂,我这官位,权力多大?职责范围是哪些?” 转轮王说:“十八部乃是我与执掌时空的破戈一起设置的,设立之初,是为了容纳不愿投胎的功德之魂。后来十八部体量渐大,已堪比一殿,但十殿阎王各司其职,谁也无暇管理。此次你成神,便正好将十八部划分出来,从此十八部便是十殿之外的独立部门,由你执掌,任你定夺。不过十八部大多涉及轮回,以后我与你大约会交涉颇多。” 颜华明了点头,还别说,她立刻就想到了一件事:“上次我记得判官说过,十八部主事都不齐全,很多部人员短缺,我们很多人都是你们那应召来的,如今两边分开,我招人这事――” 转轮王十分干脆大方:“你依旧可以来挑人。”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铁判官。 第742节 铁判官忙应下,笑着对颜华说:“此事,颜大人尽管吩咐下官。” 颜华得到转轮王允诺便放心了,点点头,对着转轮王行了一礼:“以后还望王爷多多关照。” 转轮王嗯了一声,从始至终态度都十分平和,不像当初诓她接手怨女部那般威严:“传音之术你已学会,以后有事,传音于我便可,此殿隶属十八部,从今后专属于你,供你处理十八部事务。” 交代完一切,又让身后下属送上贺礼,转轮王便走了。 颜华看着他离去,回头再看这大殿,看着上方那“万般自在”四字,终于懂了。 放下执念,万般自在。这大殿果真是十八部的。 想到十八部,她又想到了颜修他们,顾不得梳理未来的工作,忙想回去。 念头刚起,她就回到了怨女部,迎接她的是颜修颜青的欢天喜地。 “我们都看到了!姐姐你封神了!” 颜华惊讶:“你们能看见?” “是啊,封神仙乐传遍了整个地府,诏书从天而降,还有你封神的画面。”颜青高兴地说。 颜修更是蹦蹦跳跳跑过来挽住颜华的手:“姐,你太厉害了,直接从幻境飞升成地府的神了!” 颜华笑着摸摸他的头:“还不是一样,以后这十八部的执念之魂都成了我的责任了。” 颜青走到她身边:“自然是不同的。” 颜华对他一笑,想起原主:“紫堇呢?” 颜青说:“离开了,她得知五灵根才是真正修仙天赋最高的人,又看到你发现了修仙界和人间相辅相成的关系,人就清醒了,再看到生母去世真相,父亲被你打败,人间越来越好,她就没有执念了,走得很干脆。” 颜修还说:“你一定不知道,这次任务,还解了其他部一个执念呢!” “哦?”颜华的确没想到,“哪位?” “兰沙。”颜修立刻翻出情女部的资料给她看,“前世兰沙一生未能救出卓阳,守了那座塔几百年,直到死去。” 颜华看着资料里兰沙的影像,叹了一声。 “接下来什么打算呢?”颜青问颜华。 颜华拍拍两人的肩膀:“跟我去自在殿吧,我们先梳理十八部的事务,我如今只了解情女部和怨女部,对其他十六部一无所知,得先查看一番再行决定。” 说做就做,三人还没回到怨女部大殿,便心念一动打算去自在殿了,这时,一个黑白影子冲过来,把刚跨入自在殿的三人冲了一个踉跄。 颜华回头一看,失笑:“倒是把你忘了。” 颜修伸手揉滚滚的耳朵:“啊呀,这个小胖子可真机灵,你是不是一直偷听我们说话呢!” 滚滚伸出一只熊掌使劲扒拉他的手,就是没躲开。 颜青拉着颜修的领子往里走:“别玩了,干活了。” 此时,大殿办公的桌案上已经出现一叠文书,上头是转轮王送来的十八部资料,三人分工合作,一一查阅。 看完后,却是久久无言。 “姐……你都成神了,不会还要自己去做任务吧?” 一语道破这心酸现实。 颜华怒扔手册,魂淡!十八部一大半的主事都是空悬职位,一个人都没有!连情女部翠竹这种暂停工作的主事都没有! ――以为继承了一家大公司,成了霸道总裁,结果发现,尼玛这公司人都没有,端茶倒水都要总裁自己动手! 正怒着,殿外突然热闹起来。 各殿阎王来送贺礼了。 除了各殿阎王,还有破戈,虚云仙君的儿子,管理时空的神君。 颜华又想起来了,哦,是呢,这位小时候在地府扰乱了时空,造成很多重生穿越,给她的十八部带去大量执念之魂…… 重点翻了翻他送来的贺礼,这礼要是轻了――骂死他! 出人意料又算在情理之中,破戈送的礼确实是最厚重的。是一个可以自行拨动的日晷,他附了说明,言称这是一个可以定时穿越时空的法器,只要心神合一,默念时间地点拨动日晷,她就能定时定点到达小世界。 “以后做任务更方便了。”颜青说。 颜华拿着这个日晷瞧:“不,做任务不一定需要,但是穿越时空的能力不是所有神都有的,我有这个,便有了时空能力。” 颜修眨眨眼,疑问:“那还做任务吗?” 拿着法器的手一顿,大殿里响起咬着牙根挤出来的声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