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变炮灰?重生干翻系统夺命格》 第1章 死不瞑目 “快!快逃啊!” “城破了!皇城破了!” “东陵打进来了!” 山河倾覆,昔日繁华的庆京,此时马蹄声似雨,战鼓如雷,尸叠如山。 昔日宫规森严的宫廷内,此时宫娥内侍惊慌逃窜,更有胆大的趁乱搜刮着宫内的奇珍异宝,满目疮痍。 只有一处,跟外面的兵荒马乱不同。 玉琼殿偏居皇宫最北角,殿内窗棂半朽,檐下蛛网交织,几棵古树遮天蔽日,树下荒草丛生。 树下站着一青衫女子,女子脸庞几乎没一点血色,略微干枯的长发散在身后,衬得她身形愈发消瘦,不过双十年华,却满身沧桑和疲惫。 听见殿外的喧嚣,她古井无波的眼眸垂下,没有血色的唇角却微微勾起。 程九鸢看向手中玉佩,眸中多了几分柔情。 他应该快来了吧? 他手中有北齐边关的边防图,一切应该都很顺利。 她和亲北齐,受尽屈辱,为他取得北齐边防图,助他立下不世之功。 她和他,终于没了任何阻碍。 程九鸢勾唇而笑,笑声十分愉悦。 这是她和亲北齐这三年来,第一次真心的笑。 笑着笑着,她突然就呼吸急促,咳嗽不止,好半晌才缓过来。 她起身把玉佩珍而重之地挂在腰间,随后进了大殿。 环顾一周,她目光落在了模糊不清的那面铜镜上。 她捂着胸口,颤颤巍巍走到铜镜前坐下。 擦拭了铜镜上的一层尘垢,待看清铜镜里的脸,她微微蹙眉。 干枯苍白的双手攀上脸颊,眼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慌乱。 她翻开匣子,找着脂粉。 她不能如此去见殿下。 “砰!” 正当程九鸢梳妆时,殿门被人暴力踹开。 “贱人!你敢背叛孤!” 随着一声厉喝,一个穿着铠甲、浑身是血的高大身影进了大殿,他身后跟着同样浴血奋战后的将士。 这群人的目光落在程九鸢身上,似要饮其血啖其肉。 程九鸢手中木梳落地,身体本能的畏缩了一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退了下去。 为首的男人提着剑一步步逼近她,浑身散发着让人胆寒的嗜血狠戾气息。 程九鸢坐在妆镜前没动,她强装镇定。 她只能拖延时间,殿下来了,她就有救了。 “陛下,您……” 男人却不由得她再开口,大掌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猩红的眸子盯着她。 “程九鸢,孤当真是小瞧了你!你居然敢跟楚泽里应外合!” “冤……枉……”程九鸢被扼住咽喉,艰难的挤出几个字。 “冤枉?楚泽亲口说的,你还敢狡辩!” 程九鸢双眸瞬间一亮。 殿下说的? 殿下来了! 他终于来了! 这三年来,她受尽屈辱,他终于来接她归于故国了! 见她脸上闪过的一丝喜悦,男人毫不留情地将她甩在地上。 程九鸢跌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哈哈哈,程九鸢,你在高兴些什么?你以为楚泽是来接你回去的?你以为你还跟他有以后?” 程九鸢猛然仰头:“为什么不能有以后,我助他拿下北齐……” “啪!”男人一个巴掌落在程九鸢脸上。 “贱人!”说罢拔出剑,步步逼近。 看着逼近的剑气,程九鸢认命地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快!这里还有个宫殿,齐祯那狗皇帝肯定在里面!” 齐祯猛然回头,就见一群东陵将士闯了进来,为首之人一身金色流云铠甲犹如浑身淡淡金光萦绕,面若冠玉,正是东陵太子楚泽。 齐祯一把抓起程九鸢,把剑横在她脖子前。 “楚泽,再上前,我就杀了她!” 看到日夜挂心的故国人,程九鸢双眼泛泪。 “殿下……”一声‘殿下’,带着无尽委屈。 听见她的声音,楚泽温润的脸上表情未变,只是眼神略微复杂。 只一瞬,他便转开目光,冷声开口:“拿下齐祯人头者,连升三级,赏万金!” 声音温润,却又冰冷无情,程九鸢心头一痛。 “殿下!” 他怎么可以不顾她的安危? 他怎如此冷漠? 殿下莫不是嫌弃她? 她立刻开口:“殿下,臣女是清白之身,臣女……” 她自称臣女,因她从未将自己当成北齐贵妃。 “对不起,我不能娶一个和过亲的人,何况你还是敌国贵妃。” 程九鸢眼中的希冀被这句话撞得支离破碎,连同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和身。 此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打断了程九鸢欲出口的话:“殿下,妹妹和亲北齐三年还是清白之身,可见对您用情至深啊。” 一女子自殿门外进来,女子面容清丽无双,一身银白铠甲,马尾高束。 东陵士兵自动让出一条道,女子走到与楚泽并肩。 楚泽微冷的面容瞬间软了下来。 “云歌,你怎么来了?” “再怎么说也是我妹妹,我自然是要来的。” 楚泽牵起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看着那二人紧握的双手,程九鸢见到亲人和爱人的喜悦一瞬消散,如坠冰窟。 “你……你们……” “哈哈哈,程九鸢,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下场!”齐祯阴狠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他明白手中女人已经威胁不了楚泽,给了程九鸢一剑就想逃。 楚泽很快与他缠斗在一起,一直打到外殿。 程九鸢捂着血流如注的胸口,倒在地上。 “妹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哪里还有当年京都第一美人的风采?” 程九鸢恨恨地看向她唤了十几年姐姐的女子。 “你跟殿下……” “妹妹,你不要不甘心。你自出生,就占尽了世间最好的东西。家世、相貌、钱财,甚至是亲事,这简直是不给别人留活路啊。” “不过,现在这些都是我的了。” “我跟殿下会好好的,你安心上路吧。” 程九鸢声音嘶哑:“殿下不会如此狠心的!他说过,只要我帮他拿到边防图,他打败了北齐,就再也没人可以将我们分开!” 程云歌‘啧啧’摇头,叹息一声:“唉,你果然被我娘养得奇蠢无比,看看你如今这张脸,你觉得太子殿下能看上你什么?” 程九鸢顿觉锥心之痛,浑身抖如筛糠。 程云歌视线落在程九鸢腰间那块玉佩上,她突然奇怪地‘哎’了一声。 “哎?你不是心里只有殿下吗?戴着楚珩的玉佩干什么?” 程九鸢心神俱震,猛然低头看向玉佩。 这玉佩……是五皇子的? “嗐,反正你都要死了,我也要回家了,多说无益。” 程云歌拿着刀蹲下身子,继续自顾自道:“对不起了妹妹,只有夺了你的命格,拯救了女二,我才能完成任务回家。”说完准备挥刀。 “杀了我,我外祖父定不会再效忠楚泽!” 程云歌停下动作,眼含悲悯,突然叹了口气。 “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你外祖父一家早在你和亲后,就生了反叛之心,全家除翁如意以外的一百三十口早在三年前就做了鬼了。哎,那一地的血……”程云歌面色平静地吐出令人肝肠寸断的话语。 程九鸢目眦欲裂:“不!!不可能!!我上月还收到了舅舅的来信……” “那是翁如意仿的你舅舅的笔迹。” 程九鸢双眼被血丝填满,神情如颠如狂,疯了似的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 但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她都落到这般田地了,程云歌没必要骗她。 外祖本就是因为她跟楚泽的婚约,才成了楚泽的钱袋子。 她都和亲了,外祖自然不会继续当这个冤大头。 楚泽夺嫡又离不开银钱,肯定会对外祖父动手。 “楚泽!禽兽!!!禽兽!!” 她猛然看向程云歌,这个一向被百姓交口称赞的贵女典范,此时她的脸上还是那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可眼中分明带着得意和残忍。 “程云歌,你这个毒妇!你和楚泽,你们不得好死!!” 喊完这句话,程九鸢像是力气散尽。 “噗——”吐出一口血后,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眼底一片死寂。 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 是鸢儿认贼作母,识人不清,鸢儿该死啊! 她不甘啊! 好不甘啊…… 程云歌蹲下身,看着死不瞑目的程九鸢,又悲悯地叹了口气。 “唉,对不起了,下辈子别这么蠢了。” 程九鸢觉得是死前的幻觉,她竟听到程云歌口中发出两个不同的声音。 一个阴狠,一个带着些假慈悲,脸上的表情不停切换。 “我帮你夺了女主的气运,女主已死,你以后会顺风顺水一生,现在可以接手这具身体了。” “哈哈哈,程九鸢终于死了!只是可惜死的太轻松了!” “你要干什么?” “我要把她的肉一片片的割下来!把她骨头拿去喂狗!” “何必呢?人已经死了。” “你放开!” 程云歌右手拿着刀,左手却在阻止刀靠近程九鸢。 最终,程云歌叹了一声。 “罢了,反正我的任务是拯救女二,任务完成了,我该回家了。统统,送我回家吧。” 程云歌身体抽搐了一下,等她再次抬头,脸上再无一丝悲悯,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狠戾。 她拿着刀,狞笑着慢慢逼近地上程九鸢,毫不犹豫地挥刀,一刀又一刀…… 第2章 魂归来兮 屋外华光冉冉,旭日彤彤。 室内檀香袅袅,帘幔重重。 榻上的女子双眸紧闭,眉头皱成一团,双手无意识地拽紧了锦被,额上布了一层密密细汗。 她突然大喊了一声,猛然睁开了双眸,像濒死的鱼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眸底尽是未散去的恐惧。 半晌,她才渐渐平复了一些,眼底的恐惧被震惊和迷茫取代。 这……这是她住了十六年的闺房。 程九鸢分不清梦里和现实,她伸出手去掀被子,目光却落在了手上。 白玉柔荑,润如羊脂,还带着微微圆润,这分明是一个女童的手! 她立刻掀开被子,疾步到了房中妆镜前。 镜中人脸颊圆圆的,抿唇梨涡轻陷,圆睁的双眸因为震惊而显得愈发黑亮,肌肤白里透红,头上顶着两个总角,显得愈发娇憨。 程九鸢狠狠拧了自己胳膊一把,这铜镜中分明就是她七八岁时的模样! 胳膊上痛意传来。 那一切是梦吗? 不,不是! 那毁天灭地的绝望和凌迟的剧痛,让她的心此时还一阵阵紧缩。 她骤然泪如雨下,捂着脸呜咽出声。 哭着哭着,她又笑了。 她眼中的神色蓦然变深。 楚泽、程云歌,你们没想到我程九鸢还能回来吧! 这一次,轮到你们下地狱了! 包括躲在程云歌身体里那个怪物! 她擦干脸上的泪水,收起眼中的冷意,对着铜镜练习了好久,才有了几分无忧无虑的娇憨模样。 太久没笑了,她差点不会了。 她打开房门,院子里空无一人。 程九鸢心底冷笑一声。 她房内如此大的动静,丫头婆子居然无人前来过问一声。 七八岁的程九鸢自然看不出这些下人对她只是表面的敷衍。 她正要往外走,在要出院门才看到一群人懒散地坐在院门口。 见她出来,婢女们才懒懒散散地站起身行礼。 “二姑娘,您怎么不在房内休息?” 程九鸢目光落在了下人们的白腰带上,顿时明白她这是回到了母亲去世时,心头再次也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意。 她永远记得,在她七岁生辰当日,一家人去京城最好的酒楼为她贺生辰,在回来的路上,母亲和她乘坐的马惊了,母亲为了护住她,被惊马踩踏。 抬回府中后,母亲活活痛了几个时辰,还是撒手人寰。 灵堂前,她本就伤心,又听见来吊唁的人在背地里说她是扫把星,克死了母亲,她难过又气愤,一口气没上来,就晕了过去。 后来周氏就没再让她出现在灵堂前,连出殡当日,扶棺之人都定了周氏之子程长川。 周氏说怕她再次伤心过度,再被外人言语中伤。 前世她对周氏此举感恩戴德,现在才知她的险恶用心。 生母去世,她却不守灵、不扶棺,如此不孝,难怪后来被人在背地里戳脊梁骨。 思绪回笼,程九鸢衣袖下,拳头紧握。 要是她回来的时间再往前移一点,她是不是可以阻止母亲坠车的悲剧发生? 只是,上天已经让她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不敢再奢求更多。 她扫过一众仆从。 母亲自生下她就缠绵病榻,这府中众人早就为周氏马首是瞻。 这些人她迟早要收拾,但她现在有重要的事做,耽搁不得。 她抬脚就要往灵堂走,却被大丫头春杏挡住了去路。 “二姑娘,你身子还没好,快回屋躺着吧?” “让开!” 程九鸢声音虽不带一丝起伏,甚至还带着几分稚嫩,却让春杏不敢再拦。 “妹妹,怎么不在房中好生静养?”一道温柔清丽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像是带着无限包容和宠溺,让人不由自主想靠近。 程九鸢无声地再次捏拳。 程云歌! ‘妹妹,你不要不甘心,你自出生,就占尽了世间最好的东西。家世、相貌、钱财,甚至是亲事,这简直是不给别人留活路啊。’ ‘不过,现在这些都是我的了。’ “我跟殿下会好好的,你安心上路吧。” ‘你外祖父一家早在你和亲后,就生了反叛之心,全家一百三十口早在三年前就做了鬼了。唉,那一地的血……’ 前世死前的一幕幕在脑海翻涌,那一刀刀的切肤之痛,让程九鸢差点克制不住。 她死死地咬住牙,生生忍了下来。 “大姑娘。”周围下人都悄悄松了口气,福身行礼。 不知怎的,今日的二姑娘十分不好说话,那眼神看得人心里发怵。 想来是夫人去世,对她影响太大了。 “妹妹?” 程云歌看着站在树荫下的女孩,她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厚厚的森寒之气。 程九鸢抬眸看去,双眸里已经满是对程云歌的依恋。 “姐姐,我已经好了,我想去送母亲最后一程。” “妹妹,你还是别去了,那些人说话难听,我怕你受不住。我和大哥在灵堂就好。母亲生前最心疼的就是你,这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你受不住的。你还小,父亲也不会怪你的。” 程九鸢固执地摇了摇头:“我要去。” 说完她不顾众人再说什么,抬脚就跑。 跑出不远,程九鸢就听见程云歌的声音响起。 「统统,这程九鸢怎么突然不好忽悠了?」 程九鸢一惊,回头看去。 却见程云歌嘴唇未动,她身上传来一个冰冷没有任何感情、不辨男女的声音。 「不知道,可能是她娘离世,受打击了。」 程九鸢扫了众人一眼,众人的嘴唇都没动。 程九鸢回过头,继续朝前厅跑去。 程云歌果然是怪物! 一路行来,满府缟素。 越靠近前厅,香烛味越重。 程九鸢早已满脸泪水。 再次经历丧母之痛,依旧锥心刺骨。 她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朝灵堂跑去,还未进门,便听见似乎有争执声传来。 “鸢儿年纪小,舟车劳顿肯定受不住,岳父放心,我定会照顾好鸢儿。” 一个威严的声音随之响起:“就是因为鸢儿年纪小,这京中流言对她一个小姑娘实在残忍。让她随我回姑苏,换个环境,对她只有好处。等她心性稳了,再回京。” 门外的程九鸢默默地听着里面的对话。 原来前世外祖父来过,还提出要带她回姑苏。 前世她躲在后院,对前厅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那前世外祖父见她连生母去世都不守灵、不扶棺,该是何等失望。 但就算是失望,也对她这个唯一的外孙女依旧是全力支持的。 虽然没再来京城看她一眼,但钱财一直都没断过。 后来楚泽夺嫡需要的钱财,也都是来自于外祖父一家。 程九鸢心中酸涩,她前世如此混账不堪,外祖父为何还要管她啊! 最后她还累得裴家满门覆灭。 门外的程九鸢悔恨难当,厅内又响起人声。 “裴老爷,二姑娘是妾身看着长大的,她自小跟妾身就亲厚。姐姐命苦去得早,这以后,妾身必然待鸢儿更甚亲女。”周氏说完,抽抽噎噎地拿着帕子拭着不存在的泪。 裴老爷子眉头紧皱。 女儿骤然离世,剩下七岁的外孙女在这深宅大院中,他当然不放心。 如外孙女也出了意外,他老两口还怎么活? 裴老爷子看向自己儿子,裴修立刻站出来开口道:“还是将鸢儿喊来,待问过她本人,在定夺。” 他们昨日傍晚就到了相府了,到此时都还未见鸢儿一面,心头自然惦记。 “二姑娘听了那些乱嚼舌根的话,这孩子气性大,气病了,现在只怕起还昏睡着。”周氏声音里满是疼惜和担心。 只是听见嚼舌根生气就不来给生母守灵,众人闻言脸色各异。 “岳父,鸢儿只有留在京城,今后才有大造化。” 这话里的意思让裴老爷子犹豫了。 以程宗扬如今的地位,程家的女儿只怕会嫁进天家。 若是他带走鸢儿,误了她的前程…… “鸢儿愿跟外祖父和舅舅回姑苏!” 第3章 必须离府 听见声音,众人看向门口。 小姑娘生得眉目如画,小脸上满脸泪珠,唇没有一丝血色。 她走得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会摔倒,脸上满是凄苦,如易碎的美玉,凄凉又脆弱。 看见双鬓斑白的外祖父,程九鸢‘砰’地跪地,膝行过去抱住外祖父的双腿,呜咽出声。 “外祖父,呜……” 小姑娘双肩抖动,不住地抽泣。 她并不是嚎啕大哭,只是这带着无尽委屈的呜咽声更崔人心肝儿。 看着和女儿七分相似的外孙女,裴老爷子也悲从中来。 他蹲下身,把外孙女小小的身子拥入怀中,泪从混浊的眼滑落,顺着脸上的沟壑肆虐。 裴修看着抱头痛哭的一老一少,也不由得心头泛酸难过。 “外祖父,舅舅,带我走,带我走。”程九鸢紧紧地拉着抓着外祖父的手,仿佛十分害怕被人遗弃。 “好,外祖父带你回家。” “不行!”程云歌匆匆赶来,大声反对。 程九鸢又听到了那道冰冷的声音,她知道是那个叫‘统统’的东西的和程云歌的对话。 「宿主,你必须阻止女主离开,离得太远,你就没办法吸取她的气运了」 「我当然知道!她是锦鲤,去了裴家,没有我的压制,裴家肯定一飞冲天,到那时,再想完成任务就难了。」 程九鸢掩下眼中神色。 原来如此。 那她更要跟外祖父离开。 一来,她前世虚度二十载,就算重生,但现在她不过七岁,毫无自保能力。她继续留在京中,受程宗扬和周氏的掣肘,做什么都受限。 二来姑苏裴家的内鬼,她要亲手去了结。 前世外祖一家满门覆灭,为何翁如意却独善其身? 现在听到那个‘怪物’的话,更是要远离程云歌。 至少,在她有自保能力之前远离。 她倒要看看,没了她,程云歌会不会如前世那般轻易声名远扬。 没了她,没了外祖父源源不断的金银,楚泽还怎么培养势力,怎么从一众皇子脱颖而出。 “云儿,成何体统!”程宗扬皱眉呵斥道。 这个女儿自出生,就端庄持重,从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礼过。 程云歌理了理裙摆和发饰,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朝着众人一一福身行礼。 周氏连忙打圆场:“大姑娘和二姑娘自小就要好,听说二姑娘要离开,这才着急了。” 程云歌上前不舍地看向程九鸢,拉起程九鸢的手,柔声道:“妹妹,你舍得爹爹和哥哥姐姐吗?” 程九鸢就像是被一条外表美丽,却实则阴毒的毒蛇缠住,她极力忍着想要甩开程云歌的冲动。 这毒蛇正伸着信子,对她虎视眈眈。 “姐姐,我当然也舍不得你们,但鸢儿只是去外祖家散散心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程云歌当然舍不得她离开,前世因为靠着吸取她的气运,程云歌的外祖家由扶摇直上。 程云歌的大表哥年纪轻轻便三元及第,二表哥从军一年就立下赫赫军功,三表哥更是当朝太后的救命恩人。 姨娘本不能轻易扶正的,就是因为周家短短几年便成了京中新贵,而她的一双儿女也争气。 程宗扬此人薄情寡恩,一切只看利益。 周氏的儿女争气,他自然不会让周氏姨娘的身份阻拦那对争气儿女的前程,周姨娘扶正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一世,程云歌的三个表哥还不过十二三岁,还未成气候。 程长川也不过还在求学,程云歌虽小有贤名,但京中闺女比她优秀耀眼的不少。 程云歌见程九鸢铁了心要离开,急得直给周氏递眼色。 周氏也不不知为何女儿死活要留下程九鸢,要她说,这死丫头想随他那商户外祖离开就离开,最好别再回来碍眼。 士农工商,商户地位低下,被商户教养长大,肯定满身铜臭,跟她的云歌没法比。 只是,程九鸢要是离开了,裴家肯定不会再给相府银子。 别看着偌大的一个相府,光靠老爷那点俸禄,那是完全撑不起门面的。 这些年她掌家,自然清楚,要想过的舒心,还得留下这丫头。 罢了,就把这丫头留在手里,慢慢养废她便是。 想明白,周氏柔声开口:“二姑娘,你是相府嫡女,虽然你母亲走了,可还有父亲在,哪有去外祖家的道理?” 程九鸢把目光落在了程宗扬身上,要离开,还得他点头。 裴老爷子牵起程九鸢,走到程宗扬面前。 如今这人早已不复当年,他现在是权倾朝野的相爷。 “宗扬啊,孩子才不过七岁,这府中每一处都是她母亲的影子,换个环境,对孩子好,你岳母也极为挂念鸢儿。” 程宗扬看向女儿,那跟亡妻相似的脸庞让他忆起了少年时。 那时的他,确实是真情实意的,只是权势迷人眼。 程九鸢见他神色松动,趁热打铁道:“爹,那些人都说是我克死了娘亲,说我是扫把星,这会不会对您和我们家不利啊?” 程宗扬缓缓开口:“鸢儿年纪小,京城流言蜚语多,去姑苏散散心也不错。等流言淡了,爹爹派人去接你。” 程云歌急了。 程九鸢是扫把星的流言还是她和娘找人散播出去,没想到程九鸢会用这个理由离开,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程九鸢怎么会是扫把星,她分明是锦鲤转世! 可程宗扬一锤定音,她也找不到更好的借口留下程九鸢。 “妹妹,那你去散散心就回来,最多三个月,时间太久,我们会想你的。” 程九鸢点头答应,心里却冷笑连连。 去了姑苏,回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可是她说了算了。 希望他们别后悔让她回来! ……………… 题外话: 女主离京,很快就会回来。 在京城发展势力太受拘束,去外祖家有钱有自由 第4章 人为还是意外 程九鸢一直拉着外祖父的大手,满眼的孺慕之思。 外祖父今年已六十有二,舟车劳顿。 再加上独女离世的打击,让他老态尽显。 鬓如霜、尘满面,脊背微弯。 程九鸢担心道:“外祖父,您先去休息一下吧,鸢儿怕您身体受不住。” 裴修也劝道:“是啊爹,您年纪大了,一定要保重啊。” 裴老爷子看了一眼才到外孙女,他确实不能倒下,他的鸢儿还需要他护着。 见外孙女脸色和唇色白得不像话,开口道:“鸢儿,你也回去休息一会。” 程九鸢看着棺木摇了摇头,眼眶悠地红了:“我要陪着娘。” 裴修开口道:“爹放心,有我陪着鸢儿。” 等裴老爷子离开,程九鸢一步步朝棺木走去。 棺木放在长凳上,程九鸢还没棺木高。 她伸手抚摸着棺木,泪水滚滚而下。 裴修立刻把她抱起来,把她脑袋压进怀中。 声音嘶哑道:“囡囡乖,你还有舅舅。” 裴修目光落在棺木中,那里面躺着他疼爱的小妹。 程九鸢很快收拾好情绪。 眼泪没有任何用处,她得送那些害了她和裴家的人下地狱! “舅舅,放我下去吧。” 裴修把她放在地上,程九鸢整理了一番,对裴修道:“舅舅,你也去休息吧。” “舅舅不累,舅舅陪着你。” 程九鸢拉着裴修往外走,“舅舅,这前厅人来人往太吵闹,不好休息。” 裴修瞬间明白过来,外甥女这是有话要单独跟他说。 到了客房,裴修看向守在门外的下人道:“你们下去吧,我不习惯别人伺候。” “是。” 待丫鬟退下,裴修环顾四周,也没关门窗,这样有人偷听,他一眼便能发现。 再说虽是舅甥,但鸢儿已经七岁。 门窗开着,避险也避嫌。 他看向程九鸢,压低声音道:“鸢儿,有话跟舅舅单独说?” 程九鸢点了点头,舅舅很聪明,难怪裴家在他手中能蒸蒸日上,成为姑苏首富。 程九鸢表情凝重,同样压低声音:“舅舅,娘的死,可能不是意外!” 裴修大惊,环顾了四周一眼,蹲下身目光灼灼地看向程九鸢。 “鸢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舅舅,我生辰那日,在酒楼用完膳回府,一开始爹娘和我原本是一起上了那辆马车,是程长川突然在酒楼跟尚书家的公子发生了争执,爹才下车去的。” “天气寒冷,娘身子不好,程云歌建议我和娘先回府。” “事情发生后,我就没再见过那个车夫了。” 程九鸢越说,裴修脸色就越沉。 裴修猛地起身,眼中已经是森寒一片。 他又低头看向程九鸢,外甥女稚嫩的脸上全是与年纪不相符的沉稳和仇恨。 他心头一痛,看着亲娘死在马蹄下,这是何等残酷。 “舅舅会去查,这件事要真是人为,我定要将背后之人千刀万剐!” “舅舅,从车夫和周家查起!” 裴修一震:“周家?” 很快他反应过来,捏紧拳头。 “娘亲还有两日下葬,希望在娘亲下葬前,能让害她之人得到报应。舅舅,这件事就拜托您了,鸢儿去守着娘亲,鸢儿告退。”程九鸢行了一礼,转身出了房间。 看着外甥女年纪虽小,脊背却挺得笔直。 他收回目光,也抬脚出了房间。 裴家是商户,最不缺金银,这些年用钱财也砸开了京城的不少路子。 这些关系是时候该用起来了。 程九鸢到了前厅,穿上丧服,开始为母守灵。 此时,周氏也带着程长川兄妹过来,三人都着了丧服。 见到程九鸢跪在地上守着长明灯,周氏立刻满脸心疼道:“二姑娘,你怎的跪在地上?这寒冬腊月的,可别冻坏了,快快起来。” 程九鸢瞥了她一眼,这明明垫着蒲团,哪里是跪在地上。 “哥哥、姐姐都跪得,何况我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守孝本就应该。” 程长川和程云歌都惊讶地看向她。 程九鸢是家里最小的,平日里最是娇气,没想到居然懂这些道理。 周氏也有些惊讶,以为是裴修教的她。 “二姑娘,你年纪小,你哥哥姐姐都十岁了,让他们跪吧,你生病了,你爹和姨娘得心疼死。” 这吊唁的人马上就要上门来了,外面的流言蜚语才传两日,可不能让程九鸢就这样破坏。 “姨娘对我,当真是用心良苦啊。”程九鸢看着周氏,意味深长道。 周氏扯了扯嘴角:“姨娘是心疼你。” 见她铁了心不离开,周氏给自己儿子使了个眼色。 程长川沉声开口道:“二妹妹还是离开的好,母亲是为你死的,等会儿人多嘴杂,你脾气又差,可别再闹出笑话来。” 程九鸢抬起头看向程长川。 虽然是双生胎,但相较于程云歌的长相,程长川略显平庸。 只是被锦衣华服衬出了一些贵气,若是褪去这身皮,瞬间泯然众人。 前世,他觉得这个大哥对她和程云歌一视同仁,每次回府都会给她们带礼物。 可现在想来,才发现自己前世是真的傻。 他给程云歌的都是名家孤本或是名贵的,而送自己的不过是有些新奇的玩意儿。 程九鸢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继续低头往火盆里扔了一把纸钱。 “为兄同你说话,你理都不理,简直目无尊长。”程长川摆起了兄长的谱儿。 程九鸢嗤笑一声:“大哥,长幼重要,尊卑更重要。” 她为嫡女,他不过一个庶子。 程长川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脸色顿时铁青。 庶子是他心头的痛,谁也说不得。 程长川毕竟年少气盛,指着程九鸢正欲开口,却被周氏拦了下来。 周氏冲儿子摇了摇头。 程长川冷静下来,冷眼看着程九鸢得头顶。 不就是嫡出身份吗? 现在程九鸢的娘已经死了,他们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中。 程九鸢,让你再得意一段时间,有你哭的时候! 程九鸢不管这母子三人打的什么主意,她今日都不会离开灵堂半步,更不会让这个狗东西为娘扶棺! 陆陆续续有人上门来吊唁。 听说相国夫人去世那天正是相府小姐的生辰,相国夫人还是为了护女儿而生生被马踩踏而死。 外面都说这小姐生来就是克父母的。 但现在看到小小的一团,不哭不闹,穿着丧服跪在棺木前烧着纸钱。 那眼睛肿得跟核桃一般,也着实可怜。 那种情况下,要是自己女儿遇到危险,她们也是愿意豁出性命去护着的。 有心善的夫人吊唁完,还会蹲下身宽慰程九鸢几句。 “二姑娘,人死不能复生,看宽些。你娘豁出命地护着你,你可得争气。” 程九鸢烧纸的手一顿,抬眸看向跟她说话的夫人。 夫人长得十分和气,见程九鸢看向她,小小年纪,那双眼却饱含沧桑之感,顿时心中怜惜。 程九鸢冲着夫人低头回礼,“多谢夫人。” 见程九鸢如此知礼,不像外面传的那般,轻声问:“前两日,怎不在灵堂?” 周氏正要上前开口,程九鸢抢先道:“母亲骤然离世,小女伤心过度,病了两日,没守着母亲,是小女不孝。”说着便泪水直流, 年轻夫人叹了口气,又是惊马,又亲眼看见亲娘丧生马蹄之下,别说这么小的孩子,就是成年人也得病上几日。 年轻夫人离开后,又有人陆陆续续来上香,程九鸢一一回礼答谢,礼数周到。 在她旁边的程云歌心里又在跟那个怪物对话。 「统统,我怎么觉得程九鸢像是变了个人?这样下去,外面说她不为母守孝的流言岂不是不攻自破?」 「好像是变聪明了,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件事的时候,宿主,你还有一个麻烦没解决。」 「你是说那个车夫?统统,能不杀人就不杀人,人生而平等知道吗?我可是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 「不过你放心,他躲在长天楼里,长天楼是我一手建立的,里面的人对我忠心耿耿,等风头过了,再让他离开京城。」 程九鸢长睫微颤,烧纸的手骤然捏紧。 母亲的死,果真是另有隐情! 程九鸢继续往火盆里撒了一把纸钱。 没想到她都要离京了,程云歌还给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长天楼,那可是京城近两年兴起的男风楼! 堂堂相府千金,背地里开了个小倌馆,这事要是捅出去,足够程云歌喝一壶了! 第5章 三起灵,棺不动 大雪突如其来,朔风渐起,寒意刺骨。 今日便是出殡日,满城缟素。 程九鸢站在棺木旁,垂着眼睑。 娘,前世女儿不但没为您报仇,还认贼作母,落得那般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这一世,女儿会把害了我们母女之人一个个送下地狱,你且看着。 今日,只是个开始! “功德满,魂归天,驾鹤成辇入仙班……”丧词被唱得婉转凄凉,声声催肠断。 满室送葬之人哭得撕心裂肺,程九鸢冷眼旁观这些人的惺惺作态。 这两日她哭得太多,双眼已经生疼,心也坚如磐石。 “起灵!” 随着音落,抬棺人一同喊了声。 接过棺木纹丝不动。 众人满脸惊讶,道长让大伙儿稍安勿躁,接过早已准备的酒高声唱词。 “一杯美酒满满斟,今劝亡者早动身,莫在家中挨时辰。” 道长一杯酒倒在火盆里,再次高喊:“起灵!” 抬棺人咬着牙用力,棺木依旧纹丝不动。 众人哭声顿止,面面相觑。 胆小的还远离了棺木几步。 当那道长又唱又跳一番,还让孝子孝女上前磕头道别,再次起灵,棺木依旧纹丝未动。 道长白了脸,看向站在最前方的程宗扬道:“相爷,这、这三起灵,棺未动,这是夫人不愿离开啊!” 众人大惊,小声议论纷纷。 裴修冲程九鸢微微点头。 程九鸢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声,扑到棺木前。 “娘!娘!您死得好惨啊!” “娘,您是不是有话要告诉女儿?” 程宗扬黑着脸冷声道:“还不将你们姑娘拉开!” 春杏和几个丫头连忙上前就要去拉程九鸢。 程九鸢挣扎大喊:“娘!你要是有什么话,就请明示!” 话音才落,就有人指着棺木大叫。 “啊!!血!” “快看!” 众人纷纷朝棺材看去,脸色大变。 有胆小的丫鬟直接吓哭了。 只见棺材搭着的白布上,渐渐有血迹显现,最后血迹连成一个大大的‘冤’字。 “真的有冤!” “天呐!难不成丞相夫人是被人害死的?” “这三起灵都失败……” 心中有鬼的周氏母女看也不敢看棺材一眼,没想到今日还会出这样的事。 程云歌稳了稳心神,开口道:“这分明是有人装神弄鬼!这字是有人提前写上去的!在某种条件下才会显现出来。” 裴修站出来道:“那日为我妹妹赶车之人在何处?” 周氏和程云歌对视一眼,心中警铃大作。 不过很快程云歌放下心来,怀疑又如何,她笃定这些人找不到那马夫。 程宗扬皱眉思索:“夫人离世,我心中大痛,涉事的人都交由容娘在处置。” 周氏闺名周玉蓉。 众人的目光又都转到了周氏身上。 周氏白着脸道:“当日惊马后,那马夫也受了重伤,成了废人。虽然不是他直接害死的夫人,但是他失误才导致悲剧发生,所以妾身打了他几十大板,将他赶出了相府,任由他自生自灭了。” “是吗?死要见人活要见尸,我看还是报官吧。” 周氏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她知道老爷肯定不会答应的。 果然一听报官,程宗扬立刻阻止:“不行。” 这报官,查出个什么来,那就是他治家不严。 连家都管不好,这不是给御史台递把柄吗? 程九鸢看向程宗扬,对这个她喊了两辈子的爹,已经没了一丝亲情。 程九鸢抹着泪哭道:“爹,娘死得冤,冤案不破,娘不可能离家。” 她已经知道王成躲在何处,可没有程宗扬的点头,官府根本不敢动。 裴老爷子看向程宗扬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明知有冤情,为何不报官?难道是为了包庇真凶?” 裴老爷子的眼神落在了周氏身上,周氏立刻喊冤。 “老爷子,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你是怀疑妾身?” 前来送葬的人议论纷纷,目光在相府众人脸上来回打量。 程宗扬骑虎难下,他当然不信什么显灵,怀疑的目光落在了棺材上。 封棺后就不可再开棺,那对死者不敬,也对后人不利。 他猜测是有人在棺材里做了什么手脚,才抬不动棺材。 裴修沉痛地开口道:“丞相,我妹妹只是商贾之女,配不上你如今的地位……” 程宗扬脸色大变,急忙喝止:“舅兄慎言!” 这话要是传出去,众人定猜测他嫌弃糟糠之妻,说不定还会认为这件事背后之人是他。 众口铄金,做官的,名声何其重要。 “报官!”程宗扬咬牙道。 程九鸢勾唇,果然,关乎自身利益时,她这个爹就会两害取其轻。 “老爷!”周氏有些慌了。 程云歌拉着她,冲她摇了摇头。 只要找不到车夫王成,就没事。 周氏稳住心神,看着停在厅中的棺木,开口道:“这查案也需要时间,难道就让棺材停在这里等?” 程宗扬看向道长:“道长,若是错过今日,最近的还有哪一日适合破土下葬?” 道长掐着指头算了算,很快开口道:“两日后就可。” 程宗扬松了口气。 周氏皱眉道:“那要是两日后一直没有结果呢?” 程九鸢看向周氏,目光清冷:“周姨娘就这么肯定破不了案?” 那洞穿人心的目光让周氏避开了眼睛,“我自然是希望夫人早日入土为安的。” 今日前来送葬的都是亲眷,大伙挤在一处讨论着今日的怪事,那怀疑的目光时不时落在程宗扬和周氏身上。 程宗扬心里憋气,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到半个时辰,管家便带着一群官兵进来。 周氏和程云歌看见走在头前的官兵手中抓的人时,吓得差点喊出声。 第6章 幕后黑手 程云歌隐在衣袖下的手抖个不停,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立刻双手紧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程九鸢瞟了她一眼。 程云歌恐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何他们会这么快就抓到了王成。 没想到,重来一世,她居然能听见程云歌和那个怪物的对话。 程九鸢悄悄勾起唇,深藏功与名。 京兆尹上前朝程宗扬拱了拱手:“丞相,事关丞相夫人,兹事体大,所以下官准备亲自来这一趟。恰巧又收到线索,说着王成躲在长天馆,所以就顺道把他抓来了。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马夫身上,很快又看向周氏。 “这周氏不是说马夫已经是废人了吗?” “是啊,我看他好手好脚的,难道真是……” 周氏满脸苍白,辩解道:“他当时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我以为……” 程宗扬看了一眼车夫,顿时就明白这其中果然有隐情。 “张大人,本相才同意报官,你就抓到了嫌犯?”程宗扬的目光划过了裴家父子。 不用说,今日这一切都是裴家父子策划的。 他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棺材,真是死了也不安生。 如今这情况他也不好再装聋作哑,只能竭力把影响压到最低。 周权拱手道:“可不就凑巧了嘛,正准备出门,就有人提供线索。” 程宗扬点了点头:“嗯,办案快速,这京城有你们京兆府,圣上可安心了。” 在这王孙贵族聚集、一块砖掉下来能都能砸到几个大员的京城,京兆尹的官确实不够看。 但能处理贵人纠纷、稳坐京兆府府尹几十年,没点手段和脑子那是不可能的。 听见丞相大人不冷不热的夸赞,他就知道丞相不愿将此事闹大。 也是,谁想家丑外扬呢? 他也不想趟这浑水。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裴修一眼,可这不是欠着人家人情嘛。 人情债,最是难还。 周权拱了拱手,格外谦虚道:“此乃下官职责所在,事关丞相夫人,您看是由丞相亲自审理……” 周氏一听,舒了一口气。 要是老爷亲审,那这事情就好办了。 程九鸢嘲讽地看了一眼周氏,她高兴得太早了。 她这个父亲,表面最是公正无私。 果然,程宗扬打断了周权的话:“审案还是京兆府拿手,务必让这车夫交代出害我夫人的缘由!” 不是让他交代出背后之人,而是盖棺定论这个车夫就是凶手。 程九鸢看向棺木,她为娘亲不值。 这个爹,这一刻,在她心里彻底死了。 周权挥手:“带下去,好好审!” 官兵把大喊冤枉的王成拖了下去。 程九鸢有些担忧的看了舅舅一眼。 程宗扬不想深究,京兆尹敢顶着压力查吗? 裴老爷子和裴修眉头都皱得死紧。 没想到程宗扬如此狼心狗肺。 他们原以为他是不知情,现在事情都很明显了,云卿的死不是意外,他却为了官声不想深究。 他们裴家对程宗扬可谓有天大的恩情,没有裴家,哪来如今的程宗扬! 周氏听见外面传来的声声惨叫,吓得面无人色。 程云歌走过去扶住她,小声道:“没事的,有爹在。” 抓到王成又如何,京兆尹还能不按她爹的意思办? 众人心思各异等着。 很快有官兵进来拱手禀告:“大人,犯人招了。他说是有人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让他在马儿的草料中下了一味药。” 话音一落,府内顿时炸开了锅。 程宗扬面色不显,只看了京兆尹一眼。 京兆尹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京兆尹心里苦啊,他要是真按丞相的意思干,回家后肯定得被老娘罚跪。 再说他虽然不算心善之人,但若是自己妻子被害,他势必要追查到底,这丞相真是绝情啊,难怪人家短短几年就能爬上丞相之位。 一听自己女儿的死不是意外,裴老爷子立刻上前激动大喊:“是谁?到底是谁害了我的云卿!” 裴修扶着自己老爹,目光看向程宗扬,声音不卑不亢:“你今天一定要查到底!我小妹跟你可是青梅竹马啊。求娶她时,你说你会爱护她一辈子,你就是这般爱护她的?你来京城停妻另娶,你求原谅的时候又是怎么保证的?” “现在她被人冤死,你再敢包庇凶手,我裴家哪怕是赔上所有,也要为我小妹讨个公道!”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程宗扬只能安抚裴家父子,保证严查凶手。 程宗扬沉声道:“把车夫带进来!” 一个血人被拖了进来,看着只剩最后一口气。 他见到程宗扬,立刻趴在地上求饶:“老爷饶命啊!老爷饶命啊!老奴只是一时糊涂啊!” “说!为何害我夫人?” “老奴、老奴的儿子病得快死了,他吃药钱太贵,老奴是不得已啊!” 众人还没开口,一个小小身影冲了出来。 她像一头没了理智的小豹子,对着王成又踢又骂。 “你的儿子是命,我娘的命就不是吗?我娘对你们那么好,逢年过节月银翻倍,你要是家里有困难,跟娘亲说了,她如此心善,肯定会救你儿子,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我娘命来!” “二姑娘饶命,老奴没想害死夫人啊!那人只是让我把药给马儿吃下去,老奴想,凭老奴御马的本事,就算马儿发狂,老奴也能控制得住。没成想啊……” 裴修上前抱住狂怒的外甥女,给了王成一脚,王成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裴修下脚有分寸,虽然他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但还需要他交代出背后之人。 “说!谁指使你的!” “不、不知道……那人戴着斗篷……”王成已经进气多,出气少,声音也断断续续的。 “那这么说,你没见过那人真面目?”程云歌上前问道。 她心中紧绷的弦松了一些,舅舅做事,她还是放心的。 程九鸢声音不带一点温度:“看来你是不想要将功折罪了。” 王成突然仰起头,激动道:“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他!” 周氏母女的心猛然提了起来。 “那次风很大,他的斗篷被吹起了一瞬!” 有人出声道:“这天大地大的,要想把这人找出来,无疑大海捞针,真要找到人再发丧,这夫人的遗体……” 也有人提议:“既然那马是中了药,请太医来验一验马,就知晓中了什么药,再在京城中药铺查一查最近这药的购买记录,范围就会大大缩小。” 程九鸢注意观察着周氏母女,这个提议出来,她们脸上毫无惧色。 程九鸢想到周家人懂医术,周氏的哥哥之前是赤脚大夫,周氏也是医女。 正是因为周氏之前救了中了蛇毒的程宗扬,这二人才苟且上的。 周家既然懂医,他们就不会去药铺留下把柄,可能是自己去山上采的药。 以为没有药物购买记录就万事大吉了?她今日偏要揪出幕后黑手! 想罢,程九鸢上前:“拿笔墨来!” 第7章 断她一臂 众人的目光落在程九鸢身上。 程宗扬冷声道:“鸢儿退下,别捣乱。” 程九鸢高声道:“爹,娘教了我绘画,我可以根据马夫描述的外貌画出凶手!” 程宗扬看着满脸自信的女儿,想起裴云卿可是姑苏有名的才女,她教的女儿,说不定还真有这个本事。 程九鸢是会丹青,只是还没达到听人描述便能画出人像的地步。 但她已经知道背后之人,直接画出背后之人就可以了。 周氏的眼皮跳个不停,没想到这小贱人居然有这本事。 可众目睽睽之下,她什么也做不了。 就连程云歌都慌了,她在心里连忙呼叫那个叫‘统统’的怪物。 「统统,怎么办怎么办?」 「宿主,我早就说要斩草除根了。」 「都什么时候了,废话少说,你快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宿主,就当买个教训吧,只能弃车保帅了。」 「早知道,我就听你的,杀了这个车夫……」 程云歌此时追悔莫及,这个世界,真是不杀人不行啊。 这边程九鸢已经坐在桌案前,拿着画笔开始作画。 “那人不算很高,大概六尺有余,身形偏胖,脸型方正……” 程九鸢没听车夫的描述,直接把脑海里周氏的哥哥周敬先的样貌画了出来。 不过一炷香的时长,程九鸢便停了笔,拿着画纸递到车夫眼前。 “是这人吗?” 车夫一看,顿时激动起来:“对!对!就是此人!就是他!二姑娘,老奴真的是受他蒙骗了啊,我没想害死夫人的……” 周氏上前,看清画中人的模样,立刻大喊:“不可能!你血口喷人!” 众人不知周氏为何突然如此激动,只听到程宗扬让人去拿人才明白过来。 “去周家,把周敬先抓来!”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周氏身上,特别是裴家父子,那目光像是要生剥了她。 周氏哭着跪倒在程宗扬跟前:“老爷,这肯定是这车夫胡乱攀咬,我大哥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求老爷还哥哥一个公道!” 周氏做这样的事,一般都只同程云歌商量,程长川根本不知情。 他见自己舅舅被冤枉,立刻也求情道:“爹,你们不能就凭这车夫几句话和一个小孩子的一张画,就给舅舅安上这么大一个罪名!” 说完他还狠狠地瞪了程九鸢一眼。 程九鸢才不怕他,补刀道:“大哥,你的舅舅正站在你跟前呢!周敬先那个杀人犯可不是你舅舅。” 程长川差点忍不住爬起来打人。 程云歌低着头没说话。 她知道今日裴家父子闹这么大一出戏,不可能只为了抓个车夫,他们肯定有后手。 她那个便宜舅舅恐怕是保不住了。 两炷香的时间,官兵就带着周敬先回来了。 “跪下!” 官兵狠狠踹了他一脚,周敬先顿时跪在了地上。 程九鸢看着周敬先,满目冰冷。 就是他的药,害死了娘! “妹夫、妹夫,你这是做什么啊?”周敬先看向程宗扬,还试图拉关系。 “你收买车夫,让他下药惊马,导致我夫人丧生,你可认罪!” 周敬先当然抵死狡辩。 “冤枉啊!我周敬先一生行医救人无数,岂会干这样丧良心之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周氏和程长川也帮着他喊冤。 此时,京兆府的人拿着一包东西上前拱手道:“丞相、大人,我们在周家还搜到了一些药粉,药粉已交由大夫查验,这药可使牲畜皮毛瘙痒溃烂,使得牲畜发狂。” “且在周家后院处,挖出了死了的马匹,死状与丞相府死去那马一样,想来周家那匹马是周敬先用来试毒的。” 因为是冬日,马死后,尸体还未腐烂,罪证确凿。 话音落地,满是哗然。 裴修冲过去抓住周敬先的衣襟就开始拳打脚踢。 “还我妹妹命来!!狗东西!!” “你为何要害我妹妹!” 拳拳见肉,周敬先被打得满地爬,却没人上前阻拦。 众人看着这场闹剧,议论纷纷。 “没想到真是他啊!” “他跟丞相夫人无怨无仇,他这是替人背锅啊。” 大家心里都明镜儿似的,这周敬先跟丞相夫人八竿子都打不着,他害人,当然是帮他那个妹妹。 周姨娘厉声呵斥:“不是的!你们别胡说!我没有害人!” 程宗扬揉了揉眉心,今日这丞相府可叫人看了好大一场笑话。 “张大人,按律处置吧。” 周权看了眼裴修,见他打得差不多了,再打可就将人打死了,才让人去拉开。 他已经顶着丞相的压力,挖出了一个周敬先,再挖可就难了。 “妹妹,救救我!” “妹妹,我都是为了你啊!”周敬先知道这一去就是死。 杀害当朝丞相夫人,他没有活路。 周氏惊慌失措,生怕哥哥把她供出来。 程九鸢脆声开口道:“姨娘,你哥哥跟我娘无怨无仇,为何要害我娘?是你让他这么做的吗?” 周氏心口一跳,立刻大声反驳:“我没有!二姑娘你别胡说!” “妹妹!妹妹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周敬先挣扎大喊。 程云歌突然哭着上前道:“舅舅,我知道你是为了姨娘,可姨娘说过,母亲宽厚,爹爹疼爱,她很知足。你怎么如此糊涂啊!” 不等周敬先开口,她立马继续道:“舅舅,你安心的走吧,做错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三个表哥,我娘肯定会帮你照顾好的。” 周敬先挣扎突然停止。 他不蠢,就算拉妹妹下水,他们都难逃一死。 要是他一人认下所有罪,妹妹看在他的面子上,今后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三个儿子。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哭成泪人的周氏,垂下了脑袋。 见自己哥哥被带走,周氏哭得晕死过去。 程九鸢看了程云歌一眼,这人果然绝情。 程宗扬收拾着残局,程九鸢随着外祖父和舅舅回了客房。 裴老爷子一掌拍在桌上,“没想到!云卿真是被害死的!这个程宗扬太不是个东西了!” 说完他老泪纵横,当初程宗扬停妻另娶时,他就该让云卿和离。 云卿被家里保护太好,太容易受蒙蔽,也太容易心软。 裴老爷子气得心口一阵绞痛,吓得裴修和程九鸢一个替他拍背一个递茶。 “外祖父,您先别气了,保重身体。” “是啊爹,我们今日也算为妹妹报仇了。” 老爷子气道:“报什么仇啊!那害死你妹妹的真凶,就那狗东西那个姨娘,那才是真凶!” 程九鸢连忙替外祖父顺气:“别气别气,鸢儿迟早为娘亲报仇。” 有那狗东西……程宗扬在,看在他唯一的儿子程长川的面子上,他也不会让周氏背上污名。 他对程长川寄予厚望,不会允许程长川身上有半点污点。 那要是周氏的那对儿女成为耻辱呢?他还会护着周氏吗? 不过今日除了周敬先,也 算断了周氏一臂。 前世周敬先拿三个儿子,可是一心一意为周氏和程云歌。这一世周敬先为了周氏丢了性命,也不知周家三子是否还能对她这个姑姑心无芥蒂。 裴老爷子看向外孙女道:“你现在还小,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快快长大。等你母亲下葬,咱们就离开这泥潭。” 裴修点头:“对,鸢儿放心,姑苏不比京城差。舅舅给你请最好的先生教你,绝对不比在程家差!” 裴家有钱,什么能人异士、名家大儒请不到? 程九鸢看向裴修:“舅舅,你跟那个京兆尹有交情?” 居然能顶住程宗扬的压力,牵出了周敬先。 裴修揉了揉程九鸢得头顶:“这人总有软肋、有所求,有人求才有人求色。当然也有都不求的,比如这京兆尹,但他是个孝子。他娘病重,药石无医,恰巧我们府上住着一个神医。” 程九鸢眼神一亮。 外祖父府上有神医,她也想跟着学一些。 这次娘去世,就因为周家会医。 这一世,她得多学些保命的本事。 第8章 离经叛道 周氏幽幽转醒,婢女连忙上前扶她坐起身。 周氏脑子恢复清明,毫不犹豫抬手给了守在床边的程云歌一巴掌。 “啪!” 程云歌捂着脸,震惊地看着周氏。 “娘,你打我?!” 她是在程九鸢出生之时穿到程云歌身上的,如今整整七年。 这七年,周氏从没打过她。 她虽不至于把周氏当亲娘,但也渐渐把她当做亲人。 “你不该挨打吗?当初我就让人杖杀了那车夫,是你救下他!是你!是你害死了你舅舅!” 程云歌脸色苍白,无可辩解。 这次确实是她心慈手软了。 这个世界真的就是要你死我活才行。 但她又有些不服气,“以往没出事,你不见得会夸我。现在出事了,你就知道怪我!以后这种事,你别找我,去找你儿子!” “你大哥可是做大事的,哪能让后院这些腌臜事困住他!” 如此偏心的言论,让程云歌愈发不服气。 “娘,你太偏心了,大哥能做到的,我也能!女子不比男子差!” 周氏戳了戳她的脑袋:“你读书读傻了?你能做,你去考功名?你为程家延续香火?你为爹娘养老送终?” “有何不可?我去做,不会比大哥差……” 程长川那个废物,哪里比得上她? 程长川那些诗词,都是来自于她……学的东西。 周氏听着,只觉得荒谬。 她知道这个女儿自小主意大,没想到居然生出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 “住口!”周氏喝止了程云歌的话。“你这话要是被外人听见,会以为你疯魔了。” 程云歌在心底叹息一声,这就是为何他身为丞相千金,还依旧如此积极想完成任务的原因。 完全没有自由可言。 她只能认错道:“娘,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随后她又转移话题道:“娘,这次咱们吃了个大亏,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低估了裴家。” 周氏目光森冷道:“是啊,真是小瞧他们了,他们布下这个局,逼得你爹不得不报官,又能那么快就找到车夫,还在你舅舅院子里查到实证。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做了这么多,说明他们早就知道裴云卿之死的真相,就在等这一刻!” 想到了什么,她立刻起身吩咐婢女:“去拿五千两银票来,再帮我换身衣裳。” 程云歌问道:“娘,你要去干什么?” “去给你善后!你舅舅出事,我得去一趟周家。” 想到她那个难缠的大嫂和三个侄儿,周氏就一阵头疼。 她再次吩咐婢女:“再去取五千两。” 周氏头疼,程云歌也头疼。 程九鸢就要离京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得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啊! …… 周敬先谋害丞相夫人一案,证据确凿,第二日判决便下来了,斩立决。 周氏听闻,又哭得晕死过去。 三起灵、棺不动,丞相夫人显灵的事,经过说书先生的嘴,传的满城皆知。 之前传丞相夫人是被女儿克死的谣言也已经消散。 这很明显是后院争宠,那姨娘的哥哥下毒手想害死丞相夫人和嫡小姐。 丞相夫人拼死护住女儿,嫡小姐也命大,这才活了下来。 丞相那小妾是个心狠手辣的,只是这没证据的话,众人心知肚明,却不敢宣之于口。 程宗扬还被特意宣进宫,圣上意味深长地让他管好后院。 一朝丞相,被百姓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有损朝廷威严。 程宗扬黑着脸回了府,直奔周氏的秋水苑。 听说程宗扬发了好大一通火,周氏被剥夺了管家之权、禁足了。 听到这个消息,程九鸢正在房里换衣服,准备夜里守灵。 “二姑娘,姨娘平日里最疼您,您去跟老爷求求情吧。”春杏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二姑娘这几日不知道是怎么了,变得让人害怕。 “回外面外跪着,没我命令,不许起来。”程九鸢淡淡道。 春杏立马跪地:“二姑娘,奴婢做错了什么?现在天寒地冻的,会要了奴婢的命啊!求二姑娘开恩!” 说完便‘砰砰’地磕头。 “自己错在哪,去跪着想。” 春杏还欲求情,程九鸢眼神淡漠地看向她:“怎么?我的话没秋水苑的管用?” “奴婢不敢!” 春杏咬牙起身,出了门就让人去找大姑娘,随后满脸不忿地跪在飞鸢阁外。 程九鸢换好衣裳,低头沉思着。 他这个父亲热衷权势,对美色不是很上心。 娘去了,这后院就剩下一个周姨娘。 如今周姨娘的名声可不是很好,后院总得要人打理。 程宗扬虽然年过三十,但外表看上去很有迷惑性,再加上他身居高位。 前世没有牵出周敬先的事,周姨娘顺顺当当地就被扶正了。 这一世,这丞相夫人的位置,也不知最后花落谁家。 程九鸢整理好出了房门,就见春杏跪在雪地里瑟瑟发抖,这么一会儿时间,她的唇色已经泛青。 就在此时,程云歌带着婢女浩浩荡荡过来。 春杏脸色一喜,朝着程云歌磕头求救:“大姑娘,求您救救奴婢。” “二妹妹,你这是干什么?这么冷的天儿,你让人跪在雪地里,这太没人性了。” 程九鸢勾唇,她抬脚往外走,雪在脚下咯吱作响。 她停在了离程云歌半丈之外,抬头看她。 “没人性?姐姐,这是我的奴婢,她穿的用的吃的都来自于我,她的日子可比很多小门小户的小姐还好过。她每日不用农作,不用担心被父母拿去换亲。我就是对她太好,以至于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雪地里的小女孩一身丧服,领口一圈雪狸毛将她的小脸衬得愈发小巧晶莹,她拿着手炉,仿佛与雪地浑然一体,像天地间孕育出来的精灵。 程云歌眉头微皱,果然是女主,小小年纪就生得如此,以往这丫头身上可没如此气势,如今,那双眼睛像是揭开了一层纱,注入了灵魂。 “妹妹,人人生而平等,她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们父母得知子女被如此对待,得多心疼啊。” 周围下人都一脸感动的看向程云歌。 大姑娘真是心地善良。 程九鸢看着她,又是这番言论。 前世她只觉得这个姐姐善良,如今却怎么看怎么虚伪。 前世她在自己面前抱怨下人惹她不快,自己就会去罚那个下人。她呢,转头就拿着伤药去探望。 久而久之,人人都说相府二姑娘嚣张跋扈,一不顺心就惩处下人。而大姑娘却是心肠慈悲,温婉大度。 “姐姐,你房里随便一件摆件,便够普通人过一生。你身上穿着浮光锦,每日吃着山珍海味,享受着下人伺候,你怎好意思说出生而平等这话的?” 程云歌脸色一红,跟这封建余孽说不清楚。 “反正你不能如此罚人,再跪下去,春杏这腿就废了。” “姐姐是要为我的奴婢打抱不平?那正好,我反正也要去姑苏了,这奴婢就送给姐姐。正好全了这丫头的心思,她可是日日在我耳边说着姨娘和姐姐如何如何的好。” 程云歌连连摆手,这春杏、可是娘留在程九鸢身边的棋子。 “那不行,我用不着,你不听劝就算了。” 说罢就匆匆离开。 “大姑娘!大姑娘!”春杏冲着程云歌背影喊道。 程九鸢冷哼一声。 “二姑娘,求您饶了奴婢这一次!” 程九鸢径直从春杏身前离开。 第9章 离京 下葬之日转瞬便至,这一次起灵十分顺利。 “墓地破土,瑞气满山。天佑子孙,世代兴隆……” 道长每说一句,程九鸢便磕一个头。 等下葬完,众人都陆续散去,程九鸢跪在墓前一动不动。 “鸢儿,随父亲回去。” 程九鸢转头看去,可能程宗扬眼里的心疼带着几分真心。 “我想再陪陪娘。”程九鸢声音嘶哑,小声喃喃。 程宗扬皱眉,裴修上前道:“你们先回,我陪着鸢儿。” 家事、公务一大堆烂摊子等着他,程宗扬点头率先离去。 裴修一屁股坐在程九鸢身边,不知从何处摸出个酒壶,先在妹妹墓前洒了一些,随后仰头喝了一大口。 “妹妹,忘川河很黑,你不要怕。孟婆汤多喝几口,忘记这一世的苦,来世投个好人家。” “鸢儿我会当成女儿来疼,你也知道,我生了三个小子,就想要个闺女。” “爹娘你也不用挂心……” 裴修絮絮叨叨说着,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这时,天空下起了雨。 裴修抹了一把脸,起身抱起旁边的小外甥女,用衣袖遮着转身就朝山下跑。 程九鸢趴在舅舅肩膀上,看着母亲的墓碑消失在层层雨幕中。 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 …… 程九鸢离京,周氏让她把春杏带上,本以为程九鸢会拒绝,哪知她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春杏这好歹是明棋,若是她拒了春杏,周氏可以背地里安插个夏杏、冬杏。 为了让程九鸢不觉得颠簸,裴修花重金打造了一辆豪华马车。 马车车架全部用千年金丝楠木制作,铆钉均用黄金包裹,门上雕刻着精美花纹,内部十分宽敞,铺着漂洋过海而来的波斯地毯,软榻、小几应有尽有,小几上摆着几盘精致诱人的点心。 中央燃着金丝炭,让人一进马车便感温暖如春。 裴修还给她找了许多打发时间的话本和精巧的小玩意儿。 看着渐渐远去的城门,程九鸢勾唇一笑。 程云歌,希望你会喜欢我送给你的大礼。 …… 一路上裴老爷子偶尔教外孙女下棋。 他惊讶的发现,外孙女简直就是天才,一点就通。 这日,祖孙二人又杀得你死我活。 “你这丫头,就不知道让让外祖父。” “外祖父,是您教的啊,拿出真正实力,那才是尊重对手。”程九鸢笑眯眯地又吃了外祖父一颗棋子。 “外祖父是下不赢你了,等到家,让你大表哥为外祖父报仇。” 听见外祖父提起大表哥,程九鸢眼神一顿。 前世,大表哥明明满身才华,却每次进京都会出各种各样的事。 要么在路上遭遇劫匪,要么遇上天灾。 就算到了京城,也会惹上官司。 最后一次,他都进了贡院了,却因为搅和进了科举作弊案,最后被终生禁考。 从此大表哥便浑浑噩噩,整日流连酒肆。 她不知道这是否跟她气运被夺有关,但这一世,她不允许重复前世老路。 裴家在商场能呼风唤雨,可在官场却没多少倚仗。 娘对程宗扬步步退让,也是为了让裴家有个倚仗。 她却不知道程宗扬根本靠不住。 大表哥才是裴家的倚仗。 裴家自能成羽翼,又何须仰云梯? 程宗扬看着一身正气,实则狠毒自私。 前世她落得那般地步,跟他这个得脱不开干系。 她明明跟楚泽有婚约,敌国要和亲,他得都为了自己女儿站出来。 他如果站出来,以他的权势地位,肯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也许,当时程云歌和楚泽已经苟且上了,二人跟程宗扬一合谋,就注定了她的悲剧。 毕竟程宗扬肯定也觉得前世的她坐不稳太子妃甚至皇后之位。 “外祖父,娘如此聪慧的女子,当初为何会看上我爹?” “你爹原本只是裴家长工的孩子,我见他小小年纪便刻苦懂事,便让他与你舅舅一起读书。 程宗扬有一副好皮囊,又擅长伪装,很快哄得你娘对他芳心暗许。 等他中了秀才,我便招他为婿。” 说到这里,裴老爷子一脸悔不当初。 “裴家出银子、出力,疏通关系,让他来京中最好的书院求学,裴家一心只想这个女婿出人头地,这样裴家在官场也算有了庇护。 哪知他在京城安了个家,他跟周氏生下一双龙凤胎,你娘得知伤心欲绝。” “你娘那个傻孩子,也许是放不下那狗东西,也许是为了裴家,居然再次原谅了他……” 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太多了,前世她不也是痴心错付? 感情这东西,不碰便不会受伤,免得化成一声叹息。 程九鸢随着外祖和舅舅山一程、水一程地往姑苏而去。 考虑到她年纪小又未出过远门,一路上走走停停,看遍湖山秀色、平川沃野。 而此时在京城的程云歌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第10章 离别大礼 因为丞相夫人三起灵、棺不动的事情,京城中热闹了好几日。 本以为随着案子了结,总算可以消停了。 没想到一则流言再次将丞相府送到了风口浪尖。 程云歌看着镜中的人,想到程九鸢那张不施粉黛就美得很轻松的脸,暗自叹了口气。 正在为她梳妆的婢女红俏疑惑道:“姑娘,您叹什么气呢?如今二姑娘离京,如今正是姑娘扬名的好时机。” 程云歌再次叹了口气。 就是因为程九鸢离开,她才难出头。 “姑娘,您真好看。”梳完妆,婢女夸赞道。 “有程九鸢好看?” “……二姑娘哪能跟您比。”婢女略有些心虚道。 程云歌摆摆手,起身往外走:“罢了,女子容貌只是锦上添花。” 她跟这些古人不同,没那般肤浅。 她满腹学问,她就不信,她靠自己就不能出头。 正要出房门,门外急匆匆跑进来个丫头,直接撞到了程云歌身上。 若是寻常人家的丫头,这是闯了大祸了。 但这丫头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是连忙扶起程云歌。 “姑娘,没事吧?” 姑娘心善,日日跟她们说无须行礼,人人平等。平日里犯错,只要不闹到姨娘跟前,姑娘都不会罚她们。 程云歌站起身,心头恼怒,正要呵斥,但想到自己那宽厚待人的人设,生生压下心头怒火。 她皱眉问:“跑这么急作甚?” “姑娘,大事不好,现在外面都在传那长天馆背后东家是您!” “什么!” 程云歌顿时慌了。 这事这般隐秘,怎么会传出去! 她当然知晓女子开长天馆被传出去那是怎样的后果,她每次去都是男装打扮,到底是怎么被人发现的? 正在此时,又一个嬷嬷急匆匆进来。 “姑娘,相爷从外面回来,脸色很不好看,他让您去前厅。” 程云歌的心狠狠地往下沉,爹肯定也是听到外边的风言风语了。 她在房内来回走了两圈,突然站定。 心头有了主意。 “姑娘,奴婢去找姨娘。”红俏说罢转身就要出去。 “回来!” “姑娘?” “别去找姨娘。” 这事她有法子脱身,姨娘掺和进来,她这法子就会阻拦重重。 毕竟这个时代,她就算做得再多再好,在姨娘心里,都不及程长川。 对不起啦,程长川。 她也喊了他十来年的大哥,大哥不就是用来替妹妹解决麻烦的吗? 她恢复了往日的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带着丫头朝前厅而去。 才要进门,一个茶杯迎面而来,伴随着程宗扬的一声暴喝。 “混账!” 程云歌眼疾手快,脑袋一偏,伸手挡了一下,才堪堪避开头破血流的风险。 她心有余悸看了一眼满地的碎片残渣,眼中划过一丝后怕。 她差点就毁容了! 她早就知晓这个程宗扬对任何人都没什么感情,他心里只有他的前程和相府声誉。 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可想而知他心头的暴怒。 她立刻泫然欲泣,上前跪在程宗扬跟前。 “爹,不知女儿做错了何事?让爹如此大动肝火。” “孽障!你还敢问!”程宗扬往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淡然模样,遇到再棘手的事,他也能一步一步解决。 如今传言满天飞,同僚看他的眼神以及欲言又止,他想起来都觉得丢人。 虽然东陵民风还算开放,女子也可外出求学、可做小生意,但那长天楼可是小倌馆! “爹,女儿自小循规蹈矩,平日除了去书院就是待在家中,女儿实在不知做错了何事惹得爹如此暴怒。” “若女儿错了,自当认罚。只求爹爹消消气,保重身体。” 看着女儿那关切又可怜的目光,程宗扬皱起了眉。 他把情绪收拾好,但眼中冷意未消。 “你知道长天馆吗?” “长天馆?那是什么地方?”程云歌满脸疑惑。 “你真不知?” “爹,女儿除了去书院,放沐也大多在府中。就算出门,也又嬷嬷丫头跟着,女儿实在不知爹爹口中的‘长天楼’是何地。” 程宗扬目光冰冷地审视着,那目光不像是看女儿,更像是看犯人。 程云歌顶着巨大的压力,咬着牙,挺直了脊梁。 不愧是身居高位多年的相爷,这官威一般人真顶不住。 就在此时,得到消息的周氏匆匆赶来。 “老爷,您这是做什么?云歌是您看着长大的孩子,她的品行您还不知道?如此离谱荒谬的谣言,老爷居然真信了?” “本相自然会去查!不是她最好,若是,你知道该如何做!”说罢,程宗扬起身,一甩衣袖离开。 程云歌一下跌坐在地上。 “歌儿,没事吧?”周氏连忙上前心疼地扶起她。 程云歌紧紧抓着周氏的手:“娘,爹方才的眼神好可怕。”像是在看死物一般。 若她没有后手,真让程宗扬查出来,怕是会直接一杯毒酒、一条白绫了结了她。 不过,绝情也有绝情的好处,只要以后她的筹码足够,程宗扬会毫不犹豫地抛弃程九鸢。 “没事了没事了。”周氏不断拍着女儿后背,安抚着她。 “女儿家的名声何其重要,这谣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若是被我抓到背后之人,我定将其抽筋拔骨。”周氏咬牙切齿道。 程云歌有些心虚。 她只觉得她在这个时代被压抑太久了,她都快忘了自己不属于这个时代。 她每日晨昏定省、琴棋书画、见人就跪,内心的憋屈快把她撑爆了。 她开个小倌馆又怎么了?能赚钱,能收集情报,这对她今后可是有大用处。 到底是谁在坏她的事? 经此一事,恐怕长天馆是开不下去了。 想想都肉痛。 看来真不能放程九鸢离开,程九鸢一离开,她就开始倒霉。 “娘,年关将至,程九鸢年节会回来吧?” 周氏一愣,“都发生这样的事了,你还有心情关心那小贱种?” “娘,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只是怕程九鸢离开家太久,脱离咱们掌控。” “我会跟你爹提一提,哎,怎么最近事情如此多,下午掌柜们还要上门来交账,你安生些。” “是。” 她最近肯定会安生些,只怕你那宝贝儿子安生不了了。 第11章 耀祖是个0 相府千金是长天楼东家的消息席卷京城,程宗扬不得不亲自查查这个长天楼。 当看见长天楼地契上的名字时,一众人都噤了声,偷偷去看丞相大人。 程宗扬一把把地契拍在桌上,目光落在长天楼的管事身上。 “你们背后东家到底是谁!” 管事及一众如花似玉的小倌跪了满地。 “大人饶命,草民真不知。东家只每月月初来收账,他都戴着帷帽,根本看不清相貌,只知道是个十来岁的小公子。” 他也只是拿银子办事,小倌馆说出去不好听,但也没违反律法。 最近的流言他也听到了,也不知从何处传出来的,说不定是相爷的政敌散播的,他们长天楼可真是无妄之灾啊。 程宗扬没想到小小一个小倌馆,居然把他一双儿女都牵扯进来了。 这地契上的字,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确实是程长川的。 他当即下定决心,这件事不能再扩大。 他能对女儿狠心,却不能让这唯一的儿子出事。 “长天楼背地里不法经营,即日起,查封长天楼,管事及账房几人押入大牢,等候发落。至于其他人……” 程宗扬威严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那群花红柳绿的男子,厌恶的撇开眼。 “立即出馆。” 众小倌们长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人微言轻,并未接触到背后东家。 那几名管事及账房先生大呼冤枉。 “大人,冤枉啊!大人!” “大人!草民真不知那流言从何处起的啊!” 程宗扬充耳不闻,挥手让人把人拉了下去。 不是他大发善心放过那群小倌,而是牵扯的人越多,这案子就越大。 他虽是相爷,押几个人还行。若人数众多,引起上面的人或同僚干涉,这事就难以善了了。 等人都离开后,程宗扬目光扫过随他一同来的官差身上。 能在官场混,那都是通透人,几位官员立刻拱手:“相爷,下官等定然守口如瓶。” 程宗扬满意的点了点头,拿着长天楼的地契离开。 他一回府,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将程长川那个孽障给本相带回来!” 管家小心翼翼道:“老爷,公子这段时日可能在准备着岁考的事,书院那边……” 程宗扬一拍桌:“还不快去!” “是。” 程宗扬一回府,就大发雷霆要找程长川的事,程云歌很快就得了消息。 程云歌心头又愧疚又有几分幸灾乐祸。 幸亏当初她留了个心眼,骗着程长川在地契上签了字。 长天楼银子让她赚了,这口锅就让程长川背上吧。 在她那个时代,妹妹犯错,哥哥受罪,天经地义。 只怕程宗扬现在都在怀疑自己儿子是不是断袖了。 这可真应了她那个时代最狠的诅咒了:天灵灵地灵灵,生个耀祖是个零。 “姑娘,奴婢看老爷十分生气,您要不要为公子求求情?” “我干嘛要去找罪受?”她现在躲都来不及。 如此一说,她又想起自己是个什么人设,立马满脸忧愁道:“不是我不去帮大哥求情,而是父亲上次太吓人了,我现在还心有余悸。你还是让人去找姨娘吧,姨娘最是了解爹了。” 此时的周氏也正处在暴怒中。 她在府上等了两天,那十几家铺子的掌柜却无一人上门来交账。 她坐不住了,府上的开销可都是这十几个铺子在撑着。 她带了丫头婆子出门,亲自去了铺子上。 却看见铺子里生意红火。 她看了一圈,铺子里伙计都换人了。 “夫人,买首饰吗?咱们新到了一批,件件精美。”伙计热情的招呼着。 “瞎了眼了?连东家都不认得?你们掌柜呢?”周氏还未开口,她身旁的婆子就开口嚷道。 伙计无端被骂,但一听是东家,立刻赔笑脸。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就去喊掌柜出来。” 很快掌柜从屋里出来,一看周氏,便不卑不亢地开口:“我就是这金银楼的掌柜,你们找我作甚?” 周氏皱眉:“我怎不知我家铺子何时换了掌柜伙计?” “您是丞相府的姨娘吧?”掌柜瞬间便猜出来了。 “正是,这铺子是我丞相府的铺子,今日你若不交代清楚,本夫人抓你去见官!” 周围人见这边闹得大,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掌柜底气十足道:“这铺子分明是姑苏裴家的,何时成相府的了?” 周氏双眼大睁,半晌才开口道:“裴家女是相府主母,她的自然也就是相府的!每月的月初,铺子里的掌柜得来相府交账,你们为何不来?” 掌柜道:“丞相夫人去世了,这铺子进项就该交由夫人之女,也就是相府二姑娘。姑娘离开前就言明,以后这铺子里的钱财都得亲自交给她。” 周氏气的脑袋犯晕,没想到那小贱人离开前还给她来了这一手。 “二姑娘如今不过七岁,她如何懂得这些经商之道?还不被你这群黑心人蒙蔽?我作为她姨娘,自当为她管着这些铺子,待她出嫁时,再交还给她。” 相较于周氏的暴躁,掌柜就和气得多。 他不紧不慢道:“周姨娘莫不是忘了,这铺子的地契可还在裴家,地契在谁手中,谁就是这店的东家。姨娘若想要银子,请拿地契来。” 周氏咬牙。 该死的裴家! 要知道当年程宗扬可是倒插门到裴家的。 后来程宗扬在京城站稳脚跟后,他另立门庭,裴云卿早就是他的妻子,根本没有嫁妆一说。 只是这十几家铺子的进项一直是相府的,程宗扬从来也没管过这些杂事。 自从裴云卿生下程九鸢,那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管家之权都交由她这个姨娘,这十几家铺子的银子都是她在收。 天长日久的,她早就把这十几家铺子当做了自己的所有物。 这突然断了她的银子,这简直是生割她的肉。 相爷三百年俸,看似很多,可官场交际来往、府上打点、日常开销那都是支出庞大。 这些年若没有这十几家铺子支撑,相府就是个空壳子。 而她又是穷人乍富,挥霍起来更是不心疼。 这几年存下的银钱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这马上又是年节,更是一大笔支出。 今日要是收不到账,这…… 周围众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 “这母亲的嫁妆,自然是要留给儿女的,一个姨娘还打这嫁妆的主意?” “这哪是嫁妆?这是姑苏首富心疼女儿,贴补自己女儿罢了。” “难道丞相府这些年,都靠着老丈人家过活?”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有人压低声音,“我听说丞相是入赘……” 周氏脸色黑沉。 老爷最是好面子,若是她再纠缠,此事闹大,说他贪图妻子娘家钱财,只怕老爷会生她的气。 “我们走!”周氏咬牙,带着丫头婆子灰溜溜地离开。 “姨娘,咱们就这样回去?” “去其他铺子看看!” 周氏一连去了七八家,发现所有铺子的管事都换人了。 她还有什么想不到的。 程九鸢一个七岁的孩子肯定是办不到,只可能是裴家人做的。 她气得直想破口大骂,但碍于身份,生生要憋出内伤了。 就在她又一次碰壁出来,就看见家中丫头匆匆赶来。 “姨娘,您快回府,老爷生了好大的气,让派人去把公子从书院绑回来呢!” 周氏只觉得这不顺心的事一件接一件。 老爷最是看中川哥儿学业,轻易不会让人去书院接人,何况岁考在即。 “这又出何事了?快快回府!” 第12章 锅从天降 周氏匆匆赶到大厅,就见程宗扬脸色黑沉地坐在上首位置。 周氏小心翼翼上前:“老爷,发生了何事?” 程宗扬突然把目光锁定她,周氏只觉得血液都有些凝固了。 “老、老爷……” “跟我来!”程宗扬起身朝后院走去。 这满府下人,人多口杂,他虽然在盛怒中,但还算理智。 等回了秋水苑,周氏屏退下人关了房门。 “老爷,到底怎么了?”周氏上前小声问道。 “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本相怎么了!” “我把相府交给你,你就是如此这般打理的?” 周氏委屈道:“老爷,府上一切都好,老爷觉得哪里不如意,妾身立马让人……” “你看看你的好儿子!他胆大妄为到敢开小倌馆了!”程宗扬压低声音,但声音里满是暴怒。 “什么?!”周氏瞪大了双眼。 “不可能!”周氏反应过来立刻反驳,“妾身从未少过川哥儿银钱,他如何会去开什么小倌馆!” 程宗扬把长天楼的地契拍在桌上:“这上面白纸黑字,还能冤枉了他不成!” “这……”周氏又急又气。 当看见长天馆三字,周氏立即道:“之前传的不是那长天馆东家是云歌吗?怎么……” 儿子和女儿,如果真要选一个,她倒是希望这上面名字是云歌。 若是云歌,名声毁了,去寺庙避上几年。以相爷的地位,给她找个富贵人家安稳一生不是问题。 川哥儿可是她的命,若川哥儿没了或是有了污点,她的一切筹谋都是空的。 程宗扬道:“许是他收账时,被人跟踪了,外面的人只知长天楼东家是相府的人,不知为何传成了云歌。” 周氏咬牙,若真是自己儿子开的小倌馆,那她的儿子有没有…… 川哥儿才十岁啊! 若真是,那人就废了啊! “老爷,这可怎么办啊?”周氏真是慌了。 程宗扬看着慌张的周氏,目光沉沉。 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不担事。 若程长川真是断袖,那岂不是要绝他程家的后? 裴云卿去世,最近不少同僚来探他的口风。 此时,他真动了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夫人的念头。 他正当壮年,子嗣还可以有。 周氏见他盯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只觉得心头发毛。 半晌,程宗扬才开口道:“我会找个替罪羊,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今后要对那不成器的东西严加看管!” 说罢,起身往外走去。 周氏这才面色一喜:“老爷放心。” 老爷就只有川哥儿这一个儿子,她就知道,老爷不会不管的。 等川哥儿再大些,她就给他收个通房,不叫他走歪路。 周氏没看到程宗扬失望的眼神,也更不知道程宗扬的打算。 百川书院乃东陵最高学府,地处京郊。 一个时辰后,程长川就被接了回来。 “公子,老爷在书房等您。”管家上前道。 程长川边朝书房走边抱怨:“马上岁考了,到底何事如此重要,非要我回府!” 管家欲言又止。 他大概猜到了。 近来老爷在查长天楼,听说长天楼被查封,老爷回来就大发雷霆,又派人去接公子回来,这肯定是有联系的。 “公子,老爷近几日心情烦闷,您、您等会儿进去说话小心些。”他能提醒的也就这么些了。 程长川根本没把这话当回事。 他爹虽然严厉,但他对他还是看重的,自己毕竟是这相府唯一的公子。 他大摇大摆地朝书房而去,还未进门就大喊:“爹,我回来了!” 一推开门,一个茶杯迎面飞来。 程长川就没程云歌那般好运气了,顿时额头血流如注。 他猛地后退一步,往额头一摸,一手血,顿时满脸不敢置信。 “爹?” “孽障!跪下!” 程长川依言跪在门口,脑袋阵阵犯晕。 “还嫌不够丢人!滚进来跪!” 程长川颤颤巍巍爬起来,进了书房,跪在书房中央,眼神恐惧地看向坐在上首的人,脸上再也没有了平日的嬉皮笑脸。 “说!长天楼是怎么回事!” “长天楼?”程长川一脸懵。 程宗扬直接把地契扔给他。 “你好大的胆子!我对你寄以厚望,你居然敢把心思用在这些地方!” 程长川捡起地契,看了一眼,终于找到问题所在。 “爹,这地契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你自己的笔迹不认得?!” “爹,这真不是我的!” 他也猜到了这长天楼不是什么好地方,才让他爹如此暴怒。 可他真不知道这长天楼是什么地方。 “不是你的,这上面的字迹是你的,那小倌馆的管事说了,东家是个十来岁的小公子,再结合前段时间的谣言,除了你,还能是谁!” 听见‘小倌馆’三字,程长川脸都白了。 “我发誓,儿子跟长天楼半点关系也没有!” 程长川满心愤慨。 到底是谁在陷害他! 这要传出去,他还如何考取功名! 见他不知悔改,程宗扬冷声道:“滚出去跪!” 程长川捂着额头,跪在书房外。 雪后初霁,但冷风横扫,直扑人脸颊。 程长川跪在雪地里,额头的血顺着脸颊染红了大半白色的学子服。 “爹,儿子冤枉!” 周氏赶来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川哥儿!” 她连忙脱下大氅裹在程长川身上,又朝下人怒喊:“是死人吗?没看公子受伤了?传府医!” 下人低头答话:“周姨娘,是、是老爷不让传府医……” 周氏连忙起身进了书房。 “老爷,川哥儿不过才十岁!你怎可下如此狠手?还让他跪在雪地里,他可是您唯一的儿子啊!”周氏哭喊道。 “闭嘴!就是你慈母多败儿……” “砰!”门外传来一声响,接着便是一阵喧哗。 “快来人!公子晕倒了!” “快!” 最终程宗扬还是不忍心,让人把程长川扶回房,请了府医。 只说待他伤愈,再罚跪祠堂。 躲在屋里不露面的程云歌听闻消息,悄悄松了口气,知晓这件事已成过去。 她这才对婢女道:“咱们去看看大哥。” …… 听到京城传来的消息,程九鸢勾了勾唇。 她也没指望就这一件事能如何。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天下没不透风的墙,这长天楼不管是跟程长川还是程云歌有关,京城中人表面不议论,但可不会忘。 这样的小事多了,也能从侧面反映出问题。 程云歌兄妹想要好名声,也就更难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长天楼的地契上居然是程长川的名字。 程长川和程云歌的兄妹之情,远没有想象中深厚,至少程云歌对她这个大哥,没多少感情。 也不知她那位自私的父亲看到程长川如此,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他若是放弃程长川,也就不会想着把周氏扶正。 程九鸢再次勾唇一笑。 “没想到我大哥居然如此胆大。”程九鸢笑嘻嘻道。 裴修看了程九鸢一眼,好奇道:“你如何知道长天楼跟那对兄妹有关?” “啊?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有一次看见姐姐穿着男装,还听到他跟她身边的婢女提到‘长天楼’。”程九鸢睁着忽闪忽闪的杏眸,一脸无辜。 “舅舅,那消息是你放出去的吗?” 裴修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没有回答。 程云歌是长天楼东家的消息正是他放出去的,他只是听鸢儿提了一嘴,他便去查了,没想到还真有意外收获。 周敬先只是马前卒,真正对小妹下手的是周玉容,他自然不会放过她! 那一双子女是周玉容的立身之本,不要怪他裴修心狠,为了给小妹报仇,他会不择手段! 只是外甥女还小,他肯定不会让她看到这些丑恶的东西。 “鸢儿,最多明日,咱们就到家了。今晚早些睡,明日还要赶路,夜里可不要踢被子。” 说完起身揉了揉她的发顶,迈着长腿出了房门。 程九鸢看着舅舅的背影,久久没收回目光。 对不起舅舅,鸢儿利用了你。 既然外祖父和舅舅都想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那她就努力扮演好这个懵懂无知的七岁小女孩。 第13章 姑苏裴家 一路游山玩水,十来日总算到了姑苏境地。 跟京城的繁华比,姑苏更显娇柔婉约。 远树含烟,轻川带雾。 飞檐弄瓦,一墙粉黛,青苔浸绿,石板小巷。 程九鸢掀开马车的帘子,将手交叠在窗沿上,下巴放在手臂上。 马车沿河岸而行,河面停着的画舫和乌篷,河岸有姑娘在浆洗,轻轻哼着软糯的小调,一步一景,惬意悠然。 最后,马车在一座古朴庄严的府邸前。 还未下车,就听见有人高喊:“老太爷和老爷回来了!快去通报!” “鸢儿,到家了。” 春杏撩开帘子,轻声道:“姑娘。” 程九鸢就着她的手下了马车,这才抬头看向宅子。 她只来过一次外祖家,那时母亲尚在。 这宅邸跟印象中没什么差别。 裴府虽是商贾之家,但这府邸却显出些文人清流的风骨,倒不是一味的极尽奢华。 府外古树参天,傍晚几道晚霞的金光穿透云层,洒在树梢和屋顶,更显得整座府邸宁静祥和。 下人扶着裴老爷子下了马车,裴修牵起程九鸢的手。 “走,咱们先去拜见你外祖母,她见了你定然……” 话音还未落,府内就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以及一道急切的声音。 “快快快,我的鸢儿来了。” “老夫人,您慢些……” “鸢儿啊,我的鸢儿啊!”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一群人从府内出来。 裴修连忙迎了上去。 “娘哎,这天寒地冻的,你这身子骨,还出来作甚?儿子自会带鸢儿过去……” 裴老夫人连一个眼神都未施舍给裴修,她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台阶下那个小姑娘身上。 看见与幺女相似的脸庞,想到幺女年纪轻轻就走了,这孩子没了亲娘,老夫人悲从中来,泪水滚滚而落。 裴老太太生得端庄富态,和善慈祥,她把拐杖递给身边人,朝程九鸢伸出双手。 “鸢儿啊。” 程九鸢泪水滚滚而落。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抱住外祖母的双腿。 “外祖母。” 她虽然只来过外祖家一次,但她却见过外祖母两次。 最后一次是她和亲前夕,外祖母那时候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却在得知她要和亲北齐时,一路奔波到了京城为她送嫁。 外祖母说,再不去,这一辈子就再没机会再见了。 不见她这个唯一的外孙女一面,她死不瞑目。 她到了北齐不久,就接到了舅舅的信,外祖母送嫁回姑苏后就一病不起,最终没能熬过去。 外祖母死前一直念叨着母亲和她。 前世是她不孝,听了周氏谗言,认为她们如此身份,跟商户太过亲近会被人看低。 她前世是有多混账,长大后居然真就一次都没来姑苏看过外祖母! 还要外祖母拖着病体跋山涉水去京城看她。 想起前世种种,程九鸢整个人都被悔恨淹没。 “外祖母、外祖母……” 程九鸢一遍遍喊着外祖母,哽咽不止。 裴老夫人的一颗心被这一声声‘外祖母’喊得又酸又痛。 “外祖母的心肝儿哦,别哭别哭,你还有外祖母,外祖母疼你……” 一老一小就在府门口哭成了泪人。 周围人跟着抹泪。 还是裴老爷子开口:“这大冷天儿,还是快快进府。” 裴老夫人收起悲痛,摸了摸外孙女的小脸,入手冰凉。 “快、快进去,多加个炭盆,再备些暖身的吃食。” “是。” 裴老夫人牵起外孙女的小手,一刻也舍不得放开地往里走去。 一行人到了老夫人的寿春堂。 裴老爷子说了会儿话,就先回房更衣了,裴修也回了自己院子。 这一下,寿春堂留下的都是女眷。 屋内燃着炭,温暖如春。 裴老夫人亲手为外孙女解下披风,又拉着她坐在上首。 婢女端上一碗汤水,裴老夫人接过来要亲自喂。 “鸢儿,来,暖暖身子。” “外祖母,鸢儿自己来。” 裴老夫人微微点头,把汤水放在程九鸢跟前。 “好好好,咱们鸢儿自己来。” 程九鸢净了手,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喝。 这时一个年轻夫人掀帘而入,笑意盈盈。 “我看这鸢儿来了,母亲这病都不药而愈了。” 说话的夫人看着三十多岁,穿着得体大方,浓密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此时正带着温柔、文静的笑意看着程九鸢。 程九鸢立刻放下汤水,起身看着年轻夫人。 “这是你舅母。”裴老夫人笑着介绍。 程九鸢福身行礼,“请舅母安。” 盛氏连忙扶起她,仔细打量。 心叹这个外甥女跟小姑子长得太像,只怕这话出口惹了婆婆伤心。 “孩子,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有任何事,都跟舅母说。” “鸢儿谢过舅母。” 程九鸢对这裴府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份愧疚。 前世若不是因为她跟楚泽的关系,裴家不会跟皇家扯上关系,更不会满门覆灭。 盛氏扶着她又坐下:“坐吧,快喝吧。” 她又转身从丫头手里接过一碗汤药:“娘,把药喝了。” 裴老夫人接过汤药,嘴上抱怨道:“哎,日日都是这苦汤,口中半点滋味都没有。” 程九鸢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问道:“外祖母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老毛病了,人老了,毛病就都出来了。” 裴老夫人喝完药,把外孙女拉到自己身边挨着坐下,问了她不少问题。 只是几人特意避开了才去世的裴云卿,都怕对方再伤怀。 此时,门外传来一个温润的少年声。 “听说表妹来了?” 第14章 如君样,人间少 程九鸢朝门口看去。 少年迎风而来,一身月白长袍,青玉缎带束发。除腰间一块玉,浑身上下再无其他装饰。长身玉立,眉宇舒朗,笑意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当真是瑶阶玉树,如君样,人间少。 想到如此惊才绝艳的人,前世却郁郁不得志,最后惨死在楚泽的算计中,程九鸢心中的仇恨又深了几分。 裴玄见上首小姑娘因为丧母守孝,穿得十分素净,小脸和双眼都圆圆的,皮肤光洁无瑕透着淡淡的粉,可爱又娇气。 他走近,伸手在程九鸢的额上弹了一下:“小表妹这是不喜欢表哥?方才还言笑晏晏,见了表哥却皱着眉。” 他尾音上扬,带着少年独有的朝气。 盛氏瞪了他一眼:“没个正形,还不跟你祖母问安。” 裴玄弯腰行礼:“祖母、母亲。” 裴老太太看着出色的孙儿,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跟程九鸢介绍道:“这是你大表哥裴玄。” 程九鸢起身行礼:“大表哥。” 盛氏轻柔道:“你还有两个表哥,晚点你就见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 盛氏话音才落,就听见外面传来一个略带淘气的声音。 “娘,表妹到了吗?” 很快,两个小少年一前一后进来。 二人穿着同样的学子服,应当才散学归来。 裴家人就没有生得难看的,她娘便有‘姑苏第一美’的称号,舅舅虽年过三十,但依旧风度翩翩。 三位表哥也尽挑着舅舅舅母的优点长的。 二人进来朝着裴老夫人和盛氏行了一礼,立刻围着程九鸢。 “表妹,我是你二表哥,我叫裴言,这是你三表哥裴瑾。” 二人长得有些相似,又穿得相同,但性子却完全不同。 裴言一看性子就要跳脱些,能说会道,又很爱笑。 而裴瑾面色清冷,只拱手喊了声‘表妹’,便不知如何开口。 程九鸢又福身行了礼。 裴言拉着她道:“表妹,走走走,刚才回来时,已经开始下雪了,这会儿应当积雪了,咱们去玩雪。” 说着就要拉着程九鸢往外走。 “胡闹什么,你表妹才赶了十来日的路,玩什么雪,冻坏了可怎么办?”裴老太太连忙将外孙女拉到自己跟前。 “可不?你当你表妹是你们这些皮猴子,去去去,回房换了衣服,也让你们表妹回房休息,晚上的家宴再好好热闹热闹。”盛氏嫌弃地朝自己几个儿子挥手。 裴玄朝祖母和母亲拱手行礼:“那我们就先回房了。”说完一手提着一个弟弟就往外走。 “大哥,你松手,我自己会走!” 三个少年一走,屋内顿时清静下来。 裴老太太看向外孙女,柔声道:“别理那几个泼猴,你先回你院子休息,等会儿晚宴丫头会去请你。” 盛氏起身牵起程九鸢的手:“走,舅母带你去你的院子。” 程九鸢看向裴老夫人:“那鸢儿就先去了。” 裴老夫人点了点头:“去吧。” 盛氏牵着程九鸢到了门边,为她穿好斗篷,又在她怀中塞了个手炉,才牵着她出门。 外面确实在下雪,盛氏为她撑着伞,将她护得十分严实。 裴府不比相府小,但这里每一处都是诗情画意。 亭台楼阁如云,假山怪石罗列。 水榭华庭临水而建,虽是冬日,也有奇花异草绕水盛开。 一路走来,盛氏大致为她讲了布局。 “你很小的时候来过,现在肯定都记不起了。” 一行人最终来到了一个院子,院子的拱门上牌匾书着‘翠竹园’三字。 “这院子离你外祖母的长春堂最近,你看看,有不合心意的,舅母给你换。” 这院子很美,屋檐覆雪,墙头上结着果累累不知名的野果,经雪洗礼,更是鲜红欲滴。 墙根儿,蓬蓬翠竹沐雪而立。 园子优雅宽阔,极富雅趣。 “鸢儿很喜欢,劳舅母费心了。” “走,进去看看。” 推门而入,一股清新雅致的香气迎面而来。 软菱纱仗、柔花温玉,梨花木雕花圆桌上摆置这一套白甜瓷描绘的茶具,窗前一张书案,上面文房四宝皆全。 绕过屏风,便是梳妆台和床榻。 程九鸢前世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自然一眼就认出这屋里的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裴家,不愧是姑苏首富。 “多谢舅母为鸢儿准备如此好的院子。” “你这孩子就是如此多礼,舅母就想要个女儿,以后,你就将舅母当做娘亲吧。” 盛氏生了三个小子,对这样软糯又懂事的女娃完全没抵抗力。 盛氏又看向身旁的两个丫头:“过来见过姑娘。” 两个丫头不过十二三岁,模样清秀,齐齐上前行礼。 “见过姑娘。” “起来吧。”程九鸢让人起来,看向盛氏。 “今后就让这两个丫头跟着你,二等丫头和粗使丫头都候在门外。” 程九鸢点了点头。 “你先休息,晚宴舅母差下人来喊你。” 程九鸢乖巧的点了点头。 盛氏捏了捏程九鸢的小脸:“真乖。” “好了,伺候你们姑娘梳洗。” “是。” 程九鸢福身:“舅母慢走。” “姑娘,奴婢帮你拆发。” 程九鸢点了点头,坐到妆镜前。 “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二人是姐妹,奴婢是姐姐,叫木槿。” “奴婢菘蓝。” 程九鸢抬眸道:“药材名?” “是,奴婢父亲是开医馆的。” “那为何会……” 姐姐木槿眼神闪过一丝暗淡,妹妹则是一脸怒气。 “姑娘有所不知,奴婢父亲行医救人无数,只因那狗县令看上了我娘,便害得奴婢一家家破人亡,那狗官……” “菘蓝,休要在姑娘跟前多言!”木槿见程九鸢皱眉,立刻呵止了妹妹。 程九鸢并未怪罪菘蓝,只是听到菘蓝提到的县令,这县令姓翁,正是翁如意的父亲。 她舅舅、舅母是青梅竹马,情比金坚。 不知为何会纳了翁如意。 想到前世裴府一百多口人都命丧黄泉,翁如意却能独善其身。 裴家是姑苏首富,在官场也有些人脉,就算要败,也不可能败得如此之快。 她还记得程云歌说,她和亲不久后,裴府就覆灭了。 这里面肯定有翁如意的手笔! “姑娘恕罪,奴婢、奴婢……” “没事。” 她理解这姐妹的愤慨,这二人跟翁家有仇,那是更好。 第15章 姑娘帮你报仇 “姑、姑娘……”这时,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程九鸢从镜中看了站在远处的春杏一眼,没有回答。 春杏心里只能用震惊来形容。 裴家不愧是首富,这一路行来,无一不在彰显裴家的财气底蕴。 她也知道周姨娘派她来是为了看着二姑娘,可她进了这裴府,就感觉自己孤立无援,而且二姑娘也不像先前那般信任依赖她。 现在裴府还派了两个丫头来,这之后,她还有何地位可言。 “姑娘,还是奴婢来伺候你沐浴吧,奴婢服侍惯了……” 不等她说完,程九鸢便打断了她的话:“不必了。” 木槿和菘蓝对视一眼,她们也看出姑娘不喜这个春杏了。 春杏顿时有些无措,“姑娘,可是奴婢做错了何事,让姑娘恼了奴婢……” “春杏,周姨娘许了你何好处?” 春杏顿时跪在地上:“奴婢不懂姑娘在说什么,相爷和姨娘只是让奴婢务必照顾好姑娘。” 程九鸢站起身,她分明才七岁,可那眼神震得春杏不敢抬头。 “春杏,你知道,这里是姑苏裴府,我有无数种法子让你消失。”程九鸢声音毫无起伏,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春杏不住地磕头。 木槿和菘蓝脸上都满是震惊。 程九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其实春杏前世并没有做什么实质性伤害她的事,只是把她的一言一行告诉周氏,再在她跟前不断说周氏母女二人的好话。 “你继续跟周氏通信,不过信的内容,我说了算。” 春杏眼中全是震惊。 原来二姑娘什么都知道。 她一直以为二姑娘是最好骗的,原来是她们所有人看走了眼。 “若你本分些,可保你性命无虞。” 春杏咬牙磕头:“全听姑娘吩咐。” 她能如何?以为是个好拿捏的,帮周姨娘传个消息也是轻而易举。却没想到二姑娘是扮猪吃老虎,还心狠手辣。 她只是个小小婢女,只想保住小命。 “去跟周氏传信,就说姑娘我一到姑苏便病了,爬不起床。”程九鸢说完看也没看春杏一眼,坐回梳妆镜前。 木槿跟菘蓝继续为她拆发,只是动作更加小心翼翼。 “是,奴婢这就去。”春杏战战兢兢爬起身,快速出了房门。 程九鸢垂下眼眸。 相府没了裴家那十几家铺子撑着,周氏管家肯定力不从心。 再加上程云歌肯定会想尽法子让她快速回京。 再过一个多月便是年节,她们肯定会让程宗扬派人来接她回京。 既然她离了京城,什么时候回去,就是她说了算。 她肯定会回去的,不然如何报仇呢? 等她有了自保的能力,不用程家来接,她自会回京。 只是,这自保能力,不是这般容易的。 毕竟,她的敌人不止是程家,还有三皇子楚泽,更甚至……北齐! 她看向镜中,见两个丫头被她方才那一出吓得屏气凝神,顿时笑道:“想为你们父母报仇吗?”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跪地。 “若姑娘能为奴婢父母伸冤,奴婢姐妹誓死追随姑娘!” 她们二人性命是裴府救下的,自然感激裴府,定会尽心服侍这位表小姐。 但谁要是能帮她们姐妹二人报仇,就算要她们姐妹二人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起来吧,关于翁县令,把你们知道的都告诉我。” 见头发已经拆了,热水也已经送来。 程九鸢起身伸开双手。 两个丫头边伺候她沐浴,边小声说着关于县令一家的恶行。 毕竟年纪还小,能查到的东西也有限。 只知道翁县令贪财好色,家中小妾都有十多个,还不算被他糟蹋了的丫头和良家妇女。 他家中庶出子女更是无数,好些个庶女都被他用来送给同僚或富商豪绅。 翁如意是他的嫡女,也被他用来拉拢裴家。 翁家这庞大的关系网,将整个姑苏笼罩其中。 这翁有才简直是这里的土皇帝。 “欺男霸女、官商勾结、草菅人命,当真是无法无天啊。”程九鸢闭着眼,泡在温水里,缓缓出声感叹。 木槿眼眶通红,菘蓝则是背过身擦泪。 她们方才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姑娘再厉害,也不过是七岁的孩子,她如何能跟老奸巨猾的翁有才斗。 “姑娘,还要加热水吗?”木槿小声问道。 “不必了。” 程九鸢睁开眼,站起身。 就算姻亲再多,当翁有才犯的罪足够大,又罪证确凿,也无人敢救。 翁有才是楚泽的人,官职不够,岂敢查他。 那若是冒犯天威呢? 想定了主意,程九鸢冲着眉目凄苦的姐妹花一笑。 “二位姐姐,别整日闷闷不乐的,你们父母在天之灵,定然也是希望你们开开心心的。姑娘我说过,会帮你们报仇,就一定会。” 这翁家欠着的血仇,可不少呢! 木槿和菘蓝心里虽然知晓姑娘是宽慰她们,但也感动。 “多谢姑娘,姑娘,奴婢帮您绞头发。” 程九鸢半躺在软榻上,只穿着中衣,任由木槿帮她擦头发。 屋内炭火燃得旺,暖洋洋的。 程九鸢闭上眼睛,想着自己的复仇大计。 木槿轻柔的帮她擦着长发,半干的时候,又抹了些头油,长发如瀑,幽香隐隐。 菘蓝为程九鸢盖了薄毯,又去为她准备晚上家宴穿的衣裳。 室内寂静无声,也算一派温馨。 屋内太暖和舒适,程九鸢当真睡了过去。 只是她睡得相当不安稳。 “裴家除翁如意以外的一百三十口早在三年前就做了鬼了……” 程九鸢猛然睁开眼,眼里都是恨意。 木槿小声道:“姑娘,做噩梦了?” 程九鸢揉了揉眉心:“什么时辰了?” 这时,菘蓝推门而入。 “姑娘,家宴快开始了,奴婢们伺候你更衣。” 家宴,自然有翁如意在。 翁如意,害死外祖一家,帮着楚泽骗了她整整三年! “更衣吧。” 第16章 不当咸鱼 程九鸢到前厅时,只听屋内吵吵嚷嚷的。 “大哥,你也太扫兴了,一见面就考学问,以后见到你,我都得绕道走了。”老远就听见裴言不满的声音。 “马上岁考,你今年再拿个丁下,看爹如何收拾你。” “哎,我就不是读书这块料,裴家有你和老三能读书就行,非逼我作甚!” 程九鸢笑道:“二表哥可能志不在此吧。” “唉?表妹你来了?” 程九鸢微微福身:“见过三位表哥。” “表妹不愧是大家闺秀,不过在家里还这么多礼,岂不生疏?”裴言笑着上前就要去拉小表妹的手。 这小表妹生得好看,却像个小大人似的,一见就想逗逗她。 裴玄正坐在椅子上把玩着近来新得的笛子,见状毫不留情用笛子打在裴言手背上,裴言顿时嗷嗷直叫唤。 “休要对表妹无礼,男女七岁不同席,表妹如今已七岁。今晚家宴虽无太多规矩,但你也收敛点。” 裴瑾轻嗤一声:“活该。” 裴言见手背红了一片,顿时要程九鸢主持公道:“表妹,他们两人老是合伙欺负二表哥,你可要站在二表哥这边。” 程九鸢轻笑一声,又故作苦恼:“都是鸢儿的表哥,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叫鸢儿好生为难。”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就见裴老爷子走在前头,后面是盛氏扶着裴老夫人,裴修跟在最后。 几个小辈立刻起身行礼。 “今晚家宴,不必多礼了,都坐。鸢儿坐外祖母身边来。” “这……”程九鸢迟疑了一下。 她虽然才到裴家,但她也看出裴家虽然是商贾之家,但规矩却很严。 “没事,去吧,家宴没这么多讲究。”盛氏笑道。 一家人围桌而坐,热热闹闹。 等了好一会儿,丫头们都开始上菜,也不见翁如意的面儿。 程九鸢暗忖难道是这翁如意仗着是官家千金,摆架子? 众人净了手,婢女就开始布菜。 裴老太太拿着公筷不住地往程九鸢碗中添菜。 “鸢儿,在自己家不必拘束,你这孩子太瘦了。” 程九鸢看了一眼自己圆润的手指头,凭良心说,就算前世母亲离世,周氏在吃穿用度上都没有苛待她,反而是将她骄纵得蠢钝如猪。 何况她七岁之前,母亲还在,她更是在蜜罐里泡到了现在,根本不存在她太瘦。 但外祖母总觉得她吃了天大的苦,满眼的疼惜都快溢出来了。 “这样,明日让修儿带着鸢儿找瑾哥儿的师父,请她给鸢儿开些调理的药。”裴老爷子开口道。 裴修点头。 此时裴瑾开口道:“恰好明日我放沐,也要去师父那里,明日我与你们同行。” 裴言立刻凑热闹:“我也去!” “先生留的课业你完成了?”裴修斜了他一眼,裴言顿时耷拉着脑袋,眼神幽怨。 程九鸢问道:“三表哥在学医?” 裴瑾点头,“我师父是很了不起的人,生死判官你听说过吗?” 少年虽然沉着,但毕竟年纪小,脸上的骄傲藏也藏不住。 程九鸢眼神一亮。 生死判官燕归鸿,前世楚泽求而不得的人,没想到居然是三表哥的师父! “那你师父还收徒弟吗?”程九鸢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裴瑾。 裴瑾面露为难,看着小表妹如此模样,又难以说出拒绝的话。 “我师父脾气古怪得很,恐怕很难。” 裴修看向外甥女:“鸢儿想学医?” 程九鸢点了点头。 她没忘记,周氏可是会医术的。 她不但要学医,琴棋书画、功夫策略她都要学! 这些,都是她以后报仇的底气。 前世她安逸了一辈子,重来一世,她不会在当咸鱼! “那明日去问问燕前辈的意思,若是她不答应也没关系,舅舅给你重新找个厉害的教你。” 裴家家大业大,这天下总还有医术高明的,有钱这些都不是难事。 程九鸢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要拜燕归鸿为师,燕归鸿不但医毒双绝,轻功也是无人能及。 要不,就以他那个古怪性子,早被江湖中人打死,或者被权贵圈禁了。 前世楚泽派出那么多势力,连燕归鸿的影子也没见着。 “女孩子学什么医术,还是学琴棋书画女工如何?”裴老太太满脸不赞同。 她能教出个‘姑苏第一才女’的闺女,教外孙女也不在话下。 程九鸢道:“外祖母,琴棋书画这些大家闺秀要学的,我自然也要学,鸢儿也想学医术,鸢儿想外祖父、外祖母永远健健康康的陪着鸢儿。” 裴老太太放下筷子,把程九鸢搂进怀中,爱得不行。 “我的鸢儿真是贴心哦,可你这样太累了。” “鸢儿不怕累。” 众人都只觉得是小孩子的一时兴起,等她累了,自然会放弃。 “要学就学吧,多学一些也好,鸢儿总是要回京的,可不能让那些人看轻了。” “修儿,明日你就重金开始聘请先生,一定不能比京城那些贵女的先生差,银子多花点。”裴老爷子缓缓开口。 “是。” “陪爹喝一杯。” 窗外寒风呼啸,寒意刺骨,院中梅树枝丫于窗前摇曳,墨影投落满地。 雪花和寒梅在空中交缠,犹如银色蝴蝶起舞花丛。 寒风带着寒梅香气窜入屋内,屋内温暖如春,欢声笑语不断。 “会寒梅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表妹,你来了,这个家才算完整了。”裴玄看着祖父祖母脸上的笑,感叹道。 从小到大,他听得最多的就是姑姑命苦、所托非人,祖父祖母一说起姑姑,就会沉默良久。 如今,小表妹来了,二老气色都好了很多。 裴老太太看向外孙女,像是看到了女儿小时候一般,想起女儿这一生,不缺银子,更是丞相夫人,可依旧苦了一生。 以后鸢儿选夫君,她定要好好选。 屋内气氛融洽,就在此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夫君回来,怎么没去接我回府?” 第17章 翁如意 一听声音,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二老收起了脸上的笑,裴修脸上的厌恶更是一闪而过。 程九鸢好奇地看向门口。 只见来人是位不过双十的女子,浑身钗环珠翠叠戴,富贵逼人,把原本的清秀容貌衬得俗气了几分。 她高仰着头,端的是贵女风范。 “夫君,你回来怎不去接我?” 她进来没向任何人行礼,只看向裴修。 “杂事繁忙。”裴修说了四个字,不再开口。 还是裴老夫人开口圆场:“没吃饭吧?红叶,添副碗筷。” 翁如意坐在裴修身旁,打量着程九鸢。 “这便是鸢儿吧?模样真好。既然来了姑苏,那就多住些日子,年节将近,官场大宴小宴少不了,舅母带你去多认识些官家小姐。” ‘舅母’二字一出,盛氏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 因翁如意是官家嫡女,就算裴修再不喜欢,她嫁过来也不可能为妾,翁如意是平妻。 程九鸢没答话,低头吃着饭,横竖她才七岁,加之她是丞相千金,不用给翁如意面子。 翁如意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丞相千金又如何,半点礼仪都不懂。 她又开口道:“再过几日,便是我父亲寿辰,帖子我顺道带回来了。” “裴府是姑苏首富,这贺礼……” “吃饭吧,饭桌上说这些作甚?”裴老爷子声音平淡道。 裴老爷子一开口,翁如意也不敢再说。 “爹说得是,那等明日我找姐姐拿库房钥匙。” 盛氏抿唇。 虽然裴家有钱,但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这翁如意每次都借着各种名义往娘家搬东西,终有一日,裴家非被她搬光。 接下来屋内没人再说话,好好的家宴,很快就散去。 裴老夫人牵着程九鸢往外走:“用完晚膳,得走走消消食。” 盛氏扶着老夫人,老夫人牵着程九鸢,一行人回了寿春堂。 “娘,明日她要去库房,就任由她吗?” 裴老夫人叹了口气:“不由着她能如何?民不与官斗,翁县令好说,翁家背后的人,咱们家还惹不起。” 她是有个做宰相的姑爷,可这姑爷却靠不住。 程宗扬是生怕被人抓到他把柄,从没关照过裴家。 程九鸢默默听着,裴家确实急需官场有一个靠得住的自己人。 “儿媳明白了。” 见儿媳满脸恭顺,裴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背:“委屈你了。” “娘别这样说,儿媳不委屈。” 她嫁到裴家,裴家二老待她如亲女,夫妻恩爱,三个儿子也孝顺出息,她很满足。 她也知道裴家的难处,只是看见翁如意那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模样,她有些憋气。 “娘早些休息,儿媳回去了。” “去吧。” 待盛氏出门去,裴老夫人拉过程九鸢:“鸢儿方才吃饱了吗?” 程九鸢点了点头。 “外祖母,鸢儿怎么有两个舅母?” 裴老太太把她搂进怀中,低声道:“鸢儿喜欢哪个舅母?” “盛舅母。” 裴老太太笑道:“但是看见另外一个舅母也得喊,只是别和她走太近,也别跟她单独出去。” 老夫人倒不是担心翁如意会把程九鸢如何,她还没那个胆子。 她只是怕外孙女跟着她学坏,结识些不三不四的人。 说是县令嫡女,可那眼皮子浅得让人都看不过去。 “知道了。外祖母,马上就是年节了,姑苏也会给朝廷上供,裴家是不是也要准备贡品?” “是啊,姑苏的贡品,裴家得出大头。你问这个做什么?”老夫人好奇地看向怀中的外孙女。 “没什么,因为每年姑苏去送贡品的人,都会顺道给鸢儿带节礼。” “那都是咱们家给你和你娘准备的,今年你在姑苏,就不用单独为相府准备了。” 准备了也是便宜那狼心狗肺的东西。 程九鸢窝在外祖母温暖的怀中,屋内灯火昏黄,檀香隐隐,十分舒适。 祖孙俩说了会儿话,裴老夫人就让她回院子去休息了。 “照顾好姑娘,晚上多看着些,别让她着凉。” “是,老夫人。” “鸢儿告退。” 看着外孙女年纪虽小,一举一动却是大家风范,不由得跟身旁嬷嬷感叹。 “云卿把鸢儿教得很好。” 赵嬷嬷也感叹出声:“是啊,看着她,就跟看见咱们姑娘小时候一般,招人疼。” “可怜我的云卿,年纪轻轻就……”老夫人不能再小辈跟前落泪,忍了这大半日,这会儿再也忍不住了。 “哎哟,您可别落泪,这病才好上一点儿。”赵嬷嬷虽然劝着,但眼泪也是止不住。 她无儿无女,又是看着裴云卿长大的,她那么好的姑娘,年纪轻轻就去了。 别说是老夫人这个亲娘,就是她,也是怨恨着程宗扬的。 “您可不能垮了,否则鸢儿还能靠谁?那程宗扬就是个黑心肝儿,他那个妾室也不是省油的灯,还有妾室那一对儿女,鸢姐儿若回去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回去?到时候要回去,我就跟我鸢儿一同去京城,我看谁敢动我的鸢儿!” 说是这样说,但老夫人心里也很明白,她不可能护外孙女一辈子。 云卿没了,她这个外祖母得为鸢儿今后打算。 钱财乃立身之本,她有。 但鸢儿自身也要受得住这些才行。 “后日,陪我去一趟灵安夫人处。” “老夫人是想请她出山教导鸢儿?” “是,她乃江大儒之女,最是适合。当初云卿只得她半年教导,便有才名。我的鸢儿若拜到她门下,以后不愁好名声。” “可灵安夫人说过不收徒,当初姑娘如此优秀,她都没有松口收徒。” “去碰碰运气吧,就算不收徒,得她指点一二,也是好的。” “对了,鸢儿纯良,你看着点,别让翁如意和她走太近。” “奴婢省得。” …… 老夫人口中纯良的程九鸢此时正想着如何才能让翁家满门覆灭。 她方才问朝廷进贡的事可不是随口问问。 若是给朝廷的贡品被翁家抢了,会如何? 敢跟皇帝抢东西,翁有才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只是这贡品一定得引起皇帝注意。 皇帝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所以这个贡品,她得好好计划计划。 木槿端着清水进来,“姑娘,早些梳洗就寝吧,明日您还要去拜见三公子的师父。” 程九鸢脑袋里想着事情,任由两个婢女伺候她梳洗。 罢了,横竖上供时间还有大半月,她慢慢想。 第18章 这个师,她拜定了! 昨夜北风劲,晨来满地霜。 一道金色曙光自天边亮起,云影氤氲。 院子里雾色弥漫,忽浓忽淡。 想到今日要拜师,程九鸢辰时(七点)不到就起身了。 “姑娘连日奔波,何不多睡会儿?”木槿边伺候她更衣,边问道。 “不了,不能让舅舅和三表哥等。” 菘蓝端着清水进来:“云雾山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不耽误的。” 程九鸢梳洗好,又用了早膳,出房门就见春杏候在门外。 “姑娘。” 春杏脸色有些委屈。 以前在相府,姑娘去哪都带着她。 程九鸢继续抬脚往外走。 “姑娘,奴婢已经按姑娘的意思给京城去信了。”春杏提高声音道。 程九鸢点头:“好,你就跟秋月几人在院子里伺候。” 秋月几人是翠竹园的二等丫头。 春杏更加委屈。 见她不说话,程九鸢站定脚步,没有回头。 “春杏,你知道背主的奴才,下场都是怎样的吗?” 春杏一惊,今时不同往日,姑娘不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性子了。 让她做个二等丫头,已经是开恩了。 春杏立刻跪地:“奴婢谢姑娘开恩!” 程九鸢带着木槿和菘蓝先到了寿春堂给外祖母请安,老夫人正在用早膳,按着她又用了小半碗红稻米粥才放她离开。 裴修带着两个孩子上了马车,马车很大,裴修坐在最里侧,程九鸢和裴瑾各坐一侧。 裴瑾就最开始跟程九鸢打了声招呼,随后就拿了本书坐在对面开始看。 “三表哥,咱们师父有什么爱好吗?”程九鸢觉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先打听清楚才好下手。 裴瑾嘴角一抽,没看出来小表妹脸皮如此厚,这就‘咱们师父’了。 “师父无甚爱好,只爱听书。” “听书?听哪类的书?”程九鸢连忙问。 裴瑾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无事就爱去茶馆听书。至于更喜欢什么类型,我真不知。” 裴修白了自己三儿子一眼:“别理你表哥这个书呆子,他都跟着燕前辈快十年了,连自己师父喜好都摸不透。” 裴瑾也不恼,道:“每次师父都丢给我一些疑难杂症的药理书,让我自己领悟,她常常神龙不见尾。要考我时才能找得到人,我如何去了解师父?” 程九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马车行了近半个时辰,总算停下了。 “前面马车过不去,要自己走。” 木槿将程九鸢小心地扶下车, 程九鸢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山谷。 前方是一座巍峨悬崖,悬崖上有无数洞穴,有风吹过,传来不同声音,十分神秘。 “师父不喜人多,你们就留在此处。”裴瑾对随行下人开口。 “是。” 裴瑾走在最前方,“山谷里处处都是阵法,跟着我的脚步走。” 程九鸢双眸一亮。 阵法! 师父,徒儿来啦! 七拐八绕的,几人来到了一个吊桥前。 吊桥下深不见底,被云雾填满,就连吊桥的另一边都被雾气吞没。 三人上了吊桥,走到中间时,裴瑾突然拱手行礼。 “师父。” 程九鸢往前跨了一步,眼前瞬间清明。 那吊桥上方的悬崖上,横伸出一棵树,树上坐了一个红衣人。 待那人转过脸,程九鸢倒吸一口凉气。 好美! 没人告诉她,生死判官燕归鸿居然是女子,而且还是一个美人。 她坐在树上,白发红裙,肌肤晶莹,似乎是这山间精灵。 “来了?” 裴修恭敬地行礼:“见过燕前辈。” 燕归鸿看向裴修身边的小丫头,小丫头直愣愣地看着她,眼都不眨一下。 “这孩子是?” “姐姐,你真好看。”程九鸢喃喃道。 裴修大惊。 燕归鸿却笑出声:“小丫头有眼光。” “随我来吧。” 三人跟着她走过吊桥,沿着峭壁,行了一段路,就见到了一座竹屋。 进了屋,燕归鸿收起散落的话本。 “随意坐。” 等燕归鸿考验了裴瑾的课业,又丢给他一本书。 “这段时间,我都在谷里,有疑问就来找我。” “是,师父。” “去吧。”燕归鸿随意坐在那里,自成一幅画。 “师父……” “有事?” 裴瑾看了小表妹一眼,正要硬着头皮开口。 “我不喜欢外人进谷,下不为例。”燕归鸿轻飘飘看了裴瑾一眼。 裴瑾咬牙。 裴修拱手:“前辈恕罪,是我们唐突了。” 程九鸢也知道今日是没戏了,这漂亮姐姐看着和善,其实很不好说话。 不过,她有的是耐心和毅力,特别是对如此美人。 “姐姐,我想拜您为师。”程九鸢满眼执着。 “我不收徒了。” “我不会放弃的!” 燕归鸿勾唇:“小丫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这条路,又苦又寂寞,不要误入歧途。” “我不怕苦!” 燕归鸿挥手:“去吧。” 裴修拉着程九鸢行礼:“能否请前辈给这孩子看看,开些调理的药。” 燕归鸿朝程九鸢招了招手,程九鸢赶紧上前。 “伸手。” 程九鸢依言照做。 燕归鸿伸手为她把脉,程九鸢只觉得她的手十分好看又温暖。 “小小年纪,思虑过多,这样会长不高的。” 说完拿起笔,很快开了方子。 字迹潇洒霸道,跟她的人一样。 裴修拿着方子再次拱手:“多谢前辈。” 燕归鸿挥挥手,不再开口。 三人慢慢往回走,见程九鸢耷拉着脑袋,裴瑾安慰道:“表妹,我师父就是这样,你别介意。” “三表哥,你当时是如何拜师成功的?” “那次我和同窗去买书,师父跟书肆老板在争执,我便帮师父把少的钱补上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程九鸢无语,三表哥这是啥运气啊!简直让人嫉妒。 “没事,舅舅回去给你找个医术好的教你。” “不,我只要漂亮姐姐。” 裴修皱眉:“鸢儿,燕前辈比你外祖母还年长,不能喊她姐姐。” “什么???” 裴瑾点了点头:“不错。” 程九鸢眼中燃起熊熊烈火:“那我更要拜她为师!” 医毒双绝、驻颜有术、轻功绝世,这个师,她程九鸢是拜定了! “三表哥,你明日来带我一起好不好?” “可师父……” “表哥~~”程九鸢眼巴巴地看着他。 裴瑾咬咬牙,算了,被师父骂一顿也没什么。 “好。” “表哥真好。”程九鸢跳过去抱着他的手臂撒娇。 她才七岁,还是孩子,撒撒娇也没什么。 向来不喜跟人亲近的裴瑾被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抱着手,顿时耳根红成一片。 第19章 灵安夫人 原本程九鸢今日是想跟着三表哥去云雾山的,但外祖母让她跟着去拜访一位故人。 裴老夫人拉着外孙女打量了一番。 小姑娘脸蛋圆圆的,白皙细腻,犹如精致的瓷器。眉如弯月,一双杏眸又黑又亮,配上小巧的鼻子和肉嘟嘟的小嘴,看上去十分活泼可爱。 今日程九鸢的穿着也是下了功夫的,依旧是浅色衣裳,里面是白玉兰散花袄配着极浅的鹅黄水烟长裙,外披同色织锦斗篷。 这样一看,有小姑娘的天真,又带着几分书香气。 “嗯,不错。”裴老夫人点了点头。 祖孙俩上了马车,裴老夫人开口道:“今日咱们要去拜见的人,算得上是你娘的半个师父。” “祖母是要为鸢儿请师父?” “是,但能不能请得动,很难说。灵安夫人是旷世才女,她的父亲姜大儒曾是为皇子授过课的,灵安夫人是他独女,当初宫里来人请她,也没请动。” 程九鸢点了点头,文人风骨,不畏强权。 马车行了近一个时辰,巳时将过,马车才停下。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村子,树木密密,茅屋重重,此时有些人家已经开始生火做饭了。 裴老夫人牵着程九鸢,身后跟着的几个婢女手上都捧着大大小小的匣子。 一行人走在小路上,道路两旁杂草丛生。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就见掩在树木里的一座院落。 参天野树迎门,曲水溪桥映户。 篱笆外,不知名的野花居然迎寒绽放,透过篱笆也能见院子里花开香馥馥,看得出来这宅子的主人是花了些心思的。 “姑苏裴氏求见灵安夫人。”赵嬷嬷扬声开口。 等了会儿,一个婢女打扮的人开门出来,打开了院门。 “各位请。” 程九鸢随着外祖母一同进了院子,又进了房门。 入眼的便是满目书册,一室茶香。 屋内炭火旺,裴老夫人和程九鸢解了披风交给婢女。 “请!” 裴老夫人抬手,让裴家下人都候在了外室,自己牵着外孙女跟着引路婢女往里走。 走过前厅,一下豁然开朗。 就见一人坐在矮几旁,一袭宽松素衣,长发只有一根竹簪微微拢着,其余青丝随意披散在后背。 她看上去四十来岁,眼角有了丝丝淡纹,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容貌,反而有种岁月沉淀的美。一见,便能让人静下心来。 “鸢儿,快见过灵安夫人。” 程九鸢恭敬地行了个礼:“小女见过灵安夫人。” 江妙端眼眸未抬,伸手倒了两杯茶推到对面。 “坐。” 裴老夫人拉着程九鸢坐下。 “多年未见,夫人可还好?” “还不错,老夫人可好?云卿可还好?”江妙端端起茶嗅了嗅,轻轻吹了吹。 “云卿……前不久离世了……”裴老夫人哽咽道。 江妙端喝茶的动作一顿,将茶搁置在桌上。 “怎会?” 裴云卿算她半个弟子,今年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三十不到。前几年她带着女儿还来看过她。那时,她看上去绝不是短命之相。 “死于惊马。”裴老夫人擦了擦眼泪。 屋内一下沉寂下来,江妙端目光看着那杯茶,半晌未动。 “夫人,这便是云卿的女儿,今年七岁。” 江妙端这才抬眼仔细打量程九鸢,“很像她娘。” “老身有一事相求夫人……” “你想让我教导她?” “是。” “可她是丞相千金,我不会回京。” 程九鸢立即开口:“我不会回京,至少在学成前不回。” “好,我也正有收个关门弟子的打算,你运气很好。”江妙端点头答应。 裴老夫人脸色一喜,没想到如此顺利。 程九鸢看向她,知晓她肯定是看在自己母亲面子上,她是面冷心热之人。 程九鸢当即起身,朝江妙端跪下磕头行大礼。 “程九鸢拜见师父!” 江妙端点头:“起吧,我虽收你为徒,但我有条件。” “我就在此处,你要做我的学生,就得日日来这。或者,这里房间多,你也可以搬过来住。但我这里日子清苦,我这人也无趣,你一个小姑娘,是否受得了?” 裴老夫人面色犹豫。 这里跟裴府比起来,确实很清苦。 她想给外孙女最好的。 但若是住在家里,每日来回奔波在路上就得花费两个时辰,孩子还这么小,她也舍不得。 程九鸢认真道:“师父放心,鸢儿不怕吃苦。我搬来跟您一起住,但请师父准许我每月回裴府几日。” “这个是自然。”江妙端点头。 “这马上年节了,那就年后再搬过来吧。” “是,师父。” 江妙端看向裴老夫人道:“老夫人,我想考一考这孩子,摸一摸她的底子。老夫人请先外边等候。” 裴老夫人点头:“您费心了。” 说完裴老夫人安抚地看了一眼程九鸢,起身先出去了。 见裴老夫人出了房间,江妙端收回目光,看向程九鸢。 “怎么会惊马?” 拉车的马,都是驯服的。 丞相家的马,更是挑选严苛,怎么会惊马? 程九鸢咬牙:“京兆府查出,是姨娘的哥哥给马下了药,使马发狂。我娘为了护我,被马踩踏致死!” 程九鸢紧紧握着拳头,双眸微红。 江妙端看向程九鸢,语气肯定:“你想报仇?” “真正害死母亲的人,如今还依旧富贵安逸。若不能报仇,枉为人女!” 半晌,江妙端才叹了口气。 “罢了,人之常情。我没什么本事助你,就将自己的才学都传于你。只一点,报仇可以,不可迷失本心。” 程九鸢郑重地保证道:“师父放心,我知道的。” 江妙端起身:“随我来。” 江妙端问了她不少问题,震惊于程九鸢的学识。 “你母亲将你教得很好,你自身也聪明。” 最后程九鸢捧着师父给的几本孤本出了屋子。 第20章 烈女怕缠郎 三位表哥去了书院,程九鸢陪着裴老夫人用了早膳。 程九鸢问道:“外祖母,我能出府去玩吗?” “怎么?无聊了?” “有些。” 裴老夫人想了想,七八岁正是爱玩儿的年纪,女孩子再长个几岁,可就不能如此恣意了。 “也好,带上小厮和丫头,早些回来。” 在这姑苏,还没人不给裴家面子。 裴家的护院都是会功夫的,不比那些府衙官兵差,老太太也是放心的。 程九鸢欢呼一声,带了木槿和菘蓝,又带了两个护院,开心地出门了。 “姑娘,姑苏的桂花糖藕和云片糕可是最出名的,您要去尝尝吗?” 两个丫头为程九鸢介绍着姑苏特产,程九鸢却兴趣不大。 “我们不去集市,去云雾山。” 她得去啃硬骨头。 “云雾山?姑娘,这一来一回就要一个时辰,这……” “无事,快走吧。” 马车缓缓驶过街巷,渐渐地车外人声少了,声音寂寥单调。 车内暖洋洋的,马车一晃一晃,让人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姑娘,云雾山到了。” 程九鸢睁开眼,就着木槿和菘蓝的手下了车。 “你们就在这等我,若是我巳时过还未出来,你们就让一人回府告诉外祖母,我在三表哥师父这里用午膳了。” “……是。” 木槿很怀疑,她虽没见过燕前辈,但也听说过她不喜外人,她怎会留姑娘用膳? 程九鸢一人往前走,过了吊桥,就看见了竹屋。 “漂……燕前辈?” 她一声‘漂亮姐姐’差点脱口而出,但想到舅舅说她年龄比外祖母还大,才及时住口。 “燕前辈?” “有人吗?” 喊了好几声也无人应答,程九鸢见虽无人,门却没锁。也是,这里阵法遍地,谁能闯进来? 她见院子里停了一层雪,还有些落叶。 程九鸢拿起扫把开始清扫。 想得到,总要付出。 烈女怕缠郎,她脸皮厚一点,嘴巴甜一点,就不信拜不了师。 正当院子快扫完时,一个红衣人影快速掠了过来,那轻功当真是叫人看了花眼,只觉一道残影一晃,就到了眼前。 “谁叫你独自进来的!”燕归鸿声音凶狠,还有些着急。 她这山上到处都是阵法,一个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买书回来,远远的就看见有一辆马车和几个人守在外面,一问才知晓那个七岁的丫头独自上来了。 吓得她赶紧施展轻功,生怕一个迟了,就只能给这丫头收尸了。 “燕前辈,您回来了?” “我说,谁准你上来的!” “我、我想拜您为师。” 燕归鸿左右看了看,见她毫发无损,疑惑道:“你真是一个人上来的?” 程九鸢点了点头。 “你没遇到危险?那么多阵法……” “前天三表哥带着我走了一次。” “一次你就记住了?”燕归鸿心底惊讶。 程九鸢疑惑地点了点头,这很难吗? 燕归鸿质疑道:“你跟我来。” 程九鸢放下扫帚,跟在她身后。 二人到了竹屋后面,燕归鸿开口道:“跟着我走。” 程九鸢跟着她的脚步,二人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燕归鸿才站定脚步。 “按照方才的步伐,走回去。” 程九鸢转身,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方才来时的步伐,抬脚开始往竹屋走。 燕归鸿跟在她身后,脸上表情未变,但眼中的震惊越来越大。 这丫头真的走一遍就能记住法阵步伐,而且是倒着记也丝毫没差。 这是什么妖孽! 程九鸢转身,没有错过燕归鸿眼底的惊讶。 程九鸢心底大喜,她天生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要不然前世也不能把只看了一眼的北齐边防图给临摹出来。 “燕前辈,您是不是在考验我啊?我现在能拜您为师了吗?” 燕归鸿轻笑一声:“我说了,不收徒了。” 收徒多麻烦。 她收裴瑾都仅仅是觉得自己的一手医术失传有些可惜。 程九鸢也没觉得自己能这么快拜师成功。 她毫不气馁的跟着燕归鸿进了屋。 燕归鸿把新买的话本放好,挑了一本,躺在榻上看。 程九鸢把从家里带来的果子洗干净,连同点心一起放在燕归鸿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也不去打扰燕归鸿,帮她把屋子里放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归置好。 燕前辈什么都好,就是这屋子太…… 不过,美人嘛,这缺点都叫人觉得可爱。 燕归鸿看着话本,其实暗中观察着这小丫头,顺手拈了一块点心。 这丫头倒是比她那个木头表哥会来事多了。 眼看就要午时了,燕归鸿没有丝毫要做饭的想法。 “燕前辈,你都不吃午膳嘛?” 燕归鸿指了指面前的果子点心:“这些对付一口就好。” 程九鸢无言以对。 默默出了房间。 燕归鸿以为她终于离开了,轻笑摇头。 果真是小丫头,就这点毅力。 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听见屋外有大动静,燕归鸿一跃而起,出了房门。 就见那小丫头抱着一捆柴回来了。 “你还没走?” “我说了要拜师,就决不放弃!” 程九鸢抱着柴进了厨房,开始淘米。 “你还会做饭?”燕归鸿抱着手,靠在门上。 程九鸢动作一顿,她一个千金小姐,按说是不会做饭的。 这都是拜上辈子齐祯所赐。 “会点简单的家常菜,您去外面等着,我很快就好。” 燕归鸿‘啧啧’两声,这样弄得像是她欺负小孩子一样。 “你不用做这些,我的想法不会改变。”说完她晃晃悠悠地走了。 程九鸢站在凳子上炒了两个菜,盛了两碗饭。 一大一小相对而坐,莫名地有些温馨。 程九鸢发现,燕前辈不是不想吃饭,她纯粹是懒。 “小丫头手艺不错。” 饭后,程九鸢任劳任怨地洗了碗,拿了一些瓜果去了院子里。 她把瓜果放在一只巴掌大的小松鼠跟前,这松鼠脑袋上顶着一对又圆又小的耳朵,一双绿豆似的小眼睛又黑又亮,粉色的小鼻子,尾巴十分蓬松。 她看见身后的人影,程九鸢摸了摸小松鼠毛茸茸的尾巴道:“你吃饭,我给你讲个故事。” “话说在长安东市,有一个叫李轩的年轻书生,他虽出身贫寒,却才华横溢,他最爱去的就是茶馆,一壶清茶、一本书,就够他消磨时光。” “而茶馆对面,有一家绣坊……” “然而,命运却给这一对有情人开了个玩笑,李轩父亲病重。要想为父亲治病,李轩就必须娶院外的女儿……” 讲到这里,程九鸢故意停了下来。 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开口,身后的人忍不住问:“然后呢?” 程九鸢勾唇,她就知道燕前辈喜欢看才子佳人的话本,而且是越狗血越喜欢。 程九鸢继续声情并茂地讲着故事。 她保证燕前辈买不到比这还狗血的话本,这些才子佳人话本都是后世才出来的。 程九鸢一直在云雾山待到傍晚时分才下山。 接连几日,程九鸢都是一早出发去云雾山,还带着新鲜的瓜果点心,然后整理屋子、做饭、给小松鼠和燕归鸿讲故事,傍晚才下山。 当裴老太太知道她是去云雾山,也没再拦着她。 就这样过了五六日,翁县令的寿辰到了。 第21章 翁府 程九鸢一大早到了寿春堂陪着外祖母用膳。 “等会儿你也去,咱们家就三个皮小子,你若要在姑苏常住,还是得交上几个知心姐妹。” 不用说,程九鸢也打算去。 “是,外祖母。” 祖孙俩正说着话,盛氏来了,脸色似乎有些不好。 “娘。”盛氏福身行礼。 程九鸢问道:“舅母,用早膳了吗?” “气都气饱了,哪还有胃口?”盛氏坐在一旁,低声开口。 裴老夫人放下碗筷:“怎么?” 盛氏身后的婆子开口道:“还不是如意夫人么,她选了整整两车贺礼,差点把库房搬空。” 裴老夫人看向盛氏:“多大点事,把你气得饭都吃不下?” “娘,媳妇不是小气之人,可这三天两头就拉几车去她娘家,就是金山银山也迟早搬空。” 翁如意没孩子,可她还得为她三个儿子打算。 “舅母,别气。身体是自己的,饭还是要吃的。” “正是呢,你还没个孩子想得通透。红叶,为夫人盛碗粥。” 盛氏坐在桌前,端着粥,味同嚼蜡。 用完早膳,程九鸢随外祖母一到前厅就看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翁如意。 “娘,鸢儿,咱们走吧。” 一行人往外走,翁如意抱怨道:“娘,你可得说说修哥,岳父寿辰,他居然还要去谈什么生意。” 裴老夫人道:“他昨日就跟我说了,寿宴开宴前,他会来。” “量他也不敢不来。”翁如意小声嘀咕。 到了府门外,就看见四辆马车。 后面两辆已经装得满满当当。 程九鸢暗忖,难怪舅母生气。 裴老夫人只是微微皱眉,便带着程九鸢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穿过巷子,驶入集市。 街道上人声鼎沸、叫卖声、谈笑声不绝于耳。 “祖母,翁舅母这样,您不生气?” 如此大度的婆婆,也是少有了。 裴老夫人无奈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她一个官家小姐,还能这样眼皮子浅?” 裴老夫人把外孙女拉入怀中搂着:“横竖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她要就拿去吧。值钱的,外祖母可都给你留着呢。” 程九鸢心里感动,扑到外祖母怀中撒娇。 “外祖母。” 裴老夫人摸着外孙女柔嫩的小脸,满脸爱怜。 程九鸢靠在外祖母怀里,勾唇而笑。 就算是外祖母眼中不值钱的,那也是寻常人家求而不得的。 否则翁如意一个县令之女,也不至于如此。 拿吧。 她会叫她悔不当初。 …… 马车慢慢停下,车外传来木槿的声音。 “老夫人、姑娘,翁家到了。” 祖孙俩下了马车,就见有家丁迎了上来。 “贵客里边儿请!” 程九鸢扶着外祖母往里走,而翁如意指挥着下人搬贺礼。 “小心点,这可是价值千金的汝窑瓷!” “还有那方澄泥砚,那可是市场上买都买不到的!” 裴老夫人皱了皱眉,只觉得有些丢脸,拉着程九鸢加快了脚步。 翁如意今日是扬眉吐气了。 她堂堂官家嫡女,嫁入了商户之家,虽然裴家是首富,但那也是商户,她觉得是裴修高攀她了。 她有的庶妹都嫁给当官的了,虽然有些是作妾。但有句话叫宁做高门妾,不为寒门妻。 每次那些姐妹都明里暗里嘲讽她,只有每当她拉了满车的东西回来,她们虽然嘴上不屑,但那羡慕的眼神叫她通体舒坦。 而且爹也会夸她。 程九鸢边走边打量着这翁府。 宽阔华丽、雕梁画栋,奇山怪石、彩焕螭头,就两字:奢华。 真真是山高皇帝远,不怕言官参啊。 很快便有人招呼裴老太太。 “裴老夫人您来了?许久未见,身子骨看着好了不少。” “是啊,以前也没见你来这样的场合。” “怕是忘了我们这些老姐妹了。” 裴老夫人笑道:“哪能啊,我这身子骨你们也晓得。” “这位姑娘是?” “这是老身的外孙女,鸢儿。” “外孙女?” 裴老夫人只有一个外孙女,那便是当朝丞相的嫡女。 果真不愧是相府千金,年纪虽小,但那模样,那周身的气度,实非小门小户可比。 “有礼了。” “程小姐。” 几位老夫人连忙行礼。 程九鸢还礼道:“各位不必多礼,就将鸢儿当做寻常晚辈。” “不愧是大家小姐,这一举一动,当真是不凡。” “是啊是啊。” 不管是真心夸赞,还是巴结,反正一群人就围着程九鸢不住的夸。 程九鸢笑得谦虚和善。 笑得嘴角都酸了,她看向裴老太太:“外祖母,你们聊,我去逛逛。” 裴老夫人点头:“去吧,带着木槿姐妹。” 她让外孙女来结交好友的,她若跟着,反而不便。 程九鸢点头,带着木槿和菘蓝离开。 三人沿着石径小路走了一段,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红梅林。 清泉掩映、红梅盛放,与错落有致的亭阁、拱桥相连,步步皆景。 溪水畔、梅林间,零零落落站着不少女子。 开宴还早,程九鸢进了亭子坐下。 才落座不久,就隐约听见一声细微猫叫声。 “哪来的猫?”木槿和菘蓝四处张望。 程九鸢缓缓抬头,只见亭梁上一只波斯猫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见她看过来,那猫儿瞬间炸毛。 程九鸢听过关于猫的怪谈,它能看出自己是重生之人吗? 程九鸢收回目光,正要起身离开。 电光火石间,那猫俯冲而下,程九鸢拿手挡了一下,只觉得手背一痛。 那猫儿还想再挠。 事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木槿和菘蓝都来不及反应。 程九鸢抓起那猫儿往地上扔去,猫却还不离开,冲着程九鸢喉咙间不停发出低吼。 木槿拿起石桌上装果子的琉璃盘就砸了过去,猫儿顿时惨叫一声。 一个震怒声传来:“你敢砸我的果果!” 第22章 跟畜牲道歉 几人循声望去,就见来人是个十来岁的姑娘,年纪不大,但排场却不小。 那姑娘衣着华丽,身后仆从数名,更有不少打扮富贵的小姐簇拥着她。 只见她脸色发青,怒目圆瞪,几步跨过来,抱起地上那只猫。 那畜生方才还凶狠异常,此时却乖顺地躺在姑娘的怀中,声音柔柔的叫着。 “来人!把这个贱婢拉去柴房关着,今日祖父寿辰不宜见血,等明日再杖毙!” 木槿姐妹自从到了这翁府,就满身戒备。 对于翁府的每一个人,她们都满心仇恨。 只是出发前,姑娘就叮嘱过。 现在她们势微,若冒头,必然得不偿失还连累裴府。 她们极力克制,收敛心神。 方才要不是那只畜生伤到姑娘,她们也不会如此。 千防万防,如今还是惹到了翁家人,木槿脸色沉了下来。 菘蓝一个箭步挡在姐姐身前,大声道:“是这畜生先伤人!” “你敢叫我的果果畜生,你们两个都别想活!!把这两个贱婢抓起来!!” 周围赏花的小姐们都围了过来,但也没人敢上前,只觉得这两个婢女倒霉。 翁府的下人立刻就要上前。 程九鸢冷笑一声上前:“翁家人好大的口气,一点小事就要两条人命,如此草菅人命,翁县令平日里也是如此?” 此话一出,四周哗然。 这位小姐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质疑翁县令,这是不要命了? 本有心调解两句的小姐们也闭上了嘴,如此口无遮拦之人,她们肯定不能沾惹,以免惹火上身。 有人看戏,有人皱眉,也有人面露担忧。 今日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果然,程九鸢话音一落,翁家的孙小姐脸色更是黑沉下去。 她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说我祖父!来人,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主仆三人都抓了!” “你敢!”程九鸢眼神一凝,声音不大,却隐含一众让人无法质疑的力量,那高贵姿态令人心生敬畏。 翁家下人动作一顿,看向翁家孙小姐。 翁倩倩上下打量了程九鸢一番,见她身无长物,穿着简单,也不像是家世了得的模样。 但那浑身气度又让人捉摸不透。 她看向身边的小姐,一位着杏色衣裳的小姐突然眼眸一亮。 “我想起来了,她可能是裴家的人,我看到她是跟着裴家老夫人一起来的。” 翁倩冷嗤一声。 裴家,一个低贱的商户,算什么东西。 何况裴家直系只得三位公子,这八成是裴家的表亲,跟着来翁府见见世面。 摸清楚程九鸢身份,翁倩倩更是嚣张:“抓起来!” “敢说我的果果是畜生,还敢拿东西砸它,我要你们跪下跟我的果果磕头道歉!” 木槿和菘蓝挡在程九鸢身前:“大胆!你可知我家姑娘是何人!” 翁倩倩冷笑一声:“就算是裴家又如何,本姑娘祖父是姑苏县令,外祖父更是南直隶知州。这姑苏,我说了算!要你们三条贱命又如何?” “翁小姐,你看这位小姐的手背都被您的爱宠抓伤了,也算扯平了。若小姐还不能消气,让这位小姐跟您道个歉就差不多了。伤人性命属实……”终于有人看不下去,站出来劝解。 程九鸢看过去,为她说话的姑娘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一双眼格外清澈明净,肌肤如象牙般洁白。 她说话缓慢,如琴声悦耳。给人的感觉,就如空谷幽兰,浑身都是书香气。 “言玉,本姑娘的事,何时轮到你插嘴了?别以为我祖父给你们言家几分面子,你就敢来管本姑娘的事!” “翁姑娘误会了,今日是翁县令的寿辰,何必为了这些小事扰了大家的兴致,何况裴府和翁府是姻亲,翁姑娘的姑姑是裴家的夫人,何必为了一点小事伤了和气?”言玉声音依旧不急不缓。 就在此时,人群外传来询问声:“发生了何事?” 人群退开来,几位夫人走了过来。 “鸢儿,你手背怎么了!”裴老夫人一眼就看见站在人群中央的外孙女手背有两道血印子。 她立刻疾步上前,拉过外孙女的手,拉起她的衣袖,白皙的手背上,长长的血道子还在渗血。 “怎么回事!” 木槿和菘蓝立刻跪地。 “请老夫人责罚,是奴婢没护好姑娘,让姑娘被猫抓伤,还被人欺辱!” “欺辱?!”裴老夫人斌冷的目光一下落在了抱着猫的翁倩倩身上。 这时一个年轻夫人上前赔笑道:“误会,都是误会。” 又转头冲自家府上下人道:“程小姐受伤了,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找府医过来!” 翁倩倩一听,顿时不干了。 “娘,她们拿东西砸我的果果,你为何还对她如此客气!就算不要她们的命,我也要她们跪下磕头,跟我的果果道歉!” “啪!”蒋氏一巴掌甩到她脸上。 周围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翁倩倩更是被这一巴掌给打懵了,震惊地捂着脸:“娘?” “闭嘴!”蒋氏低吼。 翁倩倩咬牙,满脸不服气。 等蒋氏回过头,她给了身边婢女一个眼神。 婢女微微点头,悄悄退出了人群。 翁倩倩眼中的得意和狠毒一闪而过。 方才那小贱人说她祖父草菅人命,这么多人都听见了。 等她祖父来了,看这小贱人如何收场。 她母亲肯定是看在姑姑的面子上,不想跟裴家搞僵。 但今天她丢了这么大的脸,必须找回面子! 没理会蒋氏的赔笑,裴老太太震怒:“磕头跟这畜牲道歉?” “老夫人,方才姑娘带着奴婢二人一路赏梅而来,本想在这亭子里歇歇脚。谁料姑娘才坐下就被梁上的猫跳下来抓伤了。” “那猫还想伤害姑娘,奴婢一时情急,用琉璃盘砸了它。翁小姐见了,就要姑娘及奴婢们磕头跟她的猫道歉,还要将姑娘和奴婢姐妹关进柴房,说是过了翁县令寿辰,明日杖毙。” 如珠似宝的外孙女被如此欺辱,裴老夫人都气笑了。 “翁家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蒋氏连连陪笑:“裴老夫人息怒,这都是孩子间闹的误会。程小姐手上有伤,还是请移步后院,咱们先处理伤口。” “伤口是要处理,但今日这事没这么容易过去!” 蒋氏悄悄看向翁如意,翁如意连忙上前。 “娘,这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一家人。先让大夫为鸢儿处理伤口,再让倩倩道个歉……” 不等翁如意说完,翁倩倩就开始叫嚣:“凭什么让我给她道歉!是她们砸了我的果果!” 蒋氏看了一眼自家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一眼,冷声道:“这畜生伤了人,将这畜生溺毙!” 那猫儿像是通人性,方才还‘虚弱’地躺在翁倩倩怀中,一听这话,一下就窜了出去逃之夭夭。 “果果!果果!”翁倩倩大喊。 此时,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传来。 “何人敢在我翁府撒野!” 第23章 闹剧收场 程九鸢抬眸看过去,说话的人年纪约四十多,身材算不上高大,但好在没有她想象中脑满肠肥的模样,看上去还算周正。 想必,这便是姑苏的县令翁有才。 翁倩倩一听见来人声音,立刻惊喜回头。 “祖父,您再不来,倩倩都要被人欺负死了!” 翁倩倩跑过去拉住翁有才衣袖,摇晃着撒娇。 “谁敢欺负你呀。”翁有才宠溺地笑道,随后那深邃的目光扫过众人。 翁有才妻妾众多,但嫡出的只有一子一女。 他格外偏爱嫡子,只因他不少事情都是嫡子拿主意,为他扫清了不少障碍。 翁有才的嫡子是个有手段的,不然也娶不到知州千金。 这些都是程九鸢早了解到的。 现在见嫡亲的孙女受委屈,翁有才便匆匆赶来。 在这姑苏,居然还有人敢在他翁府撒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的目光落在程九鸢身上,皱了皱眉。 就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再一看她身边的裴老夫人,脸色顿时不悦起来。 “裴家嫂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今日是我翁某寿辰,你还纵容后辈在我翁府闹事,实在说不过去了。” 蒋氏瞪了一眼自己满脸得意的女儿,小声道:“爹,那是裴老夫人的外孙女。” “就算是裴家外孙女……裴家外孙女?”翁有才突然声音一顿,转过弯来。 裴家只有一个女儿,那便是当朝丞相的夫人。 这小丫头居然是丞相千金? 蒋氏微微朝他点头。 翁有才立刻变了脸色,满脸堆笑。 “难怪翁某一看这位小姑娘就气度不凡,原来是丞相千金。程姑娘光临寒舍,当真令寒舍蓬荜生辉。” “府医何在?没见程姑娘受伤了吗?还不过去!” 周围众人闻言,都震惊于程九鸢的身份。 要知道知州才四品官职,翁倩倩只是知州的外孙女,她们都只能捧着。 丞相可是一品大员! “丞相千金为何会来咱们姑苏啊?” “原来是丞相千金,难怪敢跟翁倩倩对着干。” “不愧是丞相千金,就算打扮的如此素净,也掩盖不了周身气度。” …… 原先冷眼旁观的众人,得知程九鸢身份,顿时转变态度。 翁倩倩震惊地看向程九鸢。 她居然是丞相千金? 难怪她娘如此态度。 想到自己开始那般为难她,连忙躲在了蒋氏身后。 “程姑娘,请移步正厅用茶。”翁有才和颜悦色道。 程九鸢任由府医给她处理伤口,轻掀开眼皮,冷漠地看向翁有才。 “翁县令,贵府孙小姐当真好大的神威啊。她养的畜生伤了人,不但不道歉,还要我们主仆的性命。若我只是寻常身份,是不是只要让贵府的人不顺心了,就活不成了?” 翁有才脸上的笑都快绷不住了。 “姑娘说笑了,倩倩也只是说说而已,她一个小姑娘,怎会要人性命。她只是被家里人宠坏了,口无遮拦罢了。” 他转头就给了躲在蒋氏身后的翁倩倩一巴掌。 他也是真心疼这个孙女的,只是现在这丞相千金不依不饶,他不做个样子出来,只怕她不会善罢甘休。 他是不怕一个小姑娘,只是这小姑娘身后是丞相。 翁倩倩长这么大,挨的打都没今天一天多。 翁有才可不像蒋氏手下留情,翁倩倩直接被一巴掌扇到了地上。 她捂着脸,哭着看向蒋氏。 “娘!娘!” 蒋氏心里着急,暗中拧了翁如意一把。 翁如意咬了咬牙,随即扬起笑走到程九鸢面前,微微弯腰。 “鸢儿啊,你看倩倩这打也挨了,你也该消气了吧?看在舅母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好不好?” 此时,她心里万分得意。 在翁家,她虽是嫡女,可父亲母亲眼中只有大哥一家。 现在见父亲和嫂子在一个小丫头跟前卑躬屈膝,而这小丫头还得喊她一声舅母。 她笃定了这小丫头会看在她的面子上,放翁倩倩一马。 翁有才满意地看了翁如意一眼,翁如意笑得愈发温柔。 程九鸢看了一眼包扎好了的伤口,嘴角微微上扬。 她的目光在翁倩倩面上掠过,划过翁有才,最后落到翁如意脸上。 她唇畔染上了些许冷峭的弧度,多了几分邪肆不羁。 “你的面子值几个钱?” 翁如意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句,笑容僵在脸上。 程九鸢不再看她,而是看向翁有才。 “随意处死一品大员的千金,翁家人,真叫人大开眼界。” 翁有才笑不出来了。 以往顺风顺水惯了,在姑苏他就是天。 可现在踢到铁板了。 别说他一个小小七品芝麻官,就是圣上,也不能毫无缘由处置朝廷要员的家眷。 这时,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匆匆赶来,裴修跟在他身后。 看见程九鸢无事,顿时松了口气。 目光落在她缠着纱布的手上,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几步走到程九鸢身后,像一尊大佛似的罩着她,随后目光不善地看向翁家人。 意思不言而喻,今日这事,翁家人不拿出个说法,没完! 与裴修同来的男子一脚踢在翁倩倩腿弯处:“混账,还不给程姑娘磕头认错!” 翁倩倩再也顾不的面子,她最怕自己这个不苟言笑的爹。 她手脚并用爬着到了程九鸢跟前,不住地磕头。 “程姑娘,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这一次。” “求您了。” 程九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停地磕头和扇自己巴掌。 她将目光转向中年男人,看来,这翁府,是他说了算。 男人立刻拱手:“是翁某未管教好小女,让程姑娘受委屈了。程姑娘要如何处置,翁某绝无二话。” 翁如意不死心,她扯了扯裴修的衣袖。 “都是一家人,现在倩倩头也磕了,打也打了,就算了吧。” 她不敢再直接劝程九鸢,怕下不来台,只示意裴修去劝劝。 裴修巍然不动。 他外甥女受了委屈,要怎么讨回公道,看她自己。 他绝不会为了讨好翁家人,委屈鸢儿。 见他不动,翁如意只觉得裴家人不识好歹。 要是裴家得罪了翁家,翁家要报复,裴家生意肯定受影响。 这程九鸢也是,光顾着替自己出气,半点不为裴家着想。 程九鸢把一切看在眼中,心底涌起一片暖意。 只要舅舅不觉得为难,这件事就好办。 至于翁如意,她都打听清楚了。 这翁如意就像是有什么病,在娘家受了委屈,不但不会远离,还会疯狂地往娘家搬东西,寻求娘家原谅。 今日她把事情闹大,翁府定然会迁怒翁如意。 翁如意也定然会如往常一般,把东西往娘家搜刮。 她要的就是翁如意往娘家搬东西。 想到自己的计划,程九鸢缓缓开口。 “一点小事,翁小姐就嚷着要打要杀,我看就将翁小姐送去菩提庵,修身养性。” “我不要!我不要!程九鸢,你个贱人,我杀了你!” 一听要送她去庵堂当尼姑,地上的翁倩倩一跃而起,面目狰狞朝程九鸢而去。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裴修一手提起外甥女,将她护于身后,随后一脚踢出。 只听翁倩倩惨叫一声,跌落在丈远外。 蒋氏惊呼,立刻扑了上去。 “倩姐儿!” 翁家人看向裴修,眼神不善。 程九鸢叹了口气,“你看,翁小姐这性子,天天喊打喊杀的。只是去庵堂修身养性,又不是出家。” 中年男人突然开口:“就依程姑娘所言,今日之事就算过去了。” “这是自然,待我回京,会跟父亲说,翁县令大公无私、执法严明。” 翁家人想的是,这程九鸢不可能在姑苏待很长时间,等她离开,把翁倩倩接回来就好。 “寿宴快开始了,程小姐请。” 程九鸢勾唇,微微颔首。 这场闹剧落幕,众人看着倒在蒋氏怀中起不来的翁倩倩,那额头磕得一片血糊糊的。 再想想她往日的骄纵跋扈样,心底不由得一片唏嘘。 这姑苏惹不得的人,又添了一位。 第24章 自我攻略 寿宴上,不少夫人小姐都来跟程九鸢套近乎,程九鸢的态度一直是客气但疏离。 裴老夫人也不愿她一直被人围着,帮她挡去了不少人,程九鸢才舒了一口气。 裴老夫人回头,见她看向一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那是你表哥书院山长的女儿言玉。” 程九鸢点了点头。 方才那些小姐都惧怕翁倩倩,只有这姑娘仗义执言。 帮了她,得知她的身份后,却不跟她攀交情。 寿宴满堂哄闹,她却端坐一处,一举一动,般般入画。 程九鸢起身朝言玉而去。 言玉正觉得此处属实闹腾,只想快点结束早些回书院。 她一抬头,就见丞相家的千金站在她跟前。 她立刻起身行礼:“程姑娘。” “言姐姐。”程九鸢福身回了一礼。 “方才多谢言姐姐仗义执言。” “不必言谢,我也没帮到你,是程姑娘自己解了困局。” “言姐姐,我在姑苏没几个认识的人,好生无聊,我得空可以去找你玩儿吗?” 言玉不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但见小姑娘一双杏眸亮晶晶的,眸子清澈,让人一见就不忍拒绝。 言玉微微点头。 程九鸢欢喜地坐在言玉身旁,翁府下人立刻为她添了新碗筷和菜品。 “言姐姐,你也别老程姑娘程姑娘的了,多生分啊。” 言玉被丞相千金的热情惊得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那,鸢妹妹?” 周围的夫人小姐羡慕地看着跟程九鸢坐在一起的言玉。 这闷葫芦居然入了丞相千金的眼,早知道她们也帮程九鸢说几句话了。 一场寿宴下来,程九鸢不但交到了姑苏的第一个朋友,对翁府也算了解了一些。 翁有才贪财好色,不足为虑。 倒是他的嫡子翁时章,长袖善舞、面面俱到。 寿宴后,翁有才亲自送裴家一行人出府。 翁如意留下来说是翁府晚上有家宴,裴修借口事务繁忙才脱了身。 马车上,裴老夫人搂着程九鸢,看着她的手满眼心疼。 “这翁家人真是可恶,丝毫不把我裴府放在眼中。” 鸢儿是跟着她进翁府的,肯定有人看见了。 但今日要不是搬出程宗扬,这事还不知道是何结果。 程九鸢安慰道:“外祖母,鸢儿不疼,就两道小口子而已,用了药真的一点都不疼了。” 回到裴府,裴老夫人嘱咐她这两日手上伤口不可碰水,便让她回院子休息。 程九鸢带着两个丫头回了翠竹园。 菘蓝红着眼眶去为她铺床,木槿为她倒了一杯茶水。 程九鸢看向也红着眼眶的木槿道:“手痛吗?” 木槿看向她。 程九鸢拉过她的手,只见手心几道指甲印深可见血。 “姑娘。”木槿没想到姑娘连这都注意到了。 程九鸢道:“我明白你的感受,害死你父母的仇人近在眼前,你却只能忍。但你相信我,我会为你报仇,这一天不会太久。” 木槿看着她眼中的认真,心底震动。 姑娘年纪虽小,但今日却如此护着她。 她说会帮她报仇,也是如此认真。 “姑娘……” “去上药吧。” “奴婢没事,奴婢会点药理,涂点草药汁过两日就没事了。” 此时,菘蓝过来道:“姑娘,床铺好了。” “奴婢为姑娘更衣。” “不必了,你们也下去休息吧。” “是,奴婢二人就在外间。” 看着木槿姐妹二人的背影,程九鸢暗自点头。 这二人心性不错,就连活泼一些的菘蓝,也能沉得住气。 她复仇路漫漫,一朝踏错,满盘皆输。 她的人,必须沉得住气。 程九鸢躺在床上,想着明日继续去云雾山。 燕前辈最喜欢那种爱得死去活来、虐得振聋发聩、狗血得一塌糊涂的故事,明日该讲哪一段呢? …… 云雾山 燕归鸿靠在榻上,怎么都觉不舒坦。 她摸着有些扁的腹部,骂骂咧咧地起身。 在厨房一阵鸡飞狗跳后,看着碗里那乌漆嘛黑的一坨,又气愤地扔下了筷子。 她拿起桌上的果子啃了一口,越啃越没滋味。 明明以前她都是这样过来的。 拿起话本,也觉得里面的故事平淡无味。 半晌,她扔下话本,无奈叹息。 她这是被一个小丫头把胃口养刁了。 出了房门,看见那只被小丫头从雪地里捡回来的松鼠,一人一松鼠,大眼瞪小眼。 “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红烧了!” 小松鼠低下头,把身前的小碗往前推了推。 燕归鸿翻了个白眼。 “我都没得吃,你还想吃?” 看了一眼松鼠的前爪裹着的布条,燕归鸿叹了口气转身回房。 她将自己做的那坨东西倒在了松鼠碗中。 小松鼠低下头欢快地吃了一口。 很快它动作一顿,接着又叫又蹦地打翻了碗,跑到雪地里疯狂往嘴里塞积雪。 “喂!不至于吧!” 良久,那松鼠才安静下来。 燕归鸿居然在一只松鼠的眼中看到了嫌弃和恐惧。 “过来。”燕归鸿朝松鼠招手。 结果松鼠转身就跑,只是前爪受伤,跑不快。 燕归鸿纵身一跃,轻松把它抓在手中。 松鼠拼命挣扎。 “好了好了,我不是要毒死你,我帮你看看爪子。” 松鼠慢慢安静下来,一脸生无可恋任由她上下其手。 燕归鸿把纱布解开,抓着它的前爪。 ‘咔咔’两声,伴随着松鼠尖锐的叫声。 “闭嘴吧,动动看。”燕归鸿直接把松鼠一抛。 一落地,小松鼠就窜了出去。 跑出老远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腿好了。 它缓缓转过身,看向燕归鸿。 “去去去,自己找吃的去。”燕归鸿嫌弃的挥手。 松鼠转过头去,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燕归鸿坐在屋檐下,看着远山。 “月下风前,逍遥自在,兴则高歌困则眠。” 如此快活的日子,却好像少了什么。 她坐在屋檐下,红衣都快被染白了,她却丝毫不觉得冷。 一阵风吹来,她的发丝微微翻动,都落了一些雪花,但是她的表情和目光依旧平静。 “咕、咕……”身边响起声音,衣袖被扯住。 燕归鸿低头,对上了一对滴溜溜的小眼睛。 “你怎么又回来了?” 小松鼠把几个松果往她身边推了推。 “给我的?” 燕归鸿摸了摸小松鼠:“你觉得我太孤单了?” “让我收那丫头为徒?” “不行不行,养徒弟太麻烦了。” “不用我养也不行,教徒弟也麻烦。” “你说她很聪明,不用我费心?” “你说得也对。” “好吧,我就给你个面子,给那丫头一个机会。” 松鼠:??? 燕归鸿自说自话,说完像是心情不错,还帮松鼠剥松子。 第25章 拜师的考验 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 连日来下雪,今日天却放晴了。 程九鸢照常带着瓜果点心去啃硬骨头。 “姑娘,如意夫人是今日一大早回府的,听门房说,那双眼都红肿了。”菘蓝声音里带着隐隐高兴。 木槿叹息道:“库房又要遭殃了。” 程九鸢嘴角微勾。 “让她拿吧,到时候有她后悔的。”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云雾山。 一下车,就感觉冷气扑面。 山上可比山下冷多了,白雪覆地,树枝上也积雪堆积,寒风拂过,枝丫不堪重负,积雪簌簌落下。 “姑娘,你日日来此挨冻受累,何苦呢?”菘蓝替程九鸢系好披风,见她小小的人儿还提着一筐瓜果,有些心疼。 “以真心换真心,这点苦算什么。” “那万一燕前辈铁了心不收徒呢?” “那我就缠她十年八年,再不收,我就拜三表哥为师,当她徒孙。” 两个丫头一听,笑出声。 “姑娘如此诚心,相信燕前辈会动容的。”木槿柔声道。 “你们先回府吧,下午来接我就好。” “是。” 程九鸢提着瓜果,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前行。 还未过吊桥,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红影。 “燕前辈!”程九鸢朝她挥手。 一时没注意,脚下一滑。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而是跌进了一个满是梅香的柔软怀抱。 “蠢。”燕归鸿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往竹屋走。 程九鸢提着筐子连忙跟上。 回了竹屋,程九鸢打开框子。 “燕前辈,昨日我回府的时候,顺道去买了如意斋的八珍糕,他们家的八珍糕每日只出一百份,我排了好久才买到的,您尝尝。” 燕归鸿拿着话本坐在榻上,像是老僧入定。 程九鸢把点心放在她旁边,又去洗了果子。 然后去院子里清雪。 燕归鸿看着那小小的人,还没铁铲高,却格外卖力和认真。 “你进来。” 程九鸢回过头,见燕归鸿看着她,连忙丢下铁铲跑进了屋子。 “你真想学习医术?” “是!”程九鸢眼眸一亮,回答得十分坚定。 “修习医术不是一时兴起,一旦开始,我就不允许你半途而废。” “鸢儿最不怕苦和累!” “医术,也不可用作害人之手段。” 这一次程九鸢没有答话。 燕归鸿勃然大怒。 “你居然想用医术害人?!我还不想教出个魔头!” 程九鸢突然跪地,她眼眸猩红道:“燕前辈,我只能答应您不滥杀无辜。我母亲便是死于家中姨娘的医术,鸢儿身处京城名利旋涡,有时身不由己,我不害人,就会丢了性命。” “不敢欺瞒前辈,鸢儿修习医术的初衷,便是为母报仇,其次保全自身和身边人。至于悬壶济仁,都只能排在最后了。” 屋内寂静无声。 看着小姑娘一脸坦诚,燕归鸿心中怒气慢慢平息。 她大可不跟她说实话,等学成后,她这个师父也管不到她。 可偏偏她如此坦诚。 “起来吧。” 程九鸢站起身。 “你母亲怎么死的?” “家中姨娘是医女,她研制了使马儿发狂的毒,在我生辰当日,母亲死于马蹄之下。” 程九鸢语气平缓,眼眶却红了。 看着她紧握的双拳,铁石心肠的燕归鸿居然有些心软。 生辰当日,母亲丧命,大喜大悲,她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姑娘。 她想报仇,人之常情。 若有人敢动她身边的人,她必定灭了对方满门。 “报仇可以,只是别让仇恨控制了你。人生不能被仇恨全占了,你才七岁,日子还长。” 程九鸢瞬间抬头,双眸明亮。 “别高兴太早,我只是答应给你一个机会,能不能通过考验,还得靠你自己。” 说完,燕归鸿扔给她一册书籍。 “这是《草木集》,内有上万草木,你需在七日之内记下。” “是,师父!”程九鸢捧着书册,开心应道。 小姑娘声音清脆,尾音上扬昭示着她此时的开心,让人一听也跟着心情变好。 “这声‘师父’为时尚早,等你通过考验再唤不迟。” “是!” 程九鸢转身出去把院子清理完,就坐在屋内的矮凳上看书。 一大一小,一个看话本,一个记药材。 屋内有程九鸢采的一束红梅,梅香伴着寥寥茶香,满室温馨。 这时,院外传来声响,程九鸢好奇地看过去。 就见一只小松鼠捧着松果和花生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子。 “伞伞,你腿好了?”程九鸢惊喜开口。 小松鼠见到程九鸢也很兴奋,它把松果放到程九鸢跟前,围着她上蹿下跳。 “为何给它起名‘伞伞’?” “每次下雪,它都用它的尾巴挡住脑袋,你看它尾巴像不像一把伞?” 确实,这小松鼠的尾巴都快比它整个身子大了。 小松鼠抓着程九鸢的衣袖,将她往厨房拖。 “你饿了?” 小松鼠看了看燕归鸿,又看了看厨房,叽里咕噜地不知在说啥。 “时辰也不早了,燕前辈,那我先去做饭了。” “嗯。”燕归鸿目光没离开话本。 傍晚下山时,程九鸢一上马车就捧着《草木集》继续看。 “姑娘,你今日看起来心情很好哦。”菘蓝开口道。 “燕前辈终于松口了,我要是七日之内能记下这《草木集》,就收我为徒。” 木槿姐妹看了一眼那三寸厚的书册,瞪大了双眼。 “姑娘,七日?” 程九鸢点了点头。 “燕前辈这不是为难人吗?当初我跟姐姐可都是用了整整一年都没背全,这七日,这文曲星下凡才能做到吧?”菘蓝张大了嘴,认为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 木槿也皱着眉头。 这不但要认出药材名,还得记功效。 关键还有不少药材形态和药效相近,也有形态几乎别无二致,药效却相反的。 这些都极容易混淆。 回府后,程九鸢用过晚饭,就书不离手。 夜深了,木槿端着清水进来。 见她家姑娘的书都快翻了小半了。 木槿见程九鸢翻书的速度,怀疑问道:“姑娘,您看这么快,可对看过的有印象?” “都记下了。” 稳重如木槿,也不由瞪大了双眸:“记下了?” 菘蓝从门外进来,听到这话,满脸不可思议。 “姑娘,奴婢考考您,零陵香。” 程九鸢毫不思索,随口便答:“零陵香又称‘薰草’,味辛甘、性温,可治伤寒,也可用作香料,亦可用于节育断产。” “薇衔。” “薇衔又称做‘鹿衔草’、‘无心草’、‘吴风草’等,常用于风湿麻痹病。” “茴香。” “……” 木槿和菘蓝交替问了十来种药材,程九鸢都无误答出。 问到最后,木槿姐妹双眸越来越亮,满脸兴奋。 “文曲星下凡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如何能信!” “这不是看一遍就能记住的吗?”程九鸢头也不抬继续翻看着。 木槿:…… 菘蓝:…… 沉默,是今晚的翠竹园。 第26章 为师助你 程九鸢抱着《草木集》啃了两日,第三日,她早早的到了云雾山。 燕归鸿一早被吵醒,眼下一片乌青。 “你来赶早膳啊,这么早。”燕归鸿没好气道。 “燕前辈,您昨晚又熬夜看话本了?”程九鸢将满地的话本归置好,开口问。 “前辈,虽说您医术高,但熬夜总归不好。” 燕归鸿老脸一红,这是被个小娃娃教训了。 “你这么早来,有事?” 程九鸢把《草木集》恭敬奉上。 “前辈,我已记下里面所有药材。” 正往外走的燕归鸿差点脚下一滑。 “记住了?全部?” 程九鸢点了点头。 燕归鸿坐回榻上,接过《草木集》随手一放。 “茯苓。” “味甘、淡,性平,归心、肺、脾、肾经。有安神定志、健脾利湿之功效……” “三七。” “药性甘、微苦,温,归肝、胃经……” 一大一小,你来我往,一问一答。 考了数十种药材,程九鸢皆对答如流。 燕归鸿心底震惊,同时又一阵狂喜。 妖孽! 当初她走一遍就能记住法阵步伐,她就觉得这孩子太妖孽了。 程九鸢答完,半晌没见燕归鸿有动作,小心翼翼问:“前辈?” 燕归鸿收起脸上表情:“你既通过考验,那从今日起,便是我燕归鸿的徒弟。” 尽管心底狂喜,也不能表现出来,免得这孩子骄傲自满。 程九鸢瞪大了双眸,很快回过神,跪地给燕归鸿行了拜师大礼。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燕归鸿起身,去书架上挑挑拣拣,从话本堆里挑出了几本书籍扔给程九鸢。 “跟我学医,靠的是悟性。学医不能只死记硬背,但基础要打扎实,等这些记住,为师带你去外面练练手。” “是,师父。” “那个,师父,除了医术,徒儿还想跟您学毒术、武功和阵法。” “嚯,小小年纪,心倒是大。贪多嚼不烂,你要在学医之余还有精力,未尝不可。” 她反正也不再收徒弟,这一身本事带到棺材里也是浪费,有传人更好。 程九鸢倒是信心十足。 当裴家知晓程九鸢又拜了燕归鸿为师,都是吃惊又高兴。 “还是鸢儿有本事,居然能让燕前辈改变主意。”裴修可是见识过燕归鸿的顽固的,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居然拜师成功了。 “鸢儿是常人吗?那三寸厚的药材,硬背下来常人最快也得好几月,她居然过目不忘。”盛氏感叹道。 裴老夫人心疼道:“你又要跟着灵安夫人,又要学医,忙得过来吗?” “鸢儿已经打算好了,燕师父前期都是把书册给我,让我自行记药理。我可以一边跟着江师父学,一边背药理。至于后期燕师父要带我去游学,我可以每边花半月时间。” “你才七岁,这样不是太累了吗?” 程九鸢摇了摇头:“我不怕累。”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 加上外祖家的财力和先知的能力,这一次,她一定能报仇、能守护好亲人。 回了房,程九鸢就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课业表,除了吃饭睡觉,每个时辰都排得满满当当。 就连躺在床上的时间,都在想贡品的事情。 这贡品必须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连圣上都想要的。 程九鸢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直折腾到后半夜。 翌日一早,她到了云雾山,在看书的时候脑袋里都在想着这件事。 突然,她眼眸一亮,目光落在了燕归鸿身上。 燕归鸿若有所感,放下话本。 “怎么?遇到难懂的了?” 程九鸢满脸讨好,靠近师父。 “师父父~” “好好说话。”燕归鸿翻了个白眼。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知道这个徒弟的内心跟外在相差甚远。 她甚至有时候觉得这徒弟的心智比她还成熟。 程九鸢厚着脸皮,搂着燕归鸿胳膊摇啊摇。 “师父父,我想要一颗你的丹药。” 燕归鸿疑惑道:“什么丹药?” “只要是师父的丹药,那都是万金难求的,比如驻颜丹、固本丹、清心丹、化毒丹都可以。” “你要这些干什么?”燕归鸿面露狐疑。 “师父,姑苏县令翁有才只手遮天、欺上瞒下,姑苏百姓苦不堪言。裴家生意越来越大,他早已眼红,他吞占商户没有百家也有数十家,长此以往,他迟早会对裴家动手。” “你要县令的命,那用毒岂不更简单?” 燕归鸿虽不理凡尘世事,但得下山买话本,也不是没听说过姑苏县令的恶行。 甚至有好几次还当街遇上了强抢民女,当然,最后那些官差都被她暗中教训了一通。 程九鸢摇了摇头:“要他一人性命容易,徒儿是想借用师父的丹药,将翁府连根铲除!” “你打算如何做?”燕归鸿来了兴致,没想到这七岁的小人儿还有如此心计。 她不理凡尘事,那是嫌麻烦。 但江湖中人,天生的就有一颗侠义心。 现在有人代劳为民除害,她助一臂之力也未尝不可。 程九鸢没有瞒着师父,将心底计划和盘托出。 “当今圣上龙体欠安,听说曾暗中寻能人异士炼药制丹,若此时姑苏的贡品里有‘固本丹’之类的丹药,圣上定然重视。” “若是最终这贡品清单里出现的贡品,没送到宫里,却出现在翁府……” 皇帝龙体欠安的事,是她前世知晓的。 也正因如此,楚泽一直在暗中查访生死判官燕归鸿,许以重利,却连师父的影子都没见到。 燕归鸿手指在桌面一点一点,没有说话。 程九鸢连忙认错:“师父,不是徒儿想害人性命。实在是翁家人的罪名罄竹难书,翁府不除,裴家难安,姑苏难安。” “若师父不答应,徒儿另想法子。” 师父避世多年,她却要将她搅进这风云里来,是她自私了。 “为师助你。”燕归鸿突然开口。 “师父?!”程九鸢惊喜抬眸。 燕归鸿起身去角落在一堆瓶瓶罐罐里翻找,最后摸出个瓷瓶扔给她:“这是化毒丹,可化解世间上千种奇毒。” “化毒丹?师父,固本丹是否更令圣上动心?” “他更需要这化毒丹。”燕归鸿十分笃定。 程九鸢内心震惊。 圣上龙体欠安,难道师父知道一些内情? 难道圣上其实是中毒了? 程九鸢被这个想法吓到了,谁敢给一国之君下毒? 程九鸢打开手中瓷瓶。 这里面少说都有十来颗,这要是拿去京城黑市卖,一颗就能抵万金。 “师父,这太多了,一颗就够了。” “你拿去吧,这玩意儿为师也用不着。” 程九鸢看了一眼堆在墙角的瓶瓶罐罐,顿时觉得十分肉痛。 这可是世人求而不得的宝贝啊,就被师父随意堆在角落。 程九鸢学医炼丹的心达到了顶峰。 第27章 诸事不顺 京城百川书院 因岁考在即,程长川被放回了书院。 不过,他的书童被换成了程宗扬的人。 那人日日黑着脸,浑身冒着寒气,一脸的生人勿近。 程长川心里憋屈,明明他才是公子,在这人跟前他却不敢再像从前一样颐指气使。 要是让他知道这背后是谁在害他,他定要那人生不如死。 他带着黑面书童进了书院,一路走来,总觉得书院气氛古怪。 不少学子三五结群对他指指点点,见他看过来又立刻住嘴,绕着他跑了。 那鄙夷的目光让他如芒刺在背。 看到熟悉的同窗,他抬手招呼,对方像是没见到他一般,脚步匆忙地离开。 他回了学子住所,还没进门,就听见有人提自己的名字。 “你们说,程长川还参加岁考吗?” “最好是别来,以前他老跟我勾肩搭背的,肯定是对我起了龌龊心思,现在想想,我都后怕。” “哈哈哈,你看你长那熊样,程长川就算好男风,也不会如此不挑嘴吧?” “看着一副翩翩公子样,没想到啊,居然……” “也不知他是在上边还是在下边儿?哈哈哈……” “砰!” 那学子笑还挂在脸上,脸上就挨了一拳。 “啊!” “程长川,你敢打本公子!” “快去喊先生,程长川疯了!” 学子居所内瞬间乱成一片。 程长川打红了眼,骑在那人身上,一拳接一拳,拳拳见肉。 “我他娘现在就告诉你,老子在上还是在下!” 程长川的书童赶来时,赶紧把程长川拉开。 程长川挣扎着还要上前去,被人高马大的黑脸书童擒住手腕。 “公子!冷静!” 地上的人满脸是血,已经爬不起来了。 程长川是气疯了,下了狠手的。 等书院先生火急火燎地赶来,赶紧让人将地上之人抬到书院医馆。 看到打架的二人,书院山长、院正、夫子都觉头痛。 这打人的是丞相公子,被打的太子太傅之长孙。这事,善了不了。 程宗扬下了朝,眉头深皱。 最近他就像是被扫把星缠身了,事事不顺。 最近圣上对他已诸多不满,这是他为官十数年来从不曾发生的事。 才出宫门,就见家丁候在宫门口。 “老爷,公子出事了!” 与此同时,王太傅也是才出宫门就匆忙朝百川书院赶。 到了书院,了解了事情来龙去脉,再看见躺在榻上鼻青脸肿的长孙,王太傅脸都黑了。 程宗扬自然也了解清楚了,见王太傅出来,连忙拱手上前。 “太傅,犬子无状,我在这里代他给您老赔罪了。” 太傅冷哼一声:“令公子真是勇猛无双啊,怎么?他是想走武将的路子?” “太傅,这事确是犬子之过。” 说完转身踢了身后的程长川一脚,“还不给太傅赔罪!” 程长川咬牙,心底委屈又愤怒,但又不得不低头。 “太傅,是晚辈的错,晚辈不该动手。”沙哑的声音带着丝丝不甘。 一个太傅,一个丞相,皆是一品大臣。 同朝共事,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事也不好做的太绝,但长孙被人打得如此惨状,王太傅心里也有气。 王太傅看向程长川,缓缓开口:“世家公子,一言一行不止代表着个人。能力倒还是其次,品行才是立身之本,好自为之!” 言罢,王太傅一甩衣袖便离开了。 程长川捏紧拳头,咬着牙。 程宗扬脸色同样难看。 他明明告诫了同行办案官差,长天楼的事还是泄露出去了。 他看着低垂着头的独子,心头失望。 好男色的消息传开,还有哪家贵女敢嫁进来? 只怕都是些想攀附程家的三流官员之女。 “岁考在即,不可分心。” 若是学问好,有能力,也不是没有转圜余地。 程宗扬在心底给了这个独子一个机会。 解决了书院的事,程宗扬坐上马车。 在宫里站了大半日,这出宫就赶来书院,跟人低头哈腰地赔礼,如今已至未时(下午一点)。 他伸手捏了捏眉心,对外面车夫道:“回府吧。” 程宗扬一到家,周氏奔上前询问程长川的情况。 程宗扬正心情不畅,将周氏训斥了一顿,才回了书房。 周氏万般委屈地愣在原地。 老爷自己说这事过去了,可如今这件事传出去了,这跟她有何关系? 她反应过来,暗道一声“糟”,以后给川哥儿说亲事怕是困难了。 最近她的烦心事也不少,心情不好,下意识地想着出门去挥霍。 走到门边,想到什么又住了脚。 该死的,账房的银钱所剩无几了。 前几日,女儿入了上官女史的青眼,上官女史可是以前教导皇家公主的。 她趁热打铁,花了重金,请女史为女儿授课。 她相信,这钱花得值。 若以后女儿嫁得好,川哥儿还可以靠着妹妹。 只是现在钱都花出去了,进账却只有老爷的俸禄,府上现在实在是捉襟见肘。 她习惯性的想去找程云歌拿主意。 走到院外,就听里面传来阵阵琴音。 纵然周氏不懂琴,也觉得这琴音十分悦耳动听。 琴声停下,程云歌缓缓起身,看向对面的女史。 “不错,悟性很高。”上官镜面露满意。 程云歌微微福身:“是师父您教得好。” 上官静起身:“今日便学到此处,平日勤加练习。” “是,师父慢走。” 周氏见上官静出来,连忙笑意满面。 等上官静离开,周氏进了屋子。 “娘,你来了。” “云歌,你的琴技进步神速。” 程云歌唇角微扬,边收琴边道:“这个师父是请对了。” “对了云歌,长天楼的事,也不知是如何传出去的,如今你哥哥被流言所扰,你得想个法子帮帮他。” “还有,裴家把那十几家铺子收回去了,如今咱们府上全靠你父亲那点俸禄撑着,也不知能撑到何时。” “娘,让爹把程九鸢接回来吧。” 程九鸢已经离京一个月了,她明显感觉到最近府上诸事不顺。 “可听说程九鸢一到姑苏就病得下不来榻。” “那就更要接回来,毕竟咱们京城有御医。姑苏穷乡僻壤的,有什么?程九鸢回来了,还愁没银子吗?” 周氏点头:“你说得对,我这就去找你爹。” 第28章 失败的假死丹 跟京城程家不同,程九鸢在姑苏过得充实又顺心。 用过早膳,她亲自挑选了点心,正要出门。 菘蓝进门来道:“姑娘,春杏想见您。” “让她进来。” 春杏进来恭敬地行了礼:“姑娘。” “何事?” “京城来信,说年节将近,相爷要接姑娘回京。” 程九鸢早料到程云歌不会死心。 “姑娘,奴婢真按照您的吩咐,说您病得下不了榻。可这次相爷竟委托了太医前来。” 这倒是程九鸢没想到的。 “我只是一闺阁女子,如何能累得太医跋山涉水?” “此次也是凑巧,那张太医祖籍便是姑苏,此次他是回乡探亲。相爷的意思让姑娘同张太医一同回京,路上也有个照应。” 菘蓝神色微变:“姑娘,您是装病,太医前来,岂不就露馅儿了?” 程九鸢嘴角半勾,神色依旧漫不经心。 “你忘了,太医医术虽高,可我师父是谁?” 菘蓝这才松了口气。 有燕前辈在,要骗过太医,易如反掌。 “那万一京城的人执意要接姑娘您回去呢?” 程九鸢轻笑:“程云歌的借口无非就是京城有太医,能更好为我治病。只是这病若太医也治不了,她这借口也没用了。” 程九鸢‘啧’了一声,想到若是程家年年都来人,也是惹人厌烦。 还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春杏也高兴道:“姑娘有应对之法,奴婢就安心了。那太医可能就这两日会上门,这两日姑娘还是少外出。” 她现在身处裴府,虽不是一等婢女,但做个二等婢女也不错。 裴府的主子们待下人宽厚,她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的。 在裴家,她反而过得舒心些。 操心的事少了,这一个多月来,她气色都好了不少,人都胖了一圈。 别说姑娘,就是她,也不想回京城了。 见春杏确实在为她着想,程九鸢看向她问道:“在裴府当差还习惯吗?可有人为难你?” 闻言春杏满脸激动。 这还是姑娘到姑苏后,第一次开口关心她。 “姑娘,奴婢一切都好。” “那就好,你好好给我办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是。” “嗯,去做事吧。” “是。”春杏欢欢喜喜地出了房门。 木槿拿起桌上的食盒道:“姑娘恩威并济,春杏以后肯定对姑娘忠心不二。” 程九鸢带着木槿和菘蓝出了府。 程九鸢到云雾山时,燕归鸿正在练剑。 程九鸢再一次感叹,她师父真好看! 雪地里,燕归鸿一袭红衣,手握长剑,剑光如水,舞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 那如瀑的白发,随着身形快速变换,在空中飞舞。 看上去赏心悦目,只是周围的树木却遭了殃。 长年累月,树干上留下了一道道的伤,冬日枝头为数不多的树叶也被剑气震得纷飞而下。 燕归鸿觉察到有人来,收了招式,一剑入鞘。 “傻愣着干啥?”燕归鸿见她呆愣着不动,抬头看过来。 “师父好厉害!”程九鸢走近,满脸惊叹。 “想学?” “嗯嗯!”程九鸢点头如啄米。 燕归鸿扫了她一眼:“这小身板太弱了,要想学武,得吃些苦头。” 说完转身往屋子里走,程九鸢提着食盒连忙跟上。 “师父,你知道,徒儿最不怕吃苦。” 想到今日来的目的,程九鸢又开口道:“师父,你可有让人看上去病入膏肓的法子吗?” 燕归鸿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你又要搞什么花样?” “还不是我那姨娘,想方设法的要我回京,还弄来了个太医。” “装病的法子为师自然有。” “那伤身吗?” 燕归鸿嗤笑一声:“有我在,你怕什么?” 程九鸢顿时放心下来。 她虽然不怕吃苦,但老天大发慈悲让她重来一次,她很惜命,也很爱惜自己的身子。 程九鸢跟着燕归鸿进了屋子。 燕归鸿又去了那墙角翻找。 “奇怪了,我记得明明有啊。”燕归鸿嘀咕道。 程九鸢上前想帮忙。 “师父,我帮你把这一堆分类整理一下吧?” “别!你整理了我反而找不到。” 过了不一会,燕归鸿拿出个青色瓷瓶:“找到了!” “拿去,服下一颗,可管半日。” “师父,这是何丹药?” “失败的假死丹。我当初想练假死丹,想着如果世人以为我死了,就没人来烦我了。只是没练成功,只能让人看上去剩一口气,药效也只有半日。” 燕归鸿万分可惜:“也不知是哪里出错了,这些年我一直尝试,都没能成功。” 程九鸢收起丹药,想到方才那惊鸿一幕,问道:“师父,我想习武,该如何做?” 燕归鸿打量了她一番,开口道:“年纪不小了,再不学就晚了。” 燕归鸿走到书案前,拿起笔十分潇洒地开了一个方子。 “按照上面抓药,煎药,药水混入沐浴的水中。每日一次,一次泡一炷香的时辰,可改善体质。” 程九鸢拿过药方,看了看。 她现在知道这些药的功效,但还不会开方,只认得这些多是强身健体的药材。 “多谢师父!” 燕归鸿又扔给她几本书籍,“我这几日要出远门,别来云雾山了。” “是。” 程九鸢傍晚回程的路上,顺道抓了药。 当晚就开始泡药浴。 翌日,程九鸢不用去云雾山,也照常早起。 用过早膳,想到贡品礼单的事,这事还得舅舅配合。 “我舅舅呢?”程九鸢问裴府管家。 “老爷此时应还未出门,约莫在书房。” 程九鸢点了点头,带着两个丫头去了书房。 到了书房外,木槿和菘蓝候在门外,程九鸢一人推门而入。 与其说这是书房,不如说是账房。 程九鸢进来时,裴修正埋头查账。 案上一摞摞半人高的账本都快把他淹没了。 身为裴家掌家人,外表风光,背地里的辛劳无人知晓。 想到前世楚泽和翁家不但坐收渔翁之利,摘现成果子,还害得裴家满门覆灭。 裴家无罪,可怀璧其罪。 这一世,她就先下手为强! 第29章 密谋 “舅舅。” 裴修从账册堆里抬起头,见是程九鸢,笑道:“鸢儿找舅舅有事?” 程九鸢点了点头。 裴修没敷衍小孩子,而是合上账本,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程九鸢关了房门,坐在舅舅对面。 “说罢,何事?” 她开门见山问:“舅舅对翁家怎么看?” 裴修好奇道:“翁家?鸢儿问这做什么?” “舅舅与盛舅母是青梅竹马,感情甚好。又为何会娶翁舅母?” 裴修面露尴尬,“是你盛舅母跟你抱怨了?” 不然她一个孩子,为何会突然过问大人的事。 程九鸢摇了摇头。 “盛舅母才不会跟鸢儿说这些,鸢儿只是弄清楚舅舅对翁家和翁舅母的态度,以便于下一步计划。” 若是舅舅对翁如意有感情,这事还挺难办。 见外甥女小小的人,却一脸严肃,裴修觉得还挺好玩儿。 “鸢儿若是无聊,等舅舅忙完,带你出去玩儿。” 程九鸢皱眉,舅舅这是把她当孩子哄。 “舅舅,我想铲除翁家。” “噗……咳咳……”裴修一口茶喷出老远,幸亏及时转头,要不然对面的程九鸢得遭殃。 等他平复后,满眼震惊地看向一脸淡定的外甥女。 一个七岁的孩子,脱口而出的就是灭人满门的话,多么惊悚。 程九鸢以为舅舅是想不明白其中关键,解释道:“舅舅,如今裴家的产业,早就可以走出姑苏了,却因为翁家的把控,裴家在姑苏以外都不敢大肆扩张。” “翁有才将翁如意嫁进裴家,真的只是想跟裴家结亲吗?翁家这些年借着姻亲关系,吞了多少商户,舅舅比我更清楚。” “鸢儿看翁如意完全没把裴家当自己归宿,只怕在出嫁前,她心里早清楚她来裴家的目的。” 程九鸢越说,裴修的脸色越震惊。 他震惊外甥女居然能把问题看得如此清楚,分析得头头是道。 程九鸢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心肝颤了颤。 “舅舅,你不该娶翁如意的。如今圣上龙体是有恙,但也还没到那一步。每个皇子背后势力都不容小觑。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翁家,是三皇子的势力。就算三皇子有胜算,裴家也不该沾染。咱们是商户,是鱼肉。搅和进去,只能成为人的钱袋子,家族的命运完全掌握在他人手中。” 这一世,她不会跟楚泽扯上关系,裴家完全没必要再成为别人的钱袋子。 裴修震惊得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像盯着怪物似的看着程九鸢。 “你、你是如何知道翁家是三皇子的人?” 他也是才查到翁家可能已经站队了,他也正计划着要与翁家撇清关系。 程九鸢见舅舅如此震惊,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七岁孩子。 方才越说越激动,生怕说不服舅舅。 “我……我是偶然听我爹说过。” 程宗扬是丞相,对朝中局势了如指掌。 裴修没有怀疑。 裴修坐回椅子上,缓缓开口:“我也正在想法子,可翁如意小错不断,但大错却不曾犯。” 程九鸢听他如此说,问道:“舅舅不在乎翁如意吗?” “我从来不曾在意过她!” 程九鸢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既然不在意,为何要娶? 裴修脸色尴尬。 “那不是着了道嘛……这事我来想办法,总之不会让裴家沦为夺嫡之争的牺牲品。” “舅舅,要不要听听我的想法?这法子能一举铲除翁家,以绝后患!” 裴修又是一惊。 “你都有法子了?” 还是铲除翁家。 他都只敢想想跟翁家撇清关系。若是闹大,翁家背后的人盯上裴家就麻烦了。 “舅舅,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裴修惭愧啊。 他居然还没个孩子敢想。 “你说说你的法子。” 程九鸢从怀中拿出一粒丹药,将计划和盘托出。 裴修越听,眼中的精光更盛。 “妙啊!如此一来,裴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还能铲除翁家。” 程九鸢道:“就算楚泽舍不得放开裴家这块肥肉,再调个他的人来姑苏,但咱们裴家在姑苏多年,也不是何人短时间内就能压制的。” “不过,这也不是长远之计,朝中还得有裴家自己人。当然,我爹是靠不住的,再过几年,大表哥可堪当大任。” 裴修现在再也不把程九鸢当个孩子看待了。 这眼光之长远,就是他也不及。 他叹了口气,“鸢儿,接你来姑苏,本想让你远离纷争,无忧无虑的长大,哎……” 程九鸢脸上的天真消失不见,她安慰舅舅道:“鸢儿的身份,注定不能清净。若鸢儿当真是心无城府,定会沦为他人垫脚石。舅舅,你该为我感到高兴。” 裴修点头:“也是,你不可能一直在姑苏,你总有一日会回京。那舅舅宁愿你算计他人,也不愿你被人算计。” 程九鸢将一个瓷瓶递给裴修。 “舅舅,这便是化毒丹。” 裴修接过丹药,道:“剩下的舅舅来安排。” “舅舅,我爹想接我回京,我借口病重,这次会有太医上门。” “他如此兴师动众?” “不,那太医是回姑苏探亲,上门探病只是顺道。舅舅,这太医来得正是时候!” 裴修立即明白她的意思。 他还在想,要不要他安排京城里的人把化毒丹的消息传到皇帝耳朵了,这太医真是及时雨啊! 如此,这计划当真是万无一失了。 但他很快皱眉道:“那太医来了,你装病岂不露馅儿?” “舅舅忘了我师父是谁了?放心吧,除非是我自己想回去。否则,谁来也没用。” 裴修听她如此说,才放下心来。 也对,外甥女如此聪慧,他的担心完全多余。 “我这就去安排。” “舅舅,小心一些。” “放心,舅舅还是有一些江湖朋友的。” 程九鸢从书房出来,正打算去寿春堂。 树枝掩映处,听见另一边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程九鸢停下脚步,抬手示意身后的木槿和菘蓝别出声。 “夫人,咱们还回府吗?” “回什么回?我空手回去还不得被骂?该死的盛文秀,一个卑贱的商户之女,竟然敢跟我争!终有一日,叫你知晓我翁如意的厉害……” 等到脚步声走远,程九鸢才走了出来。 菘蓝看着远去的人,低声道:“这如意夫人好生蛮横无理,嘴上看不起商户,但她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好的?她才嫁进裴家时,那衣裳首饰寒酸得惹人笑话,再看看现在。” 程九鸢勾唇,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又吃又骂。 听她那话的意思,是舅母不让她往娘家搬东西了?这可不行。 “走吧。” 第30章 装病 烟霏霏,雪霏霏,雪向梅花枝上堆。 程九鸢不用往云雾山跑,看了一个时辰书,菘蓝便收了她的书,硬拉着她站起来活动活动。 程九鸢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那红梅迎着雪,开得正好。 此时,春杏急匆匆从院外进来。 “姑娘,快,那太医来了!此时正在前厅用茶。” 程九鸢连忙关了窗,拿出失败的假死丹一口吞下,赶紧躺去了床上。 木槿放下床幔,与菘蓝一起把早就准备的艾草点燃,又端来才熬好的苦药,直至满屋子都是药味。 春杏突然道:“姑娘,你的脸色太红润了,用不用上点粉?” “不必了。” 这药下肚,药效很快,她现在已经感觉全身都没了力气。 见程九鸢脸色一下白了,连唇色都褪去。 要不是知道她是用药的原因,只怕得吓死几个丫头。 一切准备就绪,已经听见院子外的说话声了。 三个丫头立刻换了一副模样,个个愁眉苦脸。 裴修领着太医进了外间,低声问丫头:“姑娘又睡了吗?” “是,用了药,又睡下了。” 就在此时,屋内传来一阵咳嗽,仿佛是要将肺都咳出来。 裴修连忙上前:“鸢儿,你还好吗?” 木槿卷起帘子,露出程九鸢的脸。 完全就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张太医心头一颤,他还说治好了丞相千金,让丞相大人欠他一个人情,没想到这程姑娘病得如此厉害。 “鸢儿,这位是京城来的张太医,让他为你看看。” 程九鸢眼眸半睁拌合:“有劳了,咳咳……”像是这几个字就用了她全身力气搬,说完又咳嗽不止。 “张老,你请。”裴修不得不感叹外甥女这骗死人不偿命的演技。 张太医坐到了床边的凳子上为程九鸢把脉,脸色越来越凝重。 这、这就是将死之相啊! 这还如何随他一同进京? 死在半道,那丞相不得找他麻烦? “如何?”裴修问道。 张太医收回手,看向裴修。 他很想说‘准备后事吧’。 裴修又连忙道:“姑苏有一处药泉,我打算送鸢儿过去,张老觉得如何?” 张太医连忙道:“挺好挺好。程姑娘这病不可长时间跋山涉水,回京是不能了。” 程九鸢缓缓开口:“张、张伯伯,请您回京后,代鸢儿转告我父亲,鸢儿……鸢儿不孝,鸢儿的身子不争气,不能在父亲跟前尽孝……” 都快病死了,还想着尽孝,张太医心里酸酸的。 他转身开了个方子递给裴修。 “这方子可令程姑娘的痛苦减轻一二,哎……老夫告辞。” 裴修满脸悲伤:“我送您出去。” 待人出去,木槿赶紧关上了门。 “小姐,可以起身了。” “起不来,这药效得半日。”程九鸢躺在床上有气无力道。 这太受罪了,不到万不得已,她可不想再碰这药了。 裴修领着张太医往外走,突然有护卫匆匆进来。 “老爷,化毒丹有消息了!” 裴修急切道:“快说!” “说是三日后,百宝阁要拍卖化毒丹,只是起拍价是天价,五万两起拍。” “生死判官的东西,自然值得起这个价。” 张太医也听明白了,他双眼一亮:“生死判官?燕归鸿?” 裴修客气道:“正是,您也听说过?” “医者,谁没听说过燕归鸿?你方才说的化毒丹……” “哦,这不是年节将近,该给朝廷上供了,今年我打算将这化毒丹当做贡品呈上去。” 张太医张大嘴巴,羡慕地看着裴修。 不愧是财大气粗的裴家,五万两啊!他得挣多少辈子才有这五万两。 人家眼睛不眨的就要献出去。 “裴老弟,你若真把这丹药当做贡品献上去,你就发达了。” 皇帝中了慢性毒的事,虽然瞒得很好,但他作为太医,自然也多少了解了一点。 这裴家要走运了! 他得快些回京,把这好消息告知圣上。 “裴老弟,告辞了。” “您慢走。” 送走了张太医,裴修返身回了翠竹园。 一进屋子,药味扑鼻,“快把窗打开,这屋子里的药味熏死人了。” 木槿和菘蓝开了窗。 “鸢儿,你还好吧?” 虽然知道她是装的,但那模样太真了,他都差点信了。 “还好,等药效过了就好。” “舅舅,再过两日,便可以给我爹去信了。除了化毒丹的事,还要告诉他,我要在神医那里修养好几年才能养好身体,免得他每年都来烦我。” “好。” 熬到了快酉时(下午五点),程九鸢的药效才彻底过去。 她躺了半日,骨头都有些泛酸了。 “姑娘,今日三位公子都要归家,晚上有家宴。奴婢帮你梳妆,咱们先去老夫人屋里吧。” 程九鸢这才想起岁考完了,今日三位表哥要回来了。 打扮好,程九鸢到了外祖母房里,盛氏也在,只是脸色不太好。 “鸢儿陪你外祖母说说话,舅母去看看晚上的饭菜备得如何了。”盛氏说罢,起身跟裴老夫人行了礼就带着丫头就要离开。 “舅母慢走。” 盛氏点了点头,出了寿春堂。 “外祖母,舅母这是怎么了?” “你盛舅母受委屈了,哎……”裴老夫人叹气道。 程九鸢看向老夫人身旁的红叶。 红叶解释道:“如意夫人日日去库房拿东西,夫人就将库房锁了。结果昨晚老爷不知为何,让夫人把库房的钥匙交给如意夫人。” “这下如意夫人可得意了……” “鸢儿一个小孩子,你跟她说这些作甚?”裴老夫人道。 程九鸢看向门口。 对不住了舅母,暂时让你委屈一下。 那翁如意得意不了多久的。 “祖母!” 远远就听见裴言的声音传来,裴老夫人笑道:“接下来这家里就热闹了。” 岁考完,便要准备年节,过完年节,裴玄几人才会回书院。 很快,三个白衣少年进来,让寿春堂一下亮堂了不少。 “给祖母请安。”三人齐齐拱手行礼。 程九鸢起身福身:“表哥。” 裴瑾笑道:“没想到表妹真能让师父改变主意,收你为徒。” “听闻表妹两日便把《草木集》背下来了?”裴玄问道。 程九鸢点头:“是。” “表妹,你也太厉害了!我要有你这本事,我也不会老被夫子留堂。”裴言看着程九鸢,满眼羡慕。 “对了,我们给你带了一些好玩的小玩意儿,你看看可喜欢。” 裴言接过小厮手里的包裹,放在桌上打开。 “这麽喝乐是大哥给你买的,你看,可以变换动作。” “这也是大哥买的,这是我给你买的陶哨,还有这孔明锁……” 裴言一件件像献宝一般,把东西一件件展示给她看。 裴玄面上带着浅浅笑意,眼神柔和。 裴瑾道:“以前,我们家中也没有妹妹,也不知小姑娘喜欢些什么。我跟家中有妹妹的同窗打听的,就买了这些。” 宁静温馨在屋内氤开,程九鸢只觉得内心暖意翻涌。 “鸢儿都很喜欢,多谢三位表哥。” 这裴家的每一个人,除了翁如意,她都喜欢。 这种美好,她绝不会让人来破坏! 第31章 病秧子 秋水苑 “姨娘,年节前后聚会多,今年因为上官师父的关系,我也可能会被准许参加宫宴,您还不让人上门裁衣,难道要我穿旧衣进宫吗?” “还有头面也得备上几套,我琴技进步如此大,这些宴会可是我扬名的好时机。”程云歌声音里带着些急切。 往年这个时候早就有京城最好的绣娘上门来量体裁衣了。 如今眼看年节将近,她左等右等也不见姨娘有何动作。 这衣裳和头面定制都是有工期的,不能临近才准备。 周氏翻看着账本,揉了揉眉心。 “我才给你上官师父一大笔银子,再等等吧。” “再等就来不及了。” “等你爹领俸禄,等程九鸢那小贱人回来。”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就在此时,有丫头匆匆进来。 “姨娘,姑娘,张太医来了,现在正在前厅与老爷说话。” 周氏与程云歌都是一喜,起身朝前厅走去。 周氏是觉得程九鸢回来她就有银子了。 这一次她学乖了,得让裴家把那十几家铺子的地契给她。 有程九鸢在手,裴家不得不答应。 而程云歌如此急切想见程九鸢,则是这么久没从程九鸢这个原女主身上吸取气运,她明显觉得自己运气大不如之前。 到了前厅,只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和程宗扬,并不见程九鸢。 “老爷,鸢儿回来了吗?怎不见人?” “妹妹本就病了,还长途跋涉,想必是回房歇息了,我去看看妹妹。”程云歌朝程宗扬福了福身就要离开。 张太医感叹相府后院的和谐,这姨娘和庶姐对那位病入膏肓的程二姑娘是真关心啊。 程宗扬沉声道:“鸢儿没回来。” 程云歌顿住脚步,瞬间转身。 “没回来?为何不回来,马上年节,她不回来陪爹,是为不孝。” 张太医皱了皱眉,他收回方才的想法。 “程大姑娘,二姑娘不是不想回来,是实在回不来。她病得厉害,若回京,只怕要折在途中。” “不可能!”这话程云歌第一个不信。 程九鸢可是原女主,若没有变数,她不可能死。 何况程九鸢自小锦衣玉食,身体不知道多好。 怎么可能一到姑苏就病了? “老夫亲眼所见还有假?程大小姐这是在质疑老夫医术?” 作为医者,最痛恨别人怀疑自己医术。 程云歌见程宗扬和张太医的脸色都沉下来了,顿时改口:“张伯伯您误会了,小女只是担心妹妹。” 周氏才不关心程九鸢的身子,她只想程九鸢回来,是死是残没多大关系。 “病得如此厉害,更要回京啊!这京城医术高明的医者多,鸢儿的病才有救啊!” 张太医脸色更难看了:“你是想让程二姑娘折在路上吗?” “相爷,实话跟您说了吧,程二姑娘就是吊着一口气了。姑苏有药泉,泡上个十年八年,说不定有奇迹。只是就算吊着这口气,这一辈子也得汤药不离口。” 程宗扬沉着脸没开口。 张忠贵的医术,就是在太医署也是数一数二的。 唯一的嫡女成了病秧子,唯一的儿子又被传成了断袖,真是流年不利! 他好不容易才创下的家业,不能葬送在子嗣上面。 这一刻,他续弦的念头更强了。 程云歌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难道程九鸢真的不行了? 就算程九鸢没死,但依张太医所言,她就算是长大了,也是病秧子。 那程九鸢就不是威胁了,皇室的人不会娶一个病秧子做正妻,程九鸢的身份又不可能与人为妾。 也就是说,她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了。 只要让男主爱上程云歌,她就能功成身退了。 最着急的便是周氏。 程九鸢不回来,她就没银子。 屋内几人各怀心思,一时静了下来。 见程家人突然沉默,张太医以为他们在为程家二姑娘伤怀。 他出声安慰道:“你们也别如此悲观,万一那药泉有效呢?万一二姑娘有机缘,能碰上神医呢?” 程宗扬开口道:“连您都治不好,什么神医能治好。” “也不一定,也许二姑娘就遇上生死判官燕归鸿了呢?” 程宗扬哼笑一声。 与其奢望碰上燕归鸿,还不如奢求菩萨保佑呢。 “提到燕归鸿,相爷,恭喜了。”张太医拱手道喜。 “何喜之有?” “丞相还不知吗?裴家花了五万两拍下了生死判官燕归鸿的化毒丹,说是要作为贡品送给圣上,这裴家是要入皇家眼了啊!” “有这事?”程宗扬一惊。 “我亲耳所闻,相爷,你岳家真可谓财大气粗,羡煞旁人啊。” 程宗扬面上不显,心底却有些高兴。 他如今都是当朝丞相了,裴家对他已经没什么助力了。 但若是裴家入了圣上的眼,那又不同了。 “我回京就面见了圣上,圣上已经派了亲近之人去姑苏了,务必保证这化毒丹万无一失。可见圣上对这化毒丹的上心。” 送走张太医后,程宗扬连忙给姑苏去了信。 信里先是关心了程九鸢的病情,后面大篇幅的都是询问化毒丹一事,更要裴家一定要保证化毒丹安全送到圣上跟前。 第32章 一场大戏 裴修信还未寄出去,就先收到了程宗扬的信。 看完信,他下意识地朝翠竹园走去。 到了园子外,又暗觉可笑。 他居然有一日会和一个七岁的孩子商议对策。 自从上次书房密谈后,他就知道,自己外甥女不是寻常孩子。 他拿着信走了进去,就见程九鸢在屋内练字,一个丫头站在一侧帮她研墨,一个丫头坐在一旁撑着脑袋打瞌睡,倒也岁月静好。 桌案前的小姑娘脊背挺直,满脸认真。 拿笔的手十分稳,落笔潇洒,收笔干练。 再看写下的字,清雅灵秀中透着洒脱,不像是个七岁孩子写得出来的。 程九鸢正练得专心,就见宣纸上一团黑影投下。抬眸一看,才发现舅舅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舅舅。” 木槿放下墨块,连忙行礼:“老爷。” 在一旁打瞌睡的菘蓝也被惊醒了,连忙起身行礼。 “鸢儿的字是谁教的?” “是娘。” 娘在她三岁就为她启蒙了。 字、画她都学了一点,只是那时候她嫌累,老是偷奸耍滑的躲懒。 娘也惯着她,觉得以后有的是时间教她,没想到…… 她想娘了,就会练字。 “难怪你这字有些眼熟。”裴修拿起纸认真看着。 “没学到娘的十之一二,舅舅找我有何事?” 裴修放下宣纸,看向她:“你爹来信了。” 程九鸢看向菘蓝:“累了就去休息吧。” 又看向木槿:“你去门外看着。” “是。” 等两个丫头出去,裴修才拿出信递给程九鸢。 程九鸢接过信,看到信上开端的几句关心,嗤笑一声,直接略过。 看完信,程九鸢皱眉:“圣上派了人来姑苏?” “应该是秘密派遣的。” 圣上肯定是不想把自己中毒的事宣告天下的,但化毒丹至关重要,他派了心腹来才算放心。 “那咱们的计划还可以变一变,这可是现成的证人。”程九鸢开口道。 这个人来得正是时候,原本计划着化毒丹上交给翁有才这个县令后,翁时章才中毒。 到时为了救自己儿子,翁有才肯定会更改贡品清单。 而圣上已经知晓贡品里有这个化毒丹,到时候却不见东西,定会严查。 一旦查下来,裴家是上交了东西的,这件事就与裴家无关,也不会承担丢失贡品的罪责。 现在有了孟州这个证人,事情就更简单了。 贡品还未上交,清单还未列出来,这化毒丹还不算贡品。 丢失贡品的罪名更是不用担心了。 但翁有才跟圣上抢东西,依旧没有好果子吃,就算不用私用贡品这项罪名,翁家也经不起查。 “如何才能把这个人找出来?”裴修思索道。 突然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百宝阁!” 程九鸢点头:“只要多注意这几日在百宝阁出现的外乡人,特别是京城口音的,就很好排查。” 裴修点头:“交给我。” 之前他们的计划,是想把化毒丹呈交给翁家,化毒丹若在翁家失踪,圣上自然严查。 翁家这些年做的恶是经不起如此严查的。 现在圣上的心腹要来姑苏,那就不用如此麻烦了。 “舅舅去安排吧。” …… 到了夜里,裴修就告知百宝阁已将丹药送到府上了,且圣上派来的人也基本可以确认是谁了。 “舅舅神速。” “派来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孟州,今晚到的,落脚处就是咱们家的客栈。”裴修转着茶杯,脸上带着笑意。 “那更方便了。”程九鸢依旧在练字,过了一会问:“翁府也该有动静了吧。” “快了。” “夜深了,舅舅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登台唱一出大戏。” 破晓时分,东方渐渐泛白,四周景色仍有些模糊。 裴府门外,突然传来‘砰砰砰’地砸门声。 “开门!快开门!” 门房连忙前去开了门,就见翁有才带着人大摇大摆进了裴府。 “裴修呢?快让他出来!” 很快,裴家人都聚在前厅。 “爹,您怎么来了?”翁如意惊讶问道。 翁有才看也没看翁如意一眼,而是直接看向裴修。 “贤婿啊,听说你前两日得了一颗化毒丹?” “是有这事。”裴修点头。 “快快将化毒丹交给我,时章今天一早就口吐白沫,现在还人事不省。大夫说这是中毒了,这姑苏的大夫都解不了毒,你快把化毒丹交给我!晚了就来不及了!” “不行!”裴修严词拒绝。 “裴修!都这时候了,老夫没时间跟你多说,今日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化毒丹不能给你!”裴修依旧一口咬死。 翁如意连忙上前:“裴修,那可是我哥!你怎这般不近人情!” “如意,你可知道化毒丹在哪?快带爹去!”翁有才心知耽误不得,着急问翁如意。 翁如意眼珠一转:“爹,裴家的宝贝都在库房,库房钥匙在我手上,这就带您去!” 裴修上前一步:“翁如意,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就一颗药,你这么宝贝干什么?”翁如意在裴家库房来去自如,她早将库房当做自己囊中之物。 那玉石珍宝她都拿得,一颗药丸而已,有什么拿不得的。 “翁如意,你敢带他们去,我们就和离!”裴修低吼。 休妻,翁家肯定是不愿意的。他今日必须速战速决。 不然翁家大难临头,会拖累裴家。 若是平时,翁有才还不想两家关系闹僵。 但现在儿子危在旦夕,那可是翁家主心骨。 “和离就和离,我翁有才的女儿,难道还怕找不到比你更好的。我告诉你裴修,你们裴家完了!” 说完,翁有才抓着翁如意的手腕:“带爹去!” 翁如意看了裴修一眼,她就不相信一个商户会舍得跟她一个官家千金和离! 咬了咬牙,在裴修暴怒的目光中,带着翁有才往库房而去。 “快拦住他们!”裴修大喊。 裴家家丁一拥而上,可根本不是翁有才带来的人的对手。 很快,裴府家丁倒了一片。 裴老夫人死活要来看看,程九鸢和盛氏只好扶着她来了。 当看见此情此景,裴老夫人大呼‘没王法’。 裴家三位公子赶来,裴言这暴脾气拿着棍子就要冲上去,却被裴修拦住。 裴修给了裴玄一个眼神:“带他们回房,别坏事!” 裴玄看了一眼父亲,立刻一手抓了一个弟弟往外走去。 “大哥!你没看咱们家被欺负了吗?你放开!我跟他们拼了!”裴言不停挣扎着。 “大哥,翁家欺人太甚……”连平日里情绪最稳定的裴瑾都气得发抖。 翁如意打开了库房,邀功似的看向翁有才。 “爹,那药丸肯定在这!” “给我搜!” 本以为一颗药丸会很难找,没想到就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爹,我找到了!” 翁有才接过瓷瓶,那上面正写着‘化毒丹’三字。 “好好好!哈哈哈,我儿有救了!” 翁有才拿着瓷瓶转身正要走,瞥见满屋子的宝贝。 裴家的东西,肯定都是好的! “给我搬回去!”翁有才大手一挥,他的人就开始把东西往外搬。 “没天理了!” “翁有才,你身为姑苏县令,尽干些强盗土匪的勾当!你丧尽天良啊!” 此时,裴府外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碍于翁有才多年的淫威,都没人敢上前,只敢低声议论。 “这裴府不是跟翁县令是姻亲吗?” “你还不知道啊?这翁家可就是靠着吞并姻亲发家的。” “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哎,有什么法子,民不与官斗,这翁府背后的关系可太复杂了。” 裴修悲愤地冲出来扔给翁如意一纸和离书。 “各位姑苏百姓见证,我裴修今日与翁如意和离,从此我裴家和翁家再无干系!” 翁如意捡起和离书,冷哼一声。 她这几年已经把裴家的生意都摸透了,发生了今日这事,她也不可能再呆在裴府了。 按照原计划,裴府还可以多存活几年,现在看来,爹应该要把计划提前了。 和离了正好。 她爹以后是要青云直上的,她不可能困在一个小小的商户! “走!”翁有才一声令下,大摇大摆地带着人搬着裴家库房的东西扬长而去。 裴修目光深邃地看向翁家父女的背影,要不是门外还有百姓在,他的嘴角早就翘起来了。 第33章 和圣上抢东西 孟州清早起来,下楼到客栈大厅用早膳。 才落座不久,就听见旁边一桌客人在议论什么。 他本没在意,可那桌人突然提到了‘化毒丹’。 “要说这裴家也是惨,花了五万两买的化毒丹,一眨眼,没了。” “有什么办法呢?裴家虽然有钱,但没权啊,他那个相爷女婿靠不住。” “你说,什么人敢给那个翁时章下毒啊?” “谁知道呢,坏事做多了,总有看不过去眼的英雄侠客出手……” “你不要命了?小声点……” 孟州‘腾’地起身,走到旁边那一桌。 “几位兄台,你们方才说,裴家的化毒丹没了,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被翁县令抢了呗。” 孟州回身拿起桌上的剑,对其他同行二人道:“走!” 三人顾不得是闹市,策马狂奔。 赶到翁府,却被官差拦在外面。 “什么人?敢来翁府撒野!” 圣上虽然不让他们暴露身份,但事急从权,孟州直接亮出令牌。 …… 翁有才看着儿子服下化毒丹,脸色慢慢好起来,顿时松了口气。 “儿啊,感觉如何了?” 毒一解,翁时章顿时恢复如初。 “不愧是生死判官啊,真是药到病除!”翁时章看着自己恢复力气的手,感叹道。 “到底是何人敢给我下毒?我一定要把这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就在此时,有下人进来:“大人!快、快去前厅,朝廷来……” 还没等下人禀告完,孟州就闯了进来。 “化毒丹呢?” “你是何人?好大的狗胆,敢擅闯我翁府!” 孟州把剑架在翁有才的脖子上,声音如催命阎罗:“药呢?” “药、药,吃了……”翁有才看了一眼泛着寒光的剑,脸上的嚣张气焰全消。 “吃了?!”孟州脸色猛然一变。 一脚将翁有才踢了出去,翁有才跌落在地,发出巨大响声,接着便是翁有才杀猪般的声音响彻翁府。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翁家人都吓得面色大变。 这突然闯进来的三人,个个都像杀神。 “你们是何人?胆敢闯入我翁府行凶……”翁时章起身看向这三人。 孟州像看死物一般看向翁家人。 跟圣上抢东西,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心里也很懊恼。 早知如此,他昨日一到姑苏,就算天色再晚也会到裴家去把化毒丹拿到手。 孟州带着人转身离开,翁如意立刻站出来冲翁府家丁吼道:“你们是死人吗?还不将这三人拿下!” “老爷,这位是锦衣卫副统领。” 才被人扶起来的翁有才顿时脸都吓白了。 “锦、锦衣卫?” 孟州三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锦衣卫为何会来姑苏?”翁有才脸色十分难看。 “好像是冲着‘化毒丹’来的。”想到那位一进来就问‘化毒丹’,他心里有些不安。 “锦衣卫是为皇上办事的,难道是皇上……不行,我得去找岳父大人!”翁时章说完便匆匆出门了。 …… 程九鸢看着裴修带给她的消息,勾了勾唇。 孟州没回京,看来是在等圣上的旨意。 毕竟翁有才的官儿再小,那也是朝廷官员。没有上头的旨意,他也不能直接把翁有才如何。 皇上肯定不会用‘化毒丹’的事情惩办翁家,但皇帝要办一个人,那名目可就太多,也太容易了。 翁家要倒霉了。 裴家这次也是受害者,他们可花了整整五万两,打算给皇帝进贡的啊,如此忠心不二。 何况现在裴家和翁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这件事,有孟州这个证人在,是牵连不到裴家的。 “事情比想象中还顺利,走,舅舅带你去街上玩儿!”裴修摸了摸程九鸢的脑袋,牵着她往外走。 “小小年纪,该玩儿还是要玩儿。” “爹,你们要去哪?我也要去!” 裴修带着外甥女正要出府,与三个儿子碰个正着。 “好,都去!”今日裴修心情好,非常好说话。 裴修带着几个孩子上了马车,马车宽敞,坐五人完全不觉得挤。 年底的市集格外热闹,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挂满了彩带和红灯笼。 街上人潮如织,吆喝声、唱曲声、叫好声不绝于耳。 程九鸢趴在车窗上看着这幅人间烟火,脸上满是笑意。 “走吧,下车。” 裴修下了车,叮嘱三个儿子照看好小表妹。 “还有,守好你们的钱袋子,这年底了,青插手可是要赚点过年钱了。” 裴修话音才落,就听见有人在高呼。 “抓贼啊!抓贼!” “别跑!抓住他!” 很快前面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男人快速从裴修几人旁边窜了过去。 裴玄一把拉过程九鸢,这才没被人撞到。 程九鸢还没站稳,就眼疾手快的抓起旁边摊子上的一个陶瓷茶壶砸了过去。 那男人没有防备,脑袋被砸了个正着。 他吃痛的捂着脑袋大喊一声,身子朝前一晃,跌倒在地,但很快又爬了起来。 就这个空档,一玄衣男子从二楼茶楼飞身而下,几招就制服了那贼。 裴修低声道:“这就是孟州。” 程九鸢看过去,孟州,三十多岁的样子,看上去英武不凡。 前世他是太子一派,最后死在了楚泽手里。 孟州把贼交给了手下,朝程九鸢走来。 “这位小姑娘,真是勇猛无畏啊。” 程九鸢笑了笑,没搭话。 失策失策。 她现在可是该躺在床上命悬一线才对,要是被京城里的人知道她如此‘勇猛’,就麻烦了。 裴修也想到了这一点,立刻上前挡住了外甥女,朝孟州拱了拱手:“兄台过奖,兄台才是身手了得,佩服。” 程九鸢拉着裴修衣袖道:“舅舅,咱们快走吧。” “走吧。”裴修朝孟州微微颔首,便带着几个孩子离开了。 孟州看着裴修。 裴修,姑苏首富。 这几日他已经把姑苏重要的人了解了个透彻。 没想到裴家,居然是当朝丞相的岳家。 程宗扬是朝中为数不多的中立派。 这个案子,更不能把裴家搅进来。 方才那个小姑娘喊裴修‘舅舅’,应该就是丞相的嫡女。 这小姑娘倒是厉害。 第34章 遇熟人 裴修带着几个孩子走走停停,裴言还买了一袋热腾腾的栗子,几人边走边吃。 “这要是被我夫子撞见,又要被念叨‘言行无状,毫无君子之风’了。”裴言摸着不存在的胡子像模像样地学了一下古板夫子的模样。 裴玄把剥好的栗子放在小表妹手中,笑道:“今日就是出来玩耍的,如何开心如何来。” 程九鸢看着手中剥好了的栗子,黄澄澄、暖呼呼的,看上去很是诱人。 她仰头,双眼微弯:“多谢大表哥。” 裴玄道:“趁热吃。” 他微微侧身,替她挡住人潮,嘴角带笑。那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使他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其实她这三位表哥的相貌都是顶好的,只是气质这东西,真的很难说。 二表哥只比大表哥小了两岁,二表哥看上去却依旧一团孩子气。 三表哥倒是沉稳,但又太冷。 不过程九鸢知道,三表哥不是冷,他是怕跟人接触,特别是不熟的人。 “哇!杂耍!快快快!表妹。”裴言把栗子往裴瑾怀中一丢,抓着程九鸢的手腕就往人群堆里扎。 程九鸢手里的栗子差点掉了。 裴修在背后吼道:“小兔崽子,护好你表妹!” 托裴言的福,程九鸢占到了一个视线极好的观看位置。 很快裴家三位公子都站在了她身后,把她护得严严实实。 程九鸢看着杂耍,吃着表哥剥好的栗子,脸颊鼓鼓。 裴修在一旁看着,心里也高兴。 这才有点儿孩子样。 看完杂耍出来,几人继续前行。 在路过一个金银铺时,裴修停下了脚步。 “鸢儿,我看你每日穿戴也太素净了。这是咱们自家的金银楼,进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裴修拉着程九鸢就要进去。 “不用了舅舅。”程九鸢不打算去。 “怎么不要?虽说你有孝在身,但穿着打扮也太过寡淡了,你还是个孩子。”裴修劝说道。 哪个孩子不喜欢颜色鲜艳的好看的东西?裴修想把最好的都给她。 见程九鸢确实不想买,裴玄道:“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爹,表妹不想要就不必强求,这样也挺好的。” “就是就是,大表哥说得对。” “就选几件,顺便也给你外祖母和舅母挑两件。” 正当几人说话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楼里下来。 她脸色难看的往外走,却被匆匆赶来的掌柜拦住。 “翁姑娘,我们东家说了,翁家不可再记账了,必须一单一结。” 翁如意身后的丫鬟立刻大声呵斥:“你怎么做生意的!你眼瞎了?连翁县令的千金也敢拦着!你是怕我家姑娘赖账吗?” 掌柜连连赔笑,但寸步不让,“姑娘,您别为难我,我也是奉命办事。” 翁如意眼神带着威胁:“我看你们是不想在姑苏开下去了!好,我今日结账,你们别后悔!” 掌柜的心里叫苦不迭,他也不敢得罪县令千金,可他领的是东家月例,自然东家如何说,他如何做。 “姑娘,今日的头面一共是一百八十两。” 翁如意拿过婢女手上的钱袋,打开一看,脸色顿时更不好了。 她之前在裴家挥霍惯了,再说在自家楼里拿东西也不用给钱。 以前她是完全不会把一百多两放在眼中的。 现在…… 要知道她爹的俸禄每月不过三两。 若不是靠其他手段敛财,他们翁家就靠朝廷这三瓜两枣早饿死了。 她看向丫头手里捧着的盒子,正考虑要不要换一副便宜些的头面,就见裴修带着几个孩子进来。 她把‘不要了’几个字及时咽了下去。 这时候楼里的客人不少,都在暗中打量这对和离不久的夫妻。 “怎么回事?”裴修看向掌柜问道。 “东家。”掌柜拱手,“也没什么大事,翁姑娘买了东西,正要结账。” “东家,您今日来是要点什么?” 裴修指了指身后的程九鸢:“把店里适合这么大孩子的都拿来,要最好的。” 掌柜立刻吩咐人去拿,又转身看向裴修和几位小主子:“东家可去楼上用茶。” 裴修带着几个孩子朝楼上走去。 翁如意见裴修像没看见她似的,着急地喊了一声:“裴修!” 裴修看向她,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翁如意撩了撩耳边的发,扬起笑走向裴修,裴修立刻后退了一步。 翁如意脸色微变:“裴修,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可做得如此绝情?” 裴修面露疑惑:“我做什么了?” “你买东西付银子,天经地义,怎么?你想白拿?”裴言上前,双手叉腰大声道。 翁如意脸色挂不住,冷声道:“好个裴家!裴修,你以为离开了我,裴家还能顺风顺水?我等着看你裴家的下场!” 说完气哼哼地就要离开了。 裴修看向掌柜:“让人跟去翁府拿银子!” 再不拿,过几日翁家没了,就没法拿了。 “裴修,你别后悔!”翁如意站住脚放狠话。 旁人心里都十分震惊。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去翁府要银子。 翁家人这些年,向来是白吃白拿。 商家们不但拿不到钱,临了还得赔笑说一句‘欢迎下次再来’。 程九鸢看向翁如意的背影,前世就是这么个玩意儿诓骗了她三年。 若她早发现端倪,她也不可能为楚泽取得北齐边防图。 好在,这一世,翁家走到头儿了。 心里又暗道孟州不去办正事,在街上瞎溜达,难怪速度如此慢。 “走,选了首饰,咱们再去酒楼用饭。”裴修牵着程九鸢朝楼上走去。 用完饭回到家,裴修和程九鸢拿着首饰去了寿春堂。 “这是鸢儿给你们选的。” 裴老太太和盛氏直夸程九鸢眼光好。 自从翁如意离开裴家,裴老太太和盛氏的心情就很好。 只是想到空荡荡的库房,心里又有些可惜。 “库房那么多东西,真是便宜了翁家。” “会还回来的。”裴修喝了口茶,顺嘴接了句。 裴老太太和盛氏看向他。 “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盛氏想到之前裴修就让她把库房的每件东西都贴上了裴家家族纹饰。 “过几日你们就知道了。”裴修与程九鸢对视了一眼,笑得十分神秘。 第35章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 茶铛旋煮,素瓷静递。 程九鸢正懒懒的靠在榻上,一手拿书,一手端着木槿递过来的果茶,满脸闲适。 菘蓝这个包打听匆匆跑了进来。 “姑娘,翁府被抄了!满城的百姓都看热闹去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程九鸢坐直身子:“被抄了?” 她放下杯子和书,起身朝外走去。 “自然要去凑凑热闹的。” 这可是她一手策划的。 才走到门边,就遇见裴玄三兄弟。 “表妹也听说了?”裴玄问。 “嗯,表哥也要去?” “那一起吧。” 车夫拉着一车小主子,后面跟着几个丫头和护院,一群人朝翁府而去。 远远的,就听见哄闹声,程九鸢掀开了车帘。 几人没下车,就透过车窗往外看。 就见翁府门前围满了百姓,写着‘翁府’二字的牌匾此时已经裂成两半被人踩在脚下,门口都是官兵。 不久,有官兵押着一群带着枷和镣铐的人出来,男男女女站了好几排。 昔日高高在上的翁家人,此时脸上都是麻木和惊恐。 翁有才一露面,顿时群情激奋,周围百姓不断地朝翁家人身上扔臭鸡蛋和烂菜叶,更甚至是秽物。 “狗官!狗官,你也有今日!” “哈哈哈,苍天有眼!圣上圣明!” “儿啊!你可看到了,这狗官有报应了!” “狗官,还我女儿命来!” “……” 站得近的官兵都被殃及了,连忙退开了些。 翁家人站在空地中央,被东西砸得抬不起头来。 此时,一路官兵押着一个少女前来,正是被送去庵堂的翁倩倩。 翁倩倩从生下来,就顺风顺水到现在。 这群官兵到了庵堂,二话不说就抓了她,她也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官兵推了她一把,她立刻大骂:“狗奴才,你敢如此对我。我外祖父可是南直隶知州,等我外祖父来了,我让他砍了你全家脑袋!” 蒋氏本垂着头,一听女儿把父亲搬了出来,立刻冲上前去抓女儿。 “闭嘴!” 翁倩倩这才看到人群中自家人的模样。 “祖父?爹?这……这是怎么回事!” 官兵没理会,上前给她套上了枷锁和镣铐。 “大人,翁家上下,共一百六十口人,已全部到案!” 为首的官员点了点头,站出来伸出手,示意百姓安静。 可砸红眼的百姓,要是没有官兵拦着,怕是早冲上前把翁家人撕碎了,哪还能静得下来。 “肃静!肃静!” 官兵声音喊哑了,场面依旧控制不住。 有人拿来铜锣,敲了几声,百姓才稍微停了下来。 为首的官员这才拿出判决文书,开始当众宣读罪行。 “姑苏县令翁有才,兹御史台查明,任职期间冒功贪功、营私受贿、无赖奸民、通同商谋、凌虐百姓……” 翁有才的罪状念得官员嘴角起白沫,念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当真是罄竹难书。 “依我朝律例,判处翁有才斩立决,其子翁时章,斩立决。其余直系亲眷流放房陵!另查抄翁府……” 判决出来,百姓欢欣鼓舞,跪地直呼‘皇上圣明’。 而翁家人则是面如死灰,翁有才更是被吓得失了禁。 宣读完判决,翁有才父子被押往刑场,其余家眷暂且押入大牢等着流放。 官兵开道,押着翁有才父子,一群百姓跟着去了。 “表妹,砍头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回吧。” 程九鸢点头。 车夫正要驾车离开,就听见外面传来翁如意凄厉的叫声。 “裴修!裴修救我!” “夫君,我错了!” “爹也来了吗?”裴言掀开帘子往外看,就见翁如意不要命的挣扎,朝着他们马车疯狂叫喊。 一见马车里没有裴修,翁如意又喊着裴玄几兄弟,让他们去找裴修来救她。 裴言放下车帘子:“晦气,冯叔,快走。” 车夫应了一声,驾着马车离开。 回到家,几人迫不及待的去了寿安堂,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裴老夫人和盛氏。 “祖母,娘,你没看到,当时翁家人脑袋上被砸得全是臭鸡蛋。” “这翁有才生了那么多,还有那么多姻亲,结果一个能扛事的都没有。” “能抗事的早收到风声了,你没见今日犯人名单里,有好几个是翁家出嫁女。这是有人见事不对,早一步休了翁家的女儿。”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绝情。”裴言摇头晃脑感叹道。 盛氏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感慨。” 裴玄放下茶杯,温和道:“翁家把女儿当做敛财工具,翁家女的夫家跟翁家又能多少真情?他们算不上夫妻,只是互惠互利罢了。” 裴言点头道:“大哥说得也有道理,以后我要娶亲,定只求真心。” 盛氏又是一巴掌:“你才多大?就想这些有的没的。” “娘,你怎么老打我?” 一屋子人纷纷偷笑。 这时,裴老爷子和裴修进来,二人看上去心情也不错。 “方才官府来人传信,让我们去把府上的东西领回来,现在你可安心了?”裴修看向盛氏。 盛氏笑道:“我还心疼了好久,现在可好了。” “这盘踞在姑苏的毒瘤,总算被连根拔起了。今日让厨房多做点下酒菜,我要跟修儿喝上一杯。” 是夜,依照几个孩子的提议,没在屋里用膳,而是在亭子里。 亭子四角燃着炭火,倒也不冷。 亭外,月光照在枝丫上,漏下月光,碎如残雪。 桌上的古董羹冒着腾腾热气,裴老爷子和裴修推杯换盏,喝得面色泛红。 裴老夫人叮嘱两人少喝点,又转头询问儿媳,年节节礼的事。 “儿媳早备好了,在年节前会给各家送过去。” 裴老夫人突然看向程九鸢:“你两个师父都是只身一人,要不,请二位到家里一起热闹热闹?” 裴瑾摇头:“我师父不喜热闹。” 程九鸢闻言道:“我一起去送节礼吧,顺道问问两个师父的意思。” “那你去云雾山,喊我一起去。”裴瑾道。 随后裴家三位公子讲着书院的趣闻,当然大多都是裴言在说,另外几个在听。 一家人围坐,笑语不绝。 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程九鸢眼眶微热。 翁府已经解决了,接下来,裴家便能更好的发展。 她,也要按时长大。 京城里的仇人,还等着她。 第36章 昙花美人 程九鸢和裴瑾随着满满一车年货,去给两位师父送节礼。 去云雾山,得先经灵安夫人处。 裴瑾帮着下人把节礼搬了进去,就在前厅用茶。 程九鸢进了书斋,果真见江妙端在里面。 “师父。”程九鸢恭敬地福身行礼。 江妙端放下书,问道:“今日来此为何?” “给师父送节礼。师父,今年去裴府与鸢儿一同过年节可好?” “鸢儿的心意我知晓,但师父独居惯了,不喜那种场合。” 说罢起身,去里屋转了一圈出来,手上多了个红封。 “年节师父就不过去了,这是提前予你的红封。愿你新春嘉平,长乐未央。” 程九鸢恭敬接过红封:“多谢师父。” “正月十五过后,你便搬过来吧。为师已让人把房间备好,此处虽简陋,但一应俱全,带些衣物便可。” “是,师父。” 程九鸢拿着红封出来,裴瑾立即起身:“如何?江师父答应了吗?” 程九鸢摇了摇头:“师父习惯了独居,走吧,咱们去云雾山。” 行了半个时辰,到了云雾山,却连燕归鸿的影子也未见到。只有书案上、砚台下的一封信。 裴瑾拿过信,看完道:“师父又去逍遥了,半月后回来。” 他看向书案上的两个盒子道:“这是师父为我们准备的节礼。” 程九鸢拿起刻着她名字的盒子,打开一看,脸色一喜。 “《秘毒三千》和《毒药本草》!!”程九鸢往下看,还有手札,上面满是燕归鸿的注解和习毒心得。 程九鸢宝贝似的抱在怀中。 裴瑾打开盒子,也是书籍,只是不是关于毒的。 “表妹,你要习毒术?” 程九鸢点头:“医毒不分家,若你的病人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你该如何?” “习毒术,容易卷入纷争。” “我不怕。好了,表哥,师父不在,咱们把节礼搬进来归置好。” 二人把半车年礼归置好,已经是傍晚了。 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 程九鸢在马车上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看师父给她留的书籍。 到家后,用过晚膳,就带着丫头回房了。 梳洗完后,程九鸢靠在床头,拿着书对两个丫头道:“你们也下去休息吧。” “姑娘,夜里看书,小心伤眼。” “我不会久看,别担心。” 木槿将烛火放近了一些,和菘蓝一同退下。 此时,外面风雪已停,月色如银,月影如钩,万物静默。 屋内,只有偶尔炸开的灯花声和翻书声。 突然,程九鸢坐直了背,目光死死地盯着书,抓着书的手因为太用力,指节泛白。 昙花美人,专为女子所制,中毒者容颜会在短短几年内慢慢枯萎,如昙花一现。且会伴着心绞痛,中毒者胸口处会出现昙花状,中毒越深色越深…… 程九鸢紧紧咬着牙,双目赤红。 没想到,前世她居然早就中了昙花美人毒! 就算楚泽接她回东陵,她也活不久! 给她下毒之人,定是周氏母女。 程九鸢咬着牙,很快镇定下来。 那只是前世,今生已经大不相同了。 这只是师父给她的入门书籍,昙花美人毒就在这上面,说明周氏的医术也不算多高明。 周玉容,既然你如此喜欢用毒,这一世,我定加倍奉还! 第37章 待她羽翼丰,回京斩仇敌! 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 寿春堂中,裴老夫人坐在上首,看着盛氏教外孙女剪窗花。 “鸢儿你看,下剪不要犹豫,这样剪出来才流畅。” 程九鸢跟着舅母剪了好几个,也渐渐掌握要领。 寿春堂的几个大丫头和木槿姐妹拿着剪好的窗花去贴在门窗上,瞬间年味儿就浓了。 程九鸢带着丫头回自己院子的时候,就见管家指挥着下人在装点府里各处。 树上的彩色绸带和屋檐下的红灯笼,将裴府衬得格外喜庆。 天还未暗下来,府外的鞭炮声就连成一片。 新元肇启,烟火照夜白。 一家围桌而坐,屋内炭火旺,四下窗户大开也不觉冷。 窗外爆竹声声,满天烟火。 屋内欢声笑语,推杯换盏。 “来,烟火照人间,举杯敬此年!”裴修端着酒杯,声音里都是笑意。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当然,孩子们喝的只是桃汤。 这桃汤是用桃木煮成的液汁,年节喝桃汤以辟邪。 用完团圆饭,裴老爷子拿来棋盘非要与人杀一局,输给了儿子,又让长孙为他报仇。 裴言则是拉着裴瑾和程九鸢出了房间。 此时雪已经停了,只余地上积雪。 漫天烟火照夜如昼,映着满地积雪和院中灯火,程九鸢玩心大起。 她将手炉丢给木槿,蹲下身开始团雪球。 “姑娘,小心风寒。” “不碍事,只一会儿。” “表妹是要堆雪人?”见程九鸢滚了两个一大一小的雪球,裴瑾问道。 “对,三表哥,你去找几根树枝来。” 程九鸢到了裴府,很少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大多时候比他们这几个表哥还稳重。 小姑娘口中呼着白气,小脸和双手都冻的红彤彤的,双眸却格外亮。 裴瑾本不是爱玩的性子,但此时也没有扫兴,去找了表妹要的东西,又蹲下身跟她一起堆。 很快,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就立在了院中。 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一个飞过来的鞭炮炸得雪花乱溅。 裴瑾和程九鸢连忙躲开, 回头再一看,雪人那圆润的脑袋已经面目全非。 “二表哥!”程九鸢怒吼。 裴言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真不是故意……啊!” 裴言还未说完,裴瑾的一个雪球就落在他的脸上。 雪球散开,雪沫落进衣领,冻得裴言哇哇大叫。 三人在雪地你来我往,打起了雪仗。 裴老夫人和盛氏坐在屋内,听见院中传来的打闹声,透过窗看见几个孩子正在疯玩。 “鸢儿怎么把披风解了,还玩儿雪,这要是得了风寒可怎么办?”裴老太太皱眉。 说着就要让红叶出去制止。 盛氏开口道:“娘,让他们玩儿吧。鸢儿来姑苏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开心。” 说完又吩咐丫头去备着姜汤。 裴老夫人不再多说,目光柔和地看着雪地里的小姑娘。 “哈哈哈,还是我大孙子厉害!”裴老爷子爆发出一阵爽朗大笑。 裴修看着棋盘,自己片甲不留,嘴上骂着裴玄‘狼崽子心狠’,眼中却带着隐隐骄傲。 “祖父,爹,快出来放炮了。”裴言在院子里大喊。 一家人站在屋檐下,管家让人点燃了烟火。 烟火平地而起,直冲云霄,只听空中声声巨响后,裴府上方瞬间绚烂夺目。 看了一炷香的时间,裴老夫人催着众人进屋。 丫头端来姜汤,几个孩子喝了一小碗。 接下来便是讨红封。 裴家二老坐在上首,裴玄上前,一掀衣摆。 “孙儿愿祖父祖母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说完磕了三个头。 上首二老看着如此长孙,满意得直点头。 二人递上红封,“好孩子,尔当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裴玄接过红封:“谢祖父、祖母。” 轮到裴言,他上前恭敬跪地。 “我没有大哥满腹诗文,孙儿只愿祖父、祖母体康健、岁无忧,长伴孙儿左右。” 二老又拿出红封,笑道:“祖父知你不想做学问,想经商。咱们裴家如此家业,也需得有人守。你与你大哥,一守一护,挺好。” 裴言双眸一亮,不逼他做学问就行。 “孙儿定不负祖父!” 裴瑾跪地朗声道:“孙儿愿祖父、祖母年年岁岁身长健,岁岁年年春草长。” “你虽是老幺,却最是稳重。知尔志不小,愿尔一朝凌云鹄。” 裴瑾接过红封,恭敬磕头:“多谢祖父、祖母。” 言罢起身退至裴言身侧。 看着三个各有千秋的儿子,盛氏眉眼间满是笑意。 她看向程九鸢,小声提醒:“鸢儿,快去跟外祖父、外祖母讨红封。” 程九鸢缓缓上前,跪在蒲团上。 此时此景,程九鸢心里满是感激。 以前在程家,她爹身为丞相公务繁忙,连跟她和娘吃个团年饭都是来去匆匆。 打她记事起,见得最多的是父亲的背影,听得最多的是母亲的叹息。 今晚的除夕宴,她才明白何为天伦之乐。 每逢佳节倍思亲,老太太看着跟已逝幺女相似的脸,也有些伤怀。 “若是云卿能看到此时此景,该是多好……” 裴玄柔声安慰:“休将旧事重头说,且喜新年入手来。祖母,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以后都是好日子。” 见好好的年节,惹得人想起伤心事,程九鸢扬起笑脸道:“今日年节,外祖母当高兴些才是。大表哥说得对,以后都是好日子。” “鸢儿愿外祖父、外祖母福如沧海无穷极,寿比林椿过八千。” “愿舅舅诸事愿、胜如旧。舅母朱颜长似,岁岁年年。” “愿三位表哥一鸣从此始,相望青云端!” 见她不卑不亢,又妙语连珠,裴老夫人直道云卿教得好。 程九鸢也收获了一大堆红封。 除夕有守岁的习俗,长夜漫漫,总不能干坐着。 裴修与裴老爷子窗前对弈,而其余人围着四方桌打叶子牌,输了的人在脸上贴纸条。 连裴老太太都贴了满脸。 到了后半夜,众人实在撑不住了,才各回各房。 程九鸢拿出早准备好的红封,让木槿散给翠竹园的下人。 下人说着吉祥话,接了红封,各自散去。 程九鸢梳洗完,让木槿二人下去歇息去了。 此时已经丑时(夜里三点)将过,府外还能听见鞭炮声。 程九鸢静静地站在窗前,想着重生后的这三个月。 短短三月,发生的事不少。 她除了周敬先,灭了翁家,还拜了两位了不起的师父。 她将手在胸前合十,轻声道:“愿新年,胜旧年!” 待她羽翼丰,便可回京斩仇敌! 第38章 愿我徒儿顺遂无虞,得偿所愿 热热闹闹的年节一过,裴家三位公子又回了书院。 而程九鸢也要搬去灵安夫人处。 裴老夫人让人准备了很多东西,大到被褥,小到吃食,样样精细。 想到吃食放不了多久,裴老夫人道:“鸢儿,要不你带个厨娘过去。咱们裴府的厨娘可不比京城大厨差,想吃什么随时都可以吃到。” 程九鸢连忙拒绝:“外祖母,江师父本就喜静,她也不喜太过奢侈之人。” “外祖母是怕你吃苦。” “外祖母,师父见我年岁小,都同意我带木槿和菘蓝过去了。有她们二人照顾,您还有何不放心的?” 裴老太太满眼不舍,又转头去叮嘱木槿二人。 裴老太太亲自把程九鸢送到了灵安夫人处,等丫头收拾好程九鸢的房间,进去环顾了一圈,见不短缺什么,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程九鸢开始了求学的日子,她跟着江妙端做学问,跟着燕归鸿学医毒和功夫阵法。 前期程九鸢都住在江妙端处,只需要隔段时间去云雾山换些书籍。 等把书本上的记牢,后期燕归鸿才会带她去江湖上练手。 程九鸢每日辰时(早上七点)起身用早膳,再看医书一个时辰。 随后听灵安夫人讲学。 下午便是弹琴绘画,夜里对弈。 跟灵安夫人接触越多,程九鸢就越兴奋。 难怪宫里会来人请师父去为皇家公主授课,如此才情和学识,世所罕见。 程九鸢又勤奋好学,天赋还高,这一点让江妙端和燕归鸿都格外满意。 二人不遗余力地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 岁序更替,流光一瞬。 一晃,便是七年。 山谷苍烟薄,穿林百日斜。 白发红衣的女子左手拿着话本,右手提着山下买来的佳酿漫步在林间。 路过桃林,仰头朝树上道:“晚上做个下酒菜,陪为师喝一杯。” 话音落,树上有了动静。 一个青色身影翩然而下。 少女体态婀娜,肤光胜雪,双目犹如一弦清泉。 她一跃而下,衣袂飘飘,长发轻扬,带落的花瓣飞舞,如临世仙子,风华绝代。 “师父,您怎知我馋酒了?”少女眉宇间隐隐一股书卷气,但说话却带着些江湖侠气。 燕归鸿提着酒穿过桃林:“我还不知道你。” 她平日里都不许徒儿喝酒,只无意间听木槿说起,京城程家派人来了。 徒儿要及笄了,她该回了。 今晚,她们师徒就喝个痛快,就当给她饯行了。 夜里,师徒二人在竹屋外院子里对酌。 燕归鸿对月举杯:“人生忽如寄,莫负茶、汤、好天气。” 随后一饮而尽。 她侧头看向一杯接一杯的徒儿,笑道:“你这孩子,心中装那么多事,何时才能自在?” 程九鸢笑道:“师父说笑了,我心里能装什么事?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燕归鸿嗤笑一声:“在为师跟前,你也不愿卸下伪装?面具戴久了,就真当自己长那样?” 程九鸢脸上的笑一顿,放下了酒杯。 她苦笑一声:“师父啊,徒儿也想过醒来明月,醉后清风的日子,可我不能,也不可以。至少现在做不到。” 她离开裴家,便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但她不得不回京城,她还有血海深仇未报,这七年间,她时刻不敢忘! 程九鸢丢开酒杯,抽出腰间软剑,飞身一跃。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浅青色的身影在月下轻盈如燕。 剑身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宛如一道闪电,带着凛冽的剑气。 燕归鸿看着这一幕,自顾自地倒了杯酒。 她看向空中圆月,轻声道:“愿我徒儿此去,顺遂无虞,得偿所愿。” 言罢,仰头一饮而尽。 随后将酒杯一掷,飞身过去。 “来!为师陪你练剑。” 第39章 姑娘貌美,却冷了些 离及笄还有大半年,既然要回京,就的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这些年,她夙兴夜寐,筹谋布局,等的正是这一日。 一早起来,就不见师父的影子,程九鸢习以为常,背起背篓往外走。 要回京了,各种药都得多备些。 这云雾山,可是座宝山,药材不少。 清晨日升之前的云雾山,远山如黛,露染林野,鸟鸣于耳,清静于心。 程九鸢一路鲜花为伴,边走边寻。 挑挑拣拣,很快背篓里便多了不少药草。 不知不觉已至山林深处,出门也快两个时辰。 一阵风袭来,倒是不觉冷,看天色,山雨欲来。 程九鸢加快脚步往回走,雨很快就落了下来。 春日的雨绵绵不绝,带着杏花清香,又柔又轻。 她不慌不忙地拿出背篓里的油纸伞撑开,心里有些担忧。 师父出门向来不带伞,也不知会不会成落汤鸡,想着回去先帮她熬碗姜汤备着。 正想着,突然听见一声轻哼。 程九鸢停下脚步。 声音是从草丛里传出的。 这云雾山遍地阵法,都多少年没活人闯入了。 程九鸢走过去扒开草丛,眸中划过一丝惊讶。 她没听错,确实有一个男子倒在草丛里,看上去伤的不轻。 他是侧卧着,程九鸢看不清男子的脸,但这人被箭穿胸而过,活不过今日。 她和师父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当然知晓路边的男人捡不得。 轻则伤身伤心,重则家破族灭。 何况,闯入云雾山者,死。 连跟了她多年的木槿和菘蓝都不曾踏足云雾山内。 就让他死在这儿,滋养云雾山,也算他死得其所。 程九鸢撑着伞,转身正要离去。 脚踝却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程九鸢皱眉,将死之人,力气还不小。 正当她要一脚踢开,男人转过脸,声音沙哑。 “救……救我……” 程九鸢眼中满是震惊。 那是一张清俊无双的脸,即使面白如纸、衣衫破烂、满身血污,也难掩此人的矜贵。 看向这人腰间,果真有一块月牙玉。 那便是前世她直至临死前佩戴着的玉。 其他人,她可以见死不救。 他,必须救。 程九鸢将伞收起放入背篓,上前封住他胸口几处大穴,以免箭上的毒蔓延。 因不能带他回竹屋,只能扶起他往以往躲雨的山洞走。 师父不喜外人,要是知道她在路上捡了个男人,只怕会亲手扭断他的脖子。 到了山洞,程九鸢的衣裳早就湿透。 将人放在地上靠着石壁,程九鸢放下背篓,就去扒男子的衣裳。 “我先给你把箭拔出来,你别动。” 轻柔的声音,带着安抚,被毒折磨得无意识的男子果真不再抗拒。 程九鸢的手又稳又快,箭头出肉的一瞬间,一瓶止血药就倒了上去。 止血、包扎、解毒一气呵成。 “遇上我,算你走运。” 程九鸢收起药瓶,才觉得衣裳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她起身背起背篓往外走去,过了一会儿,又返回到洞口倒了一瓶药。 这山上蛇虫鼠蚁多,此时的楚珩连普通人都不及,还是防着些好。 撒了药,她运起轻功快速朝竹屋掠去。 到了竹屋,果然师父还未回来,可能见下雨,干脆在山下客栈住下了。 程九鸢换了衣裳,又拿了一些食物,给师父留了一封信,说自己回家几日。 做完这些,她撑着伞又朝山里去了。 程九鸢还未进山洞,就见楚珩已经醒了,正扶着石壁艰难地往外移动。 毒解了,醒来很正常。 可那一箭离心脉极近,浪费了她一整瓶上好的止血药,现在他一动,纱布都浸出血来了。 真是不要命了! “别乱动!” 楚珩抬眸看去,微微一愣。 漫天细雨中,女子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食盒。 一袭青色素衣,不惹半点尘埃。 纵是见惯美人的他,也不由得一愣。 只是美人此时却娥眉轻蹙。 程九鸢进了山洞,收了伞。 “姑娘,是你救了我?” “嗯。” “此处是何地?” “姑苏,云雾山。” 程九鸢把食盒放在一块大石头上,看向楚珩:“过来,坐下。” 楚珩依言过去坐下。 这姑娘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冷了些。 “脱衣。” “?”楚珩以为自己听错了。 “上药。” 楚珩暗骂自己龌龊。 待他褪下上半身衣物,程九鸢眉头又一皱。 她快速解开被鲜血浸透的纱布,重新上药包扎。 她动作迅速,没有丝毫停滞,但却十分轻柔。 她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白皙如瓷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秀气的唇紧紧抿着,十分认真。 楚珩就一直看着她。 “姑娘是姑苏人?” “住在这云雾山?” “姑娘是医女?” 楚珩接连抛出好几个问题,程九鸢只顾着埋头处理伤口。 她前世怎没发现这楚珩如此聒噪? 前世的他,总是一副看淡生死、全世界都是浮云的模样。 对任何事物都是淡淡的。 皇家几位皇子为了那个位置打得头破血流时,只有他一人置身事外。 前世她与他接触实在不多,只听说,她和亲北齐不久,他就自己请求皇帝给他划了一块又偏远又贫瘠的封地,远离了京城。 “姑娘?” 程九鸢打了个结,转身去收拾药瓶。 “伤口七日不可沾水,至少躺三日,别再浪费我的药。” 楚珩又问:“姑娘会武?” 方才她都走到洞口了,她不说话,他竟没发现。 毕竟是皇家子弟,戒心重才是常态。 “别试探了,我若要害你,何必救你。” 楚珩连忙拱手:“对不住姑娘,是在下多心了。” 他没想到这姑娘如此谨慎聪明。 也对,人不救他,他现在已经魂归天外了。 “在下林珩,敢问姑娘芳名?” 他眉宇舒朗,黑曜石般的双眸,眼神清亮,湛湛星河。 程九鸢勾唇一笑。 林珩。 先皇后出自林家。 “真名?” “乾坤许大无名姓,疏散人中一丈夫。” 程九鸢莞尔,够直白。 也是,萍水相逢,名字不过代号。 人生在世,谁脸上没有几张面具。 “裴鸢。” 程九鸢起身去拿过食盒,递给他一些吃食。 她又去把柴火架好点燃。 楚珩吃着糕点,靠在石壁上,看着程九鸢忙上忙下,心底居然冒出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他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点心。 他居然毫无戒心的吃了一个陌生人给的食物。 火生好,程九鸢转身看向他。 见他吃着点心,落魄至此,也从容不迫,看着像是个富贵家的闲散公子。 前世她没来姑苏,更没和他接触,只知晓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往楚泽跟前凑。 他为何会来姑苏,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对方显然是要置他于死地。 可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又没有夺嫡之心,何至于此? 前世,就属太子和楚泽斗得最厉害。 看来她得让人去查查楚珩来姑苏的目的。 程九鸢起身道:“雨停了,我去采药了。” 说完也不等他答话,便起身往外走去。 第40章 娄东之困 程九鸢出了山洞,写了张纸条。 在腰间拿出一个玉质哨子,放在唇边轻轻一吹,一声清脆似鸟鸣声响彻云雾山。 很快,一只信鸽从远处飞来,在程九鸢头上盘旋,随后落在她的肩上。 程九鸢将纸条放进它的脚筒里。 “去吧。” 放走鸽子,她下了山,在山下集市用了饭,买了些熟食往回走。 她提着东西进了山洞,等看清洞内的人,瞬间双眼大睁,连忙背过身去。 楚珩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回来,而且走路没有声音。 “你、你不是去采药了吗?我衣裳湿透了,贴着难受,我……” 他拿过火堆旁的衣裳,连忙穿上。 听见他有些尴尬的声音,程九鸢突然就不尴尬了。 她是医者,什么没见过? 楚珩是她的病人,一个生得好看些的病人罢了。 程九鸢放下东西,没说话又出了山洞。 一连三日,程九鸢都会按时来给他换药,给他带吃的。 第四日,程九鸢再次来到山洞,却不见楚珩的身影,只留下了一封信。 程九鸢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句话和那块月牙玉。 “救命之恩,珩定报之。” 程九鸢摸着这块玉。 冥冥之中的定数,这块玉还是落到了她手里。 程九鸢收起玉,转身离开。 她一回裴家,木槿就将情报给了她。 “姑娘,奴婢正说给您送去云雾山呢。” 程九鸢展开情报。 原来如此。 娄东连日大雨,入海口决堤,受灾百姓众多。 赈灾,是最苦、风险最大,但也是能得民心的差事。 也是,楚泽和太子璟现在正斗得难分难舍,离开京城,就更危险。 难怪楚珩会来。 只是看到后半段情报,程九鸢眉头皱了起来。 赈灾粮被抢了,楚珩被人追杀。 不用想,追杀楚珩的不是太子璟的人便是楚泽的。 他们不敢出京,又不想其他皇子立功。 这不是让娄东百姓等死吗? 程九鸢抬脚就出了翠竹园。 菘蓝端着糕点进来:“姑娘,用些点心再走吧?” “放着吧,我一会儿回来用。” 到了前厅,见到管家,程九鸢问:“裴伯,舅舅呢?” “老爷在书房。” 程九鸢又去了书房。 见程九鸢进来,裴修笑道:“鸢儿回来了?你看,这是京城那边上月的收益……” “舅舅,这个您看了就行。鸢儿想请您帮个忙。” “何事?” “我需要一批粮食。” “这有何难,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 “你要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这么多年,舅舅都是无条件的信任支持她,舅舅除了不知道她重生的事情之外,其他的,她从不隐瞒。 程九鸢据实相告,说了自己的想法。 裴修皱眉:“鸢儿有一副侠义之心,见不得百姓受苦。” “只是如此一来,裴家之举,定会引起太子及三皇子的注意。” “舅舅,你先准备粮食,等我消息,我有法子让裴家置身事外。” “那好。” 程九鸢回了自己院子,让木槿去给她准备几套换洗衣服。 “姑娘,您才回来,又要出远门?”菘蓝问。 “嗯,快要回京了,这样恣意的日子过一日便少一日。” 程九鸢吃了两块点心,提着包袱,骑了一匹快马就出发了。 她没告诉舅舅自己要去娄东,舅舅定是不许的。 出了姑苏,一路上就遇到了几波难民。 越靠近娄东,灾情越严重。 路上程九鸢还收拾了一波拦路的山匪,救下了一群难民。 这群难民没有往外逃,而是往回赶。 “大娘,娄东灾情严重,为何还要往娄东赶?”程九鸢问道。 “姑娘,我们祖祖辈辈都在娄东,若不是逼不得已,谁想离乡背井啊?听说朝廷派了皇子来赈灾,咱们有救了。” “姑娘,饿了吧?我这还有半个窝窝头,你吃吧。” 这姑娘才从山匪手里救了她们一行人,她们心里对她很是感激。 哪怕自家孙儿饿得哇哇直哭,她也把仅存的口粮给救命恩人。 程九鸢自然没有要。 其实她包袱里还有干粮和不少银子,但这样的环境,她不会把东西拿出来。 怀璧其罪的道理,她前世领教了个透彻。 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 “大娘,我先走一步,你们自己小心些。” 程九鸢早把马儿留在了一个小城镇上,闹饥荒,虽还不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但之前遇到的那些灾民恨不得跑上来生啃马儿两口。 到了受灾最严重的娄东,才知道这里灾情比想象中更严重。 民穷财尽,饿殍盈途,盗贼充斥,募化无路。 不少房屋垮塌,就算没塌的,家中粮食已经被洪水冲走,只剩个空壳子。 洪水退去,满地淤泥。 不少老弱妇孺或行动不便者,坐在门口处,双目无神的等死。 这几年,程九鸢随师父游历了不少地方,见惯生死。 但此时此景,依旧叫她心口生痛。 这一座城,就像是被淤泥覆盖,半点颜色也无。 天依旧下着蒙蒙细雨。 她撑着伞,一袭青衫,一块白纱覆面,就这样慢慢行走在这充满绝望的街道上。 …… 娄东府衙内,一群人坐在房内,眉头紧锁。 “五殿下,听说您来了,不少逃荒的灾民都在往回赶。可一旦他们回来,却发现无粮,定会发生动乱,这可如何是好?”娄东县令庄雨眠不过三十,却短短数日,便斑白了头发。 楚珩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敲击,他看庄雨眠:“城中还剩多少粮食?” “若是施粥,只够三日。” 庄雨眠有些怨五皇子,没有精钢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儿。 连救灾的粮食都守不住,还赈什么灾? 可就算人家不受宠,那也是皇子。 何况来娄东一趟,还险些丢了性命。 楚珩没在意庄雨眠的态度。 他苦笑一声。 他一个无权无势之人,如何抵得住京里那两位。 救灾粮没了,但好在他让赤璋带着救灾款先行一步。 只是现在百姓饿了多日,再现去找粮、购粮,已经来不及了。何况人手也不够。 这时,玄青从外进来,拱手道:“殿下,外面有位叫裴鸢的姑娘求见,说她有法子解娄东之困。” 第41章 粮食自己来了 “一个姑娘?”庄雨眠看向楚珩,满脸疑惑。 楚珩也是满脸惊讶。 她不是在姑苏吗? “请她进来。” 众人看向门外,不一会儿一位蒙着面纱的姑娘撑着伞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姑娘,请。” 程九鸢微微点头,收了伞,进了房间。 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上首的楚珩,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楚珩有些略微尴尬,她既然来了,势必就会知晓他用的假名。 庄雨眠看向程九鸢:“姑娘,你说有法子解娄东之困?” 他大概是病急乱投医,真相信一个柔弱姑娘能解开此困局。 “我只与五殿下说。”她话语简洁干脆,不带任何感情。 庄雨眠无语,你也知道上面坐的是五殿下,进来连膝盖都不曾弯一下。 山岚和赤璋也暗自皱眉,他们家殿下虽然不受宠,但奈何那张脸长得太过招摇。 京里也有不少贵女芳心暗许。 这样故作姿态的女子他们见得多了。 本以为殿下会拒绝,没想到他家殿下却让庄县令先出去。 庄雨眠看向程九鸢,他承认这个蒙面女子气质独特。 他无奈起身,快步出去。 眼不见为净。 想到他还在受苦受难的娄东百姓,再看看这屋里的,他长叹一口气,准备再次上书圣上。 程九鸢也看见了庄雨眠的眼神,这是把她当做来攀高枝的了,但她不在乎。 她不能暴露裴家,这计划不能让除楚珩以外的人知晓。 她看向楚珩一左一右的二人。 “山岚、赤璋,你们去门口守着。” “是,殿下。” 第二人出去,楚珩才起身。 “裴姑娘怎么来了?” “为娄东百姓而来。” “我的身份姑娘也是知晓的,至于那个名字……” 程九鸢打断了他的话:“无所谓,我今日只为救灾而来。” “娄东粮仓的粮快见底了吧?而城中富商有余粮,却不肯拿出来。赈灾款有限,如此坐吃山空,很快就会山穷水尽。” “你分析的很对。”楚珩点头。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运粮食进娄东。” “关键在于现去找粮食,难解燃眉之急。” 百姓都饿了这么久了,不能在拖下去了。 “那就让粮食自己来娄东……” 门外,山岚小声道:“这姑娘是何人?殿下为何要单独跟她说话?” 赤璋抱着手臂,目视前方,充耳不闻。 “你说这姑娘真有法子解了娄东之困?除非她能变出一座粮山。否则,就是有银子也无用。” “赤璋,你说句话啊。” 赤璋冷声道:“殿下自有思量。” “无趣。” 不大一会儿,房门打开。 里面传来楚珩的声音:“备下一间房,让裴姑娘在县衙住下。” 程九鸢随着县衙的官差离去。 山岚和赤璋进去,山岚迫不及待问:“殿下,那姑娘有什么法子?” “传令下去,明日起,全城粮价上涨五倍,且不再施粥。” 山岚和赤璋大惊。 “殿下,这不是要逼死百姓吗?” “殿下,您这样会被言官的唾沫淹死的!” 楚珩一个眼神,山岚二人顿时不敢再多言。 二人也猜到了这是那位姑娘的法子。 “殿下,那姑娘是谁?” “你家殿下我的救命恩人。” 山岚和赤璋闻言,对程九鸢那点不满消失得一干二净。 “难怪我看裴姑娘气质不凡。”山岚开口道。 楚珩伸手点了点额头:“姑苏裴家,嘶,好生耳熟。” “殿下,您忘了?几年前,相府夫人三起灵、棺不动的事?那相府夫人正是姑苏裴家的。” 楚珩一拍脑袋:“忘了这茬儿了。” 赤璋皱眉思索:“裴姑娘是姑苏裴家的?我怎么听闻裴家只有三位公子?” “去查查。” 这件事离开裴家可办不成。 “是。” …… 程九鸢第二日一早就收到了舅舅传来的消息。 得知她来了娄东,自然免不了一顿训斥。 看到舅舅已经把事情办好,程九鸢松了一口气。 不出意外,最多再过两日,娄东百姓就有粮了。 用过早膳,她去找楚珩,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争吵的声音。 “五殿下,你这是想要我娄东百姓的命!你如此做,良心不会不安吗?” “百姓受灾,本就缺衣少食,你还让全城涨价,你还有心吗?” “本官这就上奏圣上!哪怕拼了我头上的乌纱不要,我也要将你的恶行上达天听!” 庄雨眠急得直跳脚,而上首的楚珩则是轻飘飘道:“庄县令以下犯上,先关进大牢冷静冷静。” 话音才落,就有官兵上前押着庄雨眠。 “干什么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五殿下,你如此行事,我定要告到圣上跟前!” “天哪,谁来救救我娄东百姓啊……” 庄雨眠被人拖出房间时,看见了程九鸢。 “是你!肯定是你!红颜祸水啊!昨日殿下还好好的,今日就不顾百姓死活了。” “妖女……” 庄雨眠的声音越来越远。 程九鸢皱了皱鼻子。 妖女? 她抬脚进了房间,见楚珩正悠闲的饮茶。 “你倒真像个昏官。” 楚珩耸了耸肩:“没办法,现在可不敢出门,怕被百姓唾沫淹死,只能窝在县衙里,无事可做。” 程九鸢坐在一旁椅子上,开口道:“下午粮食就陆续来了。” 经过裴家暗地里宣扬,娄东缺粮,粮价又飞涨的消息席卷周边未受灾的城镇。 粮商才不会管百姓死活,能赚钱就好。 为了抢占先机,他们现在争先恐后地把粮食往娄东运。 娄东不出人力物力,粮食自己来了。 “裴家这次立了大功,待我……” “不用,若殿下想感谢裴家,就不要让任何人知晓这里面有裴家的参与。” 楚珩看向她,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就当我本人欠了裴家一个情。” 程九鸢拿出那块月牙玉佩,起身递给他。 “小女救殿下,是医者本分。此玉贵重,殿下收回吧。” 楚珩没去接,而是满不在乎道:“不过一块玉,送出去就没有拿回来的道理。你不喜欢,扔了也行。” 门口的山岚侧目。 先皇后留下的玉,主子居然送出去了。 还不喜欢,就扔了? 程九鸢无奈收回。 这块玉跟了她两世,让她扔了,还真舍不得。 此时赤璋匆匆进来:“殿下,府衙外聚集了很多百姓,群情激奋,一定要殿下给他们一个说法。” 第42章 昏官就得挨骂 楚珩放下茶杯,缓缓起身。 “啧,当昏官总要挨骂的,让他们骂去吧。”说罢,起身朝外走去。 回后衙时,经过府衙门口,就见大门紧闭,两个衙役堵在门后。 隔着大门,都能听见外面的撞门声、哭声、骂声、求救声。 “让五皇子出来!朝廷派他来赈灾,他不但不放粮,还哄抬粮价,这简直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 “狗官!不顾百姓死活的狗官!” “皇子殿下,求求您发发善心吧,我孩子快饿死了……” “今天不放粮,我们就把这县衙烧了!” “对!反正没粮食,横竖也是死!拉一个皇子陪葬,够本儿!” “我们要上京告御状!” “狗官,滚出来!” “……” 楚珩收起了脸上那副漫不经心的笑意,在门口停了一会儿。 楚珩低声吩咐:“夜里,派人去给老弱妇孺以好心人的名义送一些粥。” “是。” 程九鸢侧头看向楚珩,心中一动。 楚珩转身离开,程九鸢也回了自己房间。 两个堵门的衙役心里也是叫苦不迭,对这个昏庸的皇子也是满心怨念。 他们大人在职期间,从来没被百姓骂过,更别说被百姓打上门。 如此为民着想的大人,却被他关进了大牢。 …… 就这样在府衙内躲了两日,娄东的粮商越来越多。 一早,程九鸢就去找了楚珩,楚珩也正准备出房门。 “裴姑娘,早啊。”他跟个二世祖一样靠在门框上,浑身都透着一股慵懒。 “时机到了。”程九鸢没跟他多废话。 楚珩抬看向赤璋:“先把庄雨眠放出来,很多事要他出面。” “是。” “等等。”楚珩又喊住了赤璋。 “我亲自去。” 程九鸢看着楚珩的背影,这个楚珩…… 阴暗潮湿的大牢里,庄雨坐靠在角落,仰着头,双眼无神地看着牢房那小小的窗户。 听见脚步声,他回头,就看见五皇子那张可恶的脸。 他立刻激动地爬起来,却一个踉跄。 “庄县令,听说你这两日滴米未进?”赤璋边开锁边问。 “我娄东百姓都要饿死了,我还吃什么饭!”庄雨眠声音嘶哑得不像话,目光狠狠地盯着楚珩。 “五皇子,你最好是让我死在牢里!只要我庄雨眠能活着出去,我定要去京城告御状!” 他仰头悲怆喊道:“想我庄雨眠,十年寒窗。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满腔豪言壮志,却抵不过权贵,哀哉!” 赤璋打开牢门:“庄县令,您可以出来了。” 庄雨眠一愣,看向楚珩,有些不敢置信。 他一步步走出牢房,走到楚珩跟前:“你要放了我?” 楚珩神情温和,这庄雨眠确实是个好官。 “这两日委屈你了,走吧,先去梳洗用膳,再去开仓放粮。”说完转身迈着长腿往外走。 庄雨眠以为自己幻听了,连忙追上前:“放粮?” “现在城里有粮了,咱们这边一施粥放粮,粮价自然下跌,先用部分赈灾款购粮。” 庄雨眠顿住脚步。 他也不是傻子,瞬间明白过来。 他双眼一亮,追上前去,朝楚珩弯腰拱手。 “殿下大才,竟想出此妙招。以身入局,更是大义!” “这法子是你口中的妖女想出来的。”楚珩似笑非笑地看向庄雨眠。 庄雨眠面露尴尬,看向一直未出声的蒙面女子。 他也朝程九鸢拱手:“庄某短视,姑娘勿怪。姑娘哪是妖女,分明是天上下凡救苦救难的仙女。” 程九鸢莞尔。 几人往外走,饿了两日的庄雨眠看到了希望,此时眼也不花,腿也不软了。 “殿下,万一那些粮商不卖粮,如何是好?” 他们是奔着赚高价来的,没想到现在粮价恢复,他们恼羞成怒不卖了也有可能。 楚珩勾唇:“进了城的粮,再想出城,那是不可能的。” 城门他早就安排了人,人可以出去,粮食嘛,得留下。 见庄雨眠满脸的一言难尽,楚珩斜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表情?本殿又不是强盗,我只是用正常价格买他们的粮食。” 程九鸢点头:“不错,他们的粮食在哪里都是个卖,再运回去还得费人力物力。他们是商人,自当权衡利弊。” “不过,我觉得赈灾款能省则省。解决了粮食,这灾民的衣物和灾后重建也得花不少银子。” 楚珩停下来脚步看向程九鸢,眼中满是欣赏。 “裴姑娘与我想法不谋而合,咱们还得找粮商们聊聊,还需裴家帮点小忙。” 二人对视,心照不宣。 庄雨眠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总觉得这二人在算计谁。 不过,只要能让娄东百姓度过这次难关,用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也是可以的。 庄雨眠很快回去梳洗一番,又快速用了饭,就到了前厅。 “殿下,咱们出去吧。” 楚珩和程九鸢起身,朝外走去,庄雨眠赶紧跟上。 府衙外,围满了百姓。 人数比前两日多,声音却没之前大。 也许是饿得没力气了,也许是觉得不管他们再如何骂,里面的人也不会理会。 之前有人要火烧县衙,全族都被抓了。 死自己一个,他们不怕,可殃及全族,他们不敢。 堵门的衙役看见自家大人被放出来了,皆是满脸喜色。 庄雨眠道:“开门。” 衙役对视一眼,打开了门,随即闪开身子。 外面百姓一见门开了,立刻往里冲。 还好楚珩带来的百十来个护卫立刻上前把百姓堵在了门外。 百姓们冲不进来,直接起地上的石头瓦砾往楚珩头上砸。 “狗屁皇子,乡亲们,我们人多,冲进县衙抢粮食!” “你们在县衙里吃香喝辣的,完全不管百姓死活!” “你不来,庄大人还会施粥,你一来,粥也不施了,粮食还涨价,你还是人吗?你还有心吗?” “……” 面对飞来的石头,楚珩淡定的抽出腰间的天河扇,‘唰’地一下展开,手腕翻转,将自己和程九鸢护得滴水不漏。 “停!”他运起内功,声音盖过了所有人。 百姓下意识的停下,想听他要说什么。 在庄县令的治理下,娄东向来安居乐业。 可这人逼得他们这些老实巴交的百姓造反,其实,他们只是想吃一口饱饭而已。 “各位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现在听我说两句吧。”他一改往日的散漫,那肃然的模样,竟不似个十七八的少年郎。 谁也没料到,意外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第43章 有人护他 电光火石间,人群中有人抽出了匕首冲了上来。 “你不让我们百姓活,你也别活!” “拿命来!” 这一波人少说也有七八人,且皆是身高八尺、眼神凌厉、身手矫健,根本不像灾民。 护在四周的山岚几人反应迅速,飞身过去与之缠斗在一处。 可那些人十分狡猾,眼见不敌,立刻退回了人群中。 赤璋冷声叮嘱护卫:“别伤到百姓!” 此时,百姓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悲鸣:“孩子!我的孩子!” 接着便是有人大喊:“杀人了!五皇子的人杀人了!” 一时间百姓推搡着,又有人喊:“跟他们拼了!” “住手!快住手!”眼看百姓又被煽动,庄雨眠急得大喊。 可面对急眼的百姓,此时他的话也不管用了。 一群百姓直冲楚珩而去,其中混着居心叵测之人。 这时,一道青色的身影动了。 众人只觉得一道残影掠过,人群中很快传来几道惨叫。 再一看,十来个大汉倒地惨叫连连。 程九鸢挡在楚珩身前,看向观望的百姓。 “你们别被有心人利用了,五殿下这几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才想出救灾之策。” 程九鸢话音才落,躺在地上的男人就大喊出声:“什么救灾之策!连救灾粮都被抢了,还拿什么救!” “就是!” 程九鸢原本带着几分温和的目光瞬间一寸寸冷了下去。 “如此机密之事,你们如何知晓?” 方才喊出这话的男人眼神躲闪。 赤璋几人把倒地哀嚎的男人都抓到了,跟百姓隔开。 中间一个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孩子痛哭。 “孩子!我的孩子啊!” “是你们杀了我的孩子!你还我孩子的命来!”妇人朝着赤璋等人大喊。 “不是我们,我等怕伤了百姓,都没用剑,这孩子明显是被刀剑所伤。” 说完,赤璋转身狠狠踢了被抓的男子几脚。 “说!谁派你们来的!” “呜呜呜,我的儿啊,你去了,让娘怎么活!”妇人抱着气息微弱的孩子哭得差点断气。 周围百姓眼睁睁地看着。 方才混乱中,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被捅的。 但五皇子的人确实是赤手空拳。 他们再蠢,此时也反应过来,被抓的那群人肯定是蓄意挑起他们的怒气。 看见周围护卫抽出了长剑,百姓不敢再乱动。 一时间,只听得见妇人悲泣。 楚珩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女子,她眉眼清冷,连背影都透着冷意,但却叫他心底暖洋洋的。 都多少年了,除了他的护卫,没人挡在他前面。 程九鸢侧脸看向楚珩和庄雨眠:“这里暂时交给你们了。” 说完,她朝那哭得肝肠寸断的妇人走去。 “大娘,让我看看孩子。” 妇人抬眸,哭声暂止。 “姑娘,是你!” 这位大娘,正是在来娄东路上,给她半个窝窝头那位。 程九鸢点头:“是我,我会些医术,让我看看。” “你会医术?!太好了太好了!”妇人像是溺水之人抓到浮木,紧紧地抓住程九鸢的手。 “大娘,你这样抓着我,我没法看。” “哦哦,好,你看你看……”妇人立刻松开了手,目光带着希冀。 程九鸢查看了一番,伤在腹部,顿时松了口气。 “还有救。” 她俯身抱起孩子,对妇人道:“随我来。” 说完往府衙里走去,妇人连忙跌跌撞撞地跟上。 “姑娘,你救了我们两次……”妇人感激的声音消失在府衙里。 楚珩站出来把今日开仓放粮的消息公布出来,百姓一开始不敢置信。 等庄雨眠吩咐手下去施粥,人群顿时沸腾,一片欢欣鼓舞。 不会饿死了,百姓之前的怨气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府衙外还贴出告示招工,参加灾后重建者,还可额外领一份粮。 这样一来,既节省了银子,还让百姓有事干。 有了事干,闹事的就少了。 重建自己家园,这些人干活格外卖力。 当日傍晚,便制定好了一套重建方案,就等着明日一早开工。 程九鸢救下的孩子也已经醒了,只是很虚弱,就暂时让他在县衙休养几日。 当程九鸢再次确认后,对妇人道:“按时吃药,七日后,才可下地走动了。” 妇人满脸欣喜,就要给程九鸢跪下。 程九鸢连忙扶住她:“好好照顾孩子,我先出去了。” “姑娘,你救了我们母子两次,大恩大德,我、我……” “行医救人,不图回报。” 说罢提起药箱出了门。 “好人啊,佛主啊菩萨,你们可得保佑姑娘一辈子……”身后传来妇人的呢喃声。 出了房间,在拐弯处,遇见了迎面而来的楚珩。 “裴姑娘,那孩子如何了?” 楚珩自然而然的接过她的药箱,程九鸢也随他去。 她边往自己房间走边道:“已经没事了。” “姑娘医术高明,能将将死之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不知姑娘师从何人?” 程九鸢不答反问:“那群人是谁派来的?” “京里的,是冲着我来的,姑娘不必趟这趟浑水。”楚珩神色淡然,显然习以为常。 程九鸢没再问,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两人。 到了房间,程九鸢接过药箱。 “多谢。” 说完就要关门。 “我的命都是你救下的,何必跟我这般客气?” “我累了,想休息,殿下回吧。”说完当真毫不客气地关了房门。 门外,楚珩摸了摸鼻尖。 身后的山岚差点笑出声。 “殿下,以往可都是贵女们上赶着。这还是殿下第一次主动,却差点被姑娘关门夹住鼻子。” 楚珩斜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那些人审出来了吗?是楚璟还楚泽?” 山岚顿时收了笑。 赤璋答道:“那些人都是死士,很难问出东西。” “罢了,问出来也没什么用。去通知各大粮商,明日巳时(上午九点)到府衙来一趟。” “是。” 第44章 高手过招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娄东的雨终于停了。 天空中一改往日的乌云密布,露出了湛蓝如洗的本色,阳光从云层洒下,倾泻大地。 楚珩敲了敲房门,却不见屋内有任何动静。 “裴姑娘?” 这时,昨日住进县衙的大娘端着药经过,给他行了礼。 “五殿下,裴姑娘天才亮就走了。” “走了?”楚珩皱眉。 “是啊。裴姑娘可真是位极好极好的姑娘,谁以后要是娶了她,那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等大娘离开,楚珩推门而入。 屋内干干净净,被褥整齐,还有淡淡药香。 真走了…… 楚珩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她当真只是为了娄东百姓而来,困局一解,她就消失了。 山岚从门外进来:“殿下,原来您在这啊。粮商们都到了,就等您了。” 楚珩转身出了房间。 府衙前厅,坐着十几人。 这些都是娄东或周围城镇的粮商。 裴修,也在其中。 见楚珩进来,众人起身行礼。 “不必客气,都坐。” 众人落座,都眼观鼻、鼻观心。 楚珩脸色温和,看上去极好说话。 “我请诸位来,没别的意思,都别紧张。” “不紧张不紧张。” 楚珩端着茶,动作优雅,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高贵,叫人不敢轻视。 “诸位也看到了,娄东受灾,百姓受苦,在座的皆是仁爱之人,此时此景,有何感想啊?” 下面的粮商面面相觑,不敢贸然开口。 “这……这……” “我等内心也是万分同情,好在圣上慧眼,派了殿下前来,此乃娄东之福。” 朝廷派你来赈灾这是你的事情,问我们作甚? 想甩锅,没门。 在场都是老滑头,说出的话一个比一个漂亮。 楚珩也不再拐弯抹角。 “诸位拉了不少粮食来娄东,本殿替娄东百姓先谢过诸位了。” 众人脸色大变。 这是什么意思,众人看向裴修,裴修依旧老神在在地坐着。 见裴修指望不上,有人坐不住问道:“殿下,城门口的人为何不让我们离开?” 楚珩惊讶道:“有这事?” 庄雨眠连忙道:“绝无此事!” “怎么没有!昨日我运粮出去,粮食就被扣下了。” 楚珩恍然大悟:“哦,这个啊,是本殿下的令。我想着你们运来运去,多麻烦,横竖都是卖粮,本殿干脆发善心买了算了,免得各位来回折腾。” “这这这……” “殿下,您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怎么说话呢!”庄雨眠怒瞪。 楚珩惊讶道:“你们是粮商,要卖粮。本殿又没压价,用市场价买,各位还有意见?” 有人不甘心道:“我们是前两日收到消息,这娄东粮价涨了几倍……” “哦,这样啊。这事怪我这事怪我。本殿初来乍到,五谷不分,哪知道粮食定价啊。这也是后来百姓来闹,本殿才知晓自己犯了大错,才把粮价调回来了。” “各位都是乐善好施之人,定不会是为了发国难财才运粮到娄东的,本殿说得对吧?” 他一脸纯善,却让粮商们有苦难言。 他们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是为了赚这个钱。 承认了商家信誉全无,生意还怎么做! 都到这个时候了,众人怎能不知道这就是个圈套。 卑鄙!阴险! 有人看向裴修:“裴兄,你说句话呀!我们可都是想着,跟着你不会亏本才来的。” 裴修笑道:“殿下也没说要我们亏本啊,不是说按市场价吗?” 众人一听,这话也没错。 只是心里落差太大。 本来可以赚五倍的钱,这下泡汤了。 楚珩又是一顶顶高帽压了过来。 “诸位如此义举,待本殿回京,定会禀明父皇,各位都是义商!” 众人脸上这才好看了些。 名声好听了,这以后生意就好做了。 众人拱手,答应按市场价卖粮给官府。 楚珩笑着起身,众人也连忙跟着起身。 “既然都谈妥了,咱们一同出去转转。” 一群粮商陪着笑跟在后面,只是不明白外面一片废墟,有什么好转的。 楚珩带着一群人在城中转圈。 看着眼前的一切,可以想象到当洪水来临的隆隆声、农田被瞬间摧毁的无助、村庄被淹没的绝望、水流中不断挣扎的百姓和牲畜。 城中的百姓和士兵都在清理淤泥,恢复道路畅通,人人脸上都是汗水和污泥,却都满脸干劲儿。 “看见那位老人家没,三个儿子参军死在了战场上,如今就剩下她和唯一的小孙子……” “还有那孩子,父母都被洪水冲走,连尸体都没找到……” 楚珩声音温润,没有刻意煽情。 粮商们纵然心硬如石,在此时也有些触动。 惨,真惨啊…… 粮商们跟着楚珩转到了灾民所,看见不少人在排队领粥,人人脸上都是生的希望。 这时,一个孩子拿着一把花过来。 她颤颤巍巍地递给每一个粮商一朵。 “阿娘说,因为你们,我们才没饿死,你们是好人。” 众人听着稚气的声音,看着手上的花。这花路边随处可见,却让他们又愧疚又难过。 回府衙的路上,经过了一番思想洗礼的众人,明显比之前沉默了。 突然,有人开口:“殿下,我愿意将粮食半价卖给你。” 陆陆续续又站出来好几个,同意低价卖粮。 “我那十车粮食,就捐给娄东!” 众人看向说话之人。 不带这么卷的。 那位娄东的粮商结结巴巴道:“那些可都是我的街坊啊!” “好!先生大义!山岚,笔墨伺候!” 山岚拿来笔墨,楚珩刷刷几笔,在纸上写下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仁义之商。 他将这四字交给捐粮的粮商。 粮商激动得脸都红了。 得到皇家认可,这可够吹一辈子了,这得裱起来挂在家中最显眼的位置。 众人见了,纷纷表示要捐粮食。 楚珩勾唇,立刻每人都赐了字。 不过几幅字,要多少有多少。 粮商们拿着字,心满意足地出了门。 裴修正要离开,却被楚珩喊住。 “裴老爷。” 裴修转身,拱手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楚珩起身走到他跟前,笑得十分和煦。 “此次多亏您和令嫒相助,我铭记在心。” 令嫒? 裴修眼中划过一丝疑惑。 但很快反应过来:“不敢居功,都是裴某和小女该做的。” “不知裴家有没有往京城发展的想法?” “倒是有。” 楚珩笑容扩大:“若有任何困难,可去找如意楼掌柜,他能联系到我。” 裴修拱手:“多谢殿下。” 送走裴修,赤璋进来。 “殿下,查到了。” “裴姑娘不姓裴,而姓程,闺名程九鸢。乃丞相嫡女,裴家的表小姐。” 山岚瞪大了眼睛:“丞相嫡女?那个传说中活不久的病秧子?” 楚珩勾唇。 他说他叫林珩。 她就叫裴鸢。 当真半点不吃亏。 既然是丞相千金,那就是要回京了。 这京城,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45章 他,生不出来 程九鸢从娄东回来,就把自己泡在药房里。 为了她制药方便,裴老太太把紧邻翠竹园的院子改成了她专用的药房。 这事,还被裴瑾羡慕了好久。 木槿和菘蓝懂药理,每日帮她翻晒、处理药材。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大半月。 看着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排小瓷瓶,程九鸢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她打开门,看向院子里。 满院东风,海棠铺绣,梨花飘雪。 “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欲落。”程九鸢随口叹息。 木槿端着饭菜过来,笑道:“姑娘,用饭吧。” “帮我把屋里的药都收起来。” “是。” 用过饭,程九鸢准备去看看外祖母。 这几年,程九鸢的医术青出于蓝胜于蓝,裴老夫人的身体在她精心调理下,比七年前好多了。 还未到寿春堂,在半道就听见有人喊她。 她转过头,就见裴玄从石径小路过来。 路边的杏花正随风舞,当真是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她表哥如此人才,就是京城的王孙公子也少有能与之比肩的。 “大表哥。” 裴玄走近,将手上的一个盒子递给她:“言姑娘让我带给你的。” 程九鸢接过,笑道:“好久没见玉姐姐了,她可好?” “挺好的。” “等我忙完这几日,就去书院找她玩儿。” 这七年,她在姑苏交的唯一一个朋友,便是言玉。 要回京城了,还真舍不得。 二人一同去了寿春堂,碰巧盛氏也在。 “舍得从你那药房出来了?”盛氏打趣道。 “舅母气色真是一日比一日好了,鸢儿跟您走出去,还以为您是鸢儿的姐姐呢。”程九鸢一边给外祖母把脉,一边打量舅母。 好听话谁都喜欢,盛氏摸了摸光洁的脸,嗔道:“你这孩子还打趣起舅母来了。” 裴老夫人看向儿媳,也点头道:“鸢儿不说,我还没注意,是越来越年轻了。” “都是鸢儿的功劳,又是杏丹又是百花膏的,我去参加宴会,那些夫人们都追着我问呢。” 盛氏本就心疼外甥女,经过七年的相处,更是把程九鸢当成了亲女儿。 看着小姑娘从一个小豆芽出落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盛氏心里满是为人母的骄傲。 但想到鸢儿要回京了,脸上的笑淡了几分。 “程府给的最后回京期限是及笄之前,这不过半年的时间了,哎……” 程九鸢看向外祖母:“外祖母一切都好,那碧心丸还是要吃着。” 裴老夫人听了儿媳的话,也是忧心忡忡,看向程九鸢道:“可不是,你爹又续弦了,一个周氏已经够糟心的了,也不知那林氏性情如何。” 盛氏道:“周氏还好说,说破天不过是个妾室,越不过鸢儿去。关键在于程宗扬年纪也不算大,那林氏也不过三十,要是生个一儿半女……” 程九鸢勾唇。 她爹在五年前就续弦另娶了,她那新继母是骁骑参领林啸之女林曼青。 她爹野心不小啊。 骁骑参领虽只是正三品,但那可是麾下骑兵三万,实打实的手握实权。 程宗扬已经是丞相,他缺的是兵权。 骁骑参领官职不算太高,不会引人忌惮,刚刚好。 她这个爹还真是思虑周全。 不过,他千算万算,也没躲过枕边人的算计。 他,是生不出来的。 “外祖母、舅母,你们不必忧心,爹会护着我的。” 只要不跟程宗扬有利益冲突,他当然会护着她。 裴玄也安慰道:“姑苏到京城,如路上不耽搁,也不过四五日路程。咱们裴家京城有宅子,若想表妹了,外祖母和母亲也可去京中小住。” 盛氏看向长子,恍然大悟:“差点忘了,你来年要去参加春闱了,等你当了官儿,鸢儿在京中也有了依靠。” 程九鸢笑道:“大表哥不但是鸢儿的依靠,也是整个裴家的后盾。” “表妹如此看得起我,为兄真是好大的压力。”裴玄温和笑道。 他口中说着压力大,脸上却一片轻松。 他不妄自菲薄,也不狂妄自大,他清楚自己的实力。 他也知晓,裴家,需要一位在朝中说得上话、护得住人的。 这些年,他从未懈怠,就如表妹一般。 他不知晓表妹一个姑娘为何要如此拼,可能是没有安全感。 他不但要护住裴家,也要护表妹一生。 几人在寿春堂说笑了一阵,裴老夫人面露倦色。 “你们回去吧,老太太要小憩了。”盛氏开口道。 “孙儿告退。” “鸢儿告退。” 看着出色的一对年轻人并肩出门,盛氏眸光一亮。 “娘,你看……” 裴老夫人顺着儿媳妇的目光看过去,也明白她的意思。 “我知道鸢儿是相府千金,咱们裴家高攀不上。”很快盛氏收回目光。 她只是舍不得鸢儿,如果鸢儿能嫁进裴家…… 但是想到两家悬殊,士农工商,再加上程宗扬那势利眼,肯定不会同意。 之前孩子小,裴老夫人一直没往这方面想。 “鸢儿不是这样的人。” “鸢儿自然不是,程宗扬是。” “不过现在倒是有机会的,玄哥儿这不是要春闱了?等结果吧。” 盛氏点了点头:“也好,玄哥儿要真有这个福气,我真是睡着也能笑醒。” “也得看鸢儿的意思,若只有兄妹之情,也不可强求。” “这是自然,不是儿媳自夸,我们家的三位公子都不错,近两年每每参加宴会,都有不少夫人前来探儿媳口风。” “儿媳是想着不能让孩子们被儿女情长困住,先立业再成家……” “你这个想法是对的,这三个孩子都是有大造化的,前途不止在姑苏。” 盛氏点头:“虽然言哥儿学问欠缺了些,但这两年跟着他爹。听他爹说,言哥儿小小年纪,把商场那些老江湖都镇得住。” 裴老夫人点头:“瑾儿哥的学问也好,功夫医术都不错,过两年也要参加春闱。你为咱们裴家生养了三个好孩子,娘很感谢你。” “娘,说什么感谢不感谢的。 儿媳嫁入裴府这么多年,您和爹一直将我当女儿疼。嫁入裴家,是我的福气……” 第46章 功过相抵 金銮殿上,原本争锋相对的两拨人,此时却罕见的站在了一起。 昭烈帝撑着脑袋看着,没开口。 殿外,在娄东呆了大半月,才回京的楚珩来不及沐浴更衣,就被宣来了。 内侍满脸焦急地在殿外来回踱步,一见他来,立刻迎了上去。 “哎哟,殿下,您可算来了。” “全公公,怎么了?天要塌了?”楚珩打趣道。 “您还有心情开玩笑咧,里面的两拨人可正逼着圣上处置您呐。” “我当出啥事了,看你急的。”他语调优雅淡然,眉目间情绪暗藏。 “皇上,五殿下赈灾不利,连赈灾粮都守不住,还哄抬粮价,这是要逼死灾民啊!” “听说五殿下的人还残杀百姓,逼得百姓火烧县衙,真是骇人听闻!” “他还逼着粮商捐粮!” 正当群臣参着楚珩罪证时,一个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好热闹啊。” 众人回头,就见当事人一袭白衣如云,行步走来,淡然悠闲的仿佛闲云游水。 “各位大人口中这人,当真可恶,不知各位大人口中之人说的是谁?” 有言官冷哼一声。 上首昭烈帝威严的声音传来:“老五,不可放肆!” 楚珩朝上首拱手行礼:“儿臣参见父皇。儿臣赈灾归来,特来向父皇复命。” 这时,站在群臣最前方的太子上前一步,带着些幸灾乐祸道:“五弟这娄东之行,当真是精彩啊,丢粮失踪、火烧县衙,纵人行凶、强制征粮,这每一件都叫人大开眼界啊。” “皇兄还说漏了几件。” “哦?” “还有半路截杀、死里逃生、栽赃陷害。”楚珩笑眯眯道。 太子黑着脸,朝皇帝拱手:“父皇,五弟这次实在是有辱皇家颜面,如不严惩,难以泄民愤。” 太子一系的大臣纷纷附和。 三皇子楚泽一派却没出声。 楚泽看向楚珩,见他一脸的淡然,想必是有后手,他还是再观望观望。 以程宗扬为首的中立派自始至终都是不发一言。 昭烈帝看向下方,半晌才开口道:“老五,你有何话说?” 楚珩心底冷嗤,他就不相信这老东西不清楚娄东发生的事。 他自己要是不说,这老东西当真要罚他。 楚珩拿几本册子交给张全。 “父皇,此乃娄东百姓给儿臣的万人颂功信,以及各大粮商向朝廷表忠心的信。” 昭烈帝拿过折子打开,面上看不出什么。 但张全却发现圣上眉头松了一些。 “本殿虽然丢了赈灾粮,但也顺利解了娄东之困,娄东百姓及各大粮商对朝廷感恩戴德。本殿何罪之有?” 说完他突然转身看向太子楚璟和楚泽,声音带了些许冷意:“至于丢失赈灾粮,我想,父皇应该严查!” 太子璟立刻道:“受灾地区多有匪患,你自己不多加设防,丢了粮食,难道不该罚?” 楚珩挑眉:“什么盗匪如此训练有素?领头人那功夫在江湖上排得上号,这样的人才,当真愿意当个小小盗匪?”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 “啪!”上首昭烈帝把折子拍在桌上。 太子顿时不敢再言。 “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就在此时,张全见自己义子在殿门口,连忙下去。 那小公公将一份折子递给他:“娄东来的。” 张全立刻呈给了昭烈帝。 昭烈帝打开看了一眼,递给张全。 “给他们看看。” 张全捧着折子递给太子。 太子接过折子,看清上面内容,顿时面露不甘。 楚泽看了折子,看向楚珩。 他只顾着楚璟,倒是低估了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五弟,这东西来得真是时候。 百官也看了折子。 折子是娄东县令庄雨眠上的,上面清清楚楚地交代了五殿下在娄东是如何如何殚精竭虑、亲力亲为,上面赞美之词跟不要钱似的。 还附了一份娄东百姓的请愿函,大义是希望圣上恕殿下丢失赈灾粮之罪。 昭烈帝缓缓开口:“老五,丢赈灾粮,但仍顺利赈灾,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百官中,有极少数的官员为五殿下鸣不平。 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丢粮是怎么回事。 太子和三殿下不去赈灾,人家五殿下接了这个烫手山芋,你半道又使坏。 听说五殿下还失踪了好几日,差点回不来。 人家靠自己,完美解决了难题,回来了不但得不到奖赏,还差点被罚。 有些老臣心底有些失望。 往日两位殿下再如何闹如何争,那也没涉及太多人命。 这次居然拿一城百姓的性命来闹,若不是五殿下有手段,那一城百姓岂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这江山交到这样的人手中,哎…… 但谁叫人家背后有手握兵权的外祖呢,他们也只敢在心底为五殿下叹息一声。 若先皇后和先太子还在,五殿下该是何等风光。 不赏不罚这结果,楚珩已经预料到了。 他神态自若拱手:“谢父皇。” “但,老二、老五殿前失仪,罚闭门思过半月。” 楚珩无所谓道:“是。” 横竖他都是咸鱼一条,在哪里躺都没区别。 这各打五十大板,老东西惯用的手段了。 太子瞪大了眼睛。 楚泽唇角微翘。 闭门思过半月,也就是这半月他都不能上朝。 比起没什么势力的老五,当然是二哥更让他忌惮。 退朝后,楚珩正要回自己的紫宸殿,就被张全喊住。 “五殿下,留步。” 楚珩转身:“全公公,何事?” “陛下有请。” 楚珩随黄公公到了长生殿。 “陛下,五殿下到了。” “父皇。”楚珩拱手行礼。 昭烈帝看向他,眼神漂浮,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人。 “半月后,去神机营任职。” 楚珩一愣,随后拱手:“是。” 昭烈帝看了他良久,“你……罢了,退下吧。” 等楚珩出去,昭烈帝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越来越像了……” 张全死死地垂着头。 心底也叹息了一声。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过后弥补再多,也不是殿下想要的啊。 第47章 那雨,很美 东宫 “滚出去!”太子一个茶盏砸到婢女头上,婢女顾不得满脸的血,颤颤巍巍地退了下去。 门外传来婢女行礼的声音:“参见皇后娘娘。” 楚璟收敛了怒气。 很快,一个身着凤袍的女子出现在门口。 鹅蛋脸,柳叶秀眉,虽年近四十,但保养得宜的脸上,除了眼尾的几丝细纹,几乎没什么岁月的痕迹。 她漠然地扫了屋内一眼,吩咐宫人:“还不收拾干净!” “是。”宫人连忙进去收拾。 太子拱手行礼:“母后,您怎么来了?” 皇后没回答,进门走到上首,一掀凤袍,在主位坐下。一举一动,威仪十足。 “收拾完就出去。”皇后身侧的嬷嬷朝婢女开口。 待宫人出去,屋内只余三人。 皇后才缓缓开口:“你闹出这么大动静,是想让你父皇知道,以为你不满他的处置?” 太子低头认错:“儿臣不敢。” “本宫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别去理会那个天煞孤星,你又是如何做的?” 尽管她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但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威仪让太子不敢抬头。 “儿臣、儿臣是怕再多一个对手。” “蠢!”皇后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太子咬牙,却又不敢说什么。 “你是太子,只要不犯大错,任他们跳得再高,也是徒劳。” “可……” “就是老三,也不能跟你比。贤妃再受宠、他才华再出众又如何?只要有你外祖父在,只要本宫还是皇后,你便可高枕无忧!想坐这江山,靠的,只能是兵权。” 太子点头:“母后说得对。” 见他听进去了,皇后才放柔了声音:“现在知道该如何做了?” “儿臣这半月必定不出东宫半步,一心读书抄经。” 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前朝有你舅舅看着,乱不了,你让我省点心,不要再闹出动静。” 皇后说完起身。 “恭送母后。” 出了东宫,皇后脸上的冷意消失,换上了温和的笑脸。 “今日十五,冬宁,准备好陛下爱吃的吃食。” 她身旁的嬷嬷欲言又止,最后低声道:“娘娘,全总管来报,陛下午膳去贤妃的青玄宫用。” 皇后闻言,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 她捏紧手中锦帕。 方才她在东宫还劝太子,此时轮到她自己了,她才知大度不了。 “上官婳这狐媚子!” “娘娘,何必生气,您才是皇后。” 与气成河豚的皇后母子相比,青玄宫就温馨多了。 宫内并不奢华,处处透着温馨,让人一进这里,就很放松。 此时,殿内点心的香气引得人食指大动。 “母妃,你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上首的宫装丽人斜靠在美人榻上,含笑地看着:“少吃点,等会儿就要用午膳了。” “难怪父皇喜欢往你这儿来。” 贤妃勾唇一笑,她生得好看,如墨描雪砌,这一笑当如春风拂冬雪。 “太子被禁足,这段时间,你可别做得太过。你父皇是宠你,但太子背后有卫家。” “母妃放心吧,儿臣懂得分寸。” “你自小就让母妃省心,母妃自然放心。” “母妃,你是没看到今日楚璟的表情,也是他蠢,以为楚珩没准备。” 贤妃坐直身子:“这个老五,没看出来还有些手段。” “母妃,光靠我们,很难斗得过卫家和楚璟,儿臣想,要不找把刀?” “你是指老五?” “是,老五背后没势力,儿臣认为很合适。就拿今日来说,楚珩不是让楚璟吃了亏吗?” “而且,先皇后和先太子的死……要是知情人给他透露一星半点,他跟楚璟便是不死不休。” 贤妃有些不赞同道:“万一养虎为患……” “母妃多虑了,您忘了,他是永远无缘那个位置的。” 贤妃这才勾唇。 “时间太久远了,你不说,母妃都差点忘了。” 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皇子,如何坐这皇位? “你这些年,也没在明面上对他落井下石。想来,倒是可以试一试这把刀。” 楚泽也笑得愉悦。 他没落井下石,是因为知道老五坐不了皇位,不够格当他对手。 他只要略施小恩,就能让老五感恩戴德。 母子俩在殿内笑得十分愉悦,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 “聊什么呢?笑得如此开心。” 贤妃立刻起身:“臣妾参见皇上。” “儿臣参见父皇。” “方才笑什么呢?说出来,让朕也高兴高兴。” “也没什么,是儿臣给母妃讲了个小段子。” “嗯,你得多来陪陪你母妃,看她笑得多开心。”昭烈帝拉过贤妃的手拍了拍,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楚泽拱手:“不打扰父皇、母妃了,儿臣告退。” “留下一起用午膳吧?”贤妃开口道。 “不了,儿臣怕牙酸掉。”楚泽打趣道。 说完就笑着转身离开。 “这孩子……” “也只有在你宫里,才能享受到寻常的天伦之乐……” 出了云光殿,楚泽收起了笑容,眼中尽是野心。 楚璟凭什么坐那个位置,他不过是仗着他外祖卫天旷。 而他楚泽,样样强过他。 他没有回自己的九华殿,而是去了紫宸殿。 他进去的时候,楚珩正躺在摇椅上,一手拿书,一手将豆子扔到空中,然后看也不看,张嘴接住。 “真是悠闲啊,让为兄好生羡慕。” 楚珩未起身,只是看了他一眼:“三皇兄?稀客啊。” 楚泽环顾了一下屋子,简单得不像是皇子居所,叹息道:“这些年你受苦了啊。” “哎,习惯了习惯了。” “五皇弟,你也不小了,也是时候成家立业了,要不让皇兄跟父皇说说,给你个什么职位,不可在荒度光阴了。”楚泽说得语重心长,当真是满心为弟弟着想的模样。 “皇兄,我什么也不会,当个闲散人,挺好的。” “那你可有喜欢的姑娘?” 听到这个问题,楚珩脑海里出现一个碧色倩影。 很快他连连摆手:“皇兄,打住。我就这样挺好。” 二人在屋内聊了半晌,窗外下起了蒙蒙细雨。 “我就是来看看你,你想好了就来跟皇兄说一声,皇兄先走了。” “皇兄慢走啊,小心路滑。” 等楚泽离开,山岚和赤璋进来。 “殿下,他来做什么?” “试探,拉拢。” 赤璋冷哼:“这是想借刀杀人啊。” 楚珩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到窗前。 姑苏,也是多雨的地方。 “拿伞来。” “殿下,您要出门?您可在禁足。” “就在院子里转转。” 山岚把伞递上,好奇道:“殿下不是不喜雨天吗?” “瞎说,谁说本殿不喜雨天?” 说完撑着伞,当真在院子里溜达。 山岚双眸一亮:“噢~我猜,我知道原因了。” 他朝雨中人喊道:“殿下,怎么样?那雨美吗?” 楚珩嘴角微勾。 第48章 故人道别 岁月不居,时光如流。 一晃,便是半年之久。 这半年,程九鸢该该准备的都准备万全,就等京城来人。 要回京,她舍不得的除了外祖家,便是言玉。 她一有空,就会往书院跑。 连日下雨,天气放晴,程九鸢又去了书院。 先把家中给表哥准备的东西给了他们,再拉上好友,泛舟湖上。 雨过天晴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 言玉看着她这潇洒的样子,愁上眉头:“阿鸢,能不回去该多好。” 程九鸢坐在船头,拿出琴放于腿上,指尖拨动。 琴如风,音如韵,清澈如泉流,悠然如云卷。 秋日的湖面点缀着赤红残绿落叶,湖水显得更加深邃。 伴着琴音,犹如仙境。 一曲终,程九鸢看向远处。 “京城,我得回去。” 言玉安慰道:“京城很繁华,有机会,我必定也会去看看。” “那玉姐姐定要来找我。” “我会的。” 两个姑娘在湖上闲谈,忘了时辰。 这湖离书院不远,此时岸边多了不少散学的学子。 不少人看向湖面。 夕阳西下,湖面被染成了橙红色,如同熔金铺开,远处的山景和湖边树木倒映其中。 微风一过,泛起细细微波。 湖面乌篷一艘,船头两名少女一坐一卧,虽然看不清脸,但那画面令人见之难忘。 “大哥,她们在那!”裴瑾看向湖面。 裴玄看过去,微微一笑。 枫叶芦花满钓船,水风清处枕琴眠。 这两个小女子真会享受。 “天色这么晚了,表妹看来是打算留宿书院了。” “无妨,随她吧。快回京城了,这悠闲日子过一日便少一日。”裴玄柔声道。 程九鸢在书院一连住了好几日, 跟言玉形影不离,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 这日,二人在屋子里,一日练字,一人绣花。 木槿匆匆进来:“姑娘,程家的人到了。” 言玉放下绣绷,满眼不舍。 “阿鸢。” 言玉不是爱热闹的性子,她住在书院后山。书院都是男子,她平日为了避嫌,也很少往前面去,更少下山。 偶尔受邀参加聚会,她也是独坐一处。 其实这七年间,程九鸢来书院的次数不多,大多是靠着裴玄传信。 但她就是很喜欢这个妹妹。 现在她要去京城,她心里难受,眼眶瞬间红了。 “玉姐姐,我会时常给你写信的。” 言玉上前拥住她:“阿鸢,照顾好自己。” 跟言玉告别后,程九鸢带着木槿和菘蓝先去了灵安夫人处。 江妙端见她进来,放下书册看向她。 “要回京了?”她依旧神色淡淡。 相处了这么多年,程九鸢从未见过自己这位师父有太大情绪波动。 除了听闻母亲死讯那次。 程九鸢跪地,规规矩矩磕了实实在在的三个响头:“鸢儿多谢师父多年教导,徒儿此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姑苏。师父,保重。” 半晌,头顶传来江妙端略微沙哑的声音:“起来吧。” 程九鸢起身,坐在她对面的蒲团上。 江妙端也知晓她回京是要做什么,缓缓开口道:“为师该教你的都教了,去了京城,不可乘喜而多言,不可乘快而易事。” “行不可不孰。不孰,如赴深谿,虽悔无及。” 程九鸢眼眶微红:“徒儿铭记,定谨言慎行,谋定而后动。” “去吧。” “师父……” 江妙端不再言语,拿过书卷,不再看她。 程九鸢起身出了门,跟门外婢女小声交代。 “师父爱喝的阳羡雪芽,往后裴府每月有人会送来。” “夜里记得帮师父床头的窗关上,侧面可留下一扇。” “我给的药丸也要叮嘱师父每日记得服下。还有师父看书太久,记得提醒她起身走动……” 屋内,江妙端拿着书的手微微颤抖,看不进去,索性扔了书,看着桌案发呆。 等程九鸢离开后,婢女进门。 “夫人,姑娘离开了。” “嗯。”江妙端应了一声。 婢女正要退出去,就闻她问:“贺女官的信,回了没有?” “还未。” “去回信,就说我答应了。” 婢女惊讶抬头,随后道:“是……” …… 程九鸢回了裴家,才到翠竹园,就见春杏就领着一个穿着体面的嬷嬷候在门外。 “姑娘,这便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嬷嬷。” 王嬷嬷见到传说中的二姑娘,心底赞叹。 当真是好相貌。 只是,这小脸儿带着病色,唇色是胭脂都盖不住的苍白。 整个人如弱柳扶风,若不是身旁丫头扶着她,像是随时都能倒下。 可惜了,是个病秧子。 “老奴见过二姑娘。” 程九鸢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双眼微弯似月牙,梨涡轻现,端的是可爱又无害。 “嬷嬷舟车劳顿,该好生歇上几日。”声音又轻又柔,说完掩着唇咳嗽了几声。 “老奴已经歇上大半日了,二姑娘近八年未回京,相爷和夫人挂念的很。姑娘也快及笄了,打算何时动身?” 程九鸢进屋坐下,王嬷嬷跟着进去。 木槿递上一杯茶,程九鸢喝了一口,才像是多了几分力气。 她柔声开口:“嬷嬷安排便是。”看上去十分好说话。 王嬷嬷心底暗笑。 夫人还担心二姑娘是个难缠角色,今日一见,心里放心了不少。 “那……三日后?” 程九鸢点头。 “可二姑娘这样,路上怕是会吃不消。” “无碍的,我回去修养个十天半月就行。” “那好,老奴这就去安排,定让二姑娘在路上少受罪。” “多谢嬷嬷了。” “如此,老奴便告退了。” “木槿,送嬷嬷出去。” “是。” 到了门外,木槿拿出一个荷包,上前递给王嬷嬷。 “嬷嬷一路舟车劳顿,当真辛苦,这是给嬷嬷吃茶的。” 王嬷嬷暗中颠了颠荷包,笑容多了几分真切。 “二姑娘客气了。” “嬷嬷,我们姑娘自小在姑苏长大,不懂京城的规矩,以后还请嬷嬷多提点。” “放心,二姑娘如此人才,又处事周全,说不定以后老奴还要仰仗二姑娘才是。” 第49章 鸢儿也是有后盾的 “外祖父,您找鸢儿何事?”程九鸢进了书房,看向窗边的外祖父。 裴老爷子指了指对面:“坐。” 程九鸢坐下,裴老爷子给她倒了一杯酒。 “外祖父,少喝点。” “酒斟时,须满十分。外祖父知你酒量,陪外祖父喝一杯。” 程九鸢端起酒,跟他碰了一杯,随后一饮而尽。 “一晃眼,鸢儿都长大了,还记得外祖父去京城接你回姑苏时,你才这么高。”裴老爷子伸手比了比,眼中都是慈爱。 “这些年,你对自己要求严苛,从不曾放松,外祖父也猜到你要做什么。” “这些年,我和你舅舅也没歇着。” 说完,他从怀中拿出几张纸。 “这些人名,是朝中可用之人的名字。虽然都不是什么大官,但也许你能用上。外祖父知晓你记性好,这张你看完记下就毁掉。” “还有上面的产业,都在京城以及京郊,现在这些都归你。” “裴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有些路走不通,或者难走,咱们就多砸点银子。银子铺的路虽然不长久,但可解燃眉之急。” 程九鸢拿着这薄薄的几张纸,却重如千斤。 程九鸢看向外祖父,声音有些哽咽:“外祖父……” 裴老爷子继续道:“为你娘报了仇,若是在京城待的不开心,就回来,裴家永远都是你的家。” 程九鸢抿唇,没有说话。 她不止要为娘报仇,还有她自己的仇、外祖一家的仇,她也要报! 周氏好解决,难的是程云歌和她身体里的那个怪物,以及楚泽! “外祖父,鸢儿知道了。”程九鸢的泪水在眼眶中泛滥,说话也带着鼻音。 裴老爷子伸手抹了一把脸,笑道:“可惜外祖父老了,不过你舅舅会同你一起去京城,你表哥来年春日也要去,有他们在,外祖父放心。” “来,再陪外祖父喝一杯!” 一老一少,就着窗外月色畅饮。 莫问星星鬓染霜,一杯同看月黄昏。 知道外孙女酒量不错,裴老爷子也没再让她喝。 随后便下起了棋。 “鸢儿的棋,还是外祖父教的。” “是,七岁那年,在回姑苏的路上……” 祖孙俩一直下到子初(晚上十一点)时分,裴老夫人派人来催了,二人才散场。 程九鸢回了翠竹园,洗漱完,让木槿姐妹都下去休息,自己也打算睡下了。 突然听窗户传来异响,程九鸢摸出断生软剑,警惕问:“谁!” “你每夜都抱着断生睡?”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程九鸢立刻收起断生,开心上前:“师父,您怎么来了?” 燕归鸿扔给她一个袋子,袋子沉甸甸的。 程九鸢接过袋子,一脸疑惑地打开。 只见里面全是令牌、指环、玉佩之类的,一看就价值不菲。 “碧水宫、九天剑派、无影堂……”程九鸢念着令牌上的字。 “师父,这些都是江湖门派的信物?” 燕归鸿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为师年轻的时候,爱多管闲事,救了一些人。这些破铜烂铁都是他们给的,你以后有用得着的,只管拿着东西去找他们。”燕归鸿轻飘飘说完,喝了口水。 程九鸢低头看了看,心情复杂。 “师父……” “停,别整那些煽情的话。你记住,你是我燕归鸿的徒弟,在外面敢堕了我的名声,我就把你逐出师门。” 程九鸢立刻保证道:“师父,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燕归鸿的徒弟,就是死,也不……” 不等程九鸢说完,燕归鸿就打断了她的话。 “啊呸!什么碎啊死的!谁能比我燕归鸿的徒弟还厉害!你若是斗不过对方,就给为师来信!不管什么时候,保全性命是首要。你要敢像你三表哥那样迂腐,我就打死你,听见没有?” 虽然燕归鸿凶巴巴的,程九鸢心里却又暖又酸。 “你听见没……” 程九鸢突然扑上前,紧紧地抱着她。 燕归鸿凶巴巴的声音戛然而止。 “师父,何其有幸遇上您。” 燕归鸿皱眉:“让你别搞煽情那一套,放开。” 程九鸢抱着她的腰撒娇:“不要。” 燕归鸿翻了个白眼。 “抱够了就松手。”半刻钟后,燕归鸿咬牙切齿道。 程九鸢这才放开。 燕归鸿瞬间运功离开了房间。 程九鸢看向窗户,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堆信物,默默笑出声。 她有两个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这时,门外一张纸飘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燕归鸿的一句话。 “差点忘了,这是我年轻时结下的仇人,你碰上了就离远点,别被发现是我的徒儿。” 程九鸢接过那张纸,定睛一看,瞬间瞪大了双眼。 这么多? 这结仇和结恩的几乎对半开。 师父当真是个传奇。 …… 因表妹要回京,裴玄三兄弟专程从书院回来为她践行。 饭桌上还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饭后一家人坐在一处,裴老夫人拉着外孙女的小手,眼中泛泪。 程九鸢抱着外祖母胳膊,小脸贴在外祖母胳膊上,情绪也有些低落。 “我说,干脆我们一起去京城算了。反正大哥和三弟也要去京城,我和爹也是常年往京城跑,祖父祖母也舍不得表妹。”裴言突然开口。 裴老太太看向自己儿子。 如今裴老爷子几乎把生意都交给了裴修,裴家未来如何走,都要看他。 盛氏也很赞同。 以后几个儿子和鸢儿都在京城,丈夫也常在京城,她还呆在姑苏作甚。 裴修沉默了一瞬,沉声道:“再等等吧,时机还未到。” 他们北方的生意才发展几年,还离不开姑苏。 “等裴家在那边发展成熟,我们先过去站稳脚跟,再接祖父祖母过去,这一日用不了多久的。”裴言开口道。 程九鸢虽然也舍不得外祖父他们,但京城形势未明,特别是她要做的事风险极大。 裴家要北上,是要再等等。 第50章 程二姑娘当真是病秧子 裴府门前,一长串的马车满满当当,十分壮观。 裴老夫人正拉着外孙女不停叮嘱,时不时抹泪。 “鸢儿,这是你最喜欢吃的五味斋重阳糕和苏记百果饼。” “记得,不用赶太急了,多休息,别累着自己。” “这冬日将至,你要多穿些。” 王嬷嬷笑着上前道:“裴老夫人放心,二姑娘是回自己家,且我家夫人是和善之人,二姑娘又如此可人疼,我家夫人定会把二姑娘疼进心坎儿里,不会叫二姑娘受委屈。” 裴老太太看向王嬷嬷:“那鸢儿可就劳嬷嬷多照顾了。” 王嬷嬷红光满面,满口答应。 这三日,她算是见识到了何为财大气粗,何为奢靡享受。 她跟着夫人到了相府,本以为是过好日子,哪知那相府就是个空壳子。 时不时的还要夫人拿出钱去贴补,为了把掌家权把在手里,夫人也是有苦难言。 夫人都如此难了,她们这些下人更是没什么油水。 她来姑苏,本想着是一趟苦差事。 没曾想,不过短短几日,裴府给她的打赏,就超过了她多年当差的积蓄。 这二姑娘可是她的财神爷,她可不得好好供着吗? 程九鸢看了王嬷嬷一眼,眼中划过一丝暗芒。 富贵迷人眼,这正是她想要的。 离别在即,程九鸢也红了眼眶。 “外祖母……” 盛氏上前拉着程九鸢也是好一顿叮嘱。 又看向木槿和菘蓝:“照顾好姑娘,不可让姑娘受委屈。” “是,夫人放心!” 姑娘待她们好,还帮她们姐妹报了仇。她们可以为姑娘去做任何事,任何人都别想欺负姑娘,除非她们死。 裴修上前道:“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出发了。” 程九鸢退了几步,缓缓跪地,给裴家二老磕了三个头。 “外祖父、外祖母,鸢儿走了。” “去吧,想家了就回来。” 裴家三位公子并肩而立,自成风景。 “表妹,你先去京城等我们。”裴玄开口道。 依依惜别后,程九鸢一步三回头上了马车。 裴家人站在门前,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视线里,久久不愿进门去。 …… 程九鸢一行人每半个时辰,就需得停下休息。 王嬷嬷得了那么多好处,不但没有怨言,还有些担忧。 这二姑娘的身子如此弱,听说每日都要用各种名贵药膳,养得如此精贵。回了京城,相府能支撑得起如此大的开销吗? 马车里,菘蓝小声问:“姑娘,为何要扮得如此病弱?” 程九鸢勾唇一笑,没有说话。 程宗扬之所以催着她回去,难道真是为了她的及笄? 当然不是。 表面上看,程宗扬是中立派,但他不过是等形势稳定些,待价而沽罢了。 当今圣上本有四子二女,皇长子也就是先皇后所出的先太子,多年前卷入一场风波自缢身亡了。 如今就剩下三子二女。 皇后身后有手握兵权的卫家,太子的地位稳固。 贤妃所出的三皇子楚泽,单看才学,比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外祖家就差了些。 太子楚璟今年已经二十有二,该选太子妃了。 程宗扬这是坐不住了。 程九鸢在心底冷哼一声。 太子璟可不是良人,他身后有兵权,前世他的太子妃选的是太傅之女祝锦。 可好景不长,不过短短两年,祝锦便香消玉殒。 听小道消息说,祝锦是被太子失手掐死的。 前世她因为与楚泽有婚约,太子选妃自然与她无关。 可这一世,她跟楚泽可没半点关系。 她现在虽有些势力,但肯定是抗拒不了皇家赐婚。 她就不相信,皇后会让太子娶一个病鬼。 这病秧子还有个好处,就是让人降低警惕,也可以免除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就这样,程九鸢路上还“病”了一次。 一行人从八月初,一直走到了九月中,才终于踏上了京城地界。 王嬷嬷看到京城城门,差点老泪纵横。 再是心疼二姑娘,可这也太磨人了。 总算到了啊! “姑娘,到京城了。”木槿小声提醒道。 程九鸢拿过铜镜,看了看。 这破碎感,程九鸢满意的点了点头。 又行了半个时辰,马车停下。 她听见外面吵闹,就知晓有不少围观百姓。 外祖母给她准备的车队,想不引起人注意都难。 “这程二姑娘是何模样?” “哎,好好的相府千金,却在姑苏那种小地方长大,真是可惜了。” “那也不一定,你们忘了,当年丞相原来的夫人,那相貌谈吐,可不比世家夫人差。” “再好能比得过程大姑娘?程大姑娘不但人美,还有一副菩萨心肠。” “那肯定的不能与程大姑娘比,程大姑娘可是上官女史的得意弟子,连皇后娘娘都说大姑娘是京中女子典范。” “哎哎哎!快看,出来了!”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只见车帘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从车上下来一个姑娘。 “这、这好看是好看,只是跟大姑娘比,还差了一截。” “我看她面色红润,看不出一点病态啊。” “这是不是太寒酸了?裴家好歹也是姑苏首富,程二姑娘是相府嫡女啊。” 此时,车里又下来了一个女子,跟先前下来的姑娘穿着打扮一样,脸长得也有些相似的姑娘。 “原来是婢女。” “我就说,程二姑娘的生母可是姑苏第一美人,丞相也是一表人才,女儿差不到哪里去。” 菘蓝和木槿恭敬地站在脚蹬两侧。 “姑娘,到家了。”木槿轻声道。 车帘再次被掀开,众人瞪大了双眼。 少女秀靥清雅绝俗,浑身自有一股轻灵书香气。 肌肤在秋日阳光下更显晶莹,美目流盼,气若幽兰,说不尽的娇气可人。 美中不足的是,美人唇色过于苍白,看上去娇弱易碎。 周围百姓瞪大了眼,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程九鸢未语先咳,拿着帕子掩着唇,咳得让人心疼。 这时,府内匆匆出来一行人,为首的夫人相貌姣好,面带笑意,看上去极好相处。 “儿啊,一路受苦了吧?” 程九鸢缓缓福身,柔柔开口:“母亲。” “好孩子,快进去吧,这秋日风凉,再病了又得受一两月的苦。” 林氏声音不低,话音一落,周围便响起窃窃私语。 “看来这程二姑娘的身子当真是不好。” “果然是病秧子啊。” “真是可惜了。” “……” 林氏听闻,嘴角笑意加深了几分。 程九鸢见此,也乐见其成。 裴修上前对林氏拱手:“鸢儿就劳夫人多多照拂了。” “裴大哥放心,鸢儿也是妾身的女儿,妾身自然会照顾好她。裴大哥府内用茶?” “不了。”裴修看向外甥女:“舅舅先走了,等你安顿好,可来找我。” “舅舅慢走。” 裴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管家连忙让人清点马车上的东西,林氏亲自牵着程九鸢进府。 程九鸢仰头看了一眼门上‘丞相府’三字,唇角微勾。 程云歌,我回来了。 相府转角处,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里。 山岚疑惑道:“才半年未见,程二姑娘何时这么脆弱了?她不是眨眼就能打败十几个死士吗?再说,她医术高超,还能病成这样?” 楚珩眉眼柔和地看着相府的方向。 这丫头心眼儿多,定是想躲开太子选妃。 “走吧。” 山岚一甩鞭,驾着马车离去。 第51章 飙演技 程九鸢随着林氏进了府,若不细看,府内和她离开时,并无太大改变。 只是,花园中的奇花异草,变成了常见花草。 单单只从这一点看,她就知晓府上的日子果然不宽裕。 “等你爹下职回来,看到你,定很高兴。母亲把接风宴安排在晚上,鸢儿可先回院子休整一番。看你这小脸,半点血色都没有,母亲看了心疼。” “飞鸢阁我早就让下人打扫干净了,你进去看看,如有不合心意的,尽管跟母亲说。” 林氏脸上始终都是宽和笑意,对于突然冒出个这么大的女儿也半点尴尬都没有。 “多谢母亲。” “一家人,谢什么。” 一进飞鸢阁,两排下人齐齐行礼:“二姑娘。” 程九鸢扫了一眼,有几张老面孔,也有新人,看来她这院子里,周氏和林氏都想插一脚。 “走,进去看看。”林氏牵着她往里走去。 房间没什么改变,也看得出是用心布置了一番。 程九鸢收回目光,看向木槿。 木槿奉上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程九鸢接过盒子,看向林氏:“母亲进府时,鸢儿没回来实在是这身子不争气,母亲勿怪。” “你这孩子就是太见外了,你身子不好,那也不是你想的。母亲收了你的贺礼,知你心意。” 提到程九鸢送的贺礼,林氏笑意多了几分真心。 程九鸢眼底笑意浅浅,如春水泛波。 林氏进府时,她送了一尊半米高的玉石送子观音,那可是整玉雕成,价值不菲。 “你先休息,母亲……” 林氏正要离开,就听院子里传来说话声。 “二妹妹回来了吗?” “回大姑娘,姑娘和夫人在屋里。” “你是春杏?几年不见,愈发好看了。”周姨娘打量着春杏,眼中满是审视。 春杏抿唇。 在姑苏吃得好穿得好,还不用操心什么,自然人就好看了。 这回了京城,她又得夹缝中求生存。 不过,她心里那杆秤早就偏向二姑娘了。 很快,周姨娘和程云歌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 程云歌一进去,就对上了一双黑眸。 说不清那眼中是什么情绪,细看有些冷,粗看又满是温和。 她心底震惊。 「统统,不愧是原女主啊,这长相绝了啊!」 「宿主,你去试一试她,是不是真病了。」 程九鸢收回目光,时隔七年,她又听到了。 程云歌一如上辈子,有一副不错的相貌,虽然京中贵女比她容貌出色的人不是没有,但却没有程云歌身上那份洒脱和悲天悯人。 任谁见到她第一眼,都很难不喜欢。 前世,她就是被这副纯善的皮囊给骗了。 周氏母女给林氏行了礼,林氏脸上的笑淡了几分。 “二妹妹,七年未见,姐姐好想你啊。”程云歌上前,伸手去握程九鸢的手。 程九鸢后退了两步:“姐姐,别靠太近了,别把病气过给你。” “没事,姐姐没那么脆弱。”程云歌眼疾手快握住了她的手,入手冰凉。 现在虽然入秋,但天气依旧炎热,这怎么一点热气儿都没有。 程九鸢突然咳嗽不止,收回手,用帕子掩着唇。 咳得细汗都出来了。 程云歌立刻退了两步。 这个时代医术落后,别真染上传染病,就麻烦了。 她眼中划过一丝喜色。 「统统,她都这样了,贤妃是不会让楚泽娶她的,我们的任务很快就可以完成了。」 「奇怪啊,按说她没在你身边,她应该过得很好才对,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的到来,可能引起蝴蝶效应了呗,别管这么多。只要让男主娶了程云歌,再让程九鸢彻底翻不了身,威胁不到程云歌就大功告成了。」 「宿主,你不能大意。她虽然身体弱,但长成这样,有很多男人就喜欢这样的……」 周姨娘面上满是担忧和心疼,可眼中划过的那一丝喜悦没有逃过程九鸢的眼睛。 “哎哟,我的二姑娘哟,以前在府上,那般健康的孩子,为何就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林氏见程九鸢咳得脸色又白了几分,开口道:“好了,鸢儿在路上奔波了这么久,让她先休息,咱们先离开吧。” “母亲慢走。” “那二姑娘好生歇着,我们先走了。” “二妹妹,姐姐那里有不少好药材,等会儿让人给你送来。” “多谢了。” 等几人出去,程九鸢眼神悠然一冷。 都是演戏高手。 “姑娘,先沐浴吗?”菘蓝上前问。 “嗯。” 此时,春杏推门进来。 “姑娘,这是方才周姨娘身边的丫头翠微给奴婢的,让奴婢夜里去一趟秋水苑。” “你去吧,该说什么你也清楚。” “是。” …… 主院里,林氏屏退了其他人,只余下王嬷嬷。 “奶娘,以你看,二姑娘需要提防吗?” “夫人,经过老奴这一路的观察,二姑娘的身子确实是弱,都是用药材吊着的。” “她虽然是占了个嫡女名头,于夫人也无碍。女儿家,早迟要出嫁的,她马上就及笄了,也就这几年了。夫人就养着她,还能得个大度贤惠的好名声。” 林氏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夫人还是得尽快有自己的孩子,二姑娘对您没威胁,可秋水苑那位可不安分得很,虽然她那儿子不成器,那也是相爷唯一的儿子。” “要是夫人一直……相爷为了相府,要把程长川过继到您名下,您连个拒绝的借口都没有,这不是便宜了秋水苑那位?” 林氏的脸直接黑了下来,满脸嫌恶。 程长川那么个恶心东西,她才不会让他过继到她名下。 她摸着自己小腹,满脸愁闷。 “可这都这么多年了,各种药方没少吃,就是怀不上……” 王嬷嬷也着急,但还是劝道:“夫人,这种事急不来,大夫都说了夫人的身体健康得很,越急,反而会适得其反。” “我怎能不急?如今二姑娘病秧子一个,你也知道相爷的野心,二姑娘靠不上,他定会把目光放在程云歌那小贱种身上。” “皇室不会娶一个庶女,我那次还听见那小贱种建议相爷把她那贱人娘抬为平妻!她做梦!” 王嬷嬷忧心忡忡道:“偏偏大姑娘不像她哥哥,她是个争气的。虽然是庶女,但是上官女官的弟子,还真让她混出来个好名声。” 林氏一脸嘲讽和不屑:“一个大家闺秀,整日抛头露面出入各种场合,不知羞!” 说是这样说,但本朝民风开放,她只是去吟诗作对,并无出格。 “夫人,二姑娘那边你不用操心,那是个省心的,您娇养着就好,横竖有她外祖家贴补了银子给她,咱们也不损失什么。反而是那位大姑娘,才是该放在心上,真让她搭上了皇家,相爷出于大局考虑,也要抬举秋水苑那位。” 林氏突然叹息:“唉,之前听说二姑娘是病秧子,我还高兴。如今看来,若是二姑娘有副好身子,就依她那个长相,还有程云歌什么事儿。” 说到这,林氏突然眸光一亮。 “程云歌就是仗着好名声,你说要是她出了点是什么事,上官静还会要这个徒弟吗?” “夫人,大姑娘为人谨慎,这事怕是……” “事在人为,她若出了事,相爷也就不会对她寄予厚望,我也就高枕无忧了……” 想到程长川,她垂眸道,说到底,她得有个自己的孩子。 第52章 要争气啊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傍晚,有丫头进来道:“二姑娘,相爷下职回府,前院快开宴了。” 木槿二人伺候她梳洗穿戴,一行人施施然朝前厅而去。 到了前厅,见丫头们正在布菜,林氏拉着她坐下。 “鸢儿你瞧,问了你身边的丫头,专程做了你爱的菜。” “母亲费心了。” 此时,一阵笑声传来。 程云歌挽着程宗扬的胳膊,不知说着什么,逗得程宗扬开怀大笑,而他身侧的周姨娘则满脸骄傲。 几人身后有一锦衣少年,没有遗传到程宗扬的好相貌,平庸了些。他面无表情,眼神阴郁,跟前方说笑的三人完全不同。 程九鸢小臂一紧。 林氏回神放开了她的手,歉意的笑了笑,又看向那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嘴角的笑意有些僵硬。 程九鸢眼中划过一丝趣味,看来没有她添柴递火,林氏和周氏已经是水火不容了。 “老爷,您快看二姑娘,长得多好看。”林氏上前挤开周姨娘,笑意盈盈道。 程宗扬抬眸看向二女儿,目光一凝。 面色似回忆似怀念,最后皱起了眉。 程九鸢压下心中情绪,再抬眸,眼中便尽是孺慕之思。 “父亲。”她微微俯身行礼。 “长得很像你娘。” 程宗扬走近了一些,便闻到了一股药味。 周姨娘笑着开口:“二姑娘身子骨太弱了,可惜了这副好相貌。” “明日爹再请太医来瞧瞧,总会好的。”程宗扬皱眉道。 “多谢父亲。” 程九鸢在心底嘲讽,与其说他在关心她,不如说他需要一颗身体好的棋子。 “都坐吧。” 程宗扬坐在上首,林氏坐在她左手边。 周氏正要落座,林氏开口了。 “老爷,妾身前两日应吴御史夫人的邀,去了她府上。才发现,御史府规矩森严,不如我们相府随意,难怪御史的两位千金的礼仪能被皇后娘娘夸赞。” 程宗扬好奇问道:“哦?他们府上有什么规矩跟我们相府不同吗?” 林氏看着坐在程宗扬右手边的周氏微微一笑:“比如,御史夫人用膳时,妾室在一旁站着伺候。” 周氏脸色一僵。 她与林氏两看生厌,从来没有一起用过宴。 今日要不是程九鸢回来,也不会有这一场宴。 “这不过是一场家宴,母亲不要小题大做。”程云歌笑道。 程九鸢低着头坐在自己位置上,却不想被殃及池鱼。 “老爷不是说让妾身说,二姑娘在姑苏长大,让妾身费心教教规矩吗?这样,妾身怕是没法子教。” 不等周氏反驳,林氏继续道:“何况,这并不是妾身为难周姨娘。这偌大的东陵,别说是我们这样的权贵之家,就是普通富绅家中,也断没有姨娘与主母同坐而食的规矩。” 林氏的声音不急不缓,脸上还带着笑。 程宗扬看向周氏:“孩子跟前,规矩还是要的。” 御史台那群人没事干,就等着人送小辫子。 周氏不甘起身。 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气氛压抑。 程九鸢有些想念在裴家的日子。 饭后,程宗扬询问了几句,便去了书房。 其余人都虚假应付几句,便各自回了院子。 …… 秋水苑 “哗!” 周氏把桌上的东西全挥到了地上,瞬间满地狼藉。 “那贱人,欺人太甚!”周氏咬牙切齿。 她在相府这么多年,从没受到像今日这般的侮辱。 程长川坐在椅子上,对此只是掀了掀眼皮,没有什么动作。 程云歌皱眉:“姨娘,冷静一点,你不是常教我小不忍则乱大谋吗?” 周氏看着一双儿女,一个更比一个淡定,心里无端涌起一阵心寒。 “你们就这样看着自己亲生母亲受辱,也不吭声,真是白生养你们了!” 程云歌看了程长川一眼。 她方才还是帮着说了话的,但奈何人家搬出祖先规矩,她能如何? 周氏发了一通火,逐渐冷静了下来,眼中依旧是化不开的森寒。 她一把抓起程云歌的手:“云歌,你上次跟你爹提的那事,怎么样了?” “姨娘,抬平妻也不是说抬就能抬的,爹还要顾及林家。” “那是你份量还不够!我了解你爹,只要你能入了皇家的眼,不用你开口,你爹自己就会为你考虑。” “云歌,娘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比你哥哥还多,你可一定要争气啊!” 程云歌在心底冷笑,程长川自从长天楼的事情后,整个人就变得孤僻消沉,有时候他看人的眼光都让人心底发毛。 周氏是见指望不上程长川,才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说到底,这程宗扬和周氏是一样的人。 见程云歌不说话,周氏抓着他的手愈发用力。 “云歌,你听到娘给你说的了吗?皇家那几位皇子,你随便抓住哪一位,都可以。” “太子选妃在即,你若是能抓住太子的心,你爹肯定会把娘扶正。” 程云歌的目标从来不是太子,太子迟早会被废,他的目标是男主楚泽。 但这是不能与他人讲。 “姨娘,你搞错顺序了。太子选妃,入宫的都是嫡出,我连宫门都进不去。” 周氏退而求其次道:“那、那侧妃呢?” 程云歌脸色黑下来,她才不当侧妃! “姨娘,其实三殿下与女儿有过数面之缘,三殿下对我印象很好。” “三殿下?三殿下也行,云歌,娘就指望你了。” 等她女儿当了皇子妃,林曼青那贱人还得给她女儿行礼。 到时候,这相府就是她说了算。 川哥儿也能说一门好亲事。 川哥儿今年也十八了,可他坏了名声,那些个夫人小姐眼高于顶。 等他成了皇亲,成了皇子的舅兄,更甚至是未来国舅爷。 想到此处,周氏心中畅快,笑出了声。 她都迫不及待想看林曼青和那些人追悔莫及的样子了。 第53章 各方心思 凤仪宫 皇后靠在软榻上,任由宫人为她染蔻丹。 “听说,昨日你东宫又出事了?” 太子璟坐在一旁,漫不经心的饮着茶。 “母妃又听人嚼舌根了?没有的事。” 皇后突然坐直身子,声音里带着些严厉。 “没有的事?这些年要不是本宫给你收拾这些烂摊子,你以为能瞒得过你父皇?!” 太子璟低头不语。 他不就是玩儿了几个宫女,是那些女人太不经玩儿,真没劲。 “马上就要选妃了,能不能先把你那些习性收一收!” “母后放心,儿臣分得清轻重。” 皇后叹了口气。 半晌又问:“老三那边打的什么算盘,你也知道,他那是想借刀杀人。” “母后不必太过忧虑,老五去了神机营又如何,他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不可轻视,神机营掌管火器,这是任何武器都抵不过的。”皇后皱眉,“这贤妃和老三就不怕养虎为患?” “母后,楚泽能拉拢老五,我们也能。” 皇后白了他一眼。 “这些年贤妃母子并没有在明面上针对过老五,你可是处处针对。” “那又如何,只要给的条件够让他动心。咱们来个碟中谍,让老三吃个大亏。” “你暗地里找个机会试试老五。” “母后就瞧好吧。”太子得意勾唇。 “娘娘,染好了。”宫娥小声道。 皇后将手举到眼前。 手指纤细白皙,如有桃花绽放于指端,皇后面露满意。 “选妃在即,你可有心仪人选。” 太子笑道:“母后,咱们手中握有兵权,武将半数都是我们一派。只是文官嘛,有些看不清形势的混账,儿臣认为,太傅千金祝锦为最合适的人选。” “哟!都记得人姑娘名字,看来皇儿是见过那姑娘,甚是满意?” 太子想到那日出宫,在宫外碰上的那位娇蛮姑娘,眼底兴味十足,驯服这样的小猫才够味儿。 皇后话锋一转:“听说丞相家的嫡小姐回京了。” 丞相乃百官之首,丞相前岳家有银子,现岳家又有三万骑兵。兵权嘛,谁也不嫌多。 太子闻言皱眉:“那个病秧子?母后,儿臣以后可是要继承大统的,你让一个乡下长大的病秧子坐这个位置?她配吗?” 皇后抬手:“眼见为实,她母亲也是姑苏的,母后见过,不比任何人差。明日待母后见过人再说。” 太子纵然心头不甘,却没说什么。 大不了病秧子做正妃,他再用点手段把祝锦弄过来当侧妃,享齐人之福。 与皇后母子一样,此时贤妃母子也正说起丞相府的病秧子。 “母妃,您是想……” 贤妃点了点头。 “程家二姑娘的外祖家正是我们需要的,官场走动最需要的就是银子。还有,咱们最需要的兵权,丞相手中有。泽儿,你必须拿下程二姑娘。” 楚泽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一个小地方回来的病秧子,是逃不出他的手心儿的。 “母妃放心吧。” “对了,最近老五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楚泽皱眉:“他每日就去露个面,用他的话说,就是换个地方躺而已,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没想到你父皇居然让他进神机营。” 楚泽脸上带着些得意:“那是父皇听了儿臣的建议,给老五安排了差事。” “是这样吗?” “这么多年,父皇都没想起老五。是儿臣提了一嘴,父皇才给他安排差事的。可能是想起老五小时候爱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父皇觉得神机营适合他。” “也许吧。” 看着丰神俊朗的儿子,贤妃脸上满是为人母的骄傲。 “再有两月,就是你二十岁生辰了,届时你就要分府了,母妃真是舍不得。” “母妃,儿臣会时常进宫。” “你的府邸,你父皇可是给你挑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可你要记住,那不是你最后的归宿,你的归宿,是这宫里!” “儿臣谨记。” 贤妃满意地点了点头:“明日母妃就招程二姑娘进宫,你可在暗处看看……” …… 紫宸殿 灯火昏黄,给给寂静无声的屋内镀上了一层暖意。 山岚推门而入,“殿下,皇后明日一早就要宣程二姑娘进宫,贤妃也看中了程二姑娘。” “嗯。” 山岚等了半天,殿下拿着书,没有下一句。 他歪着脑袋去看殿下:“殿下,这就没了?” 楚珩瞟了他一眼:“还要如何?” “殿下,太子和三皇子都要抢程二姑娘啊!您怎么还坐得住?” 赤璋抱着剑,冷冷开口:“这不是很好?咱们坐山观虎斗。” “可万一被他们抢到……”他们殿下可就要打光棍了。 楚珩放下书,缓缓起身。 窗外月光洒进来,满室银辉,一身清冷。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看戏便好。” 第54章 笑啊,怎么不笑了? 离离暑云散,袅袅凉风起。 总算感受到了一丝秋日的凉爽。 程九鸢正站在窗前,木槿匆匆进来。 “姑娘,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召见姑娘。” 菘蓝皱眉:“姑娘昨日才回,皇后娘娘一早就召见,看来宫里人都盯着姑娘呢。” 程九鸢依旧看着窗外,嘴角勾起。 她前世跟皇后可是熟得很。 因太子与楚泽斗得你死我活,皇后跟贤妃也是不死不休,她作为楚泽的未婚妻,可没少被皇后磋磨。 程九鸢转身:“走吧,别让人等久了。” “姑娘,要重新更衣吗?” 程九鸢低头看了一眼:“不必。” 她又不需要皇后母子看上,只要得体、让人挑不出错处便好。 到了前厅,等着的女官也是前世的熟人。 孟月回头,眼中划过一丝惊叹,然后福身行礼。 “见过程二姑娘。” 程九鸢勾了勾唇,前世她可没这般恭敬。 孟月是贤妃安插在皇后身边的棋子。 前世,这个孟月没少在皇后身边进谗言,让皇后罚她。 前世她不懂,她是楚泽未婚妻,孟月既然是贤妃的人,应该暗地里帮她才是。 直到有一次,她发现孟月暗地里痴痴地看着楚泽的背影,她才明白。 前世怕坏了贤妃母子的计划,她忍让着孟月。 这一世,就拿她开刀吧。。 “不必多礼,走吧。” 孟月眸光一闪,这程二姑娘也不像传说中那般上不得台面,八成是要嫁入太子府了。 程九鸢上了马车,木槿和菘蓝一左一右跟着马车前行,一举一动,让人挑不出半点错。 两炷香的功夫,马车停下。 “程二姑娘,请下车吧。” 程九鸢下了马车,看了一眼巍峨的宫门。 “程二姑娘请。” 程九鸢跟着孟月到了凤仪宫外。 “姑娘稍后。”孟月说完,转身进去。 程九鸢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也不见人出来。 按说皇后现在是不该为难她的,不知是有人从中挑拨还是无人通传。 虽是秋日,但也只有清晨那会儿凉爽些,在殿外站了一刻钟,还在太阳底下,有些热。 正当程九鸢想着要不要倒地上去时,孟月总算从殿内出来。 “姑娘,方才娘娘在更衣,久等了,请进去吧。” 程九鸢微微一笑,柔声道:“不碍事的。” 进了大殿,殿内幽香满溢,极尽奢华。 皇后正坐在上首,端着一小碗雪莲百合粥,优雅地喝着。 见她进来,放下粥,用锦帕碰了碰唇角,挥手示意撤下去。 程九鸢低着头,恭敬行礼:“臣女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先是礼仪这一关,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起来吧。” “谢娘娘。” “本宫又不吃人,低着头做什么?” 程九鸢缓缓抬头。 皇后眼中划过一丝欢喜。 只见殿中小姑娘身量纤纤,有着一张精致小巧的脸,樱唇琼鼻,最好看的莫过于那双明净清澈、含着水光的杏眸,灿如春华、姣如秋月不过如此。 美得没有攻击性,没有丝毫杂质。 果然是没被京城这地沾染过的纯净。 见她一脸纯真,皇后更加满意。 她只需要她背后的助力,不需要她太过聪明,以免皇儿继承大统后,外戚干政。 皇后脸上扬起笑,神色都亲切了几分。 “来,到本宫这儿来。”皇后朝她招手。 程九鸢看着上首的皇后,眼尾上翘,唇色红似鲜血,笑起来就像是哄骗孩子的老巫婆。 程九鸢也扬起一抹纯真的笑,乖巧上前。 皇后拉过她的手,皱了皱眉:“这个天气,怎么还这般凉?” “小女从小身子不争气,体虚之症罢了。” 皇后见她也不像外面传的一步歇三回的模样,但也不放心。 “正好你进宫了,本宫宣两个太医前来为你看看。” “娘娘不必兴师动众,小女惶恐。” 皇后笑得温和,朝孟月吩咐:“去宣两个太医前来。” “是。” 皇后又拉着程九鸢左瞧右瞧,越看越满意。 问她多大了,又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程九鸢一一答了。 “本宫甚是喜欢你,你要常入宫来……” 程九鸢是习武之人,听见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好像还提到了‘贤妃’。 皇后正说着自己如何如何喜欢她,却见程九鸢突然呼吸急促,脸色煞白。 “你……你怎么了?”皇后大惊。 程九鸢伸手捂着胸口,额头冷汗直冒。 余光看见殿门口出现的一群人,她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朝地上倒去。 皇后吓得手足无措,大喊了一声。 贤妃才一进门,就见程九鸢喷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她先是一惊,接着便是狂喜。 “哎哟!你们快去看看,这程二姑娘好好地怎会吐血呢?” “皇后娘娘,你明知程二姑娘身子不好,还罚她,让她站那么久。” 皇后闻言沉下脸来。 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碰巧被贤妃撞见,想瞒也瞒不住了。 “你别血口喷人!” 皇后跟贤妃针锋相对,两名太医赶紧让宫娥把人扶到贵妃榻上,紧急诊治。 这一摸脉,二人对视一眼,脸色都沉了下来。 皇后也顾不得跟贤妃掰扯,赶紧上前。 “如何?” 贤妃乐得看热闹。 她本今日也要宣程九鸢入宫,没想到被皇后抢先一步。 她听说皇后宣太医,也跟着来瞧瞧,这程九鸢到底是不是病秧子。 没想到,还有这惊喜等着她。 同时,她心底又有些后怕,在日头下站了不过一刻钟,又吐血又晕倒。 这要是她先宣程九鸢入宫,她不就成了这个冤大头了? “程二姑娘这是劳累过度所致,心脉受损,得精心养护,否则……” 皇后和贤妃都惊得合不拢嘴。 这不过站了一会儿,就劳累过度、心脉受损。 这人弱成这般,要来做什么? 要是自己皇儿娶了这样的易碎琉璃,还不得整日提心吊胆。万一一不小心没了,说不准还跟相府结仇。 “那快开药,让她醒过来啊!” 皇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没事儿去沾惹病秧子作甚。 “是。” 两个太医开了药,宫人连忙去熬药。 此时,殿外传来通报声。 “皇上驾到!” 贤妃勾起唇角,皇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这个落井下石的贱人! “怎么回事?”昭烈帝一进来就看见殿内站满了人。 “臣妾、臣妾……”皇后低着头,不知如何开口。 真是冤枉,她根本没有为难程九鸢。 “你明知她身子弱,你身为皇后,为难她一个弱女子作甚?” “臣妾没有……” 贤妃勾唇,这下皇后和丞相结亲不成,先结仇了。 当然,她也打消了让自己皇儿娶程九鸢的念头。 就在此时,榻上的人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咳嗽。 “醒了!醒了!”皇后欣喜道。 程九鸢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悠悠转醒,双眼迷茫。 “我……臣女这是怎么了?” 皇后笑容一僵。 还怎么了?这病秧子她是一点都不想沾惹了。 “太医说你是太累了,才吐血晕过去了。”贤妃笑意盈盈道。 程九鸢像是这才看到贤妃身侧的昭烈帝,连忙挣扎起身,要磕头行礼。 “行了,躺着吧,别再晕了。”皇帝皱眉看着榻上随时都要咽气的人。 程九鸢垂头,小声道:“臣女身子没那么弱,只是方才在日头下站久了。” “你可别冤枉本宫!本宫何时让你站在日头下了?” 闻言,贤妃收起了笑容,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皇后身后的孟月更是白了脸。 程九鸢心中冷笑。 笑啊,怎么不笑了? 贤妃立刻开口:“好了,既然程二姑娘醒了,就快出宫去吧,丞相还在宫门口等你呢。” 她在皇后身边布了不少棋子,就孟月一人活下来并爬到了皇后身边,成了皇后心腹。 孟月,千万不能折了。 皇后却不打算就此揭过。 “你方才说,你在日头下站了许久?” 程九鸢抬起头,看了孟月一眼,满脸疑惑。 “孟女官让臣女在外方等着,说娘娘在更衣……” 说到后面,她声音越来越小。 皇后咬牙,眼神突然变得森寒。 孟月更是抖如筛糠。 她求救地看了贤妃一眼,贤妃暗地里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孟月瞬间脸色绝望。 昭烈帝目光幽深地看着一脸单纯的程九鸢。 “去给程二姑娘看看,若没有什么大问题,就出宫去吧。” 两个太医上前把了脉。 “程二姑娘要好生养着,不可劳累。” “多谢太医伯伯。” 程九鸢乖巧应答。 此时,木槿和菘蓝从殿外进来,满脸担忧。 “那臣女就告退了。” 昭烈帝“嗯”了一声。 程九鸢留下一堆烂摊子,由两个丫头扶着,虚弱又潇洒地出了凤仪宫。 昭烈帝训斥了皇后几句,带着贤妃转身离开了。 待众人离开,皇后猛然转身,满脸阴狠地一步步逼近孟月。 孟月跌倒在地…… 第55章 重生缘由 从凤仪宫出来,快到宫门口,程九鸢就见程宗扬等在那里。 程九鸢白着一张小脸,半倚着木槿,柔柔唤了一声:“爹。” 程宗扬皱眉:“没事吧?” 早朝后,皇帝点了几名大臣在御书房商讨事情,没想到有宫人来报,说他女儿在凤仪宫吐血后晕倒了。 后宫他进不得,就只能等在此处。 “女儿没事,让爹担心了。” 程宗扬眉头依旧皱着,他想不通皇后为何要为难他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你在皇后跟前失礼了?” 程九鸢一脸疑惑地解释:“女儿不知啊,还没进殿门,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就让女儿在外罚站。” 程宗扬沉下脸:“回府。” 说完转身往宫外走去。 程九鸢垂下眸,跟在他身后。 到了家,回了自己房间,房门一关,程九鸢坐在椅子上,就问木槿要冰酪吃,那模样哪还有半点虚弱。 “姑娘,要不是奴婢们知晓姑娘身子,都得被您吓死了。”菘蓝笑嘻嘻上前道。 也就姑娘胆子大,在宫里闹那么一出,吓得皇后脸都白了。 程九鸢勾唇。 只怕皇后和贤妃今后都不敢召她入宫了。 不过,皇后虽然受了惊吓,但她也帮皇后除去了一个眼线,皇后还赚了。 “姑娘,您要的冰酪。”木槿端着冰酪进来。 “奴婢一早就做好冰镇着,现在吃刚好。”有小厨房,就是方便。 程九鸢盛了一小碗,见还有不少,让木槿和菘蓝也一起吃。 天太热了,出门一圈,身上都是汗。 这冰酪用冰与牛羊奶加上果汁一起调制而成,看着有点腻,但吃起来很是清爽。 看上去是凝固的,可到嘴里软绵绵的。细小的冰渣像是刚取出的晶莹玉石碎在碗底,冰酪雪白,入口即化。 主仆三人在房内用着美食,悠闲极了。 此时,门外传来下人行礼的声音,得知是程云歌来了。 木槿连忙把冰酪收起来放好。 她们姑娘体弱,不能吃这些生冷的东西。 才藏好冰酪,程云歌就推门而入。 “妹妹,我听下人说,你去了一趟宫里,病得愈发严重了。姐姐担心,来看看你。” 程九鸢躺在贵妃榻上,虚弱无力。 “我没事,姐姐不必担心。”程九鸢面上乖巧,心中却盘算着要给程云歌下个什么毒好。 是昙花美人还是千机,还是红莲焚火好? 正想着,她又听见程九鸢与那个怪物的对话。 「统统,我能直接杀了她吗?」 「不能,她身上有女主气运,直接动手会被反噬。宿主,你只有两次机会了。」 「好麻烦,前世我明明成功了,女主已经死了,楚泽也爱上了程云歌。我都回到现实世界了,为何又判定我失败,让我重来一次!」 「这个问题,系统无法回答,系统是同时随宿主脱离这个世界的。不过判定失败的理由是新的男女主不得善终,所以任务失败。」 接着便是程云歌抓狂的声音。 程九鸢不动声色的听着,双眸微眯。 程云歌脸色难看,僵硬地看向程九鸢:“既然妹妹无事,我就放心了。你快些好起来,永福公主半月后会在翠峦湖举办菊月诗宴,那帖子上有你的名字。” 程九鸢微微点头。 永福公主楚磬乃是与太子一母同胞,年十九,排行第四。 前世,程云歌虽喜欢楚泽,但碍于楚泽有婚约,都是暗地里喜欢。 楚磬又喜欢附庸风雅,老举办一些文人雅会,一来可以扬名,二来可以帮她皇兄联络一些文臣。 程云歌确实是才女,诗词张口就来,所以楚磬每次都会请她,二人关系极好。 程云歌叮嘱她好生歇息后,转身出去。 程九鸢看着她的背影,收起了小瓷瓶。 原来她能重生,居然是程云歌和那怪物失败了。 听那怪物的意思,若这一世失败,还要再来一次。如果再来一次,她也不知还能不能带着前世记忆,她不能赌。 看来,在没有找到彻底消灭那个怪物之前,还不能要程云歌的命。 但不要她的命,她也不会让她好过。 程云歌要完成任务就是要踩着她,让她彻底翻不了身。 现在她不能要程云歌的命,而程云歌也不能要她的命。那谁能踩着谁,就各凭本事了。 程云歌要得到楚泽的爱,她倒是可以把这两个垃圾凑在一起,只是相爱还是两看生厌就难说了。 只是想到怪物那一句‘新的男女主不得善终’,是程云歌和楚泽不得善终吗? 可前世楚泽都是皇帝了,他怎么还会不得善终? 想不通,但她也没纠结。 从榻上一跃而起,去了内室。 既然程云歌暂时还不能死,那她就找一款要不了人命,但却能让人不好过的毒。 …… 紫宸宫内,听完下人的禀告,楚珩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 山岚瞪大了眼:“程二姑娘这一招高啊,这样一来,皇后和贤妃恐怕都不敢去招惹她的。她不但离间了皇后和丞相,也让贤妃损失了一颗好棋子。” 赤璋看向楚珩:“程二姑娘这无意间得罪了贤妃,需不需要咱们暗中提醒一下。” “嗯,找人看着丞相府,程二姑娘出府,速来告知。” 山岚道:“殿下不必如此麻烦,属下夜里去一趟便可。” 楚珩看向他,眼神不冷不热。 “呃……呵呵,属下这就让人去盯着。” 殿下想自己在程二姑娘跟前刷存在感,直言便是。 此时,门外传来下人的通传声。 “殿下,太子殿下来了,此时正在前殿用茶。” 屋内三人对视一眼。 这真是稀客啊。 他去神机营的头前两月,楚泽还常来他宫里。 后来看他确实没什么上进心,就不怎么来了。 楚泽不来,这楚璟又来了。 楚珩起身开门出去。 第56章 仇人相见,分外惊艳 见楚珩来,太子第一次对楚珩有个好脸色。 “五皇弟,许久未见,在神机营还习惯吧?” 楚珩上前道:“托皇兄的福,挺好的,清闲。” 太子在心底冷嗤一声,清闲?怕是他自己没本事,挂了个空职吧? “听说五皇弟这些日子跟老三走得很近啊?” “大家都是亲兄弟,多走动走动也没什么。” 太子放下茶杯,脸色认真:“你别跟本宫揣着明白装糊涂,本宫不信你不知道老三的野心!” 楚珩脸色未变,端着茶水小抿一口,一派云淡风轻。 太子是个急性子,见此他脸色一沉,拍桌道:“楚珩!” 楚珩这才抬起头:“皇兄是怕我与三皇兄联手?” “楚珩,别怪本宫没提醒你,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晓。” 楚珩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太子皱眉。 “皇兄,我对那个位置没兴趣,更不可能跟三皇兄联手。”更不可能站在你这边。 太子满脸怀疑:“真的?” “皇兄,喊郑太医来一趟吧。” 太子满脸戒备。 他居然知晓郑方胜是他的人! 他虽然不知楚珩要做什么,但还是让人去传郑方胜。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郑太医便进来了。 楚珩伸出手腕,示意他把脉。 郑方胜看了太子一眼,太子微微点头。 郑方胜上前,手搭在楚珩手腕上。 脉搏强劲有力,让他来作甚。 他再三确认,仔细诊脉。 突然,他双眼大睁,眼中满是震惊。 “这这这……” 楚珩收回手,一派淡然。 “怎么了?”太子急切问道。 郑方胜依旧满脸震惊,走到太子身侧,弯腰跟他耳语了一阵。 太子猛然看向喝着茶的楚珩,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你下去,这件事烂在你肚子里!”太子吩咐道。 “是,臣告退。” 等郑方胜出去,太子压低声音问:“这毒,谁下的?” 但很快他就猜到了。 这宫里,对他下手的,无非就是自己和楚泽。 楚泽这一招也太阴损了。 他无非就是明里暗里动手挤兑,楚泽表面宽和,背地里却给老五下了这般阴损的毒。 知道楚珩不是他的威胁,更不可能站在楚泽那边,太子看楚珩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五弟,难道你就这样放过他!你认命了?” “不认命又如何?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 兄长那满脸是血的样子在脑海浮现。 这毒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灭顶之灾,何况是皇子。 但对于他来说,却没什么大不了。 “五弟,你来帮我吧!” 良久,楚珩都没有回应。 太子起身道:“你若想明白,就来跟皇兄说一声。” 说罢,他起身出了紫宸殿。 山岚进来,又气又心疼。 “殿下,您怎可以把伤疤撕开给人看?” “这算什么伤疤?如能让楚璟放下戒心,挺值。”楚珩无所谓道。 他只恨日子太慢,等二十岁,他就能自请前往封地,远离京城。 只是在离开之前,得把母后和兄长的仇报了。 “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殿下,查到一些,咱们正顺藤摸瓜,相信很快就能全部查出来。” 楚珩点头,“蛰伏了这么多年,在离开之前,也该了结了。” …… 在屋里“养”了几日,程九鸢觉得再关在屋里,人都要废了。 她一大早就带着两个丫头出了府,朝裴家在京郊的宅子而去。 离开繁华闹市,马车飞驰在官道上。 程九鸢掀开帘子,看着与姑苏完全不同的景色,秋日的京郊,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山泼墨,水挼蓝,翠相搀。 这扮病秧子也是麻烦,只盼着太子快快选妃,她也能快点‘痊愈’。 放下帘子,程九鸢拿起棋子左右博弈。 突然,马车一顿,程九鸢眼疾手快抓住两个差点撞到车壁的丫头。 “没事吧?” “没事。” “裴叔,发生了何事?” 裴家就怕再发生惊马的事,这车夫都是裴家的家奴,驾车御马技术好,还有一身功夫。 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姑娘,前面的马惊了,撞向了我们的马车。” 很快,车外响起一个老者的痛呼声。 程九鸢掀开车帘,就见一个老者躺在地上,脸上都是血,那匹疯马已经跑远,对方马车都散架了。 老者顾不得伤,大呼:“回来!快回来!哎哟……” “老伯,您还是顾着自己吧。”木槿开口道。 “哎哟,那是主人家的马,跑了小老儿如何配得起哟!” “姑娘,对不住对不住,我也没想到这马会发狂,撞上了你们马车……” 老人一边赔罪一边要爬起来去追马,可他的腿骨好像断了,半天也没爬起身。 程九鸢看着一脸血的老人,让木槿去车里拿水。 这里荒无人烟,换个刁钻的人肯定要赖在她们身上。 这样不但不用赔主人家的马,还能捞一笔。 可这老者没有。 “姑娘,水。” “你们先照顾老伯。” 说完她脚尖点地,纵身一跃朝那疯马掠去。 这时后面又来了一辆马车。 赶车的人冷声喊道:“谁家的马车,怎么挡在路中间?” 菘蓝开口道:“没看到有老人受伤了吗?等一会儿又怎么了?” 这时,车里传来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佛手,怎么了?” “主子,前面马车撞人了,过不去了。” 楚泽挑起车帘,就听见一声娇喝。 抬眼看去,就见一白衣女子几个起落落在发狂的马儿身上,隔得有些远,他看不清女子的相貌。 只见她墨发飞舞,身手矫健。她勒紧了缰绳,在远处来回跑了几圈。 发狂的马都没能将她甩下马背,马儿渐渐安静下来。 那女子把马驯服后,骑着马朝这边来。 待近了些,楚泽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一幕。 时至初秋,苍翠树木开始变得五彩缤纷。 层林尽染间,马背上的女子衣袂飘然,头上只用了一根水蓝的绸带轻挽,多余的长发散在背后,绸带及长发伴着落叶,在空中飞扬。 当真是空谷有佳人,悠然抱幽独。 只见她到了近前,翻身下马。一举一动皆利落且赏心悦目。 程九鸢将缰绳递给木槿,蹲下身去查看老者的伤势。 “菘蓝,找点木棍来。” “是,姑娘。” “姑娘,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老汉真不知该怎么办?” 程九鸢默不作声为老者处理好伤口,又不嫌脏地握住老者的小腿和脚。 “有些痛,您忍忍。”说完不等老者回答,手上一用劲。 只听老者痛呼一声,再两声‘咔咔’响过后,程九鸢拿过木棍,给老者固定好。 “半月不能用力。” 处理完,她起身朝车夫道:“你送这位老伯回去。” “姑娘,那你……” “此处离舅舅的宅子不远了,我自己过去便好。” 程九鸢站起身,正要离开,身后突然有人喊她。 “这位姑娘……” 程九鸢顿时捏紧了拳头。 这个声音她死也忘不了。 楚泽! 她低声对木槿道:“你和菘蓝回城等我,先不要回相府。” 说完,她不理会身后之人,施展轻功离开。 “姑娘留步!” 楚泽一愣,立刻也飞身出马车,追了上去。 那姑娘身手极好,连他都追不上。 楚泽站在原地,勾唇而笑。 这姑娘有意思。 只要在京城,就没有他找不到的人。 第57章 早做打算 程九鸢到了裴宅,进门就见葡萄藤下的躺椅上,舅舅正摇着扇子,拨着算盘,悠闲至极。 应了那句‘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 程九鸢上前坐在他对面石凳上,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舅舅,怎么住城郊来了?城里面不是有宅子吗?” “习惯了姑苏,闹市住不惯,我跟你二表哥来京城,都住在此处。” 说到这,裴修才发现只她一人进来。 “你出门没带丫头和侍从?” “带了,路上出了点状况。舅舅,帮个忙。” “说。” 几年的相处,二人亲如父女,少了不少客气。 “让咱们去北齐做生意的人,带点儿东西过去。” 说着,程九鸢从怀中掏出一张纸。 裴修接过来展开,只见纸上画了一位姑娘,还题了一首诗。 “这姑娘有些眼熟。”裴修坐起身,思索着在哪里见过这姑娘。 程九鸢唇角微扬:“这是我庶姐程云歌。” “这玩意儿传去北齐作甚?” 再过一年,齐祯就要来东陵了。 她得提前布局。 程云歌想成为嫡女,也不是不可以。 或许这一世,程云歌可以去北齐和亲。 让她去过一过身份尊贵却活得不如最低贱之人的日子。 程九鸢拿起石桌上的笔,在宣纸上潇洒写下一首诗。 写完递给裴修。 “东陵之美如春花,娇艳欲滴映朝霞。 眉如远黛眸似星,笑靥如花绽芳华。 身姿婀娜步轻盈,举止优雅气质佳。 温柔善良心灵美,才情出众人人夸。” 裴修嘴角抽了抽,“鸢儿,你作诗退步了。” 程九鸢笑道:“打油诗传唱度才会高,多好的诗,浅显又朗朗上口。” “舅舅,将这画像和诗务必传得北齐人尽皆知。” 齐祯此人,嗜血残暴,爱收集美人。 但他不是爱美人,他是享受摧毁美好事物的那种变态快感。 “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嘿嘿,到时候舅舅就知道了。”程九鸢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裴修宠溺一笑,收起画像和打油诗。 “好,反正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程九鸢又依照前世记忆,给裴修的生意提了一些建议。 随后甥舅二人便坐在院中林荫处享受美食、谈天说地。 她也终于知晓舅舅为何要住京郊,远离喧嚣,没有阴谋算计。 一直到太阳西斜,她才打道回府。 柔和的橘色夕阳正挂在山巅,金色洒满这片幽静的山林中。微风起,交错的枝叶沙沙作响,美得像是一幅会动的画卷。 程九鸢纵身飞上枝头,脚尖点叶,如惊鸿入画。 梦回云雾山,畅快! 程九鸢一时忘我,下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程二姑娘,下来歇歇脚吧。” 程九鸢在树梢稳住身形,朝下看去。 一身浅蓝色长衫的楚珩靠在树干上,抱着双臂看向她,身姿如松如鹤般优雅。 今日楚珩端的是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程九鸢翩然落地。 “殿下好雅兴,到此处赏日落?” “我在等你。” 程九鸢挑眉,掏出面纱戴上。 二人并肩往京城的方向走,夕阳把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昨日,皇后娘娘身侧的孟女官突然暴病身亡了,不知程二姑娘是否知晓?” 程九鸢双眸一闪。 “臣女不知。” 楚珩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那二姑娘又可知孟女官其实是贤妃的人?” 程九鸢满脸惊讶:“啊?有这事?” 楚珩见她惊讶的表情,一时拿不准她是真不知还是装的。 只是,她一个才从姑苏回来的闺阁女子,知道这等辛秘才不正常。 “贤妃表面看上去宽和大度,实则锱铢必较、睚眦必报,二姑娘以后要多留心。”楚珩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程九鸢垂眸。 他专程等在这里,就是为了提醒她? 程九鸢停下脚步。 她肯定是要跟楚泽不死不休的,那江山就落在太子手里了。 太子这人跟齐祯有的一拼。 他坐江山,这东陵百姓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突然间,她抬眸看向楚珩。 他也是皇子。 但就一瞬,程九鸢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要一条咸鱼去争皇位,太为难他,也太为难她了。 楚珩见她半晌不说话,又一脸欲言又止。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你身在闺阁,又有丞相在,贤妃手也伸不到这般长。若遇解决不了的事,也可凭月牙玉进宫找我。” “多谢殿下。”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到了山林尽头,程九鸢先行了一步,与他分开进城。 回府后,木槿一脸担忧。 “姑娘您可回来了。” “今日果然有人跟踪咱们,还好有老纪帮忙。我们换了装扮,才甩开了人回了府。”木槿沉着脸禀告。 姑娘让她们先别回府,她们就知道姑娘的意思了。 程九鸢“嗯”了一声。 跟踪木槿她们的定是楚泽的人。 今日是她大意了,没想到出城还能遇上熟人。 楚泽要是得知她不是病秧子,不知会生出什么麻烦。 可一直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 …… 九华殿 “殿下,佛手回来了。” “查到了吗?”楚泽问。 “属下无能,跟丢了。” 楚泽皱眉:“跟丢了?” 俞白也满脸惊讶:“两个小女子你都跟丢了?这怎么可能?” 他们可是万里挑一的皇家侍卫,跟踪两个小女子岂不是轻而易举? 佛手惭愧道:“她们进了京城的一家脂粉铺子,属下在外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也不见人出来。属下把铺子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不见那两个婢女。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 楚泽想到自己也跟丢了人,摆了摆手。 这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只是,京城何时冒出来如此厉害一位姑娘? 看那姑娘的长相气质,也不像籍籍无名之辈。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他活了近二十年,还没像今日这般兴奋。 那种按耐不住的蠢蠢欲动,是他从未有过的。 “京城就这么大点儿地,总会遇上的。” 第58章 病秧子配废人 是夜,月白如雪。 贵妃榻上的皇后震惊得合不拢嘴。 “你、你是说?”皇后的语气里满是不敢置信。 太子点了点头。 皇后惊讶的掩着唇,好半晌才低声道:“上官婳啊上官婳,可真有你的。” 太子压低声音道:“所以母后,老五根本不可能会站在老三那边。” “那他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吗?” 太子摇头:“那个废物,连这样的仇都能忍着不报,就躲在紫宸殿混吃等死。” 皇后缓缓站起身,微微摇头:“不,你不了解他。你忘了先皇后在世时,他是何等的风光无限、天纵奇才。他这是被打击很了,丧失了斗志。” “正因为如此,就算他这些年躲在紫宸宫内,母后心里也是忌惮他的。他若真想要那个位置,可比楚泽难对付,所以这些年才要针对打压他。” “本宫还奇怪,难道上官婳就不忌惮?原来她早就断了老五争储的路。” “老五既然知道自己的毒是上官婳下的,这对于咱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可母后,他根本就不想参与进来。” 皇后轻笑一声:“那是他没有目标,更没有在乎的东西。若是他有在乎的人和事,你说他为了护住在意的人,还会继续颓废下去?届时,那将是一把极好用的刀!” 太子低头思索:“在意的人……” 皇后坐回贵妃榻,轻启红唇:“老五也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了,不如,趁此机会,把他的婚事都定下来。” “老五那样子,娶亲不是祸害人姑娘吗?”太子声音里有些幸灾乐祸。 皇后冷哼:“人选都是现成了,本宫看,就程家二姑娘吧。” 太子一愣,随即双眼一亮。 “母后高明!老五早迟是咱们这一派的,这样一来,丞相府也相当于归了咱们这边。” “本宫可是做好事,毕竟程二姑娘那样的病秧子,生孩子反而会去了半条命,这真是天作之合。” 皇后眼中尽是冷意。 …… 翌日,皇后就提着食盒出现在御书房外。 全公公惊讶道:“哎哟,娘娘怎么亲自送来?”说着就要去接。 皇后眼中划过一丝怨恨。 这皇宫说大不大,她这个皇后若不亲自来,怕是一个月也见不到皇上一次。 皇后挡开张全的手:“本宫亲自送进去。” 全公公让开身子,皇后提着食盒进了御书房。 昭烈帝见她进来,丢开折子:“你怎么来了?” “皇上,这天虽已入秋,但暑气仍未散,臣妾让人做了甜碗子,皇上尝尝。” 昭烈帝头也未抬:“放着吧。” 皇后将食盒交给张全,却未离开。 “还有何事?”昭烈帝问。 “皇上,这是太子选妃名册,皇上请过目。”皇后递上名册。 昭烈帝接过来大致看了看:“嗯,朕知晓了。” “皇上,臣妾想,这次要不就把老五的婚事一起定下?老五也不小了,老三倒是有贤妃操心,老五也喊臣妾一声母后,臣妾少不得也要为他多操心些。” 昭烈帝放下奏折,抬眸看向皇后。 双眸深邃,看不清里头情绪。 皇后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心底有些慌,像是那点小心思无处遁形。 “皇、皇上,臣妾只是……” 昭烈帝打断了她的话:“那你可有人选?” “臣妾瞧程二姑娘就不错,家世相貌皆上乘,又知书达理。虽然身子弱了些,但有太医在,能调理好的。” 皇帝心底冷哼一声:“退下吧。” 皇后见状也不敢多说,福身行礼出了御书房。 云光殿内,宫人小声的把御书房发生的事禀告给了贤妃。 贤妃皱眉思索。 这皇后是怎么想的? 为何要把这二人凑成一对儿? “母妃,皇后他们也定是想拉拢老五。”楚泽分析道。 “那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做?” “这对咱们或许是好事,这些年太子明里暗里针对老五,娄东那些杀手,我就不信老五一点都没问出来,咱们胜算大些。” “那、咱们也该促成这一良缘?” 贤妃嘴角微翘。 程九鸢害她损失了一颗重要的棋子,那她还她一段好姻缘。 病秧子配废人,天作之合。 这时,婢女匆匆进来。 “娘娘,全公公那边传话来,皇上会来陪娘娘用午膳。” 楚泽起身拱手:“那儿臣先告退了。” 贤妃点头,转身吩咐婢女去御书房添上几道开胃小菜。 正午时分,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宫殿的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一道明黄身影在宫女和太监的簇拥下,缓缓进了云光殿。 “臣妾参见皇上。”贤妃一身浅碧色宫装显得人十分娇俏。 “起身吧。” “皇上,臣妾想,今日暑气重,让御膳房添了些小菜,皇上试试。” “你最懂朕心。”昭烈帝常年黑沉的脸上显出一些温和。 吃到一半,昭烈帝突然开口:“今日皇后提议,趁着这次太子选妃,干脆把老五的婚事定下。朕想着,老三也快开府了,要不一块儿定下?” “皇上,泽儿说,他要找个合心意的,不在乎对方家世。”贤妃笑意盈盈道。 不在乎家世是不可能的,只是在皇上跟前这样说,让皇上觉得泽儿是不慕名利、只求真心的性情之人。 “哼,真心?”皇帝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 贤妃明知故问道:“那皇后娘娘有没说,哪家的千金可堪配五殿下?” “丞相嫡女。” 贤妃笑着点头,貌似也很满意:“程姑娘人才出众,跟五殿下倒是相配。” 昭烈帝眼眸幽深。 这一个二个,都想老五配个病秧子。 不过,程家那姑娘虽是病秧子,但身后的依仗不小。 用完午膳,皇帝起身回养心殿。 路上,他突然站住脚。 张全上前轻声问:“陛下?” 昭烈帝皱眉:“程家那姑娘,朕瞧着有些不对劲。” 张全与锦衣卫副统领孟州对视一眼。 “陛下是觉得程二姑娘哪里不对劲?”全公公问。 孟州思索了一番,突然开口:“以前那般身手矫健,怎么会成病秧子?” 昭烈帝看向他:“身手矫健?你见过那姑娘?” “陛下忘了?臣七年前去过一趟姑苏,在姑苏与程二姑娘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程姑娘面色红润,她还帮臣一起拿下了一个贼,可臣回京就听说程二姑娘成了病秧子。” 闻言,昭烈帝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第59章 梦境与现实 “全公公,父皇召我何事?” “殿下,奴婢哪敢揣摩圣意?快进去吧,陛下正等着呢。”张全回道。 无人注意,全公公每次称呼楚泽都是三殿下,而称呼楚珩则是殿下,其中亲疏远近,由此可见。 而全公公是昭烈帝心腹中的心腹,可以说,他的态度,也代表着昭烈帝的。 楚珩推门而入,张全就站在门外,任何人都靠近不得。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 “谢父皇。” “在神机营还习惯吗?” “习惯,很安静,比紫宸宫还好睡。” 装得倒像,他就不信这老家伙不知晓他在神机营的所作所为,老家伙最厉害的就是装聋作哑。 昭烈帝看着滚刀肉似的儿子,脸色更加黑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一直这般浑浑噩噩度日。” 楚珩双手一摊:“这般挺好,我若是太清醒,这东陵怕不会如现在般安宁。” 昭烈帝不愿跟他多扯,开门见山道:“太子选妃在即,朕也打算给你指婚……” “父皇!”楚珩终于有了正形。 昭烈帝没理会他,继续道:“朕看,丞相嫡女跟你最为相配。” 楚珩心中一惊。 怎么把她扯进来了? 他将要做的事,输了可是灭顶之灾,他不能误了她。 楚珩突然跪地:“父皇,儿臣不想娶亲!” 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痛,他不想承受第二次! “朕心意已决!” 楚珩起身:“我不会娶的!” 说完转身开门离去,态度坚决,没有一丝商量余地。 昭烈帝气得捂住胸口,全公公吓得脸色都白了。 “哎哟!陛下!” 他连忙上前拿出一粒药丸喂给昭烈帝服下,好半晌,昭烈帝的气才顺过来。 “这个混账东西!”昭烈帝咬牙。 “陛下,殿下终有一日会明白您的难处和苦心。” 这天底下,也只有殿下敢给陛下甩脸。 “这混账还在恨着朕。” “亲父子,话说开了,哪来的恨?殿下这脾气就是太像陛下了,谁都不肯先给台阶。” 良久,全公公才小声问道:“那婚事……” “罢了,此事以后再议。朕还没摸清那小姑娘是不是装病,不能叫他真娶一个活不久的病秧子。” “你看,陛下再气也还是关心殿下的。”全公公小声道。 昭烈帝瞪了他一眼。 …… 山岚靠近赤璋,压低声音道:“殿下从御书房出来,就一直沉着脸。殿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要他说,这事是天大的好事。 程二姑娘不但不是病秧子,反而武功、医术双绝,人还好看。最重要的是,殿下不是喜欢人家吗? 楚珩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想法。 若他现在已经报完仇,远离京城,不用任何人指婚,他也许会上门求亲。 可偏偏是这个节骨眼。 他将自己的计划已经提前了,就是怕她等不住他。 现在,他肯定是不能娶亲的。 有了她,他输不起。 “殿下,夜深了。”赤璋提醒道。 “你们先下去吧。” …… 夜阑人静,一轮孤月高悬夜空,清冷月辉笼罩着紫宸殿。 殿外憧憧树影随风摇曳,月色透过窗,洒在窗前。 床上的人像是陷入了梦魇,额上颈间布满细汗。 楚珩只觉得自己清醒又混沌。 眼前发生着跟现实完全不同的事。 眼前的一幕,是他在百川书院时,楚璟一帮人围着他怒骂嬉笑。与现实不同的是,有个小小姑娘冲出来伸手挡在他前面,奶声奶气地说着‘夫子说,打架是不对的’。 她的话,引得太子一众人哄笑。众人离开后,小姑娘对他说:“你别怕,我爹是丞相,他们再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叫程九鸢。” 自从母后皇兄去世,很久没人挡在他身前了。 画面一转,散学时,他遇上那小姑娘被拍花子拐走。他犹豫再三,还是去救下了她。听见有人寻来,他将昏睡的她丢下了。 后来小姑娘就成了楚泽的跟屁虫,她满心满眼的都是楚泽,而他则躲在角落追寻那抹温暖。 画面不断变换,小姑娘长成了少女,她跟楚泽定亲,后来她又被退亲。楚泽对她说:“只要你帮我取得北齐边防图,我就去接你回来,做我唯一的皇后。” 这一听就是哄骗人的话,她却信了,她哭成泪人和亲北齐。 梦里,她和亲后,他就去了封地。 接下来的画面更让他目眦欲裂。 她在北齐皇宫做着最低贱的活,刷恭桶,跟野狗抢食,挨打挨饿。 可她始终苦苦支撑,最后等来的是楚泽的背信弃义,甚至是……凌迟! 楚珩疯了似的上前想救她,却根本触碰不到,只余下漫天血雾。 当他快崩溃时,画面又变了。 漫天厮杀,他率兵造反了。 他亲手凌迟了楚泽和程云歌! “啊!”从梦魇中脱离,楚珩胸膛上下起伏,喘着粗气。 他坐起身,靠在床头,月光洒了满身。 他抚上胸口,那里依旧撕裂般地痛着。 太真实了。 真实得让他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真实得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楚泽和程云歌。 这个梦,是先知梦。 梦里很多场景和现实一致。 他决不能让梦成真。 这一世,她决不能再爱上楚泽! 他要亲自守着她! 他起身倒了凉水灌下,心中爱恨依旧没能平息。 …… 月淡寒轻, 渐向晓, 漏声寂寂。 昭烈帝向来浅眠,他翻身坐起。 “小全子。” 全公公从殿外进来:“陛下。” “什么时辰了?外面发生了何事?” “陛下,这才卯正(早上六点),外面……殿下正跪在外面呢。” “昨日摔门而去,一大早又闹什么!去告诉他,不成亲就不成亲!”昭烈帝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这……陛下,殿下是来求您下旨赐婚的。” 昭烈帝双眼圆睁:“他没睡醒还是朕没睡醒?” “奴婢也是吃惊,昨日殿下还誓死不娶,这不过才一个晚上,就……” 昭烈帝哼笑几声:“让他多跪一会儿。” 第60章 自抽嘴巴 “陛下,奴婢让人进来伺候您梳洗更衣?” 昭烈帝摆摆手,只着寝衣坐在床沿。 没有一炷香的时间,他就满脸不耐地开口:“让他滚进来。” 全公公嘴角含笑,他就知道陛下舍不得殿下跪太久。 很快楚珩就随全公公进来。 昭烈帝一看,瞬间皱眉。 “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往常的楚珩不管是轻蔑的笑还是讥讽的笑,但那都是笑着的。 此时的他双眼猩红,双眸中隐隐暴戾,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楚珩二话不说‘砰’地跪地,惊得昭烈帝眸光一闪。 “父皇,请您给儿臣和程二姑娘赐婚!” “昨日还信誓旦旦的说死也不娶亲,这一个晚上就自抽嘴巴子?” 昭烈帝眼中满是好奇,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他突然转变? 楚珩倒是能屈能伸,磕头认错。 “昨日是儿臣不识抬举,程二姑娘品行高洁、德才兼备,儿臣对她情根深种,能做儿臣妻子的,唯她一人,求父皇成全!” 昭烈帝看向全公公,全公公也是一脸茫然。 殿下和程家二小姐毫无交集,怎么就情根深种了? 昭烈帝本也想给他找个助力,但他还没查明那丫头的病情,也不能冒然下旨。 他也有心挫一挫这个儿子的锐气,敢跟他叫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先下去,此事,容朕考虑考虑。” “父皇!您不答应,儿臣就一直跪在这!” 昭烈帝心中恼怒。 昨日他有心指婚,这小子跟他甩脸。今日他倒是不急了,这小子又抽风非要他下旨。 他堂堂一国之君,岂能让他人左右! “爱跪便跪!”随后看向全公公:“更衣上朝!” 宫人进来伺候昭烈帝梳洗,可谁也不敢抬头看跪在殿中的五殿下一眼。 昭烈帝梳洗完,冷哼一声甩袖出了养心殿。 全公公看着这又闹别扭的父子二人,叹了口气。 “殿下,您怎么一时一变?昨日您答应了,这不皆大欢喜?” 楚珩薄唇紧抿。 他太怕那个梦成真了,他必须杜绝楚泽和她的一切可能。 他和她要是有婚约,不论发生什么,就是死,他也不会退亲让她和亲北齐! “殿下,您看陛下多心疼您。这般生气了,都没让你跪去外面,这是为了保全您的面子,您就服个软,说点好听……” “小全子!死哪去了!”殿外传来昭烈帝的怒吼。 “殿下,您先跪着,奴婢告退。”全公公行了个礼,急急朝殿外走去。 昭烈帝上早朝去了,后宫各方也十分热闹。 皇后和贤妃听说天还未亮,楚珩就去了养心殿,一直都没出来。 二人就猜,是不是皇上要赐婚,楚珩不想娶,正跟皇上闹着呢。 贤妃边打理剪来的新鲜花材,边听宫人禀告。 “娘娘,您说五殿下在闹什么?那成二小姐虽然体弱,但那样貌和家世可是贵女中拔尖儿的。” 贤妃勾唇,“本宫倒是希望楚珩闹大,惹恼皇上,最好一怒之下把他扔去封地。” 但是楚珩到底进养心殿干什么,她无从得知。 她的人遍布皇宫,只除了一处,便是养心殿。 能在养心殿伺候的,都是皇上心腹,任何人无法收买,更无法安插自己人进去。 宫来人都说皇上最宠爱的人是她,可皇上都是来用午膳,很少歇在她宫中。 好在他也没歇在别的嫔妃宫里。 …… 早朝后,昭烈帝往回走。 “那混账还在养心殿?” “是啊,殿下可一直跪着呢,这都快一个时辰了。” “这倔脾气随谁,你说说。” 全公公笑了笑,意思不言而喻。 “陛下,今日这一幕倒叫奴婢想起了往事。那时陛下也是跪在先帝爷跟前,求先帝爷赐婚的。” 忆起往事,昭烈帝脸上的怒气消散了不少。 “朕那时候可跪了三天三夜。” 过了半晌,他又道:“如此说来,这混小子像朕。” “陛下,真要认真起来,这天底下,有哪位父母能拗得过孩子呢?” 昭烈帝本要去御书房,挣扎了良久:“回养心殿!” 全公公擦了擦额头汗水。 殿下啊,奴婢可是冒着犯陛下忌讳的危险,搬出了先皇后,您可别再惹陛下生气了。 …… 皇上下旨给五皇子和丞相嫡女赐婚,满朝震惊。 听说五皇子求了一天一夜都没能让皇上收回旨意。 有人说五皇子不识抬举,那丞相千金虽然是病秧子,配你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也有人说丞相算盘落空了,众人之前背地里还在猜丞相千金花落谁家,太子还是三殿下,没想到半道出来个五殿下。 不管众人如何说,这天早朝,昭烈帝当朝赐婚,百官相贺,震得程宗扬脑袋嗡嗡作响。 “恭喜丞相啊!” “真是天作之合,恭喜恭喜啊!” 程宗扬心里再不愿,但上首昭烈帝正盯着,他不得不满脸欢喜。 当赐婚圣旨传到丞相府时,有人欢喜有人惊。 “接旨吧,程二姑娘。” 程九鸢压下心中震惊:“臣女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传旨公公满脸喜气:“恭喜程二姑娘了。” 林氏身旁的丫头塞给公公一个荷包,林氏笑道:“公公请内堂奉茶。” “不了,咱家这就要回宫了。” “公公慢走。” 等公公离开后,程云歌满脸笑意上前:“恭喜啊妹妹。” 她是真的高兴。 虽然她不知道为何这一世跟前世不同,但前世她脱离这个世界的时候,五皇子可是去了最偏远的封地。 程九鸢跟他有了婚约,就不会跟楚泽有瓜葛了,她攻略楚泽也就少了不少阻碍。 程九鸢带着木槿和菘蓝回了自己院子。 “姑娘,圣上怎么会给您和五殿下赐婚呢?” 程九鸢也想不通。 皇上不是见过她病入膏肓的模样吗?还赐婚给自己儿子? 难怪说楚珩不受宠,果然了。 对于赐婚,程九鸢除了一开始的震惊,就没有太多想法。 赐婚也有点好处的,她不必管太子和楚泽了,可以慢慢‘痊愈’了。 只是,她要做的事,会不会连累到楚珩? 秋水苑里的母女也是真心高兴。 “云歌,你的机会来了!”周氏没想到,程九鸢没傍上太子和三殿下,居然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五殿下。 “你父亲指望不上程九鸢,肯定会把目光放在你身上,你若是能引得太子或三殿下侧目,娘这平妻身份就稳了!”想到这,周氏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程云歌也是这般想的,但她的目标可一直是楚泽。 想到半月后的菊月诗宴,届时楚泽定会出现,她得好好表现了。 当母女俩正高兴时,婢女进来禀告:“姨娘,李氏又来了。” 程云歌皱眉:“姨娘,舅母隔三差五来要银子,这也不是办法啊!” 周氏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可谁叫自己有把柄握在她手中呢? 第61章 吸血娘家人 周氏到了后门,就见她娘家大嫂李氏正跟几个婆子唠嗑。 周氏为妾室,她的娘家人不能随意登门,每每都是在这后门说上几句就拿钱打发走了。 见周氏过来,旁边的婆子给周氏行了礼,转身去做自己的事了。 李氏满脸谄媚:“妹子,半月未见,怎像是又年轻了?” 见周氏不搭话,李氏又道:“也是,你在这相府吃得好穿得好,哪像嫂子,没了男人,还带着三个拖油瓶,这日子难呐。” 周氏咬牙,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拖到外墙墙角。 “我一个半月前才给了你五两银子,你怎么又来了!” “妹子,你看,老大来年就要参加春闱了,我不得帮他走动打点?还有老二,他那铺子又亏损了不少。妹子你可别小气啊,你哥死了,你娘家能靠的可就是你这三个侄儿。” 周氏黑沉着脸。 她连亲儿子都靠不住,还靠什么娘家侄儿。 “嫂子,你也体谅体谅我吧,我真没多少钱。” 这些年没了裴家那十几家铺子,全靠云歌开的脂粉铺贴补着。 “你可别框嫂子,那次我看你进了‘美人纪’,买了那么多胭脂水粉,我进去问了,小小一盒胭脂,可得二两银子!你还没钱?” 周氏脸色更加难看。 那‘美人纪’正是云歌开的,要不说她女儿有本事呢?那些胭脂水粉就是要比别处的好用。她们就这一个收入来源,可不能被这家子吸血鬼知道了。 “嫂子,你也知道,云歌到了相看的年纪,我就是再难,也得给她置办这些。就因为置办了这些东西,才没了多余银子。” 一听她在给程云歌相看,李氏顿时急了。 “妹子,还相看啥呀!咱们不是说好亲上加亲吗?你无非就是嫌我家家世低,配不上你们。但你也不想想,要是我男人若在,我们家能像现在这般?” 周氏瞠目结舌。 她何时答应要亲上加亲了? 她家云歌可是相府千金,是要进皇家的,怎么可能看上周家! “云歌跟她大表哥以前处得多好。” 周氏闻言立刻打断她的话:“嫂子,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哪乱说了?也就这两年云歌大了,表兄妹间生疏了。” 周氏忍无可忍:“我云歌不可能嫁进你们周家,你们死了这条心。” “好哇周玉容,你也不想想我男人……” “够了!”周氏低声大喊。 这些年她真是受够了。 周氏拿出一两银子扔给她:“拿着银子滚!要是让我听见外面传出对云歌不利的流言蜚语,你就别想在我这里讨到一文钱!” 李氏将银子揣进荷包,不满道:“怎么就这么点?你要真没钱,我找相爷……” “你可以试试!我以前是看在我哥和侄儿的面子上,你还真以为我怕了你?那件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就算你去说,又有谁信?你老老实实的,等我宽裕些,还给你漏点儿。若你敢动什么歪心思,别怪我不念旧情!” 周氏眼神森寒,李氏缩了缩脑袋。 她也懂得权衡利弊。 真要鱼死网破,她是半点好处都捞不到,说不定还会惹来裴家报复。 但她一向把程云歌看做未来儿媳妇,纵然心里害怕,但嘴上仍旧不甘。 “我儿马上就能参加春闱,中了状元,你就等着后悔吧!哼!” 说完就准备离开。 “慢着。”周氏喊住她。 “还有啥事?” “以后你别来相府了,人多眼杂。我以后每月让人给你们送一两银子。” “一两?你打发……” “嫌少?那一文没有!” 普通农家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五两,她每月也不过才在相府领二两月例,若是没有云歌的铺子贴补,这一两可就是她一半的月例! 李氏见她态度坚决,眼珠一转,脸上又挂上讨好的笑。 “哎哟妹子,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些年,没有你,老周家的三个孩儿连学堂都上不了。他们心里都念着你这姑姑的好。等老大中了状元,就算跟云歌成不了夫妻,也能帮衬着云歌不是?你难道还指望长川?”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却是实话。 想到娘家大侄子,念书一向很好,说不定真能考个好功名。 这亲哥靠不住,表哥也行。 周氏缓和了脸色。 “告诉骁云,若他能中进士,有个一官半职,相爷会照看他的。” “那就先多谢妹子了。” …… 后门发生的一幕,被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了程九鸢。 听见这姑嫂二人由脸红脖子粗到亲如姊妹。 程九鸢勾唇。 果然利益能让人瞬间成仇,也能使人霎时和好。 周骁云,状元…… 不知跟程云歌夺取她的命格有没关系,前世的周骁云确实是中了状元,周家不但周骁云有出息,连老二周靖川也成了武将,老三更是经商天才。 前世程云歌能那般风光,也有这三个表哥的因素存在。 这一世没了裴家那十几家铺子做支撑,再加上舅舅暗中阻拦周家发展。 周骁云没能入得了百川书院,更没有成为百川书院院长的学生。 周靖川也没能走上习武的道路,而是经营了一家铺子,说好听点就是修理兵器,其实就是铁匠。 老三更是成了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 这一世,大表哥也要参加科考,她不会让前世的意外再发生! …… 周氏回到秋水苑,本就气不顺。 程云歌脸色黑沉:“你又给她银子了?我赚点银子容易吗?你就任由她趴在身上吸血!” “我能如何?我还不是为了你?你嫁进皇家,背后也要有依靠。你大表哥明年要参加春闱,他若高中,你以后也有人照应。” 程云歌撇了撇嘴。 前世周骁云能中状元还不是全靠她。 周骁云确实是有点才华,但状元他还高攀不上。 要说真材实料,是程九鸢的大表哥。 前世她几次三番让裴玄出意外,又集古往今来之力写了十几篇文章让周骁云背下,这才让周骁云中了状元。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这一世周骁云进不了百川书院,二表哥也没拜成师父,三表哥没有财力支撑,也毫无建树。 不过,有她在,周骁云哪怕没多少学识,也照样能中状元。 她记得前世的考题,要让周骁云中状元,比前世还简单! 只要周骁云中了状元,对她而言,确实是有些助力。 第62章 各怀心思 用过午膳,程九鸢靠在榻上拿着卷书看着。 虽屋外艳阳高照,蝉鸣依旧撕心裂肺。但屋内放着冰盆,温而不热,让人昏昏欲睡。 木槿坐在一旁绣着花,时不时抬眸看上一眼。 此时,菘蓝从门外进来,板着脸。 菘蓝比木槿要开朗活泼些,脸上随时都带着丝笑意。 程九鸢好奇问道:“怎么了?谁惹你了?” “没人惹奴婢。” “没人惹你,你嘴翘这么高。”程九鸢笑道。 菘蓝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还是没忍住。 “奴婢方才经过前院,听见有丫头议论,说圣上为姑娘和五殿下赐婚,五殿下竟跪了一天一夜求圣上收回旨意!”现在外面都在传姑娘是病秧子,人人都怕沾惹上,真气死人了。 在她心里,她家姑娘是全天下最好的,配得上任何人。 木槿放下手中针线,也皱起了眉头。 最淡定的就属程九鸢。 “姑娘,您不生气?” “气什么?我与五殿下本就算陌生人,圣上这属于乱点鸳鸯谱……” 此时,春杏匆匆进来。 “姑娘,五殿下来了,此时正往咱们院子来。” 程九鸢一愣,这真是背后不能说人。 没多一会儿,院外传来林氏的声音。 “五殿下,这便是鸢儿的院子,您请进。” “多谢,夫人若有事要忙,本殿自己进去便可。” 林氏一听,立刻识趣点头:“那妾身告退了。” 横竖程九鸢与五殿下有了婚约,又是青天白日,丫头婆子满园,也不怕传出什么闲话。 楚珩进了院子,程九鸢正好出了房间。 因为未出门,她穿着简单,一身素色云缎裙,识货的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料子虽轻薄却名贵,裙摆用银线绣着百蝶穿花。一走动,裙摆飞扬,那蝴蝶也像是活了一般。 头上也没有多余发饰,只一支古韵流苏发簪轻挽成髻,多余长发垂在后背,青丝如瀑。风过处,流苏轻晃,飘逸优雅。 “见过殿下。”这还是她第一次正经地跟他行礼。 楚珩抬手:“不必多礼。” 楚珩直直地看着她,想到那个梦境,袖中手握成拳。 “殿下请屋内用茶。” “多谢。” 进了屋,程九鸢身上那股客气劲散了不少。 木槿上了茶点,与菘蓝退去了门外。 “殿下是为赐婚一事而来?”程九鸢问道。 楚珩点头:“是,事出突然……” “这事确实挺突然,只是圣上金口玉言,想让他收回成命,怕是殿下跪断了腿也是枉然。” “谁说本殿要父皇收回成命了?”这可是他求来的。 程九鸢看向他,有些疑惑:“可外面都传,殿下为了让圣上收回赐婚旨意,在御前跪了一天一夜。” “胡说!哪有一天一夜!就一个时辰而已!” 程九鸢歪着脑袋看着他,没说话。 楚珩立刻解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跪了一个时辰,不是求父皇收回成命,而是求他给你我二人赐婚!” 怎么传成这般? 程九鸢更疑惑了:“你求的赐婚?” 楚珩点头:“是,我求的。” 他说不清自己对她是种什么情意。 云雾山,她救他。帮他解娄东之困,他对她好奇有之,感激有之,欣赏有之。 那个梦境若成真,他怕是会被愤怒和悔恨吞没。 第一次,他生出了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程二姑娘,跟我成亲,对你我都有好处。” 程九鸢好奇道:“哦?” “姑娘行事光明磊落,江湖习性重,不适合朝廷后院的纷争。我也知姑娘有一身的本事,绝不会困于一方后院。” “恰巧我也不喜欢这些,我此生只娶一人,没有后院之扰。” “且我也不喜欢官场的尔虞我诈,还有一年我便加冠了,届时我可以自请去封地,到了封地,天高任鸟飞 海阔凭鱼跃,我绝不会束缚着姑娘。” 只是在离开之前,他得报仇。 当然,他会为她准备好退路,就算他失败,她也能安度一生。 程九鸢若有所思地点头:“听上去,于我而言,确实很有诱惑力。” 听他说他要远离朝廷去当一条咸鱼,程九鸢面上心动,实则心梗。 她要做的事,跟他规划的未来可差太远了。 程九鸢问:“但你图什么?”他既然想当咸鱼,也不会是看中她的家世,那他是看上她了? 楚珩一愣。 他图什么? 图不让梦境成真。 图她安稳一生。 “我父皇说过,我想去封地,就必须先成亲。若是其他女子,可能会贪恋京城繁华,就算去了封地,与我也是怨偶,但二姑娘不会。何况,就算是为了应付,我也想找个合心意的,程二姑娘正好是。” 程九鸢听见他这个理由舒了口气。 不是喜欢她便好。 这婚事听上去更像是交易。 事已至此,她也不能让皇帝收回圣旨,便先如此吧。 楚珩举杯:“二姑娘可答应?” 她想过闲云野鹤的生活,等他杀了皇后和太子,报了仇,他就陪她。 程九鸢举杯:“圣旨已下,无可更改。” 他想当咸鱼,等她杀了楚泽和程云歌,她可以随他去封地。 二人各怀心思碰了杯,这杯茶喝出了酒的姿态。 门外,木槿捂着唇打了个哈欠。 菘蓝见她眼下乌青,问道:“姐姐,你昨晚没睡好?” “昨夜那树上的蝉叫个不停,我怕吵到小姐,拿着竹竿去赶了好久才赶走,没想到今日它又飞回来了。” 菘蓝看向此时正扯着喉咙不要命叫唤的蝉,抓了抓头发。昨夜她睡得太死,都没听见。 都入秋了,怎么还这般热?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树梢的人身上。 “喂,帮个忙。” 她方才看到他轻轻一跃就跑树上去了,功夫肯定很好。 山岚左右看了看,指了指自己:“我吗?” “除了你还有谁?这该死的蝉吵到我家姑娘了,帮忙把它抓下来。” 那个黑面神她不敢招惹,但这个人看上去好说话一些。 见妹妹如此理直气壮,木槿拉了拉她,然后对山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小妹无理了。” 菘蓝皱了皱鼻子。 山岚也觉得这蝉太吵,一跃而起,轻而易举地把蝉抓在了手中。蝉鸣停了,园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哇!”地上菘蓝仰着脑袋,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山岚得意一笑。 菘蓝反应过来,立刻闭嘴。 自己方才确实有些理所当然了,不过,自家姑娘以后是这两人的主母,抓个蝉也是顺手的事儿。 “这天太热,二位还是偏房用点凉茶吧。”木槿开口道。 “不用。”赤璋靠着树干抱着剑,吐出俩字儿。 “我姐姐做的冰酪可比外边儿的好吃,你们要来点吗?” 就当感谢他抓蝉了。 “不用。”赤璋依旧是这两字。 倒是山岚忙道:“你不要我要,多谢姑娘。” “那你等着。”菘蓝转身去了小厨房。 经过短时间相处,木槿也摸清了这二人的性子。 一冷一热,一静一动。 以后若遇事,还是找山岚大人比较方便些。 第63章 周氏的挑衅 夜里,程宗扬歇在了秋水苑。 翌日一早,周氏打扮得十分惹眼去了主院。 “妾身来给夫人请安了,今日来晚了些,实在是相爷……”说完两颊飘红,拿着帕子掩着唇笑出声。 林氏冷声道:“一大把年纪了,还是稳重些为好。这般行事,平白惹人恶心。” 周氏脸上的笑容一顿,林曼青就是嫉妒她。 她虽然比林曼青大几岁还生了两个孩子,可她会医术,注重保养,再加上云歌铺子的胭脂水粉,她看上去比林曼青还美艳几分。 林曼青不痛快,她就痛快了。 周氏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就往林氏痛处上戳,“夫人犯恶心?莫不是有身孕了?夫人进相府也有四五年了吧?也该有了。” “妾身怀川哥儿和云歌时,那可是吐了整整三个月,遭罪得很。”嘴上说着遭罪,可脸上满是炫耀。 林曼青脸色铁青,指着门口怒声道:“滚出去!” 见把林氏气得破防,周氏得意的勾唇,这才说起正事:“夫人,这半月后,永福公主的诗会,大姑娘也要去。相爷让妾身找夫人拿些银子,去给大姑娘置办几套像样的衣裳首饰。” 她眉梢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这程九鸢指望不上了,她的云歌自然水涨船高。 林氏手指紧紧捏着桌沿,“去账房支五十两!” “五十两哪够啊?相爷很重视这次诗会呢!大姑娘可是上官女官的得意弟子,这次诗会注定要一鸣惊人、万众瞩目,夫人可别小气。若夫人以后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肯定也会如妾身这般操心。” 见周氏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林氏恨不得划花她的脸。 此时,林氏身边的王嬷嬷笑着开口:“夫人确实该操心,这大姑娘得喊您一声母亲呢。这大姑娘以后就算高嫁,那也得依仗相爷和林将军,毕竟周家和长川公子……” 周氏得意的神色瞬间转移到了林氏脸上。 林氏笑道:“是啊,不管如何,我才是相府的主母,这是不可能改变的。” 她爹是骁骑参领,手握三万骑兵,就算没有孩子,谁也撼动不了她的地位。 就算周氏抬了平妻又如何,那也比她低一头! 王嬷嬷看向周氏:“周姨娘,咱们相爷的俸禄多少,你也清楚,要置办什么样的衣裳头面,五十两都不够?” “相爷自来提倡节俭,你可不要坏了他的名声。” 周氏还想趁机捞一笔,不甘心道:“可那是皇家举办的宴会,到时候太子、皇子都要去……” “老奴看二姑娘也没怎么装扮,可就是好看。” 周氏咬牙。 就算云歌是自己女儿,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云歌的相貌比那小贱人要差些。 周氏见今日是要不来多的银子了,于是福了福身:“那妾身就退下了。” 她走出主院,就听见身后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 周氏勾了勾唇,是主母又如何,没有孩子,以后还不是她说了算。 林氏砸了个茶杯,气得大骂:“贱人,整天就知道炫耀她那一对儿女,一个整日只知道吟诗作对,一个恶心断袖,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王嬷嬷轻抚她后背,宽慰着她。 “夫人,何必跟一个奴婢生气?这是自降身份了。” 半晌,林氏气才消了些。 她满脸愁苦地看向腹部,“嬷嬷,都四五年了,你说怎么……” 王嬷嬷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夫人看了这么多大夫,都说您是健康的,那问题就出在相爷身上。” 林氏双眼大睁,又很快苦恼道:“若真是这般,那岂不是只能看着秋水苑那位得意了?” 不行,无论如何,她都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程宗扬确实十分关心程云歌,连带着十来日都歇在秋水苑。 周氏更是走路生风,明里暗里嘲讽林氏生不出孩子。 离菊月诗会还有不到三日,定制的衣裳首饰已经送来了相府。 程云歌看着屋内摆放整齐的衣裳首饰,面露满意。 “云歌啊,这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来的,都是样式简单大气的,你去试试。” 婢女伺候着她更衣梳头,妆容是她自己亲自来的。 梳妆完毕,程云歌站起身,转了个圈。 “如何?” “美!太美了!” “姑娘真是仙女下凡了。” 程云歌看向铜镜,勾唇而笑。 周氏激动地看着自己女儿:“云歌,你不是跟永福公主关系好吗?她可是太子胞妹,你可以利用她搭上太子这条线。只要太子见到这样的你,定会为你着迷,你庶女的身份不是问题,你父亲肯定会帮你解决好。” “那我女儿岂不是太子妃,未来的国母?” 想到那情景,周氏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程云歌冷嗤一声,什么太子,太子很快就会被楚泽拉下马。 她要入的,是楚泽的眼。 她有自信,楚泽见到她如此才貌,肯定会着迷。 程云歌倜然问身旁丫鬟:“海棠、丁香,你们说,我好看,还是程九鸢好看?” 婢女一愣,随后夸赞道:“当然是姑娘好看。” “二姑娘哪能跟您比?” 她们那一瞬的迟疑,让程云歌的笑容淡了些。 菊月诗宴是她攻略楚泽的最佳机会,她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 程九鸢虽然已定亲,但也是个变数。 她一开始想的事,程九鸢一个乡下来的,定然没有什么才学,她在诗会上就拿她当垫脚石。 可现在想来,程九鸢那张脸才是最大变数。 程九鸢若继续病着,去不了才是最好。 第64章 程云歌出招 夏暑减未曾,秋暑增愈剧。 木槿端着冰盆进屋放好,又动作轻柔地替程九鸢扇着扇子。 “真奇怪了,这都九月底了,还这般热。” 程九鸢翻了一页书,道:“你自个儿扇吧,我不热。”她是习武之人,不是极度恶劣的环境,她还是能适当调节自身温度的。 此时,院子里传来程云歌的声音。 “妹妹可午睡醒了?” 菘蓝小声道:“姑娘,大姑娘来了。” 话音才落,程云歌就推门而入。 “妹妹,我给你送三日后诗会要穿的衣裳和首饰来了。” 程九鸢未起身,依旧靠在贵妃榻上,只微微点头:“多谢姐姐了。” 贵妃榻后的八角木窗外,长有一棵造型古朴的长青松,满窗的绿意,看着让暑气都减了不少。 稀碎的阳光透过松针,窗沿上如斑驳细雪。 贵妃榻上的人随意慵懒地靠着,纤细白嫩的玉手悠悠地翻着书。 程云歌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两句诗:松花满地溪云滑,一榻晴窗卧看书。 这样的人,什么都不用干,她只要一出现,就会夺取所有人的注意。 程九鸢见她半晌未说话,抬头看去。 “可还有事?” “妹妹都不试一试?若不合身,还来得及改。” 程九鸢看向木槿,木槿上前接过衣裳,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这衣服有问题。 她都能发现问题,她家姑娘肯定也能发现。 她将衣裳端到程九鸢跟前:“姑娘。” 程九鸢与木槿对视一眼,二人瞬间明白彼此的意思。 程九鸢勾唇一笑,站起身来,朝内室走去。 很快,她便换好走了出来。 程云歌没想到,她竟然能把水红穿得如此出挑。 常人穿这颜色,定会俗气。 可这衣裳穿在程九鸢身上,明媚却不张扬,娇艳却不俗气。 对于程九鸢的颜值,她是服气的。要是旁人长这样,她定会欣赏喜爱,可这张脸偏长在对手身上,那就令人不悦了。 见程九鸢穿上的这衣裳,她就去不了诗会了。 程云歌悄悄松了口气,笑道:“妹妹如此相貌,穿什么都好看。” “这衣裳料子好,也合身,多谢姐姐了。” “那边不用改了,我就先回去了。”说完,程云歌转身便走。 程九鸢手上弹出一粒药丸,那药丸在靠近程云歌时散开成一团粉末,附着在程云歌的衣裳上。 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程九鸢勾唇,没想到她还没下手,程云歌先找上门来了。 她精心给她挑选的毒,希望她喜欢。 等程云歌离开后,木槿才上前小声道:“‘碎雪’如此简单的毒,也敢拿到姑娘您跟前来,真是找死。” 程九鸢笑道:“这毒是要不了命,可恶毒啊,看来她很不想在诗会上见到我。” 这毒之所以叫‘碎雪’,是中毒之人会起满身疹子,七日后疹子会消,但会留下白色的小点,满脸满身都是,像细碎的雪花。 菘蓝站得远,没发现衣服上的毒。 听姑娘和姐姐的对话,她才得知,脸色一下变了。 “姑娘,她这是想毁了您的容貌。” 程九鸢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裙:“这毒若是都能伤得了我,那师父肯定得追来京城跟我断绝关系了。” “那姑娘方才给她下的什么毒?” “当然是好玩儿的毒了,过几日,你们就知晓了。” 这一世,她不再是任由她们欺凌之人了。 想到前世她深受“昙花美人”之毒的折磨,程九鸢道:“去让春杏进来。” 木槿打开门喊了春杏,春杏进来给程九鸢行了礼。 “姑娘有何吩咐?” 程九鸢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下到周姨娘的茶水里。” 春杏颤颤巍巍接过,脸上都是惊恐。 她只是给两边传递消息,从来没有直接害过人。 “放心,此药不会要人性命,且无色无味,沾水即化。” 春杏点头答应。 “对了,你娘的病我有法子医治,办好这件事,就来找我开药方。” 春杏满眼星欣喜:“奴婢定会尽快办好!” “去吧。” “奴婢告退。” 看着春杏的背影,程九鸢目光幽深。 周玉容那点儿医术,是发现不了中了她的毒的。 周玉容在乎的,不过是自己一双儿女的前程以及程宗扬的宠爱,她最大的愿望便是能被扶正。 她要周玉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双儿女跌入泥潭,看着程宗扬对她只有厌恶。 “姑娘,您当真要穿这身衣裳去诗会吗?”这料子虽还算不错,可也不算名贵。 姑娘的每一件衣裳,都比这料子好上数倍。 菘蓝也道:“姑娘怎么能穿那位挑剩下的呢?何况这还沾了药粉。你看这发钗,还比不上姑娘赏我们的呢。” 程九鸢走向内室,微微一运功,身上的衣裙便成了一块块碎布。 她换上了自己衣裙,对木槿二人道:“打扫了吧。” 就如木槿二人所言,她自己的铺子加上裴家给的,她不缺钱,也实在没必要委屈自己。 “对了,这两三日,我就不出门了。若有人问起,你们就说我起了疹子。” “是。” …… 一连两日,都没见到程九鸢露面,程云歌还是不放心,她亲自到了飞鸢阁,亲眼见到了程九鸢满脸的红疹才放心下来。 她内心雀跃,脸上却满脸可惜:“妹妹,你是不是吃了什么过敏了?真可惜,还想着明日咱们一起去诗会的。” 程九鸢也是一脸可惜:“哎,我也很想去,可是……罢了,等我脸好了,以后有机会再与姐姐一同去吧,好在永福公主常办这样的诗会。” 程云歌眼神微眯,勾唇点头,心道:你这脸是永远也好不了了。 “跟爹说了吗?可以让爹找个御医来瞧瞧。”程云歌一脸关切道。 就算太医来了,也只会以为她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有毒植物。 程九鸢天真道:“没事的,就是起了疹子而已,我以前也起过,最多几日便好了,就不去劳烦爹了。” 随后满是无所谓道:“反正我也不太擅长吟诗作画,去了诗会也无聊。” 程云歌闻言,心底得意,“那你好好休息,姐姐先回去了。” “姐姐慢走。” 程九鸢看着她出门去,听见她跟怪物的对话声音传来。 「统统,其实我不想用这样下作的法子的,我也没办法了,要是程九鸢去了,就算她是草包,有那张脸在,楚泽可能也会被迷住。前世楚泽不就迷过程九鸢一段时间吗?」 「宿主你这次做得很对,你以前就是太心软了,现在原女主的脸彻底毁了,她无才无颜,以后就不是你的威胁了。」 「唉,我是真不想走到这一步啊……」 程九鸢冷笑出声。 程云歌总是这样。 做尽坏事却还一脸无辜,这假慈悲的嘴脸总有一日会被她撕碎! 第65章 粗鄙不堪的病秧子 翠峦湖坐落于城南,被群山环抱着,漫山绿树已经逐渐染上秋色,山顶云雾缭绕,山脚湖水如镜。 山水相依,仿佛一幅仙境画卷。 程九鸢到时,已不算早,内有不少夫人小姐三五成群聚在一处说笑,也有才子书生高声佳咏、高谈阔论。 程九鸢带着两个丫头往里走,不得不说这永福公主是会选地方,且十分周到,想来是经常办这种雅集,都有经验了。 一路行来,湖上四周不少风亭水榭里,都贴心的摆着茶点、美酒。 绿漆盘内葡萄紫、石榴红,旁有山水相伴,天晴人不燥,最是人间堪乐处。 程九鸢正赏着景,突然就听见有人提起了她的名字。 程九鸢侧头,树枝掩映下,一群贵女坐在一处。 为首的女子十八九岁的模样,生得娇艳明媚,眼尾微微上挑,身上散发出一种上位者睥睨他人的尊贵与高傲,这便是天家行四、太子胞妹永福公主楚磬。 “云歌,本宫不是发了帖子给程九鸢吗?她为何没来?” 程九鸢这个病秧子,在母后宫里晕倒吐血,害得她母后被人说苛待臣子之女,母后还被父皇训斥了几句。 她给她下帖子,就是想要看看,这个病秧子到底弱成什么样。 “殿下恕罪,妹妹身子弱,前两日不知怎的,全身上下长满了红疹,不宜出门。”程云歌柔声请罪,看上去当真是个爱护妹妹的好姐姐。 “哼!本公主看她是不敢来吧!” 旁边几位贵女听出永福公主口中的不善,于是纷纷附和。 “那程二姑娘在姑苏那种小地方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来了怕是只会惹出笑话。” “听说程二姑娘全靠名贵药材吊着一口气。” “今日来的都是京城有才名的,她一个不学无术之人来作甚?” 程云歌没说话,脸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有贵女反应过来,程云歌向来都是人美心善之人,她们方才贬低的是她妹妹,不会生气了吧? 有贵女开口:“程姐姐,你别恼,你是你,程九鸢是程九鸢。你跟她天差地别,她连你万一都不及。” “是啊程姐姐,像程姐姐这样的女子才是大家闺秀的典范,那程九鸢还未见面,听闻她的做派,就一股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站一会儿就能累晕吐血,当真娇气。” “你们别这样说,我妹妹生来体弱,她也不想的。让她学规矩礼仪、琴棋书画这些,这才是难为她,能活着已经很好了。”程云歌皱眉道。 听上去是为自家妹妹说话,只是这几句话,坐实了程九鸢是不学无术、不懂规矩的粗鄙病秧子的谣言。 木槿和菘蓝二人脸色黑沉,气得捏紧了拳头。 她们家姑娘虽然装成病秧子,但那也是个知书达理的病秧子,怎么到了这些人口中,就成了上不得台面的草包了。 “姑娘,她们太过分了!”菘蓝咬牙道。 程九鸢静静地听着,像是她们口中谈论的人不是她一般。 见这两个丫头脸都气青了,她勾唇道:“走吧。” 说完便带着两个丫头悄然走开。 “姑娘,您不生气吗?”菘蓝问。 木槿的神态已经恢复了正常,“假的真不了,姑娘今日来就是破这个谣言的。” 菘蓝点头:“我知道,只是方才听她们这么说,一时怒气上头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那些人见到姑娘时惊讶的模样了。 木槿皱眉道:“大姑娘的每一句话看似为姑娘好,实则是在抹黑姑娘,这种菩萨面、蛇蝎心,姑娘要小心提防。” “就是,还在姑娘衣裙上洒毒粉,真是关公门前卖大刀。” 程九鸢笑道:“程云歌就是怕我来抢风头的,她怕什么,我就偏要做什么。” 现在她身有婚约,也不必在乎太子和楚泽,她的病可以痊愈了。 听说程云歌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她也想弄个才女当当。 这边永福公主正享受着一群贵女的吹捧,太子选妃在即,她们要是入了公主的眼,她若能在皇后和太子跟前为她们说上几句好话,她们的机会就大些。 楚磬哪能不知道她们的心思,但太子妃人选,母后和皇兄早定下了,她今日办这个菊月诗宴,也是带着任务的。 “公主,听说今日三位殿下也会来?”有人问。 “没错。” 众人闻言,脸上皆是一阵喜色。 三位殿下都是人中龙凤,五殿下虽然不受宠,但那张脸却十分惑人心。 程云歌看了楚磬一眼。 若今日她拿下楚泽,那她跟楚磬就站在敌对一面了。 不过也没办法,为了完成任务。 突然永福公主看着远处双眸一亮,对身旁的婢女道:“翠云,去将祝姑娘请过来。” “是。”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连廊上,一位蓝衣姑娘正拉着身边的婢女说着什么,那姑娘不过十四五岁,看上去像是稚气未脱,一身蓝衣更显她娇俏。 她正拉着婢女的手撒娇,神情灵动可怜。 这便是太傅祝之礼的独女祝锦。 祝之礼也是个传奇人物,十八岁便连中三元,只比当今天子大十来岁,先皇却让他做了太子太傅。先皇驾崩,太子登基,他就成了太傅。 祝之礼这人通今博古,才高八斗,只是为人刻板。 祝锦是他老来女,且是独女。 可能平时娇惯了些,祝锦跟古板的爹和温柔的娘完全不同,她性子跳脱,张扬明媚。 此时,她正拉着婢女撒娇:“好云云,我这都逛了一圈了,也算完成任务了,可以离开了,这里太无聊了。” 明知她不喜欢这样的诗会雅集,爹偏要她来。 什么雅人、雅事、雅兴,就是一群人挤在一起斗琴棋书画诗酒香花,无趣。 “姑娘,老爷说了,你得多来这样的诗会,多熏陶熏陶。” 祝锦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就被一个声音打断。 “祝姑娘,我们公主请您过去品茶。” 祝锦看过去,一群争奇斗艳的莺莺燕燕。她最怕她们一句话,心思的拐三道弯儿,她不是听不懂,是不想参与。 但公主都来请了,她怎么也得过去行个礼。 她随婢女到了永福公主跟前,福身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永福公主满脸笑意,起身亲热地拉过她的手:“祝妹妹,你可是贵客,这次终于请动你了。” 这祝锦架子真大,她下了几次帖子,这次还是母后暗示了太傅,她才露面了,是她这个公主份量不够? “公主说笑了,臣女才疏学浅又不喜热闹,就怕扫了公主和诸位小姐们的兴。” “你才说笑了,妹妹你可是祝太傅之女,怎么会才疏学浅!” 祝锦硬着头皮坐在永福公主身边,听着她们从此次诗会的流程聊到了衣裳首饰。 祝锦实在坐不住,对永福公主道:“公主,臣女去去就来。” 永福公主点头:“马上诗会要开始了,你等会儿直接去湖心亭。” “是。” 看永福公主对祝锦的态度,贵女们就猜到了太子妃只怕花落祝家了。 有贵女半开玩笑道:“前几日我看见祝太傅提着棍子追了祝姑娘一条街。” “有这事?” “我家跟太傅府一条街,我还能骗你?” “我也听说了,太傅老来得女,自然溺爱了些。” 永福公主听着,眉头微皱。 这样的女子怎么配得上他皇兄? 第66章 菊月诗会 约莫巳时(上午九点),永福公主身旁的婢女提醒道:“公主,诗会快开始了。” 永福公主起身:“走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前往湖心亭。 翠峦湖中央,有一个极为宽敞的亭子,亭子连接着一块空地,同时可容纳上千人。空地四周摆放着各种品种的菊花。 空地上,矮桌两旁一字摆开,桌面都摆着一束秋菊,此时已有不少人已落座。 “永福公主到!”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参见永福公主!” 楚磬朝着亭子走去,在上首坐下才道:“今日各位不必多礼,请坐。” “谢公主!” 程九鸢的位置离亭子最远,前排又有人遮挡着,根本无人注意到她。 而程云歌的位置也并没有多靠前,她虽有才名,却是庶出,能来这样的宴会,已经算是个例了。 她的位置就在程九鸢斜对面,只要她抬头,就能认出程九鸢。 可惜她此时正低着头与怪物商量着,想着要一鸣惊人。 「统统,这是菊月诗会,你多准备一些关于菊花的诗词,我等会儿要用。」 「好的宿主。」 「你说等会儿我弹哪首曲子好呢?是《秋风词》还是《汉宫秋月》好?」 「宿主,这都是这个时代没有的好曲,你就说是你自己作的曲子,楚泽最喜欢收集天下名曲,定会对你刮目相看。」 「……」 程九鸢垂着头默默地听着,感情程云歌是把她那个时代的东西据为己有,她的才名竟是这般得来的。 就在此时,通报声再次响起:“太子殿下到!三殿下到!五殿下到!永乐公主到!” 众人又是一同行礼。 太子一行人进了湖心亭,太子抬手:“今日以诗会友,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殿下。” 众人起身落座。 不少贵女悄悄看向亭子,悄悄红了双颊。 皇家子女没有丑的,太子殿下威严神武,三殿下温文尔雅,五殿下俊美不凡,两位公主也是天姿国色,各有千秋。 “怎么永乐也来了?”楚磬皱眉道。 “我怎么不能来?皇姐这是不欢迎?”楚菀挑衅道。 楚泽笑道:“出宫时碰上了六皇妹,咱们几个好久没聚得这么齐了,你们俩就别干瞪眼了。” 楚菀哼了一声,楚磬咬牙。 她虽然是嫡公主,但楚菀最小,很得父皇宠爱。 楚磬移开目光,对太子道:“皇兄,那位便是祝锦。” 太子看过去,嘴角微翘。 他当然知道她是祝锦,这小野猫让人一看就心痒。 楚泽勾唇:“原来皇兄是来相看太子妃的。” “除了有婚约的五皇兄,三皇兄今日也可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楚菀打趣道。 楚泽闻言,脑海里闪过一张清丽素颜,自城郊一别,那女子就像是从世上消失了一般。 听楚菀提起婚约,太子还不曾见过病秧子程九鸢。 他环顾下方:“哪位是程二姑娘?” “没来,说是起了疹子,我看是不敢来。”楚磬笑道。 楚珩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远处戴着面纱的女子,这不是来了吗? 他捏紧手中字条,这是方才路过她时,她给他的。 这丫头的功夫真是深不可测,她居然能避开众目睽睽给他传消息。 祝锦坐在自己位置上,实在是太无聊了。 她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小声嘟囔了两句。 这初秋早晨倒是凉爽,到了巳时,就渐渐开始热了。 那一群皇子公主倒是坐在亭子里,亭子里还放着冰盆。哪像她们,就坐在这阳光下晒着。 说了不来不来,她爹非要她来熏陶熏陶,她都快被熏成腊肉干了。 一直暗中看着她的太子见此,便催促楚磬:“皇妹,可以开始了。” “没看出来,太子皇兄真是惜花之人。”楚磬笑着说完便站起了身。 “各位,是本宫思虑不周,本宫已派人去取冰盆了,各位再忍忍。” 公主都如此说了,谁敢抱怨? 楚磬伸手拍了拍,婢女鱼贯而入。 “既然是菊月诗会,那自然得品菊了。方才婢女上的,有菊花酒、冰镇菊花茶,还有菊花冰酪,各位先解解暑。” “多谢公主。” 众人端起冷饮,总算暑气消了些。 “这样,咱们边品菊,边咏菊。老规矩,拔得头筹者,本宫有重赏。” 话音落,有不少公子小姐起身作诗词,弹唱。 一时间湖上琴声飞扬,很是热闹。 程云歌见气氛已经炒热,看了上方楚泽一眼,缓缓起身。 “臣女程云歌抚琴一曲,请各位指教。” “程大小姐太过谦了,你可是上官女官的得意弟子,你的才华,哪轮得到我们指教?” 程云歌微微福身,谦虚道:“谬赞了。” 她缓缓上前,大方落座,丫头帮她摆好琴。 场中女子一身素色流仙裙上点点淡蓝小花,一根浅色腰带更显她纤腰楚楚,一头秀发轻挽银玉紫月簪。 两颊胭脂淡扫,像欲开放的琼花,白中透粉。 她眼中带着温婉笑意,不卑不亢,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楚珩却是双眸冰冷。 梦中,就是这个女人,一刀又一刀地落在她的身上。 正当程云歌胸有成竹将要拨动琴弦时,楚珩突然出声:“且慢。” 第67章 续曲谱 众人好奇地看向亭子里的楚珩。 程云歌柔声问:“五殿下有何指教?” 楚珩漫不经心道:“前面有那么多人弹琴吟菊了,你就换一个吧。” 程云歌笑容一僵,那两首咏菊的曲子她都练了大半月了,她保证此曲一出,便能技惊四座,怎么可以临时更换? 此时楚泽开口道:“巧了,本殿前几日谱了一段曲,只有一小段,后面该如何接,还在苦恼。今日有才之人云集,希望能有人帮本殿解忧。” 说着,他拿出一张纸:“这便是这一小段谱子。” 程云歌双眸一亮,这可是个攻略楚泽的好机会。 “殿下,可否给臣女看看?” 楚泽将曲谱给身后的俞白,俞白上前递给了程云歌。 程云歌展开一看,眉头皱了起来。 她琴技是不错,但都是照谱弹曲,她向来不擅创作。 但为了楚泽,她只能尽力一试。 她放下谱子,虽然内心慌乱忐忑,但面上不显,依旧云淡风轻。 “臣女尽力一试,续得不好,请殿下莫要怪罪。” 楚泽爽朗一笑:“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程姑娘就能谱出后面曲子,果真才华了得。” “殿下过奖了。” 正如楚泽所言,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就不信能有人续得上后面。 她记得在她那个世界,有一首曲子跟这首曲子的风格很像,她就‘借鉴’一下。 她素手轻抬,十指波动,美妙的轻音倾泻而出。 楚泽是真的喜欢收集曲谱,也爱自己谱曲。 他满心欢喜的看着场中,当听见自己谱的曲子要完了,接下来就是程云歌续的曲子,顿时满心期待。 只是很快,他脸上的表情由期待变为困惑,最后变得面无表情。 后面的曲子也不错,只是跟他想要的,完全不同。 这就像把两个不同又优秀的曲子使劲儿糅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别扭。 程云歌自信的弹完,看向楚泽。 “臣女献丑了。” 楚泽点了点头:“程姑娘的才名实至名归。” 虽然不合他心意,但不可否认,后面的曲子也是好曲。 程云歌琴技好,但匠气太重。 会琴,却不懂琴。 得到楚泽夸赞,程云歌心中欣喜,眼神更是情意绵绵。 贵女们羡慕的看着程云歌,可恨自己没有这般才华。 楚泽没再看程云歌,而是转身吩咐佛手:“把本殿那一段谱子传下去给大家看看,看还有没有人要试试。” 程云歌闻言,脸上的笑意僵住。 楚泽这是……不满意? 只一瞬,她就又信心满满。 她就不信还有人能续得比她好。 想罢,她朝上首福了福身,回了自己位置。 她看着楚泽身边的侍卫拿着那段谱子让这些人一个个看。 可众人看后或沉思或摇头,没一个人愿意一试。 随着佛手朝后走,程云歌的目光一顿。 程九鸢! 真的是她! 她怎么会来? 她中了‘碎雪’还敢来,今日就让她丑态毕现。 想罢她立即起身,扬声道:“三殿下,或许舍妹可以一试!” “程二姑娘?她不是没来吗?” 佛手拿着曲谱往下传,一眼就看到站在蒙面女子身后的两个婢女,正是他跟丢哪二人。 佛手立刻转身回了亭子,走到楚泽跟前俯身耳语。 楚泽激动起身,走上前了几步,目光直直地看向程九鸢所处那一角。 永福公主笑道:“三皇兄真是琴痴。” 程云歌指向对面:“她来了!” 程九鸢缓缓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中款款上前。 “臣女程九鸢参见各位殿下,二位公主。” 楚泽脸上的喜色一僵,不敢置信道:“你是程九鸢?” 虽然她戴着面纱,但这双眼眸和如幽兰的气质,他知道就是她。 难怪他找不到人,那个轻功卓绝的女子,居然会是传说中的病秧子。 永福公主也站起身,皱眉道:“既然来参加诗会,还戴着面纱躲躲藏藏作甚?” 程云歌说她满身起了红疹,想来是为了遮丑。 今日她就是要她出这个丑。 楚菀看了自己五皇兄一眼,小声道:“皇兄,你就看着她这般为难你未来妻子?小心未来皇嫂生你气。” 楚珩依旧气定神闲地坐着。 这丫头医术那般高,红疹?骗骗这些傻瓜罢了。 她要玩儿,就让她玩儿个够。 见楚珩不动,楚菀恨铁不成钢。 以为他皇兄怕事,不敢得罪三皇兄和楚磬。 她站起身,出声道:“皇姐,咱们东陵也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不能戴面纱啊。” 楚磬转头,冷声道:“你闭嘴!” 这个楚菀,最爱跟她对着干。 她回过头看向程九鸢:“程九鸢,你是长得太丑,不敢露出真面目?” 楚泽也紧紧盯着程九鸢的脸。 下方众贵女也都好奇丞相千金的长相。 程云歌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但她还要维持自己好姐姐的人设,等会儿她就‘不相信’拉掉她的面纱便是。 程云歌上前朝上首行了一礼:“公主恕罪,我妹妹脸上起了红疹……” “既如此,臣女摘就是。”不等程云歌说完,程九鸢就打断了她的话。 第68章 踩着程云歌扬名 程九鸢缓缓抬手。 面纱落下,有人惊呼出声,接着便是一阵寂静。 面纱下,是一张肤若凝脂的脸,在阳光下,宛如晨曦的露珠,晶莹剔透,哪里有什么红疹。 不但没有想象中的丑陋可怖,反而她眉如新月,唇色若丹,云髻半挽。 她神情娴雅地站在中央,眉眼清冷,一袭青衣在阳光下不染纤尘,就如一株空谷幽兰,是京中都难得一见的好颜色。 楚泽看着这熟悉的容颜,眸色深沉,掩在衣袖中的手握成了拳。 她居然是程九鸢! 她怎么能是程九鸢! 他还在背地里笑话病秧子配废人,楚珩和她的赐婚可以说是太子和他的算计。 若早知道她是程九鸢…… 太子也瞪大了眼睛,站起了身。 “这、这……”他看向一旁的楚珩,眼中是震惊和羡慕。 早知道这病秧子生得如此好看,她就是身子再弱,他也要把她娶了! 现在她成了老五的,他这人虽然混账,但也知道要想坐稳太子之位,他就不能再去招惹程九鸢了,否则父皇不会放过他。 再说现在老五可是站在他这边的,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坏了他的大计。 着实可惜了,母后怎么没跟他说病秧子长成这样? 程云歌得意勾唇,以为这些人是被程九鸢吓着了,立刻帮着求情:“请殿下恕罪,舍妹不是有意……” 她一侧头,对上程九鸢那双似笑非笑的脸,声音戛然而止,双眸大睁。 “你、你的脸……” 程九鸢摸了摸自己光洁的脸,笑道:“用了药,好了。” 她虽然笑着,但那笑不达眼底,让程云歌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怎么可能好了?那可是‘碎雪’! 但她不敢问,这毒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楚菀看向楚珩,笑道:“五皇兄真是好福气啊,未来皇嫂真好看。” 楚磬却指着程九鸢冷声道:“程九鸢,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本公主!” 程九鸢满脸无辜:“公主这话从何说起啊?” “你的脸根本就没事,却说自己起了红疹。而且你不是病秧子吗?你在这太阳底下坐了这么久,也不见你有任何不适,你居然敢欺骗我父皇母后,你这是欺君之罪!” 楚磬的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皇姐这话说的,程二姑娘脸上的红疹就不能好了?” “还有,程二姑娘也从来没说过自己身子弱,都是流言传的。再说,就算身子弱,药对症了,身子自然会好。” 楚磬气氛转头,看着靠在椅子上的楚珩,一时忘了他跟程九鸢有婚约的事。 “楚珩,你居然帮她说话?” 楚珩还没说话,他身边的楚菀便开口道:“四皇姐,你这话好奇怪,皇兄自然要帮着未来皇嫂啊。你这态度也很令人费解,未来皇嫂的脸好了,病也有好转,这不是好事吗?难道你想未来皇嫂是个无颜病秧子?” 程九鸢看向帮她说话的六公主楚菀,楚菀的母妃淳妃是户部尚书嫡女。 户部尚书穆卓是中立派,他不参与党派之争,谁坐上那个位置,他就效忠谁。 按说这样的纯臣,是最受正统储君喜欢的,但穆卓却是死在了太子手中。 再后来六公主不知为何拿刀砍伤了楚磬,被禁足一年,渐渐淡出了众人视线。 她前世跟楚菀接触不多,知道的也只有这些。 现在想来,前世楚菀的下场也很惨。 见程九鸢看着自己,楚菀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程九鸢压下心头所思,回以淡淡一笑。 “你少胡说八道,我没有……”楚磬黑着脸反驳。 “好了。”太子站出来打圆场,他警告地看了楚磬一眼。 这老五是他这一派的,程九鸢是老五未来妻子,也算自己人。 “诗会继续。”太子大手一挥,楚磬不甘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下方众人也小声地议论着。 “这程二姑娘当真有一副好相貌啊。” “想也知道丑不了啊,她母亲虽然是商贾出身,但也有姑苏第一美人的美誉,相爷也是难得的好相貌,这女儿能差得到哪里去?” “原本以为程家大姑娘已经算好相貌,可跟程二姑娘站一起……” 此话一出,就有人为程云歌打抱不平:“空有容貌有何用?程家大姑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是上官静的弟子,又岂是一个草包可比的?” 祝锦正撑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这程九鸢有意思啊,能让四公主吃瘪。 突然听见有人说程九鸢是草包,立刻出声反驳:“你们忘了七年前,才七岁的程二姑娘单凭着犯人描述,就画出画像,找出杀母真凶的事?这是草包?” 这事当时流传盛广,她爹常常拿出来跟她说教。 程九鸢回京,听说是个病秧子,她爹为此还相当惋惜。 祝锦反驳的话一出,众人就闭了嘴。 程云歌听着周围议论,再看向楚泽,发现他也一直看着程九鸢。 她暗自咬牙,果然,程九鸢单凭一张脸,就能吸引楚泽。 她要让楚泽和众人看清,程九鸢确实是空有容貌。 前世楚泽也迷恋了程九鸢一段时间,但渐渐发现程九鸢就是个花瓶后,才慢慢移情于她。 上首的楚磬也是这般想的,她不能明着为难程九鸢,却依旧可以让她丢脸。 “程九鸢,你姐姐说你可以续出我三皇兄的曲?” 楚磬眼底是幸灾乐祸,太子和楚菀眼底是好奇。 楚珩看向程九鸢,若她表现出一丝为难或是抗拒,他就出声制止。 程九鸢示意他别出声,今日她要踩着程云歌把这才女的名声扬出去。 程九鸢看向楚泽:“臣女斗胆一试。” 她嗓音很清,干净之余透着微冷,丝丝侵入楚泽心底。 “请吧。”楚泽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到自己座位坐下。 程九鸢走到琴案前,款款落座。 她的身后,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宛如一层金色的纱幕。 她一袭素雅的青衣、一架古琴,般般入画。 程九鸢轻抬皓腕,先是宛如蜻蜓点水般试了试琴的音色。 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着琴弦,美妙的音符如流水般倾泻而出,程九鸢满意一笑。 她眼眸微垂,手指轻勾素弦,动如春风、润如雨泽的琴声响起。 众人先是惊讶,没想到她真会琴。 接着便认真听,越听,越是入迷。 程云歌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她在姑苏不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吗?为何还会有如此琴艺? 练成这样的琴艺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成的! 她,被程九鸢骗了! 当程九鸢弹完楚泽那段曲子后,琴声没有丝毫滞涩,前后浑然一体。 楚泽眼中满是欣喜和激动。 楚珩余光一瞥,唇角露出一丝冷意。随后目光看向弹琴的女子,表情又变得一片柔和。 程九鸢沉浸在琴声里,仿佛与琴音融为一体。 琴音在湖面上回荡,与微风、阳光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如梦如幻的画面。 一曲终,除了风声,还有湖里偶有鱼儿跃出水面的响动,再无其他声音,众人还如痴如醉。 程九鸢缓缓起身:“献丑了。” “好!” “续得好!” “厉害!” “真没想到程二姑娘的琴艺如此高!” 霎时间,掌声雷动。 程九鸢微微俯身,朝自己座位走去。 “等等,把程二姑娘的位置移到前面来。” 既然是丞相嫡女,怎坐在那后面? 太子话音落,就有宫人把程九鸢的矮桌抬了过来。 程九鸢也大方的行礼道谢:“谢太子殿下。” 程九鸢才落座就听见身边有人小声喊她。 “程二姑娘。” 程九鸢侧头,见是一位十分可爱的姑娘,她眉眼弯弯,轻轻朝她招手。 程九鸢认识她,她便是太傅之女祝锦,也是前世的太子妃。 想到如此明媚淘气的姑娘最后的下场,程九鸢就觉得太子真该死。 “程二姑娘,你真厉害!”这不就是她爹理想中的女儿吗? 程九鸢朝她微微一笑。 程云歌坐在靠后的位置,脸色相当不好。 不得不承认,程九鸢的琴技在她之上。 不,也许不是琴技,她只是输在创作上,要是楚珩没提出更换曲子…… 上首楚磬的声音再次传来:“既然是菊月诗会,那当然是得作诗。” 程云歌心底一喜。 程九鸢就算再琴上赢了一局,但作诗她肯定是不会输,毕竟她的诗要说多少有多少。 谁知不等她高兴完,那该死的楚珩又开口了。 “且慢。” 第69章 五殿下护妻? 众人的目光又都落在了楚珩身上。 只见一袭月白色银丝暗纹长袍衬得他身长如玉,脸上虽带着笑意,但又眉宇疏淡,身上没有皇家那股子高傲,更像是一个清雅矜贵的世家公子。 不少小姐暗自叹息,如此郎君,却早早有了婚约。 先前她们还觉得那个病秧子不配,现在看来,不得不叹上一句‘般配’。 “你又有建议?”楚磬皱眉问。 楚珩唇角微弯:“既然是菊月诗会,大伙儿定是准备充分,早早准备好了咏菊的诗句,不但毫无新意,咱们也无从分辨这些诗是否人本人所作。” 程云歌闻言,心中‘咯噔’一声。 这个楚珩像是专程来克她的。 楚菀点头:“五皇兄说得有道理。” 太子好奇道:“你待如何?” “简单,根据此时此景即兴作诗,那才是真才实学又应景。” 众人哗然,那些弄虚作假、沽名钓誉之辈黑了脸色,而也有真才实学之人跃跃欲试。 程九鸢看向程云歌,嘴角微勾。 耳边又响起了程云歌着急呼唤怪物的声音。 「统统,等下你反应快些,不管他们出何题目,你都快些帮我找出对应的诗来。」 「宿主,你得先描述出来,我才能知道要什么诗句,这也需要时间的。」 「没事,他们作诗也需要时间。」 太子也觉得这样好玩,“这个法子不错,既然难度增加,那本宫也加个彩头。谁能拔得头筹,这‘销暑招凉珠’就是谁的。”说着他取下身上挂在腰间的一颗珠子放于桌上。 “招凉珠!传言黑蚌千岁生一珠,佩戴此珠,当盛暑之月,体自轻凉!” 程九鸢闻言,这倒是个好东西。 她是练武之人,不怕暑气。但舅舅常年在外行走,有了这个,夏日会好受一些。 见太子加了如此贵重的彩头,楚泽也出声道:“既如此,本殿也加个彩头,谁拔得头筹,本殿会差人把‘金錾如意式香鼎’送去府上。” 楚珩和楚菀也凑了热闹,各自又添了彩头,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当即就有人上前作诗。 有人开了头,见也没想象中的难,为了那彩头和才名,又陆续好些才子佳人上前。 观察了好一会儿,也不过就是根据天气、湖光山色作诗,难度不大。 程云歌信心满满起身:“臣女也来试一试。” 说完她绕开矮桌,缓缓上前。 她看了一眼四周,准备吟一首统统给她准备好的秋日游湖的诗,没想到那个噩梦般的声音又响起了。 “且慢。” 程云歌脸色一僵,缓缓看向亭子中的人。 她心里抓狂,这个该死的楚珩到底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坏她的事! 要不是楚珩,她凭借准备好的曲子和诗定能博得楚泽好感。 “不知五殿下有何指教?”纵然心中再不满,纵然这人再不得势,他也是皇子。 众人也觉出味儿来了,这五殿下再三打断程家大姑娘不是偶然,众人悄悄去看程九鸢。 方才程大姑娘明知曲子难,还把程二姑娘扯出来。且这姐妹二人来了,也没坐一起,几乎全程无交流,一看关系就不亲。 这程大姑娘怕是哪里得罪了二姑娘,五殿下这是为了帮程二姑娘出气? 相较于程云歌心里的抓狂,楚珩则是笑得一派云淡风轻。 “本殿常年深居简出,可也早听闻丞相府大小姐的才名。你若是也这般作诗,怎么能表现出大小姐的文采斐然?” “那要如何?”程云歌看着楚珩那欠扁的笑脸,差点破防,好在她尚有一丝理智。 “这样,根据本殿的动作,大小姐做一首诗,古有七步成诗,大小姐也效仿效仿先贤?” “七步?”程云歌惊呼。 还要根据他的动作? 那岂不是她来不及跟统统描绘? 统统查找也需要时间。 这个楚珩真是碍眼至极,当真以为投靠了个炮灰太子就能有什么作为了。 见她脸色不是很好看,楚磬立刻道:“五皇弟,你这是否太过苛刻了?” 楚珩道:“若真有真才实学,这不算苛刻。” 众人闻言,确实不算苛刻。 即兴作诗,只是做好做差而已。 楚磬知道楚珩是为了帮程九鸢出气,于是她也没想让程九鸢好过。 “既然如此,那就让程二小姐也上前来,看看她是否能作出来。” 程九鸢也正有此意,她就是要把程云歌这个欺世盗名的假才女踩在脚底。 程九鸢站起身,开口道:“臣女愿意一试。” 祝锦小手握拳,朝她小声道:“好样的!” 程九鸢勾唇一笑,走上前去,与程云歌并肩而立。 程九鸢看向楚珩:“请五殿下出题。” 楚珩坐直身子,神色温和道:“程大小姐,如何了?” 程云歌骑虎难下。 她若不答应,岂不是未比先输? 好在有统统在,她描述快一些,比程九鸢快就好。 “请殿下出题。”程云歌咬着牙挤出一句话。 楚珩看向程九鸢,程九鸢微微点头。 “那便开始了。” 众人激动地看着这一幕,这可比以往的诗会有趣刺激多了。 祝锦也是小脸红扑扑的,这一趟没白来。 上首太子看着她,眼中划过一丝暗芒。 “磬儿,都安排好了吗?”太子压低声音道。 楚磬正看着楚珩这边,被太子一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瞬间明白过来。 “皇兄放心,保准皇兄你心想事成。” 太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也落在了楚珩这边。 第70章 她还是出手了 只见楚珩伸手拿起桌上的冰酪,舀了一勺,缓缓送入口中,神色享受。 他的手指修长清瘦,指甲圆润干净,端着的冰酪瞬间身价倍增。 程九鸢又听见了程云歌急切地跟那个怪物描述着楚珩的动作。 「统统,他端了一碗冰酪。」 「他正在吃……」 不等程云歌描述完,程九鸢缓缓开口: “洛泽如玉碎,寒英仙客飘。 霜雪凝而成,醍醐暑气消。” 话音一落,四周尽是叫好声。 “好!” “程二姑娘好文采。” “大姑娘怎么了?怎么愣住了?” “以往大姑娘不是出口成章吗?怎么?” “以往又不是即兴作诗,说不定啊,背了他人的诗……” 下方众人议论纷纷,程云歌脸色十分难看,不知是羞愧还是愤怒,还有些震惊。 楚珩放下冰酪,笑着道:“看来胜负已分。” “姐姐可想好了?”程九鸢微微笑道。 她知道程云歌有怪物帮忙,可以查找她那个世界的诗词,只是别人的诗可没这般应景的。 程云歌正要说话,突然一股难闻的恶臭传来。 程九鸢退开几步,掩住口鼻。 程云歌见她如此动作,顿时脸色更加难看。 “你这什么意思?你赢了就赢了,需要如此羞辱我吗?” 程九鸢欲言又止:“姐姐、我没有,是你……” 那个毒她研制好还没机会使用过,没想到效果居然如此霸道。 程九鸢看着程云歌,双眸微亮。 以前她要找个试药人还挺麻烦的,毕竟也不是日日都有地痞流氓,这眼前不就有现成的? 见她眼神如此诡异,程云歌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 毕竟伪装了这么多年,她很快压下怒气,仰着笑脸道:“恭喜妹妹了,没想到妹妹竟有如此才华。” 众人见程九鸢的表情,也有些不满。 “这程家二姑娘是怎么回事?跟人说话还站那么远,还掩住口鼻。” “恃才傲物呗。” 祝锦嗤笑一声:“这算什么恃才傲物,再说,如此才华,该她傲。”她要有这才华,她在她爹跟前更傲。 “今日作诗就到这里,今日魁首当属程二小姐。”太子大手一挥,让人将彩头端上前交给程九鸢。 程九鸢接过谢了恩,回了自己位置,将彩头交给木槿保管。 程云歌心中再不甘,也只能先回了自己座位。 楚磬没想到今日这个诗会倒是让程九鸢出尽了风头。但想到接下来的计划,她也没有多生事端。 “本宫看今日风光甚美,大家也不用拘着了,一块儿去游船赏湖吧。”楚磬说完她带头出了亭子。 祝锦正打算邀请程九鸢一同游船,就见永福公主朝她走来。 “祝妹妹,本宫一见你就格外喜欢,与本宫一同游船如何?” 程九鸢侧头看向祝锦,一看她就是不愿意,可碍于对方的身份,又不好拒绝。 正当她迟疑时,永福公主身后出来两位贵女。 “祝小姐,跟公主一同游船可是你的荣幸。” “就是,走吧走吧。”说着这二人拉着祝锦就跟在永福公主身后。 祝锦回头看了程九鸢一眼,无奈回头跟着永福公主走了。 程九鸢看着这一幕,心头有些猜测。 她到底该不该管呢? “想什么呢?”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 程九鸢收回视线,侧头就对上了一张放大的俊脸。 程九鸢微微后仰,随后起身行礼:“五殿下。” 楚珩微微颔首,“可否有幸与二姑娘一同游船?” 东陵民风还算开放,他们二人是未婚夫妻,一同游船也没什么。 见她没拒绝,楚珩伸手:“请。” 楚泽看见并肩离去的二人,抬脚跟上。 “三殿下。” 楚泽回头,就见程云歌款款上前。 “殿下,不知臣女可否与殿下……”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纵是楚泽再有风度,也不由得退后几步,以袖掩鼻。 程云歌脸上的羞涩尽数褪去。 楚泽这是什么动作?什么意思? “抱歉。”楚泽说完便快步离开。 “殿下!殿下!”程云歌不甘心地喊了两声。 佛手和俞白路过,终于明白为何殿下像是落荒而逃了。 这程大姑娘的嘴里像是有只死老鼠。 见程云歌黯然,平日里与她要好的姐妹上前安慰她。 “云歌,我们一起去游湖吧。” “好啊……” 她一开口,众人脸色一变。 她们总算知晓为何之前程九鸢会那副表情和动作。 她们也是掩鼻而逃。 “下次吧!” 程云歌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 草茸茸,柳悬悬。 云淡淡,水悠悠。 阳光下的翠峦湖,湖水呈现出清澈翠绿色,被群山环绕,宛如一颗巨大翡翠镶嵌在大地上。 湖面已有不少小舟,为翠峦湖添了些热闹。 程九鸢随楚珩上了船,才发现船上也备有冰盆和茶点,更有棋盘古琴。 “永福公主想得真周到,难怪她的诗会向来最受欢迎。”程九鸢道。 “坐。”楚珩坐下,为她倒了杯茶。 程九鸢坐下,心里装着事,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还未恭喜你,今日诗会独占鳌头,谣言不攻自破。”楚珩端着茶杯,唇边笑意融融。 程九鸢举杯:“多谢殿下。” 说罢浅浅尝了一口茶,是上好的敬亭绿雪,永福公主果然是大手笔。 “谢我作甚?这都是二姑娘自己才学过人。” 程九鸢收回心神,这么久外面都没动静,也许是她想多了。 她看向楚珩,莞尔一笑。 阳光透过船上纱幔,让她脸上笼上了一层温柔。 “当然得多谢殿下,先不说殿下今日的帮忙,就说若是没有你我的婚约,臣女可不敢现在就把这才名扬出去。” 楚珩听懂了她的意思,“太子妃尊贵无比,其他贵女都争破了头,二姑娘为何避之不及?” 她不愿做太子妃,是不是他和她的婚约对她而言也是她所不喜的? 可是目前没有更好打法子,万一被人抢先,让梦境重演…… 横竖现在只是定下婚约,还没有选定婚期,若她当真不愿,等北齐和亲的事情一了,就……解除吧。 只是一想到解除婚约,他心头传来一阵隐隐痛意。 楚珩微惊,他何时陷得如此深?还是那个梦对他影响太大? “臣女虽久不在京城,但也知道一些关于那位的事,东宫的宫女时不时失踪……” 楚珩笑意一敛,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二姑娘慎言。” “臣女知分寸,殿下是可信之人。” 楚珩脸上浮起一抹好奇:“众人都说我投靠了太子,你为何还觉得我可信?” 程九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楚珩觉得这丫头实在是个迷。 久不在京城,她却知晓东宫如此辛秘。 明明天资卓绝,却要扮演个病秧子,只为了躲开楚璟。 她明明是个戒心重的人,却对他不曾设防。 这份天然的信任,让他暗自高兴。 “下棋吗?” 微风拂过,舱内茶香袅袅。二人对弈,只余落子声,倒是生出几分温馨。 舱外,山岚在船尾划船,赤璋抱剑立于船头,木槿和菘蓝守在舱门前。 山岚见日头渐高,把船划至树荫下,此处一周都有树木遮阴,又无船只,是个躲懒的好地方。 正当山岚得意时,远处湖面传来一阵喧闹。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快来人啊!” “快!救人啊!” 山岚正要把船划过去,程九鸢已经从船舱出来,楚珩跟在她身后。 透过遮挡的枝叶,程九鸢看到有人在水中挣扎,不止一人。 果真是永福公主那条船上的人出事了,水中挣扎的其中一人正是祝锦。 很快随着那边的落水声,又是一阵惊呼传来。 “太子!” “太子殿下,您怎么能冒险!” “天哪!救太子!” 程九鸢脑海里那娇俏少女的笑容浮现。 没等回过神,她已经下意识出手了。 一条青缎自她衣袖中飞出,没入水中。 青缎跟碧绿湖水融为一体,再加上此处有遮挡,谁也发现不了。 楚珩一惊,一是惊讶于她的功夫之高,二是惊讶于她会出手。 他还没跟太子宣战,她就先一步要跟太子对上了。 第71章 计划成空 祝锦正在水中挣扎,她就听有人在喊‘太子落水’了,她一下就明白过来。 如此卑鄙,她今日就是死,也不如他们的意! 她心一横,一咬牙,眼中划过一丝不舍和愧疚。 爹、娘,女儿…… 呜呜呜,她不想死!她也不想嫁给如此卑鄙之人,说能来救救她! 正当她绝望之际,突然腰间一紧,像是被什么缠住了,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入水下,接着便是天旋地转。 正当她快窒息的时候,她又被这股力量拖出水面,随后便落入了一个柔软馨香的怀抱。 这前后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待看清救她之人,她如释重负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程九鸢轻松地抱着祝锦,转身对山岚道:“靠岸。” 楚珩手一挥,船上的一条纱幔就裹在了祝锦身上。 船靠了岸,程九鸢吩咐木槿姐妹:“你们都待在船上,不要声张。” “是,姑娘。” 楚珩看向山岚二人:“你们也留下。” “是。” 程九鸢脚尖一点,飞身上岸,楚珩也跟在她身后上了岸。 以二人的武功,避开人群轻而易举。 程九鸢直接把祝锦带回了自己马车上,楚珩则守在马车外。 程九鸢拿出银针,给祝锦下了几针。 很快,祝锦便悠悠转醒。 “哇……唔!” 祝锦正要放声大哭,却被程九鸢一把捂住了嘴。 祝锦不能说话,只是那一双大眼睛眼泪直流,看上去格外可怜又好笑。 “不准哭!我这里有干净衣服,你先换上。” 祝锦乖巧地点了点头,程九鸢才放开她。 祝锦抽抽搭搭地换好衣裳,开始整理头发。 换下湿衣服,祝锦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她抬头看向程九鸢。 “程二姑娘,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太子……” 她这一刻觉得自己好没用,一着急话都说不清楚。 “我知道,你收拾好,还是得出去露个面,不然也不知外面会传出什么谣言。” 祝锦咬牙:“该死的……”她不敢再往下说,那毕竟是天家的人。 “其实我上船之前就觉得有事发生,所以想着离开,可永福公主……” 她几乎是被强制性带上船的。 上船后,她也离人远远的,可还是被人推下了水。 不过,她反应快,把推她之人一同拉下了水。 程九鸢没空安慰她,“祝姑娘,你对外就说自己会水,自己游上了岸。” 祝锦也不是傻子,知道她不想惹上太子和永福公主。 “程姐姐,我知道的。你的大恩,我一定会报!” “走吧。” 二人出了马车,就分开而行。 程九鸢与楚珩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船上。 “二姑娘,想不想看戏?” 程九鸢勾唇一笑,看向山岚:“麻烦大人把船划到那边去。” 山岚拱手:“姑娘唤我山岚便可。” 程九鸢点了点头。 山岚拿起船桨,很快船便靠近了永福公主的画舫。 永福公主的画舫旁边围着不少船和画舫,众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这祝锦太不要脸了,居然用这招,这下太子不娶她都不行了。” “可不是?看着单纯,没想到手段这般高。” 程九鸢问了一句:“你们怎么知道太子救的就是祝姑娘?” “方才太子可喊了一声‘祝姑娘’,我听得真真的。” 有人疑惑道:“这人都救上来了,为何还有侍卫在水中打捞?” “殿下说他的玉佩掉水中了……” 画舫外议论纷纷,画舫内却气压低沉。 旁边一个浑身湿透的姑娘缩在一角,哭得梨花带雨。 太子瞪向楚磬:“你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那祝锦人呢?怎么会是她!”太子指向角落的姑娘,吓得姑娘身子一缩。 “我也不知道啊,我明明看见祝锦也掉下去了!”楚磬眉头皱得死紧。 “臣女、臣女真的把她推下去了……”角落的姑娘怯怯出声。 “问题的关键是祝锦不见了!万一弄巧成拙,祝锦死在了湖里……”太子声音带着沉重。 “死了也是她自己不小心跌下的湖,关、关本公主什么事!” 太子没想到明明是手到擒来的事,怎么就变成现在这般。 此时,楚泽关切的声音传了进来:“皇兄,你没事吧?” 太子瞪了永福公主一眼,出了船舱。 “皇兄,祝姑娘也没事吧?”楚泽问道。 “没……” “既然没事,皇兄快回宫去请父皇赐婚吧,众目睽睽之下,皇兄虽然是为了救人,但为了祝姑娘的声誉……” 楚泽脸上挂着淡笑,他方才看见被救起来的姑娘分明不是祝锦,这下看他要如何收场。 祝锦此时八成是沉在湖底了。 他皇兄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跟祝府结亲不成反生仇。 祝太傅老年得女,就这一个女儿,被他们算计死了,这下怕是不死不休了。 看着楚泽脸上的笑容,太子脸色铁青。 就在此时,一个清丽的声音自众人背后传来。 “你们都聚在此处作何?” 众人回头,就见祝锦俏生生地站在船头。 楚泽脸上的笑意僵住,太子却瞬间满脸喜气。 虽然计划未成,但好歹没害死祝太傅唯一的女儿。 有人惊讶道:“祝姑娘,你怎么在这?那太子救的……” “哦,我和郑太医家的千金不小心一同落水了,我见太子殿下去救郑姑娘了,我会些水性,就自己游上了岸。因为怕失礼,先去换了身衣裳才过来。”祝锦笑眯眯地解释道。 众人的眼神在太子和船舱之间来回。 楚泽扬起笑:“原来如此,那也要恭喜皇兄了,郑姑娘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太子脸色僵硬,不过没说什么。 给郑扶楹一个良娣的位份都算是他看在郑方胜多年来忠心他的份上了,他将目光锁在祝锦身上。 祝锦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像是被一头恶狼盯上了。 发生意外,诗会便提前结束了。 程九鸢上了马车,楚珩骑着马跟在一旁。 程九鸢掀开车帘道:“殿下不急着回宫?” “先送你回府。” 看着一车一马并驾齐驱,楚泽目光深沉。 俞白小声道:“殿下,程姑娘有婚约了……” 佛手冷哼:“婚约有什么了不起,又没定婚期成婚。” 楚泽勾唇,佛手此话甚合他意。 等他得了天下,要一个女子又有何难? 他抬脚正欲离开,就听有人喊他。 “三殿下。” 听见这声音,楚泽加快了脚步。 程云歌见楚泽越喊越跑,气得脸色通红。 她身后的丁香小声道:“姑娘,你、你的口中……” 程云歌转头:“我口中怎么了?” 丁香屏住呼吸,退后一步答道:“有、有些气味……” 第72章 刺激啊 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府门前,木槿和菘蓝仔细地将人扶下了车。 程九鸢看向骑在马上的楚珩,少年端坐马背,手握缰绳,气度高洁,正居高临下嘴角含着笑看她。 “殿下要进去喝一杯茶吗?” “二姑娘相邀,本不该推辞,只是今日我还有要事。改日不请自来,姑娘就当是应今日的邀。” 程九鸢点头:“那、恭送殿下。” “告辞。”说罢调转马头,潇洒离去。 程九鸢看着他的背影,他好像变了。 以前见他都是一副文弱书生样,现在的他,多了些生气,像是一下生出了些斗志。 “五殿下真是俊美不凡,跟咱们姑娘真配。”菘蓝感叹道。 程九鸢回头,“走吧。” 进府还没走多远,就听见程云歌回来了,她身边的丫头大喊着让管家把府医叫来。 程九鸢勾了勾唇,这毒没人能解。不过药效也就三五日,她可不会让她变臭,不然她还如何去北齐过‘好日子’? 程云歌回房便崩溃大哭。 以往她走到哪里都是赞声一片,今日她引以为傲的琴和诗都输给了程九鸢,现在外面都在传她以往的诗都是作假。 还有也不知为何,她自己闻不到任何气味,可大家都说她口中有异味。 楚泽那落荒而逃的背影深深刺痛了她的少女心,她今日真是丢脸极了。 虽然她不可能为了任何人留在这个吃人的时代,但楚泽的相貌很容易让人有些想法。 她想着就算跟楚泽走不到最后,但可以跟他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可想到今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世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她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杀了程九鸢。 这一世为何跟前世有这么多不同? 程九鸢会琴,会作诗,跟前世那个不学无术的花瓶差太多了! 她在姑苏都学了什么? 突然她双眸一亮。 对!一切的不同都是从程九鸢去姑苏开始的! 「统统,程九鸢是不是也被人穿了?还是她也有什么系统了?为什么这一世的她变了这么多?」 「宿主,这是不可能的。宿主,你得想法子挽回声誉,不然你攻略不了男主,也拯救不了女二,你将无法完成任务,将永远被困在这里。」 程云歌闻言,哭得更凶了。 周姨娘在秋水苑等着好消息,今日她的云歌定会得皇子们的青睐。 她心也不贪,太子或三殿下,其中一人便可。 想着以后得好日子,周氏整个上午都是飘飘然的。 婢女匆匆进来:“姨娘,您快去看看大姑娘,她一回来就喊了府医,回房就大哭不止。” 周氏瞪大了双眼,回过神立刻带着丫头往外走。 “怎么回事?是受伤了?” 周氏进门就看见府医在给程云歌把脉。 “云歌,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周氏着急问道。 现在她能指望的也就这个女儿了,可别再出幺蛾子。 “娘……” 周氏脸色大变,退后几步。 “你、你怎么?” 程云歌掩着唇不再开口。 连自己生母都嫌弃,到底是什么味儿?她一点儿也闻不见。 周氏看向程云歌身后的婢女:“丁香、海棠,大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棠连忙道:“奴婢们也不知,大姑娘就突然这样了。” “废物!”周氏骂了一句,看向府医。 “怎么样?” 府医皱着眉,这诊来诊去,都只是有些肝火旺。 但肝火再旺,也不至于臭成那样。 “这或许是肝火旺,老夫开几服药,让大姑娘先吃吃看,或许……” “或许或许!你除了或许还能干什么!”程云歌忍无可忍,大发雷霆。 她一开口,身边的人全都退了开去。 程云歌脸色更难看了。 府医面露尴尬,周氏皱眉挥手:“快去开药啊!” 府医对婢女道:“跟我去拿药。” 海棠和丁香立刻跟在府医身后出了门。 “云歌啊,娘给你看看。” 她也觉得这不可能是肝火旺造成的。 于是她屏住呼吸靠近女儿,伸手帮她把脉。 可把了半天脉,也跟府医得出的是同一结果。 “云歌,先吃几服药试试,不行还有太医呢。” 说完不等程云歌回答,便起身道:“你好好休息,等药熬好了乖乖吃药,娘先回去了。” 说完匆匆往外走去。 “海棠、丁香,你们两个死丫头,熬药要两个人啊?就会躲懒!” 听着门外传来周姨娘的声音,程云歌冷哼一声。 看吧,她这个女儿在她心里就这么点份量。 要是程长川出事,她定会衣不解带的守着。 门外,海棠怯生生地站在周姨娘跟前,“姨娘。” “你把今日诗会上发生的事都告诉我,云歌跟太子或者三殿下有接触吗?” 海棠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周姨娘的脸色十分难看。 “怎么可能?你说的是程九鸢?” “奴婢没撒谎,就是二姑娘夺得了头筹,琴和诗都赢了姑娘。” “该死的程九鸢,都有婚约了,还跳出来挡云歌的路。” 等相爷回来,看她如何交代! 主院的林氏也在等着消息,王嬷嬷一进屋她便迫不及待地问:“出什么事了?” 王嬷嬷一张老脸笑出了菊花:“好事!” “夫人,那周氏不盼着她女儿在诗会上大放异彩吗?” “啊,你快说啊,别卖关子。” “夫人您知道吗?大姑娘的琴和诗都输给了二姑娘了!” “二姑娘?谁家的二姑娘?” “当然是咱们府上的了!夫人呐,这二姑娘可了不得了,听说弹琴能引来彩蝶共舞、游鱼出听呐!还有作诗更是张口就是佳句。” 林氏目瞪口呆。 “这是真的?” “外面都传遍了,这还能假,大姑娘回府就气哭了。” 林氏拍掌:“这真是太好了!看那周玉容还得意什么!” “对了,那她回府就找府医做甚?” 王嬷嬷笑得更是眼不见眼、牙不见牙。 “这就更是好事了,也不知为何,那大姑娘突然口中恶臭难闻,近身之人闻了都头晕目眩。” “啊?还有这事?哈哈哈哈……” “夫人,我看这二姑娘生来就是克那对母女的,这倒是帮了咱们。” “对对对,明日绣娘上门,让她们多给鸢儿做几套冬装。” 周氏在女儿这里不顺心,便转身去了程长川的院子。 一进院子,就见丫头小厮们都守在门外。 “你们杵在外面作甚?不在屋里伺候。” 下人一见她来,吓得脸色青白。 程长川的贴身小厮转身就要去通报。 周氏觉出异常:“站住!” 小厮站在原地发抖。 周氏狐疑上前,走到程长川的房间,轻轻推开了门。 外间没人,周氏正要问,却听见里间传来异声。 一注意听,顿时皱眉。 这个混账,青天白日的,也不说等到夜里。 这个红莲也是,她把她收为川哥儿通房,那是为了让川哥儿别真走歪,不是让她白日里拉着主子胡闹的! 周氏黑沉着脸就往里走。 等看清里间的一切,周氏目眦欲裂、脑袋阵阵发昏。 这床上不是红莲,而是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 “混账!!” 突如其来的怒吼惊得正在兴头上的二人一哆嗦。 “娘!你、你怎么来了?” “夫人……” 床上的二人立刻开始抢被子。 周氏扶着墙,才没跌倒。 好半晌,她转身去关了房门,又回来看向程长川:“把他给我绑了!” “夫人饶命!少爷救命!少爷!” 程长川是习过武的,那男子看着块头大,却根本不是程长川的对手,很快就被程长川用被子捆住了身子。 周氏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缓缓走向床前。 男子也知晓如今被发现,怕是不能善终了。 又见方才还跟他耳鬓厮磨的程长川如此绝情,顿时扬声笑道:“哈哈哈,老子骑了丞相公子,这辈子也算值了……” 周氏上前发狠似地将一瓶药全灌进了男子口中。 很快,男子便浑身抽搐,不能动弹。 程长川眼色深沉地看着这一切。 周氏一巴掌挥在他脸上:“不争气的东西!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程长川只是垂着头任由她打,也不说话。 他也不知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 他之前也是志得意满的世家公子,想着考取功名,给生母挣个诰命,给妹妹当个依靠。 可后来都被流言给毁了。 有人为了巴结他,以为投其所好,悄悄带他去了暗馆。 待他看清里面一切,气得拂袖离场。 可那香艳的画面从此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直至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见一双儿女都这样,周氏悲从中来,掩面哭泣。 “我怎么这般命苦啊!这以后还怎么过啊?” 程长川愣愣抬头,安慰道:“你还有妹妹。” “你妹妹被程九鸢那个小贱人害惨了,裴家毁了你,程九鸢又挡了你妹妹的路,这是要我的命啊!” 程长川一愣:“裴家?” “不是裴家还有谁!七年前他们来了一趟京城,就传出那样的谣言。还有你妹妹,今日也被程九鸢害得颜面尽失……” 听着周氏絮絮叨叨,程长川幽深的双眸中划过一丝恨意。 “娘,他们得意不了多久的!” 周氏看着地上的尸体,整个人只觉得绝望到了极点。 她像是耗尽了心力,反而平静了下来。 “尸体我夜里会让人来处理,未免动静闹太大,你院子里的人等过后我再陆续换掉。” 说完她让程长川把尸体塞入床底,才脚步漂浮地出了门。 第73章 收获小迷妹一枚 祝锦一回府就抱着自己娘就哇哇大哭,把祝母吓得脸色苍白。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祝母连忙安抚。 自己女儿虽然淘气,也常哭,但那是为了逃脱责罚假哭。 今日与往日完全不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祝之礼是当今圣上的太傅,如今在朝里领了个闲职,多半时间都在家中。 一见自家闺女这般,也连忙上前。 “云儿,姑娘这是怎么了?” 婢女也是满脸不忿与心疼,“老爷,今日奴婢与姑娘才到翠峦湖,永福公主就对姑娘格外热情。” “前面一切都还好好的,可后来永福公主非要拉着姑娘跟她一起游湖,还不让奴婢上画舫。” “没过多久,姑娘就落水了,接着太子跳进湖中去救人。” 祝之礼脸色大惊:“太子救人?那、那……” 祝母扑到祝太傅跟前就捶他:“都怪你!女儿不想去什么诗会,你非要她去!现在好了。” “这一听就是为咱们女儿设下的鸿门宴,如此品行,这样的人,如何能托付终身!” 祝太傅脸上也满是悔色,他知道皇后的意思,他想着女儿也不小了,太子看上去也算一表人才,在朝中遇上他也算恭敬。 太子要是按规矩来,他也不会阻止,没想到…… 见微知着,可想而知这太子就是一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之人。 虽然他有些心思,但那也是在保证女儿幸福的前提下。 可现在,这件事就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木已成舟。 “还好咱们姑娘自己游上了岸,让他们计划落了空。不过姑娘,你什么时候学会凫水了?” 本一脸灰白的老夫妻闻言,瞬间满脸激动。 “你这死丫头,说话大喘气,要吓死本夫人啊?” “对啊,女儿,你什么时候学会凫水了?” 祝锦哭够了,眼泪一擦。 她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爹、娘,其实是丞相府的程二姑娘救了女儿。” “程二姑娘不是病……不是身子不好吗?”主母疑惑道。 “程姐姐才不是病秧子,相反,她好厉害,诗会她拔得头筹,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救了女儿。”祝锦脸上满是崇拜。 祝太傅摸了摸胡子:“看来程二姑娘不是传言中那般柔弱,为父就说这姑娘不一般,七岁就能找出害死母亲的凶手,可见绝非池中之物。” “就是就是!”祝锦连连点头。 祝母道:“既然她救了你,我们可得登门好好感谢人家。” “娘,程姐姐说了,不要把她救我的事说出去,对外都说是我自己游上岸的。” 祝母一脸疑惑。 祝太傅却连连点头:“程二姑娘果然聪慧,这样也避免惹祸上身。不过,就算不能明着感谢,这大恩也不能不谢。” 祝母点头:“你和程二姑娘年纪相仿,下个帖子去拜访也是寻常。” “对,带上厚礼去。” “好,我明日就去。” 这京城,甚少有和她玩得来的。 程姐姐太对她胃口了。 …… 月洗高梧,露漙幽草。 此时的凤仪宫内灯火通明,还隐隐传来抽泣声。 皇后用尖尖的护指点着楚磬的脑袋:“你这脑袋就不想事情吗?看你们做了什么好事!” 楚磬眼眶红红的,心中委屈。 是皇兄让她如此做的,她能怎么办? 她和皇兄可是天家儿女,何必要对一个臣女亲近讨好? 若这事成了,祝锦不嫁也得嫁。 所以皇兄一说这个计划,她就同意了。 本来这个计划简直是天衣无缝,谁能想到祝锦会凫水,还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游上岸。 坐在一旁的太子闷闷地开口:“母后,您就别怪她了,这事是儿臣思虑不周。儿臣本以为这计划万无一失……” 皇后一把拍在桌上:“可结果呢?” 这要是别家千金,她一道懿旨就能赐婚。 可那祝之礼是皇上的老师,连皇上都敬他三分。 祝之礼本也不抗拒女儿嫁入皇宫,只是他说要他女儿愿意。 这个诗会就是个好机会,她让太子好好表现。以太子的相貌,对付一个黄毛丫头,她还是有信心的。 可偏偏这二人瞒着她整出这么一出大戏。 现在好了,以祝之礼爱女如命的德性,这事八成是黄了。 皇后揉了揉眉心,看来太子妃的人选要重新定了。 “还有郑方胜那边,不管怎么说,你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女儿有了接触,该给他一个交代。” “给她一个良娣位份,她也算因祸得福了。”太子无所谓道。 皇后也觉得这样可行。 “对了,听说今日诗会是程九鸢拔得了头筹?” “是啊母后,没想到程九鸢会得这么多,而且她的身子根本也不像是很弱……” 皇后皱眉:“本宫真小看她了,但郑方胜几人给她诊过脉,都说她就靠药材吊着一口气。” “或许,她是寻到了什么好药,亦或是碰上了神医。她今日在日头下坐了一个时辰,什么事都没有,一点也不像病人。” “这倒是便宜老五了。”要早知道程九鸢能好得这般快,她便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太子开口道:“母后,好在老五是咱们这边的,程家也算咱们一派。” 皇后点了点头:“最近老五那边有什么动静?” “最近几日,他上职倒是积极了些。” “看来他是很满意程九鸢。” “以他目前的权力完全不能和老三抗衡,儿臣以为咱们得再帮他一把。” “你看着办吧,不过,谨防养虎为患。” “母后放心,他都中了那毒,是废人,怎么能成跟儿臣争?” “不是,本宫的意思是……”说到此处,皇后突然住了口。 “罢了,本宫累了,你们回去吧。” 楚璟和楚磬起身行礼:“儿臣告退。” 皇后看着门口,思绪飘到了十多年前。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她做得如此辛秘,楚珩当时才不过七八岁,他背后又没什么人,他是不会知道的…… 第74章 大忽悠 清阳耀灵,和风容与。 程九鸢靠在贵妃榻上,看着手中情报。 “姑娘,这些都是无影堂调查出的三殿下暗中势力。” 看着满满十多页纸,这无影堂真是够意思。 不但把这些人的名字职务查出来了,还把人八辈祖宗都差点挖出来。 看来师父对无影堂的恩惠不小啊。 “何堂主还说,这些日子,有另一批人在查太子一派,问那是否是咱们敌人?” 程九鸢边看着手中情报,边道:“看来何尘以为我们是太子一派,告诉何尘,不必管那些人。” “是,姑娘。” 程九鸢把这份名单记在脑海中,站起身走到烛火旁,将此付诸一炬。 看着成了灰烬的名单,她才转身。 师父给的那些信物还挺好用的,查消息的、杀人越货的、造兵器设阵法的,三教九流,什么人才都有。 菘蓝端着早膳进来:“姑娘,用早膳了。” 程九鸢坐在桌前,正准备开吃,有婢女匆匆进来:“姑娘,相爷让您去一趟书房。” 木槿上前道:“姑娘先去吧,奴婢拿去小火煨着。” 程九鸢起身带着菘蓝朝书房而去。 “爹,你找我?” 程宗扬抬起头,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程九鸢知道他所为何事。 “听说昨日诗会,你出尽了风头?” 程九鸢满脸疑惑:“爹,女儿做错了什么吗?” 程宗扬心里一梗,她根本就不知晓他的打算。 也怪他根本不知道她还有这本事,就没叮嘱她,让她坏了事。 “你已经定亲,但你姐姐的婚事还未有着落,你明白了吗?” 程九鸢点了点头,脆生生道:“女儿早听闻姐姐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可没想到姐姐如此……”不堪一击。 看着一脸单纯的女儿,程宗扬火气没地撒。 “爹怎么不知你会弹琴作诗?你还有是爹不知道的?” 她有这本事,要是再有点心计,她又是嫡女,是他最好的助力。 可惜这孩子空有一身好本事,却心思单纯。 “爹,你是想姐姐嫁给太子或三殿下是吗?” 程宗扬‘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压低声音低吼:“你胡说什么?” “爹,从龙之功也要选对象的。太子和三殿下都有强有力的外祖帮衬,就算他们成功了,爹又能得到多少好处。” 程宗扬看着她一脸纯良地说着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一时摸不清她是真傻还是假傻。 “你闭嘴!” 程九鸢没有闭嘴,反而继续说道:“毕竟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让人记忆深刻?” 程宗扬指着她,半晌没说话。 他坐回椅子上,其实冷静想想,她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太子身后是骠骑大将军卫天旷,而三殿下的外祖是广义侯上官淮,不管是太子还是三殿下登上皇位,身旁好像都没有他太多位置。 可除了这二人,就只有一个五殿下。 他看了一眼程九鸢,他现在知道,这个女儿就是扮猪吃老虎。 她不但不傻,还聪明得很。 他作为丞相,或多或少能猜到一些圣上的心思。 但即便如此,五殿下无心帝位不说,更关键的是他没有与太子和三殿下抗衡的能力。 不过,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毕竟他面前正站着一个。 或许五殿下也跟他这个女儿一样,在扮猪吃老虎? 沉默良久,程宗扬试探道:“五殿下就是个闲散皇子,你对他有什么指望?” “爹,将来难说得很,说不定结果会出乎您的意料呢?” 其实程九鸢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能让程宗扬犹豫,让他不要站在楚泽那边,她只能丢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程宗扬眼中划过一丝暗芒,果然这两人在谋划些什么。 他就奇怪,为何五殿下会突然去求圣上赐婚,原来这二人私下有联系。 他觉得这二人很难成功,但又为那句‘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让人记忆深刻’所心动。 万一成功了呢? 五殿下身后可就是他程家一家独大。 他就像一个赌徒,五殿下风险虽然大,但回报高。 其他二人其实风险也不小,毕竟这二人实力相当。 有句话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五殿下是想当这个渔翁? 他挣扎良久,准备在观望观望。 原本云歌也才十七,可以再等两年,等形势明了再做打算,可陛下的身子…… 就再给五殿下一点时间,他在观察观察。 “你是个姑娘家,虽然你们定了亲,但还是要注意一些。马上就是你的及笄礼,该学的礼仪要多去主院问你母亲。” 程九鸢知道自己的话入了程宗扬的心。 这东陵想为太子和楚泽效力的人可不少,程宗扬的野心却很大,能暂时稳住他就好。 “是。” “去吧。” “女儿告退。” 程九鸢回了院子,用过早膳后,见春杏在门口徘徊。 “春杏。” 春杏缓缓进了屋子,走路姿势有些怪异,她给程九鸢行了一礼:“姑娘。” 程九鸢拿出一张药方递给她:“这是你母亲的药方。” 春杏接过,满脸感激:“多谢姑娘!” “姑娘,昨晚周姨娘唤奴婢去了秋水苑。”春杏主动开口道。 “问我为何会琴和诗?” 春杏点头:“是,奴婢说您一直在山上养病,奴婢没有跟去,所以不知。但周姨娘好似没之前那般信任奴婢了。” 程九鸢打量了春杏一眼:“她罚你了?” 春杏抿唇,下意识看向膝盖。 木槿上前拉起春杏的裤腿,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春杏的膝盖肿得厉害,像两个青紫色的大馒头。 程九鸢眉头一皱,拿出了一个小瓷瓶。 “早晚擦一次。” 春杏接过瓷瓶:“多谢姑娘。” “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用再去秋水苑!” 春杏疑惑地看着程九鸢:“姑娘?” “你是我的人,她一个姨娘,还敢到我院子里抓人不成?” 春杏眼眶微红,姑娘终于说自己是她的人了。 “多谢姑娘!”春杏说着就要跪谢,被木槿拦下。 “腿都成这样了,还是快回房上药吧。” 春杏看向程九鸢,程九鸢朝她微微点头。 第75章 老五的就是他的 程九鸢才用过早膳,就见王嬷嬷进了院子,身后还跟着几名女子。 “二姑娘,这是京城最好的绣坊里最最出色的几位绣娘。二姑娘及笄礼将近,夫人请她们来为姑娘量体裁衣,顺道做几身冬装。” 程九鸢的衣裳是裴家做的,都是名贵料子和好手艺做出来的。 但她也没拒绝林氏的好意。 “有劳嬷嬷了,晚些我再去跟母亲道谢。” 程九鸢配合着绣娘们量体,绣娘们也是满脸喜色。 这相府二姑娘模样生得好,这身段也是没得说。 锦绣坊的衣裳穿在她身上,这就是活招牌。 等量完体,又选了料子和花样,丫头便带着绣娘离开了。” “二姑娘,夫人还问,这您及笄礼的正宾可有人选?这本是夫人该操心的,但夫人说问过您的意思后,她再做打算。”王嬷嬷笑着道。 程九鸢知晓这是林氏的示好。 正宾一般是有才德的女性长辈,她一时间还真找不出。 王嬷嬷见此,忙笑道:“无事,横竖及笄礼还有月余,可容姑娘慢慢想着。” “那便多谢嬷嬷了。” “若无事,老奴就先告退了。” “木槿,送嬷嬷出去。” 木槿笑意盈盈上前,送王嬷嬷往外走。 到了院儿里,悄悄塞给王嬷嬷一个份量不轻的荷包。 “多谢嬷嬷如此照顾我家姑娘,姑娘心里都记着嬷嬷的好呢。” 王嬷嬷脸上笑成一朵花:“都是老奴该做的。” “那嬷嬷慢走。” “木槿姑娘留步。”王嬷嬷笑呵呵地离开了飞鸾阁。 她最是喜欢这二姑娘的大气,不枉她在夫人跟前替她说那么多好话。 木槿回了房间,“姑娘,咱们自己还需要准备及笄的衣裳首饰吗?” “不必了。” “是。” 此时,有丫头进来禀告:“姑娘,太傅千金祝姑娘来了。” “带她来我院子。” “是。” 没过一会儿,门外就传来祝锦充满活力的声音:“程姐姐。” 程九鸢勾唇,看来昨日的事,并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影响。 祝锦欢快地进了房间,身后跟着两个丫头,手上提满了东西。 “你这是?” “程姐姐,这些都是谢礼。一些是我娘准备的,一些是我准备的。” “何必如此客气?” “姐姐,你昨日可是救了我的一生。女子可不就是最怕嫁错人吗?那人明显就不是好人,要不是你,我这辈子就被人算计进去了。” “我们一家都很感激你,只是你不愿张扬,我爹娘才没上门来谢你。” “好,谢礼我收下了。你以后自己也要多个心眼儿,以后出门多加小心。” “多谢姐姐提醒,我以后会小心的。对了姐姐,方才我进门时,看见了锦绣坊的那几个绣娘在谈论着及笄礼的衣裳,我才想起你及笄礼要到了,到时我给你当赞者可好?” 程九鸢笑道:“只要你不觉得无聊。” 这笄礼前世她也经历过,确实繁琐无聊。 “不会不会,对了,姐姐的正宾请的哪位?” “还未定下。” 祝锦兴奋道:“太好了!姐姐,你觉得我母亲可好?” 程九鸢看向她,祝锦满眼小星星,让人不忍拒绝。 太傅夫人是皇上都要称一声师母的人,自然身份贵重。 且她与祝太傅二人琴瑟和鸣,是京中佳话。 如此幸福美满之人,确实是正宾的不二人选。 “祝夫人能答应吗?” 听闻太傅夫人喜欢清静,很少参加京城里的各种宴会,太傅府也几乎没办过什么宴会。 祝锦连连点头:“同意同意,当然同意。那就这样说好了,我回去就跟我娘说。” “那你回去问问,若祝夫人同意,我再将帖子送去你府上。” …… 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 群臣身着朝服,手持笏板,立于殿内,人人皆是一副忧国忧民之态。 今日早朝,昭烈帝提起了娄东水患,要彻底解决还得投银子修建堤坝。 一说到银子,这就让人头痛了。 “皇上,如今国库实在空虚,怕是……”户部尚书穆卓满是为难。 不是他不想拿钱出来,他也知道娄东年年被淹,娄东百姓苦不堪言,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工部尚书梁仪冷笑道:“穆尚书,每次一找你拿钱,你就哭穷。你身为户部尚书,不找找自身原因吗?” “梁尚书,这朝上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便是你,我户部缺谁银子都不敢缺你工部。那是本官知晓,欲使国强,还须有利器。你工部哪次要银子,陛下和户部没给你?” 这个梁仪,三天两头要钱,他哪次不是勒紧裤腰带给他凑钱? 国库里大半的银子都花在工部,银子倒是没少花,可也没见他捯饬个什么好东西出来。 只要一碰上修东西造东西,那肯定就有银子进工部,梁仪自然赞成了。 昭烈帝轻咳一声,看向太子:“太子有何良策?” “父皇,儿臣认为,这堤坝是肯定要修的,这笔银子不能省,其余的都是治标不治本。” 楚泽心底嗤笑一声,他当然赞成了。 工部是他的人,这是他敛财的好机会。 “老三,你认为呢?” “父皇,儿臣认为这工程不小,国库的银子不足以支撑。穆尚书的思虑是正确的,还是留一些银子,万一有突发情况,咱们东陵损失的可就不止一个娄东。” “老三,你这是不顾娄东百姓死活了?” “皇兄,那万一邻国此时异动,需要调兵遣将,粮草从何而来?” “邻国这么久没异动,怎么你一说就异动。这马上岁末,一开春又是雨季,娄东百姓又要受难。” “一城受难好过一国受难,这事也可以提前布置,让百姓先迁移到附近城镇。” “可关键现在边疆安稳,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这是未雨绸缪,若真到那时,才悔之晚矣!” “你……” “住口吧。”昭烈帝声音不急不缓,可又带着一股深沉的威压。 大殿上瞬间安静下来,各大臣也是见怪不怪,个个垂首噤若寒蝉。 半晌,昭烈帝看向一直当背景板的楚珩:“老五,你有何看法?” 本以为他这次又是‘二位皇兄都言之有理’或‘儿臣愚钝’,没想到他上前一步,朝昭烈帝拱了拱手。 “儿臣以为,先在娄东各处设立避灾点,此次就不必动用工部的人。臣上次去娄东赈灾,发现当地有不少青壮年,这便是现成的劳动力,按照当地工价雇这些人修建,可比工部上报银钱节省了至少半数。” “现在开始招工,先修避难所,先保证娄东百姓度过开春的雨季。来年赋税上来,可先解决娄东之困。” 穆卓脸色好看了一些,只是修避难所,这银子挤一挤还是有的。 等来年税收上来,国库有银子了,什么都好说。 太子脸色就难看了。 这个老五是跟谁一头的! 有银子不让工部赚! 他看向楚珩,楚珩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太子忍着气,等着他的解释。 楚泽满意地看了楚珩一眼,只要太子赚不到银子就行。 昭烈帝眼中划过一丝意外和满意。 看来给他定个亲,还真有用。 听说程九鸢还是个才女,这真是误打误撞、歪打正着了。 “丞相,你说呢?” 程宗扬没想到五殿下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不是说这提议有多好,是他今日愿意说这么多。 毕竟现在朝廷可是太子和三皇子的天下,他要像夹缝中求生成长,其实不容易。 如今既能解决问题,还两方不得罪,五殿下不简单。 “臣以为,五殿下的建议甚好。就算现在开始修建河堤,在雨季之前也不一定完工,当然先要保证娄东百姓安全。等来年开春,银子充足了动工最好。且当地劳力划算,当然银子能省则省。” 众人大惊。 这丞相碰到太子和三殿下意见不合时,一般都是不参与的,今天居然赞成五殿下。 难道这朝中要分成三派了? 太子勾唇,程九鸢都指婚老五了,当然要站在老五这边。 他终于明白老五的用心了。 老五这是在收服人心。 朝中有些老古董要是站在老五这边,老五的势力就是他的势力,到时,楚泽还拿什么跟他争。 想罢,太子赞赏地看了楚珩一眼。 这次赚不了银子就赚不了,又没什么损失。 第76章 生死簿 散朝后,昭烈帝先行离开,全公公觉得今日陛下的心情应该很好。 三三俩俩的大臣往外走,楚珩也正要回宫却被太子喊住。 “老五。” “皇兄。” 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以后就不要一副到死不活的样子,你看,如今这样,多好?” 楚珩笑得温和:“这也多亏皇兄提点。” 太子疑惑道:“我提点的?” “皇兄不是说要我在朝上多露面,顺着大伙的话说,别树敌吗?你看,皇兄你说要修河堤,三皇兄说要把银子留着以防万一。臣弟想着三皇兄也是想修河堤,只是苦于国库空虚,这不开春税收就上来了,就都不用愁了。” 太子点头:“对,你把我的话理解得透彻。以后跟着皇兄,保管你越来越得父皇的心。” 楚珩拱手微笑:“那就多谢皇兄提携了。” “好说好说。” “对了,今日程宗扬倒是赞同你的建议,这就是一个好的开端。程宗扬可是老狐狸,这么多年,为兄都没把他拉拢过来,你要是能把他搞定,咱们在朝中的地位……这程二姑娘的及笄礼要到了,你作为她的未婚夫,也该有所表示。” “多谢皇兄提醒,你不说,我都没想到。” “你小子也是运气好,那程二姑娘貌美如花,又有才情,你呀,还得感谢为兄。” 楚珩嘴角带笑,眼神晦暗不明,“自当感谢皇兄。” 楚珩回到紫宸殿,便看见楚泽正坐在屋内等他。 “五皇弟今日跟以往很不一样。” “三皇兄说笑了。”楚珩一撩衣摆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 “看着今日的五弟,依稀看到了当年先太子的风采。”楚泽声音里满是怀念。 楚珩捏着茶杯的手蓦然收紧。 楚泽见好就收,楚璟那个傻子,以为老五是跟他一边的。 他们之间可隔着血海深仇,老五怎么可能跟他一边。 “三皇兄。” “嗯?”楚泽等着他的下文。 “如今父皇正缺银子,你若能帮父皇解决此事,相信无论是父皇还是朝臣,都会对你刮目相看。” “为兄可没这么多银子去充国库,你有何良策?” “我在神机营见过工部造出来的船和火铳,我粗略估算过所用到的铁,与工部上报的出入太大。” 楚泽双眸一亮。 “可这些东西又算不出具体的数目,没有确凿证据……” “谁说不能算出准确的数目?”楚珩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 “火铳倒是可以,拆掉便可得出。但船太大,再说造一艘船花费的时间太久,父皇也不会因为一个怀疑就拆掉。” “那船要是无故起火呢?”楚珩笑看着楚泽,眼底一片清明。 楚泽一愣,随即笑道:“你小子……” 他眼中满是兴奋,这法子真是不错。 真要抓住梁仪的把柄,既能充实国库,又能重创楚璟。 他兴奋过后,又看向楚珩,眼底有了几分忌惮。 “都说你在神机营是换个地方当咸鱼,原来一切尽在你的掌控中。” “三皇兄别试探我了,你知道我志不在此,我只想为我母后和皇兄报仇,之后便畅游山水间,归老江湖边,别无他想。” 楚泽眼底疑虑化开,心道:你就是有想法,也是废人一个。 楚泽把茶饮尽,起身道:“我去做正事了,等我好消息。” “静候佳音。” 看着楚泽的背影,楚珩唇角露出一抹讥讽。 脑海里的名单,工部尚书梁仪的名字渐渐淡去。 下一个,礼部侍郎——魏远山。 …… 祝锦在相府待到快午时才回府。 “还以为你不回来用午膳了,巧儿,添副碗筷。”祝母吩咐道。 祝锦坐在祝母身边,挽着她胳膊:“娘,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再过一月,就是程姐姐的及笄礼,你去给程姐姐当正宾可好?” “我?”祝母惊讶道。 “对呀对呀。” “夫人,去吧,那孩子也怪不容易的。”祝太傅开口道。 “那我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如此重要的场合,她得帮程二姑娘把面子争足。 “这颂词和祝词本太傅亲自执笔,夫人到时记好便可。” 祝母道:“那程二姑娘的小字我得好好想想。” 祝锦高兴道:“太好了,我这就让人去把娘愿意当正宾这消息告诉程姐姐,免得被人抢先了。” 程九鸢没想到,因为救了祝锦,太傅府对她的及笄礼比丞相府还上心。 这便是善心结善缘,善缘结善果。 第77章 揽权 因为十多年前东陵和北齐的那一场仗,东陵参战人数比之北齐还多了整整二十万,可北齐装备精良,最终这场战争以东陵割地赔款结束。 至此,昭烈帝痛定思痛,每年拨给工部和神机营的银子占了国库的半数之多。 赔款自然是从税收上来的,百姓苦不堪言,最近几年昭烈帝轻徭薄赋,才让百姓得以喘息。 因税收少,每年的上半年还算过得去,到了年底,是最难的时候。 就在此时,却发生了震惊朝野的大事。 先是战船无故起火,等火扑灭,战船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了。 这可是工部整整两年花费数十万两才造出来的,昭烈帝大怒,下令刑部彻查。 刑部侍郎栾安是查案的一把好手,心细如尘又是个认死理的较真年轻人。 他接手此案没几日,起火原因虽还未查到,却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战船的图纸和材料足足有上百张纸,但栾安还是发现了战船烧毁后留下的材料与购买的材料不符。 这一报上去,立即引起了昭烈帝的重视。 “查!给朕好好查!” 他拆东墙补西墙,亏了自己也从来不敢缺户部银子,他就怕十多年前的屈辱再现。 “这群狗东西,真是什么银子都敢贪!” 得到风声的太子急得团团转,连向来波澜不惊的皇后也坐不住了。 “这梁仪怎么办事的?好好的船怎么会起火?不是有人日夜巡逻吗?还有你,你也知道你父皇有多看重工部,你怎么敢在这上面动手脚!这明明是你的表现机会,现在却成了你的致命把柄。”皇后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母后,儿臣就是知晓父皇看重工部,这银子来得快,才……该死的,战船有那么多士兵看守,怎么会起火!还烧成那样!” 要是才起火就扑灭,这船就不会被拆,栾安也发现不了船上的秘密。 “为今之计,只能弃车保帅,把你从梁仪那里拿的银子都还回去。” “还回去?这么多年,这么多银子,早花得差不多了,怎么还得回去?” “还不回去也得还,且动作要快。你那些产业该处理的就处理,明日一早,本宫再跟你舅舅商量商量,你先解决梁仪,先让他闭紧嘴巴。” “是。”这事儿没难度,只要控制住他的家人,不怕梁仪不听话。 …… 人类的悲欢是不相同的,皇后母子此刻就如热锅上的蚂蚁,贤妃母子却风光得意。 “母妃,这下太子一党怕是要大伤元气了。” 贤妃拿着嵌金果叉优雅地叉了一小块果肉送入口中,双眼微弯。 “老五这一招,果真厉害。所以本宫才说会咬人的狗不会叫,还好这条狗是为我们所用。” “父皇最恨贪腐,何况是在工部贪腐,这真是找死啊。老五也是厉害,只看了火铳和战船一眼,就知晓所用材料不足,还出了这么一损招,抓到太子这么大个把柄。” “可惜啊,有卫天旷在,还不能凭借这件事扳倒太子。”贤妃叹息地摇了摇头。 “就算扳不倒,也能让父皇看清他的真面目!” 贤妃摇头:“你父皇难道不知晓太子不堪大用?他那是朝中无人可用,还得仰仗卫家。卫家不倒,就算这次的事再严重,太子也至多被申斥。这无关痛痒的处罚,还不如让他把银子吐出来。” 楚泽闻言,虽然心里觉得可惜,但也不得不认同。 谁叫卫家出武将呢。 贤妃见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柔声道:“不要觉得可惜,至少这次确实能除去太子的一个心腹,也让他大出血了。” …… 哀蝉咽秋,吟蛩絮愁。 蝉鸣终于在秋日渐渐消失,夜里显得安静了不少。 屋内,楚珩正执棋左右互搏,赤璋推门而入。 “殿下,栾公子传来的消息。” 楚珩放下棋子,接过纸条。 看完后把纸条烧成了灰烬。 “让他先拖两日,等楚璟把银子凑齐再说。” “是。” “还有事?” “殿下,您说的那十五件宝贝,已有十三件归置在库房,只是‘潮汐’和‘幻音铃’还未找到。” “还有一个月时间,加紧找。” “是。” …… 翌日早朝,气氛格外凝重。 前几日还在朝上耀武扬威的工部尚书梁仪已被收押,大伙心知肚明,这背后之人怕是撬不动。 昭烈帝冷哼一声:“怎么?往日不是很会说嘛?今日怎么一个个哑巴了?” 昭烈帝目光扫视,最后落在前方:“太子。” 太子一颤,上前一步:“父皇。” “你说,这事该如何查。” “父皇,这梁仪简直胆大包天,自然该抄家灭族。” 太子一党对视一眼。 虽然已经猜到了,但听到太子亲口说出来,还是内心一寒。 “老三,你说。” “父皇,梁仪自然该死,但也该查查背后是不是还有人,如今国库正空虚,定要找到银子的最终去处!” 昭烈帝看向众臣:“你们都说说。” “三殿下说得对,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昭烈帝沉下脸:“整日就知道‘臣附议’‘臣附议’,还会不会说些别的?” 此时,程宗扬上前一步道:“皇上,此案重大,涉事官员众多且不乏位高权重者,臣认为光一个刑部去查,怕是举步维艰,臣认为,该让一个身份地位更高之人与刑部一同彻查此案。” “你认为何人合适?” “臣认为五殿下就很适合,五殿下在朝中无甚牵扯,又是皇子。身份高、且能做到无偏颇。” 说白了就是根基浅,虽然不受宠,但也是皇子,不怕得罪人。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 程宗扬这是要扶女婿上位啊? 太子一派也很满意,五殿下是自己人,他们就放心了。 楚泽也很满意,老五跟太子那是不死不休,他肯定会让太子脱层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 “好了好了,别附议了,那就老五带着刑部一起查!” “儿臣领命。” “老五,朕给你特权,涉及此事者,若不配合办案,你有先斩后奏之权。” 众臣皆惊。 就是太子和三殿下都从没有如此特权,看来圣上这次是真动怒了。 不过若太子或三殿下要有这特权,这朝堂就乱了,不知有多少官员要遭殃。 昭烈帝目光落在楚珩身上。 这是对他的一次考验,看他是否能驾驭权力。 第78章 物尽其用 散朝后,楚珩出了大殿,正要去刑部了解案情,却被太子喊住。 太子几步上前拉住他到了一旁,太子抬头四周看了看。 “五弟啊,没想到这件事会让你负责,这是天助我也。五弟,这梁仪真是该死啊,背着本宫犯下滔天大罪,你不必顾忌为兄面子,按律判就好。” “皇兄,若查实了,这是要诛九族的,我想包庇也有心无力啊。”楚珩满脸无奈。 说完也学太子一般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问:“皇兄,都知道梁仪是你的人,你给我交个底儿,这里边儿到底有没有你的事?” 见楚珩一脸为他着想的模样,太子脸色纠结,但还是叹息一声:“他虽然是为兄的人,但为兄也并不知他如此胆大包天……” 楚珩抬手:“我明白了,那我会尽快找出他藏银子的地方,希望能找到的银子比他贪腐的银子只多不少,这样也能尽快结案,不用再往后面深挖。” 太子笑得十分勉强:“你要是办好这件事,为父皇找回这么多银子,父皇对你定十分看重。” “哎,其实我并不想沾染此事,这都没机会偷懒了,我还约好了人去喝酒……” “五弟受累了,不过为了咱们的大计,你可别只想着玩乐。” “哎,行吧,我就先去刑部了解了解情况吧,若牵扯到咱们这一派,我能保就保下吧。若保不下,皇兄也别怪我。” “自然不会自然不会,五弟有这份心,为兄就感激不尽了。” “那臣弟先走一步。” …… 程九鸢用过午膳在府里随意走走,这暑气终于散去,一阵风拂过,送来一抹凉爽。 正走到池子边,就见府医提着药箱匆匆而来,脸上带着余怒。 “薛伯,您这是……” 薛鹏压下怒气,脸色平静地行礼:“见过二姑娘。” “这是才为姐姐看诊完?” “是啊。” “姐姐的病情如何了?” 薛鹏叹气:“没有丝毫起色。” 为了这突如其来的怪病,他一把年纪还被周姨娘骂得一文不值。 她要请御医就去请,这病症真是前所未见,御医来了也不一定能治。 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没少受气,程九鸢愉悦地勾了勾唇。 这老东西可是周氏的人,前世她分明病得厉害,他却说她是小女孩撒娇,想要程宗扬心疼陪伴。 程宗扬本就日日为他的前途忙碌着,见她如此不识大体,本就对她没几分亲情,此后对她更加淡漠了。 “你先下去吧,我去看看姐姐。” “二姑娘还是别去,大姑娘的气性越来越大了,哎……” “怎么会?大姐姐一向待人宽厚。”程九鸢反驳道。 前世程云歌顺风顺水,她当然能维持温和大度的模样。 而今一点小小的挫折,就让她快原形毕露了? 她带着木槿和菘蓝朝程云歌的院子而去。 还未进院子就听见周氏刻薄的骂声。 “都是一群饭桶,拿着相府的月例,这么一点小毛病都治不好。” “云歌你别急啊,娘已经让人去找你爹,让他请御医了。” 程九鸢勾唇,这周氏的口气真是大啊。 御医虽然职位不高,但那是专门为皇家治病,就算要为大臣看诊,都得圣上开口。 何况程云歌只是一个庶女。 她笑着走进去,“姐姐,妹妹来看看你。” 说完就站在离程云歌一丈之外,还用手绢掩盖着口鼻。 一见这模样,程云歌气瞬间就不顺了。 “既然你这么怕被熏着,还来干什么?” 她才开口说话,周氏和两个婢女都退了好几步。 程云歌更生气了。 难道她一辈子就这样了?那她还怎么攻略楚泽? 见程九鸢根本就是来看笑话的,周氏开口道:“劳二姑娘关心,等御医来了,大姑娘很快便可好起来,二姑娘还是先回去吧。” “是吗?那就好。”程九鸢的目光转到了周氏脸上,看了好一会儿。 周氏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你、你在看什么?” “姨娘为了姐姐当真是操碎了心啊,这才短短两日,姨娘好似苍老了不少。” “胡说八道!”周氏摸了摸脸颊。 她知道相爷冷清寡恩,所以格外注重保养,这才留住相爷的几分真心。 “你不信让姐姐看看,连白发都长出来了,还有脸上的细纹……” 程云歌看向周氏,眼中也是惊讶。 她这两日被自己的怪病折磨得心力交瘁,哪还有心思管别的。程九鸢这一说,她才发现周氏真像是一下老了好几岁。 难道周氏原来如此在意自己这个女儿? “姨娘,我给你的护肤膏你没用吗?” 一听程云歌如此一问,周氏连忙奔向房内的妆镜前。 她引以为傲的光洁皮肤此刻布满了脂粉都盖不住细纹,眼角的纹路更是明显。 还有两鬓,也有了隐隐白发。 粗看还没发现,细看让她心头剧颤。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今年才三十五,因保养得宜,平日里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的模样。 此时镜中人看上去却比她实际年龄还大了几岁。 怎么会这样? 她心头慌乱,她就是依仗一双儿女和美貌,如今儿子靠不住,女儿也生了怪病,美貌…… 程九鸢见她脸色慌乱,嘴角悄悄弯起。 这还只是开始。 她这毒可比“昙花美人”好用,这毒不但能让人的容颜迅速衰老,连人的五脏六腑也会加速衰竭。 一日便像是过了一月。 不出半年,周氏就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妪了。 “怎么会?这怎么会?”周氏看着镜子不敢置信。 她看向程云歌:“你好好吃药,娘先回秋水苑了。” 说罢便匆匆离开。 程九鸢看着这母女的惨样儿,心情极好。 “姐姐好好休息吧,妹妹先回去了。” 不理会身后一脸阴沉的程云歌,她带着丫头出了房间。 这有现成的两个试药人,她那些不知效果的毒都可以试一试了,这就叫物尽其用。 第79章 专程送消息 程九鸢回到自己院子,心气儿顺了,食也消了,正准备宽衣小憩,就见春杏进来。 “姑娘,五殿下来了。” 程九鸢又穿戴好:“请进来吧。” 春杏应了一声又出去,木槿连忙去备茶点。 “五殿下请。” 楚珩微微颔首,抬脚往里走。 今日的他不同于往日常服,一身绛紫色蟒袍衬得他身姿挺拔,仿若修竹。以往只一根发带束起的如缎乌发,此时也一丝不苟地被玉冠束起。 往日那文人模样淡去,有的是少年的矜贵潇洒。 “见过殿下。” “私下不必如此多礼。”他进了屋子,眉眼含笑道。 “礼不可废。”程九鸢让到一旁,让他先行。 楚珩无奈。 这回了京城,她倒真像个深闺小姐了,他无端怀念在娄东时。 等楚珩落座,程九鸢才坐在他对面,亲手为他添了一杯茶。 “殿下今日怎么得空来相府?” “我散朝后就去了刑部,朝服都未来得及换就来给二姑娘送信了。”楚珩浅尝一口茶,一双眼眸深邃地看向她。 “殿下不是在神机营吗?去刑部作何?” 程九鸢暗自思忖,朝廷里还是得安排上自己的人,裴家用银子砸开的官员官职不高,碰触不到朝廷机密。 “前几日战船烧毁的事,二姑娘应当听说了吧?” 程九鸢点了点头。 这事闹得太大,就算朝中无人,她也听说了。 只是不知晓这战船被烧毁是人为还是天灾,但不论怎样,工部此次难逃看护不力的罪责,工部又是太子的人,只是这罪责也没多大。 “战船烧毁,父皇派刑部查清事由,没想到却查出了工部贪腐一事。” 楚珩轻飘飘一句话,却让程九鸢心中又惊又喜。 她手中握有楚泽一派的名单,苦于没有合适的时机动手。 这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工部贪腐,这罪责可太大了,太子一派损失定然惨重。 太子第一个怀疑的人定是楚泽,若这时候让太子抓着楚泽一派的把柄,太子一派定会死咬不放。 心中欣喜,可她表面却一脸疑惑:“这朝中之事,跟臣女一个闺阁女子何干?还劳殿下亲自来一趟。” “太子为了补上这个窟窿,会低价处置名下产业,我知裴家在京城有了一些产业,正想着扩张。” 楚珩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程九鸢,“这上面就是太子名下赚钱的产业,太子急于出手,价格都是极低的。我使了些手段,现在无人敢接手。若裴家能接下来,裴家在京城就能彻底站稳脚跟儿。” 程九鸢双眸一亮,这倒是个一步登天的法子。 这么大一块肥肉,裴家不能正大光明的出面,要想造几个身份,对无影堂来说再简单不过。 “多谢殿下。”程九鸢接过信封,打开一看,心中更是高兴。 她看向一派淡然的楚珩,这其中一些产业藏得如此深,他居然也能挖出来,他真的只是个不得势的闲散皇子? “二姑娘不必谢,在娄东,我欠裴家一个人情。” 说完又喝了一口茶,“还是二姑娘会享受,这不过才十月,你府上就有秋白茶了。” 这秋白茶是白露后采摘,再经过一系列工序后,才运至京城,少说也得一月后。 这便是有个走南闯北经商的舅舅的好处,裴家一有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准是她。 “殿下若喜欢,等会儿带些回去。” “不必了,我若想喝,来你这便是。” 程九鸢这会儿正为了他带来的两个好消息高兴,闻言十分温和道:“殿下随时来,茶水管够。” “随时?” “当然。”程九鸢看着纸上的产业,眼也不抬的回道。 楚珩在飞鸢阁待了约莫半个时辰便离开了,程九鸢也不午睡了,拿起笔给无影堂写了一封信,交给木槿后,自己便带着菘蓝出了门。 一个下午,她跟裴修便商定好了接手太子产业的方案。 程九鸢离开后,裴修也忙了起来。 接手这么多产业,银子得够,裴修连夜开始筹集银子。 回府后,已是傍晚。 罕见的,程宗扬回府后到了她的飞鸢阁。 程九鸢进了院子,春杏小声道:“姑娘,相爷在屋里等着您。” 程九鸢眉毛一挑,好在她做事向来不留遗漏,往来信件都是阅后即焚。 她进了屋子,见程宗扬站在窗前,背着手,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怀念些什么。 “爹。”程九鸢喊了一声。 程宗扬闻声,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恢复了往日神态。 他转过身,皱眉道:“你一个闺阁女子,现在才回府,像话吗?” “女儿跟母亲说过了,而且女儿是去找舅舅……” 程宗扬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这些先不提了,为父来,是有件事让你去做。” “何事?” “听说今日五殿下来找你了?” “他只是……” “不管是为了什么,为父没有怪你。相反,为父要你多亲近五殿下。” 程九鸢心底冷嗤一声,这是见程云歌得了怪病,再加上她那句‘雪中送炭’,他又把心思用到她身上来了。 见她不回话,程宗扬就继续道:“为父在朝,有无数人盯着,你身为我的女儿,自当为我分忧。” “父亲想让我做什么?” “多提点五殿下,让他可适当展现才华,但不宜锋芒太露。咱们做那个渔翁和黄雀,明白吗?” 谁跟你‘咱们’。 不过白来的助力,不要白不要。 “爹,女儿明白了。”程九鸢乖巧应下。 程宗扬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在朝中经营多年,加上裴家的财力和林家的兵权,也不是没有自立一派的能力。 等太子和三殿下争得你死我活之日,就是他们出头之时。 楚珩能依仗的,只有他程宗扬。这以后,东陵是他程宗扬说了算。 程宗扬又随口关心了女儿几句,笑着出了飞鸢阁。 程九鸢见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在做什么美梦。 先不说楚珩愿不愿意登上那个位置,就算登上了,有她程九鸢在,都登上那个位置了,还有他程宗扬什么事? 只是现在,就先让他做着美梦吧。 “姑娘,先用晚膳吗?” “不忙。” 说罢走到书案前,拿笔写下几封信。 裴家收买的官员位分低也有低的好处,她递给他们一把登云梯,就不信他们不用尽全力抓着往上爬。 第80章 贩私盐、藏金矿 秋天殊未晓,风雨正苍苍。 疾风吹得豆大的雨将窗柩打得‘啪啪’作响,很快,屋檐上的雨水急速流下,连成一片雨帘,落地又汇成一条小溪。 一场秋雨一场凉,寒风骤起,本该添衣,屋内的几人的额头却冒着细汗。 “都被老三骑着脖子打了,一群废物!”太子一脚踹翻凳子,满脸暴怒。 这几日,他辛苦经营的产业全部毁于一旦。 这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的是,现在工部这条来钱的路子也断了。 楚泽这一招太狠了,这几日楚泽一派在朝上风光得意,他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屋外风雨更急,都快看不清这天地。 东宫外进来一个人,虽打着伞,身上却已经湿透。 但他丝毫不在意,依旧满脸喜色。 “桑大人,这么大的雨,您怎么来了?” “太子殿下呢?” 宫人连忙为他撑伞,把他朝书房引去。 “太子殿下正气不顺呢。” “殿下,桑大人来了。” 桑海一进门就笑着拱手:“殿下,大喜事!” 太子冷哼一声:“何喜之有?” “手下人查到,南直隶知州蒋赵贩私盐、宣慰使司副使丁樊隐瞒金矿不报,虽未私采,但也可大做文章!” 太子几人闻言,面露惊讶。 “当真?” “臣已派人去复查,情况属实!” 太子面露狂喜:“正是天助我也!楚泽断我财路,我也要断了他的!” 有人出声感叹:“这三殿下当真胆大啊。” 太子冷哼一声。 他只在父皇眼皮子底下悄悄挖点国库的银子,没想到楚泽把生财的门路都扩张到了千里之外。 那些银子没等入国库就入了楚泽的荷包。 贩私盐、藏金矿,可真敢啊! “准备好,明日一早,本宫要打楚泽一个措手不及!” …… 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此,鸾声将将。 自从爆出户部贪腐一案,楚泽一派早朝便十分积极。 太子一派互相递了个眼神,努力压住嘴角。 楚泽进了大殿,笑得温和:“皇兄今日来得真是早啊,希望今日父皇不用再大发雷霆了。” 太子瞥了他一眼,没有言语,一派高深莫测。 就让这厮再得意一会儿。 此时楚珩睡眼惺忪地过来了,太子和楚泽都好心情地招呼他。 “五弟今日也格外早啊。” “五弟这去了刑部,这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 楚珩打了个呵欠,摊手懒懒道:“衣冠慵整鬓慵梳,万事从来静有余。都是赶鸭子上架啊,我哪懂什么办案啊。” 此时,外面通传声响起:“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众臣起身。 这几日昭烈帝早朝都在敲打太子一派,楚泽一派与中立派要么幸灾乐祸,要么事不关己地看戏。 敲打了几日,显然今日昭烈帝也不打算再继续了。 全公公一甩拂尘:“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太子立即给了身后之人一个眼神,那人站出来,捧着朝笏上前。 “皇上,臣有事启奏。”说完便从袖袋里拿出一封奏折举过头顶。 全公公立即来取走折子呈给昭烈帝。 下方群臣除了知情的几人,其余都好奇地看着。 楚泽侧头看太子,太子也正盯着他不怀好意地勾唇一笑,楚泽顿觉不妙。 果然,上首昭烈帝把折子一扔,声音冰冷:“贩私盐,藏金矿!这南隶省是想反吗!” 一听‘南隶省’三字,楚泽的心便跟着一颤。 他的钱财多来自这条线,前几年,不知父皇如何得到的消息,办了翁有才,打乱了他多年消息。他才重新布局,怎么又是那边出事? “穆卓、周群!” 户部尚书穆卓和刑部尚书周群一同站了出来:“臣在!” “看看。” 穆周二人对视一眼,周群上前一步,捡起折子。 二人凑近一看,顿时知晓事关重大。 昭烈帝开口道:“有没有银子,就看你二人的本事了!” “臣领命!” 特别是刑部尚书周群,他顿觉压力山大。 他将查工部贪腐一案交给了栾安,现在他又要去查南隶省。 这是把太子和三殿下都得罪了啊。 但有圣上盯着,他不得不查。 一个早朝下来,笑容从楚泽一派转移到了太子一派脸上。 “皇兄,你这是不是太狠了?” “论狠,本宫哪比得过皇弟你呀。”太子只觉得浑身舒坦,招摇地跟大臣们打着招呼出了大殿。 看着那嚣张的背影,楚泽差点咬碎了一口牙。 这金矿也才发现不过半月,他还未来得及有动作,楚璟到底如何得知! 还有贩私盐,明面上看那就是一伙海盗,根本与蒋赵毫无干系。 楚泽出了大殿,去了云光殿。 贤妃得知此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太子那蠢货是如何得知的?” “儿臣也想不通,想来是我们大意了,露出了破绽。” 贤妃沉默一瞬,很快开口道:“此事我们只能自认倒霉,成大事者,就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南隶省那边,断就断了。” 楚泽是万般不舍,贤妃又如何舍得。 她开始布局是用姑苏裴家做底,来供养他们的大业。 可七年前这条路就被砍断了。 这几年,楚泽长大,接手了这些事,盘活了南隶省这片棋局。 “母妃知你不舍,母妃也痛。只是一条胳膊断了就断了,总好过等毒蔓延至全身。” 楚泽咬牙:“儿臣知晓,这就派人去处理。” “要处理干净些,你父皇让穆卓和周群去查。穆卓这人认死理,不好收买。周群则圆滑懂世故,你可以去试试。” “好。” 贤妃叹了口气道:“世事便是如此,风水轮流转。太子这是在报复工部贪腐的事,你断了他的财路,他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他突然长脑子了,儿臣还真有些不习惯。” 楚璟这次真咬下他一块肉了,他定要找个机会回报回去! “母妃,父皇有说今年要冬猎吗?” “还未听你父皇说起,不过,你若有计划,母妃去提上一提。” “有劳母妃了。” 第81章 林氏有孕 丁香把早膳放好,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姑娘,用膳吧。” 这几日她们院子里的下人真是度日如年。 以往与她们说‘人人平等’,跟她们称姐妹的姑娘像是变了个人。 对任何事物都要挑剔一番,虽不至于对她们破口大骂,但说这院子里越来越没规矩,让周姨娘好好教教她们规矩。 周姨娘这几日心情也是阴晴不定,一直往脸上涂涂抹抹,洗干净后,照了镜子又发疯似的罚秋水苑和她们院子的下人。 程云歌没理会丁香的表情,坐在桌前,看着可口的饭菜开始挑剔。 “这都是些什么!这是给人吃的吗?我看就是本姑娘平日里太宠着你们了,才让你们不把本姑娘放在眼里……” 当她开口之时,丁香早屏住呼吸。 没有想象中的恶臭传来,丁香眼底划过一丝欣喜。 “姑娘!” 程云歌斜眼:“干什么这么大声?我说两句你还不爱听了?” 丁香上前:“姑娘,你、您口中的味道没有了!” 程云歌一愣:“真的?” 她从来就没闻见过,所以也不知到底有没有。 “真的真的!” 程云歌起身朝外走去,问了好几个丫头确认,大伙都很高兴。 大姑娘的怪病好了,那她们的苦日子就过去了。 程云歌高兴得就要往外走。 “姑娘,您还未用早膳。” “不忙。” 她要去告诉爹,她的病好了。 她早就知晓她这个爹是利益至上之人。 程宗扬见她怪病好了,没有太大反应。 程云歌倒是很高兴。 这几日,她都没敢出房门。 外面的空气真是清新,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她在院中转了几圈,迫不及待地到了飞鸢阁。 “妹妹,怎么才起?” 程九鸢一看她那样儿,就知晓她的药效过了。 “母亲免了我们的晨昏定省,起那么早也无事可做。” 再说,这也才辰时不到,不算太迟。 “母亲免了晨昏定省是母亲宽厚,但咱们也不可贪图享乐。” “姐姐的怪病好了?” 程云歌眼中划过一丝喜气:“是啊,总算好了。” 她得多亲近亲近程九鸢,这样她才能吸更多气运。 昨夜程九鸢来看过她,今日她病就好了。 她笑得格外亲切,上前挽住程九鸢的胳膊:“妹妹的及笄礼就要到了,这女子及笄可是大事。姐姐及笄礼时,父亲十分重视,来了好些夫人小姐,连永福公主都亲自来了。妹妹及笄礼的宴请名单出来了吗?都有谁?” 程九鸢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这怪病才好,就迫不及待的在她跟前炫耀了。 程九鸢的手在袖袋里摸索,随便挑选了一个打开。 既然药效过了,那试试下一种药吧。 “这些母亲在安排,我也不太清楚。” “那正宾呢?” “到时就知晓了。” 程云歌暗道,程九鸢在京城没认识几个人,林氏给她请正宾至多是林氏的母亲,那不过是个三品官的夫人。 不像她,是师父作为正宾。 此时,院子里传来丫头们行礼问安的声音。 接着便听见林氏的声音响起,“二姑娘起了吗?” “回夫人,起了,这会儿正跟大姑娘在屋里说话。” 林氏一愣:“程云歌的怪病好了?” 程云歌眼中划过一丝嘲讽。 这‘二姑娘’和‘程云歌’,当真是分得清楚啊。 林氏进门,程云歌和程九鸢行了一礼。 林氏打量着程云歌:“你病好了?” “劳母亲挂心,女儿的病完全好了。”程云歌勾唇一笑。 林氏眼中划过一丝不喜,又看向程九鸢。 “鸢儿,金楼送来一批首饰,你看看喜不喜欢?” “多谢母亲。” “母亲真是宽厚,对妹妹如亲女一般。”程云歌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听着有些像嘲讽。 林氏转向她,正要开口,却心中一阵翻腾。 “呕——” 林氏一阵干呕,程云歌黑了脸,她的怪病都好了,这是纯心恶心她? 王嬷嬷立即上前:“夫人,您怎么了?” “可是昨日着凉或吃坏东西了?” 程九鸢看了看林氏,上前关心地扶住她,手指不动声色地搭在她的手腕上。 很快,她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林氏呕得脸色苍白。 “去请府医来。”王嬷嬷大喊。 程九鸢回过神,立刻与王嬷嬷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很快府医就来了。 “见过……” “薛伯,快来给母亲看看。” 薛鹏上前为林氏诊脉,很快眼中划过一丝震惊。 程九鸢当然知晓,这老东西没有周氏的指示,不敢透露林氏有孕。 “老夫东西忘在房里了,夫人稍候,我去去就回。” 说完就要转身出去,却被程九鸢挡住去路。 “薛伯,你还没说母亲是怎么了。还有,你忘了什么东西,我让丫头去取。” “这……是一味稀有的药材,怕丫头粗手粗脚打碎……” 王嬷嬷眉头一皱,便知晓其中缘由。 “夕颜,你去外面请个大夫来。” 薛鹏脸色一僵,见瞒不住了,才道:“罢了,不要那味药材也行,老夫这便为夫人开保胎药。” “保胎药?!”程云歌惊讶出声。 王嬷嬷一脸喜色:“夫人,您这是有了!” 林氏抚摸着小腹,眼神晦暗。 程九鸢也笑道:“原来我要当姐姐了,真好。” 她心里明白,林氏腹中这个孩子不是程宗扬的。 周氏不可能失手,程宗扬不可能再有孩子。 不过,她才不会多管闲事。 程云歌坐不住了,行了礼匆匆离开。 周氏听见这消息,瞪大了双眼。 “什么?林曼青有孕了?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当时就在场!”程云歌脸色铁青。 周氏想到了什么 ,突然笑出了声。 “林曼青啊林曼青,没看出来你胆子不小啊!”说完就要往外走。 “姨娘,你做什么去?” “当然是去恭喜夫人有孕啊。”周氏愉悦的声音传来。 第82章 尽得怪病 林氏回到主院,主院的下人都是一脸喜色。 “夫人快坐这里,这上面铺着兽皮,软和。” “奴婢已经让人去宫门口等着相爷了。” “夫人,这果脯酸甜口的,可让夫人不那般难受。” 林氏坐在榻上,稳了稳心神。 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了。 “哟!夫人大喜啊。”周氏进门就笑意盈盈道。 王嬷嬷一脸戒备,林氏眉头微微一皱。 “这是做什么,妾身是来恭喜夫人的。”周氏走上前,目光落在了林氏腹部,那目光怪异得很。 王嬷嬷戒备地挡在林氏身前:“夫人有孕需要休息,姨娘请回吧。” “这么急着赶妾身走作甚?妾身好歹也是生养了两个,给夫人传授传授经验。” “不必了,夫人自会好好生下相府嫡子。” 林氏也扬唇笑道:“不但要好好生下来,还得好好教养,不然要是像大公子……我还有何颜面去见程家的列祖列宗。” 周氏脸上的笑容一僵,她冷笑一声,推开王嬷嬷,慢慢靠近林氏。 王嬷嬷大惊就要上前,林氏抬手阻止了她。 林氏坐在椅子上,巍然不动含笑看着逼近她的周氏。 这众目睽睽之下,周氏不是蠢人,不敢在明面上做什么。 周氏在离林氏一臂之远时停了下来,她脸上带着鄙夷又怪异的笑。 “本以为官家贵女都是冰清玉洁的,没想到做出的事却如此出人意料。” 林氏冷眼看着她,衣袖中的手却悄悄握拳。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氏前倾身子,林氏微微后仰。 “妾是最希望夫人能生下这个孩子的,妾身十分好奇这孩子长得会像谁。”周氏的声音极低,只有林氏能听清。 林氏闻言白了脸。 她都知道些什么? 王嬷嬷一把拉开周氏:“你干什么?” 周氏笑道:“夫人就好好养身子,早些诞下麟儿。妾身告退。” 说完便笑着出去了,留下一脸苍白的林氏。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王嬷嬷担心地喊了两声。 林氏回神,紧握着王嬷嬷的手,王嬷嬷才警觉她手心全是冷汗,还毫无温度。 “快给夫人添件衣裳,再去做点清淡的热食来。” 林氏紧紧握着王嬷嬷的手,有些心绪不宁,欲言又止。 “夫人,您到底怎么了?” 此时院外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婢女报喜的声音。 “恭喜老爷。” 程宗扬疾步进了房间,看着坐在软榻上的林氏,脸上神色虽未变化,但眉眼里都是喜悦。 “恭喜相爷,这下总算如愿了。”王嬷嬷笑着恭喜。 程宗扬扬手:“赏!全府上下都赏!” “谢老爷。” 程宗扬上前握住林氏的手,又微微皱眉:“怎么这般凉?” 王嬷嬷接过丫头手里的衣裳为林氏披上。 林氏摇了摇头,温柔道:“没什么,一到天凉时,妾身的手足总是这般。” 程宗扬温和道:“明日我请太医来看看,为你调理调理。” “多谢相爷。”林氏靠在程宗扬怀中,笑得幸福,只是又带着隐隐不安。 秋水苑里,程云歌看着只顾着在对镜涂涂抹抹的周氏,有些坐不住了。 “姨娘,主院那位都有孕了,你还如此沉得住气?” 周氏勾唇笑道:“怕什么?她有孕才是最好,最好生下来。” “你什么意思?”程云歌疑惑道,“你是不是早有对策了?” 周氏勾唇:“到时候你就知晓了。” 她转身用清水把脸上的护肤膏洗净,转头对着镜子,脸上的笑一下僵住。 “哗——”周氏打翻了婢女手中的水盆。 “怎么回事!我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这几日将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可这张脸还是肉眼可见的衰老下去,白发也增多了不少。 “给我把白发拔了!” 婢女颤颤巍巍地帮她拔白发,生怕惹恼了她。 程云歌上前看着她,也狠狠皱起了眉。 “你……嗝!”程云歌正要开口,就打了一个嗝。 她闭了嘴,又没有异常。 她再次开口:“姨……嗝! 姨娘……嗝——” 程云歌瞪大了双眼,她怎么一说话就打嗝,一闭嘴又不打。 周氏看向她:“打嗝多喝水就好。” 程云歌灌了满满一杯水,感觉不会打嗝了,可才一张嘴,又开始打嗝。 “没用?那等上一会儿就好了。”周氏没放在心上,转头看向镜子。 “嘶!你轻点!你可仔细着点,别把黑发也拔了。” “是。” 程云歌转身回了自己院子,她也以为最多一炷香打嗝就会停住,可没想到,几个时辰过去,她依旧一张口就打嗝。 她这才慌了。 要是她一张口就打嗝,以后岂不成哑巴了? 她着急忙慌地去找了周氏。 周氏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让人去请程宗扬。 过了一会儿,丫头回来了,却告知程宗扬在主院陪着林氏赏月,没空。 “呵!自己女儿都这样了,居然还有心思陪野种。” 周氏带着程云歌气冲冲地到了主院。 见她们一行人闯进来,程宗扬满脸不悦。 “成何体统!” 周氏福了福身,又满脸着急道:“老爷,大姑娘生病了,一张口就打嗝不休,府医也没法子,老爷去请个太医来为大姑娘看看可好?” 程宗扬皱眉看向程云歌。 程云歌一张口:“爹,我……嗝——” 林氏笑容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妾身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病,怎么大姑娘尽得怪病?” 程宗扬眼底划过一丝不耐烦。 周氏上前,眼中泛泪:“老爷,您让人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要是以往,周氏这副弱不禁风地模样,或许程宗扬还受用。 但周氏来得匆忙,素面朝天,没了胭脂水粉的遮挡,脸上的皱纹愈发明显。 特别是跟皮肤光洁红润的林氏站在一处更是对比强烈。 程宗扬退了几步,扶着林曼青坐下,“如今都入夜了,怎可去打扰太医。明日本相会请太医来为夫人调理身子,顺道就可为云歌看诊。” 林氏笑道:“是啊,何必劳烦太医多走一趟,就委屈大姑娘先别说话了。” 程云歌大怒:“你……嗝!” 见她如此丑态,林曼青笑得更是开怀。 程宗扬不耐烦道:“回自己院子去,夜里睡觉不需开口,就将就一晚,明日再说。” 程云歌咬牙,周氏见状立刻拉着她福身行礼告退。 母女二人转身往院门口走去,听见身后传来林氏的声音。 “老爷,妾身原本还以为大姑娘是有福之人,现在看来有福之人是二姑娘才对。” 林氏也知道程宗扬的打算,她自然不想程宗扬重视程云歌。程云歌得势,那周氏也跟着母凭女贵。相比之下,她宁愿是程九鸢得势。 程宗扬没有说话,林氏继续道:“大姑娘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怎么得的病一个比一个怪……” 院门口的程云歌气得就要转身去理论,却被周氏一把抓住。 “云歌别冲动,这贱人嚣张不了多久。” 程云歌忍了下来。 她现在又不能说话,就算能说,林氏现在有孕在身,程宗扬把她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她也做不了什么。 她只能离开了主院,在心底跟系统吐槽商量。 「统统,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老得怪病啊?」 「宿主,这个我也不清楚。」 「该死的,再这样下去,我怎么才能完成任务啊!上次我在楚泽跟前丢了脸,还想着找机会去挽回颜面。现在我都不能开口说话,怎么挽回颜面!」 「宿主你别急,说不定这怪病也像上次一样,几天就好了。」 「我真的要疯了!不是说程九鸢回来,我的运气可以变好吗?怎么我感觉最近越来越不顺了?」 「这个……我需要汇报上去,让主程序那边去查一查。」 「那你让它快些查。」 第83章 乘机夺权 夜色如水,月辉倾洒。 廊檐下高悬的灯笼散着幽幽黄光,树影婆娑,映在窗上,显得有些张牙舞爪的可怖。 床上之人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像是陷入了梦魇。 突然她大喊着醒来。 程宗扬迷迷糊糊地拍了拍她:“做噩梦了?别怕别怕。” 林氏轻舒一口气,面色惊慌不定。 她动作轻柔地躺下,想着梦中的一切,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侧头看了一眼身边之人,梦中他暴怒着要将她沉塘,她的心再次收紧。 她嫁进相府多年,都没能如愿,娘家母亲催得急,周玉容又步步紧逼。 还有相爷,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她看得出来,他十分在意。 就那一次,就那一次…… 果然她的身子是没问题的,问题在相爷身上。 本来有了这个孩子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可白日里周玉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总觉得周玉容知道些什么。 可怎么可能呢?这件事连她奶娘王嬷嬷都不知晓。 梦里她生下的孩子被程宗扬亲手掐死,周玉容和程宗扬在旁边狞笑着要将她沉塘,包括她的亲生爹娘在内的所有人都在一旁怒骂指责她不知检点。 梦境太真实,也太过可怕。 她一闭眼,那画面就浮现在脑海,她就这样睁着眼熬到天明。 翌日散朝后,太医来了,周氏带着程云歌也到了主院。 “这便是内子,请您给看看。” 太医上前为林氏诊了脉,只说思虑过重,要放宽心。 周氏似笑非笑地看了林氏一眼,她当然知晓林氏是做贼心虚了。 不过现在把事情闹出来无凭无据,等这个野种生下来,那就有现成的证据。或者等抓到奸夫。 她笑着上前道:“夫人操持相府,里里外外都要劳夫人拿主意,当然会忧思忧虑。夫人现在有了身孕,妾身愿意代劳,妾身以前也掌过中馈,也算有些经验。” 虽然掌家没多少油水可捞,但总好过没有。 且这里边不止是银子的事,谁掌家,谁说话就管用。 林氏闻言沉下了脸。 她才有孕,这贱人就在打中馈的主意,真是好不要脸。 “多谢妹妹好意,不过我这身子还不重,我也打理得过来。” “夫人呐,这头三个月最是要紧,您可别大意。”周氏不肯轻易罢休。 程宗扬当然不会在这时候让林氏不顺心。 “夫人觉得自己有余力管家,就继续管着,只是要以自己身子为重。” 他自然也希望林氏管家,以前林氏没管家时,他让周氏准备些节礼,周氏准备的根本拿不出手。 林氏嫁进来,接手了中馈,才慢慢好起来。 太医将方子交给了王嬷嬷,又叮嘱了一些饮食上需要注意的,朝程宗扬拱手,提着药箱准备告辞。 程云歌立即站了出来,“还……嗝!”程云歌立刻闭嘴,尴尬得红了脸,扯了扯周氏。 太医皱眉,这程家大姑娘还说是才女,怎这般失礼? 程宗扬上前拱了拱手:“蒲太医,请您给小女也看看,她一张口就打嗝,也找了好几个大夫来看了,都不管用。您医术高、见识广,看看是否能查到病因。” 铺太医皱眉,不过这高帽子一戴,对方还是丞相,他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大姑娘请坐。” 程云歌坐到一旁椅子上,太医放下药箱,上前为她仔细把脉。 “老夫问大姑娘几个问题,姑娘摇头或点头即可。” 程云歌点了点头。 “大姑娘之前可吃过什么不易消化的食物?” 程云歌摇了摇头。 “那之前可有此症状?” 程云歌再次摇头。 太医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眉头也越皱越紧。 “太医,如何?”周氏迫不及待上前问道。 程云歌也神情紧张地看着他。 太医收回手,摇了摇头。 “这真是怪事,大姑娘身体康健得很,老夫学艺不精,丞相大人才是另请高明吧。” 程云歌白了脸。 连太医都找不到原因。 “也许这是身体的正常反应,过两日便好了。”太医又添了一句。 林氏闻言与王嬷嬷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丞相大人,告辞了。” 程宗扬点了点头。 太医提着药箱正要往外走,却被周氏挡住去路。 “蒲太医,您可以帮妾身也看一看吗?” 太医转身看了程宗扬一眼。 他可是太医,帮天家看诊的,不是相府的府医。 他奉圣上之命为丞相的夫人看诊,顺道给丞相女儿看,现在还要帮他小妾看,这有些说不过去了。 程宗扬也沉下脸:“你添什么乱,还不让开?” “老爷,妾身最近看了好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妾身这也是没有法子。” 机会难得,她也没顾及程宗扬,立即看向太医:“太医,您看我这短短几日便生了白发,还长了不少细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蒲太医看了她一眼:“可多吃些黑芝麻之类养发的食物,注意饮食,少食刺激性过重食物,多食补气血之食物。脂粉少用,早睡,如此便可改善。” 说完朝程宗扬拱手就绕过周氏出了门。 “哎!哎!太医,这些都试过了,没用啊……” “好了。”程宗扬沉声制止。 周氏转过头,才发现程宗扬的脸色十分难看。 程宗扬转身嘱咐了林氏几句,就要去处理公务。 周氏上前:“老爷……” “哼!”程宗扬一甩衣袖便大步离去。 林氏勾唇笑道:“太医说我该少思,我看妹妹才该少思,有些不属于你的东西就别谋算了,如此,人自然就年轻了。” 程宗扬不在这里,周氏也不装了。 她目光落在林氏腹部:“是啊,命里没有的,却硬要,这可是要遭报应的。” 王嬷嬷见她眼神恶毒,挡在了林氏身前,扬手就甩了周氏一个巴掌。 程云歌立刻上前扶着周氏,恶狠狠瞪向王嬷嬷:“你……嗝!” 周氏被这一巴掌给打懵了,捂着脸瞪大了眼。 “你敢打我?” “有何不敢?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也就是我们夫人仁慈,才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一个半奴半主的姨娘,敢在夫人跟前放肆,这要在别的府上,都不知被发卖几回了!”王嬷嬷双手叉腰唾了一口。 她现在可算扬眉吐气了。 周氏虽然生了一双儿女,儿子却不成器,眼看这女儿也废了。而夫人却有了身孕,她还有什么怕的? 林氏也觉得出了一口怨气。 她嫁进相府几年,还要拿银子贴补这恶心的母子三人,当真是憋屈。 但为了掌家,也不得不如此。 不然让姨娘掌家,她这个正室还有何颜面在京城行走? 不但要拿银子贴补,还要被这贱人时不时恶心挑衅。 如今相爷开始厌弃周氏,这以后,她的顺心日子才开始,这一巴掌是这贱人应得的。 周氏看向林氏,冷声道:“夫人,妾身有说错吗?这个孩子当真该有吗?” 王嬷嬷撸起衣袖:“你敢咒我家小公子,夕颜你们几个站着作甚,给我打!” 她没见身后的林氏白了脸。 周氏一脸无畏,梗着脖子朝她喊:“夫人,你当真敢打我?” 王嬷嬷气的要让人去禀告程宗扬,却被林氏阻止。 “算了。” “夫人,她都这般放肆……” “算了,就当为我孩子积福了。” 周氏冷哼一声,转身就离开了主院。 “夫人,你看她那嚣张的样子……” 林氏沉默不语,眼神却越来越冷。 “去准备一下,下午我要回林府一趟。” 不管周氏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都不能留她了! 第84章 不让她死得那么容易 程九鸢正在房间练字,木槿进屋将信筒给她:“姑娘。” 程九鸢放下笔,接过来打开。 看完消息,第一时间毁掉了纸条。 她看着化为灰烬的纸条,勾起了唇。 舅舅动作真快,已经开始让人接手太子的产业了。 还说她及笄礼三位表哥也会来。 只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年纪大了不能来,舅母得留在姑苏侍奉走不开。 她拿起笔,继续练字,王嬷嬷就带着丫头进来了。 “二姑娘,练字呐?” 程九鸢放下笔,笑道:“王嬷嬷。” “给二姑娘请安,二姑娘,这是锦绣坊送来的两套衣裳,还有两套以及冬衣过几日再送来,姑娘快先试试。” “那嬷嬷稍后,我去试试。” 木槿和菘蓝接过衣裳,随着她进了内室。 很快试了衣裳出来,程九鸢夸赞道:“不愧是京城最好的绣坊,丝毫不差,嬷嬷也费心了。” 王嬷嬷正站在书案前看着程九鸢方才练的字,一见她出来,便满脸笑意。 “哪来的话,这都是老奴该做的。二姑娘不愧是才女,老奴虽不识得几个字儿,但也知道姑娘的字好看。” “嬷嬷谬赞了,这只是闲暇打发光阴罢了。” “练字能静心,老奴也去劝劝夫人,让她也练练字儿。” “母亲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程九鸢状若无意问道。 王嬷嬷笑容淡了几分,“还不是秋水苑那位,整日来夫人跟前说些有的没的,惹夫人不痛快。” 程九鸢满脸关切道:“母亲现在可是双身子,当要注意才是。” 说完又转身吩咐木槿:“把那百年人参给嬷嬷,让她带回去给母亲补补身子。” 木槿福了福身,转身去拿。 “哎哟,这如何好意思?” “那可是我母亲,母亲腹中可怀着我得亲弟弟。” 王嬷嬷是越看这二姑娘越顺眼,“二姑娘有心了。” 拿了百年人参和一荷包银子,王嬷嬷咧着嘴出了飞鸢阁。 等她出去,程九鸢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周氏亲自给程宗扬下的药,自然知晓程宗扬不能生,自然也知晓林氏腹中孩子不是程宗扬的。 林氏如今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就杀了周氏灭口。 要么就让腹中孩子消失,来个死无对证。 可林氏铤而走险,好不容易才有了孩子,她只怕会选择第一条路。 要周氏的命何其容易,她有一千一万种法子。 但那岂不太便宜周氏了? 她要周氏受尽折磨、要她生不如死。 要让林氏放弃第一条路,那就让她也握着周氏致命把柄才行。 …… 秋日的阳光不浓不淡地铺洒开来,晓风过处,凉却不冷。 王嬷嬷正扶着林氏在园子里散步。 “夫人,这饭后不可卧,得走走。” 林氏心里装着事,勉强的点了点头。 有孕之人,特别是前三月,王嬷嬷也没让她久走,扶着她到了凉亭坐下。 “现在这天不冷不热,出来坐坐,比憋在房里好。” 林氏撑着下巴,半眯着眼想着下午该如何跟娘说这件事。 她要借人除掉周氏,周氏虽然是个姨娘,却为相府生下一双儿女。 这事得做成意外,不能留一丝破绽。 若被人查出,那才叫麻烦。 王嬷嬷静静地站在她身侧不语,一时院子里安静得只听得见院中梧桐叶落地的声音。 此时,亭子的另一边、树荫遮挡处传来脚步声,接着便传来丫头的对话声。 “盼了好几年,相爷总算如愿。” “可不是。哎,你可小心点,这养生汤可是要送到秋水苑的。” “对了,那话本子我看完了,等会儿回去你把下一话借我。” “下一话不知被我丢何处去了,我翻遍了房里也没找到。” “啊?那医女为了固宠,她后来想了个什么法子?” “给她夫君下了绝嗣药。” “啊?这么绝情……” 声音渐渐远去,林氏陡然睁开了双眸,看向王嬷嬷:“周玉容以前是医女吧?” “夫人放心,您的吃食和衣物都是我们自己的人经手,绝不会让她触碰到。” 林氏若有所思。 相爷有三个儿女,这说明他之前身体本没问题。 那后来为何她进门五年都没消息? 她不过才……一次,就有了身孕。 这说明确实不是她的问题,问题还是出在相爷这里。 相爷不满四十,又没受过伤,平日里也很注重保养,身体怎么会突然有问题? 而她有了孩子,连王嬷嬷都不知道的事情,周玉容却像是知晓。 这一直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她脑海里有个大胆的猜测,若真是那样,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周玉容定是早就知晓相爷身体出了问题,而且很肯定。 她知晓,却不说出来,这是不想让相爷好还是……这根本就是她下的手? 想到此处,她一拍石桌:“回林府!” 看样子,周玉容是想等她孩子生下来再告发。 她还有时间。 她得确定相爷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第85章 相互掣肘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映空。 时值黄昏,金乌将坠。天边漾满似橙似彤的云霞,院中花草也披上了琉璃彩衣,整个飞鸢阁都笼罩起一层金色的寂静。 程九鸢坐在亭子中,悠闲地看着亭下水面的晚霞倒影。 菘蓝匆匆过来,压低声音道:“姑娘,林氏从林府回来,带了一个人,那人身上有药草味,定是会医术的。” 程九鸢勾唇一笑。 这就对了。 能相互掣肘,何必打打杀杀。 只是可怜程宗扬,夙兴夜寐地筹谋,利用一切往上爬。 有时候程九鸢也不得不佩服她这个爹,从一个长工之子,爬到了一朝丞相的位置,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他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程家的列祖列宗。甚至为了不被人抓住把柄,他不曾贪腐,也算对得起百姓。 可他对不起裴家,更对不起她娘。 他后院的两个女人一个给他下绝嗣药,一个给他戴绿帽,这也算是他的报应。 若他知道辛辛苦苦攒下的这份家业,最后被一个跟他毫无血缘的‘儿子’得了,不知是何想法。 若林氏一直这般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她也不会去多管闲事拆穿她。 她对相府这份家业是看不上的,空壳子而已。 “不必去管那边了。”程九鸢看向木槿,“舅舅那边可有消息了?” “还没有,这么多的产业,要全盘接手也是需要时间的。” 程九鸢点了点头,她倒是没有着急,只是随口一问,毕竟裴家的实力她是知晓的。 程宗扬下职回来,唇边带着笑,走路带着风。 年近四十的他,依旧身姿挺拔,气质温润。 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上去比往日更是年轻了几分。 一回府,就先回了主院。 “今日还难受吗?” 林氏笑得温和:“吃了些酸口的果脯,好多了。” 王嬷嬷也讨喜道:“都说酸儿辣女,夫人喜酸,怕是个小公子。” 程宗扬笑容深了几分:“儿女都好。” 说是这般说,但他有两个女儿,唯一的儿子不成器,这相府是不会交给他的,他也盼着林氏能生下嫡子。 林氏拉过身旁的妇人对程宗扬道:“对了,老爷,这是母亲派给我的嬷嬷,她对调理身体十分拿手,让她也给老爷看看?” “见过相爷。”妇人微微福身行了一礼。 妇人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虽然相貌平平,但不卑不亢,跟其他下人全然不同。 “那不必了。”程宗扬摆手。 “老爷,吉夫人的祖父和父亲以前可都是太医署的,她之前更是在宫里管药膳,因成亲生子才出了宫。若不是我母亲于她有恩,妾身是万万请不动的。老爷不是说最近容易疲累吗?就让她给您调理调理。” 程宗扬扬眉,这么大来头? 他伸出手道:“你给看看吧。” 吉夫人上前为他诊脉,半晌缓缓开口:“相爷最近是否容易口干口苦,下肢有些浮肿,容易疲累,身上还出现了一些黶子?” 程宗扬眼中有些惊讶,没想到真有些本事。 “你都说对了,本相可是得了什么病?该如何改善?” “相爷宽心,此时还无大碍。民妇开个方子,配合针灸方可改善,若相爷信得过,民妇现在就施针。” 程宗扬摆手:“不必,你先开方子。” 林氏也知晓他是个谨慎之人,方子定要拿去给太医过目才放心。 她给吉夫人使了个眼色,吉夫人退去一旁开方。 程宗扬陪着林氏用了晚膳,才去了书房。 等他一出去,林氏便把下人包括王嬷嬷都支开。 屋内就剩下她与吉夫人,才迫不及待问道:“如何?” 吉夫人摇了摇头:“只把脉是看不出来的,我知晓一种绝嗣药,中药之人的血遇到风灵叶会呈现绿色,只是相爷谨慎,取血可不容易。” 林氏皱眉。 也对,这毒要是不隐秘,周氏也不敢下。 “取血的事交给我,这事希望夫人不要跟任何人透露,包括我母亲。” “是。” 接下来的几日,林氏夜夜从梦中惊醒。 这日等程宗扬下职回来,她便迎上前。 “老爷,近来妾身被噩梦所扰,今日去了护国寺,住持说妾身腹中孩子命格贵重,妾身命格压不住。妾身又给他看了老爷的八字,他说老爷的命格可以压住这孩子。” 程宗扬好奇道:“还有这事?” “妾身苦恼,老爷又不能日日陪在妾身身边。住持说只要取老爷的几滴血,让妾身佩戴在身上便可。” 程宗扬见她眼下乌青,脸色也不是很好。 为了这个孩子,要他几滴血而已。 他当即让人拿来刀就要割手,林氏连忙制止。 “老爷,妾身哪舍得老爷伤了自己。” 她看向吉夫人,吉夫人拿着银针和一个琉璃小瓷瓶上前。 程宗扬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但他也知晓后宅妇人信。 为了她能安心、平安诞下孩子,他毫不犹豫伸手。 程宗扬还未感到疼痛,血就取好了。 “如今安心了?” “多谢老爷。” 翌日一早,等程宗扬一离开,吉夫人就匆匆进来。 “夫人,您的猜想没错。” 林氏脸色大变。 好个周玉容! 为了怕她嫁进来威胁到她,居然敢做到如此地步。 “去秋水苑!” 此时秋水苑内,几个婢女正举着水桶跪在地上,周氏则是坐在软榻上拿着镜子黑沉着脸。 林氏带着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时,周氏不慌不忙地放下镜子起身。 “你们都出去!”林氏冷声道。 被罚的婢女立刻起身退了出去。 “王嬷嬷,你们也出去。” 王嬷嬷戒备地看向周氏:“夫人,您有身孕……” “没事,出去吧。” “……是。” 等屋内只剩下两人时,周氏疑惑道:“夫人这一大早来我秋水苑何事?” 林氏步步逼近周氏:“周玉容,你好大的胆子!” “夫人这话说的,妾身胆子再大,也没夫人您胆子大。”周氏的目光若有所指的落在了林氏腹部。 林氏压低声音道:“周玉容,你竟敢给老爷下绝嗣药!” 要不是这贱人胆大包天地给相爷下药,她怎么可能会走到这一步! 周氏脸色大变:“你、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相爷中毒之时,府里只有你们母子三人,你会医术。若相爷要查,你觉得你跑得掉?” 周氏很快冷静下来,她冷笑一声。 “夫人,我不知相爷如何中了这毒。但既然中了这种毒,夫人这腹中的孩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两人离得很近,剑拔弩张地对视良久。 “周玉容,我不知你知晓多少,若传出半点于我不利的消息,你也别想活!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林曼青,你不会想要这个野种来继承者相府吧?” “有何不可?你还对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抱有期望?周玉容,这两个秘密要么一起烂在你我肚子里。要么就一起爆发,你我同归于尽。你是聪明人,知道选哪条路。” 林氏言罢转身往外走去。 “林曼青,你休要污蔑我,我没有下毒,你休想用这个威胁我帮你守住秘密!” 林氏没有回头,“你可以试试!”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周氏咬牙,大喊着把桌上的镜子砸在了地上。 她当然不敢试。 若老爷要是知晓自己中了这毒,依照时间推算,第一个就会查到她。 林曼青给他戴绿帽固然跑不了,但若不是她的毒,他还可以生。 他定然恨她比恨林曼青多。 她不敢赌。 好不容易抓到林曼青的把柄,却没办法用这个把柄扳倒她,周氏心里一阵气恼。 林曼青到底是如何得知相爷中了绝嗣药这事的? 第86章 陛下当真是偏心啊 这几日凑齐了银子,又断了楚泽的财路,太子肉眼可见的神气了起来。 这下该轮到楚泽一派头痛了。 户部尚书对于银子这一块儿可是相当上心,到了南隶省就开始深挖。 当地官员安排的接风洗尘宴他一概不去,谁来送礼说和都行不通。 只是不论他如何查,每每都晚了一步。 刚查到的知情人就被灭口,刚查到的证物都能毁坏。 穆卓只是正直但不是傻子,接连的巧合那就不是巧合了。 他与刑部尚书周群大吵一架,可又没有证据证明这其中是周群在作怪。 好在虽然没有查出背后的人,但也把伪装成海盗贩私盐的蒋知州一党抓获了,还有宣慰司副使丁樊瞒报金矿也罪证属实。 继续留在南隶省也挖不到什么人了,穆卓与周群便启程回京复命。 来时二人称兄道弟、志同道合。 回程时二人两看生厌、臭脸相对。 一个嫌对方不懂官场之道太清高,笃定对方之后要吃大亏。 一个恨自己看走了眼,怒骂对方谄媚权贵,是国之蛀虫。 太子和楚泽这一番较量,各有损伤,得利最大的反而是昭烈帝。 昭烈帝坐在上首,看了楚珩呈上的折子,听了穆卓的汇报,嘴角微微扬起。 他不是不知道太子和老三结党营私,但他也放任不管,就让这二人互相制衡。 他可不认为这次的事是个意外,能同时让太子和老三吃这么大一个亏,还让双方都以为是对方出手,看看这两帮人像斗鸡似的敌对,昭烈帝心中甚是满意。 他看了一眼下方满脸淡然的楚珩,这小子不动则已,一动就这么狠,还两边各打一棒,他没看走眼。 “没想到啊,这些年工部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竟贪了这么多!近五亿两白银!相当于东陵十年税收!好大的胆子!” 昭烈帝动怒,朝臣呼啦啦跪了满地。 他森寒的目光透过冕旒落在了太子身上,这眼神中没有丝毫父子亲情,反而是像看仇人,欲除之而后快的那种仇人。 “周群。” “臣在。” “将工部尚书梁仪及其家眷处以极刑,夷三族!其余涉事官员抄家削首。” “是!” 太子伏在地上,紧握双拳,后背早已汗湿。 听见昭烈帝宣判,他才舒了口气。 他恶狠狠侧头,看向楚泽。 他现在真是穷得叮当响了。 “东陵的官员真叫人大开眼界,年年跟朝廷要银子去剿匪。结果呢,这匪就是他自己!” 知道轮到自己这一派了,楚泽大气都不敢出。 “一个小小地方官,竟抄出了一亿白银,比朕的私库都多!” “这南隶省是个贼窝不成?七年前才抄了一个县令,这次又来两个,从上到下都烂透了!” “栾安,南隶省交给你,该斩的斩,该抄的抄,务必肃清这个贼窝!” “是!” 楚泽一愣,他跟周群已经通了气,没想到这案子竟交给了栾安。 不过栾安是周群的下属,应当问题不大。 发了一通火,昭烈帝看着国库的银子,开口道:“前阵子国库空虚,娄东修堤坝都没银子。如今银子有了,可以开展了。” “叶荣,此事由你负责。” 才被提携上来、顶了工部尚书的叶尚书以头触地:“是。” 这才出了贪腐一事,没人再敢在这个节骨眼做小动作。 经过这两件事,昭烈帝令大理寺连同都察院把贪腐律例修改了,加大惩处力度。 昭烈帝一声令下,朝廷都忙了起来。 贪了的,赶紧擦干净。 正准备贪的,歇了心思,收了手。 没贪的抱手看戏。 御史台更是像打了鸡血似的盯着朝臣,朝臣人人自危,生怕被抓着小辫子被参奏弹劾。 朝里掀起一阵纠贪腐的风潮,一时间朝臣个个都是两袖清风的青天大老爷。 养心殿里,昭烈帝美滋滋地喝着小酒。 “痛快。” 全公公上前道:“陛下,高兴也少喝点吧。” “小全子你说,这刑部的周群,是谁的人?” “陛下,当然是您的人啊。” “哼,朕的人?”昭烈帝把酒杯掷在桌上。 此次他让户部和刑部一同去南隶省,就是有心试探,没想到老三没让他失望啊。 “你说,朕找个名目把周群撸下来,让谁上去好?” “陛下,这朝里的事,您让奴婢……” “直接把栾安提上来,这栾安八成是老五的人。” “老五也该挪挪窝了,他已经摸透了神机营了,再在那里待下去意义不大。让他去哪里好呢?朕看吏部尚书年纪也大了,是时候该告老还乡了。” 全公公笑着附和,陛下为了殿下,真是煞费苦心了。 吏部管着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是人人拉拢的对象,殿下去了,可迅速壮大势力。 如此,工部、刑部、吏部都在殿下的掌控中。 户部的穆卓是个正直不阿的。 六部就给太子和三殿下剩下了个兵部和礼部。 这两部可都是争储的重中之重。 这就相当于在两头狼中间挂了一块肥肉,让它们打得头破血流的争。却不知陛下早把一整锅肉都端到了五殿下跟前了。 陛下当真是偏心啊。 第87章 心生警惕 外面腥风血雨,飞鸢阁这一方小天地却平静无波。 程九鸢每日练练字、弹弹琴、在周氏母女身上试试毒,日子悠闲自在。 日迈月征,朝暮轮转,转眼离及笄礼还剩下三日。 “姑娘,天冷了,出门得换件厚些的披风。” 木槿为她系好白狐披风,才与菘蓝跟在她身后出了门。 程九鸢带着两个丫头到了城郊裴府外,就听见里面热闹得很。 “给表姑娘请安。” 程九鸢笑着点了点头。 “鸢儿,你来了。” 院子里,下人来来往往地搬着东西,有些嘈杂,裴言正指挥着。 见程九鸢进来,几人围了过来。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落在裴玄那张温润的脸上,“表妹一切可好?” “鸢儿一切都好,祖父祖母和舅母可好?” “他们都好,就是很挂念你。” 裴言也挤上前:“几月未见,表妹又变好看了,像仙女似的。” “二表哥也长高了不少,都快赶上大表哥了。” “那是,我以后肯定能超过大哥!” 程九鸢看向一旁只看着她的裴瑾,微笑道:“三表哥,才几月不见,就跟鸢儿生疏了?” 裴瑾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意:“不是,见到你就知道你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 说完像想起什么,转身往屋里走去,“你等等,师父让我给你带了东西。” “这里又冷又杂乱,你们几个进去聊,别挡着下人们搬东西。”裴修挥手赶着几个小辈。 屋内已经燃了炭火,也早已备了茶点。 几人落座,讲着分开后发生的事。 “大表哥这次来了京城还回姑苏吗?” “先不回了,等来年春闱结束再做打算。” “我也不回去了,爹接了这么大个摊子,我得留下来帮他。”裴言连忙道。 这时裴瑾抱着一个匣子进来递给程九鸢:“师父给你的。” 程九鸢接过来打开,一根漂亮的白玉芙蓉簪子静静地躺在里面,雕刻的花纹栩栩如生,那花蕊仿佛都能滴出水来。 程九鸢伸手去碰那芙蓉的花蕊,却被裴瑾制止:“小心点。” “这簪子内有乾坤,每根花蕊顶端都藏着一种毒,这是师父给你防身的。这处凸起按一下,最顶端这根花蕊会打开。按两下,便是旁边的,以此类推。” 程九鸢拿起匣子里的纸条,上面就三字:生辰礼。 程九鸢内心动容。 她看向裴瑾:“那三表哥要回姑苏过年节吗?” “要的,若我们和父亲都留在这边,家里就太冷清了。” 程九鸢点头,她知道自己三表哥虽然话少,但内心却细腻。 “表妹,这次太子产业一事,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裴言对这件事相当好奇。 接手这么多赚钱的产业,简直让裴家一步登天了。 “没什么,都是五殿下给的消息。” 闻言,裴玄问道:“你与五皇子……”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表妹才回京就被赐婚了。 更没想到不是太子,也不是三皇子,而是五皇子。 “是啊表妹,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五皇子?” 在他们心中,表妹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听说那五皇子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无权无势,还无甚建树,这怎么能当他们表妹夫? “其实五殿下挺好的,等之后你们见到他,就明白了。” 裴玄也知晓,赐婚圣旨已下,无从更改,也只能认了。 他今后入朝为官,帮着些这位表妹夫便是。 裴家人极其护短,见表妹都不抗拒,裴瑾开口道:“五殿下也没什么不好,远离纷争,表妹也轻松些。” 裴言也道:“是啊,若他家底薄,我以后多赚银子,你们不用愁钱花。” 程九鸢一脸笑意:“好啊,那我们以后可就靠几位表哥了。” 楚珩就是再不受宠,那也是个皇子,养家糊口总没问题。 几人在屋内说笑了一阵,裴修进了屋子。 “小兔崽子们,今日带你们去京城最出名的酒楼尝尝鲜。” 快到午时,一辆马车停在了一座气派的酒楼前。 “曲、生、楼。”裴瑾抬头看向牌匾,缓缓念了出来。 “这曲生楼有三绝。” 裴言问:“哪三绝?”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几人到了二楼包间,从窗户看下去,可看到楼下台子上正有人唱着曲。 裴修点了一大桌的菜,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 “三绝是这菜和曲,还有一绝呢?”裴玄问。 “你们进门时,没发现这酒楼有什么不同?” 裴瑾看了楼下一眼:“来此用膳的女子比别处多。” “哎,对了。听闻这曲生楼请了一位唱戏的小生,长得那叫一个仙人下凡。这楼里的饭菜一绝,再加上其他,其他酒楼万万争不过的。吃菜吃菜,这菜是真的好吃。” 酒肉过半,听见楼下传来一阵欢呼,程九鸢朝下看去。 “这便是另外一绝。” 台上人长身玉立,面带浓妆,看不清真面目,但身段风流,唱功一绝。 程九鸢正要收回目光,却看见对面包间的窗缓缓打开,对面包间里的竟是个熟人。 只见程长川直勾勾地盯着下面台子上唱曲的小生,那眼神…… 这是给三位表哥的接风宴,程九鸢不愿节外生枝,她收回了目光。 对面的程长川举起酒杯,突然双眸大睁。 裴修! 其他那三位,怕是裴修的儿子,长得倒是很对他胃口。 他把酒杯重重地掷在桌上,捏紧了拳头。 若不是那流言蜚语,他何至于此! 程九鸢见舅舅和三位表哥对听曲没什么兴趣,提议道:“太吵了,要不把窗关上吧。” “对,这唱得像是要断气似的,要不是这饭菜确实好吃,我下次肯定不会再来。”裴言道。 木槿上前去关了窗户,隔绝了外面的一些纷扰。 用过饭后,裴修带着几个孩子下楼回家。 程九鸢猛然回头,就对上了二楼程长川阴毒的眼神。 程九鸢皱眉,程长川落到这般地步,是程云歌的设计。 他为何用如此仇视的眼神看着她和裴家人? “表妹,怎么了?”裴玄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没什么。”程九鸢收回目光,只是顿时留了个心眼儿。 包间内,程长川没了听曲的心思,关了窗脸色阴沉地坐在桌前,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为他倒酒的丫头小心翼翼劝道:“公子,少喝些……” 程长川一个眼神,便让丫头不敢再多言。 裴家长子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次子意气风发,幺子俊秀稳重,一行人引得小姐们频频侧目。 他也曾是人人称赞的名门公子,也曾有人说他前途无量。 现在呢? 这一切都是拜裴家所赐! 他要毁了这些人! 他将酒杯砸在地上,发出巨响,吓得丫头瑟瑟发抖。 程九鸢一回府就让木槿带着银子去了无影堂,让他们仔细查查程长川,顺便让人看着他。 她之前是觉得程长川已经毁了,碍不着她的大事。 她把重心都放在了程云歌母女和楚泽身上,但今日见到的程长川,让她心生警惕。 她不怕程长川朝着她来,就怕他对三位表哥起歹心。 大表哥春闱在即,是万不能出事。 二表哥脑袋聪明,但功夫太差。 三表哥会武会毒,但心眼太直。 想到这里,她拿出那一堆令牌翻翻找找。 看到‘九天剑派’的牌子才微微一笑。 有九天剑派的人保护三位表哥和舅舅,她方可安心一些。 第88章 及笄礼 程九鸢乃相府嫡女,又赐婚于五皇子,这个及笄礼定是盛大的。 办好了笄礼既可以打压周氏母女,又可以扬林氏贤惠继母的好名声,所以林氏也格外上心。 天未明,整个相府就忙活开了。 木槿端着清水进门,口中呵着白气。 “姑娘,没想到今日下雪了,笄礼上可别受寒。” “忘了你家姑娘是习武之人了?只是告知母亲,到时别忘了在院中多加些炭火,别冷着宾客才是。” 程九鸢走至窗前,推开窗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天还未大亮,只有一丝晨光熹微,冲破天际,晨雾苍凉。 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扬花,片片鹅毛。朦朦胧胧,美得如诗如画。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冷是冷了些,不过也不错。” 菘蓝提着食盒进来,收起了伞。 “姑娘,多用些早膳,笄礼可累人了。” 程九鸢关了窗,木槿伺候她梳洗完,用了早膳,妆娘便到了。 程九鸢端坐妆台前,看着镜中人。 及笄之年,眉目如画。 前世的笄礼也是盛大无比的,只是出丑的是她,扬名的是程云歌。 前世的笄礼选在了她的生辰日。 周氏告诉她,这一日一定要笑,以后的日子才会顺顺利利的。 她知晓是母亲祭日,心中难过,但在及笄礼上,也努力撑着一张笑脸。 听见有人说她没心没肺、克死亲娘。她被娇惯得无法无天,忍不住冲上去就跟那管家小姐起了争执。 后来,发髻散了,衣裳乱了,脸上的妆也花了。父亲气得当众给了她一巴掌,她的未婚夫也站在人群中一脸难堪。 再后来,程云歌温柔款款地走到她跟前,为她擦泪,替她道歉。 一个野蛮无理、没心没肺,一个知书达理、人情练达。 程九鸢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前世的周氏当真是成功的,如今再想起,她都恨不得抽自己巴掌。 这一世她避开了母亲的祭日,也少些口舌之争。 “二姑娘的容貌,真是让人看了就挪不开眼。”妆娘看着镜中夸赞。 “这胭脂水粉不宜太多,反而掩了姑娘的好颜色,姑娘看看,可还满意?” 程九鸢点了点头:“姐姐好手艺。” “是姑娘你长得好看,我们的好手艺都无处施展了。” 此时春杏领着人进了房间:“姑娘,祝姑娘来了。” “程姐姐,我来了!”祝锦欢快的声音响起。 程九鸢转身,笑道:“这么早?” 祝锦只觉得眼前一亮,上前把她从椅子上拉起身,上下打量。 “我这是见着仙女?五殿下下手真是快,若你没被赐婚,今日一过,这相府的门槛怕是保不住了。” 程九鸢眉眼含笑:“就爱夸大。” 祝锦看向木槿几个丫头:“你们说,我可有夸大?” 木槿和菘蓝满脸笑意,云儿点头附和:“奴婢没什么学识,说不出什么动听话,只觉得看到程二姑娘连说话都不由得轻声了些,怕惊得仙子回天宫去。二姑娘一笑,只觉得花开雪融,让人心里暖暖的。反正程二姑娘和我家姑娘是这京城最最好看的。” 祝锦点了点她脑袋:“你家姑娘几斤几两?还跟程姐姐比。” 程九鸢看向祝锦:“你家这丫头哪里是说不出动听话,这可太会说了。” 两个姑娘在房里说着话,外面也是热闹非凡。 府门前,管家和门房脸都笑酸了,账房将宾客送的礼登记造册,小厮更是脚不沾地地往库房搬着贺礼。 前厅程宗扬接待着一帮朝臣,而林氏则招呼着夫人贵女们。 园中,清流掩映,应季花草上覆着晶亮白雪,阳光一照,便呈斑斓。 到了巳时,风雪暂歇。冬日暖阳最为可贵,轻如薄纱似的覆在众人身上,让人浑身舒坦。 丝竹管弦之声飞扬,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此时,门外传来高声通报声:“太子送礼,贺程二姑娘及笄之喜!” 程宗扬一惊,与林氏连忙上前。 东宫的宫人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太监手里捧着盒子。 “丞相大人。”宫人拱手行礼。 “劳公公走这一趟,请上座饮茶。” “不必了,咱家把东西送到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坐了。” 管家连忙让人接过贺礼,又悄悄递给宫人一个荷包,恭恭敬敬地把人送了出去。 才送走了东宫的人,程宗扬正要入座,又听外面传来通报声。 “三殿下送礼,贺程二姑娘及笄之喜!” 程宗扬又起身上前与送礼宫人一番寒暄。 还没说两句,通传声又传来:“五殿下到!永乐公主到!”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参见五殿下、永乐公主!” 楚珩一身皇子常服,丝毫无损他的贵气,更添几分随和。 楚菀站在他身侧,也是清丽逼人,尽显皇家气派。 “都起来吧。” “谢殿下。” 楚珩的目光落在了太监捧着的盒子上。 “这是?” “回五殿下,这是三殿下送给程二姑娘的及笄贺礼。” “是琴?”楚菀好奇道。 楚珩长眉微挑。 ‘琴’通‘情’,是他多想还是楚泽…… “是,世人皆知我家殿下爱琴,殿下说,程二姑娘的琴艺天下无双,只有程二姑娘才配得上这琴。” 程宗扬莫名觉得他此时应该开口说些什么,“五殿下、永乐公主,请上座。” 楚珩瞥了那琴一眼,朝里走去,楚菀连忙跟上。 “五皇兄,三皇兄不是很宝贝他那琴吗?怎么舍得送人?”楚菀靠近楚珩小声道。 第89章 陶然无喜亦无忧,人生且自由 裴言小声嘀咕:“这五皇子看上去也不是传言中那般无能啊,这长得……也不错,难怪表妹不抗拒。” 裴玄端着茶浅饮一口,温声道:“慎言。” 他看了一眼上首的楚珩,直觉这人不简单。 表妹回京那会儿不也是病秧子吗,可见传言不可尽信。 众人也在暗自打量着这位五殿下,五殿下最近风头正劲呐。 “只是一个笄礼,这太子和三殿下都送了贺礼,五殿下和六公主还亲自来,程二姑娘面子真大。” “这哪是程二姑娘面子大,是丞相面子大才对。” “不管怎么说,这么盛大的笄礼在这京城还是头一份儿吧。” “上次菊月诗会我没去,听去了的人说,那程二姑娘长得如仙子般,还得了魁首。我倒是好奇,是真的还是传言夸大。” “不管怎么说,这丞相是真会生,两个女儿都如此出色。” “可惜儿子就……” 带着小厮才过来的程长川站定脚步,冷眼看向说话之人。 那人赶紧住嘴,她这也是话赶话了,没成想就被正主听见了。 程云歌扯了扯程长川的衣袖,提醒他:“大哥。” 程长川冷哼一声,带着小厮找了个清净的角落坐下。 说错话那人拍了拍胸口:“这丞相府公子好生吓人。” 程长川阴冷的眼神扫过四周,目光落在了上高台的木阶上,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这及笄宴办得真是风光啊,今日定会让程九鸢永生难忘。 程云歌脸上带着温婉笑意,走向以往与她交好的贵女们。见她怪病好了,没闻见难闻的味道,贵女们松了口气。 “云歌,你妹妹的笄礼办得好盛大啊。你当时的笄礼有永福公主亲自来,我以为已经够排场了,没想到今日五殿下与永乐公主都来了,连太子和三殿下都送了贺礼来,还有你看,今日来的都是朝中大臣和……” 程云歌越听脸色越暗。 身旁的另一人拉了拉说话之人的衣袖,那人立刻闭了嘴。 “不好意思啊云歌,你知道我说话就是直。” “也不知程二小姐笄礼赞者请的谁?我记得云姐姐请的是上官女官,那可是我朝第一位女官,云姐姐还是她唯一的弟子。” 程云歌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她记得前世在程九鸢的笄礼上,程九鸢发疯似的跟一个世家女打起来了。 她环顾一周,果然找到了那名世家女。 就是她,刑部尚书周大人的嫡次女周玉弦。 …… 嬷嬷正给程九鸢讲着等会儿该如何做,就见木槿匆匆从门外进来,似有话要说。 “姑娘也不用担心,等会儿礼官如何说,您便如何做。笄礼快开始了,老奴就先退下了。” “知道了,多谢嬷嬷。” 嬷嬷退下后,祝锦上前安抚:“笄礼是挺麻烦,但有我陪着,你放心。” 木槿上前轻喊了一声:“姑娘。”递上一张纸条。 程九鸢展开看了一眼,随后合上。 就这点小把戏,当孩童过家家酒呢。 她不在意地跟着祝锦说话。 菘蓝进来道:“姑娘,该去前厅了。” …… 前厅,乐声暂歇,程宗扬缓缓起身。 “今日小女及笄,各位宾朋百忙之中还前来观礼,本相在此多谢各位!”程宗扬朝四方拱手道谢。 一番寒暄后,礼官立于高台一侧,高声道:“程家二女及笄,开礼!” 乐者奏乐,悠扬的乐声飘荡在空中。 “请笄者。” 宾客噤声,都一瞬不瞬的看着那踏雪而来的女子。 她步履轻盈,清丽脱俗,如幽兰自芳,似美玉不艳。 当真是意态幽花未艳,肌肤嫩玉生香。 程九鸢着采衣采履缓缓行至台前,看了一眼上木台的台阶,目光未变,抬脚轻轻走过。 这台阶是在东面,其他人上台都是从北面面上,只有她需在东房候礼,会从这一面上台。 跟在她身后的祝锦只觉得脚下一滑,脸色微变,却立刻就被程九鸢轻飘飘托住手腕。 在旁人看来,是祝锦扶着程九鸢上台,实则是程九鸢把祝锦托上了高台。 程长川瞪大了双眼。 怎么可能! 他明明让人在那台阶上倒了桐油,那雪覆盖在上面更是无人察觉,想象中的画面为何没有出现? 算她运气好,接下来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程九鸢面向南面,向观礼宾客福身行了一礼,而后跪坐在笄者席上。 “请正宾!” 众人正好奇,就见女宾席位上,祝夫人缓缓起身,朝上走去。 “是祝太傅的夫人啊!” “程二姑娘好大的面子,竟请动了她。” 程云歌瞪大了双眼。 她知晓这段时间祝锦跟程九鸢走得近,没想到连不喜与人交际的太傅夫人都被程九鸢请动了,这可是皇上正儿八经的‘师母’。 不愧是女主,这光环真是大。 她付出了多少才入了上官师父的眼,但师父虽然才名在外,身份地位那是比不上祝夫人的。 这跟前世差太远了,前世程九鸢的正宾只是跟姨娘交好的一个四品官夫人。 为何她觉得这一世就算离程九鸢如此近,却并没有吸取到女主气运? 这很不对劲。 系统也不知何时才能查到原因,何时才能回来。 得不到系统的回应,她心里很慌,就像被抛弃在了这个时代一般。 祝夫人上台,面上带着温和笑意。 她转身以盥净了手,拭干了水。 随后满眼柔和的看这程九鸢,扬声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言罢,拿起木梳跪坐于程九鸢身后,为她梳头加笄。 而后二人一前一后起身,程九鸢朝祝夫人福了福身,朝台下走去回了东房,这边是初加完成。 下台阶时,也是程九鸢扶着祝锦。 一回到房间,祝锦就疑惑道:“程姐姐,那台阶为何那般滑?而且你怎么不会滑倒?” 程九鸢勾唇:“过后再与你解释。” 程九鸢在房内换好襦裙,再一次登上高台,面向来宾行了一礼。然后面向程宗扬和林氏,行了正规拜礼,以谢养育之恩,这便是一拜。 随后她又跪坐在笄者席位上,祝夫人再次高声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随着三拜、三加礼完成,祝锦才松了口气。 她上台阶时是生怕摔倒,丢脸事小,扰乱程姐姐的笄礼事大。 祝锦的任务完成,就坐在下方观礼。 礼官高喊:“字笄者。” 祝夫人满眼慈爱地看着程九鸢:“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无忧,陶然无喜亦无忧,人生且自由。愿尔一生无忧,逍遥自在。” 赐了字,便是聆训。 程宗扬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些感慨,程九鸢仔细聆听着,旁人看来,这确是一派父慈女孝。 “笄者揖谢。” 程九鸢站于高台,向四方来客行礼致谢。 这一套繁琐又枯燥的流程下来,她面上丝毫不显浮躁,一举一动皆是贵女典范,下方夫人们连连称赞。 “礼成!” 程九鸢转身下了高台,朝着程长川勾唇一笑。 程长川不敢置信地看着毫发无损的程九鸢,满脸不敢置信。 他眼睁睁地看着程九鸢在那抹了桐油的木梯上来来回回,却无事发生。 怎么会?那火种是他早让人埋下的,只要程九鸢摔倒,就会引燃桐油。 程九鸢顷刻间就会被火包围,烧毁容貌。 她怎么会安然无恙!难道下人没按照他的吩咐布置? 祝锦上前拉着程九鸢坐下,及笄开宴了。 “恭喜程姐姐及笄,以茶代酒,敬你。” 程九鸢端起杯子浅饮一口,余光里,程长川不信邪地靠近木梯去查看。 程九鸢唇角一勾,一枚小石子自指尖弹出,直击木梯。 第90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意外就发生在这顷刻间。 只听‘轰’地一声,接着便是阵阵尖叫响起。 “啊!!” “起火了!” “快救公子!” “啊啊啊!!爹救我!”程长川在地上打着滚,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宾客们也是满脸惊骇,远离了高台。 程宗扬怒吼:“快!打水救火!” 虽然这个儿子不成器,但那也是目前他唯一的儿子。 那火势很旺且怪异,一桶水下去不灭,火苗反而蹿得更高。 “扔池塘里去!” 有些功夫的家丁上前用棍子将那程长川架起就扔进了池塘。 火终于灭了,家丁连忙将人捞了上来。 这冬日的池塘都结冰了,可想而知那水有多寒。 程长川躺在地上苦苦哀嚎,又冻得发抖抽搐。 “啊!!痛!好……冷……” 程九鸢也似被吓着了一般,躲在众人身后,捏着手帕一脸惊慌,长睫掩下了眼中冷意。 有下人连忙找来厚被子盖住程长川,却不敢随意触碰。 “好好地,怎么会起火!”程宗扬愤怒大喊。 “快去请太医!”林氏装作一脸关切吩咐管家,实则心里又惊又喜。 “儿啊!我的川儿啊,你这是怎么了?”闻讯赶来的周氏扑上前就一阵哀嚎。 程长川的衣服都被烧成了破布,脸上和身上都成了炭色,他在地上不停的翻滚哀嚎着,盖着的被子也被滚落在一旁。 “儿啊,到底是谁害你啊!” 程宗扬闻言,眉头狠狠一皱。 他素来最爱面子,这么多宾客面前,他宁愿粉饰是意外。 若说这府里谁最可能害程长川,那…… 他的目光划过林氏,恰巧捕捉到了林氏嘴角的一抹笑意。 不管是林氏怀了他的孩子,还是为了他的面子,他都不能让周氏胡言乱语。 程宗扬看向哭天抹泪的周氏,压低声音威胁:“什么谁害得,这就是一场意外!” 程九鸢差点笑出声。 当初她母亲死于马蹄之下,明明疑点颇多,他也是这般说着是‘意外’。 这次也一样。 只是这一次,她乐于见到这种‘意外’。 府上出了这种事,程宗扬对宾客拱手:“各位,府上此时诸多不便,此次招待不周,下次再跟各位赔罪。” “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告辞!” 宾客陆续散去,谁也没想到地上的程长川会突然发难。 “贱人,你去死!” 程长川突然大喊着冲着程九鸢而来,程九鸢一把推开祝锦就要动手。 一个白色身影挡在了程九鸢身前,一脚踹飞冲过来的‘黑炭’。 “砰!”程长川重重撞击在台子上,瞬间没了声音。 楚珩放下衣袍下摆,依旧一脸的温润如玉。 “儿啊!”周氏惨叫一声扑了过去。 府医上前查看:“只是昏过去了,快把公子抬回房去!” 下人怕触碰到程长川的伤,七手八脚地用棉被抬着程长川回房,周氏顾不得其他,连忙跟了上去。 程云歌心里气恼,都怪程长川,他捣什么乱。现在宾客都走了,程九鸢也没出丑。 她哼了一声,带着丫头回了自己院子。 场地一下空了出来,裴修连忙上前:“鸢儿,没事吧?” “没事,多亏了五殿下。”程九鸢摇了摇头。 裴玄几兄弟看向未来的表妹夫。 方才他们看得分明,五殿下本的位置在表妹几丈开外,一瞬间就能挡在表妹身前,这人绝对是深藏不露。 程宗扬对楚珩和楚菀拱手:“五殿下,永乐公主,今日府上出了这事,招待不周,请海涵。” 楚珩善解人意道:“丞相不必管我们,令公子的伤势要紧,我们有程二姑娘陪着便好。” “那好,鸢儿,招待好两位殿下。” “是。” 程宗扬和林氏离开后,裴修看向程九鸢:“程长川为何要冲着你来?” 远处的祝夫人喊道:“锦儿,该回去了。” 祝锦也很想知晓前因后果,但祝夫人却觉得这是人家的家事,家丑不可外扬,她们还是识趣些。 祝锦撅了撅嘴,看向程九鸢:“那我回去了。” “嗯。” 程九鸢看向祝夫人:“今日多谢夫人了。” “你喊我一声伯母吧,空了来我府上坐坐,今日我们就先回了。” “好,祝伯母慢走。” 楚珩看向楚菀:“你也先回宫吧。” 楚菀直想翻白眼,这是利用完就扔,她也很想听听到底怎么回事。 “还想不想要那副玉石棋了?” “好吧。”楚菀妥协道。 楚菀看向程九鸢:“那本宫先回去了。” “恭送公主。” 送走了楚菀等人,程九鸢带着裴家父子和楚珩回了飞鸢阁。 “现在可以说了。”裴修看向程九鸢。 “今日一早,我收到消息,程长川让人在高台东侧的台阶上洒了桐油,还埋了火折子在下方。” 在场几人都知晓程九鸢武功高强,这点小伎俩根本不够看。 “真是恶有恶报!”裴言咬牙道。 裴修皱眉:“等程长川醒来,这件事怕还有得扯,今日我们就住在相府。” 程九鸢点头:“我让丫头带你们回客房,你们先去休息吧。” 裴修看向楚珩,面露满意。 “五殿下,草民等就先行告退了。” 楚珩微微点头。 裴家父子四人出去后,程九鸢为楚珩添了杯茶。 “殿下还不回宫?” 楚珩朝外喊了声:“赤璋。” 门被推开,接着便是相府的丫头鱼贯而入,把手中东西摆在桌上又陆续离开。 桌上瞬间堆得满满当当。 程九鸢好奇上前,“这是?” “你的生辰礼。” “这么多?” “十五岁,十五件,一岁一礼。” “这……臣女……” 楚珩起身:“本殿突然想起还有事,就先回了。你有事可进宫找我,我刑部有人,可以帮丞相查案。” 说完不等程九鸢说话,便大步出了房间。 程九鸢看着堆积的生辰礼,又看了看门口。 此时木槿又领着几名丫头进来。 “姑娘,这是太子和三殿下送给您的及笄礼。”说完一一打开了盒子。 “咦?这琴的琴弦怎么是断的?”菘蓝好奇看着其中一份及笄礼。 就在此时,山岚匆匆进来,手上抱着一把琴。 “程二姑娘,这是我家殿下送你的。” “殿下已经送了一堆了。”程九鸢指了指桌上。 “殿下说了,那是生辰礼,这是及笄礼。”山岚心虚地偷瞄了一眼丫头手里抱着的断弦琴,解释道。 “替我谢过你家殿下。” “姑娘喜欢便好。”也不枉他们天南地北地找寻这些宝贝。 等山岚离开后,木槿二人把桌上的生辰礼一件一件地打开,每打开一件,便要发出一声惊叹。 程九鸢看着这十五件生辰礼,心里也有些吃惊。 程九鸢拿起其中一件手钏,这是通体晶莹剔透的海蓝宝石和珍珠串联而成,点缀着贝壳和海螺。 “潮汐链?” 蓝波碧海处,有灵螺凝珠。她将手链靠近耳朵,似乎真的能听见潮汐吟唱。 还有龙吟笛,玉笛碧玉通透,螭龙盘绕笛身,栩栩如生,细致入微。 每一件,都是世间难得的珍品。 程九鸢感叹,楚珩的家底真厚。 “殿下对姑娘真好!”菘蓝高兴道。 之前还有谣言说五殿下为了让圣上收回赐婚跪了一天一夜,她为了这个谣言,不高兴了好久。 现在看来,五殿下明明很重视她们家姑娘。 程九鸢凝眉思索。 这么贵重的礼,让她很有负担。 他们不是各取所需吗? 楚珩对盟友一向如此大方? 第91章 背后之人 程长川被包成了木乃伊,一直昏迷未醒。 周氏跌坐在床前哭得声嘶力竭。 程宗扬看着她半灰的头发和布满细纹的脸,再看床上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的程长川,只觉得心头厌恶。 这个儿子是彻底废了。 “相爷。”太医收好东西朝他拱手。 程宗扬沉声问道:“这孩子以后……” 太医叹息一声:“令公子的伤势太过严重,下官这虽然有祛疤的药,但对于如此严重的烧伤怕也是无济于事。” 程宗扬点头:“本相知晓了。” “那下官告辞了。” 程宗扬点了点头。 太医离开后,听见儿子彻底毁容的周氏拉着程宗扬的衣袖:“老爷!川儿是我们唯一的儿子,你可得为他报仇!” 程宗扬皱眉:“报仇?这件事是意外,你报什么仇?” 他内心觉得,这件事若是人为,怕跟林氏脱不开干系。 程长川是周氏唯一的儿子,却不是他的唯一。 林氏现在正怀着孩子,可不能被搅和进这件事中。 周氏闻言,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老爷,这肯定是有人害了川儿啊!他醒着之时是冲着程九鸢去的,肯定是程九鸢害了我们的儿子啊!” 不论是林氏还是程九鸢,都比成了废人的程长川有用。 “好了,这件事本相会去查,你好好照顾他。”说罢就一甩衣袖,甩开周氏就朝书房走去。 “让程九鸢来书房。” 程九鸢早有预料,到了书房也一脸坦然。 “爹,大哥没事吧?” 程宗扬一双锐利如鹰眼直直的看向程九鸢,程九鸢睁着一双无辜大眼毫不心慌躲避。 好半晌,程宗扬才问:“这件事跟你有没关系?” “爹这话问得奇怪,怎会怀疑女儿呢?爹若是怀疑,那女儿建议您报官吧,让刑部来查查!” 见她如此无畏,程宗扬倒有些拿不准了。 “报什么官,本相就是官。”在女儿的及笄礼上,儿子被烧成了木炭,真够荒唐的。 “既然与你无关,为何你大哥对你如此怨恨?” 程九鸢手一摊:“女儿也不知,想来大哥是误会我了。” 此时,相府护卫头领匆匆进来。 “相爷。” “查到了?” “可疑之人已被属下抓起来了,但一番拷打,他也没交代背后之人。属下在起火点仔细勘察,推断出应该是昨夜有人趁着巡夜,在东面的木梯上倒了桐油,又在木梯下留了火种。若有人踏足木梯,便会摔倒,引燃桐油。” 程九鸢闻言捂住了唇。 “东面木梯?那只有我才会走!” 程宗扬也满脸惊讶:“只有东面木梯有桐油?” “是!” “爹,背后之人目标是我,只是女儿运气好,没有摔倒,大哥这是被殃及了。爹你可一定要抓到幕后黑手!” 程宗扬冷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裴修和裴玄从门外进来,二人朝程宗扬拱了拱手。 “方才我们也再次去了木台边,这是冲着鸢儿来的,相爷定要抓住背后之人!” “有人要害我的女儿,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人!” 他一开始是怀疑林氏,但程长川之前对程九鸢明显仇视,他又怀疑程九鸢。 现在这调查结果又说明,是有人想害程九鸢。 林氏没有害程九鸢的动机。 他也不想家丑外扬,不能报官。 就在此时,管家匆匆从门外进来。 “老爷,五殿下身边的赤璋大人带着两个人,说他们有些审案手段,能让人开口,且保证守口如瓶。” 程宗扬皱眉,最后无奈道:“让他们去试试。” “是。” 程宗扬看向程九鸢:“这里没你的事了,先回院子吧。” “这怎么没鸢儿的事?这人要害的是她!” 程九鸢满脸信赖地看向程宗扬:“我相信父亲不会放过想害我之人,那鸢儿就先回院子了。” 看着如此善解人意的她,程宗扬心中满意。 他当然不会放过背后之人。 先不说其他,这个女儿现在可有大用处,且背后之人在他相府弄手段,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裴修也道:“那我们先回房,等着结果。” 几人一同出了书房。 裴修不悦道:“这程宗扬在顾及些什么东西,若有人要害我儿女,我誓死都要把这人找出来除了。” “舅舅何必生气,这次程长川跑不了,结果出来,就算这次我爹不会要他的命,但为了给我一个交代,也轻饶不了程长川。” 毕竟她现在在程宗扬眼里可比程长川有用多了。 她也不能逼太紧,毕竟程宗扬在朝上现在是帮着楚珩的。 她与程宗扬之间,没有丝毫亲情,有的只有互惠互利。 …… 程宗扬坐不住,到了柴房外。 里面传来阵阵惨叫,听得人毛骨悚然,程宗扬却一脸淡然。 过了不知多久,屋内的惨叫声突然停了。 又等了半晌,门终于开了。 “交代了吗?” 赤璋道:“嘴撬开了,相爷自己去问吧。” 程宗扬抬脚进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一个血人被绑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 “这还活着吗?” “放心,我的人手下有轻重,相爷只管问话便是。” 在柴房待了近两刻钟,程宗扬才一脸阴沉地从屋里出来。 “这次多谢五殿下相助了。” “丞相大人客气了,程二姑娘是未来五皇子妃,何况这次的事本就是冲着程二姑娘来的。既然这里没什么事了,我等便告退了。” 程宗扬点了点头。 他不放心的嘱咐:“大人对外就说是昨夜下人巡夜打翻了油灯,今日下雪,院子里燃了炭,才发生了意外。不过,我会为鸢儿主持公道。” “这是相爷的家事,我们不会多嘴。” “那就多谢了。” 送走了赤璋等人,程宗扬眼中一片冰冷。 他看向柴房:“把这个人料理了。” 说完便大步离开。 第92章 送回姑苏老家 程长川到了夜里才醒来,他一醒,院子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鬼哭狼嚎。 他只觉得全身都钻心似的痛,痛得他刚醒来就想立即晕过去。 他不停地喊叫,周氏在一旁不停地哭。 “儿啊,到底是谁把你害成这样了啊?” 听到这话,挣扎的程长川突然住了口,接着爆出一声凄厉喊叫。 “程九鸢,我要杀了你!” “是程九鸢?是不是程九鸢?”周氏状若疯癫地喊道。 “是她!就是程九鸢害我至此!娘,你帮我杀了她!帮我杀了她!不,你不是她的对手,你把妹妹叫来,妹妹聪明绝顶,她定能帮我报仇!” 周氏这才想起自出事到现在,程云歌都没露面。 “去,把大姑娘喊来!这个没良心的,她亲哥都这样了,她竟一点也不关心!” “娘,好痛啊!娘……” “川儿,我的儿啊,娘恨不能替你痛啊……” 屋内的母子又开始哭嚎。 程云歌带着丫头赶来,一进门就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哥。” 一见到程云歌,程长川就像是看到了希望,异常激动。 “妹妹,你帮我杀了程九鸢,我要她死!” 程云歌好奇问道:“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会起火?” “这……”程长川一下愣住,这明明是他为程九鸢准备的大礼,为什么程九鸢没事,反而是他成了这样! “哥,这是不是你为了报复程九鸢设下的陷阱,结果自己踩进去了?”一看程长川那样子,程云歌就猜到了。 见程长川没反驳,周氏咬牙咒骂道:“那小贱人运气怎么会这般好!” 程云歌也想问,为何这一世程九鸢的运气这么好了? “妹妹,你如此聪明,你肯定有办法帮我除掉她对不对?她把我害到如此田地,她一定要死!” 他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又跌了回去,他浑身烧伤,伤口被这一撞,他痛得凄厉惨叫。 见床上之人被白布包裹得只剩下两只眼睛,浑身散发着阵阵药臭,叫声犹如猛兽,程云歌心里发颤。 “我、我会想办法帮你报仇。” 周氏一下紧紧抓住她的手:“云歌,你有一定要帮你哥报这个仇!” 程云歌胡乱地点了点头。 “娘,大哥,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是大哥所为,爹如果查出来……” “我儿都这样了,查出来他还能如何?”周氏厉声道。 程长川才发现他醒来这么久,他爹都没过来。 “娘,爹呢?爹为什么不来看我?他是不是放弃我了?” “别激动别激动,你爹就你这一个儿子,怎么会放弃你?你别胡思乱想。”周氏急忙安抚。 程云歌也跟着劝慰,但心底也明白,她这个大哥是彻彻底底的毁了。 一个毁了容貌、名声败坏的儿子,对程宗扬来说是耻辱,还不如没有。 就这样鬼哭狼嚎了一夜,第二日一早,程长川没等来程宗扬,等来了林氏。 林氏笑意盈盈地进来,满眼鄙夷地看向状若疯妇的周氏。 “周姨娘,你当真生了个好儿子,他有如今的下场,都是你教子无方。” 程长川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只有两只眼睛在转动,他满眼仇恨地看向林氏。 周氏同样也是满眼仇恨:“夫人若是来看笑话的,笑话也看了,请夫人离开吧!” “我不是来看笑话的,我是来通知你们母子的,程长川欲谋害自己嫡妹,相爷发话了,让他伤口结痂就回姑苏老家去。” “什么?这不可能!”周氏满眼震惊。 “我只是来通知你们的,周姨娘,你若舍不得,也跟着一同去好了。不过,我劝你想开些,你还有女儿嘛。” 林氏说完,脸上带着笑意转身:“哎,今日这天气真不错,这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王嬷嬷,咱们出去转转。” 不理会周氏母子,林氏又带着一群人往外走去。 “夫人哪,老奴就说这二姑娘是周氏三个的克星,是咱们的福星。” 林氏点了点头:“可不是,二姑娘的运气也是真好。” 周氏丢下哭喊的程长川,跑着去找程宗扬。 她儿子是相府唯一的公子,老爷怎么会让他回姑苏。 她在书房没见着人,下人告诉她相爷上朝去了。 …… 早朝时,昭烈帝突然宣布半月后要去冬狩。 自十多年前跟北齐干了一仗还输了后,就没人再提过夏季避暑、冬日围猎。 今年突然说要冬狩,众大臣心里都有些兴奋。 “老五,你说父皇为何突然要去冬狩?”太子疑惑道。 “东陵经过这十多年,也缓过这口气了。再加上国库发了一笔横财,父皇高兴吧。” 听到他说‘横财’,太子一阵心梗。 那是他的银子啊! “老五,你说我们乘机……”太子比了一个‘杀’的动作。 楚珩皱眉:“皇兄,你太心急了。” “围猎常有流箭,这是个好机会。”太子觉得机不可失。 “皇兄,咱们再怎么说也是兄弟……”楚珩劝道。 太子抬手,满脸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成大事不拘小节,你这样妇人之仁,难怪一事无成,走了!” 太子说完转身离去。 楚珩看着太子的背影,目光深邃。 程宗扬才回府,周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抓着他的衣袖就开始哭喊。 “老爷,您为何要送走川儿?川儿都这样了,你还要送他走,为什么啊?” 程宗扬用力扯回衣袖,怒道:“为什么?你还敢问为什么?他敢用如此歹毒的手段害自己妹妹,自己落到这下场也是他罪有应得。” “老爷,你生气可以罚他,你不要送他走,他是您唯一的儿子啊!”说着又扑上前扯住程宗扬衣裳。 程宗扬看向她身后的婢女:“还不把她拉走?” 婢女连忙上前:“姨娘,我们回去吧。” 程宗扬一甩衣袖,朝前走去。 “老爷!老爷!”任周氏如何哭喊,程宗扬也没回头。 程宗扬到了主院,林氏的温婉关心,才让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皇上今日突然说半月后要去宜川冬狩,你有孕在身,怕是去不了。” “真是可惜,要去多久呢?” “至多五日,你一人在府里要小心些,在这之前,我会把长川送走,让周氏禁足秋水苑思过。” “那鸢儿和云歌去吗?” “五殿下要去,也让鸢儿去吧。至于云歌,今日出宫时,碰上了上官静,她说跟云歌师徒好久没一起赛马了,让我带着云歌一同去。” “老爷放心,妾身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也会照顾好府里。围场意外频发,老爷要小心些。” “我等文官不会进密林,夫人不必担心。” 第93章 必要时,她补刀 屋内,程宗扬正与林氏温馨地用着晚膳,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吵嚷,接着周氏的哭闹声隐约传来。 程宗扬皱眉。 林氏温和道:“周姨娘这是舍不得孩子离开京城,可长川留在京城反而多流言蜚语,去姑苏才好静养,她这是不懂老爷的一片苦心。” 被屋外的哭声吵得心头烦躁,程宗扬放下筷子。 林氏安抚道:“老爷再用些吧,妾身去跟她说说,她想明白了就好了。” 说完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起身,王嬷嬷立刻上前扶着她。 看到林氏如此贤惠,程宗扬眉头松开,脸上露出一丝满意。 娶妻果然还是得选高门女,识得大体。 以前的裴氏虽也能管好内宅,但还是爱耍小性儿。他纳了个姨娘,就对他不冷不热的。 本有些情分,也在一日日怨怼中磨灭了。 裴氏过世,他对情爱也不热衷,甚至还动过将周氏扶正,为一双儿女铺路的想法。 现在看来,小门小户的,哪能当相府主母? 此时他十分庆幸娶了林氏。 林氏一出房门,脸上的温和的笑就不见了,她嘲讽地朝跪在门外的周氏走去,居高临下地站在周氏跟前。 “好了,别嚎了。”林氏勾起唇看向周氏,眼中都是轻蔑和不屑。 周氏抬头,哭声戛然而止。 “我要见老爷!” “老爷不想见你。” “不可能!老爷不会如此,定是你……”很快她稳住心神,朝林氏磕了个头。 “夫人,求您让我见见老爷。” 见周氏如此,林氏心中十分痛快。 “周姨娘,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竟如此蠢钝。你是想让老爷改变主意,让程长川留在京城?可你有没有想过,程长川如今名声毁了,连相貌也毁了,就算留在京城,除了能给相府抹黑,还能有什么作用?” “他留在京城,外面的人一提起,老爷就会想起你教子无方。程长川不但有龙阳之好……” 一听到这里,周氏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立刻高声打断林氏的话:“长川没有!那都是外面的人乱说的!” 林氏笑了一声,继续道:“外面的人哪去管真的假的,他横竖是名声没了。何况他还心思恶毒想害自己嫡妹,先不说鸢儿是嫡他是庶,就说鸢儿如今的身份,她与五殿下是圣上亲自赐婚,她是未来五皇子妃,若不是老爷顾念亲情,这事若闹出去,程长川焉有命在?” 周氏咬牙,说得好听,什么顾念亲情,他分明是怕名声有污,怕被言官抓到把柄。 “你若聪明,就别闹了。姑苏清静,最适合修身养性,也是养病的好去处。就算在京城,如今他还能入朝为官、娶豪门千金不成?去了姑苏,好歹有个相府公子的名头,也无人知晓他的过去,说不定还能寻一门好亲事。” 周氏跌坐在地上,也知晓事情没有转圜余地。 其实仔细想想,林氏说的也不无道理。 “你若实在不舍,老爷说,你也可以跟着他一起去姑苏。” 就这一句话,让周氏彻底放弃了程长川。 林氏见她不再哭闹,冷哼一声,转身回了屋子。 周氏失魂落魄地从地上爬起来,缓缓出了主院。 她知晓老爷对她一日比一日厌倦。 以往老爷去她院子多过留宿主院。 自从她容颜不在,加之林氏有孕,老爷就没再踏足秋水苑。 她摸了摸脸,她不知自己身子出了什么问题,也看了不少大夫,都说她忧思过度。 把长川送走也好,她也不用如此操心。 若长川留在府中,老爷一看见长川,就要怨恨她教子无方,会更厌弃她。 她还有云歌,她还能翻身。 她慢慢进了程长川的房间,程长川侧头,一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结果了。 “程宗扬打算什么时候送我走?”他声音里满是阴霾。 毕竟是自己自小疼到大的孩子,如今这副惨状,周氏悲从中来,扑上前去。 “儿啊,是娘没用。不过你放心,等你妹妹嫁入皇室,等这件事淡下去,娘就接你回来。到那时,那些害我们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娘不必担心,离府就离府。” 程长川看着帐顶,眼中酝着风暴。 他等不及了。 他不会再把报仇的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他要自己报! 他是丞相府唯一的公子! 他是人人称赞的神童! 他绝不离开京城! 他就是死,也要拉程九鸢陪葬! …… 正是清晨,阳光透过薄薄的雾气洒在院中,宛如碎钻熠熠生辉。 花枝上还残留着夜里的露水,一阵风拂过,露珠滚滚落入草丛。 木槿进屋,将早膳放在桌上,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 “姑娘,昨夜周氏去闹了一通,今日倒是风平浪静。” 程九鸢坐在桌前,木槿为她盛了小半碗粥。 热气腾腾的五味粥煮得浓稠细腻,散发着淡淡的米香,佐餐的两道小菜和两份糕点精致又美味。 “事已成定局。”不过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 程长川这人,她是不会放他活着到姑苏的。 程长川仇视她,他去了姑苏,万一对裴家起歹心。 姑苏裴家如今就两位老人和舅母,她不会让裴家有一点危险。 用完早膳,程九鸢正打算去城郊裴府,就见菘蓝领着楚珩进了院子。 “程二姑娘这是要出门?” “也没什么要紧事,晚些也不碍事。”程九鸢侧身将楚珩请进屋里。 程九鸢为他倒了一杯茶,“还未感谢殿下帮忙审案,以茶代酒,谢过殿下。” 楚珩端起杯子浅饮一口,“宜川冬狩,二姑娘会去吧?” 程九鸢点了点头:“今日父亲去上朝前,已派人来说过。” 她当然会去,这可是个好机会。 以她的功夫,一箭要了楚泽的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围场山高林密,到时候她见机行事。 “到时二姑娘最好不要进密林。” 程九鸢一愣,“为何?” 不进密林,那她的计划…… “我自然知晓二姑娘武功高强,但这次围猎凶险异常,二姑娘懂我的意思吗?”楚珩看向她,眼中全是认真。 程九鸢一下就猜到了。 她都认为这次是个好机会,那太子和楚泽肯定也会如此认为,而且身边防护肯定会加强。 程九鸢点头:“臣女听殿下的。” 那她就先看戏,若有必要,再补刀。 第94章 护仆 楚珩没在飞鸢阁坐多久,他也是散朝后抽空开相府一趟,还得去神机营上职。 送走了楚珩,程九鸢就带着木槿和菘蓝出了门。 她到了裴府,就察觉到有人隐在暗处。知是九天剑派的人,她也安心不少。 一开始请九天剑派的人是为了防着程长川,现在程长川跌了个大跟头,为免他做最后的挣扎,九天剑派的人还是得请,银子她付得起。 今日裴瑾要启程回姑苏,程九鸢是来为他送行的。 木槿和菘蓝把马车里的东西搬下来放进了裴瑾的马车。 “三表哥,这是我为两位师父准备的,你回了姑苏,帮我给她们。” “好,表妹保重,我先走了。” 程九鸢点了点头。 裴瑾朝几人拱手:“爹、大哥二哥,我就走了。” “照顾好自己和家里,有事给我们来信。” “知道了,天气寒冷,你们快进屋去吧。” 裴瑾行了一礼,上了马车,又撩开帘子:“快进去吧!” “驾!”车夫一扬鞭,马车快速远去。 送走了裴瑾,程九鸢也没在裴家久坐,便回了相府。 一进门,飞鸢阁的丫头就扑了上来:“姑娘,您快去秋水苑救救春杏姐姐!” 程九鸢沉下脸,当即转头朝秋水苑疾步而去。 “怎么回事?我不是说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让她去秋水苑吗?难道周姨娘敢来我院子抓人?” “两刻钟前,奴婢和春杏姐姐一起去领炭火,路上遇上了周姨娘身边的翠微和翠萝,她们说春杏姐姐的花样子画得好,请她去教教。” “两人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春杏姐姐去的。奴婢见势不好,去主院寻夫人,哪知夫人今日回了林家。奴婢正要出门去寻姑娘,还好姑娘回来得及时。”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秋水苑外,只听里面隐约传来痛苦的呻吟声,还有周氏得意的谩骂声。 “忘恩负义的小贱人,你忘了是谁好心带你入府给你一口饭吃!” “你们都看好了,敢背叛我,这便是下场!” “给我打,偷东西都偷到我秋水苑来了,打完卖到最低贱的楼子去!” 程九鸢一脚踹开了院门,带着人冲了进去。 就见周氏坐在檐下的椅子上,抱着汤婆子笑得十分猖狂。 春杏被一群人按在院子里打,脸颊已经肿起老高,嘴角都是血水。袄子被人扒下来扔在地上,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那婆子还想把仅剩的衣服都剥去。 “反正都要卖楼子里去,老娘先给你扒光。” 程九鸢脚尖一动,地上的石子直击那嬷嬷而去。 “啊!!!” “砰!” 老嬷嬷惨叫一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飞半丈远,跌落在周氏脚边。吓得周氏‘腾’地从椅子上起身,脸色大变。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那老嬷嬷捂着脸在地上翻滚哀嚎,鲜血不断从她指缝流出。 见程九鸢如同煞神一般出现,秋水苑的下人丢下春杏跑回周氏身边。 春杏蜷缩在地,那些人住了手,但她表情依旧痛苦。 木槿几个丫头赶紧上前帮她把衣裳穿好,程九鸢解开自己的披风,手一扬将春杏罩在其中。 春杏只觉得身上一暖,抬头看去。 就见姑娘站在她身前,阳光洒在姑娘身上,就如同神仙天降,让人无比安心。 这样的姑娘,值得让人誓死追随。 程九鸢目光落在周氏身上,冰冷而嗜血。 “先带春杏回去。” 周氏连忙道:“这贱婢偷东西,不能轻饶。” “奴、奴婢,没有……”这几个字,春杏都说得如此艰难。 “没有?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周氏手中拿着一支金簪,语气咄咄逼人。 “是吗?我看看。”程九鸢上前轻松夺过簪子。 她手轻轻一刮,簪子露出了银白色。 程九鸢嗤笑一声:“金包银?” 菘蓝扶着春杏,冷声道:“我家姑娘赏我们的都是纯金首饰,春杏犯得着跑来偷一支镀金银簪?” 周氏咬牙。 她手头本就紧张,她的首饰大多换成了镀金的。 今日好不容易等到程九鸢和林氏都离府,她就想着出一口气,哪知程九鸢回来得这般快。 “这下人嘛,眼皮子浅常有的事。给她再多,见到好东西,她也会手脚不干净……” 程九鸢举起簪子对着周氏身边的下人:“是你看见她偷了?” 那丫头被她的眼神吓得连连摇头。 “还是你?” “奴、奴婢……” 这二姑娘太吓人了,她怕一说错话,就被簪子戳瞎眼睛。 老嬷嬷还在地上哀嚎,却无人去管。 “那就是没人看到了。” 她将簪子举到自己眼前:“虽然春杏只是我飞鸢阁的二等丫头,但这货色,她还看不上!” 说完她拿起簪子,朝周氏走去。 周氏见她这癫狂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犯怵,往后退了两步。 “二、二姑娘……” 程九鸢勾唇一笑,扬起手,温柔地把簪子插入周氏的发间。 “姨娘可要戴好了,别掉了又怪我的丫头。” 周氏知晓今日是办不了春杏那小贱人了,不过,那毒也够这小贱人受的。 想罢,周氏扬起笑:“误会,都是误会,可能是春杏这丫头恰巧拾到了簪子。” 她看向地上哀嚎的嬷嬷:“可二姑娘,这么一点小误会,就要了老嬷嬷的一只眼,这传出去……” 程九鸢面露疑惑:“姨娘什么时候看见是我要了嬷嬷一只眼?” 周氏怀疑的目光在程九鸢和木槿几人身上来回转。 她没看见是什么人出手,不是程九鸢,定是程九鸢身后的丫鬟。 “既然姨娘说这次是误会,那我不希望这种误会再发生。若是再有这种误会,下次也不知谁会瞎眼或是缺胳膊少腿。” 她的目光在周氏的脸上和身上转了一圈,周氏只觉得她的目光像是带着实质性的刀。 说完程九鸢转身:“走吧。” 秋水苑的下人又惧又羡的看着飞鸢阁的几个丫头。 同样是下人,二姑娘赏人的东西比周姨娘自己戴的还要好。 且二姑娘为了一个二等丫头大动干戈,而周姨娘只会对她们非打即骂。 “哎哟!哎哟!我的眼睛!” 周氏瞪了地上的婆子一眼,不耐烦道:“还不去找府医来!还要……哎?哎哟!” 话还未说完,她只觉得自己的头上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传来,像是有人在拿刀在她脑袋里搅,痛得她站立不稳。 “姨娘!姨娘您怎么了?”下人连忙上前扶住她,秋水苑顿时乱成一团。 第95章 这病是好不了了 回到院子,有人去拿药,有人去端热水,有人帮春杏换衣裳。 看着为她忙活的众人,春杏虽然身上痛得很,但心里却暖洋洋的。 她以为自己活不过今日了。 “春杏,你为何抖得更厉害了?”木槿看了一眼房内的炭盆,发现了异样。 程九鸢进了房间:“我看看。” 她伸手为春杏把了脉,皱眉问:“她给你吃了东西?” “吃、吃了一粒……一粒药丸。”春杏的牙齿打颤,看上去冷得很。 程九鸢抿唇,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喂给春杏。 春杏吞下药丸,没过多久,就感觉四肢和身子有暖流流过,逐渐不再颤抖。 “姑娘,春杏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你是因我受罪,这声谢,你不用说。” “这是奴婢自己的选择,奴婢今生能遇到姑娘这样的好主子,是奴婢的福气。” 春杏看着一旁的披风:“这披风被奴婢的血给污了,等奴婢洗净……” “不用多想,你先把伤养好,这披风就当是我赏你的。” “这么贵重的……” 程九鸢知道自己在这里她也没法休息,抬手打断她的话,站起身道:“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看着程九鸢的背影,春杏拽过披风搂进怀中。 “春杏,好险啊,我才说要出府去找姑娘,姑娘就回来了。要不是姑娘回来得及时,你今日恐怕要受大罪了。” “今日多谢你了。” “谢什么,救你的是姑娘。咱们姑娘真好,不但亲自来下人房看你,还亲手喂你吃药。你看今日秋水苑那个嬷嬷,倒在地上哀嚎半晌,周姨娘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嗯。”姑娘自然是最好的主子。 程九鸢回房净了手,木槿递上帕子。 “姑娘,周氏给春杏下的何毒?” “火寒毒,中毒之人会像身处寒冬,在越暖和的地方,寒毒发作更凶猛。” “难怪,回了房间燃了炭火,春杏反而抖得更厉害了。这个周姨娘,当真可恶。” 程九鸢走到桌案前,提笔练字。 闻言勾唇道:“我的人也不是这般好动的。” …… 程云歌闻讯匆匆赶到秋水苑,只见周氏不断哀嚎,拿着手使劲儿捶打脑袋。 “姨娘?姨娘?”她喊了两声,周氏只顾着捶打哀嚎,任何人喊根本没反应。 程云歌看向府医:“薛伯,姨娘到底怎么了?” 薛鹏最近也是焦头烂额。 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这大姑娘怪病不断,接着便是大公子烧伤,再接着便是周姨娘一夕之间开始不断衰老。 这些都是他无能为力的病症。 就像此时,几个丫头按住周氏,他把了半天脉,也没什么结果。 “这……老夫才疏学浅……” “你怎么回事?来来回回就这一句?你当相府的银子这般好拿?”程云歌一听这话,就冷声打断。 “哎哟!痛死我了!”周氏忍不了,直拿头去撞桌子,桌子被她撞得‘哐哐’作响。 “快去拿绳子把她绑起来!”程云歌黑着脸吩咐。 下人们手忙脚乱地拿着绳子绑人。 “派人去把我爹找回来!” 周氏被绑住,就张着嘴哇哇大喊,喊得人脑门跟着疼。 程云歌干脆让人拿布堵上了她的嘴。 她精疲力尽地看着床上被绑成蛹的周氏,再想到包成木乃伊、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程长川,只觉得自己都要疯了。 她在心底狂喊系统,结果还是没有回应。 屋子里静了下来,她也开始思考。 这辈子跟上辈子太不一样了,就是从程九鸢离开相府开始不一样的,那么问题就出在程九鸢身上。 程九鸢从姑苏回来,才短短几个月,她的名声就大不如前,反而程九鸢踩着她声名远扬。 明明程长川这次是针对的程九鸢,程九鸢却毫发无损,他自己却落得这般下场。 还有今日这事,姨娘的头痛也是在姨娘动了程九鸢的婢女后得的。 她隔三差五的怪病…… 想到这里,程云歌生生打了个寒颤。 这一切都跟程九鸢有关。 若这一切都是程九鸢的谋划,那她就太可怕了。 看来,她根本吸取不到女主气运。 那么,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她得改变策略。 她得尽快攻略楚泽,借男主的势除去程九鸢,这样也算完成任务。 这次宜川冬狩就是个好机会。 她跟着师父不但学了琴棋书画,还学了骑射。 连师父都说,她的骑射是女子中的佼佼者。 这一次她定要拿下楚泽。 且在围场那样的地方,除去程九鸢的机会多。 原本,她不想杀人的。 毕竟她受过高等教育,女子何苦为难女子。 她想着只要让原女主翻不了身,威胁不了程云歌就好。 但这几次吃的亏,让她逐渐明白,程九鸢不是表面那般简单。 只有她死了,才威胁不到程云歌,她才能完成任务。 想到这,她叹了口气。 这个吃人的时代,把她一个五好青年逼成什么样了,她为了赚点钱容易吗?早知道她就不接这个单子了。 她坐在屋里胡思乱想一通,等了半晌,有下人带着几个大夫模样的人进来。 “我爹呢?” “大姑娘,老爷说,病了找大夫,他忙走不开。小的就找了几个大夫回来。” 程云歌一拍桌,果真是凉薄。 她也没指望程宗扬会为了一个小妾去找太医,可没想到他就带了一句话回来。 “愣着做什么?去看病人啊!”程云歌目光扫过那几个大夫,冷声道。 …… 傍晚时分,林氏回府就听到秋水苑的事。 “那边这会儿还热闹着呢。” 林氏听了心里高兴。 “这鸢儿是个护短的,以后你们也别去招惹她院子里的人。” “是,夫人。” 等程宗扬回来,林氏还大度地跟他一同去了秋水苑。 一进门就听见周氏鬼哭狼嚎,程宗扬想转身就走。 “老爷,来都来了,咱们进去看看吧。”林氏温和说道。 一定要让老爷亲眼看看周氏此时的丑态,就算以后周氏好了,老爷只要一见她,就会想起此事。 程宗扬皱着眉头进去看了一眼,见床上的人灰白的头发乱成一团,人被绑成了粽子,脸上表情狰狞,跟疯妇没什么两样。 他很快就退了出来。 林氏皱着眉头,状似担忧:“是长川的事对她打击太大,得了疯病不成?” “她若一直这般,就让她去庄子上。”程宗扬丢下一句,便抬脚离开。 林氏勾唇:“周玉容,看来你这病是好不了了啊。” 虽然她有牵制周玉容的把柄,但她依旧不安心。 这下好了。 她得了‘癔症’,疯子的话,谁会信呢? 第96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连三日,秋水苑内外都是周氏的喊叫。 周氏被痛晕后,秋水苑的下人才能舒一口气。 只是用不了半个时辰,周氏又会被痛醒,随后又开始大喊大叫。秋水苑的下人被魔音折磨得一个个面如菜色。 大夫请了,药也吃了,可就是没有半点好转。 程云歌想到这件事可能跟程九鸢有关,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到了飞鸢阁,姿态放得极低。 “妹妹,前几日姨娘误会了你的丫头,我代姨娘给你赔罪了。这是‘美人纪’新出的护肤膏和脂粉,我买了一套送于妹妹。” 程九鸢看了一眼丫头手里捧着的东西,微微一笑:“这可都是好东西啊,姐姐破费了。” “妹妹喜欢就好。” 程云歌上前坐在她对面,目光打量着她。 “姨娘知道错了,请妹妹高抬贵手饶过她这一次,她以后绝不会再招惹妹妹。” 程九鸢侧头,唇角笑漪轻牵。 “姐姐这话是何意?” “我是个敞亮人,玩儿不来你们这些腌臜手段,就不跟妹妹拐弯抹角了。自你回京,我与姨娘怪病不断,我大哥更是落到那般田地,妹妹别说这里面没有你的手笔?” 程九鸢表情未变,端起茶呷了一口。 她不知道程云歌为何有高人一等的底气,什么叫‘你们这些腌臜手段’。 “你和姨娘得的怪病,连太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姐姐认为我有这般大的本事?再说了,大哥有今日,不是自己害了自己吗?这也能怪我?” “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你的手笔?” “只许你们害人,不许人反击?这哪来的道理?”她依旧带着笑,但眼神透着凌冽。 程云歌‘腾’地起身:“你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姐姐若怀疑我,就拿出证据来。” “你!”程云歌脸上的笑意绷不住了,太医都查不出原因,她哪里去找证据。 她捏了捏手,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很快她又软下声音:“妹妹,咱们毕竟是一家人。纵然姨娘大哥糊涂,但他们也得到报应了。大哥要被送回姑苏老家去,再也碍不了你的眼,姨娘也痛了整整三日了,你就大发慈悲饶了她这一次吧。” 原本,她在府里的地位比程九鸢还高。 她有姨娘和大哥两个助力,还有满府下人的爱戴。 可如今,连姨娘都被送走的话,她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能保下一个是一个,她才会求到程九鸢这里。 可这一世的程九鸢跟前世差别太大,软硬不吃。 “姐姐觉得我能治好太医都治不好的怪病?”她扫了一眼丫头捧着的脂粉继续道:“姐姐还是把东西拿回去吧,妹妹无能为力。” 见她态度坚决,程云歌耐心用尽。 “妹妹不知得饶人处且饶人,一定要把事情做绝,以后可别后悔。” 程云歌神情淡淡,嘴角勾着一抹讥讽,有种飒意的风情。 得饶人处且饶人? 纵然周氏是在她娘不知情的情况下跟程宗扬苟且,还先一步生下庶出子女的,她娘也宽容待人,最终却惨死马蹄下。 前世她被夺婚约,被逼和亲,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熬到最后又是什么下场? 程云歌饶她和她娘了吗? “姐姐真是孝顺,可怎么就去周姨娘房里看了一次?你若真孝顺,可以一起去庄子上为姨娘侍疾。” 程云歌定定地看了程九鸢良久,程九鸢一瞬不瞬地与她对视。 一站一坐,程九鸢嘴角带着淡笑,一派从容。 最终,程云歌收回目光,转身往外走。 “无功不受禄,没帮到姐姐,这东西还是拿回去吧。”程九鸢看向程云歌的丫头。 程云歌垂眸:“走!” 看着程云歌的背影,木槿小声道:“这算是撕破脸了……” 程九鸢轻笑出声。 撕破脸便撕破脸,她又不惧。 这一世,程云歌的舅舅周敬先,和她那三个不成器的表哥,以及周氏母子,都不再是她的助力,而是拖累。 再加上她提前布局,前世程云歌那些赚钱的铺子已经有裴家涉足,没有程云歌发挥的余地,只给她留了一个‘美人纪’,算是让她苟延残喘。 程云歌的最终归宿,她在等。 等北齐来人。 也在想法子除去程云歌身上那个怪物。 …… 最终周氏还是被送到了北郊的庄子上,只派了一个婆子和两个丫头过去照看,护院却派了足足六人,林氏这是准备困死周氏。 程长川没了周氏的照看,身边的下人也被林氏换了不少,也就表面上过得去。 程长川心里的恨意更是与日俱增,一开始还会躺在床上怒吼。 但程云歌去看了他一次后,他就不吵也不闹,按时吃药换药,身上的烧伤也快速好了起来。 程九鸢听了木槿禀报,拿着手中笔,写下了一个‘静’字。 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 近来太子十分忙,忙着冬狩布局。 他想着要对楚泽出手,也知晓楚泽可能也想对他动手,所以他身边防护定要滴水不漏。 又要忙着找银子。 没了工部这个敛财路子,他就得从其他地方想法子。 他又不愿意像楚泽一般花费太长时间去千里之外开辟路子,只想故技重施。 可经过工部贪腐一事后,去户部要银子就更难了。 手下人不停来信要银子,可他却拿不出来。 给皇后请安时,他还黑沉着脸。 “怎么?又在穆卓那里吃瘪了?”皇后漫不经心问道。 “那老貔貅,仗着父皇信任,连本太子都不放在眼里!跟他要点银子,他还要派人去复查询价!” “才出了梁仪这事,他定然会更慎重。” “可儿臣都快山穷水尽了!” 太子说完,突然眼眸一亮:“母后,若咱们拿捏住淳妃和永乐,那老匹夫敢不听我的?” “你父皇十分信任穆卓,你可别莽撞,先找你舅舅拿点。” 从门外进来的楚磬正好听到这两句。 若她帮皇兄拿捏住楚菀,母后和皇兄定会对她刮目相看。 她扬起笑进了大殿:“给母后请安。” 又朝楚璟福了福身:“皇兄。” “磬儿来了?最近在忙些什么?” “自然还是老样子,不过这次倒有些收获。女儿发现云阳侯的次子对行军布阵极有见地,可以让舅舅派人去试试,若真有才,可纳入麾下……” 第97章 冬狩 等到冬月末,万众瞩目的冬狩终于到了。 昭烈帝率领群臣浩浩荡荡地前往宜川,队伍旌旗飘扬,马蹄声响彻云霄。 昭烈帝衣着轻便,英姿飒爽地骑在马上。虽年近半百,但眼神依旧锐利,透露出帝王的威严和自信。 在他的身后,并驾而驱的三位皇子各有千秋、同样出色。 太子骑马走在中间,楚泽、楚珩一左一右。三人说说笑笑,虽然各怀心思,但表面一团和气。 再后面是锦衣卫,接着便是后妃车驾。 此次随行的后妃有二人,贤妃与淳妃。 后妃与公主车驾之后便是群臣及其家眷。 程宗扬坐在马车里,叮嘱着两个女儿。 “此次冬狩,你们切记要谨言慎行。” “是,父亲。” 程云歌和程九鸢乖巧答应。 程宗扬闭上眼假寐,马车里静了下来,只听得见外面马蹄阵阵。 马车很大,父女三人各占一方,中间燃着炭火,茶香袅袅。 程九鸢拿着一卷书打发时间,程云歌时不时看向程九鸢,不知在想什么,程九鸢装作不知。 辰时出发,到宜川要行三个时辰。 行了还没半个时辰,就听有人叩响了车窗。 “程姐姐?”车外传来祝锦的声音。 程九鸢掀开帘子一角,见祝锦随着马车走着。 “你怎么过来了?” “程姐姐,这一路上好无聊,你去我马车上吧。” 她很快又压低声音道:“我爹被皇上请去下棋了,我娘没来,车上就我一人。” 程九鸢还没发话,假寐的程宗扬睁开了眼:“去吧。” 祝锦开心笑道:“多谢程伯父。” 程九鸢也不想跟这父女二人待在一处,这还有两个多时辰,也是煎熬。 马车停下,程九鸢随着祝锦去了。 “终于有个人跟我说说话了,这一路可太闷了。”祝锦感叹道。 “程姐姐,你尝尝这小甑糕,这是用蜜枣和红豆置铁甑上蒸制而成,是我娘最拿手的小食,比外面买的好吃多了。” “还有这梨膏糖,冬日燃炭,燥得喉咙难受,吃块这糖,就舒服多了。” 程九鸢尝了一块小甑糕,果真美味。 “祝伯母为何没来?” “我母亲不喜与人打交道。” 程九鸢点头,她差点忘了祝伯母不喜出门。祝伯母出现在她的笄礼上,让好些人吃惊。 “坐着太难受了,还有两个多时辰呢。程姐姐,把鞋履脱了,像我这样上来靠着。我这里有话本,以供咱们路上打发时间。” 祝家的马车也不小,中间摆了个小几,两侧和后方躺两个人完全没问题。 程九鸢本在江湖长大,也不是刻板之人。 于是两个姑娘靠在一起看着话本吃着零嘴,马车一晃一晃,让人昏昏欲睡。 突然,程九鸢感受到祝锦呼吸有些急促。 若是常人发现不了,但程九鸢是习武之人。 她侧头,就见祝锦目光晶亮地看着话本,小脸红红的,红唇紧抿。 程九鸢一扫话本,只见她连忙合上。 “这、这是丫头帮我买的,我我我……” 程九鸢轻笑,就才子佳人的话本而已,有什么可紧张的? 祝锦收起话本,脑袋抵在程九鸢肩上,双手捧着微热的小脸。 “这样生死与共的爱情,人世间真有吗?”她声音里带着向往。 程九鸢脸上带笑,继续看着手中的《江湖志异》没回应她。 她也给不出答案,她没拥有过,但也不能破坏少女的梦。 祝锦抬起头看她:“程姐姐,你跟五殿下是圣上赐婚,你心中甘愿吗?” “这有什么甘愿不甘愿的。”难道她还能逆了皇权抗旨吗? 再说她也没觉得有婚约不好,反而多了个盟友。 祝锦点了点头:“也对,五殿下那般人才,姐姐应该是满意的。那次姐姐救我,殿下就护在姐姐身边,看样子是很在乎姐姐的。” 程九鸢突然坐起身:“太子选妃不知为何会推迟,此次冬狩,你自己小心些。” “他不会如此大胆吧?皇上和我爹、还有这么多大臣都在呢!” “你小心些为好,不要一人独自外出,身边得带人。” 见程九鸢如此慎重,祝锦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在马车里说着话,有时撩开帘子看看外面风景,看看话本,这时辰也就打发了。 到了未时,队伍终于抵达宜川狩猎场。 一下马车,众人只觉得豁然开朗。 开阔平整的草地一眼千里,虽不是春夏的绿,但也让人心旷神怡。 三面山峰蜿蜒,丛生的密林虽是冬日也郁郁葱葱,山间云遮雾绕。 偶有鸟叫传出,响彻山谷。 朝廷带来狩猎的鹰隼伴着一声尖利的鸣叫直冲云霄,忽而又撕开厚重天幕,俯冲而下。 那自由的样子让众人恨不得也能生出羽翼,畅游这天地。 “传令下去,全员休整。” 有宫人领着众人安顿,程九鸢随着宫人进了幄帐。 “程二姑娘先行歇息,稍后有人会送些吃食过来,先对付一口。戌时晚宴开始会有人来请。” “多谢。” 那宫女福了福身,出了幄帐。 幄帐里说简陋也不能够,桌椅、床榻一应俱全。 “姑娘,您先坐。”木槿快速把带来的糕点果子摆好,拿出家里带的汝窑青瓷茶具摆上。 “奴婢去打些沸水来泡茶。”菘蓝说完出了幄帐。 木槿麻利地去归置幄帐。 床褥被子都换成了家里带的,铺好羊毛毯,一道帘幔隔绝了床榻和外间。 再把文房四宝、几本书、棋盘摆好,又燃了炭盆。 菘蓝不但拿了沸水回来,还在外面摘了一把腊梅。 “这冬日漫山花草都枯了,但不远处有一片腊梅林,老远就闻到腊梅香了,我还跟一位嬷嬷要了个装水的陶罐。” 说完放下沸水,把腊梅插进陶罐,放在桌上。 经过姐妹二人的巧手,这幄帐总算有了几分女儿闺房的模样。 程九鸢拿起茶匙,从茶罐中舀了一勺茶叶放进茶壶。 “忙活了这么久,过来歇歇。” 一时间幄帐内茶香阵阵,梅香隐隐。 没多一会,宫人送了些吃食过来。 等程九鸢用了一些,就听外面传来祝锦欢快的声音。 “程姐姐,快出来玩儿啊!” 程九鸢带着两个丫头出来,祝锦上前拉着她:“程姐姐,晚宴还早得很,咱们去周围逛逛。听说后面有一片腊梅林,还有很多人在那边学骑马了,姐姐你会骑射吗?” “略懂一点。” “那太好了,咱们过去看看。” 祝锦挽着程九鸢的胳膊,二人朝腊梅林走去。 第98章 泛着酸味的腊梅林 岁末气肃渐寒,腊梅幽隐芳菲。 屡屡西风荡漾,山里的温度确实要比京城低些。 冰凌霜结,傲然挺立寒风中,朵朵花开不染尘。 梅树下,三三两两的贵女结伴,为这梅园添了一些热闹和颜色。 祝锦一直拉着程九鸢走着,身后跟着四个婢女。 “程姐姐,那边的梅花太阳照得到,开得更好些。” 越往里走,人就越来越少,最后几乎就没什么人了。 突然,程九鸢停了下来。 “怎么了?”祝锦疑惑回头。 程九鸢将手指抵在唇间:“嘘!” 二人拐了个弯,就见前方梅树下有一对璧人。 “三殿下,臣女脚崴了,好痛啊。”女子一手扶着树,微微弯着腰、蹙着眉,脸上因为疼痛有些发白。 如此我见犹怜,纵是铁石心肠,也会忍不住怜惜。 祝锦捂着唇,看了看程九鸢。 程九鸢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出声。 楚泽本就爱好风雅事物,这片寒梅独放,他便来看看。 毕竟过了今日,便没这般闲情逸致了。 谁知他才到,就被这突然出现的人扰了清静。 他皱眉看着,这把戏他见得太多了。 他转身欲重寻一处清净地,谁知程云歌扑上前抓住他衣袖。 程云歌羞怯怯地地上一个精美香囊:“殿下,这……这是臣女亲手绣制的香囊……” “不必了。”楚泽抽出衣袖,转身欲走。 “殿下!” 程云歌急了。 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纱吗?她这又扮柔弱投怀送抱,又绣荷包情意绵绵,他怎么还无动于衷。 她突然想到楚泽喜欢的是事业型,立刻转换策略。 “殿下,臣女知你心中有大业,臣女能助您一臂之力!娄东的金矿被封,臣女知道昭平和西林也有金矿!”程云歌急急说道。 楚泽顿住脚步,猛地转身。 程云歌双眸一亮,满脸希冀。 “闭嘴!娄东金矿与本殿何干!再胡说,本殿要了你的命!” 程云歌心头打鼓,她有些犯怵。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见过如此疾言厉色的楚泽。 “若殿下不信,可派人去查。臣女真的有法子助你!”程云歌知道不管真假,他肯定去核实。 等他核实了,定会来找她。 这边是她的第一步,先引起楚泽的注意和好奇。 明日她再露一手,让他惊艳于她的能力。 此时的楚泽太过骇人,程云歌说完就急急往回走。 走了几步,想到自己的脚‘崴’了,又变成了一瘸一拐。 祝锦和程九鸢不敢动,想着等楚泽离开她们才出去。 “出来!”突然楚泽冰冷的声音传来。 祝锦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着急。 怎么办?她们不是故意要听墙角的,还听到了这么大的秘密。 程九鸢朝她微微摇头,示意她别动,自己则从土坡一侧缓缓出去。 祝锦伸了伸手想拉住她,脸上满是着急,这三殿下会不会杀人灭口啊? “臣女见过三殿下。” 楚泽闻声,蓦然回首。 少女身着对襟翠纹裙,外罩一件镶狸毛的莲青斗篷,白狐毛簇拥着巴掌大的小脸,更显晶莹剔透。一根嫩黄丝带半挽长发,几个小珍珠点缀发间。 一阵风吹来,青丝发带随风而舞。 裙摆随着她的脚步,翻出细细的云浪。 她就像是这腊梅林间的精灵,叫人一见难忘。 “臣女不知三殿下在此,扰了殿下清净,这便离开。” 言罢,程九鸢福了福身,就要转身。 “等等!”楚泽出声。 程九鸢看向他。 “程二姑娘有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吗?” 程九鸢面露疑惑:“臣女刚来就看到姐姐一瘸一拐的离开。” 接着诚惶诚恐道:“是臣女的姐姐说了什么惹恼了殿下?那臣女代姐姐跟殿下赔罪,她若是说错什么,臣女作为妹妹,自然也有错。” 这意思便是她跟程云歌是姐妹,程云歌大逆不道,她也脱不开干系,自然不会出去乱说。 楚泽见她一脸惶恐,顿时拿不准她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但就算她听见了,他又能拿她怎样呢? 杀了她吗? 僵持间,一个清润的声音传来。 “真巧啊。” 二人回头,就见楚珩从花林间走来。 少年着玄色窄身锦服,外罩深紫貂毛大氅,嘴角带着笑意,一身书卷气。 他走到程九鸢身边看向楚泽,程九鸢福了福身:“殿下。”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怎么我一来就不说话了?”楚珩嘴角似笑非笑勾着,眼神却带着些冷意落在楚泽身上。 “没什么,臣女也才到这处,打扰了三殿下清净,正请罪呢。” “三皇兄不是小气之人,何况你是我未来妻子,他未来弟妹,怎会为了这点小事怪罪你,是吧,三皇兄?” ‘未来妻子’几个字没来由的让楚泽心头不爽,好像他有什么东西被人抢走一般。 但他不得不点头:“是。” 楚珩牵起程九鸢的手:“这么凉?怎么出来也不多穿点,走,我送你回去。” 他语气中的熟稔和宠溺让程九鸢一怔,目光落在交握的手上。 他的掌心带着微微薄茧,温热而有力,将她的手包裹在内。 她微微一挣,却没挣脱。 程九鸢抬头,见他面色如常。 “三皇兄,我们就先回去了。这里风光独好,三皇兄是风雅人,多赏会儿。” 说完牵着程九鸢便离开。 看着那二人的背影以及那紧握的双手,楚泽捏起了拳。 那种被人抢走东西的感觉更加强烈。 “程二姑娘。”他忍不住出声。 程九鸢二人转头。 “本殿送你的琴,可喜欢?” 程九鸢一愣。 她一直在想,他送断弦琴到底是何用意。 她本想叫人送回去,但又怕撕破脸。毕竟现在真要硬碰硬,她还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她才断了他一点财路而已,还要徐徐图之。 楚珩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笑意,没有说话。 “多谢三殿下,只是琴是好琴,断了很是可惜。” 楚泽一愣:“断了?” “本殿也送了鸢儿一张琴,不必可惜。走吧。”说完牵着程九鸢便离开了。 第99章 宜川冬猎 “殿下,可以放开了。” 楚珩看了一眼交握的手。 她手背凉滑,肌肤细腻,宛如上好的羊脂玉,手指纤长漂亮。指尖没有染蔻丹,而是淡淡粉色,不管是视觉还是触觉,都是软和的。 他非但没放开,反而微微用力。 他一贯温文如玉,程九鸢没料到他会来这一出。 听见头顶传来的闷声低笑,程九鸢一掌击出,连忙退开。 她手上知轻重,并没有伤人。 “程二姑娘当真狠心,我布置好围场守卫,便来寻你。可你却跟别人在这听风赏花……”他声音里带着淡淡委屈。 程九鸢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就要离开。 楚珩勾唇,勉强收下她含蓄的白眼。 “你生气了?” “没有。”她是要回去找祝锦,太子贼心未死,她不能放祝锦一个人。 “程姐姐!”祝锦带着丫头匆匆跑来。 “没事吧?”程九鸢问。 “没事,你们离开后,三殿下也离开了。” 祝锦朝楚珩福了福身:“见过五殿下。” 楚珩早就收起了笑脸,微微颔首,一派矜贵。 祝锦眼神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识趣道:“臣女先回去了,就不打扰姐姐和殿下了。” 说完不待程九鸢说什么,拉过云儿:“云云,快走快走!” 程九鸢看向木槿二人:“你们也一起跟着祝姑娘。” 木槿和菘蓝二人会武,虽不算高手,但此时天色还早,四处都有人,还算安全。 “那姑娘您……” “本殿自会送你家姑娘。” 木槿二人放下心来,跟上了前方的祝锦主仆。 程九鸢转身往前走,楚珩与她并肩而行。 楚珩勾起唇,眉梢都是笑意。 “殿下,此次狩猎是您负责圣上安危?” “是锦衣卫负责,我只是协同。” “锦衣卫……” 锦衣卫统领迟叙是卫家一手提拔的,算是太子的人。 “对了,臣女方才听到了些不该听的。”程九鸢站定脚步侧头看她。 “什么?” “西林和昭平有金矿。” “听见楚泽说的?” “是。” 她没说出程云歌。 在外人看来,程云歌只是一个普通闺阁女子。她自然没有楚泽能引起人的重视。 她得赶在楚泽的人去之前,把这两条路断了。 她也想过,等楚泽的人吞了金矿再揭发。但再一想,楚泽向来谨慎,这些事都不会直接沾手,他可养着一窝的替罪羊。 就算揭发也牵扯不到他,只是折些小喽啰,还容易打草惊蛇。 赶在楚泽的人之前,这样的巧合多了,楚泽会怀疑程云歌下注的人不止他一个。 “殿下可让太子殿下的人去查看,这可是在圣上跟前露脸的机会,相信太子殿下会非常乐意。” 二人漫步在腊梅林,四周静谧无声,仿佛与世隔绝,只有踩在薄雪上的咯吱声。 梅香阵阵,扑鼻而来,那是一种淡雅而清幽的香气。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依旧动听。 楚珩听得认真,也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但眼里也有些无奈。 “殿下?”程九鸢见身边人半晌也没回应,侧头疑惑看向他。 “这件事我会去处理。”楚珩随手为她拨开拦路的梅枝,又问:“程二姑娘似乎有些针对三皇兄?” 程九鸢笑道:“殿下多想了,臣女只是觉得如今国库空虚,若再有旁人为了私利瞒报金矿,这人当真不该了。” 接着添了一句:“又怕殿下因此事被三殿下迁怒,才想着借太子的势。” “如此吗?” “正是。” 她笑容温婉,确实不像叛逆得要跟皇家过不去的样子。 楚珩转头看向前方,不知不觉,二人竟到了半山腰。 远处山顶之上,云海翻涌,山峰隐于云间,飘逸梦幻。 “倒有几分像云雾山。”程九鸢低声道。 也不知燕师父有没有好好吃饭,还熬夜看话本吗?伞伞还好吗? 楚珩侧头看向她,此时此景,确实有些时光倒流之感。 那天,她也是一身碧色,雨中撑伞而来。那一幕,始终清晰。 程九鸢侧头,对上一双饱含情愫的黑眸,顿时移开了眼。 “走吧,该回去了。” …… 到了酉时,外面就热闹起来了。 一周的火把映得这处天空都呈现出橘色,几个丈来高的火堆用作防御,四下通明。 四周一列列巡逻侍卫来往,夜里只会更多。 有宫女进了幄帐,“程二姑娘,晚宴快开始了,可以先行过去。” “姑娘,山里的夜更冷了,这手炉捧着。”木槿将一个镂空松竹白铜手炉递上前,又帮她整理好披风。 菘蓝从外面进来,搓着手哈着气,脸上满是兴奋:“姑娘,外面可热闹了,还有胡姬跳舞,有将军亲自在炙羊肉呢!就是太冷了,不过火堆旁边很暖和。” 话音才落,就听见外面有人喊她。 “程二姑娘,收拾好了吗?” 又有祝锦的声音:“程姐姐,快些啊。” 程九鸢带着丫头出了幄帐,就见楚珩、楚菀以及祝锦几人在门口。 楚菀与祝锦二人也是裹得严严实实,捧着手炉。 楚菀裹着厚厚绒氅,上绣着一簇绿竹,衬得她肤白如雪,唇边两点浅浅的梨涡一见程九鸢就深了些。 她上前挽住程九鸢的手:“你是我未来五皇嫂,那我喊你程二姑娘多生疏,我也喊你程姐姐吧。” 她有三个皇兄,她最喜欢五皇兄,只有五皇兄像寻常人家的兄长一般会关心她。 五皇兄喜欢的人,她自然也喜欢。 何况这个人还能让楚磬吃瘪。 “公主抬举臣女了,这不合规矩。” “那我私下喊。” 说完不等程九鸢接话,拉着她往热闹的地方而去。 “走走走,咱们也别干站着,那边可热闹了,快走。” 楚菀拖着程九鸢,楚珩站在程九鸢身侧,而祝锦撅了噘嘴。 她也喜欢挨着程姐姐,可她哪敢跟五殿下和六公主争抢位置。 于是她只能闷闷不乐地坠在最后面。 程九鸢回头朝她眨了眨眼,祝锦瞬间开心起来。 还未到宴会地,远远就听见那边热闹非凡。 “这次围猎,还请了民间杂耍班子,你看,还会口吐火焰呢!”楚菀指着前方欢快大喊。 程九鸢走江湖,这些把戏自己都会耍,没什么稀罕,但楚菀不一样。 她生性爱玩,但被困在深宫宅院里,也没什么机会出宫。 偶尔有机会出宫路过市集,也都只能在马车上远远看上一眼。 再一次喷出的火焰照亮了贵女们矜持美丽的容颜,人群顿时一片叫好声,热闹非凡。 四周还整齐摆放着矮桌,有文臣才子对吟对酌,也有武将在一旁空地上较量。 炙肉的香气扑鼻而来,在这样热闹的氛围中连不好这口的也都会被感染。 第100章 晚宴 太子与几位世家公子正在说笑,一回头,双眼微眯起:“五弟来了?” “皇兄。”楚珩微微颔首。 祝锦和程九鸢福身:“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的目光落在程九鸢的脸上,心中依旧觉得可惜。 当初他怎么就错过了呢? 最后他的目光又划过祝锦,祝锦朝程九鸢身后靠了靠。 太子身边的楚磬眼珠一转,目光也落在了祝锦身上。 “你们在这呢?”此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见过三殿下。” 楚泽站在太子身边,温和道:“不必多礼。” “好多年没来狩猎了,那时候咱们还是几岁孩童,可真怀念啊。”楚泽看着周边一切,突然感叹。 楚珩看向周边,眼中划过一丝怀念。 太子拍了拍楚泽:“三弟,还记得最后一次狩猎,你我二人打那一架吗?” “自然记得,臣弟背上还有皇兄你的牙印呢,若不是大皇兄赶来将你拉开,那块肉恐怕得被你活咬下来。” ‘大皇兄’三字,让场面一下静了下来。 最后还是太子扬声打破僵局:“哈哈哈,那时候小啊,打架没章法。走,今日咱们再较量较量。”太子抓着楚泽往一旁空地走去,楚泽满脸无奈。 楚磬与楚菀跟在二人身后替二人助威,在旁人看来,几人当真是感情极好。 祝锦见又剩下他们三人,自己留在这实在多余。 “程姐姐,我先去打个招呼。”她指了指远处几位看杂耍的贵女,说完冲楚珩福了福身,便带着丫头离开。 “走吧,过去坐坐。”楚珩出声道。 二人坐在一旁的矮桌前,有宫人连忙送来了热茶、热乳,以及糕点。 “殿下有心事?”程九鸢问道。 楚珩喝了口茶,目光看向远处热闹的人群。 “那时候,永乐还没出生,我也才不过三四岁,是最小的一个,整日跟在几个哥哥后面跑。” “我们那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跟着父皇围猎。那时候小,跑得不快,皇兄们就换着背我,还会猎一些不会伤人的猎物给我玩耍。” “谁说皇家无真情,我那时候真就以为这种幸福会永远持续下去。” “后来……” 也是在猎场,皇兄被安上造反的罪名,被人斩于马下。 那一日后,一切都变了。 程九鸢见他如此,知他定是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了。 她只知晓十多年前,太子和皇后卷入了宫廷纷争,成了禁忌。 月亮不知不觉爬上了山头,清冷的月辉洒在他身上,看上去格外悲伤。 程九鸢伸手握住他垂放在身侧的手,因为有矮桌和衣袖的遮挡,无人能看见。 “殿下,都过去了。” 手上的温度让楚珩一下挣脱出来,他贪念那一抹温暖,翻手将那一抹温存裹在掌心。 他侧头勾了勾唇,仿佛那悲伤是人的错觉,根本不存在。 “你在心疼我?” 程九鸢挣了挣,她就不该心软。 “皇上到!贤妃娘娘到!淳妃娘娘到!” 一声通传,让热闹的人群瞬间静了下来。 “参见皇上、贤妃娘娘、淳妃娘娘!” 昭烈帝一行人浩浩荡荡过来,昭烈帝及两位皇妃在上首落座。 “都坐吧。” “谢皇上!” 众人依次落座后,昭烈帝缓缓开口:“出门在外,众卿就不必如此多礼,喝好、玩好……” 程九鸢正认真听着昭烈帝的场面话,就听有异声传来,接着一颗小石子打在她的手臂上。 程九鸢悄悄侧头,就见祝锦隔着一张桌子跟她挤眉弄眼。 程九鸢微微后仰,祝锦也跟着后仰。 “程姐姐,听说火狐爱晚上出来觅食,我们方才商量去设几个陷阱,等会儿咱们也去看看吧?” 程九鸢见祝锦另一侧的几位贵女也是一脸兴奋的看着她。 “等会儿再说。”程九鸢用气音回道。 上首昭烈帝终于说完了,全公公一扬手,乐声顿起,一群舞姬飘然而至。 宫人有序端着炙全羊上来,昭烈帝亲自拿刀分肉。 君臣同饮,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嗯!外焦里嫩,不错。” “这是家养的,要说还是野味香。” “待明日朕去猎来与众卿共享。” 有文臣笑道:“那臣等可有口福了。” 一群大老爷们坐在一处,不管身份高低,只要三杯酒下肚,就开始追忆以前的风光。 贤妃自来会体贴人,小声对昭烈帝道:“皇上,你看孩子们都坐不住了。” 昭烈帝看过去,大声笑道:“让他们不必拘在这里,只要别往密林去。” “放心吧,外面都有侍卫围着呢。” 有了昭烈帝发话,年轻的公子贵女们都结伴三三两两离开。 夫人们聚在一处,远离了琐事,仿佛人也跟着年轻了,说话也没了那么多顾忌,人人脸上都笑得开怀。 祝锦拉着程九鸢:“快快快,咱们快跟上。” “程姐姐,你们干什么去?”楚菀也跑了过来。 “他们商量着去挖陷阱,明日一早看看有没有收获。” “我也去我也去!”楚菀满脸兴奋。 当即祝锦和楚菀一左一右拉着程九鸢就跟上那群年轻公子小姐们。 突然程九鸢余光一瞥,就见程云歌鬼鬼祟祟的绕过幄帐,连个丫头都没带。 程九鸢见来来往往如此多士兵巡逻,又有这么多公子贵女在,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们先去,等会儿我来找你们。”程九鸢捂着腹部,脸上微带几分痛苦。 “那程姐姐你快点哦,我们三人挖一个陷阱,不跟他们争。” “嗯,你们不可离开人群。” “知道了。” 程九鸢还是有些不放心,看向木槿和菘蓝:“你们跟着公主和祝姑娘。” 若遇到什么危险,木槿二人可以立即给她发信号,她赶得回来。 木槿福了福身:“是。” 程九鸢捂着腹部走向幄帐遮挡处,见四周无人立即转了个弯儿,朝程云歌那边掠去。 第101章 还有一个等着救 程九鸢一路跟着程云歌绕到了远离幄帐的地方,程云歌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继续绕圈,并未有其他动作。 程九鸢停下脚步,没再跟上去。 突然她眼神冷了下来。 她大意了! 她立刻返身朝来路掠去。 程云歌和永福公主交好,她们是故意把祝锦身边的人引开的。 但木槿和菘蓝没有给她发信号,那说明…… 才想到这里,就见木槿二人匆匆往她所在的幄帐跑。 程九鸢出声喊住了二人。 二人一见她,立即欣喜的跑了过来:“姑娘,你没事吧?” “谁告诉你们我有事的?” “是一位宫人说,见你脸色苍白,连行走都困难……” “该死!”程九鸢低声咒骂。 “奴婢虽然那知晓你医术高,但姑娘的小日子就是这几日,所以……” “你们先回幄帐,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程九鸢解开披风交给木槿,快速离去。 木槿见她如此,立刻猜到了什么。 她朝程九鸢背影道:“姑娘,祝姑娘和永乐公主在一起,会没事的。” 程九鸢运起轻功绕过巡逻士兵,赶到了他们商量设陷阱的地方。 就见一群人年轻公子贵女们吵吵嚷嚷,却不见祝锦和楚菀。 “看见永乐公主和祝姑娘了吗?” “看见祝姑娘了吗?” 问了好急人,才有一位贵女指着远处:“她们说要自己挖个陷阱,你去那边看看。” 程九鸢见她指的方向离是皇家幄帐的方向,心猛然一沉。 那里重兵把守,没有皇家人带路,根本没法子进去。 以她的功夫,她一个人自然有把握来去自如。 可要在不惊动皇家暗卫的情况下,带着祝锦出来…… 但她还是毅然而然朝哪个方向去了。 她的身影如鬼魅般,在夜色的掩护下,轻松的进了皇家幄帐范围。 这里果然是重兵把守,一列列巡逻侍卫不断穿插其间。 最中间最豪华的自然是昭烈帝的幄帐,而十来丈外的那便是太子的幄帐。 程九鸢小心的靠近那个幄帐,走近了,她就听见争执声。 “皇姐,把我朋友还给我!”楚菀怕引来他人,毁了祝锦的名声,压低了声音。 “你这话好笑,你的朋友不见了为何要跑这里来找,这是太子皇兄的幄帐,你敢擅闯!”楚磬拦在楚菀身前,不让她靠近。 她心里也着急,皇兄怎么还不来。 若此时皇兄在里面,她大可大声嚷嚷,闹得人尽皆知。 这个楚菀来得也太快了,祝锦此时要是被她带走,他的计划不但功亏一篑,皇兄和祝太傅也怕是不死不休了。 “你让开,我进去看看!”楚菀心里着急,就要往里闯。 程九鸢趁他们争执的空档,飞身到了幄帐后侧。 程九鸢拿出腰间的断生剑,轻松给幄帐开了个门,而后快速闪了进去。 就见祝锦在床榻上扭成一团,小脸通红,不停的扯着衣裳喊热。 程九鸢连忙上前,拿出银针给她扎了几个大穴,祝锦瞬间昏睡过去。 她轻松抱起祝锦,正要出去,就听外面传来尖叫。 接着便传来永福公主的怒吼:“永乐,你敢伤人!” “不是我……” 程九鸢的心往下一沉,但她还是快速闪了出去。 先安顿好祝锦再说。 程九鸢抱着人事不知的祝锦往外跑,在快要出皇家幄帐范围时,与一队巡逻侍卫差点迎面撞上。 “谁!”侍卫抓着剑,谨慎地慢慢靠近。 程九鸢一手架着祝锦,一手从腰间拿出瓷瓶。 脚步越来越近,程九鸢抿紧双唇。 “本王在这赏月,别过来打搅。”一个温润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僵持。 程九鸢侧头,不知何时,楚珩坐在了不远处,正与月对饮。 侍卫立刻站定行礼:“原来是五殿下,属下告退。” 等巡逻侍卫离开后,楚珩扔开酒瓶立即起身过来。 等看清程九鸢怀中人的脸,眉头狠狠一皱。 怎么又是她。 “方才多谢……”程九鸢还未说完,就听里面传来喧嚣。 “封住出口!一定要找出贼人!” 很快又传来:“永乐公主砍伤永福公主,快传太医!去请圣上和娘娘!” 程九鸢抓住楚珩的手:“我先送人出去,你先护着永乐!” 说完程九鸢脚尖点地,快速消失在黑夜中。 程九鸢抱着祝锦回了自己的幄帐。 “姑娘。” “祝姑娘这是?” 木槿和菘蓝大惊,立刻上前帮忙。 程九鸢拿出一粒药丸喂祝锦吃下,为她把了脉。 “没事了,她很快就能醒,你们守着她。”程九鸢说完便起身去翻箱子,找出一件没有任何花纹的黑色披风,就朝外走去。 “姑娘,你去哪?” “还有一个等着救。”程九鸢说完朝皇家幄帐赶去。 她看见昭烈帝带着贤妃和淳妃以及几位心腹大臣过来,连忙闪到一旁避开。 走在最后的人小声议论着,“你说永乐公主是不是魔怔了,怎么会砍伤人呢?” “发生争执也不该动刀子啊。” “是啊,那可是嫡公主。” 程九鸢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前世永乐公主也是因为砍伤了永福公主才被禁足一年,最后再也没出现在大众视线里。 兜兜转转,这一世还是发生了。 难道是永乐着急救出祝锦才动刀的? 不管怎样,永乐是个好姑娘。 “怎么回事!”昭烈帝冷声询问。 太医在给楚磬处理伤口,小臂上的伤口血肉外翻,一直从手腕处到手肘。 楚磬一张脸苍白,哭得委屈。 “父皇,女儿也不知为何皇妹要下如此狠手,女儿好痛。” 楚菀脸色同样苍白如纸:“不是我!是你自己……” “还敢狡辩,本宫亲眼所见你拿刀伤了永福!”太子上前一步,冷声作证。 太子丝丝盯着楚菀,要不是她,他早就把小野猫驯服了。 “父皇,真不是我。是皇姐突然自己往手上划了一道,我真是冤枉的!” 旷向明朝昭烈帝拱手:“皇上,永福公主自幼怕疼,这一刀可不轻,幸好在手上,要是在身上,怕……” 太子附和道:“舅舅说得对,永安小小年纪便如此心狠手辣,姊妹间的小小争执就动刀,还请父皇严惩!” 淳妃白着脸上前:“皇上,永安性情纯良,她怎么会动刀?她身上哪来的刀啊?” 楚珩一直站在楚菀身侧,此时也站出来看向太子:“方才我都险些进不来,侍卫说里面有贼人混进来,皇兄确定永福不是混乱中被贼人所伤?” 昭烈帝奇怪道:“有这事?” 太子看向楚珩,这个傻子没看出来他是要收拾永乐,谁叫她坏了他的好事,还有她那个户部尚书的外祖父处处为难他,他也该给他点警告。 太子给楚珩使眼色,楚珩满脸疑惑,装作看不懂。 第102章 百密一疏 淳妃护着楚菀与太子、旷向明争论不休,贤妃和楚泽事不关己的看戏。 他们不想得罪淳妃身后的户部尚书,又想看太子与之交恶,自然作壁上观。 而昭烈帝沉着脸,暂时没说话。 穆卓能当户部尚书,自然那是昭烈帝信任之人。 卫向明在此,他要偏帮淳妃母女,也得有个理由。 他不但是父亲,更是一国君王,至少表面要做到公平。 楚菀虽然白着脸,声音也发着抖,但就是不承认是自己动的手。 程九鸢离得不近,但习武之人视物能力超越常人,她的目光落在了太医还在止血上药的伤口上。 此时,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听上去几分慌乱。程九鸢侧头,就见户部尚书穆卓扶着官帽脚步匆匆。 程九鸢计上心头,拿起面纱遮着面翩然而下。 穆卓本就不擅长饮酒,这被人劝着两杯下肚就有些不适,小厮扶着他回了幄帐。 听见外孙女出事,他顾不得脑袋隐隐作痛,立刻赶了过来。 还没进皇家幄帐,就被一个强大的力量卷走。 他想喊,却发不了任何声音。 他惊恐地看着面前一身黑的蒙面女子,只见那女子伸手在他身上一点,他便被迫张开了嘴,一颗丹药飞入他口中。 穆卓双眼大睁,围场混进贼人了,众人还毫无察觉,皇上岂不是很危险? 接着他内心又是惊骇又是迷茫。 他、他怎么觉得这毒药吃下去,让他昏昏沉沉的脑袋瞬间清明了? 只听黑衣蒙面人开口了,声音辨不清男女。 “不用担心,这只是解酒丹。” 穆卓惊讶,什么解酒丹药如此厉害? 但他心急如焚,他现在口不能言、脚不能动,他还得赶去救外孙女啊! “尚书大人要救永乐公主,就听我说……” …… “父皇,这件事影响恶劣,请父皇严惩永乐!” “请皇上决断!”旷向明拱手道。 “父皇,女儿真的是冤枉的,女儿没有!” 昭烈帝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闭了闭眼。 他的手紧紧的捏着扳指。 半晌,他才哑着声音道:“永乐……” “皇上!皇上且慢!”穆卓一路高呼疾步进来。 “皇上且慢!”穆卓平复了一下气息,还好来得及。 淳妃护着女儿,常年清冷的脸上此时也布满了泪水,看到自己父亲,像是看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穆尚书,罪证确凿,任你巧舌如簧也无用。”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穆卓。 这老匹夫,仗着父皇的信任,连他这个储君都不放在眼里,这一次就让他长长记性。 以后永乐捏在他手中,他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穆尚书没有看太子一眼,而是看向楚磬。 “永福公主,这当真是永乐公主所伤吗?” “那当然,这还有假?” “我没有,楚磬,是你自己拿刀砍伤了自己,你污蔑我!” “本宫是疯了不成?这再用力一些,本宫都要成残废了!皇妹若是认罪,父皇还会从轻发落。你如此冥顽不灵、毫无悔改之意……” 楚菀百口莫辩,恨不得上前掐死这污蔑她的人。 穆卓缓缓开口:“请永福公主复原当时你与永乐公主的站位。” 楚磬看了太子一眼,太子没给出任何指示。 “穆尚书,这人证物证皆齐全,何必多此一举?你今日就是说破天,皇妹犯错了就是犯错了。” 穆卓朝昭烈帝拱手道:“皇上,既然两位公主各执一词,臣有法子查出到底谁在说谎,只是需要两位公主配合。” 昭烈帝看向楚磬:“按穆尚书说的做。” 楚磬咬牙,硬着头皮起身,她就不信穆卓能有什么法子。 她起身站到了门口,“当时皇妹就与我站在这里。” “请永乐公主也站到当时的位置。” 楚菀看了外祖父一眼,穆卓朝她点了点头。 楚菀上前站在了楚磬的左手一侧。 “当时皇姐的婢女站在她的右手边,二人拦着我不让我进殿,我们二人发生了争执,谁知皇姐拿起那把刀就砍伤了自己。” “你胡说,分明是你要硬闯,我不让,你情急之下拿刀砍了我。” 穆卓又开口道:“请永福公主露出伤口。” 楚磬皱眉:“才包扎好,为何要拆开?本宫可不想受两次罪。” “为了证明到底是谁在说谎,还请公主拆开。” 楚磬看向昭烈帝:“父皇,女儿最怕疼……” “拆开。”不容置疑的两个字。 太医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拆开绷带。 楚磬对穆卓怒目而视:“不管你如何狡辩,事实就是事实!” 穆卓突然笑了一声:“公主说得没错,事实就是事实,伤口是骗不了人的。”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楚磬的伤口上。 “大家看,当时永乐公主是站在永福公主左侧,而二人相对而立的,若是永乐公主拿刀伤人,永福公主的左侧更为顺手,但永福公主的伤却在右手。” “那、那是本宫当时着急,侧身伸了右手去挡。” 穆卓上前一步:“据臣观察,永福公主乃左利手,臣说得是否正确?” 淳妃点头:“不错,永福公主惯用左手。” “遇到危险,情急之下,都会用惯用的手去挡。” 众人觉得有理,微微点头。 “胡说八道,强词夺理!” 旷向明上前道:“若穆尚书只有这点不足以成称为证据的证据,怕是难以说服本将军。” “别急。”穆卓脸上依旧表情淡淡,淳妃见父亲如此胸有成竹,顿时放下心来。 “若永福公主真是情急之下伸手去挡,那刀伤为何在内侧?” 楚磬脸色一白,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求救地看向卫向明和太子。 穆卓步步紧逼,再一次开口:“若永乐公主拿刀伤人,刀口应当是上重下轻。但从这伤口的宽度看来,却是上轻下重,唯左利者自伤才能如此。” 楚磬瞬间变了脸色,“我没有!你胡说八道!” “永福。”昭烈帝冷声开口。 楚磬腿脚发软,她上前抓着太子的衣袖:“皇兄,皇兄你说句话啊!” 太子脑子飞速转着,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穆卓还是个断案高手? 穆卓脸上依旧挂着淡笑:“太子殿下说自己亲眼看着永乐公主动的手?” “本宫、本宫当时还未走近,只听见永福嚷着永乐砍伤了她,又见永乐当时拿着带血的刀……” “永福,你还有何话说!”昭烈帝缓缓开口。 楚磬跌在地上,脸上方才的嚣张神色消失殆尽。 “女儿没有、女儿没有,就是楚菀,就是她……” 在确凿证据面前,任何狡辩都苍白无力。 “来人!永福残害手足,欺君罔上,剥夺封号,先押解回京,禁足永福宫。待冬狩结束,再做定夺。” “父皇!父皇恕罪!父皇……” “皇兄,皇兄快为我求求情,我都是为了你啊!” “舅舅……” 不论楚磬如何挣扎,还是被女官拉了出去。 第103章 配合演出 事情尘埃落定,众人也没了兴致再去继续晚宴,便各自散去。 幄帐里,楚菀靠在淳妃怀中直哼哼,心也是里一阵后怕。 穆卓疑惑道:“菀儿,你为何一定要闯进太子幄帐去?” 楚菀眼神躲闪。 她自然不能说,这有关祝锦的清誉。 还好祝锦被五皇兄的人及时救走了,不然这事闹大,太子纵然会受到惩罚,但也会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外祖父,我有不得不进去的理由,但不能告诉您。” 淳妃皱眉:“你这孩子,还是这般任性。今晚若非你外祖父来得及时,被褫夺封号和禁足的就是你了。” 淳妃又满脸感激地看向父亲:“爹,今日多亏你。还以为您就会抠银子,没想到还有破案的天赋。” 穆卓摆了摆手,走近压低声音道:“这哪是我的功劳。” 楚菀坐直身子,与淳妃都是一脸好奇。 “我赶来的时候,被一个黑衣蒙面女子拦住了,那些法子,都是那姑娘教我的。” 淳妃满眼震惊。 “她能在这里如入无人之境,可见功夫极高。又能一眼看出楚磬的伤有猫腻,可见懂医术且极为心细聪明。我们家何时认识这样的人物?” 穆卓思索良久,没有任何头绪。 “这姑娘对咱们没有恶意,反而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若找到恩人,咱们定要好生感谢。” 淳妃点了点头。 “这次太子和楚磬居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陷害菀儿……” 穆卓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他那是冲着为父来的。工部贪墨一案断了太子的银子,这才多久,他又想故技重施。老夫作为户部尚书,掌管东陵钱财,岂能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他这是想给老夫个下马威。” 楚菀幸灾乐祸道:“不过这次是他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穆卓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 有这样一位其身不正、莽撞无知又气量小的储君,真是东陵的不幸。 但十多年前跟北齐一战,战将死的死、伤的伤、还有至今下落不明的,剩下的只有卫家几个能堪当大任。 朝中除了卫家人竟无人可用,皇上也难啊。 此时对太子感到失望、为东陵悲哀的还有祝太傅。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儿,他恨不得冲到皇家幄帐去抓着太子暴揍一顿。 他连圣上都打过戒尺,还怕一个太子? 但为了女儿清誉、为了不牵连程家姑娘,他咬着牙,红着眼忍了。 “爹,让您担心了。”祝锦浑身酸软无力,脸上满是后怕。 “明日一早,爹让人先送你回去。” “嗯。还好这次有程姐姐在,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还有永乐公主,她差点为了我蒙受冤屈。” 祝太傅点头,程家二姑娘救了女儿两次,是祝家的大恩人。 能从皇家幄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人出来,程二姑娘真是神通广大。 至于太子。 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样的手段强迫他的女儿,简直是卑劣至极。 东陵有这样的储君,真是天大的不幸。 第一次,他想跟圣上死谏,另立储君。 他无比怀念从前。 那时帝后和睦,先太子宽厚,朝中人才辈出,东陵何愁不兴。 再看如今,卫家一手遮天,也就三殿下在某些方面能与之一争。 可在他看来,三殿下未必比太子好多少。 无非一个是明着恶毒,一个喜欢玩儿阴的,当真是天要亡我东陵啊! 一生清廉又忠君爱国的老太傅突然有些悲从中来。 …… 好好地一场冬狩晚宴,结果这般惊心动魄。 程九鸢梳洗完让木槿姐妹也下去休息去了。 她靠在床头看了一会儿书,困意袭来,她放下书。 她正打算解衣,想到了什么,手一扬,帐中几盏灯只余了外间的一盏,就这般和衣而眠。 弯月挂在深邃的天穹之上,冷辉笼罩着这一片幄帐。 低垂的乱云从夜空掠过,凄凄寒风吹动着树影和幄帐,发出‘呜呜’声。 当弯月钻进云层,大地暗了下来。 一道鬼魅的黑影快速穿梭在幄帐间。 竹筒伸进了幄帐,往帐里送着迷烟。 等了一会儿,黑影闪进了幄帐,快速朝床上之人掠去。 连被带人卷起往肩上一扛就快速出了幄帐,几个飞跃,就到了树林里。 程九鸢勾唇,这还怪贴心的,被子裹着还挺暖和。 “来了?”一个沙哑难听的熟悉声音响起。 那人把肩上的人扔在地上。 “把她吊起来。” “我是皇家暗卫,你什么身份?敢命令我?人带到了,接下来就不干我的事了。” 说罢那暗卫便抱着剑站到了一旁。 “你快点,处理完我还得带你离开。” 裹着黑色斗篷的人慢慢上前,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嘴里发出难听渗人的笑声:“嚯嚯嚯……咳咳咳……” 笑着笑着又剧烈咳了起来。 暗卫皱眉白了这废物一眼。 “程九鸢,你也有今天!” 程九鸢感受到他靠近,然后蹲下了身。 他的匕首在她脸上移动着:“妹妹,别怪我狠心,怪就怪裴家害我至此。” “他们不是宝贝你吗?若是你死了,还死得凄惨无比,被野兽啃食得尸骨破碎,你说他们会不会很伤心?” “啧,要杀就杀,废话这么多!”暗卫看不过去了,皱着眉头催促。 “你懂什么?你知道我这七八年的痛苦吗?” 暗卫翻了个白眼,什么东西,他为何要去了解一个废物的痛苦? 黑袍人继续低头,犹如恶魔低语。 “程九鸢,你说先划了你的脸,在砍了你四肢,最后再割了你舌头好不好?” “好呀。”昏迷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黑袍人被吓得一下坐在了地上。 “艹!”暗卫也被吓得一激灵,过来抬手就要敲晕她。 程九鸢一跃而起,摸出腰间软剑迎了上去。 “还是个练家子!”暗卫大惊。 黑袍人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 她、她居然会武功! 但有皇家暗卫在,她就算武功再高…… 还没想完,皇家暗卫就从空中跌落。 “你使诈!”暗卫咬牙切齿道。 “兵不厌诈,再说,你们将我掳来,还想我以礼相待?”程九鸢上前在皇家暗卫身上点了几下,那暗卫便说不出话也动不了了。 黑袍人见势不好,立刻拔腿便跑。 程九鸢袖中碧落飞出,一下就将他困成了蝉茧。 “哥哥,刚才还说要划花我的脸,断了我的四肢,现在跑什么?”程九鸢笑着上前,手一挥,黑衣人的斗篷落下,露出一颗丑陋的脑袋。 烧伤已经结痂,脸上和头上都是猩红扭曲的疤痕,格外恐怖。 但程九鸢脸色丝毫未变,依旧笑意盈盈的上前。 第104章 策反 程长川双股打颤,眼神愤恨地看着她:“既然落到你手上,要杀要剐我认栽!” 程九鸢摇了摇头,她脸上带着不羁的笑,连身边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自家兄妹,怎么老把打打杀杀挂嘴边呢?多伤感情?” 程长川咬牙,千算万算,没想到她居然会武功,还几招就能打败皇家暗卫。 “你一直都在装!你根本没有病,你到底想干什么?!”程长川吼道。 “嘘!大哥,你再这样大声,把侍卫招来,你就必死无疑了。” 程九鸢绕着程长川慢慢踱了一圈:“我记得我并没有对不起你,相反,是你们对不起我,大哥对我的仇来得好没道理。” “你还敢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敢说长天楼一事不是你和裴家做的!那时候你七岁,我以为这只是裴家做的,现在看来,你心机如此深沉,定是你和裴家一起做的!你们一起毁了我!” “难怪!难怪及笄礼上你能全身而退,你这个心思恶毒的女人!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程长川突然激动异常,双眸猩红地要挣扎上前。 好在这里离驻扎地有些远,且程长川的嗓子坏了,喊不出太大的声音。 程九鸢见他如此激动,轻笑一声。 “程长川啊程长川,你真是愚蠢得可怜啊,连真正的仇人都没认清。” “你什么意思!” “那长天楼的地契你就没怀疑过?那上面可是你亲手落的款,我那时七岁,能有这么大能耐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你亲手落款?” “你难道后来就没去打听过,那长天楼背后真正的东家,是个能出入丞相府的十来岁的小少年?” “能神不知鬼不觉让你在地契上落款,能自由出入相府,又是十来岁,答案这不是显而易见吗?还是说你不愿意相信自己那善良又单纯的亲妹妹会拿你顶锅?” 程长川猛然一震。 “不可能!你骗我!不可能!” “你都落得这般下场了,我有骗你的必要?你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我的惊讶不亚于你,程云歌当真是狠啊,连你最后一点价值都要榨干。” “你能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她的功劳。这皇家暗卫是她找楚磬借的吧?你想想,你要是真杀了我,你的结果会如何?” “先不说裴家,就说皇家和爹会不会放过你?” “我如今跟五殿下有了婚约,算半个皇家人。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杀了我,这不是对皇权的蔑视?哪怕五殿下不受宠,皇上也定会彻查,你跑得掉?” “爹还指望拿我固权铺路,你说,你杀了我,他会如何?” “你横竖都逃不过一个‘死’字,程云歌这是见你要离开京城,对她再没有半点用处了,把你敲骨吸髓。” 程长川剧烈颤抖着,其实他心底也有怀疑的。 他知道这个妹妹聪明,他以前神童的名声也是拿她的诗词去赢回来的。 他虽然是哥哥,但事事都会找她拿主意。 他还想着考回功名,做出一番功业,让父亲把姨娘扶正,给妹妹挑个好人家,他会庇护她一生! 原来她从那么早就开始算计他了! 地契上的落款…… 只有她能做到。 她时常会拿一叠诗词来让他落款,他没有想到里面会夹杂着一张长天楼的地契! 他痛苦的想弯下腰,可被困成了蝉茧,他‘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眼中是毁天灭地的恨意。 从喉咙间挤出几个字:“程、云、歌……” 程九鸢勾唇一笑,扬手收回碧落。 “大哥,我知晓你也是被她骗了,我不怪你,你走吧。” 程长川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你要放我走?” 程九鸢叹了口气:“我还记得小时候大哥带我一起去玩,给我买好吃的,大哥做错了事,但我也不忍心要你的命,你……走吧。” 程九鸢声音里带着伤感,说完便背过身去。 程长川用尽全力爬了起来,连忙往外跑。 跑出一丈远,见程九鸢没追来,确实是要放他走。 程长川哑声道:“对不起。”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程九鸢看着他仓惶的背影,勾起了红唇。 不用说对不起,因为她不是什么大度之人。 小时候他是对她好过,但那只是他们讨好母亲的手段。 解决完程长川,程九鸢回过头,看向地上的暗卫,蹲下身在他身上一点。 暗卫‘嘶’了一声。 “程二姑娘好手段,三言两语便策反了想杀自己的人,这京城的人都看走了眼,病秧子,呵……” 程九鸢这才蹲下身认真打量这个暗卫,只觉得有些眼熟。 “你这是什么眼神?不会为小爷美貌所迷。” 程九鸢扬手就给了他一针,暗卫痛得直哼哼。 “没见过如此聒噪的暗卫,是楚磬派你来的?” 虽然骨头里都透出痛意,但暗卫仰起头:“你还打算从皇家暗卫口中问出东西?要杀要剐请便。” 程九鸢哼笑一声,拍了拍手,身后瞬间多了两道身影。 暗卫双眸大睁眼,这丞相家真是深藏不露啊,这两人的武功怕不在他之下。 “先把他带回你们无影堂关起来,跟你们堂主说先招呼着,只是别要了他的小命。” “是。” 二人上前提着地上的暗卫就离开了。 程九鸢在脑海中反复搜刮,她到底在何处见过这个暗卫。 这一世她才回京,定是没见过。 暗卫都是不能出现在人前,都是在暗地里护卫或帮皇室干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她前世只会追着楚泽跑,怎么会见过暗卫。 那就是这个人后来暗转明了。 突然,她脑海中划过一个在长安街闹市打马而过的嚣张身影。 原来是他! 第105章 略懂骑射的程九鸢 冉冉晨雾重,晖晖冬日微。 后半夜开始下雪,到了辰时,风雪暂歇,日光照下来,幄帐下夜里冻着的冰晶都给照得亮闪闪的,煞是好看。 程九鸢穿戴整齐,转过身,木槿和菘蓝看着她没了声音。 程九鸢低头打量了一番:“怎么了?有何不妥?” “没有不妥,很好看。” 其实她知姑娘想低调些,这骑装也是再普通不过的样式,奈何姑娘长了这张脸,就低调不了。 “那走吧。” 正要出幄帐,外面传来程云歌的声音:“妹妹?妹妹你在吗?” 程九鸢顿住脚步勾唇一笑,这是来验收成果了? 程九鸢出了幄帐,就见程云歌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她身后还跟着两位官家千金。 “姐姐见到我好像很吃惊啊?”程九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怎、怎么会?” 程云歌心中各种猜测。 为何程九鸢还好好地在这里? 她不应该被山里‘野兽’分\/尸了吗? 难道昨夜永福公主出事,她就把暗卫带走了? 那也太便宜程九鸢了。 “我只是来看看妹妹收拾好了没有,可别耽搁了。既然收拾好了,你先去挑马,我就先去找我师父了。” 程九鸢笑着点了点头,看着程云歌又带着两个‘人证’离开。 程九鸢哼笑一声,带着木槿二人朝马场走去。 十多年来没有举办如此盛事,众人都热情高涨,马场外已经有很多人了。 有人无意回头,便移不开眼。 “那是哪位大人家的姑娘?” “谁?”同伴回头一看,也不由一愣。 “是程二姑娘。” “听说先丞相夫人乃姑苏第一美人,我是信了。” 有人喃喃:“当真是非花非雾,春风十里独步。” 皇家的三位皇子与永安公主也才到不久,因为昨晚的事,打过招呼后就没怎么说话。 听见旁人的感叹,几人齐齐回头。 就见程九鸢带着两个丫头缓缓而来,她身着一身珊瑚赫骑装,领口的一圈白绒添了一些活泼,一条同色腰带更凸显出她纤细腰身。裙摆至膝下,配着黑色马靴,显得干净利落。 头上并没有多余装饰,只有一根玉质发簪。 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两侧,随风飘动。晨辉下,她肌肤如雪,双眸明亮如星。 这身装扮,相比平日的清冷,多了些生气活泼,但都美得出尘。 太子眯了眯眼,不阴不阳道:“五弟真是艳福不浅。” 闻言楚泽侧头看了一眼楚珩,没有言语。 楚珩看了太子一眼,太子的德性他再清楚不过。 他现在不会轻易来招惹。 若是他敢有动作,他会让他后悔生出这些龌龊心思。 程九鸢径直带着两个丫头朝马场里走去,听见有人喊,她才侧头看去。 “程姐姐。” 程九鸢转了方向,朝楚菀走去。 “见过几位殿下,见过永乐公主。” “程姐姐,你穿这身真好看。”楚菀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夸赞道。 “公主才是天人之姿。” 这话不是奉承,楚菀长得本就娇美,圆圆的小脸配着唇边的梨涡,更是天真无邪。穿着一身银白骑装,长发高高束起,十分俏皮鲜活。 “程姐姐会骑射吗?” “略懂一点。” “那咱们等会儿去密林里,可能猎不到什么,但去凑凑热闹如何?我可不想坐了几个时辰马车跑这么远来,就在外面骑骑马,那还不如在京郊呢,何必受这一番罪。” 程九鸢本也要进密林。 她觉得太子和楚泽不会放过这般好的机会,肯定会有所行动。 她想着浑水摸鱼,最好是能要了楚泽的命。 但楚菀要跟着她的话…… 见她没回答,还以为她害怕。 太子风度翩翩上前,“程二姑娘不必担心,到时候你跟着本殿下便是。” 他那孔雀开屏的模样让几人的脸色都僵了一下。 “太子皇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程姐姐跟五皇兄有婚约,程姐姐害怕,自有五皇兄护着。” 太子瞥了楚珩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轻蔑:“五皇弟那点骑射功夫,能把自己顾好就不错了。都是自家兄弟,帮他照顾一下有何不可?” 楚珩上前一步,脸上笑不达眼底,“臣弟的未婚妻就不劳他人操心了,皇兄不是想在此次冬狩中拿第一吗?” 太子扶额:“差点忘了。”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楚珩走到程九鸢身前:“你若想进密林,跟着我便是。” “那便多谢殿下了。” 楚泽看着二人对视,眸色渐深。 “程姐姐,你还没挑马吧?走,我帮你挑一匹温顺的。”楚菀拉着她便朝马厩走去。 离太子几人很远了,楚菀才压低声音道:“程姐姐,你以后离太子皇兄远一些。” 怕程九鸢不当回事,她继续道:“我太子皇兄这人好美色,看上的女子,他是千方百计也要弄到手。虽然你与五皇兄有了婚约,但程姐姐如此相貌,我怕他一时昏头。” 楚菀很想把昨晚的事告诉程九鸢,但终归多一人知晓,对祝锦的声誉有影响,就忍着没说。 程九鸢看着楚菀,这位公主当真跟楚磬大不相同。 “我知晓的。” 正准备挑马,有宫人过来说淳妃娘娘在找楚菀,楚菀打了招呼就先离开了。 程九鸢挑了一匹不怎么起眼的马,牵着往外走。 出来就见程云歌跟在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身后,那人穿着宫里女官的服饰,容貌与贤妃有几分相似,但神色大不相同。 贤妃脸上时时都带着和气笑容,那女官却是一脸严肃,眼中又有些淡淡傲气。 程九鸢立刻就猜出了她的身份,这位便是程云歌的师父上官静,也是贤妃的嫡亲妹妹。 程云歌也是一身暗红骑装,脸上带着淡笑,十分明媚大气。 她看到程九鸢,低声在上官静耳边说了句什么,上官静抬眸,淡漠的看了程九鸢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走近了些,程云歌先笑着招呼:“妹妹。” 程九鸢也面带笑容:“姐姐。” 又看向上官静:“这位想必就是上官女官,久仰大名。” 上官静‘嗯’了一声,走开去选马。 程云歌笑道:“妹妹别介意,我师父性子就是有些冷漠。” 说完又打量着程九鸢牵着的马,“妹妹这一匹马可太普通了。” 程九鸢不会选马,由此可见,她的骑术并不好。 “没事,我也不参与围猎比赛,就骑着马在外面走走就好。” “那多没意思,妹妹不必害怕,我可以带你去密林里看看。” 程九鸢也没回话,就这般看着她。 程云歌也想到两人已经撕破脸了,她这般说,心思可太明显了。 “妹妹,咱们是亲姐妹,吵吵嘴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莫非妹妹还记仇?” 又要演姐妹情深这把戏,程九鸢心底嗤笑。 “五殿下说,他会带着我去见识见识,姐姐自己玩儿痛快便好。” 程云歌点头。 只要她进密林便好。 第106章 穿肩而过 草地上寒风呼啸、旌旗招展。 昭烈帝骑在马上,威武神气。 文武百官也骑着马在他身后一字排开。 “先祖马背上打天下,朕也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战役,只有坐在马背上,才能感受到当年的豪气。今日,这里,便是战场。众将士!” 昭烈帝深身后众臣大喊:“在!” “随朕、出征!” “驾!” 一时间,马蹄阵阵,吼声震天。 一群武将随着昭烈帝冲进了密林。 也有不少文臣拍马跟上,不少胆大的贵女结伴也进了密林,但都没往深处去,只在最外层转转。 程九鸢翻身上马,就见楚珩打马过来。 他端坐马背、手握缰绳,背上背着一张弓和一壶箭,一身窄袖黑袍衬得他身姿卓然、气度高洁。 程九鸢脑海瞬间就浮现出一句‘金堂玉马,正年少归来,风流如画。’ 楚菀也拍马过来:“五皇兄、程姐姐,咱们也跟上吧。” 程九鸢点头,三人一同拍马进了密林。 一入密林,便更冷了。 千年古木拔地而起,树冠层叠交错,阳光穿透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光影。 楚菀自小就学骑射,所以才夸口让程九鸢跟着她。 但现在有五皇兄在,她也实在手痒。 “五皇兄,程姐姐就交给你了,我也想走深处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猎到好东西。” 楚珩点头:“去吧。” 楚菀看向程九鸢:“程姐姐,若运气好,我能猎到火狐,便送给你。” “公主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 楚菀一扬鞭:“驾!” “赤璋。” 赤璋拍马上前:“在。” “你二人跟上去,不要让她靠近太子和楚泽。” “是。” 赤璋和山岚连忙拍马跟上。 程九鸢看向楚珩:“太子和三殿下这么快就要动手?” 楚珩摇了摇头:“我猜测今日会相安无事,这也是以防万一。” 程九鸢点头:“咱们去看看?” 二人拍马一前一后朝深处走去。 一路走来,碰上了不少捕猎陷阱,有不少人一起合作布网、围追堵截猎物。 越往深处走,人越少。 楚珩与程九鸢对视一眼,身后有人一直跟他们。 二人贴心的越走越偏,便于对方动手,但不知为何,身后之人一直没有动作。 程九鸢扬声道:“殿下,听说这山上有火狐,臣女还未见过。” 楚珩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柔声道:“鸢儿想要?那本殿给你猎去。” “殿下去吧,臣女骑了这么久的马,有些累了,想在此处歇歇脚。” 说完翻身下马。 “那你别乱跑,就在那棵大树下等我。” “嗯。” 楚珩无声张口:“小心。” 虽然知晓她武功高,但不知身后之人的武功如何。 楚珩调转马头往更深处走去。 程九鸢找了棵树靠着,喝了口水。 程云歌心中狂喜。 她一路跟着程九鸢,本以为今日没机会了,没想到楚珩会离开。 看着树下毫无防备的程九鸢,程云歌缓缓举起了弓箭。 程九鸢,别怪我。 程九鸢弯下了腰,拍了拍靴上的尘土,一支箭瞬间没入她身后的树干。 程云歌瞪大了眼睛,再次搭箭拉弓。 就在此时,一支箭破空而来。 “呃哼!” 程云歌闷哼一声,立刻俯在马背上,忍着剧痛拍马往外逃。 楚珩飞身过去还想再追,被程九鸢喊住。 “别追。” “为何不追?她是要你的命!” “我知道,但程云歌暂时不能死。” 死了就算是程云歌任务失败,会重启第三次。 她可不想再陪他们来一世。 她总会找到彻底灭了程云歌和那怪物的方法。 楚珩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走吧。” 二人把马拴在树上,施展轻功,找到了太子。 见四处并无异样,就知晓今日没有戏看。 程九鸢觉得无趣,“臣女先回去了。” 她猜想前面两日肯定都会相安无事,这也是为了让对方降低戒心。 今日捡不到漏,还不如出去看看程云歌的倒霉样儿。 楚珩送她到了密林外,又调转马头进了密林。 程九鸢一出密林,木槿和菘蓝就围上前,明显松了口气。 “程云歌出来了吗?” “没有。”木槿回答道。 话音才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吵闹。 “快!太医,有人中箭了!” 几个人牵着一匹马出来,马上驮着一女子,女子背上插着一支箭,鲜血顺着白马往下滴了一路。 不少夫人贵女都围了过来。 “怎么会中箭呢?” “幸亏我没进去,好吓人啊!” “这!这好像是丞相家的大姑娘啊!” “快!快去告知丞相!” “太医!太医呢?!” 程九鸢看了一眼,那箭离胸口还远,只是贯穿了肩膀,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会受些罪。 她立马换了副表情,扑上前去。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程宗扬也赶了过来,脸色黑沉。 “快!快把人抬到医帐里去!”有太医过来看了一眼大声吩咐。 医帐外,太医在里面为程云歌治伤。 程宗扬看向程九鸢,皱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程九鸢摇了摇头:“女儿不知,女儿骑射只懂些皮毛,一直跟五殿下在一起。我有些累了,五殿下就送我先回来。才出来没一会儿,就看见姐姐中箭受伤了。” 这时上官静匆匆赶来,路过程九鸢时,驻足看了她良久,才收回目光进了医帐。 第107章 害人终害己 上官静进帐就见程云歌面朝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肩上的箭还未拔出,红色的衣裳已经被血浸湿了大半。 “她怎么样了?” “正准备拔箭,只是这箭头上有倒钩,程大姑娘要受些罪。” 此时程宗扬也进了幄帐,程九鸢跟在他的身后。 程宗扬皱眉上前,“本相稳住她身形,你快点拔箭。”说罢就坐到床沿上,把程云歌扶起来稳住她上半身。 “快!” 太医伸手握住箭尾,一咬牙,快准狠用力一下拔出。 “啊——” 血肉撕扯的声音伴随着一声惨叫,昏迷的程云歌被生生痛醒,脸和唇都苍白如纸,五官都疼痛得扭曲。 程九鸢欣赏着眼前的画面,嘴角无声勾起。 “快!止血!”上官静大喊。 程宗扬将人放平,太医有条不紊地开始医治。 程云歌被痛醒,手指死死地抓着被子,额头布满冷汗,下唇被咬出深深血痕,痛得战栗不止。 拔了箭,程宗扬就如程九鸢一般站在一旁,再没有多余的表示。 上官静上前安抚了几句,程云歌根本听不进去,随着太医的动作她死死地咬紧牙关。 那钻心的痛,让她恨不得能晕过去。 “就没有麻沸汤吗?”见徒弟如此痛苦,上官静开口问。 程云歌咬牙开口:“我不用麻沸汤!” 这个时代的麻沸汤她不知道安不安全,她需要一颗聪明的脑子,才能完成任务,她不能冒险。 太医怕她咬到唇舌,让她咬着一块帕子。 足足煎熬了两炷香的时间,伤口才处理好。 “半月内,伤口不能见水。这是外敷的药,每日更换……” 太医边交代边收拾东西,“那下官就告退了。” “多谢。”程宗扬颔首。 等太医出去后,上官静上前安抚了几句,随后问道:“你可看清,那箭是何人所发?” 程云歌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一听这话,侧头看向程九鸢,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愤恨。 程宗扬和上官静也一瞬间看向程九鸢。 程九鸢脸上满是疑惑和担忧:“姐姐,你看着我做什么?上官女官问你话呢。” 上官静看着程九鸢冷声道:“你当时在何处?” “我?我一直跟五殿下在一起。” 这一说,上官静就不再开口了。 程云歌见她一脸懵懂,心里有丝丝妒忌。 她确实不是程九鸢所伤,而是楚珩! 不愧是女主,运气好到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轻易躲开她的箭。 见程云歌如此眼神,程九鸢突然满脸委屈扑上前:“姐姐,你真的误会我了,要是你不信,我让五殿下过来。” 她扑在程云歌身上不断摇晃扒拉,程云歌只觉得伤口被人压着,闷哼一声,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程九鸢假装没看见,还摇着她受伤的那边的手臂:“姐姐,我们姐妹一向亲密,你怎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程云歌咬牙,艰难开口:“……走开……” 上官静一把拉开程九鸢:“你压到她伤口了!” 程九鸢连连道歉,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程宗扬怀疑的眼神在程九鸢身上转了一圈,他早就知晓她不是真傻,相反还很聪明。 上官静见没什么事了,又嘱咐了程云歌好好养伤,便起身离开。 程宗扬才缓缓开口:“你们终归是亲姐妹,自相残杀实为不智之举。” 程九鸢勾唇,看向程云歌。 程云歌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也知晓,这次这个哑巴亏她吃定了。 她现在在程宗扬心里,没有程九鸢有用,程宗扬是不会拿程九鸢如何的。 “你如今受了伤,留在这里也不能做什么,我下午派人送你回府。”对程云歌说完,深深看了一眼程九鸢,转身出了幄帐。 幄帐内,只剩下了二人。 程九鸢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讽:“害人终害己,好好躺着吧,不必送了。” 说完便转身往外走。 “程九鸢,你别得意!”程云歌不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在要跨出幄帐时,就听见程云歌在心里疯狂呼喊那怪物。 程九鸢缓下脚步,她确实很久没听见那怪物的声音了。 「统统!统统,你死哪里去了?」 「你再不回来,我就摆烂了!」 「统统,你回来,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 程九鸢心里好奇,‘怪物’不见了? 才这般想,就听一个奇怪的声音传来。 “嘀——” 很快又听见熟悉的怪物声音响起。 「02号女二拯救系统已上线」 接着就听见程云歌欣喜若狂的声音响起:「统统,你回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你查到了吗?」 「宿主,主程序那边说,这一世与前世发生这么多差异,可能有两个原因。」 「你快说!」 「第一,这个小世界是在程序发展不完善时的实验,程序吸取原女主气运的功能会随着女主心智的成熟而减弱。」 「第二,随着每一次攻略失败,原女主可能会觉醒前世的一些东西。」 程云歌不可置信的声音传来:「你的意思是说,现在程九鸢长大了,心智成熟了,我就无法吸取她气运了?」 「可以这般理解,所以以后能不能完成任务,就看宿主自己了。」 「难怪这一世没有上一世那般顺利,当初就不该让程九鸢去姑苏!」 程九鸢站在门边。 主程序、小世界这些字眼儿,她很陌生。 但结合他们的谈话,也不难理解。 那个‘怪物’背后是有组织的,或者说有个更大的怪物。 而且还不存在于她们这个世界,这听上去很匪夷所思。 但重生这样的事情都被她遇上了,再离谱她也能接受。 她得找机会去找钦天监试一试,他们对乱力乱神的事比较了解。 若能一举灭了怪物系统,程云歌不足为惧。 到了未时,程宗扬派人护送程云歌回府。 程云歌躺在马车里,等车帘放下,程九鸢又听见她跟怪物的声音。 「来这一趟来亏了,本想趁机除了程九鸢,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楚珩。」 「现在不能吸取气运了,那我就先攻略楚泽,我已经把前世那几座金矿告知楚泽了,他一定会派人去查看,到时候自然会来找我。」 「我对他的大业如此有用,他有野心,自然会把我留在身边。而留我在身边的法子,求娶是最好的。等成了亲,整日朝夕相对,我就不信不能让他爱上我。」 「到时候,利用他的势力,要除掉一个程九鸢,还不是轻而易举?这样就算完成任务了。」 「宿主,这个法子可行……」 程九鸢目送远去的马车,眼中神色不明。 程云歌这个法子说不上高明,但以楚泽的野心,若知道程云歌还知道不少来钱的路子,真有可能纳了程云歌。 求娶? 一个是炙手可热的皇子,一个只是庶女,楚泽同意、贤妃都不能同意。 但既然她知道了金矿所在地,她就不可能让她如意。 第108章 伪善真面目 时值黄昏,金乌将坠,淡月新升,天空又被火堆映得似橙似彤。 进密林狩猎的人陆续回来,有空手而归的,也有收获颇丰的。 “姑娘,五殿下回来了!”菘蓝从外面快步进了幄帐,满脸兴奋。 “听说还猎到了火狐!” 话音才落,就听幄帐外木槿行礼的声音,“见过五殿下。” “你家姑娘可在里面?” 木槿端着茶水点了点头。 程九鸢起身,“进来吧。” 很快门帘被人掀开,露出楚珩带笑的俊脸。 “听说殿下猎到火狐了?” “是,这畜生十分狡猾,怕坏了皮毛,我没用箭。在密林中蹲守了近两个时辰,才逮住它。等处理好,就给你送来。” “你一整个下午,就为了一只火狐?” “你不是说没见过火狐吗?” 程九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那只是她的一个借口,为了让楚珩离开,暗处的人才会现身。 “我自然知晓,只是既然来了这宜川,总不能空手而归。我又不能打太多猎物,好在运气好,抓到了火狐。” 他说的是‘不能’抓到太多猎物,而不是‘抓不到’太多猎物。 他不是没能力抓猎物,只是不能暴露他骑射能力。 程九鸢虽然不知晓他武功到底如何,但在娄东能死里逃生,还有菊月诗会那次,她见识过他的轻功。 她总觉得楚珩在隐藏实力。 而且众人都知晓宜川有火狐,只见过,没人猎到过。 那是因为火狐难猎,不是‘运气好’就能猎到,何况他还没用箭。 她这位盟友,怕是不简单。 见程九鸢看着他,楚珩温和一笑。 “走吧,外面很热闹,今天可有口福了。” …… 因为程云歌有伤在身,马车行得很慢,直到戌时才回到相府。 林氏一听程云歌受伤了,惊讶过后就是高兴。 昨日花枝招展地去,还以为她能在宜川攀上高枝,没想到今日就躺着回来了。 她去看了一眼,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回了主院。 程云歌躺在床上,跟系统商量着该如何完成任务,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夜半时分,月光隐去,整个丞相府寂静无声。 程云歌好梦正酣,脑海里突然想起机械声。 “宿主,有人。” 程云歌迷迷糊糊睁眼,就看见一个黑影朝她扑来,她脑袋瞬间清醒,往床铺里面一滚,手上传来一阵剧痛。 她立刻高声呼救:“快来人!抓刺客!” 黑影没有迟疑,继续持刀砍向她。 程云歌也有些功夫,她一把抓起被子扔向黑影,然后趁机从床尾跑下了床。 立刻边呼救边往外跑,黑影握着刀紧追不舍。 如此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侍卫和下人,房里和院子里的灯陆续点燃,整个相府都热闹起来。 那黑衣人功夫不错,且对相府格外熟悉,程云歌绕到哪里他都能追上来。 程云歌抓过一个婢女挡了刀,当机立断就往主院跑。 程宗扬留下的人全都守在主院,主院是最安全的。 “母亲,救命啊!”程云歌捂着手臂朝主院跑去。 林氏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外面一阵吵闹。 外间的灯逐一亮起。 “怎么回事?” 王嬷嬷匆匆进来:“夫人, 您别出去,府上闹刺客了。” 没过多久,就有下人进来禀告:“夫人,刺客抓住了,大姑娘被刺客砍伤了手臂,还死了一个丫头。” 林氏与王嬷嬷对视一眼。 “我还是去看一眼。” 林氏穿好衣裳,出了房间。 就见程云歌跌坐在院子里,原本受了箭伤的手又被刺客砍了一刀,伤上加伤。 一身黑衣的刺客被侍卫押着,像困兽般发出低吼。 “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贱人!” 那声音让在场众人都大吃一惊。 “揭下他的面巾!” 侍卫手一动,面巾落下,一张被烧毁的丑陋面孔出现在众人眼前。 程云歌大喊:“大哥?怎么是你?!” “贱人!我要杀了你这个贱人!”程长川不住地朝程云歌的方向挣扎着,双眼猩红。 林氏也很疑惑,这两兄妹感情不是一向很好嘛?怎么成仇人了? “大公子,你此时不是应该在去姑苏的路上吗?” 程云歌有一瞬间的心虚。 程长川此时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一直嚷着要杀了程云歌。 程云歌咬牙,这个废物,让他去杀程九鸢,他居然来杀她,吃错药了吧? 她一脸难过地看着程长川:“大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贱人!是你把我害到如此地步!那长天楼背后的东家是你,你骗我在地契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那些谣言是不是也是你散播的!” “你嫉妒父亲姨娘看重我,你不顾手足之情,害我至此!你这蛇蝎贱人!” 府内下人都是一脸被雷劈了表情,震惊地看向程云歌。 大姑娘是长天楼的东家? 那长天楼是什么地方啊?那是小倌馆啊! 见众人怪异怀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程云歌立刻反驳:“大哥,事已至此,你还想让我帮你背锅!从小到大,我为你挨了多少罚、受了多少骂?虽然我也心痛你的遭遇,但你不能如此污蔑我,这一次,我帮不了你!” 程长川发出一声怒吼,浑身爆发出一股力量,居然挣脱了侍卫的钳制,朝程云歌冲了过去。 程云歌反应迅速,直接往林氏身后躲。 “夫人小心!” “快拦住他!” 在程长川快冲过来时,侍卫长一把擒住他,把他死死按回了地上。 众人狠狠松了一口气。 林氏心有余悸地稳住心神,回过头毫不犹豫地给了程云歌一巴掌。 “母亲!”程云歌捂着脸。 她那只未受伤的手方才捂着伤口,此时又用这只手捂脸,脸上满是鲜血。 在夜色的映照下,加上程长川的指认,此时的程云歌显得格外恐怖。 满府下人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内心发寒。 以往他们都觉得大姑娘人美心善,此时看上去却觉得以往那些都是伪善。 特别是她院子里的下人,更是瑟瑟发抖。 她们亲眼看着以前一直说‘人人平等’的大姑娘拿丁香挡刀,丁香死得冤枉。 “大姑娘安的什么心!居然往夫人身后躲!”王嬷嬷扶着林氏,也是一脸寒霜。 程云歌心中只觉得可惜,要是林氏被程长川撞流产了,那程长川必定没好果子吃,一下解决两个麻烦。 “我、我只是被大哥吓到了……”程云歌脸上一派委屈和无辜。 林氏才不信她的鬼话,“大姑娘,大公子说长天楼与你有关,你怎么说?” “母亲,这是大哥想找替罪羊呢!我一个闺阁女儿,如何敢做这样的事?” 程长川被压着脸贴在地上,但仍旧挣扎不休。 “贱人!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吗?你等着,等我见到爹,我会让他看清你的真面目!” 程云歌看着程长川,眼神微眯。 林氏吩咐道:“把人带下去好生看管,等相爷回来再说。” 侍卫押着程长川下去了,林氏才让人去找府医。 她转身看着程云歌,打量了她好一会儿。 若程长川说的是真的,她就太可怕了。 程长川可是她的亲哥哥,她居然能不动声色地毁了他,那时她才不过十岁! “你也回房去,让府医给你处理伤口。” 程云歌这才感觉手臂都痛麻木了,她福了福身:“是,云歌告退。” 看着程云歌的背影,林氏低声道:“你说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王嬷嬷也看着程云歌的背影,不屑道:“周氏那样的人,能生养出什么好东西。众生平等慈悲心?呸!她方才心思多恶毒。” 林氏抚摸着腹部,心里加深了对程云歌的防备。 第109章 反杀 程云歌回了院子,府医也匆匆赶来。 府医一见她的伤,脸色大变。 “这怎么伤得如此严重!”说完赶紧上前为她处理伤口。 退下半边衣袖,肩上的箭伤早已裂开,染红了全部纱布。 还有下方的那一刀深可见骨,十分骇人。 “大姑娘,这伤口需要缝合,得用麻沸汤。” 生缝伤口,程云歌也不敢尝试。 “少用一些。” 府医点头,开了麻沸汤的方子,让丫头去熬药。 很快药熬好,程云歌服下,很快便昏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已经是次日清晨。 她只觉得整个手臂都是麻木的,动了动也没知觉。 这时府医从外面进来,朝她行了一礼。 “大姑娘,该换药了。” “我这手能恢复如初吗?”程云歌目光落在毫无知觉的左手上。 府医一愣,随后开口:“伤得太重,以后不能提重物,太精细的东西也做不了。” 程云歌脸色猛然一变:“你是说我这只手废了?” “也不能说是废了,还是可以动的,只是多有不便罢了。” “不能拿刀习武,不能穿针引线,这不是废了是什么!” “大姑娘想开些,好在伤的的左手。” 程云歌一拳砸在床上。 要不是程长川那废物让她伤上加伤,她如何会成为残废! 程云歌看向屋子里的几个婢女冷声道:“你们出去!” “是。”婢女福了福身,出去后关上了门。 “薛伯。” “大姑娘有何吩咐?” “我要见血封喉的毒药。” 薛鹏脸色大变。 “大姑娘,薛某只是一个小大夫……” “薛伯,你是我姨娘请进府中来的,你在府中享了几十年的清福,难道不该报答?再说,你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薛鹏的脸上更是毫无血色,但还嘴硬道:“大姑娘可别乱说话。” “乱说话?”程云歌站起身,看向薛鹏。 “我帮你回忆一下,七年前,你给了我母亲什么好东西……” “大姑娘!”薛鹏厉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过了好半晌,才问道:“你要把药用在谁身上?” “这你就不用管了,如今我姨娘能靠的只有我,我好了你们才能好,知道吗?” 薛鹏被抓到了如此大的把柄,只能哆嗦着嘴唇问:“你什么时候要?” “就今日。” 再过两日程宗扬就回来了,她得赶在程宗扬回来之前解决了程长川。 否则让程长川在他面前去胡言乱语,那她会暴露太多,这几年经营的人设也将崩塌。 …… 柴房里,程长川手脚被捆着铁链,他喊了一夜,此时已经精疲力竭。 这时,门被打开,侍卫把一碗饭菜放在他跟前。 “快吃!” 程长川养尊处优地长大,从来没有被如此对待过。 但他再也骂不出来了,只有吃饱了,等到父亲回来,等父亲知道真相,定会原谅他。 而且程九鸢也原谅他了,程九鸢这样的才像亲妹妹。 程云歌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亏他小时候对她百般好,结果她把他害得这般惨。 他胡乱想着,俯身端起饭碗,狼吞虎咽地吃着。 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杀了那贱人! 等见到父亲,他定要把程云歌的恶行都告诉父亲! 他定要…… “呃……”突然他动作一僵,喉咙传来一阵灼烧。 “哐当——”饭碗掉在了地上。 林氏正在跟管家商量着年节要买的东西,就听院外传来一阵骚动。 王嬷嬷匆匆出去,很快又匆匆进来,脸色有些不好。 “夫人,大公子死了。” 林氏‘腾’地站起身:“什么?!” “被毒死的。” 林氏脸色发白,“管家,快派人去告知相爷,让他快快回府!” “是!” 等管家离开,林氏看向王嬷嬷:“是不是她?”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程云歌。 王嬷嬷冷着脸:“老奴也是这般猜想的。” “她太可怕了,那可是她的亲哥哥。” 林氏想了想,道:“我去看看。” 王嬷嬷立刻拦着她:“夫人,你怀着身孕呢,可不能去。” “那你去,把厨房的人,和今日进过厨房以及接触过程长川的人都抓起来,等相爷回来。” “老奴知晓。夕颜,先扶夫人回房。” “是。” …… 程宗扬知晓府里变故,已经是酉时末了。 他立刻去求见了昭烈帝,就动身回京。 程九鸢正在用晚膳,程宗扬身边的一个侍卫求见。 “大姑娘,府中生变,相爷先行回府了。夜里赶路太辛苦,相爷体恤姑娘,就没等姑娘一同回去。姑娘可明日启程,也可冬狩结束再回。” 这两日都风平浪静,程九鸢猜想楚泽或太子可能在接下来的两日动手,她自然不会离开。 “可知府里发生了何事?” “是大公子,中毒身亡了。” 程九鸢有些吃惊,故作不知问道:“大哥不是在回姑苏的路上吗?” 都是自家人,侍卫也没瞒着:“大公子根本没有离京,而是偷偷回了府要杀大姑娘。最后被侍卫拦下,关押在柴房。不知怎地就死在了柴房,听来人说,是中毒身亡。” 程九鸢叹息一声,面露悲伤。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姑娘,咱们明日要回京吗?” “不回,就装作不知。” “是。” 程九鸢继续用着晚膳,没有被影响丝毫。 这程云歌比她想象中还要狠。 程长川也比她想象中要没用,居然如此轻易就被程云歌反杀了。 若是周氏知道自己最宝贝的儿子其实是毁在自己女儿手上,最后程云歌更是要了他的命,她该作何感想。 想到周氏届时的表情,程九鸢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等回去找个机会,该去庄子上看看这位姨娘了。 程宗扬赶回府里,已经是子时将过。 他先回了主院,林氏坐在房里等着他。 “夫人,你怎还未睡?” “老爷,我一想到这相府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人性命,就睡不安稳。”林氏小鸟依人地靠在程宗扬怀中。 程宗扬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本相会把此人揪出来!你且将昨夜发生的一切细细说来。” 林氏如实把昨夜程长川追着程云歌砍的事情说了。 “老爷,你说大公子为何说长天楼背后东家是大姑娘?他那发疯的样子,妾身看着不像说假话。” 王嬷嬷插话道:“是啊,大公子不要命似的都要砍杀大姑娘,昨晚夫人差点就被波及了,当真是凶险万分。” 程宗扬皱眉:“我不是给这院子安排了几十个侍卫?” “还不是大姑娘,专程把大公子往主院引,还专往夫人身后躲。” 程宗扬心中瞬间升腾起一股怒气。 “你先睡,我去看看!” 他吩咐王嬷嬷伺候林氏就寝,自己出了房间。 “把程云歌带过来!” 第110章 只有利用 程云歌心中装着事,一直到子时才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却被喊醒。 听说程宗扬一回府就让她过去,心中有些忐忑。 但想到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加之她对程宗扬的了解,他是不会为没用之人浪费棋子的,顿时安心了几分。 到了前厅,就见院子里灯火通明,程宗扬站在屋檐下,台阶下跪了满地下人和侍卫。 她一出现,程宗扬冰冷的眼神瞬间落在了她的身上。 程云歌装作不知,眼中泛泪。 “爹,您可回来了。大哥他……呜呜呜……” 那样子倒真像是失去至亲的伤心。 程宗扬脸上看不出喜怒,冷声问道:“昨夜你大哥回府,为何要追着你砍?” 一听这话,程云歌哭得更加委屈。 “爹,女儿也不知。大哥本是要回姑苏的,他却突然出现在府中,还对女儿喊打喊杀,定是听了某些人的挑唆,让大哥误会了女儿。” “这府上是母亲管着的,大哥如何进的府,这女儿实在不知。也不知是不是女儿挡了别人的道,让人起了杀心,若非女儿警觉,只怕此时就和大哥一样,这当真是一箭双雕。” 匆匆赶来的王嬷嬷顿时疾步上前:“大姑娘这话何意?含沙射影的说是夫人容不下你和大公子?” 还好夫人让她过来了,这一来就听见这小贱人往夫人身上泼脏水。 程云歌一脸无辜:“嬷嬷错怪我了,我只是就事论事,大胆猜测罢了,毕竟这府上是母亲管着的,大哥到底是如何进来的。” 王嬷嬷立刻看向程宗扬:“相爷明鉴,夫人是有容人之量的,夫人与二姑娘亲如母女,要说挡路,大姑娘与大公子只是庶出……” 夫人连嫡出姑娘都容得下,何况一个庶出。 程宗扬抬手阻止了王嬷嬷,示意他心底明白。 他的目光依旧在程云歌身上。 “现在本相追究的不是长川如何进府,本相是想知道他为何偏偏要杀你。长天楼的事,到底跟你有无关系?” “冤枉啊爹!女儿从小长在闺中,怎么会如此离经叛道!” 长天楼都关闭七八年了,要是当初一查到底,或许还能查到。可惜当初程宗扬忙着压下此事,草草了结。现在要想再查,早就无从查起。 程宗扬当初没怀疑她,也是认为自小养在闺中、素来听话乖巧、严于律己的女儿不会如此胆大。 但如今长川为了此事要杀她,他心里又开始生疑了。 以他的地位,要查七年前的事情,虽然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查不到。 只是他子嗣本就少,所以当知晓长子有那种特殊癖好,他也没放弃他。 现在人死了,他真要为一个死人再要了一个女儿的命吗? 但这事也叫他心里发寒,若真是程云歌所为,她那时才十岁,就能算计自己亲哥哥。 如今更是毫不犹豫要了亲哥哥的命…… 此时有一队侍卫上前。 “老爷,府医薛鹏已下落不明,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属下在他房中搜到了这个,正是毒死大公子的药。” 程宗扬皱眉:“薛鹏?他跟长川有何深仇大恨?” 这时,原先程长川院子里的丫头惊慌开口:“老爷,这事定是府医做的!” 程宗扬目光落在那丫头身上:“你怎如此肯定?” “老爷可还记得府医原有个徒弟?” 程宗扬眯眼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个人,那是个很腼腆的少年,平日里跟在薛鹏身后,帮着提药箱。 后来就没见过了,这少年存在感很低,不见了也没人在意。 程宗扬看着院中跪了满地的下人,顿时阻止她再说下去。 “除了长川院里伺候的,其余人都先下去,老实待着。” 下人们松了口气:“是。” 等人都下去后,剩下的只有程长川院子里伺候的八个下人和程宗扬的心腹,以及程云歌。 程宗扬看向那个丫头:“你继续说。” “三年前,公子头痛,薛鹏为公子开了药让徒弟叶辛送来,公子突然让房内的下人都出去……” 说到此处,婢女言语艰难,难以启齿的模样让众人的表情都变得一言难尽。 “后、后来,公子三天两头就要传他。如此过来一月有余,那一日不知为何,叶辛打伤了公子。公子勃然大怒,说玩腻了,让人把他卖到了……清风楼……” “再后来,奴婢无意间听人跟公子禀告,叶辛死在了清风楼。” 程宗扬皱眉,如此说来,薛鹏和长川是有仇。 “为了给徒弟报仇,是有下毒动机。”程宗扬冷声道。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会如此荒唐又胆大妄为。 如此一个私德败坏、恶毒愚蠢的儿子,就算活着也只会给相府抹黑。 他死了,程宗扬心里没有半点心伤心。 只是有人在府里就敢暗害他的子嗣,林氏怀有身孕,不找出背后真凶,他怎能安寝? “散出人手去,就算把东林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薛鹏!” “是!” 程宗扬的目光又落在了几个瑟瑟发抖的下人身上。 “你们……” 程云歌站了出来,面露不忍道:“爹,女儿看这几人也无辜,不如把他们派去京郊庄子上吧。” 程宗扬森寒的目光落在几人头顶:“若本相在外听见一点风言风语,别怪本相心狠。” 几个下人连连磕头,赌咒发誓自己不会乱说。 “下去吧。”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等人下去后,程宗扬看向管家,管家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程宗扬又把目光转向程云歌:“你跟我来。” 程云歌跟在程宗扬身后进了书房。 程宗扬眼神晦暗地看了程云歌半晌,多年为官,浑身的官威把程云歌压得透不过气来。 “爹?”程云歌怯怯的喊了一声。 程宗扬缓缓开口:“为父记得,七年前,坊间最开始传出长天楼的东家是你。” 程云歌脸色一僵,“爹,这传言一听就荒谬,女儿那时候不过十岁,哪来的银子和能力去经营生意?就算做生意,女儿也只会经营些胭脂水粉铺子,不会开什么……楼。” 那时候她才来这个世界不久,还未被这个时代腐化。 她觉得京城开小倌馆的不多,她开一个既能赚银子,又能收集情报。 此时再看,她是万万不能跟长天楼扯上任何关系的。 “可昨晚,你大哥追着要砍杀你,今日就被毒死。” “这……” “为父知晓你很聪明,但巧合太多,那便不是巧合。” “爹,真不是我……” “此事我可以不追究,那是因为你大哥死不足惜。但你若敢把心思动到你母亲和未出世的弟弟身上,本相不管有没有证据,任你再巧舌如簧,本相也绝不留情!” 程云歌白着脸扯了扯嘴角:“父亲真的冤枉我了。” “听明白了吗?”程宗扬目光死死地看着她,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女儿明白了。” “你也不小了,我会让你母亲留意着,为你挑选个好人家。” 程云歌脸色大变:“父亲,女儿不想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相不是跟你商量,回去吧。” 程云歌见他神色坚决,心里慌成一团。 这该死的时代,婚姻根本不需要当事人同意。 若程宗扬真把她嫁了,她还怎么完成任务! 她得尽快攻略楚泽了。 “女儿告退!”她压下神色,行了礼转身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程宗扬目光深深。 这个女儿的心狠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这样的棋子是不好用的,就算她嫁入皇室,也怕有朝一日会反咬他一口。 还不如将她低嫁,也能拉拢势力。 她若不听话,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第111章 帮他一把 见楚珩从远处过来,太子与御林军统领迟叙打住了话题。 楚珩走近朝太子拱手:“皇兄。” “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后日要回京了,我找迟统领商议一下回程事宜。听说迟统领在此处,便寻了过来。皇兄与迟统领有要事相商?” “没什么,碰上了随便说两句。你们聊,本宫就先回去了。” 他的计划不打算让楚珩参与,以楚珩的妇人之仁又要说些什么‘到底是亲兄弟’之类的废话。 他递给迟叙一个眼神,迟叙微微点头。 楚珩把一切看在眼中,却装作不知。 与迟叙商议完,迟叙拱手:“那臣就按商议的去布置。” 楚珩笑着颔首,看着迟叙的背影,眼神变得莫测,转身朝程九鸢的幄帐走去。 程九鸢为他倒了一杯茶,随口问道:“有消息了?” 楚珩端起茶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嗯,应当是明日了。” “你说卫向明参与了吗?” 楚珩勾唇浅笑:“若卫向明知晓,他只会劝阻。围场看似凶险,却不是个下手的好地方。楚泽定多有防备,很容易让人抓住把柄。” 他放下茶继续道:“只有太子这样好大喜功又爱自作聪明之人,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程九鸢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暗中观察了一番,发现太子此行带了亲卫无数,反观三殿下,只带了不到三十人。他就算不动手,难道也不防着太子?” “他不是不动手,是以退为进。” “你是说,他是专程给太子机会?” 楚珩盯着手里把玩着的茶杯,目光深邃锐利,“不无这个可能。” 程九鸢撑着下巴,脑海中转出了无数个方案。 若是这样,她明日混进太子的人中,把楚泽了结了? 只是这个想法转瞬即逝,以她对楚泽的了解,他既然敢以身为饵,就肯定有万全之策,她不能冒险。 那她还是到时看情况。 “在想什么?”他凑到她眼前,深邃眸子泛着摄人心魄的温润光泽,像是无尽的柔情藏在其中。 眼前突然放大的俊脸让程九鸢上半身微微后仰,“没什么,在想着明日有好戏看。” “怎么我觉得你不止是想看戏,还想自己上去唱个角儿?” 程九鸢轻咳一声:“殿下说笑了。” 楚珩坐直身子,轻笑一声。 程九鸢隔着寥寥茶香水雾,只觉得他面如冠玉、清雅至极,仿佛方才那个运筹帷幄、窥视人心之人是她的错觉。 程九鸢放下茶杯,打量着他。 “怎么?现在才突然发现自己未来夫君长得不错?”楚珩一捋身前青丝,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笑着打趣。 程九鸢勾唇一笑,没有答话。 她确实有些拿不准这人。 “明日你要看戏就站远些,别被波及。” “殿下不同我一起去?” “我有事,你自己当心。” “嗯。” “我明日把赤璋和山岚二人给你?”楚珩不放心道。 “不必,殿下也知晓我功夫不弱,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程九鸢巴不得他有事,她也方便对楚泽落井下石,怎么可能带两条尾巴。 二人面上一派悠然的饮茶,心里早已转了千百个弯。 …… 清晨时分,薄雾弥漫,四周的景色模糊难辨,起伏的群山间流动的云烟。 随着一轮旭日破雾而出,围场内外都逐渐热闹起来。 今日是冬狩的最后一日,大伙依旧热情高涨。 程九鸢骑着马进了密林,趁四下无人,把马儿拴好,一个纵身就没了影子。 太子骑在马上,没有像前几日一般往前冲,而是像在等什么消息,有些坐立难安,他干脆翻身下了马。 与他同行的卫向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舅舅,我、我……” 卫向明眉头紧皱:“吞吞吐吐,这不像你。” 太子最终还是没说,他布置得万无一失。 计划成功,他就除去了心腹大患。 若失败了,都是死士,死无对证,也根本查不到他。 程九鸢隐在树梢,一直跟着楚泽。 她并没有跟得很紧,就怕被太子的人误伤。 楚泽身边只跟着二十来个侍卫,让人实在是忍不住想动手。 但她还记得楚珩的告诫,暂时忍着没出手。 跟了近一个时辰,程九鸢都怀疑太子的人是不是不会动手时,一支箭破空而来。 “小心!” “保护殿下!” 侍卫瞬间把楚泽围在中间,神情戒备地看着四周。 四周密林一支支箭朝着楚泽而来,铺天盖地。 惨叫声接连响起,楚泽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 楚泽此时最好的就是骑马突围,可他像是被吓傻了一般,骑在马上当靶子。 程九鸢确定了,他果然是以自己为诱饵。 一阵箭雨过后,楚泽身边只剩下不到十人,四周跳出了一批黑衣蒙面人。 楚泽不敢大意,立即翻身下马,与之缠斗在一处。 这些黑衣人武功奇高,楚泽双拳难敌四手,渐渐有些吃力。 就在此时,孟州带着一批锦衣卫突然出现。 程九鸢清楚地看到楚泽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然后朝密林的方向看了一眼,将整个背部暴露出来。 程九鸢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立马飞身过去,果然树梢处还躲着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正架着弓箭,瞄准了楚泽的背部。 程九鸢瞬间明白这黑衣人是楚泽故意安排来演苦肉计的。 程九鸢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既然要演苦肉计,她就帮他一把。 程九鸢飞身过去拍向黑衣人的手臂,箭瞬间飞了出去,那黑衣人大惊,眼睁睁地看着箭偏离了商量好的入箭位置。 黑衣人还没回头,就被程九鸢扭了脑袋,从树梢跌落下去。 程九鸢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楚泽,难怪他敢只身冒险,原来是跟锦衣卫通过气了。 她没有多想,立刻飞身离开。 第112章 圣心难测 程九鸢牵着马慢慢悠悠地出了密林,跟在几位贵女身后。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密林里传来一阵骚动,众人好奇地围上前。 就见熟悉的一幕再次发生,上次是程云歌背上插着一支箭、生死未知地趴在马背上,这一次则换成了三殿下。 程云歌那一看就没伤到要害,这三殿下那支箭可是靠近心脉。 “快!快送医帐!把太医全部招来!” “去禀告皇上!” “皇上还在密林里。” “快派人进去找,密林里混进刺客了!” “封锁密林,一寸一寸底搜查!” 场面极其混乱,众位夫人吓得脸色大变。 “刺客?哎哟,我家大人还在里面!” “要命哦,我家那小子也在里面没出来!” “大人,让我进去,我家孩子还在里面啊!” “……” 没多一会,密林里传来阵阵马蹄声,昭烈帝一行人行色匆匆地赶了出来,楚珩跟在昭烈帝身侧,满脸严肃。 他在人群中搜索了一番,看见那抹碧色身影,心间松了口气。 程九鸢朝他勾唇一笑。 楚珩收回目光,对孟州道:“送父皇去医帐,本殿去搜查刺客!” 说完调转马头,一夹马腹又进了密林。 见昭烈帝及其心腹朝医帐走去,程九鸢收回了目光。 她方才目测了楚泽的箭伤,那个力度,居然没有要了他的命,他身上应该是穿了软甲之类的防护衣。 但以箭没入的深浅看,就算要不了他的命,他也要躺上个两三月,毕竟伤的是心脉。 “姑娘!” 程九鸢回头,就见木槿和菘蓝神色匆匆地赶来。 “奴婢听说有刺客,可吓死奴婢了!” 见到程九鸢好好地,二人才松了口气。 “走吧。” 没什么好戏看了,程九鸢带着两个丫头回了幄帐。 木槿摆好糕点,又为程九鸢盛了小半碗雪梨汤。 “姑娘,饿了吧?先垫垫肚子。” 程九鸢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小口,心情十分愉悦。 还好她听了楚珩的话,没有贸然出手,不然就和锦衣卫交上手了。 锦衣卫里高手如云,她还真没把握全身而退。 她总觉得这事透着怪异。 锦衣卫居然能如此凑巧的赶来,昭烈帝又提前把楚珩带在了身边。 此次冬狩,是锦衣卫统领迟叙和楚珩负责安全布防。 楚珩在护卫昭烈帝,他完全可以摘出来。 而锦衣卫副统领孟州却恰巧救了楚泽,功过相抵。 那追责下来,只有一个迟叙顶着。 迟叙是太子的人。 这事怎么看,昭烈帝都像是提前知晓。 他这是坐山观虎斗? 而且还在护着楚珩? 楚珩不是不受宠吗?要不然前世怎么会给他那么一块又偏又贫的封地? 啧,圣心难测。 “姑娘,梨汤该凉了。”木槿小声提醒道。 程九鸢勾唇一笑,“好,我全喝光。” “对了,去收拾行李吧。” “不是明日才回京吗?” “发生了这样的事,这密林是进不得了,最迟下午就要启程回京了。” …… 贤妃最开始听人来报,说三皇子重伤昏迷,她面上着急,心里确实不慌的。 当她赶到医帐,看见十多个太医围着,宫女端着一盆盆猩红的水往外走,脸上瞬间煞白。 怎么如此严重?不是演戏吗? 她觉得双腿有些发软,身旁的宫女立刻上前扶住她,她才艰难地走到床前。 床上的楚泽趴在床榻上,双眸紧闭,那支箭正插在胸口处,贤妃的泪水滚滚而落。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受点轻伤做场戏吗?为何箭伤在胸口处! 她死死地咬着牙,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娘娘,您先退后,臣等要准备拔箭了。” 贤妃死死地握紧双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皇儿这伤不能白受,她定要咬下太子一块肉来! 她哭着退了几步,掩下恨意,瞬间就成了柔弱凄苦的母亲。 她退到外间,哭得梨花带雨。 里面太医忙活了近半个时辰,才有人出来。 “如何?” “箭已经拔出来了,血也已经止住了。箭离心脉太近,若是再深一分,怕是神仙难医,三殿下这也算福大命大。” 昭烈帝和贤妃松了口气。 太医又道:“臣等带的药材还是不够,得尽快赶回京城。” “那他多久能好?”贤妃忙问。 “若恢复得好,两三个月便能好起来,只是这次伤得太重,就算好了,只怕也会落下病根儿。” “怎么会!你们这么多国手在,怎么还会落下病根儿!”贤妃没想到这次的计划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太医垂首没有答话。 昭烈帝拍了拍贤妃,安抚了两句。 “孟州。” “臣在!” “传令下去,即刻启程回京!” “是!” 贤妃擦了擦泪水,“皇上,你可一定要查到背后之人啊!” …… 程九鸢坐在马车里,一边拿着棋子左右手互搏,一边梳理着这短短三四日发生的事。 她救了祝锦和楚菀,无形中多了户部尚书和祝太傅两条人脉,若有朝一日用得着,她不介意挟恩图报。 程长川死了,程云歌伤了。 想到还有个麻烦关在无影堂,程九鸢叹了口气。 江岫白,她前世见过,虽然只有一面之缘。 之所以一面之缘,她还能认出,那是因为此人的嚣张程度让人印象深刻。 前世,她以为自己够嚣张了,没想到有人居然敢长安街闹事纵马。 她本就因为娘亲死于惊马而惧怕马,江岫白当街纵马差点撞上她。 她回过神来大骂,江岫白只回头丢给她一个嚣张的眼神。 她不依不饶去找楚泽帮她报仇,楚泽不耐烦的告诫她不要去招惹此人。 后来她去专程了解过江岫白。 知道他生在东陵与北齐交界的蔚州,十岁时,家人被北齐杀光了,他被卫天旷所救。 后来奉命保护永福公主,再后来因为能力出众,又被调到了卫天旷身边。 卫向明虽然是卫天旷的亲子,但并不擅长行军打仗。 反而是江岫白,看着是个白面书生,却聪明绝顶,又心狠手辣,很得卫天旷重用,最后被卫天旷收为义子。 前世江岫白跟卫向明相辅相成,才撑起了卫家。 程九鸢手中拿着一颗棋子思索。 按现在这个情况来看,这个江岫白还没被卫天旷重用,他还只是楚磬的暗卫。 这颗棋子很危险。 用好了所向披靡,用不好,可能会自伤。 他对卫家、对卫天旷应该是死心塌地的,因为卫天旷从北齐的铁骑之下救了他。 要想让他为她所用,需要下一番功夫。 程九鸢在棋盘上又落下一颗棋子。 好在她知晓卫天旷对他的救命之恩,根本就是个笑话。 前世她在北齐三年,不止一次听见齐祯跟手下商议与卫天旷联手演戏。 也许,她可以从这里入手。 她收起棋盘,揉了揉眉心。 她本不想招惹卫家和太子一派,她的仇人是程云歌和楚泽。 奈何江岫白这颗棋子实在太诱人,他是可以替代东陵战神卫天旷的存在! 若江岫白能为她所用,就算以后跟齐祯对上,她也多一些胜算。 第113章 攻心为上 三殿下遇刺,情况危急,由几个太医陪同,快马加鞭往回赶。 太子坐在马车里,心中惴惴不安。 卫向明钻进了马车,压低声音问:“殿下,你跟臣说实话,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太子心虚的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卫向明咬牙,“你真是!臣与皇后娘娘多次告诫,不要做这些无谓的事,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其他交给你外祖父和臣,你怎就不听!” “舅舅,是他几次三番挑衅本宫……” “他就是故意让你出手,才能抓住你的把柄,你怎么还能上当!” 卫向明只觉得胸口闷痛。 要不是妹妹只生了这一个皇子,他卫家怎么可能扶持这样一个有勇无谋的蠢材! “舅舅,你别担心。我安排的人都是死士,那些人全死了,死无对证。” “但愿吧!以后有任何计划,都要事先与臣商议。” “舅舅,你说我们能不能趁这次干脆要了他的命?” “殿下可别再多生事端。” 太子心里不满。 舅舅就是太胆小了,半点都没有外祖父的豪气。 他外祖父是东陵的战神,就算他犯了错,只要有外祖父在,父皇也不敢动他。 …… 一行人赶回京城已是酉时初,程九鸢带着两个丫头回了自己院子。 “还是家里的床舒服啊!”程九鸢感叹一声。 “姑娘这几日辛苦了,奴婢这就去准备浴汤,姑娘好好沐浴一番,再美美的睡上一觉。”春杏见她回来,很是开心,说完便准备浴汤去了。 很快,浴汤准备好,木槿和菘蓝伺候着她沐浴。 “奴婢刚才听说老爷被召进宫了,这都快天黑了……” 程九鸢靠在浴桶边,舒服的喟叹出声。 “皇子遇刺,这朝上有得忙了。” “你们也累了几日了,去休息吧,明日再来收拾。” 程九鸢一头湿润的墨色长发披散在身后,白皙如雪的背若隐若现,泛着诱人光泽。 连两个丫头都不敢多看,垂眸退出了房间。 程九鸢闭眼靠在浴桶边,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与放松。 疲惫散尽,程九鸢便起身了。 身穿宽松柔软的鹅黄寝衣,用帕子搅干长发,微微湿润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发尾荡在纤腰间,整个房间都飘散着淡淡香气。 她拿着书看了一会儿,想了想,找出夜行衣换上,随意挽了个发髻,蒙上面纱便出了房间。 无影堂,地处城北。 地面是一个不起眼的瓷器铺子,底下却是东陵闻名的江湖帮派。 随着暗室打开,走过狭窄又昏暗的地道。一炷香后,瞬间豁然开朗。 “哟!稀客啊。”无影堂的堂主何尘坐在高位上,一身黑衣衬得他义气潇洒,无声的打量着程九鸢。 “久仰何堂主大名,何堂主帮了我这么多,我还未当面感谢过……” 何尘抬手:“少来,你今日也不是来感谢我的,是来看那个小白脸的。” “……何堂主说话向来这么直?这还让人怎么接话呢。” 何尘站起身,从台阶上下来,围着程九鸢转了一圈。 这就是传说中丞相府的病秧子? 他无影堂暗探遍布东陵,要摸透一个人的身份轻而易举。 当无影堂令牌重现时,他就好奇。 结果一查,就更好奇了。 程九鸢坦然的任他打量,“带我去见他。” 何尘转身:“跟上来吧。” 暗牢,一个充满绝望和恐惧的地方。 尤其是无影堂的暗牢,更是没有阳光空气,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潮湿。 墙壁上挂满了生锈的铁链和刑具,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腐臭气息。地面上布满了血迹和污垢,让人不寒而栗。 何尘发现这千金小姐不但没露出丝毫害怕,露在外面的一双杏眼中还满是兴奋。 程九鸢打量着这无影堂的暗牢,单纯杀人太没意思了,把人关进来,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才叫人绝望。 “何堂主,这暗牢以后能借我用用吗?” 何尘一惊,她果然在打他暗牢的主意。 “你想怎么用?” “也没想好,就是想送几个人进来……” “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啥人都能送来!” “哎哎哎,你这什么表情,在骂我小气?” “……没有。” 跟着何尘左绕右拐的来到了地牢的最后一间。 牢门打开,程九鸢掩着鼻子进去。 等看清牢房里被绑在木架上的血人时,程九鸢瞪大了眼睛。 “何堂主,你这也太狠了。” “不是你说留口气就行?” 程九鸢轻咳一声。 听见声音,木桩上的人悠悠转醒。 等看清房间里的人时,江岫白还放荡不羁地勾起了唇:“程二姑娘,好久不见啊。” 程九鸢双眸微弯:“不久啊,才不过三四日罢了。你怎么认出我的?” “姑娘这双眼眸令在下一见难忘,恨不得挖出来带在身上日日欣赏。” 程九鸢绕着木桩转了一圈:“啧啧,看来江公子这几日过得不太好啊。” “还不错,死不了。”江岫白嘴角扬起弧度,语调散漫,像是在与朋友闲聊一般自在。 何尘凑近程九鸢,“你们真是仇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相好。 程九鸢摊手:“我没把他当仇人,是江公子惹上我的。” “你没把他当仇人还送到我这里来?” 程九鸢一扬手,腰间的软剑直直朝江岫白飞去。 江岫白睁大了眼睛:“艹!” 想象中的一幕没有发生,捆着江岫白的铁链被软剑轻易削断,噼里啪啦的落在了地上。 江岫白也跟着一起跌在地上,他抬头不解的看向程九鸢。 何尘目光灼灼地看着重新回到程九鸢腰间当装饰的断生:“真是一把好剑!” 江岫白嘴角露出一丝嗜血的笑:“程二姑娘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程九鸢蹲下身子,认真道:“我说了,不想与你为敌。卫向明戒心重,你若完好无损的回去,他定不会再信任你。” 她突然靠近,好闻的清香隐约传来。 江岫白一愣,眼中有些惊讶:“你要放我走?” “怎么?还想留在这里?我可不养闲人。”程九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江岫白只觉得眼前女子那一双眸子是他见过最特别的,看着十分天真,细看又带着残忍。 程九鸢站起身,转身看向何尘:“放他走吧。” 说完就朝外走去。 “喂!你当我这无影堂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程九鸢充耳不闻往外走。 江岫白此人桀骜不驯,让他归顺,就不能采用普通的手段。 钱财美人、威逼利诱这些反而会适得其反。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她要的是他心甘情愿的归顺。 第114章 围坐红泥小火炉,煮茶谈今夕 霜寒衣带断,指直不得结的日子,人人都不想出门了。 本岁末事就多,这又出了三皇子遇刺一案,再加之还在追查府医薛鹏的踪迹,程宗扬每日早出晚归,忙成了陀螺。 这些事与程九鸢这个闺阁千金无关,她悠闲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清晨,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轻柔地洒在院中,空气中带着一丝隐隐梅香。 若有若无,不似玫瑰的浓郁,也不似茉莉的清幽,而是一种独特的淡雅。 放眼望去,院中白梅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洁白的花瓣宛如羊脂玉般温润,又似雪花般轻盈,每一朵梅花细腻而精致。 程九鸢心血来潮,摘了一些白梅。 正在房间里煮梅花茶,木槿领着楚珩进了院子。 “姑娘,五殿下来了。” “哟,来得正巧,我这茶刚好。” 楚珩笑着坐在她对面,程九鸢为他添了一杯。 “尝尝,肝胃郁滞、脘满胀痛、胃纳不佳者用这白梅青茶最好。” 楚珩端起茶杯,轻吸了一口满溢而出的清香,再慢饮一口细细品鉴。 “茶色清亮,香气高扬,青茶的温润抵了几分梅香的清冽,正适合这雪天饮用。” “看来殿下也是个爱茶之人。” 程九鸢为自己添了一杯,捧着茶,缩在软椅里,轻轻嗅了嗅,再小小一口,满口清香让她享受的眯起了眼,像只贪欢的猫儿。 楚珩看着她,手指微动。 “这么冷的天,殿下怎么来了?” “光看戏,程二姑娘不想知晓故事的结局?” 程九鸢好奇的看着他:“过去这么多天,可查到什么了?” “二十三个死士全都是当场毙命,只在那一支射入楚泽胸口的箭头上,发现了一些端倪。” “这箭头是东宫所有,但仅凭这一点还不能牵扯出太子,一个替罪羊就算了解了。” 程九鸢点头,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就算知道是太子又如何?有卫家在,太子的地位无人可撼动。 相信楚泽演这一出戏,也是想把圣上和朝臣的愤怒挑起来,毕竟欲使其亡,先使其狂。 果然,楚珩继续道:“这两日朝上两派斗得十分热闹,连原本的中立派都出言谴责太子一派。” “迟叙被贬,现在孟州是锦衣卫统领了。本殿也被牵连,免去了神机营职务,成了吏部考功司。” 程九鸢惊讶一瞬:“殿下这是明降暗升了。” “在哪都一样。”楚珩一脸淡然,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 “这次三殿下冒险也有些收获的,扳倒了一个迟叙。” 楚珩看向程九鸢,眼神带着探究:“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按说楚泽对太子这次刺杀早有防备,为何还会伤得这般重?若不是他穿着软甲,他这条小命就没了。” 程九鸢轻咳一声,“多谢殿下冒雪前来满足臣女的好奇心,臣女以茶代酒谢过。” 如此生硬的转开话题,楚泽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他端起茶杯,慢慢饮了一口,眼中慢慢浮现出一丝怀疑和担忧。 之前那不是他的错觉,她果真在暗中针对楚泽。 只是为何呢? 一个是天家皇子,一个是离京七年的大臣之女,以前更是毫无交集。 楚泽此人,对外惯来都是风度翩翩、温和有礼,让一个闺阁千金爱上他很容易,但她却是想要楚泽的命。 她的恨从何而来? 他勾唇而笑,果然每个人都有秘密。她想说之时,他洗耳恭听。不想说,他也不会强迫。 “你们府上像是在找什么人?需要我帮忙吗?”楚珩突然问。 程九鸢一愣,看向楚珩。 “你别误会,我没有监视相府,只是丞相动作大了些,我的人无意中发现的。” 程九鸢依旧看着楚珩。 果真是深藏不露。 程宗扬对于府内发生的事,一向是能有多低调就有多低调,但还是没能逃得过楚珩的眼睛。 这说明,京城的一切,都在这个咸鱼皇子的掌控下。 “殿下不必管,这人找到了也无用了。” 以她对程云歌的了解,只怕薛鹏早死了。 二人就坐在窗前品茶,屋内茶香缭绕,温暖如春。窗外大雪纷飞,冷风如刀。 “殿下今后想要过怎么样的日子呢?” “就如此时,清谈半窗月,澹坐一杯茶。你呢?” 程九鸢失笑:“听起来不难,但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做到。” “你说得没错,总有未了之事。待那些心愿了了,你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程九鸢有一瞬间的迷茫。 她一心扑在复仇上,没想过复仇后,她要过什么日子。 她不确定道:“也许跟殿下一般,茶一碗,酒一尊,做这熙熙天地一闲人。” 楚珩心间一动,“你我二人不谋而合,你可有未了心愿,我可以助你一二。” “谢殿下好意,臣女若需殿下相助,定会开口。” 楚珩看了她良久,她是要置楚泽于死地,她这是认为他这个游手好闲之人帮不了她? 只是她要楚泽的命,他要太子的命,这以后的皇位该谁来坐? 那个位置对别人来说充满诱惑,但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吸引力。 像老头子,卯时起身,一直忙到亥时末。一天睡不到三个时辰,还要这妃那嫔的雨露均沾。 要换了他,他铁定撂挑子。 二人围坐红泥小火炉,煮茶谈今夕。木槿偶尔轻手轻脚的进来查看炭火、添些茶水,又悄然退出去。 耳房里,菘蓝与飞鸢阁的几个丫头围在火盆旁做着女红,说说笑笑,整个飞鸢阁静谧又温馨。 年节将至,林氏虽然怀有身孕,但作为主母,该操心的她也一样操心。 看着管家地上来的账单,林氏皱了皱眉。 “她一个庶女,怎么能跟嫡女一般用度?这年节的冬衣做一身便好。” “夫人有所不知,别家的庶小姐不能去参加宫宴,但大姑娘是上官女官的弟子,且有些才名,往年都是要去参加宫宴的。宫宴上一身,年节一身,年后聚会更是多,所以大姑娘每年年节前都是三身衣裳加头面。” “本夫人又不是嫁进来头一年,不需你多解释,我说一身就一身。” 以前那是相爷觉得她有用,现在相爷都让她给程云歌相看人家了,她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以往那些风光待遇只会存在过去。 “是。” “下去办吧,对了,那裴家三父子留在京城过年节,你别忘了准备一份节礼送过去。” “老奴这就去安排。” 林氏微微颔首,管家退了出去。 “夫人,相爷让您为大姑娘挑选人家,夫人可有人选了?”王嬷嬷上前问道。 “我也正头痛,给她挑个好的吧?一想到她跟她姨娘那副嘴脸,我心里不得劲儿。挑个不好的吧,又恐惹人非议,真是难。嬷嬷可有好建议?” “依老奴看,就挑个看着花团锦簇、实则内里官司一堆的高门显贵。” “嗯,你就按这个标准去找几家。” “是。” 第115章 相看 程九鸢所料无误,失踪多日的薛鹏出现在了护城河里。 若不是他身上带着丞相府的腰牌,按尸身腐烂程度很难判定他的身份。 仵作验尸后,断言他是饮酒后,失足落水。 在护城河的上游,找到了落水点,确实像是失足。 加之程宗扬的默认,这案就这样结了。 只是程宗扬对程云歌的态度越来越冷。 这日,程宗扬下职回来,解下披风交给下人。 “老爷,快喝杯热茶去去寒气。”林氏连忙让人准备了茶点端来。 “这天寒地冻的,老爷在外奔波,当真是辛苦。” 程宗扬搓了搓手,等暖和些了,才将手覆在林氏平坦的腹部。 “一想到咱们得孩子,我就不觉辛苦。怎么样?今日还难受吗?” 林氏眉眼温和道:“这孩子很乖,妾身只有刚发现那半月恶心反胃,现在吃什么都觉得香。” “那就好,看来这孩子以后是个听话的,可别像他大哥……”说到此处,程宗扬突然住了口。 不管怎么说,程长川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还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是真心疼他的。 只是那孩子实在不争气。 林氏心里暗自唾了一口‘晦气’,她的孩子才不会像那个孽障。 “老爷,妾身为大姑娘选了一个人家,便是安义侯府二房的嫡子赵明怀,那孩子今年十九,比大姑娘大两岁,正好。人长得周正,虽然二房不能袭爵,但听说她书念得极好,来年就要参加春闱了,老爷觉得如何? 程宗扬点头:“你做主就好。” “明日赵夫人母子便会上门来,权当是妾身与赵夫人相聚……” 程宗扬靠在椅背上,半合着眼。 林氏轻柔的帮他捏着肩,说话也轻声细语的,让人十分舒心。 翌日,丫头为程云歌换了药,程云歌试着抬了抬手。 她的箭伤和刀伤已经开始结痂,但一用力还是痛得她满头大汗。 她本就是个要强之人,心急地想尽快恢复。 她手指一张一握地锻炼着,林氏身边的丫头进了房间。 “大姑娘,夫人让您打扮好看些,去前厅一趟,赵公子来了。” 程云歌动作一顿。 林氏给她找的能有什么好人家,相亲嘛,她有的是法子搞砸。 程云歌站起身道:“走吧。” “大姑娘不重新梳洗一番?” “我这样挺好的。” 程云歌到了前厅,就见一位夫人正与林氏说笑着,手边还坐着个公子哥。 程云歌扫了一眼,心里有了些数。 这公子是长得不错,只是这寻常书生,是入不了她的眼的。 “见过母亲。” “云歌来了?快来见过赵夫人和赵公子。” 程云歌福了福身:“见过夫人、赵公子。” “哎哟!早听闻丞相家的大姑娘才貌双全,今日一见,传言非虚啊。”赵夫人面露满意。 她一开始是不满儿子娶个庶女的,但谁叫他们是二房,没有爵位袭承。这位又是百官之首丞相的女儿,更是上官女官的弟子,素有才名,她也就勉强来看看。 她把程云歌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暗自点头。 除了是庶出,其他的配得上自己儿子。 程云歌觉得自己就像是摊子上任人挑选的白菜萝卜,压下心头不爽,依旧笑意盈盈道:“夫人过誉了。” “我们说话,你们年轻人也不爱听。云歌,你带着赵公子去院子里转转吧。” “是,母亲。”程云歌转身,“赵公子请。” 赵明怀一派彬彬有礼道:“程姑娘请。” 程云歌领着人往外走,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二人头上,赵公子刷地展开了扇子,吓了程云歌一跳。 大冬天扇扇子,程云歌嘴角微微抽了抽。 随后就见他四十五度望天,一脸忧郁。 “他朝若是同淋雪……” 他又深情的看向程云歌:“此生也算共白头。” “……呵呵,赵公子好文采。” “过奖过奖。” “赵公子喜欢作诗?咱们来对诗吧,若赵公子能赢了云歌……”程云歌略带羞涩的看了赵明怀一眼。 赵明怀自信一笑:“那就以‘雪’为题,赵某先来。” 他上前一步,自信吟道: “冬日寒云布,琼花舞碧空。 千枝披素练,万壑失青葱。 鸟宿檐间寂,人归路上匆。 围炉温美酒,静待夜窗红。” “赵公子高才。” 赵明怀得意的摇了两下折扇,“程姑娘,该你了。” 程云歌心底嗤笑一声,她那么大个素材库,对不哭他? 程云歌张嘴就来: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赵明怀眼中满是赞叹,接着又开始犯难。 “赵公子,该你了。” 赵明怀皱眉,思索良久才道:“寒冬腊月雪漫天,银装素裹覆山川……” 接着便结结巴巴、吞吞吐吐。 程云歌毫不留情,启唇没有停歇连着吐出好几首诗。 “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人……” 最后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脸色难看的赵明怀道:“赵公子,臣女想找的夫君,至少是文武能有一样拿得出手。” 赵明怀一甩衣袖便离开了,程云歌冷笑一声回了前厅。 “哎?怎么就你一人?赵公子呢?”林氏好奇问道。 “赵公子有事先离开了。” “啊?这可太失礼了。”赵夫人连连赔罪。 过了两日,赵府那边也没了音讯。 林氏又找了几家,不知是何原因,跟程云歌见了一面后,这些人再也没有提起这事。 晚上程宗扬回来,林氏就跟他诉苦。 “老爷,这云歌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赵公子那样一表人才、文采风流的,她不喜欢。李公子那样武艺高强、义薄云天的她也不乐意,还有张大人、林大人家的公子……老爷交代的事,妾身怕是无法完成了。” 程宗扬皱眉,当即让人去喊了程云歌过来。 程云歌到了主院,跟二人行了礼,就规矩的站着。 “听说这段时间,你母亲给你找了七八家,你都没有能看得入眼的?” “爹,不是女儿没看上眼……” 不等她说完,程宗扬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给我收起你那些小把戏,你再跟我玩儿心眼,本相亲自给你挑!” 程云歌心里一凛,面露委屈:“爹,女儿没有耍心眼,女儿也不知为何,只跟这几位公子聊了会儿天,他们就说自己配不上,女儿也很苦恼。” 她用那些手段,对方也挑不出错。 谁会出去嚷嚷自己比不过一个小女子而自惭形秽? 这说出去不但不会损坏她的名声,反而会帮她扬名。 “他们配不上你,那谁配得上?宫里的皇子?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再有下次,本相直接给你定下婚期。” 程云歌被敲打了一番,从主院出来,她一脸愤恨。 也不知楚泽有没有派人去查看她说的那两座金矿,怎么还没来找她呢? 程九鸢听闻程云歌这段时间气走了好几位来相看的公子,勾了勾唇。 以程云歌的本事,定不会让自己嫁出去。 她在等楚泽。 程九鸢轻笑一声。 楚泽,程云歌是等不到了。她为程云歌安排了好去处。 程云歌的画像和那首打油诗应当传遍北齐了吧? 第116章 岫白无奈 阴云蔽月的夜晚,空气又湿又冷,一道闪电撕裂云层,照亮长空。 紫宸宫内,太子惊讶地看了一眼窗外。 “这鬼天气,本就冷,再下雨,更不想早起上朝。” 楚珩落下一字,对外面的恶劣天气充耳不闻。 太子看向他,眼中又堆满了兴奋。 “哎,你知道吗?我的人发现了两座金矿。” 楚珩执棋子的手微微一顿。 太子接着又满是可惜道:“可惜老三的人去得太快,看来这金矿也只能上报父皇了,真是可惜。” 楚珩勾唇一笑:“三皇兄可能也觉得可惜。” “你说要不我跟老三商量商量,我们一人一座?” “皇兄,你觉得自己跟三皇兄都能心平气和到能平分金矿了?” 太子疑惑的看着他:“我二人分了金矿,都握有对方把柄,他还能去跟父皇告密不成?” “那万一他不动金矿,就等着你快消耗完时,他再告密,你当如何?” “对,老三向来阴险,本宫还是不冒险了,明日早朝本宫就先上报父皇,还能讨个赏。” 楚珩没有言语,下着自己的棋。 “你说你整日下棋,有什么意思?” 楚珩头也没抬,语气不急不缓:“我被你牵连,神机营的职务都丢了,弄了个吏部闲差,除了下棋还能作甚?” 太子一噎。 迟叙和楚珩是负责冬狩安全布防之人,冬狩出了问题,他二人自然跑不了。 “这事是皇兄对不住你,你放心,这个吏部考功司你不会做太久,潘桓马上就要卸任了,这吏部尚书一职非你莫属。” “我又没立功,尚书哪那么好做?再说,做了尚书,每日公务繁忙,还是别了。” 太子恨铁不成钢:“你不能如此这般混日子。” 楚珩神色淡淡:“身外事,不关心,自有天公管。” “五弟,你这般,本宫真怕你哪日想不开就遁入空门了。” “那倒不至于。” …… 九华殿内,楚泽静静地靠在床头,身上穿着纯白的里衣,那颜色如同他此刻的脸色一般苍白。即使受伤让他的面容略显憔悴,却依然无损他的好相貌。 听了赤璋的禀报,他心里也觉得可惜。 “楚璟的人是怎么知晓的?” “殿下,您说会不会是程云歌?” 楚泽略一思索,也觉得有可能。 他勾起泛白的唇冷笑一声。 这个程云歌,这是下了几处饵,这女人真是贪心。 “那就算了,把人收回来,不要去沾手,权当不知。” “是。” “殿下,您说程云歌一个闺阁女子,如何知晓千里之外有金矿的?” “她也许是偶然听见她父亲说起,这个女人本事不大、心眼不少。”楚泽眼中划过一丝厌恶。 “对了,本殿让你查的那日在密林里,除了我们和楚璟的人,还有没有其他人,你查到了吗?” “回殿下,事发后锦衣卫就封锁了密林,属下亲自一一排查了,没有可疑之人。” 楚泽眉头微蹙。 他安排的人为何会失手射偏,那可是武功高强的神箭手,居然一招就被人扭断了脖子,对方的功夫到底高到了何种境界。 有这样一个强大的未知敌人,实在叫他不踏实。 “继续查!把事发之时,所有在密林里的人整理成册给本殿!” “是!” …… 雨夹着雪,让这个夜更冷了。 楚磬扔下笔,脸上满是怒气。 “不抄了!我都抄了大半月的书,父皇到底什么时候才放我出去!” 宫女们垂着脑袋不敢出声,只有一个年长些的嬷嬷上前柔声安抚。 “公主,您这次犯的事实在太大了,娘娘只是让你抄书,这也是做给皇上看的,您就再坚持坚持。这马上就是年节了,娘娘一求情,您肯定就能出去了。” “本宫还不是为了皇兄……” “公主,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嬷嬷连忙劝阻。 楚磬咬牙:“该死的楚菀,都怪她!本公主不但白白挨了一刀,还被剥夺了封号,她在外风光无限,而本公主只能被困在永福宫里!” 越说楚磬就越激动,脸色逐渐变得阴狠。 “你们都出去!” “公主,今日的三十篇还未……” “本宫说滚出去!” “……是。” 等众人都出去后,楚磬冷声喊道:“岫白!” 江岫白瞬间出现在殿内,他朝永福公主拱手:“属下在。” “你去把楚菀悄悄带出宫去,找几个人……不,找几个乞丐,本宫要她生不如死!” 江岫白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公主恕罪,因为上次的事,主子已经严厉告诫过属下,不可轻举妄动,属下只负责公主安危。” 这公主真是异想天开,这是宫内又不是宫外,大内高手如云,还想把一个公主悄无声息带出宫?简直痴人说梦。 “你敢违抗本宫命令?” “属下不敢。” “怎么?你只认舅舅这一个主子?本宫是你的新主子,你敢不听本宫的,本宫就让人把你剁了喂狗。” 江岫白满心无奈。 说实话,这公主恶毒又愚蠢,他真的很为难。 “公主,这样做,会暴露主子的。” 他本是卫家秘密训练出来安插进皇家暗卫的,他若对永乐公主动手,要是暴露了卫家在暗地里培养暗卫,就算卫家权势倾天,也会迎来一波大清洗。 楚磬气急败坏道:“本宫定让舅舅给我换一个听话的暗卫!” 江岫白倒是求之不得。 “属下告退。”说完又瞬间隐在了暗处。 楚磬气的在房间里乱打乱砸,发泄一通后安静下来。 等她能出去了,定要楚菀好看! 还有那个祝锦。 两次都让祝锦跑了,她次次不落好。 小小臣子之女,捏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不想嫁给她皇兄?那好!她就另外给她挑个如意郎君! 如此想着,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笑意。 想到心中计划,她又叹了口气,拿起笔认命的继续抄书。 当务之急,是先解除禁足。 第117章 给周氏送节礼 年节将近,年味儿越浓。 下人们忙着扫残雪、挂灯笼、贴窗花。 雪霁天晴,天穹层云散去,雾霭消退,整个相府逐渐有了些许喜庆的气氛。 程九鸢用过早膳,就带着木槿和菘蓝出了府。 “姑娘,去哪?”车夫问。 “许久未见周姨娘了,怪想念的,咱们去给她送点节礼。” “那姑娘坐好,咱们这就走。”车夫‘驾’了声,马车就朝城北走去。 京郊城北这块,没有城南热闹,多是田地庄子。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才停下。 “姑娘,到了。” 木槿和菘蓝先下了车,再将人仔细扶了下来。 这处是林氏的陪嫁庄子,庄子不大,四周都是庄稼,很是清净。 程九鸢带着木槿姐妹往里走,半天也没见个人影。 木槿上前叩了叩门:“有人吗?” “谁呀?”半晌门才从里面打开。 “你们是?”门里边,一个三十多岁的精明妇人伸出脑袋,神情戒备看着三人。 “这是相府二姑娘。” “哟!是二姑娘啊,快请进快请进!”妇人立刻将门开大了些,把程九鸢三人迎了进去。 “二姑娘别见怪,这庄子上就我们一家守着,我家男人还没回来,这家里就我一个,怠慢了姑娘。二姑娘来此有何贵干?” 程九鸢环顾一周,问道:“周姨娘呢?” “在后院呢,这周姨娘时不时发病,姑娘还是不去看为好。”妇人麻利地给程九鸢倒了杯水。 程九鸢勾唇一笑。 周氏根本就没有疯病,她那是中了毒,头痛得受不了才会大喊大叫。 那毒的药效早过了,林氏这是要困死她,自然说她疯病一直未好。 程九鸢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交给妇人道:“你放心,我跟母亲是一条心,我只是想见见周姨娘。” 妇人接过信,打开一看,是夫人的笔迹,才松了口。 程九鸢知晓,林氏能把周氏送到这里,是因为这里完全在林氏的控制之下,这看守庄子的夫妻二人是她心腹。 她昨日就去林曼青那里,二人敞开了谈了一通,要了林曼青一封手书。 “那姑娘请随我来。” 程九鸢起身,随着夫人出了前厅,往后院而去。 到后院要过好几道门,每道门都加了厚重的锁,钥匙在妇人身上。 一直走到最后一个院子,就见门边守着两个强壮的男人。 “这位是相府二姑娘,把门打开。” 妇人的地位很高,说的话很管用。 程九鸢进院子就看见几个婆子守在院子里嗑瓜子聊天。 一见妇人进来,连忙起身。 “这位是相府的二姑娘。” “二姑娘好。” 程九鸢微微颔首。 “把门打开,二姑娘要见见周姨娘。” 几个婆子对视一眼。 “二姑娘还是别进去了,那里边实在……” 旁边一个婆子连忙道:“不是我们几个老婆子不打扫收拾,实在是周姨娘发起病来又砸又咬……” “没事,我说几句话就出来。” 见拗不过,一个婆子才拿出钥匙上前去开门。 “你们就候在外面。” “那二姑娘自己当心。” 程九鸢点了点头,抬脚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才发现屋子里昏暗无光,原来窗内侧都用木板封起来了,只有缝隙透出来的一丝丝亮光。 一股霉味伴着臭味扑面而来,程九鸢掩着口鼻往里走。 这房间分里外两间,外面摆着桌椅,还算正常。 再往里走,臭味愈加明显。 就见里间根本没有床榻,地上铺着稻草,稻草上有一团隆起,依稀看得出人形。 “周姨娘?” 那团黑影动了动,突然嘻嘻哈哈地坐起身,身上披着烂被子,疯疯癫癫。 “别演了,我知道你是装的。”程九鸢勾唇,轻轻说道。 周氏看了看程九鸢身后,立刻丢了枕头就要上前。 一颗石子自程九鸢手中飞了过去,点了周氏的穴道。 周氏突然不能动,满脸疑惑。 但她看向程九鸢,脸上都是希冀。 “二姑娘,你可来了!你快带我回府去,我要告诉老爷,林曼青就是个蛇蝎心肠的贱人!” 程九鸢轻笑一声,“姨娘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见程九鸢那模样,周氏瞬间明白过来,“你跟林曼青是一伙的!” 周氏彻底变了脸色。 她知道了林曼青的秘密,林曼青想要她的命,她只有装疯卖傻才能多活一日。 “二姑娘,我自来对你不薄,你怎可联合外人害我至此啊!” 程九鸢脸上的表情瞬间消散。 “对我不薄?你以为你做得那些事当真天衣无缝?” “你、你都知道些什么?”周氏脸上的肉抖得厉害,眼中尽是惊恐。 “我母亲对你不薄,你是如何对她的?” “那不关我的事!是周敬先!是周敬先做的!” “呵,都这时候了,就不必狡辩了。” “二姑娘、二姑娘,你是不是被林曼青那贱人蛊惑了?你听我说,那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她肚子里怀的是野种!根本不是你弟弟!她给丞相府抹黑……” “她是什么人,我不在乎。她给丞相府抹黑又如何?我又不是程宗扬,我不在乎相府声誉。她没有害我,而你,害死我母亲,你该死!” “你、你!”周氏瞪大了双眼。 她没想到程九鸢竟然连程宗扬和相府都不在乎,听见林氏怀了野种也不在乎。 “这么惊讶干什么?你该死,程宗扬也该死!他靠着我外祖家才能参加科考,他居然敢停妻另娶,害得我母亲伤心坏了身子。我母亲死后,他明知这里面是你在作怪,为了他所谓的声誉,为了护住你的一双儿女,他却按下隐情,你说他不该死吗?” “放心,你先去地狱等着他,你们这样的人,死后都会下地狱的。” 说到这里,程九鸢心中情绪翻涌,眼中带了些恨意。 周氏哈哈大笑了几声,厉声道:“你母亲本就该死!我跟相爷两情相悦,我嫁给相爷时,根本不知有你母亲的存在!她让我从妻变成妾,让我一双儿女变成了庶出,你说她该不该死!” 程九鸢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若说周氏不知道她母亲的存在,跟程宗扬成亲,这事还可以被原谅,该死的是程宗扬。 但她后来做的事,够她死一千次! 程九鸢压下情绪,露出一个极美的笑容。 “我想你已经知晓程长川已死的消息了吧?” 第118章 诛心为上 周氏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面露痛苦。 “你是不是还把期望放在程云歌身上,以为等她出人头地后,就会来接你回府?” 周氏冷冷地看向程九鸢,“没错!我的云歌如此优秀,她肯定会救我出去!” 她当初没有与林曼青鱼死网破,而是乖乖的来了庄子上,她就是把希望都放在了程云歌身上。 程九鸢笑着摇了摇头。 “你笑什么!”周氏狠狠地盯着她。 “你只知晓程长川死了,那你知不知道他是被谁杀的?” “你不会真以为薛鹏就是真凶吧?” “薛鹏是什么人,你比我了解,他能为了一个徒弟,就放弃相府丰厚的月例,对相府公子下手?”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知道什么?!”周氏情绪突然激动,“你告诉我是谁?是谁杀了我儿子!” 程九鸢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声音很轻柔:“正是你寄予厚望的女儿啊。” 周氏目眦欲裂,满脸崩溃:“不!不可能!你骗我!不可能!” 不顾周氏的叫喊,程九鸢继续不紧不慢道:“长天楼背后的东家是程云歌,程长川是为她背锅的。我那可怜的大哥,被自己亲妹妹毁了一生,他其实可以有个很完美的人生。” “他是相府独子,才名远扬,以后定会入朝为官,娇妻美眷、荣华富贵都该是他的。而你,本也可凭借生下了相府唯一的男丁,母凭子贵,你会被扶正,说不定还能有个诰命。可惜啊……” 这些都是程长川和周氏前世的风光。 “不!不是!”周氏涕泪横流,声音凄厉得如同恶鬼。 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但程九鸢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 “那时候程云歌才十岁,就毁了嫡亲哥哥的一生,她心里有亲情吗?” “你居然还指望她出人头地后,来救你?我想,若真有那么一日,她想除掉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你在她眼中,是一个失败至极的母亲,你不能给她嫡女的身份,你上不得台面,不但帮不了她,还只会吸她的血。这样一个生母,程云歌这样冷心冷肺的怪物,她会救你?” “啊—— 啊——”周氏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只能张着嘴崩溃大喊。 程九鸢笑着欣赏她的崩溃。 手一扬,解了她的穴道。 周氏崩溃地跌在地上,双手疯狂的拍打着脑袋。 “不会的!不会的……” 虽然不愿意相信,但周氏也明白,她都沦落到这般田地了,程九鸢不会骗她。 往事一幕幕浮现心头。 她才猛然发现,她的女儿不知从什么时候早就变了。 以前的女儿虽然狠辣自私,但也是很心疼自己这个娘,也很喜欢跟着长川这个哥哥。 但不知从何时起,她变了。 变成了人人眼中那个知书达理、温柔善良的程大姑娘。 她自己的女儿她清楚,很多时候程云歌的行为都说不通。 但她把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儿子身上,她只顾着高兴女儿能为她争光。 现在细细想来,心底顿时涌起一阵寒意。 女儿对她和长川,就跟其他人没分别。 表面和善,实则冷漠。 没想到,长川居然是被她害的! 她居然是长天楼背后的东家。 长天楼啊,她以前的女儿是怎么也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的! 她之所以能熬到现在,是心里一直相信,她的女儿会来接她出去。 现在,心里的希望破灭,一直支撑着她的信念崩塌。 程九鸢心中痛快了,转身往外走。 “她不是我女儿,她不是,她是怪物!他是怪物,她是吃人的怪物……” 程九鸢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害死她娘的罪魁祸首。 那改良后的‘昙花美人’,已经让她成了个名副其实的老妪,佝偻的身躯、花白的头发,树皮般的皮肤,嘶哑的声音。 周氏说得没错,现在的程云歌已经不算她的女儿了,那确实是个怪物。 门外众人听见屋里周氏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有些担忧和好奇。 “这……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若是让那疯婆子冲撞了二姑娘可怎生是好?” “没事,姑娘让咱们等着,那咱们等着便是。” 就在此时,门从里面被打开。 木槿连忙迎了上去。 “姑娘。” “走吧。”程九鸢神色淡淡。 婆子连忙锁好门,妇人叮嘱道:“好生看着。” “放心吧,咱们这么多人,她还能插上翅膀飞天不成?” 程九鸢随着妇人出了院子。 “多谢你了,那我就先回去了。”程九鸢柔声跟妇人道谢。 “二姑娘不再坐坐?” “不了。” “二姑娘慢走。” 马车上,木槿递给程九鸢一杯温茶。 喝了一口,程九鸢心中翻涌的仇恨才缓缓平息下来。 “姑娘,是否要奴婢直接了结了周玉蓉?” “不必了。” 周玉容就快要‘寿终正寝’了,就让她最后的日子在煎熬中度过吧。 林氏是最怕周玉容活着逃出来的,她定会让周玉容死在里面。 那样的环境,活人都会被逼疯。 周氏那是心有期盼才熬到现在,今日她亲手打碎了这份期盼,加上她本就油尽灯枯,她熬不了几日了。 程九鸢回府,就见锦绣坊正送新裁的衣裳来。 一个丫头正皱眉问:“为何我家姑娘只有一身衣裳?” 木槿小声跟程九鸢解释:“丁香为大姑娘挡刀死了,这是新补上来的,叫翠萝。” 程九鸢收回目光,带着两个丫头往自己院子走去。 翠萝看了菘蓝领了三身新衣裳,她手上只有一身,撅了噘嘴,没说什么转身往回走。 “大姑娘,新做的衣裳送来了。” 程云歌不在意的“嗯”了一声儿。 眉眼一瞟,“等等。” 翠萝转回身子看向她。 程云歌起身上前:“怎就一套?” “回大姑娘,就只有这一套。” 程云歌心中怒气升腾。 好个林曼青,以为这样就能下她面子? “去‘美人纪’拿些银子,找锦绣坊按照这尺寸,用做好的料子再做两身。” “是。” 等丫头出去,她走到古琴前坐下。 她缓缓抬手,轻轻拨动琴弦。 程云歌勾起了唇,闭上眼睛,沉浸在悦耳的琴声中。 但很快,她猛然睁开眼,右手握住了不断颤抖着的左手。 左手传来钻心的痛。 这曲子还未到一半,她就坚持不住了。 她还想在年节宫宴上一鸣惊人,可现在这般…… 不过想到程九鸢的琴技,她不能弹琴也好,免得被程九鸢压一头。 好在她不止会这一样。 第119章 撞衫不可怕 宫宴定在了年节前三日,宫宴后,一直到正月十五,百官休沐。 所以年节宫宴都是最热闹、最放松的。 加之临了临了又冒出来两座金矿,这一下昭烈帝发了横财,下令今年年节宫宴大办特办。 破暖清风,弄咭微雨。 一年的最后几日,天气转暖。 木槿姐妹伺候程九鸢梳妆打扮好,就见林氏推门进来。 “母亲怎么来了?今日微雨路上滑,要当心。”程九鸢笑意盈盈道。 林氏怀有身孕已经快满三个月了,只是现在腹部平平还看不出来,跟往常没有差别。 今日她穿着一身浅水色衣裳,披着件银白斗篷,本就才三十来岁,如此一装扮,更显得年轻。 虽出身武将之家,但她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意,给人很是和气的感觉。 她进来一看程九鸢,眼中满是惊艳。 “鸢儿穿这身真好看,今日定叫五殿下看直眼。” 她年岁不大,虽然程九鸢喊她母亲,但自从那日二人说开后,相处更像是姐妹。 程九鸢也能感受到林氏的示好和亲近。 她早知道林氏心底所爱另有其人,那人是教授林氏琴技的先生。 林氏之前定了两次亲,后来都不了了之。 到了二十,林家人才发现林氏与那先生的事。 林家人自然是要棒打鸳鸯的,先生被赶出府,离开了京城。而林氏死活不嫁,甚至以死相逼,一直拖到了三十。 后来也不知什么缘故,林氏突然想通了,答应了程宗扬的求娶。 以此可以看出,林氏心底是不爱程宗扬,她只是想要相府。 而程九鸢志不在相府,二人没有利益冲突,自然能友好相处。 “是母亲眼光好。” 林氏满意得直点头:“我一眼就看上这料子,你穿上定然好看,我没说错吧?” 王嬷嬷也连连点头:“是,一来夫人眼光好。二来,就咱二姑娘这相貌,穿啥都好看。” 程九鸢是识货之人,自然知道这是好料子。 “让母亲破费了。” “看你这话说的,你喊我一声母亲,给自己女儿花银子那也是应该的。走吧,你父亲等着呢。” “对了,夜里风大,披风别忘了。”林氏又转身叮嘱道。 木槿拿来披风为程九鸢披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外走。 王嬷嬷正要撑伞,就见那点儿微雨也停了,阳光给乌云镶上了金边。 “哟,雨停了,连地上都干了。” “本也没几颗雨,看来今年要过个暖年了。” 一行人边往外走边说着话,其乐融融。 快到前厅时,就见程云歌带着两个丫头往这边而来。 一见她身上穿的衣裳,林氏的脸就沉了下来。 程云歌的脸色也同样沉了下来。 她斥巨资做的衣裳,居然跟程九鸢撞了! 虽然衣裳款式不同,但这料子和颜色相同,远远看去,大差不差。 她方才在房里照镜子时,还信心满满,一见程九鸢,她顿时就高兴不起来了。 该死的林曼青,这也太差别对待了。 她居然这般舍得给程九鸢花银子! 林氏眉头狠狠地皱了皱,一个庶女,居然穿得这般招摇。 程云歌打量了程九鸢几遍,不甘心咬牙,居然就转身往回走。 “姑娘,你做什么去?这宫宴去迟了不好。” “回房!” 她跟程九鸢撞衫了,她才不愿意当绿叶,她重新换一身就是。 见她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这般转身离去,林氏眉头再次皱起:“当我是空气吗?我好歹是她名义上的母亲,连个礼都不行就离开!” 王嬷嬷接话道:“夫人说的是,大姑娘是该好好学学规矩了。” “母亲怀着身孕呢,别生气了,走吧,父亲该等急了。” 一行人这才继续往外走。 木槿悄悄上前,小声问程九鸢:“姑娘,等会儿上了马车是否需要重新换一身?” “不必。” 到了府门口,就见程宗扬正与人站在门口说着话。 听见声音,二人同时回头。 只见她从朱漆大门内款款而来,一身浅蓝色衣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行动间,仿佛能闻见梅香。 腰间束着一条白色织锦腰带,腰带上坠着细细串珠流苏,更显腰身不盈一握,身段婀娜。 一头青丝绾了个单螺髻,斜插着一支梅花白玉簪,跟衣裳着实相配,十分的清新淡雅。 脸上未施过多粉黛,眉蹙青山,眼颦秋水,整个人就如白梅仙子。 林氏连忙上前行礼:“见过五殿下。” 程九鸢抬眼看去,就见楚珩正看着他,眼底有淡淡情意流淌。 程九鸢心底一动,再一看,一切如常。 “既然五殿下来接鸢儿了,你们就先走吧。”程宗扬脸上带着满意。 楚珩最近很上进,朝里也越来越多的大臣在观望。 特别是以前承过先皇后和先太子情的大臣不在少数,已经开始明里暗里的帮他谋划了。 说不定太子和三皇子鹬蚌相争,他们或许真能杀出一条路来。 雪中送炭确实比锦上添花更叫人感激难忘。 林氏也笑着看向程九鸢:“你看五殿下多体贴,还特意来接你。” 楚珩笑得温和:“应该的。” 天边,晚霞如锦,绚丽多彩,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 程宗扬看了看天色,“走吧,不早了。” 程九鸢走到马车旁,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掌。 那手不算厚,手掌纹路清晰,手心有一层薄薄的茧,手指干净修长。在夕阳下,那手看上去格外温暖。 程九鸢一愣,想了想伸出了手,借着他的力上了马车,接着楚珩也跟着上去。 待二人坐稳,马车慢悠悠的开始前行。 “臣女自己进宫便是,殿下何必跑这一趟。” “接自己未婚妻,本就是分内之事。” 他的目光温柔,黑眸里映着她,程九鸢只看了一眼便别开了目光。 这气氛不对,好像过于暧昧了,她想。 马车行过闹市,听见外面传来的喧嚣,程九鸢撩起车帘一角。 因为从今日起,到正月十五都没有宵禁,此时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孩子们的笑声清脆悦耳。一位老者坐在门口的木凳上,静静地看着夕阳,脸上露出安详的笑容。 夕阳西下,余晖如金。 此时此景,让程九鸢心里格外平静。 楚珩抬眸,夕阳映照在她脸上,柔和宁静得让人移不开眼。 第120章 拼师父? 程云歌换了衣裳出来,就听见门房在谈论着楚珩专程来接程九鸢的事。 “五殿下真是把二姑娘放在心上的。” “那是,咱家二姑娘那相貌,就该放在心尖尖上。” “别的不说,就说五殿下跟二姑娘站在一处,那真是赏心悦目。” “是啊,让人看着都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说着话的二人一见程云歌,立马收起了笑。 “大姑娘。” “父亲母亲呢?” “老爷夫人先走了,这是为大姑娘留得马车。” 程云歌看着眼前普通的马车,皱了皱眉。 程宗扬立着两袖清风的人设,家里除了一辆豪华马车外,都是普通马车。 而程九鸢的马车是裴家亲自打造的,比程宗扬的还要华丽。 “姑娘,再耽搁就迟了。”翠萝上前小声提醒道。 程云歌黑着脸上了马车,车夫一扬鞭,马车就吱吱悠悠往前走。 马车里,程云歌心里很不得劲儿。 楚珩对她再好又如何,注定是炮灰。 她若是跟楚珩去了那鸟不拉屎的封地,还拿什么跟她斗。 想是这般想,但她心里忍不住泛酸。 楚珩虽然说是炮灰,但那相貌,比楚泽这个男主还好看。 女主就是女主,什么都不做,就能让人爱上。 「统统,我只需要拯救女二,让炮灰女二成为新女主,就算完成任务了对吧?」 「是的,宿主。」 「只要我打败女主,换个攻略对象是不是也可以?」 她觉得楚泽太难攻略了,她若是帮着太子呢? 她取代了程九鸢成为新女主,那她选定的男人就是新男主,也算拯救了女二。 系统沉默了很久,才传来不确定的声音。 「按常理来说,是这样没错。」 程云歌勾唇一笑。 攻略太子要容易很多,因为太子好色。 她可以靠着永福公主这条线,接近太子。 当初她接近上官静,也是看上官静是贤妃的嫡亲妹妹,以为接近上官静就能靠着这条线获得贤妃的喜欢,这样她就能接近楚泽。 谁知上官静和贤妃虽然是姐妹,关系却并不亲厚。 她一提起贤妃,上官静就会变脸色。 好在上官静是东陵第一位靠自己才学考上去的女官,她作为上官静的弟子,也有很多好处。 既然能换攻略目标,她就觉得轻松不少。 太子好色,只要她拿捏了太子,借太子的势力,除去程九鸢简直轻而易举。 程云歌想到任务变得轻松,愉悦的勾起了唇。 此时,马车‘哐当’一声,程云歌差点一头栽下去。 撑住车箱,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撩开车帘:“怎么回事?!” “大姑娘,您没事吧?”海棠和翠萝连忙上前。 车夫拱手连连告饶:“大姑娘恕罪,这马车太久没用了,这车轮松动了。” 看着天边夕阳渐渐下沉,程云歌皱了皱眉。 这里人这般多,马车坏了也是常有的事,她向来温和大度、体恤下人。 正准备让丫头去雇马车,就听见有人喊她。 她抬头看去,上官静正撩着车帘子喊她。 程云歌脸上一喜,连忙走了过去。 “师父。” “上来吧。”上官静淡淡地说了声。 程云歌上了马车,满脸感激道:“还好遇见了师父。” 上官静皱眉:“怎就你一人?还坐这样简陋的马车?” 程云歌像是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委屈,努力装着满不在乎。 “爹娘和妹妹先走了,只给我准备了这样一辆马车。云歌不比妹妹身份尊贵,习惯了。” 此时,马车已经走过了闹市,外面很安静,车外传来翠萝不高不低的声音。 “上官大人,我们姑娘在家受了太多委屈了。姨娘被送到庄子上去了,大公子走了,姑娘无依无靠,就只能任人磋磨……” 翠萝事无巨细的说着家里人对程云歌和程九鸢的差别。 一旁的海棠看了口若悬河的翠萝好几眼,面露羡慕。 难怪翠萝能在短短时日就获得姑娘的信任和喜爱,这样的好口才,自己确实学不来。 明明很正常的一件事,经过翠萝的嘴说出来,就能让人格外心疼程云歌,而厌恶那些‘虐待’她的人。 再说嫡庶本就有差别,但经过翠萝这一说,仿佛整个丞相府都对不起程云歌。 “翠萝,别说了。”程云歌时不时阻止翠萝。 “姑娘,您就是太善良……” 而上官静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你在家中就这般任人欺负?” 程云歌无可奈何道:“妹妹是未来王妃,父亲母亲偏爱妹妹,云歌能有什么办法呢?” 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徒弟,她见惯了程云歌自信飞扬,还没见过她如此失意。 “在宜川时,你受伤也是跟程九鸢有关?”她想起程云歌看着程九鸢那愤恨的眼神,随口问道。 程云歌低头不语,算是默认。 上官静眉头狠皱。 …… 华灯初上,皇宫内外灯火辉煌,宫宴设在了太和殿前。 今夜天公作美,夜幕低垂、繁星闪烁。宫娥们穿梭其中,手持琉璃灯笼,为贵人们照亮了通往宴会地的道路。 楚珩被小太监请走,说是昭烈帝找他,由宫娥带领着程九鸢前往太和殿。 程九鸢到时,已有不少夫人贵女落座,与相熟的人正说笑着。 见程九鸢前来,不少人停下看向她。 灯火阑珊处,月华流转,潺潺浮动,朦胧又梦幻,如轻纱笼罩在她周身,如月宫下凡的仙子。 “妹妹。”路过程云歌时,她柔柔的喊了一声。 程九鸢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喊了声‘姐姐’后就懒得跟她演姐妹情深继续往前走。 有福人感叹:“这丞相府的二姑娘我真是见一次被震惊一次。” 一个突兀的冷哼响起,“品行不佳,容貌再美又如何?” 程九鸢看了过去,就见上官静正斜着眼看她。 她没得罪这上官静吧? “程二姑娘,我可有说错?” 旁边人不敢作声了。 这上官女官可是女子中的第一人,又是贤妃娘娘的妹妹,谁敢说什么。 “敢问上官女官,小女品行如何不佳了?” “你恃宠生娇,在家仗着父母宠爱,肆意欺凌姐妹。今日乃我亲眼所见,你姐姐堂堂丞相府千金,居然坐着一辆破烂马车赴宴,你无从抵赖。” 程九鸢转头看向程云歌,程云歌低着头,如一个受气包似的。 程九鸢嗤笑一声,原来是为徒弟打抱不平。 “今日是五殿下来接的我,我先离府。这事也能怪到我头上?” 上官静一噎,她倒不知这事。 但她很快为自己找面子,“跟长辈说话,连谦称也不用,果然是没教养。” 程九鸢眉眼一冷,正准备说话。 一个清冷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有何资格对我的徒弟指手画脚?” 第121章 欺辱庶姐?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宫人领着一位女子前来。 女子虽然看上去像三十多岁,但长发未挽,是云英未嫁的装束。 只见她一袭月白袄裙,配着同色披风,一对眉眼生得格外清幽,眼里没有任何温度。整个人就像是一支点燃的乌木沉香,让人一见就能静下心来。 她信步走来,目光冷淡地落在上官静身上。 程九鸢一听声音,就惊喜回头,满脸不敢置信。 同样不敢置信的还有上官静,在看清江妙端的面容时,她脸色陡然变白。 江妙端回头,看向程九鸢,眼底终于浮上丝丝暖色。 “怎么?见到为师,高兴傻了?” 程九鸢疾步上前,欢快喊道:“师父,您何时到的京城?怎么我都没收到消息?早知晓您要来,徒儿去……” 不等程九鸢说完,江妙端瞥了她一眼:“为师一来,就见你被人欺负了也不敢还口,真是出息了。” 众人好奇的打量着中间的师徒,一时不敢冒然出声。 这程二姑娘的师父看着身无长物,但她们可都看见方才为她领路的可是全公公的义子小林公公。 全公公是圣上的心腹,小林公公是全公公一手栽培的,也很得圣上器重,寻常人可使唤不得。 程云歌打量着被程九鸢称为‘师父’的人,在记忆中搜寻了一番,也没印象。 但这人明显来头不小,不然不敢在她师父跟前如此嚣张,她师父还不敢作声。 她谨慎的没有出声。 但总有‘聪明人’想要拍上官静的马屁,京城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 “你是何人?怎敢对上官女官如此无理?你可知上官女官是我朝第一位女官,更是贤妃娘娘的嫡亲妹妹!” “正是,一看你的装束,便是白身,怕是沾了你徒弟的光才进得宫门来吧,这里是皇宫,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此话一出,有不少人落在说这话的人身上。 这人怕不是傻的吧,能让小林公公亲自领路的,像是白身吗?还用沾徒弟的光? 不过这人身份实在是猜不透。 程九鸢也满是好奇,师父怎么回京了?还进了宫? 但有人对她师父如此不敬,她就忍不了了。 她扶着江妙端到一旁坐下,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师父,才缓缓起身。 “怎么?上官女官仗着是裙带关系,仗着是第一位女官就可以随口污蔑人?” 她目光清冷地直视上官静:“小女一进来,你就当着这么多夫人小姐的面,说小女品行不端,欺辱庶姐,就只有马车这一条吗?” “众所周知,小女的父亲向来廉洁,也节俭惯了。家中除了父亲上下朝坐的马车外,其余都是普通马车。小女平日里坐的马车是外祖家为小女打造的。今日宫宴,五殿下来接小女,小女就先与殿下离府了。” “离府之时,姐姐还在更衣,许是父亲母亲怕来迟了,便也先出发了,这当真能说是小女仗势欺辱庶姐?” 上官静冷脸道:“今日马车一事是误会你了,但谁说只有这一件?” “还有什么?”程九鸢追问道,瞥了程云歌一眼。 程云歌心道不妙,众目睽睽之下,程九鸢非要追问到底。 “妹妹,都是一家人,我又是姐姐,让一让妹妹也是应该的,这不算是欺辱。师父只是心疼我,话说得重了些。今日是年节宫宴,就别说这个让外人看笑话了吧?” “姐姐,你知晓我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既然你师父说我欺辱你,我自然那要知晓是哪里做得不对,我以后也好改了不是?” 程云歌咬了咬唇,不知如何接话。 程九鸢继续看向上官静。 上官静满脸占理道:“你每月月例十两,而云歌却只有七两。你小厨房每日山珍海味,云歌却只能吃公厨。你每日不用去你们母亲院子里晨昏定省,云歌却要去站规矩……” 上官静林林总总又信心满满的说了近十处不公, 最后她满脸厌恶地看向程九鸢:“你还有何话可说。” 程九鸢安静地听着,还没开口,旁边看戏的人却开始小声议论纷纷。 “这庶出的姑娘居然有七两月例银子,丞相夫人当真大方。” “是啊,这么一听,这不是很寻常的事吗,何况这里边也没有程二姑娘的事啊,上官女官要给徒弟撑腰,不应该找丞相夫人去吗?” “难道庶出还想跟嫡出平起平坐吗?” “……” 程云歌垂着头,听着左右的议论,帕子都快搅烂了。 见上官静一脸‘看你还如何狡辩’的表情,程九鸢微微一笑。 “上官女官对我朝嫡庶待遇不是很了解吧?” 上官静看着她,一副理所当然。 她是干大事的,她是在朝廷里为女子谋取权利的,她有远大抱负。 才不会如那些短视夫人一般,只知道后宅的嫡嫡庶庶。 “那上官女官可以问问在座夫人们,家中庶出月例谁还越得过姐姐去?” “还有你说到的小厨房,小女院子里的小厨房从来都是自己掏银子,公中从未贴补半文钱。” “至于晨昏定省一事,母亲宽厚,以前根本没有让我们姐妹晨昏定省。近来是因为姐姐年龄到了,在学习掌管中馈,才让她去母亲那儿多学学……” 程九鸢有条不紊的把上官静罗列的十来条一一解释清楚。 旁边人早就议论开了。 “你们忘了人家二姑娘外祖家可是姑苏首富,不缺银子。程大姑娘想要开小灶,也自己掏钱呗。” “这白眼狼,原来教她掌管中馈变成了站规矩,我要是丞相夫人,就让她自生自灭……” “不是这样的!”程云歌脸颊发热,大声反驳。 本来就不公平! 程九鸢看向她:“那你说是怎样的?” “我……我……”程云歌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 见不得自己徒弟被欺负,上官静护犊子道:“就算这些你都能解释,但云歌的姨娘被无端送到庄子上去,还有她哥哥,死得不明不白……” 上官静话还没说完,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 “我尽然不知上官女官对我相府的家事如此关心!” 第122章 师父来头不小啊 林氏觉得这里人多有些闷,就带着王嬷嬷去了人少的地方,等快开宴了再过来,没想到一来就听见上官静把相府的家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她快步上前,站在程九鸢身旁,目光冷淡的看着上官静。 “难道我说错了吗?对云歌好的人,一个个被你们拔除……” “上官女官,你说话要有证据!什么叫被拔除了?” 话说到这里,反倒是林氏跟上官静对上了。 林氏气得浑身发抖。 上官静这样说,岂不是在指名道姓的说她林曼青为人狠毒不容人? 若这谣言传出去,岂不是变成了她残害姨娘和庶子? 王嬷嬷立刻担忧上前为林氏顺气,“夫人,您别这般激动啊,您还怀有身孕啊!” 说着又转头看向上官静:“上官女官,周姨娘得了怪病,在庄子上休养。至于大公子,老奴想,大姑娘更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 程云歌没想得罪林曼青。 林曼青现在可是程宗扬的掌中宝,她要是吹吹枕边风,程宗扬说不准真把她随便嫁出去。 她缓缓站了出来,低声开口道:“大哥是得了恶疾,不治身亡……” 上官静没想到自己为她打抱不平,结果居然被她背刺,顿时目光森冷的看着程云歌。 程云歌心里也很无奈,她有什么办法。 这都怪翠萝,没事跟师父乱说什么! 王嬷嬷看向上官静:“上官女官听清楚了吗?说到底,这些都是相府的家事,您只是大姑娘的师父而已……” “本官说话,哪轮得到你个下人说话!”上官静下不来台,有些恼羞成怒。 坐着一直没说话的江妙端嗤笑一声,“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任谁都听得出来她声音里的蔑视,众人对她的身份也更好奇了。 林氏看向她,只觉得有些眼熟。 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瞪大了双眼:“你……您是江姑娘!” 江妙端缓缓起身:“没想到我离京快二十年了,这京城还是这般吵吵嚷嚷的。” “江姑娘?哪个江姑娘?” 听别人只称呼江妙端为江姑娘,一听就没有品级也没有什么显贵的身份,最开始挤兑江妙端那人又跳了出来。 “你可知道冒犯官员,是要被拖下去打板子的!上官女官是做大事的人,不愿意跟你们后宅妇人计较,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 江妙端看向上官静:“做大事的人?敢问这么多年,上官大人做了什么大事?说出来让我等瞻仰瞻仰。” 上官静黑着脸没有言语,江妙端又转向为她说话那一位夫人:“那你来说说。” 那位夫人看了上官静一眼,面露为难。 上官静为官这十多年,确实没有什么功绩。 “上官大人……上官大人是一个靠自己才学为官的女子,这就够为我们女子争光了!” “这话也就是说,上官女官为官多年,却毫无建树?”江妙端眼神微冷的看向上官静。 “上官静,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要建功立业、要改善女子的处境。如今看来,当初那个信誓旦旦的你,现在变得面目全非。” “你现在一面打着为女子谋福祉的旗号,一面又看不上女子。什么叫‘不愿跟后宅妇人计较’?什么又叫‘你说话,下人插不得嘴’?第一位女官?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上官静被江妙端说得脸色铁青,“江妙端,你别得寸进尺!” 十多年过去了,这个江妙端还如当初一般,说话做事全凭心意,这种人本就不适合在官场上生存,当初她没做错! “江妙端?莫非是……” “莫非是灵安夫人?” “那位的师妹?” “居然是她?” “我就说她这般狂妄,原来是她啊……” “难怪上官静都被指着鼻子骂了,也不做声,这位可是敢指着圣上骂的。” “说起来,江妙端才是女子书院那次的魁首,只可惜她不愿为官,回了姑苏老家,这才让上官静捡漏了。” “这程二姑娘的运气真是让人嫉妒啊,她居然拜了灵安夫人为师。” “你们在说什么啊?她是谁的师妹?”听着众人小声议论,有年轻的夫人一头雾水问道。 只听见有人压低声音提到了‘先皇后’等字眼。 程九鸢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师父,她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 她没想到自己师父居然是先皇后的师妹! 程云歌看了看江妙端,又看了看上官静。 江妙端神情冷淡,几句话便将上官静气得脸红脖子粗,孰高孰低,显而易见。 程云歌走到上官静身旁,扯了扯上官静衣袖。 又看向江妙端:“我师父一直在为女子发声,为女子谋福祉。我师父要做的事,在这个时代本就艰难,至少她她一直在努力。而你呢,空有才学,逃避官场,还要来为难我师父,你觉得应该吗?” 程九鸢上前正要说话,却被江妙端一把抓住手腕。 “我逃避官场?你可以问问你的师父,当初我到底是为何要‘逃避官场’。” 江妙端的目光落在了上官静身上,上官静眼神闪躲,不敢与之对视。 江妙端继续道:“现在我想通了,一味退让,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可不是。”林氏上前冷眼看向程云歌,“我一味忍让,尽力一碗水端平,对你宽容,可得到的又是什么?你居然敢在外人跟前,把我说成狠毒继母,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程云歌急了:“母亲,我没有……” “你没有?你没有你师父会知道那么多家里的事,还为你出头?” “那是师父误会了……” 上官静一把甩开程云歌的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被江妙端羞辱,她都是为了谁啊! 到头来只得了一句‘师父误会了’,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上官静看向江妙端,一瞬间脊背挺直:“江妙端,当年的事,与我无关,我问心无愧。” 虽然她是受益者,但那是上官婳做的,她最多是事后装作不知。 ‘第一女官’是要被载入青史的,如此大的诱惑,谁能抵抗的住? 怪只怪江妙端运气不好,她心虚什么? 现在她是正四品女官,而江妙端一介白身。 她姐姐是贤妃,而江妙端依仗的师姐已经去世多年。 不管怎么看,江妙端在她面前都没有狂傲的资本。 她为何还要活在江妙端的光芒下? “你对本官出言不逊,本官看在你我往日情分上,就不计较了。再有下次,本官不会轻饶。” 江妙端嘴角勾出一抹嘲讽:“你不会以为‘第一女官’的称号够你耀武扬威一辈子吧?为官者,还是要靠能力服众。” “一介白身,还敢口出狂言……” 眼看双方又开始争锋相对,旁边的夫人小姐们都不做声的看着。 就在此时,一声通传阻止了战火蔓延。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贤妃娘娘到!淳妃……” 第123章 未来王妃太扎眼 众人垂首站至一旁。 昭烈帝带着后妃一同过来,身后跟着三位皇子及永乐公主,朝臣跟在最后。 等昭烈帝及其后妃走至上首,众人齐齐跪地行礼。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平身落座吧。” “谢皇上、娘娘!” “还有三日,就是年节。”昭烈帝端了酒杯站起身,声音威严,“岁阴穷暮纪,献节启新芳。愿来年,时和年丰、民安物阜(fu,四声)。来,众卿与朕一起满饮此杯!” 众人连忙起身,端起酒杯遥遥一敬,一同仰头饮了一杯。 昭烈帝抬头看了一眼星空,“今夜有个好天气,我们君臣同乐,无需拘束。” 全公公拂尘一挥,乐声起,云袖翻飞。 男子席位上,文武百官身着朝服,腰佩玉带,头戴翎帽,按品级高低落座。虽不同于朝堂的庄重肃穆,但也井然有序。 公子们这边就要松快得多,这些人大多是百川书院的同窗,别看此时都是些毛头小子,这里面半数人今后都会进入官场,是东陵的未来。 如今还未步入官场,彼此间都相对于单纯。一旦踏入官场,派系不同,昔日同窗好友变政敌的也大有人在。 一道道精致的美味佳肴上桌,酒过三巡后,场上众人都放开了些。 官员们还顾及身份,公子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谈论。 像这样的宫宴,家中有适婚儿女的夫人,也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暗暗注意着谁家好男儿值得托付,哪家贵女到了出阁的年纪。 少男少女们在一处,都心照不宣。 公子们一个个背脊挺直,十分注重仪态。 贵女们一个个面色含羞,偷看一眼对面,连忙收回目光看看左右,生怕被人瞧出来。 程九鸢坐在师傅身边,为师父添茶夹菜。 时而与师父低声几句,露出些小女儿姿态。 那撒娇的模样,看得对面一众公子心里痒痒。 平日里的程二姑娘,美则美矣,但都是清冷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就如月宫仙子触碰不得。 没想到她居然也有如此娇憨的一面,平白让人觉得亲近了不少。 一想到她已定亲,不少人扼腕叹息,但依旧忍不住偷看。 上首的楚泽披着大氅,清秀的脸上是病态的苍白,时不时以手握拳,抵在唇间低咳一声。 他身量颀长,箭伤未愈的模样倒叫他多了些高贵淡雅的气质,叫不少贵女看了都露出淡淡的心疼神色。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下方。 原来她笑起来的模样这般好看,只是她很少笑。 只是偶尔触碰到他的目光,她的笑容都会淡下去。 楚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让她如此戒备。 “咳咳。”他喉间发痒,低咳了好几声。 贤妃担忧的看了他几眼,跟身边的大宫女耳语了几句。 大宫女走到楚泽身边,似乎是劝他什么,楚泽摇了摇头,固执地坐在原地。 太子看了一眼女子席位,没有找到祝锦的身影,有些失望。 但一眼就看到了程九鸢。 “五弟啊,还好你这亲定的早,你看,你这未来王妃有多扎眼啊。” 楚珩眉眼扫过,就见她正夹着一块翡翠豆腐,似乎在跟她师父介绍。 她师父皱着眉头,看上去并不是很想碰那豆腐,她正劝说着。 程九鸢觉得自己师父哪里都好,就是嘴太挑,这御厨做的她都没尝几口。 在姑苏时,有她陪着师父进食,还好些。 她回京城也不过几月,师父肉眼可见的清瘦了不少。 “师父,徒儿知道你不喜荤腥,再吃一块翡翠豆腐。”程九鸢噘着嘴,长睫毛像一把小扇子般刷啊刷的,叫人不忍拒绝。 江妙端轻咳一声,她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一个孩子哄着才进食,这像话吗? “放下吧。” 江妙端妥协地推了推自己跟前的小碗。 程九鸢欢快的把豆腐放入师父碗中,一定要亲眼看着她吃下去。 对面的公子们实在有些嫉妒江妙端。 被美人如此哄着用膳,就是美人递过来的是毒药,他们也一口闷! 正看着,突然就感觉背脊一寒。 转头看去,就见楚珩目光幽深的看着他们这边,一个个顿时垂下了头,瞬间老实。 太子‘啧’了一声,“醋坛子翻了。” 就在此时,乐声停下,舞姬也退了下去。 但很快,乐声再次响起,一个衣衫单薄的蒙面女子快速地踩着小碎步过来。 女子腰肢如同婀娜垂柳,纤手若翩飞彩蝶,舞姿灵动轻盈。 突然乐声急转,女子以足尖点地,轻舒长袖,自地上翩然一跃而起。 数十名舞姬上前,数十条蓝色绸带飞扬而出,女子脚点蓝波,凌空而起,宛若凌波仙子。 一曲如梦似幻的水袖舞引得众人连连喝彩。 最后乐声停下,女子一个下腰完成舞蹈。 皇后笑意盈盈地问昭烈帝:“皇上觉得这舞如何?” 昭烈帝眼中划过一丝不耐烦,但很快隐没,“不错。” 女子立刻上前,摘下面纱跪地:“儿臣苦练此舞,献与父皇,愿父皇新春嘉平,长乐未央。” 众人这才认出,这是被禁足的永福公主。 皇后低声道:“皇上,磬儿已经知错了。这段时日,一直都在抄写诗文经书,说为皇上您和东陵百姓祈福。” 楚磬满脸诚恳的跪在地上,“父皇,儿臣真的已知错了。” 她又看向楚菀,言辞恳切:“皇妹,当初都是皇姐糊涂了,皇姐跟你道歉,你能原谅皇姐吗?” 楚菀暗自皱眉,她很想说不原谅,但此话一出,别人就会觉得她斤斤计较小心眼。 但若是当初楚磬冤枉她成功,她此时的处境定会很艰难。 她还未出声,卫家一派就站出来为楚磬说话了。 “皇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永福公主既然知错了,这件事就算了吧,永乐公主本就毫发无损。” “是啊皇上,今日年节宫宴,本就是合家团聚的日子……” 昭烈帝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也罢。” 楚磬欣喜抬头。 昭烈帝接着道:“不过永福实在不像话。等十五过后,江女官要重开女学,你也去,听从江女官教导。” 第124章 重开女学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女子席位这边,夫人小姐们都议论开了。 “江女官?原来她此次回京是要重开女学,也不知她是几品,能不能越得过上官女官。” “重开女学?自从……去世,这女学无人再提了。” “是啊,不过我倒是觉得重开女学很不错,我小姑以前就去过女学,跟家学里教授的三从四德这些有天壤之别。” “可都过去十多年了,重开怕是有些难度。” “女子才学出众者,也可入朝为官,就跟上官女官一样,这也算光宗耀祖了啊。” “……” 女学对女子来说是好事,夫人小姐们都是赞同和欣喜的,只是男子席位这边又是另一番说词。 “怎么旧事重提?这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女子就是相夫教子、管好府里那一亩三分地,读点女训女戒就是了,还开什么女学?” “就是,这去了女学,心就野了,连父母的话都不听了,就像林家那闺女……” 林氏紧紧的握着手中帕子,那人口中的‘林家闺女’就是她。 她是上过女学的,本就觉得仅仅凭父母一句话,就让两个不相识的人过一生是不合理的。 所以她坚持自己,但最终还是拗不过风俗。 若先皇后还在,她们这些女子的日子肯定会好过些,先皇后是位奇女子。 皇后暗自皱了皱眉,但面上不显。 她自然不想重开女学。 办女学是林南音提出来的,因为这事,林南音在女子中的威望很高。 林南音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女学也逐渐被人遗忘,她这个继后才被人渐渐记住。 现在又要重开女学,只要一提起‘女学’二字,就免不了提到林南音,那个让她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佩服的女人。 若‘女学’再开,她又要活在林南音的光环之下。 “皇上,现在不少官员家都设有家学为女子授课,重开女学实在是没有必要啊。” 皇后此话一出,就感受到四周夫人贵女们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只是敢怒不敢言。 重开女学,她们女子就多一条路可走。 作为皇后,不但不赞同,还要阻止,实在令人气愤。 “皇后娘娘所言甚是啊,重开女学,先不说选址,就说这夫子人选就是一大难题。” “是啊,皇上,臣不赞成重开女学。” “……” 一时间,不少大臣站出来反对。 上官静心底冷笑一声,轻蔑地看了江妙端一眼。 她以为她没想过重开女学? 可这事实在太难了。 那些老学究朝臣完全是没法子沟通的。 她十多年都没成功,她江妙端以为自己是谁,一来就想重开女学? 江妙端缓缓站起身:“各位大人,你们反对重开女学的原因请一一说来。” “那还用说,女子书读多了就不安分。” “敢问这位大人,你口中的‘不安分’指的是什么?” “心野了,不听家里安排。” “我想,那不是‘心野了’。我相信各位大人都是真心疼爱子女之人,就真的愿意见到自己女儿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任人摆布,浑浑噩噩度过一生?” “女子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有约束。难道各位就不想看见自己夫人或女儿发自真心的笑?” 女子席位有人喊道:“你们怕女子有学识,是害怕自己比不过?” “胡说八道!我等会怕小小女子?” 江妙端站在众人面前,目光坚定,声音清冷。 “若是真心相爱,怎忍心让妻子如下人一般事事依从自己?” “人说娶妻娶贤,读书使人明理,能教养出更优异的后代,引导良好的家风。” “读书可开阔眼界,你们看不起后宅妇人只会拈酸吃醋。但她们被困在那一亩三分地内,终日除了围着丈夫孩子打转,她们还能做什么?” “若你真想对方好,就希望对方变得更优秀,而不是拿借口来束缚她。” “女子也并不都是只能守在后宅,妇好带兵东征西讨,打败了周围二十多个小国。冼夫人自幼贤明,多筹略,用兵如神。花木兰替父从军,立下赫赫战功。自古以来多少巾帼英雄,我想不必我赘述。” 江妙端停顿了一会儿,扫视众人,“重开女学并不是为了与男子竞争或敌对,各位反应也不必如此大。” 一番掷地有声的言辞,让一众官员公子们无从反驳。 女子席位这边更是声援如潮。 “对!江女官说得对!” “老头子,你再反对!”有脾气暴躁的夫人对着自家夫君怒目而视。 “死孩子,你就这点出息,怕比不过你未来夫人?你这种就该找个厉害夫人管着!” 程九鸢看着场中,她觉得舌战群儒的师父在这一刻那般耀眼。 程九鸢站起身朝上首皇帝福了福身,缓缓开口:“皇上,臣女得师父教导长大,并未成为各位大人口中的‘叛逆女’,父母多是希望子女好,臣女学了那么多,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怎会忤逆父母?”除非父母的决策确实欠妥。 方才还叫嚣着的官员,一见程九鸢,进退得宜。 这程家的二姑娘就是江妙端的徒弟,最有说服力。 他们自然也希望自家女儿能有程九鸢这般优秀。 程宗扬站起身朝上首拱了拱手:“小女说得不错,微臣的女儿饱读诗书,明辨是非,更加遵守孝道,体贴臣之不易。” 林氏也起身:“是啊,女子有学识,后宅只会更加安宁。” 不少公子住了口,他们欣赏程二姑娘的与众不同,那份自信和从容是很多贵女不曾有的,这不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吗? 他们也希望自家姐妹和未来妻子能像程二姑娘一般,也就没什么理由反对重开女学了。 一直未说话的祝太傅突然站起身,众人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祝太傅是圣上的老师,也是公认最为固执的人。 众人猜测他定是反对重开女学的,毕竟是老学究的代表。 他朝上首拱手行礼:“皇上。” “太傅有话请说。” “老臣以为,重开女学……” 众人目光紧紧的看着他,他的话实在太有份量,皇上会听。 “可行。” 第125章 调整策略 可行? 没听错吧?老太傅居然说重开女学可行? 祝太傅不理会四周目光,表了态就又坐回去继续喝自己的小酒。 此时淳妃也开口道:“皇上,若真重开女学,臣妾第一个将菀儿送过去,只希望菀儿也能像程二姑娘一般知书达理。” “淳妃娘娘谬赞了,永乐公主如此聪慧,届时定比臣女优秀。” 楚珩饮下一杯酒,不急不缓的开口:“这本是利国利民之事,各位别被心里那点阴私左右,不然就有些德不配位了。”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了皇后身上。 楚珩一开口,有不少中立派与大臣都开始赞同重开女学。 话说到这里,连五殿下、祝太傅、丞相等人都开口赞同,方才反对的人也被江妙端的一番话反驳得偃旗息鼓。 重开女学是势在必行的了。 上官静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也上过折子跟皇上提过重开女学,可皇上从来没有回应过。 她觉得自己栽的树,果子却被江妙端摘了。 重开女学成功,江妙端在女子中的口碑肯定直线上升。 她努力了十多年,没见一个人跳出来帮她说上一句话。 她在朝为官,表面看是风光无限,但不少朝臣曾在背地里暗暗讽刺。 说她牝鸡司晨。 说她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说她萤光之火妄想与皓月争辉,不自量力。 怎么现在江妙端一来,就一个个都开始支持了? 这实在太不公了! 昭烈帝一锤定音:“这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多说了。” 贤妃柔声开口:“皇上,江姑娘才回京,您给了她何官职?” 这话问得就很有水平了。 意思是江妙端才回京,没有什么功绩,官职不宜给太高。 “暂时在朝中监管尚仪局,从四品。待女学重启成功,朕会再酌情提升。” 一来就是从四品,这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见江妙端依旧一副淡然模样,上官静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她摸爬滚打十多年,把自己当成个男子用,吃了多少苦才升至正四品。 而江妙端一来就是从四品,要是女学重启,她定会爬到她头顶。 贤妃扫了上官静一眼,收回目光继续道:“皇上,江女官才回京,怕是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重开女学也不是件简单的事,要不让上官女官协同她,一起重开女学,如何?” “也好。” 昭烈帝看向上官静:“上官女官。” 上官静立即起身上前:“臣在。” “你就协助江女官一起重开女学,记住,是协助。” 上官静咬牙:“是。” 她看了江妙端一眼,她定会‘好好’协助! 这一插曲就这般过去,现场又恢复了歌舞升平。 女子席位这边有不少人以茶代酒恭贺江妙端。 “江女官,恭喜啊,等女学办成,我就送我家小女过去,望江女官多多照拂。” “是啊是啊,我家姑娘若能有令徒的十之一二,我就万分感激了。” “夫人过奖了,令千金可比小女聪慧。” “程二姑娘自谦了……” 看着风光满面的师徒二人,再看了一眼满脸阴沉的上官静,程云歌再次感叹,这就是女主气运啊。 旁人做不成的,只要是女主支持的,就一定能成。 她又看了一眼上首的楚珩,暗自可惜。 要说颜值,还得是这位五殿下。 现在她没办法吸取女主气运,自认干不过女主光环,抢不过女主。 她目光又落在了楚泽身上,这温文如玉的病美男真够勾人,只是太难接近。 她现在只求能快速完成任务,于是目光转到了太子楚璟身上。 其实太子也没什么不好的,正统储君,背后又有手握兵权的卫家,人长得也不丑。 她之前为什么没转过弯儿来,非要攻略原男主,真是浪费了不少时间。 太子好色,若早把目光放在楚璟身上,程九鸢这个原女主早被她抹杀了。 只要她提醒太子,早点防着楚泽,他的太子之位无人可以动摇。 如此想着,她暗暗找寻着机会,想要多多亲近楚磬。 上首皇后侧头低声提醒了昭烈帝几句,昭烈帝微微点头。 只见他缓缓抬手,歌舞暂歇,群臣都看向他。 “今日趁着这个机会,朕要宣布一件喜事。” 太子脸色一变,猛然看向皇后。 他只想要祝锦,可母后却自己定了人选,看样子今日是要直接下旨指婚了。 “朕闻姜太尉之女姜时沅,少而婉顺、长而贤明,性秉温庄、中闺仰则。现赐婚于太子,着钦天监择吉日晚完婚。” 太子虽然那满心不愿,但也无奈起身。 姜家姑娘也上前来,与太子一同跪地谢恩。 程云歌脸色十分难看,她才调整策略,太子就被赐婚了。 太子本就是她的退而求其次,她是新时代的人,绝不可能为妾。 该死的,怎么每次都晚上一步! 她不得不把目光再次落在了楚泽身上。 「统统,我命怎么这么苦啊?我才想要攻略鹅太子,太子就被赐婚了。」 程九鸢正端着一杯茶,突然那听见程云歌和‘怪物’的声音,手上动作一顿。 「只是赐婚而已,宿主你还是可以行动的。」 「那不行,他都被赐婚了,那跟做小三有什么区别?我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不可能做三儿。」 「宿主,前世楚泽跟程九鸢也有婚约,你不是……」 「那怎么一样?我跟程九鸢本就敌对,我的任务就是打败它她,抢她的东西本就天经地义啊。」 程九鸢微微皱眉。 她这个所谓的‘女主’真是倒霉啊。 「那宿主现在要怎么做?」 「你能不能在系统里帮我兑换那种药?我打算跟楚泽生米煮成熟饭算了。」 「宿主,你的积分已不足了。」 「我以前做那么多好事,功德积分都用完了?」 「是的,你拜上官静为师的时候用了一大半,后来零零碎碎用了一些,现在积分不足了。」 程云歌哀嚎一声,「这积分赚起来太难了,用起来又太费。」 很快程云歌的声音又传来,「哎!我记得前世有一场很大的饥荒,如果饥荒能提前就好了,我去施施粥,就能涨一大波功德。有了功德,就可以兑换东西。到时候攻略楚泽不是轻而易举?施粥还能博美名,我现在的好名声都被程九鸢盖过了。」 程九鸢眼眸一闪,前世确实是闹了一场饥荒。 不过那是在一年后,因北齐跟东陵再次开战,边城的难民都往京城而来。 这个程云歌当真是丧心病狂,她居然盼着战乱饥荒。 第126章 三殿下是弯的? 宫宴接近尾声时,绚烂无比的烟花在上空竞相绽放。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烟火直入云霄,如火凤遨游天际,映着弯月,灯火辉煌,笙歌满园。 云衫侍女,频倾美酒,众人喧笑,贺声不断。 看了会儿烟花,昭烈帝带着后妃便先行离开,一时间众人更无约束。 三三两两挤在一处,看烟火的,商量着年节去哪处游玩的,笑声不断。 楚泽的目光时而落在程九鸢身上,程九鸢注意着程云歌,程云歌时时观察着楚泽。 太子拉着楚珩饮酒发疯,述说这这些年的不易。 楚珩敷衍着他,实则众观全局。 贤妃身边的大宫女走到楚泽身边劝说了几句,楚泽微微点头,缓缓起身离开。 程云歌瞬间就动了。 “母亲,我想去更衣。” 林氏本就烦她,冷淡的嗯了声。 “早点回来,等会要回去找不到人,又有人说我这个恶毒继母不管你。” “……是。” 见程云歌离开,程九鸢也动了。 跟师父打了个招呼,又与林氏说了,跟程云歌用的一样借口。 “那你自己小心点,带着丫头。” 林氏脸上带着笑意,跟面对程云歌完全是两个态度。 “母亲放心,我很快就回。” 程九鸢才出去,楚珩就把身上的太子扒开扔给宫人,快步赶上。 楚泽往九华殿慢慢走着,没想到身后跟着一串人。 “殿下,您有伤在身,怎么还喝酒了?” “没喝多少,如此佳节,不饮酒岂不没意思。” 路过御花园,一阵梅香扑鼻而来。 楚泽挥了挥手:“你退下吧,本殿自己走走。” 宫人见他确实没喝多少,便放心离开。 等宫人退下,楚泽神情一冷:“谁?滚出来!” 程云歌缓缓从花树后出来。 楚泽待看清来人,眉头狠狠一皱,瞬间没了赏梅的兴致,转身便想离开。 “殿下!”程云歌疾步上前。 “殿下,臣女说的西林和昭平那两座金矿,殿下没派人去查吗?” 楚泽转身,眼神冰冷,她居然还敢跟他提金矿! “怎么?这是太子被赐婚,你押错了宝,就又把目光落到本殿身上来了?” 这种想攀高枝的女子他见得多,如此心大的还是少见。 居然敢同时跟他与太子示好! 程云歌有些心虚。 她才调整方案,楚泽怎么知道的? 但这绝不能承认,她上前一步,抓住楚泽的衣袖。 “殿下,臣女心里只有你啊!” 躲在树丛后看戏的程九鸢身上一抖,这凄楚婉转的声音,当真是程云歌发出来的? 程九鸢一动,就抵上了一个温热厚实的胸膛。 程九鸢心里大惊,一回头就对上了楚珩含笑的俊脸。 他们所在之地,后面是一棵大树,前面是草丛,是个绝佳的看戏位置。 但这地方有限,挤两个人实在有些勉强。 没想到楚珩也喜欢看戏,程九鸢正打算换个地方,楚珩无声指了指前方,程九鸢看过去,嘴巴瞬间惊讶的合不上。 程云歌见楚泽还是要走,一把抓过楚泽,闭上眼就亲了上去。 楚泽眼中划过一丝震怒,一手掀开程云歌。 程云歌被大力甩开,跌倒在地。 楚泽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你该庆幸你有个丞相父亲,更该庆幸本殿不打女子!”楚泽冷声说完就转身离开。 “三殿下,你是不是喜欢我妹妹?”程云歌不甘低声喊道。 楚泽顿住脚步。 程九鸢没想到看个戏还能扯到自己身上。 楚珩看着身前女子,圆润饱满的后脑勺,小巧微红的耳朵,显得十分可爱。 他看向前方的楚泽,目光瞬间幽深。 “三殿下,臣女哪里不如妹妹?她会的臣女会,她不会的臣女也会。她跟五殿下已经有婚约了!” 过了好一会,程云歌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 “婚约也可以取消。”楚泽的声音很轻。 这话震惊了程云歌和树丛后偷听的二人。 楚珩脸上神色瞬间绷紧,眼神发寒。 程云歌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想的,“你、你……” “本殿是说,就算太子有了婚约,也可以取消。你把心思用在太子身上去,别再来招惹本殿,否则,别怪本殿无情!”楚泽说完便抬脚离开。 程云歌从地上爬起身,跟系统疯狂吐槽。 「统统,这楚泽没毛病吧?我这么大个美女对他投怀送抱,他居然无动于衷,他是不是弯的?」 「痛死了,手掌都破皮了。」 「宿主,你好勇啊,居然强吻了原男主。」 「那是,我可是新时代女性,喜欢当然要大胆追求啊。只是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纱吗?我这隔的是一层金刚纱吧?」 程云歌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程九鸢才从树丛后走出来。 她松了口气,那句‘婚约也可以取消’原来指的是太子。 她转过身,看向楚珩。 “殿下为何在此?” “你为何本殿就为何。” 程九鸢没理他,戏看完了,抬脚往回走。 “你为何不直接了结了你庶姐?你若不好动手,我可以帮你。” 楚珩有些想不明白,程云歌上次在宜川,明显是想要她的命。 以她的能力,为何不直接除掉程云歌。 程云歌又不像太子,牵一发而动全身。 程九鸢怕他真直接动手,她可不想再重来一世。 她连忙转身,“殿下,千万别。” “为何?” “我有我的打算,她可以死的时候,我不会心慈手软。” “你是想要慢慢折磨她?” 程九鸢点头:“可以这般理解。要一个人的命实在容易,但也太便宜她了。殿下知道被人榨干最后一点价值,再告知她残忍真相,那会让人多生不如死吗?” 她的语气十分凝重,楚珩眼中划过一丝震惊。 他想到了那个先知梦。 她,也梦到了吗? “我明白了。” 程九鸢放下心来,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她是真怕程云歌就这样死了,这种明明恨不得对方消失,却不得下手,这真是让她很不爽。 “殿下跟钦天监熟吗?” “你要找钦天监?” “是,臣女想问些事情。” “等过几日我问问他,再告知你。” “多谢殿下。” 看着她的背影,楚珩突然开口:“鸢儿,除夕夜我们一起过吧。” 花树掩映的仓檐下,高悬着一排排玲珑精致的花灯, 微风拂过,树影绰绰,清香隐隐。 程九鸢回头,看着灯影中的他,眸光微动。 “殿下说什么?” “没什么。” 第127章 近在眼前 程九鸢回到宴席上,就见程云歌跟楚磬挤到一处去了。 程九鸢挑了挑眉,这程云歌到底是要勾搭太子呢?还是楚泽?还是广撒网,捞到哪一条就哪一条? 楚磬环顾一周,也没看见祝锦的影子。 “公主,您在找谁?”程云歌问。 “祝锦那个贱人,害得本宫的封号都没了,还被禁足这么久,本公主咽不下这口气!这个贱人倒是学聪明了,这次宫宴居然没来,她以为缩在龟壳里就没事了吗?”楚磬满脸戾气。 程云歌安抚了几句,又道:“据臣女了解,祝锦可不是在家中闲得住的性子,她常女扮男装在街上晃。” 楚磬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随后看向程云歌:“本宫一直未找到机会问你,那次在宜川,我的暗卫不是将程九鸢掳走交给你那大哥了吗?怎么她什么事都没有?反而是你大哥死在了府上?” 楚磬跟程九鸢本没有什么交集,程九鸢是楚珩的未婚妻,楚珩是她皇兄这一派的,皇兄也多次告诫她不要去招惹程九鸢。 自从诗会她帮程云歌为难了一次程九鸢后,就没打算再为难程九鸢了。 但程九鸢非要跟祝锦和楚菀走得那么近,这两个人她都憎恶,现在连程九鸢也一起讨厌了。 “这事让臣女也很费解,不知程九鸢使了什么妖法逃过了一劫。” 楚磬摆手:“算了,都是废物。” 过了一会儿,程云歌小心翼翼问道:“公主,太子殿下不是喜欢祝锦吗?为何突然被赐婚?” “祝锦那小贱人连太子妃都不想做,两次都叫她跑了。偏偏她还是祝太傅的女儿,不能直接赐婚,有什么办法?” 楚磬的目光看向程云歌:“你问这个做什么?” “臣女就是好奇。” “别怪本宫没提醒你,那姜时沅是我母后亲自挑选的,这太子妃的位置非她莫属。你可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公主误会臣女了。” 楚磬明显不信,多少贵女巴结她,不就是想要通过她接近她太子皇兄? “不过看在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本宫可以跟母后和皇兄说一声,让你进东宫做个良娣。” 程云歌脸色一僵,太子良娣那也是妾! 楚磬看明白了她脸上的意思,不敢置信道:“你一个庶女,难道还想做我皇兄正妃不成?” 程云歌有些难堪。 她自认不比任何人差,这个时代嫡庶观念真是害死人! “你早些打消这个离谱的念头,我母后最恨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她母后说,敢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比如前皇后只是平民之女,她占了不属于她的位置,最后终究是不得善终。 程云歌只觉得楚磬像是拿着一把刀直戳她心口,连忙找了个借口离开。 程九鸢正仰头看着漫天烟火,突然那手臂就被人挽住。 一侧头,就看见楚菀朝她笑得甜甜的。 “程姐姐,要不要去我宫里坐坐啊?” 程九鸢摇了摇头:“这马上宫宴就要散了……” “怕什么?又没有宵禁,等会儿我派人送你回府便是。” 然后靠近程九鸢耳边,低声道:“我有话跟你说。” 林氏侧头笑道:“去吧。” “你看,林夫人都同意了。” 程九鸢看向江妙端:“师父,我明日再去找您。” “去吧,我也该回去了。”江妙端本就不喜欢热闹,能待到此时,已经是很难得了。 楚菀拉着程九鸢:“程姐姐,快走。” 程九鸢随楚菀到了她宫里,婢女上了茶点就退了下去。 “程姐姐,听说你能仅凭描述就能画出人的相貌来?” “谣言夸大罢了,公主为何问这个?” 楚菀压低声音道:“我想找我的恩人。” “公主的恩人?” “程姐姐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瞒着你了。那次在宜川,楚磬想要陷害我,自己砍了自己一刀。我是百口莫辩啊,差点就被楚磬得逞了。” “还好我外祖父及时赶来,让我们还原了当时的情景,凭借楚磬的伤口还了我亲白,让楚磬跌了个大跟头。” “事后我外祖父说,这些拆穿楚磬的法子是一位蒙面女子教他的。他没看清那女子的长相,但那女子的一双眼和周身气质他记得很清楚。” “我听人说,你七岁就能凭人的描述画出杀害你母亲的凶手。我就想请姐姐帮我画出我恩人的画像。” “如此大恩,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报恩呢?” 程九鸢轻咳一声道:“公主,仅凭一双眼睛想要找出这人,怕是……” “有一分机会我都不会放弃!” 见她如此执着,程九鸢又道:“她蒙着面,说明她并不想暴露身份。毕竟救了公主,就是站在了永福公主的对立面,会得罪皇后太子一派。她是不想惹祸上身,公主何必非要找出她?” “我当然知晓她不想惹麻烦,我只是想要知晓恩人是谁,并不会让她暴露人前。程姐姐,你就帮帮我吧。” 说完不等程九鸢说话,立刻把她拉到桌案前,往她手中塞了笔,还殷切地帮她研墨。 程九鸢无奈:“先说好,我画的不一定像。” “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外祖父说,那女子一身黑衣,连头发都被包裹住了,只留出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 “杏眼很亮,形状偏圆,睑裂宽度适当,外呲角较钝圆,眼珠很黑很亮很大,很是俏丽……” 程九鸢根据她的描述画着女子的眼睛。 “画好了,你看看。” 楚菀凑过来看了看,皱眉道:“没有外祖父说的清冷感和侠气。” 程九鸢眼角一抽,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的一双眼睛这么特别,又是俏丽,又是清冷,又有侠气。 “你们脑海中可能会自动美化了‘恩人’?” “你不懂,外祖父说我的恩人肯定是个非常好看、能力极强的江湖侠女。” “……我确实不懂。” 楚菀抬眸,突然看向程九鸢:“程姐姐,我怎么觉得我外祖父形容的恩人双眼,跟你的眼睛对得上?” 程九鸢:!! 这真凭一双眼睛就能找到? “呵呵,公主说笑了,臣女可不是能力极强的江湖女侠。” 就在此时,楚珩进了大殿。 “干什么呢?” “皇兄,我在找在宜川救我的恩人呢,皇兄你见多识广,看看可认识这双眼的主人?”楚菀把‘恩人’的双眼递给楚珩。 楚珩看了一眼,抬头目光看向程九鸢,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公主,一双眼要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程九鸢看向楚菀劝道。 楚珩放下画像,“时间不早了,我送程二姑娘回府吧。” 楚菀失望的‘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研究‘恩人的双眼”画像。 第128章 仇人+1 不明不暗胧胧月,不暖不寒慢慢风。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马车缓缓驶过闹市,外面一下静了下来,更显得马车里寂静无声。 楚珩开口打破了沉默,“为何不直接告诉她?永乐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大事上她其实不糊涂。”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秘密不被人所知,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它烂在自己心里。若是有用得上的一日,我会告知。” “你怕对上皇后一派?” “不是怕,是没必要。” “若你被迫被牵连,站在了皇后一派对立面呢?” 他此兴若未谐,此心终不歇。 他做的事,可能会牵连到她。 程九鸢探究的目光落在楚珩身上,“被谁牵连?” 她越跟楚珩接触,就觉得他不像表面那般无欲无求。 莫非他不是无欲无求,而是想求个大的? 他,想要皇位? 楚珩移开目光,轻笑道:“我只是随口一问。” 程九鸢却回答得很认真:“我不惹事,也不怕事。我有要守护的人和事,若这些人和事受到威胁,不论对手多强,我也定会以命相搏。” 闻言,楚珩心间一动。 他,包含在这些‘人和事’之内吗? 程九鸢试探道:“殿下,你有心事?” 楚珩笑道:“程二姑娘心中没事?” 程九鸢收回目光。 也是,是人哪能没心事呢?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 马车在两人的相互试探中停了下来。 “殿下、程二姑娘,相府到了。” 楚珩先下了马车,木槿想上前来扶自家姑娘,却被他抢了先。 程九鸢借着楚珩的手下了马车,笑着跟他道谢。 “多谢殿下送臣女回府。” “进去吧。” 程九鸢微微福身,转身往里走。 之前在御花园,是她听错了吧。 除夕夜,团圆夜。 除夕皇宫夜宴,也就是帝王家的家宴,楚珩定会参加。 他怎么可能跟她一起过除夕? …… 翌日一早,程九鸢带着两个丫头去了江宅。 相府到江宅,不过两炷香的车程。 不如相府地处闹市,周围十分清幽。 到了江宅,见到姑苏的熟人,程九鸢十分欢喜。 “袁姨,近来可好?” 袁素这些年一直照顾着江妙端,也很照顾江妙端这唯一的小徒弟。 见程九鸢来,她也很是高兴,脸上亲切笑意不断。 “谢姑娘挂心,奴婢很好。只是姑娘回京后,夫人就不好好用膳。”袁素跟程九鸢告着江妙端的状,“姑娘待会儿可要说说夫人。” 程九鸢笑着进了房间,见里面跟姑苏的宅子布置的很像,江妙端坐得笔直正在练字。 程九鸢朝袁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下去。 她轻手轻脚上前坐在江妙端旁边,见砚台见底了,拿起墨块慢慢研墨。 江妙端抬眼看了她一眼,低下头继续练字。 江妙端忽然开口:“你对五殿下,怎么看?” “五殿下温文儒雅、风光霁月、能文能武……” “这些面上的就不必说了,为师有眼。” 程九鸢压低了声音:“徒儿觉得,五殿下不简单,他不像表面表现的那般无欲无求。” 江妙端手一顿,只是一瞬,便接着继续写。 “她的儿子,自然不简单。” 程九鸢好奇的看了师父一眼,才反应过来,楚珩的母亲是自己师父的师姐。 “师父,当年您才是女试魁首,为何要离京?是不是上官静用了什么手段?” “当年,为师与上官静同在女学里求学,还是至交好友。那时候我师姐……也就是先皇后,跟上官静的姐姐也就是如今的贤妃关系也不错。” “女试排名,为师第一,上官静第二。” “可后来为师做的文章卷入了文字狱,为师被下了大牢。再后来我看到了自己作的文章,上面被人动过手脚。” “本只有这一死证是无法诬陷为师有反心,就在此时,上官静站了出来。” “有了她的证词,可以说物证人证都全了。” “幸好有师姐,我才得以保全性命。” “抱负未展,就陷入风波。昔日知己,反目成仇。我心灰意冷,回了姑苏。” “谁知师姐不愿我蒙冤,一直没放弃调查。有一日我收到她的来信,信里,我能看得出她很开心,她说她找到了陷害我的人,终于可以替我洗刷冤屈。她让我再等等,她会让我风风光光回京。” “平反文书我都收到了,可一直没等来师姐的信。又过了近半年,我才收到师姐的信,那也是师姐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 “信上千叮咛万嘱咐地让我千万别回京,满纸都是她对皇上、对京城、对整个世界的失望。墨迹有晕开的痕迹,师姐是一面流泪一面写下的这封信。” “我心里很不安,我不顾师姐的劝阻,乔装到了京城。” “那时候正逢变天,人人都在传太子逼宫,被当场斩杀,师姐自缢于凤仪宫……” 说到这里,江妙端再也写不下去,握笔的手抖得不像话。 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起伏,但双眸却红了。 程九鸢握住师父的手,无声地安慰她。 “我被师姐身边的宫女找到,她设法将我带出城,告诫我再也别回京城。” “我那么好的师姐,那么好的师姐……” 江妙端扔下笔,墨水溅满了宣纸。 她双手捂脸。 程九鸢柔声安抚:“师父,都过去了。” 半晌江妙端放下手,眼中满是恨意:“没过去!也过不去!” “你说五殿下不简单,我很欣慰。他若真能放下弑母弑兄之仇,他就不配当师姐的儿子!” “这京城吃人,你的母亲也算我半个徒弟,她与师姐在姑苏时,是多明媚的女子,可都折在了京城。” “你那时候,小小年纪就懂得要为母亲报仇,为师是无用之人,只能把一身无用的本事交给你,希望能让你的路好走一些。” “师父大恩,鸢儿没齿难忘!” “这些年,朝廷派了不少女史前来请为师回京。”说到这里,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女学,是师姐一手创办的。天下女子有书可读,不必拘泥于后宅,是我师姐的心愿。他派人找我回京,就是想完成师姐的心愿。只是他以为这样做,师姐就会原谅他吗?” 程九鸢知道,师父口中的这个‘他’,指的是龙椅上那一位。 好半晌,江妙端恢复了神态,换了一张宣纸,继续练字。 再开口,已经没有异常:“你和五殿下其实是同病相怜,为师没什么用,但也想助你们一臂之力。” “你的仇,你已经报得差不多了。你被赐婚于五殿下,就是一体。五殿下要对付的是谁,你该知晓。他若成功,你的身份尊贵无双。他若失败,你……你可害怕?” 程九鸢摇了摇头。 她跟楚珩要做的有什么差别? 一个是三皇子,一个是太子。 她与楚珩,说不上谁牵连谁。 “既然师父要帮先皇后报仇,徒儿自然那也不会坐视不理,只是卫家势力根深蒂固,咱们得徐徐图之。” “这为师自然知晓,为师这么多年都等得,再等等又何妨。” 程九鸢在江府用过午饭才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上,她想起师父眼中那强烈的恨意。 她把一身本事都教给了她,师父的仇人也就是她的仇人。 她之前也想过,若她大仇得报,楚泽死了,太子坐皇位,这东陵怕更是卫家的天下,百姓更苦了。 毕竟卫天旷的军功一半都是与北齐勾结得来的,他根本就不是东陵边疆百姓的保护神。 卫天旷这是踩着自己国家百姓的血肉,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这卫家该死! 江岫白是非策反不可了。 他是对付卫家的一颗极好的棋子。 第129章 周骁云 楚珩没想到自己悄然多了两个强大的盟友。 他正月十五一过,就要去吏部任职。 他这是个肥缺,不少官员还未到年节,就开始暗地里以送节礼的名义行贿赂之事。 楚珩干脆闭门不出。 到了大年三十这日,街上行人少了,连铺子都关了不少,只稀稀拉拉的开了几家。 程九鸢用过早膳,跟林氏说了声,就带着木槿和菘蓝出门了。 林氏只告诉她要赶回府吃团圆饭。 程九鸢到了城郊裴家,一下马车,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裴言的声音。 “哎哟,表姑娘来了。”门房满脸笑意的上前行礼。 程九鸢笑着点头:“我车上给舅舅带了些节礼,你们帮着搬进去。” “前几日丞相府才送了节礼过来,怎么今儿又送?”裴言听见程九鸢的声音,迎了出来。 “那是相府准备的,这些是我准备的。” 二人边说边往里走,裴修从屋里出来,程九鸢喊了声‘舅舅’。 “哎?今日除夕,你怎么来了?” “我来陪舅舅吃团圆饭,谁规定团圆饭只能晚上吃?咱们中午就团圆。” 裴修笑着应是,连忙让人去告知厨房准备团圆宴。 “怎不见大表哥?” “这不马上春闱了吗,他在书房温书。” 程九鸢抬脚往书房走:“我去看看。” 书房的门未关,程九鸢一眼就看到了执书站在窗前的背影。 书生之态,弱冠之年。神凝秋水,学冠江南。 琼姿皎皎,玉影翩翩。问谁得似,青莲谪仙。 每次见大表哥,她都忍不住生出些感叹。 裴玄觉察门外有人,转过身来。 “表妹来了?” 程九鸢走了进去:“大表哥。” “你来得正好,我才收到恩师的信。年节后,他们要带着赶考的学子来京城,你玉姐姐可能也要一同来。” 程九鸢满脸惊喜:“真的吗?那太好了!” 她过去七年中,就言玉一个好友,这分开了几个月,真的很想她。 “爹说到时候就安排他们住在这,连书院赶考学子一共十多人,这里也住得下。这京郊清净,适合学子们温书。到时候,你想见你玉姐姐,来这里就行。” “真好真好。” 程九鸢欣喜过后看向裴玄:“表哥,此次春闱,你有把握吗?” “志在必得。”裴玄答得云淡风轻。 爹跟二弟都在努力,裴家生意越做越大,他必须成为参天大树才能护住他们。 “我相信大表哥。” 这一世大表哥的周围有九天剑派的师姐护着,定能安全走进考场。 只要进了考场,程云歌手再长也伸不进去。 中午的团圆宴十分丰盛。 程九鸢站起身,朝裴修举杯,说着吉祥话:“鸢儿愿舅舅景宁见春,祉猷并茂。” 说完一饮而尽。 “鸢儿,虽是果酒,但也少喝些。”裴修笑道。 “爹,表妹的酒量随了燕师父,你都喝不过她。”裴言道。 “对,区区几杯果酒,不碍事。”说完又看向裴玄:“愿君移向长林间,他日将来作栋梁。” 又转向裴言:“愿二表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 饮了这一杯,裴修说什么也不让她再喝了,把果酒换成了羊乳。 每逢佳节倍思亲,之前的七年,程九鸢都在裴府过年节,都十分热闹温馨。 “也不知你外祖父外祖母和舅母此时是不是也在用膳,没有你们几个在身边,就瑾儿那个闷葫芦,府里定冷清不少。”裴修喝了一杯酒,声音里有淡淡的思念。 程九鸢也知晓,现在京城的生意接手完成,若不是为了她,舅舅和二位表哥都不会留在京城。 相府里虽然有她的亲爹,但远不及这里能给她温暖。 “多谢舅舅,和两位表哥留在京城陪着鸢儿。” 裴修笑道:“谢什么,一家人。” 他是不忍心把她一人留在这京城。 裴家虽然是商户,但总有一日,商户也能为她遮风挡雨。 程九鸢在裴府待到申时才捧着几个厚厚的大红封出府。 相府外,程九鸢一下马车,就见程云歌与一个男子在相府不远处的巷口。 程云歌背对着她,看不清神色。她对面的男子脸色不是很好看,像是在争执什么。 “姑娘,那是周家长子。”菘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小声说道。 周家长子,周骁云?程云歌的大表哥,前世那个不可一世的年轻状元? 若不是菘蓝提醒,她是真不可能把二者联系起来。 前世的周骁云年纪轻轻就三元及第,连程宗扬都称一声‘贤侄’。 如今的他,穿着布丁麻衣,脸颊凹陷,面露卑微,哪还看得出前世的一丁点影子? 程九鸢转身往府里走,压低声音对木槿道:“安排人看着程云歌和周家人。” 她就不信,这一世周骁云没有进百川书院,没有名师指导,还能中状元。 “是。” 程云歌回头,就见程九鸢一行人进了府。 程云歌满心无奈,都忍不住想爆粗口。 “你先回去,这门口人来人往的,被人看见多不好。” “表妹,让我回去可以,你拿银子来啊!”周骁云一副痞子样,他就怕人看不到,传出闲言闲语更好,最好他能做相府女婿。 “表妹,姑姑答应每月给我们一两银子,如今说话不算话,这年节你们在相府里大鱼大肉,我们都没米下锅了!” “你们周家有三个四肢健全的大男人,居然就靠着我姨娘的接济度日,我程家又不欠你们的!”程云歌抓狂。 她不是她姨娘,她就不愿意助长这股歪风邪气。若给习惯了,这以后就永无宁日了。 “你程家不欠我们的?我爹为什么没命的?啊?” 周骁云突然发怒,暴起像是要打人,吓得程云歌往后退了一步。 “你别乱来,这是相府门口!” “我们都要饿死了我还管什么乱不乱来!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 程云歌被逼得没法子,软下声音道:“大表哥,你也满腹学问……” “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百无一用是书生!”周骁云冷哼一声。 “谁说没用?这马上春闱了,表哥就不想一朝翻身?” 周骁云有些心虚,自己几斤几两他还是知晓的。 “我……还是算了吧,我摆个摊,帮人代写书信卖卖画作……” 程云歌把一个匣子递给周骁云:“表哥务必把上面文章记熟,这可是你成为状元的法宝!” “状、状元?”周骁云瞪大了眼睛。 他想到自己姑父是丞相,定是知晓科考试题。 周骁云顿时信心满满,一改方才无理的态度:“表妹,你对我真好……” 程云歌忍住恶心:“你记下来后记得把这些毁了,有了这些,表哥定能做大官,以后表妹还望表哥多照拂。” “这是自然,咱们是一家人。只是殿试那一关……” “表哥不必担心,这里面有一篇文章是关于殿试技巧,那是万能公式、咳,万能文章,你按照我的法子说,就没问题。” “好,我听你的。” 第130章 心里不平衡 傍晚时分,太阳沉没,暮色降至,晚霞的余晖从云层边沿透出,霞光簇锦。 照得飞鸢阁内绚烂但不静谧,府外鞭炮声不断响起,连成一片。 程九鸢让春杏把她给飞鸢阁下人准备的红封散发下去,下人看了里面的赏银,无一不欣喜。 在飞鸢阁当差,二姑娘性情好,赏罚分明,她们差事做得也轻松。 还能时不时收到粮食肉类以及布匹,二姑娘打赏下人也大方,这府里谁不羡慕她们飞鸢阁的下人? 那些人就盼着她们犯错,好自己顶上来。 她们可不傻,一个个更加谨慎,就怕被人顶了差事。 下人们年节前才领了新衣裳,这又有这么多赏银,一个个喜笑颜开地前来谢恩。 “多谢二姑娘赏赐,奴婢愿二姑娘日日抬头见喜。” “奴婢愿二姑娘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二姑娘欢愉胜意……” 程九鸢笑着道:“平日里大家都辛苦了,今日年节,就早些回去陪家人过团圆夜吧。” 众人欢喜:“多谢二姑娘。” 等下人三三俩俩离去,木槿匆匆进来。 她将手上的一叠纸递给程九鸢:“姑娘,这些是大姑娘给周骁云的。” “怎么给拿出来了?不怕周骁云发现?”程九鸢皱眉。 “不会,周骁云在大姑娘那里要到了银子,把这东西放在床头就跟几个狐朋狗友喝酒去了。” 程九鸢看着纸上的内容,越看越心惊。 这看上去像是科考试题,难道前世周骁云也是这般中的状元? 程九鸢立即起身,走到书案前。 “木槿,研墨。” 程九鸢拿起笔,她模仿着程云歌的笔迹把文章誊抄了一遍,只是改动了几处。 纵然他文章写得再好,只要有反心,就逃不过被砍头的下场! 若周骁云这样的人都能得状元,那像她表哥这样寒窗苦读的那些学子算什么? 他若不用这些文章,还能逃过一劫。若用了,只有死路一条! 程九鸢动作极快,誊抄好后,把一叠纸递给木槿。 “让人放回去。” “是。”木槿接过誊抄的文章藏在袖袋中转身出去。 程九鸢拿起程云歌写的文章,这些文章不像是程云歌能写出来的,只怕又是‘借鉴’了她那个世界的作品。 这些文章确实都是绝世佳作,她对程云歌原来的世界越来越好奇了。 看着这些文章都烧成了灰烬,程九鸢嘴角露出了一丝嗜血的笑。 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程九鸢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婢女挎着包袱三三俩俩往外走。 “你看,这是二姑娘赏赐我的镯子,我正好带回去给我母亲。我爹去得早,她操劳一辈子把我姐妹二人养这般大,身上从来没有一件饰品。” “二姑娘这次赏我们的布料,都够做两身衣裳了,正好给我弟妹一人一身。” “我们家往年年节都只能割半斤肉,还没尝出味儿就没了。今年二姑娘给咱们每人赏了足足五斤,可以过个肥年了。” “二姑娘真好,我娘老子说,碰上这么好的主子是我傻人有傻福。” “二姑娘……” 下人们的声音越来越远,淹没在府外传来的鞭炮声中。 飞鸢阁其乐融融,倚云斋的下人就没这般好运了。 “大姑娘,家宴快开始了,奴婢伺候您梳洗吧。”翠萝端着清水进来。 “嗯。” 翠萝与海棠动作轻柔的为她梳妆打扮,悄悄打量她。 最后翠萝小心翼翼提醒道:“姑娘,今日年节,飞鸢阁的婢女都得了打赏……” 还没说完,程云歌眉眼一冷:“怎么?你们羡慕?” “奴婢不敢!”翠萝与海棠连忙跪在地上。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时常吧‘人人平等’、‘不用跪’的程云歌彻底消失了。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你们若羡慕,有本事就去飞鸢阁当差。” “奴婢不敢,奴婢就是随口一说,奴婢知错了。”翠萝连连磕了几个头。 “她程九鸢有个有钱的外祖了不起,就会用银子收买人心!” 翠萝眼中含泪。 自从三天前的年节宫宴后,她就不得宠了。 不是说大姑娘最是心善,最是体恤下人吗? 怎么她好不容易成为大姑娘的大丫鬟,却并未感受到大姑娘的半点宽厚? 她们当下人的,也有一家人,也靠着那点月例过活。 她们不求银子,求什么? 就算大姑娘没有二姑娘那般有钱,每个婢女不说二两赏钱,那也该给个几百文意思意思,讨个彩头。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没有赏钱,那也该像飞鸢阁那般,可以早些回去陪家人吃个团圆饭。 她们倚云斋的下人什么都没有。 同是相府的下人,主院和飞鸢阁那边有的,她们却没有,这叫人心里如何平衡? 方才进来时,就有好几个姐妹明里暗里跟她打听,她才鼓起勇气问的。 “大过年的,哭丧着一张脸作甚?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姑娘刁难你!滚下去,看着就烦。” 翠萝连忙爬起身哭着捂着脸出去了。 程云歌瞥了地上的海棠一眼:“愣着做什么?要我自己梳发吗?” 海棠立即起身,更加小心翼翼地伺候。 第131章 相府的团圆夜 东陵的习俗便是不管家人平日里关系如何,年三十的年夜饭都得围坐一桌。 房里火盆里的火燃得正旺,鞭炮声不绝于耳。 婢女鱼贯而入,桌上摆满了珍馐。 程家实在人丁稀薄,程家除了程宗扬一脉,在京城就没人了,这团圆饭连一桌都坐不满。 程宗扬看着桌前的两个女儿,心底叹息。 目光触及林氏的腹部,脸上才有了些笑意。 他端起杯说了几句场面话,团圆饭就开始了。 除了林氏时不时开口说上几句缓和缓和气氛,屋里安静得很。 程九鸢觉得有些压抑,这哪像团圆饭。 父亲对子女就像官场上司对下属。 夫妻俩面上其乐融融,实则各怀心思。 她跟程云歌能心平气和坐在一桌,已经是不容易了。 想到往年在姑苏的年夜饭,温馨又热闹。 程云歌举起杯,笑得十分温顺地跟程宗扬和林氏敬酒,祝福程宗扬官途顺遂,祝福林氏容颜永驻,就跟完成任务似的。 这年夜饭被吃出这个味道,也是程家独一份了。 但面子上的流程还是要走的,于是程九鸢也扬起甜甜的笑站起了身。 “父亲现在权势地位都有了,在百姓眼中口中都是好官,那女儿就愿父亲身体常健,与母亲一起再给鸢儿多添几个弟妹。” 这话程宗扬爱听,脸上的笑多了些真心。 林氏也很高兴,红着脸嗔了程九鸢一眼:“这孩子……” “哈哈哈,这杯酒一定要喝。”程宗扬高兴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程云歌看了程九鸢一眼,暗骂‘马屁精’。 程宗扬放下酒杯,缓缓开口:“你们姐妹年岁不小了,云歌也不要任性了,你母亲给你挑选的人家那都是好的。” “爹,女儿不想出嫁,女儿就想守着父亲母亲。” “胡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程宗扬说完又看向程九鸢:“你年纪小一些,不急。” 程九鸢知晓这老狐狸是在观望。 若楚珩杀出重围,他巴不得把她打包送过去。 现在形势未明,他是怕被牵连。 程九鸢也不想这么早就嫁,未来太多未知,她也怕牵连楚珩。 “女儿知晓。” 程宗扬满意的点了点头。 年夜饭过后,几人都各自回院了。 “以前在姑苏,此时家宴还未散。”木槿感叹道。 “是啊,用完家宴,还要燃炮放烟火,今年着实冷清无趣了些。”菘蓝道。 此时春杏进来,脸上神色满是欢快。 “姑娘,奴婢在管家那里拿了一些烟花,咱们在院子里去放吧。” “春杏?你没有回去陪你娘?”木槿好奇问道。 “我娘被接去我大哥家过年节了,我大嫂不喜欢我,我就不去了。” 菘蓝皱眉:“你大嫂不是个东西,以前你娘卧病在床时,她面都不露。现在你娘好了,能做事了,就接过去了。” 春杏脸上的笑淡了一些,但很快又高兴起来:“今日年节呢,不要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我喜欢陪着你们和姑娘,这里有家的感觉。” 程九鸢开口道:“走吧,去放烟花。” 几人到了院子里,下人都离开了,平日里觉得不算大的飞鸾元也显得空旷起来。 程九鸢站在屋檐下,木槿和春杏站在一旁捂着耳朵。 菘蓝摆放着烟花。 “准备好哦,我要点了!” 随着菘蓝的声音落下,一束束烟花直冲云霄,绽放在飞鸢阁上空。 “砰砰砰——” 瞬间略显冷清的院子顿时热闹起来。 “啊啊啊!!”菘蓝大喊着跑开,木槿与春杏挤在一处笑得十分开怀。 漫天流光溢彩,绽放后旋即消失,只灿烂一瞬。 放了烟花,几人笑着进了房间。 程九鸢亲手将三个红封放在三个丫头手上。 “多谢姑娘。” “这人的缘分很奇妙,有的人明明是血亲,却成了仇人。有的人毫无亲缘,却能成为最亲密的人。你们三人,是这世界上陪着我最久也最多的人。我希望你们今后一切顺遂,虽然这京城风云莫测,但我会尽力护好你们。” 程九鸢说得很朴实,但句句诚恳,让三个丫头红了眼眶。 “姑娘,我们姐妹今生能遇到您这么好的主子,就是我们最幸运的事。” “是啊姑娘,春杏以前糊涂,姑娘大度不计较,春杏无以为报,余生只想好好伺候姑娘。” “姑娘,你真好……” 程九鸢好笑道:“好好的,怎么越说越伤感了。说点正事,你们早就到了年纪了,碰上喜欢的人就同我说,我给你们做主。” 木槿摇了摇头:“奴婢不嫁人,陪着姑娘挺好的。” “奴婢也是。” “那我岂不耽误了你们?” “嫁人有什么好?一堆琐事不得自由,哪有跟着姑娘好?”菘蓝皱了皱鼻子,嫌弃道。 姑娘时常带他们去吃好吃的,她们不愁吃穿,姑娘也宠着她们,过着这般潇洒的日子,为何要想不开嫁人? “嫁对了人,婚后也一样快活。”程九鸢劝了几句,见几个丫头没开窍也不强求。 “算了,你们姑娘也养得起,不嫁就不嫁吧。” 三个丫头这才开心的笑了起来。 程九鸢看向春杏:“我给你的银子你自己收好,别傻乎乎的全给你娘,你自己要留一些傍身。” “奴婢知道的。” “时辰不早了,往年在姑苏一家人还要坐在一处守岁,今年就早些梳洗睡下吧。” “那奴婢去准备浴汤。”春杏说完转身出去。 菘蓝帮程九鸢拆了头发,木槿转身去铺了床,又准备好寝衣。 沐浴完,程九鸢就让几个丫头下去休息了。 府外烟火鞭炮不熄,程九鸢也无法入睡,干脆坐在窗前的书案前,拿起笔练会字。 院中月光融融,窗棂间透出微弱的灯火,与府外的烟花、天上的繁星相互映衬。 窗外红梅满枝,隐隐香味飘散而来,让人在这片喧嚣中也慢慢静下心来。 写字写得手腕泛酸,屋外的鞭炮声仍未熄灭。 程九鸢放下笔,走到窗前。 月明如昼,银辉遍地,是个良辰美景。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相府最高的那处屋檐上。 那一处正好能看见她房间。 ‘鸢儿,除夕夜我们一起过吧。 ’ 这句话是他说的,她没听错。 第132章 败,我陪着你 楚珩在团圆宴上借口喝多了先行离开了。 团圆夜,他没有能团圆的人,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 一人一酒一月牙,这房顶风光独好,满城灯火,欢声笑语。 只是今晚这酒又冷又苦,不是很好喝。 他看着她的院子,那一间房,灯还未灭。 突然那就看见她站在了窗前,目光突然看向了他这边。 很快,她关上了窗。 楚珩失望的收回目光,仰头喝了一口酒。 程九鸢没想到他真会来,横竖她也睡不着,穿好斗篷悄然开门出去。 夜空中,她身轻如燕,在楚珩震惊又欢喜的目光中落在了他身旁。 “殿下怎么跑这来喝酒了?” “夜闯闺阁不好。”楚珩如实道。 “……你不是应该在宫里吗?” “我借口喝多了,早早离席了。”楚珩拍了拍身边:“坐吧,这里赏烟花,好看。” 程九鸢看向远处,确实极美。 四处无遮挡,那烟花好似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绽放。 唯一不好的,就是夜里风冷。 二人一站一坐,看着眼前美景。 “鸢儿,谢谢你来陪我过团圆夜。” 程九鸢见他眼神不似平日里清明,整个人情绪低沉。 他一个人背负这么大的仇恨,这世上关心他的人几乎都死了。 龙椅上的那个人虽是他的父亲,但也是天下人的皇上,更是他仇人的丈夫和父亲。 她至少还有外祖一家,而他…… “殿下,夜里风凉,去房里坐坐吧。” 她多年行走江湖,很多规矩她都看得很淡。 楚珩仰头看着她,似乎没转过弯儿来。 很快他起身,脸上的笑容放大,拉过她的手从房顶翩然而下。 房间里燃着炭盆,温暖如春。 程九鸢到里间解开披风,穿了一件不算厚的外衫。 出来时,见楚珩在看她写的字。 程九鸢走到桌前,往茶壶里添了水加了茶。 “夜里本就凉,喝酒又伤身,喝杯热茶解解酒、暖暖身。” 程九鸢虽然吃得苦,但吃穿用度十分精细,她本就不是没苦硬吃之人,这一世,她更是爱惜自己。 楚珩走过来坐在她对面,无声的看着她拿着小勺子把茶叶放进茶壶,一举一动,十分赏心悦目。 很快,茶嘴里冒着热气。 程九鸢为他添了一杯推到他跟前。 楚珩把茶杯端到眼前,勾唇道:“没想到今夜还能喝到你亲手煮的茶。”说完才浅饮一口。 程九鸢也为自己倒了一杯。 东陵人爱茶,不管达官贵人还是平民,家中或好或差都是有茶的。 二人品着茶,屋外热闹依旧,屋内比之前多了些温馨和暧昧。 此时此景,正应了那首冬日茶诗: 寒夜客来茶当酒, 竹炉汤沸火初红。 寻常一样窗前月, 才有梅花便不同。 不是有了梅花才不同,是有了身边人才不同。 “殿下,我前两日去见了我师父,从她那里得知了一些关于先皇后和先太子的一些往事。” 说到这里程九鸢没继续,只是看着他。 楚珩放下茶杯,表情未变,示意她继续说。 “我想问殿下,以前说的想要过闲云野鹤的生活是真是假?” 二人对视良久,楚珩才开口:“若是真的如何?是假的又如何?” “是真的,便当臣女多想。若是假的……”程九鸢认真的看着他,“臣女与殿下的婚约虽然说是约定,但在外人看来,你我就是一体。” 楚珩握紧手中瓷杯:“所以,若我想做些什么,你……当如何?” 他心里很紧张她的答案。 他怕牵扯到她,他更怕从她口中说出劝他打消报仇念头或解除婚约之类的话。 “臣女师父有心助殿下复仇,臣女自然是要跟师父站在一起。所以殿下要做什么,臣女会助殿下一臂之力。” 师父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还他上辈子救她一命的恩情。 没想到她不但不阻止,反而还要助他。 虽然有她师父的原因,但那也足够让人惊喜。 要知道他对上的可是太子党,是权势遮天的卫家。 “我之前的话不是假话,我是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但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局中人。就算要过逍遥日子,也得等大仇得报后。” 程九鸢得到了他的一句准话,心里也开始盘算起来。 若他大仇得报,她的仇也能报,那能坐那个位置的,怕只有楚珩了。到时候他想闲云野鹤,怕是朝臣也不答应。 “我的秘密你已经知道了,那你能否告诉我,为何想要楚泽的命?”楚珩问道。 程九鸢说了个真实却又让人觉得是敷衍得理由:“可能前世有仇吧。” 这句话让楚珩又联想到了那个梦,他探究地看向程九鸢。 程九鸢笑问:“你要太子的命,我要楚泽的命,这以后的皇位……” 不等程九鸢说我,楚珩便打断了她的话:“我坐不了皇位。” “为何?” 楚珩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我中了绝嗣毒。” 程九鸢一怔,今晚真是刺激啊。 “我……你若不想嫁给我,等……我会找个机会解除婚约。” 等过了梦中北齐和亲事件之后。 程九鸢抓过他的手,指尖搭在他的手腕处。 良久,她才面色古怪道:“落雁沙?” 这居然是燕师父的毒。 “这毒不可解……” “这毒可解……”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楚珩惊讶地看向程九鸢。 程九鸢继续道:“只是有些麻烦。” “再说,谁说中了这毒就不能坐那个位置?要是有太子和楚泽其中一人在,你可能登不上那个位置。若那两人都没了,还有谁比你更名正言顺?没有子嗣可以过继。” 之前他没想过要楚泽的命,也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他失笑道:“以前我想着报了仇后,就找一偏远小村庄,了此残生。我本没什么野心,若二姑娘想要,江山为娉也不错。” 程九鸢也笑道:“说得好像太子和楚泽是大白菜似的,能随便就砍了。为今之计,是徐徐图之。让太子和楚泽两派先斗着,咱们先隐在暗处。” “嗯,我也如此想。” 程九鸢举杯:“成,大仇得报。败,我陪着你。” 楚珩与她碰了一杯,随后二人以茶当酒一饮而尽。 这个寻常而不平凡的夜晚,踽踽独行之人,不孤单了。 第133章 无妄大师 新年的头几日,都是走亲访友贺新年。 程九鸢给舅舅与师父拜了年,就没怎么出门。 年初五过后,各种宴会帖子就多了起来。 木槿拿着一沓帖子,念给程九鸢听。 “秦御史家正月初八办赏花宴。” 程九鸢练着字,头也未抬:“不去。” “正月初九,刑部侍郎齐大人孙子满月宴……” “不去。” “正月十一,四公主的寻梅诗会……” 程九鸢停笔,四公主?哦,楚磬被夺了封号,已经不是永福公主了。 “不去。” “正月十二……” 木槿一个个念下来,程九鸢都拒绝了。 有的好几个帖子都撞到一天了,去一个不去另一个容易招人恨。 有的完全是借着宴会名义拉关系,没意思。 “正月二十五,三殿下的冠礼……” 程九鸢停下笔。 楚泽的二十岁生辰其实早过了,只是他生辰与先皇的冥诞撞上了,钦天监重选了个冠礼日。 “正月二十五,去吧。” 她这几日见程云歌日日往外跑,拿着银子去接济那些乞丐,可能是想多积累所谓的‘功德积分’,是不是等积分够了,她真要对楚泽用药? 光是想想,程九鸢就很期待。 此时,菘蓝匆匆进来,递给程九鸢一封信。 程九鸢打开一看,是楚珩的字迹。 消息说,他约了钦天监明日巳时到如意楼。 …… 马车稳稳的停在酒楼门前。 “姑娘,到了。” 程九鸢下了马车抬眼看去。 如意楼跟曲生楼相当于京城的两大招牌。 这还未到午膳时间,其余酒楼都只有寥寥数人,但如意楼外不停的有人进去。 程九鸢以纱遮面,带着木槿二人往里走。 大堂内,宾客满座,人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小二们忙碌地穿梭于桌椅之间,为客人端茶倒水,上菜结账。他们手脚麻利,态度热情。 一见程九鸢进来,连忙上前招呼:“姑娘里边请,是坐包间还是在这大堂?” “我……” 程九鸢还未答话,有个管事模样地人上前,他对小二道:“你去忙吧。” 小二离开后,管事看向程九鸢:“程二姑娘请随小的来。” 程九鸢跟着他上了二楼,二楼不同于大堂的吵闹,十分清幽。 “姑娘,殿下就在里面,请。” 程九鸢道了声谢,推门而入,就见楚珩与一中年男人相对而坐,正说着话。 这应该便是钦天监石溪。 “来了?”楚珩看向她。 程九鸢关了房门,上前朝楚珩福身行了一礼,随后看向中年男人。 “这位便是钦天监石大人。”楚珩介绍道。 “石大人。”程九鸢颔首。 “坐吧。”楚珩替她拉来椅子,程九鸢顺势坐下。 “姑娘找石某所为何事?” “大人可知晓一种叫‘系统’的东西?” 石溪一脸疑惑:“那是何物?” “那我换个问题,大人可遇到过抢夺她人命格之人?” 石溪思索一番,缓缓答道:“湘州有种古老巫术,确可更换命格。不但可以更换命格,还能借寿。只是我朝严禁巫蛊之术,这些巫术都渐渐失传了。” “那大人可否见过异世之人?” 石溪看了楚珩一眼,又看向程九鸢:“姑娘怕是志怪类话本看多了。” 程九鸢一顿:“……大人见多识广,能卜算天机,有通天本领,真没见过异世之人?” “姑娘把石某想得太神了,石某不是神仙,只会观观天象,测测风雨,推算节气。” 程九鸢眼中划过一丝失望:“是我太异想天开了。” “不过姑娘问这些问题,我倒是想起一个人,也许他能解姑娘心中之惑。” 程九鸢双眸一亮:“是何人?” “护国寺的不妄大师。” 程九鸢喃喃念了一遍:“不妄大师。” “多谢大人。” “石某没帮上姑娘的忙,这声谢愧不敢当。”说罢他便起身朝楚珩拱手,“看来下官留下也无用了,若殿下无其他吩咐,下官就告退了。” 楚珩‘嗯’了一声。 石溪朝他拱手,又朝程九鸢微微颔首,随后便退了出去。 程九鸢见这位是大人对楚珩如此恭敬,好奇问:“他是你的人?” 楚珩点头,“你方才问的‘系统’、‘夺命格’、‘异世之人’是怎么回事?” 这问题程九鸢无法回答,她自己都没弄清。 “殿下就当我话本看多了吧。” 楚珩看了她一眼,这妮子秘密还真不少。 “说到离奇之事,我也有困惑未解,你什么时候去找无妄大师?我与你同去。” 那个梦实在是太离奇了,他想去解解梦。 “就这两日吧。” 她得想个法子让程云歌也一同前去,也许大师看到程云歌,就把她身体里的‘怪物’给灭了。 “好,你定好时间,让人告知我。” 程九鸢看向楚珩,他比她想象中要深不可测。 钦天监是五品官职,虽然官职不大,但可做的事不少。 而且他能把人约到如意楼,这如意楼怕是他的产业。 当初她还真看走眼了,真以为他是条咸鱼,无权无势无野心。 程九鸢在如意楼用了午膳才打道回府。 她到了主院,林氏正在缝制婴孩的小肚兜。 “二姑娘来了?可用膳了?”王嬷嬷笑意盈盈问道。 “用了。” 她坐到林氏旁边,“母亲的手真巧。” 林氏脸上满是柔情,“这孩子该在夏日生,那时候天气热,穿个薄肚兜最适合。” “母亲,女儿最近总是睡不太好,想去庙里拜一拜。” 林氏放下针线,关心问道:“怎么了?” “不知道,只是这几日老是梦到周姨娘,梦里她很可怕,一直说着她死得冤。” 程九鸢算了算日子,知晓周氏也就这几日了。 谁知才说完,就见林氏的大丫头夕颜匆匆进来。 “夫人,周氏没了。” 林氏一惊。 这么玄? 这才说梦见周氏,人就真没了? “什么时候没的?” “可能是昨日,也可能更早几天。这是冬日,人没了短时间也闻不出什么味儿,是看守的婆子发现房里好几日没声,那饭放在门里边也没人动,才发现……” 好半晌,林氏才道:“没了就没了吧,知会相爷一声,然后让人买副薄棺将人埋了吧。” “是。” 林氏心里有些不静。 这周玉容算是被她困死的,这贱人都给程九鸢托梦了,以后定也会来找她…… 王嬷嬷看出她的不安,“夫人,要不咱们也去庙里拜拜,夫人怀上孩子,三个月了,胎稳了,也该去还愿了。” 程九鸢赞同道:“对,女儿听说护国寺最灵,求男得男,求女得女。” “好,那就去护国寺。” “母亲,梦中的周姨娘像是戾气不小,要不让姐姐也去,她是周姨娘的亲生女儿,让她去护国寺为周姨娘诵经超度,也许可以化解戾气。” “这个法子可行。” 第134章 出发去护国寺 夜里,程宗扬回来,提都没提起周氏。 “老爷,妾身这孩子是跟神佛求来的,还未去还愿,现在胎相稳了,妾身想去护国寺还愿。” 程宗扬皱眉,他对林氏这一胎极其看中,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但鬼神这些,有宁可信其有。 “去吧,我陪你去。” 正月十六才上职,他陪着才放心。 “好,鸢儿那孩子说近来老做噩梦,梦到秋水苑那位,妾身想让鸢儿和云歌一起去。让云歌去为那位诵诵经。” “好,明日我与人有约了,就定在后日吧。” …… 翌日,程九鸢正擦拭着她的古琴,菘蓝就领着祝锦来了。 “程姐姐,我来给你贺年节啦。” 程九鸢看着她跟丫头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好奇问:“你这是?” “我早该来跟姐姐拜年的,只是我年初二与母亲一起回了一趟外祖家,昨日才回京,这些都是我外祖家沽城那边的特产,可好吃了,带给你尝尝。” “多谢。” “程姐姐,明日你有空吗?我们出去玩儿吧,整日待在府里,闷死了。 程九鸢正想回答,就见木槿进来。 “姑娘,夫人身边的丫头过来说,明日辰时出发去护国寺,老爷也去。” “你们要去护国寺啊?”祝锦满脸欢快,“我也去。” 程九鸢没理由拒绝,二人在房间里吃着点心喝着茶,聊着京城近日趣闻,多数时间都是祝锦在说,程九鸢在听。 到了巳时末,程九鸢留她用午膳,祝锦拒绝了。 “我家中有宾客,那些婶娘每次见到我都要阴阳怪气我不像女孩子,我才逃出来的。但我娘让我必须回去用午膳,不然太失礼了。” 程九鸢送她出了飞鸢阁,朝府门走去。 “程姐姐,明日我在城门口等你。” “好。” 路过的程云歌顿住脚步,看了一眼。 祝锦也要去护国寺。 最近四公主想找机会给祝锦一个教训,这不就是个好机会吗? 送走了祝锦,程九鸢回了房间,便让木槿去如意楼送信。 如意楼是楚珩的产业,自有法子联系他。 …… 清晨,东方的地平线上的亮光浸染着浅蓝色的天幕。 用过早膳后,程九鸢带着两个丫头到了前厅。 见只有程云歌在,程宗扬和林氏还未来。 二人现在是连表面的和气都懒得维系了,也不言语,各坐一边等着程宗扬夫妻。 没多一会儿,程宗扬与林氏相携而来,看上去夫妻感情极好。 “哎,这有孕之人贪睡,起晚了,让你们姐妹等久了。” 程九鸢笑道:“鸢儿也才到。” 说着起身自然地走到林氏身边,林氏也亲热地拉过她的手。 二人更像是姐妹,林氏看向程宗扬说了句“走吧”就与程九鸢有说有笑地往外走。 程宗扬跟在二人身后,一时间倒真像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程云歌黑着脸看着这一幕。 她和周氏也曾这样挽着程宗扬边说边笑,后面还跟着一个多余的程长川。 现在周姨娘和程长川都死了,她变成了多余之人。 不过短短半年,便物是人非。 府外停着两辆马车,程宗扬与林氏相携上了前面一辆。 程宗扬伸出脑袋道:“你们姐妹坐一辆吧。” 程宗扬都这般说了,程九鸢也不好拒绝。 她先上了马车坐下,程云歌跟着上了马车。 这车是裴家为程九鸢专程打造的,外面只是一般华丽,内里却别有乾坤。 波斯国的地毯,精美的丝绸帐帘,精致金莲香炉上冒着丝丝缕缕的淡青色烟雾,十分好闻。 一张软榻上铺着厚厚的鹿皮绒毯,车内还设有一小案,就连案上的插花白玉瓶都是白玉做的。 还不说这车身所用的上好木料,就是车前的几匹皮毛光滑的高大骏马就是千挑万选出来的。 程云歌前世也见过不少好东西,自然是识货之人。原先还理解不了在她的世界,那些人为何对豪车有执念,现在她明白了。 她以往坐的马车,短短路程就让她腰背酸痛,但这马车坐着,未觉丝毫的颠簸。 心里的酸意又忍不住冒了出来。 有个有钱的外祖真是好啊。 她坐在这马车里,虽然身体不受罪,但心里却觉得有些屈辱。 她实在是想不通,前世她都能吸取女主气运,为何这一世就吸取不了了。 前世她可没受这样的罪。 程九鸢躺在软榻上假寐,一路听着程云歌在心里跟那个怪物抱怨,也不算无聊。 到了城门口,程九鸢就听见祝锦在车外喊她。 马车停下,祝锦一下跳上程九鸢的马车,欢喜地撩开帘子。 “程姐姐!” 在看到程云歌那一瞬,她的笑容淡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车上?” “祝姑娘这话奇怪,我是鸢儿的姐姐,再怎么说,也比你跟她亲近吧?” 祝锦眉头一皱,但又找不到反驳的话。 程九鸢上前拉过她,跟她一起坐在软榻上。 “坐好,马车要动了。” 祝锦得意地朝程云歌挑眉。 她跟程姐姐坐在软榻上,程云歌只配坐侧面木台。 程云歌心底冷笑一声。 这蠢货,四公主会教她做人的,希望她到时候还笑得出来。 方才祝锦撩开帘子时,程九鸢看见了祝夫人。 “祝伯母也去护国寺?” “是啊,这正月上香的人本就多,我娘一听我要去,就也要跟着去。” 程九鸢把话本塞给她,二人坐在一处看话本,吃零嘴,偶尔讨论讨论话本中的人物,程云歌被晾在一边。 辰时出发,一直到巳时末马车才停下,足足行了一个半时辰。 “姑娘,护国寺到了。” 程九鸢下了马车,只觉得四周宁静,香客不少,但都无人喧哗,只听得见佛音袅袅,钟声悠远。 寺庙外,古树参天,不少树上都挂满了红色绸带,那是善男信女求姻缘。 而寺庙左侧立着一块婴孩大小石头,不少年轻夫人都满脸虔诚上前触摸,石头表面都被盘得十分光滑了,这便是求子。 “走吧。”程宗扬扶着林氏上了台阶往里走。 第135章 如此热闹 一行人走进最中央的佛殿。 殿内,巨大的金身佛像巍峨伫立,慈眉善目地俯瞰着众生,庄严肃穆。 接过下人递上前的香烛,几人跪地叩拜。 程九鸢格外的虔诚,前世她不太在意鬼神一说,但她身上发生了如此离奇的事,她相信,也是神佛保佑,她才能重来一世。 把心愿说与佛主后,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几人,无一例外,都极其认真严肃。 她看向程宗扬,他求的无非就是官场顺通,求林氏腹中是儿子。 她扫过林氏,她求的不过是秘密永远成为秘密,腹中孩子是男孩,可能也会求些别的。 她看向身边的程云歌,只见她口中念念有词,所求不少的样子。 从口型看,她知道她所求跟她有关。 “程姐姐,你跟佛祖求的什么啊?”祝锦凑过来小声道。 祝夫人拉了她一把:“你这孩子,佛祖跟前,跪好。” 祝锦连忙跪正。 几人起身把香交给下人,下人拿去插在了香炉里。 管家早派人前来打点过,几人上完香,就有小沙弥迎上前。 “阿弥陀佛,见过相国大人和夫人。住持师叔脱不开身,由小僧带各位去客房。” 程宗扬微微颔首:“小师傅,不知我们可否见见无妄大师?” “无妄师叔明日辰时开始讲经说法,届时相国大人即可见到他。”说完小沙弥侧身,“各位请随小僧来。” 说罢小沙弥转身在前带路,一行人跟在后面。 不愧是护国寺,一片庙宇连绵,画拱承云。 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了一个小院子。 “祝家两位女施主就住这个院子,请吧。” “多谢。”祝夫人笑着跟小沙弥道谢。 祝锦看下个程九鸢:“程姐姐,等会儿我去找你。” 程九鸢笑着点头。 祝夫人向程宗扬和林氏微微颔首,带着女儿和仆从进了院子。 小沙弥带着程家人继续往前走。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最后一行人停在了一个清幽院子外,推门而入。 这个院子相较于方才的院子要大上许多。 “各位请,这院子共有五间房,各位先梳洗歇息,等会儿有人会送斋饭过来。” “多谢小师傅。” 等小沙弥离开,程宗扬扶着林氏柔声道:“累了吧,咱们先进去歇息。” 林氏点了点头,看向管家:“你安排好下人,这是佛门净地,都谨慎些,不可出乱子。” “夫人放心。” 林氏与程宗扬进了相对看上去大些的房间,程九鸢与程云歌各选了一间。 木槿姐妹把带来的东西归置好,又找人要了些热水,伺候程九鸢梳洗了一番。 午时一到,就有人送来了斋饭。 小沙弥把饭菜交给木槿就准备转身离开。 程九鸢喊住了他:“小师傅。” 小沙弥很守礼,一见程九鸢过来,连忙垂首:“施主有何吩咐?” “我想问问,今日来上香的达官贵人有哪些?” “这年节过后,来上香的达官贵人本就多。何况明日便是无妄师叔的讲经日,就连四公主、五殿下与六公主都来了。” 程九鸢微微皱眉,楚磬也来了? “多谢小师傅。” 小沙弥微微欠身便离开了。 程九鸢宅神回房,坐在桌前若有所思。 木槿摆好斋饭,“姑娘,您在担心什么?” “楚磬也来了。” “姑娘多虑了,这里可是护国寺,佛门净地,四公主再无法无天,也不敢在这里乱来。” “你不了解她,她仗着身后有皇后和卫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管这是何处。” 菘蓝上前道:“那用奴婢去告知祝姑娘一声吗?让她小心着点四公主。” “好,你跟祝伯母也说一声。” “是。”菘蓝转身出了房间。 “姑娘放宽心,奴婢方才看祝家带了不少仆从,不会出事的。姑娘还是先用膳吧。” 程九鸢没想到,这一趟居然这般热闹,皇家居然就来了三人。 才用过午膳,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祝锦的声音。 “程姐姐。” 很快祝锦就进了房间,她走到程九鸢身边,压低声音道:“我来跟你道别。” “道别?” “嗯,无妄大师讲经,可遇不可求。本说明日听了讲经再回去,可我娘得知楚磬来了,就担心我,我们下午就要回去了。” 程九鸢点头:“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危更重要,避开也好。” 祝锦咬牙:“这个楚磬,真是阴魂不散。我以后难道都要闷在府中不成?还有没有王法了!” “先回吧,我派两个会功夫的护送你们回城。” 祝锦挽着程九鸢胳膊,把脑袋放在她肩上,闷闷地‘嗯’了声。 二人又聊了好一会儿,程九鸢答应回去后与她一起去游湖,祝锦才闷闷不乐地离开。 程九鸢让木槿安排了两个从裴家带来的护院护送祝锦回去。 祝锦走了没一会儿,楚珩与楚菀又来了。 程九鸢为二人亲手倒了一杯茶。 楚菀捧着茶,笑得贼兮兮的。 “我就说皇兄为何突然要来护国寺,原来……” 楚珩看向程九鸢解释道:“我出宫时,碰上了这丫头,她非要跟着来。” 楚菀撅嘴:“皇兄你变了,以往你去哪都带着我,从来不嫌我这个拖油瓶,有了皇嫂就忘了皇妹。” 一句‘皇嫂’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楚珩看了程九鸢一眼。 程九鸢轻咳一声:“公主,臣女只是跟五殿下有婚约……” 楚菀摆了摆手:“那不迟早的事嘛。” 过了会儿,她又开口:“你们说,楚磬为何也来了?为父皇祈福?嘁,谁信。” “做给父皇看的,你少去招惹她。因为上次的事,让她被夺了封号,小心她报复。”楚珩告诫道。 楚菀本想说她不怕楚磬,但一想到她背后的卫家就叹了口气。 “要是卫家没了就好了。” 楚珩与程九鸢对视一眼。 想除去卫家的人不在少数,但都没人当这个出头鸟。 若是能把这些人拧成一股,也不是没有跟卫家一争高下的可能。 “永乐,小心祸从口出。” 楚菀小声道:“我这不是只在皇兄和程姐姐跟前说吗。” 离开了京城,到了这护国寺,心事再重的人,也放松了一些。 环境清幽,古朴的房间内檀香阵阵。 三人坐在一处喝喝茶,聊聊天,十分惬意。 就在此时,木槿匆匆进来:“姑娘,不好了!派去护送祝姑娘的护卫发出了求救信号!” 第136章 奇怪的和尚 程九鸢‘腾’地起身。 楚磬居然如此明目张胆! 祝太傅可是皇上的太傅,她居然敢在青天白日派人截杀他的妻女! 程九鸢立刻就要往外走。 楚珩拉住她:“别急,我跟你一起去。” 三人一同出了房间,程九鸢就见程云歌站在窗户前,就如一个鬼魅,静静地盯着她。 程九鸢知道,祝锦下午离寺,定是她告知楚磬的。 程九鸢没时间找她算账,与楚珩、楚菀出了院子。 楚菀回了自己房间,楚珩与程九鸢出了寺庙。 程九鸢要从来时路寻下去,楚珩拉着她:“我知道一条捷径。” 楚珩在前面带路,绕道寺庙后山,见四下无人,程九鸢与楚珩以黑布遮面。 两道残影腾空而起,在树林里飞快穿梭。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程九鸢就听见了祝夫人凄厉的叫喊声。 她稳住身形,就见官道上一片狼藉,祝家的马车四分五裂,祝夫人捂着流血的手臂,朝一个方向哭喊着。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家丁的尸体,看着不只有祝家一家的家丁。 这几日,来上香的官眷本就多。可能是有人认出了祝家母女,让自己的家丁上前帮忙,才顶住了这一阵。 程九鸢来不及多想,朝着祝夫人目光的方向飞去。 祝夫人强撑着没有晕过去,旁边的官眷等歹人离开了才敢上前安抚。 那些歹人目标很明确,只抓走了祝家姑娘。 祝夫人哭得肝肠寸断。 她心知这事定是四公主所为,她得把女儿救回来,她要回护国寺去求四公主。 若是过了今晚,女儿就算回来了,名声也毁了。 但无论怎样,能活着就好。 她大不了带着女儿远离京城。 这京城有卫家在,他们祝家就没活路! 祝夫人转身跌跌撞撞往护国寺走,她要去求四公主。 可菜走几步,就跌倒在地。 旁边官眷连忙扶着她。 祝家仆从都死了,官眷让自家仅剩的几个仆从把祝夫人扶上了自己马车,又喊人回京去报官和通知祝太傅。 这边程九鸢和楚珩二人飞快在树梢掠过,突然一个人影朝程九鸢飞来。 来人功夫奇高,程九鸢大惊,连忙出招。 待看清来人模样,程九鸢有些惊讶。 怎么是个和尚? 这和尚看上去三十来岁,有一副好相貌。 楚珩连忙上前与和尚交手,“你快继续找,我来对付他!” 程九鸢点头,脚尖点地继续朝前掠去。 和尚皱眉,想尽快摆脱楚珩,没想到楚珩如此难缠。 见程九鸢要离开,连忙问:“你的浮游步是跟谁学的?你与燕辞秋是什么关系?她在哪?” 程九鸢没理会他,继续往前掠去。 和尚给了楚珩一掌,快速追了过去。 他似乎对楚珩没有敌意,只为逼退他。 楚珩也连忙追了上去,三人在林中你追我赶。 程九鸢的目光锁定了下方地上的人,俯冲而下。 江岫白肩上扛着昏迷的祝锦,突然就感觉上方掌风袭来,凭着直觉躲开,才堪堪捡回一条命。 待看清是江岫白,程九鸢收了几成功力朝他攻去。 江岫白功夫不错,但扛着一个人,被程九鸢打得连连败退。 没一会儿,和尚与楚珩都赶到了。 江岫白见势不好,把祝锦朝程九鸢扔过去就想跑。 程九鸢接过祝锦,袖中碧落飞出去把江岫白困了个结实,顺便点了他的哑穴。 江岫白无语望天,一见这绿绸带,他就知道又碰上这煞星了。 程九鸢在祝锦身上点了几下,祝锦一口气上来,悠悠转醒。 “程姐姐?” 楚珩上前:“醒了就下来。” 祝锦这才发现自己在程九鸢怀中,连忙下来站好。 楚珩皱眉:“要没程二姑娘,你死多少次了?” 祝锦红了脸,她悄悄地看了一眼楚珩,又看向程九鸢,“程姐姐,你又救了我一次。” 说完她又脸色大变:“我母亲……” “祝伯母没事……” 此时,那和尚又上前插话,神色格外执着,“你跟燕辞秋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在哪?” “什么燕辞秋,我不认识此人。”程九鸢感受到这和尚对她没敌意,也没跟他再动手。 “你怎么可能不认识她,浮游步是她独创轻功!”和尚突然激动上前抓住程九鸢的手腕。 楚珩立即出手,将和尚逼退好几步。 程九鸢一愣,她的功夫自然是燕师父教的,可她师父是燕归鸿。 程九鸢没理会和尚,拉着祝锦道:“先回去。” 楚珩道:“她就这样回去,惹人怀疑,旁人可不会以为是劫匪幡然醒悟,放了她。” 程九鸢抿唇。 她现在还不想过早暴露。 楚珩是男子,送祝锦回去,恐生闲言碎语。 “小施主……” 程九鸢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的话:“我说了不认识什么燕辞秋。” 她不知晓燕归鸿和燕辞秋有没有联系,但她师父早说了,不能与任何人透露她的行踪。 “……施主误会了,施主不想说,无妄不会勉强。无妄只是想说,我可以送这位女施主回去。” 程九鸢惊讶回头:“你是无妄大师?” 她又看向楚珩。 楚珩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认识无妄大师。 不是程九鸢以貌取人,她以为传说中的高僧都是那种白胡子白眉毛的老者,没想到无妄大师居然是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 程九鸢觉得这和尚在跟她示好,但现在这情况,若是由无妄大师送祝锦回去,当然是最好。 她和楚珩不会暴露,且祝锦也不会坏了名声。 而且传说无妄大师武功极高,江岫白败在他手上,合情合理。 一举三得的事,程九鸢没理由拒绝。 “那便多谢无妄大师了。” 无妄看出程九鸢戒心极重,他想要问出东西很难。 但就算再难,他也有耐心等,毕竟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 祝锦看向程九鸢:“程姐姐,那我先走了。” “去吧,有无妄大师在,你不必担心。” 看着祝锦二人离开后,程九鸢看向楚珩:“殿下帮我暗中跟着祝锦。” 楚珩皱眉:“你怕那和尚不是无妄?” “以防万一。” “你怎么不去?” “臣女还有点事要解决。”说完看向被捆成粽子的江岫白。 “一刀解决了不就好了?”楚珩随意说道。 江岫白只觉得自己脖子凉飕飕的。 “这人还有点用处。” 楚珩‘啧’了一声:“欠我一个人情。” 待程九鸢点头,他才不情不愿地跟上无妄二人。 第137章 怀疑的种子 等众人都离开后,程九鸢缓缓靠近江岫白,伸手解开了他的哑穴。 “又是你。”江岫白对自己的功夫本十分自信,但接连两次败在程九鸢手里,让他十分挫败。 程九鸢嫌弃地看着他:“你说你堂堂七尺男儿,怎么每次见你,你都在做这种掳人的事?” 江岫白翻了个白眼:“那有什么办法,主子有令,我只能听令。” 他又看向程九鸢,目光中有好奇有警惕。 “我说程二姑娘,你上次放我离开,就是不想要我的命。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程九鸢蹲下身子,勾唇一笑。 她蒙着黑巾,江岫白只看得见她那一双双狡黠的眸子,格外明亮。 “我想要你为我卖命。” 江岫白一愣,随即笑出声:“那你还是要了我这条命吧。” 程九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真是忠心啊。” “皇家暗卫,自然忠心。” “我是说你对卫家真是忠心。” 江岫白脸色一变,“胡说,我身为皇家暗卫,自然忠心于皇家。” “别狡辩了,我要用你,自然会了解清楚你的过去。” “既然你了解我的过去,那就更清楚我不可能为你所用。” 程九鸢看向江岫白,眼神怜悯。 “你真以为是卫天旷救你于水火?” “你什么意思?”江岫白满眼警惕。 “你以为的救命恩人,说不定正是推你入深渊的罪魁祸首呢?” 江岫白脸色大变,突然又觉得好笑。 “别白费唇舌了,我是不可能背叛他的。” 程九鸢伸手,碧落飞回她的衣袖。 “希望你得知真相后,不会想甩今日的自己几个嘴巴。” 程九鸢说完,正准备离开,但又开口:“是无妄大师救了祝锦,你明白吧?” 说完她足尖一点,消失在原地。 “你休想蛊惑我!”江岫白朝程九鸢消失的方向大喊。 无人知晓,此时他内心极其不平静,整个人都反复在怀疑与否定中。 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仿佛就在昨夕,他清晰地记得发生的一切。 绵延不绝的火海,北齐士兵的狞笑,乡亲们的哭喊。 他以为自己将要死在北齐的铁骑下时,有人大喊了一声‘卫将军来了’,接着他便看见那个男人从火光中走来,一刀一个解决了那些北齐士兵。 他就是他们边城百姓心中的神。 他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小女子的几句话而动摇! 江岫白抬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但…… 他后来历经艰辛,终于可以为卫家效力。 他本可以做卫将军的亲卫,就因为有几次卫将军下的命令实在太过无情,他质疑了几句,这才成了四公主的暗卫。 后来,他说服了自己。 作为一个大将军,当然不可以妇人之仁。 宁可错杀不放过一个,这是对的。 只是程九鸢方才的眼神和话语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想,他要想法子回卫将军身边去。 他本就不想做什么皇家暗卫,他想建功立业,想像卫将军一般,去战场杀光北齐人,成为百姓心中的神。 他要去证明,程九鸢是骗他的! 这个女子真是诡计多端! …… 祝夫人又回到了护国寺,她脑子一片空白,直往四公主的院子而去。 门外有两个侍卫拦着她,她‘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四公主,求求您,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小女若是哪里得罪了公主,我代她给公主磕头道歉,只求公主开恩。” 旁边的官眷大惊,她本以为祝夫人是来求四公主帮忙找回她女儿的,哪知她居然说是四公主动的手。 她十分后悔扯到这件事里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大臣,也有官眷,更有百姓。 众人都在猜祝夫人这话里的意思。 祝夫人也管不了这么多,只想让四公主放了她女儿。 “四公主,臣妇给您磕头了……” 房间里,楚磬勾唇喝着茶,心情极好。 她身边的宫女小声提醒:“公主,现在外面那么多人,祝夫人一口咬定是您……” “那又如何?她又没有证据。” “可她好歹是圣上的师母,她这样在外跪着……” “等会儿你就说本宫在昼寝。” …… 屋外祝夫人一直哭求着,推搡着士兵,要进去找楚磬。 “太傅夫人,你可有证据证明这件事跟四公主有关啊?” “就是啊,这可是佛门净地,这一顶帽子下来,罪过可就大了。” 旁边有人出声询问,也有与祝家交好的大人都派人去帮忙找祝锦去了。 连程宗扬都匆匆赶来。 祝夫人看到程宗扬,连忙哭着求助。 “夫人快快请起,本相这就派人去抓贼人。” 就在此时,门突然开了,楚磬皱着眉头出来。 “发生了何事?睡个觉都不安生。” 祝夫人立刻扑上前去,只是被楚磬身边的丫头挡了回来。 “公主!公主!求您放了我女儿,您有什么冲着臣妇来,哪怕要了臣妇的命!” 楚磬一脸疑惑:“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女儿不见了,找本宫要?” 她看向婢女:“发生了何事?” 那婢女立刻答:“回公主,祝夫人带着祝姑娘来上完香,在回程的路上,遭遇了劫匪。劫匪见祝姑娘生得貌美,便……掳走了祝姑娘。” 楚磬惊讶地捂唇,惊讶道:“天呐!” 她一脸同情地看向祝夫人:“你不去报官,找本宫做什么?晚了只怕就算你女儿回来了,身子怕也……” “皇姐!”楚菀匆匆赶来呵止了楚磬的污言秽语。 众人哪有不知道这未说完的话是什么,只一脸同情地看着祝夫人。 祝夫人摇摇欲坠,楚菀立刻走到她旁边扶住她。 “祝夫人,别担心,祝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归来的。” 楚磬娇声笑道:“平安归来?本宫听说啊,劫匪可都是穷凶极恶之人,祝姑娘生得如花似玉……” 祝夫人看着楚磬幸灾乐祸的样子,急红了眼。 她一百个肯定,定是楚磬所为。 她突然生出一股戾气,挣脱楚菀,直奔楚磬。 程宗扬眼疾手快拦住了她:“太傅夫人冷静一些。” “是她!是她!” 祝夫人挣扎着,要上前。 楚磬暗怪程宗扬多事,祝夫人最好能冲上来,她侍卫手里的刀不小心要了她的命,那也是她冒犯在先。 于是楚磬继续刺激着祝夫人:“哎,祝家眼光高,现在挑来挑去,挑个匪徒做女婿……” “啊!啊!” 祝夫人崩溃地挣扎,楚磬得意的笑着。 旁边人劝说阻拦,场面极其混乱。 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自众人背后传来:“娘。” 第138章 平安归来 绝望中的祝夫人听见声音,不敢置信地一寸寸回头,就见女儿完好无损地站在人群外。 “女儿啊!”祝夫人大喊一声,跌跌撞撞扒开人群朝祝锦走去。 人群让开一条道,都好奇的看着祝锦。 见她衣着完好,连头发都未乱,就知道她没什么大碍。 祝锦连忙上前抱着摇摇欲坠的娘,心如刀割。 她看到她娘额头流着血,愤恨地瞪了一眼楚磬。 她娘居然来求这个恶毒的女人! “娘,女儿没事了,女儿好好地,你摸摸。”祝锦拉着娘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柔声安抚着。 楚磬不敢置信地看着祝锦。 怎么可能! 她怎可能逃得出了暗卫的手掌心! 江岫白这个废物!这都第几次了! 旁边的人都松了口气,纷纷劝慰。 “我就说祝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你看,这不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吗?” “是啊太傅夫人快别哭了,平安回来就好。” 祝锦拿着手绢为母亲捂着额头的血,哭着道:“女儿以后再也不出门了,就待在家中。” 祝夫人的情绪渐渐平复,女儿失而复得,有些事情她准备回去再仔细问。 只是有人没打算就此揭过,看着相拥而泣的母女俩,楚磬眼神恶毒。 “祝姑娘能平安回来,是不是给了劫匪什么东西啊?” 楚菀瞪向楚磬:“皇姐,大家都是女子,何苦要处处为难祝姑娘?” “本宫哪里为难了?本宫也很高兴祝姑娘平安归来,只是好奇祝姑娘是用什么法子脱险罢了,相信大家都很好奇。” 确实,众人心中都有无数个猜测,只是碍于太傅夫人的身份,他们才没问出口。 楚磬这一问,众人探究的目光都落在了祝锦身上。 就在此时,一个平和好听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 众人回头,就见一个和尚走来。 “这!无妄大师!” “真是无妄大师!” 有人眼尖,认出了来人身份。 “娘,正是无妄大师救了女儿。” 祝锦的声音众人都听见了,心中那些猜测彻底消失。 祝夫人感激地上前朝无妄大师深深地行了一礼:“多谢大师救了小女。” “施主不必言谢,贼人动我护国寺的香客,种下恶因,终将得恶果。” 楚磬心里一惊,她感觉无妄的目光扫过了她。 无妄看向祝锦,眉宇间有些困惑。 祝夫人立刻问:“大师,小女是有何不妥吗?” 无妄摇了摇头,这姑娘的命格很是奇怪,明明是下下命格,有人帮她改命。 “小施主有贵人相助,遇难成祥,是上好的命格。” 祝夫人立刻满脸欣喜。 这无妄大师金口玉言,说出的话可都能成真。 众人见无妄大师亲自帮祝锦批了命格,都是一脸艳羡。 “大师,帮我也批下命格吧,我添五千两香油钱!” “大师,帮小女看看……” 程宗扬心间一动,但这么多人在,他不好说什么,寻思着等过后去找他。 无妄大师双手合十:“各位施主,天机不可泄露。不过世事因果轮回,各位施主多行善事,自会得善果,阿弥陀佛。” 无妄说完转身便离开了,众人也不敢多做纠缠。 什么天机不可泄露,那为何就能帮祝姑娘批命? 祝夫人紧紧拉着女儿,“咱们等你父亲来了再一同回去。” “嗯,娘,咱们快回去,你头上的伤得尽快处理。” 见没什么热闹看,众人正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楚磬双眼看着祝家母女,显然不准备就此罢休。 祝夫人看向她:“公主还有何吩咐?” 祝夫人语气僵硬,她恨不得对方去死,可对方后台太硬,她只能忍气吞声。 楚磬走上前来:“你方才跑到这里来,张口闭口问本宫要女儿,污蔑皇室,就想这般算了?” 祝夫人咬牙,朝楚磬福身行礼:“是臣妇的错,望公主大量……” “就这样?” 楚菀上前:“皇姐,祝姑娘失踪,祝夫人方寸大乱,是想来找你求助,是皇姐误会了。” 楚磬冷笑一声:“你当本宫这般好哄骗?她分明口口声声要本宫交出她女儿。” 祝锦紧紧地握着拳头,这一次她们吃了这么大个亏,她娘对她又跪又求又磕头,还要如何!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好奇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楚珩与程九鸢并肩而来。 虽然现在这样想不合时宜,但走来的二人仿佛天造地设般登对。 楚珩上前来,看向楚菀:“发生了何事?” 楚菀如实把事情说了一遍。 楚珩看向楚磬:“这里是护国寺,神佛眼皮子底下,皇姐想让太傅夫人如何?” “我……” 不等楚磬开口,楚珩继续道:“就连父皇都要称太傅夫人一声‘师母’,若父皇知晓,太傅夫人对皇姐跪地磕头,皇姐还不依不饶……” “可她污蔑本宫!” 楚菀上前说道:“那不过是祝夫人情急之下哦,词不达意,只想让皇姐出面帮忙寻找祝姑娘罢了。” 楚磬看着楚珩与楚菀二人,气得咬牙:“你、你们给我等着!” 说罢就愤愤转身进了房间。 众人见闹剧落幕,纷纷离开。 程宗扬看向程九鸢叮嘱道:“就呆在这寺里,别去庙外瞎逛。” “是。” 程宗扬朝楚珩与楚菀拱了拱手,也转身离去。 “娘,我扶您回房,云云,你去问问寺庙里谁会医术。”祝锦扶着祝夫人吩咐。 祝夫人手臂有刀伤,脚也扭伤了,现在才觉得浑身都痛。 祝家的家丁几乎都死了,只有祝锦的婢女云儿一开始就被祝锦推出去搬救兵才躲过一劫。 楚菀连忙让自己的婢女上前帮忙,扶着祝夫人回了院子。 很快云儿带着一个挎着药箱的僧人回来。 那僧人为祝夫人处理好了伤,便离开了。 楚菀一巴掌拍在桌上:“我就知道楚磬来这里就没好事!她也太胆大包天了,这青天白日的,就敢松手!” 祝锦扶着她娘,喂她喝了小半杯水,便坐在床前守着。 “我们就是担心她出手,所以才想着提前离开,没想到……”她抬眸看着程九鸢,“幸亏程姐姐及时赶到……” 祝夫人与楚菀都看向程九鸢。 “是程姑娘救了你?不是无妄大师吗?”祝夫人问。 祝锦摇了摇头:“不是无妄大师,无妄大师只是送我回来,是程姐姐又一次救了我。” 楚菀看着程九鸢若有所思。 ‘又一次’让楚菀想到了在宜川那次。 那次楚磬明明把祝锦带进了太子幄帐,最后帐里却没人。 她又想到了外祖父口中的那个侠女。 这个女子肯定跟她和祝锦关系很好,且武功高强。 她原先没往这方面想,但今日祝锦说是程姐姐救了她。 能从暗卫手里救人,自然武功高强,自然也能从太子幄帐里救人。 她看向程九鸢的双眸,越发觉得跟外祖父描述那双眸子对得上。 但她只是怀疑。 “祝伯母,祝太傅可能快要到了,您安心休息,我们就先出去了。”程九鸢柔声对祝夫人道。 祝夫人满眼感激地看向她,点了点头。 程九鸢与楚珩、楚菀出了房间,三人都没说话。 “皇兄,程姐姐,我先回房了。”楚菀对二人道。 程九鸢点头。 等楚菀离开,程九鸢看向楚珩:“四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祝太傅,殿下可找个机会与祝太傅谈谈,祝太傅虽然如今只挂了个闲职,但他门生众多。” 楚珩点了点头。 第139章 苦卫家久矣 “属下无能,请公主恕罪!”江岫白跪在地上,低着头冷声道。 楚磬一个茶杯砸了过去:“你个废物!” 江岫白没有躲,硬生生挨了这一下,额头上瞬间血流如注,但他仿佛感受不到痛,依旧跪得笔直。 “你说说,本宫给你多少次机会了!” “无妄大师武功出神入化……” “闭嘴!”楚磬厉声呵斥,“等回了宫,你就滚回舅舅那里去,本宫不养废物!” 江岫白松了一口气。 虽然被退回去的暗卫会重新经历九死一生,但只要熬过来了,就不用再待在这个娇蛮愚蠢的公主身边了。 楚磬看向一旁的婢女:“去收拾行李,留下来也没用了,这破禅房本宫一刻也不想多待!” “是。” 得知楚磬离开,祝家母女才松了口气。 楚磬离开没多久,祝太傅就匆匆赶来了。 祝锦一见到自己爹,就委屈的红了眼眶。 “爹。” 祝之礼摸了摸女儿的发顶,看向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妻子。 见她额上和手臂都包着绷带,眼中划过一道厉色。 他连忙上前,“怎么样?” “上了药也服了药,好多了。”祝夫人握着自家老头子的手,“老爷,他们欺人太甚!”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年安逸生活过久了,连读书人的气节都丢了,这一次,我不会再忍气吞声了!” “可是老爷,那卫家……” “一味退让,只会换来变本加厉。” “爹,以后女儿都待在家中,不再叫爹娘担心。”祝锦上前柔声道。 祝之礼叹息一声,摸了摸女儿的脸颊。 妻女被人欺辱至此,他真是窝囊至极。 这些年,受太子一派残害的人不在少数,可都忍气吞声,也就更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那他就来当这个第一人,哪怕血溅金殿,也要警醒众人。 程九鸢正在房间看书,木槿进来道:“姑娘,祝太傅请您过去一趟。” 程九鸢放下书,带着木槿姐妹朝祝家禅房而去。 才进门,祝太傅就对着她深深下拜。 程九鸢连忙侧身:“太傅,您这折煞晚辈了。” “程二姑娘,你救了小女数次。小女便是我老两口的命,你当得起这一礼。” “祝锦是我好友,我自当相帮。太傅找晚辈前来所为何事?” “老夫想,程姑娘不想别人知晓救了小女之人是你,你与丞相等人一个院子,老夫若上门去谢,只怕会暴露了姑娘。只好请姑娘来一趟。” “多谢太傅大人为晚辈着想。” “程姑娘请坐。”老太傅亲手为程九鸢添了一杯茶。 程九鸢坐在他对面,道了声谢。 “程姑娘不缺银子珍宝,老夫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当做谢礼。不过,以后若有用得上老夫的,姑娘只管开口。若老夫不在了,老夫的三千门生也可帮上姑娘一二……” 程九鸢一惊,“太傅要做什么?” 祝之礼饮了一口茶,看着门外,目光幽幽,“这些年卫家只手遮天,冤案无数,老夫要击登闻鼓,为民伸冤!” “那太傅有多少把握动得了卫家?” “卫家……”祝之礼摇了摇头,“卫家本家动不了,可能只动得了几个旁支。” “那实在是不划算,太傅三思。”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以老夫之血给众臣敲一个警钟,让卫家收敛一些。也就值了。” “您是国之脊梁,以您的命去换几个微不足道的宵小之命,哪里值得?晚辈知晓您忍让卫家良久,但天下苦卫家的何止太傅。” 程九鸢见老太傅去意已决,继续劝道:“您就算舍了性命,又能威慑卫家几日?这几日后,卫家变本加厉。看,与卫家作对的,就连太傅您,都没好下场。这不是适得其反吗?” “那难道什么都不做?” 程九鸢见他神色松动,松了口气。 她是很佩服文人的气节风骨,但若达不到效果,那岂不白白丢了性命? “若太傅信我,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祝之礼问道。 “太傅没发现,这几年朝上对卫家的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了?” “可卫家没有丝毫收敛,反而愈加放肆。” “圣上可有说什么?” 祝之礼反应过来:“你是说,这是圣上故意纵容的?” “欲使其亡,必使其狂。正如太傅方才所言,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卫家自信兵权至上,兵权是很重要,但民心更重要。” 祝之礼叹息一声:“你不知晓,这东陵武将无人可用,可用之人都在卫家。” “那咱们就培养一个可取代卫家之人。” 祝之礼摇了摇头:“没这么简单,卫天矿战功赫赫,就算卫家罪行累累,但卫天旷本人很得民心。” “比皇上得民心,可不是什么好事。至于战功?呵!”程九鸢冷笑一声。 但她没有多说,只看着老太傅道:“若太傅信我,就先忍一时,慢慢筹谋。” “那老夫总得有个筹谋的方向才行。” “届时自会有人找上太傅你,太傅切勿再生出豁出性命的想法,您的命可贵重着呢!” 老太傅在,他那些关系网就在。 若老太傅不在了,人走茶凉,谁还会为了个死人去跟卫家对抗? 祝太傅深深的看了程九鸢一眼。 “老夫果真没有看错,程二姑娘绝非池中之物。” 传言五殿下跟太子走得近,但程家与五殿下有婚约,是一体的。 她这般说,多少也能代表五殿下的意思。 事情果然不能只看表面,五殿下只怕另有筹谋。 老太傅双眸一亮。 相较于太子,他自然更倾向于五殿下。 想当年的先太子,是多英明的储君。 一母同胞的五殿下,定也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他突然生出一些希望,若五殿下要争那个位置,他愿助其一臂之力。 方才提到会有人来找他,那他就等着。 最近他那些关系,也该走动走动了。 “太傅想明白就好。” “别太傅太傅的了,喊我一声伯父吧。老夫就希望有个像你这般的女儿,可惜锦儿是个皮猴。” “祝姑娘天真浪漫,这只有在疼爱中长大的姑娘才能这样,鸢儿很羡慕。” 想到程九鸢幼年丧母,还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死在她的眼前,祝太傅疼惜道:“以后太傅府就是你第二个家,你随时来。” “那便谢祝伯父了。” 第140章 大师相助 从祝家禅房出来,程九鸢没有回房间,而是找了个小师傅带路,到了无妄大师的禅房外。 院子里有个洒扫的小沙弥,程九鸢上前柔声道:“劳烦小师傅帮我通传一声,就说程九鸢求见无妄大师。” “施主稍候。”小沙弥放下扫帚,走了进去。 很快他便出来了:“施主请。” “多谢。”程九鸢道了声谢,转头看向木槿二人,“你们在此等我。” “是,姑娘。” 程九鸢进了禅房,就见无妄大师端坐于蒲团上,闭着眼拨着佛珠。 程九鸢双手合十:“无妄大师。” 无妄睁开眼,指了指椅子:“坐。” 程九鸢坐下,无妄为她倒了杯茶。 “无妄大师,我心中有惑,望您指点一二。” 无妄看向她,仿佛能看穿人心。 “姑娘身上发生的事,确实离奇。” 程九鸢瞪大了双眸,心中激动。 果然是高人! “那大师可知晓换命格,或是否见过异世之人?” “这一次,你的命格没被换,但会不会被改变,此时还不能下定论。” “大师说得没错,除非把妄图改变我命格之人除去。” 无妄大师叹息一声:“世间万物,自有生存法则。干预异世之人事,后果都非常人能承受。” 程九鸢坚定地看向无妄大师:“若能除去那个干预我命格之人,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性命。” 她若不能除去那个怪物和程云歌,还重活一世做什么? 她为了报仇,甚至可以跟她们同归于尽。 无妄摆了摆手,“罢了,你执意如此,贫僧帮你便是,这本就是拨乱反正。” 程九鸢激动起身,跪地给无妄磕了一个:“多谢大师。” “先不必谢我,这事能否成功,还得待平僧看过那异世之人再说。” “那人便是我的庶姐,她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叫‘系统’的怪物”。也就是说,那一个身体里有三个‘人’,也许不能称之为人,是三个有意识的‘东西’。明日她会来听您讲经。” 无妄沉默一瞬,道:“明日讲经后,你再来一趟。” “是。” 程九鸢起身:“那就拜托大师了,若大师无其他事……” “程姑娘。” “大师请说。” 无妄盯着程九鸢,依旧还是那个问题:“你的轻功跟谁学的?” 程九鸢答应过师父,不会跟外人泄露半句,就算现在她有求于无妄,她也不打算说,但也不准备骗他。 “是跟我师父,但师父交代我不能透露她行踪,大师见谅。” “她没死,还收了徒弟……”无妄低声呢喃。他的神色变得很奇怪,似有怀念又有欣喜。 见程九鸢探究地看着他,无妄一笑:“罢了,有缘自会相见,你去吧。” “告辞了。”程九鸢福了福身,转身出去。 无妄看着程九鸢的背影,目光深邃。 程九鸢出去没多久,小沙弥进来十分恭敬道:“师父,五皇子求见”。 …… 程九鸢回到院子,就见程云歌站在窗前,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前世程云歌给她的感觉是明媚的,这一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能听见她跟怪物的谈话,总觉得她阴森诡异得很。 她没理会程云歌,带着木槿姐妹回了自己房间。 翌日,清晨钟声响遍了寺庙内外。 木槿端着清水进来:“姑娘,老爷夫人先去佛殿了,让您梳洗后也快过去。” 程九鸢梳洗完毕,用了些早膳就带着木槿往前殿而去。 沿途红墙灰瓦,铃铎摇曳。 到了前殿,就见络绎香客双手合十,焚香祈祷,慢诉所求。 上完香,程九鸢就坐在林氏身边的蒲团上。 没一会儿,程云歌也来了。 程九鸢见上方诵经的僧人睁开了眼,靡靡梵音暂歇,上千人的佛殿内寂静无声。 无妄大师开口道:“佛说慈悲、因果、普度、禅心……” 程九鸢觉得,大抵是自己没什么佛性,她实在听不进去。 她只愿今生恩仇今世消。 听着听着,倒也听进去一些。 到了最后,看周围人都一副醍醐灌顶的表情,程九鸢暗道这无妄大师的洗脑水平高。 这一讲,就是大半日。 中途林氏吃不消,悄然出去透了会气,又生怕错过讲经,很快便回来了。 快到午时,讲经结束,不少人围着无妄大师,提出自己的见解。 无妄大师一一解答后,双手合十,随后离开。 程宗扬连忙跟了上去。 “大师留步。” 无妄那个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丞相大人。” “大师,我想请您为我夫人腹中孩子起一卦,我自当为佛祖重塑金身。” “请丞相随我来。” 回到产房,二人相对而坐。 “请丞相说出你与尊夫人的生辰八字。” 程宗扬立刻报出自己与林氏的八字。 无妄闭上眼,突然他皱了皱眉。 这丞相是无子的命格。 他睁开眼,还未说话,小沙弥带着程九鸢进了房间。 “你怎么来了?”程宗扬好奇问道。 “是贫僧让程小施主来的,小施主的命格十分稀有贵重,又跟我佛有缘。” 听见无妄大师说程九鸢命格贵重稀有,心里也十分高兴。 “父亲在这做什么?母亲正寻你呢,父亲母亲感情真好。”说完看向无妄,“我母亲定会为我添一个聪明可爱的弟弟是吗,大师?” 见程宗扬正紧张地看着自己,无妄沉默一瞬:“丞相夫人腹中的孩子虽不如程小施主命格贵重,但也是好命格,自会富贵平安一生。” 程宗扬大笑出声:“好!好哇!富贵平安就好。” 人生在世,求的也就这两样了。 想到无妄大师说程九鸢命格贵重,就又想到了程云歌。 “那我的长女……” 无妄大师突然严肃起来:“贫僧正想与大人说,近日大人府中可有人去世?” 程宗扬一愣,“正是我长女的生母,府中的一个姨娘因病去世。” “这就是了,去世之人心有不甘,大人的长女被她缠上了。若时间久了,恐危及性命和亲人。” 听见‘危及亲人’,程宗扬脸色一变。 “这可有化解之法?” “将她留在寺内至少半月。” 程宗扬松了一口气:“这没问题!” 程九鸢开口道:“那女儿也留下陪姐姐吧。” “小施主能留下更好,小施主与佛有缘,留着寺庙,自有好处。” 程九鸢嘴角扯了扯。 她听个讲经都能昏昏欲睡,怎么与佛有缘? 程宗扬点头:“好,那为父与你母亲先回去,你和你姐姐就留在这寺里,半月后再回来。” “是。” 程宗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喜滋滋地起身朝无妄拱手:“多谢大师。” 他儿子是好命,二女儿命格更是贵重,他这次押宝押对了。 等程宗扬出去后,程九鸢看向无妄:“大师,你有法子除掉那怪物?” 第141章 无妄的小心思 “寄宿在你长姐身体里的确实是异世之魂,要除去那一抹魂魄不难,但那个‘怪物’是可再生的,要除去它,得找到源头才行。” “源头?那岂不是要去异世?” 无妄点了点头:“不错,贫僧可以助你的魂魄去到异世。” “那我岂不也跟程云歌身体里那抹魂一般,抢占别人身体?” 无妄摇了摇头:“不同,程云歌是自愿让异世之魂来帮自己的,她本人的意识在异世之魂上身时,已自愿封闭,所以异世之魂有完全支配她身体的能力。而你是直接到她人身体里,得与此人的灵魂共存,若她本人很排斥,你掌控不了她的身体,这就算失败了。” “也就是说,我要说服异世那具身体的主人,让我用她的身体干掉‘系统’?” “不错,那身体的主人,定与名叫‘系统’的怪物有所关联,所以你别怕到时找不到怪物,你该担心自己是否能与身体的主人共存七日。” “只有七日吗?” “是,魂魄离体越久越危险,七日已经是极限。你若能提前达到目的,也可提前回来。” 程九鸢想了想,她肯定是要试一试的,不干掉系统,程云歌再来一次怎么办? “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就看你师父什么时候到了。” 程九鸢大惊:“这关我师父什么事?” “你师父是异世之人,我只知晓,她来那一日,是月圆之夜。六日之后便是月圆之夜。但具体时辰,得问你师父。” 程九鸢怀疑地看着他,他不会是为了引师父出来,骗她的吧? “你若不信,可去信问问她。” 程九鸢沉默下来。 她每次跟燕师父提起京城,燕师父都避而不谈,可见对京城她是没什么好感的。 若因为自己的事,让师父为难…… 但没有师父,她去不了异世,就灭不了‘系统’。 “我师父也是异世之魂?” “不,她是整个人一同被卷入了时空隧道。” 他还记得那日,师父带着他在湖上夜钓,一个人从天而降,直接砸翻了他们的船。 程九鸢张大了嘴巴,还能整个人一起到异世? “那我可不可以也用自己的身体去异世?” 突然出现在别人身体里,想想都别扭,何况她怕把对方吓死。 无妄摇了摇头:“不能,魂魄回来容易,身体去异世,难以回来。不然你师父早回她自己的世界去了。” 程九鸢思索半晌,异世她是必须去一趟的。 “我回去给师父去信,把事情如实告知,若师父不愿来京城,还请大师另想法子助我。” 无妄点了点头。 程九鸢连忙起身出了房间。 无妄看着她的背影,眼底划过一道精光。 其实他大概能推算出最佳去异世的时辰,只是这是个极好的借口。 十四年了,师妹,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 程九鸢回房就开始给师父写信,她准备从她七岁时开始写,但一想到她师父恐怕没耐心,只好挑些重要的写上。 最后还把无妄描述得格外仔细,还附上了一张无妄的画像。 这个无妄大师对师父如此了解,又如此迫切地想见师父,万一是师父的仇人就不好了。 她虽然很想去异世,但要师父冒险,她还是不愿意的。 把信封好,递给了一旁的木槿:“尽快送到云雾山。” “是。” 程云歌得知自己还要在这寺庙待半月,皱起了眉头。 一听程九鸢也要待上半月,心里有些怀疑。 怎么好端端得突然要来护国寺,还要待这么久。 想来想去,也没个所以然。 罢了,这里是寺庙,程九鸢也不敢乱来,古人迷信,也许真是觉得周姨娘晦气。 翌日,清晨的阳光照在这千年古刹,墙头的小猫伸了个懒腰,高傲地在墙头迈着步子。 栖息在寺庙屋檐下的鸟儿飞出来觅食,沐浴佛光。 程宗扬小心翼翼地扶着林氏上了马车,他随后也坐了上去,伸出脑袋嘱咐站在马车旁的姐妹俩。 “你们姐妹要相互关照,没事多诵诵经。我把侍卫留下大半,有事吩咐他们去做,你们二人别出寺庙。” 二人十分乖巧的福身:“是。” 程宗扬放心地放下车帘:“走吧。” 马车晃晃悠悠地离开,程家姐妹也转身往回走。 “妹妹。”程云歌突然喊了一声。 程九鸢回头。 “妹妹是该好好在佛前忏悔。” “这话何意?” 程云歌上前两步,停在了程九鸢一步之遥处。 “我姨娘是如何死的?她好好的在庄子上,怎么你去了一趟,没多久她就死了?” 程九鸢勾唇一笑,“我确实去看过姨娘,也不过是念在我喊她一声姨娘的份儿上。倒是姐姐你,那可是你的生身母亲,你居然一次都没去看过,真叫人寒心。” 程九鸢说完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对了,有件事很奇怪。我年前去看姨娘时,姨娘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我凑近一听,你猜她说什么?” 说到此处,程九鸢顿了顿,身子前倾凑近程云歌,压低声音:“她一直在说,你不是她的女儿,你是怪物。我一直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姐姐知晓吗?” 程九鸢的声音很低很慢,带着丝丝诡异。 看着程云歌的脸变白,程九鸢站直身子,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带着木槿姐妹往里走去。 程云歌,你该庆幸身体里住着怪物。 不过,你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程九鸢回房没一会儿,楚珩与楚菀来了,楚菀是来辞行的。 送走了楚菀,程九鸢看向楚珩:“殿下怎么没一起回去?” “回去也无事,偷得浮生半日闲,这里比宫里舒服。” 程九鸢伸手为他和自己各添了一杯茶水,低声问:“这寺庙里很安全,祝太傅也还未离开,是个好机会。” “不错,所以我下午约了祝太傅下棋。” 第142章 你师妹死了 祝家在护国寺多待了三日,等祝夫人的伤势稳定了,才启程回去。 离开前,祝锦来跟程九鸢辞别,模样格外可怜。 “程姐姐,我这次回去,就不打算再出家门一步了,你要多来府里看看我。” 程九鸢叹息一声,楚磬确实难缠。 楚菀在宫里,她不宜动手,祝锦就倒霉了。 把一个如此贪玩的明媚少女,整日困在府中,真是酷刑了。 “放心,我会常去找你的。” “嗯,那我们先走了。” 程九鸢点了点头,看着祝锦的背影,她叹息一声。 这几日,程云歌日日去佛殿诵经上香,倒也没出什么幺蛾子。 程九鸢算着日子,心里也有些着急。 她日日都要问一遍无妄,若是她师父没来,还有没有其它法子送她去异世。 无妄每每都一副淡然地摆摆手,答上一句‘稍安勿躁’。 程九鸢怎么可能不慌,这关系到能否让‘系统’消失,关系到她能否报仇成功。 别看无妄一派淡然,实则心里的煎熬不比程九鸢少。 他怕她来,更怕她不来。 就在这样的煎熬中,眼看月圆之夜就还剩下一日了。 程九鸢垂头丧气地来找无妄,“大师,也许我师父又云游去了,没收到信。也许师父不是你口中那个人,她觉得异世是无稽之谈。总之,她可能不会来了,你再想想其他法子。” “小施主稍安勿躁,贫僧能确定你师父正是贫僧要找的人。贫僧很了解她,她看着不近人情,其实最是心软。你是她唯一的徒弟,她定会来。” 这话程九鸢倒是赞同。 她燕师父确实是嘴硬心软。 就这样,一日又过了,今日便是十五。 眼看太阳就快要下山,程九鸢眉头越皱越紧。 突然,一个暗器破空而来,程九鸢侧身,一手抓住‘暗器’。 一看居然是个红彤彤的果子。 “不错,伸手没有退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程九鸢抬眼看去,就见白发红衣的女子正坐在屋檐上。 程九鸢大喜:“师父!” 燕归鸿脚尖一点,飞身而下,落在程九鸢跟前。 “师父,徒儿想死你了!”程九鸢飞扑上去,紧紧抱着她。 燕归鸿没好气地扒开她,转身朝九鸢房间走:“快拿点吃的来,为师连夜赶路,饿死了。” “好,我这就让人去拿。” 木槿姐妹此时正巧洗衣回来,一见燕归鸿,也很是开心。 一听燕归鸿饿了,木槿把木盆递给菘蓝,连忙出门去拿吃食。 很快木槿便端着饭菜回来了,燕归鸿看着桌上一清二白的斋菜,这要是平时,她定要挑剔一番,但现在她是真饿了。 程九鸢坐在她对面,帮自己师父倒了杯水,“寺庙里只有这些,师父将就一下,等回了相府,徒儿给你做好吃的。” 燕归鸿边吃边问:“说罢,怎么把为师暴露给那老秃驴了?” 程九鸢忍俊不禁,怎么也无法把才三十多岁、相貌英俊的无妄大师跟‘老秃驴’联系起来。 “是徒儿救人心切,无妄大师认出了徒儿的浮游步。” 程九鸢十分好奇这二人的关系,看师父的样子,也不像跟无妄有深仇大恨,但更不像有恩。 “师父,你给我的两份名单上,没有无妄大师啊。” “那是为师漏写了,他该排在仇人榜首。” 程九鸢傻眼了:“啊?他真与您有仇?那您还来?您吃完就快走。” 燕归鸿白了她一眼:“你怕为师打不过那秃驴?” “师父天下第一。” 燕归鸿满意的收回目光,继续吃饭。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 “这要等无妄……” 才说到无妄大师,门就被人推开。 无妄直愣愣站在门口,像是失了魂般一瞬不瞬地看着正在淡然自若用膳的人。 “师妹……” 让程九鸢震惊的不是无望那包含思念与复杂的声音,而是‘师妹’二字。 她师父看着年轻,但舅舅说她真实年纪比外祖母还大啊! 无妄大师喊自己师父师妹,难道无妄大师也驻颜有术? 难怪无妄大师一直在帮她,原来她还要喊无妄大师一声‘师伯’? 燕归鸿白了眼珠直滴溜转的徒弟一眼,然后抬眼神情淡漠地看向门外的无妄。 “你认错人了。” 无妄快步进门,目光一直未曾离开燕归鸿。 “师妹,我终于找到你了!” 燕归鸿在心底嗤笑一声。 找她? 找她作甚?再杀她一次? 燕归鸿放下筷子,抬头看向无妄:“你这和尚磨磨唧唧的,我来京城,就是为了帮我徒弟。你这样子,让我很怀疑你的专业能力。” 无妄的眼中满是悔恨。 但现在时间紧迫,马上月亮就要出来了。 “师妹,等会儿鸢儿的魂魄离体后,不能让任何人喊醒她,否则她就会断了与异世的联系。而她也将变成痴儿,你得护在她左右。” 一声‘鸢儿’让程九鸢看向无妄大师,自从师父出现,这高僧越来越不像世外高人了。 还有,他之前怎么不说,她居然有变成傻子的风险? 燕归鸿皱眉:“所以我至少得在这里待上七日?” 无望点头。 燕归鸿看了程九鸢一眼,罢了,七日就七日吧。 她拍了拍程九鸢的脑袋:“居然有人敢换你的命格,你去了异世,务必把他们都干掉。” “是,师父。” “师妹……” “说了我不是你师妹。” 无妄固执道:“师妹,那我们现在就去我的院子。” 三人往外走,程九鸢让木槿姐妹去隔壁把程云歌扶了出来。 她发现那个‘系统’是通过程云歌的描述‘看’东西的,就像一个瞎子。 她干脆一包药放倒了程云歌,让她睡上七日,这样那个系统无法感知外界,也不会生出事端。 一路上无妄大师一直在找话题。 “师妹……” “你师妹死了。” “师妹,我毒解了,我都记起来了,那些人是我杀的,你为何要替我顶罪……” “我说了,我不是你师妹。你再叽叽歪歪的,小心我削你!” “师妹,当年我去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你掉下悬崖,后来你被谁所救……” 程九鸢跟在二人身后,看着前面的无妄大师,她有一瞬间不想把自己的生死交到他手中了,看上去就不太靠谱的样子。 好在,看见院子里的几个小沙弥,无妄大师一瞬恢复了世外高人的模样。 第143章 血海轮回?阵 院子里,已经摆好了阵。 程九鸢正好奇地看着这从未见过的佛家阵法,就见楚珩进了院子。 “你怎么来了?”程九鸢问。 “我来守着你,这么大的事,为何不与我说?就算你不把婚约放在心上,但我们也算是朋友和盟友吧?就如此信不过我?”楚珩看着她,执着的想要个答案。 “不是不信你,这件事本就太过匪夷所思,说出来你也可能不信。对了,你是如何知晓的?” “我去查了这个阵,这是极为凶险的血海轮回阵!联想到你前段时间说的‘异世’、‘气运’,我就隐隐猜到了一些。” 程九鸢沉默一瞬,这人太聪明也不是好事。 “我不是不信你,这事越少人知晓越好。” “我可以帮你护阵,可以守着你。” “我师父来了。” 楚珩这才把目光移到燕归鸿身上。 燕归鸿正抱着手,看着一对养眼的少男少女你侬我侬。见二人突然看向她,她清了清声音,扬起了头。 “这,便是你那未婚夫?” 楚珩朝燕归鸿拱手,恭敬地行了一礼:“晚辈楚珩,见过师父。” 燕归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勉强满意。 “长得跟你娘很像。” 楚珩好奇问:“师父见过我母后?” “有过数面之缘,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还算聊得来的朋友。” 无妄大师对几个小弟子道:“去门外守着,不得放任何人进来。” “是。” 几个小弟子出去后,无妄大师看向木槿姐妹:“把她放到阵法中间去。” 木槿姐妹扶着人事不省的程云歌到了阵法中心,然后也退出了院子。 院子里就剩下了他们四人。 无妄看着院中法阵,解释道:“这是血海轮回阵,是在须弥芥子阵之上设立的大阵。” 他看向程九鸢:“等会儿听见声音,你不要抗拒,跟着走便是。” 又看向燕归鸿与楚珩道:“这七日,她魂魄离体,就像是传说中的失魂症,不得让她醒来,明白了吧?” 程九鸢与楚珩点了点头。 燕归鸿道:“你这半路出家的和尚,专业能力过硬吧?要是坑了我徒儿,我要你的命。” “师妹,这普天之下,若我都做不到,就没人能做到了。” 楚珩听无妄大师喊燕归鸿‘师妹’,看向程九鸢。 程九鸢摇了摇头,表示也是才知晓自己还有个师伯。 “师妹,你当时来这个世界,是什么时辰?” “……戌时到亥时?”时间太久远,燕归鸿有些记不太清。 当时她吃过晚饭,去浴室洗澡,脚下一滑就穿了。 大约就是这个时间段。 无妄抬头看了看天:“那时间差不多到了。” 又看向程九鸢道:“站到阵中心去,牵着你庶姐的手,这样才能把你送到‘系统’源头的附近。” 楚珩拉过程九鸢的手,低声道:“别担心。” 程九鸢点了点头,走向阵中,扶起程云歌,跟她相对而坐。 楚珩、燕归鸿一左一右站在程九鸢两侧,无妄大师站于她正前方,口中念念有词。 程九鸢突然就有些紧张,成败在此一举了。 她看了对面的程云歌一眼,眼中缓过一丝冷意,然后缓缓闭上了眸子。 她只觉得耳边响起了阵阵梵音,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随后整个人就开始昏昏沉沉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受到自己身体开始疼痛。 最开始她还能忍受,而后就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生生给劈成两半。 疼痛让她清醒了一些,但意识依旧模糊,忍不住把心里的话喊了出来:“该死的无妄,你怎么不早说这离魂这么痛啊!” “放松,不要抵抗,跟着声音走。”无妄大师闭着眼,巍然不动。 看见阵中的程九鸢痛得脸都白了,楚珩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然而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 还好没多久,她痛苦的表情消失了。 在程九鸢痛得快撑不住时,疼痛渐渐消失了。她听见有人在虚空中喊她的名字,想起无妄大师的话,她缓缓朝那个声音的方向走去。随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便陷入了黑暗。 见场中的二人都倒在了地上,无妄睁开了眼:“成了。” 楚珩连忙跑上前小心翼翼的扶起程九鸢,生怕碰醒了她。 无妄大师道:“把她抱进房间去,不必如此小心,你就是现在在她耳边大喊大叫,用力摇晃,她都不会醒。” 燕归鸿皱眉道:“您不是让我们小心守着吗?” 进了房间,楚珩把怀中人轻柔地放在床榻上。 无妄大师在床前画了个阵法,点了三盏灯。 “人有三魂,这是引魂灯。你们要守的,是不能让这灯熄灭。若灭了,人就会立刻醒来。” “这么难?”燕归鸿瞪大了双眼。 “这灯风吹不灭,就算摔倒也不会灭。只有摔碎或是没了灯油才会熄灭。” 楚珩与燕归鸿才松了口气。 “这是我的院子,平日里没人会来。我已经跟门下弟子说了,这几日闭门修禅,应该无人来打扰,你们要注意的就是保证这灯油不干便可。” 叮嘱了一遍,无妄大师出了房间。 看见院子中央还躺着一个,叹了口气。 他走过去打开院门,让木槿和菘蓝进来,把程云歌扶回她自己的院子去。 等人都离开后,无妄大师也守在了门外。 月光如细丝般轻柔地洒在静谧的院中,偶尔伴着草丛间几声虫鸣,十分安静。 屋内,楚珩坐在床前,目光在床上之人与引魂灯之间来回。 燕归鸿打了个哈欠。 楚珩看向她:“师父若累了,便先去歇息,这里有我守着。” 见他是个可靠之人,燕归鸿也没推辞。 她是后面才看到程九鸢的信,从姑苏赶到京城只用了三日,确实是累了。 “那你先看着,我睡两个时辰就来换你。” “没关系的,师父明日清晨来替我便可。” 燕归鸿转身往外走,“两个时辰后我过来。” 燕归鸿开门就见无妄坐在外面,她关了门,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师妹。” 燕归鸿脚步不停,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放手。” “师妹,你可知我找了你整整十四年!” “找我做什么?再杀我一次?” “师妹,我怎么可能杀你!” 燕归鸿突然转身,目光狠厉地看向他:“那我帮你回忆一下,十四年前,天绝崖,你跟一帮所谓的正派人士站在一边,逼我入绝境。” “没有!我没有跟他们站在一起,我是恰巧赶到……” 第144章 鬼上身 程九鸢浑浑噩噩地醒来,就对上了一张极其张扬艳丽的脸。 程九鸢正好奇这镜子居然能如此清晰,就见脸的主人一脸疑惑。 “怎么回事?!” 马上就要去试镜了,姜时沅来卫生间补个妆,只觉得脑袋晕眩了一下。 还好她及时撑住了洗手台才没摔倒,再抬头,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程九鸢思考着该如何开口才不会吓到人,毕竟她未经别人允许就上了人家的身。 此时,一个打扮得十分‘清凉’、长得清纯的女子进了这间房。 她掏出了个东西在唇上涂抹了两下,斜着眼看了一眼姜时沅。 “我说姜时沅,你都过气了,就别再不自量力了好吗?” 姜时沅毫不客气的回怼:“林珂,你不过就是拍了个网剧,多了几个粉丝,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叫嚣?” 叶珂上下打量了姜时沅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前辈,你看看你这副尊容,难为你还出来跟我们年轻人抢资源。不过,来了也是自取其辱,这剧的女一是我的,你都能当女主她妈了,回去洗洗睡吧。” 叶珂说完,转身往外走。 就在此时,离奇的一幕发生了。 叶珂身上居然跟程云歌出现了一样的情况。 程九鸢听见了那名叫叶珂的女子在心里跟人对话。 那诡异的声音,程九鸢实在太熟悉了。 没有情绪、没有起伏,冰冷怪异。 但叶珂身上的‘怪物’不叫‘统统’,叶珂称呼它为‘零零玖’,而怪物称叶珂也不是‘宿主’,而是‘用户’。 「零零玖,这两年姜时沅的气运被我吸收得差不多了,我今日再拿下这个女一,在娱乐圈的地位就稳了。我估计最多再过半年,你就能功成身退了。虽然你们老板心黑,把你卖这么贵,但是这钱花得值。」 「尊敬的用户,这个时候千万别放松。今天姜时沅也来了,她虽然那过气了,但粉丝基础还在,等会儿的试镜……」 「别担心,王导早答应把这个角色给我。而且,我都安排好了,姜时沅今天穿的裙子,早就被她助理做了手脚,呵呵……」 随着叶珂的远去,后面的话程九鸢就听不见了。 姜时沅看着叶珂那嚣张的背影,气得直接扔了口红。 突然,她脑海里响起一个清冷又好听的声音:“你比她好看。” “谁?”姜时沅瞪大了眼睛左右看了看,但卫生间里就她一人。 就在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找不到我的,我在你身体里。” 姜时沅惊恐地看着镜子,她很想尖叫,但又怕被人当做神经病。 她是公众人物,现在又过气了,再传出她精神不正常,她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鬼上身? 她最近也没去什么不干净的地方啊。 她双手合十,朝着镜子拜了拜:“姑奶奶,求您别吓我,我给您多烧点纸钱,您行行好,快从我身上下去吧。” 程九鸢沉默了一瞬,才开口解释:“……姑娘,你别怕,我不是鬼,我是一缕来自异世的魂魄。” 姜时沅听了这解释,害怕并没有减少。 鬼和魂也没差多少,都是邪门的东西。 她继续双手合十,口中念起了大悲咒。 程九鸢继续解释:“姑娘,我来自东陵。我被一个来自你们世界的叫‘系统’的怪物夺了气运,我来你们这,只是想彻底消灭这些怪物。” “气运?系统?”姜时沅愣了一瞬,那不是她闲暇时间看的网文里面的东西吗? 这些东西真存在的? 但是由不得她不信,毕竟‘鬼上身’这么邪门的事都被她遇到了。 但这个‘鬼’的声音还挺好听的,好像听起来对她也没有恶意。 程九鸢见她好像没那般害怕了,继续跟她解释。 “姑娘,我之所以附着在你身上,是因为你也是被夺取气运之人。姑娘仔细想想,你近年来是否做任何事都不顺?” 姜时沅愣住了。 没错。 本来她演戏很有天赋,长得也不错,她十多岁就进了这个圈子,凭着一个个龙套跑出来的。 只差一个机遇,她就能在娱乐圈站稳脚跟了,可这一个机遇却怎么也遇不到。 慢慢的,她居然连个小角色都拿不到了。 她今天来也不是试女一的戏,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来试戏女主她妈这一角色,所以才故意化老扮丑的。 “你、你是说我被人夺了气运,所以才这么倒霉?” “不错,夺你气运的就是方才那个叫‘叶珂’的人。” 姜时沅白了脸色。 她跟叶珂小时候都在一个孤儿院长大,关系很好。 后来她靠着打零工,一步步考进了艺术学院。 因为长得不错、又能吃苦,很多老师都愿意多提点她。 她也争气,从跑龙套到女一,她熬过来了。 她有了一点钱,立马就把好闺蜜叶珂从孤儿院接出来了,那时她也不过才十九岁,叶珂十五岁。 她更加努力的赚钱,给叶珂交学费,叶珂考上了比她更好的大学,她由衷的替她高兴。 后来,叶珂也进了娱乐圈。 她利用一切人脉为叶珂搭桥铺路,可不少导演都说叶珂架子大,眼高手低,不愿再合作。她还安慰叶珂说,没关系,她可以赚钱养她们两个人。 从三年前开始,她的事业开始走下坡路,而叶珂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资源和人缘都开始好了起来。 叶珂一赚到钱,就搬出去了。 而她,被爆出高中时在ktv端盘子的照片。 她虽然在ktv工作,但她并没有像网友猜测的那般堕落,但网友可不管,她们只愿意相信谣言。 她的事业一落千丈,叶珂却蒸蒸日上。 可,夺气运?这是不是太玄幻了? “对了,我方才听那个叶珂说,你身上穿的这条裙子被你的助理动了手脚。” 姜时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裙子,这是一条暗红色长裙,再配上她的妆容,妥妥恶毒后妈。 她上下检查了一番,发现肩膀上有一根线头,她轻轻一扯,肩带就断开。 她立刻按住胸前,才没走光。 如果不是有人提醒,她试镜的时候只要一投入表演,这裙子肯定会坏,她那时候根本来不及拉裙子…… 姜时沅苦笑:“我只是想要一个恶毒后妈的角色,她都要破坏。” “现在你相信我没有骗你了吧?我们是同病相怜,所以,我们必须合作。” 姜时沅见识了人心,也不再害怕什么鬼魂了。 何况这鬼魂没有害她之心,反而帮了她。 “那我们该如何做?”姜时沅眼神坚定地问道。 第145章 试戏 “首先我们要找到这怪物的老巢。” “你是说找到设计这些系统的人?”姜时沅问。 两人说话有些代沟,但也不影响沟通。 “这个以后再说,我先拿下这个后妈的角色。” “‘后妈的角色’是什么意思?” “我是个明星,我要去试戏。” 程九鸢还是听不懂。 姜时沅想到她刚才称她为‘姑娘’,说话也文绉绉的,突然问:“你不会来自古代吧?” “我来自东陵王朝。” 都王朝了,铁定古代没跑了。 “明星就是你们那个时候所说的戏子、呸!不是戏子,虽然都是扮演角色,但我们这个时代的明星是一个不错的职业。我现在想演女主角的妈妈,演了戏,才有工资……才有银子,才能养活自己,懂了吗?” “那你为何要丑化自己?” “角色需要,女主妈妈四十多了。” “可你这么年轻,怎么不演女、女主角?”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现在过气了。” “我觉得你要是能从叶珂手里抢走这个角色,她定会抓狂。我听叶珂的意思,她是花钱雇了这个‘系统’,如果效果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她肯定会去找‘系统’背后之人,这样我们才能达到目的。” 姜时沅丧气道:“我如今这样,怎么可能从她手里抢走角色?” “为什么不可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以?你长得比她好看,她喊你前辈,也就是说你资历比她老,那扮演角色应该比她更到位。我若是戏班子的老板,我定会选你。” 程九鸢的一番话,让姜时沅内心十分不平静。 她直愣愣地看着镜子,自己都快不认识镜子里的人了。 以前那个再苦再难也不言放弃的姜时沅差点就认命了。 是啊!她不过也才二十五,她演什么女主妈! 学历高有什么用,观众看的是演技。 一个演员,最有用的武器就是演技! 舆论?这娱乐圈谁没有点黑历史? 何况她的黑历史还是假的! “你叫什么名字?”姜时沅突然开口问道。 “程九鸢。” “程九鸢,你说得对,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见她想通了,程九鸢看着镜子里的姜时沅:“你现在需要的是找一条裙子换上。” 姜时沅看了看时间:“来不及了。” 程九鸢正思考着该怎么办,只听姜时沅冷笑一声,直接脱下了裙子,在化妆包里拿出了修眉刀。 只见她拿着修眉刀对着裙子划拉了几下,用力把裙子撕开。 忙活了一通,姜时沅收起修眉刀拍了拍手:“搞定。” 随后她拿起裙子快速套在自己身上。 只见方才暗红色长裙变成了一条及膝短裙,既然肩带坏了,她干脆直接在肩上系了个蝴蝶结。 照了照镜子,姜时沅满意勾唇:“大学选修的服装设计,这时候排上用场了。” “你这妆容……”程九鸢提醒道。 “别急。” 姜时沅拿出化妆包里的卸妆巾,迅速卸了妆,又拿出一些瓶瓶罐罐在脸上涂涂抹抹,很快就撸了一个伪素颜妆。 “好看吗?”姜时沅冲镜子抛了个媚眼。 “好看。” “对了,你能看见我吧?” “我只能通过你的眼睛视物,你只有在照镜子时,我才能看到你。” “原来是这样。怎么样,这样可以吗?”姜时沅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姜时沅,巴掌大的小脸,弯眉下是一双漆黑澄澈的鹿眼,高挺秀气的鼻梁,小巧玲珑的嘴巴,五官十分精致。 暗红色的短裙显得她皮肤更加白皙光洁,肩上的蝴蝶结更添了几分甜美灵气。 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这部戏的女主前期就是个傻白甜,这样打扮很符合。”姜时沅满意地看了一眼,低下头开始收拾化妆包。 收好东西,姜时沅握着拳给自己打气:“加油!” 就在此时,走进来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姑娘。 她环顾一圈,差点转头出去。 “小倩。”姜时沅开口喊住了她。 蔡小倩回过头看向姜时沅,眼睛瞬间睁大:“时沅姐?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哦,我的裙子坏了,我改了一下。” 蔡小倩眼底闪过一丝心虚。 “到我了吗?”姜时沅踩着高跟鞋往外走,那好身材让人看了着实容易自卑。 “时沅姐,你这样,根本就不符合女主后妈的形象。” 姜时沅没理会她,径直走了出去。 才出来,就听见有人喊姜时沅的名字。 “梁静、姜时沅、楚雨彤,进来。” 程九鸢借着姜时沅的眼睛,看见这里坐着一群十分美貌的年轻姑娘。她惊讶于这些姑娘的穿着,一个个露着白皙的胳膊和双腿,但入乡随俗,程九鸢没有大惊小怪。 姜时沅进了房间,就见正前方摆着一排桌子,后面坐着导演组的人,两旁架着机器。 而叶珂也坐在一个中年男人旁边。 见姜时沅突然换了装扮,叶珂惊讶得睁大了双眼。 她立刻跟旁边的男人耳语了几句,那男人正满眼油腻地看着姜时沅,被叶珂拉了拉衣袖,他才收回眼神。 那男人姜时沅认识,是这个项目的副导。 姜时沅看向坐在最中间的男人,这位陈导才最有话语权。 陈智看着姜时沅的穿着,低头看了看她的资料:“你确定是来试周清的戏?” “不,陈导,我觉得我更适合女一夏至。” 众人都看向她。 大家都认识她,小火了几年,这两年沉寂了。本以为她快要息影退圈了,没想到她突然来试女一的戏。 “姜时沅,你哪来的勇气?”叶珂忍不住出声嘲讽道。 叶珂身边的副导看向陈导:“陈导,女一我们已经定了叶小姐了……” “谁说我定了?我只说待定。我的戏,要用演技说话。”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地扫过副导和叶珂。 副导与叶珂瞬间闹了个没脸。 姜时沅看向陈导,她以前跟陈导合作过一部剧,只是那时候她是女三。 她知道陈导为人严肃,时常骂哭新人,但又愿意给新人机会,所以圈里的人对他是又爱又恨。 陈导看向姜时沅,目光也有些复杂。 他记得她很刻苦,大冬天的落水戏,她可以不用替身在水里来回好几遍。她大多数时候都在旁边安静地啃剧本,他当时就觉得这小丫头有潜力。 这娱乐圈更新换代很快,他还以为这丫头要被这样淹没了,还觉得可惜。 她今天如果真来试女主妈妈的戏他还真要把她刷下去。 才二十五岁就认命了,人家六七十岁还想着演十八岁的小姑娘呢! 看着场中的她,陈导仿佛又看到了之前那个不服输的小丫头了。 “你就试一下刚才叶珂演那一段,夏至遇到向阳那一段。” 第146章 抢角色 陈导此言一出,叶珂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她是知晓姜时沅演技的,她着急的扯了扯旁边王副导的衣袖,王副导示意她别急。 姜时沅自信地上前一步,另外与她一同进来的稍微年长些的两个演员都有些惊讶。 她们都是来竞争女主后妈一角,姜时沅要演女一,她们还少了个竞争对手。于是识趣地退后了几步,把场地空了出来。 程九鸢看不见姜时沅的表现,但从陈导与叶珂几人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姜时沅表现得很好。 她觉得很是新奇,原来这个时代如此不同,这些光鲜亮丽的人居然会为了一个角儿而争得面红耳赤,伶人的地位如此之高。 姜时沅试完这场戏就站在场中,陈导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好,你演活了这个角色。” 叶珂又扯了扯王副导的衣袖。 王副导立刻道:“陈导,夏至可是富家千金,从小学乐器和舞蹈,您不是说要找一个会跳舞与乐器的演员吗?毕竟替身哪有真跳的效果好?叶小姐的钢琴弹得很好,还会跳芭蕾。” 叶珂得意一笑。 姜时沅怒从心起,顿时跟程九鸢在心底吐槽。 「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我上学的时候都在四处打工,哪有机会学乐器舞蹈。要不是我出钱,叶珂能学这些吗?」 程九鸢疑惑问道:「钢琴也是一种琴吗?芭蕾又是什么?」 「钢琴是一种乐器,芭蕾是一种舞蹈。」 「必须要会这两样才能拿下这个角儿吗?其他乐器和舞蹈可以吗?」 「其实原着里的夏至是出生书香世家,小时候成长的环境跟你们古代的大家闺秀差不多,学的是古筝和古典舞这些。但现在娱乐圈要找出一个会这些的太难了,会钢琴和现代舞的不少,导演组是退而求其次吧。」 「那我帮你。」 「你帮我?」姜时沅这才想起程九鸢来自古代,很是欣喜,「你会什么?」 「我会的不算多,瑟琴埙笙、琵琶编钟略懂一二……」 姜时沅目瞪口呆。 程九鸢的声音继续在脑海中响起:「只是我需要主导你的身体才能帮你,不过你放心,你可以看到我做的一切,若有任何问题,你可以立即抢回身体主导权。」 随后程九鸢声音迟疑起来:「只是,我只能在你的世界待七日,现在我帮你拿到这个角色,到时候你不会乐器和跳舞……」 「问题不大,女主就只在跟男主见面的时候跳了一段舞蹈,后面为了救男主韧带拉伤,所以她就再也没跳过舞。后来女主家破产,她也没再弹过琴。你只要教会我一首曲子和一段古典舞,我录下视频,慢慢学。」 其实她也很喜欢传统文化,一直在跟着网上视频学古典舞和古琴,虽然比不上专业的,但也算有些底子。 只要下功夫,不怕学不会。 「那好,你若觉得没问题,我帮你拿下这个角色。」 「我该如何做?」 「闭眼感受。」 姜时沅微微闭眼,就感觉脑海中显现出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 陈导皱着眉,他的戏很少用替身,这确实是个难题。 众人见场中的姜时沅脸上变幻莫测,最终闭上了眼,都以为她认命放弃了。 却没想到她很快变睁开了眼,眼中神色淡漠冰冷,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跟原着中女一夏至倒是很像,十分清冷。 看着如此符合角色的姜时沅,陈导心底更是难以抉择。 叶珂突然开口道:“陈导,这《盛夏》原着粉可是很多的,你要选一个有污点的艺人……” 她话未说完,似笑非笑地看向姜时沅。 姜时沅在心底吐槽:「那黑料肯定是叶珂散播出去的!」 程九鸢现在掌控了姜时沅的身体,她不卑不亢的迎上了叶珂的目光。 “你所谓的‘污点’不过是有心之人散播的,这名利场,真真假假谁又能说得清,谣言止于智者,根深不怕风摇动,身正不怕影子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不过徒劳。” 陈导眼眸一亮,就是这个味儿! 夏至说话就是这么文绉绉的,这清冷劲儿,简直就是夏至本至。 程九鸢看向陈导:“我也会乐器和舞蹈。” 叶珂笑出声:“哈,你会乐器?你不会以为你跟着网上学了几天就叫会乐器了吧?” 程九鸢没理会这个跳梁小丑,只看着能做决定的陈导:“给我个机会,我会证明。” “这要怎么证明?” “给我一张古琴。” 副导不怀好意道:“陈导,我过来的时候,看到旁边有一家乐器行,我去租一张古琴过来。” 叶珂见‘姜时沅’如此气定神闲,心里一时也拿不准了。 难道她真会弹古琴? 一听副导要去取琴,顿时有些慌。 副导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陈导点头:“你去吧。” 王副导朝‘姜时沅’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转身招呼了两个人就出去了。 陈导看向‘姜时沅’道:“你先在旁边坐一下,让其他两个人先试戏。” 程九鸢点了点头,站到了一旁。 脑海里传来姜时沅的声音:「姐妹,你有把握没有?」 程九鸢勾唇,「别担心。」 等与程九鸢一同进来的两个艺人试完戏,门外传来副导的声音。 “小心小心,别碰到了,这玩意儿太贵了,我赔不起啊!” 就见副导指挥着两个人抬着一张古琴进来。 程九鸢看过去,这琴看上去确实是把好琴。 副导让人把琴摆好,坐回了自己位置。 叶珂皱眉:“你怎么还真给她把琴拿来了?” “放心,你不是说她只是跟着网上学了一些吗?我看她就是打肿脸充胖子,我就让她当着这多人的面弹,让陈导知道,这姜时沅就会吹牛。” 闻言,叶珂也觉得有道理。 她才不信姜时沅就跟着网上的视频就能学好古琴。 “姜时沅,现在琴也借来了,到你证明了。”叶珂出声道。 程九鸢缓缓起身,走向古琴。 第147章 惊艳于这个世界 现场一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姜时沅’身上。 只见她缓缓坐下,脊背挺直,素手轻抬。 陈导见她这一举一动,仪态十分好,他考虑要不要推荐她去老友的宫廷剧里串个角儿。 叶珂嘴角挂着一抹嘲讽,姜时沅就会装腔作势,这副样子装得还挺像,不过马上就要丢脸了。 程九鸢指尖拂过琴弦,莫名觉得亲切。 清脆悠扬的琴音自她指尖倾泻而出。 众人随着琴声,踏入苍翠密林,穿过潺潺溪涧,只听得见幽幽鸟鸣。 一时间人情世故、名利纠葛、世事纷扰尽数褪去。 众人的表情皆变了。 陈导是满脸欣喜,而叶珂和副导的脸色从不敢置信变成了满脸黑沉,其他人则是欣赏与沉醉。 场中女子眉目清冷,不为外界所动,沉浸在自己的琴声中。 她垂着眉眼,看上去一张小脸愈发精致,松软的长发斜编了个辫子垂在一旁,那一瞬间,就像一幅古典仕女图。 一曲终,她将手放在琴弦上,看向陈导:“我过关了吗?” 陈导回神,带头鼓起了掌。 “夏至一角,非你莫属。” 程九鸢功成身退,把身体的主导权还给了姜时沅。 从大厦出来,姜时沅兴奋得在心底大叫。 「啊啊啊啊!姐妹,太爽了!我就像亲身经历了爽文打脸名场面!你怎么这么厉害……」 程九鸢正震惊着自己看到的一切。 方才她从房间出来,就坐上了姜时沅口中的‘电梯’,‘电梯’一瞬间就开始下沉。她这才知道,原来她居然在离地面那般高的地方,原来房子还能修这么高。 就在两个人都无比激动时,身后有人喊姜时沅的名字。 姜时沅回头,就看见叶珂踩着高跟鞋高傲地朝她走来。 叶珂站在离姜时沅一步之遥的距离,冷声开口:“姜时沅,抢了我的角色你很得意是不是?” “我凭本事得到的角色,什么叫抢了你的角色?”虽然她确实不是靠自己得到的角色。 但那又如何?这角色她若不去抢,多半是叶珂的。 她好歹还有演技,叶珂有什么? 叶珂不也是靠走旁门左道吗? 叶珂满脸怀疑的看向姜时沅:“你什么时候古琴学得这么厉害了?” “关你屁事。”姜时沅翻了她一个白眼。 “姜时沅!” 姜时沅嘲讽地看着叶珂:“你好意思在我跟前叫嚣?没有我你能有今天,你以为你收买了我的助理,弄坏我的裙子,就又能让我出丑了?” 叶珂与旁边的小助理蔡小倩都变了脸色。 “时沅姐,我没有,你误会我了。” “呵呵,两个白眼狼。”姜时沅冷笑一声。 姜时沅看向叶珂:“你以为散播我的那些不实黑料,你就能打败我?做梦。” 姜时沅说完就转身离开,蔡小倩赶紧跟了上来。 “时沅姐,你真的误会我了……” 姜时沅在跟蔡小倩说话,而程九鸢则听着身后叶珂跟‘零零玖’的对话。 「该死的,零零玖,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今天突然这么不顺了?我的角色居然被姜时沅抢了。」 「尊敬的用户请稍安勿躁,你跟姜时沅换了命格,那她最终就斗不过你。姜时沅还未与剧组签约,用户您可以利用原着粉来给剧组和投资方施压。」 「对,我这里有这么多姜时沅的黑料,我全放出去,我就不信原着粉会接受这么一个劣质艺人去演夏至……」 姜时沅直接辞退了蔡小倩,然后开着车回了公寓。 一路上,程九鸢惊叹着这个世界的神奇。 这个世界街上的男男女女都穿着极为清凉,看上去极为自由。 外面那么热,进了这个叫‘汽车’的铁盒子,很快就不热了。 车上还能听到别人唱的曲子,这铁盒子车居然速度快得让人咋舌,这简直比她那个时代的马车好上太多了。 回到姜时沅住的地方,姜时沅给程九鸢介绍着电视、冰箱、洗衣机、手机等等,听得程九鸢在心底连连惊叹。 难怪程云歌的那一抹魂魄不愿意待在东陵,一心想要回来。 “姐妹,你在这边待不久,你快教我那首曲子,还有古典舞。” 姜时沅打开了隔壁房间,以前这里是叶珂的房间。 叶珂走后,她就把这个房间改成了功能室,墙上都贴上镜子,平时就在这里自学舞蹈和锻炼。 她把手机架好,打开录像功能,把身体的主导权人让给了程九鸢。 古典纯音乐响起,程九鸢来不及感叹音响的神奇,就开始随着乐声跳了一曲。 程九鸢又退了下去,姜时沅点开视频,回放着程九鸢的舞蹈。 程九鸢感叹这小小‘手机’的强大,居然还可以记录下方才发生的一切。 姜时沅跟着视频开始学舞蹈,程九鸢通过墙上的镜子开始指导她。 姜时沅虽然只跟着网上学过,但爱好是最好的老师,她的底子打得很不错。 程九鸢觉得到了她登台演戏的那一刻,应该没有问题。 姜时沅很刻苦,一直练到晚上才停下。 她点了个外卖,然后就先去洗澡了。 程九鸢再一次见识了这个时代的神奇。 水一打开,随时都有热水。 还能不出门,通过小小的一个手机就有人送吃的来。 吃过饭,姜时沅窝在阳台上,看着万家灯火。 「以前我坐在这里,就会觉得格外孤单。现在有你陪着我,就没这种感觉了。姐妹,你不能多待一段时间吗?」 「不能,大师说,时间越长越危险。」 程九鸢看着窗外,感叹这个时代居然不用烛火,那小小按钮一按,满室亮如白昼。 「那好吧,从明日开始,我就去蹲守叶珂,争取早些找到背后的人。」 「好。」 姜时沅掏出手机,一边给程九鸢讲解手机的用途,一边浏览网页。 突然她坐直的背,骂了一声:“靠!” 程九鸢看不懂这个时代的字,只看见手机里有姜时沅的画像,这些画像画的好像都是姜时沅年纪更小的时候。 “我洗盘子怎么了?我凭自己双手赚钱,我没偷没抢。” “”居然说我跟夏至是两个阶层的人,演不好夏至。” “老娘演技好,演谁像谁。” “这些网友是傻子吗?只知道跟风骂,我用卑鄙的手段抢叶珂的角色?” 姜时沅滑动着手机,看见《盛夏》的书粉在超话里盖起了高楼,都是反对她演夏至的。 「你们这个时代,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法子是什么?」程九鸢突然问。 「要想降热度,除非爆出更劲爆的话题。」 「那你就爆一些叶珂的。你不是说,没有你就没有叶珂的今日吗?她如此忘恩负义,比你更不适合演这个角色。」 第148章 跟踪叶珂 深夜,叶珂穿着贴身超短裙、一脸浓妆地回到公寓。 她暗骂王辅导没用,说好了给她弄个女一,结果就给了她一个女三的角色。 她陪了他这么多天,真是亏大了。 她快速地去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准备验收成果。 看着书粉和路人粉开始抵制姜时沅,她开心得弯起了唇。 看着书粉已经开始去攻击陈导了,更是笑出了声。 活该,谁叫他有眼无珠。 姜时沅都过气了,而她叶珂才是那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叶珂看着网友铺天盖地的黑姜时沅,连她在酒吧端盘子的照片都再次被翻了出来。 姜时沅不是想翻红吗?她就让她红! 叶珂用小号在评论区煽风点火,根本舍不得睡。 一直到后半夜,她撑不住打了个哈欠,切换回大号,双眼瞬间大睁。 她的私信爆了,不少人都@了她。 她点进一个链接一看,吓得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这是一个营销号发的一篇文章,这篇文章很长,十分清楚的交代了她跟姜时沅从小到大发生的所有事。 在孤儿院,姜时沅与她相依为命。 姜时沅努力打工去读书,然后有了名气就接她出了孤儿院,帮她给学费。 文章中不但有图,还有视频,更有姜时沅这些年给她交学费的账单。 她迫不及待地一滑到底,看网友的评论。 果然评论里画风都变了。 「原来姜时沅这么努力的赚钱是因为她有个这么悲惨的过去。」 「好励志啊,从一个孤儿,一步步走到今天,还要养活另一个孤儿。」 「都说她在ktv做了小姐,可也没有实锤啊!」 「我的天,这叶珂不是白眼狼吗?人家供她读名校,她后来还跟姜时沅抢资源」 「谁说姜时沅不适合演夏至,我觉得她很适合,她跟夏至一样的坚强!」 「楼上说得对,夏家破产后,夏至也去餐馆里洗过盘子,姜时沅就是夏至本至。」 「我的天,我还以为姜时沅家里面很有钱,她的看着很贵气,像是被娇养大的,原来竟然是孤儿吗?」 「不要凭一篇帖子就造谣,我们珂珂没有跟姜时沅抢资源,她是靠自己!」 「没有才怪,今天不就爆出姜时沅跟她抢《盛夏》的本子吗?」 「……」 因为姜时沅的励志经历,对于她出演夏至没有之前那般抗拒了,但依旧还是有不少人在反对。 叶珂点开自己的私信,全都是骂她的。 说她还在网上立富家女人设,原来是吸姜时沅的血。 骂她白眼狼。 骂她毒闺蜜。 看着自己的粉丝数量暴跌,叶珂咬牙切齿地扔开手机。 “居然卖惨!” 「零零玖,你怎么搞的?现在网上都是骂我的!这样下去,姜时沅洗白了,我反倒成了人人喊打的那一个。」 「尊敬的用户,零零玖也不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垃圾玩意儿,花了那么多钱,结果啥都不知道。」 叶珂捡回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电话一通,叶珂就怒气冲冲道:“我要售后!” “看到网上的事情了吧?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什么是我的问题,我哪知道怎么回事!” “你别推卸责任,我明天就去找你当面聊,你这破程序系统肯定出错了。” 叶珂怒气冲冲地挂了电话,直接关了机。 姜时沅放下手机打了个哈欠。 「叶珂现在只怕是气死了。」 「嗯,所以我们现在就去等在她家附近,看看她会去找谁。」 姜时沅练了一天舞,又整理资料、又联系营销号。 忙到现在,一看时间都快凌晨三点了,整个人困得很。 但为了她和程九鸢,她起身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 「不能坐你的车,会被她认出来,换一辆。」程九鸢提醒道。 「姐妹,你在你的时代是富家千金不缺钱吧?我只有这一辆车。」 「可以找人借一辆吗?」 姜时沅想了想,只能去租车公司试试,这么晚了,希望还在营业。 姜时沅在网上找了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车行,下楼打车过去。 开着租的车,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叶珂公寓楼下。 「我累死了,这身体交给你,你先看着,我的灵魂需要休息一会儿。」 程九鸢得到了身体掌控权,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公寓大门处。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在悄然退去,四周的路灯开始熄灭,喧嚣的城市在这一刻是最安静的。 公寓大门处,一个分不清男女的人出现了。 之所以分不清男女,是因为他穿着长衣长裤,戴着帽子,脸也遮住了。 若不是听见叶珂与零零玖的对话,程九鸢还真认不出。 程九鸢立刻把身体主导权交给了姜时沅。 等叶珂开着车离开后,姜时沅立刻开车跟上。 「别跟这么近,我听见叶珂跟那个司机说要去泉河路433号。」 「泉河路?你确定?」 「怎么了?」 「那里太偏了。」 「那正常,制作这个东西的人本就见不得光,若不然,这个世界岂不乱套了?」 有了地址,姜时沅就没再跟那么近了。这个时间段,路上车很少,容易引起叶珂怀疑。 开了近一个小时的车,终于到达目的地。 姜时沅二人远远的就看见叶珂经过重重安检才进了那栋楼。 等了好一会儿,姜时沅才下车往里走去,结果第一道关卡就被拦在了外面。 姜时沅回到了车里。 「姐妹,怎么办?」 「先等等看。」 差不多过去半个小时,叶珂才从里面出来,脸上表情似乎很是愤怒。 她一边站在路边等车,一边跟零零玖抱怨。 姜时沅专程租了一辆贴着防偷窥膜的车,所以不远处的叶珂完全没发现。 「姐妹……」 「别说话,我听听叶珂在说什么。」 程九鸢注意听着叶珂与零零玖的对话,生怕漏下一个字。 叶珂抱怨着自己这钱花得不值,连程序出了错都找不到,还怪在她身上。 什么叫那么多用户都没出错,就是她的问题? 抱怨完,叶珂又问:「零零玖,你们老板那么宝贝那块石头做什么?我就碰了一下,他那么大的反应做什么?」 「零零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说实话,你们老板真是个天才,竟然能设计出你这样的系统软件。」 「你老板说了,可以给你升级,升级后,周围人的气运我都可以吸取。但是要钱,你们老板心真黑,张口就是一千万,我现在上哪去找这么多。」叶珂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才爆了一部网剧,她穷人乍富,报复性消费了一段时间,现在口袋里的钱所剩无几了。 这里地势偏,等了近十多分钟,出租车终于来了,叶珂上了车离开了。 第149章 凑钱 见叶珂上车走后,姜时沅问:「她走了,我要跟上吗?」 「不用了。她说这系统还可以升级,升级后,周围人的气运她都可以吸取。她现在急需一千万,你有这一千万吗?」 姜时沅皱眉:「一千万!我现在全部身家加起来也许能凑齐三四百万。」 别看她们这一行来钱快,但花钱也快。 名利场,看的是人脉、行头。 人脉也是需要钱砸的。 程九鸢也不清楚这个世界的一千万相当于多少银子。 姜时沅突然又问道:“如果有这一千万,你想怎么做?” 「叶珂怀疑你身上的气运已经尽了,所以想继续吸取他人身上的气运,她很需要这一千万。所以我想用这一千万引诱她上钩。」 就在二人说话间,那栋楼里出来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他手提电脑包,看上去极为普通。 男人径直开车离开,程九鸢连忙催着姜时沅跟上。 「跟上他,这男人身上也有系统,跟近一点我才能听见他跟系统的对话。」 姜时沅怕被发现,一开始没有跟太紧,在一个红绿灯路口,男人停下了车,姜时沅才一脚油门停在了他车后面。 「能听见吗?」 「嘘,别说话。」 程九鸢仔细听着。 只听男人像是习惯了与系统对话,事无巨细都跟系统说,系统能像一个正常人一般与他互问互答,显然他的这个系统比程云歌与叶珂的要高级。男人称它为‘零零一’,而系统则称这个男人为‘主人’。 男人和零零一两个如如同朋友一般,从天气聊到堵车。终于在红灯熄灭的时候,男人聊到了正题。 「零零一,现在我的技术已经可以把你的主系统升级到能吸取周围人气运了。我有个更宏大的想法,你说既然人与人之间的气运能转移,那国与国呢?」 「主人,那我需要更多能量,石头里的能量可能不够……」 车子越来越远,身后的一个黑色车一直想要超姜时沅的车,两个车你追我赶,反而让那男人的车跑没了影。 这里是郊区,本没有太多车。路这么宽,这车旁边车道不走,非要插在她跟那个车之间,气得姜时沅立即追了上去,逼停了那辆黑车。 姜时沅下了车,气愤地甩上了车门,气呼呼地走到黑车车窗前,敲了敲车窗。 黑车的车窗慢慢落了下来,驾驶位坐着一个气质冰冷、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人。 “你怎么开车的,那么宽的路,你非要来挤我的车!” 高旭冷眼看着姜时沅,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碍事的女人掐死。 蹲了这么多天,今天好不容易蹲到嫌疑人出现,都被这女人破坏了。 姜时沅见他不说话,继续气势汹汹道:“说你呢!你怎么开车的?!你赶时间就变道啊,你干嘛只挤我的车?” 高旭给了她一记冷眼,一脚油门就离开了。 吃了一嘴汽车尾气的姜时沅气得破口大骂,然后回到了车里。 程九鸢心里十分可惜,「刚才从楼里出来那个男人就是研制这些主程序的人,听他跟他的系统对话,这些系统都是借助了一块石头里的能量,之前叶珂也提到了这个男人十分宝贝这块石头。」 「我在想,如果我们能混进这栋楼,毁了那块石头,那人就再没法子继续研制这些害人的东西了。」 姜时沅点头,又皱眉道:「这男人是这方面的高手,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定会设置层层防护,我们要想进去那栋大楼,很难。」 程九鸢叹息一声:「所以要利用叶珂,可惜我们去哪找着一千万呢?」 姜时沅咬了咬唇,要不,她去高利贷? 「算了,先回去吧,今天也算有重大发现了。」 …… 陈智一觉睡醒,拿过手机就看见自己的私信爆了。 很快他就找到了原因,顿时火冒三丈高。 谁潜规则?他陈智? 点进这些人的主页,发现大多都是叶珂的粉丝。 这些年纪小的粉丝最是经不得人煽动,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讨伐他。 陈智本就是个较真有不怕事的人,他向来都是看演技选人,不会太过在意演员的后台、资历。 这个潜规则的锅,他不会背。 他怒气冲冲地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一段视频在网上很快传播开来。 那是《盛夏》试戏视频。 就只放了叶珂与姜时沅的试戏片段,恰巧这二人试的事同一场戏,很容易就能看出谁的演技更胜一筹。 很快网上潜规则的言论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网上反对姜时沅出演夏至的声音依旧有,特别是原着粉。 很快又一段视频被放了出来,这一下更是直接冲上了热搜。 正是‘姜时沅’弹古琴的这一段。 姜时沅回到家把手机扔在一边,翻箱倒柜地找着自己值钱的东西。 以前为了充门面买的包包、首饰都被她扔在了床上。 她拿过手机去二奢店里看了看价格,拿着个计算器开始噼里啪啦的计算。 一千万啊,要是她没有帮叶珂付学费、培训费,没有帮叶珂牵线搭桥,她自己再省点,也许…… 好吧,那也还差得远。 别看她以前还算光鲜亮丽,但大头都是公司得了,落到她手里的其实没多少。 正当她皱着眉头想着还有什么可以卖时,手机突然响了。 她一看,是以前同公司的关系还算过得去的一个艺人。 她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恭维声。 “时沅,恭喜啊,你终于又火了。” “啊?什么意思?” “你看看热搜,都是夸你的,我看这‘夏至’一角你是稳了。刚才文总还跟我说,想再次跟你合作呢。” 姜时沅在心底冷哼一声,她算是看清了。 娱乐圈就没谁能靠得住。 你红时,身边都是好人。 你不顺时,身边的人呢能让你更不顺。 姜时沅跟她寒暄了几句,挂了电话就点开手机。 果然她的名字就挂在娱乐热搜榜前面,后面还跟了个小小的‘沸’字。 她点进去一看,就看见了程九鸢代替她弹琴那一段视频。 她点进了评论区。 「没想到姜时沅古琴弹得这么好。」 「我记得原着里夏至就是学的古琴啊!我的天,这不是天选夏至吗?」 「本原着粉很满意。」 「啊啊啊,姐姐好美!」 「姜时沅这可以参选年度十大励志人物了吧?一个孤儿,能靠自己走到今天。」 「这仪态真棒。」 「我熟悉的沅沅回来了,呜呜呜,从她出道开始粉,始于颜值,敬于才华,合于性格,久于善良,忠于人品。」 「这不就是夏至吗?我虽不是《盛夏》原着粉,但我很羡慕《盛夏》的原着粉,姜时沅无论外形、性格都很符合原着,关键是她演技好啊!」 「……」 评论区大多都是夸姜时沅的,有夸她气质和外貌的,也有夸她坚韧和才华的,更有很着名的古琴演奏家出来说她的古琴弹得堪称大师水准。 虽然她知道这些夸赞大部分属于程九鸢,但她也很高兴。 就在此时,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她一看是陈导打来的,便接了电话。 “真的?” “好,谢谢陈导,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有空有空,好,我等会儿就看,你发过来吧。” “好,那明天见。” 挂了电话,姜时沅从床上蹦了起来。 「姐妹,太好了,陈导约我签合同了。」 「嗯,我听见了。」 「签了合同,我可以让陈导先预支部分片酬,我再想法子凑凑,一千万应该不算困难。」 程九鸢闻言也高兴起来,「那太好了。」 第150章 虐文女主 第二天,姜时沅开车到了约定的咖啡厅,在角落看见了陈导的助理已经到了。 二人握手寒暄了几句,助理开口道:“陈导临时有事,就让我来了。昨晚陈导已经把合同发给你看过了,你也跟陈导沟通过了,没问题的话,我们就直接走流程吧。” 姜时沅现在也没签公司,十分自由,拿钱干活,就是这么简单。 不像以前在公司的时候,还要走一套极其复杂的流程,到手的钱还没多少。 姜时沅在娱乐圈这么多年,合同也看过不少,她大致看了一遍。陈导也是个实在人,又是圈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姜时沅放心地刷刷几下就签下了大名。 “三月后进组,如果姜小姐没什么……” “那个,我的片酬能不能预支一部分……” 她不是大咖,都是拍完才给片酬的,但现在她也不得不厚着脸皮提了出来。 “这……我回去跟陈导商量一下。” “多谢。” 二人站起身握了手,等助理离开后,姜时沅把合同装进包里戴上墨镜口罩往外走。 出了咖啡厅,她正要朝停车场走,就听见一个磁性好听的声音喊她。 “沅沅?” 这刻进骨子里熟悉的声音让姜时沅背脊一僵,她加快了脚步。 “沅沅!”身后的人快步的追了上来,一把抓住姜时沅的手臂。 “放手!” “沅沅,是我!” “放手!”姜时沅挣扎着把自己的手腕收了回来,然后快步走到自己车旁边正要开门。 那男人上前抵住车门。 程九鸢好奇的看着眼前这突然出现的男人,二十五六的年纪,骨相优越,鼻梁高挺,下颚线清晰,很是冷峻。 他此时眼中满是掩盖不住的情意,还有淡淡的怜惜。 “沅沅,我知道你恨我当年的不辞而别,但我不是自愿出国的……” 姜时沅皱了皱眉,她都包裹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能被他一眼认出来? “周少,都过去了,我们之间地位悬殊,以后就当陌生人便好。请让一让,我要回家了。” “沅沅……”男人眼中满是痛苦。 姜时沅不知是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周玉,开门上车、关门打火一气呵成。 直到后视镜再也看不见那道身影,姜时沅脊背才放松了下来。 她摘了帽子墨镜和口罩,程九鸢从镜子里看到她已经是泪流满面。 回到家,姜时沅窝在沙发里一言不发。 「你还好吧?」程九鸢小心翼翼地开口。 姜时沅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还好。」 「他……是你的爱人吗?」 过了良久,姜时沅也没回答。 就在程九鸢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姜时沅缓缓开口。 「他叫周玉,豪门周家的大少爷。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一个。」 「我跟他之间,其实就是一个很俗气很狗血的故事,我打工的那家ktv,就是他家开的,我们也是在那里认识的。」 「很俗套的冤家开头,他们这种大少爷,小小年纪就是情场老手,要骗我这种蠢货,实在易如反掌。」 「也怪我自己脑子不清楚,大一的时候,我拿到了一部戏的女三,一高兴,喝了些酒,就……」 「没想到,就那一次,就有了孩子。我还在上学,我当时无助害怕极了。」 「可自那以后,他就消失了。」 姜时沅自嘲一笑,「都得到了,他当然会消失了。那是我人生最灰暗的一段时光,我要打两份工,我要跑龙套,我还要顾着学业。」 「一开始,我还对他抱有期望。后来……」 「后来,我撑不住了,去了医院……」 姜时沅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像在说自己的事。 程九鸢虽然那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知道,她此时肯定很难过。 很想抱抱她,只是她没办法做到。 但很快姜时沅就站起了身,抹了一把脸:“从此我就在心底发誓,不再为男人掉一滴眼泪,戏里除外。” 姜时沅自嘲一笑:“你说我这什么运气啊?被父母抛弃,被闺蜜骗,被男人骗。虐文女主也没这么虐的吧?” 程九鸢也不太会擅长安慰人。 姜时沅调节好情绪道:“咱们时间不多了,我先联系二奢店的人来把东西拿去,先凑钱。” 姜时沅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又起身去收拾包包首饰。 很快她手机响起,一看是陈导,立刻接了起来。 “陈导。” “对,我最近手头有些紧。” “真的吗?太感谢您了!” “真的太感谢您了!” 姜时沅连连感谢,挂了电话,她满脸笑意。 “太好了,没想到陈导如此信任我,他说可以先预支我五百万。那加上我这些东西,我还有点存款,应该就差不多了。” 程九鸢也很高兴。 …… 陈智放下手机,看向对面的年轻男人,温和道:“周少,已经按你吩咐先预支了。” 周玉点了点头道:“《盛夏》这个剧本不错,我准备给你投资。” 陈智不缺钱,但有人投资不要白不要。 “周少,您跟姜小姐……” 他当然知道这投资是看在姜时沅面子上才有的,就像几年前,他突然找到自己,要自己给还是新人的姜时沅一个女三一样。 一开始,他以为姜时沅又是靠不正当手段上位的人,这种人他见多了。 但周少却让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是因为他的关系,这角色才落在一个新人身上的。 姜时沅确实刻苦又上进,还有天赋,他也就有心提拔。 这么多年过去了,周家少爷一回国就找上了他,还要投资,当然也跟姜时沅有关。 这丫头不简单,自己有天赋,背后还有这么一尊大佛,想不登顶都不行。 周玉神情冷淡地看了陈导一眼,站起了身,迈着长腿往外走去。 “接下来的事宜,我助理会联系你。” 第151章 国安 在家里用了点午饭,姜时沅练了一会儿古琴,程九鸢依旧耐心地指点着她。 下午,二奢店的人来取走了一堆包包首饰,没多久姜时沅就收到了一大笔进账。 到了晚上,姜时沅又收到了片酬,这一下钱算是凑齐了。 姜时沅开始钓叶珂这条鱼。 她弄了个新微信加了叶珂,伪装成了叶珂的学妹和迷妹,说是好不容易买通圈内人才有了叶珂的微信号。 她说自己马上要毕业了,想进军娱乐圈,想跟叶珂取经,当然是有偿。 接着十分大方的转了十万过去。 叶珂一直没有回应,也没有领这一笔钱。 但叶珂没有删她,就说明有很大的希望。 姜时沅没有放弃,一边都在租来的车里,守在泉河路的大楼外,一边继续钓鱼。 「姐妹,叶珂一直没有回话啊。」 「有戒心很正常,但叶珂这样的人,靠走捷径尝到了甜头。她现在在你这里吸取不到气运,一定会想法子凑齐钱,让系统升级。你再给她多发点钱。」 姜时沅咬了咬牙,又给叶珂转了二十万。 眼看着天渐渐黑了下来,这是程九鸢到这个世界第三天了。 程九鸢心里也暗暗着急,她试过用姜时沅的身体运功,发现半点内力也没有,不然她早闯进去直接砸了那块破石头。 就在此时,又看见了那个男人从大楼里出来。 等他开车走远,姜时沅连忙开车跟上,结果发现有一辆车始终插在她车前面,好几次等红绿灯的时候,让她差点跟丢。 还好这次他们跟到了男人住的地方,这是一栋半山别墅。 再往里开就是私人领域,容易引起怀疑,所以姜时沅记下地址就往回开。 开到一半,发现方才一直挡在前面的车一直跟着她,她停下车,那车也停了下来。 车上下来的居然就是第一天别她车的男人。 男人走过来敲了敲她的车窗,姜时沅落下车窗。 高旭冷眼看着她:“你为什么在这里?” 姜时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是在跟踪那个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警告你,那个人很危险,我劝你别再招惹他。” 程九鸢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身高很高,体格健硕,眼光坚毅。 拇指和食指的夹缝衔接处有茧,这是练家子。 姜时沅正跟男人吵着,就听程九鸢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让我跟他说几句。」 姜时沅把身体主导权让给了程九鸢。 高旭见她突然不说话,正准备转头离开。 “你是在调查那个男人吗?我们可以合作。” 高旭回过头,眼神有些疑惑。这女人突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明明刚才还是一点就着的暴脾气。 “这位……先生,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我们有什么好聊的?” “我们的目的也许是一致的,我知道的也许比你多。”程九鸢道。 高旭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见她也在打量着他。 “好,跟上。” 说完,高旭回到车里,开着车离开,姜时沅连忙开车跟上。 「姐妹,为什么突然要跟他合作?」 「这个男人很像一类人。」 「什么人?」 「士兵。」 「士兵?军人?」 「是,我上网的时候看过你们这个世界的武器,我观察过,这个男人肯定经常摸枪,你们国家不是只有军人才准配枪吗?」 这几天,晚上姜时沅休息,就把身体主导权交给程九鸢。 程九鸢不认识她们这个世界的文字,这个世界的文字相较于东陵的字,看上去更简洁,但很多字长得大差不差,连猜带蒙的也能读懂一些。 而且姜时沅还教了程九鸢语音输入和同声传译。所以程九鸢利用晚上的时间,通过电脑了解着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 这个世界看上去比她的世界先进文明,有很多可取之处,她首先看的就是关于这个世界的武器和制度。 「也就是说,可能组织也在暗地里查这件事?」 「不确定,这都是我个人猜测。」 「姐妹,我纠正你一点,我们国家确实是只有军人才能配枪。但很多有钱人也能从一些渠道弄到枪,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哪个有钱人看上了这个系统,想要据为己有。」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所以这个谈话地点,得我们定,停车吧。」 高旭见后面的车突然停了下来,也立刻停了车。 姜时沅伸出脑袋喊道:“你跟着我的车走。” 却见高旭下了车,直接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证件。 “国安七局高旭。” 说话间,姜时沅只觉得手腕一凉,一双银色手铐就铐住了她的双手。 “喂!你干什么?!你放开!” “不是要跟我聊聊吗?”高旭拉开了姜时沅的车门,带着她回了自己的车,然后又一只手铐把她铐在车上,坐回驾驶位,锁了车门车窗就出发,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喂!你放开我!你这是绑架!” 姜时沅叫喊着,见高旭不为所动,就在心底疯狂喊程九鸢。 「姐妹完了啊啊啊啊,这是遇上绑架了!」 程九鸢倒是很淡定:「你们国家绑架还需要先自报身份?」 「那倒不需要,但是我从来没听过什么国安七局啊!」 高旭没理会姜时沅的鬼哭狼嚎,冷着一张脸继续开车。 到了地方就拖着人往里走,指纹、人脸各种验证,通过无数关卡。 “你干嘛?这是哪?” 姜时沅在心里狂喊程九鸢救命。 程九鸢观察着这地方,墙上贴着国旗国徽,四处都是红外线,这应该是这个国家的神秘组织。 程九鸢安抚道:「别怕,他是军人。」 姜时沅心里安定了一些:「我的天,我从小最怕老师、军人这一类的,姐妹,你来应付他。」 激烈反抗的女人突然就冷静下来,高旭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这女人情绪变化真快。 高旭带着人走到最里面,才看见一些人。 这些人都神情严肃,各司其职地在忙碌着。 见高旭回来,有人人抬起头招呼一声又低下头继续忙活。 高旭直接把人带进了审讯室,见她没有挣扎,就打开了手铐。 第152章 隔世共婵娟 高旭倒了杯水给她,随后拖了个椅子坐在她对面。 “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程九鸢摘下眼镜和口罩,端起水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神情放松地不紧不慢道:“这是何处?你是何人?” 高旭一愣,实在不适应这女人前后差距。 “这里是国安七局,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国安七局是做什么的?” “负责国家特定领域、重要领域和敏感领域的安全工作。” “那你为何出现在泉河路?” “我们收到……” 说到这里,高旭突然就住了口。 这不对,该他问她才是。 怎么他会不由自主地如实回答。 高旭压下心中怪异,问道:“你是谁?为何说你和我的目标也许一致?” “这件事说起来很邪门,我怕你不信。”程九鸢缓缓开口。 高旭本以为这个女人不会知道太多,但听见‘邪门’两个字他双眸瞬间一亮。 程九鸢也仔细观察着高旭的神色,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们肯定也掌握了一些东西。 “我无意间听见我的朋友打电话,说她最近很不顺,要售后。我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她靠某个邪门系统软件可以吸取别人气运。” “而我朋友吸取的是我的气运,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准备设局进去毁了这个害人的东西。” “但是我根本就进不去,我还听说这个软件到最后,可以发展成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气运转换。” 听完最后一句,高旭的神情变得格外严肃。 “你的哪位朋友?” “叶珂。” 高旭皱眉,叶珂?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拿出手机,输入叶珂的名字。 难怪他说这么熟悉。他不关注娱乐圈的事情,但这几日的弹窗新闻老出现这个名字。 居然是个明星。 如果这件事闹大,肯定会人心惶惶。 “你说的跟我们掌握的东西差不多,我们发现,近几年某几个领域动荡得厉害,原先的领头人突然就开始走下坡路,都是被一些突然崛起的小企业所替代。我们一路追查下来,最近才发现这几人都去过泉河路这个地方。” 程九鸢诧异道:“你居然相信我说的话?难道不惊讶我说的夺气运一事吗?” “这个世界上,本就有许多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前两年,樱花国还试图‘借’我国国运。我们国安经历了太多,你说的夺气运,也就没那么难接受了。” “那你们为何不直接进去抓人?” “我们是要确保彻底摧毁这一技术,目前还不知道这个人是如何设计出这种夺人气运这种系统的,不能打草惊蛇。” “这个我知道,他是通过一块能量石。” “能量石?” “这也是我从叶珂那里得知的,那个人十分宝贝这块石头。” “这个我们会去求证。” “此人很谨慎,是他选买家,也可以说是用户,所以想要混进去很难。不过现在就有一个机会,叶珂想要升级系统,急需一千万。我用了个新身份接近她,准备让她当中间人。若我们能进去毁了这块能量石,到时候就知道那块能量石到底有什么作用了。” “这个法子不错,你先跟叶珂聊,如果她上钩,我就让我们专业的人员去跟她碰面。” 程九鸢看着高旭笑道:“可我手里没有一千万。”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可以跟组织上申请。” 程九鸢点了点头。 姜时沅已经闹欢了,「姐妹牛逼,你不但找了个好帮手,还帮我节省了一千万!呜呜呜,我一瞬间暴富了,早知道我就不把我的宝贝包包们卖了。」 程九鸢拿出手机,一打开,就见还停留在与叶珂对话的页面。 姜时沅立刻掌控了身体支配权:“我天!我天!叶珂上钩了!” 只见叶珂领了她的红包,然后十分高冷地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经验。 姜时沅拿起手机就开始输入,拍了叶珂一顿马屁,然后又开始下饵。 说如果叶珂能帮她在半年内红起来,她就可以支付她一千万作为报酬。 这一次叶珂很快就回了,看得出来她确实急需这一千万。 市区公寓里,叶珂看到对方承诺给千万报酬,顿时有些心动。 对方一言不合就转账,这都转了三十万了。 但既然家里这么有钱,难道还怕没出头之日? 对方像是知道她的顾虑,说她家里面其实不支持她来娱乐圈,所以她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成绩。 对方还表示可以先支付她两百万定金,问她要卡号。 叶珂太需要这笔钱了,眼看姜时沅又要翻红了,她还卡在这里不上不下,她如果能吸收周围人的气运,还怕踩不死一个姜时沅? 叶珂犹豫了一会儿,表示她确实有个快速成名的捷径。 只是手机上不方便说,她给出了一个地点,说是见面聊。 看到这条消息,姜时沅一蹦而起。 “成功了!” 高旭看着时而清冷时而疯癫的姜时沅,十分怀疑她有人格分裂症。 高旭起身道:“你等等,我去喊个同事进来,明天就让她去跟叶珂碰面。” 高旭出去很快就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位看起来极为年轻的女孩子。 双方认识后,高旭给女孩讲解了经过,女孩认真听完,表示没问题。 高旭与姜时沅互留了联系方式,高旭就把姜时沅送了出来。 姜时沅举起手机摇了摇:“记得报销啊。” “嗯。” 送走姜时沅,高旭立刻打了个电话让人去安排。 既然是以叶珂的学妹身份去的,自然要安排好不能出任何纰漏。 姜时沅回到家,虽然已经精疲力尽,但还是练了两个小时琴再去洗澡。 三个月后才进组,练会这曲子和舞蹈,应该是没问题的。 洗完澡吃完饭,姜时沅跟程九鸢聊了会天。 程九鸢与姜时沅不在同一个时空,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二人根本不会有交集。 可世间的缘分就是如此奇妙,不在同一个时空,都能相遇。 性格迥异的二人也能越聊越投契。 程九鸢讲着东陵的风俗习惯,姜时沅讲着这个时代的新奇。 「姐妹,听说你那个时代的女子,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真的吗?」 「嗯,是这样。但也有开明一些的父母。」 「啊?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就让人结婚生娃,那岂不是怨偶很多。那你们东陵男子也三妻四妾吗?」 「是,所以我很羡慕你这个时代的人。」 「那你呢?你可嫁人了?」 「我?我还没有嫁人,但有婚约了。」 「他是个怎样的人?他对你好吗?」 「他……」 来异世三日,名副其实的恍如隔世。 她心里升起淡淡思念。 想起她来异世之前,楚珩执着地看着她,问她就算不把婚约放在心上,但他们也算是朋友和盟友,为何信不过他。 她其实是信得过他的。 「怎么了?他对你不好?还是你们不熟悉?」姜时沅担忧问道。 「不,他很好,他对我也很好,他还救过我的命。」 「那你是因为救命之恩才喜欢他要嫁给他的吗?」 「不是,之前与他的婚约算是各取所需。现在……」 「现在如何?」 「现在觉得很庆幸这个人是他。」 不是楚泽,不是齐祯,而是楚珩。 程九鸢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想着东陵的一切。 他们都在干什么呢? 同一时间,楚珩也正坐在门外看着天上的月亮。 她走时月圆如盘,此时圆月已缺,如同他心里缺了一角。 以前,他们也不常见面,十天半月不见常有。 但他知道她在这个世界上,在京城,在相府里。 但现在,他不知道她在哪里。 一颗心时刻提着,整日都被淡淡的恐惧包裹着,根本不敢入眠。 看着燃烧着的引魂灯,他心里才能安一点。 看着天上的明月,这一刻心底的思念到达了顶峰。 木槿为程九鸢梳洗完,换了干净衣裳后,端着水盆出来。 她福了福身,柔声道:“殿下,可以了。” “下去歇着吧。” “殿下,您每日只睡一个时辰可怎么受得了?今晚奴婢姐妹守着把,奴婢保证不会打瞌睡,一直盯着油灯。殿下安心去歇息吧。” 楚珩挥了挥手,没有说话,起身进了房间守着油灯和床上的人。 木槿叹息一声。 如今她看得分明,殿下对姑娘是情根深种了。 她看向天上的月亮:“姑娘,你快些回来吧。” 此时的程九鸢正用着姜时沅的身体快速浏览着电脑里的东西。 她找了不少视频和书籍,虽然这字难认,但好在这书是有声版的。 她学习着这个世界的一切精华,等回到东陵,以她一人之力虽然很难改变什么,但她回去后,可以把这些整理成册,流传下去。 也许潜移默化间,千百年后的东陵,也能变成跟这个世界一般。 当然,她不会用自己的名义流传下去。 程九鸢求知若渴,不知疲倦地接收着新知识。 第153章 顽强的姜时沅 咖啡厅外,姜时沅与国安的其他三人待在车里,监听着叶珂。 咖啡厅里,叶珂上下打量着对方,只见对方年纪不大,长相清纯可人,涉世未深极为好骗的模样。 又见对方一身牌子货,连手上不起眼的手链也价值百万,叶珂的心顿时放下大半。 当初她失意之时,是王森主动找上她的,系统也是王森免费让她试用,后来才给钱的。 若不然,她还真没钱去买这么贵的系统。 现在她尝到了甜头,如今她不能再从姜时沅身上吸取气运,她在娱乐圈的地位不上不下。 她就差一个机会就能在娱乐圈站稳脚跟,若运气好,接个大ip,就能爆红。 所以,她需要机会,需要气运。 这一千万,她是一定要凑齐的。 国安安排的这个女孩叫李瑶,年纪虽小,但实战经验可不少,就单凭这副长相和精湛的演技,就能让对手放下一半戒心。 耳麦里传来高队的声音:“目标出现目标出现。” 李瑶抬头看去,热情地朝叶珂招手。 叶珂走近坐在她对面,李瑶欢喜的问:“学姐喝点什么?” “不用了,我说几句就走。”叶珂目光审视着李瑶,“你真的想进娱乐圈?” “学姐,我喜欢站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的感觉。说实话,以我的条件要进娱乐圈不难,难得是在短时间内爆红。我家里人都是经商的,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他们不希望我进娱乐圈。” 李瑶脸色有少许暗淡,“我只要在短时间内让他们看到我的努力和成绩,也许他们就能改变主意。” “而学姐你,就是我学习的榜样……”李瑶对着叶珂一顿吹捧,叶珂心里得意。 “你的专业成绩如何?”叶珂问。 李瑶早有准备,拿出手机翻出在学校的成绩单递给叶珂。 叶珂看了看,确实是跟她同一个学校的学妹。 叶珂心底的戒备更是放下了一些。 就在此时,李瑶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的是‘妈妈’,叶珂把手机还给李瑶。 李瑶接过手机,没有避开叶珂就接通的电话。 叶珂注意听着,电话那边的女人似乎在劝李瑶回家。 李瑶十分叛逆道:“妈,我不会走你们给我安排好的路,这一次我要追求自己的梦想。” 说完就挂了电话,看上去还在暗自伤神。 叶珂听了心里五味杂陈。 这就是没经过社会毒打的有钱人家的孩子。 这就是在外不如意,就能回家继承家产的有钱人家的孩子。 真是让人嫉妒啊。 如果她有钱,她还在娱乐圈受这些苦? 什么狗屁理想,那只是这些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才能追求的东西。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叶珂笑着道:“当家长的就是这样强的掌控欲,你若不反抗一次,这一辈子就会被他们掌控。” 李瑶满脸信任地看向叶珂:“学姐你说得对,所以你一定要帮帮我。” 叶珂低声道:“我是有个法子让你在极短的时间能出头。” “什么法子?学姐,钱不是问题,你只管说。” 那财大气粗的模样让叶珂又高兴又嫉妒。 “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见她着急,叶珂也不想这条大鱼跑了,“最迟今晚我会给你答复。” 她看李瑶是没有什么问题,就等王森去核实一下李瑶的身份。 王森神通广大,现在又是互联网时代,只要懂技术,很短时间内就能把人十八代祖宗都挖出来。 李瑶点了点头,“那我就回去等学姐的好消息了。” 说完拿出手机给叶珂转了五十万。 “也不能让学姐白忙活,事成之后,我说的一千万,只会多不会少。” 礼多人不怪,何况叶珂此时正缺钱。 李瑶的大方让叶珂更舍不得这条大鱼。 车里,高旭冷声道:“收工。” 面包车悄然无声地离开了咖啡厅。 “哎,他们肯定会去核查李瑶的身份,你们可得做好准备,千万别露馅了。”姜时沅提醒道。 “放心,一个学生的身份而已,难不倒我们。” “那叶珂一有消息,你就告诉我一声。” “嗯。” 面包车停下,姜时沅戴好帽子和口罩下了车往前走,准备去外面街道上打个车。 正走着,身后有人按喇叭。 姜时沅回头,就见高旭从车里伸出脑袋:“上车,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打车就行。” “公众人物打车不方便。” 既然有人送,姜时沅没多争辩就上了车。 “哎,你……” “高旭。” “什么?” “我的名字。” “哦,高旭,你们国安肯定还遇到过类似这样神奇的案件,你上次不是说樱花国窃取国运,给我讲讲呗,最后你们怎么做的?” “国家机密,不可外泄。”高旭开着车,抛出了冷冰冰的一句话。 “嘁,小气。”姜时沅小声嘀咕了一句。 高旭开车很稳,车里暖气又足,让人昏昏欲睡。 且这接连的几日姜时沅本就没睡好,她在心底让程九鸢看着,有事喊她一声,脑袋一歪就睡死过去。 耳边突然没了叽叽喳喳的声音,高旭侧头,就见副驾的女人歪着头,黑色的口罩包裹着半张小脸,只看得见垂下的长长睫毛以及光洁的额头。 高旭回过头,安静地开车。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姜时沅的公寓楼下。 “到了。” 姜时沅迷迷糊糊睁开眼,道了声谢。 正要打开门,突然想起什么猛然回头。 “哎,我好像没有告诉你,我家地址在哪,你是怎么知道的?” “与国安合作的人,我们自然会调查清楚。”高旭冷淡道。 姜时沅‘哦’了一声,打开门下了车,她弯下腰,正要跟高旭道个谢。 就在此时,一个高大的男人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他是谁?!”周玉的目光死死盯着车里的高旭,声音里满是冷意。 “你放开!”姜时沅挣扎着手腕,但周玉的大手如同铁钳。 “他是谁?”周玉偏执地问道。 “干你屁事!”姜时沅火了,“你有什么脸来质问?” 她只觉得手腕传来一阵阵痛意,只恨自己没学过跆拳道什么的,不然她今天非得狠狠出一口恶气。 管他什么周家大少,她才不在乎了。 周旭皱眉,目光落在周玉脸上:“你抓痛她了。” 周玉立刻松了手,就见姜时沅的手腕上一圈红红青青。 姜时沅的皮肤本就白皙如瓷,现在手腕上的那一圈格外刺眼。 周玉的气焰立刻就弱了一些:“沅沅,对不起。我、我是太气愤了,一时没注意……” “我说过,别再出现在我跟前!” “沅沅……” “滚!”姜时沅扔给他一个厌恶的眼神,然后弯下腰笑容甜美道:“亲爱的,回去开车小心点。” 说完丢下两个男人,自己潇洒离去。 高旭看着姜时沅的背影,面无表情。 他们国安调查人事无巨细,这个女人从小到大的经历他都知道,可以算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这个女人的人。 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磨难,还能拥有如此明媚的笑容,真是……顽强。 “我警告你,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否则,这个代价是你付不起的!”周玉冰冷地看着高旭。 高旭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一脚油门下去,留下一地尾气。 周玉咬牙:“妈的!” 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给我查个车牌号……” 第154章 混进大楼 回到家,姜时沅靠在门上,久久无语。 她远没有看上去那般坚强。 「没事吧?」程九鸢轻声问道。 姜时沅抓了抓头发,低骂一声。 “阴魂不散!” 她又开始练琴,只有练琴,她才能不去想那些痛不欲生的往事。 程九鸢也耐心地指点着她。 姜时沅很有天赋,如此天赋,真的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差点就被埋没了,还好她自己没放弃。 到了晚上,姜时沅接到了高旭的电话。 高旭说,叶珂明天要带李瑶去一个地方。 “是泉河路吗?”姜时沅激动地问。 “不确定,大概是。” 挂了电话,姜时沅一蹦三尺高。 “太好了!今晚就不练了,我们早点休息,成败就看明天了。” …… 翌日,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小时,高旭给姜时沅打了电话。 “下楼吧。” 很快他又道:“昨天那个人在你家楼下。” 姜时沅皱了皱眉,戴上口罩就出门了。 到了楼下,果然看见周玉站在楼下。见她下来,周玉一脸情深地看着她。 姜时沅在心底冷笑一声,现在装深情给谁看。 她径直走向高旭的车。 “沅沅!”周玉跑了上来,要去拉姜时沅。 姜时沅冷眼看着他:“周少,怎么几年不见,你听不懂人话了?” “沅沅,你别这样,你这样我难过……” “不想听见这些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还有更难听的话!” 周玉一脸受伤。 这时,高旭的车窗落下:“上车,时间快来不及了。” 姜时沅上前拉开车门,与周旭扬长而去。 周玉渐渐收起受伤的神色,眼神阴狠地看着远去的汽车。 此时,他手机响了。 “查到了吗?” “少爷,我们查不到对方身份……” 周玉骂了一句,挂了电话,一脚狠狠踢在车轮上。 这边姜时沅随着高旭到了泉河路,静静地看着显示屏上,李瑶和叶珂坐标不断向他们靠近。 没过多久,李瑶的豪车出现在视线里。 下了车,叶珂打量了几眼豪车。 “学姐如果喜欢,等事成后,这辆车就送你。” 叶珂笑道:“那多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这样的车我还有好几辆。” 叶珂咬牙,干笑了两声。 “走吧。” 李瑶随着叶珂经过层层验证进了那栋大楼。 “学姐,这是什么地方?” “等会儿别多说话,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 李瑶‘哦’了一声,随着叶珂进了电梯。 “哇,好多机器人,这些门都是远程操控的吗?这些……” “别说话!”叶珂瞪了她一眼。 李瑶之所以感叹,自然是为了给高旭他们传递消息。 程九鸢问道:「你问问高旭,既然那个叫王森的那么厉害,李瑶的监听设备会不会被发现?」 姜时沅依言问了。 高旭回答道:“不会,这是我国最新技术。” 此时,监听设备里传来一句机械声:“十二楼到了。” 接着便是脚步声,又是一系列的检验声音。 “人脸检验合格。” “质问检验合格。” “扫描完成……” 随后又是一阵脚步声。 此时李瑶心里也是极为紧张,这里随处都有安检设备,如果安检没通过,会怎样? 他们进了一间房,叶珂对她道:“先坐吧。” 她走到窗边,打了个电话。 “我们到了,好。” 没一会儿,门再次被打开,一个瘦高的男人进来…… 车里的几人全神贯注地听着,高旭拿着对讲机低声问:“什么时候才能破解?” “高队,这家伙确实有些本事,专家说至少还要半小时。” 结束了通话,姜时沅看向高旭:“你们要破解王森的安防系统?” “嗯,李瑶进去了,我们就能知道这栋楼里有多少安防系统,上面派了专家协助我们破除安防系统。等会儿你们待在车里,不要出去。” 姜时沅点了点头。 李瑶也收到了拖延半小时的命令。 王森上下打量了李瑶一遍:“你是李世文的孙女?” 叶珂瞪大了眼睛,李世文,三大房地产巨头之一,难怪李瑶如此财大气粗。 “是。” “这样的家事,你要进娱乐圈?”王森一瞬不瞬地看着李瑶,那目光像是要透过人的灵魂。 “我为什么不能进娱乐圈?娱乐圈多有意思。”李瑶把一个无脑大小姐演的入木三分。 叶珂看向王森:“你不是都说了没问题吗?这钱送到你面前,还能不赚?” 王登没看叶珂,继续打量着李瑶。 李瑶皱了皱眉,大小姐脾气一下上来了:“干什么?进来就翻来覆去检查,现在又一副防贼一样的打量本小姐。” 她看向叶珂:“学姐,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又是谁?” 李瑶一脸质问,叶珂连忙安抚。 这笔生意要是成了,她能拿到一千多万的介绍费,她也就能升级系统了。 “别急别急,这就是个流程。” 叶珂看向王森:“森哥,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给她个试用版本,如果有问题,你直接收回不就行了?” “什么试用版本?学姐,你们在说什么?” 王森站起了身,“跟我来。” 叶珂脸上一喜,拉着李瑶赶紧跟上。 三人进了电梯。 “学姐,这是去哪?” “学妹,你不是奇怪我这两年为何发展得如此好吗?其实这多亏了森哥。森哥很厉害,他开发了个软件系统,叫‘女二拯救系统’,当然现在改名了,叫‘逆袭系统’,只要有这个系统在,你就能吸取别人的气运。” 李瑶惊讶的睁大了眼:“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当初我也不相信。” “我买的是最低版,因为没钱。你这么有钱,就买最高版的。” 电梯开了,有王森带路,没有任何阻碍,三人就到了一个房间。 这房间空空荡荡的,中间就摆了一架床,看上去更像是个手术室。 “躺上去。”王森冷冷开口。 “为什么?” 叶珂安抚道:“别怕,这只是给你安装一个芯片而已,系统才能寄存到你身上,你才能吸收气运。有麻药,不痛的。这个系统都是先试用,你觉得有效才给钱。” 李瑶只觉得这太可怕了,就跟进了传销组织一般。 “我、我害怕……” 王森脸上出现了不耐烦的神色。 叶珂耐着性子安抚。 “我紧张,我想上个卫生间。”李瑶道。 王森黑了脸,“麻烦。” 叶珂陪着笑脸道:“森哥,小女孩嘛,正常。我当初要不是走投无路才孤注一掷,也不会相信这世界上还能有这么好的东西。您先去准备,我再给李小姐说说。” 王森扔下手术刀,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第155章 开始行动 “学姐,卫生间在哪?” 叶珂给她指了路,李瑶连忙跑了过去。 进了卫生间,没有检测到监控的存在,看来那个王森还没变态到在厕所装监控。 李瑶按下马桶冲水键,立刻小声道:“高队,救命啊!他要给我植入什么鬼芯片。” “再拖二十分钟。” 李瑶咬了咬牙,“你们尽量快点。” 结束对话,高旭拿着对讲机问:“还需要多久?能不能快点?” “高队,让李瑶再坚持坚持。” 李瑶在厕所里待了没有三分钟,叶珂就来敲门了。 “学妹,你怎么了?” 李瑶装作声音痛苦道:“学姐,我肚子不舒服,我一紧张就容易这样。” 又过了几分钟,叶珂再次敲响了门。 “学妹,你好了吗?” “马上马上。” 又拖延了几分钟,李瑶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她听见了王森的声音:“看来她不想做,等会出去的时候,让她吃下这个,她就会忘记之前发生的事。” 李瑶咬了咬牙,不就是芯片吗?大不了等抓了人,她再把芯片挖出来就行。 她一咬牙,开了门出去。 “森哥,小女孩嘛,害怕也能理解的。”叶珂可不想这一单黄了,还在劝着王森。 王森看了李瑶一眼,李家的财富也确实让他动心。 这都送上门来了,这么大一块肥肉,他没理由拒绝。 叶珂拉过李瑶,李瑶还是一脸害怕,能拖一分是一分。 “学姐,你再跟我玩讲讲这个原理,我真的不太相信有吸人气运的系统。” 在王森发怒前,叶珂连忙道:“森哥,这很正常。买家质疑你的东西,你总要解释解释吧。” “是啊,怎么会有这样的系统呢?” 王森看在李家巨额财富的份上,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缓缓开口:“我无意间获得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量,利用这些能量,才研制出了能吸取气运的系统。” 这一解释,李瑶觉得更玄幻了。 车里,程九鸢听了立刻道:「他应该说的就是那块能量石。」 姜时沅回道:「姐妹,你比我聪明,我把身体暂时的主导权让给你。」 程九鸢掌控了身体,立刻对高旭道:“那块石头对他来说很重要,你告诉李瑶,等会儿一定要死咬着王森不放,他第一时间肯定是去拿那块石头。” “如果李瑶无法得手,你们的人一定要找到那块石头,然后毁了它!” 高旭侧过头,这女人怎么又变理智了? 他没有多想,按照程九鸢的话下达了命令。 李瑶在王森耐心耗尽之前,战战兢兢地躺上了那个手术床。 王森戴上手套,看向叶珂:“你去外面。” 李瑶拉着叶珂的手:“学姐,我怕……” 叶珂又是一阵安抚,磨磨蹭蹭又耽误了好几分钟。 等叶珂出去后,王森看向李瑶道:“这个芯片会植入你的颈后,你翻个身。” “那个……能不能不用麻药?” 这王森一看也不像医生,万一麻药用过量,她等会儿很难保持清醒,还怎么死咬着他不放? 见王森突然又露出警惕的眼神,李瑶心里‘咯噔’一声。 她明明刚才还那么害怕,现在就提议不用麻药,确实可疑。 “我就是觉得可怕,不想用了麻药睡过去,睡过去我更害怕。”李瑶解释道。 “不用麻药,你会痛得受不了地乱动。” 就在此时,高旭收到了安保系统已经破解的消息。 “行动!” 随着高旭一声令下,就见十几个如鬼魅般的身影从四周快速靠近大楼。 “你就待在车里。”高旭说完就下了车。 “我可以听见你们的行动吗?”程九鸢连忙问。 高旭想了一会儿,把一个耳麦递给了她,顺手给了她一把枪,简单教了她使用方法,然后转身朝大楼走去。 李瑶跟王森讨价还价后,王森同意把麻药的量减少。 “那你可能还是会感觉到一些痛感。” “我可以忍住。” 随着麻药的注入,很快李瑶感觉颈部没了什么感觉。 王森拿着刀走近:“差不多了。” “不不不,再等一会儿,我觉得麻药还没生效。”李瑶双手紧紧抓着被子,祈祷着高队能快点来。 又等了一分钟,王森怀疑地看向李瑶:“应该是生效了才对。” 李瑶咬唇,看着那手术刀离她越来越近。 就在此时,门突然被打开,叶珂跑了进来,脸色十分难看。 “好像有人闯进来了!” 她刚才想去楼上,就看见电梯突然降到了下面,又开始往上升。 这栋大楼里,只有他们三人。 王森立刻目光阴狠地看向李瑶,手中手术刀就朝李瑶挥去。 李瑶翻滚下床,王森立刻往外跑。 “等等我啊!”叶珂反应快速地抓住王森的衣袖,二人逃了出去。 李瑶立刻抓起一把手术刀,正要追出去,手术室的门突然关上。 她暗骂一声。 “高队,他们逃了,我被关在手术室里了。” 高旭给队员打了几个手势,队员开始分散开来。 他们也知道乘坐电梯会有暴露的危险,但这栋楼只有电梯可以通行。 也许有什么秘密通道,但时间紧迫,他们来不及查找。 这栋楼布局复杂,还要时刻注意着门会突然被关上。 程九鸢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对话,听见王森不见了,她立刻对着耳麦道:“去十楼至十二楼搜!” 方才她听见李瑶那边传来的声音,他们先是到了十二楼,谈好后才到了十楼做手术。 与此同时,程九鸢开门下了车,也进了大楼。 姜时沅见她靠近大楼,惊讶道:「姐妹,高旭不是让我们在车上等吗?这样进去很危险的。」 程九鸢顿住脚步,这身体毕竟是姜时沅的。 「我离叶珂近一些,就能听见她与零零玖的对话,能更快找到他们。对不起,我……」 「对吼!我居然忘了你还有这个技能,那咱们快进去!」 「可是万一有危险……」 「管它什么危险,这次如果不成功,那我的气运都被人偷光了,我还活个什么劲儿。快!这机会难得!」 程九鸢点头,朝大楼跑去。 第156章 尘埃落定 程九鸢进了大楼,也发现了这大楼的不同。 只能靠电梯上下? 不可能,如果只能靠电梯,那他们只要守住电梯,就能守株待兔。 能研制出夺人气运系统的王森,不会这么傻。 程九鸢在一楼慢慢查找。 「姐妹,怎么还不上去?」 「我在找其他通道。」 那电梯一直在十二到十楼往返,那是高旭的人在搜查。 突然耳麦里传来高旭的声音:“实验室找到了,但那块石头不见了。” 程九鸢心里一沉。 定是王森拿着跑了,这就更加说明这栋大楼有隐藏的上下通道。 程九鸢慢慢找着,突然隐隐约约听见了叶珂的声音。 她立刻停下动作,仔细听。 发现声音是从墙内发出来的 ,她听见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零零玖,你主人就是个没良心的东西,居然丢下我自己跑了!」」 「这条路通往哪里啊?」 「零零玖,你快给我指路,该往哪边走?」 「尊敬的用户,前方十米处请右转……」 程九鸢的目光落在了光洁的墙壁上。 她的手在墙壁上来回寻找,突然,她停下了动作。 她家看上去很平整,但手却能感受到一处凹凸感。 她狠狠一用力,原本平整的墙面突然就缓缓移开。 叶珂惊讶回头,“姜时沅?!” 喊了一声,她立刻拔腿就跑。 程九鸢立刻追了上去。 她举起枪,对准叶珂的腿。 “砰!” 叶珂应声倒地。 「我艹!姐妹这枪法牛逼!」姜时沅在心底发出惊叹。 程九鸢没理会倒地哀嚎的叶珂,怕她跑了,对着她另一条腿补了一枪,叶珂顿时又是一阵哀嚎。 见叶珂跑不了了,她对着耳麦道:“高旭,到一楼,那里有道暗门门关上,从那里进来!”她边说边沿着通道追了出去。 耳麦里立刻传来高旭的声音:“我让你待在车里,你怎么乱跑!你躲在暗处,我马上到!” 程九鸢没理会高旭,沿着通道一直往下。 这里是直接通往地下室,看上去像个小型停车场。 程九鸢手里握着枪,怕王森跑了,她快速朝停车场出口跑去。 就在此时,一辆车横冲出来,程九鸢反应极其快速,顺势一滚躲在了一根柱子后面。 目睹这一幕的姜时沅吓得灵魂颤抖。 如果是她掌控着这身体,她此时肯定被撞飞了。 这个姐妹太……酷了。 她没有出声,怕惊扰到程九鸢。 程九鸢贴着柱子,举枪朝着车窗玻璃开了一枪,但玻璃毫无损伤,程九鸢眼中划过一丝错愕。 「姐妹,那是防弹玻璃打不碎,你朝他轮胎开枪。」 那车见没有撞到人,也不纠缠,快速朝出口驶去。 程九鸢对着车子的轮胎开了两枪,车子很快发出了刺耳的刹车声。 姜时沅再次感叹,这姐妹太厉害了,神枪手啊这是。 程九鸢举着枪一步步逼近汽车。 突然,一支枪从车窗伸了出来。 「小心!」姜时沅在心底呐喊。 程九鸢早在对方开枪时就找到了躲避物,随后只听‘砰砰砰’的枪声传来。 方才若是程九鸢再迟疑一秒,她就会中弹。 姜时沅吓得不敢出声,生怕影响到程九鸢。 随着枪声响起,车门被打开,一个身影快速地从车上绕到了车头后面。 程九鸢紧握着枪,直直地盯着王森藏身的那一小块地方。 突然一个影子划过,程九鸢开了两枪,却发现那不过是王森扔出来的一件外套。 程九鸢立刻回头,就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 她毫不犹豫弯下腰朝王森扑了过去,那颗子弹堪堪擦过她的发梢。 见人突然扑过来,王森瞪大了眼睛,就这一瞬,他的枪就被打飞。 程九鸢立刻从地上起身,举枪就开。 结果开了几枪都没响声。 姜时沅忍不住破口大骂:「该死的高旭,抠门抠到家了!子弹也不装满,害死人了!」 王森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结果对方却没了子弹。 胆子立刻就大了,转身就去捡自己掉在地上的枪。 程九鸢直接把自己的枪朝王森砸去,王森侧头躲过,程九鸢飞扑过去,把王森的枪一脚踹出老远。 王森见对方不过是个女孩子,也不去捡枪了,直接赤手空拳地扑了上来。 程九鸢与之缠斗在一起,她抓住王森的一只手,一脚靠在他的腿弯,想把人翻过去。 结果她高估了这具身体的力量,反被王森一手掀翻在地。 王森阴狠一笑,手肘直接朝程九鸢头部撞击过去。 姜时沅一激动,就掌控了身体的主导权。 她还在怨高旭那个小气鬼,“高旭,你害死老娘了!” “砰!” 一声巨响,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就见王森轰然倒地。 高旭跑上前,没有安抚、没有宽慰,有的只有一顿臭骂。 “你搞什么!让你待在车里,你竟敢乱跑!你知道这次多危险吗!” 姜时沅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瞪着高旭:“你属乌龟的啊!要不是我姐……要不是我,等你们赶到,王森早跑没影了!” 程九鸢见不得二人在此时斗嘴,提醒道:「沅沅,快去王森车里找那块石头!」 姜时沅瞪了高旭一眼,一瘸一拐朝王森的车走去。 那块石头和一台笔记本电脑正放在副驾上。 姜时沅打开笔记本电脑,又走回王森身边,用他的指纹解了锁。 就看见电脑桌面有个名为‘逆袭’的软件。 点开一看,就看见了客户资料以及客户绑定气运人。 她在客户一栏中看到了叶珂的名字,而叶珂绑定的气运人是她。 再下面,姜时沅瞪大了双眼,她看见了一个眼熟的名字——林悠悠! 那可是当今娱乐圈三栖影后。 目光落在了被她绑定的气运人名字上——叶笙。 叶笙,那不是以前四大家族叶家唯一的千金吗? 难怪林悠悠能在短短几年便登顶娱乐圈,而叶笙却背着那样不堪的名声早死,原来是林悠悠夺了叶笙的气运。 这里面有些组的名字后面是‘已完成’,而有些则是‘进行中’。 再往下翻,却没有找到程九鸢的名字。 当姜时沅点开了另一个叫‘试验版’的选项,程九鸢一眼就看见了程云歌和她的名字。 应该是王森最开始不敢在这个世界中找人测试系统,就借助能量石在其他小世界里找人做实验。 而他又不能把芯片植入其他世界之人的身体里,他就只能找了一个人带着系统一起寄宿在她人身体里,等试验完成,那个人才能回来。 她往下看,就看见了同样被当做试验对象的还有好几对。 有一个跟她的经历十分相识。 天启王朝的尚书之女苏璃被庶妹夺取了气运。 这些人后面都跟了一个‘已完成’,只有程云歌与她那一组后面是‘进行中’。 她看向地上的王森,这个人就如上帝一般,随意主宰他人命运,当真该死! 姜时沅跟她一样气愤,她拿起那块发着幽幽蓝光的石头,用力往地上一砸。 石头瞬间四分五裂,那些光渐渐暗淡下去。 程九鸢看向电脑,随着石头的破裂,电脑里的所有名单瞬间就消失了。 程九鸢松了一口气。 希望那些被成功夺走气运的人也能如她一般重来一世。而那些正在进行中的,没有了夺人气运的害人系统,她相信有能力的人始终能战胜走歪门邪道之人! 王森还没有死,只是重伤,高旭正在指挥着手下把王森与叶珂带回去,就听见‘砰’地一声巨响。 他一回头,就见那块石头已经四分五裂了,他惊讶地上前。 “你怎么……” “害人的东西,毁了安心。” 姜时沅面无表情地说完,把那笔记本电脑递给高旭,转身往外走。 姜时沅一瘸一拐地走着,只觉得身上哪哪都在痛。 但好在是值得的。 「姐妹,你那身手真不是盖的,但是也太狠了,我现在全身上下都在痛。」 程九鸢笑道:「你这身体太弱了。」 此时,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姜时沅侧头,就对上了高旭的一双鹰眸。 “我送你回去。” 第157章 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最后高旭还是送姜时沅到了医院。 问题不是很大,只是多处软组织挫伤。 但姜时沅皮肤白皙,又是容易留下淤青的那一类体质,所以看上去有些骇人。 处理好伤,高旭拿着药带着姜时沅上了车。 “这次任务能顺利完成,多亏了你。”高旭开着车,声音没有太多起伏。 “嗐,这是身为一名合格公民应该做的。”姜时沅摆了摆手,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为什么每次坐你车我都想睡觉?”姜时沅嘀咕一声。 她向来睡眠浅,而且经历了那些事后,戒心重,尤其是对男人。 但在高旭面前,她居然能睡死过去。 也许是高旭的身份让她安心。 果然百姓对军人有种天然的信任,如此想着,姜时沅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突然,她又想到那能量石和系统都毁了,那岂不是程九鸢…… 「姐妹,你这任务算完成了吗?」 「完成了。」 「那、你要回去了吗?」姜时沅声音里满是不舍。 虽然只有短短五天,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如此奇妙。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 她与程九鸢素未谋面,甚至不在同一个时空,但她已经习惯了程九鸢的存在,感觉她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似的。 一想到她要离开,她就难受得想哭。 但她也知道,在另一个时空,有人正等着她回去。 程九鸢也有些不舍。 她朋友本就不多,跟人如此朝夕相处的除了言玉,好像只有一个姜时沅。 她没来这个世界之前,是很希望尽快完成任务,然后回去的,现在却生出了些许不舍。 但她必须回去,她还有很多未完之事、未报之仇等着她。 「我再待两日。」 姜时沅闭着眼,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谁如此为她着想,如此陪着她。 如今这个人要回去了,可能今生再也见不到了,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对方的长相。 心里难受得紧,一滴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回去后,你给我画一幅你的画像,我想留着。」 「嗯。」 到了公寓楼下,远远地就看见周玉居然还等在那。 感受到车停下,姜时沅睁开了眼。 高旭转头,就看见了她一直看着周玉,眼角还挂着一滴泪。 “你为他哭了?”高旭皱眉道。 “嗯?”姜时沅看了高旭一眼,疑惑的抬手擦了擦眼角,果然有些湿意。 姜时沅嘴角扯了扯。 她说过不再为男人掉泪,何况还是周玉那个渣男。 姜时沅嗤笑一声,开门下车。 “感谢你送我回来,这个案子完了,可能我们以后就不会再有机会再见了,祝福你吧。” 说完姜时沅挥了挥手,潇洒转身朝自己公寓一瘸一拐地走去。 高旭说不清什么感觉,就在车里一直看着她的背影。 周玉一见姜时沅回来,疾步上前。 “沅沅,你回来了,这外面好冷……” 不知道周玉在这里等了多久,这倒春寒比寒冬还要冷,周玉的脸色和唇色都有些乌青了。 姜时沅没理会他的卖惨,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继续往前走。 “沅沅!”周玉实在受不了她如此忽视,上前把人一下搂在怀里。 “放开!”姜时沅挣扎了一下,却无济于事。 「姐妹,你说得对,我这身体实在太弱了。等我腾出手,一定去练个跆拳道什么的。」 挣扎间,姜时沅还不忘跟程九鸢开个玩笑。 “沅沅,我知道你怨我、怪我,但我只求你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放开!”姜时沅根本不想跟他废话。 姜时沅挣扎了几下,围巾下露出了受伤的乌青肌肤。 那乌青让周玉一下红了眼眶发了狂。 他一把抓住姜时沅的肩膀:“是谁?那个男人是谁!” “什么那个男人?”姜时沅眼中疑惑一闪而过,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发狂。 但她反应过来,又开始挣扎。 “周玉,你有病啊!放开!” “我有病!我是有病!我要被你逼疯了!沅沅,你怎么可以……” 周玉神色癫狂,红着眼眶边说边摇晃着姜时沅。 “放开她!” 不知何时,高旭已经下了车。 周玉闻言猛然转头,眼中满是杀意。 他像是一头发怒的雄狮,猛然扑向高旭。 高旭把药扔给姜时沅,就跟周玉缠斗在一起。 姜时沅蒙了一下,这什么情况。 她现在该如同电视剧女主一般焦急的喊‘你们不要再打了啦’还是该如何? 她知道周玉不是高旭的对手,所以她选择——转身离开。 见她离开,高旭也不愿与这位周家大少多纠缠,一把推开他,朝自己的车走去。 周玉瞪着高旭放狠话:“碰了我的女人,我不管你是谁,有什么背景,你等着受死吧!” 高旭没有停下,开着车扬长而去。 姜时沅脖子下的那一抹乌青一直出现在周玉脑海,让他痛苦的以手捶头。 不怪沅沅,是他先对不起她。 只要她回到她身边,他什么都可以不管,哪怕,她曾经属于别人…… 他转身就朝公寓跑去,他今天一定要解释清楚! 姜时沅回家把包包和药一扔,脱下围巾和外套,窝在沙发里缓了好半天,身上到处都在火辣辣的痛。 这时,门铃疯狂响起。 “谁呀?” 姜时沅艰难起身过去,从猫眼中看到是周玉,顿时不打算开门。 “沅沅,开开门好不好?沅沅,我们之间有太多的误会,我们当面说清楚。” “沅沅,就算死囚犯也有辩解的机会,你不能就如此宣判……” “沅沅……” 门外周玉又砸门又大喊。 这公寓隔音效果虽然还不错,但也耐不住周玉如此吵闹,何况她还是公众人物。 姜时沅一把打开门,目光冰冷地看向周玉。 周玉一下冲了进来,把人紧紧抱在怀中,用脚关了门。 “你干什么!放开!要不然我报警了!” 细腻之人就在怀中,多年来的思念已经让周玉失去了理智,他看着那一抹喋喋不休的红唇低下头去。 “啪!” 一个巴掌声让两人都静止了。 第158章 我原谅你了,只是我也不爱你了 “你发什么疯!”姜时沅捏了捏麻木的手心。 随后忍不住吸了口冷气,这狗东西把她的伤勒得痛死了。 她摸了摸手臂的伤口,冷眼看着他。 被打了一巴掌,周玉瞬间清醒了不少。 姜时沅褪下了围巾和外套,脖子一侧的伤格外明显。 周玉看得明白,那不是什么吻痕,而是伤。 周玉说不清此时心里是什么感受,有心疼,但更多的是喜悦。 突然想起刚才在楼下,那个男人扔给沅沅的,貌似是药。 “你怎么受伤了?”周玉上前一步,伸出手。 “干你屁事,周玉,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以后大路朝天,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我不同意!”周玉打断了她的话,偏执地看着姜时沅,“沅沅,你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这对我不公平。” 姜时沅不想再纠缠下去,今天就彻底说开吧。 她疲惫地转身,坐在了沙发上,“你解释吧,我听着。” 周玉看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他蹲在姜时沅身前,如同被主人抛弃的宠物。 “沅沅,当初我家里人知道了我在恋爱,就极其反对。我醒来,已经是在去美国的飞机上了。” “我想过无数次逃跑的法子,我甚至从楼上跳下来摔断了腿,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我爷爷也没有丝毫心软。” “后来我假装妥协,那已经是好几个月后了,我才拿到了手机。我给你打电话,却一直没打通。我没有证件,我……” “不过,这一切都怪我没用。后来我努力按照家人的意愿努力,我只想快点回国见你。” “沅沅,我真的没有骗你。求求你、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周玉越说越激动,话语也有些颠三倒四。 姜时沅表面一阵平静,但心底却涌起一阵阵密密麻麻的疼痛。 这件事怪谁? 怪周家人? 怪他们无情拆散一对有情人? 但易地而处,他们也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更好的人生。 怪周玉? 怪他还没有作为一个男人的担当就让她…… 但他那时候也不过才十九岁。就像他说的,他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绑上飞机的。 怪她吗? 怪她自己自轻自贱、自不量力。 两个人如此悬殊,她居然脑袋发热就把自己的身心交出去了。 姜时沅只觉得喉咙发干,“都过去了……” “没有!沅沅,没有过去!你再看看我,我们当初如此相爱……” 姜时沅看着那张没有什么变化的俊脸,表情有些麻木。 “没有过去?你现在有能力对抗家里了?就算你能对抗家里,有些事也终究回不去了。” 姜时沅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腹部。 那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平复的伤痛。 “沅沅,我能给你幸福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周玉拉起她的手,目光恳切。 姜时沅神色淡然的抽出手,声音没有起伏道:“周玉,我原谅你了,只是我也不爱你了。你走吧,今后,我们就当个陌生人吧。” ‘陌生人’三个字让周玉的泪夺眶而出。 “沅沅……” 他知道她是个戒心很重的人,当初他为了靠近她,吃了不少苦头。 但他满心期待的回国,想象着与她重逢。 他料想到她怨他恨他,就是没想到她会不要他。 毕竟他们之前如此相爱过。 到底是为什么啊? “沅沅,我们可以回到过去的……” 姜时沅摇了摇头:“回不去了,你走吧,我累了,想休息了。” 见她身上有伤,脸色又不好,周玉问道:“你这伤是哪里来的?” “我们这一行,身上有点小伤,很正常。”说完姜时沅疲惫地闭上了眼。 周玉蹲在她身前看了良久,才拿过沙发上的薄毯盖在她身上。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说完站起身,转身往外走。 “周玉。”姜时沅突然出声喊住他。 周玉转头,见她依旧没有睁眼,如同睡着了一般。 “别再来了,回你的世界去吧。” 周玉捏了捏拳,神色坚定:“我永远不会放弃,除非,我死。”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听见关门声,姜时沅缓缓睁开了眼。 程九鸢叹息一声:「他好像真的很爱你。」 「我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是不是不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嗯,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那个孩子来过这个世界……」 姜时沅疲惫地闭上了眼,程九鸢也没再开口。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窗外依旧一片万家灯火。 房间内很静,只听得见时钟走过的声音。 突然,手机里发出一声水滴声。 姜时沅迷迷糊糊摸过手机,一看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短信是高旭发来的。 姜时沅站起身去打开了灯。 睡了一觉,身上更痛了,但精神很好。 姜时沅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样子。 一个人生活久了,自我疗伤的能力也更加强了。 高旭发消息说,那栋大楼里埋了定时炸弹,要不是姜时沅,李瑶就没办法混进去,如果强行进去,国安的人和那栋大楼会顷刻灰飞烟灭。 高旭为了感谢他,要请她吃饭。 程九鸢也看到了消息,有个别字还不认识,但也能认出个大概。 「你要去吗?」 「这其实是你的功劳。再说了,我只是为了我们俩,跟高旭只能算合作,他不用感谢我。」 说完,她回了消息,然后直接删除了高旭的号码。 随后又点了个外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书桌前。 姜时沅是真的很喜欢传统文化,家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她摆好笔墨,铺好宣纸。 「你就只能在这个世界待两天了,我干嘛要把时间浪费在那些事情上,姐妹,我很好奇你长什么样。」 姜时沅说完就把身体的主导权让给了程九鸢。 程九鸢拿起笔,在宣纸上挥洒。 很快,程九鸢的相貌跃然纸上。 「哇!姐妹,你好美啊!你要是生在我们这个时代,就算你什么都不会,也能成为巨星,何况你什么都会。我简直不敢想,这副容貌,加上你的能力,如果进娱乐圈,那将成为不可超越的神话吧!」 程九鸢笑道:「你也可以,你的天赋真的很好,有朝一日,你定能站在顶峰。」 「你的身上,有很多旁人没有的优点。」 虽然身处逆境,却不曾放弃对生活的热爱。 虽然自己都过得不算好,却对同样是孤儿的叶珂伸出援手。 虽然被伤得遍体鳞伤,但依旧保持初心,依旧如此明媚耀眼。 「嘿嘿,被你夸得都不好意思了。对了,剩下的两日,这身体的主导权就给你吧,你想做什么事就去做吧。」 「谢谢。」 第159章 程九鸢,保重 翌日清晨,手机震动了一下,程九鸢睁开了眼。 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对方就发了三个字:起了吗? 「沅沅,你知道这是谁的号码吗?」 「不知道。」 程九鸢直接拨了过去。 等对方接通,程九鸢直接问道:“哪位?” 对面沉默了一瞬。 “……姜小姐这是删了我的号码?” 程九鸢一听,是高旭的声音。 「你自己跟他说吧。」 姜时沅接替了身体掌控权,开口道:“有什么事吗?” “叶珂想见你一面,你也可以选择不见。” 姜时沅想了想,开口道:“在哪里?” “下楼。” “啊?” 姜时沅翻身起床走到窗前,就看见楼下等着两个男人。 姜时沅顿时头痛。 二十分钟后,姜时沅在周玉嫉妒又可怜的眼神中上了高旭的车。 “姜小姐真是个干脆人。”高旭开着车,突然开口问道。 “什么意思?” “姜小姐的通讯录应该没几人吧?” “哦,案子结束了,我们又不会联系了。再说,我又没拉黑你,你要找我,打电话也能打通。” 高旭没再说话,汽车飞快地驶过过街道,最后停在了医院停车场。 姜时沅跟着高旭到了一个病房外,高旭跟门外的警察交涉了几句。转身对姜时沅道:“进去吧,她在里面。” 姜时沅推门而入,就见叶珂躺在病床上,双腿的子弹已经被取出,绑着绷带,手上带着手铐。 听见声音,叶珂猛然转过头。 她的长发有些凌乱,遮挡了半边脸。 她看向姜时沅的眼神中全是愤恨。 “我很落魄吧?像不像你接我出孤儿院那时候?” 姜时沅缓缓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叶珂。 “像。” 叶珂变了脸色,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动到了伤口,瞬间痛得她白了脸色。 她永远记得,那一年冬天,她被冤枉偷了东西,被园长赶出孤儿院,在路边被冻得瑟瑟发抖。 那时候姜时沅就像从天而降来拯救她的天使,浑身穿着名贵,打扮精致。 她脱下羽绒服裹住她,带她回了温暖的家。 她也曾感激过。 可后来,姜时沅一直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成功。 姜时沅的成功,就是在嘲笑她的无能。 明明以前都是孤儿,明明以前姜时沅还不如她。 姜时沅拖了一把椅子坐下,看向叶珂,心平气和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对我的恨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叶珂脸上有一瞬间的迷茫,“我也不知道,可能你那可笑的天真和坚持,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卑劣。” 姜时沅缓缓开口:“我记得我从乡下的孤儿院转到了天使育幼园时,很不适应。被人欺负没有晚饭,是你把悄悄藏起的馒头分给我吃。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我们相拥而眠。你怎么变成了如今这样?” 叶珂仰头看着天花板:“有的人能共苦,但不能同甘。你的一切,让我嫉妒。” 她看向姜时沅:“你真的让我嫉妒得发狂,在那种环境下,你为何还要故作清高,为何不能变成跟我一样!” 姜时沅突然就觉得没意思,那些过往不过是加了童年滤镜才变得美好。 回头想一想,所谓的分馒头,不过是她饿得睡不着,起床去倒水喝时,看见叶珂在偷东西吃。 叶珂怕她告密,就分了她一半。 再后来,也是为了拉她下水。 就算在孤儿院,也有拉帮结派。 叶珂不过是看她后来很得园长的喜欢,才跟她交好。 姜时沅站起身冷声道:“做错事,总要得到惩罚的,我走了。” 说完姜时沅转身朝外走去。 “姜时沅!”叶珂看着她的背影大喊。 姜时沅没有回头,出了病房。 高旭犹如来时般送姜时沅回去。 车上,姜时沅突然开口问:“她会被判多久?” “她知道不少事,这一辈子,你可能都见不到她了。” 姜时沅‘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高旭把姜时沅送回了公寓,随后自己开车回家。 没多久就发现有人跟踪他,他唇角扯起一抹嘲讽,一脚油门超了几辆车,把那车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周玉一把砸在方向盘上,低骂一声。 但很快他就平复下来。 还有不到三个月《盛夏》就开拍了,他是投资人,跟沅沅见面的机会多的是。 他有的是耐心,大不了,他用余生去获得沅沅的原谅。 姜时沅回到家,把身体的主导权交给了程九鸢。 「姐妹,你想去哪里?要不要去游乐园?」 程九鸢摇了摇头:「我有更有意义的事情要做。」 程九鸢打开电脑,又开始疯狂吸收这个世界的知识。 就这样,她在屋子里宅了两天。 除了饭点的时候被外卖员打扰外,没人来干扰她。 这些外卖员都是周玉给姜时沅定的各种吃的或者礼物鲜花之类的,但无一例外,都被姜时沅拒收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是月升之时。 姜时沅窝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和明月,整个人都被悲伤笼罩着。 「好舍不得你。」 「沅沅,如果太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休息。还有,周玉,你若放不下,不如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程九鸢觉得,周玉对姜时沅是真心的,只是命运弄人。 姜时沅太苦了。 「又说他干什么,这么多年,我一个人都过得好好的,再说,没有叶珂吸我气运,我赚的钱完全够我潇洒自由的活着。」 程九鸢笑道:「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罢,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老为别人着想。」 「我知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这个世界的女子都要比你们那个世界的女子要容易得多,我更担心你。不过,以你的能力,不管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 两个女孩絮絮叨叨,眼看着月亮越升越高。 程九鸢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迷迷糊糊间,又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 “我走了……” 姜时沅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接着便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姐妹?” 再无人应答。 姜时沅裹紧了身上的毯子,低头看向手中的画纸。 “程九鸢,保重……” 第160章 你回来了 一轮孤月高悬夜空,清冷的月辉笼罩着幽静的寺庙。 禅房内,灯火憧憧。 楚珩的目光从窗外明月移到了床榻前的油灯上。 那油灯就像牵引着风筝的线,若油灯灭了,风筝就会消散在无边星河里。 “怎么还不醒?”燕归鸿眼中也渐渐浮现出一丝忧虑。 “师妹别急,不会有事的。”无妄安抚道。 突然,床上之人的长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细微得很难发现。 但守在床前的楚珩却立即发现了。 “鸢……程二姑娘?醒醒,快醒过来!” 程九鸢只觉得身处一片混沌中,那引导她的声音也消散了。 突然间听见了一个温润着急的声音,她拔腿跑向声音的方向。 “鸢儿?” “姑娘、姑娘醒醒。” 在一声声呼喊中,程九鸢猛然睁开了眼。 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人抱进了怀中。 “你回来了。”楚珩长舒一口气,悬了多日的心总算落回了原处。 才醒来的程九鸢只觉得脑袋还是有些许昏沉,竟一时间忘了推开他。 鼻尖萦绕着清爽凛冽的松木香,让人莫名安心。 很快,楚珩似乎觉察到了不妥,缓缓放开了她。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程九鸢缓缓摇头:“我很好。” 说完便起身下了床,朝着无妄大师深深行了个礼:“多谢大师助我。” “你该喊我一声师伯。” 程九鸢看向自己师父,那意思不言而喻。 师父没承认的人,她也不会承认。哪怕他有恩于自己,这也得一码归一码。 无妄叹息一声:“罢了,这一趟可有得偿所愿?” 程九鸢勾唇一笑:“不但得偿所愿,还收获颇丰。” 无妄点头:“不早了,这几日都没休息好,早些回房安寝吧。” 程九鸢再次朝他行了一礼,跟着师父出了禅房。 到了院外,程九鸢对燕归鸿道:“师父,您先回房,我稍后便回。” 燕归鸿看了一眼身后的楚珩,没说什么就先离开了。 程九鸢看向木槿姐妹:“你们也先回去。” “是,奴婢告退。” 楚珩身后的赤璋与山岚也朝楚珩拱了拱手,悄然退下。 月色清绝,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在这清幽古刹中。 程九鸢站定脚步,缓缓转身,看向沐浴在月光下更显矜贵的男子。 “这次,多谢殿下了。” “你也不必谢我,如果没有我,燕前辈与无妄大师也不会让你出事。” “但还是多谢你,这次我去了一个很神奇的地方,想明白了一些事。” “什么事?” 程九鸢回过头继续往前走,楚珩上前与她并肩而行。 “等我了了一些事,再说与殿下听。” “那、我可否知晓你去异世的原因?” “到时候一并告知殿下,那一日不远了。” 她这一趟可是彻底解决了后顾之忧,她再也不怕杀了程云歌会再重来一次。 没了系统的帮忙,程云歌就如砧板上的鱼。 “那我等着那一日。” 走到分岔路口,程九鸢停下脚步,侧头看他。 “殿下这几日也没休息好,早些回房吧,臣女就先告退了。” 楚珩微微颔首。 程九鸢福了福身,转身朝自己禅房走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楚珩勾唇一笑。 他期待她对他敞开心扉的那一日。 程九鸢回了房间,木槿和菘蓝一个伺候着她梳洗,一个铺着床。 “姑娘,奴婢这几日看得真切,五殿下对姑娘是真心的。”木槿突然开口道。 菘蓝也道:“对啊,奴婢们除了给姑娘擦拭更衣,其他都是五殿下亲力亲为。五殿下每日只睡一个时辰,日日守在榻前。” 坐在门外台阶上喝酒的燕归鸿也插话道:“为师看那小子确实不错,跟他那个爹不一样,值得托付。” 程九鸢梳洗完,坐到师父身边。 “师父,少喝点酒吧。” 燕归鸿仰头喝了一口,看着当空明月,又喝了一口。 程九鸢看出师父有心事,转过头吩咐木槿姐妹下去休息。 “你们先去睡吧,等会儿我伺候师父梳洗就好。” “是,姑娘。” 等两个丫头下去,院中更显寂静。 “师父,你有心事?跟无妄大师有关吗?” 燕归鸿没有说话,仰头又灌了一口酒。 程九鸢换了个问题:“徒儿看无妄大师不过三十多,他为何喊您师妹?” 燕归鸿侧头好笑道:“你不会以为为师已经七老八十了吧?” “……师父看上去极为年轻,但我舅舅说您比我外祖母年纪还大。” 燕归鸿低头笑了几声。 “算一算,为师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九。” “啊?可是生死判官的名号早在几十年前就响彻天下了啊。” “‘生死判官’是为师的师父,也就是你师祖。当年,我跌落悬崖,被她所救。她常年带着帷帽,无人知她容貌。她教我医术,收我为徒。后来,她寿终正寝,我便也如她一般畅游天地间,成了生死判官。” “原来是这样。”程九鸢点了点头,“师父为何会跌落悬崖?跟无妄大师有关?” “呵……”燕归鸿嗤笑一声,不再多说。 程九鸢观她神色,那定然是师父内心深处最不愿提及的往事,她便也不再多问。 “对了师父,五殿下中了绝嗣毒,是无息。” 燕归鸿惊讶侧头:“无息?” “嗯,徒儿为他把过脉,是无息无疑。徒儿也想不通,他怎么会中了师父的毒。” 燕归鸿皱眉思索,不确定的开口:“当年,我跟林皇后有过数面之缘,最后一次,是在她去世前半月。她跟我求了两种药,一种是‘紫蝎毒’,一种便是‘无息’,我以为 她都用在老皇帝身上了。” 程九鸢双眸大睁。 ‘紫蝎毒’虽不致命,但每次发作时能让人痛不欲生。 难道是先太子被害,先皇后心灰意冷,对圣上生出怨恨,求了这让人痛不欲生和绝嗣的药。 难怪当初师父那般确定圣上需要的是化毒丹。 那楚珩为何会中‘无息’? “‘无息’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毒,你解了便是。”燕归鸿我无所谓道。 若这话被太子与楚泽听见,怕是要吐血。 程九鸢把脑袋靠在师父手臂上,看着当空明月道:“师父,我去了你的那个世界,那个世界真的太美好了。” 燕归鸿眼神中也满是怀念:“是啊,那个世界确实很好,可惜我回不去了。我原先也想改变这个世界的,所以跟林皇后说起‘办女学’一事,没想到林皇后十分开明,一听便十分支持。” “可惜啊,如此开明的女子,还是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程九鸢从那些关于先皇后的只言片语中,都能想象到先皇后是个怎样的奇女子。 她贤良开明,敢爱敢恨。 “确实很可惜……” 第161章 原来竟是如此 明媚清新的早晨,浅蓝明净的天边泛起了云浪。 院中十分静谧,若不是禅房外的鸟叫,房内的人怕是要睡到天昏地暗去。 程九鸢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翻身下床。 走到桌前本想给自己倒一杯水,就看见桌上的信纸。 纸上只留下了潇洒的一句话:为师走了,有事来信。 说好的等她回城给师父做好吃的,怎么就走了。 听见响声的木槿二人推门而入。 “姑娘,奴婢伺候您梳洗。” 菘蓝环顾一周:“咦?燕师父呢?” “走了。” 梳洗完,菘蓝端着斋饭进来。 “程云歌还没醒?” “大姑娘昨日就有转醒的迹象,奴婢怕她坏事,又给她下了一点蒙汗药,可能再过不久就要醒了。” 程九鸢点了点头,坐下用着早膳。 正用着膳,木槿通报说无妄大师来了。 程九鸢知晓他是来找自己师父的。 程九鸢漱了口,才起身就见无妄进来。 “你师父……” “走了。” “走了?”无妄脸色大变,转身就要离去。 “无妄大师。”程九鸢喊住了他。 无妄回头看向程九鸢。 “大师,我师父最是嘴硬心软。但她决定的事,也是很难改变的。你与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无妄站在那里良久,程九鸢没出声。 “我与你师父本是太元山人的弟子,学成下山历练。” “那时候年少轻狂,路遇不平事,自然要拔刀相助,惹了不少仇家。” “那一日,我们遭人暗算,我走火入魔,丧失了意识。” “我清醒后,就听说师妹也走火入魔了,发狂屠杀了一个江湖门派,连门内鸡犬都没放过,师妹从此便成了人人人喊打的女魔头。” “我自然是不信的,也一直在追查着她的下落。” “后来听说一众江湖人士要在天绝崖围攻师妹,我连夜赶去。” “我……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打落悬崖。” “我、我是去救她的,师妹误会了我,以为我是站在那些江湖门派一边……我怎么可能……” “我找了她一年又一年,始终没有她的消息。再后来,我遇上了护国寺的玄渡方丈,他告知我中了‘落回’,那是一种让人能丧失痛苦记忆的毒。” “我解了毒,全想起来了……” 无妄的声音缥缈,程九鸢就静静听着。 “那些人,都是我杀的。师妹她……是帮我顶了罪……” 程九鸢心脏一紧。 师父以前是很爱这个师兄的吧? 她被打落悬崖前,却以为自己师兄是来除掉她的,她那时候…… “你活该!”程九鸢冷声道。 “是,我活该。我在这护国寺忏悔什么?那天罡派本就该死,若他们不走歪门邪道,不用下流手段暗算我们,他们如何会全派覆灭!他们本就该死。” “我该向一人忏悔,我得找她……” 话音未落,无妄的身影早已寻不到了。 程九鸢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她只心疼自己的师父。 心情不好了,自然那要寻些开心的事。 她带着木槿去了隔壁房间。 见程九鸢进来,海棠连忙行礼:“二姑娘。” “姐姐还没醒吗?” “还未。” 程九鸢慢慢走近,伸手在程云歌的穴道上按压了一下。 “姐姐?姐姐?醒醒。” 程云歌‘嘤咛’一声,悠悠转醒,便对上了程九鸢带笑的眸子。 “你、我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那日姐姐听着经文,突然就晕了过去,吓死我了,还好姐姐醒了。” 程云歌疑惑地看向旁边的海棠,海棠垂着眼:“是的大姑娘,这次多亏了二姑娘了。” 程九鸢勾唇,“既然姐姐醒了,那明日我们便回府吧。” 说完又看向海棠:“照顾好姐姐。” “是,二姑娘。” 程九鸢带着木槿往外走到了外间,就听见程云歌在心底呼喊系统。 「统统?统统?」 无人应答。 程云歌突然就慌了,又喊了几声。 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你是谁?你怎么在我的身体里!啊!我知道了,你是来帮我那个人,我记起来了,你失败了!你失败了!前世我死得好惨啊!」 程九鸢眼中划过一丝诧异。 程云歌身上有两道声音,一道声音听上去要温和一些,一道则是阴狠尖锐,说话也带着些癫狂。 「你是程云歌?统统!统统你快出来!你给我解释一下,程云歌怎么醒了!」 「你个废物,前世我死得多惨你知道吗?我是被人凌迟的啊!凌迟啊!」 「你个废物从我身体里滚出去!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异世而来的‘程云歌’还在疯狂呼喊‘系统’,两道魂魄在身体里争抢着这一具身体。 程九鸢回头看去,透过帘子,就见程云歌得脸上表情不断变化,一会儿是阴狠、一会儿是恐慌。 程九鸢勾唇。 有意思。 看了一会儿‘变脸’,程九鸢正要迈步离开了房间。 「我怎么知道你这么废物,前世程九鸢明明都死了,你也跟楚泽相爱了,你居然还能不得善终,你才是废物!」 「你知道我死得多惨吗?楚珩!楚珩那个疯子,他笑着把我跟楚泽削成了人棍啊!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程九鸢脚步一顿。 原来……是这样吗? 回到房间,程九鸢坐在桌前,手上拿着茶杯,目光看着窗外。 ‘楚珩那个疯子,他笑着把我跟楚泽削成了人棍啊!’ 前世是楚珩杀了楚泽和程云歌,她才会重生。 原来竟然是楚珩。 但……前世她死的时候,楚珩已经去了偏远的封地。 他如何有那么大的能力,能杀了楚泽? 不管楚珩是为了争皇位还是什么,他都算帮她报了仇,这是她重生的根本原因。 想到前世他从拍花子手中救下她,本就于她有恩。 现在更是恩情叠恩情,程九鸢心底有些乱。 她浅浅喝了一口茶,梳理了一下思绪。 如今这异世来的魂魄没有完成任务,也被困在了程云歌的身体里。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第162章 她要做三皇子妃 解决了系统,程九鸢心底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午后的阳光也不烈,漫步在满是青苔的石板路上,风吹叶落,屋檐上悬挂的青铜铃铛发出声响,与远处传来的钟声呼应着,让人内心格外的宁静。 程九鸢伸出手,看着丝丝缕缕的光与温和的风透过指缝,舒服的眯起了眼。 身后两个丫头无声的跟着,没去打扰这一刻的静谧。 自从回京,就没再见过姑娘如此放松的模样。 程九鸢收回手,轻声道:“该去辞行了。” “姑娘,是五殿下。” 程九鸢抬头看去,台阶上,楚珩静静地伫立在红墙下,衣袂随清风微动,袍服雪白,一尘不染。 二人的目光交汇,四周的竹叶在风中发出沙沙声,仿佛无形中燃起了一种微妙的共鸣。 程九鸢朝他微微颔首,楚珩含笑上前。 “我正要去跟无妄大师辞行。” “正好,一道去吧。” 二人并肩朝无妄大师的禅房走去。 “走了?去哪了?” 小沙弥双手合十:“无妄师叔昨日与方丈谈了许久,回来就收拾了东西,离开了。” 程九鸢顿时明白,十有八九追随她师父去了。 “多谢小师傅。” 程九鸢道了谢,与楚珩一同往回走。 二人交谈了几句,便各自回了禅房。 翌日一早,一行人就收拾好了行李。 走到门口,就见程云歌带着海棠也正从房间出来。 “姐姐身体好些了吗?”程九鸢笑着问道。 “好多了,谢妹妹关心。” 程九鸢点了点头,收回目光,带着下人往外走去。 看来,那异世之魂不知是怎么说服了程云歌,现在这身体的主导权是异世之魂的。 程云歌跟在后面走,偶尔还在不死心地呼叫系统。 「别喊了,你从昨天喊到今天,它都没有回应,肯定出什么问题了。」 「你闭嘴。」 「你才闭嘴,别忘了这身体是属于我的!我想什么时候抢回来就抢回来。咱们说好了,你帮我成为三皇子妃,我每月就把这身体借你几日。」 走在前面的程九鸢勾起了唇。 原来如此。 三皇子妃吗? 到了庙外,就见楚珩站在树下等着。 程九鸢还没说话,就听见程云歌的心底发出凄厉叫声。 「啊!!是他!!魔鬼!魔鬼!快逃!」 程九鸢侧头,就见程云歌脸色有些苍白,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你闭嘴!现在这身体属于我的。」 但程云歌没有停止大喊大叫,旁人听不见,程九鸢可听得见。 第一次觉得能听见程云歌的心声有些折磨。 也许异世之魂也受不了程云歌的魔音,朝楚珩匆匆行了一礼,便快步过去上了马车。 程九鸢上前:“殿下在等我?” “嗯,怕路上有意外,到城里再分开走。” “多谢。” 楚珩温和一笑:“上车吧。” 程九鸢微微颔首,带着两个丫头走向马车。 菘蓝低声道:“五殿下真体贴。” 程九鸢嘴角微扬,上了马车。 掀开帘子,正巧看见楚珩翻身上马,动作十分干净利落。 车夫自然不敢走在皇子前头,楚珩看向他:“你们先走。” “是。”车夫这才扬鞭。 马车绕着盘山路缓缓前行,楚珩骑着马跟在马车后面。 程云歌掀开帘子,一看见楚珩,程云歌就开始在心底尖叫。 「啊!!白露,快放下帘子!我不要看见这个魔鬼!!!」 白露无奈,放下了车帘。 程九鸢看了一眼程云歌。 原来在程云歌身体里的异世之魂叫白露。 “妹妹与五殿下的关系真好。”程云歌、不, 应该是白露说道。 程九鸢半垂着眼,没有回答,像是快要睡着了。 白露也没在说话,车里十分安静,能听见车轱辘声与林间鸟鸣。 程九鸢突然开口道:“再过十来日,便是三殿下的冠礼,姐姐也会去吧?” “我……我未收到帖子。” “我倒是收到了,但一个人去太无趣了,姐姐与我一同前去吧。” 白露双眸一亮,但很快又有些戒备的打量着程九鸢,显然不相信程九鸢的好心。 「答应她啊,你还在犹豫什么?那可是个接近三殿下的好机会!」程云歌催促道。 「可是程九鸢为什么会如此好心?」 「你管她安的什么心,只要能接近三殿下就好!」 程九鸢端起茶水,神色淡然,并不着急。 她相信不管是白露还是程九鸢,都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果然,白露纠结了一会儿,便开口道:“那就多谢妹妹了。” 程九鸢‘嗯’了一声,垂眸不再作声。 程云歌又试探地在心底喊系统。 「统统?统统?」 「别喊了,你烦不烦。」 白露心里十分慌乱。 上一次系统离开前还跟她打了招呼,说是去查东西。 但这次却是无缘无故地就消失了。 她不会被抛弃了吧? 不,不会的! 肯定像上次一样,过几天系统就回来了。 白露捏紧了自己的手,如此安慰着自己。 到了城门外,楚珩拍马上前,隔着车帘道:“先走一步。” 程九鸢睁开眼,掀开帘子,就见楚珩带着两个属下拍马而去的背影。 放下了帘子,程九鸢没有说话。 白露在心底对程云歌道:「前世,楚珩怕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才把你们削成了人棍儿吧?」 程云歌的声音带着怨恨:「我就知道,程九鸢这个贱人,长着一张狐媚脸,尽勾人!前世你们不是给她下了昙花美人吗?算算时间,再有半年也该发作了吧?你还有那药没?加重药量,我等不及想看这贱人苍老的模样。」 「那药是你姨娘下的,我没有这种药。」 「那回去问姨娘要就行了啊。」 程九鸢悄然睁开了眼,嘴角无声勾起。 程云歌是自愿让异世之魂上身的,加上系统的压制,所以她过去是沉睡状态,根本不知晓发生了何事。 「你的姨娘和大哥……都被程九鸢杀了。」 「……什么?!!」 程九鸢看向程云歌,就发现她闭着眼,像是极力在克制。 「你别激动!」 「废物!!你个废物!」 程九鸢看见程云歌紧握着拳头,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直往下流。 她发现只要程云歌情绪激动时,白露几乎无法控制住她的身体。 那脸上的表情一会儿阴狠一会儿忍耐,十分骇人。 程云歌发了一会儿疯才渐渐停了下来,白露气喘吁吁地长舒一口气。 “姐姐,你没事吧?”程九鸢笑着问道。 “没、没事。” 「什么没事!你给我想法子杀了程九鸢这个贱人!不!还是等三殿下冠礼过后,我要利用程九鸢见到三殿下,我要告诉他,楚珩是恶魔,我要让三殿下先下手为强……」 程九鸢垂着眸子听着程云歌发疯,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今生的楚泽,可不如前世那般待见你啊,程云歌…… 第163章 她亲手做的 回到府里,程九鸢与白露先去了主院。 一路上,白露把如今府里的情况都一一跟程云歌说了,当然也引来程云歌的一顿疯闹,直呼白露是废物。 正月十五已过,程宗扬一早便去上职了,只有林氏在屋里。 二人进屋时,就看见林氏正在缝制婴孩肚兜,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 “哎,你们姐妹回来了?” 程九鸢笑意盈盈地进门朝她福了福身,白露也跟着福身。 林氏放下针线,拉过程九鸢的手。 “可回来了,寺里清苦,母亲这就让厨房给你多做些好吃的。” “多谢母亲。” 林氏抚着腹部:“你父亲找无妄大师为我腹中孩子批命,无妄大师说,这孩子以后会有贵人相助,我想,这贵人,指的就是你。” 程九鸢知晓她腹中孩子来历,却一再帮他。 那日听说程宗扬独自去找无妄大师时,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等她匆匆赶到,听见程九鸢打断无妄大师的话。 总之,她是知晓程九鸢帮了她,不是她腹中孩子贵人是什么? “母亲言重了,我是这孩子的姐姐,姐弟本就该互相帮衬。” 林氏笑着点头。 看着二人那亲热劲儿,却把自己晾在一旁,程云歌又在心底咒骂。 白露看着也不得劲,看向林氏道:“云歌身体不适,就先回去歇息了。” 林氏看向她,只觉得半月不见,程云歌变了很多。 少了些自信,如今的她看上去带着些怯弱和迷茫。 “去吧。”林氏不咸不淡地对程云歌道。 程云歌微微福身,转身出去。 等程云歌离开,林氏拉着程九鸢坐在凳子上问道:“她看上去瘦了不少,当初当真是邪灵附体了?” 毕竟无妄大师的话,没人会质疑。 程九鸢勾唇笑了一下,昏迷七日,每日只进一些流食,自然会瘦。 她这具身体虽然也七日未进食,但她有师父的各种丹药护着,不但没有轻减,身体状况反而还更好了些。 “对了,母亲,几日后,三殿下的冠礼,我想让姐姐也去。” 林氏毕竟是相府的主母,还是跟她知会一声比较好。 林氏惊讶地看着程九鸢:“她去做什么?她若攀上高枝儿,岂不给你我添堵?” “母亲放心,她能攀上的,也不算高枝了。” 见程九鸢明显有自己的打算,林氏也不好说什么。 “要去就去吧。”横竖程云歌现在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了。 程九鸢回了飞鸢阁,自在地沐浴一番,换了身宽松舒适的衣裳,靠在贵妃榻上看着书。 木槿领着江妙端进来了。 程九鸢立刻起身给师父行了一礼,亲手为她倒了杯茶。 “师父怎么过来了?” 房间里只有师徒二人,江妙端缓缓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叠纸。 “你看看这个。” 程九鸢接过来一张张翻看,神色越来越惊喜。 “这、这是?” “嗯,我近来在筹备女学,接手了一些卷宗。还利用职务之便,把宫里的宫人都梳理了一遍,这些,都是各宫宫人背后的关系网。我想,多多少少可以帮上你和五殿下。我在明面上不可与五殿下有过多牵扯,你看这要不要给他。” “师父,你也太厉害了,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你居然都能查出来!” “用了几个先皇后留下的旧人。”江妙端端起茶喝了一口,悠悠说道。 江妙端没坐多久就离开了,程九鸢看着手上的一摞纸张,这真是重达千斤。 这何止是对楚珩有用,对她来说也是及时雨啊。 楚泽及冠,那便是要另立府邸了。 他府上的人都是贤妃一手挑选的,皆是心腹。 想要临时安插人进去,未免太显眼了。 程九鸢看着手中的纸张,勾唇一笑。 今天赶了大半日路才回府,如今天色虽还早,但程九鸢也没打算现在就进宫去找楚珩。 毕竟一个时辰前二人才在城门处分开,现在就去找他,这在外人看来就太……腻歪了。 …… 正是清晨,花枝上海残留着昨夜的露水,阳光充裕,不冷不热。 倒春寒像是过了,一下就有了些春日的气息。 程九鸢用过早膳就带着木槿姐妹出门了。 楚珩如今应是在吏部,她作为他的未婚妻,偶尔去看看他也不会有任何人多想。 木槿提着一个掩人耳目的食盒,跟在程九鸢身后。 吏部司里,楚珩正拿着一本官员升迁册子看着,偶尔动笔勾上两下。 吏部司主要负责文官的阶品授予、俸禄等级、赏赐、朝集等事务。 是个清闲又有油水的肥缺,如今吏部司的主官就一位曹姓郎中与他二人,可谓肥差闲人。 此时,一个官差打门外进来,朝楚珩拱手行了一礼:“五殿下,程家二姑娘来了。” 楚珩笔尖一顿,抬起了头。 山岚笑道:“殿下,程二姑娘定是知殿下新官上任,来探望您了。” 楚珩勾唇一笑,别人倒会如此做,但她,他不信。 但心底的喜悦却丝丝缕缕地往外冒。 赤璋拱手:“属下去请二姑娘进来。” 楚珩扔下笔,站起身往外走,脚步轻快。 到了吏部门口,就见主仆三人候在门外。 楚珩看向门前的士兵:“以后不必差人询问,直接把人请进来。” “是。” 楚珩走向程九鸢:“怎么来了?” “殿下这不刚上任,臣女来看看。” 二人边说边并肩往里走,进了房间,木槿把食盒轻置在桌上,与菘蓝退出了房间。 程九鸢看向山岚与赤璋:“两位大人也先去忙吧。” 二人朝楚珩拱了拱手,转身出了门。 楚珩看了桌案上的食盒一眼,一看这架势,就不像专程来送这东西的。 果然,就见程九鸢从袖袋里拿出一卷纸递给他。 “殿下看看。” 楚珩接过来,只一眼,眼神就变了。 这上面的一些隐秘关系,跟他查到的完全对得上,更有他没查到的一些隐藏更深的。 “这是你查到的?” “臣女可没这般本事,江湖上要查个东西,臣女还有法子。但宫里……”程九鸢摇了摇头。 “那这……” “是我师父,她要助殿下一臂之力,为先皇后报仇。对了,先皇后是我师父的师姐。” 楚珩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层关系。 楚珩看着手中的名单,程九鸢打量着这间房间。 软榻、茶座、书案、棋盘还有那满架的闲书…… “殿下真是会享受。” 这哪是上职来了? 楚珩收起名单,笑道:“谁说上职就要苦哈哈的?” 楚珩方才出去,见外面阳光正好,走过去推开了窗。 窗外不远处两个杂役正在边除草,边小声说着话。 “哎,方才看程家二姑娘来了,跟五殿下站在一处,那真是般配极了。” “哎哟,你方才没看到五殿下哟,看着程二姑娘那眼神哟就跟浸了蜜似的……” “这两人别的不说,那长相……你说就凭这二人的长相,那以后的小世子该多好看……” 那二人隔得不算近,且声音极小,若是寻常人,是听不见的,偏生房内的二人都是武功高强、耳力极好之人。 楚珩轻咳一声,默默地合上了窗。 程九鸢面不改色看向他:“臣女就不打扰殿下,先告辞了。” 楚珩笑着点头,她果然只是来送名单的。 走到门边的程九鸢突然回头:“对了,那点心是我一早起来做的,还热着。” 说完便开门出去了。 楚珩的目光落在了食盒上。 亲手做的? 他走上前缓缓打开了食盒,动作颇为小心翼翼。 食盒共三层,每层一碟精致点心,看上去就极为诱人。 山岚与赤璋进来,就看见他将一块点心举到眼前。 “程二姑娘这是不知晓殿下不爱甜食……” 话还没说完,就见他家殿下张嘴吃下了平日里看都不看一眼的甜腻点心。 一碟点心都快见底了,楚珩才意犹未尽地收手。 他把食盒又合上,“下职的时候,带回宫里去。” 山岚瞪大了眼。 别说殿下平日里不爱点心,就是喜爱的东西也定不会吃不完还留着下次继续吃。 “看来相府的厨子做点心很有一手。”山岚感叹道。 “她亲手做的。” “……” 殿下是在暗戳戳地炫耀? 马车里,菘蓝双手捧着小脸,看着程九鸢一脸傻笑。 程九鸢拿着一卷书,不为所动。 还是木槿看不下去了,问道:“你作何一直这副模样?” “我也不知道,就觉得看着姑娘和殿下,心里就甜滋滋的。姑娘天还未亮就起来去厨房忙活,原来就是为给殿下做点心……” 程九鸢瞟了她一眼,这在姜时沅那个时代,这种行为叫‘磕cp’。 她不过是想到因为楚珩她才重生,心底感激。且今日是楚珩第一天去吏部上职,才想着做点心聊表感激而已。 第164章 身间时序好,且登临 皇子的及冠礼,场面极为盛大。 三皇子府,坐落于京中最繁华的地段。 这府邸坐西南,朝东北,可以说是坐金銮,纳盘龙,镇宝塔,聚宝盆,乃是一块宝地。 且不止府外气势磅礴,从大门进来,内里更是宽阔华丽,雕梁画栋,无一不在昭示着府邸主人的地位尊崇。 如今贤妃极得圣宠,三皇子也争气,大有跟太子一较高下的能力,他的及冠礼,满朝文武几乎都到齐了。 程家姐妹随着林氏进了三皇子府,府内已经到了不少达官贵人。 今日程云歌依旧发挥了自己的优势,打扮得十分清雅,让人一见就容易生出好感。 她巡视了一周,没像往常一般去找相熟的贵女,而是恭恭敬敬地跟在林氏身侧。 想到接下来的计划,她悄悄汗湿了手心。 程九鸢随着林氏落座后,无声看了白露一眼。 这几日,白露时不时呼喊那不再存在的系统,当然得不到丝毫回应,她便急了。 她觉得只要完成了任务,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不惜铤而走险,与楚磬勾结也要攀上楚泽。 程九鸢摇了摇头。 楚磬自然是太子一派,太子自然见不得楚泽好,想要楚泽倒霉。 楚泽若在自己的冠礼上,与贵女苟且,还被百官知晓,可想而知这后果多严重。 白露这是为了嫁给楚泽,急糊涂了,甘愿成为楚磬和太子的刀。 她也不想想,若是她真在这个节骨眼算计楚泽,让楚泽栽跟头,楚泽还能对她有好感? 也许会迫于程家低头,但最多也不过是个妾室。 如果白露进了三皇子府,等待她的不是楚泽的浓情蜜意,而是无尽折磨。 但这也是程九鸢乐意看到的。 程九鸢勾起唇,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没过多久,殿外就响起了通传声。 “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跪拜。 走在最前面的是昭烈帝与皇后,随后半步是贤妃,再之后是几位皇子与公主,最后跟着文武百官。 昭烈帝带着皇后与贤妃走到最上首坐下。 “平身。” “谢皇上。” 众人落座后,程九鸢看向上首。 皇后与贤妃一左一右坐在昭烈帝身边,今日的贤妃一改往日素淡的穿着,皇后一袭凤袍,而她几乎与皇后别无二致,只是皇后凤袍上的凤凰是九尾,她是八尾。 贤妃几乎是依偎在昭烈帝身边,皇后还要保持国母体面,坐得离昭烈帝有些距离。 如此,谁更得圣宠,一目了然。 纵然皇后有卫家,但若是皇上执意要改立太子,那卫家也只有造反一条路才能问鼎帝位。 皇后咬碎了一口银牙,表面还要表现出一副大度模样。 听见百官对楚泽的恭贺,太子脸色黑沉了下来。 但想到楚泽马上要丢个大脸,嘴角才露出一丝冷笑。 楚珩落座后,一眼便看见了程九鸢。 二人对视一眼,很快又默契转开。 他们心底都很清楚接下来的戏,二人只是来看戏的,必要时加一把火。 程九鸢移开目光,便对上了旁边楚泽的目光。 那目光她太熟悉了,那是楚泽在下定某种决心或看上某件事物才会有的目光。 程九鸢垂下眼眸,皱了皱眉。 礼官说了几句场面话,冠礼就开始了。 冠礼跟笄礼一样繁复,三加冠过后,便是赐字。 这字是昭烈帝亲赐。 ‘序临’二字一出,太子一派脸色大变。 身间时序好,且登临! 楚泽及笄封亲王,再往高处一步,那是什么? 圣上他……到底何意? 相较于太子一派的黑脸,三皇子一派则是喜出望外,拱手恭贺。 冠礼完成,便开宴了。 程九鸢来了精神,好戏这才算开场。 第165章 超强意志力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舞姬们轻盈的身姿如翩翩蝴蝶,在舞台上翻飞。 宾客们欢声笑语,推杯换盏,气氛热烈非凡。 楚泽举着酒杯应付着前来恭贺的人。 从这些人的神态中就可以看出,今日父皇对他的态度让这些人的心思又转了几个弯。 他朝着太子举了举杯,虽然笑得如往常一般温润无害,但太子就是从中看出了挑衅与得意。 太子冷哼一声,让你多得意一会儿,待会儿可别乐极生悲了。想罢,一仰头,把一杯冷酒灌入口中。 今日的楚泽是风光得意的,只是转过身时,目光突然落在了女子席位处。 人说,越得不到的,便越要得到。 尤其是像他这样的人。 不知什么原因,他总觉得程九鸢本就该属于他。 他今日又得意又失意,两种情绪混杂,不知不觉就多喝了两杯。 今日的酒也格外的上头,自知这样下去会失态,便借故先离开了大厅。 今日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实在多。 太子嘴角的笑意愈发恶毒。 而程云歌见楚泽出去,立即跟林氏说了一声,带着丫头跟了上去。 如此一场好戏,程九鸢与楚珩如此喜欢看戏之人,是万不能错过的。 楚泽坐在亭子里醒酒,没想到这酒的后劲儿如此大,脑子也越来越混乱了。 按说,以他的酒量,不至于…… 突然他眸光一寒,“佛手、皓白。” 佛手与皓白瞬间出现在亭子外:“殿下。” “扶我回房,请太医来!” 佛手与皓白对视一眼,佛手快速上前扶住楚泽,皓白往前厅请太医去了。 回到房间,佛手将楚泽扶到桌边坐下,为他倒了杯茶水。 “这府中要好好排查了。”楚泽揉着额头,冷声吩咐。 “是!” 楚泽只觉得心里有团火在烧,脑袋也越来越沉。 “皓白怎还没来?你去看看。” “是。” 佛手出去没一会儿,门就再次被推开。 楚泽撑着额头,眼也没抬。 随后门又被关上,一股甜腻的香气袭来,楚泽瞬间睁开了眼。 心里那团火越烧越旺。 “殿下……” 楚泽抬眼看去,咬牙切齿:“是你!” 白露娉娉袅袅地走近,伸出手抚在楚泽脸上,眼神中带着些挑逗,吐气如兰。 “滚!” “殿下,我知你忍得很辛苦,臣女愿意帮帮殿下。” 楚泽强撑着站起身,心里那股原始欲望越来越强,他就在沉沦的边缘。 “我说、滚!!”楚泽双目猩红,恨不得掐死这个女人。 “殿下,臣女是来帮你的。”白露壮着胆子上前。 她自然知道用这样的手段,过后楚泽不会待见她,但她自信自己能助楚泽问鼎天下。 她知道楚泽是很欣赏有才华的女子,她就是,只是以往她跟楚泽接触实在太少。 若是她入了三皇子府,她有把握能拿下楚泽的心。 她伸出手,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褪下。 屋顶上的程九鸢冷眼看着,这白露果然是有备而来,端庄的打扮下,里面居然是一件薄如蝉翼的透明纱裙,试问如此诱惑,这世间哪个男子能抵住,何况是中了药的楚泽。 程九鸢突然抬头看向身边的楚珩,只见楚珩根本就没看房内,一直盯着她。 这么一场大戏不看,看她作甚? 程九鸢没理会楚珩,又把目光转向房内。 房内的两人已经纠缠在了一起,白露快速地为楚泽褪下衣裳。 等楚泽露出光裸胸膛的那一刻,程九鸢的视线被一只大手遮盖住了。 程九鸢内心毫无波澜,她与师父行走江湖多年,见过的患者那般多,一副皮囊而已。 程九鸢伸手抓住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楚珩低声道:“不要看。” “好,我不看。” 她推开他的大手,反被人握住了手。 手被人包裹住,听着房内传来的声音,程九鸢只觉得气氛有些暧昧。 她果真没再看向房内,楚珩松了口气。 房内二人几近赤裸,突然,楚泽低吼了一声:“鸢儿!” 然后就听见白露哀嚎了一声。 程九鸢与楚珩二人齐齐看向屋内。 只见楚泽抽出了剑在自己身上划了一道,疼痛让他暂时清醒了一瞬,他拢好衣裳,一步步逼近地上的白露。 程九鸢满是惊讶,那可是相思子!是她亲手研制的媚药。 她见太子给楚泽下的媚药实在太稀松平常了,她才又给屋里添了相思子。 得多强毅力的人才能抵抗得了相思子啊? 相较于程九鸢的惊讶,楚珩则是满脸黑沉。 方才楚泽喊的那一声‘鸢儿’,让他心里瞬间杀意翻涌。 楚泽将剑对准了白露:“程云歌,你敢给我下药!” “不、不是的,殿下,我没有,我只是看到殿下醉酒,所以才进来的,我是因为爱慕殿下……” 楚泽不等她说完,一剑砍了过去。 随着一声惨叫,一根手指被齐根切断,白露顿时晕死过去。 楚泽心里那股欲望又开始翻腾,屋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 楚泽毫不犹豫地朝自己身上又划拉了一刀,提起晕死过去的程云歌走到墙边按了一个机关,闪进了密室。 楚泽雨程九鸢也悄然离去。 很快门就被从外推开。 “果然是混进刺客了,快去找三皇子!” 地上那摊血让贤妃白了脸:“皇上,泽儿不见了!皇上,您可一定要查出幕后凶手啊!” “查!给朕严查!” 太子也是一脸黑沉。 怎么会? 这房内的情形跟他想象中的差太多了,楚泽呢?程云歌呢? 众人回到大厅,一众人都紧站在了一处。 林氏小声地问程九鸢:“你姐姐呢?” “不知道,我听说有刺客,很担心母亲,就回来了。” 林氏咬牙,这该死的程云歌,尽给她添乱。 “皇上,除了丞相长女不在,其他人都在此处了。”孟州拱手禀告。 程宗扬猛然看向女子席位这边,确实不见程云歌的身影。 “去找!” 就在此时,楚泽一身血污地回来了,脸色白得不像话,差点把贤妃吓得厥过去。 “父皇,儿臣追刺客去了。” 贤妃两步跨到他身边:“你伤到哪里了?快给母妃瞧瞧!” 御林军匆忙进来禀告:“丞相长女找到了,她被刺客所伤,臣已经让太医前去医治了……” 贤妃哭得梨花带雨地看向昭烈帝:“皇上,这分明是有人见不得泽儿好啊,皇上您一定要找到幕后凶手。”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皇后与太子一眼。 程九鸢勾唇,虽然没看见程云歌进三皇子府,但看见太子和楚泽掐起来也算收获。 第166章 断了她的念想 虽说未抓到刺客,但也不能一直把满朝文武与官眷都一直关在三皇子府。 于是,这件事交给了锦衣卫后,昭烈帝留下了一批暗卫,就带着皇后与贤妃回宫了,宾客们也相继散去。 楚泽靠在床头,御医正在给他伤口上药,佛手与皓白跪在地上请罪。 御医包扎好伤口,叮嘱一番后就先行退下了。 “请主子责罚!”佛手与皓白拱手请罪道。 楚泽冷眼看着二人:“他出动了多少人?竟能拦住你们。” “回殿下,约莫七八人,不是皇家暗卫,是卫家的人。这些人的功夫毫不逊色于皇家暗卫。” “呵!真是下血本了。” “殿下,程宗扬难道已经站在太子一派了吗?否则他的女儿为何会与太子勾结?” “那倒是未必,那个蠢货怕是被楚磬利用了。”若不是有个当丞相的爹,这样的蠢货早死一万次了。 “殿下,皇上留下了一批暗卫,可见皇上对殿下的宠爱无人能及。” 楚泽揉了揉还有些昏沉的脑袋,“这也是个麻烦事儿。” 这暗卫把府里围成了铁通,楚璟是动不得他,但同样的,他也动不得了。 佛手一下明白过来,这一批暗卫在此,他们确实不敢轻举妄动了。 “让这件事尽快过去,想来楚璟这次也不是真要刺杀本殿,他只是想让我在父皇和百官跟前出尽丑态。先让这件事过去,让父皇把暗卫撤回去。这笔账,我再慢慢跟他算。” “是。” “下去领罚吧。” 皓白与佛手脸色一白,垂下头去:“是,属下告退。” 三皇子及冠礼遇刺,昭烈帝为安抚贤妃及爱子,回宫便下旨册封三皇子为睿王。 在东陵,王号有‘一字王’与‘两字王’之分,‘一字王’的地位高于‘两字王’。 一般是功劳大或是最得圣心的皇子才能封‘一字王’。 凤仪宫内,太子气得面色铁青,把茶杯重重掷在桌上。 “父皇到底是何意!先是亲自赐字‘序临’,这立马又给他封了个‘睿王’,他这是在给满朝文武传达一个意思,他这是要废了我!” 皇后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她冷眼看向太子:“这都是你自找的!楚泽一出事,你父皇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他这是在警告你。” “本宫不是告诫过你,让你别轻举妄动,你怎就不听。你舅舅也是,就纵着你胡闹!” “母后,这次本该万无一失的,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把卫家令牌交出来。”皇后冷声道。 “母后!” “再任由你胡闹下去,你这太子之位就不保了!” “母后,没有人手,我寸步难行!” “你寸步难行,也好过倒退着走。你真当皇家暗卫是吃素的?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会暴露卫家暗卫的,你知不知道!” 太子咬牙,拿出卫家令交给了皇后。 “你给我回宫老实待着,本宫会派人看着你。” 太子如霜打了的茄子,闷声道:“儿臣告退。” 看着太子的背影,皇后揉了揉额头。 怪只怪她和卫家把这唯一的希望护得太好了,以至于他如今如此的不知天高地厚。 “娘娘,太子殿下还是孩子心性,还没长大呢。”皇后身后的老嬷嬷上前柔声安抚道。 “哪有那么多时间让他慢慢成长?你没看到,那上官婳都快蹬鼻子上脸了。这狐媚子的手段真是高啊,竟然能让皇上做到如此地步。” “娘娘放宽心,咱们有卫大将军,且您才是正宫娘娘,太子殿下既是嫡又是长,任贤妃母子再如何上蹿下跳,这江山都是太子殿下的。” 皇后叹了口气:“罢了,对了,去让钦天监选个就近的好日子,都说男子成了亲、做父亲后,就会长大,太子该收收心了。” “是。” 太子气冲冲地回到东宫,发了好大一通火后,让管事选几个容貌姣好的宫女送来。 奉命进东宫的宫女战战兢兢,若是其他宫的皇子,她们被看上,那是天大的福分。 可每次被秘密选派来东宫的宫女,过后就再也没见到过。 几个宫女被送进了太子的寝殿,很快里面便传来女子痛苦的惨叫声。 守在殿外的宫人垂着头,面色如常。 …… 暮色苍茫,太阳已西坠,残余的光照着小院。 程九鸢坐在院子里,想着接下来的路。 木槿将披风轻柔地披在她肩上:“姑娘,夜里起风了。” 檐下的灯被下人一次点亮,那亮光送走了最后一缕余晖。 春杏匆匆从院外进来:“姑娘,大姑娘醒了。” 程九鸢站起身道:“姐姐遭逢大难,我该去关心关心。” 程九鸢到了程云歌的院子外,就听见一声声惨叫。 她嘴角微弯,但很快便换了一副愁容。 屋里程宗扬与林氏都在,程云歌因是被刺杀三皇子的刺客所伤,也算被连累,所以昭烈帝派了御医负责。 此时御医正在为她换药。 白露痛得脸色苍白,恨不能晕过去。 她没想到楚泽会这般狠,居然会断她一指。 如今她身有残缺,是嫁不得皇室了。 也就是说,她可能再也完成不了任务回不了自己的世界了。 白露不能接受这一事实,同样的,程云歌也不能接受。 明明前世楚泽对她百般迁就、万般疼爱,这一世为何会如此。 见白露如此没用,她瞬间就夺回了自己身体。 “爹,我好痛啊!” “爹,你一定要帮云儿报仇啊!” 那脸上疯狂的表情与跟程宗扬自然撒娇的话语,程九鸢就是不去听她的心声,也知晓如今掌控这身体的是真正的程云歌。 太医重新包扎好,留下一堆外敷内服的药,便拱手告辞了。 程宗扬的目光落在程云歌的断指上,脸色有些失望。 他没再指望这个女儿能嫁入皇室,但如今这副模样,就是个普通勋贵之家,也不会求娶一个身有残缺之人做正妻。 “天色晚了,你好生休息,别再闹了。” 程云歌脸色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前世疼她爱她的父亲。 “爹?” 程宗扬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看着林氏,声音温和:“咱们回去吧,你还怀着身孕,不宜久站。” 林氏微微点头,带着温婉的笑容,叮嘱海棠与翠萝好生照顾,便跟着程宗扬往外走。 程九鸢朝二人福了福身。 林氏朝程九鸢勾唇,神情十分愉悦。 她就知晓程九鸢自有安排,程云歌以为可以攀高枝,没想到这次是彻底绝了她攀高枝的念头了。 等程宗扬与林氏离开后,程九鸢走了进去。 “你来干什么!你来看我笑话的是不是!” 程云歌一见她,眼里瞬间布满仇恨。 看着如今高贵如仙的程九鸢,程云歌眼中的仇恨一点点崩溃。 不该如此的! 前世,程九鸢纵然有一副好相貌,但胆小怯弱。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何曾如此高高在上过? 前世她有父母与哥哥疼爱,母亲被扶正,哥哥前程无量。更有三位表哥护着。 她自己也是美名远扬,楚泽对她疼宠入骨,她更是踩着程九鸢的尸体,登上了后位。 这一世为何变化如此之大? “你这个贱人!你别得意,我早晚会踩着你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见程九鸢笑得云淡风轻的模样,程云歌崩溃大喊。 程九鸢勾唇,这样一个蠢货,难怪要请异世之魂上身了。 “姐姐,别自暴自弃啊,身有残缺又如何?有的人就好这一口。” 比如齐祯。 “对!就算身有残缺又如何!凭我的样貌才华,我……” “嗯,看来姐姐想通了,那就好好休息吧。”程九鸢打断了她的废话,转身便带着木槿和菘蓝离开了。 身后又传来程云歌打骂丫头的声音,以及白露在心底疯狂喊系统。 程九鸢勾唇,杀人报仇是最低端的做法,她最喜欢的是诛心。 如今白露被困在程云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会一日日绝望。 就如前世她被困在北齐一般,一日日地煎熬下去。 而程云歌,会先看到希望,再从云端摔下来。 第167章 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睿王遇刺一案很快就查清了,最后追查出来的结果便只是一个江湖帮派。 当孟州把结果呈报给昭烈帝时,昭烈帝哼笑了一声。 “罢了,把人都收回来。” 一直看着,还让这俩怎么斗。 “是。” “皇后和卫家最近有什么动静?”昭烈帝又问。 “最近几日,皇后跟贤妃娘娘眼看就要撕破脸了,皇后亲自派人看着太子,除此之外,没什么动静。” 昭烈帝停下笔,“太子那小打小闹的,伤得了谁?还是得逼卫令仪出手。” “皇后娘娘从不轻易出手。” “所以朕得添把柴,你下去吧。” “臣告退。” 等孟州出去后,全公公上前给昭烈帝添了茶水。 “你说这两人,朕想让他们歇歇,反倒不接受朕的好意。这马上春闱了,可别出乱子。” “那不会,春闱有几位阁老与丞相在。” “最近老五在吏部怎么样?” “……五殿下每日都去吏部,对差事十分上心。” “嘁,你不说朕也知晓,那小子会对差事上心?” 这天下哪个做皇帝的如他这般窝囊? 为那小子操碎了心,结果人家还不屑一顾。 昭烈帝扔下笔,站起了身:“该去贤妃宫里用午膳了。” 最近贤妃与睿王势头很猛,睿王也争气,把昭烈帝让他办的几个差事都办得极为漂亮。 昭烈帝龙心大悦,一月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贤妃宫里。 不止如此,昭烈帝还提拔了睿王一派的几名官员,让其参与本次春闱监考。 春闱是朝廷选拔人才的重要途径,哪一方占据主导,对谁就更为有利。 朝廷里 ,渐渐有异储的风声传出。 这一次别说太子,就连皇后也有些坐不住了。 “砰!”一个精致的琉璃盏四分五裂。 “皇上也太不把我卫家放在眼里了!”卫向明黑沉着脸坐在椅子上,眼神冰冷。 “大哥,该是时候让那些人知晓,这东陵是谁说了算了!”皇后眼神中也透着森寒。 “你放心,皇上不是提拔了那几个小官吗?我这就让他知道,什么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大哥准备如何做?” “我自有打算,保管为你出了这一口恶气。” 没过两日,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案。 穆国公竟然牵扯进了一桩贩私盐的案子。 若只是这,还算不得震惊朝野。 在彻查此案时,又查出穆国公害逼良为娼,甚至为了笼络朝廷官员,犯下累累恶行。 最关键的是,这穆国公,乃贤妃母亲的堂弟。 “皇上,还要继续查下去吗?再查下去,可能会牵涉到睿王,到最后为保住睿王,这穆国公府是保不住了,贤妃娘娘怕是……”孟州低声询问。 昭烈帝把折子往桌上一扔:“卫家送了这么大一份大礼,朕自然要收。查!彻查!” “是。” 孟州出去时,贤妃正巧提着食盒进来。 “皇上。”贤妃福身行礼。 昭烈帝语气不咸不淡道:“你怎么来了?” “皇上没到臣妾宫里用午膳,臣妾担心皇上龙体,为皇上亲手熬了汤送来。” “放着吧。” 贤妃放下汤,又温声细语地关心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一句也没为穆国公求情。 回到云光殿,楚泽已经等着她了。 “母妃,您去找父皇求情了吗?” “后宫不得干政,本宫若求情,也改变不了什么。现在只求你父皇看在你我的面子上,不要牵涉太多人。” 楚泽一掌拍在桌上:“卫家欺人太甚!上次及冠礼的事我还没跟他们算,真当本王是软柿子不成!” 贤妃脸上神情依旧淡淡的,但双眸里却生出了寒意。 “他动了穆国公府,咱们也得让他们痛上一痛!” 穆国公府是他们这一派极为重要的一员,钱财上的事,以及官场关系走动都靠着他。 如今他出事,他们这一派可谓元气大伤。 …… 是夜,月白如雪,寂寂冷辉给这座皇城添了些神秘。 屋内,二人对坐。 “皇兄另立新府,着实令人羡慕。” 楚泽勾唇:“羡慕什么?” “羡慕你自由了。” “你也快了,明年你也及冠了。” 楚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叹息道:“好酒。” 楚珩脸上露出一丝淡笑。 楚泽问:“对了,我记得你说过,及冠就想离京去封地?” “是啊。” “那程二姑娘可愿与你同去?毕竟她的家人都在京城。” “车到山前必有路,也许到时,我们都愿为彼此改变呢。” 楚泽端着酒杯的手一紧,很快便又收起了神色。 “穆国公的事,你怎么看?” “皇兄还是当断就断吧,免得牵连己身。” 楚珩也清楚,就算他不说,楚泽也会如此做。 就算楚泽不如此做,这次的事也不会牵连到楚泽。 老狐狸还要留着楚泽制衡太子,在太子没有彻底倒台前,楚泽也不会出事。 “可为兄不甘啊!”楚泽叹息一声。 “他断你一臂,你也可以拔他一颗獠牙,有朝一日,卫家就是一只无牙的老虎。” “你有什么想法?” “这一次,卫家之所以坐不住,是父皇提拔了你的人,让你的人参与了春闱监审。” 楚泽点头:“不错,这卫家一向霸道,把持着春闱,为太子一派招揽人才。” 楚珩接着道:“所以啊,这一举动让他有了危机感。礼部,负责礼仪外交、更参与编撰和审定经史子集和科举考试?,他要招揽人才实在容易。皇兄既然想让他痛上一阵儿,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吏部尚书魏远山?” 楚珩没有搭话,端起酒杯浅饮一口。 楚泽皱眉,凑近了一些:“我不是没想过,可这个魏远山做事滴水不漏,且他身后的关系错综复杂。” “是挺复杂的,我记得他有不少女儿……” “足足十八个,个个都嫁入了勋贵之家。” 楚珩嘴角一抽,感叹了声:“魏尚书当真是老当益壮啊。” “这老匹夫为人本就圆滑,还有如此后台,想动他,真是难啊。” “哎,皇兄你想想,他靠着姻亲关系地位稳固,但若是这姻亲关系没了……” “就算能破坏得了一家姻亲,但那可是十八家,难道要我派人把他那十八个女儿都杀了,这岂不朝野动荡、群起而攻之?” “杀人做甚?只要让人对魏家女避之不及即可。” 楚泽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你这样一说,我到是有些想法了,魏远山自己的手干干净净,但他那些女婿可就不一定了。” 说完楚泽勾起唇,拍了拍楚珩的肩膀:“老五啊老五,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将酒杯放回桌上,站起了身。 “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府了,改日来我府上喝酒。” 楚珩举了举酒杯,看着楚泽的背影悄悄勾起了唇。 第168章 青梅竹马 朝霞漫天,旭日临窗。 寒潮走后,春日暖潮浮动,温暖的湿气氤氲,空气中弥漫着迎春花的香气。 程九鸢一早就带着两个丫头出门,到了城门口。 撩开车帘,远远地就看见裴家的马车。 马车缓缓停下,程九鸢下了马车,裴玄也从马车上下来。 “大表哥,你也太早了。” “我也才到没多久。” 程九鸢眯起眸子,凑到裴玄跟前打趣地看着他,拖长了声线:“表哥——” 见她脸上那促狭的笑容,裴玄好笑道:“干什么?” “这么久没见,是不是很想某某人啊?” 裴玄微启的薄唇染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突然他伸出手,重重地弹在程九鸢的脑门。 “啊!”程九鸢捂着额头,瞪眼看他,“等言玉来了,我告诉她你欺负我!” “没大没小,言玉是你喊的?” “是是是,我该喊她……”程九鸢故意一顿,“表嫂!” 说完就笑嘻嘻地窜出老远。 裴玄无奈摇头。 过了一会儿,程九鸢又走了过来:“大表哥,你准备什么时候表明心意啊?玉姐姐那样的佳人,可有不少人惦记着呢!我只是偶尔去书院,都会碰上学子脸红着跟玉姐姐表心意,我都不知为你拦下多少对手了。” 裴玄看着远处,声音清润:“等我高中后……” “来了!是他们吧?”裴家的小厮指着远处欢喜道。 很快,六七来辆马车停在了二人旁边,一个个穿着统一学子服的年轻男子钻出了马车。 “裴兄!” “裴兄,好久不见!” “裴玄!” “哎哟,这是咱表妹吧?都不敢认了。” 裴玄拱手跟一众同窗打招呼,又把程九鸢挡在身后。 “裴玄,你这就不对了,你的表妹就是我表妹,怎么这么小气。” 好几个学子见到程九鸢就显得拘束,还赶紧整理着着装,脸色微红。 裴玄看了程九鸢一眼,还说你玉姐姐招人惦记,你看看。 “这是我表妹,丞相府千金,也是未来五皇子妃。” 一句话,便绝了在场所有人的心思。 这些学子,在姑苏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后也可能涉足朝堂。 可跟丞相府相差可就太远了,更何况是未来皇子妃,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再肖想。 才冒头的少年心思,被裴玄一句话就滋灭了。 “鸢儿。” 程九鸢看过去,就见言玉扶着山长过来,她立刻迎了上去。 “言伯伯。” 山长笑道:“也才半年未见,鸢丫头都变样儿了,嗯!大家闺秀当如是。” 程九鸢笑了笑,上前挽住言玉的胳膊:“玉姐姐,我太想你了。” “我也想你啊,所以我这不是跟着一起来了。” 程九鸢凑到言玉耳边小声道:“是来看我,还是来看我大表哥?” “你这丫头净胡说!”言玉红着脸在程九鸢腰间拧了一把,又心虚地瞟了裴玄一眼。 裴玄含笑上前朝山长及随行的两位夫子行了一礼。 “山长、两位夫子一路辛苦,学生的住处离这里不算远。各位赶紧上车,府中已备好酒水,为各位接风洗尘。” “好好,那咱们上车吧。” 众人又相继上了车。 裴玄上前扶着山长,陪着他上了一辆马车。 程九鸢拉着言玉上了自己的马车。 “玉姐姐,你能来我太高兴了,等你休息两日,我带你游遍京城。” “好啊,对了,你怎么被赐婚五殿下了?” “我爹那个位置,我很难独善其身。” “那你甘心吗?” “嗯?” “我记得你说过了了心愿后,就远离京城,游戏江湖。” 程九鸢笑道:“被赐婚了,也可以笑傲江湖啊。” 言玉凑近她,眼神怀疑:“咦?” “怎么?” “不对劲。”言玉摇头,“很不对劲,以你的性子,若是不愿意,你有无数种法子退亲,哪怕那是皇家。难道……” “难道什么?” “你喜欢五殿下。”言玉下了结论。 程九鸢拍开她的手:“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再厉害,还能跟整个皇室作对?再说,赐婚而已,又不是成亲。” 言玉坐近了些:“怎么样?五殿下对你好吗?” 程九鸢思索道:“挺好的吧?” 说完程九鸢看向言玉:“别光说我啊,说说你吧。”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 “你跟我大表哥……” 马车里,许久不见的两个女孩凑在一处低声絮叨。 车外,东风起,几瓣桃花翩然落下,初罢莺啼,暖日当暄。 马车稳稳停在了京郊裴宅外。 裴修带着裴言出门谈生意了,所以这宅子只有裴玄一个主子。 管家让下人们帮着学子往里搬着行李。 “哎哟!这宅子真大真气派啊。” “我娘还担心我来京城没住处,裴兄,跟着你真是享福啊。” “我大哥三年前赴京赶考,来晚了,连最差的客栈都住满了,他只能住破庙。今年我托裴兄的福,住这么好的宅子。” “不愧是咱姑苏首富,瞧瞧,这院子,这排场……” 众人进了宅子,不断有人感叹,有人跟裴玄道谢。 “各位同窗不必客气,此处幽静,很适合各位温习功课。各位先随下人去客房安置梳洗,随后至前厅用膳。” “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裴玄看向言玉:“言姑娘是女子,所以为你单独安排了个院子,请随我来。” 裴玄在前亲自带路。 程九鸢摇了摇言玉的胳膊,言玉红了脸。 “表哥,这院子跟你的院子挨着的哎。” 裴玄笑骂:“促狭鬼。” 到了院子,程九鸢借口去前厅看看饭菜就先离开了,让这一对有情人诉诉衷肠。 走到门口,程九鸢转过头。 看着屋里的一对男女,男子温润如玉,女子秀美绝俗,这二人是真正青梅竹马,就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了。 程九鸢笑着出了房间。 接风洗尘宴后,程九鸢与言玉躺在一个床上。 “好累。”赶了几天路,从未出过远门的言玉,此时身上又酸又痛。 “我给你的那个药,明日沐浴时再泡上一次,你就会恢复了。” “嗯,你的医术,我是相信的。” “鸢儿。” “嗯?” “你回府后,你继母对你好吗?还有,你的仇报了吗?” “我继母还不错,我的仇人,还有几个……” 两个小脑袋挤在一处,絮叨着分离后发生的事。 见言玉的眼皮都快打架了,还死撑着不想睡,程九鸢从床上爬了起来。 “玉姐姐,你睡吧,我明日又来便是。等你好了,我介绍两个朋友给你认识。” “那好吧,你回去路上慢点。” “睡吧。”程九鸢拉过被子给她盖上,才转身出了房间。 第169章 好友相聚 如意楼前依旧人流如织,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酒楼前,引得众人驻足观望。 “姑娘,到了。”两个容貌秀丽的丫头站在马车前,伸出手。 葱白似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掀开了帘子,接着一张清丽无双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那女子下车后又转过身,接着车里又下来两位美丽姑娘。 一个看上去年长些的一袭淡紫色衣裙,端的是端庄高雅、神仙玉骨。 另一位粉衣女子也同样一副好相貌,娇俏可人。 这样三位佳人一下马车,连这如意楼前都变得风雅温柔起来。 本就人流如织的酒楼,此时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只是这样的三位姑娘在远处观望可以,但无人敢上前。 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知晓那位青衣女子便是当朝丞相嫡女,粉衣女子是祝老太傅的独女,至于那位面生的,想来身份也不简单。 而那些不认识这几位的,一看那通身气派,更不敢上前招惹。 如意楼的伙计争相上前,脸上堆满了笑:“几位姑娘,快请快请!” 程九鸢微微颔首,带着祝锦与言玉一同进了酒楼,到了二楼的雅间。 “程姐姐,若不是你亲自来接我,我都不会出府门。”祝锦神色十分欢喜。 她真是怕了,自护国寺回来后,她就真一直闷在府中不曾出府一步。 就算在府中闷得快发疯了,也没出府。 她爹娘不忍心,劝她出门走走,她也不愿,她再不想看见母亲流泪受伤。 言玉好奇问道:“祝妹妹是淘气被父母禁足了?” “我爹娘才舍不得禁我的足,此事说来话长。”祝锦的目光突然落在言玉身上,“玉姐姐,你如此相貌,平日出门还是小心些比较好。” 她爹是太傅,太子和楚磬都敢如此,何况是言玉。 言玉看向程九鸢:“京城乃天子脚下,难道还有人敢乱来?” “正因为是天子脚下,达官贵人多。有些人看着人模人样的,但就不干人事。”祝锦抢先回答。 正说着话,门就被推开。 “我来晚了,都怪我母妃,非要给我安排一群人跟着。”楚菀边说便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落在了言玉身上:“这便是玉姐姐吧?你们姑苏的水真养人,程姐姐一个,你一个,难怪都说姑苏出美人。” 程九鸢介绍道:“这位便是我跟你说过的永乐公主。” 言玉立刻起身,恭敬地行礼:“言玉见过永乐公主。” 楚菀连忙扶起她:“弄那些虚礼作甚,我都喊你一声玉姐姐了,你也随意一些。” “多谢公主。” “快坐吧,用完膳,咱们一起去游湖。” “好呀,我在府里闷了大半月,都快疯了,你们以后可得多来陪陪我。” 木槿出去吩咐小二开始上菜,很快便珍馐满桌。 言玉一开始还有些拘谨,那毕竟是皇家公主。 但相处过后,发现这公主十分爽快大气,没有丝毫架子,言玉也渐渐把她当做一个小妹妹对待了。 “今日如此高兴,怎么还喝果饮?没酒怎么行?”楚菀开口道。 言玉向来滴酒不沾,连忙摆手:“等下喝醉了还怎么游湖?” “没事,咱们少喝点。珊瑚,你出去让小二把他们家的罗浮春上一壶。” “是。”珊瑚领命而去。 “来如意楼不喝罗浮春那就是白来了。” 程九鸢开口道:“喝酒可以,你只能喝半杯。” 楚菀撅嘴:“半杯哪够?” “就半杯。”程九鸢毫无商量余地道。 “你怎么跟我五皇兄一样。”楚菀说完幽幽叹气,“我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哦,这嫂子还没过门,就开始管我了。” 言玉掩唇偷笑,眉眼弯弯。 祝锦也笑嘻嘻地看着程九鸢。 程九鸢笑着拍了拍楚菀的脑袋:“再胡说,半杯也不给了。” 此时珊瑚从门外进来道:“公主,小二说罗浮春卖完了。” 楚菀皱眉,满脸可惜道:“那还有什么酒,随便上一壶。” “是。”珊瑚领命再次出去。 “可惜了可惜了。这罗浮春当真是抢手货。” 珊瑚很快又回来了:“公主,其他酒也卖完了。” “什么?这么大个酒楼,你告诉我没酒?存心跟本公主过不去吧?”楚菀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程九鸢一把抓住她。 这酒楼的背后东家可是楚珩,一个小小掌柜如何敢为难楚菀,定是楚珩背地里吩咐的。 “不喝酒就不喝吧,别为了这一点小事破坏了心情。” 程九鸢都开口了,楚菀只好坐下了。 有好友相伴,这点不开心很快就过去了。 另一个雅间内,栾安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人。 “殿下是否太严厉了些,好友相聚,小酌一杯,这也不许?” 楚珩眉宇间透出一股子温和,唇染笑意。 “有人酒品不好。” 玩笑了几句,栾安又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殿下,如今刑部的人该换的都换了,一切尽在我们掌控中。” “你做事,我向来放心。若近来无事,你就帮帮楚泽,看看这些年刑部可有案子跟魏远山那些女婿有关,送去给楚泽。” “是。” 这边雅间内,几个小姑娘喝着果饮也小脸红扑扑的。 祝锦站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程九鸢吩咐木槿:“你和菘蓝跟着去。” 木槿姐妹会医会功夫,虽不像程九鸢那般厉害,但也不容小觑。 祝锦从雅间出来后,带着丫头云儿往后院走去,木槿姐妹落后了一段距离。 祝锦走着,只觉得身后有人一直跟着自己,她咬了咬牙,加快了步子。 见甩不开那人,祝锦瞬间转身就朝身后的男子扑了上去。 一把扯住男子衣襟,拳头不停地往男子身上招呼,还不忘大声呼救。 “来人啊!快来人!” 第170章 春闱在即 栾安不过想去趟茅房,没想到会飞来横祸。 他正要出手,等看清女子的脸,是方才跟着程二姑娘进门的其中一位,赶紧收了手。 那一个个拳头对他来说如同挠痒痒,但一听见她喊人,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女子的嘴。 “非礼,非……唔……” 栾安也不敢捂太紧,一不留神就被小女子抓住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祝锦想到前几次的遭遇,此时反应激烈了些,一口下去,那是用尽全力的。 栾安一声闷哼,伸出另一只手掐住祝锦的脸颊。 祝锦吃痛,松了口,她反应极快地朝着栾安的脸上给了两拳。 事情就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木槿与菘蓝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拉开二人。 栾安一手捂脸,另一只手不断甩着,手背上留下了一圈青红牙印。 “木槿!快把这人抓起来!”祝锦见木槿姐妹过来,脸色一喜,顿时大喊。 “……祝姑娘,这位是刑部尚书栾大人。” 木槿姐妹虽然是婢女,但为了帮程九鸢,她们把朝中的各位大人了解得十分透彻。 祝锦被家人保护得太好,与其母一样,都不喜参加各种宴会。就算参加,也不会去注意男子席位,是以根本不认识几个朝中官员。 栾安眼神幽幽地看了一眼安静下来的祝锦,若不是顾及她是程二姑娘的朋友,百个她也不是他的对手。 “不是楚磬派来的吗?”祝锦怀疑地看了栾安一眼。 木槿缓缓摇头。 云儿上前小声道:“姑娘,好像误会了。” “可他一直跟着我……就算不是楚磬派来的,但他一看就不像好人……”后半句祝锦越说越小声。 栾安是习武之人,把这句听在耳朵里,顿时黑了脸。 “姑娘,我怎么不像好人了?我好好地去个后院,怎么就是跟着你了。” 祝锦自知理亏,她这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 她低下头抠着手指,小声道歉:“对……对不起,你去医馆看看,我赔你药钱。” 他缺她那点药钱?栾安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栾安捂着脸进了雅间,楚珩抬头看去,这人方才还一副翩翩公子模样地出去,此时却顶着两青紫眼眶回来,手上还有一拳牙印。 楚珩笑了两声:“你这是?” 在远处旁观了整件事情的山岚幸灾乐祸开口道:“被祝太傅家的千金当成狂徒了,那一顿拳脚啊,嘶!看了都痛。” 楚珩轻笑出声,连面瘫的赤璋嘴角都向上扬起。 “你还笑,若不是看在你面子上,那疯丫头是你未来夫人的朋友,我一掌就扇飞她。” 楚珩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你一个男子汉,好意思跟一个小丫头计较。” 栾安伸手摸了摸眼眶,‘嘶’了一声,“吃什么长大的,牛劲儿这般大。” 祝锦回到雅间,低着头吃着菜。 程九鸢见她如此沉默,这不符合她的性格。 她悄悄问木槿:“怎么了,这是?” 木槿小声跟程九鸢耳语了几句,程九鸢眼中划过一丝错愕,看向祝锦。 吃过饭后,几人一起出了酒楼,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离开了如意楼,祝锦把方才的事抛在了脑后,又开始拉着程九鸢叽叽喳喳。 春日柔山秀水,满城繁花锦绣。 湖水碧波荡漾,岸边垂柳依依。 几人嬉闹着走在湖畔,祝锦伸手折下一根柳枝,编成花环戴在程九鸢头上。 “真好看!” 一行人上了画舫,婢女们麻利地摆好茶点、棋盘。 四个姑娘在船头伸手去够湖水,因是午后,初春的湖水依旧冰凉,但也不算刺骨。 玩了水,又洒下些鱼食,引来鱼群,笑声阵阵飘散在湖面上。 玩得有些累了,几人进了画舫。 祝锦靠在软榻上,啃着果子:“哎,今日可太高兴了,我好久没这么开心了。想到过了今日,我又要待在府中,好难过啊。” “今日且莫管闲愁,下棋吗?”程九鸢看向言玉。 “我们好久都没下了,来一局。” 程九鸢与言玉坐在棋盘两侧,祝锦与楚菀坐在二人身侧给她们当军师,时不时喂二人吃口点心喝些水。 “程姐姐,下这里。” “玉姐姐,你这走得不对。” 楚菀与祝锦叽叽喳喳地指点江山,言玉与程九鸢好脾气地含笑不语。 可下到后来,棋局焦灼,二人眉头就皱了起来。 言玉与程九鸢一时间也难分高下,每走一步都惹来旁边二人惊叹。 “厉害啊,我怎么没想到走这一步。” “我知晓程姐姐师从江女官,棋艺肯定高,没想到玉姐姐也这般厉害。” 程九鸢笑道:“玉姐姐是书院山长之女,才名响彻整个姑苏。” “这般厉害。” 下了几局,几个志趣相投的姑娘又开始弹琴作画,一直到金乌西斜,几人才打道回府。 程九鸢先把祝锦送回了太傅府。 在门口好一阵依依惜别后,祝锦才转身进府。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几人几乎日日都聚在一起。 游遍美景,吃遍美食。 或到太傅府陪着祝锦,听雨拾花、对弈抚琴、赏画品茗、浊酒焚香,如此这般,时间很快又过去了大半月。 眼看春闱在即,原本聚在茶楼酒肆中高谈阔论的学子们也都不见了。 寒窗十载,为的也不过是一朝登龙门。 程九鸢为住在裴府的学子准备了一些春闱所需之物。 参加科举的东西可不能随意准备,为防考生夹带舞弊,需要的是薄砚台、瓷水注、镂空笔。 程九鸢心细,还给他们准备了一些参片,若体力不支,可含在口中。 姜片也准备了一些,这初春忽冷忽热的,就差这临门一脚了,不能被外界影响。 还有吃食方面,那贡院里只有水,贡生可自带小炉子。 但动手能力不强的举子,多是带干粮。 带的食物也很严格,馒头包子馅饼要掰开,防止夹带,甚至连烤鸡烤鸭都得切片。 程九鸢在春闱前一日到了京郊裴府,让下人以大表哥的名义把东西送至各位学子住处。 这些学子以后可能会出入朝堂,与大表哥同朝为官。 如今用这些小恩小惠地让人记下他的恩情,以后也好共事。 虽然这点恩惠不指望官场中人能记多久,但有个好的开始更容易有个好结果。 裴家有钱,但在官场中,势力就要弱一些。 程九鸢想着,能帮上一点是一点。 第171章 持将五色笔,夺取锦标名 程九鸢傍晚回府,正巧碰到程云歌从马车上下来。 前几日看见程九鸢在买笔墨纸砚,她也一咬牙,给周骁云也买了一套,今日只怕也是给周骁云送春闱所需之物。 程云歌不如白露沉稳,看见程九鸢她就走了过来。 “妹妹这是又去裴府了?你可是有婚约在身,虽然是表哥,那也得避嫌吧?否则传出去,我们相府会被你连累。” 程九鸢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断指上,勾唇道:“姐姐还真是身坚志残呢,受了伤,还为周家长子操着心,怎么?要我禀明父亲母亲,为你与你周家表哥定下婚约吗?” 程云歌黑下了脸。 如今的周家不知什么原因,远不及前世的风光。 她是相府千金,就算周骁云中了状元,那也配不上她。 现在程九鸢跟林氏交好,程九鸢说的话,林氏还真有可能会听。 她冷哼一声:“你别得意,这次春闱榜首定是我表哥。” 说罢带着两个丫头就进了府。 程九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背影。 前世周家可也是害她的帮凶,那这一次,就彻底让周家覆灭吧。 …… 清晨,晨雾弥漫,随着旭日破雾而出,万丈霞光倾洒而下。 程九鸢与程云歌又一前一后地到了贡院门口。 一个个贡生怀揣着凌云壮志踏入贡院大门,背后是一双双期盼的目光。 程九鸢坐在车里,从车窗看着。 这是她这一世第一次见到如此齐全的周家人——周家三兄弟及他们的母亲。 前世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如今看上去满脸沧桑,甚至背还有些微驼,他若不是周骁云,程九鸢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周骁云是周家的希望,他身上的衣裳算是几人中最好的,他旁边的两个兄弟,身上打着补丁,个子也不似前世高大,就是两个尖嘴猴腮的地痞流氓。 而这三兄弟的母亲李氏,也是满身补丁,浑身上下连件首饰都没有,跟前世穿金戴银、出入各种重要场合的贵妇人更是天差地别。 李氏正拉着程云歌絮絮叨叨。 “云歌啊,等你大表哥高中,舅母就去跟你父亲提亲。虽说你只是个庶女,还身有残缺,但舅母不嫌弃你,只要你过门后听话……” 李氏就是个市井妇人,说话口无遮拦,嗓门又大。此话一出,引的一旁好些人侧目。 程九鸢勾唇。 别说,这程云歌若是嫁入周家,也不错。 只是周骁云嘛,这辈子都没机会上相府来提亲了。 程云歌面上发紧,嘴角带着僵硬的笑,只觉得颜面扫地。 想到周骁云中了状元当了官,她还要靠着周家,不好撕破脸皮,才生生忍了下来。 “舅母,这些等大表哥金榜题名再说。” 她看向周骁云,殷切叮嘱了几句。 周骁云仿佛真看见了自己中了状元、头戴冠花巡街的风光模样,神情有些得意。 把周骁云送进了贡院,周家人就先离开了。 程云歌走到程九鸢马车前,笑道:“妹妹,还在等你表哥吗?这还有不到两炷香的时辰,贡院就要关门了。这门一旦关上,就得三日后才开了。” 程九鸢皱了皱眉。 程云歌笑得十分欢快,在心里跟白露得意地说着话。 「你这主意真不错,若裴玄不参加春闱,这次我表哥就稳了。」 「现在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别高兴太早。」 「放心吧,我这次可是下了血本的。」 程九鸢一听,目光一寒。 就在此时,一连串的马车驶了过来。 打头的,正是裴家的马车。 程九鸢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掀开帘子下了车。 裴玄与众学子都下了马车。 “还好还好,赶上了。” “快,拿上东西,该进去了。” 程云歌一见裴玄,满脸的不敢置信。 程九鸢迎上前去:“怎么这么晚?” “遇上一群地痞流氓了,道还被堵了。昨夜也没刮风下雨,不知为何道被断了的树木堵上了。还好有这几位侠士出手相助,我们才赶来了。”言玉回答道。 旁边穿着统一白色长衫、手拿长剑的几个少年朝程九鸢拱了拱手。 程九鸢连忙道谢:“多谢各位师兄师姐。” 裴玄看向程九鸢道:“我一直知道你派了人在暗中保护我们,只是看样子这些人不像相府的人。” “这几人是九天剑派的师兄师姐。表哥,时间不剩多少了,快进去吧。” 有学子上前搭着裴玄的肩膀:“走了裴兄,再不进去真得再等三年了。” 裴玄点了点头,看了言玉一眼,又转向程九鸢:“这三日,你多照看一些。” “放心吧,不用担心玉姐姐,我帮你照看着,三日后,完好无损地还你。” 言玉羞红了脸,低下头不去看裴玄,只悄悄伸出小手,在程九鸢腰间一拧。 这丫头的嘴,真是想叫人用针缝了。 程九鸢咬牙受着,笑嘻嘻地打趣。 裴玄勾唇而笑,伸出手拍了拍程九鸢的脑袋,随后转身与学子们一起向贡院走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言玉轻声感叹:“自古功名属少年,愿各位师兄弟们持将五色笔,夺取锦标名。” 程九鸢看着大表哥从容淡然地摊开手,任人搜身,随后轻声跟官兵道谢,拿起东西进了贡院,她的一颗心才落了地。 前世的悲剧不再有,一鸣从此使,相望青云端。大表哥将从今日,开启他的一片天地。 看着贡院厚重的门缓缓关上,言玉看向程九鸢道:“鸢儿,我先随我爹和夫子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这几日为他们准备东西也辛苦了。” “言伯父和两位夫子昨夜怕是一夜未睡,精神看上去不太好。” 山长笑呵呵道:“这如何睡得着,看着自己学生参加科举,比老夫当年自己科考还激动。” “言伯父及书院的各位夫子如此尽心,你们教出来的学生,不会差。我想,放榜日,便是咱们鹿临书院扬名之时。” “扬不扬名的老夫无所谓,只要不辜负他们自己的十年寒窗就行。” 程九鸢与言玉父女说笑了几句,就道别了。 看着言玉几人离开,程九鸢才转身朝马车走去。 程云歌就站在她的马车前,脸色十分难看。 「白露,裴玄也参加春闱了,我表哥还有机会吗?」 「放心吧,你表哥只要把他背下的文章写下来,至少能是前三甲。」 程九鸢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上了马车。 第172章 看戏去 三天两夜的会试很快就过了,贡院外,一辆辆马车云集。 程九鸢与言玉等在马车前,都紧盯着那紧闭的贡院大门。 没多久,大门缓缓开启,接着一个个贡生陆续走了出来。 有人垂头丧气,有人神采飞扬。 裴玄缓步出现,他步履依旧轻缓优雅,一身月白锦袍丝毫未乱,那张干净俊雅的脸上始终带着淡然笑意。在一众贡生中格外突出,当真是风采无二。 程九鸢招手:“大表哥!” 裴玄抬眼看来,顿时唇角的笑容多了几分,步子也快了一些。 这三日贡院里除了写文章的声音,更多的是咳嗽声。被折磨了三日的贡生们听见如此清透娇俏的声音,皆循声望去。 只见两名美貌贵女站在一辆华丽马车前,笑靥如花。 看着裴玄与二人说笑,贡生们无不羡慕。 周骁云便是这其中一个。 他自然是认识程九鸢的,只是见得很少。 以前程九鸢年纪小还不觉得,如今再见,那张脸已经是动人心魄了。 他在心中将程九鸢与程云歌放在一处比较了一番,发现不管是身份还是相貌,程云歌都不及程九鸢。 且同样是表兄妹,今日程九鸢都知道来接裴玄,程云歌却没来接他。 若是能娶到程九鸢…… 没等他做白日梦,就被人一把推开。 “别挡道!” 裴玄把东西交给小厮,看向程云歌和言玉。 “等了多久了?怎么不在马车里等?” “玉姐姐心急嘛,大表哥,感觉如何?” 裴玄勾唇:“半月后就知晓了。” 鹿临书院的学子也陆续出来,一个个脸色不是很好,但精神头还不错,正几人聚在一处谈笑风生。 “快上马车吧,山长与两位夫子在如意楼等着呢。” “终于出来了,我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终于重见天日了。” “是啊,尽人事,听天命吧。” “听说护国寺很灵验,咱们改日去拜拜……” 一行人说笑着上了马车,朝着如意楼而去。 吃了三日的苦,众学子放开了吃喝,最后一个个都喝高了,还是如意楼的伙计帮着把人送到了马车上。 就连向来克制的裴玄,也被同窗灌了不少酒。 虽然不似其他人那般东倒西歪,但脸上也覆上了一层薄红。 平时温润的双眸,此时有些迷离,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好在头脑还算清晰,与程九鸢道别后,没用人扶便上了马车。 言玉跟程九鸢道别后,看了一眼裴玄的马车,纠结了一瞬,就跟着上去了。 只是,一掀开帘子,她就愣住了。 裴玄上了马车,也许马车里有些闷热,就扯松了衣襟。 此时他一小片白皙的胸膛在外,虽然不至于失礼,但跟以往的衣冠整肃比起来,多了些不羁。 言玉险些摔下车去,回过神立刻垂下眼眸转身就要下马车。 就在此时,一只大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一个用力,她就跌进了他的怀中。 墨香与酒香混在一起,让言玉也觉得脑袋昏沉。 “跑什么?”裴玄双眸半掀,嘴角挂着一抹笑。 言玉立刻坐直身子:“你醉了,我给你倒杯水。” “没醉。” “酒鬼都会如此说。”言玉挣扎着要去给他倒水。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此时的裴玄跟往常的实在相差很大,往常都是克己守礼、温文如玉的模样,喝了些酒,多了些固执霸道。 他没了动作,头抵着她的肩,像是睡着了。 言玉见他没有多余动作,也就不再挣扎,任由他抱着。 春闱过后的半月,是一众学子最放松的时光。 鹿临学子回到裴府,自然是睡他了个昏天黑地。裴府的下人也没去打扰,一日三餐照常送去就行。 三天后,众人养足了精神。 春闱前,众人都在埋头苦读,根本没时间精力去领略京城的美景美食。 如今春闱已过,裴玄作为半个东道主,自然要带着众同窗游玩一番。 …… 程九鸢正在看书,木槿领着楚珩进了飞鸢阁。 程九鸢放下书,亲手为他倒了杯茶,问道:“殿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今日休沐。” 楚珩端起茶浅饮了一口,随后开口道:“你大表哥参加了春闱?” “嗯,殿下为何会问起这个?” “也没什么,只是今年的春闱怕是有些风波,不过你大表哥若是有真才实学,也不会有事。” “我大表哥机巧忽若神,所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说的便是我大表哥。” 楚珩眸子里的笑容淡了几分:“那便好。” 程九鸢好奇问道:“发生了何事?为何此次春闱会生波浪?” 楚珩手指研磨着瓷杯上的精致梅花,抬眸看向程九鸢。 “穆国公一事,你当知晓。” 程九鸢点头:“我知晓,怎么?睿王咽不下这口气,准备反击了?他准备拿何人开刀?” 楚珩没想到她一点就透,含笑着让她继续说。 “穆国公可不是以往那些小鱼小虾,这是戳到睿王的痛处了。若睿王要反击,人选也不会是位卑之人。” “殿下方才说春闱恐生波澜……礼部尚书?”程九鸢看向楚珩。 楚珩眼中透出一抹赞赏:“不错。” 程九鸢思索道:“可这礼部尚书不是那般好动的,他的姻亲遍布朝野。” 这位礼部尚书魏远山,走的路子跟姑苏翁有才是一样的。 只是翁有才靠着姻亲关系不断壮大自己,而魏远山则是互惠互利,他这些姻亲,比翁有才的牢靠,且都是勋贵世家。想动他,不容易啊。 “事在人为。” 正说着话,山岚匆匆进来。 “殿下,梁泊死了。” 程九鸢疑惑地看向楚珩。 楚珩解释道:“梁泊便是魏远山的三女婿。” “睿王在查魏远山的那些女婿?” “魏远山是老狐狸,他手上可谓十分干净,但他那些女婿就不一定了。这不,才有点眉目,人就死了。” “这说明他这些女婿确实是有大问题啊。” 楚珩站起身看向程九鸢:“想去看戏吗?” 山岚看向楚珩:“殿下,虽然程二姑娘不是一般女子,但那命案现场……” 程九鸢双眸中闪着兴奋:“去!” 魏远山倒了,那太子岂不跳脚? 太子跟楚泽斗得越厉害,于他们越有利。 第173章 案发现场约会 梁泊乃承宣伯嫡次子,现任四品典仪。成亲后,已辟府独居。 程九鸢随着楚珩到了案发现场,见周围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一位长相秀美的年轻夫人匍匐在井口哭得肝肠寸断,想必那便是梁泊的夫人、魏远山的三女儿魏书慧。 “夫君啊!你走了留妾一人可怎么活啊!妾身还不如随你去了啊……” 如此一位娇弱女子,声声泣血,旁观者都满脸同情,有心软些的妇人也开始陪着抹泪。 这时一个老夫人匆匆赶来,还没走到井口边就跌倒在地,哭得不能自已。 “儿啊!我的儿啊!” 她身边的一位年轻夫人红着眼眶连忙安抚。 围观者也开始议论纷纷。 “哎,你说说,好好的人,怎么就死了。” “还不是喝酒喝的,听说昨夜梁大人跟好友一起喝至半夜,这才神志不清跌进井里去的。” “可怜啊,这梁夫人还怀着身孕呢。” 程九鸢的目光落在魏书慧的腹部,果然是微微隆起的。 一群官兵赶了过来,为首的正是京兆尹周权。 他让人把围观百姓赶远了一些,又让人去准备打捞。 此时得知消息的楚泽也赶了过来,他好不容易查到一些东西,现在人就没了,他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楚珩与程九鸢也走上前去。 周权连忙行礼。 这死了一个四品典仪,怎么两位皇子都到了? “不必多礼。” 几人围着井口,只见这井深不见底,底下黑黢黢一片,看不清什么。 楚珩与程九鸢对视一眼。 楚珩看向哭得快厥过去的魏书慧,轻声问道:“梁夫人,这井如此深,你怎么就能确定梁大人跌进去了?” 哭声戛然而止。 连承宣伯夫人都停下了哭声,看向儿媳。 魏书慧面色凄苦,抽泣道:“夫君一夜未归,想来又喝醉了宿在了他好友家中。我一早就派了小厮去接夫君,下人回来却说昨个半夜夫君就离开了。后来听闻这里有人落水,我带着丫头赶来,只看见了夫君的鞋掉在井边,我……呜呜呜……” 魏书慧说完捧着鞋履又开始哭。 没过多久,尸体就打捞上来了,正是梁泊。 承宣伯夫人与魏书慧婆媳俩趴在尸体边哭成一片。 这事从表面上看确实是一桩酒后失足落水案,周权安抚了几句,就让梁家把人领回去。 楚泽如何甘心,立刻站出来道:“梁大人是朝廷四品官员,如今死因存疑,不可如此草草了事。” 承宣伯夫人抬起头看向楚泽:“睿王殿下何意?你的意思是,我儿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魏书慧立刻开口:“夫君平日里为人和善,从不与人争执,也没什么仇家,谁人会害他?夫君平日里就爱喝酒,我曾无数次劝阻,他都不听啊,呜呜呜……” 楚泽没理会魏书慧,只看向承宣伯夫人道:“梁大人嗜酒不是一日两日了,也从未出事。何况他深夜醉酒归家,难道身边没有小厮跟着?既然醉酒,为何不坐马车、轿子,偏要步行?” 说完,他又走到井边道:“就算是独自步行归家,这井口高出地面这么多,醉酒也不可能看不见。” “再看他的鞋。” 楚泽指了指手下一人:“你把他那只鞋脱下来。” 差役虽然不知原因,但既然是睿王殿下吩咐的,也只好照做。 只见他蹲下身,费了老大劲才把梁泊的鞋给脱了下来。 “看到了吗?虽说水打湿了难脱一些,但这鞋就算是干的,也不容易掉。这井口都是青苔,若是不小心跌下去,这脚上的鞋也不会出现在井外……” 承宣伯夫人不等楚泽话说完就凄厉地叫喊起来:“是谁!是谁害了我儿!” 她一把抓住周权的手:“周大人,请你务必抓住真凶啊,不然我儿就不明不白地死了啊!我的儿啊!!” 魏书慧连忙扶住她:“娘,还是早日让夫君入土为安吧,呜呜呜……” 明知儿子死得蹊跷,承宣伯夫人自然不愿意放过真凶。 但如今儿媳还怀着身孕,这些事就不能让她太劳神。 “慧娘啊,你有孕在身,先回府里去,娘定会抓到真凶,还我儿一个公道!”说完看向婢女,让婢女扶魏书慧回府。 经楚泽这一分析,周权也觉察出这梁泊的死另有蹊跷。 他拦住魏书慧道:“既然案子有疑点,梁夫人是梁大人最亲近之人,请老夫人与梁夫人随本官回京兆府一趟。” 魏书慧白着一张脸,捂着腹部痛苦出声。 承宣伯夫人连忙扶住她:“慧娘,你怎么了?” “娘,我有些腹痛。” 承宣伯夫人顿时满脸紧张:“快!快回去歇着。” 她看向周权,脸上多了一些严肃:“张大人,慧娘腹中可是我承宣伯府的长孙。如今泊儿走了,这腹中孩子是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她若出事,你担得起这个责吗!要问话,我随你们去!” 周权满脸为难,这案要查,但人他也得罪不起。 最后他退了一步:“那梁夫人先回府歇息,传梁大人的小厮以及院中婢女去京兆府。还有,若后续有事要问梁夫人,梁夫人还是得去京兆府。” 承宣伯夫人让下人扶着魏书慧离开,又叮嘱让府医好生照看着。 周权让人把梁泊抬去京兆府,承宣伯夫人一边抹泪一边跟着。 周权看向楚泽与楚珩二人:“二位殿下……” 楚泽看了楚珩与程九鸢一眼,开口道:“你们怎么在这?” “我们在附近茶楼,听说出事了,就来看看。” “那如此,咱们一起去看看?” “走吧。” 程九鸢跟在楚珩身侧,几人在前面走着,把周权撇在了后面。 周权满脑子疑惑。 虽说四品官不算小,但也没到能惊动两位皇子的地步吧? 再说这二位也不是刑部的,也不管查案呐。 想来是贵人无聊,遇上了想凑凑热闹。 两位殿下凑热闹还说的过去,那程二姑娘是女子,方才看到尸体,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未婚夫妻平日里逛逛街、游游湖什么的说得过去,谁家会相约看尸体啊? 周权摇了摇头,搞不懂这些年轻人的想法。 不过,如今两位殿下在,这案子他可得办漂亮些。 第174章 梁泊的死因 一行人到了京兆府,周权连忙让属下把他舍不得喝的好茶都沏上,站在一旁不敢落座。 楚珩笑着开口道:“我们就是凑个热闹,周大人该如何审就如何审,当我们不存在便好。” 周权暗自嘀咕,这么两尊大佛,他能当不存在吗? “那下官就……” 楚泽点了点头,与楚珩坐在一旁。 周权坐在上首,惊堂木一拍,梁府的下人一个个被带上堂来问话。 “昨夜,我家大人去了王公子家喝酒,他们关系好,每隔几日就会相约喝酒。昨晚我家大人出来,已经是子时。大人看夜色极好,就说不坐马车,要走路回府。” “小的跟着大人一起往回走,走了一段路,大人说他为夫人买的首饰忘拿了,小的便折返回去拿首饰。” “拿了首饰,小的一路小跑着回府,一路上也没看见我家大人。小的回府时,问了门房,门房说大人还未回来。” “我家大人有时候喜欢把我们下人支开,去……去青楼……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所以小的就没多想。” “是的,大人说月色好,他不坐马车,让小的驾车先回府了。大人明查啊,此事真的跟小的无关啊……” “大人与夫人很恩爱,虽然大人有时候去喝花酒,但从未带什么人回府……” 程九鸢听着梁府的一个个下人的证词,觉得这样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悄悄凑近楚珩低声道:“我想去看看梁泊的尸体。” 楚珩点了点头,二人悄然起身退了出来。 楚泽一侧头,见座位已空,也赶紧起身跟在二人身后。 差役把三人带到一个房间外:“仵作正在验尸,几位还是别进去了。” “没事,你先退下吧。” “是。” 程九鸢抬脚就要进去,楚泽伸手拦住她。 “程二姑娘,你就别进去了吧,验尸实在不怎么好看。” 程九鸢看向他,她竟在他眼中看出了关心。 “谢睿王殿下关心,但臣女不怕。”说完抬脚就走了进去。 楚珩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抬脚跟上程九鸢。 楚泽一把拉住楚珩:“你怎么带她来这样的地方?她一个女子,看了夜里会睡不踏实……” “我的未婚妻,就不劳皇兄关心了。”说完甩开楚泽的手,就往里去。 楚泽摇了摇头,也进了房间。 房间里,仵作正在仔细查看梁泊的尸身。 见几位贵人进来,连忙行礼。 “不必多礼,你继续验,不用理会我们。” 程九鸢围着尸体走了一圈,目光落在了梁泊的腰间。 她伸出手去,楚珩拦住了她。 “我不碰,我只想看看他的那个香囊。” 楚珩看了梁泊腰间的香囊一眼,从袖袋中拿出一块手帕,取下香囊,用手帕包着递给程九鸢。 程九鸢接过来仔细打量着香囊。 “怎么了?这香囊有问题?” 程九鸢把香囊放在鼻尖闻了闻。 楚珩拿过香囊道:“我帮你打开。” “不用了,香囊里面装的东西没问题,问题出在绣香囊的绣线上。” 楚泽从进来,目光就在程九鸢身上。 见她脸上未有丝毫怯意,还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他勾了勾唇。 想到在城郊第一次遇见她的场景。 也对,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女子,怎么会害怕一具尸体。 楚珩低头看向手里的荷包:“绣线有问题?” “你看,这海棠的叶子本该是绿色,现在却变成了红色。很多绣娘喜欢把绣线用红绥粉泡一泡,这样绣线不易打结还自带花香。” 楚珩与楚泽都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他们对女红实在是知之甚少。 程九鸢继续道:“可能是我多心了,这也是很常见的做法。” 楚珩觉得她既然提出来,那这个香囊定很重要。 程九鸢又仔细观察了尸体一会儿,确实是淹死的,没有可疑。 她转身出了房间,楚珩自然跟在身后。 楚珩把香囊扔给赤璋:“收好。” “是。” 三人回到堂前,周权此时已经在审昨夜与梁泊喝酒的王公子了。 “昨晚,我与梁兄一直喝到子时,以往我们比这晚的都有,最近他好像很不顺心,所以喝得有些多。我劝他在我府上歇下,他说他夫人让他一定要归家,所以……我也没想到,昨夜那竟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那位王公子脸上悔意,声音有些哽咽,看上去跟梁泊的关系确实很好。 程九鸢靠近楚珩:“问问他,昨夜喝的什么酒,吃的什么。” 她突然那靠近,一股馨香隐隐传来。 她说完立马坐直了身子,那香气似乎是他的幻觉。 楚珩看向那位王姓公子,缓缓问道:“你们喝的什么酒,吃了什么?越仔细越好。” 王公子思索了一番,回道:“他跟我志同道合,都喜欢秦淮春。昨晚他带了好几瓶秦淮春来我府上。至于下酒菜嘛,松脯、三和鲊、春子鲊、芹芽鸠肉脍、久香螺、雪域鹿茸珍……” 楚珩看向程九鸢,见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随后转身往外走。 “怎么走了?”楚珩问道。 “梁泊的死因找到了,鹿茸、酒、红绥,这三样分开都无毒,就算两两结合都不会出事,但这三样都碰到一起,就会让人昏睡不醒。” “我猜想梁泊喝完酒往回走,半道就晕了过去,这时再有人脱下他的鞋,把他扔到井里,他是不会挣扎的。” “所以,这位王公子与绣那个荷包的主人嫌疑最大,那个荷包看上去很新,是有人新缝制。你把这些告知睿王,让他去查吧,你就别沾手了。” “那我让人先送你回府。” “不用了,你去忙吧。”说完程九鸢带着两个丫头出了京兆府。 楚珩转身回去,找到楚泽,把梁泊的死因告知了他,把荷包一并给了他。 “五弟,你可帮了我大忙了,改天请你喝酒。”楚泽看着那个湿透了的荷包,面露喜色。 “这件事我不便再插手了,就先回去了。” “好。” 楚珩现在明面上是太子的人,确实不能插手此事。 楚泽看着手中荷包,勾唇一笑。 第175章 认罪 梁泊的事还没完结,魏远山的五女婿乔玉安也出事了。 乔玉安任职户部度支司郎中,虽只是五品,但度支使管全国财赋的统计支调,可操作的空间极大。 楚泽这是把他的十八个女婿挨着查了一遍,才查到乔玉安头上,乔玉安就死在了青楼。 死因不是太体面,乔家人都想着遮掩此事,根本不许人查下去。 接连死了两个,楚泽更是兴奋了,这说明他查对了方向,卫家急了。 他先让人把梁泊的死因透露给了承宣伯夫人,暗示送梁泊荷包之人和那位王公子有重大嫌疑。 承宣伯夫人闻言,脸色大变。 她知晓自己儿子那荷包是魏书慧绣的。 想到自己儿子可能是儿媳联合外人害死的,她一个后宅夫人,想不到更多缘由,只觉得儿媳红杏出墙了。 这么一想,以往有多看重魏书慧腹中孩子,如今就有多膈应。 心里本就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又无意间听见下人在议论王公子重情重义,之前王梁两家的关系如何亲密。 她越听,越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梁泊死后,她怕儿媳与长孙出事,就把人接回府里照看。 她悄悄在暗处观察着儿媳,发现她确实是在为丈夫的死而伤心。 但这并没有打消承宣伯夫人心中的怀疑。 等京兆府上门来请魏书慧去问话时,魏书慧借故身体不适想躲过去。 她以为自己婆婆这次也会帮她拦着,没成想这一次承宣伯夫人不仅没拦着,还劝她去。 “慧娘啊,泊儿的死有疑点,难道你不想尽快抓住背后真凶吗?” “可是娘,我怀着身孕,万一……我如何对得起夫君。” “无事,只是去问问话而已,娘和府医陪你一同前去。” 魏书慧最终还是被带到了公堂上。 公堂之上,周权高坐于案桌之后,目光如炬。 明镜高悬,庄严肃穆,仿佛一切阴谋诡计都将显形于此。 魏书慧在婆婆和府医的陪同下,步入公堂。她面色苍白,眼底透着淡淡不安。 惊堂木一拍,魏书慧颤了颤。 “梁夫人,你与梁大人素来感情如何?可有过争执?” “回大人,妾身与夫君向来相敬如宾,从未有过争吵,这府中下人皆可作证。” “你与王子显可有私交?” 魏书慧泪水涟涟,仿佛受了莫大侮辱,“冤枉啊大人,王公子是夫君好友,仅此而已。这是何处传出的谣言,这是要逼死妾身吗?” “夫人莫要激动,本官只是例常问话。” 周权拿出香囊问道:“那这香囊可是出自你手?” “是。”魏书慧捏紧了手中锦帕。 “这绣线可用红绥粉浸泡过?” “是,这样更便于绣制,且花香长存。大人,这法子很多绣娘都在用,有什么问题吗?” “那你可知,红绥、鹿茸、酒合在一起,便能使人人事不省?” “妾、妾身不知……” 承宣伯夫人猛然转头看向魏书慧,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你不知?你怎么可能不知?你的外祖是御医,你姨娘跟着耳闻目染,你会不知?” 魏书慧的外祖正是太医郑方胜,也是太子心腹。 承宣伯夫人抓住魏书慧的手腕,眼神似要将其生吞。 “泊儿喜欢喝酒,这谁不知。鹿茸?鹿茸算什么下酒菜,若不是有心为之,如何会如此巧合就凑齐这三样!” 魏书慧捧着腹部,脸色痛苦:“娘!你怎么可以污蔑我!我的肚子……我肚子好痛……” 周权早料到魏书慧会借着肚子逃避,还好睿王殿下英明,一早就安排了两个御医候着。 承宣伯夫人见她脸色痛苦,满脸纠结。 她怕冤枉了魏书慧,那腹中若真是自己孙子,真出了事,她今后到了地底下,有何颜面去见老爷和儿子。 周权大手一挥,两名御医走了进来。 “梁夫人别担心,这二位可是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 魏书慧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 “我、我的情况,府医更了解一些,让府医看看就是了……” 此话一出,承宣伯夫人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慧娘,让太医看看!” “娘!” 承宣伯夫人看向两名太医:“请帮她看看。” 太医上前看向魏书慧:“请梁夫人伸手。” 见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魏书慧不得不伸出了手。 太医把完脉道:“梁夫人这胎怀得很稳。” 周权立刻道:“把梁府的府医押上来!” 府医被押了上来,一开始他还嘴硬。 周权冷笑一声,孕妇他打不得,难道一个草民他还动不得? 一顿杀威棒下去,府医顿时如倒豆子般都招了。 “夫人身边的婢女找到草民,说若是在公堂上让草民为夫人看诊,草民就把夫人的情况往凶险了说。大人明鉴啊,草民就是一个小小府医,只能按主家的意思办啊!” 周权看向脸色苍白的魏书慧,冷声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你们这是屈打成招!我、我要见我爹……” “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你分明好得很,却一再用腹痛逃避本官的问话,分明是心虚!” 一个谎言被戳破,后面的也就更容易了。 随着一个个证人上堂,魏书慧渐渐麻木了。 最终她没有供出魏远山来,只说自己与王子显早有苟且,惹得梁泊怀疑,她们才痛下杀手。 承宣伯夫人在堂上痛哭,魏书慧差点被她掐死。 最终魏书慧被暂时收监,因为她情况特殊,所以得等她诞下孩子,秋后处斩。 这件案子表面看是完结了,实则不然。 楚泽让人给乔玉安的父亲侨兴带了句话。 第176章 春心动 莺初解语,最是一年春好处。 窗外,庭中花木复苏,满架荼蘼正开得满园白香。微风过,春光似水,花海无声。 此景此情,程九鸢顿觉手痒。 只见她一跃而起,身轻如燕,乌黑的秀发在空中轻舞飞扬。 腰间断生落于掌剑,长剑嘶嘶破空,往复不歇。 风起时,花瓣纷飞。 楚珩进来,便见这样一幅美景。 听见有人来,程九鸢收了招式,断生瞬间又回到了腰间。 楚珩走上前来,赞道:“好剑法。” “你怎么来了?” 楚珩伸手轻轻拂去她肩上的一枚花瓣,“前几日看的戏,你没看到结局。” 二人并肩往房间里走,木槿与菘蓝上好茶点,悄声退下。 “有结果了?” “魏书慧承认是她杀了自己夫君,但没牵扯出魏远山。” “意料之中。”程九鸢喝了口茶,淡然说道。 “外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一桩红杏出墙案,但知道内情的,可不会如此想。但不管什么原因,梁泊确实是被魏书慧杀的。” 程九鸢看向楚珩:“所以,楚泽可借用此事,让乔家同意他追查乔玉安的死因?” “聪明。乔玉安死在青楼,乔家本打算将乔玉安早日下葬,让此事快些翻篇。但魏书慧杀夫一案一破,让乔家不得不怀疑了。” “毕竟梁泊与乔玉安皆是魏远山的女婿,且最近都在被人追查,二人接连着死去,太多的巧合,那就不是巧合了。” “乔玉安死因让人羞于启齿,让乔家人蒙羞。但若是乔玉安是被人害死的,乔家人也能抬头了。所以,我想乔家会同意让楚泽查下去了。” 程九鸢点了点头,有叹息一声:“这魏家个个都是狠人啊。魏远山为了太子的大业,把自己的女儿当做拉拢权势的工具。这魏家女更狠,哪怕是枕边人,也能毫不犹豫下手。那魏书慧可还怀着梁泊的孩子呢。这般魄力,难怪魏远山能成为太子心腹了。” 楚珩哼笑一声:“这皇权之争,就是这样。” 程九鸢道:“楚泽这一招不错,在魏远山这里找不到突破口,就从他那些女婿下手。这已经死了两个了,若楚泽再逼紧一些,再出事,谁还敢为魏远山办事?那么魏远山也就没用了,太子可不是什么好人,对于无用又知晓他那么多秘密的人,不用楚泽出手,太子自会了结他。” 楚珩唇角微勾,情绪暗藏。 “魏远山一出事,皇后和卫家也许还坐得住,但以太子的性子定沉不住气。他是个耳根子软的,到时身边人再一扇动,就极易出错。” 程九鸢看向楚珩:“东宫的人不都是卫家安排的吗?你如何把人安插进去的?” “这多亏了你师父给的那份宫人关系名册,做事方便了很多。” 程九鸢恍然大悟,差点忘了。 二人在屋里说着话、喝着茶,楚珩是快到午时才离开的。 他离开后,木槿拿着一个信筒进来递给了程九鸢。 程九鸢看完消息,上面跟楚珩说的差不多。 乔家果然要开始追查乔玉安的死因了。 上面还提到乔玉安有本暗账,至今无人知晓被他藏在何处。 若找到这本暗账,不说太子,魏远山肯定是跑不了了。 …… 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 一道黑影快速地穿梭在黑暗中,快得只剩残影。 乔家的前厅停着灵,灯火通明。 人都聚在前厅,府内很少有人走动。 程九鸢揭开瓦片,一个个房间查找,很快便锁定了乔家书房。 她快速闪进书房,房内没点灯,好在院中有隐隐亮光传来,加之习武之人在昏暗环境中也可视物。 程九鸢小心翼翼地开始翻找。 书案、书架、画缸…… 正翻找着,她猛然觉察房间内多了一股气息,程九鸢快速转身。 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房间里正向她靠近,程九鸢双眼一震,立刻出手。 对方钳住她的一只手,低声道:“是我。” 程九鸢立刻收了力道,“殿下怎么来了?” “找账本。” “那咱们分头找。” 说完二人一人一边,开始翻找。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了脚步声和隐约说话声。 “老爷,这么晚了,回房休息吧。” “如何入眠啊……” 程九鸢一愣,腰间多了一只手掌。等回过神来,二人已经躲在了书架之后。 两人几乎紧贴着,腰间的热度清晰地传来,头顶那若即若离的气息,都让程九鸢不自然地想后退。 程九鸢抬起头,在昏暗中对上了楚珩的眸子。 她正要动作,只听书房的门开了,有人进来了,书房瞬间明亮了起来。 二人躲在书架的阴影里,不敢再动。 进来的人是乔玉安的爹,他似乎在找什么。 “老爷,您要找什么?老奴帮您找。” “账本,再找不到,只能一把火烧了这书房。” “那老奴帮你一起找。” 程九鸢与楚珩就这样听着那两人在书房里各处翻找,好几次那两人的身影出现在程九鸢二人的视线中,好在程九鸢二人穿着夜行衣,又刻意收敛气息,那二人又一心找账本,才没被发现。 每次乔家二人一路过,楚珩手上的劲就大上一分,恨不得把二人合成一人藏在这黑暗中。 程九鸢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凌冽好闻的松香气息侵袭而来,在这逼仄的空间牢牢将她包裹,这种陌生感让他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她抬起头,只看到他颈项修长,双手环住她的腰,目视前方,似乎与平时一般波澜不惊。 只是耳边传来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以及他微红的耳尖出卖了他。 程九鸢无声勾唇,见他如此,她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 乔老爷子与管家找了近一刻钟,依旧不见账本踪影。 “他到底会把东西藏在哪里呢?” 最后乔老爷子叹息一声:“罢了,管家。” “老爷。” “不用找了,趁人都在前厅,放上一把火。注意别烧到其他院子去。” “是。” 二人边说着话边出了书房,书房内又恢复了昏暗寂静。 程九鸢长舒一口气,连忙退出楚珩的怀抱。 “他们要烧了书房,咱们快些再找找。” 楚珩点头,二人加快了翻找速度。 很快就听见房间外有脚步声,接着便是极浓重的火油气味传来。 楚珩二人俯下身,蹲在了地上,这样房间外的人才不会察觉到房间有人。 “别了到,他们要点火了。”楚珩靠近程九鸢,在她耳畔低声道。 两辈子加起来,程九鸢也没与男子像今晚这般亲近过,耳畔的热气让她的脸微微燥了起来。 房间外瞬间亮了起来,浇了火油的房子很快就被大火包围。 程九鸢正要放弃,正准备起身,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这地上不对!”程九鸢压低声音。 这时候,外面已经有人在喊着‘走水’,整个乔家一下热闹了起来。 就算房间内发出声响,外面的人也听不见。 楚珩手上一用力,把那块地砖生生拔了出来。 “原来藏在这里!” 二人目光中皆是欢喜。 程九鸢拿起账本,楚珩抓着她的手腕,到书架后与她一跃而起。 乔家人忙着救火,根本无人发现两道黑影消失在书房上空。 “给你。”程九鸢将账本交给了楚珩。 楚珩接过账本,随意翻看了一下。 “这下魏远山跑不掉了。” 程九鸢转身离开,楚珩收起账本跟在她身后。 打更的声音传来,已经是四更天了。 “跟着我作甚?”程九鸢回头问道。 “送你回府。” “不必了。” 但楚珩没离开,依旧跟在后面。 “今夜多谢你。” “不必,是我师父要帮你。” “那代我跟你师父道一声谢……” 明月高悬,星星铺满头顶,春夜的风都是温柔的,带着丝丝缕缕的花香。 寂静的街道上,偶尔能听见几声狗吠,月光把二人的身影拉的老长。 第177章 状元白日梦 这本暗账,其中记录了魏远山贩卖科举试题,是铁证。 楚泽得了乔玉安的暗账,出手又快又准。 甚至往年买题高中之人,如今都有身居高位的了。 这些人大多都被拿住这个把柄,被迫或自愿地站到了太子阵营。 这事一闹出来,牵连甚广。 昭烈帝震怒,将魏远山与一干人等尽数下了大狱。 如今春闱才过,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昭烈帝当即重新加派了人去审查本次春闱贡生。 且本次贡生作的文章,都得过他的眼。 凤仪宫内,皇后再也没了往日的淡然。 衣袖一扫,桌上的果盘尽数落地。她的指甲被齐肉撞断,鲜血正顺着指尖滴落,但她丝毫没感觉到痛。 “楚!泽!”卫皇后阴狠地吐出两个字。 坐在一旁的太子脸色也好不了多少。 “魏远山没了,还牵连了那么多人,这是在报复我们除掉穆国公。此仇不报,我这个太子还有何脸面在朝堂上行走!” 皇后平复下来,看向太子。 “你别冲动,如今你父皇正在气头上,咱们这次又折损了这么多人,以后做事也不是那般方便了。” “势力受损,那就要补充势力。你与姜家早日成亲,钦天监已经选好了几个良辰吉时……” 与凤仪宫不同,此时的云光殿内,则是一片喜气。 “这一仗打得漂亮,卫令仪肯定气得七窍生烟了。”贤妃端起茶杯,优雅地浅尝一口,嘴角带着愉悦笑意。 “他动我一个,我掰掉他十多个。让那些朝臣看看,到底谁的手腕硬。”楚泽也笑得十分开怀。 他没想到,楚珩居然能拿到账本,更没想到,魏远山如此胆大。 不过这样也好,用科举来笼络人才。这一牵连下去,太子一派倒下一大片。 “这次多亏了老五,你这个帮手找得好。”贤妃勾唇笑道。 “太子那个蠢货还以为楚珩是帮着他的。” “虽然说这次咱们赢了,但也别放松警惕。卫令仪不会就此罢休的。” “母妃放心,短时间内她是不敢乱动的,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父皇的人正查着呢。” “对了,如今魏远山倒下了,那咱们也可以笼络几个人才。你看看今年参加春闱的,有没有可用之人。” “儿臣知晓了。” 没两日,乔玉安一案也水落石出了,乔玉安是死于自己夫人的设计,也就是魏远山的五女儿。 魏远山虽然在朝中关系复杂,但出了梁泊与乔玉安的事,他的姻亲也看出来了,魏远山这哪是把他们当姻亲,这完全就是把他们当工具。 魏家两个女儿谋杀亲夫的事,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魏家另外的姻亲纷纷撇清关系,魏家女多被夫家休弃。 无人对卫家伸出援手,纷纷落井下石。 魏远山一案,很快便尘埃落定。 放榜之日越来越近,一篇文章被送到了昭烈帝跟前。 “皇上,此子有大才,可也有反心。字里行间都在说前朝好,贬低皇上颁下的政令。依臣看,此子乃前朝余孽。” 昭烈帝拿起文章看了一遍。 “周、骁、云?”昭烈帝皱眉。 那个皇帝能容忍被人指着鼻子说不如前朝君王? …… “滚!我女儿就是嫁不出去,也不嫁进你们周家!一个小痞子,还想打我女儿的主意。家里没镜子也有尿吧?什么东西!呸!” “砰!”大门被关上了。 被骂了一通,还被轰出来的李氏边捡地上的果子边指着大门大骂:“你以为你女儿是千金小姐啊!我家老二怎么就配不上她了?等他大哥中了状元,你们别又舔着脸来巴结老娘!到时候,你女儿就是给我们老二做妾都不配!呸!” “呸!就你家那三个地痞流氓,还状元呢!谁家提亲就拿几个烂果子?” 两个妇人隔着门正对骂着,一队官兵走进了巷子。 “周骁云家在这吗?” 有人指了指里面。 李氏眼前一亮。 莫不是老大中了,朝廷报喜来了? 官兵走到李氏跟前:“周骁云家在这?” “是是是,就那边,我是他母亲……”李氏脸上笑开了花,还畅想着今天她要狠狠打门内老女人的脸。 “抓走!” 瞬间两个官兵上前押住李氏。 “干什么?干什么?我是周骁云的娘……” “抓的就是你!” 门内的夫人把门开了一条缝隙,幸灾乐祸地问:“她这是犯了啥事儿啊?” “她儿子谋反,你跟他们家很熟?” “不不不!一点都不熟!”妇人连连摇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周骁云还在家睡大觉,就被院子里李氏鬼哭狼嚎地声音吵醒。 “娘,你干……” “砰!”门被一脚踹开。 “抓起来!”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我可是状元!” “带走!” 同一时间,正在赌坊的周老二以及在街上闲逛的周老三都被抓进了大狱。 程九鸢坐在秋千上,手上拿着一卷书,怡然自得。 “姑娘!”菘蓝高兴地跑进了院子。 “姑娘,周家一家人都被下了大狱了!” 程九鸢勾唇,有反心啊,若不是程云歌有个丞相爹,连程云歌也跑不掉。 “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好姐姐吧。” “是。” …… “什么?!你说什么!怎么可能?”程云歌抓着海棠的肩膀,眼神像是要吃人。 “真的,您的舅母和三位表哥都被抓了。” 程云歌推开海棠,朝外跑去。 正巧遇上程宗扬下职回来。 “爹,爹,求您救救我表哥,他可是状元啊,他以后会对爹有用的。” 程宗扬脸色一黑,厉声呵道:“你给我闭嘴!他算你哪门子表哥?裴家和林家才是你外祖家!” “爹!” “他犯的是谋逆大罪,你再敢提他,我就打死你!滚回去!” “谋逆?”程云歌双眸大睁。 就周骁云?还能犯谋逆罪? 但看程宗扬的样子也不像假的。 她失魂落魄地转身。 周家靠不上了,她还有什么可以利用? 难道她要一辈子被程九鸢踩在脚下吗? 第178章 周家覆灭 像周家这种小人物,犯的又是谋逆这种大罪,很快就被判了第二日午时三刻斩首示众。 “大人!大人冤枉啊!” “我们就是普通百姓,怎么会犯什么谋逆罪啊!借我们千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啊!” “大人,草民冤枉!” 昏暗的牢房里,李氏与周家三兄弟拍着牢门不断喊着冤枉。 今日之前还畅想着周骁云能中状元,然后一家鸡犬升天。 现在却被关在这牢房里,明日就要斩首了。 喊了大半日,声音都哑了,也没人应答。 李氏靠在墙角,老泪纵横。 “老大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是啊大哥,你到底怎么犯的谋逆罪啊?还说是皇上亲自下令的。” “我不想死啊!呜呜呜,我还没有娶亲啊……” 周骁云也百思不得其解,他的文章怎么会有问题呢? “是程云歌!是程云歌害我!” 周骁云突然那激动地撞着门:“快来人!谋逆的人不是我!是程云歌!” “程云歌!你害我!你不得好死!” “快来人啊!我是冤枉的!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狱卒被吵烦了,一鞭子甩了过来。 “你以为你谁啊!见皇上?见阎王吧!” “再闹就抽死你,反正你也是个死囚犯。” 周骁云被抽了两鞭子,依旧大喊着冤枉,大喊着是程云歌陷害他。 两个狱卒怒了,开了门,一鞭子一鞭子地甩在他身上。 “还敢污蔑丞相千金!我看你是找死!” 反正这几人明日就要斩首了,打死了就说是畏罪自杀就好。 两个狱卒下了死手,直到周骁云奄奄一息才停手。 “呸!”狱卒啐了一口,转身出去,关好了牢门。 林氏以及周家两兄弟心里都怨恨死了周骁云,见他倒在地上不知死活,谁也没上前。 翌日,程九鸢坐在酒楼里,从窗户看出去,便是断头台。 “姑娘,看了砍头,还能吃下吗?” 程九鸢勾唇:“如何吃不下?这不上好的下酒菜?” 木槿摇了摇头,她家姑娘跟别的贵女实在是不同。 午时到,周家死人被押上了断头台。 看到周骁云鼻青脸肿,想来在狱中受了招待。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我是冤枉的!是程云歌害我!” “程云歌!你不得好死!”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周家人惊恐地大喊着。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 “程云歌?是丞相府的大姑娘吗?” “就是她,那女人是程大姑娘姨娘的嫂子,那三位是她亲表哥呢。” “那他为何说是程大姑娘害了他?” “怕是程大姑娘救不了他,就胡乱攀咬吧。” “这可是谋逆大罪,谁能救得了。” …… 程九鸢勾唇。 前世周骁云凭借程云歌的文章一举夺魁,风光无限。 这对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来说,何其不公? 这一世,因为程云歌的文章获罪,也是他罪有应得。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刽子手手起刀落,几颗脑袋在地上滚了一圈。 “啊!”旁观百姓发出惊呼。 程九鸢收回目光,淡然地用着饭菜。 木槿很淡然地帮着程九鸢夹菜,菘蓝拍了拍胸口,只觉的有些反胃。 “都坐下吃吧。” 菘蓝摆手:“吃不下。” 程九鸢笑着递给她一杯水:“喝吧。” 菘蓝一口气喝完,才算好些。 木槿好笑道:“姑娘比你小几岁,你怎么这般没出息。” 程九鸢看向木槿:“还不是你惯的。” 木槿笑了笑,她是姐姐,所以一些危险的事都是她经手的,菘蓝只负责照顾好姑娘即可。 “姑娘不也惯着她吗?” 程九鸢看向菘蓝:“坐着歇会儿吧。” 又亲手帮木槿添了饭。 “怎么能劳烦姑娘为奴婢盛饭?” “快吃吧。” 用完午膳,程九鸢见这天不冷不热,春光正好,就带着两个丫头慢慢步行回府,就当消食了。 才到府门前,就遇上正要出府的程云歌。 程云歌冷哼一声,与程九鸢擦肩而过。 “姐姐,今日你没去送你舅母与三位表哥最后一程吗?” 程云歌转身,冷眼看着程九鸢。 “周家不是我外祖家,要说表哥嘛,裴家那三位才是我表哥。” 程九鸢恶心的一下。 她那三位风光霁月的表哥才不想让程云歌沾边。 “姐姐真是狠心,那毕竟与你血脉相连呢。哦,对了,姐姐可知,今日行刑前,你大表哥口中嚷着,是你害他的,说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程云歌脸色一变,最后只冷冷地看了程九鸢一眼,转身带着丫头离开了。 木槿上前轻声道:“姑娘,大姑娘这几日常出门参加一些诗会,做的诗确实是好诗,她的名声又开始好转了。” 程九鸢冷笑一声。 程云歌和白露都是一丘之貉,就是小偷。 仗着偷盗他人诗词,扬自己的美名。 扬名? 扬吧。 总有一日,会自食恶果的。 春闱还未放榜,天南地北地学子还未离京,所以近来茶馆酒肆是最热闹的时候。 学子云集,自然免不了高谈阔论。 一见程云歌露面,众人一阵欢呼。 “程大姑娘来了!” “程姑娘昨日作的那两首诗,真是惊世佳作,小生佩服啊!” “是啊,说程姑娘乃东陵第一才女也不为过啊!” “程大姑娘有才有貌,也不知哪位公子今后有幸能抱得佳人归啊……” 程云歌落落大方道:“各位谬赞了,云歌愧不敢当。” “程大姑娘谦虚了。” “是啊是啊。” 程云歌在一声声的夸赞中弯起了嘴角。 白露连忙提醒:「别笑,要谦虚些。」 「知道了,你今日的诗作好了吗?我今日也要一鸣惊人。没了周家又如何?我靠自己也能入贵人的眼。」 白露在心底吐槽。 你这是靠自己吗?分明是靠我。 虽然那她也是借用的别人的诗。 “程姑娘,我们方才还在说,近来春日,就以‘春’为题作诗,不知程姑娘有何佳作?” 程云歌表面一派淡然,心底却催着白露:「快点,诗作好了吗?」 白露想了想,借用了一首诗。 程云歌勾唇,柔声道:“有了。” “草长莺飞二月天, 拂堤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归来早, 忙趁东风放纸鸢。” “好!!” “不愧是才女啊!” “好诗!” 在一片夸赞声中,程云歌得意地勾起了唇。 第179章 春闱放榜 喧喧车马欲朝天,人探东堂榜已悬。 万里便随金鸑鷟,三台仍借玉连钱。 放榜这日,程九鸢一早就带着两个丫头出门了。 榜文会张贴在礼部南院,也就是贡院的东墙上。 “鸢儿!这里!”程九鸢才下马车,就听见言玉的声音。 程九鸢看过去,一众鹿临书院的学子及夫子都到齐了,人人脸上都带着些急切和期盼。 程九鸢快步走了过去。 “大表哥、玉姐姐,你们来了多久了?” 裴玄笑道:“就说来早了,你玉姐姐偏要那般早出门。” 程九鸢朝言玉眨了眨眼。 裴玄考取功名后才考虑成家,这几乎是众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所以言玉对于这次的会试结果,才会如此紧张。 其他学子也有些着急,“怎么还没来?这都快到辰时了。” “别着急,横竖都出结果了,早点晚点也改变不了什么。” 此时,一声铜锣响起,一群官兵走了过来。 “来了!” 官兵走到南墙下,开始张贴榜文,一众学子蜂拥似的围了上去,很快南墙下便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言玉拉着程九鸢的手:“走,咱们也去看看。” 裴玄无奈,只好一起跟了过去,护着两位姑娘。 “玉姐姐,直接找这边。” 不等几人走近,就听人高呼:“会元裴玄!哪位是裴玄啊?” 程九鸢欢喜道:“中了!!恭喜大表哥!” 言玉看着高悬的人名,脸上终于绽放出明媚笑容。 最淡定的反而是裴玄,仿佛意料之中,脸上表情没太大变化。 人群中有人欢呼有人痛哭。 裴玄看着排在他名字下方的人,嘴角一勾。 “秦兄也进三甲了。” 程九鸢欢喜道:“今年春闱前三甲,鹿临书院包揽两个,姑苏鹿临要扬名天下了。” 秦戈欢喜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给了裴玄一个大大的拥抱。 “裴兄,恭喜啊,榜首啊!” 秦戈因为兴奋,声音大了些,周围人闻言都看了过来。 “这就是春闱榜首啊。” “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啊!” 众学子正羡慕着,一帮穿着富贵的豪绅老爷瞬间围了过来。 发榜之日各地富绅们全家出动,争相挑选登第士子做女婿,俗称榜下捉婿。 没想到今年春闱榜首是如此俏儿郎,豪绅们双眼放光,抓着裴玄不放,一下把程九鸢与言玉挤了出来。 “裴公子今年贵庚?我家小女年方二八,貌美如花,跟公子天生一对。” “裴公子,老夫家财万贯,只要公子娶了我家女儿,那些都是你的!” “裴公子,我家小女八字极好,你娶了她,定官途畅通……” “公子……” 裴玄连连摆手。 “多谢各位厚爱,只是裴某已经定亲了。” “定亲了?那有什么关系,退了便是。” 裴玄一把抓住想逃的秦戈:“各位、各位!这位是榜眼,他没定亲,且家中富足。” 秦戈脸上的笑戛然而止。 “哎呀!今年的前三甲不得了,这是看脸选的三甲吧?” “秦公子是哪里人士?我家小女年方二八,貌美如花,跟公子天生一对。” 秦戈嘴角抽搐:“你方才还说你女儿跟裴兄是天生一对……” “公子啊,我看你的面相,跟我女儿很合……” 虽然有了秦戈,但众人还是没放过裴玄。 毕竟裴玄是会元,长得又一表人才。 看着被众人围着的裴玄与秦戈,言玉皱起了眉头。 程九鸢拍了拍她的手。 这时鹿临的学子都过来了,大伙此次春闱表现得都不错,山长及两位夫子笑得合不拢嘴。 此时,程九鸢听见有人喊自己名字。 “鸢儿!” 程九鸢一回头,就看见舅舅与二表哥匆匆过来。 “舅舅,大表哥中了会元!” “我听人说了,你大表哥呢?” 程九鸢指了指被人群包围着的裴玄。 裴修笑呵呵地看向裴言:“去帮帮你大哥。” 裴言朝人群走去。 有了裴言帮忙,裴玄借着巧劲儿,快速突破包围圈。 裴言正要去帮秦戈,却被裴玄一把抓住。 “他没婚约,也没心上人,不用管他。” 说完两兄弟朝程九鸢这边而来。 秦戈被人围着,眼看着那两兄弟扔下他不管,便伸着脖子大喊。 “裴兄!裴兄!裴玄!” 裴玄充耳不闻,朝裴修拱了拱手:“爹。” 裴修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走,府里已备下庆功宴,为你、也为大伙庆贺。” 一群人呼啦啦地朝马车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就看见秦戈一下窜了过来,身后跟着一群肥滚滚的豪绅。 秦戈跳上了裴玄的马车,“快走快走!” 看着被甩在身后的豪绅,秦戈一抹额头上的汗,整理着被扯乱的衣裳:“好险好险。” 裴玄淡然地喝着茶。 整理好衣裳,秦戈白了裴玄一眼:“我说裴兄,你也太不仗义了,你怎可丢下我,自己一个人跑了?” “要不是你大嘴巴,就没这回事。” “我那不是太高兴了嘛,十年寒窗啊,为的是啥啊?你怎么看上去一点也不激动啊?我倒现在手都还是抖的,我光宗耀祖了啊……” 一行人到了裴府,鞭炮声就响了起来。 “恭喜大公子!” “恭喜大公子高中!” “恭喜秦公子!” “恭喜恭喜啊!” 裴府一片喜庆。 没过多久,朝廷报喜的人也来了。 “哎哟,巧了,这会元与榜眼都在一处,我省功夫了。” 众人一起接了旨,管家给喜官塞了个大大的荷包。 喜官笑着道:“三日后的殿试,可别忘了时辰。” “多谢大人提点,大人请里面喝杯薄酒?” “不了,还得去下一家咧。” 管家把人恭敬地送了出去。 裴修就招呼着众学子入座,裴府一片喜庆。 程九鸢黄昏回府,正巧碰上下职回来的程宗扬。 “爹。” “嗯,去裴府了?” “是。” 见她小脸红扑扑的,程宗扬皱了皱眉:“女孩子在外,怎还饮酒?” “大表哥中了会元,一时高兴,喝了一杯果酒。” 父女二人一前一后地往里走。 “裴玄不错,这让我想起为父当年初入朝堂时,也是这般风光无限。跌了几个跟头后,才慢慢长了记性。你告诉裴玄,如今局势不明,任何人接近他,都得留个心眼儿。” 程九鸢慢下脚步,看着程宗扬依旧挺拔的背影。 若不是发生了那些事,程宗扬确实算得上是一个好官。 不管是为了官声还是什么,他至少不是贪官,还做了一些利国利民的事,不然他也不能爬上丞相这个位置。 只是,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 “多谢父亲提醒,我会转告大表哥的。” 第180章 见故人 三日后的会试,毫无悬疑,状元裴玄,榜眼秦戈,探花是百川书院的一名学子。 裴玄为翰林院修撰,秦戈为翰林院编修。 散朝后,裴玄一身状元服,更显得他温文儒雅、谦谦君子。 “恭喜啊,裴大人,真是后生可畏啊。” “多谢。” “要不去我府上喝一杯?” “今日府中有事,改日定去叨扰。” 正应付着,程宗扬走了出来,裴玄拱手:“姑父。” 程宗扬微微颔首,与他并肩而行。 “翰林院修撰虽只是六品小官,但也不可松懈,当初我也是从那个位置上过来的。” “多谢姑父提点,玄知道了。” 此时,远处的回廊上,楚磬百无聊赖地坐着。 最近母后把她与皇兄都看管起来了,也不能出宫,她实在无聊。 听说今年的状元郎貌似潘安,就跟着来看看。 等了大半晌,也不见人出来。 “公主,来了!来了!” 楚磬不在意地抬眼看去,这一看,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男子身姿修长,长发高束,面如冠玉,唇角带着温润笑意,不染俗世。 楚磬缓缓站起身,眼睛一瞬不瞬。 …… 科考结束,鹿临学子该回姑苏的准备启程回姑苏,该留京的也都开始搬出了裴府。 程九鸢想着言玉肯定也要离京了,心底不舍,日日都去陪她。 这日,她才到裴府,言玉一改往日愁容。 程九鸢好奇道:“怎么了?有什么好事?” “鸢儿,我不用离京了!” “真的?太好了。”程九鸢自然那高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爹被任命为百川书院堂长了!”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毕竟科举前三甲,姑苏鹿临包揽了两个,其他学子中进士的也不少。 “真好!” “是啊,真好,我爹已经给我娘去信了,让她也来京城。” “那咱们以后就能常见面了。” “是,我爹今日已经去找宅子了,既然是常住,自然不能再住在裴府了。” 程九鸢笑着打趣道:“你早迟都要住进来,怕什么?” 言玉脸颊泛红,嗔道:“再笑话我,我就不理你了。” 言玉不用离京,程九鸢自然高兴。 几乎每隔一日就与她一起去太傅府找祝锦玩儿,楚菀也时常出宫,几个姑娘的感情也愈加亲密。 没过半月,太子一月后大婚的消息传遍了东陵。 这件事跟程九鸢关系不大,她每日依旧是看书练字,与好友相聚,看无影堂传来的消息,暗自窥探着朝中一切动向。 如此又过了十来日。 太傅府的后院里,几个姑娘围桌而坐。 桌上是太傅夫人为她们准备的各种小食,阳光懒懒地洒在院中,清浅时光,安稳不忙,满园芬芳。 “再过几天,我就不能出宫了。太子皇兄大婚,各国使臣都要来,那时候京城人事纷杂,母妃定不许我出宫了,到时候你们就到宫里来找我玩儿啊。”楚菀吃着点心说道。 “太子大婚,婚期怎么定得这么急?一个月,够准备什么?”言玉好奇道。 祝锦倒是很高兴,太子大婚了,他的目光就不会一直在她身上了。 程九鸢勾唇,她倒是能猜到一些。 魏远山一案,让太子一派损失惨重。太子这是忙着拉拢姜家,壮大势力。 “哎,明日咱们去哪玩儿?这么好的春光,可不能浪费了。” “去桃花潭赏桃花如何?” “好啊。” 在太傅府待到太阳西斜,程九鸢几人才出府归家。 想着明日要去赏花,路过闹市时,木槿要去买些冷食,明日好带上。 程九鸢坐在马车上等着她,突然她双眸猛然睁大。 那个人! 她不会看错的! 她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姑娘,你去哪?”菘蓝好奇问道。 “我去去就回,你别跟来。” 程九鸢朝那人走的方向快速追了过去,待看到那人的身影,她才慢下脚步。 前方的男子身形修长,黑衣黑发,相貌极好。 这幅好皮相惹得不少路过的姑娘频频看向他,男子嘴角带着笑意,朝姑娘们挑眉含笑,惹得一众姑娘和羞而走。 看着逃走的姑娘,他笑得莫名有种邪佞之感。 他身边作书童打扮的男子道:“东陵人都这般装腔作势,那眼神恨不得黏在公子身上,偏要做出一副矜持模样。” “让你打听这东陵京城哪里好玩,你可打听到了?” “公子,这东陵哪有我们北齐地大物博,这东陵人就喜欢附庸风雅,只喜欢赏花游湖。” “墨池啊啊,这入乡随俗嘛,现在春日,赏花游湖也不错。” “公子若想赏花,听说桃花潭的桃花开得不错。” “那咱们明日去瞧瞧……” 那二人说着话,进了如意楼,程九鸢没有再跟上去。 齐祯居然这么快就到了东陵。 她根本没收到一点关于北齐太子到东陵的消息,看来齐祯是先北齐使臣一步到了东陵。 程九鸢回到了马车上,木槿东西也买好了,马车悠悠驶过闹市。 前世一幕幕浮现在程九鸢脑海。 前世太子与祝锦大婚,齐祯可没来东陵。 而是在半年后,东陵与北齐开战,东陵不敌,北齐趁机提出了和亲。 她被楚泽哄骗着和亲北齐,为的是拿到北齐布防图。 因为是战败国,她自然知道自己在北齐处境会艰难。 但她没想到,会那般艰难。 冰冷的刀划破皮肤,鲜血一滴一滴落下。 肆无忌惮的嘲笑践踏自四面八方蜂拥而来,让她无处可逃。 与狗抢食算尊严算什么? 齐祯折磨人的手段可谓无穷无尽。 他最喜欢的就是看一个高高在上的完美之人跌落泥潭,那是把一个人的脊梁一寸寸敲碎,没有尊严没有羞耻心,跟畜生一般的活着。 “姑娘?姑娘?”木槿见她脸色不对,轻声唤道。 程九鸢回神,“告诉程云歌,明日睿王会去桃花潭。” “是。” 第181章 钓大鱼 楚珩看着手上的消息,皱起了眉头。 “殿下,程二姑娘为何让您约睿王去桃花潭?”赤璋抱着手,百思不得其解。 见主子的脸色又黑了几分,山岚用手肘撞了一下赤璋,看向自家主子道:“又不是程二姑娘与睿王两人去,这不还有裴家的公子以及六公主和太傅千金吗?主子,您就别泛酸了,程二姑娘如此安排,定有原因。” 楚珩看了他一眼,“去告知楚泽,就说明日裴玄要去桃花潭,这是个好时机。” “是。” …… 翌日,程九鸢就听说程云歌打扮得花枝招展地一早就出门了。 她也带着木槿姐妹出了相府,先去了太傅府接上祝锦,再一同朝桃花潭赶去。 行了近半个时辰,马车才停下。 “姑娘,到了。” 程九鸢掀开车帘,就见不远处停着一辆裴家的马车。 见程九鸢他们来,车夫说了一声,裴玄、裴言与言玉出了马车。 “鸢儿、祝妹妹,你们来了?” “玉姐姐到了多久了?” “也才到不久。” 祝锦挽着言玉的手,小声问道:“这二位,哪位是你的心上人啊?” 言玉嗔了她一眼。 程九鸢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我大表哥裴玄,这是我二表哥裴言。” “这位是祝太傅之女祝锦。” 几人相互认识后,一起结伴往前走。 “咱们去前面亭子坐着等公主吧。” “这桃花潭名不虚传啊,趁着春日,是该多出来走走。”裴言笑道。 昨夜程九鸢突然传信让裴玄今日也去,裴玄想着都是一群女子,若只又自己一个男子多有不便,便扯上了裴言。 程九鸢觉得有些好笑。 本打算就她们四个姑娘来赏花,想到等会儿,不知是怎样的热闹场景。 裴玄是用来钓楚泽的。 裴玄如此人才,楚泽曾多次示好,裴玄都没有明面答复。 而楚泽又是用来钓程云歌的。 程云歌不用多说了,她不如白露谨慎稳重,向来又坏又蠢,又有着盲目的自信。 有翠萝与海棠每日在她耳边出谋划策,就算楚泽断了她一根手指,她仍旧觉得那只是楚泽没有看到她的才华。 这些日子,她作的诗词早就被京城学子人人传诵,无数学子为她赋诗作画,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她今日定会在楚泽面前一展才华。 程九鸢无声勾唇。 她表现得越出色越好。 一行人在亭子里坐下,欣赏着眼前美景。 潭面呈蓝绿色,上面飘散着一层淡淡的雾气,阳光透过雾气,潭面泛起微微波光。 四周全是盛放的桃花,姿态各异的桃树倒映在水潭四周,下方的水面浮了一层花瓣,涟潭水似乎都带着桃花香。 韶光妍媚,海棠如醉,桃花欲暖。 如此美景,足以让人暂忘凡尘俗世。 “来了!”祝锦看向远处的马车道,“嗯?怎么五殿下也来了?还有睿王?” 裴玄看向程九鸢,程九鸢勾唇笑了笑。 楚菀朝几人挥了挥手,朝几人跑来。 “我出宫的时候,我两位皇兄非要跟来,你们不介意吧?” 这谁又敢说介意呢? 众人连忙行礼。 “见过睿王、五殿下。” “不必如此多礼,出来踏春,就把我们当成普通朋友便可。” “走吧,去船上。” 早有下人准备好了画舫,就等着各位贵人登船。 一行八人上了画舫,画舫慢慢驶离岸边。 “今日有幸与各位结伴同游,这便是缘分,来,咱们先干一个。”楚泽笑着举杯道。 众人举起酒杯,正要饮下。 楚珩拦住楚菀,看向一旁婢女。 “给她换成茶水。” 楚菀不满道:“皇兄,就一杯!” 楚珩瞪了她一眼:“你就不长记性。” 此时楚泽也笑了起来:“我差点忘了,你酒品差,不能沾酒。上次……” 楚菀立刻打断他的话:“三皇兄,不许说!我不喝就是了。” 楚菀把酒换成了茶水,与众人喝了一杯。 众人说说笑笑,表面很是和谐。 最后四名男子在画舫里喝酒说话,内容也围绕着朝中事物。 楚菀觉得无趣,便拉着几个姐妹到了船头。 “这桃花潭虽然没有翠峦湖大,但比翠峦湖美。”楚菀仰着脸,任由微风拂面。 赏桃花就在这几日,且京城最出名的赏花地就是桃花潭,所以没多久,来桃花潭赏花的人就陆续多了起来。 为了方便赏花,岸边修建了不少亭子。 “哎?那不是程云歌吗?”祝锦指着岸边的一处亭子惊讶出声。 程云歌为了给自己造势,还约了一群贵女与学子。 程九鸢也看见了正朝那个亭子走去的齐祯。 “把画舫靠过去。” 只要楚泽一露面,程云歌就会疯狂表现。 画舫慢慢靠近亭子,就听见众人都在夸赞程云歌。 “好!程大姑娘真是让我们开了眼界了。” “是啊,真是出口成章。” 程云歌看着程九鸢的画舫哪个靠近,双眸一亮。 她扬声道:“这不算什么,若是关于桃花的诗,我还可作几首。” 她得弄出动静,让画舫里的楚泽看到她的才华。 她缓缓站起身,看向亭子外的桃花,缓缓开口。 “一帘红雨桃花谢,十里清阴柳影斜……” “花泾二月桃花发,霞照波心锦裹山……”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程云歌张口就作了三首桃花诗。 每作出一句,就引来一阵欢呼。 这么大的动静,把画舫里的四位男子都引了出来。 “有人作诗啊。”裴言笑道。 “诗确实是不错。”裴玄夸赞道。 楚泽本也觉得这诗很惊艳,但待看清作诗的人,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厌恶。 “裴兄可是状元,可有雅兴赋诗一首?” 裴玄摇头:“我就不去献丑了。” “裴兄过于谦虚了……” 一见楚泽从画舫出来,身边还站着三位同样优秀的男子,程云歌心里很是激动。 众人的夸赞声如潮水涌来,程云歌脸上始终带着淡笑。 “各位过奖了,这只是云歌即兴而作,登不得大雅之堂。” “程大姑娘真是太谦虚了。” 齐祯眼中满是兴趣,他鼓着掌慢慢进了亭子。 “好一个‘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姑娘大才。” 程云歌抬眼看去,见来人相貌堂堂,周身气度非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公子过誉了。” 程云歌表现得十分完美,有才有貌,又谦逊有礼。 就如开在枝头高洁的梅花,美好得有些刺眼,齐祯看着她,眼底兴味浓重。 画舫上的程九鸢看着这一幕,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第182章 大表哥的烂桃花 画舫上的人正看着亭子里斗诗,就听见岸边有人喊。 “三皇兄、五皇弟!” 众人侧头看去,就见楚磬在岸边欢喜地朝他们招手。 祝锦脸色一白。 楚菀眉头一皱:“她怎么也来了?” 楚磬看到船头那位玉树临风的状元郎果然也在,脸上的笑容顿时甜美了几分。 她后来一打听,才知裴玄是程九鸢的表哥。 她决定不再针对程九鸢了,毕竟自己以后是她表嫂。 她今日一早听人说,裴玄来了桃花潭,她就去求了母后。 母后训斥了她一顿,还是太子皇兄说这裴玄前途不可估量,他的学识,连父皇都时常夸赞,何况他身后还有个丞相姑父,裴家更是富可敌国。 如此一说,母后才放她出宫来了。 “快将船靠岸啊。”楚磬娇声道。 楚菀吩咐船夫:“不用听她的。” 楚磬见画舫不动,让下人划了船过来,朝他们的画舫靠近。 楚磬登上画舫,笑着跟程九鸢几人问好,那模样与之前的盛气凌人相差甚远。 “她在玩儿什么把戏?”楚菀悄声问程九鸢。 程九鸢没说话,只是抓住了祝锦的手。 众人看了一会儿斗诗,觉得无趣,进了画舫。 楚磬不请自来,坐在了裴玄对面。 裴玄酒杯见底,她立马端起酒壶要为他添酒。 裴玄连忙道:“臣自己来,不敢劳烦公主。” “裴公子客气了,裴公子,我常听我太子皇兄和母后提起你,一说起你,他们都是满口夸赞……” 楚磬如此套近乎、又一脸娇羞的模样,在场众人又不是傻子,自然都看出来了。 言玉看了裴玄一眼,见裴玄依旧神色淡淡,她才放下心来。 但对方毕竟是公主,若皇上真下旨赐婚,那…… 出来游玩的开心,顿时荡然无存。 见言玉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程九鸢拍了拍她的手。 由于楚磬的到来,众人没待多久,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马车上,言玉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程九鸢安抚道:“没事的,大表哥心里只有你。” 祝锦也连忙道:“对啊,你不用担心,你与裴大公子是青梅竹马。何况楚磬那人刁蛮任性,恶毒自私,裴大公子才看不上她。” 言玉叹了口气道:“我自然是信你表哥的,但那是公主啊,若真有圣旨下来,何人敢抗旨?” 这也是程九鸢所担心的。 大表哥各方面都如此出色,万一皇上下旨…… “没事的,还没到那一步。”程九鸢安抚道。 到了闹市,言玉就随着裴家兄弟回府了。 程九鸢把祝锦送回了太傅府,才回相府。 程九鸢一进飞鸢阁,春杏就告知她楚珩来了。 程九鸢进了房间,见楚珩正拿着她平日看的诗集在看。 “不是才分开,怎么来了?”程九鸢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想知道,今日这一行,目的是什么?” 程九鸢喝茶的动作一顿,“时机到了,你自然就知晓了。” “这般神秘?” 程九鸢挑眉不语,放下茶杯,看向楚珩道:“北齐太子齐祯已经到了京城了,你知晓吗?” 楚珩惊讶地看向程九鸢。 今日他看到齐祯,天知道他用了多大毅力才克制着自己不去拧了齐祯的脖子。 梦里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翻腾不息。 齐祯张狂残忍的笑,她痛苦到求死不能的哀嚎,以及那满地鲜血。 “你怎么了?”程九鸢见他突然不说话,抬眼一看,她从未见过他如此骇人的表情。 楚珩压下翻涌的气血,怀疑地看向她,“你如何得知?” 若不是那个梦,他就算见到齐祯,也不认识。 她是如何得知的? 还是她的耳目已经遍布东陵了? 程九鸢也知晓,若是自己提醒他会惹来猜忌。 齐祯此人野心极大,对东陵势在必得,他隐藏行踪不得不防。 “你不要怀疑消息的真实性,你防着些就好。等到时机成熟,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 见她不想说,楚珩也没再继续追问。 “此次我可是帮了你的忙?”让未婚夫帮着约另一个男人赏花,他是天下第一人吧? 程九鸢点了点头:“嗯,算你还我帮你扳倒魏远山的人情。” 楚珩失笑道:“你还真是不吃亏。” 程九鸢突然想起楚磬,看向楚珩问道:“四公主这是看上我大表哥了吗?” “不必担心,就算皇后同意招你大表哥为驸马,父皇也不会同意。” “我表哥好不容易考了状元,壮志未酬,可不能做驸马。” 东陵历来的驸马在朝中都没有实权。 “裴玄如此人才,父皇会重用的。不过,为了确保万一,还是尽快让你大表哥定下亲事。” 程九鸢点了点头:“我会提醒他的。” 二人又聊了几句,楚珩便起身告辞了。 程九鸢走到书案前,正准备练字,木槿匆匆进来。 “姑娘,查到了。那位齐公子就住在如意楼,随行的就一名小厮。才到京城三日,整日就是各处游玩,没有异常。至于这位公子的身份……” “身份我知晓,不用去查,免得打草惊蛇。” 正说着,菘蓝进来了。 “姑娘,大姑娘回来了,是那位齐公子送她回来的。听说是大姑娘的马车坏在了半道上,遇上了那位齐公子。” 程九鸢勾唇。 齐祯这就下手了,真够快的。 看来程云歌让他很满意啊。 “继续盯着这两人,仔细些,别被他发现。” “是,姑娘。” 程九鸢嘴角勾起。 程云歌不是想要个位高权重的丈夫吗?齐祯就很符合。 第183章 联姻 太子大婚,各国使臣陆续到达京城,街上更加热闹了起来。 巡逻的士兵也增加了不少,楚珩也忙得不见人影。 夕阳西下,霞光染红了半边天,余晖罩着小院,十分宁静。 屋内木槿为程九鸢梳妆,菘蓝在为她选着衣裳。 “姑娘,这件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如何?您看着裙摆走起路来如凤尾摇曳。” “还有这件碧霞云锦裙,如梦似幻的,就像方才天上的晚霞,姑娘穿上定好看。” “只是接风宴,不要过于招摇。”程九鸢道。 虽然她如今与楚珩有婚约,不必惧怕齐祯,但现在还是不要惹上那个疯子为好。 齐祯就喜欢收集美好的事物,然后毁掉。 他就享受毁灭的快感,十足地病态。 “姑娘,您看看。”木槿垂下手,看向镜中的程九鸢问道。 虽不宜太招摇,但她毕竟也是丞相千金、未来皇子妃,也不能失礼。 如此打扮不算失礼,也不招摇。 “就这样。” 程九鸢起身,转过身看向那一排的衣裳。 “就这件吧。” “那奴婢伺候您更衣。” 等程九鸢梳妆打扮好,往铜镜前一站,木槿笑道:“姑娘生得好,就算寻常装扮,也让人移不开眼。” 淡青色的广绣长裙,把纤细的腰肢衬得盈盈一握,走动间,裙摆如同碧波荡漾,很是清新脱俗。 “走吧。” 到了前厅,见程宗扬正坐在上首喝茶,林氏也坐在一旁。 林氏有孕已快五月了,褪下厚厚的冬装,已能看见微微隆起的小腹。 见程九鸢过来,笑着朝她招手。 “鸢儿。” 程九鸢上前,朝程宗扬与林氏行了一礼。 林氏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几眼:“好看是好看,是否太过素雅了些?” “母亲,今日各国使臣都在,特别是与东陵向来不对付的北齐也来了,还不知会生出什么风波,这不是出风头的场合。” 程宗扬点头:“你的顾虑是对的。” 他看向身边的下人:“去催催云歌。” 每每使臣到来,总免不了一场切磋。 有时是武,有时是文。 程云歌这段时间,才女的名声极响,这才破例让她一个庶女进宫参加接风宴。 程宗扬话音才落,就见程云歌带着丫头过来。 “父亲、母亲,云歌来晚了。” 这一次程云歌是下了血本的,打扮得比程九鸢这个嫡女富贵打眼。 林氏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看了程九鸢一眼。 见程九鸢面色未变,她也就没说什么。 程宗扬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走吧。” 一家人到了府门外,程宗扬与林氏上了前头一辆马车,程云歌与程九鸢一辆。 马车悠然驶过小巷、闹市,车内程九鸢二人都未开口。 程九鸢安静地听着程云歌在心底里跟白露争辩着。 「你得多准备一些诗词,今晚我要让那些人大开眼界。」 「你不该如此招摇,我始终觉得齐祯不是什么好人。前世程九鸢和亲北齐,过得有多惨,你不是不知道。」 「那是程九鸢,前世程九鸢心里只有楚泽,她又是草包,没什么才华不说,还不懂得讨齐祯的欢心。何况她还中了昙花美人毒,容貌也没了,齐祯自然厌恶她。但我就不同了,你又不是没看到,这几日齐祯对我的态度。」 「齐祯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白露还在苦口婆心的劝着。 「他自然不简单,他是北齐的太子,两年后就会是北齐的皇帝。再说,他相貌不比楚泽差,地位还高过楚泽。这一世没人帮楚泽偷北齐的布防图,东陵根本胜不过北齐。」 「可是……」 「别可是了,这怎么看,齐祯都是最好的人选,你别忘了,我才是这身体的主人,你只要好好帮我,每个月我会把这身体让给你几日,若不然,你将永不见天日。」 此话一出,白露再没了声响。 程九鸢半垂着眼,看着手中的书卷,无声地勾了勾唇。 马车停在了宫门外,程宗扬得先去见昭烈帝,嘱咐了林氏一番便离开了。 林氏带着程云歌与程九鸢往里走去。 “程姐姐!” 几人看去,就见楚菀小跑着过来。 林氏三人连忙福身行礼:“见过永乐公主。” “无需多礼。” 楚菀上前挽住程九鸢的胳膊道:“晚宴还早,程姐姐先去我宫里坐坐。” 程九鸢看向林氏。 “去吧。”林氏笑着道。 楚菀拉着程九鸢朝自己宫里走去。 进了永安宫,楚菀脸上的笑容就垮了下来。 “怎么了?”程九鸢问道。 “程姐姐,北齐的太子跟父皇提出了联姻,这宫里就我跟楚磬两位公主,我担心……” 程九鸢皱眉。 前世和亲是东陵与北齐再次开战后才提出来的,这一世两国还未开战,怎么…… “没事,这不是还没定论嘛,别自己吓自己。 此时的凤仪宫内,楚磬也在为同一件事闹着。 “我不去北齐!” “这事是本宫与你外祖父决定的,由不得你。”皇后看着楚磬,眼底没有一丝母亲对女儿的温情。 “母后!从小到大,你都把我当做争宠的工具。这些年,你心里眼里只有皇兄。我为了得到你的一个夸赞,我办大大小小的宴会,为皇兄笼络人才。我做得还不够吗?现在你为了权势,还要让我和亲北齐!” “放肆!”皇后一个巴掌甩在了楚磬脸上。 楚磬捂着脸,泪水连连。 她从来不曾忤逆过母后,只是这一次,她忍不了。 她心底有人了,明明母后前段时间还是支持的,为何如今又变了。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齐祯需要你外祖父的兵力,登上皇位。而你皇兄也同样需要齐祯的助力,这是双赢的选择,你必须去北齐。” “我说了我不去!死也不去!”吼完,楚磬哭着跑出了凤仪宫。 皇后气得一巴掌拍在桌上。 “娘娘别气了,公主以后会明白你的良苦用心的。” 皇后叹了口气:“这兄妹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本宫看那齐祯也是一表人才,她去了北齐,以后就是北齐的皇后,她皇兄也可顺利登上皇位。这以后东陵和北齐,还不是他们兄妹的天下,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娘娘,您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前几日公主不还提起裴家那位状元郎?才几日就让她去北齐和亲,一时想不通也情有可原。” “在权势面前,才华算什么,情爱算什么。她还是太年轻,不明白只有把权势牢牢把握在手中,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娘娘说得是……” 第184章 套中套 “我不嫁!我死也不嫁!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呜呜呜……”楚磬伏在贵妃榻上哭得伤心欲绝。 旁边的两个宫女怎么哄也哄不好。 “公主,别哭了,娘娘也是为您好。” “什么为我好!那都是为了她儿子!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女儿!” “公主,娘娘也为难,这还不是最近被贤妃逼紧了,不然娘娘如何舍得与您骨肉分离?” “是啊公主,等会儿眼睛哭肿了,还怎么去晚宴?” 闻言楚磬止住哭声,抬起了头。 “对,我不能哭,我等会儿还要去见裴玄呢。” 她擦干了眼泪,坐到梳妆镜前:“给本宫重新上妆。” “是。” 楚磬双眼无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情绪消沉。 “公主,这自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位北齐太子一表人才又位高权重,您嫁过去可就是以后的北齐皇后。” “是啊公主,您看啊,六公主以后定没有您嫁得好,我朝尚了公主的驸马都没有实权,她今后的驸马最多是个富贵闲人,您就不同了,你是未来北齐皇后……” 原本意志消沉的楚磬突然双眸一亮。 对呀! 北齐提出联姻,但还未决定人选。 这宫里又不止她一个公主! 她反正是认定裴玄了,要和亲,就让楚菀去! 可这事,她母后肯定是会阻拦的。 但若是楚菀与那位北齐太子有了首尾,还被众人知晓,父皇想瞒都瞒不住那种…… 楚磬越想越激动。 宫女见她如此高兴,还以为自己的劝解起作用了。 “附耳过来。” 宫女弯下了腰。 待听完楚磬的吩咐,脸色白成了一张纸。 “公、公主……” “怎么?想抗命不成?” “奴婢不敢。” “不敢就按照本宫的吩咐去做!” …… 华灯初上,皇宫内灯火通明。 锦衣卫个个严阵以待,宫娥穿梭其中。 大殿内,程九鸢坐在林氏身侧,暗自观察着殿内众人。 今日太子是主角,他满面春风地坐在那里,与各国使臣谈笑风生。 楚泽与楚珩还未进来,想来是在宫里布防。 齐祯一身北齐服饰,贵气逼人。 他嘴角邪勾,一双桃花眼扫过众人,被他扫过的千金们皆红着脸低下了头,又忍不住抬头偷看。 他的目光落在了程云歌身上,笑着朝程云歌举了举酒杯。 程云歌一派坦然地回以一笑。 林氏看到这一幕,眉头狠狠一皱。 她凑近程九鸢低声询问:“她何时勾搭上北齐太子了?” 程九鸢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果真是不安分。”林氏轻斥了一声。 此时,门外传来通报声:“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烈帝带着后妃在上首落座后,抬手道:“众卿免礼,都坐吧。” “谢圣上。” “三日后,太子大婚。各国使臣不远千里……” 昭烈帝说了一箩筐的场面话,这洗尘宴便开始了。 一时间殿内歌舞升平、云袖翻飞,热闹非凡,一片祥和。 但那只是表面看上去祥和而已,各国使臣说的每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出口的,既不能太招摇,又不能示弱,可谓步步陷阱。 各国从兵力、战力、武器等到思想、文化、制度影响力,都被比了个遍。 表面是洗尘宴,实则是不见硝烟的战场。 楚菀生怕被看上,在昭烈帝跟前露了个脸,就找了个借口溜出了大殿。 齐祯喝着酒,赏着歌舞,手指还在桌上跟着乐声一点一点,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酒杯见底,宫娥上前为他添酒。 训练有素的宫娥这次却失了手,齐祯的衣裳湿了一片。 宫娥立刻跪地求饶。 齐祯看了一眼酒渍,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齐祯抬手打断了呵斥宫女的管事:“无妨,本殿去换一件就好,就别苛责她了。” 这话听上去风度十足,让正磕头认错的宫娥小脸红成了一片:“奴婢带殿下去更衣。” 齐祯正要起身,身边的使臣拉住他的手腕,目光十分警惕。 齐祯眼中划过一丝玩味,朝使臣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担心。 齐祯在宫娥的带领下,出了大殿。 一直注意着他的程云歌,见他出去,也立刻找了个借口跟了出去。 如此好戏,程九鸢怎么可能错过,程云歌前脚走,她后脚也跟了上去。 齐祯随着宫女进了一个空房间。 “殿下,干净的衣裳已经备好了,奴婢为您更衣。” 宫娥说着就要上前去为他解腰带,齐祯看了一眼旁边燃着的香炉,勾唇一笑。 看着宫娥伸过来的手,眼中划过一丝阴狠与厌恶。 “不必了,你去门外候着,本殿自己来。” “是。” 等宫娥出去,齐祯走近香炉,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就这点小把戏,这背后的人未免也太儿戏了。 齐祯走向被纱幔掩盖着的床榻,撩开帘子,一个清丽女子正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异动。 齐祯瞬间移了过去拉开了门,程云歌就跌了进来。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程云歌看向床榻上的人,立刻明白自己无意间闯入了别人为齐祯设的陷阱里了。 “不是我,我只是想来问问你,为何要对我隐瞒身份。你不只是个富商公子吗?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北齐太子?”程云歌声音一顿,看向床上的楚菀,“还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祯看向床上的人,“也对,你只是丞相庶女,没有这个胆子敢对公主下手。” 程云歌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去拉齐祯。 “这定是个圈套,那咱们快走吧!” 齐祯在程云歌还未碰到他的时候,就朝外走去。 只是还未走到门边,齐祯只觉得不对劲。 只是为时晚矣。 齐祯与程云歌瞬间软下了身子,昏迷倒地。 此时,两个人从门外慢慢进了房间。 第185章 出大事了 程九鸢扫了一眼地上的两人,目光落在了床榻上,顿时快步走了过去。 “公主?公主?” 床上的楚菀毫无动静。 程九鸢查看了一番,发现她只是中了迷药。 楚珩也连忙上前,发现楚菀没有什么大事,才松了一口气。 他看向赤璋:“送回永安宫去,再派人知会淳妃一声。” “是。” 赤璋上前架起昏睡的楚菀就出去了。 楚珩关上了房门,看向地上的两人。 “你打算怎么做?” 程九鸢抽出腰间软剑走向程云歌,剑花飞舞,程云歌的衣裳瞬间成了碎片,只剩下一件肚兜堪堪遮住重要部位。 楚珩连忙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程九鸢轻松把程云歌送到了榻上,然后提着剑走向齐祯。 楚珩连忙拦着她:“别别别,这个我来。” 程九鸢看了楚珩一眼,楚珩扶着她的肩膀,把她转向门口,背向齐祯。 楚珩拿过程九鸢的软件,很快,齐祯身上的衣裳也瞬间化为碎片。 随后他又目不斜视地把齐祯送到了程云歌身边。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楚珩与程九鸢对视一眼,都停下了动作。 楚磬带着贴身侍女悄悄靠近房间。 “你确定都在里面了吗?” “奴婢确定。” “好,那你按计划引人过来。” “是。” 接着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响起。 楚磬眼中划过一丝恶毒。 楚菀,你也别怪我,你还得感谢我,你去北齐可是做皇后的。 正想着,楚磬只觉颈间刺痛了一下,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程九鸢打开了门,将楚磬提进了房间。 “看来是她想算计齐祯和永乐公主。” 说完,程九鸢一不做二不休,拿起软件把楚磬的衣裳也扒了,送到了齐祯身边。 程九鸢看着床上这幅香艳的场景,嘴角微勾。 一只大掌突然蒙住了她的双眼:“别看了,咱们快离开,等会儿人来了。” 程九鸢有一瞬间的懵,眨了眨眼。 长睫扫过干燥的掌心,像是一片羽毛落在了心上,软软的、轻轻的。 楚珩收回手,放下了床幔,隔绝了那香艳的画面。 衣袖遮挡下,他悄悄握起了拳,掌心那一抹痒意依旧在。 “走吧。” “等等。”程九鸢走到香炉前,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把药粉倒了进去。 “这样任何人都查不出来,只会当几人是醉酒乱性。” 做完这一切,程九鸢与楚珩二人悄然离去。 没一会儿,床上的三人都有苏醒的迹象。 脸上都带着潮红,身上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 只有贴近旁边的人,才能有片刻清凉。 齐祯睁开眼,就见两名女子像是八爪鱼一般缠在他身上,身上顿时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滚开!给本殿滚开!”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内力完全使不出来,身上软得跟棉花一般。 很快,他那仅剩的一点理智也没了,只觉得身体里一股股热浪要将他吞噬淹没。 就在此时,房间的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为首的正是一脸黑沉的昭烈帝。 听见巨响,床上的人瞬间清醒了,发出尖叫。 由于帘幔的遮挡,众人看不清床上的人。 “放肆!朕倒要看看,何人敢在宫中淫乱!” 皇后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淳妃。 她已经从来报信的宫女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 虽然她气楚磬坏了她的计划,但能看到淳妃吃瘪,也是大快人心。 贤妃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过心里也是高兴的。 若楚磬和亲北齐,太子的势力又会壮大不少,这可不是她愿意见到的局面。 淳妃一开始也是慌乱的,但有宫人悄悄给她递了话,她瞬间就镇定了下来。 她瞥了皇后一眼。 笑吧,希望等看清里面的人,你还能笑得出来。 锦衣卫上前掀开帘子,许是羞于见人,人都躲在被子里,连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只在被子下不断蛄蛹。 “给朕把被子掀了!” 齐祯一听,自己掀开了被子,皇后等人连忙背过身去。 “北齐太子?” “快拿衣裳来。” 齐祯黑着脸,穿好了衣裳。 不等昭烈帝问罪,齐祯先发制人。 “东陵陛下,此事是有人算计本殿,你们东陵该给本殿一个说法!” 他脸上的嫌恶不似作假,昭烈帝等人看向床榻上。 “床上何人,还不给朕滚出来!” 皇后朝身边的嬷嬷递了个眼色,两个嬷嬷走上前去。 一掀被子,两个女子抱着头缩成一团尖叫出声。 众人睁大了眼,居然不止一名女子! “父皇、母后!我是被人陷害的!” “皇上饶命!皇后饶命!臣女也是被人陷害的!” 皇后脸色大变:“快拿衣裳来!” 昭烈帝眉头紧皱,看向皇后。 为了让楚磬嫁给北齐太子,她竟然用这么恶心的手段对自己女儿。 但见她脸上的震惊不亚于他,昭烈帝一时也拿不准了。 若是她设计的,那为何还多出了一个女子? 淳妃心头的石头彻底落了地,她满脸惊讶道:“四公主?怎么是你?还有这位是……程大姑娘?” “荒唐!实在荒唐!穿好衣裳再滚来见朕!”昭烈地说完,转身气呼呼地离去。 程宗扬还在与各国使臣说笑,介绍着东陵的好山好水,有宫人在他耳旁耳语了几句,他顿时变了脸色。 这边林氏同样也收到了消息,正要起身随宫人出去。 “母亲,怎么了?”程九鸢问道。 “只说是皇后有请,我也不知是何事,我看见你爹也出去了。” “母亲有身孕在身,我陪您去。” 如此大戏,怎能不亲自去看看。 程九鸢扶着林氏出了大殿,就见程宗扬正随着宫人往前走。 “老爷。”林氏喊道。 程宗扬回头,过来扶住她。 “到底发生了何事?”林氏不安地问道。 “来人没说说清楚,只说出事了,龙颜大怒。”程宗扬看了一眼程九鸢,又看向林氏,“云歌呢?” “她?她说要去更衣,就一直没见回来。” 程宗扬脸色一沉,猜到八成是这个女儿闯祸了。 林氏看他这脸色,也猜到了一些。 第186章 一举数得 程九鸢扶着林氏,跟着程宗扬,在宫人的引领下到了养心殿。 一进去,就看见了狼狈三人组。 齐祯站在一侧,脸色黑沉,双手紧握,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而楚磬与程云歌长发凌乱、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一直说着自己是被人陷害的。 程九鸢与楚珩对视一眼,但很快便移开了目光,随后随着父母给各位贵人行礼。 昭烈帝一拍桌子,程宗扬夫妻顿时伏地不敢起身,程九鸢自然也不能起身了。 “父皇,程大姑娘犯错,丞相与其夫人有管教不力之过,但跟程二姑娘可没关系,她可以不跪吧?”楚珩看向昭烈帝问道。 昭烈帝看了楚珩一眼,这就护上了? 淳妃也轻声道:“是啊皇上,这程二姑娘多无辜啊。” 昭烈帝扬手:“罢了,你起来吧。” “谢皇上。”程九鸢连忙谢恩,从地上起来后就站在一旁安静看戏。 可怜林氏大着肚子,还被程云歌连累跪在地上不敢作声。 “现在人都到齐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齐祯上前一步道:“本殿的衣裳被一个宫女倒酒打湿了,在宫女的带领下,到了那个房间,后来就没了意识,定是中了情药。” 他确实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让他失去意识的,那香炉里的迷药对他来说,根本就不起作用,他才放松了警惕。 “父皇,儿臣是路过听见响声才靠近那个房间的,结果才靠近,就晕了过去,过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父皇、母后,儿臣是无辜的,求你们给儿臣做主啊!”楚磬哭得肝肠寸断。 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该跪在这里认错的是楚菀才对! “皇上,臣女觉得大殿里太闷,本想出来透透气,没成想被人打晕了!臣女定是被人下了药,才……” 三个人口径统一,坚信自己是被人下药了。 只是,这三人自己闻不见,他们身上正由里而外散发着呛人的酒气。 “你说你们都是被人暗算了?被人打晕下药了是吧?” “是!这件事若没个交代,本宫决不罢休!” 昭烈帝一拍桌:“你在朕的皇宫,与朕的女儿……你还要交代?!” 这事怎么看都是齐祯占了大便宜,毕竟楚磬是嫡出公主,程云歌也是丞相长女,这二人不但身份尊贵,还是美人儿。 齐祯紧握拳头,看向楚磬与程云歌的眼神中透着隐隐杀意。 昭烈帝看向全公公:“宣太医。” “是。” 全公公出去没多久,就带着两个太医进来了。 “参见皇上。” 昭烈帝抬手:“起来吧,给他们三人看看,是不是中了药。” “是。” 两位太医轮流给三人把了脉。 “如何?” 两位太医对视了一眼。 “回皇上,没有任何发现。” “怎么可能?”楚磬第一个不信,大喊出声。 虽然那药是她吩咐人放的,但这太医居然说没有任何发现? 齐祯也不相信:“这是两个庸医,去请本殿的随行太医。” “既然如此,那就去把北齐使团一起请过来。” “是。”孟州领命而去。 楚珩看了程九鸢一眼,见她从进来,脸上的表情都未曾变一下,当真在认真看戏。 也是,她敢下毒,自然那有十足的把握。 燕归鸿的徒弟,谁的医术能高过她啊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楚珩也抱着手当起了旁观者,还让赤璋找了一把椅子过来。 程九鸢扫了他一眼,觉得有些怪异。 传言楚珩极不得圣心,但楚珩在圣上跟前又是如此随意。 比如方才,楚珩让圣上免去她的跪罚,圣上也没说什么。 再看现在,若再有一叠点心瓜子,她相信楚珩会边嗑瓜子边看戏了。 她怎么觉得楚珩挺得圣心呢? 如此一想,以前的那些事就说的通了。 比如圣上先把楚珩安插进神机营,再把他调到了吏部。 这两个地方,真是不得圣心之人能去的? 可若是得圣心,那前世楚珩的封地为何是偏远贫瘠的荔平? 程九鸢目光落在楚珩身上,略带困惑。 楚珩侧头,见程九鸢正看着他,他给赤璋使了个眼色。 赤璋立刻再次找了把椅子过来,放在程九鸢身后。 “程二姑娘请坐。” 程九鸢垂着眉眼,没有动作。 程宗扬和林氏都跪着,她不用跪着就算好了,哪里敢坐。 楚珩起身,把她按在椅子上,才坐回自己椅子上。 二人坐在角落里,程九鸢如坐针毡。 昭烈帝瞥了角落一眼,没去理会,程九鸢悄悄舒了一口气。 很快北齐使团就进来了。 北齐的太医为齐祯仔细诊治了一番。 “怎么样?” “殿下是喝多了,这是醒酒丹……” “不可能!”齐祯打断了他的话。 昭烈帝一拍桌,指着三人道:“你们自个儿闻闻,满身酒气,有什么不可能的?” 程云歌侧头闻了闻,什么味道也没闻到。 程九鸢听见白露在心底叫喊着。 「这个场景我太熟悉了!以前我得那个怪病的时候,众人都说我口中有异味,但我就是闻不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程云歌暴躁地回道:「你闭嘴,我现在正烦着!」 「你烦什么,你不是想嫁给齐祯吗?这不是正遂了你的心愿吗?」 「虽然我想嫁给齐祯,但不想跟楚磬一起嫁!」 「那有什么法子,这次你们不但是一起嫁,楚磬贵为公主,北齐太子妃之位也不可能是你的。」 程九鸢勾唇。 不是好姐妹吗?一起去北齐正好相互关照。 楚磬还打着大表哥的注意呢,所以才想设计齐祯跟楚菀。 现在好了,大表哥安全了,玉姐姐也不用再担心了。 祝锦更不用整日闷在府中了,一举数得。 “事到如今,原本也在商议东陵与北齐联姻一事,这事就这样定下吧。至于程家千金……” 昭烈帝的目光落在了程云歌身上。 这种情况,除了一起和亲去北齐,就只有青灯古佛一生了。 皇后眼神冰冷地看着程云歌道:“一个闺阁千金,竟敢在皇宫中酒后失德……” 程云歌着急地看了程宗扬一眼,见他丝毫没有为她说话的意思。 她咬了咬牙:“臣女愿做公主滕妾,一起去北齐。” 她抬眸,泪光盈盈地看向齐祯,谁知往日对他柔情似水的齐祯眼底满是厌恶。 昭烈帝最终还是看在程宗扬的面子上,许了程云歌所求。 齐祯黑沉着脸答应下来。 毕竟他本就是要娶东陵的嫡公主的,至于程云歌,他很早之前,在北齐就听见过程云歌的才名,所以程云歌也是他此行目的之一。 只是发生了这种事,让他觉得憋屈。 第187章 程云歌发狂 “啪!” 才入府门,程云歌就被程宗扬一巴掌打倒在地。 一旁的林氏被吓了一跳,幸亏程九鸢眼疾手快把她拉到一旁才没被程云歌撞到。 连林氏都没被顾及,可想而知程宗扬这次是真被气狠了。 程云歌跌在地上捂着脸,眼睛已经红肿了,看上去格外可怜。 “爹……” “孽障!程家的脸都被你丢完了!” 程宗扬爱名声胜过一切,这次昭烈帝虽然下旨不准声张,但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些人表面不敢议论,但心底又如何看他! “爹,我真是被人陷害的!你不但不帮我找到陷害我的人,在宫里也没为我说一句话,你还是我爹吗?” 明明前世程宗扬对她千依百顺,这一世怎么如此冷漠无情? 要不是她反应快,她就要被皇后送去庵堂出家了。 这样的落差,叫才苏醒的程云歌承受不住。 程宗扬见她还不知错,上前就给了她一脚。 “孽女,不知悔改!” 这一脚可不轻,程云歌被踢中心口,瞬间倒在地上白了脸色,半晌都发不出声来。 她捂着胸口,等缓过来,她正要开口,却白露喊住了。 「你别硬碰硬,这一世不比上一世,你没有姨娘哥哥撑腰,程宗扬一心扑在林氏的肚子上,你这样会吃亏的。你先认错,说自己是被连累的,语气温和些,态度诚恳些,再打打亲情牌……」 经过白露的劝解,程云歌渐渐安静下来。 程九鸢看了林氏一眼,林氏立刻上前。 “大姑娘,你当真是被连累的?我怎么听说前段时间,你与一位齐姓公子走得很近?” 林氏看向程宗扬:“老爷,妾身从年前就在为大姑娘相看,这相看的人家也有十数家,可大姑娘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前段时间听说大姑娘与一位齐姓公子来往密切,妾身就想看看是何方神圣,竟能入得了我们大姑娘的眼,妾身在府门前见过那位公子几面。” 程宗扬看了程云歌一眼,又看向林氏,示意她继续说。 “今晚妾身进了宫,见到了北齐太子,才知道那位齐姓公子竟然拿就是北齐太子。” “知道后,妾身真是惊出一身冷汗,这北齐与东陵向来是敌对的,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说我们相府与北齐太子来往密切,若这事传到圣上耳中……” “你闭嘴!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他是北齐太子!”程云歌大喊。 “大姑娘你糊涂啊,御史台那些人才不会管这些。” 程宗扬眼神逐渐冰冷,“你说你是被连累的,如今看来,你分明是想攀高枝。” 程云歌正要辩解,就被林氏打断了。 “大姑娘你糊涂啊,你只是相府庶女,要和亲也轮不到你啊,北齐太子妃之位是四公主的,四公主背后有卫家与皇后太子,你在她手下讨生活,能过得好吗?” 林氏就是在提醒程宗扬,程云歌这就是为了攀高枝,自找苦吃。 且她嫁去北齐,上头有四公主压着,这个女儿对程宗扬半点价值都没有了。 程宗扬摆了摆手,不再看程云歌一眼。 “滚回自己房间去,安心备嫁,没我允许,不准出房门半步。” 程云歌瞪大了双眼,这是要软禁她,直至出嫁。 她明日还要去驿馆找齐祯。 齐祯貌似误会她了,她得去解释清楚。 “爹,你不能……” “还不把人带下去!”程宗扬看向程云歌身后的两个婢女。 程云歌满脑子都是父亲不能如此对她,不会如此对她! 当两个丫头上前来扶她的时候,程云歌的目光落在了林氏的腹部,眼神恶毒。 “都是你!都是你!你不进门,我姨娘才是丞相夫人!” 她边嚷着边朝林氏一头撞去。 “夫人小心!” “夫人!” “孽障!” 正要离开的程宗扬一回头,就见发狂的程云歌就快要到林氏跟前,眼看就要撞上林氏的肚子了,他吓得目眦欲裂。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碧色身影挡在了林氏身前。 “砰!”程九鸢替林氏挡下一击,倒在了地上。 程九鸢的脸色瞬间惨白,五官顿时都皱在了一起,倒在地上捂着腹部呻吟不止。 程宗扬过来当即一脚踢开程云歌,下人也赶紧抓住了程云歌。 程宗扬扶着林氏,惊慌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惊魂未定的林氏摇了摇头,看向地上的程九鸢:“我没事,快看看鸢儿。” 程宗扬又连忙去看程九鸢。 “鸢儿,哪里痛?快去喊府医过来!” 木槿姐妹也赶紧上前。 “姑娘!姑娘!” 程九鸢满脸痛苦,抓着木槿的手,手指在她手心挠了挠,木槿的心顿时稳了大半。 “姑娘,你别吓我……”菘蓝哭花了脸。 林氏和王嬷嬷等人都是满心满脸的感激和感动。 二姑娘向来身子较弱,还替林氏挡下了那么重的一击,本就是病秧子,这下怕是要受罪了。 “快扶鸢儿回房,找府医过去!”林氏连忙吩咐道。 “我来!”程宗扬推开木槿,亲自抱起程九鸢大步朝外走去。 林氏看向被下人抓着手臂的程云歌,满眼厌恶地开口:“先带回房关起来!” 说完也匆匆朝飞鸢阁赶去。 到了飞鸢阁,程宗扬把女儿放在床上,见她痛苦的脸色,着急起身朝外喊:“府医怎么还没来!” 程九鸢把手伸到被子里,将手掌放在腹部,运起内力微微用力。 嘴角露出一丝弧度,喊快那弧度就被痛苦的神色所淹没。 “爹……我没事,只要母亲和弟弟没事就好……” 程宗扬转身,目光有些复杂。 他知道这个女儿的软弱和纯良都可能是装的,但这次她确实是为了救他的妻子和孩子受了伤。 那种情况下,都是下意识的反应。 她虽然有些小聪明,但对程家人,都没有坏心。 他这个人,就是喜欢把一切往坏处想。 对上女儿如此纯良的眼神,他心底竟然有了些丝丝愧疚。 “先别说话。” 木槿带着府医匆匆进来,后面还跟着林氏。 府医上前为程九鸢诊治,程宗扬到了外间等着。 当程九鸢露出伤处,那一大片乌青,在四周雪肤的映衬下格外刺眼。 林氏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撞得如此严重! 这一撞,若是落在她身上,她腹中的孩子肯定就保不住了。 她一边落泪,一边摸着肚子,在心底告诫腹中孩子。 孩子,虽然那你与二姑娘不是血亲,但二姑娘一再相救,今后你一定也要护着二姑娘才是。 第188章 他的底线 府医诊治了一番,眉头紧皱。 林氏上前问道:“很严重吗?” “哎,二姑娘本就体弱,如今更是雪上加霜,这次少说也要躺上个十天半月,好生将养着吧。” 程九鸢嘴角一抽。 她就轻轻那么一下,还是下手重了。 为了程宗扬这老狐狸的势力,半月就半月吧。 府医开了药方,又嘱咐了几句,便退下了。 林氏满脸感激地看向程九鸢,拉起她的手道:“鸢儿,这次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我的孩子……” 程九鸢扯了个虚弱的笑:“孩子没事就好,我休养几日就好了。” 林氏这次是真的感动,程九鸢明明知道自己这个孩子跟她毫无干系,但她还是…… “什么几日,你没听府医说,得躺半月。那你好好休息,我先不打扰你了。” 林氏轻声嘱咐了木槿与菘蓝几句,起身往外走去。 程九鸢看着林氏的背影,弯了弯唇。 虽然她利用了林氏,但她这次确实是救了林氏的孩子。 谁也没想到程云歌会突然发疯,若不是她,林氏的孩子只怕是保不住。 林氏到了外间,看向程宗扬道:“让鸢儿休息吧,咱们出去再说。” 到了飞鸢阁外,林氏边擦着眼泪边伤心道:“妾身嫁入相府,自问没亏待过大姑娘,不想她心里对妾身这般怨恨。” “今日若不是有鸢儿在,妾身和孩子……” 程宗扬把人搂进怀中,心里也是一阵后怕。 “我不会放过那孽障!” 林氏继续道:“你没看见鸢儿的伤,碗口那么大一片的青紫,看着都渗人,府医说要躺上半月,鸢儿本就体弱,她竟毫不犹豫地挡在妾身身前,妾身想,就是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吧。” 程宗扬叹了口气:“鸢儿是个好的。” “鸢儿这孩子自幼吃了不少苦,有些事,妾身没有说出口,相爷以前被周玉容蒙蔽,太疏忽鸢儿了,以后咱们可得多帮着她。” 程宗扬点了点头。 “你先回房吧,我去看看那个孽障!” 说完,程宗扬看向王嬷嬷:“好生照看夫人。” “是。” …… 见人都离开后,菘蓝扑到程九鸢床前,哭得梨花带雨。 “姑娘,你怎么会被撞伤?你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程云歌,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呜呜呜……” 程九鸢轻松坐起身,宋濂连忙制止。 “姑娘,府医说你要躺半个月。” 程九鸢无奈看向木槿:“你跟她真是一母同胞?” 木槿无奈地摇了摇头:“平时还算精明,但一遇到姑娘的事,就容易方寸大乱。” 方才若不是姑娘给她示意,她也快被姑娘那副模样吓死了。 菘蓝抬头看向木槿,水蒙蒙的大眼里满是疑惑。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过来。 “姑娘,你是装的?” 她怎么忘了,姑娘演技精湛,装病都能骗过太医。 “当然是装的,你以为就程云歌能伤得了你家姑娘我?”程九鸢笑道。 菘蓝看向程九鸢的腹部皱眉道:“姑娘,你对自己下手也太狠了。” “不狠怎么骗得过程宗扬?放心吧,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也不不痛。” …… 程云歌被带回房间后,在白露的劝解分析下,有了些后怕。 「我现在是北齐太子的人,程宗扬敢把我如何?」 「你还真是冥顽不灵,你若没有程宗扬的势力护着,你去了北齐,在楚磬手里,活不过几天。」 「才不是,齐祯是爱我的,只要齐祯的心在我身上,楚磬也奈何不得我。」 正争执着,门就被人从外大力撞开。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闯了进来,抓起程云歌就往院子里拖。 “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反了!反了!” 两个婆子没有理会程云歌的叫喊,一言不发地往外拖。 院子里,程宗扬黑着脸站着,他的前方摆着老虎凳,一旁站着两名手拿木棒的侍卫。 一看这架势,程云歌顿时蔫了。 她挣开两个婆子,跪在地上不停认错。 “爹,我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 “爹,我真的知错了,我去跟妹妹道歉,我去求她原谅……” 程宗扬冷眼看着她,手微微抬起。 两个婆子上前,将她轻松按在了老虎凳上。 “打!” 侍卫手中的木棍一棍接一棍地落在了程云歌身上。 “啊!!” “爹!饶命!” “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 每一棍,都是皮开肉绽,惨叫声飘荡在院子上空,院中婢女个个垂着头,瑟瑟发抖。 “我是北齐太子的人!你不能打我!!” “啊!!” “……救命……” 一开始,程云歌的声音直冲云霄。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被棍棒砸下的声音所掩埋。 “老爷,大姑娘晕过去了。” “打完!”程宗扬的声音毫不容情。 整整二十棍打完,程云歌趴在老虎凳上,鲜血染红了凳子和地面。 程宗扬勾唇:“别说你现在还不是北齐太子的人,就算是,本相也照打不误。” 在朝中很多人看来,他是怕事懦弱,但那只是没触碰到他的底线。 相府的声誉与子嗣,就是他的底线。 而今日的程云歌,两样都触碰了。 他本该杀了她,但程云歌确实跟北齐太子扯上了关系,他杀不得她。 但他会让北齐的太子 知晓,程云歌是死是活,都跟相府没关系。 齐祯那样有野心的人,他不相信会对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女人有多好。 四公主的秉性他还是了解的,程云歌去北齐,只会生不如死。 “收拾干净。” “是。” 第189章 盟友+1 凤仪宫内,楚磬伏在贵妃榻上哭得伤心欲绝。 “明明该是楚菀的,为什么会这样?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要嫁去北齐,呜呜……” 她反反复复的都是这几句车轱辘话,皇后一脸黑沉地坐在上首。 “你还有脸哭!本宫让你和亲北齐,你居然敢背着本宫生出这些幺蛾子!你若成功了还好,偏偏没半点本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跟你皇兄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坐在一旁的太子无端被骂,他皱了皱眉,不满地看向楚磬。 “母后都为你安排好了,你嫁去北齐就是太子妃,北齐皇帝大限将至,你就是未来北齐皇后,你非要横生枝节。结果呢?还不是要嫁去北齐,发生了这事,齐祯心里定把你看轻了不少,你说你瞎折腾些什么?” 楚磬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可母后与皇兄非但没句安慰的话,反而句句指责。 “你们就一心想着拿我铺路,根本就不管我到底喜不喜欢齐祯!我爱的人是裴玄!” 太子恨楚磬不开窍。 “齐祯论权势、相貌,哪里不如裴玄?裴玄是有些才华,但那能跟以后得一国之君比?我看你就是被那些风花雪月的话本看坏了脑子!” 楚磬哭着想再辩解几句,皇后一掌拍在桌上。 “好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滚回宫里去,你身边的宫人本宫都换了,这阵子你就待在你宫里,不准再踏出宫门一步。” “母后!母后!我不要和亲!我舍不得母后和皇兄!” “母后,我跟齐祯是清白的,我们什么都没来得及发生……” 皇后看向身边的宫人:“送公主回宫,好生看管。” “是!” 两名不苟言笑的宫女上前,一看就是练家子。 楚磬毫无反抗之力就被拖了下去。 皇后揉了揉眉心,看向太子道:“发生了这事,你这两日多去驿馆走动走动,得把齐祯心里的怨气化解了,不然你皇妹去了北齐日子也不好过。” 虽然她看重太子,但也是心疼女儿的。 这两个孩子被自己和卫家保护得太好,以至于行事不会顾及太多。 她这个做母亲的,得把两个孩子今后的人生都安排妥当才能放心。 太子成为东陵国君,女儿成为北齐皇后,兄妹俩守望相助,再有卫家帮扶着,至少可无忧百年。 “是,儿臣明日就去驿馆。” “还有,今日你皇妹是想设计楚菀与齐祯的,这中间定是出了什么差池,是不是我们的人生了异心,你得查清楚。” “母后,我们的人那都是经舅舅亲自筛选的,怎么可能有问题。儿臣想,定是程云歌坏事。” 皇后私心里也觉得卫家的人不会生出异心,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一开始,本宫还在头痛想个什么法子让你父皇同意让你皇妹去和亲,现在也算省事了。你皇妹和亲北齐是板上钉钉的事,加上你三日后大婚,这样一来,你的地位更加稳固了。等你皇妹和亲后,跟贤妃母子的恩怨也该清算清算了。这一次,本宫要彻底让贤妃母子翻不了身!” 太子闻言,满眼兴奋。 “儿臣就在等着这一日!” 永乐宫内,楚菀依偎在淳妃怀中。 “母妃,今日让你担心了。” 淳妃轻抚着女儿的长发,眼神冰冷。 “四公主越来越放肆了,在宫里就敢陷害同为公主的你,到底是卫家给了他们这样的底气。” 接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如此明目张胆地设计陷害皇室公主。 她等着看,皇上到底能忍耐到何时。 “母妃,我昏睡的时候其实还有些意识,我听见了程姐姐的声音。我觉得,她就是外祖父口中那个在宜川救我的‘侠女’,今夜也是她救了我。” 淳妃一惊。 “不是说她体弱多病吗?” “母妃,人生在世,谁没有些秘密。被五皇兄放在心尖上的人,不会只是空有其表。我确定我没有听错,救我的人确实是程姐姐。” 淳妃若有所思。 “母妃?” 淳妃回过神来,“时辰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母妃慢走。” 淳妃起身,带着婢女出了永乐宫。 “娘娘,难道真是程二姑娘……” 淳妃抬手打断了身边嬷嬷的话:“隔墙有耳。” 既然程二姑娘不想让她们知道,那定是不想惹上皇后和卫家。 等回到自己宫里,淳妃才对身边嬷嬷道:“明日给母亲传话,让她进宫一趟。” “是。”嬷嬷低声应道。 “娘娘觉得,真是程二姑娘救了公主?那程二姑娘可真是深藏不露了。” “我现在想起父亲描述的那位‘侠女’,很多地方跟程二姑娘对得上。而且,两次出事,程二姑娘都在,程二姑娘与菀儿交好,除了她会冒险救菀儿,还真找不出其他人。” 嬷嬷吸了一口凉气:“娘娘,程二姑娘有如此能力,对于五殿下来说,岂不是如虎添翼?五殿下若真是在韬光养晦,那再加上程二姑娘藏锋敛锷,待到二人不掩锋芒那一日,这东陵怕是要变天。” 淳妃没有回答,只看着殿门口沉思。 作为户部尚书的父亲,跟太子多有龃龉。 若太子登上那个位置,以太子的小心眼,定不会让穆家和她们母女好过。 若是楚泽登上皇位,楚菀也逃不过被和亲的命运。 若是楚珩登上那个位置。 楚珩自幼丧母,她感念先皇后恩德,对楚珩多有照拂。 楚珩与菀儿是皇宫里难得一见的兄妹真情,若…… 楚珩虽然那没有外祖家的势力,但先皇后和先太子留下的不少可用之人,加上程宗扬,若再加上穆家,也未必不能一争。 最主要的是,皇上对楚珩的态度十分诡异。 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确定楚珩是否有争储之心。 别旁边人忙活半日,人家却从来就没有那种心思,岂不成了笑话。 得让父亲去探探楚珩的意思再做打算。 第190章 他急了他急了 小院闲窗春色深,倚楼无语理瑶琴。 做了这场戏,不管窗外春色多闹人,程九鸢就只能在床上躺着。 清晨,林氏一大早就来了,又事无巨细地叮嘱了一番后,才带着丫头离开。 不能出房门,唯有琴棋为伴。 “姑娘,言姑娘与祝姑娘来了。” 话音落,就见言玉玉祝锦相携而来。 见程九鸢站在窗前,衣衫单薄,又面无血色的模样,二人快步进来。 “真是的,怎么才一夜未见,就听说你受伤了。” “就是,还在窗前吹风呢!” 言玉二人念叨着,一个关窗一个把程九鸢拉到床上躺下。 “你怎么回事?以你的能力,程云歌怎么伤得了你?”言玉小声问道。 “没事,我这是不小心弄的,其实不严重。” “怎么不严重?听说要休养半月才能好。” “听说四公主被禁足宫里,我也算熬出头了,还说总算可以出门找你们玩儿了,没曾想你又受伤了。”祝锦满脸可惜道。 三人正说着话,木槿引领着楚菀进来了。 “我听木槿说你受伤了?严重吗?”楚菀一进来就着急地朝床前走来。 “不严重,你怎么出宫来了?” “昨夜宫里出了事,我母妃本不让我出宫的。但一早我外祖母进宫了,外祖母最是疼我,我求了外祖母,母妃不得不放人。” 木槿搬了凳子过来,三人坐在床头,陪着程九鸢。 “我看你那大姐姐是疯了,在宫里掺和进那样的事,回府里来还敢闹,还害得你受伤。”楚菀压低声音满脸幸灾乐祸,“不过,她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我一早就听说皇后要派嬷嬷来相府教你大姐姐规矩。” “看来皇后是想为自己女儿立威,只是我那姐姐如今也起不来身,昨夜被我父亲罚了整整二十棍。” “皇后才不会管这么多,程云歌就是拖着病体也得学规矩了。” 言玉掩唇笑道:“能得宫里嬷嬷教导,这可是福气。” 程九鸢看向言玉问道:“前几日不是听说大表哥准备上你府上提亲吗?怎么没动静了?” “说是等我娘和你舅母来了京城再说。” “我舅母要来京城?” 言玉点了点头:“是,如今那位要和亲北齐,我这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早几日晚几日也没什么差别。” 祝锦笑道:“是啊,那位和亲北齐,对咱们几人来说都是好事。” 四个女子在房间内说说笑笑,屋子外,木槿与祝锦几人带来的几个丫头说着话做着女红,时不时进门去添些茶水、送些点心,时间很快就近午时。 楚菀的丫头进房间去提醒她:“公主,该回宫了。” 楚菀恋恋不舍地起身。 “就这样坐着,跟几位姐姐说笑,这时间竟也过得如此快,我答应母妃要回去陪她用午膳的,就先失陪了。” 程九鸢点头,让木槿把人送出府去。 楚菀带着丫头回了宫里,正巧碰上了往外走的楚珩。 “五皇兄,你去看程姐姐吗?” “我去吏部。” “咦?程姐姐受伤你都不去看看吗?” 正脚下生风的楚珩顿时脚步一顿,转身看向楚菀。 “受伤了?” “是啊,伤得不轻,要休养半月……哎!皇兄,我话还没说完呢……” 楚珩已经看不见背影了。 楚珩赶到相府,直奔飞鸢阁。 进了飞鸢阁,见两个丫头正候在门外。 “参见……” “你们姑娘呢?”楚珩打断了木槿二人行礼。 “姑娘用过午膳,这会儿正午睡呢,奴婢这就去通传……” “不必,别吵醒她。”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 他自然不相信程云歌能伤得了她,但听说她伤得不轻,心里的本能担心淹没了理智,迫不及待地想要确认。 楚珩放轻脚步进了房间。 少女阖眼斜靠在窗前的榻上,身上覆了一层薄毯,眉宇舒展,呼吸清浅。 睡着的她没了平日里沉稳端庄的疏离和清冷,褪去那一层掩饰,露出了本来模样。 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暖阳,看上去面容竟然有几分天真稚嫩。 这才让人惊觉,她不过也才十五岁而已。 她平日所表现出来的,让人很容易就忽视了她的年龄。 楚珩慢慢走近,还未靠得太近,床上的女子猛然睁开双眸,满眼警惕地坐起身。 她的眼中有才睡醒的迷蒙,又有长久以来惯有的警惕。 待看清是楚珩,她的肩膀微微松了下来。 “殿下怎么来了?”声音里还带着才睡醒的迷糊,但很快她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清冷模样,彷佛方才的那些专属于少女的柔软从不曾出现在她身上。 楚珩叹了口气,还是把人吵醒了。 “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 程九鸢掀开被子,下了地,走过去为他倒了杯茶水。 然后回头看他:“殿下应该知晓,就是十个程云歌,也伤不了我分毫。” “我也是这般想的,但要想骗过丞相,你该是真的受伤了。” 楚珩走上前,拿过程九鸢的手腕。 程九鸢任由他把脉。 楚珩脸色猛然下沉,看向程九鸢。 “你对自己下如此狠手?” “我知轻重,有舍才有得。何况,以我的医术,想要自己何时好都不是难事。” 楚珩的脸色依旧不好看,“就算你功夫高、医术好,但那疼痛不能作假吧?” “这点疼痛算得了什么。”比这百倍的痛她都经历过。 “你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要程宗扬和林啸的势力,就算没这两人,我照样能赢楚璟和楚泽。” 他眸色沉沉,嘴角紧绷,声音很低,程九鸢才后知后觉他在生气。 “殿下,你怎么了?” 能以这点小痛,换得程宗扬与林啸的势力,这简直是一本万利且最快速的做法,她觉得十分划算。 见她双眼中的迷茫,楚珩只觉得有一瞬间的失控。 程九鸢不是无知少女,她很快明白他为何生气。 他气她伤了自己。 “殿下,我们只是盟友。” 楚珩看着她,黑瞳藏着无底暗河,幽暗不明。 他俯身靠近,她不习惯被人如此靠近,后退了半步,他却步步紧逼。 “云雾山你救我,娄东你助我,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不是盟友二字就能说清的了。” “可你后来不也帮我很多?盟友不就是该守望相助吗?” “盟友?什么盟友能让我牵肠挂肚至此?盟友,不过是我能正大光明靠近你的借口。” “我做这些,就是为了让你免受伤害。” 说完,他就这样看着她,眼底尽是深沉墨色,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程九鸢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他,忘了反应。 楚珩一次次出手相助,她不是没有猜想。 只是她觉得情爱伤人,不敢再碰。 “那个,如今我们跟太子与楚泽比起来,势力还是太小了,程宗扬又惯会审时度势。我这样做,是最简单直接的。只是一点小伤,很值得……”她顶着他灼灼的目光,干巴巴地解释道。 楚珩目光深深地看着她,打断了她的解释。 “程九鸢,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在这样的眼神中,程九鸢住了口,愣愣地点了点头。 第191章 嚣张的卫家 晚风吹起纱幔一角,温润柔和的月光挤进室内。 程九鸢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楚珩那双眸子在脑海中不断浮现,让她不得不开始思考彼此今后的关系。 之前她虽然隐约有猜想,但那层窗户纸还在,她就心安理得的把他当盟友。 楚珩一开始的计划是除掉太子,为先皇后、先太子报仇,楚泽并不在他计划之内。 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把楚泽包含在内了。 若真除掉这二人,东陵可就剩下楚珩这一个皇子了。到时候,就算他不愿意,朝臣也会拥护他登上高位。 她与他有婚约,难道也要被困在皇城一辈子吗? 她是有无数法子可以逃脱,比如死遁。 但楚珩是因为她才改变复仇计划,成功后却留他一人在皇城,似乎又过于无情了些。 可困在宫墙内,与众宫妃拈酸吃醋,日日夜夜盼着一个男人的恩宠,这样的日子,并不是她想要的。 复仇成功后,是走是留,成了一个难题。 想着想着,不知何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木槿为程九鸢换药的时候,林氏带着丫头过来了。 见程九鸢腰腹间的乌青散了不少,连连感叹。 “这五殿下送来的药当真有奇效,鸢儿啊,五殿下真是没的说。人这一辈子,能遇上一个如此真心实意的,实在难得。” 菘蓝端着早膳进来,笑着道:“是啊,昨日殿下离开时,脸色不是很好,奴婢还以为殿下与姑娘闹别扭了,正担心着呢,没想到殿下转头就送来了一堆灵丹妙药,感情那脸色不好是因为心疼姑娘呢。” 林氏打趣地看了程九鸢一眼,又看向菘蓝与木槿。 “唉,我记得你们两个丫头今年都十九了吧?可许了人家了?” 木槿二人 齐齐变了脸。 “奴婢才不嫁,奴婢要一辈子守着姑娘。” 林氏笑道:“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不嫁,这以后老了,别人儿孙绕膝,你们呢?”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在屋子里无声无息地没了,都没个人发现。” 菘蓝小声嘀咕道:“也说不准,若是天气热,两天就有人发现了。” 林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程九鸢笑着摇了摇头。 林氏确实是好意。 这个时代不比姜时沅的那个时代,十九岁已经算是‘大龄’了。 再留下去,外面人该说她这个主子刻薄寡恩了。 但这两个丫头自己不想嫁,她也不会勉强,哪怕别人说她这个主子不为下人打算。 “你这两个丫头怎这般固执,嫁了人也能继续在你家姑娘身边当差,我这是为你们好,更为了你家姑娘好。” 程九鸢笑道:“这两个丫头是自小陪我长大的,鸢儿不想勉强她们。名声固然重要,但女子嫁人,事关一辈子的幸福,鸢儿不可能为了自己的名声不顾她们的幸福。除非她们自己想嫁,否则,鸢儿绝不会委屈她们。” 此言一出,木槿姐妹眼中泪花闪现。 林氏皱眉:“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再说她们二人都快二十了,女子的好年华很短暂。” “母亲一番好意,我们自然是知晓的。” 林氏叹了口气:“罢了,此事以后再说,现在是先把你的伤养好。” 程九鸢看向楚珩送来的药膏。 其实她自己配的药膏比这有效,但有了楚珩的药膏,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快些好起来了,也不用再在屋里闷伤半月了。 林氏夸赞了楚珩几句,又道:“那你先歇着,我去倚云斋看看,听说挨了二十棍,现在还昏睡着,可怜咯。” 林氏嘴上说着可怜,但脸上眼底都是笑意。 “母亲慢走。” “躺着躺着,别起身。木槿,好好照顾姑娘,需要什么就与管家说,要吃什么,就去吩咐厨房做。” “是,夫人。” 林氏带着王嬷嬷满面春风的去倚云斋看笑话去了。 接下来的两日,祝锦、言玉二人日日都来相府陪着程九鸢。楚菀是公主,出宫不是那般方便,但让人送来了不少珍贵药材补品。 因太子大婚在即,楚珩忙着接待各国使臣,分身乏术,实在没时间来相府。 程九鸢倒是松了口气。 自从那层窗户纸捅破一半后,她就觉得面对楚珩不像之前那般自在了。 程云歌在倚云斋里半死不活,更别提来找麻烦了。 这两三日,十分清闲。 终于,到了太子大婚这一日。 听说场面十分盛大,卫家十分高调,给太子的大婚贺礼每一件都堪比国宝,有几件一看便是在战场缴获的。 昭烈帝把一切看在眼里,脸上笑容不变,但眼底神色愈发幽深。 皇后看到那一件件宝物抬入东宫库房,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她看向下方的卫向明,觉得哥哥实在太过招摇。 卫向明仰着头。 他们卫家就是有这个实力。 太子风光无限,游走在朝臣间。 楚泽与贤妃对视一眼,眼底染上讽刺。 卫家,若是没了卫天旷和卫令仪,就卫向明与太子,简直不足为惧。 只是卫天旷就如一根定海神针立在那里,谁也动弹不得。 这才是卫家人如此嚣张的根本原因。 齐祯冷眼看着,喝着自己的酒。 太子上前与他喝酒,他也只是不冷不热的应付几句。 相比较皇宫的热闹,飞鸢阁这边就十分冷清了。 不过程九鸢虽然未能进宫,但一切皆在她的掌控之中。 之前她宫里无人,如今有了师父那份名单,加上她的精心布置,如今已经形成了一张庞大的消息网。 看完消息, 她走到烛火旁将纸条点燃。 看着燃烧着的火焰,唇角微扬。 看来前段时间昭烈帝对楚泽的种种恩宠让卫向明有了危机感,若这样的危机再加重些,卫家或许会自乱阵脚。 “明日让五殿下来一趟。” 她如今‘有伤在身’,出不得门,只能让楚珩来一趟了。 虽然她觉得见面有些别扭,但也不能因为这点别扭就耽误了正事。 “是。” 第192章 开始布局 翌日一早,林氏又来了飞鸢阁。 她见程九鸢的脸色有了些血色,还能起身了,立刻感叹五殿下的药真是有奇效。 这几日林氏每日都要来飞鸢阁几趟,什么好东西都往她这边送,让程九鸢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本该做女儿的去给母亲请安的,现在母亲却每日一大早就过来。” “你身子利索的时候我也没让你请安,这有伤在身,我难道反而要你请安了?何况这伤还是为我受的。” 正说着话,木槿进来说五殿下来了。 林氏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你看,前几日太子大婚,殿下不得空。这一空下来,一大早就来了。那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起身带着王嬷嬷往外走。 没一会楚珩便进来了,见她脸色好了不少,他的脸色也好看了些。 木槿两个丫头布置好茶点,识趣的退去了门外。 楚珩上前,把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开始把脉。 程九鸢看着神态无比自然的他,原来纠结的只有自己一个。 没一会儿,楚珩收回手,看向她。 “还需静养两日。” 程九鸢好笑道:“就算你送来的是神药,我也不能让自己一下就全好了。放心吧,我自己便是大夫。” 楚珩坐在她对面,开口道:“方才路过闹市,看见北齐一行人离京了。” “这么早?” 昨日太子才大婚,今日一早就离京了。 楚珩悠然散漫地喝了一口茶,抬眸看向他她,眼中染上笑意。 “你亲手安排的那一场戏,让他颜面尽失。我听说当夜他回驿馆后,在水里泡了大半夜。” 程九鸢失笑出声。 她自然知道原因。 在外人看来,那一场戏虽然有些丢脸,但也算享齐人之福。 但那对于齐祯来说,恨不能刮下他自己身上那层皮。 齐祯喜好收集美人,前世她也以为他是喜好美色。 等她去了北齐,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前世她才去北齐时,昙花美人毒还未发作,也算有一副好皮相。 但这些在齐祯眼中,是罪恶。 他喜好折磨美人。 她好歹是东陵去和亲的,齐祯不能短时间就要了她的命。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比那些美人要幸运一些,没像那些美人那般被点天灯、被梳洗而死。 但她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他折磨她,用得最多的法子便是让她泡茶。 没有把手的滚烫的水壶,她就这般徒手为他泡了整整一年的茶。 手上的肌肤烫熟、溃烂、再被上好的药物治好,再被烫熟……如此反复。 后来有一次她实在痛得受不了,拉着他的衣袖祈求。 她不知道,他从不让女子近身。 那一次她犯了大忌讳,齐祯瞬间发了狂。 他在她身上足足割了数十刀,满地鲜血。 那时候的她,真是命硬啊。 全凭着心里想着楚泽,硬生生的被她熬过来了。 后来,她无意间从一个疯癫的老嬷嬷处,以及一次齐祯午后小憩呓语中,她拼凑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真相。 齐祯并非北齐皇帝血脉,齐祯的生母,可能是死在齐祯的手上。 这些事,或许导致了他性格的扭曲。 “你似乎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楚珩探究地看向她。 “不说他了,今日请殿下来,是有要事相商。” “你说。”楚珩饮了一口茶水,静静地看着她。 “敌人有两个,但以我们目前的能力来看,不能一次对上他们,必须各个击破。” “卫家看似权势更大,但若结合睿王的势力,也可与之一较高下。我认为,我们的目标先是卫家,再是睿王。” 之所以没说是太子,卫家倒了,太子就是没牙的老虎,不足为惧。 楚珩点头,“这话我赞同,卫家确实很难动,朝中能用的武将几乎都是卫家的。要动卫家,现在正是最好时机。” “不错,四公主和亲北齐,北齐不管什么原因,都不会在此时挑衅我们东陵。若卫家出事,边疆的百姓也不会受苦。” “可要动卫家,也没这么容易。” 程九鸢勾唇一笑:“让他们自乱阵脚,让你的人这段时间多为睿王说话,假意投靠睿王。” “不是我的人,是我们的人。”楚珩严肃地纠正道,“我知晓,祝太傅、穆尚书、林将军都是因为你,才站在我这边的。” “是有我的原因,但最根本的,还是他们认为殿下比其他两位更能胜任那个位置,否则他们也不会压上全族人的性命追随殿下。” 楚珩指尖轻点着瓷杯,脸上带着些清浅笑意:“言归正传,听你方才的意思,是想把太子一派逼得跳脚。” “如今太子一派以为,与北齐联姻后,太子的地位就牢不可破了。但若是此时原本中立的朝臣纷纷倒向睿王,再加上圣上有意偏袒,太子一派必定会自乱阵脚,这样我们才有机可乘。” “你认为我父皇会配合我们?” 程九鸢突然认真地看向楚珩:“圣心难测,但我觉得,圣上属意的并非太子。这么多年,他若真属意太子,睿王早无还手之力了。” 凭卫家的权势,若非圣上护着、扶持着,楚泽早该不是太子对手了。 楚珩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程九鸢继续道:“就算圣上没有这个心,咱们也可让太子觉得圣上确实生了异储之心。” 程九鸢说完,见楚珩半天也没回应,好奇道:“殿下?” 楚珩抬起头,神色如常。 “这件事我会吩咐下去。” 程九鸢是何其聪慧之人,立刻就发现了问题。 “殿下,方才我说,我觉得圣上属意并非太子,您觉得,圣上心里真正的人选……是何人?” 这话也只有程九鸢敢问。 楚珩猛然看过来,眼神变得比方才更幽暗了一些。 “你认为呢?” 程九鸢直直地看着他,眼神毫不避讳。 半晌,楚珩收回目光,喝了一口茶,然后把茶杯放在桌上,站起了身。 “吏部还有事,我先过去了。”说罢往外走去。 到了相府外,赤璋牵了马过来。 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达达地马蹄声在小巷子里响起,耳边又响起程九鸢的声音。 “圣上心里真正的人选……是何人?” 何人? 他一直都知道他心里的人选是何人。 之前,他不想要。 但现在,他想要! 他为何不要? 那是他欠母后和皇兄的。 那位置以后本该是皇兄的,皇兄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他为何不抢回来? 既然他想弥补,那他就接着! 第193章 素手搅风云 本以为太子成亲、四公主和亲北齐一事定下来后,能让朝中大臣看清形势。 没想到原本的中立派反而开始偏向楚泽一派,昭烈帝更是有意纵容着这种局面。 下朝后,太子一脸黑沉底直奔凤仪宫。 见他脸色难看,皇后好奇问:“怎么了这是?” “母后,楚泽这几日愈发张狂了,在朝上频频与儿臣唱反调。那些原本的中立派,如程宗扬、穆卓之流,虽然没有明着支持楚泽,但句句都向着他!还有父皇,真是老糊涂了……” “住口!”皇后打断了太子的抱怨,随后环视殿内。 “你们都先下去。” 凤仪宫内的宫人虽说都是卫家亲自调教的,但经过楚磬与齐祯一事后,皇后心中有了些怀疑。 “是!” 等宫人全都退下,殿内只剩下皇后母子时,皇后才缓缓开口:“你说程宗扬等人在暗地里支持楚泽?” “儿臣说不准,不过这几日早朝,父皇问询儿臣与楚泽关于一些事的应对之策时,那些老匹夫虽没有明着说儿臣的不是,但话里话外都赞同楚泽。一连好几日,父皇都采纳了楚泽的策略。”太子越说越气愤,双拳紧握。 父皇虽然没有过多指责,但当他采纳楚泽的策略时,他就像是被人当众甩了几个耳光。 他那些策略,不可能没一点参考性,父皇分明是有意打压。 皇后皱眉,这种情况已经十分严重了。 “你先不要着急,待本宫与你舅舅商议后再做打算。” “舅舅这几日脸色也不好,他已经给外祖父去信了。” 皇后点头:“也好,看看你外祖父如何说。” “只是母后,外祖父虽手握重兵,但宫里要真发生点什么,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皇后这一次 倒是赞同太子说的。 若皇上有意异储,或是直接退位,等父亲赶回来,大局已定,难道真要造反吗? 这事还得早做打算。 此次朝中风云虽因程九鸢的几句话而起,但对她的影响几乎没有。 看着纸条燃尽,才开始提笔写信。 一封信写好,她交给了木槿:“给何尘送去。” “是。”木槿接过信转身出去。 程九鸢站在窗边看向院中,春日阳光倾洒而下,草木苍翠。枝丫间莺啼阵阵,花圃里蝴蝶翩飞,是一片春日闹景。 但她却无心欣赏眼前美景,心思早就飘到了千里之外。 要想动卫天旷,确实不容易。 虽然她知晓卫天旷的秘密,那个秘密,足以让卫家覆灭。 但卫天旷此人表面粗犷,实则心细多疑。 要拿到他的罪证,只有他身边之人才能做到。 根据无影堂得来的消息,江岫白自从护国寺一行后,就被楚磬赶走了。 卫家被退回的暗卫,都有一次机会,需要重新历经生死。要么死,要么浴火重生,重新成为卫家暗卫。 重新成为卫家暗卫的人少之又少,江岫白便是其中之一。 江岫白可以说是卫天旷一手培养起来的,他原本是派江岫白回京辅助卫向明。 前世她就听闻卫天旷对江岫白的倚重,甚至超过了卫向明。 卫向明此人内心是极其自负的,自己父亲如此重视一个外人,他定有怨气。 也许这便是江岫白会变成楚磬暗卫的原因。 如今江岫白重新回到卫天旷身边,她的计划也可以继续了。 “姑娘。”菘蓝不知何时进来的,脸上带着兴奋。 程九鸢转头看向她,脸上带着笑意,等着她的下一句。 “您看今日天气真好,您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也不能一直闷在房中,该出去走走。” “我下午要去一趟吏部,现在就不出门了。” “不是,奴婢的意思是就在府里转转。”菘蓝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什么事让你这般高兴?”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姑娘,宫里的嬷嬷来了,正在倚云斋教导大姑娘规矩呢。” “程云歌能下地了?” 菘蓝眉眼弯弯,带着些幸灾乐祸:“倒是能下地,但那才结痂的伤怕是经过这一折腾,又要裂开了,姑娘要去看看吗?” 左右闲着无事,程九鸢点头:“去看看。” 说罢带着菘蓝便出了房间。 第194章 学规矩 倚云斋里此时很是热闹。 程云歌经过这十来日的休养,身上的伤总算结痂了,但依旧只能趴在榻上,不能动弹。 若是不小心扯到伤口,还是痛得她直吸气。 一大早就听说宫里嬷嬷来了,说是来教她规矩的,装了几日乖巧的程云歌彻底不装了。 “我都这样了,还怎么学规矩!本姑娘的规矩是跟着上官女官学的,这东陵还有谁比我师父的礼仪还要好!” 海棠低声劝道:“大姑娘,这是皇后娘娘派来的,您还需要学习北齐的礼仪规矩……” “滚出去!本姑娘都躺着动弹不得了,还怎么学规矩!” 这时一个穿着宫廷嬷嬷服制的妇人走了进来,她约莫四十来岁,身材高挑,面容严肃,不怒自威。翠萝垂着头跟在她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那嬷嬷看到屋里的情形,眉头微微皱起。 “程大姑娘,你虽然只是作为滕妾嫁去北齐,但也不可丢了我东陵的脸。”她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一丝压迫。 “本姑娘乃丞相千金,你算什么东西!” 嬷嬷冷笑一声:“奴婢是奉皇后娘娘旨意来教姑娘规矩,看姑娘如此不服管教的模样,是想忤逆皇后娘娘?” ‘忤逆’一词一出,程云歌的态度也不似之前那般强硬了,“皇后娘娘定不知我如今状况,我有伤在身,等我伤好……” “没有那么多时间,如今离和亲之日还不足半月,姑娘若不抓紧,去了北齐怕是要闹笑话了。” 北齐皇帝大限将至,眼看北齐就要乱起来了。 北齐的皇帝及太子齐祯都决定尽快完婚,这样一来,有了东陵的助力,齐祯才能顺利登上皇位。 嬷嬷说完,不等程云歌多说什么,直接看向身后的两个丫头:“伺候程大姑娘梳洗,一炷香后,出来听训受教。” 海棠与翠萝对视一眼,慢慢走上前去。 “本姑娘乃是丞相长女,无须你这婆子来教训。贱婢!还知道谁是你们主子吗?”程云歌大喊,撑起身子给了海棠一巴掌。 嬷嬷冷下了脸,此时林氏匆匆进来。 “嬷嬷消气,这孩子就是被惯坏了,您请外头用茶,我来与她说说。”林氏赔着笑脸,态度客气地朝嬷嬷道。 丞相夫人都如此客气了,嬷嬷没说什么,冷着脸转身出去了。 林氏看向程云歌,脸色冷了下来。 “你今日乖乖去学规矩,否则,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可有你的罪受。” 程云歌满眼愤恨地看着林氏,最后目光落在了她隆起的腹部上。 林氏没有靠近,就怕她会突然发疯。 只压低声音道:“你别去赌你父亲的耐心,你现在对他来说,毫无半点用处,惹急了他,就算是亲生女儿,他也会让你消失。” 程云歌脸色一僵。 虽然脸上不服,但她心里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这次打板子时,她已经在程宗扬眼中看到了杀意。 若不是她要和亲北齐,只怕程宗扬真会杀了她。 想到前世,程九鸢还是他的嫡女,他也能对程九鸢不管不顾。 如今自己的境地,不就像前世的程九鸢一般吗? “可我一动,好不容易结痂的伤……” “皇后娘娘派人来,难道会不知道你的情况?这明显是在敲打你,你若再如此心高气傲的,别怪我没提醒,更多的苦头正等着你!” 程云歌咬了咬牙,只好低头道:“是,云歌知道了。” 一炷香后,程云歌慢慢地到了外间,林氏坐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 嬷嬷看着脸色苍白的程云歌,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从明日起,卯时起床,我会亲自教导你礼仪。请安、站姿、坐姿、行走……一样都不许错。” 程云歌正想反驳,白露连忙制止了她。 「你越反抗,她就越会折磨你,她就是皇后派来磨你傲气的。你得放下身段,给她些好处,让她吃些甜头,她也好交差,你也不必那般辛苦。」 程云歌咬牙,这从床上起来梳洗,已经痛得她受不住了,还要学规矩,怕是会要了她半条命。 她眼珠一转,在心底对白露道:「你也闷了这么久了,我把这身体借给你几日。」 白露已经被困在着身体里,许久不曾掌控这身体了。 她也没再等回系统,每日就如一缕幽灵,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如今听程云歌如此说,虽然知晓现在掌控身体是折磨。 但就算是痛,对她来说也是奢侈的。 她一瞬间,就掌控了身体,感受到腰以下传来的阵阵刺痛,但勉强能接受。 她朝嬷嬷缓缓福身:“请嬷嬷教诲。” 看见一瞬间变得温婉懂礼的程云歌,嬷嬷眼中划过一丝诧异。 连林氏都停下了动作,与王嬷嬷对视一眼。 她还以为至少要被嬷嬷蹉跎几日后,程云歌才会学乖。 “那咱们先学站姿与行走,站立时要腰直胸挺……” 程九鸢到倚云斋时,就看见程云歌一脸恭顺地一遍遍重复着在院子里规矩地走着,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和不满。 只一眼,程九鸢就知晓如今掌控这身体的不是程云歌,而是白露。 程九鸢走了进去,朝林氏福了福身。 林氏拉着她坐在一旁,朝程云歌努了努嘴,压低声音道:“方才还跟嬷嬷叫嚣呢,这不知怎么一瞬间就想通了。” 程九鸢笑了笑,不是想通了,是换了个芯子。 程九鸢看向程云歌,只见她面无血色,明显是在硬撑,但脸上又带着几分诡异的满足。 程云歌感受着身体传来的阵阵刺痛,她能感觉到,伤口在慢慢裂开。 但感受到阳光的温度、微风的吹拂,这一切,让她实在迷恋。 若是程云歌能彻底消失…… 她的东陵礼仪确实挑不出半点错,嬷嬷看向程云歌道:“程大姑娘,你是要去北齐的,光会东陵的规矩还是不够。” 程云歌柔声道:“是,方才是云歌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嬷嬷。看了嬷嬷的示范,才知云歌要学的还有很多。云歌定不会辜负皇后娘娘的一片美意,定会好好学。” 嬷嬷表情一顿。 方才还嚷着不要自己这个老婆子教导,现在又在唱哪出? “程大姑娘能这般想便好。” “皇后娘娘能派嬷嬷来教导云歌,可见嬷嬷很得皇后娘娘器重,能得嬷嬷教诲,是云歌的福气。” 好话谁都爱听,嬷嬷的脸色比方才好了不少,但也没忘自己的使命。 “这东陵礼仪与北齐有些相同,也有差异,北齐的……” 程云歌一直认真听着,认真反复练习着。 直到后来,她双腿发颤,衣裳有血迹浸出,她也依旧面带笑意。 嬷嬷挑不出错,又见她如此模样,心底都要暗叹一声这程家大姑娘心性坚韧,得让娘娘和四公主好生提防。 程九鸢坐在一旁,欣赏着程云歌的狼狈。 不管是程云歌还是白露,她都高兴看到她们受折磨的模样。 嬷嬷看着程云歌身后的血迹越来越多,也怕做得太过,传出去有损皇后名声,才放过了程云歌,先行回宫了。 林氏只让人去请医女,自己就带着丫头先回去了。 程九鸢也正准备回房,就被程云歌喊住。 “妹妹,这场戏看得过瘾吗?” 程九鸢转身,勾唇笑道:“姐姐就像变了个人,真叫人刮目相看。我知道北齐有种秘术,能噬人魂魄、夺人躯体。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被人用了这种秘术呢。” 白露眼睛一亮:“真有这种秘……” 她的话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就变成了程云歌独有的疯癫傲慢。 “程九鸢,你别得意,总有一日,我会把你们加注在我身上的一一还给你!” 真正的程云歌只会放狠话,程九鸢没有兴趣再多说,转过身往外走去,程云歌与白露的争执声隐约传来。 「白露,你敢生出什么坏心思,你就永远别想用我的身体!我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我没有,你想多了……」 第195章 决胜于千里之外 郾城,东陵最北边境,与北齐接壤。 江岫白脸上的乌青还未完全消散,一身铠甲威风凛凛。 “江副将。” “江副将。” 一路行来,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 江岫白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只微微颔首,朝前走去。 一群将士围着火堆小声嘀咕起来。 “江副将这次回来,真是变了好多,之前还给咱们个笑脸,如今越来越像咱们大将军了。” “常人能二次回来吗?都不敢想象他经历了些啥,自然会有变化。” “别看他年纪不大,我还挺佩服他。这一回来就屡出奇策,大将军本就待见他,如今更是成了大将军的心腹了。” “我有时候都在想,这小子真的有大将军年轻时候的魄力,比小将军更像是咱大将军的种。老赵,他真是当年大将军捡回来的?不是大将军的私生子?” “滚蛋,老子当年就在将军身边,还能不知道,你老小子这张嘴真是啥都敢说。” 有人看着天上的圆月,语气怅然:“哎,这四公主和亲北齐,这边疆总算要安宁下来了吧?咱们也可以回家了,我家那大胖丫头从生下来,我就只见过一面,如今再回去,怕是认不得我这个爹咯。” 一时间热闹的场面瞬间静了下来。 江岫白到了卫天旷的书房外,听见里面有人说话,便停下了脚步。 “中立派开始纷纷倒向了睿王,圣上也愈发宠爱睿王,如此下去,怕是对太子不利啊。” 卫天旷一掌拍在桌上:“皇上当真是不把卫家放在眼里啊。” “将军,如今东陵与北齐和亲,北齐短期内不会再对东陵出手。圣上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敢试探咱们。” 卫天旷沉默下来,双眼四周皱纹密布,但双眸依旧明亮如豹,常年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浑身煞气,让人不敢小觑。 和亲,也是无奈之举。 他就算再不服老,如今也年近古稀,也撑不了几年了。 他也明白,自己那个儿子,能守住家业已是不错了。 若是联姻,他助齐祯先夺下北齐皇位,到时借助齐祯的势力,太子也可登上皇位。 这是他私下与齐祯早就签订好了的盟约。 毕竟北齐老皇帝眼看就不行了,趁他现在还有能力,为太早留一个助力。 若是齐祯不遵守约定,他的秘密也将大白于天下。北齐的文武百官不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坐皇位。所以,齐祯不敢不守约。 “皇上以为没了北齐的威胁,我卫家就没用了,那他就大错特错了。”卫天旷语气平缓道。 “可咱们就算传信北齐,让他们来边城小打小闹一场,北齐也不会在这个和亲的节骨眼上来招惹东陵了。” 门外的江岫白闻言,捏紧了拳头,额头与颈间的青筋崩现。 ‘你以为的救命恩人,说不定正是推你入深渊的罪魁祸首呢?’女子清脆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大将军他……果真与北齐有勾结。 让北齐人来‘小打小闹’一番? 他们口中的小打小闹,是边城百姓的家破人亡和尸山火海! 此时,院外传来脚步声,江岫白连忙退到院门口,假装往里走。 侍卫从院外进来,压低声音道:“江副将,您来多久了?” “才到,将军在里面吗?” “在,属下去通传一声。” 这时,屋里传来卫天旷的声音:“是岫白吧?进来。” 江岫白往里走去。 看着江岫白的背影,侍卫无声地勾了勾唇。 从卫天旷房里出来,江岫白面无表情的往自己住处走。 路上有人跟他打招呼,他毫无回应。 “江副将这是怎么了?” “走走走,继续巡逻去。” 江岫白回到自己房间,把自己仰面摔在榻上。 家园破碎、一村老小葬身火海的一幕再次充斥着脑海。 这么多年,他把卫天旷当救命恩人、当英雄、当……父亲。 他拼命习武,为的就是追赶心中的英雄。 如今却发现,那个人可能就是造成他悲剧的罪魁祸首。 心中的大山瞬间坍塌,脑海中浮现出父母及族人都面目狰狞地指责唾弃他。 “认贼作父!禽兽不如!” “为虎作伥!” “乱臣贼子!” “……” 江岫白捂着脑袋,痛苦大喊了一声:“啊!” “江副将,你怎么了?”门外传来属下的问询声。 江岫白缓缓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他努力平复下来,哑着声音道:“没事,不小心撞到桌角了。” 屋外士兵疑惑地皱了皱眉,刀剑入肉都不怕,撞个桌角叫成那样? 江岫白缓缓坐起身,大手一抹脸,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真相再鲜血淋漓,也该面对了。 …… 夜阑人静,一道黑影自相府飘出。 何尘正沉浸在温柔乡中,一个黑影落在他榻前。 “啊!”美人惊叫出声。 何尘看清来人的脸,翻了个白眼,连忙拢紧衣裳。 他手一挥,美人无声晕了过去。 “姑奶奶,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吓死人的?” 程九鸢走到椅子上坐下,十分自然地为自己倒了杯水。 “穿好衣裳,找你说点事。” 何尘嘀咕着起身,穿好外袍,靠在床头。 “又咋了?” “把蔚州的灵溪村尚存的那几个村民以及参与灭村的那几个逃兵都放出来,设计让江岫白找到,记住,让他以为是自己费尽心思才找到的。” “直接把这些人往江岫白跟前一送不就行了,何必如此麻烦。” 程九鸢放下水杯,“你不懂,他如今啊,谁也不信,只信自己。” 何尘小声嘀咕:“你真是把我无影堂当做自己的了,为了找这些人,我花了多少时间精力……” 程九鸢摸出一沓银票放在桌上,何尘抱怨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双眸一亮,一跃过去拿起银票,数了数,竟然足足二十张! 果然财大气粗。 何尘立刻扬起了笑脸:“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地办好这件事,您就请好吧。” 程九鸢嫌弃皱眉:“我说你好歹也是堂堂无影堂当家人,如此见钱眼开,不太好吧?” “你这就是典型的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从我爹手里接过无影堂的时候,无影堂都快被我爹败没了,我花了这么多年才恢复了些往年的光彩。” “都说我无影堂网罗天下消息,那还不都是银子啊!我无影堂的人遍布东陵,我得养着他们吧?这么多人,不得要银子啊。还有,打探消息,若我的人被抓了,我不得拿钱捞人啊?” 程九鸢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的难处。 何尘坐在程九鸢对面,一脸殷切地看着她。 “干嘛?”程九鸢白了他一眼。 “我最近想把无影堂发展到别国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干?” 程九鸢看了何尘一眼,这就是姜时沅那个时代所说的跨国业务,何尘这是想拉她入股。 何尘继续道:“你看啊,我出人出力,你银子多,出银子就好了。以后你要什么消息,我无影堂分文不收,等赚了银子,我给你分红,怎么样?” 别说,程九鸢还真有些心动。 “先发展北齐那边的业务,如何?” 何尘虽听不懂‘业务’二字,但也明白程九鸢的意思。 “你答应了?” “嗯哼。” 何尘高兴地龇着牙:“哎呀!这可太好了,那我就先去布置了,这别国消息的价格就得翻倍了……” 程九鸢提醒道:“你的人要小心些,别被当成细作给抓了。” “放心放心,咱先不碰北齐当官的消息,只管北齐江湖民间的……” 第196章 叫板 东陵重文,但又地大物博,引得邻国纷纷垂涎。 除了北齐,还有一些小的部落会时不时在东陵边城抢东西。 因为有卫家军驻守,这些年一般小部落都不敢贸然来侵,侵袭时间段几乎都集中在入冬前。 但今年很是奇怪,这些平日里不敢冒头的部落居然结成了联盟,在春末夏初开始大规模频繁侵扰东陵边城。 书房内,江岫白忍不住拱手请求:“将军,咱们再不派人前去,不知还有多少百姓要遭殃,末将请命前去。” 卫天旷稳坐书案后,眉眼未抬。 “本将军已跟圣上写了折子,没有圣上旨意,不得有任何行动。” 一旁的军师劝道:“江副将稍安勿躁,将军自有打算。” 江岫白双拳紧握,垂着头,让人看不见他满是怒气的脸。 什么‘圣上旨意’,什么‘自有打算’,那不过都是他们的借口。 驻军戍边是做什么的?不就是护佑边城百姓安宁吗? 等皇上的旨意,一来一回的耽搁,得死多少百姓? 他们分明是在提醒皇上,未然东陵与北齐联姻,但卫家依旧不可少。 他们是在用百姓的命来体现自己不可或缺的地位! 心里的怀疑,几乎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那些小部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连成一片,且不惧卫家军,结合之前他无意间听到的,这后面的推手已然明了。 他能拿自己国家百姓的性命来敲打皇上,自然也能与北齐狼狈为奸,获取军功。 死的百姓越多,情况越危急,才更能体现卫家军的重要性。 “将军……” 想到正在受苦的百姓,江岫白依旧想争取早日出战。 卫天旷抬起头,锐利的眸子看向他,声音不容置疑:“你先下去吧,等合适时机,我会让你带兵前去。” “是。”江岫白咬牙退下。 身后传来军师的声音:“江副将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很有将军年轻时的风范,但终究太妇人之仁。” “你看着他,别让他坏事。” “是……” 江岫白握紧了拳头,出了书房。 到了门外,几个士兵围了过来。 “副将,怎么样了?将军答应出兵了吗?” 看着几人期盼的眼神,江岫白摇了摇头。 “将军还在等什么啊?再耽搁,那些小瘪三还真以为咱们好欺负!” “就那几个小瘪三,咱们灭他们根本不用吹灰之力,大将军在犹豫啥?” “就是啊,百姓还等着咱们呢!” “我听逃出来的村民说,那些畜生烧杀抢虐、无恶不作,他们怎么有胆子挑衅我们卫家军的!等老子去了,这些畜生一个也跑不掉!” “我都做好了今日出战的准备了。” “江副将,你的话将军还是很重视的,你再去劝劝。” “没用的。”江岫白摇了摇头。 这是卫家在跟圣上较劲儿,只有圣上的话才管用。 东陵皇宫,御书房内,昭烈帝看着手上折子。 “砰!”折子被狠狠砸在御案上。 “好个卫天旷!好个卫家!” 全公公上前低声劝道:“圣上息怒。” “息怒?怎么息怒?他都跟朕正面叫板了!以往怎不见他事事请示朕,现在百姓正受苦,他倒是来请示了。” “区区几个小部落,敢跟他卫家军叫嚣?” 生了一通气,昭烈帝揉了揉眉心。 “几百条性命啊,那是朕的子民……”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传朕旨意,命卫天旷迅速出兵镇压外邦各部。卫家军劳苦功高,再命户部颁发粮草彩缎、御酒五百坛,差老五前往郾城,犒赏卫家军……”说到最后,昭烈帝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老五表面上看是站在太子一边的,让他去郾城最为合适。 “是……”孟州拱手道。 孟州正要退下,又被昭烈帝喊住。 “今年武举那几人如何了?” “回陛下,武举三甲有两人已经是太子一派了。只有武状元冯煜,他乃骁骑参领林啸义子,现在在林啸手下当差,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昭烈帝冷哼一声。 “卫家笼络人倒是有一手。” “卫家军名头响,不少人以能入卫家军为荣。”孟州小心翼翼道。 “冯煜,林啸义子,也就是程宗扬夫人的义弟?” “是。” 昭烈帝脸上这才有了丝笑意:“老五眼光毒辣。” 孟州小声问:“陛下是想把这冯煜培养起来?” “朝中武将多是卫家一派,可用武将不多,让林啸一派低调些,暂时不要跟卫家对上,等待时机。” “属下会私下提醒林参领的。” “先把朕的旨意加急送去郾城,至于犒赏晚几日也无所谓。” “是。” 第197章 人有时候不必如此伟大 海棠凋落柳絮飞尽的暮春初夏,芳草繁茂。 和暖的风自池塘吹来,带着荷叶与泥土的清香。 程九鸢坐在院中树下,石凳上铺着蒲团,也不觉凉,她正拿着一卷书看着。 自枝丫间洒落的斑驳光点投在裙摆上,像被投下了一片星光。 她脑袋微垂,乌发披散在身后,几缕发丝挡住了眉眼,只看得见红唇旁的一丝浅笑。 楚珩就在院门前站了半晌,才出声打破了这一份宁静。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程九鸢抬起头,稀碎的阳光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如白瓷的细腻肌肤像是被雨水濯洗过,冲掉了一切凡尘脂粉气,愈发显出空灵的颜色。 正在屋檐下做着女红的木槿姐妹俩立即放下绣帕,起身上前行了礼,又去准备着茶点。 “也没什么,就是些杂书。”程九鸢放下书,为他倒了杯茶。 “明日我就要出发去郾城了,前来跟你道个别。” “我听说了,我想皇上让你去郾城并不只是让你去犒赏卫家军的。” 楚珩端起茶水浅饮了一口,“就算我表面是站在太子一边的,卫天旷也定会死防着我,要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作,不容易啊。” “殿下可还记得我在护国寺放走的那一名卫家暗卫?” 楚珩抬眸看向她,“最近卫天旷身边出现了一个能力突出的年轻人,短短时间,就成了从二品副将,名叫江岫白。” 程九鸢早知晓楚珩不简单,连远在郾城的卫家军营他也了如指掌。 “不错,正是他。” “他是鸢儿的人?”他的声线清润,语速不急不缓,温柔至极。 特别是‘鸢儿’二字自他口中说出,莫名缱绻。 “不是,但此人与卫天旷有血海深仇。他是蔚州灵溪村人,十岁时……”程九鸢将江岫白的身世说了一遍。 楚珩好奇道:“这么隐秘的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程九鸢一顿。 若不是前世江岫白有那般成就,她根本也不会去注意一个卫家暗卫。 “你知道的,我师父在江湖上有些熟人。” 楚珩没再深究,道:“那这一点倒是可以利用。” “江岫白现在已经开始怀疑卫天旷了,我已经安排了人,配合他查出自己家破人亡的原因。” 楚珩不得不佩服,“鸢儿真是神通广大,人在深闺,却能决胜于千里之外。” “殿下此去,可试探试探他,若他想报仇,那他与我们的目标就是一致的。” “我知晓了。” 程九鸢点头。 她毕竟是官家千金,很多事情也只能布局筹谋,具体的实施还是得交给楚珩。 楚珩的行动力她是很满意的。 如今朝堂上,一切都在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在这种事情上,她与楚珩配合得倒是十分默契。 “要扳倒卫天旷,就必须有确凿证据。当年蔚州灵溪村逃出来几个村民,还有几个逃兵。我想把人悄然无息地带回京城来。我想过让他们混入裴家商队,但风险太大,每过一个城门关卡,就多一分被卫家人发现的风险。” “这件事交给我,我回京的队伍无人敢查,可保万无一失。” “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自有人会联系你。” 楚珩点头:“嗯。” 正事谈完,二人坐在树下悠闲地喝着茶。 楚珩拿过一旁的棋盘问:“你也喜欢左右手互搏?” “闲来无事,自娱自乐罢了。” “来一局?” 程九鸢点头。 二人树下随意,你来我往。 棋至中局,局势焦灼,难分胜负。 棋逢对手,她专注于棋局,黑子白子在她手中犹如沙场点兵。 楚珩凝视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棋盘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微风轻拂,青丝、衣裙翻飞,远处看,当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对了,你师父已经筹备好了女学,百川书院专程辟了学堂出来,现在一切准备就绪,只是这没有学生。” 程九鸢执棋的手一顿。 “不过淳妃娘娘已经决定,让菀儿带个头。父皇也下令,皇家宗室女必须去女学。” 程九鸢点了点头:“那就好,有了皇家带头,相信慢慢的就会好起来的。” 她们这个时代,不像姜时沅的时代,女子被裹挟太久,还没意识到知识的重要性,得一步一步来。 “既然是师父想做的,那我定然要支持,入学需要什么要求吗?” “不管什么要求,对鸢儿你来说,那都不是问题。” 他微微偏着头看向她,唇边挂着温和的笑意,眸中是信任与宠溺,还有似有若无的……骄傲? 她优秀,他骄傲什么? 程九鸢垂下眼眸,把棋子放在棋盘上。 “对了,我已经集齐了解你毒的药材,随时可以解毒。” “不急。” 程九鸢看向他,瞬间明白过来。 太子之所以信任楚珩,是因为太子坚信他的毒是无解的,不担心他跟自己抢皇位。 “你何时想解,就来找我,解毒必须连续三日不眠不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 看着棋盘上成了死局,二人放下了棋子。 楚珩提起茶壶,轻拢衣袖,不紧不慢地为她添了茶水。 “以前,我觉得这毒可解可不解。”他缓缓开口道。 程九鸢道:“可现在不一样了,若是楚泽和太子都倒了,剩下的皇子只你一人,你必须解毒。” 楚珩摇了摇头:“我改变想法,并非是这个原因。” 说完,他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有千言万语。 程九鸢垂下眼眸,没再追问。 她再次抬眸,端起茶道:“殿下到了郾城,万事小心。” 楚珩没再多说,与她瓷杯轻碰,笑着喝下这杯饯行茶。 等他从相府出来,山岚忍不住开口道:“主子,方才是多好吐露心意的机会,您怎么又退缩了?” “如今大事未定,风险太大。踏错一步,就会连累她。” “那要等到何时?程姑娘都如此不遗余力的助您了,说不定她不怕您这所谓的连累呢?赤璋,你说对不?” 赤璋看了一眼楚珩,半晌才开口道:“程二姑娘不是寻常女子,相信若真能得她真心相待之人,她不会介意同生共死。殿下若不抓住时机,以后真错过了,后悔的是殿下自己。” 楚珩拳头渐渐收拢,他已经极力克制了,可在不经意间,还是露了马脚。 他不是不想,而是他怕有个万一。 如今明面上的事都是他在做,她在暗处。 若他失败了,程宗扬与他的人足以保全她。 “殿下,多为自己想想吧,人有时候不必如此伟大。” 楚珩开口道:“此事先不提。此次去郾城至关重要,若能成功,卫家将有灭顶之灾,还需得回去好生筹谋布置一番。” 第198章 屠村 郾城终于等来了皇上的旨意。 “恭喜将军,看来皇上也明白卫家军对于东陵的重要性,这次还让五殿下亲自来犒赏咱。” “是啊,就算北齐暂时不来侵扰了,但咱们也是不可或缺的!” “听说还有御酒五百坛,这次可以喝个痛快了。” 书房内,几个将领都笑得十分开怀。 突然发现江岫白闷闷不乐,一个大汉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子,你最近是怎么了?整日拉着个马脸。” 江岫白看向卫天旷道:“将军,如今皇上已经下达旨意了,末将请令,前去抗击巨阙!” 巨阙指的便是那几个小部落的联盟,其中以巨潮与青阙两个部落为首。 几个将领收起的笑意。 “是啊将军,该下令了!” 这其中有人也跟江岫白一样,不明白这次将军为何要拖这么久。但他们对卫天旷盲目崇拜,卫天旷的任何决策,他们都不会质疑。 卫天旷缓缓开口:“王满、江岫白听令!” “末将在!” “令你二人带兵前去,务必将巨阙驱逐殆尽。” “是!” 江岫白二人一出门,直奔军营,点了兵,马不停蹄地朝巨阙所在地赶去。 “江副将,前方是红石村,几天前被巨阙袭击了。” “放轻脚步,别再吓到村民。”江岫白翻身下马,下令道。 “是。” 见他如此,王满也下了马。 二人牵着马走在前头,慢慢靠近村子。 村子极其安静,连一声犬吠也听不见,村口的老树依旧枝繁叶茂,但整个村子毫无生气。 “大家小心。” 江岫白牵着马慢慢往里走。 等进了村子,没了树木遮挡,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众人。 裹着残破血衣的尸骸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零落满地,发出阵阵腥臭,引得食腐的乌鸦凌空盘旋,发出阵阵凄厉恐怖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村里没有一间完好的房子,被火烧成了一片片废墟,唯一没倒塌的房子屋檐下,挂着几具尸体,男女老幼都有。 江岫白眼眶猩红,尘封的记忆席卷而来,让他整个人都在微颤。 王满捏紧了拳头:“狗日的畜生!老子要杀光他们!” 江岫白捏紧拳头:“这样的村子还有十几个!咱们必须加快赶过去!” 正当他转身时,突然顿住了脚步。 王满好奇道:“怎么了?” “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没有啊。” 江岫白缓缓靠近吊着几具尸体的房子,推门进去。 他环顾四周,最后进了厨房。 揭开了米缸的盖子,拿开上面堆积的抹布。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正满脸惊恐地看着他,孩子瘦小的身子缩成了一团。 王满双眸一亮,一把抱出孩子,那孩子惊恐地直蹬腿尖叫。 “别怕别怕,我们是卫家军,你得救了。” ‘卫家军’就是边城百姓的定心丸,是这些孩子从小崇拜的守护神。 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阿娘说卫家军会来救我的,阿娘没有骗我,我阿娘和阿爹呢?还有我哥哥姐姐……” 王满看了一眼屋檐下随风晃荡的几具尸体,面对孩子信任又欢喜的眼神,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阿娘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拜托我们先照顾你。”江岫白开口道。 他双眼猩红,声线偏冷,孩子往王满的怀中缩了缩。 “不怕不怕。”王满拍了拍他的背。 “我不怕,因为你们是卫家军。”那孩子声音清脆,天真无邪。 江岫白再也受不住,猛然转身:“走!加快速度!” 王满抱着孩子往外走,临出门时,用一双大手遮住了孩子的双眸。 等出了村子,王满派人把孩子送去安全的地方,与江岫白带着军队不要命地加快赶路。 “我知道将军是为了咱们卫家军好,但让百姓遭这么大的罪,实在是……”王满一边不停赶路,一边对身边的江岫白说道。 “不过我猜将军也不知道,这些鳖孙有这么大的胆子,抢东西不说,居然敢屠村!” 江岫白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卫天旷不但知道,这背后还是他授命的! 什么东陵守护神! 百姓的性命在他眼里算什么! “驾!”江岫白一甩鞭,马儿吃痛,飞快地蹿出老远。 “等等我啊!” 他们午时后出发,到了夜里子时,依旧在赶路。 “要不要歇一歇,将士们从出发就没歇过。”王满问道。 “你还想他们多屠几个村吗?” “我知道你气愤,我心里也跟你一样恨,可现在是夜里,那些畜生总要睡觉吧?” “睡觉?你不知道,他们最喜欢看夜白如昼吗?” “夜白如昼?” “火光照得夜白如昼。” 王满脸色一变,再不提歇息。 又行了半个时辰,突然就见前方火光冲天。 江岫白脸色一变:“快!” 越靠近,越能听见喊声震天。 走近就看见一些膀大腰圆的外族人猖狂大笑着挥舞着大刀朝老人孩子砍去。 还有些肩上扛着不断挣扎的女子,满脸淫笑。 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只能任人欺凌。 “畜生!”王满大喊一声,提刀冲了上去。 他身后的士兵也挥着刀冲了上去。 “啊!!卫家军来了!快撤!” “卫家军来了!我们有救了!” 江岫白骑在马上,搭弓引箭对准了扛着少女逃跑的壮汉。 三箭齐发,瞬间要了三个畜生的性命。 他飞身下马,大喊道:“一个也别放过!” “是!” 第199章 灭巨阙 江岫白带来的人杀红了眼,就算巨阙人跪地磕头,江岫白也没有打算放过他们。 “降者照杀!” 有了江岫白的命令,士兵们更是毫无顾忌。 卫家军训练有素,这帮乌合之众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幸存的村民有人欢呼大喊,有人抱着逝去亲人的尸体痛哭,有人拿起锄头铁铲跟巨阙拼命。 来的巨阙人本就不多,约莫只有百来人,卫家军很快便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 村民纷纷跪地道谢。 “我们就知道卫家军会来救我们的!” “卫家军!卫家军!” 看着那一张张充满敬仰的脸,王满有些愧疚。 “还好没听我的,要再来迟一点,这个村也完了。” “帮着收拾一下。”江岫白下令道。 士兵们帮着把巨阙人的尸体搬到了村子外,一把火烧了。 又帮着着安置房屋被烧的村民,一直快天明时,村子才逐渐恢复了平静。 月亮下山,太阳未升,黎明前最是黑暗。 卫家军驻扎在村外,还能听见村里传来的痛哭声,那是村民在哭逝去的亲人。 那哭声散在黑暗里,听得人心酸。 江岫白几个将领围坐在火堆前,沉默不语。 “以前在战场上,见的死人也不少,但从来没给我如今这般感觉。咱们从军为的,不就是为了保护百姓不被外族欺凌吗?这一次将军真是错估了那些畜生的残暴。” “是啊,我总觉得愧对百姓那一份信任,明明我们可以早些出兵,明明他们可以不用死……” “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在埋怨大将军吗?大将军还不都是为了咱们,没有大将军为咱们卫家军争取,说不定咱们再过不久就得回家种地了!” “不是,我当然不是怨大将军,我只是心里难受……” 江岫白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往火堆里扔了一根木头。 其实大多卫家军都是正直无私的,但对卫天旷的崇拜已经到达了顶峰。 “昨夜那一队巨阙军队没有回去,天亮后,可能有一场硬仗,让大伙做好准备。” “怕什么,咱们虽然只有一千人,但不是那帮乌合之众能比的。他敢来,我定叫他再也回不去……” 此时,巨阙主帐内,几个男人满脸黑沉地坐在一起。 “我们早收到来信,我就说昨日就该撤了,你非要再捞一把。如今好了,我的部落带出来了一百多人,现在只剩十多人了,你们部落倒是一个也没伤到。” “我哪知道卫家军来得这么快,昨日出发夜里就能赶到!” 他们是早就收到消息,让他们赶快撤。但他们贪心了点,想离开前再抢些女人和东西,没想到昨夜的人一个也没回来。 “那还等什么,咱们撤吧。” “撤!” 远处重峦叠嶂的群山,在阳光的映射下,笼罩在金黄色的光晕中,格外美丽。 但这一份美丽,江岫白等人无心欣赏。 江岫白缓缓站起身:“天亮了……” “报!”一个士兵匆匆跑了过来,打断了他的话。 “江副将,巨阙正在撤退!” 江岫白更加确定,是有人给巨阙传了消息。 “追!” 王满骂道:“狗日的,杀了我们那么多人,还想跑!” 江岫白跨上马,带着士兵就开始朝巨阙追去。 追了近两个时辰,终于发现了巨阙的身影。 “快!卫家军追来了!” “你还带着女人做什么,杀了!” “我好不容易抢来的!” “现在命更重要。” 男人一咬牙,把抢来的少女往马下一推,其他人见状,纷纷抛下抢来的女人。 其中一人回头,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笑意,拿起弓箭对准了摔下马的弱女子。 同一时间,一马当先的江岫白的箭头也对准了男人。 男人正要发力,一支箭破空而来,正中他的眉心。 他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直直栽下马去。 “大公子!!” 王满见状哈哈大笑:“江副将真是箭无虚发!” “杀!!” “冲啊!” “快撤!!” 山野间,喊杀声连成一片。 江岫白手持长剑,白袍染血。 明媚的暖阳洒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周身却无半点温度,如索命修罗。 他所到之处,倒下了一片又一片人。 “不打了!自己人!我们是自己人啊!” 王满大骂:“鬼跟你自己人,杀我百姓,该死!” “我降了!我降了!”巨阙的首领见自己这边的人越来越少,立刻大喊。 他若是见到卫天旷,也许还有生机。 但不论是江岫白,还是卫天旷派来的人,都不可能留下活口。 半个时辰过去,巨阙人全军覆没。 士兵把巨阙的几个首领押过来跪在江岫白跟前。 “饶命饶命啊!都说东陵不杀俘虏!” 当然也有硬骨头,“既然败了,要杀要剐干脆点,爷爷我要是眨一下眼睛,就不算好汉!” 江岫白缓缓上前,冷眼看着放狠话的人。 “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下手,也算好汉?” 王满上前道:“既然你想死,老子满足你!” 说完就要挥刀,却被江岫白拦住。 “就这样杀了,太便宜他了,近千条人命,当凌迟。” 江岫挥手,他的近卫就上前把几个巨阙首领押了下去。 这时,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上阻止:“既然要凌迟,就当着咱们的面行刑。” 江岫白看向他,他知道这人是卫天旷的心腹,不想留下巨阙活口。 江岫白看向自己亲卫道:“将他们几人押往被屠村的几个村,一条人命一刀,必须还完才准他们死!” 络腮胡还想再拦,江岫白冷眼看向他:“不要忘了,我才是此次任务的主将!” 见两个同僚有分歧,王满连忙上前充当和事佬。 他搭着络腮胡的肩膀道:“老钱啊,我觉得江副将这法子不错啊,这样才能告慰死去的百姓嘛。” 络腮胡看向身后的两个士兵:“你们也跟着去。” “是!” 江岫白看向王满:“你带着人回去,我带一队人留下,帮村民收拾残局。” “那好,我先回去复命。” 第200章 故人相见 王满带着军队返程,江岫白带着三十名士兵帮村民善后。 山野风景如画,阳光洒在村子里,温暖明媚。 江岫白穿着粗布麻衣,帮着村民修补屋顶。 随意的打扮,却难掩周身气派与出色容貌,引得农家少女频频窥探。 “江副将,下来喝点水,歇歇吧。”大娘拿着茶壶来,大声招呼着他。 “哎,就来。” 江岫白补好最后一块儿屋顶,拍了拍手,坐在屋顶上。 鸡叫犬吠、孩童嬉闹,村子又恢复了昔日的悠闲热闹,除了村外多了几十座新坟。 江岫白顺着木梯下来,拿起碗一饮而尽。 在村里住了几日,像是回到了了小时候,脑海里,父母、村民的相貌也更清晰了起来。 安置好一个村子,他带着人前往下一个村子。 在路过集市时,见天色不早,近卫道:“副将,咱们这次出来,一直都是幕天席地的,这集市热闹,咱们今晚就住客栈吧。” 江岫白点头:“找个客栈吧。” 士兵们欢呼一声。 江岫白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眉头皱了皱,再想看仔细些,就见那人仓惶逃走了。 “你们先找住处,不必管我。”江岫白说完就追了出去。 江岫白追着逃走的人,一路到了一个无人死胡同,那人逃无可逃。 他缩成了一团:“别杀我!别杀我!” 对方就是一个普通老乞丐,声音里满是惶恐。 若非他的脸上那一连串的痦子,他也无法将眼前这个臭烘烘的乞丐与记忆中爱整洁的村长联系起来。 “江伯伯,是你吗?”江岫白缓缓蹲下身,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老乞丐依旧惊恐地缩成了一团。 江岫白抓住他的肩膀,声音放柔:“江伯伯,是我,小白,我是小白。” 老乞丐挣扎小了一些,小心翼翼的放下手,转过了脑袋,愣愣地看着江岫白。 “小白?” 真真切切地看清老乞丐的脸,虽然这脸上满是污渍与皱纹,但他依旧确定,这边是他父亲的好兄弟、灵溪村的村长江正越。 江岫白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是我,最调皮捣蛋的小白。趁您睡着,用笔把您脸上的痦子连起来的小白。” 江正越也是瞬间泪流满面,崩溃大哭。 “小白啊!真的是小白啊!” 二人抱头痛哭了好一会儿,江岫白才逐渐冷静下来。 “江伯伯,您当年是怎么逃出来的?你看到我为何会这般恐惧。” 江正越像是惊醒,目光仇恨地看着江岫白的衣裳:“你怎么穿成这样?” 江岫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这是卫家军统一的……” “卫家军……你加入卫家军了!”江正越不敢置信地看着江岫白。 江岫白点了点头。 “啪!”一个巴掌落在了江岫白的脸上。 “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得娘,对得起灵溪村的父老乡亲!” 江岫白的心逐渐往下沉去。 “江伯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如此仇恨卫家军?” “为何?你问我为何!是卫家军勾结北齐人,屠了我们村子!你说我为何恨他!”江正越激动地喊道。 江岫白一愣,心中的猜测彻底被证实,脑袋轰轰作响。 “当年,我奄奄一息之时,看见卫家军与北齐人勾肩搭背,笑成一片,他们是魔鬼!是魔鬼!” 江岫白跪在地上,‘砰砰砰’地不停朝江正越磕头。 “我不知道!我该死!我被卫家军带走了,我以为是卫家军救了我,我该死!我该死!” 他不停磕着头,说着自己该死。 很快额头便是一片血肉模糊。 “我会报仇!我会为爹娘和父老乡亲报仇!我该死!” 江正越扶住他,“其实不能怪你,你当时还是个孩子。连我都不能接受,守护神居然会是刽子手,你一个孩子又如何得知。不怪你不怪你……” “江伯伯,您随我走,我为你安排个住处……” 江正越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有人要照顾。” 江岫白疑惑地看着他。 江正越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地往外走:“你跟我来。” “当年我们村逃出来了几个,只是残的残、傻的傻,他们看到你,定会高兴……” 江岫白跟着他,一路到了一个破庙外。 江岫白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三两下脱去外袍扔在地上,只着中衣跟着江正越进了破庙。 “村长,您回来了。” “村长回来了!” 江岫白看去,那几张脸与记忆中的脸重合。 “这小伙子是?” 江正越笑道:“是小白啊!是江老幺家的小白!” “小白!真的是小白吗?” “小白还活着?” 江岫白‘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是我!我回来了!” 那四五人围了过来,一个缺了一只手,一个跛着脚,围过来不敢靠近。 他们身上太脏了,而江岫白身上太干净。 “真是小白!跟江老幺长得一模一样!” “太好了!” 几个人顿时泪流满面,脸上又带着笑。 这时,角落一个傻里傻气的声音响起:“哭哭,羞羞。” “青丫头,这是你小白哥哥啊!你还记得吗?” “狗狗,白白……”角落里坐着个蒙头垢面的姑娘,一直傻笑着。 江岫白看过去,心内大痛。 他从地上爬起来,缓缓走近那傻姑娘。 他的泪止不住,傻姑娘只会看着他傻笑。 “青青?”江岫白不敢置信地喊了声。 江正越走上前,叹了口气:“这丫头是被吓傻了,只有三四岁的心智。” 江岫白缓缓蹲下身,伸手轻柔地拂开傻姑娘脸上的头发。 他还记得,她小时候最爱追在他身后,喊他‘白白’。 她淘气的将她养的小狗也取名叫‘白白’。 “白白,狗狗,死了,被坏人……摔死了……” 江岫白一把把傻姑娘拉进怀中,无声地痛哭。 傻丫头被吓着了,开始挣扎。 “青丫头别怕,这是你小白哥哥啊,你小时候不是还嚷嚷着长大了要嫁给你小白哥哥做媳妇儿吗?” 因为江正越让她别怕,加上江岫白动作轻柔地抚着她的脑袋,并没有恶意,她渐渐安静了下来。 她在江岫白怀中抬起头,看着江岫白哭,她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里满是疑惑。 好半晌,江岫白放开了她,站起了身。 他不能久留,不能让卫家军发现江伯伯几人的存在。 他从怀中拿出几张银票递给江正越:“江伯伯,这些您拿着。你们跟在我身边实在危险,我会暗地里给你们送银子,您先带着他们寻个住处,安置下来。” “这我不能……” “您就拿着吧,全村老小的仇,我会报。待我报了仇,会回来找你们,咱们一起回灵溪村去。” 江正越接过银票,他们确实很需要银子。 “小白,你要小心啊,我们等着你呢。” 江岫白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几人一遍。 他们落得如此地步,都是卫天旷害的! 他毅然转头,朝庙外走去。 到了庙外,捡起地上的衣裳,拍了拍。 看了衣裳一会儿,才穿在了身上。 第201章 卫家军逃兵 还有人的村子几乎都恢复了正常生活,在一片欢呼称赞声中,江岫白带着士兵启程返回军营。 两个亲卫骑着马跟在他身后,小声地嘀咕着。 “你发现没,副将这几日越发沉默寡言了。” “是啊,可能是看了村民的惨状吧。” 正说着话,突然听见前方林子里传来打斗声。 江岫白勒住缰绳,抬手示意停下。 江岫白骑着马朝林子里而去,两个近卫赶紧跟上。 走近了一些,就看见一群山匪正在洗劫一队富商,双方正打得火热。 “这些山匪的招式好生熟悉啊。”一个近卫感叹道。 “这、这不是咱们卫家军的拳法招式吗?我眼花了?” 眼看富商的妻女就要丧生山匪刀下,江岫白举起手中弓箭,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那对母女。 富商小姐本认命了,没想到山匪突然中箭倒地。她猛然转头,就看到林间出来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 江岫白三人飞身过去与山匪缠斗在了一起,很快战局逆转,其余山匪都死了,只剩下那四个会卫家军招式的山匪头目。 “跪下!”两个近卫把四名山匪踹倒在地。 富商一家连忙上前道谢。 “多谢三位少侠出手相救,唐某感激不尽,敢问几位少侠尊姓大名,日后……” 江岫白抬手:“不必了,你们走吧。” 富商眉头一皱,显然是没被人如此无礼对待过,但对方才出手救了他们,他也只好再次扬起笑脸。 “在下唐元。” 以为报出名字,对方会客气些,但江岫白没有多余表情,看向两个近卫:“带上他们。” 说完转身离开。 “公子!”富商千金着急地喊了一声,那人却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富商夫人叹息一声:“收拾收拾,走吧。” 走出林子,江岫白转身一脚踹在山匪腿上。 几个山匪哀嚎一声倒在地上。 “说!你们是什么人!” 看着江岫白的衣裳,四个人都抖成了筛子。 “少侠饶命!我们只是讨口饭吃而已啊!” “你们是逃兵?” “不是!我们跟卫家军没有半点关系!”其中一个山匪急急否认道。 一个近卫一脚踹在他背上:“老实点!你若不是卫家军的逃兵,为何会卫家军的招式!” “我、我们偷学的!” 江岫白直接抽出剑斩了一个山匪的一条胳膊。 “啊!!”那山匪痛得在地上打滚大喊。 江岫白的剑架在他脖子上:“说!” “我真的是偷……” 话还没说完,脑袋就搬家了。 接着滴血的剑又架在了第二个山匪脖子上:“说!” “我我我……” 江岫白眼也没眨,像砍萝卜一般,第二个山匪也瞬间头身分离,鲜血溅了旁边的山匪一身。 “啊!!”另外两个山匪吓的失禁大叫。 江岫白的剑横在了链各个山匪之间:“说!” “我说我说!” “我也说,别杀我!” 两个山匪争先恐后地开口,生怕迟疑一瞬就脑袋搬家。 “我们确实是卫家军的逃兵!” “为何逃?” “十多年前,我们跟随卫将军前往蔚州,与北齐人联手,屠了几个村子。” 江岫白身后的两个近卫瞪大了眼,“还敢胡说八道!” “我们不敢撒谎!卫将军为了军功,确实经常联合北齐人演戏,那一夜,我们屠杀了整整一夜。本以为卫将军是把我们当心腹,没想到,后来参与那一夜的士兵接连失踪死去。” “对对对,我们觉察出了问题,就一合计,逃了出来,从此隐姓埋名……” “我们说的都是真的,绝没有半句谎言!” 两个近卫已经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们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若卫将军知晓了,他们的小命也就不保了。 “副、副将……” 江岫白看向二人:“不想死就当没听过这件事,你们把这二人送去这个地方,说不定这就是咱们的护身符。”说完拿出一张纸递给二人。 两个近卫愣愣地点了点头。 “别多想,这也是为了保全咱们的性命。”江岫白道。 “我们二人的性命是您救的,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两个近卫一脸真诚地看着江岫白。 “去吧。” “是。” 两个近卫上前押起那两个山匪就离开了。 江岫白才回到军营,卫天旷就要见他。 站在卫天旷的书房外,江岫白双拳紧握,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 他如平常一般进了书房,朝书案后的卫天旷恭敬行礼。 “将军,幸不辱命。” 卫天旷点了点头,一旁的络腮胡冷哼一声。 “你不该解释解释,我派去那两个近卫一直都没回来是怎么回事?” “难道你没收到消息,巨阙几个头领突然奋起反抗,杀了好些个士兵,最后好几人一起掉下悬崖了。”江岫白不慌不忙地说道。 络腮胡冷笑一声:“我当时就说把人就地解决了,你非要凌迟,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容易留下祸患。” “那悬崖那么高,能留下什么祸患。”王满帮着江岫白说了句。 卫天旷抬手打断了几人争执:“好了,此事就此打住。这两日,五殿下就要到了,让下边的人都收敛一些。” 有人疑惑道:“五殿下不是咱们自己人吗?” 有人白了他一眼:“你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对五殿下,要热情客气、防备警惕,知道了吗?”卫天旷环顾一周,缓缓开口。 “是。” “好了,都下去吧。” “末将告退。” 众人起身往外走,江岫白也正要转身离开。 “岫白。”卫天旷喊住了他。 江岫白看向他:“将军还有何吩咐。” “这次巨阙屠村,是我始料未及的。是不是让你想起了十多年前的蔚州?” 江岫白隐忍地握紧了拳头。 半晌他哑着嗓子开口:“是巨阙人太丧心病狂,这不怨将军。” “回去歇着吧,别想太多。” 江岫白看向卫天旷,就是这样虚伪的关心,让他认贼作父多年! 他强制自己垂下头去,怕自己藏不住眼中的恨意。 “岫白告退。” 第202章 试探 五殿下前来郾城犒赏卫家军,可谓是给足了卫家军面子。 因楚珩表面是站在太子一派的,不明就里的卫家军也把楚珩当做半个自己人,所以楚珩到郾城一路畅通无阻。 两列将士整齐站着,见楚珩一行人过来,众人高声行礼。 “参见五殿下。” 卫天旷手下几位主要将领都出来了,就是不见卫天旷本人。 “五殿下一路辛苦,我们将军早备好酒菜,为殿下接风,请。” 纵然有天大的功劳,君就是君,臣就是臣。 他到了,卫天旷却没来接驾,当真是唯卫家独尊。 说太子狂妄,其实卫家最狂的当属卫天旷。 楚珩勾了勾唇,脸上并无半点不悦,只微微颔首,朝前走去。 到了前厅,就见卫天旷坐在上首。 楚珩抬眼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东陵守护神,只见他一身戎装,面容刚毅,眼神锐利,不怒自威。 然而,他已是满头白发,额头眼角皱纹密布。 卫天旷见到楚珩后,不慌不忙地起身,朝楚珩拱手行礼:“老臣见过五殿下。” 卫天旷暗中观察着这位五皇子,见他一身深紫宽袖锦袍,长发如墨披散肩头,脸上带着温润笑意,一身的文雅之气。 容貌与故去的先太子有五分相似,却没有先太子的刚毅与盛气凌人。 这跟他得到的消息十分相符,但他也没有放松警惕。 楚珩满脸笑意,眼中还带着钦佩:“卫将军风采更胜往昔。” 卫天旷摆手:“臣老了,今日见殿下,殿下当真是器宇轩昂、风华正茂啊 ,这让老臣想起了大皇子。” 楚珩衣袖遮掩下的双拳紧握。 他还敢跟他提皇兄! “五殿下舟车劳顿,老臣已备薄酒,请。” “将军请。”楚珩抬手,态度十分谦和。 楚珩与卫天旷并排坐在上首,下方两侧桌案一字排开,都是卫天旷的心腹。 楚珩看了一眼,江岫白坐在下首第二张桌案前,确实很得卫天旷的重用。 “来!咱们先多谢圣上给咱们送来这么多好东西。”卫天旷举杯朝天说完,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多谢圣上!”众人举杯说完,也喝下了这杯酒。 楚珩喝了一口,咂吧着嘴:“啧,好酒啊!” “这便是五殿下您送来的御酒,果然是好酒啊,以往喝的酒,一点酒味都没有。”下首一位将领赞叹一声,一看就是好酒之人。 “那咱们今日便不醉不归!喝!” 楚珩一杯接着一杯,一帮大男人,几杯酒下肚,场面就开始热闹起来。 “五殿下,来,咱敬您一杯!” 楚珩笑着喝下。 “来,五殿下,我也敬你一杯。你这杯子太小了,咱男人就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来,赶紧给五殿下换个大碗。” 楚珩摆手:“不了不了,本殿不胜酒力……” “哎,今日就是要喝个痛快,末将先干了!” 楚珩满脸无奈,只得喝下那大半碗酒。 “来,殿下,我也敬你一个……” 楚珩完全没架子脾气好,但在一帮将士看来,那就是温吞好欺负。 看着楚珩脸红到了脖子,眼神逐渐迷离,说话也开始含糊,卫天旷看了他一眼,缓缓喝着自己杯中酒。 “来,殿下……” “不行了不行了。”楚珩摆手。 接着‘砰’地一声栽倒在桌子上,失去了意识。 “殿下?” “这就醉了?” 山岚上前,看了一眼桌上的四个空坛子,冷声道:“这四坛子御酒下肚,神仙也得醉。” 卫天旷眼中划过一丝笑意,瞪着手下将士:“你们这群酒蒙子,真是胡来!” 将士嘻嘻哈哈地回到自己位置上,开始吃菜喝酒。 卫天旷看向赤璋二人:“我手下人没轻重,先扶五殿下回房吧。” 赤璋拱手:“是。” 赤璋与山岚扶着毫无反应的楚珩往外走。 卫天旷吩咐道:“让军医过去看看,别出事。” 房间里,军医仔细把了脉,开了醒酒汤药,便退下了。 军医一离开,床上的人悄然睁开了眼,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笑意。 书房里,卫天旷看着军医:“怎么样?” “回将军,五殿下确实是中了绝嗣药,像是生死判官的无息,此药无解。” 卫天旷抬手:“下去吧。” “是。” 等军医出去,军师周潇缓缓开口道:“一个皇子,被下了绝嗣药,几乎就无缘帝位了,他不可能不恨,五殿下也许可以信任。” 卫天旷没说话。 翌日,楚珩是被号角声吵醒的,一看外面,天都还未亮。 他翻了个身,继续睡。 赤璋进来道:“殿下,卫将军派人来请您,说是带您去军营转转,您要起身吗?” “我现在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闲散皇子,何况昨日还醉酒了,起得来才奇怪了。” 赤璋皱眉:“他这是在试探?” “嗯,你先出去,等巳时后再来。” 赤璋转身出了房间。 卫天旷一众人等在外面,见他派去的士兵回来,却不见楚珩。 “将军,五殿下的侍卫说五殿下宿醉未醒。” 一众将士闻言,一脸轻蔑,哼笑出声。 卫天旷眼中却带着些隐隐笑意:“罢了,殿下昨日喝得太多了,那等用过午膳后在陪殿下去,咱们先过去。” 一行人往军营而去,江岫白跟在后面若有所思。 他在护国寺可是见过五殿下动武的,那功夫可以说是东陵没几个对手。 他那内力,足以把酒逼出体外。 他敢断定,楚珩是装的。 他跟程九鸢还真是绝配,一个比一个装得像。 只是楚珩不是太子一派吗?为何还要隐藏实力? 他突然又想起程九鸢,他开始怀疑卫天旷还是程九鸢给他提的醒。 也就是说,程九鸢与卫家不对付。 程九鸢是楚珩的未婚妻。 看来五殿下是表面投靠太子,实则…… 是站在楚泽那一边的? 不管是站在哪一面,只要是太子与卫家的对立面,那对他来说,就是个助力。 要扳倒卫天旷,他一个人的力量太薄弱了。 但他就这样去找楚珩,楚珩也不会相信他,他得拿出点诚意来才行。 “江副将,你想什么呢想得这般出神?咱们方才说的,你听见没有啊?” “嗯?什么?我昨日也喝大了,今天又一早起来,脑子还有些慢。” “将军说,让咱们想几个点子,哄着五殿下玩。哥几个提议,把郾城最大的青楼包下来,让五殿下尽情玩。” 江岫白看向卫天旷。 卫天旷并没有完全相信五殿下所表现出来的贪图享乐,去青楼只怕又是试探。 若五殿下表现出来一点反常,只怕就永远回不去京城了。 若五殿下真是贪图享乐的人,这样还能投其所好。 不等江岫白说话,王满大着嗓门道:“我觉得不错,咱们也能沾沾光。小白,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是雏儿吧?今晚哥哥带你去开开荤。” 江岫白脸色有些泛红:“你们去就好,我就不去了。” 既然全都去,说不定今晚就是个机会。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儿,你不知道,那楼里的姑娘腰细……” 卫天旷看了江岫白一眼,眼中晦暗不明。 “那你就留守军营吧。” 江岫白暗自松了口气:“是。” 第203章 投靠 楚珩过了午时才姗姗来迟,一副宿醉难受得模样。 可能是见他太没有架子,几个将领都开始跟他开起了玩笑。 “五殿下,你这酒量得练啊,今晚,咱们再喝个痛快。” “不了不了,受不住受不住。” “酒量就是练出来的。” 卫天旷伸出手道:“五殿下,请。” “请。” “五殿下,等会儿咱们过过手。” “我哪能跟各位身经百战的你们比……” 跟在后面的江岫白看着身边将领们脸上带着些自得的笑意,暗自好笑。 就算这些人加起来,怕都不是五殿下的对手。 众将领簇拥着楚珩来到校场,士兵们正在操练。 他们挥舞着武器,动作整齐划一,喊声震天。 逛了一圈下来,楚珩不得不承认,卫家军确实有傲的底气。 这是一支能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军队,是一柄双刃剑,但看是谁执剑。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军营中,给一切都染上了一层金黄的色彩。 将士们的身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威武,喊声响彻云霄,仿佛要冲破这片天地。 这里面,大多人都怀揣着报国之心。 半个时辰后,楚珩已经坐在了一片软玉温香中。 在座的除了楚珩,都是卫天旷的心腹。 “五殿下,郾城偏远,不比京城繁华,但这里的姑娘也别有一番风味。” 周潇笑着说完,两名长相秀美的姑娘缓缓上前来,一左一右地坐在了楚珩旁边。 “殿下,这二人都是良家女,今晚就让她们二人伺候殿下。” 楚珩眼中划过一丝喜色,一看就是好这口,偏还要装模作样地遮掩。 楚珩享受着美人的伺候,环顾一周,却不见江岫白。 酒肉下肚,房间里满是靡靡之音。 楚珩掩下心中的厌恶,脸上满是享受。 白日在军营里,这些人可都是一派舍生忘死地英雄模样,再看现在 。 有这帮子领头人在,卫家军今后是助纣为虐的命。 这群人没了,那卫家军就还是东陵守护神。 卫天旷慢慢地喝着自己的酒,对周遭一切视而不见,或是已经见怪不怪了。 “边上准备好了厢房,五殿下可先去歇息。” 楚珩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朝两名姑娘坏笑一声。 “想得真周到。” 说完便带着两名女子出了房间,进了旁边的厢房。 赤璋像一堵墙似的杵在门口,有下人端着茶水过来,被他拦下。 “给我吧。” 下人把茶水递给赤璋,赤璋转身进屋,又关了门。 那下人隔着门,听见里面传来五殿下与女子的调情嬉闹声,才露出一个笑转身离开。 江岫白留守军营,待到夜深人静,他换上夜行衣出了房间,因为对此地太过熟悉,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避开了岗哨到了卫天旷的书房外。 既然他要与五殿下联手,就得让五殿下看到他的诚意。 他早就想查卫天旷的书房了,今晚卫天旷与他的心腹都不在,是一个绝佳机会。 他靠在墙角,正要动作,突然就被人蒙住了口鼻,他心下大惊。 不等他动作,浑身突然动弹不得,任由对方提着离开。 他被人带回了他自己的房间,接着一个小瓷瓶在他口鼻前一晃,没一会儿他就能动弹了。 他猛然看向藏在阴影里的黑影:“你是谁!” 那黑影慢慢走了出来。 江岫白双眸大睁:“五殿下?!!你!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该……” 楚珩走到椅子上坐下,气定神闲地看向江岫白:“你现在就可以去向卫天旷揭穿我,这样你就立下大功了。” 江岫白敢肯定,他若真敢往门口挪一步,必定人首分离。 “殿下不用试探了,末将若要告密,护国寺那一次就告密了。” 楚珩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你去卫天旷的书房,想做什么?” 江岫白走过去坐在楚珩对面,压低声音道:“殿下,您不是真心站在太子这一派的吧?” 楚珩没回答,只看着江岫白。 “要不然您和程二姑娘为何要隐藏实力?” 楚珩还是没说话。 江岫白知道他还不放心自己,于是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末将告诉您一个天大的秘密。” 楚珩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其实,这些年卫天旷跟北齐有勾结!” 江岫白说完,以为对方会大吃一惊,立马相信自己。 结果对方表情毫无变化。 “您一点都不惊讶?您早就知道了?” 楚珩终于给了一点反应:“哦,这确实是一个天大的秘密。所以你去他书房是为了找证据?” “殿下有所不知,末将的父母就是死在北齐人手里,不止父母,一村老小都是!末将最近才知,这背后推手居然就是卫天旷!所以,末将要去找出他勾结北齐的证据!” “今晚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若不是殿下,说不定末将现在都已经找到证据了!” 楚珩嘴角露出一丝嘲讽:“若不是本殿,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 “嗯?” “你跟在卫天旷身边这么多年,是真的不了解他,还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今晚,不但是试探我,也是试探你。” 江岫白双眸一震。 仔细一想,今晚的计划确实太过顺利。 卫天旷向来多疑谨慎,书房如此重要的地方,不可能只有两个小侍卫把守。 看来因为巨阙首领的事让他起了疑心了,江岫白后怕得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好险。 他猛然看向楚珩:“那殿下就这样出来,不怕暴露?” “你当本殿跟你一样蠢?” 江岫白动了动唇,这次确实是他犯蠢了,无从反驳。 “江岫白。”楚珩突然开口,“你想报仇吗?” 废话! “自然想!做梦都想!” “好,你听我的,本殿助你报仇。” 江岫白看着楚珩,他就说这五殿下有两副面孔。 此时的五殿下哪里还有一点软弱可欺的模样,那浑身的气势,就连卫天旷也比不了。 江岫白跪地:“愿效忠殿下!” 楚珩悄无声息地回到青楼厢房,床上的两名女子正做着好梦。 一见楚珩回来,山岚双眸一亮。 “殿下,你可回来了,我这一人扮三角儿,嗓子都喊哑了。” 楚珩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你这口技见长啊。” 想到自己方才仿的声音,山岚一下闹了个大红脸。 他容易嘛,为了主子,他连女子的xx声都要学,传出去,他简直没脸见人了。 第204章 和亲北齐 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如此良辰吉日,宜嫁娶。 为换取两个和平,嫡公主和亲北齐场面十分浩大。 楚磬身着凤冠霞帔,端坐于妆镜前,脸上没有一点喜色。 纵然不想认命,却又无力反抗。 “参见皇后娘娘。” 楚磬面无表情地看向镜中进来的皇后,没有说话,像是一尊木偶。 皇后叹了口气,柔声道:“磬儿,别跟母后怄气,今日一别,你我母女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楚磬眼泪决堤,她猛然转头:“母后,你为何如此狠心!” 皇后伸手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珠:“不是母后心狠,这是你身为皇家公主的责任。” “什么责任!你就是拿我给皇兄铺路!” “磬儿!”皇后脸色沉了下来。 看着女儿的嫁衣,她又软下声来:“母后也是为了你好,你嫁去北齐,对你对你皇兄都是最好的安排。等你当了娘,就能理解母后的苦心了。” 皇后把楚磬搂进怀中:“哪个当娘的想与自己的孩子分离?我们若只是普通的富贵人家,母后就给你选个上门女婿,日日娇宠着你。可这是皇家,一不小心,就连性命都保不住的皇家。” “外人只看到了我们的风光,可各种辛酸和不易又有谁懂?”说到这里,皇后的声音有些哽咽。 楚磬抱紧了皇后,痛哭出声,眼中满是对未来的迷茫和不安。 “不过磬儿你别怕,你身后有母后和皇兄,有卫家。等你皇兄登上皇位,你身后有整个东陵,这就是你的底气,你将是北齐尊贵的皇后。” “可是女儿喜欢的人不是齐祯啊!” “傻孩子,喜欢能管多久?皮囊会老,情爱会变,只有权利才是最好的依仗。” “母后与你父皇也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浓时也曾海誓山盟。但你看,感情是会变的,若母后不去争,这皇后太子之位也轮不到本宫与你皇兄。” “母后也曾对你父皇有所期待,但那期待随着时间流逝,已所剩无几。你父皇忌惮卫家,从而厌恶母后,但厌恶又如何,本宫依旧是皇后。” 说到这里,皇后低头看着女儿,认真道:“磬儿你记住,只有把权利牢牢抓在手中,就算对方再不喜欢你,他也奈何不得你。” 楚磬点了点头。 “不过,你能得到齐祯的心更好,这样你也能轻松快乐一些。你也不用害怕,你数百亲卫全是百里挑一的卫家军,母后还把红姑和赵嬷嬷派给你。去了北齐,可不能再任性了,多听她们的话,别由着性子胡来。” “还有,母后为你寻了不少助孕药方,只有你早日诞下孩子,才算在北齐站稳脚跟。” 楚磬厌恶地皱起了眉。 “母后是为你好,听话。” 楚磬垂下了头。 “你要小心提防程云歌。” “为什么?”楚磬抬起头来,眼神中有些疑惑。 她要去北齐,人生地不熟的。 程云歌与她关系还不错,想到程云歌也去,她心里的忐忑才少了点。 皇后叹了口气:“那程云歌不像表面那般简单,你还是离她远一些。” 看着女儿如此懵懂的模样,皇后打定了主意,等到了北齐,她就安排人除掉程云歌。 这时,一个嬷嬷进来,见楚磬哭花了脸,连忙劝道:“哎哟我的公主哟,这大喜的日子,就别哭了,你看这都要重新上妆了。” 皇后扶着女儿肩膀,为她擦干眼泪。 楚磬的眼泪止不住,她从来没见过如此温柔的母后。 “别哭了,快重新上妆,别误了时辰。” 几个妆娘连忙帮她净了脸,重新上妆。 这边程云歌作为媵妾,也是盛装打扮,却越不过公主去,不是正红的嫁衣,而是偏桃红。 程宗扬一早就进宫,与百官站在高阶之下候着。 林氏与程九鸢陪着程云歌入宫,在偏殿候着。 程云歌的陪嫁不少,书册字画占了大部分,算下来不值什么钱。 自从上次程云歌发疯想推林氏后,程宗扬就当没这个女儿了。 他根本不关心这些,林氏更是不关心了。 这嫁妆是到了婆家才打开示人,那时候程云歌都远在北齐了,丢人也不关丞相府的事。 最好让北齐人看轻程云歌,这样她的日子才不会好过,这才是林氏想看到的。 有宫女在的时候,林氏还装作说上几句让她以后好好相夫教子的场面话,等宫女一出去,林氏坐在离程云歌最远的椅子上,看都懒得看她。 程九鸢也坐在林氏旁边,与林氏小声地说着话。 “母亲今日一大早就起了,可乏了?” “这身子重了,是有些累。”林氏抚着腹部,笑得温和。 “对了,到时候,孩子的名字你来取好吗?”林氏突然开口。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若没有你,这孩子也来不到这世上。” “父亲不会同意的。” 程宗扬有多看重这个孩子,不用多说。 “那……乳名你来定。” 程云歌看着相谈甚欢的二人,冷哼一声。 林氏皱眉看向她,面露不满。 “母亲可要小心,人都说生孩子是过鬼门关,可别一尸两命才好。”程云歌盯着林氏的肚子,恶劣地诅咒。 她都要去北齐了,她也犯不着再顾及什么,今日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林氏闻言,顿时脸色大变。 王嬷嬷呵斥道:“大姑娘!” “程云歌!你放肆!”林氏气得浑身发抖。 程九鸢安抚道:“母亲别气,王嬷嬷,你扶着母亲去外面转转吧,母亲都坐了一个时辰了,等会儿腰该痛了。” 王嬷嬷帮着林氏顺了顺气,狠狠地瞪了程云歌一眼,扶着林氏出去了。 “妹妹当真是孝顺啊,真把林曼青当亲娘了?等她生下孩子,你在相府还有什么地位?”程云歌嘲讽地看着程云歌。 程九鸢笑道:“我又不贪念相府的一切,有没有这个孩子,都影响不了什么。我只是担心姐姐啊,这去了北齐,这一辈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这北齐太子对姐姐好像有误会,且姐姐还要在四公主手下讨生活,想想真是,啧……” 程云歌‘腾’地起身:“你别得意!我会回来的!我会风风光光地回来!” 程九鸢摇了摇头,这程云歌就是一点就着,跟楚磬的性子倒是很像,完全没有白露的隐忍。 “程九鸢,就算这一世改变了很多,但命就是命,你是斗不过我的。” 程九鸢勾唇:“那就祝姐姐与北齐太子琴瑟和鸣,幸福美满了,妹妹就在东陵等着你。” 此时,两名宫女从外进来。 “二位姑娘,时辰快到了,该去正殿了。” 程九鸢缓缓起身,走上前去扶住程云歌的手:“姐姐,妹妹送你一程。” 程云歌只觉得一股透彻凉意自手腕传遍全身,她挣了挣,程九鸢的手却像铁钳般,根本挣脱不开。 “走吧,别误了时辰。”程九鸢笑道。 前世,程云歌也是这般送她去北齐的。 这一世,她也亲手送她去那人间炼狱走一遭。 第205章 只信自己 楚磬与程云歌和亲北齐后,接下来的日子,程九鸢可谓悠闲至极。 每日与几个小姐妹聚在一处,游山玩水、赏花品茶。 楚菀躺在茶楼厢房的摇椅上,看着窗外的湖光山色感叹着:“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嘛,这楚磬一走,还带走了个讨厌的程云歌,这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和亲北齐,这辈子怕是都见不到这二人了。” 祝锦与言玉自然也是高兴的。 祝锦不必说,她都快被楚磬搞崩溃了,现在楚磬走了,她也不用一直闷在府中。 言玉虽然信任裴玄,但对方可是嫡公主。若不是楚磬突然和亲北齐,她还真没什么胜算。 想到什么,本还悠闲的楚菀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 她叹了口气:“哎,也就这几日悠闲了,我马上就要去百川书院了。” 祝锦脸上的笑容一顿:“我爹也让我去,说灵安夫人亲自讲学,学到就是赚到了。” 楚磬脸上的愁容消散了一些,坐起身揽住祝锦肩膀:“那可太好了,这样我也有伴了。” 程九鸢问:“皇上不是下令让皇室宗亲的未婚女子都去吗?你那些个表姐堂姐的都会去,怎么会没伴?” 楚磬轻嗤一声:“那些人都是势利眼,平时都巴结着楚磬,眼里哪里有我这个姐妹,我只愿那些人别来招惹我。” 言玉笑道:“别这般愁眉苦脸的啊,我随我爹去了书院看了,那里环境很好,山下小镇上的东西好吃。祝太傅说得没错,灵安夫人亲自授课,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看看鸢儿就知晓,能得灵安夫人教导,是多幸运的事。” 楚菀双眸一亮:“哎?我差点忘了,咱们也是有靠山的!玉姐姐的父亲可是百川书院的堂长!” 书院设有山长、堂长、提举官、堂录、讲书、堂宾等职位,堂长只在山长之下,确实是个很大的靠山了。 “我爹为了让我赶上这次女学招员,已经搬过去了。” “这么说,你也要去?”祝锦惊喜道。 程九鸢浅饮一口茶,插话道:“我也会去。” 其他三人双眸一亮:“你也去?” “我师父首次开办女学,我自然要去的。” 楚菀一扫之前的郁闷:“这可太好了!我现在迫不及待地想去书院了。” 祝锦叹了口气道:“希望夫子们不会太严厉,我自小一看文章准犯困。” 言玉笑道:“那你惨了,我听灵安夫人说,每半月小考一次,最后小考的结果还会贴在书院前。” “啊?”祝锦瞪大了双眼,顿觉生无可恋。 “听说考完的试题还得拿回家让家里人写上名字。” “啊?”祝锦与楚菀人都麻了。 祝锦垂着脑袋,她此时就能想象得到自己老爹到时候那脸色。 楚菀倒是不怕把结果张贴在书院里,她怕父皇考验她的功课。 她是公主,比皇子轻松很多。 每次看到父皇考几位皇兄功课时,她都很庆幸自己不用承受父皇的怒气。 程九鸢端起茶,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丝幸灾乐祸。 她江师父看着很好说话,其实是很严格的。 相反,她燕师父看着很冷,其实比江师父更好说话。 楚菀看向祝锦,只觉得只有她们二人同病相怜。 “没事儿,玉姐姐和程姐姐都是才女,到时候你们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程九鸢如水的眸子里都是笑意:“你们还是不了解我师父啊,只怕到时候我们想帮,也有心无力。” 言玉看了程九鸢一眼,“你就别再吓她们俩了。”又看向祝锦二人,“你们一个是太傅之女,一个是皇家公主,从小耳闻目染,过初试是没问题的。” 祝锦心虚得厉害。 她爹才高八斗,但她没遗传到一点爹娘的才气。 楚菀又靠回了躺椅上,“就是,本公主至少要比楚毓和卫翩翩她们要好些吧。最后几日逍遥日子,就先别说这些了。” 程九鸢几人都会去,这让楚菀安心不少。 远在郾城的楚珩此时也同程九鸢一般悠闲,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他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卫天旷安排了人整日负责陪着他在郾城闲逛,他也把一个重享乐的纨绔演得入木三分。 蔡齐拱了拱手道:“末将看,这五殿下不足为惧,他这次确实只是来犒赏卫家军的。” 卫天旷没说话,郭贽却缓缓摇头:“不一定,有些人藏得很深,这五殿下要么确实是纨绔,否则其心机之深,难以想象。” 卫天旷看向一直未说话的江岫白:“岫白,你对这位五殿下,有何看法?” 江岫白拱手:“末将认为,不管五殿下是不是深藏不露,只要他在郾城待一日,我们便一日不可放松警惕。” 蔡齐瞪了他一眼:“你这不废话……” 王满打断了他的话:“我说大胡子,自从巨阙一战后,你就老针对江副将。不就是凌迟那几个巨阙首领你俩有点分歧嘛,心眼咋这么小,记到现在。” 蔡齐冷哼一声。 他本就看不惯江岫白。 在座的哪一位不是跟随卫家军一场场战役打下来的? 只有江岫白,比在座的将领小一两轮,地位却比他们还高。 难怪军营里不少人都怀疑江岫白是不是卫将军的私生子。 但他很清楚江岫白的来历,总觉得卫将军这是在养虎为患。 江岫白看了蔡齐一眼,没有说话。 卫天旷给饿了蔡齐一个警告的眼神,“岫白说得不错,不管五殿下是不是装的,他最多再待十来日就要回京,我们保持警惕心就好,没事就出去吧。” “末将告退。” 几人往外走,卫天旷看向蔡齐:“你留下。” 出了书房,王满拍了拍江岫白的肩膀:“你别跟大胡子一般见识,你年纪轻轻就爬到他头上,他那是眼红了。” “不会。” “那就好。”王满点头,就先离开了。 江岫白侧头看了一眼书房的位置,当年跟随卫天旷去蔚州的将领便是蔡齐,直接参与屠村的那一队卫家军都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了这个蔡齐,可见卫天旷有多信赖他。 蔡齐等人都出去了,走近卫天旷,压低声音道:“将军,末将觉得这个江岫白实在可疑。” 卫天旷眼神锐利地看着他:“我派人去悬底下,找到了那几个巨阙人的尸体。你提出要试探他,那一夜是最好的时机,他也没来。” “将军,你可不要轻信他,他毕竟是……若他知晓当年真相……” “参与那件事的人,如今只剩下你我。” 蔡齐一惊,连连表忠心:“末将对将军忠心耿耿。” “那他就无从得知。” “可我们军营里有奸细,不然我们才找到来钱的路子,也不会突然就被三殿下端了。” “你说得对,军中确实有奸细,只是江岫白是不是还另说。你脸上藏不住事,表现得太明显了。” “我知晓大将军您爱才,但……” “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出楚泽安插的细作。” “我看那江岫白最可疑。” “你是因为知晓他的来历,才对他有猜忌偏见。” 蔡齐捏拳:“我定会找证据,证明那小子不可信!” “平时收敛点,下去吧。” 蔡齐拱手,愤愤地往外走去。 房中无人时,卫天旷的眼神瞬间幽深如狼。 他方才虽然为江岫白说话,实则他谁也不信,包括蔡齐。 他只信自己。 楚泽与皇帝安插的细作,确实要尽快找出来。 “来人。” 房内瞬间多了两个暗卫。 第206章 细作抓到了 夜里,江岫白巡营回到住处,他脱下外袍,正准备就寝。 一把飞刀破风而来。 江岫白侧头,飞刀没入了身后的柱子上。 “谁!” 江岫白推开窗,早没了那人的踪影。 他关了窗,几步跨过去,担心飞刀有毒,拿着手帕包着把飞刀取了下来。 飞刀上钉着一张纸,展开一看,是一份名单。 名单上共有六人。 这就是五殿下给他的名单? 这几人便是消除卫天旷对他怀疑的关键。 要不是他反应快,那飞刀就扎入他脑袋了。 他仔细看了看这六人,有参将,有普通士兵,有火头军。 他记下这几人,就把这张纸烧了个干净。 他也当过暗卫,知道卫家暗卫的本事,他不敢保证能避开所有人,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等着五殿下的安排。 接下来的几日,蔡齐没有在明面上针对江岫白,只是暗地里开始找着江岫白的把柄。 江岫白很快就发现了,这两日蔡齐都悄悄跟在他身后。 他若无其事地做着自己的事,但心里却开始着急。 被蔡齐这样看着,这样下去,他什么都做不了。 赤璋也发现了江岫白身后时常跟着一条尾巴。 “殿下,蔡齐一直这样跟着江岫白,江岫白没法子行动。” 楚珩在棋盘下放下一颗棋子,低沉的尾音蕴含着危险的气息:“那就先斩断这条尾巴。” 蔡齐回到自己住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跟了江岫白三天,目前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但他始终觉得,终有一日,江岫白的狐狸尾巴会藏不住的。 这日夜里,楚珩兴致大发,亲自包下了一座楼,说承蒙卫家军这十来日的关照,请众人去放松放松。 他还亲自去请了卫天旷,卫天旷脸上笑着,眼底带着冷意。 “五殿下亲自邀约,本将军哪敢托大不去。” 她觉得是楚珩终于坐不住要行动了,他自然要给他这个机会。 当夜,江岫白依旧留守军营没去。见他不去,蔡齐也跟着留了下来。 蔡齐依旧暗中跟着江岫白,一直到了卫天旷书房外,蔡齐眼底满是兴奋。 结果到了卫天旷书房外,江岫白并没有进去,而是把一封信交给了卫天旷守在书房外的亲卫。 亲卫进去放好信,出来道:“江副将,那信已经放在将军书桌上了。” 江岫白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 到了自己房间外,他微微垂眸,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便进了房间。 角落里,蔡齐失望的走了出来,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亥时过后,当他正要就寝时,他手下的一个小士兵匆匆进来。 “参将。” 蔡齐翻身起来:“怎么?江岫白有动作了?” “不是。石头说,那封信是关于您的。江副将写信的时候,石头偷看到了一点,上面写着‘参将夫人身世可疑’、‘贪墨军饷’什么的,与那封信一起的还有相关证据……” 不等人说完,蔡齐‘腾’地站起身,脸色大变。 他在查江岫白,没想到江岫白也在查他。 这些事如此隐秘,江岫白到底是怎么查到的? 不行,不能让将军看到这信和那些证据! 将军眼里容不得沙子,将军知道他……他就没命了。 搏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他故作镇定地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是。” 四更天,人最是犯困的时候。 如今北齐与东陵联姻,不会突发战事,巡逻士兵都会寻个角落躲懒。 一个黑影熟练地绕过所有巡逻点,到了卫天旷书房外。 不知是不是他运气太好,他才到书房外,守着书房的亲卫就捂着肚子,快速离开。 他趁着这个空档,快速地进了卫天旷书房。 一切顺利得如有神助。 他进了书房,并没在书桌上看到什么信。 他在屋内环顾一圈,慢慢靠近书架,在书架上翻找着。 突然,房内的烛火大亮,惊得他转身就想逃。 两个黑衣人飞身过来,很快便制住了他。 “放开我!我是蔡齐,这都是误会!” “哼,到将军面前去喊吧!” 蔡齐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是掉进江岫白的陷阱了! 江岫白闻声赶来,看着蔡齐,满脸震惊。 “难怪对方知道我们不少事情,原来细作是你!” 蔡齐满脸愤恨:“江岫白,你这个卑鄙小人!你以为大将军会相信你吗?” 江岫白看向那两名暗卫:“立马派人通知将军!” “放开!我不是细作,江岫白才是!” 当卫天旷得知抓到细作时,满眼森寒,当即就起身往外走。 当他听说细作是蔡齐时,皱起了眉头。 “先回去再说!” “那五殿下……” “他在楼子里快活,不用管他……” 第207章 建立在谎言上的感情 蔡齐被五花大绑着,房门‘砰’地被人踹开,卫天旷满脸森寒地走了进来。 暗卫拱手道:“将军,半个时辰前,蔡齐一身夜行衣,鬼鬼祟祟地进了您书房,在书房里到处翻找,被属下等当场拿获。” “冤枉啊将军!末将是被陷害的!”蔡齐扯着喉咙大喊。 卫天旷坐在已在上,端着茶喝了一口,去了去口中酒气,不紧不慢道:“冤枉?谁冤枉了你?” “是江岫白!江岫白陷害我!” 江岫白满脸惊讶,眼中带有些许疑惑:“蔡参将,我知道你一直来看我不顺眼。但我可没本事让你穿成这样去将军书房里溜达。” “你想找什么?”卫天旷看着蔡齐,冷声问道。 “将军,我蔡齐跟着你也快二十年了!我怎么可能是睿王的人啊!” “那可不一定,也许是近几年才被睿王买通呢。”江岫白道。 “你闭嘴!”蔡齐超江岫白吼道。 “你闭嘴!”卫天旷的眼神泛着刺骨寒冷,让蔡齐不自觉地抖了抖。 卫天旷吩咐暗卫:“去他房里仔细搜一搜。” “是!”暗卫领命离开。 “将军,我真是冤枉的。我听说江岫白写了一封信,我才去书房,想拿回那封信。”蔡齐顾不得其他,把实情说了出来。 “什么信这么重要?要他这副打扮,偷摸进去拿?”卫天旷疑惑地看向江岫白。 “这借口也太烂了,那就是末将写的一封认错书。”江岫白走到书桌前,一封信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十分显眼。 若真为这封信而来,何须到处翻找? 卫天旷接过信,打开看了一眼。 前几天因为巨阙一事,他对江岫白也有些冷淡,这确实是一封认错书。 卫天旷把这封信扔给蔡齐:“你偷进我书房,就为这?” 蔡齐看到地上信上的内容,白了脸。 江岫白嘴角微弯。 他早知晓小石头是蔡齐的人,才设了这个计。 此时,搜查的暗卫拿着一叠信回来了。 “将军,找到了这些。” 卫天旷接过来仔细看了起来。 这是蔡齐与他妻子来往的信件。 “你解释解释,这上面‘这段时间查得严’、‘我会兑现承诺’、“将军知道了就完了”这些是什么意思?” 蔡齐面无人色,胡子抖个不停。 “将军,我没有背叛卫家军!” “那你给我个解释!” “我……我的妻子是云州杏花村人,我……” 卫天旷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看向江岫白:“你先出去。” 江岫白拱手:“是。” 等江岫白出去后,卫天旷起身给了蔡齐一脚。 “你好大的胆子!我让你去善后,你居然敢背地里留下这么大的把柄!怎么?你想为了一个女人背叛本将军?” “末将不敢!末将一时鬼迷心窍……” “我看你不是鬼迷心窍,是色迷心窍!怎么?你跟她许了什么承诺?是要杀了本将军为你妻子报仇?” “末将和末将的妻子从没有这样的念头啊!末将的妻子只想去找回父母的尸骨而已啊。”蔡齐边说着,边不停地磕头。 卫天旷居高临下地看着蔡齐的头顶:“给你个机会,亲手杀了你妻子,以绝后患。” 蔡齐动作一顿,猛然抬起头。 他双眸猩红,满脸痛苦:“末将做不到啊!将军,饶了她吧,他什么都不知道,她一直当卫家军是她的恩人……” 就在此时,门再次被打开,暗卫提着一个年轻妇人进来。 妇人虽着粗布麻衣,但也难掩其姣好容色。 东陵戍边武将官眷是可以随军的,随军家眷都住在专程划分的军眷村里。 一见妇人,蔡齐便激动大喊:“夫人?将军,我夫人什么都不知晓,她只知道她的亲人都死在北齐手上,她什么都不知道,求将军饶了她!” 暗卫上前递给卫天旷几张信纸,这些信纸有的已经被烧了一半:“属下去的时候,这女人正在烧毁这些信。” 卫天旷接过来翻了翻,脸色逐渐变黑。 他把信扔了过去:“你还有何话说!” 蔡齐看了一眼地上的信,只寥寥数句,就知晓了这些是写给谁的。 他惊恐地看向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 “九娘?你怎么?” 他这才发现,在他面前胆小怯弱的妻子,自被抓来,一句话都没说过,脸上甚至没有一丝害怕。 苏九娘突然仰天大笑。 “九娘,你笑什么?你怎么会是睿王一党?你说啊!”蔡齐挣扎着想要站起身! “我笑什么?我笑我眼瞎,我居然以为是你救了我,我把你当恩人,当依靠。你呢?你都做了什么?屠我乡邻,杀我父母兄弟!若不是有人告知我真相,我会被你蒙骗一辈子!今后到了地下,我有何颜面去见我父母亲人!” “九娘!”蔡齐满脸痛苦。 “睿王可以为我报仇,杀光你们这些畜生!” 卫天旷抽出刀朝妇人砍去,江岫白从门外冲了进来,挡住了刀。 “让开!”卫天旷声音冰冷刺骨。 “将军,军中不止这蔡齐一个细作,咱们可以用他们夫妻引出其他细作。” 蔡齐也不再辩解了。 他是真心爱自己妻子的,此时已万念俱灰。 何况,他就算辩解,卫天旷也不可能相信他了。 “将他们二人带下去,严加看管!”卫天旷看向江岫白吩咐道。 “是。” 江岫白挥手,让人带着蔡齐夫妻往外走。 蔡齐夫妻被关进了大牢,士兵对苏九娘动手动脚时,被捆着的蔡齐挣扎大喊。 “别碰她!等老子出去,你们这些杂碎都得死!” “你还想出去?做梦吧。反正你们都要死了,让兄弟几个爽爽怎么了?” “难怪蔡参将为了个女人就背叛将军,这女人确实好看,你看这脸蛋……” 苏九娘面无表情,像是提线木偶,眼神空洞。 蔡齐猩红着双眼,青筋暴起。 “混蛋!别碰她!!” 他这一吼,立即引来了几个士兵的拳打脚踢。 他被打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那几个士兵走向妻子,他顿时泪流满面却无能为力。 “干什么!”江岫白进来看到这一幕,顿时大喝一声。 几个士兵瞬间住了手。 “江副将,我们这不是……嘿嘿,你懂的。” “将军只说严加看管,可没说别的!脑袋不想要了?”江岫白冷声呵斥。 几个士兵不敢再嬉皮笑脸。 “出去!” 几个士兵往外走。 “送些饭菜过来。”江岫白又吩咐道。 那几个士兵看不懂了。 蔡齐与他不是水火不容吗?这时候不是该落井下石吗? 但他们不敢多说什么,慌忙出去了。 江岫白看了一眼倒在墙角的苏九娘,他解开披风朝苏九娘走去。 蔡齐大惊,怒喊:“江岫白,你敢碰她!老子跟你拼了!” 喊完挣扎着想要起来。 他被束缚着腿脚,又被人痛殴了一顿,迟迟爬不起来。 江岫白看也没看他,把披风披在苏九娘身上,就站远了一些。 蔡齐瞬间愣住,看向江岫白,眼神复杂。 他们夫妻沦落至此,是江岫白谋划的。 可现在…… 苏九娘突然身上一暖,回过神,看向身上的披风。 她突然神情激动地挥开披风:“卫家军的东西,脏!” 江岫白没理会,转身往外走。 在路过蔡齐时,他停下了脚步。 “就算没有我,你们夫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建立在谎言上的感情,是最不堪一击的。你早年作的恶,今日报应来了。”江岫白说完,就出了牢房。 蔡齐一怔。 江岫白知道!他都知道! 他知道卫家军早年做了什么! 难怪! 可就算现在他去跟大将军说,大将军也不会再信任他了。 他满目痛苦地看向角落的妻子,艰难地朝她爬过去。 “九娘……” “别过来!”苏九娘大喊,看向蔡齐的眼神满是厌恶仇恨。 蔡齐停下动作,只痛苦痴情地看着她。 第208章 洗不清了 “殿下,一切顺利,蔡齐和他夫人都被关进大牢了。”赤璋拱手禀告。 而众人以为还在醉生梦死的楚珩,此时正端坐于桌前,慢条斯理的喝着茶,眼神一片清冷。 他从袖袋中拿出一块令牌:“去找楚泽的人,让他们去把人救出来,我们的人暗中协助他们回京。” 这令牌是他离京时,楚泽给他的。 说是若找到卫天旷的把柄,可找他的人帮忙。 蔡齐夫妻就是卫天旷最大的把柄,楚泽定很想要。 楚泽埋在卫家军的棋子不止一两个,这足以坐实蔡齐与楚泽的关系。 “是!” 薄雾弥漫的清晨,空气清冷舒适。黎明的曙光将军营映照得一片朦胧,天际也是一片绚丽多彩的朝霞。 宿醉归来的一众将士听闻昨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脑袋顿时清明了大半。 “将军,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蔡参将跟随您几十年了,不会背叛您的。” “是啊,我们怀疑谁也没怀疑过他啊。” “将军,说不定他是被女人骗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卫天旷抬手,众人立即噤声。 “本将军自有裁断,不必多说。” 众人也不敢多说了,都知晓他们将军最是谨慎多疑,要是多说几句,把自己搭进去,得不偿失。 从卫天旷的书房出来,众人还在小声议论着。 “你们说他真背叛将军了吗?” “也说不准啊,你们想想,老蔡有多爱他妻子,为了他妻子,说不定……” “真是糊涂啊,为了个女人,大好的前程都不要了。” “我看未必,老蔡看着鲁莽,但在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 几人正小声议论着,就见江岫白从书房出来。 “江副将,昨晚你没去喝酒,你跟咱们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 “将军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者,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江岫白只说了这一句,便大步离开。 “这江副将的脾气见长啊。” “这蔡齐没了,他风头无两。”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这江副将是个能人,有些脾气也是应该的……” 卫家军的将领间确实有感情,毕竟并肩作战多年。 但涉及自身利益时,众人就闭了嘴,各自忙活去了。 苍穹幽暗,群山万壑模糊不辨,只有晚风阵阵掠过,军营里旌旗招招。 十来道黑影穿梭在军营里,显然是十分熟悉军营的。 大牢外的两名士兵被无声放倒,留下两名黑衣人在外接应,其余人往大牢而去。 “快!有人劫狱!” 这喊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大牢里涌出一批卫家暗卫,显然是早就埋伏好了的,双方瞬间交上了手。 正当黑衣人有些吃力时,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批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丝毫不输卫家暗卫。 楚泽的人惊讶了一瞬,但见来人是友非敌,很快就来了精神。 蒙着面的山岚飞快地往里窜去,一剑砍断了牢房锁链。 “快走!” 苏九娘坐在角落,看也不看外面一眼。 蔡齐吃了一惊,但也没动。 他若是走了,这与睿王勾结的罪名就彻底坐实了。 赤璋追了过来,见二人不动弹,朝苏九娘冷声开口道:“你想为你父母亲人报仇就离开,去京城告御状!睿王会帮你的!” 苏九娘这才回神,麻利站起身。 “你劝蔡齐一起走,他才是指证卫天旷最好的人证。” 苏九娘顿住身形,看向蔡齐。蔡齐也正满脸痛苦地看着她。 苏九娘哑着声音道:“想要我原谅你,你就随我走。” “我不能背叛将军。” 苏九娘冷笑一声,摸着腹部:“那你是想让我跟孩子一起去死吗?” 蔡齐瞪大了双眼:“你!你有孕了?!” 他边说着边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痛苦被欣喜代替。 山岚看不得他们墨迹,进来抓住二人:“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赤璋和山岚护着蔡齐夫妻往外走。 到了牢房外,就见卫天旷带着一群士兵冷笑着盯着牢房门口。 “蔡齐,看来将军真没冤枉你啊!你真是叛徒!”卫家军里有人大喊出声。 蔡齐现在有口难辩,他算是洗不清了,也懒得洗。 他现在最关心的便是妻子和孩子。 卫天旷抬手一挥,他身后的士兵就冲了上去。 卫天旷见识到了这些黑衣人的本事,居然功夫不在卫家暗卫之下。 他培养一个暗卫所花费的精力实在大,不想有多余的牺牲,他拿起刀一个飞身过去。 赤璋与卫天旷对上,不得不感叹这人的强悍。 虽然已近古稀,但力道仍旧霸道得惊人。 一刀一剑对上,发出刺耳的‘呲呲’声。 山岚护着蔡齐夫妻,分身乏术,眼看着赤璋就要落败。 这时,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 第209章 收获颇丰 一掌冲着卫天旷面门袭来,卫天旷一惊,连忙退开。 黑衣人冲着赤璋使了个眼色,赤璋退后,与山岚一人一个,提着蔡齐夫妻腾空而去。 其余黑衣人拼尽全力拦下卫家暗卫,而卫天旷则是被后来出现的黑衣人拦下。 楚珩夺了一柄长枪,刹那间,长枪被舞出了一朵花,把要前去追拿蔡齐的卫家军全部挡下。 枪影纵横交错,横扫一片。 卫天旷看着最后出现的黑衣人,眼中满是兴奋。 这个人,让他收敛多年的战意瞬间涌了上来。 他提起大刀,大喊一声,飞身前去。 那长枪直面而来,卫天旷提刀挡下一击,枪头与大刀之间火星飞溅。 却见那长枪突然调转方向,直探卫天旷前胸。 卫天旷侧身躲过,挥刀砍去,砍断了枪头。 卫天旷嘴角的笑意还未消,断掉的枪杆已痛击他胸口。 卫天旷退后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一股腥甜自喉间涌起,又被他狠狠咽下。 楚珩提着断掉枪头的长枪一扫,瞬间要了一片卫家军的命。 他就如收割生命的死神,所到之处,一片片卫家军不断倒下。 卫天旷心下大惊,东陵何时出了这样一个人物,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正当他提刀想要再战时,楚珩却已不打算再继续。 只见他一挥手,不知散了什么,一阵白雾自他手中散出,靠近他的卫家军全都倒地失去了意识。 卫天旷以手掩鼻,快速后退,才免于遭殃。 等白雾消散,已不见黑衣人的影子。 卫天旷大怒:“追!!” 楚珩回到住处,换了寝衣,躺回床上。 拿起小瓷瓶勾唇一笑。 她的药果真是好用,离京这么久,心底的点点思念缓缓溢出。 快了,最多三五日,便可启程回京了。 “扣扣扣。”一阵急切的叩门声响起。 楚珩慢条斯理地把药瓶收起,懒洋洋道:“谁呀?” “五殿下,有刺客逃窜,将军命属下搜查军营各处。” 楚珩披上外袍,一副睡眼惺忪地打开了门。 “扰本殿清梦,脑袋不想要了!”楚珩十分不客气地开口。 为首的将领连忙低头认错:“殿下恕罪,这也是为了殿下安危着想,请殿下莫要为难属下。” 楚珩回身走到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杯水。 将领只让两个士兵进来查找了一番,士兵冲将领摇了摇头。 将领怀疑地看向楚珩:“不知殿下身边的那两位大人此时在何处?” 楚珩皱眉:“这大晚上的,他们自然在自己屋里睡觉啊。本殿以为军营是最安全的,没让他们守夜,看来这军营也不安全啊。” 将领拱手:“打扰殿下了。” 说完便带着其余人退了出去,转去了别处。 楚珩放下水杯,唇角微扬。 赤璋与山岚只需要把人带到指定地方,那里自有楚泽的人接应,再加上他的人暗中护送,可确保万无一失。 书房里,军医给卫天旷上了药,又嘱咐了几句,才退了下去。 卫天旷看着胸前的乌青,叹息一声。 人不服老不行啊。 他穿好衣裳,朝门外道:“都进来吧。” 众将领进了书房,看向卫天旷。 “将军,您没事吧?” 卫天旷摇头否认:“没事。” 说完卫天旷一手拍在桌上,“白日里,你们一个个还在为蔡齐求情,说我冤枉了他,如今怎么不说话了?” 众人一个个垂下了头。 “末将也没想到,他居然真是睿王的人。” “隐藏得够深的。” “将军别急,如今全城戒备,到京城的路上也已布下了天罗地网,蔡齐定到不了京城。” “就算到了京城,京城有小将军和皇后、太子殿下在,他也见不到皇上!” 卫天旷却没这般乐观。 “我看卫家军中还有不少睿王的人,趁此机会,本将军要把细作全都拔除!江岫白、王满!” “末将在!” “这件事交给你们,只要形迹可疑之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懂吗?” “是!” 自此,卫家军人人自危。 楚珩给的那六人名单就派上了用场,这六人确实是楚泽的人。 自然没有楚泽告诉楚泽的那两人,是另外被楚珩查出来的。 被押送至卫天旷跟前时,这几人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暴露的。 有了这六人,江岫白彻底打消了卫天旷的怀疑,成了他最信任之人。 卫家军自有一套审人手段,不出一日,便又牵扯出了好几人。 楚珩悠闲地喝着茶,听着赤璋打探到的消息。 “还真小瞧睿王了,他的势力不像太子那般集中,而是分散在东陵各个城池。卫家军布下天罗地网,也没抓到蔡齐夫妻。” “一开始想着回京就只用带上灵溪村的几人和卫家军那两个逃兵,这样加几个人在队伍里也不起眼。但巨阙人的长相实在太打眼了,若混在我们队伍里,怕会暴露。” 楚珩指尖点着茶杯,“如今得知楚泽有门路,这就不是问题了,毕竟楚泽就是拼了命,也会把这些人平安带回京。” 此行的目的也达到了,拉拢了江岫白,如今江岫白是卫天旷的心腹,以后做事更方便了。 他们手上也掌握了不少人证,灵溪村的幸存者、卫家军的逃兵、巨阙首领以及蔡齐夫妻。 接下来等取得物证,就等一个合适时机了。 毕竟卫天旷在卫家军的地位不是轻易能撼动的,若一个不小心,就是一场暴动,万一北齐乘虚而入,东陵就危险了。 此行收获不小,卫天旷拔除了大半楚泽在卫家军埋下的棋子,楚泽势必要报这个仇,手上这么多人证,就是他最大的筹码。 楚珩悠闲的饮了一口茶,他也该功成身退,把台子让给楚泽了。 “明日的行程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妥当,咱们明面上毕竟是站在太子这边的,卫家军不会太为难我们。” 此时,山岚进来道:“殿下,卫天旷说要为殿下饯行,请您过去。” 楚珩站起身:“走吧。” 第210章 开屏的五殿下 走出郾城不远,楚珩的队伍就救下了被山匪欺负的一帮老小,这群人便是灵溪村的幸存者。 楚珩带着他们大摇大摆地往京城赶。 卫家的人把重心都放在一对中年夫妻身上,而灵溪村的人老的老,小的小,加上楚珩如此明目张胆,一路上反而很顺利。 到了京城,楚珩便把灵溪村的人交给了楚泽。 他知晓,楚泽把这些人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等进宫复了命,他便回宫快速沐浴更衣一番。 站在镜子前,仔细整理好衣冠,嘴角一勾。 山岚与赤璋对视一眼,忍俊不禁。 一看主子这副孔雀开屏的模样,就知晓是去见谁了。 等楚珩赶到相府,却被告知程九鸢昨日便去百川书院了。 楚珩脸上的笑意差点绷不住。 “难道没人告知殿下?鸢儿是与永乐公主一同去的啊。”林氏疑惑道。 山岚憋笑道:“殿下回宫复命后,立刻就赶来了相府。” “既然程二姑娘不在府中,那本殿就告辞了。”楚珩说完便风度翩翩转身离开。 “哎,殿下要不喝杯茶再走?” 话还没说完,就变楚珩的背影了。 “殿下,咱们这是去哪?”赤璋问道。 “废话,看这个方向,自然是去百川书院了。”山岚抢答道。 …… 京城百川书院 初夏不如盛夏的炙热,但此时已至巳时(上午九点),日头逐渐烈了起来,微风吹得周围树叶哗哗作响,蜜蜂蝴蝶在花丛草地上飞舞不歇。 除了空地上站着的一群女学子,一切都显得那般生机勃勃。 她们穿着统一的学子服,白色衣裙,外罩青色纱衣,十分清爽的颜色。 这在场的都是京中贵女,平日里在家里仆役成群,是蜜罐里泡大的。 如今从辰时站到现在,已经在太阳底下站了快一个时辰了,一个个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祝锦抬手擦了擦汗,小声跟旁边的程九鸢嘀咕:“这山长讲完堂长讲,堂长讲完还有掌祠、掌书,有完没完了。” 不止祝锦抱怨,身边不少贵女也在小声抱怨着。 “一个个长篇大论的,废话真多。” “要不是皇伯父下旨,本郡主何须吃这等苦。” 言玉也是汗流浃背,但她依旧站得笔直,脸上始终带着淡然笑容。 这点苦对于程九鸢简直不值一提,她以前习武,在雪地里、烈日下扎马步,都是半日打底。 女学子们在受训,长廊下趴满了看热闹的男学子。 “哎哟,看这一个个小美人儿晒得脸色通红,看着都心疼。” “真养眼啊,山长这个老古板,怎么就不同意男女一起听学呢?非要分开。” “没事啊,散学后可以来这边,再说公厨是一个,还可以一起用膳……” “要说好看嘛,程二姑娘好看,可惜已有婚约,可惜可惜……” “她身边的那位也不错,跟我很配。” “我劝你少动歪心思,你知道她爹是谁吗?” “谁啊?” “新上任的堂长,你不想被穿小鞋,就别去招惹他女儿。” “哎哟,难怪我一看言堂长就觉得亲切,原来是我那素未谋面的老丈人。以后堂长讲学,我可得好好表现。” “那二排中间那个长得真可爱,胆子也大,敢在山长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祝锦捶了捶腿,身子前倾,问前一排的楚菀:“公主,你累不?” 楚菀微微侧头:“又累又饿。” 但她是皇室公主,自然要以身作则,再累也得坚持。 早知道今早就早点起身,也不至于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祝锦掏出一块点心,伸手点了点楚菀。 “第二排,正中那个!”上首的山长突然打断了讲话,指着下方开口道。 众学子左右看了看,祝锦也左右偏头。 “别看了,就是你。” 祝锦指了指自己。 “对,上前来。” 在程九鸢几人担忧的目光中,祝锦缓缓上前。 “手伸出来。” 祝锦缓缓伸出手,手中什么都没有。 祝锦心里得意。 还好程姐姐反应快,方才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点心。 山长上前,见她手中确实没有东西。 “书院第一条院规是什么?” 祝锦小声回道:“尊师重道。” “师长在上面训诫,你在下方交头接耳,这是尊师重道吗?” 祝锦羞红了脸。 “明日把您爹喊来!” “啊?山长我错了,你罚我吧,就别让我爹来了吧?他年纪大了……” 这才第一日,就丢了脸,她爹来了,这顿打她是逃不掉了。 “不必多说,站回去。” 祝锦哭丧着脸,缓缓站回程九鸢身边。 长廊上的男学子一通感叹。 “山长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啊。” “委屈的样子也可爱。” 正感叹着,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就看见一个女学子倒在了地上。 “快,扶她去医署。” 山长叹息:“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就体力不支,看来这帮学子得多锻炼。” 江妙端皱了皱眉,看向山长:“山长,这男女体力悬殊,这烈日下一个时辰已是极限了。我看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最后,这场训话以一位女学子晕倒而结束。 楚菀拉着祝锦几人往公厨走去:“快走,我都要饿死了。” 几人端着饭,坐在一处。 等她们坐下,她们桌子边上瞬间坐满了男学子。 也有不少男学子围着另一桌。 楚菀看了最后方的那一桌,小声道:“那就是卫翩翩,卫向明的嫡女,楚磬的亲表姐。这两年在外求学,最近才回京。她旁边那个,就是我最讨厌的楚毓。” 程九鸢抬头看了一眼,恰巧那二人也正好看过来。 “别看这两人一个比一个长得甜美,心狠着呢!特别是卫翩翩,以前仗着一身武功,没少欺负人。如今看,倒是沉稳了不少。但本性难移,她定是装的。楚毓呢,表面笑得越甜,下手越阴狠,我可吃了不少亏。” 言玉看向祝锦,疑惑道:“怎么了?饭菜不合你胃口?” 祝锦哀嚎一声,趴在桌上。 “我爹明日要真来了,我非掉一层皮不可。” 程九鸢同情地揉了揉她头发。 此时言公渡也正与山长说起这事。 “第一日就让学子请长辈前来,山长是否严厉了些?” 山长笑呵呵地摆手:“你知道那丫头的爹是何人?” “祝太傅。” “是了,我是想请祝太傅前来为学子讲几日学,祝太傅的学识,可不在你我之下,若得他指点,学子定会受益匪浅。只是祝太傅轻易请不动。” 言公渡笑着摸了摸胡子:“原来如此。” “若能让祝太傅留在咱们书院,那是再好不过。” …… 用过午膳,程九鸢道:“你们先回去,我去我师父那里一趟。” “去吧,我要回去躺着了,站了一上午,累死了。” 程九鸢点头,朝师父的住处而去。 路过池塘边时,见一学子拿着书边走边看着,眼看就要走到池塘里去了。 “哎,别再往前了。” 那书呆子回神,赶紧收回悬空的脚。 他回头看去,目光便再也收不回来了。 程九鸢继续朝前走去。 “姑娘。” 书呆子喊住程九鸢,程九鸢回头。 那书呆子朝程九鸢拱手弯腰:“多谢。” 程九鸢嘴角露出一笑,微微颔首。 书呆子面色一红,转头离开,却忍不住回头,结果撞上了柳树。 程九鸢脸上笑容扩大。 匆匆赶来的楚珩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第211章 开窍了 楚珩迈步上前,听见声音,程九鸢回头,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殿下何时回京的?” “今日一早到的。”楚珩声音平静,只是目光落在了远处书呆子身上。 直至那书呆子慌忙回过头、快步离去,他才收回目光。 “路上舟车劳顿,不累吗?怎么跑书院来了?” 二人并肩往前走着。 书院修建在山腰,若无阳光直射,这里的温度比别处低很多。就是午后,气温也十分舒适。 “想跟你说说郾城的事。” 走在茂密竹林间的青石板路上,竹叶随风摇曳,发出沙沙声。 阳光自竹叶间投下,地上星点斑驳,宁静又清凉。 二人到了竹林间的亭子里坐下,赤璋与山岚守在亭子外。 “我住在女学子宅舍,不便请殿下前去,也没有茶水招待,殿下见谅。” “我来只为见你。”他下意识接到,说话语气平缓,温柔含笑。 程九鸢抬眸看向他。 内心被这下意识的一句话激起了波澜,一圈一圈扩散开去,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还是楚珩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此去郾城,卫天旷防我防得紧,不过事情还算顺利。” “江岫白已是自己人,我借江岫白的手,除掉了楚泽安插在军营里的大半棋子。一来江岫白可获取卫天旷的信任,二来为江岫白以后接管卫家军扫除了几个障碍,三来加深楚天阔与楚泽的仇恨。” “楚泽吃了这么大的亏,定不会善罢甘休。如今他手中握有不少人证,不但有你计划中的灵溪村村民和卫家军的逃兵,还有巨阙首领与卫天旷之前的心腹蔡齐……” 他缓缓地说着郾城发生的一切,他声音清清冷冷的如山泉流动,眼角眉梢带着笑意地看着她,伴着竹林风声,十分好听。 虽然很多消息她已经提前知晓,但程九鸢依旧听得仔细。 待他说完,程九鸢才开口道:“现在就看江岫白的了,若能拿到直接证据更好,不过,若拿不到,我也有法子。接下来咱们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楚珩好奇道:“拿不到证据,你有什么法子?” 程九鸢微微勾唇,“没有证据,自然那要创造证据。” 她一闲下来就会练字,不止临摹名家字迹,也包含了齐祯的。 齐祯的字,前世她见过,她又过目不忘。 重生以来,她就在慢慢筹谋。 她临摹的字,就算齐祯本人来了,也得迷糊。 只是,难就难在没有齐祯的私印。 “如何创造?” 程九鸢神秘地笑了笑,不答反问:“殿下可知晓张九成的行踪?” “张九成?传言可以假乱真的赝品大师?” 程九鸢点头。 “我一直在找他,可惜他自从十多年前就销声匿迹了,连无影堂都查不到。” “我会留意的。” “如今就等一个时机了,如果贸然把卫天旷的旧账翻出来,他说不定会狗急跳墙。他在卫家军心中的地位无人可替代,他若真反了,先不说我们有没有胜算,就怕北齐也会插一脚。”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所以等他年底回京述职时,便是最佳时机。” 程九鸢点头便是赞同。 中间的几个月时间,她得尽快找到张九成的下落,做两手准备。 “殿下用膳了吗?”程九鸢突然想起他一早回京,肯定要进宫复命,然后又赶来书院,这中间又是一个时辰,恐怕没时间用午膳。 果然,楚珩摇了摇头:“不曾。” 程九鸢站起身:“公厨现在恐怕也没什么好饭菜了,我带殿下去山下小镇上去用膳吧。” 昨日她和楚菀她们来书院,就把山脚的小镇逛遍了,如玉姐姐所言,那里的东西味道都不错。 今日只是训话,明日才正式授课,下午回来再去找师父也行。 楚珩起身跟在她身后,往外走去。 上下山有两条路,一条是供马车走的盘山官道,一条算是捷径,只是全是石梯。 大多人上下山都是坐马车行管道,省时省力。 程九鸢与楚珩都是练家子,选择了走石梯。 飒飒松上雨,潺潺石中流。 山间很清幽,唯有风吹松叶、溪涧水流声相伴。 楚珩默默地跟在程九鸢身后,望着她纤细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他几步上前。 程九鸢忽然停下脚步,低头看去。 干燥温热的大手将她的手包裹其中。 程九鸢瞬间抬起头,一时间四目相对。 “你……”程九鸢欲言又止。 楚珩微微一笑,神态十分自然。 程九鸢挣了挣,却被握的更紧了。 程九鸢朝后看了一眼,赤璋与山岚正一左一右抬头望天。 楚珩轻笑出声:“走吧。” 被他牵着,程九鸢心里有些乱。 她好像不排斥他的靠近。 她也没仔细去想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恩人、朋友、盟友,还是什么。 他前世于她有恩,她因他而重生。 一开始她是为了还他前世恩情,后来成了盟友。 但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不是木头,她看得清楚楚珩对她的情意。 她看了太多世态炎凉,她的母亲就是血淋淋的例子,甚至她前世还亲身经历过,她重生只为报恩报仇。 重生以来,她算无遗策,把控全局。 但楚珩对她的感情是她意料之外的,她也不懂,此刻的心乱到底是因为什么?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她有些心慌。 楚珩发现她任由他牵着,却一言未发,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楚珩停下了脚步。 程九鸢停止了胡思乱想,看向他。 “鸢儿。” 二人身后的赤璋与山岚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激动与欣慰。 他们主子终于开窍了啊! 程九鸢心头一颤,连忙抽回手,打断了他:“咱们快走吧,等会儿我还要回书院呢。” 她直觉若让他继续说下去,事情将会不受控制。 山岚二人皱眉。 主子主动了,程二姑娘又开始逃避了。 没有辜负山岚二人的期望,楚珩再次出声喊住了程九鸢。 “鸢儿。” 程九鸢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么?”程九鸢依旧没有转身,只微微侧头问道。 “我在想,若我白了,真到了那时候,我能放手吗?” “我终于想明白了,不能。” “我一定能护你周全,你的幸福,只有我亲自给的,才能安心。” “你不想被困在高墙里,我答应你,我不会、也舍不得困住你。”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你也不必急着给我答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楚珩认定的人,便是不死不休。” 他边说着边靠近程九鸢,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就在程九鸢耳旁响起。 “就算我死了,我也有能力保全你。” 程九鸢终于转头看向他。 “你以为我是害怕你败了,自己会被你连累?”程九鸢皱眉问。 “不,是我舍不得你陪着我死。” 程九鸢认真地看着他,缓缓开口:“我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也不是扭捏之人,我只是还没弄清自己的想法。” “我说了,你不必急着给我答案,我等你。” 程九鸢舒了一口气。 她是得好好理一理了。 楚珩不是程宗扬,更不是楚泽,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呢? “走吧。”程九鸢的态度恢复如常,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楚珩也松了口气。 终于说出来了。 他感受得到,她对感情的抗拒和防备。 他不表明心意,一是怕自己连累她,二是怕捅破窗户纸二人连朋友都没得做。 但今日见别的男子对她情意绵绵,他才发现他没有想象中那般大度。 如今就是最好的结果。 第212章 男子学得,女子也学得 因为山上便是百川书院,小镇上最多的便是卖笔墨纸砚的店,整个小镇都透着文人墨客的书香气。 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吆喝声此起彼伏。 街上人来人往,不少还穿着百川书院的学子服。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引得人垂涎欲滴。孩童们在人群中嬉戏打闹,笑声响彻整个小镇。 程九鸢与楚珩并肩走着,引的不少人频频回头。 楚珩一袭白色长袍,衣襟袖口用绣着精致繁杂的浅青花纹,手拿一柄折扇,长身玉立,看向身旁女子的眼神可谓柔情似水。 而他身侧的程九鸢,一身寻常白裙加青色纱衣学子服,长发半挽起,容貌出尘、气质高洁。 怎么看这二人都是一对极为般配的才子佳人。 程九鸢领着楚珩进了一间酒楼,要了个厢房。 程九鸢昨日来过,娴熟地点了几道菜。 很快饭菜上桌,是很寻常的菜色,但胜在看上去新鲜。 楚珩为程九鸢夹菜,程九鸢抬手挡住。 “我已经用过膳了,殿下不必管我。” “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 程九鸢拗不过,陪着楚珩又吃了一点。 从酒楼出来,二人在街上逛了一会儿。 “天色不早了,我该回书院了, 殿下也早些回城。奔波劳累这些日子,也该累了。” “看见你,一身疲惫就没了。”楚珩顺口接道。 二人并肩走着,不远处一群女学子正抱着笔墨出来。 “那不是五殿下吗?” 楚毓与卫翩翩闻言,抬头看过去。 楚毓回头看了卫翩翩一眼,眼中带着担忧:“翩翩,你没事吧?” 卫翩翩依旧笑容甜美,摇了摇头:“没事啊,那位就是程二姑娘吧?果然是个美人儿。” “就是程二,翩翩,你别难过,那婚约不过是皇伯父一厢情愿,五殿下是没法子……” 卫翩翩摇了摇头:“他不愿意的,谁也强迫不了。” 她看着五殿下看程九鸢的眼神,分明就是情根深种。 她悄悄捏紧了拳头。 看来她不在京城的这两年,发生了不少事情。 …… 程九鸢回到书院,就去见了自己师父。 江妙端住在书院后面,这里环境清幽,这里到书院,要走近一炷香的路程。 程九鸢到时,江妙端正在修剪院中花草。 “师父。”程九鸢进去,走到她身边,拿起舀子给花草浇水。 “夏日这花草长得快,几日不打理,就长得张牙舞爪的。”江妙端语气平静道。 “师父素来喜欢花花草草,这院子里的花也没辜负您的精心照顾。” “心中有恨,终日不得安,养花能静心。” 程九鸢点了点头,她心不静就喜练剑或练字,让自己不得闲。 “师父,再等等,会有好事发生的。” “可有为师帮得上忙的?” “师父那份名单可帮了大忙了。” 师徒二人整理好院子,程九鸢跟着师父进了房间,在窗前坐下,袁素上了茶就退下了。 “万事开头难,这女学走到如今这一步不容易,现在有无数双眼睛都盯着,等着看笑话。” “原本女子所学内容定的是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女工女则。” 程九鸢皱眉:“这些东西世家贵女从小就学,还用来书院学?” “所以为师据理力争,提议改为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男子学得,女子也学得。只是遭到不少人反对,最后在言堂长的支持下,他们才答应三月为期,三月后,女子与男子一同参加大考。” “这不公平,男学子生来就学这些,而女学子则来书院才接触,一同大考……” 江妙端继续道:“也不一定要全部跟男学子那边比,只需要有少数人达到预想效果,证明女子也是可以学好这些的就行。” 江妙端看向她,眼底带着些骄傲:“你的六艺不输任何人,为师不担心。但只你一个人通过大考是不行的,所以这条路咱们还得共同努力。” “女学子共三十九人,其中只要有近半数人通过是不是就可以了?” 江妙端点头。 三个月,学六艺,还要通过大考,确实不容易。 “师父,我会帮你。” “这也不止是帮我,这决定了东陵女子今后能学什么,你明白吗?” 程九鸢点了点头。 要为女子争点地位实在不容易,就算开办的女学,可若还是只能学一些琴棋书画,那跟没办女学有什么差别。 她想到了姜时沅的时代,说不出的羡慕。 纵然她能力再强,不输男子,但也不能出入朝堂。 纵然东陵为官者有女子,但也是一些无足轻重的职位。 “师父,徒儿明白!” “还有,上官静也是书院的夫子,明日才到书院。” “这女学的堂长未定,不是为师便是上官静。为师与她约定好了,将三十二名学子一分为二,分别教导。三月后,大考见分晓。” “我肯定是站师父这边的。” “这不单单只是争女子堂长的位置,这三十多位女学子,皆是东陵的天之骄女,她们背后的势力是不容小觑的,若得她们认可,这对我们很有用。” 程九鸢点了点头。 第213章 争执 程九鸢陪着师父用了晚膳才回学舍。 进了百川书院,不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平民子弟,学舍都是四人一间。 书院有人好办事,楚菀、祝锦、言玉与程九鸢就分在了一间房。 程九鸢回来时,楚菀三人正挤在一张床上看着话本。 “鸢儿,你回来了?” “嗯。” 祝锦打了个哈欠,昨夜太兴奋,她们四个一直聊到了深夜,今晚实在熬不起了。 “太困了,我就先睡了。” 程九鸢拿起木盆,去梳洗回来,见方才嚷着要睡的人还躺在被窝里看着话本。 “不是要睡吗?” “就睡就睡。” 程九鸢收拾好,躺在了床上。 “对了,我师父说,要把女学子一分为二。一半跟着我师父,一半跟着上官女官,开始为期三月的六艺学习,然后与男学子一起参加三月后的大考。” “我们要学六艺?”祝锦双眼晶亮。 她就不喜欢弹琴绣花,她喜欢骑射、御车、算数。 若是学这个,她就来精神了。 楚菀也比较感兴趣,她小时候跟着皇兄学过一段时间,从马上摔下来后,她母妃就再不许她学了。 倒是言玉有些担心:“礼、乐、书、数还好说,可射、御二项,我实在……” “玉姐姐不必担心,又不是要咱们上阵杀敌,只要通过考核就行。” “鸢儿,你肯定是选你师父吧?” “这是自然。” “那咱们也选灵安夫人。” “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因为昨日熬了大夜,很快房间里就悄然无声,只听得见窗外的虫鸣声。 程九鸢一闭上眼,那双交握的手就浮现在她脑海。 ‘你的幸福,只有我亲自给的,才能安心。’ ‘我楚珩认定一人,便是不死不休。’ ‘就算我死了,我也有能力保全你。’ 他说这些话时的语气与表情都清晰地刻在了她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程九鸢烦躁地翻了个身。 睡在她旁边的言玉轻声问道:“有烦心事吗?” “吵到你了吗?” “没有,我也睡不着。” 一会儿,就听见言玉窸窸窣窣地下了床,掀开了 程九鸢的被子。 程九鸢给她让了些位置,二人就如在姑苏时一般,挤在一个被窝里。 “玉姐姐。” “嗯?” “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关于五殿下的吧?” 程九鸢顿了一会儿,才低低的‘嗯’了声。 “鸢儿,感情的事,只有你自己猜最清楚。跟着你的心走,不要被其他干扰。” “那怎么确定自己是否喜欢他呢?” “如果说感性一点,那就是当看不见他就会很想他,时常担心他、莫名心疼他,天热天冷都会牵肠挂肚。若说理性一些,那便是他会让你越来越爱自己,也懂得爱人,而不是太爱他以至于失去自己。” 程九鸢点了点。 前世她确实不够理性,为了爱人失去自我。而楚珩让她感受到了被人珍视的感觉。 若只是同盟,他不必在她生辰时送她十五件价值连城的生辰礼,也不必除夕团圆夜想要与她在一起,更不必从郾城回来第一时间赶来书院,只为吧她知道的消息再告知一遍。 “其实感情是没有什么原则和理性的,只有爱与不爱。” “我想,我有些明白了。谢谢你,玉姐姐。”程九鸢抱着言玉的胳膊小声道谢。 “傻气,快睡吧。” “那玉姐姐在想什么呢?” 言玉没说话,半晌才道:“睡吧。” 这时,对面传来祝锦的呓语声。 “好吃。” 说完还砸吧砸吧小嘴。 程九鸢勾唇而笑,随后缓缓闭上了眼。 屋外传来阵阵钟声,伴着清脆悦耳的鸟鸣,学舍里渐渐热闹起来。 程九鸢与言玉有条不紊地起床,穿戴好分别去喊祝锦与楚菀。 楚菀迷迷糊糊坐起身,但祝锦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言玉哭笑不得,看向程九鸢求助。 程九鸢走了过去,在祝锦耳边轻声道:“祝太傅来了。” 祝锦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惹得几人偷笑不止。 祝锦抓了抓头发,哭丧着脸:“程姐姐,你太坏了。我爹今日要来书院,这顿打我是逃不掉了,昨晚我担心到半夜。” “担心到半夜?那是谁昨夜还梦到吃好吃的?” “哪有?” “你问玉姐姐。” 言玉笑道:“快更衣梳洗吧,听说山长是最严厉的,去晚了得站着听学。” 几人快速梳洗整理好,去公厨用过早膳就去了学堂。 四人找了个小角落坐下。 一个当朝公主,一个是丞相之女、未来的五皇子妃,一个是太傅独女。 言玉虽然家世弱了些,但也是书院堂长之女。 她们一进来,说话的声音静了一瞬,有几位贵女过来打招呼。 “见过永乐公主,臣女是太仆寺少卿之女楼心月。” “臣女方印秋参见公主……” 楚菀抬手打断了她们的行礼:“大家都是同窗,不必如此多礼。” 此时以卫翩翩与楚毓为首的一行人进来,众人抬头看了过去。 她们走到窗边,楚毓朝坐在窗边的那位贵女道:“我喜欢窗边的位置,你另外找地方坐。” 那贵女十分腼腆,没有说话,红着脸起身收拾东西让出位置。 她路过楚毓时,被楚毓身后的人推了一下。 “磨磨蹭蹭,快点吧!” 她手中的笔墨纸砚散了一地,却什么都没说,蹲下身去捡。 楚毓一行人嬉笑着看着这一幕。 “栾尚书知晓自己妹妹是这般软骨头吗?” 楚菀看不下去了,一拍桌子。 “楚毓,你们欺人太甚了!” 楚毓几人回头。 “原来是公主殿下啊,我们怎么欺人太甚了?” “这位姑娘先来的,你们抢人位置还打翻她的东西!” “栾梦,你说,我抢你位置了吗?”楚毓威胁地看着栾梦。 栾梦咬紧嘴唇没有说话。 程九鸢无声看着。 方才楚毓提到了栾尚书,应该是刑部的栾安。 这位是栾安的妹妹? 也难怪楚毓一行人要针对她。 栾梦跟栾安完全不同,一看就是没脾气的软柿子。 先前的刑部尚书周群是太子的人,而周群落马,是刑部侍郎栾安顶了空缺。 楚毓是高阳王之女,高阳王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 程九鸢与言玉都是相对冷静的人,而楚菀与祝锦二人就坐不住了。 祝锦站起身走过去,帮栾梦捡起东西,把她拉了起来。 “你别怕,你可以不让出位置的。” 卫翩翩笑着出来打圆场:“好了,就一个位置而已,有什么可争的,等会儿山长和夫子该来了。” 栾梦不想惹麻烦,小声道:“没关系的。” 程九鸢开口道:“过来坐吧。” 祝锦朝楚毓白了一眼,拉着栾梦坐到了她们这一侧。 楚毓看向栾梦,勾着唇道:“算你们识相。”说完她拉着卫翩翩坐在了窗边。 楚菀咬牙:“程姐姐,为什么要让她们?” “那个位置冬冷夏热,现在是早晨,日头不烈,等晚些时候,你就知晓了。” 远处的山长以及江妙端、上官静等人目睹了这一切。 “都是朝中各位达官显贵的掌上明珠,不好管啊。”有夫子感叹出声。 山长冷哼一声:“百川书院不惯这些臭毛病!” 第214章 天生对立 山长一行人进来,众人都噤了声,一个个正襟危坐。 山长环顾一周,走到最上首的位置落座,言公渡等人也坐在了前方。 山长缓缓开口:“尔等来此为何?” 众人答曰:“求学。” “古人言,登高望远不可无,不可一日不读书。求学,不是一日两日,也不是一月两月,而是年复一年……” 窗外阳光明媚,鸟鸣阵阵。 学堂内,山长声音严肃恳切。 不少贵女本是迫于皇命或父母之命、本着混日子的想法来的书院。 但如此场景,一个个不由得收起了轻慢之心,渐渐挺直了腰背。 “老夫知在座各位皆是天之骄女,在家里都是被捧着、娇惯着,但只要进了百川书院,不管你生在天家还是布衣之家,到了这里,那就只有一个身份,便是书院学子,仅此而已!” 说到这里,山长的声音大了些,目光还似有若无地从楚菀及楚毓等人身上划过。 楚菀委屈,惹事之人又不是她。 “力学如力耕,勤惰尔自知。付出多少,也将收获多少,混日子的,三月后也不必再来百川书院。” 此言一出,众贵女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 山长看向江妙端,江面段微微颔首。 她看向下方,朗声道:“三月后,会进行六艺考核,通不过考核,就不必再来书院了。” 贵女们瞪大了双眼。 “六艺?我们要学六艺?” “我没听错吧?让我们学骑射?还要考核?” “我确实不想来书院,但不是以被退回的方式,那得多丢脸?” “灵安夫人,您没开玩笑吧?让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去学六艺,其它还好说,光骑射这一关就难倒一大片人。还只有三月时间,这不是存心为难人吗?”楚毓高声质疑道。 程九鸢几人昨日就知晓了此事,所以反应不大。 而卫翩翩她本就是武将之后,武艺高强,自信这难不倒她,心中反而有些高兴。 江妙端看向她,语气未变:“喊我江夫子便可。男子能学,为何女子就不能?你想学什么?绣花?三从四德、女戒女则?那不必来百川书院,在家就可学。” 楚毓脸色难看,本以为她会是书院女学子中的佼佼者,没想到要学的是她从未涉猎的六艺。 江妙端看向楚毓身旁的卫翩翩:“卫翩翩,你认为呢?” 卫翩翩站起身,恭敬地朝上首行了一礼:“学生认为江夫子所言甚是,男子学得,女子也学得,学生并不觉得女子本弱。” 江妙端面露满意的点了点头:“坐下吧。” 上官静脸上带着丝笑意,声音柔和道:“你们也不必过于担心,考核标准不会太高,只要用心,通过考核不难。” 相比江妙端的不苟言笑,上官静显得更可亲一些。 江妙端继续道:“因为人数较多,所以会把学子分为两队,由我与上官夫子负责。” 楚菀立刻开口道:“我选江夫子!” 楚毓看了楚菀一眼:“那我选上官夫子!” 卫翩翩皱眉,她谁也不想选。 江妙端是程九鸢的师父,而上官静是贤妃的妹妹,她作为卫家人,与贤妃睿王一派天生对立。 江妙端开口道:“两队的人选,早已分配好了,稍后名单会张贴出来。除了我与上官夫子教授的课类之外,其余夫子讲学,你们依旧是一起听学,明白了吗?” “明白!” 山长等人没一会儿就离开了,只留下了江妙端与上官静。 张贴好名单,江妙端与上官静也出去了。 众人纷纷前去看自己被分配到了哪一队。 祝锦看完欢喜回来:“我们四个是在江夫子这一队!” 程九鸢笑了笑,意料之中。 栾梦走回来坐下,有些羞涩道:“我也是跟你们一队。” “那挺好,免得你被楚毓她们欺负。”楚菀笑道。 祝锦看着小白兔似的栾梦,皱眉道:“你真是栾安的亲妹妹?你这性子跟他一点也不像。” 栾梦看向她,眼神亮晶晶的:“祝姑娘认识我哥哥?” 祝锦想到上次在酒楼,把栾安当贼人暴打了一顿,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也说不上认识,只见过一次,但我听说新上任的刑部尚书那可是个狠人,你们兄妹的性子真是天差地别。” 栾梦又是腼腆一笑。 祝锦看着,难怪楚毓等人欺负她,就是她看了也想捏捏她的脸蛋。 “郡主、卫姐姐,我们是上官夫子一组的。”楚毓身边的小跟班看了名单回来开心道。 卫翩翩皱了皱眉。 “怎么了?你不高兴?”楚毓问道。 “上官夫子是贤妃的嫡亲妹妹。” “那又如何,听说上官静跟贤妃并不亲近。”楚毓说完靠近卫翩翩,压低的声音,“我听说之所以把我们分为两队,是上官静和江妙端为了争堂长的位置。为了这个位置,上官静不敢不上心。” “上官静在那次考核中,可是拔得头筹的,比江妙端厉害。” “可我听说那次本该是江妙端第一,结果被卷入了什么案子,这才让上官静拔得头筹。” 楚毓皱眉:“不管如何,我们绝不会输给楚菀那一队!翩翩,就是骑射你得多帮帮我。” 卫翩翩侧头看了程九鸢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第215章 斗志高昂 辰时过后,日头渐渐高了。 楚毓用手扇了扇风:“怎么这么热?” 她站起身,看向后面的贵女。 “跟我们换个位置。” 正说话的楚菀侧过头看了一眼,立刻站起身。 “楚毓,这位置是你从栾梦那里抢来的,怎么?抢上瘾了?” “关你什么事?” “纪芸是我这一队的人,我自然不能让你欺负了!” 楚毓白了楚菀一眼,环顾一周,把目光落在了自己这一队的人身上。 被她目光所及的贵女都纷纷垂下了头。 高阳王是当今圣上的堂弟,又跟太子卫家站在一起。楚毓是高阳王嫡女,除了公主楚菀敢跟她呛声,谁也惹不起。 楚毓点了自己这一队的两个倒霉蛋:“你们,跟我和翩翩换一下。” 被点到的两个贵女纵然心里万般不愿,也不敢表现出来。 只能跟楚毓换了位置,坐在了日头下,只求太阳快点西斜。 楚毓得意的朝楚菀扬了扬下巴。 卫翩翩脸上始终带着笑意,自始至终没说什么,甚至还跟换位置的两个倒霉蛋道了声谢,这坏人都让楚毓当了。 此时江妙端从门外进来,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夫子。” 江妙端点了点头,众人落座。 江妙端环顾一周,就发现楚毓换了位置。 “坐回自己座位去。” 楚毓道:“江夫子,她们是自愿跟我们换的。” 江妙端面无表情道:“你当这是哪里?这里是学堂,不是你随心所欲之地!那位置是你抢来的,那你就安心坐着,早就说过,进了书院,你们就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书院学子,不能欺辱同窗。换回去!” 楚毓不服气,还要开口说些什么,被卫翩翩拦下。 卫翩翩冲她摇了摇头。 就在二人不情不愿起身时,上官静进来了。 “江夫子,这是我的学子,该归我管。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算欺辱呢?” 楚毓与卫翩翩对视一眼,眼中满是兴奋。 她们自然知道,上官静不是为了帮她们,只是为了跟江妙端对着干。 但得利的是她们,二人又坐了下来,准备看戏。 江妙端与上官静之间的针锋相对,顿时让众学子大气都不敢出。 最后江妙端收回目光,不准备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 “好,你的学子,出事了自己担着。” “我自然会自己担着。” 两位夫子之间的关系也影响了众学子。 两队之间那种攀比的心理瞬间就激发出来了。 程九鸢觉得这样也好,若有好胜心,就会各自努力。 不管最后是师父还是上官静赢,女学所学的内容都不会变成女戒女则之类的。 因为有上官静这次的态度,楚毓对她那一队的人更是肆无忌惮。 而楚菀虽然也成了自己这一队的领头人,但她们这一队的气氛就要和谐很多。 祝锦提心吊胆一整日,没等来祝太傅,只等来了祝太傅的一封信。 信上说,若祝锦犯错,让书院夫子该打打,该骂骂,他不会怪罪。他一把老骨头,经不起山路颠簸就不来了。 山长叹息:“这个老狐狸,还真难请。” 祝锦倒是很高兴逃过一劫。 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所以每日的课业任务都很重。 等回到学舍,常常都是精疲力尽了。 “今日第一次摸弓箭,我手都起泡了。”祝锦躺在床上,戳了戳自己手上的水泡。 言玉已经躺在床上累得不想动弹了。 程九鸢拿出了个小瓷瓶,让她们门抹在手上,又拿出几颗药丸让她们服下。 “这什么药啊?” “让你们明日身上不酸软的药。” 楚菀三人十分信任程九鸢,想也没想就把药丸吞下了。 几人本以为是寻常强身健体的药,没怎么放在心上。 第二日起来,身上竟然没半点不适。 几人用过早膳,到了学堂,见其他人都一副无精打采地模样,祝锦好奇地环顾一周。 “你们怎么了?不舒服吗?”见不少人趴在桌上,祝锦担心地问道。 “没有,只是浑身酸软,特别是我的胳膊,像是要废了。” “就是啊,昨日还不觉得,今早差点爬不起来。” “太惨了,要是我娘看到我的惨状,怕是要哭天抹泪儿了。” “这才第一日啊,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活哟。” “再苦我也不能被退回去,若是通不过考核,被退回家,那真是没脸见人了。” 听见众人纷纷抱怨,祝锦怀疑道:“有那么夸张?” “哎?你们几个身上不痛吗?” 祝锦摇了摇头。 “你以前练过?”祝锦再次摇头。 “真是怪了。” 祝锦一下想到程九鸢昨日给她们服下的药丸,回过头靠近程九鸢小声道:“程姐姐,你那药真那么神奇?” 言玉闻言笑了笑,居然怀疑鸢儿的药。 “哎?栾梦,你也不痛吗?” 祝锦闻言,转头看向栾梦,见她精神确实很好。 栾梦腼腆一笑:“在家时,哥哥教了我一些防身招式,昨日的训练不算什么。” 说完又害羞地垂下头继续温书。 祝锦惊讶地挑眉。 昨日她就发现栾梦拿着弓箭的样子很是熟稔,原来是个练家子。 真是没看出来啊。 只是既然这般厉害,怎么是个绵羊性子? 此时,射师从门外进来。 众人懒洋洋地看向他。 射师嘴角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道:“天气日渐热了,所以我跟众夫子商议,骑射就安排在每日辰时,每日练一个时辰。所以,学子们,走吧,校场见。” 此话一出,引得众学子一片哀嚎。 “老天爷啊,我实在练不动了。” “扶我一把。” 众人哀嚎着陆续往外走去。 卫翩翩扶着楚毓往外走,楚毓小声疑惑道:“为什么楚菀几人看上去那般精神?” 卫翩翩早发现了,不止楚菀,程九鸢与祝锦几人脸上没有丝毫疲态,实在太反常了。 众人到了校场,射师把昨日的练习要点重复了一遍。 “昨日练了站位、搭箭、扣弦、预拉,今日就要真正射箭了。开弓、瞄准、放箭……” 学子们站成一排,有的咬紧了牙关,有的小脸皱成了一坨。 射师纠正了学子的动作,手中令旗:“放!” 那箭齐刷刷地飞了出去,只是有的飞得过于远,有的落在了脚边,有的射到了旁边的靶子上。 “换!” 换成了下一批学子。 “放!” “刷刷刷!” 在一批学子中,卫翩翩格外显眼。 她不但正中红心,还是双箭并中,引的在场众人齐声喝彩。 射师双眼一亮:“虎父无犬女啊!” 卫翩翩不骄不躁站到了旁边,把地方让给下一批学子。 “翩翩,你也太厉害了吧!”楚毓欢喜地大喊。 程九鸢拿起箭,轻松射了出去,偏离中心,但在才开始学射箭的学子中,她已经算得上是很好的了。 言玉几人都知晓她这是在隐藏实力。 她们这一组也有一人让人意外,那便是平时不可不吭不响的栾梦,谁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正中靶心。 程九鸢侧头笑道:“厉害。” 栾梦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脸红成一片。 “我、我哥哥教的。” 学子一组一组交替射箭,中途休息的时候,大伙儿都揉着酸软的手臂。 “要死了,我感觉这手都不是我的了。” “我连靶都挨不到,还怎么通过考核啊。” 楚毓突然看向卫翩翩:“没关系,我们可以多练。翩翩,你射箭这么厉害,等散学后教教我们吧。” 众人都看向卫翩翩。 楚毓补充道:“当然,只教我们这一队的。” 卫翩翩温和低笑道:“没问题。” 楚菀冷哼一声:“谁稀罕。” 楚菀这一队的学子有些失望,但很快想起她们这一队也有个高手。 “栾梦,散学后,你也教教我们吧。” 栾梦小声道:“我不行的……” “你怎么不行?你可也箭箭中靶心呢!”楚菀大声道。 楚毓嗤笑一声。 楚菀走近她:“你笑什么?” “我笑有些人不自量力。” 楚菀是很有把握的,抛开栾梦不提,她知道程九鸢也是个高手。 “楚毓,敢不敢比一场?” “怎么比?” “就比半月后的小考,看看哪一队表现最好,输的人接下来连续打扫学堂两个月。” 楚毓看了卫翩翩一眼,瞬间信心十足。 “没问题!” 这可急坏了栾梦。 “怎么比上了?我不行的……” 祝锦拉过栾梦:“怎么不行!我们肯定能赢!” 两队的斗志高昂,互瞅着不顺眼。 此时射师在远处大喊:“好了,休息够了,继续练!” 第216章 出事了 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们在书院不能带侍女,要自己梳洗、洗衣,还要自己轮流打扫学堂。 所以每日都过得兵荒马乱的。 其实别的书院没有这般严格,但这是先皇后创办女学时,就定下的规矩,所以此次重开女学,也被沿用了下来。 这群人本就是天之骄女,平日里也没怕过什么,想得到的就要得到,既好面子又好胜心强。 连平日办个赏花宴都要从头比到脚,更别说像这第一次小考,还得让家人知道结果并签名落款,自然个个铆足了劲。 何况打赌赢了可以两个月不用打扫学堂,两队的每个人都想赢。 一到散学后,全都蜂拥去公厨速战速决后,就去了校场。 为了抢箭靶,双方还差点打起来。 有了前一日的经验,第二日双方一散学,连饭都顾不得吃,就派人先去校场抢占箭靶。 最后发展成快要散学时,双方就有人装作腹痛,说是去更衣,实则去校场抢占先机。 最后弄得双方都精疲力尽,根本无法好好练箭,一个个脾气暴涨。 这一日,快要散学时,双方又有人装作腹痛,可夫子早已看穿了她们的把戏。 等到最后钟声响起,双方的人瞬间离开座位,差点撞翻夫子。 夫子扶着门框,山羊胡气得一跳一跳的。 痛心疾首大喊:“干什么!成何体统!你们是千金贵女!注意仪态!!” 姑娘们充耳未闻,这几日下来,双方简直杀红了眼。 什么仪态,满脑子只有老娘要赢! 结果第一日的场景又出现了,楚菀与楚毓双方各不相让,差点打起来。 围观的男学子们啧啧称奇。 “这还是前几日那群温柔似水的姑娘吗?” “方才在路上,差点被掀翻了。” “静若处子,动若疯子。” “恐怖如斯。” 最后是江妙端与上官静及时赶到,双方才没发展到动手的地步。 最后商议每队一天天轮流练,这才结束了每天抢校场的闹剧。 除了射和御两项,还有礼、乐、书、数,其他几项,言玉与程九鸢是佼佼者。 二人会记下重点,给其他学子耐心讲解。 每日任务繁重,散学后还要加练,学员们身子渐渐吃不消了,上面夫子讲学时,一个个都没精打采、呵欠连天的。 程九鸢觉得,这样下去是本末倒置。 她给自己这一队的学子分了一颗药丸。 而楚菀除了每日跟楚毓针尖对麦芒、护着自己这一队学子不卑欺负外,还要与祝锦一起解决她们这一队的其他问题。 栾梦则全权负责教习射箭。 程九鸢发现,栾梦不但射箭厉害,力气也很大。 一次有同窗的箭偏了,眼看就要射到两位学子。 栾梦一手一个,轻松地提起了两个女学子。 栾梦虽然容易害羞,但教起射箭来,却极为认真。 就这般又过了几日,两队的差距越来越明显。 楚毓一队精神越来越差,个个眼下乌青一片,精神涣散。 而楚菀一队则个个神清气爽。 今日的校场轮到楚毓一派了,众人却都不想再去了。 “郡主,我实在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不等小考,我小命就不保了。” “是啊,今日夫子讲学,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楚毓何尝不是浑身酸软,但她想赢楚菀。 “还有几天时间了,你们这样,还怎么跟她们比!”楚毓冷声道。 “奇怪啊,为为什么永乐公主她们那一队就像不知疲倦似的。” “就是,一开始,她们明明也跟我们一样,为什么这几日她们就恢复了。” “我听说她们是吃了什么强身健体的药。” “什么药这么神奇?” 楚毓与卫翩翩对视一眼,卫翩翩嘴角缓缓勾起。 翌日清晨,伴着钟声鸟鸣,众学子陆陆续续赶到了校场。 等来等去,还差四人没来,还都是楚菀这一队的。 射师让两个学子前去学舍看看。 很快,其中一个学子回来了,只是她面无人色、说话也带着哭腔。 “出……出事了,她们……出事了!” 第217章 冲着她来的 程九鸢等人赶到学舍,就见房间外已经围了不少人。 “快!抬到医署去!”只听里面大喊一声。 接着就见人群分开,从里面抬出了四名女学子,直奔医署,众人连忙跟上。 等赶到医署,山长及书院所有夫子都赶到了。 “怎么回事?”山长皱眉问。 “今早这四人迟迟未露面,就让人去看看,没想到是出事了。” “怎么会出事呢?” 书院一众夫子急得团团转,江妙端眉头紧皱。 这女学好不容易排除万难才重开,若真出事,怕是…… 站在署外的女学子们也是议论纷纷。 “昨日夜里我还见过她们,还好好地呢,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等会儿听大夫如何说。” 过了近一炷香的时间,一个大夫从里面出来。 山长等人连忙围了上去。 “是什么原因?” “初步判定,是中毒了。” “中毒?怎么会中毒?” “是啊,大家都是同吃同住,怎么大伙都没事,就这四人中毒?” “那她们可有危险?”江妙端连忙问。 “没有性命之忧,但何时醒来不好说啊。” “先派人通知这几位学子的父母。”山长吩咐道。 江妙端问:“要报官吗?让官府来查清楚中毒原因,否则还不知道之后还有没有人中招。” 山长沉默了。 几位大夫此时正在询问学子们,这几人这几日可有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我们都在公厨用膳,没什么特别的。” “是啊,这几日都在练射箭,也没时间没下山。” “不对啊,我听说你们队不是都吃了程九鸢给的药丸吗?” 祝锦立刻反驳:“你别血口喷人,那药丸就是普通的强身健体的,我们都吃了,我们都没事,可见不是药丸的原因。”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是其他人发作时间未到。”楚毓幸灾乐祸道。 吃过药丸的学子面面相觑。 她们也觉得那药丸十分神奇。 听说有些猛药都是当时效果好,过后弊端会慢慢显现。 顿时一个个都有些害怕,看向程九鸢。 楚菀走到楚毓跟前,皇家公主威仪尽显。 “楚毓,你知道污蔑朝臣官眷是什么罪吗?” 平日里楚菀都是一派和气,没有什么架子。 但当她严肃的时候,眉宇间都是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 楚毓目光闪了闪,声音低了些:“我、我说的是实话啊。” 房内山长等人听说她们吃了什么药丸,立刻紧张地出了房门,围了过来。 “药丸?什么药丸?” 程九鸢心下了然,这次的事,十有八九是冲着自己来的。 言玉担忧地握着程九鸢的手,程九鸢冲她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没事。 她拿出小瓷瓶,倒了一颗药丸出来递给大夫。 “便是这个。” 大夫接过来闻了闻,“确实是强身健体的,但我还要拿回去仔细研究一番。” 一直未开口的上官静此时站了出来,她冷声开口道:“公厨的餐食肯定是没问题的,否则男学子那边也不可能幸免。唯一不同的,便是这四人吃了这药丸。” “但我们也吃了,我们没事啊。”祝锦开口道。 “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不同,不能乱服药,这是常识。”上官静超山长拱手,“山长,依我看,还是报官吧,请宫里御医前来协力查清,是否真跟这药丸有关。” 山长依旧在犹豫。 若报官了,这事就闹大了。 “山长,这都是朝廷重臣的千金,出事了是瞒不住的。” 程九鸢朝江妙端点了点头。 江妙端看向山长道:“我相信不是这药丸的原因,报官吧。” “好,报官!” 山长看向程九鸢到:“你这几日就待在书院,哪也不能去。” “是。”程九鸢点头。 “大夫,你帮我看看吧,我也吃了那药丸!” “还有我!” “我也吃了!” 服了药丸的女学子迫于楚菀的威仪,程九鸢又是丞相之女、未来的皇子妃,不敢明着找麻烦。 但一个个心里害怕,生了怨怼,围着大夫让给自己看看是否中毒。 祝锦脸都气绿了。 “这群白眼狼!” 程九鸢拉住她:“算了,人之常情。” “咱们回去吧。”言玉轻声道。 四人默默往学舍走,气氛有些凝重。 楚菀故作轻松地笑道:“程姐姐,你不用担心,肯定会查清楚的。”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回到房中,程九鸢才开口道:“这件事明显是冲着我来的,她们既然把嫌疑王药丸上引,这就说明,这还只是个开始,服了药丸的人,都是她们的目标。” 言玉皱眉:“你是说,她们还会下手?” “是,这样才能坐实是药丸的问题。” 楚菀一掌拍在桌上:“别让我知道是谁!否则让他在京城待不下去!” “没事,就怕她们不出手。” 说完程九鸢拿着一卷书,坐在窗下,平静地看着。 言玉陪着她,楚菀与祝锦二人则是去了外面打听消息以及控制流言蜚语。 程九鸢看向院中,不少学子站在檐下,对着她们房间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难道真是药丸的原因吗?我也吃了怎么办啊?” “可是我们跟程九鸢无冤无仇,她没有害我们的理由啊。” “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这药丸有问题,是好心办坏事?” “就算是好心办坏事,那也是她的错!” 说来说去,很快就彻底给程九鸢定了罪。 栾梦从外面进来,听不下去了,柔声道:“你们忘了,程二姑娘平日里怎么对你们了吗?你们受伤了,她第一时间过去查看。有不懂的问题请教,她都耐心讲解。现在事情还没查清楚,你们就这样说,太过分了。” 有人听了她的话不作声了,有人却不满反驳道:“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又没有吃那药丸。” 栾梦因为本就会骑射,吃得消就没浪费药丸。 “就是,等你中毒了就不说话了。” 栾梦涨红了脸,一跺脚,又离开了学舍。 言玉担忧的喊了一声:“鸢儿。” 程九鸢收回目光,朝她微微一笑,低着头继续看书。 她与这些贵女并没有交心,只是表面上过得去就行,所以也不觉得难过。 趋吉避利,人之常情。 第218章 撑腰去 “投毒?” 程宗扬接到消息,以为听错了。 “是的老爷,来人是这般说的,现在只是怀疑,此案已经上报刑部了。” 林氏也是震惊得张大了嘴。 “老爷,你快去看看,别让人冤枉了鸢儿,她怎么可能投毒!” 程宗扬连忙安抚他:“你就要临盆了,可别激动。放心,我不会让鸢儿有事的。” 林氏点了点头,连忙吩咐婢女去拿来好些点心果子,让程宗扬带去书院。 紫宸宫内,楚珩皱着眉头听着属下的禀告。 她要投毒,那些人还能发现? 这显然是有人陷害她。 他不等手下说完,大步往外走。 “去太医院挑两个医术最好的太医,还有让栾安亲自去一趟书院。” …… 没想到这件事直接惊动了刑部,还是刑部尚书亲自前来,整个书院都笼罩上了一层紧张的氛围。 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官夫人们就不似别人要考虑太多,哭着质问程九鸢。 “程二姑娘,我家小女到底是哪里招惹到了你,让你下此毒手!” “就是啊,若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一头撞死在丞相府门前,你相府众人再位高权重,也难堵悠悠之口!” “我的女儿啊,我就说女子上什么学,在家里好好地,非要来这里受苦!” “今日程二姑娘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去告御状!” 楚菀几人一直护着程九鸢,才没让那几位妇人近身。 “几位夫人,现在真相不明,你们怎就开始怪程二姑娘了!” “那药丸本公主也吃了,本公主一点事都没有,根本就不是药丸的问题!” “怎么不是!又不是大夫,为何要乱给我女儿吃药啊!” “全书院的人都说那药丸有问题,难道还有假!” “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没听见程二姑娘说一声对不起……” 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她又没错,为何要道歉。” 众人抬头看去,就见楚珩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太医以及言公渡、江妙端等人。 “参见五殿下。” “皇兄!”楚菀欢喜出声。 楚珩看向两名太医:“去看看。” “是。” 随后楚珩走到程九鸢身边,言玉和祝锦识趣地退到了一旁。 “没事吧?”楚珩轻声问。 程九鸢摇了摇头:“你怎么来了?” 楚珩站在程九鸢身边,脸上明晃晃写着‘撑腰’二字,让几位夫人敢怒不敢言。 此时,栾安匆匆从外面进来。 “可有查到什么?”楚珩问。 “回殿下,公厨和学舍都查了,暂时无可疑。” 那边太医也站起了身。 “确实是中毒,待臣开个药方,吃上七日,待毒素排出体外就会康复。” 此言一出,几位夫人才松了口气,又狠狠看向程九鸢。 太医看向程九鸢:“程二姑娘,可否还有你给这几位姑娘吃的药丸?” 程九鸢点头,把一颗药丸交给太医。 太医拿着药丸,一看二嗅三浅尝,顿时双眸一亮。 “这药丸没问题,且这药十分珍贵。” “那说不准她给我们女儿的根本就不是这药,她发现出事后,就把毒药销毁了。” “就是,谁会真傻到留着毒药等你们来查啊!” “谁敢再污蔑本相的女儿一句!” 众人看去,就见程宗扬匆匆进来。 程九鸢轻声喊道:“爹。” 程宗扬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别说话。 “在事情还未明了前,若本相再听见有人说我女儿一句,别怪本相不留情面。” 程九鸢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看惯了程宗扬老好人的模样,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在他人跟前如此硬气。 看来她上次演的苦肉计确实有效。 见程九鸢有五皇子与丞相护着,几位夫人都不敢多说什么,只扑在昏迷不醒的女儿跟前哭天抹泪。 官大一级压死人,那几位学子的父亲心里分明不满,但还是要唯唯诺诺上前赔罪。 “五皇子、丞相大人恕罪,贱内也是爱女心切。” “是啊是啊,丞相大人勿怪啊。” 程九鸢倒是没有生气,谁家父母不心疼自家孩子,当然,程宗扬是例外。 程宗扬看向程九鸢道:“你跟我来。” 程九鸢随着程宗扬出来,到了书院为程宗扬安排的客房。 “你怎么回事?无端端的给那些贵女服什么药?”程宗扬皱眉看向程九鸢,眼底皆是责备。 “我的药没有问题。” “但现在你的嫌疑最大,一个个的不省心!这件事我会压下去,你收拾东西,随我回去。” 程九鸢只觉得心里那点温热一寸寸冷了下去。 果然,他只是为了相府名声。 “爹要用权势把事情压下去吗?纵然压下去了,可女儿身上的污名依旧在。而且,女儿是不会离开书院的,那就正中对方下怀了。” “你是我的女儿,未来的五皇子妃,谁敢说什么!” “就算不敢当面说,但背地里呢?爹你不想着查出背后陷害女儿的人,而是想迅速压下这件事,是怕于相府和你的名声有碍是不是?” “别说这么多,我会解决好这件事,你去收拾东西。” “你回去吧,我会自己解决好这件事,绝不会拖累相府和你。”程九鸢冷声说完,决绝地转身离开。 “回来!反了你了!” 不理会程宗扬的怒火,程九鸢出了院子。 院外,楚珩正等着她。 “一起走走吧。”楚珩柔声道。 程九鸢跟在他身侧,没有说话。 “怎么?这点小事就难住你了?这不像我认识的程二姑娘。” 程九鸢唇角微勾,侧头看他:“你认识的我,是怎样的?” “聪慧过人、算无遗策,像是任何事情都难不住你,让人好生挫败。” 程九鸢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对方怕是要趁机坐实我的罪名,接下来她会向哪几名贵女下手。” 毕竟单凭这四位学子中毒,还不足以定她的罪。 对方像是有所顾忌,最先遭殃的是家世相对弱一些的学子。 她在脑海中把她们这一队的女学子都过了一遍,心里有了些眉目。 “看来你有应对法子了,需要我做些什么吗?”楚珩就喜欢看她这算计人的模样。 “等对方出手。” 第219章 忘不了 栾梦听说哥哥来了书院,兴冲冲地去找他。 走在半道,碰上了楚毓与一群女学子正坐在一处谈论着学子中毒一事。 “哎,你们说,这五殿下与丞相大人都来了,这案子还查得下去吗?” “你傻啊,这明显是来保程九鸢的啊,这还怎么查。” “谁叫人家是未来皇子妃呢?犯下这么大的罪,现在还那般淡定。” “可怜那四位姑娘了,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她们队现在都对程九鸢几人避之不及,一盘散沙。这对我们来说,倒是好事。接下来两个月咱们可以不用打扫学堂了。” “哈哈哈,你说得对。” “只是我觉得这程九鸢命太好了,听说她出事,五殿下就匆匆赶来了。换做其他人,这得进大牢吧?” 楚毓看了坐在一旁没说话的卫翩翩一眼,轻哼一声:“她不过是靠着她那张脸,等着瞧,要是罪名坐实,就是五皇子也护不住她!” 栾梦咬了咬牙,冲了出去。 “你们太过分了!” 众人抬眼看去,待看清只有栾梦一人,顿时露出轻蔑神色。 “我说栾梦,你跟着楚菀她们混了几日,胆子倒是变大了不少啊。”楚毓缓缓站起身,走向栾梦。 栾梦后退了一步,但仍仰起头道:“现在事情还未明了,你们就到处散播谣言,污蔑程二姑娘,你们太过分了!” 楚毓几人嗤笑一声,上前围住栾梦。 栾梦紧捏着拳头,心里有些害怕。 若动起手来,她担心把人打伤。 楚毓可是高阳王的嫡女,这会给哥哥惹麻烦的…… 栾安正要再去公厨一趟,就看见自己妹妹被一群女学子围着,那群学子个个面色不善,自家妹妹的脑袋都快要低到胸前了。 栾安皱了皱眉,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正要上前,却见另一边一个身影像小旋风般冲了出来,栾安顿住了脚步。 祝锦扒拉开人群,把栾梦拉到自己身后,像是母鸡护崽一般双手叉腰护着栾梦。 “我说郡主,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你们也好意思?” “祝锦,怎么哪都有你!” 楚毓不是怕祝锦,而是有些忌惮祝太傅。 别看祝太傅现在就领了个闲职,但他那样的传奇人生,十八岁连中三元,只比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大十来岁,就做了太子太傅受尽天下学子追捧。 他是天下文人的信仰。 得罪祝太傅,定会受尽天下文人口诛笔伐。 楚毓虽然莽撞,但在来书院时,家里人就告诫了她,哪些人最好不要惹。 “郡主,要知道程九鸢是丞相之女,是未来皇子妃,现在也算半个皇室之人。这事情还没查清楚,你们就这样散播谣。若真要追究起来,这罪名可不轻。” “还有,这件事明显就是有人陷害的,若真是药丸有毒,我怎么没事?等着吧,背后之人逃不掉的。” 楚毓快速地看了卫翩翩一眼,“你、你想为程九鸢脱罪,也不用找个这么荒谬的借口,什么陷害,这件事本来就很明显。” 祝锦冷哼一声:“那就拭目以待,我听说刑部尚书是查案的一把好手,我相信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说到这里,祝锦又看向其他学子:“到时候,你们这些冤枉程九鸢的人,都要去跟她当面道歉。” 有人开口道:“好啊,我们等着那一天。” 祝锦抓着栾梦的手:“我们走!” 远离了楚毓那群人,祝锦才松开栾梦的手。 她点了点栾梦的脑袋:“你说你,空有一身本事,怎么是个受气包呢?” 栾梦小声道:“我不想给我哥惹麻烦,我哥不像其他人,他是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他很不容易。特别是他如今身居高位,那么多眼睛盯着他……” “你哥往上爬,难道不是为了让亲人活得更肆意快活?他要知道爬的越高,反而让你越小心翼翼,怕是会气死。” 栾梦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你居然跟我哥说的话一模一样哎!” 祝锦翻了个白眼:“好了,我要去找程姐姐,你若没事就回学舍,免得碰上楚毓那群人。” 祝锦说完,就离开了。 栾梦叶正要离开,一转身,就看到了栾安。 “哥哥!”她欢喜上前拉着哥哥的衣袖,仰着小脸,眼中都是笑意和崇拜。 栾安伸手,屈指在妹妹额头弹了一下。 栾梦吃痛地捂着额头:“哥!” “怎么越大越没出息了,你的功夫都白学了?” “你方才都看见了?” “看见了。” “我只是……” “只是什么?哥哥不怕连累,如今咱们今时不同往日,只要你不把天捅破,哥哥都能护住你。”栾安说完在妹妹头上揉了一把。 栾梦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自己去找哥哥的目的。 “哥哥,你查到什么线索了没有?” “暂时还没有。” “哥,程二姑娘定是被冤枉的,她是个很好的人。我每次被欺负,都是她们帮我解围。” “这件事你别管,我会去查。”兄妹俩边说话边往前走。 “我怎么能不管呢?她们是我朋友。” 栾安侧头含笑道:“你有朋友了?不错。” “是啊,哥哥不用担心我,我在书院交到朋友了。她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言姑娘和程二姑娘温柔包容,我不懂的都可以问她们。永乐公主和祝姑娘处处护着我、为我出头。” “对了,方才护着我那个就是祝太傅家的千金,她说跟哥哥你有过一面之缘,哥哥还记得吗?” 栾安只觉得眼眶又在隐隐作痛。 “忘不了。” 栾梦疑惑地看了栾安一眼,接着眼睛又一亮:“忘不了?你们——” 栾安抬手敲在她头上:“瞎想什么。” 栾梦摸了摸脑袋:“哥,你都二十二了,也老大不小了。咱们兄妹相依为命,我知晓,你是怕嫂子进门对我不好,想等我先成家。可是我也不能耽误你啊,若缘分来了……” 话还未说完,栾梦脑袋又挨了一记。 栾梦抗议地捂着脑袋:“哥!” “瞎感动,我不成亲一是没遇上合适的人,二是要先立业。” “那你现在都是刑部尚书了,可以考虑了吧?” “再说吧……” 第220章 反目 藏书阁内,江妙端正拿着书往外走,遇上了正进来的上官静。 江妙端本着井水不犯河水,径直往外走。 背后的上官静突然开口,“我这才知道,程九鸢真是得了你的真传啊。” 江妙端顿住脚步,缓缓转身,目光清冷地看向上官静。 上官静面带微笑,看起来心情很好:“跟你一样胆大包天,不过,她这次有没有你运气好,可就说不准了。” 江妙端冷声道:“胆大包天的到底是谁,当年的事,你是最清楚的。” 上官静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我说过,那件事不是我做的!”她至多是没有阻止。 “可你是最终得益人。” “那又如何,是你自己清高,得罪的人太多。我以为你吃一堑长一智,没想到你还是如此。江妙端,不是你一个人高尚,我也没忘初心,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没放弃,只是你运气比我好。” 上官静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她收了收神色,平静道:“但现在,这女子学堂堂长该是我的了,以后名垂青史的是我上官静。” 江妙端哼笑一声:“我从来不在乎什么名垂青史。” “你看,你又开始装清高了,你不想,那你跟我争什么?” “因为只有站在高位上,权力才越大,我才能做更多。” “别找借口了,你跟我是一样的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江妙端转身离去。 书院的湖边,楚毓悠闲地挽着卫翩翩的手臂闲逛。 楚毓伸手折了支柳条,感叹道:“这日子真悠闲。” “马上要小考了,你还是要多练练骑射。”卫翩翩柔声道。 “练什么?能赢过楚菀就行。” 楚毓突然靠近卫翩翩小声道:“哎,五殿下还真挺重视程九鸢的,一听说她出事,就赶来书院。” 卫翩翩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但没有说什么。 “要不,我们趁此机会,让程九鸢坐实罪名,就算她身后有个当丞相的老爹,若能与丞相抗衡的官员家的千金出事,程九鸢也难逃一劫吧?我就不相信五殿下还会要她。” 卫翩翩摇了摇头:“现在五殿下、丞相和栾尚书都在书院,小心为上。” “这可是你的机会啊……哎!你看!”楚毓拉着卫翩翩胳膊,示意她看前面。 卫翩翩看过去,就见楚珩快步走来。 “快去!”楚毓怂恿着卫翩翩。 卫翩翩低头打量了自己的衣着。 “很美很美,快去快去!” 楚珩正走着,想着自己和栾安要不要先离开书院,让对方放松警惕,这样才更方便对方出手。 “五殿下。” 楚珩侧头看去,就见一个不认识的女学子朝他走过来。 卫翩翩快步走近:“臣女卫翩翩见过殿下。” 琼花玉貌、知书达理,既不过分热情,又让人能看明白眼中柔情,一举一动恰到好处。 只是,楚珩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去。 “殿下!”卫翩翩着急的喊了一声。 “有事?”楚珩顿住脚步,回头看去,声音里带着不容靠近的疏离。 “殿下,臣女这两年在外学艺,回来后听说,殿下与臣女太子表兄交好,臣女很是高兴……” 若楚珩是站在太子这一派,也就是他们之间的机会很大,她自然高兴。 楚珩没耐心继续听这些废话,抬脚就往前走去。 “殿下,您是在担心程二姑娘吗?” 楚珩顿住脚步,回头冷眼看向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卫翩翩一愣,她都表现得如此明显了,难道要她放下贵女矜持,直白地说出口? “殿下不必过于担心,纵然程二姑娘这次闯下大祸……” “此事与她无关,再让本殿听到这类的流言蜚语,本殿决不轻饶!”楚珩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卫翩翩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愣在当场。 楚毓小心翼翼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袖。 “翩翩?” 卫翩翩收起了脸上的恨意,只是眼中冷意未消。 “你说得对,咱们该趁热打铁。” 到了黄昏,听说五殿下与栾尚书没找到什么线索,都离开了书院。 卫翩翩与楚毓对视一眼,嘴角都露出一丝笑意。 …… 深夜,突然下起了雨。 夜色如墨,没有一丝亮光,为学舍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寂寞。 远处的雷声隐约可见,与近处的雨声交织在一起,淹没了白日里的一切喧嚣。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一个黑影掀开被子起了身,蹑手蹑脚下了床。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桌边的茶壶,从袖带里拿出一包什么东西,随后打开了壶盖。 就在此时,门被人一脚踹开,院内瞬间灯火通明。 为首的正是江妙端及程九鸢等人。 房内的所有人都被惊醒,从床上‘腾’地坐起身。 桌边的学子受惊,抓着手上的粉药就朝自己口中倒去。 程九鸢手中一颗小石子直击她面门,那女学子下意识伸手去挡。 随后两人上前,一人夺药,另一人三两下就制服了那名女学子。 “放开我!” “带走。”江妙端冷声说完,转身往外走。 不少学子披着衣裳出门来看热闹,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纪芸怎么被带走了?” “不知道啊。” 楚毓脸色有些难看,转身回了房间。 卫翩翩依旧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觉。 楚毓推了推她,压低声音道:“翩翩,纪芸被发现了,不会供出咱们来吧?” 等了好一会儿,卫翩翩才道:“不是‘咱们’,是‘你’。” 楚毓脸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卫翩翩没有回话,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 楚毓推了她一把:“卫翩翩,你是想置身事外吗?” 卫翩翩翻身起来,目光清冷地看着楚毓:“不然呢?” “你……” 是啊,这件事卫完全是她出面的,卫翩翩半点都没沾手,她也没证据指证卫翩翩。 “好了,我会跟我父亲去信,放心吧,你不会有事。” “可这下毒的罪名呢?是不是要我担着?” 卫翩翩靠近楚毓,声音极低一字一顿道:“一开始我也没有说要投毒,是你自作主张。” 楚毓双肩塌了下来。 确实是她自作主张去做这件事,但也是卫翩翩引导她的。 现在她也明白了,卫翩翩完全把她当刀使。 她眼神受伤道:“翩翩,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姐妹……” 卫翩翩重新躺回床上,“如果我不把你当姐妹,我就不会给我爹去信了。” 第221章 不想我未来的皇子妃受委屈 “进去!”纪芸被推进了前厅。 只见五皇子及丞相、刑部尚书都赫然在列。 纪芸脸色惨白地跪在大厅中间。 手下将那包药交给了楚珩,楚珩递给了一旁的两名太医。 “说,为何要对自己同窗下药?” 纪芸白着脸垂着头,就是不吭声。 此时太医站出来道:“那几名学子确实是中了此药才会昏睡不醒。” 江妙端冷声道:“为何要下毒?还要嫁祸给程九鸢?” 纪芸抬起脑袋,环顾一周,最后目光落在了程宗扬身上。 都说丞相大人是最为和善之人,他又是程九鸢的父亲,若是求得他的原谅,也许这件事就能大事化小。 她看向程宗扬,瞬间泪如雨下。 “丞相大人,小女是顺天府府尹之女,小女一时被嫉妒蒙蔽了心,真不是故意要害人的。我以为这就是普通迷药,只是想要她们几人第二日起晚一些,求丞相大人看在家父的面子上,原谅小女这一次,小女愿意给程二姑娘磕头请罪!” 程宗扬看着纪芸,眉头皱了起来。 他与顺天府府尹纪大人确实没有什么过节,难道这真是小姑娘之间的矛盾。 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能顺水推舟卖纪大人一个人情…… 他看向程九鸢:“鸢儿……” 程九鸢在心底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却被楚珩抢了先。 “丞相大人真是慷慨大度啊,你知道这几日程二姑娘遭受了多少流言蜚语吗?若是抓不到幕后凶手,她将处在什么样的境况中吗?” 程宗扬看向楚珩,又看了一眼程九鸢:“有本相在,谁也不能拿我女儿怎样。何况她现在好好地,没受到丝毫伤害……” 楚珩缓缓站起身:“都说丞相你为人和善,本殿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对同僚确实是和善,但对自己女儿,没有半点温情。” 程宗扬尴尬地笑了笑:“五殿下误会了。” 江妙端也站出来开口道:“丞相大人,这事情闹得如此之大,事到如今你不会还想着息事宁人吧?” “这都是孩子间的打闹……” 楚珩看向纪芸,声音像是含着冰渣:“你说你是因为嫉妒程二姑娘才陷害她?以为那只是普通迷药?” “……是。”纪芸低下了头。 “说谎!现在那四名学子还在昏迷中,你还以为是普通迷药,还继续对其他学子下毒?” 栾安也上前来:“今晚若让你得逞,程二姑娘的罪名怕是要坐实了,你这只是嫉妒吗?你这分明是想置人于死地。” “我没有我没有!” 程九鸢看向纪芸道:“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相反,我还帮了你不少,你没有理由嫉妒我到要置我于死地的地步。交代出背后的人,你的罪名也要轻一些。” 纪芸瘫坐在地,无助地哭泣摇头。 她不能说啊…… “我该说的都说了,就是我嫉妒程二姑娘,我不知道这药这么厉害,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栾安勾唇笑了笑,声音称得上温柔:“现在不想说?看来是要吃点苦头了。” 说完,他手一扬,两个手下上前,提着纪芸往外走。 “放开!我是朝廷重臣的千金,你们放开,我要见我爹!我要见我爹……” 程宗扬不愿与人结怨,上前一步。 楚珩的目光立刻落在了他身上:“丞相大人,你不想为自己女儿讨公道,但本殿却不想我未来的皇子妃受委屈。这件事与你无关,纪大人要怪,你就让他来找本殿。” 程宗扬拱手:“不敢。” 匆匆赶来的楚菀与祝锦几人把楚珩这句霸气的话听在耳中,差点发出尖叫。 祝锦走到程九鸢身边,用手肘碰了碰程九鸢,一脸打趣。 程九鸢看向楚珩,一颗心就像被泡在温水中,暖暖的。 折腾一夜,众人各自回房。 房间里,程九鸢几人都没睡着。 “下午听说五殿下与栾尚书都离开了,我还以为鸢儿你身上的冤屈没法子洗清了。”言玉感叹道。 “就是,五皇兄也没给我透露一星半点。”楚菀道。 祝锦的注意力完全就在感情上:“程姐姐,五殿下真的是把你放在心尖尖上的,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说着又用楚珩的语气学道:“‘你不想为自己女儿讨公道,但本殿却不想我未来的皇子妃受委屈。’哎哟,好霸气!是吧,未来的皇子妃?” 楚菀与言玉笑出了声。 黑暗中,程九鸢勾起了唇角。 “睡吧,明日应该会恢复授课了。” …… 不谙世事的官家千金,哪里敌得过刑部审人的手段。 不打不罚,不到天明,纪芸就全都招了。 天刚亮,高阳王夫妻就赶来了书院。 楚珩、高阳王、程宗扬、书院山长、昏迷不醒的四位学子的父母等人在房间里待了近一个时辰,门才打开。 巳时,全书院学子都到齐了,山长公布了此次事情真相。 把这件事归于学子间的矛盾,但事关重大,楚毓与纪芸必须离开书院。 离开前,楚毓当众给中毒的学子及程九鸢道了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散场时,楚菀这一队的学子纷纷上前跟程九鸢道歉。 “程二姑娘,对不起啊,之前是我误会你了。” “对啊,你人这么好,我们还误会你……” 楚菀冷哼一声:“我早就说不是程姐姐。” “我们也是被楚毓她们挑唆了啊。” 幸好她们顾及五皇子与丞相,没有对程九鸢说什么重话。 这时,楚毓那一队的也有学子过来道歉。 “程二姑娘,之前是我们不对,我们不知道郡主会做这么恐怖的事。” “对啊,不过同窗间的争吵,就要下毒陷害,太恶毒了。” “程九鸢,对不起啊。” 程九鸢笑了笑:“大家都是同窗,打打闹闹实属正常,我并没有怪你们。” “那就好,咱们一起去用午膳吧。” “好啊。” 远处的卫翩翩看着被人群包围着的程九鸢,眼底划过一丝阴狠。 但仅仅只一瞬,她就扬起笑脸走了过来。 “可以加我一个吗?” 众人的笑容凝了一瞬。 谁都知道,楚毓跟卫翩翩最要好。 这次的事,有没有卫翩翩的手笔还真说不准。 但见她笑得一脸无害,想到她从来都是以笑脸待人。往常楚毓为难人的时候,有时卫翩翩还会站出来劝解几句,所以众人都没有说话。 程九鸢笑道:“你们先去吧,我还有点事。” “那好吧。” 众人三三俩俩散去,留下了楚菀几人。 “程姐姐,你还有什么事?” 程九鸢勾唇。 她不怪这些学子,是因为她们没有害她之心。 但楚毓除外,楚毓虽然是被遣返,但只是学子间闹矛盾就轻轻揭过,实在太便宜她了。 “去送送同窗。” “啊?”祝锦一脸疑惑。 第222章 有进有退,才是良策 山门处,楚毓垂头丧气地跟在高阳王身后往外走,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她缓缓转身,就见程九鸢四人走了出来。 楚毓瞬间戒备地看着几人。 高阳王转身,挡在了楚毓身前。 “程二姑娘,小女已经跟你道歉了,这件事也算了了。” 程九鸢停住脚步,笑得很是和善:“高阳王多虑了,小女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我只是看在同窗之谊,来送送郡主而已。不知可否能让我们单独说上几句?” 高阳王看了一眼楚毓,在他眼皮子底下,程九鸢也不敢做什么,他点了点头。 “为父和你娘在前面等你。”对楚毓说完,高阳王夫妻带着仆从往前走去。 楚毓看向程九鸢,眼神依旧十分傲气:“这一次是我技不如人,算我输了。” 程九鸢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是主谋,你是被人利用的。” 楚毓眸光一闪。 她心里虽然怨恨卫翩翩,却不敢供出卫翩翩。 她父王是站在太子一边的,只有太子登基,高阳王府才有立足之地。 但太子登基,意味着卫家的权利将更大,她不敢得罪卫家人。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若是这些废话,就不必浪费本郡主时间了。” 程九鸢依旧神色淡然:“我只是念在同窗一场,想告诫你一句,别再被人利用。” 卫翩翩翻了个白眼,转身朝高阳王走去。 她没发现,在她转身的一瞬,程九鸢的手动了,细微到可以忽视的粉末附着在她的衣裳上。 祝锦上前愤愤不平道:“你好心来送她,她什么态度!” 程九鸢看着卫翩翩的背影,唇角微扬。 被人陷害了,一句道歉就轻易原谅,她可没有这般大度。 “走吧,进去了。” 几人正往里走,就见栾安与楚珩往外走,看样子是准备下山了。 几人连忙行礼:“见过五殿下。” 楚珩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了程九鸢身上。 栾安看向几人,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拱手道:“小妹说,她在书院承蒙几位姑娘照拂,栾某在此多谢几位姑娘了。” 程九鸢客气道:“栾大人不必如此客气,令妹也帮了我们不少。” 栾安笑着看向楚珩:“朝里还有事,臣先行一步。 ” 楚珩颔首,栾安朝几位姑娘微微欠身,大步离开,一举一动极为有礼。 剩下的几人也极为识趣,楚菀把程九鸢往前一推:“程姐姐,你送送五皇兄,我们先进去了。” 说完拉着祝锦与言玉就跑开了。 程九鸢抬头对上楚珩的目光,他深邃如夜空的眸子里盛满了温柔星光,唇边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陪我走一段吧。” 程九鸢点了点,与他并肩朝山下走去。 这一次依旧选择的石梯,林间山风依旧温柔。 “这次多谢了。”程九鸢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就算我不来,你也能应付。”楚珩声音里带着些无奈。 她能力太强了,根本用不着他护着。 但无奈的同时,又有些骄傲。 “但你还是来了。” 明知她能解困局,却依旧来了。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往前走,楚珩停下脚步。 “回去吧,你还未用午膳,下午还要听学。” 声音温润如玉、内敛温柔,没再提起上次的话题。 他说过给她时间考虑,果然是说到做到。 “那殿下慢走,待我小考后回城,再好好答谢殿下。” “好。” 程九鸢微微欠身,转身朝赤璋二人微微颔首,便往回走。 楚珩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等程九鸢走远了一些,山岚上前道:“主子,上次不是发挥得挺不错的嘛,怎么又这样了?” 上次都牵小手了,这次感觉这两人又不熟了。 楚珩给了他一个眼神,转过身大步朝山下走去。 他说过给她时间,就不会逼她。 有进有退,才是良策。 此时程宗扬也要离开了,却不见程九鸢的人影。 遇上祝锦等人,才知晓她送五殿下去了。 “既然如此,本相就先走了,麻烦转告鸢儿一声。” 祝锦点了点头,看着程宗扬带着仆从离开。 “难怪程姐姐跟丞相不亲,这次要不是五殿下在,丞相说不定还真要放个纪芸,也挖不出背后的楚毓。”祝锦皱眉道。 言玉看着程宗扬离开的方向,轻叹一声:“他眼里只有利益。” “有什么关系,程姐姐有我五皇兄护着,谁也欺负不了她。” 几人正说着,就见程九鸢回来。 “程姐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程九鸢点了点头。 “丞相大人才走,你碰上了吗?” 程九鸢摇了摇头。 程宗扬走的是盘山官路,她看到了相府的马车,却没开口喊住他。 她跟程宗扬那点父女情分早就没了,如今也只是相互利用罢了。 “还没用午膳吧?” “是啊,走,咱们快过去吧。”几人欢欢喜喜地朝着公厨而去。 没了楚毓,学子们之间的关系倒是好了不少。 在公厨用膳,也不会争锋相对了,有时还坐在一处说说笑笑。 校场也是两队轮流着来,相安无事。 另一队的学子遇到不懂的,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跟言玉与程九鸢等人请教,二人也会耐心讲解。 两队学子之间,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同窗之谊。 这日轮到卫翩翩一队散学后练射箭,程九鸢等人正打算去公厨用膳。 路过校场时,楚菀‘咦’了一声。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第223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 众人看过去,就见校场上,一群男学子对卫翩翩一队的女学子相对而立。男学子们脸上笑容轻蔑,女学子则是一脸气愤。 “去看看。”祝锦挽着程九鸢的胳膊朝校场走去。 还未走近,就听见一个男学子嚣张的声音传来。 “你们女子再练也就花拳绣腿,能抵什么事?浪费时间和场地。” “我们是分了场地的,你们自己地方被占了,就来抢我们女学的?” 楚菀皱眉道:“看来是快到小考了,这群人临时抱佛脚。场地不够用了,就来抢女学这边的。” “你们女子就该在家里绣绣花,弹弹琴。还学什么六艺,学了以后还不是要嫁人,你说费这功夫做什么?” “就是啊,你们练了能如何?能上阵杀敌吗?” 卫翩翩站了出来,冷眼看着口出狂言的的一众男学子:“谁说不能上阵杀敌?” 男学子正要反驳,待看清是卫家人,语气立刻弱了一些。 “你是卫家人,当然不是寻常女子,但她们跟你不一样。” 卫翩翩脸色好看了一些,其他女学子可就不干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就是卫姑娘留下,你们可以离开了。” “凭什么?这是我们的地方。” “凭什么?凭实力说话。” 一众女学子气得牙痒痒,祝锦几人也气得跳脚。 “这群人也太嚣张了!” 程九鸢缓缓上前,扬声道:“说得好啊。” 众人回头,看到楚菀几人,男学子稍收敛了些气焰,毕竟是皇家和未来皇子妃,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程二姑娘,你什么意思啊?他们是要抢我们地盘,你还说他们说得好?”女学子个个怒气冲冲地看着程九鸢。 “还是程二姑娘明事理啊。”男学子们脸上的笑意愈发嚣张。 程九鸢微微一笑:“你的意思是,谁的实力强,这两个射箭场地就归谁?” “这是自然。” 程九鸢点了点头。 “那就比比吧。” 两边的人都惊讶地看着程九鸢。 “比?比什么?” “射箭。” 男学子们脸上的笑意扩大。 “哈哈哈,比射箭?女学的人要跟我们比射箭?” 女学子们都是一脸紧张。 “程二姑娘,你说笑吧?” “我没有说笑,这样耽搁下去,大家都练不了。” 说完,程九鸢看向领头的男学子道:“谁赢了,这接下来的半月,男、女学的两个射箭场地散学后的归属权就归谁,你做得了这个主吗?” “当然!”领头的男学子仰着头,一脸笃定。 “那我们各派出三名学子,就比一场。” “比就比,只是等会儿你们输了,可别哭鼻子,哈哈哈……” 听说男女学要比射箭,不少学子都闻讯赶来看热闹,连书院的夫子都躲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 “女学才开半月不到,这不是必输无疑吗?” “谁说不是呢,除了卫翩翩,其他人可没一点胜算啊。” “那可未必啊,这射箭是我教的,除了卫翩翩,还有栾尚书之妹栾梦,也是高手。” “这群孩子真是年轻气盛。” “别管了,让他们自己解决,只是散学后的时间而已,平时依旧照常使用场地。” “要不,我们来押注?” “这还押什么?男学子赢定了。” 江妙端与上官静正巧路过。 江妙端冷声道:“我押女学胜。” 上官静也跟着道:“我也押女学。” 像是生怕二人反悔,几人赶紧下了注。 女学子围成一团,脸上没有丝毫喜色。 “咱们派哪三位啊?” “翩翩肯定算一个。” “栾梦也算一个。” 栾梦连忙摆手:“我……我不行的。” 祝锦拉着她道:“你行!你每次射箭都正中靶心。” “可是……” “别可是,难道你想看着我们输吗?” 有女子道:“可也还差一个啊。” “好一点的就是程二姑娘了。” 程九鸢每次射箭就偏离靶心一环,偶尔能射中靶心。 但这已经算是女学子里算好的了。 “那就程二姑娘吧,算矮个子里拔高个,这比赛也是她提出来的。” 言玉几人知道程九鸢的实力,很是放心,于是人选就这般定了下来。 校场上,男女学子都退至一旁。女学子们神情紧张,男学子们嬉皮笑脸。 场中央,六名学子相对而立。 空气像是瞬间凝固,两股势力对峙,隐含的火药味比实质硝烟更令人窒息紧张。 比试正式开始时,男学子轻蔑冷哼一声,转身走到弓箭前,一脚勾起弓箭,动作干净利落,赢得一片叫好声。 他转头看向程九鸢三人,本以为会在三人眼中看到惊讶,却没想到这三人一个比一个淡定。 他回过头,看向远处箭靶,拉弓搭箭。 “咻咻咻。” 十支箭一支支快速离弦,又赢得一片叫好声。 “不愧是神射手啊,全中!” 那男学子仰着下巴,看了程九鸢三人一眼,退到了一旁。 程九鸢看了栾梦一眼,温和开口道:“什么都别想,就当是平日练习。” 栾梦点了点头,走上前去。 “栾梦必胜!” “栾梦,你可以的!” 一旁的女学子们大喊着助威。 此时不再分哪一队,女学子们空前团结。 栾梦闭了闭眼,心里想着哥哥教她时的场景。 再次睁眼,她缓缓举起手中弓箭。 侧身、搭箭、开弓、瞄准、放箭,一气呵成。 毫无意外,都在最内环。 “好!!” 女学子们蹦着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男学子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人不可貌相啊,居然能跟赵兴之打成平手。” “看不出来啊,这么柔弱一姑娘。” “郑行简,你们两个得努力了,别输给几个姑娘,到时候咱们的脸往哪儿搁啊!” 被喊到的男学子拳头扬起了扬,拿着弓箭上前。 依旧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只见他双箭一起搭在了弓箭上。 十箭五发,都在十环内。 程九鸢暗自点头。 不愧是百川书院,真是人才济济啊。 卫翩翩看了程九鸢一眼,拿着弓箭先走上前去。 平日卫翩翩练箭,也是双箭齐发。 但这一次,她搭了三支箭。 只有这样,她才能赢了对方,把压力全给到程九鸢。 一平一胜,那最后一局的程九鸢就是胜负的关键。 输了,便是程九鸢的罪过。 到时候女学子们定会对她心生怨念。 程九鸢看着场中的卫翩翩,看来卫翩翩平日也在隐藏实力。 毫无疑问,卫翩翩胜了。 女学子们疯狂围上前来。 “翩翩,你也太厉害了!我还以为这一局又要是平局了。” “不愧是将门之后!”连躲在一旁看热闹的夫子们都不由得感叹连连。 男学子们知道卫翩翩厉害,但没想到她这般厉害。 但依旧不服输道:“高兴得早了点吧?这不还有一场吗?王佐可是我们中骑射最厉害的,下一场,你们输定了。” 女学子们瞬间静了下来,目光落在了程九鸢身上。 程九鸢对上的可是男子骑射最厉害的,而以程九鸢平日的表现,连栾梦都不及。 祝锦大声道:“比完才知道。” 最后一位男学子,也就是男学子中骑射最厉害的王佐在众人目光中,拿着弓箭退后了好几丈远。 只见他跟卫翩翩一样,三箭齐发。 男学子们一片欢呼,而女学子这边安静如鸡,她们已经不抱希望了。 只有楚菀三人在为程九鸢助威。 “程姐姐,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实力!” “鸢儿!” 女学子们看向祝锦三人,都有些不可思议。 王佐都这样了,程九鸢还能超越? 就是射成方才卫翩翩那样,也是输啊。 何况程九鸢远不及卫翩翩。 但听见楚菀几人的呼喊声,众人心里也升起了诡异的期盼。 在众人的目光中,程九鸢拿着弓箭缓缓走到了方才王佐方才站的位置上。 第224章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看见这一幕,众人都不淡定了。 “她怎么跑那么远?那么远能够得着箭靶吗?脱靶了,输得更难看。” “她疯了吧?” “不自量力。” “可我看她很有把握的样子啊。” “装的吧,马上就露馅儿了。” 程九鸢没理会众人的议论声,也如王佐一般,将三支箭搭在了弓上,又引的众人一片议论。 “她搞什么?她平时一支箭都射不准,现在还想学翩翩和王佐三箭齐发?” “要丢脸了。” “闭嘴吧!还没到最后,你们怎么就知道会输。” “这不明摆着的吗?” 程九鸢缓缓闭上了眼,手中的箭瞬间破空而去。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现场无人出声。 十箭发完,程九鸢缓缓睁开眼。 众学子不敢置信地走向箭靶。 只见箭靶上只留下了正中一个孔,十支箭全都穿孔而过。 众人齐齐回头,像看怪物般看着一派淡然的程九鸢。 接着,女学子们疯了似的涌向程九鸢。 “程九鸢!你赢了!” “我们赢了!不可思议!” “程二姑娘,你箭术原来这么厉害!” “哈哈哈,这两个箭场接下俩两个月都归我们了!” “程姐姐,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 这一刻,不管是哪一队的女学子,都真心地高兴着。 看着被众学子围在中间的程九鸢,卫翩翩悄悄捏紧了藏在衣袖下的拳头。 她回头看向箭靶,眼中划过一丝阴狠。 程九鸢果然不容小觑。 男学子们围着箭靶,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女学子们看向男学子,高扬着下巴。 “愿赌服输啊,接下来的两个月,散学后我们不想在校场看见你们。” 愿赌服输,男学子们灰溜溜地退出了校场。 躲在角落了几个夫子垂头丧气地掏出银子。 “程九鸢是你徒弟,你肯定了解她,难怪你如此有底气。” “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江妙端笑着收了银子,看了一眼场中央的程九鸢,转身离开。 女学子根本无心练箭了,围着程九鸢叽叽喳喳。 “程二姑娘,既然你箭术这般厉害,为何平日要隐藏实力?” 程九鸢面色如常,谦虚道:“不是隐藏实力,你们都听说过我‘病秧子’的传闻吧。那其实是真的,我自小体弱多病,所以家里人便给我请了骑射师父,原是想让我强身健体,奈何我身子不争气。骑射极其消耗体力,我现在都有些站不住了。” 说着程九鸢往祝锦身上一靠,一副用尽心力的模样。 “原来如此。” “程咱们这次能赢,多亏了你。” “哪里,都是同窗,我也看不惯男学子们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现在两个练箭场地都是咱们的了,不用再抢了。你们练,我先回去休息了。” “那你好好休息啊。” 祝锦几人扶着程九鸢往校场外走去,只听见身后还隐约传来学子们的议论声。 “没想到程九鸢竟然这般厉害,那小考我们队岂不是输定了?” “嗐,输就输吧,打扫个学堂而已……” 程九鸢听见这话,悄悄勾起了嘴角。 这一次比试,让关系开始好转的女学子们,更加和睦。 终于迎来了小考这一日,每半月小考后,就能休沐两日。 考完后,书院给众人发了一封信,里面装着此次小考的结果,口子用书院专用火漆封着,必须学子的家中长辈才能打开。 拿到信,学子们战战兢兢,连回家的喜悦都冲毁了一半。 祝锦拿着信封,用火烛照着,想看看里面的结果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我不求甲等,只求别是丁下就可以了,否则两日后我怕是要带伤来书院了。” 楚菀收拾好东西,开心地蹦跶出来:“咱们走吧。” 言玉不用离开书院,满眼不舍道:“你们早点回来啊。” “要不玉姐姐你去我府上玩两日吧?” 言玉摇了摇头:“不了,这两日我爹得了风寒,我得留下来照顾他。” “那好吧,我们会早些回来的。” 三人到了山门前,就见一长排的马车停在路边,全是接学子回府的。 程九鸢没看到相府的马车,却看见了山岚。 山岚跳下马车,走上前来道:“请程二姑娘上车。” 祝锦与楚菀掩唇偷笑。 程九鸢跟二人打了招呼,上了马车。 果然,楚珩就端坐在车里。 看着山岚驾着马车晃晃悠悠地离去,才出来的卫翩翩眼神一路追随着马车,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卫府的下人走上前,战战兢兢道:“小姐,上车吧。” 第225章 操心的山岚 山林间啾鸣不断,午后阳光透过枝丫洒下斑点,一路各色野花相伴,马车悠然驶过。 车里茶香四溢,楚珩端坐在马车一侧,一身月白长袍将他衬得风姿儒雅,他嘴角带笑,折扇轻击着掌心。 被他这样盯着,脸皮再厚的人也有些经不住了。 程九鸢端起茶,掩饰住那抹不自然。 最终还是楚珩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 “你要找的张九成,我已经让人去找了。他的行踪本就飘忽不定,但以前还是可以查到他的些许消息,但近来这五年,他就像是从人间消失了一般。” 程九鸢缓缓放下茶杯,思索道:“我的人也没查到,他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是被某位位高权重之人给圈禁了。” “你找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找他伪造一件东西。” “什么?” “先找到人再说吧,这是扳倒卫家的关键。” “若找不到呢?” 程九鸢沉默一瞬,若找不到,江岫白那边也没找到卫天旷与北齐来往的罪证,要扳倒卫家就太困难了。 难道要潜入北齐皇宫偷齐祯的私印不成?那更是难上加难。 “一定要找到他。”待她回去,就把师父留给她的人脉全都利用起来。 把整个东陵翻过来,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张九成。 这个话题暂歇,马车里又归于一片安静。 没安静一会儿,马车突然变得颠簸起来。 “小心!” 眼看茶杯就要倒了,二人皆伸手去扶。 二人的手交叠之时,程九鸢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去,撞进了一双氤氲缱绻的双眸里。 她缓缓移开目光,可颠簸仍在继续。 这盘山官道怎么会这般颠簸。 她好奇的掀开车帘,探头看去。 道路分明这般宽阔,足够两三辆马车并排而驶,却见山岚架着车靠着边走,时快时慢。 程九鸢放下帘子,叹了口气:“这般宽敞平坦的路,真是难为他了。” 楚珩见她坐在另一边,就算马车如此颠簸,也纹丝不动。除了桌上的杯杯盏盏受难,谁也没受影响。 正当山岚暗自得意时,楚珩用折扇敲了敲车门。 “好好驾车。” 话音一落,马车顿时平稳下来。 山岚这才想起,他这招对武功高强的程二姑娘是没用的。 “山岚大人真是个爱操心之人。”程九鸢失笑道。 趁她伸手去倒茶时,他突然伸手一把拉过她。 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招,程九鸢一时大意,就跌入了他的怀中。 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木质香味,与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暖无攻击性。 “那就别辜负他的一番好意。”温润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 错愕过后,程九鸢连忙从他怀中爬起来,此时马车又突然颠簸了一下。 楚珩一声闷哼。 程九鸢脸上染上红云,热气从脸上蔓延至耳尖、脖子,目光落在了手上。 她回过神来,连忙移开手,正要坐回去,却被楚珩拉在身边坐下。 这时车外传来山岚的声音:“主子,这次真不怪我,路中间有块大石头。” 程九鸢眼神都不知道该看哪里好,简直无法直视自己这只手了。 活了两辈子,她也没这般孟浪过。 该死的楚珩,该死的石头…… 楚珩轻咳一声,悄悄拉过身侧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害羞了?” 程九鸢没说话,若不看她脸上的颜色的话,神态还算淡然。 “咱们是未婚夫妻,何况方才那只是意外。” 程九鸢依旧没说话。 过了良久,楚珩也没再说话。 程九鸢悄悄侧头,发现他正靠着马车闭目养神。 目光落在了他红透了的耳尖上,才发现他也不像他说的那般淡然。 她的目光又缓缓移到了十指交缠的手上,只觉得很温暖、安心。 目光又回到了他的脸上,阳光透过时不时撩起的帘子缝隙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侧颜线条利落沉稳,闭眼的模样精贵淡然,鼻梁俊秀挺直,唇…… “再看下去,我不敢保证不对你做些什么了。”不知何时,他睁开了眼,正略带戏谑地看着她。 程九鸢收回目光,挣了挣手,他是放开了,却一把将她搂在胸前。 “这得一个时辰,靠着养会儿神吧。” 一个时辰要规规矩矩坐着确实累人。 程九鸢靠在他怀中,见他也没多余动作后,也就不再挣扎。 人肉靠垫确实比马车靠着舒适,僵硬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 摇摇晃晃中,她竟真的睡了过去。 楚珩睁开眼看向怀中女子,见她神色安稳,呼吸清欠,他的嘴角悄悄弯起,眉宇间都染上了温柔。 他伸手动作轻柔将她脸上的碎发拨于耳后,看了好一会儿,随后靠着马车也缓缓闭上了眼。 马车晃晃悠悠走过林间,绕过村庄山野,穿过闹市小巷,最后稳稳停在了丞相府前。 “主子,到了。” 相府的门房连忙大喊:“快去通传,五殿下来了,二姑娘也回来了!” 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程九鸢猛地睁开眼,瞬间坐直了身子。 她眼中划过一丝诧异。 她本想着闭目养养神,没想到居然睡过去了,还睡了这么久。 她目光复杂地看向楚珩。 原来她内心深处,对他如此信任。 “下车吧。”楚珩柔声道。 他先下了马车,转身朝程九鸢伸出了手。 看着眼前的大手,程九鸢心情复杂地借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此时菘蓝与木槿二人匆匆出来。 “姑娘!” “姑娘,您可回来了!” “姑娘,您都瘦了,您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二人眼中只有自家姑娘,根本容不下旁人。 “殿下跟前,不得失礼。”程九鸢柔声提醒道。 二人才看到程九鸢身后的楚珩,连忙行礼。 “见过五殿下。” “不必多礼。” “殿下请进去用茶?” “不用了,你不是说等小考完回京答谢我吗?我明日无事。” 程九鸢一愣,她没想到他还记着。 “那明日午时,如意楼,恭候殿下大驾。” “如此,我就先回宫了。” 程九鸢微微颔首,看着楚珩上了马车。 山岚朝程九鸢拱了拱手,调转马头驾车而去。 程九鸢带着两个叽叽喳喳的丫头往府里走,素来沉稳的木槿因为这么久没见,话都多了起来,程九鸢耐心地一一回答着她们的问题。 到了前厅,就见林氏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匆匆赶来。 “五殿下回宫了吗?”林氏问。 “殿下还有事,先回去了。”程九鸢笑着上前。 “都怪我身子重走得慢。” “算算日子,母亲就在这半月就要生产了吧?” “是啊,产婆都住在府里了。鸢儿,在书院还好吗?我听说有人中毒,你还被人陷害,听得我担心死了。” 程九鸢扶着她往主院边走边道:“都水落石出了,没事了。” “你说那高阳王家的郡主怎这般大胆,不过是小姑娘间的置气罢了,竟然还用上毒了,还陷害你,还好有你爹在。” 程九鸢心底冷哼一声,若真靠程宗扬,她是不会有事,但那污名永远都要伴随她了。 就算最后查清了,他还想着息事宁人。 但程九鸢没有多说,只道:“是啊,还好有父亲在。” 林氏安抚似的拍了拍程九鸢的手,“不过恶人自有恶报,我听说楚毓一回府就得了怪病。” 程九鸢勾了勾唇:“哦?” “听说这郡主每日得睡上六个时辰。” “这也不算怪病。” “怎么不算,她从辰时(早上七点)昏睡到酉时末(晚上七点)。昏睡时,谁也喊不醒。但一到酉时末,就诈尸一般醒来,然后就怎么也无法入睡。” 程九鸢惊讶道:“这是昼夜颠倒了?” “可不是,宫里御医去了好几拨,都没说出个原因来。” 程九鸢眼中带着笑意:“这确实是怪事。” 林氏双手合十:“所以说,人啊,还是不要做坏事,这老天爷都看着呢,要遭天谴的。” 程九鸢一脸笑意地附和着。 哪来的天谴,不过都是人谋罢了。 第226章 情不知所起 回房沐浴更衣后,换上了宽松轻便的衣裳。 程九鸢便让下人们都下去了,随后翻出了师父留下的一堆信物。 找出了几个江湖大派,若这几个门派都打听不到,那就说明这个张九成确实不在江湖上了,她就得另想法子了。 她换上夜行衣,让木槿姐妹守好门,趁着夜色消失在黑暗中。 快到天明时,她才回房。 伺候她简单梳洗了一番,木槿姐妹便退下了,让她补觉。 林氏从来没有要求程九鸢晨昏定省过,早上过来一趟,见程九鸢还在睡,还在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 得知她只是睡不够,林氏没有说什么,带着人往外走。 “你说说,书院多辛苦啊,不能带丫头去,还要跟男子一般学什么骑射,难怪鸢儿累着了。让她睡,都别去打扰她。另外让厨房做些滋补的,等鸢儿醒了送来……”林氏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 如今这府上没有糟心的人,林氏大权在握,没什么可求的,日子也越过越舒心,为人也更大度和气了。 程九鸢一直睡到了快午时,木槿不得不喊醒她。 “姑娘,您不是昨日与殿下约好了,午时在如意楼……” 程九鸢翻身坐起:“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三刻了。” 程九鸢快速梳洗打扮好,跟林氏说了一声,带着木槿姐妹匆匆出了门,直奔如意楼。 到如意楼时,楚珩已经到了,连酒菜都备好了。 “抱歉,我这个做东的竟来晚了,我自罚一杯。” 程九鸢端起桌上的酒往口中送,却被楚珩拦下。 “空腹喝酒灼腹易醉。” 程九鸢勾唇一笑,她就是空腹把这一壶酒喝下去,也不会醉。 不过程九鸢没说什么,放下了酒杯,款款落座。 “这道碧海鱼羹是如意楼最新研制的菜品,以深海鱼肉熬制而成,汤汁如碧海清澈透明,因此而得名。鱼肉鲜嫩,很是可口,你尝尝。” 楚珩亲手为她盛了一小碗鱼羹递到她跟前,含笑看着她。 程九鸢尝了一勺,确实如他所言,很是美味。 “这是紫竹金丝炖鸽,选用笋尖、金丝菇,搭配乳鸽,汤青肉嫩,紫竹清香,金丝点缀,色香味俱全。” “尝尝这百合蜜莲酥,酥皮香脆,莲蓉软绵,百合香气萦绕,甜而不腻……” 一个一直夹菜,一个埋头苦吃。 “殿下,我自己来便可。” 楚珩这才自己挑了菜开始吃。 “看来殿下对美食颇有研究。” 楚珩笑道:“对吃食方面,我确实很有兴趣。这如意楼最开始有个很强劲的对手,如意楼就是靠我研制的新菜品打败了对手。若不是生在皇家,我也许会以美景、美食为伴,畅游这天地间,累了便寻一处山水湖畔,盖个小房子……” 二人边吃边聊,很是温馨。 正吃着,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五弟在里面吗?” 程九鸢与楚珩对视了一眼,是楚泽的声音。 楚泽说着就要推门,赤璋拉着楚泽:“睿王殿下,主子在待客,不方便……” “什么不方便,我们兄弟遇上,自然要招呼一声。”说着便推开了门。 “原来程二姑娘也在啊。”楚泽的目光落在程九鸢身上。 他的目光很柔和,却让屋内的两人心里都隐隐不舒服。 “见过睿王殿下。”程九鸢起身行礼。 楚泽走了进去,笑道:“不必多礼,我就是听说五弟在这里,过来打个招呼。没想到程二姑娘也在,没打扰到你们吧?” 程九鸢抿唇不语。 楚珩叹息一声:“当然打扰了。” 楚泽看向楚珩。 “三皇兄也知道,我跟程二姑娘见面机会并不多,好不容易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楚泽只是顺口一问,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直白。 “五弟,你这半月,往书院跑了两次,今日又约在如意楼,这还见得少?” “当然少了,三皇兄不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苦。三皇兄若是想了解,让父皇给你指一门婚事就行。” 楚泽笑容一僵。 他很羡慕楚珩。 能如此直白的表明心意。 他的目光落在了程九鸢身上,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内心深处就是觉得,程九鸢天生就该是属于他楚泽。 这种情绪已经困扰他很久很久了。 难道这便是古人说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当他听闻书院的事情后,楚珩能光明正大的前去帮她、护她,可他不行。 楚珩能去书院接她回府,可以去丞相府看她,可他不行。 今日看到她进了如意楼,他再也忍不住了。 现在他虽然那什么也做不了,但也想她眼里看到的不止是楚珩。 他捏紧了拳头。 再等等。 等他登上那个位置,等到不需要楚珩之时。 她的眼里,只会有他! 楚泽站起身,笑得一脸温润:“是我这个当兄长的不懂事了,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深深地看了程九鸢一眼,朝门外走去。 第227章 书院日常 两日转眼便过了,程九鸢与楚菀、祝锦几人约好一同回书院。 马车上,祝锦拿着程九鸢给她的药膏涂抹着手心,嘴里不停地抱怨。 “老头子太狠了,我虽然其他没学好,但我五射和九数已经算不错了吧?还打我手心。” 楚菀也抱怨道:“可不是,我本想着让我母妃看看就行,没想到刚好撞上我父皇来母妃宫里。你们不知,我父皇看到我小考结果后,当场脸就黑了。” “还说呢,皇上急冲冲地招我爹进宫。我爹回来后,就把我关在房里,昨日我从早到晚除了用膳的时间外,我爹一直盯着我背书。” “我悄悄去听了,我父皇与祝太傅边喝酒边感叹,说什么没想到自己这么出色的人,怎么连女儿都教不好。对了,还请了丞相大人,丞相大人当时可得意了,一顿夸夸其谈,说自己在家对程姐姐如何如何上心。” “难怪我爹回来后就变得那般恐怖。”祝锦说完又好奇地看向程九鸢,“程姐姐,丞相大人在家真对你这般上心?我觉得不像啊。” “我快及笄才回京,他对我更是算不得上心,只能说吃穿用度没亏欠。” 祝锦翻了个白眼:“他倒是张口就来,可苦了我了。听我爹的意思,山长让他去书院当先生,他原本是无意的,现在他都有些意动了。老天啊!老头子真来了书院,我还有活路吗?” 程九鸢觉得这倒是好事,“祝太傅一身才学,真来书院,那可是学子们的福气。” 祝锦哭丧着脸,“我不想要这福气,你看我这手……” 几人一路说着话,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到了书院,几人直奔学舍。 推开门,房间被打扫的一尘不染,被褥都更换好了,摸上去十分软和舒适。 桌上的瓷瓶里还插着一束色彩缤纷的小野花,房间不算大,但干净整洁,处处透着小女儿家的浪漫心思。 “你们回来了?”言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玉姐姐,这你打扫的?” 言玉走了进来,声音柔和道:“闲着也没事干,就把你们的被褥都拿去翻晒了一番。” 祝锦上前靠在言玉身上:“玉姐姐,你真好,我若是男子,定要娶你进门。” 言玉用手点着祝锦的额头,笑着推开了她。 “你们先收拾收拾,等会儿我们一起去用晚膳。” 第二日进学堂,程九鸢就发现气氛又有些怪异。 前几日两队人关系很融洽,现在好似又疏远了一些。 虽然没有最开始的针锋相对,但也很明显能看出女学子分成了两派。 “发生什么事了?”祝锦小声问道。 言玉指了指学堂前方墙面张贴的榜单道:“小考结果都张贴出来了,我们队考得不错。一大早上官夫子把她们那一队喊出去不知说了什么,总之回来后,她们就这样了。” 程九鸢觉得这也不算坏事,有竞争才有动力。 她们最终会和男学子一起参加三月后的大考,这是决定今后女学所学内容的关键。 就这般过了两日,这日散学后,程九鸢几人结伴往公厨走。 “这不用打扫学堂,还是轻松不少。” “明日就要学御?车之术了,今日早些回去休息。” 六艺中的御?,包括鸣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此乃五御?。 几人用过晚膳回学舍,就有学子来串门。 “你们知道吗?听说上官夫子那一队,明日请了个神秘人物来教她们。” 祝锦从床上爬起来,好奇道:“还可以请外面的人来教?” “听说是卫翩翩去请的,是卫翩翩的师父。现在她们那一队的人可铆足了劲要在下次小考中赢过我们呢。” 楚菀也参与进了话题:“她能请,我们也能请。我这就修书回去,让我父皇派个厉害的人来。” “好啊!”女学子开心拍手。 “不可。”程九鸢放下书出声阻止。 “为何?”祝锦好奇问。 “是啊,卫翩翩能请,我们为何不能请?” “卫翩翩的师父是江湖中人,皇上不只是你的父皇,更是万民君主。若你让皇上派人来,来人若只给我们指导,那便会惹来非议。” “那我也请个江湖中人来。” “不必了,百川书院的夫子和教习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跟着他们学就够了,剩下的时间,我来带着大家练。”程九鸢淡然道。 楚菀与祝锦不知晓程九鸢还有个师父是生死判官,但言玉是知晓的。 最好的人选就在跟前,还需要请什么江湖人士。 “听鸢儿的吧。” 那女学子皱了皱眉,也没什么法子,只好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翌日一早,果然在校场看见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那男子身形瘦高,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一身宽松白衣,长发高束,剑眉星目,神色严肃,看上去不是很好相处。 栾梦靠近程九鸢几人,小声道:“那便是卫翩翩的师父闫晓生,江湖人称‘闫雷闪’,说是功夫很高,特别是轻功。” 这个名字很熟啊,程九鸢思索了一番,想起燕师父给她那个仇人名单里就有这个‘闫雷闪’。 最后卫翩翩那一队跟着闫晓生学,她们这一队跟着书院的教习学。 校场很大,两队各占一半。 书院的教习都知道这些女学子之前完全没接触过这些,他循序渐进,讲得很细。 卫翩翩那一队都开始上车了,程九鸢这边还在听教习讲注意事项。 散学后,程九鸢也说到做到,带着她这一队的开始苦练。 这样的日子一晃而过。 这期间程九鸢收到了家里的信,林氏诞下一子,起名为程霁。 程九鸢下山去镇上买了些布老虎之类的玩意,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回去。 到了检验五御成果这一日,众人发现,程九鸢这一队非但没有落后于另一队,反而各方面更符合书院规定。 而看到这结果,闫晓生面无表情地留下一句‘朽木不可雕’便离开了。 至此,程九鸢这一队的学子,完全把程九鸢当成了主心骨。 三月之期很快便过了大半,眼看离大考越来越近,不要说学子们了,就连江妙端及上官静都明显的紧张起来。 在大考时,要不落后于男学子太多,还要比过另一队女学子,才能坐上女学堂长的位置。 二人一有时间,就守着各自的学子。 女学子要在三个月内学习六艺,还要取得不错成成果,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事在人为,江妙端和上官静都拼尽了全力。 第228章 请外援 这日,程九鸢去看师父,就见江妙端脸色有些不好,还有些咳嗽。 “师父,您病了?”程九鸢担忧上前,拉过她的手为她把脉。 “不碍事。”江妙端收回手,继续批阅文章。 程九鸢皱眉,拉着江妙端坐到了一旁躺椅上。 “什么没事?你在发热啊。” 这时,袁素端着茶水进来,跟程九鸢告状道:“姑娘,夫人昨夜熬到了寅时(凌晨三点),今日又起得早。劝也不听,这样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程九鸢皱眉:“师父,您怎这般不爱惜自己身子?” 江妙端叹息一声:“还有不到一月就要大考,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除了个别学子,其他人完全达不到预想,我怎能不急?办好女学,是师姐的心愿,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这也是我想为天下女子做的。”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这般苦撑啊。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开个药方,袁姨,你去医署抓药。” 说完,程九鸢起身去开了药方交给袁素,袁素拿着方子快速出去。 “我没事,休息一日便好。” 程九鸢又去端了水来,拧了帕子覆在江妙端额头。 “师父,您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法子?” “不就是六艺嘛,这天下还有几人六艺比得过我大表哥?诗书比得过祝太傅?我这就去信,请他们二位来书院。” “祝太傅?山长请了好几次了,祝太傅都拒绝了。” “我试试。” 等袁素回来熬好了药,程九鸢伺候师父喝了药,嘱咐了好些,才离开了院子,此时已是月上枝头了。 看着程九鸢的背影,袁素感叹道:“夫人收了个好弟子啊。” 江妙端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当年她怜她幼时丧母,一时心软收了这个徒弟。 这孩子天资聪颖又极重感情,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她们之间早就不止师徒情谊。 这辈子,她做得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收了这个徒儿。 程九鸢回到学舍,推门而入。 “程姐姐,你怎这么晚才回来?”祝锦伸出脑袋问。 “师父病了,我伺候她喝了药才回来的。” “严重吗?”言玉关心问道。 “应该无大碍,不过要好生休养几日。” 程九鸢坐到桌前,开始写信。 翌日一早,她便让人把信送了出去。 信是上午发出的,祝太傅与裴玄是下午到的。 这二人到来,整个书院都沸腾了。 祝太傅那可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神,而裴玄也是年纪轻轻就连中三元,这才短短几个月,听说就要升官了。 众人还在高兴,就传出这二人是来负责教习女学的。男学子们痛心疾首,直呼‘杀鸡焉用牛刀’,简直暴殄天物。 最高兴的莫过于山长了,他请了好几次,都没把祝太傅请动。 没想到,毫无预兆地,这一来还来了俩! “太傅大人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祝太傅饮了一口茶,笑道:“来还人情的。” “谁的人情?竟然能把您请动?” 祝太傅笑而不语。 山长看向裴玄:“裴大人公务繁忙,能待多久啊?” “圣上已经恩准我在书院待上一月。” “一月挺好,挺好。我这就为你们二位安排住处,有什么不满意,尽管提出来……” 卫翩翩这一队听说此消息,一开始也很高兴。 “接下来这一月,是祝太傅和裴大人负责教习女学这边,这可是东陵才学最出众的两人了吧?” “是啊,听说裴大人不但才高八斗,还品貌非凡,最关键的是还未婚配!” “突然就爱上听学了。” “要是裴大人讲学,我可就不困了。” “突然对一月后的大考有信心了。” 此时,卫翩翩走了进来。 “翩翩,你听说了吗?祝太傅与裴大人来书院了。” 卫翩翩面无表情地整理摆好书,神色淡然道:“他们来,你们高兴什么?” “听说他们要负责教习女学啊。” “他们一个是祝锦的亲爹,一个是程九鸢的表哥。要教定也只会教江夫子那一队,你们就别瞎想了。” 众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想想确实如此。 毕竟卫翩翩请来的闫晓生,也只教了她们这一队的。 “哎,可惜了。” “这不公平……” 此时,学舍里的祝锦听闻这件事,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扑倒在床,哀嚎道:“老天爷,我爹怎么不声不响地就来了!这以后可怎么活啊。” 楚菀坐在她旁边安慰道:“你这可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程九鸢看向言玉道:“玉姐姐,晚膳在他院子里去吃。” 言玉略带羞涩地点头:“嗯。” 傍晚,裴玄暂住的院子里渐渐热闹起来。 有祝太傅父女、言玉父女,还有程九鸢表兄妹,以及楚菀几人。 “爹,你怎么突然来书院了?”祝锦好奇地问。 “是我写信请祝太傅与表哥来的,我实在不忍心师父一人顶着这么大压力。”程九鸢开口道。 “原来是这样。” 祝太傅斜眼看着祝锦:“怎么?为父来了,你不好偷懒了是不是?” “哪有,我在书院可努力了。” 众人说说笑笑,吃吃喝喝,好不热闹。 祝太傅与言公渡两人坐在上首把酒言欢,相见恨晚。 而裴玄与言玉坐在一处,一个眉目含情,一个面带娇羞。 而楚菀三人悄悄打量着对面的二人,偶尔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窗外,天色暗了下来,月亮爬上了枝头。 但见银辉遍地,如霜似雪。 天上星子闪烁,院中萤火明灭。 简单的接风宴过后,众人识趣的各回各处,把空间留给了这对有情人。 第229章 格局 翌日一早,学子们照常早早到了学堂。夫子没来,三五两人地聚在一处说笑。 没一会儿,祝太傅从门外进来,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卫翩翩识趣地站起身。 其他夫子讲学,两队是一起听学。 若是上官静与江妙端讲学,两队是分开的,就得有一队人去旁边房间。 看见卫翩翩起身收拾东西,她这一队的也站起身,拿着东西准备离开。 祝之礼皱眉:“干什么去?”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住了。 “坐下。” 待众人坐回位置,祝之礼才开始讲学。 不愧是太傅,一篇寻常的文章都能引经据典,把深奥难懂的道理讲得浅显易懂。 不知不觉,半日就过去了。 等到散学时,众学子还意犹未尽。 门外,一群学子抱着书挤在一起小声议论。 “是咱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没想到我们也能听祝太傅讲学。” “这么看来,那下午岂不是能听裴大人讲学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程九鸢她们人很好,没那么计较,还是她帮我们抢到校场的,现在都不用跟那些男学子抢了。” “是啊,之前卫翩翩的师父……” “想起来,我都觉得有些丢脸。” 卫翩翩路过,紧了紧手上的书,面无表情地快步离开。 程九鸢几人结伴出来,几名学子喊住了她。 “程九鸢,下午你表哥讲学,我们也能一起听吗?” “这是自然。” 祝锦道:“我们可不像有些人那般小气,把你们当对手。咱们这次的对手啊,是男学子。自然希望大家都能有所提高,在大考时,能发挥好。” “会的会的,祝太傅讲的,我都能听进去。” 到了下午,从来没见过女学子们如此积极地样子。 当钟声传来,一双双眼睛都盯着门口。 裴玄出现时,仿佛能听到一片无声尖叫。 他身着一袭青衫,背上背着琴,手上拿着一本书,身如玉树,眼眸带笑,不染世俗。 仿佛他身后的烈日都变得温柔起来。 只见他进来,动作轻柔地放下琴,像是十分珍惜。 “各位学子,在下裴玄,接下来的一月,裴某将负责教习各位的礼、乐……” 下方学子激动得双手紧握,小声嘀咕。 “原来传言非虚啊,裴大人真的犹如仙人下凡啊!” “声音也好听!” “好温柔……” 言玉看着周围同窗激动得模样,暗自叹了口气。 “礼,便是指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五礼。” “乐,指《云门大卷》、《咸池》、《大韶》、《大夏》、《大濩》、《大武》六套乐舞。” “其实六艺中,相信各位对礼乐相对来说,要熟悉一些。咱们先从吉礼开始说起……” 裴玄坐在上首,声音不急不缓,如空谷幽涧,配上他那副相貌,学子们听得极为认真。 到了黄昏,热气消散。 裴玄起身道:“明日将‘乐’,我看现在不早也不算晚,带上琴,咱们去外面与天地为伴,听听万物的‘乐’声。” 说完,他背起琴,率先往外走去。 众人拿上自己的琴连忙跟上。 夕阳西下的时刻,天空渐渐染上了一层柔和的烟霞。 草地上,众学子席地而坐,琴就放在腿上。 前方裴玄也这般随性地坐在草地上。 “闭眼。” 众学子闭眼。 “听。” 众人屏息。 风过树梢、雀鸟振翅,伴随着一阵锵锵有力的琴声,方才那些细微的声音瞬间像是变大了数十倍。 一曲终,众人睁开眼。 “方才裴某弹的便是被列为“六乐”之首的《云门》,主要用于祭祀天神?。各位都是大家闺秀,琴技定在裴某之上,各位试试看,若有不懂,明日裴某再为各位一一解惑。” 众学子低头拨动自己琴弦,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 经过一下午的接触,众人只觉得这世界上没有比裴玄更温和有礼的人了,就有胆大的女学子开始跃跃欲试。 “裴夫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请问。” “裴夫子还未婚配吗?” 众人闻言,都停下动作,好奇地看向裴言。 裴玄好脾气道:“尚未。” “夫子如此人才,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可相配?” 裴玄看向坐在程九鸢身后的言玉,四目相接,言玉瞬间垂下了头,面飘红云。 卫翩翩顺着裴玄的目光,转头看过去,就看见了程九鸢。 都说表兄表妹的,最容易滋生情意。 何况程九鸢是在姑苏裴家长大,这男才女貌,日久生情再正常不过。 卫翩翩为发现这一秘密而窃喜,悄悄勾起了唇角。 女学这边有了祝太傅与裴玄的加入,学子们进步十分明显。 这二人讲学都不拘泥地点、形势,学堂里、草地上、水池边、大树下都能讲学。 每每户外讲学,都会吸引不少男学子前来听学。 气氛到了,还能来一场男女比琴、斗诗。 到了后来,男学子这边输了好几场,也渐渐收起了轻慢之心。 他们不得不承认,才短短三月不到,这帮女子的学习能力,完全不输男子。 如此一晃,便到了三月大考这日。 这大考分为三日。 除去礼、乐、书、数不说,最有看点的便是射、御两项。 这两项是最为激烈,也是最为直观的,当场比试完,就能得知结果。 结果便是虽然那从整体上来说,这两项女学子不如男学子,但书院前两名却都是女子。 那便是程九鸢与卫翩翩。 众夫子与教习纷纷赞叹出声。 “不愧是灵安夫人的高徒啊!” “这程九鸢若是男儿身,以后必定有大作为,必定名垂青史啊!” 这话江妙端就不爱听了,“女子也能有大作为,也能名垂青史。” “是、是,哈哈哈……” 见对方明显不如此认为,江妙端皱了皱眉。 这就是她一定要办女学的原因。 第一步已经成功了,若确定了以后女学的内容,再让世人看到,女子不比男子差。潜移默化中,女子日后也能参加科举,靠科举入仕…… 路还很长,她得一步步来。 程九鸢擦了擦汗,收起手绢,走了过来。 “师父,徒儿一定助师父得偿所愿。” 江妙端笑着点了点头。 不止她一人在努力。 她看向一旁的上官静和卫翩翩,虽然这两人和她不是一路人,但现在她们的目标还算一致。 第230章 偷天换日 三日大考后,又三日休沐。 学子们离开书院回府,而书院的夫子则要趁着这两日要把大考的结果全都统计出来。 往日喧嚣的书院,随着学子离开,瞬间安静了下来。 屋里,几位夫子埋头看着学子们作的文章,时而惊叹,时而黑脸。 看到精彩文章或是过于奇特的,还会互相传阅。 就这样,一直从天明到天黑。 屋里光线昏暗,桌上一盏盏油灯燃起,火苗上冒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轻烟。 一名夫子放下笔,揉了揉肩。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其他的明日再继续。” 众夫子陆续放下笔,站起身活动活动了身子。 “坐久了这老腰真受不了。” “我这眼都花了。” 众夫子边说着边往外走去,走在最后的山长锁了门,还反复确定了几遍才离去。 没过多久,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去而复返。 她左右看了看,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快速地闪进了屋内。 轻车熟路地找到还未批阅的文章,快速翻找。 找到目标后,又从袖袋中拿出几份文章替换掉。 随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快速出了房间。 两日过去,当看到大考排名,虽然女学整体来说很不错,以后女学的教习内容便与男子相同,但江妙端依旧皱起了眉头。 卫翩翩居然排在了她徒儿之前。 不是她自负,她教出来的徒弟,她再清楚不过,文采完全不输今年的状元裴玄。 难道卫翩翩比裴玄还厉害? 阅卷都是把考生名字密封着的,阅卷也是众夫子一同的,不可能出现误判。 她找出程九鸢作的文章,认真看了一遍,就发现问题了。 几篇文章好几处用词不当,这种错误按说不该犯,难道是笔误? 言玉的文章倒是不错,可就是御、射二项弱了一些,所以卫翩翩此次是女子大考第一。 上官静进来,笑得春风得意。 有夫子打趣到:“上官夫子,哦,不对,怕是该改口称上官堂长了。” “不敢不敢,都是学子争气。” 上官静看向江妙端:“还以为此次是你高徒拔得头筹,没想到啊。” 江妙端没有多说,不是堂长就不是吧,至少女学所学内容是确定了,她做个夫子也挺好。 当日,这份学子总排名的名单传回了京城。 早朝时,昭烈帝亲自拍板定下了女学所学内容与男子一致。 虽未言明女子能参加科举,但说了书院设有考核,若三年期满,能通过书院考核,可得百川书院令牌。 这令牌代表东陵最高学府的认可,代表无上荣耀。 当然,若有信心的,不到三年限期,也可参与考核。 出众者,可入朝为官,与之前女学一样。 昭烈帝当众夸赞了此次女子大考魁首,卫向明仰着下巴,十分神气。 只有一月期满回来继续当职的裴玄面露不解。 他表妹居然会输给她人?难道是在隐藏实力? …… 第二日又要返回书院,祝锦约了几位小姐妹逛街。 因裴玄要从书院回来,所以此次言玉也跟着回来小住几日。 逛累了,四人直奔如意楼,恰巧碰上正与同僚谈完事要离开的裴玄。 “表哥。”程九鸢开口喊住了他。 裴玄笑着与同僚打了招呼,转身朝她们走来。 “来用午膳?”裴玄柔声问。 “是啊,表哥用了吗?” “只吃了茶点,还未用膳。” “那一起吧。” 东陵民风还算开明,平日里文人雅客斗诗都不分男女,这种友人小聚也常有,何况现在青天白日,也不是孤男寡女,就更没甚关系了。 何况裴玄与言玉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 卫翩翩带着丫头去探望了楚毓,正在街上买些东西带回书院。 她低头想着楚毓的怪病,都快三个月了,楚毓的怪病居然还没好。 这怪病来得十分蹊跷,她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病。 她低头想着事情,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婢女柔声道:“姑娘,您这次大考可是第一啊,怎么还不开心呢?” “前几次小考,丞相府的二姑娘出尽了风头,这一次姑娘可算扬眉吐气了。” 卫翩翩勾了勾唇,还未说话,那丫头看向一处出声道:“真是白日里不能说人,那不是程二姑娘她们吗?” 卫翩翩抬头看去,就见如意楼里,程九鸢几人正朝二楼走去。 她的目光落在了走在最后的裴玄身上,突然嘴角勾了起来。 “附耳过来。”卫翩翩看向丫头。 丫头靠近,卫翩翩与她耳语了几句。 听完丫头面露震惊,在卫翩翩略带冷意的目光中,缓缓点了点头。 雅间内,美食上桌,程九鸢几人边吃边说笑。 裴玄突然开口道:“表妹,既然你想帮灵安夫人坐上堂长的位置,为何要隐藏实力?” “我并未隐藏实力,也许卫翩翩的文采确实在我之上。” 祝锦不在意道:“她赢就赢呗,以前小考,不都是程姐姐赢吗?下次咱们赢回来便是。” 楚菀举着酒杯:“就是,不说这扫兴的话题了,来,喝酒,这如意楼的罗浮春我想了好久了。” 此时,如意楼的一个伙计匆匆找到掌柜。 他递上几张银票和一包药粉,低声道:“掌柜的,这是方才有人给我的,让我把这药下到程二姑娘她们的酒里。” 掌柜‘腾’地从椅子上站起。 “给谁下药?程二姑娘?” 那程二姑娘可是他们未来主母,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我们如意楼可不干这样的勾当!派人去通知东家。” “是。” …… 吏部 赤璋匆匆进来,拱手禀告:“殿下,程二姑娘与永乐公主几人正在如意楼用膳,有人想收买小二给程二姑娘她们下药。” 楚珩立即起身往外走。 “查出背后之人!” “那要告知程二姑娘吗?” “先别去打扰她的兴致,把事情处理好。” “是。” 第231章 就是这样的眼神 在对面酒楼的卫翩翩紧紧盯着如意楼,左等右等,也不见她的丫头回来。 半个时辰过去,就见程九鸢几人说笑着出了如意楼,上了马车,完好无损地离开,她的丫头依旧不见回来。 “来人。”卫翩翩轻声喊道。 一个黑影出现在雅间里。 “阿秀怕是暴露了,处理干净些。” 话音落,黑影就消失了。 卫翩翩眼中满是森寒,她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把茶杯放在桌上,满桌珍馐未动便起身离开了。 破庙里,一盆水泼在了地上的‘血人’身上,‘血人’慢慢动了一下。 楚珩居高临下地看着:“说吧,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血人匍匐在地,一动不动,看样子是打算死扛到底了。 赤璋面无表情地上前,蹲下身抓起她的手,捏住她的指甲,一用力,甲肉分离。 “啊!!”惨叫声响彻破庙。 “说!”赤璋又捏住了她的第二根手指。 十指连心,地上的人痛得蜷缩起来。 “我……我说,是……” “咻!”一支箭破空而来,正中女子眉心。 赤璋瞬间追了出去。 楚珩蹲下身,仔细查看,随后嘴角露出一抹嗜血冷笑。 “卫家。” 程九鸢回府后,正打算小憩片刻,木槿进来禀告,说是楚珩来了。 她起身出来,菘蓝正好领着楚珩进门来。 “殿下怎么来了?” 楚珩挥手让丫头退下,屋内只余他与程九鸢二人。 他走上前,一步步慢慢靠近她。 程九鸢不自在的退了一步,身后便是桌子,退无可退,她只好身子后倾。 “次次见面都是这句,真叫人伤心,闲来无事就不能来见见未婚妻?” 他边说着,还一个劲儿往前凑,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肌肤上,让她的脸颊迅速染上一层绯色。 程九鸢抬手一把抵在他胸前,顺势坐在椅子上,为自己和他倒了一杯茶。 端起茶水浅饮了一口,待心中悸动慢慢平复。 不知是不是她如今心境有了些变化,她觉得自那日他坦露心意后,他确实没逼她做决定,但言语举止上都大胆了许多。 她虽是活了两世,但前世都是她单方面追着楚泽跑,实在没什么情爱经历,以至于如今被人撩拨一下,便脸红心跳的,完全不像平时的她。 她抬眸看向对面的楚珩,见他静静地凝视着她,眉宇间光华流转似拢着温和的月华。 程九鸢垂下眼睑,柔声道:“看来吏部确实很清闲。” “哎,看来鸢儿不想见我,可惜我还巴巴地帮着解决麻烦。” 程九鸢好奇地看向他:“发生什么事了?” “今日有人收买如意楼的小二,让他给你们酒水下药。抓到了一个小丫头,正要交代,却被人灭口了。” “能在你手下将人灭口,谁呀?” “卫家。” 程九鸢放下茶杯,思索了一下。 她跟卫家表面上没有任何冲突吧?难道是江岫白暴露了? 不可能啊,她没收到任何消息,江岫白现在可是卫天旷的心腹大将了。 “别多想了,应该不是卫天旷和卫向明,小二说,那人打算等你们中药后,把你与裴玄单独关在房间里。” 程九鸢撑着下巴。 这是要陷害她和大表哥。 难道是自己或者大表哥挡了卫家人的路? 卫家除了卫向明在京城,那便只有卫翩翩了。 自己挡了卫翩翩的路,她要坏她的名节? 她好像跟卫翩翩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她与楚珩是有婚约的,楚珩表面还是帮着太子的。 突然程九鸢想起上次楚珩来书院时,她偶然看到卫翩翩看楚珩的眼神。 那眼神…… 程九鸢缓缓抬眸,看向楚珩。 嗯,就是楚珩看她的眼神。 程九鸢缓缓站起身,像方才楚珩逼近她一般,慢慢逼近楚珩。 楚珩眼中划过一丝疑惑,直觉她的眼神有些危险。 “怎么了?” 程九鸢停在与他一步之遥的距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殿下与卫家小姐很熟?” “不熟。” “怎么会不熟?你们都在京城里长大,那卫家小姐看你的眼神,可不像不熟啊。” “真不熟。你也知晓,我避卫家人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嗯?”楚珩突然停下解释,勾唇看向程九鸢。 “你不会……”他试探地看向她。 “不会什么?” “不会是……吃错了吧?” 程九鸢无声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就想回自己位置。 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他手上一用力。 并没有想象中的美人跌入怀抱,马车里上了一次当,这一次程九鸢反应迅速,反手抓住他的手腕。 短短一瞬,二人手下就拆了十来招。最终楚珩被擒住手腕,程九鸢手下的力道可不轻。 他却笑得春风拂面:“原来鸢儿是想当上位者,说一声便是,我很乐意的。” 说完还看了手腕一眼,面上带着几分腼腆。 程九鸢一把甩开他的手,越发觉得这厮不正常了。 楚珩轻咳一声,收了神色。 “我对卫家那姑娘确实没什么印象,卫家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 程九鸢也知道他不可能对卫翩翩有什么想法,但这不代表人家姑娘也这样想。 “殿下,这次的事,确实有可能是因为你的烂桃花。” 楚珩一脸无辜。 他今日是特意来提醒她小心卫家,暗暗邀个功的。 没想到这件事最后可能是因为他而起。 那算是他连累了她? “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会解决好,你自己也当心些,卫家的暗卫不可小觑。”楚珩认真叮嘱道。 “放心吧,他们奈何不得我。” 就算今日被下药的酒送到她跟前,也会被她识破。 “明日我送你回书院。” “不必了,我与玉姐姐、公主她们几人约好了一同回去。” 楚珩挑了挑眉,没再多说。 第232章 烂桃花 第二日,程九鸢等在相约的地方,祝锦与言玉相继都到了。 没一会儿,楚菀的马车也来了,楚菀掀开帘子高兴地朝着程九鸢挥了挥手。 “程姐姐。” 马车停下,她开心地跳下了马车。 这时,马车的帘子再次被掀起,露出了楚珩那张人畜无害的俊脸。 他看向程九鸢,笑得十分温和。 祝锦与言玉对视一眼,连忙行礼。 “见过五殿下。” “不必多礼,我就是个送妹妹去书院的哥哥而已。” 楚菀翻了个白眼。 这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过看着皇兄与未来皇嫂这般恩爱,她还是高兴的。 这到书院要坐足足一个时辰的马车,皇家马车自然那是最舒适的,程九鸢的马车是裴家精心打造的。 于是非常有眼力见儿的祝锦几人‘霸占’了程九鸢的马车,把程九鸢赶到了楚珩的马车里。 马车里,楚珩把小食和茶水都放在程九鸢跟前,温和地看着她。 “你这般三天两头的不去吏部,没人给圣上递本子吗?” “吏部管的就是官员的任免、考课、升降这些,谁敢参我?” “滥用职权。” 正当七月末,车外烈日当空,一丝风也不曾有,热浪肉眼可见。 车内摆着冰盆,吃着冰碗,还算惬意。 程九鸢只觉得这马车走得过于慢了,她掀开帘子,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果然早不见祝锦她们马车踪影了,只有他们这辆马车慢悠悠地在烈日下跑着。 她放下帘子道:“这么热的天,山岚不热吗?”故意走这般慢。 楚珩摇头:“习武之人,不惧严寒酷暑。” 程九鸢没有拆穿他的小把戏,只是感叹山岚这爱操心的命。 楚珩掀开帘子,递给山岚一碗冷饮:“程二姑娘怕你热。” 山岚回头,咧着一口白牙道:“程二姑娘,我边上有冰盆,不热。” 程九鸢笑笑,不热就受着吧。 程九鸢靠着软垫,看着话本,边上还有人时不时喂她颗葡萄。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传来山岚的声音:“主子,前面有人拦路。” 百川书院的学子个个身份贵重,且将来都会是大作为之人,这去百川书院的官道可以说是最安全的一段路,从来没听说过有劫匪。 程九鸢掀开帘子,还以为是劫匪,没想到是卫翩翩。 “五殿下,臣女的马车坏在半道上了,能不能搭臣女一程?” 程九鸢看了楚珩一眼,眼神带着打趣。 看吧,你的烂桃花。 “本殿的马车小,坐不下,卫姑娘还是让人快些修吧。山岚,绕过去。”说完就要放下帘子。 卫翩翩没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干脆。 他不是站在太子表哥这一边的吗?看在太子表哥和卫家的面子上,他也该伸出援手才对啊。 “殿下,这日头这般毒,臣女……” “你可以先去旁边树荫下等着。”楚珩不等她说完,就开口打断。 见他如此坚决,卫翩翩的目光终于看向了一旁的程九鸢。 “程二姑娘,我们好歹同窗一场,这去书院也是顺道,你能不能跟殿下说说?” 程九鸢勾唇一笑。 这终于看到她的存在了。 “不好意思了卫姑娘,这是殿下的马车,我如何能劝得动殿下。” 说完程九鸢便进了马车里坐好,吃了一口冰酪。 真热啊这天。 楚珩也放下帘子,山岚一挥鞭子,驾着马车从一旁绕了过去。 程九鸢继续靠着软垫看着话本。 “热吗?”楚珩殷切问道。 就如他所言,习武之人能调节身上温度,再加上有冰盆,确实不热。 楚珩见她没回答,拿起自己的折扇为她扇着风。 “岂敢劳烦五殿下。”话虽这般说,但程九鸢连眼皮都未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 “我真不知道自己何时招惹上那卫家小姐的,真的。” 昨日他还觉得是她多想了,如意楼下药那件事跟他没关系。 今日发生了这一幕,他突然就觉得底气不足了。 “我会解决好,不会再让昨日那种事发生。” 程九鸢‘嗯’了一声,楚珩继续投喂扇风。 没多久,便听见身后的有车轱辘声传来,程九鸢掀开帘子一角,看见卫翩翩的马车就跟在后面。 “这修得还挺快。” 楚珩吩咐山岚:“别慢悠悠的,走快些。” “得咧。”山岚一扬鞭,马车飞快地跑了起来。 到了书院,二人下了马车。 “快进去吧。” “你这就要回去了吗?” “昨日得到了一点张九成的消息,今日我得亲自去一趟。” 程九鸢双眸一亮:“那你快回,不能让他跑了。” 楚珩叹息一声:“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这就催我离开了,真狠心。” “我说了不用殿下送。” “可我想跟你待在一处。” 如此直白,程九鸢也不好再说什么。 “快进去吧,这日头太毒了。” “那你也快进马车去。” “嗯,我等你先进去。” 程九鸢点头,拿着东西转身朝书院走。 此时,卫府的马车也到了,卫翩翩从马车上下来。 楚珩正要转身上车,卫翩翩连忙疾步过来。 “殿下!” “有事?” 卫翩翩一向带着淡笑的脸上多了些委屈:“殿下怎如此冷淡?” 楚珩看了一眼没走远的程九鸢,见她正巧转过身来看着这边,顿时后退一步拉开与卫翩翩的距离。 “男女有别,何况我与卫姑娘并不相熟。” 卫翩翩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不相熟?怎么会?” “臣女幼时常进宫找太子表哥……” 楚珩皱了皱眉,想起以前太子身后确实常跟着一个小尾巴。 可他年少时对太子和皇后一派避之不及,哪会去在意太子身后有什么人。 长大些,那仇恨埋在心底,日日琢磨着如何弄死太子和卫家,更不可能去关注卫家的小姐。 “臣女对殿下……” 楚珩见程九鸢一直在那里看着,这书院门口,最容易传出风言风语,他再度出声打断:“卫姑娘慎言,告辞!” 说完干脆利落地转身上了马车。 看着逃也似的离开的楚珩,以及黯然伤神的卫翩翩,程九鸢勾唇一笑,转身往里走。 有学子路过,喊住了她:“程九鸢,江夫子找你,你快去一趟。” 程九鸢点头:“我放了东西就去。” 程九鸢回学舍放了东西,就去找师父了。 “师父,您找我?” 江妙端将几篇文章递给程九鸢:“你看看。” 第233章 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程九鸢不明所以地接过来,粗粗一看。 “这是我大考时作的文章……不对。” 程九鸢突然停下了动作,目光落在文章的一处。 这字迹可以说与她的非常非常像了,若不是她本人,还真看不出来。 “如何不对?” “师父,这文章从何而来?” “这不就是你大考时的文章吗?以你的学识,大考不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为师好奇,就去取了你的文章,发现好几处你用词立意不当,这么浅显的错误你不应该犯的。” 程九鸢将几篇文章都看了一遍,着重把标出来的地方反复琢磨,渐渐地,她的神色有些凝重起来。 “师父,这不是我的文章。虽然每篇文章只改了几处,字迹也很真,若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但徒儿很肯定,是有人更换了我的文章。” 江妙端变了脸色,她拿过文章,仔细看了看,确实是程九鸢的字迹。 但以她对自己徒儿的了解,这么明显的错误又说不通。 “你是说,有人仿了你的字迹,把你的文章更换了?” 程九鸢点头。 “怎么可能,大考后,这些文章都是山长统一存放。白日里众夫子互相批阅,晚上山长还会仔细检查一遍,再关门,钥匙只有山长有。山长为人正直古板,他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程九鸢看着这几篇文章,仿这几篇文章的人是这方面的高手。 能在短时间内仿人字迹的人不少,但仿得这般天衣无缝的,世间少有。 就像她仿齐祯的字,那都是从重生以来就在临摹,才能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她的字从来没有流传出去,她来书院不过三月,这人就能仿到这般地步,连她的师父都没发现这是假的。 能在短时间内做到这般地步,她想到了一个人。 再结合楚珩离开时,说是有张九成的消息。程九鸢心间一动,难道真这般巧? 江妙端在房间内来回走了两圈,突然顿住脚步。 “能在悄无声息间偷换文章,这个人定很熟悉书院。你看这纸,是书院大考独有的,换文章之人定是书院的夫子。” 程九鸢赞同的点了点头。 大考后,学子都离开书院了,确实夫子的嫌疑最大。 有了头绪,江妙端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人。 “为师怀疑是上官静,为了当上女学堂长。” 程九鸢在此点头表示赞同,上官静的嫌疑确实最大。 那是不是可以怀疑,上官家也许与张九成有联系? 江妙端有些气愤:“书院大考,这可是要计入学子评级的,上官静为了一己之私,竟敢使出这般不入流的手段。先前我觉得只要她是为了女学子们好,她做堂长也未尝不可。如今看来,若她这种人当上了堂长,那才是女学的悲哀。” “师父想要如何做?” “我要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 “你说什么?有人偷换大考墨卷?!”山长惊得从椅子上起身。 一旁的夫子们也是一脸不敢置信。 随后不等江妙端回答,山长摆了摆手:“绝无可能!江夫子你想多了,墨卷是老夫亲自封存的。这墨卷还是糊名的,有人要换,也不知是哪一张。何况,白日里也是老夫亲自看着你们批阅的,旁人根本没有机会更换。” 祝之礼皱眉道:“既然江夫子这般说,那就说明她发现了问题。糊名也并不妥帖,若是认识学子的字迹,要想找出墨卷还是很容易的。所以科举时,都有专人将贡生墨卷誊抄一遍,再糊名。” 言公渡看向江妙端道:“是哪位学子的墨卷被换了?” “程九鸢。”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 有人的目光落在了一直不语的上官静身上。 “这莫不是为了女学堂长的位置,将夫子不愿意认输?” “是啊,我在百川书院这么几十年了,从没听说有人偷换墨卷。” 上官静听见四周的议论声,悄悄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她看向江妙端道:“江夫子不愿认这次大考结果,也不用找个这么荒谬的理由。” “我江妙端行得正坐得直,更不怕输。但要让我输得不明不白,那也不能够。” “你不就是想要女学堂长的位置吗?还换墨卷,那墨卷是山长在保存,你的意思是山长……” “我可没说是山长……” 眼看二人就要掐起来了,祝之礼立刻打断二人的争执。 “其实要想弄清这墨卷是不是被换了,很容易,去把程九鸢喊来。” …… 学堂里,言玉与程九鸢坐在位置上,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低头看着自己的书。 祝锦用手肘碰了碰楚菀,冲卫翩翩那边努了努嘴:“你看,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另一边,一群女学子围着卫翩翩。 “翩翩,你也太厉害了,女学第一哎!” 卫翩翩不骄不躁,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道:“只是可惜书院第一是男学子。” “已经很厉害了。” “是啊,你帮上官夫子当上堂长了,她以后定会对你多加关照。到时候你可别忘了我们,我们想要偷偷下山,你得帮我们打个掩护什么的……” 上官静那一队的学子围着卫翩翩拍马屁,而另外一些则坐在位置上小声嘀咕。 “前几次小考,程九鸢都比卫翩翩厉害,我还以为这次是我们队要赢了。” “可惜了。” 就在此时,门口有人喊道:“程九鸢,夫子喊你去?礼殿一趟。” 学子们纷纷停下来,看向程九鸢。 言玉好奇道:“夫子找你做什么?” 程九鸢缓缓起身:“没事。”说完就走了出去。 这时窗外一群男学子跑过,边跑边嚷着,声音不小。 “听说有人把程九鸢大考的墨卷换了,真的假的。” “去看看就知道了,别说,前面几次小考,夫子都会把程九鸢的文章拿给我们传阅,那文采真让人叫绝。这次她居然不是第一,别说江夫子怀疑,我也怀疑。” “也说不准啊,谁还没有个失误的时候。” “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女学子们听闻面面相觑。 “程九鸢的大考墨卷被人换了?” “难怪啊。” “我就说次次小考程九鸢都是第一,怎么这次……” “走走走,咱们也去看看。” 女学子们也坐不住了,结伴去看热闹。 卫翩翩微微皱眉。 “定是江夫子与程九鸢输不起,翩翩,我们也看看去!”与卫翩翩交好的女学子拉起卫翩翩也出了学堂。 第234章 现场作文 程九鸢到了礼殿,给众人见礼后,就站在下首。 “程九鸢,这文章是不是你作的?”山长将那几篇文章递给了程九鸢 。 程九鸢接过来低头看了几眼:“山长,这墨卷确实是被人换了。” “你这般肯定?” “学生可以现场默写出大考时的文章。” 山长点头,让人在正中摆了桌椅与笔墨纸砚,示意她开始。 程九鸢上前坐下,拿出自己的笔墨,开始默写文章。 她素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何况是自己作的文章,她记得丝毫不差。 上首一众夫子们严阵以待。 他们百川书院向来公正严明,这里的学子大多都是身份贵重的,皇亲国戚也不少。 若是没有严明的章程,那是很难走下去的。 所以,进了百川书院,就没什么区别对待。 偷换墨卷这样的事,更是从未发生过。 殿外,一众学子们围着,夫子赶都赶不走。 他们也不吵闹,就看着,最后夫子也就随他们去了。 场中间,程九鸢腰背笔直,青白学子服衬的她整个人出尘高贵,她不骄不躁地认真默写着,连先前怀疑她的声音都小了下来。 不到半个时辰,程九鸢的五篇文章全都默好。 她缓缓起身,将文章交给山长。 山长粗略地看了一下,拿过之前的那几篇文章,放在一起。 “这一模一样啊!” 众夫子围上前。 “这哪里换了?一模一样。” 上官静嘴角悄悄染上了一丝笑意。 江妙端上前,指着标出的地方道:“你们看这几处。” 众人低头仔细对比。 “对嘛,我当时就觉得这文章不错,只是这几处显得十分突兀生硬,这样一改,才算顺畅。” “这也不能证明这文章是被换了。” “对啊,这字迹一模一样,若非本人所书,谁能模仿得如此一致?” 程九鸢缓缓开口:“各位夫子,字迹虽然是一样,但造假的人忽视了一点。” 祝之礼就是欣赏这孩子这份从容淡定,他笑得十分和气:“忽视了什么?” “学生用的一直是姑苏徽墨,而这一份则是用的是瑞金瑞墨。” “徽墨落纸如漆,色泽黑润,经久不褪,纸笔不胶,香味较浓郁,丰肌腻理,适合作文章。而瑞墨质地细腻,黝黑发亮,墨汁泛紫光,气味芬芳,宜画宜藏。” 众人仔细将两份文章对比,确实如程九鸢所言,一个细腻一个有些纹理,一个墨黑一个泛着黑紫。 凑近了闻,气味也不同。 “谁能证明你大考时用的是徽墨?”上官静问道。 站在殿外的祝锦闻言,立刻大声道:“学生能证明!” 说着她就走了进来:“大考那日,学生的笔墨忘带了,就借用了程九鸢的。” 祝之礼闻言扶额。 大考都能忘带笔墨,这闺女真是比不了程家姑娘一点儿。 祝锦看向一位夫子:“当时是严夫子将笔墨从程九鸢手上拿过来,检查后再交给学生的。” 严夫子点头:“确有其事。” 山长看向一旁的一位夫子,把钥匙递给他:“去将祝锦大考的墨卷拿来。” 那夫子点头,接过山长手中的钥匙,快步出去。 很快,祝锦的墨卷被拿来。 几份墨卷放在一处。 祝之礼再次叹气。 自家闺女这狗爬字跟程家姑娘的放在一起,简直是没眼看。 祝锦满脸得意:“怎么样?我没说谎吧?程九鸢的墨卷就是被人换了!” 山长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还真有人敢在老夫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老夫定 要一查到底!” 门外的学子闻言一片哗然。 “程九鸢的墨卷真被人换了啊?到底是谁?” “谁能从中得到好处,谁的嫌疑就最大!” 很多人的心里同时浮现出两个人的名字。 上官静与卫翩翩。 卫翩翩脸上一贯的笑容终于没了:“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我卫家人敢作敢当,大考后,我就离开书院了!” 众人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落在了上官静身上。 毕竟现在没证据指明是上官静做的,她身后又有贤妃与睿王,谁敢乱说? 有人小声道:“既然这次大考存疑,那女学堂长的位置……” 上官静脸色十分不好看。 这板上钉钉的事,都能说变就变。 这两日她走到哪里,都被人恭维着。 在一众男子中站稳脚跟,这是她多年来努力想要的结果。 “这文章换没换也存疑,就算换了,程九鸢的文章也不见得比卫翩翩的好。”上官静黑着脸道。 山长冷声道:“这个简单,让她二人当着我们的面再作篇文章就是。” 程九鸢点头:“我没问题。”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卫翩翩身上。 卫翩翩咬牙:“我也没问题。” 于是场中又搬上来了一张桌子,程九鸢与卫翩翩二人各坐一边。 “诗赋、经义、史论皆是科举重中之重,诗赋、经义,老夫相信你们二人都不在话下。听好了,今日题为‘赵敬凌州形势论’,两炷香为限。” “燃香。” 香燃了起来,程九鸢二人同时落笔。 殿内外寂静无声,众人一会儿看看燃香,一会儿看看场中的二人。 现场作文章,还是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不但要有真才实学,更要处变不惊。 卫翩翩乃将门之后,程九鸢是丞相千金,一文一武,一刚一柔。 众人都在猜,这二人到底谁更胜一筹。 卫翩翩手心冒汗,她绝不能输。 只是越是这般想,她心中就越慌。 她侧头看了一眼程九鸢,见她稳如泰山,除了右手在动,连眼睑都未抬一下。 她不由得深呼吸一口,平复下来继续。 香快燃尽时,程九鸢放下的笔。 当最后一段香灰掉下,卫翩翩也放下了笔。 二人起身让到一旁。 众夫子拿起两篇文章,仔细阅览,不住点头。 殿外的学子们恨不能上去看看,一个个开始推搡着。 第235章 张九成出现了 良久,山长放下两篇文章。 众学子伸长了脖子,等着结果。 “老夫认为,两篇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文章。但这篇文章太过武断激进……” 不等山长说完,卫翩翩便辩解道:“战场上瞬息万变,最重要的就是抢占先机,若妇人之仁,就可能处于劣势。这是我祖父教我的,你们没上过战场,是不会理解的。一城跟一国相比,这算不了什么。” 有夫子站出来道:“可边城百姓也是东陵子民,老夫认为,另一篇文章不论是文采还是实用性,都更胜一筹。” “是啊,两篇文章出发点是一致的,但观点完全不同,最终的结果也完全不同……” 不少夫子纷纷出言发表自己的看法,大多人皆认为程九鸢的文章更胜一筹。 卫翩翩垂下眼,心里很是不屑。 这帮人果真如祖父所言,只会纸上谈兵。 一群酸腐,懂什么治国之策。 卫翩翩虽然像她的祖父,但又比卫天旷懂隐忍。 听闻这个结果,上官静同样脸色难看。 但众目睽睽之下,也无计可施。 “那这次大考将重新排名。” “那圣上岂不是也会知道此事?” “这是自然,书院出了这样的事,老夫必定要查到底!” 山长说完看向江妙端道:“老夫会向圣上禀明,朝廷对你的任命可能就在几日内下达。” 江妙端点头:“那我等就先下去了。” 夫子们也赶着学子们:“还不回去!功课都做了吗?” 学子们议论纷纷地相继散去。 “没想到啊,女学第一还是程九鸢。” “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了,灵安夫人可是先皇后的师妹。” 卫翩翩面无表情地往回走,她身边的女学子看了她几眼,小心翼翼地安慰道:“翩翩,你别难过,下次咱们肯定是第一。” 话虽如此,但她们也知道很难。 之前几次小考,都没考过程九鸢。 这一次听说卫翩翩居然是第一,她们一开始都很惊讶。 特别是卫翩翩,一开始本没多大期望。 当得知自己是第一那一刻,只觉得赢了程九鸢的感觉是真的很好。 卫家家规森严,她爹很少夸赞她。 但前日大考排名传回京,她爹散朝回来破天荒地夸了她好几句。 人人都记得第一名,却很少有人去关注第二名。 这两日她走到哪里,都能听见夫子和学子夸赞。 现在又告诉她,排名是假的,她依旧输给了程九鸢。 她本不抱期望,却又偏偏得到了。 得到后又失去,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难以接受? 站在学堂门口,看见一群学子围着程九鸢。 这场景何其熟悉,只是被夸赞的人换了。 “那就是说,是我们这一队赢了?” “我就说,程九鸢怎么会输。” “程姐姐,这次我不带笔墨是对的吧?你该感谢我。” “你们说,到底是谁偷换的墨卷……” 程九鸢直觉有人在看她,抬眸看去,就对上了卫翩翩冰冷的双眸。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卫翩翩收回目光,回到了自己位置上。 没两日,朝廷的任命书下来了,江妙端正式成为为女学的堂长,而偷换墨卷的人还未查到。 这日,程九鸢与祝锦几人用过午膳后正准备回学舍,就收到了一封信。 打开一看字迹就是楚珩的,里面就一句话,说她找的人有眉目了。 程九鸢当即跟言玉几人说要回府一趟。 程九鸢会医术,要回府实在很简单。 她对着穴道点了两下,脸色瞬间苍白。 言玉几人扶着她去了医署,书院的大夫一番诊脉询问,说是得休养好几日。 于是程九鸢顺理成章地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到了闹市,程九鸢没有急着回府。 她下了马车,打发了车夫,转身进了一间成衣铺子。 再从里面出来,就变成了个俊俏小郎君,随后直奔如意楼。 推开如意楼雅间的门,就见楚珩正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推到另一边。 程九鸢关了门,顾不得喝茶,疾步上前开口询问:“你查到他了?” “别急,喝口茶,慢慢听我说。” 程九鸢坐在他对面,端起茶喝了一口。 “张九成就在京城。” 程九鸢闻言,皱起眉头,眼底有些怀疑。 “这么巧?” 他们正要找他,消失多年的人突然就冒出来了,而且近在咫尺。 楚珩勾唇道:“应该是我们动作大了些,让有心人注意到了,才把人放出来了。” “不管如何,我们也要找到张九成。”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想要张九成帮你做什么东西了吧?” “我想让他帮我伪造卫天旷通敌的书信。” 楚珩喝茶的动作一顿,“通敌的书信?这东西是最简单的,也是最容易辨别真伪的。” 程九鸢自信勾唇:“我要伪造的,自然是要做到天衣无缝的,就算是卫天旷本人看到,他也只会以为齐祯身边出了奸细。” 她前世在北齐皇宫偶然见到过卫天旷与齐祯来往的书信,她会复刻一份。 “只是,一定要确保这个张九成不会出卖我们,若有必要,事后灭口。” “这件事你不需出面,我会安排。你要他怎么做?” 程九鸢知晓他这是在保护她,心里翻涌起一团热气。 她从袖带里拿出一份图纸递给楚珩,“这是齐祯私印图,让张九成做出来,其他的就用不上他了。” 楚珩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眼中划过一丝怀疑。 私印这般隐秘的东西,她是如何知晓的? 程九鸢解释道:“无影堂已经发展到北齐了。” “可据我所知,无影堂不会接北齐朝廷相关的任务。” 程九鸢目光微闪,没想到他如此清楚,看来他的势力也不小。 “我是他们二东家。” 北齐的无影堂她可是投了大价钱的,勉强算个‘二东家’吧。 楚珩没再继续问,收好了图纸。 “对了,你们书院那个仿你墨卷之人,可能就是张九成。” “真是他?” 楚珩惊讶道:“你猜到了?” “这就说明是有人把张九成‘送’到我们眼前来了,只是不知对方是敌是友。” 程九鸢沉默一瞬,突然开口:“是上官家,楚泽!” 楚泽确实有这个能力,他又喜欢网罗江湖上的人才。 楚珩道:“若真是他,那咱们还可以放心一些。毕竟在对付卫家这一点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那交给你去查,一定要小心。” 楚珩点了点头,随后又道:“只是这私印是解决了,但齐祯或卫天旷的字迹……” “这个交给我。” 第236章 中间商赚差价 夏日的夜晚,月色如练,流萤飞舞。 几道黑影在夜色的掩护下穿过一条偏僻的胡同,轻飘飘地落在了一个小院子外。 院子不大,门扉半掩。 “主子,张九成就在里面。”赤璋压低声音道。 楚珩推开木门,进了院子。 只见屋里还燃着昏暗的油灯,一个人影投在了木窗上。 “小心!”山岚低喊一声。 话音未落,四周箭雨迎面飞来。 楚珩将一把折扇舞得密不透风,随后腾空而起,落在了屋檐下。 箭雨突然停了,屋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阁下深夜闯入我家,所为何事?” 楚珩推门而入,就见屋子里一桌一人一油灯,十分简朴。 “深夜造访,叨扰了。”楚珩拱了拱手,随后坐在了他对面。 张九成波澜不惊,慢慢饮了一口酒。 “听说京城最近有贵人找老夫,老夫就回来看看,你比想象中来得要快。说罢,找老夫所为何事?” “想请先生制一枚私印。” “可以,只要你出得起银子。” 楚珩勾唇一笑:“先生说个数。” “那也得看是何人的私印。” 楚珩把图纸递给他,张九成接过来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随后他伸出三根手指头:“三十万两。” “可以,明日我会在此时带着银子前来。”楚珩一口答应下来,也不废话,起身出了房间。 “主子,谈妥了吗?”赤璋低声问。 “跟着他,若他是去睿王府,就不用管他。若是去别处,直接捆了。” “是。” 屋内,张九成见人离开,灭了灯,上床睡觉。 小院寂静无声,只有月光伴着虫鸣。 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床上的人突然那坐起身,悄无声息的下了床,打开门左右看了看,随后消失在黑暗中。 黑影闪进了瑞王府后门,直奔书房。 书房里灯火通明,楚泽坐在书案后,正拿着一卷书看着。 张九成推门而入,朝楚泽拱手行礼。 “殿下。” 楚泽放下书,看向张九成:“他让你做什么?” “是北齐太子的私印,明日他会带着银子再来。” “北齐太子?”楚泽思索了一番。 想到他们手里如今的人证,难道楚珩是想假造物证? “按照他说的做。” “是。” 与此同时,赤璋也正跟楚珩禀告。 “果然如殿下所料,他去了睿王府。” 楚珩勾唇一笑:“那就可以放心了,只是事成后,该灭的口还是得灭。” “是。” 山岚等赤璋禀告完,上前问道:“那咱们现在是要准备银子吗?这张九成胃口还真不小。” 楚珩抬手:“不必,明日去睿王府取就行。” 翌日一早,楚珩就到了瑞王府。 “稀客啊,五弟今日如此清闲?”楚泽端着茶杯笑得一脸温和。 “早该来了,兄弟间就该多走动走动,这不是吏部忙嘛。” 楚泽心底笑了一声。 谁不知道他在吏部就是个混子。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何事?”楚泽真像个好兄长般,语气中带着无奈与纵容。 “瞧皇兄这话说的。”楚珩脸上没半点不好意思,接着话口一转,“还真有点事,最近我手头有些紧,不知皇兄方不方便……” 楚泽眉毛一挑,想到张九成要的三十万两对于楚珩来说确实太多了。 楚珩一个闲散皇子,每月俸禄才二百两,又没有母族帮衬。 若他凑不齐钱,那就没法子继续了。 想罢楚泽十分大气地开口:“要多少?” 楚珩伸出四根手指:“四十万两。” “四十万?!!”楚泽声音瞬间拔高。 这楚珩是分文不拔还想赚啊! 楚珩委婉道:“这不是碰上急事了嘛,这要用人自然要银子。皇兄,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这银子你花得不亏。” “咱们手上现在是有卫天旷谎报军情、勾结北齐的人证,若是再加上物证,这扳倒卫家就更容易了。” “我找到了张九成,有了张九成,这物证就有了。” 楚泽心想果真如他所料。 “什么证物?” “只要张九成把北齐太子的私印仿制出来,就可以伪造卫天旷与北齐太子的来往信件。” 楚泽担心道:“光有私印可不行,字迹怎么办?这种通敌叛国的信件,都得交由六部共审,只要出现一点纰漏,就可能推翻我们所有的努力。” “皇兄放心,我自有法子。到时候信件制好,皇兄可找人先鉴别一番,再做定夺。只是现在这张九成张口要四十万,我实在囊中羞涩……” 楚泽差点忍不住拆穿他。 人家分明只要了三十万,这是欺负他不能言明。 “行,四十万就四十万。” 横竖张九成的三十万也会再回到他手里。 这件事若真办成了,卫家、皇后、太子一派的辉煌将彻底成为过去。 楚珩从瑞王府出来,赤璋手里抱着个大盒子。 回到紫宸宫,看着满满一箱的银票,山岚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还是主子高啊,不但没损失分毫,还赚了十万两。” 楚珩喝了口茶,淡然道:“你主子穷啊,睿王怕咱们耽误事儿,不得不拿钱。早知道他如此慷慨,就该说五十万。” 山岚‘啧啧’摇头,主子的产业分明遍布东陵,与姑苏裴家不遑多让。 黑还是主子黑。 到了夜里,楚珩把银子送到了张九成手上。 张九成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满箱子的银票。 “十日后,你来取东西。” 楚珩点头,出了院子。 他悄声回宫,才睡下,外面似有人说话。 他翻身起来,“外面发生了何事?” 赤璋匆匆进来:“殿下,皇上不好了,全公公派人来请您去看看。” 楚珩脸色一变,匆忙起身更衣,带着赤璋出了房间。 小太监一见楚珩就道:“见过殿下,殿下快随奴婢走。” 楚珩随着小太监疾步朝养心殿而去。 第237章 往事 楚珩到了养心殿,发现殿外宫人没几人,似乎只有他知晓父皇不好了。 全公公端着一碗药出来,将药递给小太监,“去,热了再端来。” 转身一见楚珩,他脸色一喜。 “殿下,您快进去劝劝皇陛下吧。” 楚珩快步往里走去:“怎么回事?父皇不好了为何不宣太医?” 全公公跟在楚珩身后,满脸焦愁:“陛下方才又吐血了,他又不许奴婢宣太医,奴婢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去找殿下了。” 楚珩进了房间,就见昭烈帝闭着眼靠在床头,面色泛着青紫,连唇也泛着黑色。 “父皇。” 昭烈帝缓缓睁开眼,他眼神凌厉地看了全公公一眼,全公公垂下了头。 “朕说了,不要声张。” 楚珩上前冷声道:“为何不宣太医?” “没用的,太医若有用,朕早就好了。宣太医不但没用,还会走漏……咳咳……” 话还未说完,昭烈帝就咳嗽不止。 全公公早有所料,上前拿着痰盂接下昭烈帝口中的血,又拿过温水给他漱口。 见此一幕,楚珩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宣太医!”楚珩看向候在一旁的孟州冷声吩咐。 昭烈帝连忙阻止:“朕说了这是没用的,朕这不是病,是中了毒!” 楚珩眼中露出一丝震惊:“毒?谁下的?” 昭烈帝复杂地看向楚珩,心中百转千回,悔恨、怀念的情绪一拥而上。 “你母后。” 楚珩双眸大睁。 像是方才吐出了一口血,昭烈帝此时有了些精神。 他看向楚珩,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已故之人。 “朕生性好强,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因此尊号为昭烈。” “那年南下,在姑苏遇见了你母后,朕才知何为‘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逢在前生’。” “那时候后位空悬,呼声最高的便是卫家之女卫令仪。是朕在你皇祖父跟前跪了三天三夜,你母后终于入了宫门。” “你皇祖父仙去后,朕力排众议,册封你母后为皇后。” “你母后为朕诞下二子,你们兄弟一个比一个聪明。那时候,朕何其风光,一时忽视了那平静下的凶险。” “朕太自负了,以为能护好你们母子三人。朕册封你皇兄为太子,这也惹怒了卫家与上官静家,他们联手了。” “与此同时,北齐发难,你皇兄搅入了这场风波。” “朕赶去围场时,你皇兄已经被斩于马下……” “为了护住你母后和你,朕只能舍弃你皇兄,让他背负污名死去,你母后怨我、恨我……” 楚珩默默听着,拳头松了紧,紧了松,紧紧咬着牙关。 “你既然带她回宫,就该护好她!既然没能力让她安稳一世,那就别去招惹她!”楚珩低声开口。 “是,朕给了让后宫女人嫉妒她的理由,却没有能力保全她,她该恨朕,所以这毒该朕受着。之前朕总想着要为你铺平道路,还不能死,但现在看你成长得如此优秀,不输你皇兄,朕就放心了。朕也该去见你母后了……” 楚珩咬牙道:“你想去见母后,也不管母后愿不愿意见你!” 昭烈帝眸色一黯。 见他如此,楚珩也不再开口。 他见不得他这副等死的模样,多年的怨怼让关心的话也带着刺人的针。 昭烈帝见他如此,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这小子是关心他的。 “放心,朕暂时还死不了,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楚珩看向全公公:“这毒可有解?” “这是生死判官的毒,旁人解不了,除非找到生死判官燕归鸿。”全公公哭丧着脸道。 楚珩双眸一亮。 他想起燕师父说过认识他母后,原来这毒是燕师父给母后的。 燕师父他是找不到,但燕师父的徒儿却可以一试。 他从袖带中拿出几个小瓷瓶,挑选出其中一个,倒出一颗药丸递给昭烈帝。 “服下,好生休息。” 这药是上次去郾城前,程九鸢给的,还剩下不少。 这药虽然不能解毒,但能让他好受一些 。 昭烈帝摆手:“不必了……” 楚珩执着地看着他,没收回手。 昭烈帝叹息一声,拿过药丸服下。 全公公和孟州无声地看着。 天子入口之物都得经过试毒,但皇上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服下了五殿下给的药,可见有多信任五殿下。 昭烈帝本不报期望,但服下药丸后,从口到喉,再到胸腔,原先的灼烧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地是一片凉意,连呼吸都顺畅起来。 “这是什么药?”全公公见昭烈帝的脸色都好了不少,立刻询问。 楚珩把小瓷瓶递给全公公:“每日服一粒,可减轻痛苦。” 说完朝昭烈帝一拱手,大步朝外走去。 身后传来全公公的声音:“陛下,您看殿下还是关心您的。” “那小子……” 昭烈帝声音里带着欣慰和笑意,楚珩脚步顿了一顿,随后快步出了养心殿。 出了养心殿,他放缓了脚步。 现在天未明,他也不好夜闯闺房。 他是怨父皇,但心底也知晓,坐在那个位置上,有太多身不由己。 身在皇家,太过随心所欲,就会付出惨烈代价。 所以,他一向克制,惯会伪装。 他掩藏实力,一步步培植势力,哪怕赌上性命,也要为母后、皇兄报仇。 只是他闯入了姑苏云雾山,而她也闯进了他的生命里。 原本不顾一切的他,开始有了顾虑。 他怕护不住她。 一开始,他就想着以盟友的身份守着她、护着她,哪怕他最后丢了性命,她也不过是失去了一个盟友。 可感情这事,不由身,只由心。 现在,他也开始怕死了,怕留下她一人。 楚珩坐在湖边的怪石上,天边的一钩弯月在浮云中时隐时现,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有些凄凉,又有些如梦似幻。 赤璋与山岚抱着剑站在不远处,没有上前打扰。 他一直坐到东方泛白,才起身回了紫宸殿,梳洗一番,就出了宫。 第238章 那就让他仔细挑个好日子吧 晨光微明,金乌渐升,很快便霞光满地。此时是夏日最好的时段,不冷不热,又阳光充裕。 清晨的花枝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露水,有晨风拂过,抖落几滴露珠。 程九鸢站在窗前,两臂一展,闭眼感受着清晨的凉意。 木槿端了清水进来:“姑娘,奴婢伺候你梳洗。” 程九鸢转过身,任由木槿伺候。 “姑娘,奴婢听说有人换了您的大考墨卷,姑娘可知背后之人是谁?” “我心里有怀疑的人,只是没有证据。” “是谁啊?他为何要针对姑娘?以后还会不会害姑娘?” “没事,我心里提防着她。” 梳洗完,木槿端了早膳进来。 正用着早膳,春杏进来通传说是五殿下来了。 没一会儿,就见丫头领着楚珩进了院子。 程九鸢用帕子轻拭嘴角,起身问:“殿下可用早膳了?” “还未。” “添一副碗筷来。”程九鸢吩咐道。 “是。” 很快丫头多添了碗筷,还多拿了些早膳进来。 楚珩坐在程九鸢对面,拿起筷子同她一同用早膳,丫头们都识趣的退出了房间。 “这么早过来,是张九成的事有进展了?” 楚珩只用了一小碗粳米粥,便放下了碗筷。 “张九成说,十日后去取东西。” “这几年他都藏身何处?”程九鸢也放下了碗筷,起身走到一旁窗下,倒了两杯茶。 楚珩也起身坐了过来,“他确实投靠了楚泽,这几年都住在上官家。这次很明显是楚泽发现了我在找张九成,才让他出现的。换你墨卷,就是他为引起我们注意的一环。” “我们找张九成都是背地里找,他却能如此快就发现了,这也说明他并没有完全信任你,而且他暗中的势力确实不容小觑。” 楚珩唇角微勾:“身在皇家,只有利益牵扯,哪来的信任。” “等那东西拿到,张九成此人就留不得了。” “我从未想着要留下这人,上官家养着张九成,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留着是个祸害。” 此话倒是提醒了程九鸢,她略一思索,不确定地开口:“张九成最擅长的就是制作赝品,楚泽养着他,难道是为了制作什么东西?” 楚珩放下水杯,突然问道:“可否求你一件事?” 见他神色突然认真,程九鸢也放下了水杯:“殿下开口便是,不必说什么求不求的。” “我父皇中毒了。” 程九鸢一愣。 见她神色并不惊讶,楚珩问:“你早知晓?” “八年前,我舅舅打算进贡一枚师父的解毒丹,那时还是锦衣卫副统领的孟州被秘密派往姑苏。那时候,我就猜到皇上是中毒了。” “那次在护国寺时,我师父告诉我,皇上确实是中毒了,那毒……” “是我母后下的。” 程九鸢沉默,看着楚珩,眼底略带担忧。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父皇解毒吗?” “可以吗?你放心,除了我父皇,没人会知道你是燕归鸿的徒弟。” “你来安排吧。” “就今日吧,他情况越来越差了,我怕……” 程九鸢起身:“走,现在入宫。” 先不说是他开口求她,就说这个节骨眼上,昭烈帝千万不能出事。 卫家未灭,他现在出事,多半是太子坐上皇位,那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楚珩也不废话,直接带着程九鸢进了宫。 到了养心殿,恰巧昭烈帝散朝才回来。 全公公出来小声对楚珩道:“平日早朝陛下最少也的坐上小半个时辰,今日实在是撑不住,才早早散了朝。” 楚珩微微点头,带着程九鸢进了内殿。 程九鸢看向昭烈帝,从年节晚宴后,她就没见过昭烈帝。 这才不过半年,昭烈帝看上去就像老了十岁不止。 “参见皇上。”程九鸢缓缓福身行礼。 昭烈帝看着站在一起的一对璧人,面露满意。 “不必多礼,坐吧。” “谢皇上。” 程九鸢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为你们赐婚已经一年了,婚期却未定。” 楚珩沉默下来。 当时他只想用他们的婚约挡住齐祯与太子、楚泽等人,让他们不能打她的主意。 但他那时又怕自己做的事连累到她,所以才没定婚期。 “如今,朕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朕希望在闭眼前看到你成家,这样,我见到你母后时,也好有个交代。” “父皇,程二姑娘师从神医高人,她医术很好,让她为您看看吧。”楚珩开口道。 昭烈帝满脸不信,看向程九鸢摆手道:“你们别费心了,朕记得你回京时也是个病秧子……” 程九鸢站起身道:“皇上,臣女那是身不由己。让臣女为您看看,就算不能解毒,也能减轻一些您的痛苦。” “昨晚您服的那药丸,便是程二姑娘给儿臣的。”楚珩劝道。 “朕想起来了,前段时间,你们书院还闹过一次中毒,一开始也说是你给人乱吃药丸。你还真会医?”昭烈帝兴致勃勃地看向程九鸢。 程九鸢点了点。 “那你试试吧。”昭烈帝伸出手腕道。 程九鸢缓缓上前为昭烈帝诊脉。 很快她便收回了手,楚珩连忙问:“如何?可有解?” “时间太久远了,毒已经深入肺腑……”若是七年前,昭烈帝真服下那颗解毒丸,说不定还能完全解毒。 楚珩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倒是昭烈帝没所谓的道:“朕早说了,这毒无解。” “不,毒可以解,但解了毒,也只有三四年的时间……” 昭烈帝眼中带笑:“三四年啊,够了,够了。” 程九鸢拿出一个小瓷瓶交给昭烈帝:“这是化毒丹,臣女在开一个清余毒的方子,服下化毒丹三日后,再服这药,半月毒就可全解。” 昭烈帝心底震惊,解毒就这般简单? “生死判官燕归鸿是你什么人?” “是我师父。” 昭烈帝看向楚珩,难怪他突然就同意赐婚了,这是寻到宝了。 文从江妙端,医从燕归鸿。 “朕时日不多了,朕这就让钦天监择个良辰,把你们婚期定下来。你小子争气的话,说不定朕还能抱上孙子……” “父皇。” “就这样定了,你们先退下吧,让小全子进来。” “儿臣告退。” “臣女告退。” 楚珩二人出去,很快全公公就进来了。 见昭烈帝满脸笑意,他问道:“陛下,什么事这般高兴?” “你猜那程九鸢是何人的弟子?” “灵安夫人啊。” “不止,她还是燕归鸿的弟子。” “谁?咱们一直在找的那个燕归鸿?” 昭烈帝点头。 “哎哟!奴婢真是眼拙,那陛下您的毒有救了啊!” 昭烈帝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但很快又笑了起来。 “老五眼光不错,去,让钦天监选个吉日,把老五的事办了。这般优秀的姑娘,容易招人惦记。” “是。” …… 楚珩与程九鸢并肩往宫门口走。 “关于定下婚期,你是怎么想的?”楚珩开口问。 “殿下不想成亲?” 楚珩眉毛一挑,她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 “我只是怕你不愿,若你不愿,钦天监是我的人,我可以……” “那就让他仔细挑个好日子吧。”说完程九鸢就大步朝前走去。 楚珩愣在当场。 挑个好日子? 她这是愿意? 愿意嫁给他? 随后反应过来,楚珩嘴角疯狂上扬。 “鸢儿,等等我!” 第239章 人心换人心 “主子这是怎么了?从相府回来,就坐在那里时不时傻笑。”山岚小声问赤璋。 “许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了。” “不对。”山岚摇了摇头,“《水经注》有什么好笑的,而且你没发现殿下的心思根本不在书上,笑得一脸荡漾……” 楚珩放平的嘴角,扔下手中的书,抬眸看向山岚二人,二人顿时不敢再多言。 “没事可做了?” “有事有事,属下忙着呢!” 山岚二人连忙出了房间。 楚珩坐在窗前,窗外草木苍翠,绿蔓青芜,阳光如同他此时的心境般灿烂。 他慵懒往后一靠,嘴角微微漾着一丝清浅的笑意。 此时的程九鸢也正坐在窗前,手撑着下巴,两眼放空。 当听到圣上说要定下婚期时,她心里并没有惶恐抗拒。 现在她对楚珩虽然未到话本子里那种爱如骨髓、生死相随的地步,但她确定,她是喜欢他的。 她想,若那个人是楚珩,她是能接受的。 想到他当时满脸欣喜的模样,程九鸢嘴角缓缓勾起。 木槿端着饭菜进来,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姑娘,用午膳了。” 程九鸢用着午膳,突然开口道:“下午我要回书院,你帮我准备好行李。” 木槿一顿,满脸不舍:“不是说要在家多待几日吗?姑娘才回来两三日。” 程九鸢也没料到张九成的事会这般顺利,她再留在府中也无事可做。 她绝不会承认其实是她自己有些害羞,不知该如何面对楚珩才想着尽快去书院。 “事情办妥了,多留无益。” 用过午膳,程九鸢去了主院。 林氏头戴抹额靠在床头,满眼慈爱地看着旁边正呼呼大睡的婴孩。 程九鸢轻手轻脚的进了房间,林氏小声道:“鸢儿来了。” “母亲。” 程九鸢坐在床前的凳子上,看着那白里透粉的小小人儿。 “真可爱。” “这孩子乖得很,吃了就睡,也不怎么哭闹。”林氏嘴角含着笑意,柔声道。 “那挺好的,不闹人,母亲才能养好身子。我是来跟母亲辞行的,晚些时候我就回书院了。” “你身子好了吗?要不再多休养几日。”林氏关心道。 “已经好了,书院课业繁重,不能落下太多。” 林氏点头:“那你路上小心,我让人给你多准备些不容易坏的吃食,你拿去书院与同窗分食,这样关系才处得好。现在虽是夏日,但也不可贪凉,夜里要盖好被子……” 林氏并没有因为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跟程九鸢生分,她细细地小声叮嘱着。 程九鸢点了点头:“鸢儿知道了,母亲自己也多保重。” 从主院出来,程九鸢回了自己院子。 现在正是一日中最热的时候,她准备小憩一会儿再启程。 待她睡醒,林氏吩咐的吃食与衣物已经被下人放上了马车,马车里冰盆茶点一应俱全。 林氏没来却派了王嬷嬷前来。 “姑娘,缺什么就给家里来信啊。” 程九鸢点头:“嬷嬷进去吧,照顾好母亲和弟弟。” 楚珩等日头不那么烈了,又出宫往相府而去。 山岚跟赤璋小声嘀咕:“一日往相府跑三次,干脆做个上门女婿算了。” 等几人到了相府,却被告知程九鸢已经回书院了。 楚珩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程九鸢回到书院,除了言玉几人知道内情的,不少女学子都纷纷前来关心。 “程九鸢,你痊愈了吗?” “对啊,明日有骑射,可别逞强哦。有哪里不舒服,就要跟夫子和教习说。” 程九鸢笑道:“我没事了,多谢你们挂牵。” 翌日一早,众学子都到了校场。 众人都以为程九鸢是大病初愈,在搬兵器时,就让她坐在一旁的树荫下。 看着一群姑娘们在太阳底下来回搬东西,程九鸢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来帮忙……” 还未起身,就被一群学子喝止。 “你别动!你就坐那儿。” “对啊,我们可以的。” 程九鸢只好重新坐在那里看着大伙忙碌。 言玉忙完坐到程九鸢身边,“人心换人心,之前你给她们讲解文章难题,又教她们射箭骑马,她们都知道谁是真心为她们好。” 程九鸢勾起嘴角,觉得被同窗如此呵护着的感觉真不耐。 众学子忙完,又去拿了水给程九鸢。 “病才好,这天气这般热,要多喝水。言玉,你怎么照顾病人的? 言玉抿唇,她知晓程九鸢是装病,但旁人不知晓。 “是是是,我疏忽了。” 程九鸢接过水道了声谢。 在训练的时候,众学子也格外照顾她,让她最先练箭,练完就催她去树荫下。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程九鸢正排着队打饭,就见公厨的大娘递给她一份十分丰盛且清淡的餐食。 “大娘,我没要这个。”程九鸢奇怪道。 “哦,这是……就那位学子交代的,说你大病初愈,得增强营养。” 程九鸢顺着大娘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位女学子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如此的特殊照顾,一直持续了好几日。 程九鸢再三感谢,也强调了自己真的完全恢复了。 江妙端当上了堂长,女学子们也不再分为两派,也就没有争锋相对的必要了。 程九鸢为人和善,对人真诚,跟大伙儿都相处得很好,只除了一人。 卫翩翩脸上时常挂着笑,若不熟悉卫翩翩与程九鸢二人的,都会觉得这二人很像。 但相处下来,她们发现程九鸢看着清冷,但你若有困难,只要她能帮的,她都会伸出援手。 卫翩翩待人接物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但她大多时候都是事不关己,她会笑着含蓄拒绝所有人,看着平易近人,其实是最不好接近的。 自从楚毓离开书院,她就经常独来独往了。 久而久之,众人有不懂之处,都喜欢找程九鸢、言玉、栾梦几人。 看着众星捧月般的程九鸢,卫翩翩的眼神越来越冷。 此时夫子从外面进来,众学子连忙噤声,正襟危坐。 “各位学子,咱们学排兵布阵也已经三个月了。书院决定,三日后,男女学共同举办一次演练。” 夫子话音一落,下方众学子就议论开了。 “啊?男女学一起?男女体力悬殊……” “我感觉我啥都没记住啊!这可怎么办?” 夫子拍了拍桌子:“肃静!” “各位也不必太过担心,男女学一起,并非男学对抗女学,而是混合后,分为两队。记住,这是团队作战,若你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只要听从你方‘将领’指挥,你们这一队也可取得胜利,毕竟一个听话的平庸兵比一个不服管教的兵要有用。” “还有,本次演练,用的都是木刀木剑,点到为止。” “那就好,我保证绝对服从指挥。” “咱们得好好表现,不能叫人小瞧了。” 不知不觉间,这群女学子有了很大的改变。 以前聚在一处比的都是衣裳首饰,如今比的都是文采、骑射等。 一个个都摩拳擦掌,准备在这次演练中,绝不叫人看扁。 第240章 演练 空地上旌旗招展,学子们穿着同一色系的衣裳,手握木刀木剑,神情严肃,跟两军对垒别无二致。 山长及众夫子站在高台上,神情也是一派肃穆。 “各位学子,本次演练会计入大考评级。演练中,进山林一定要注意安全,点到为止。违规者,后果自负,且立即退出演练,听明白了吗?” “明白!”” “本次演练时长为两天一夜,不能丢失自己这一方身后的地盘,若能抢占对方的地盘就算赢了,听明白了吗?” “明白!” “好,演练开始!” 山长一声令下,号角声响起。 双方进了山林,到达指定地点。 程九鸢是他们这一队的副将,主将是一名叫苏楠的男学子。 几人正凑在一处讨论着这一仗该如何打。 苏楠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了双方的位置:“我建议我们白日里先摸清地形,搞清楚可以设伏的点位,养精蓄锐,晚上去偷袭。” “说不定对方也如此想,正等着咱们入套。而且晚上连路都看不到,你认为就我们能讨到好处?”程九鸢道。 她倒是夜里能视物,但其他人呢? 夜里能从这里走到敌对方那边都没多少人,就算到了,弄的动静太大,人还没到,就被对方发现了,还搞什么偷袭。 而且又不是真要对方的命,虽然他们手里的不是真刀真剑,但夜里还是容易发生危险。 苏楠皱了皱眉,他是男学子中排兵布阵最好的,以前指挥的几次演练都赢了对方。 见他沉下脸,有学子出来打圆场:“咱们天黑之前就出发,在他们营地附近先埋伏起来,等到天黑就行。” “对啊,苏楠对作战很有经验。” 程九鸢没再开口,她若再反对,就会被人说不服命令了。 苏楠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他缓缓开口道:“孙琦、王昌骏,你们各带五人,前去摸清地形。” “周长苏,你们几人负责安营扎寨。等酉时,所有男子随我一同出发。” 祝锦问道:“那我们呢?” “你们……拾柴生火,做饭守营,防止对方偷袭和反攻。” 话说得好听,但众人都知晓,他这是轻视女子。 “好了,都各自做事去。”苏楠说完起身,带着一队人去勘察地形了。 剩下的男学子开始安营扎寨,十几个女学子围着程九鸢与楚菀几人。 “对面有卫翩翩在,卫家人生来就擅长排兵布阵,我觉得夜里的偷袭不靠谱。” “这苏楠就是看不起咱们女子。” 楚菀看向程九鸢道:“程姐姐,我觉得咱们不能光生火做饭,得做点什么。” “对啊,最好让那帮男子看看,咱们不比他们差,甚至比他们厉害。” 程九鸢沉默一瞬,“咱们先去拾柴。” “程九鸢,你真认命了?” 程九鸢起身往一旁走去,祝锦几人连忙跟上。 一群女子边拾着柴边抱怨着。 程九鸢站在山坡上看着下方那一片密林。 “程姐姐,你在看什么?”祝锦走了过来,好奇问道。 “我在想,夜里偷袭是兵家做常用的奇招,对方不可能没准备。苏楠他们过去,定会落入对方圈套。” 一旁的女学子都走了过来。 “那岂不是我们要输了?” 程九鸢摇了摇头:“不一定,你们都过来。” 女学子们放下柴火,走过来围成一圈,听程九鸢安排。 午时,勘察地形的人都回来了。 有人一回来就捂着肚子说饿了。 “怎么还未生火做饭啊?不是说了你们女子负责做饭吗?” “凭什么就要我们做?你们没长手啊?” 这些女学子一个个在家都是金尊玉贵地长大,在书院,好不容易适应了不用奴仆伺候,可也接受不了伺候别人。 “这男主外女主内,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我们在外勘察地形,你们就该做好饭菜等我们回来,这叫分工。” “那你们勘察到什么了吗?” 男学子们都住了嘴。 这就一个小山坡,有什么可勘察的。 “要么一起生火做饭,要么各做各的,要么饿肚子。别想本公主做饭伺候你们,我父皇都没吃过我亲手做的饭,你好大的脸。”楚菀不悦道。 虽说入了书院就抛开了身份,但楚菀毕竟是公主,众人不敢再多说。 苏楠满脸不悦,皱眉道:“那就男子负责生火。” 食材都是书院提供的,但各位少爷小姐们哪里会做什么饭,程九鸢也不想出这种风头。 于是一锅大乱炖对付了一餐后,男女双方都气鼓鼓的互看不顺眼。 男子以苏南为首,女子这边以楚菀与程九鸢为首挤在一处。 “你说女子学什么六艺,学来有什么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参加这演练,不是拉后腿吗?” “就是,连顿饭都做不好。” “若这帮人生在平民家,嫁都嫁不出去。” 也有男学子帮着说了几句公道话。 “既然都分到一队了,那就是一体的,本来干活都该一起干。” “就是,你们也别轻视女子,就说那次射箭,程九鸢和卫翩翩,不都赢了……” 女子这边也是满嘴抱怨,但心里又有些期待。 “等到夜里,这群蠢蛋就知道厉害了。” 休息了一会儿,苏楠就把男学子分为两组,轮流守着营地,以防对方突袭。 女学子无所事事,甚至在去采了野花编花环。 这一幕更引得部分男学子的轻视。 “真当是来郊游了。” “你小子心眼怎么这般小,让让人家姑娘怎么了?小心以后讨不到老婆。” 就这样过了一个风平浪静的下午,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苏楠交代了女学子几句,带着男学子就出发了。 第241章 措手不及 天色暗下来,山里的蚊虫开始多了起来。 程九鸢拿出一个小瓷瓶,在身上洒了一些药粉,又递给祝锦她们。 女学子都洒了一些粉末在身上,她们发现蚊虫一下就消失了。 “程九鸢,你的药都好厉害啊!” “就是,蚊虫都不敢靠近了。” 十几个女子围着火堆挤在一处,头顶是漫天星空,这也算一种新奇的体验了。 “突然有些想我娘了,我小的时候,我娘就抱着我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你就把我当你娘,来我抱抱……” “滚。” “一开始若不是皇上下令,我是真不想来书院。在书院是真的很辛苦,我从来也没吃过这样的苦。我以为我坚持不下来,没想到我居然适应了。” “现在要让我离开,我还舍不得。” “三年后,我们不管过不过得了书院考核,都要离开书院。现在朝夕相处,以后就聚不齐了。” 女子自来心思细腻,要多愁善感一些。 此时此景,一群姑娘在这一刻越发觉得同窗情谊珍贵。 言玉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柔声道:“没关系,咱们大多人都在京城,要聚还是很简单的。就算离开京城,也可以通书信。” “能朝夕相处三载,也是缘分。”程九鸢撑着下巴,火堆映红了脸颊。 “可惜女子终究要嫁人,以后成为他人妇,想要如现在这般自在,很难吧?”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程九鸢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时代如此,就算是在姜时沅那个时代,女子嫁人了,有了家庭,也不如未嫁时自在。 所以那个时代的女子很多都选择不嫁,但她们这个时代,女子不嫁,会被家里人念叨死。 也许女学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改变这些。 当女子有了更重要的价值,那传宗接代也会成为次要的。 若百川女学成功了,东陵就会有无数个女学。 终有一日,东陵也会变成跟姜时沅那个时代一般,女子也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 程九鸢这边坐在一起赏月谈心,苏楠等人却趴在草丛里喂蚊虫。 “苏楠,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老子都快被蚊子抬走了。” “我脸和手都被叮肿了。” “干脆咱们现在冲出去干一架算了。” “我赞同,是生是死,干脆一点,好过在这里被蚊虫凌迟。” 苏楠还是执着的,“不行!得等他们睡下后,咱们再出动。你们现在是将士,这点苦都吃不消,你们到底能不能行啊?” 此话一出,男学子们立马闭嘴。 男人,就不能被人说不行。 一群人等啊等,终于看到对面安静下来。 被蚊虫咬得快麻木了也就不痒了,一个个趴在草丛里都快睡过去了 “什么时辰了?” “快亥时末(夜里11点)了。” “动手!” 一声令下,一群人快速地爬起身,冲向对方营地。 悄无声息地掩住守夜的两名学子的嘴巴,‘解决’掉他们,然后四处分散朝各个帷幄而去。 只是一掀开帐子,就发现里面是空的。 “不对!上当了!” 此时,四面火把都亮了起来,卫翩翩一声令下,一群学子冲了上来。 “苏楠,中计了!” “撤!快撤!” “想跑?跑不了了!” 这边打得火热,而程九鸢这边靠在一起不少人都睡着了。 程九鸢算着时辰,突然起身道:“该过去了。” 众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听开始行动,都瞬间兴奋起来。 几人举着火把,跟着程九鸢朝白日里发现的那片密林走去。 这边苏楠等人被人用绳子绑成了一串蹲在地上。 “程九鸢都说了对方可能会猜到我们的计划,咱们当时怎么就不听呢?现在咱们这一队就剩下十来个女子了,输定了。” 苏楠也十分懊恼,半夜偷袭这一招屡试不爽,这一次怎么就失灵了呢? “对方这一次领头的是卫翩翩,往外冒白日里都没动静,她肯定猜到了我们半夜要偷袭。” “输定了,哎……”一群人蹲在地上唉声叹气。 卫翩翩这一队却是神采奕奕。 “他们就剩下十多个女学子了,咱们乘胜追击,打她们个措手不及。今晚就结束战斗,明日就可以好好休息一整日。” “好!” 对方就剩下十几个女子,众人也不怕暴露,留下女学子看守营地,其余人拿着一个火把就出发了。 这一头,程九鸢带着女学子埋伏在山坡上,因为有程九鸢的药粉,她们没有蚊虫的侵扰。 “他们真的会来吗?” 程九鸢小声道:“会,我们就剩下十多个女子,他们会轻敌,认为很快就能拿下我们。用的时间越短,他们的评级越高,所以他们肯定会来!”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远处突然出现一片火光。 “来了!”祝锦激动的低喊。 每个姑娘手里都握着一根绳子,人人激动得手心都冒汗。 “太刺激了!” 那片火光越来越近,程九鸢的嘴角微微勾起。 等对方走到了陷阱的位置,程九鸢立刻喊:“祝锦,拉!” 祝锦用力一拉,远处一根手臂粗的树干朝着卫翩翩队伍撞了过来。 “什么东西!啊!” “敌袭!” “小心。” 程九鸢又喊:“张玉!” “楚菀!” 被喊到的人立刻用力一拉。 “祝锦,再拉!” 那一片树林里,树桩像是活了一般,来回撞击着卫翩翩的队伍。 手腕粗的树,不会伤人太重,但这个力度也会让人倒地不起。 很快,卫翩翩的人就倒下了大半。 “快,灭了火把,散开!”卫翩翩大喊。 她以为灭了火把,对方就看不到他们。 但没了火把照明,程九鸢依旧看得清晰。 “叶青青,拉!” “纪漱玉!” 火把灭了后,楚菀等学子确实看不见了。 但程九鸢喊到名字,就毫不犹豫地用力拉。 只听见对面一声声惨叫传来,人人脸上都是兴奋。 卫翩翩看着自己这一队人所剩无几,她把目光锁定了山坡后程九鸢等人的藏身位置。 见卫翩翩飞身过来,程九鸢手中的石子一颗接一颗地飞了出去。 卫翩翩没料到对方还有如此高手,一时大意,被一颗石子击中了腿部,她从空中跌落下来。 栾梦当即跃出来,眼疾手快地把木剑架在了卫翩翩脖子上。 卫翩翩怎么可能就此认输,她直接撞开木剑,挥剑朝栾梦砍去。 若栾梦手里拿的是真剑,卫翩翩这一下早就没命了。 “卫翩翩,你违规!”楚菀大喊。 卫翩翩充耳不闻,眼看她手中的剑就要落在栾梦身上,她那力度可不小。 “住手!” “怎么可以这样!”众学子着急大喊。 程九鸢直接把手中木剑掷了过去,虽然是木剑,却剑气逼人。 卫翩翩直觉危险,立刻拿剑去挡。 却被一柄木剑震得飞了出去,随后重重地跌落在地。 她只觉得胸口闷痛,咳出一口血来。 她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猛然看向程九鸢。 方才扔石子原来是她! 她的功夫居然如此高! 没理会她的震惊,程九鸢等一众女学子点燃火把,拿出绳子把对方那个全捆了。 “走,咱们也乘胜追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楚菀举着木剑和火把,带着人朝对方营地跑去。 第242章 好阴险的计策 楚菀与程九鸢带着人赶往对方营地,离营地还有些距离就把火把全灭了。 还好今夜月明如昼,众人借着月光慢慢靠近对方营地,就见卫翩翩那一队十几个女学子都靠在一起昏昏欲睡。 想着苏楠这一队就剩下十多个女学子,他们这一队卫翩翩可是带着几十个男学子,怎么也不会输,于是就放松了警惕。 当对方的木剑架在脖子上,她们才惊醒。 “程九鸢?” “怎么可能?” “怎么回事?卫翩翩她们呢?” 此时挤在一起的苏楠等人也猛然惊醒,看着他们那一队的女学子个个神气十足地把剑架在对方脖子上。 祝锦大摇大摆地走到对方的旗帜旁,伸手一拔,那旗帜却纹丝不动,她两只手也没拔出来。 栾梦见状走了过去,轻松拔出对方旗帜,换上了她们这一队的。 程九鸢放出信号,那一抹烟花绽放在上空时,众人彻底沸腾了。 “赢了!我们居然赢了!” “程九鸢,你们怎么做到的?” “我不是在做梦吧?” 楚菀仰着下巴走近被捆成一串的男学子,打趣道:“哎哟,这不是我们‘苏大将军’吗?不是来偷袭吗?怎么落得如此地步了?” 苏楠咬牙,却不做声了。 “怎么?还不服气?还看不上女子?” 旁边的学子好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怎么赢了那么多人?” 对方的一名女学子大喊:“我知道了,你们这是连环计!苏楠他们就是让我们放松警惕的诱饵,他们肯定早布好了陷阱等着卫翩翩他们!好阴险的计策!” 苏楠众男学子听了脸有些发热。 什么连环计,他们也很懵,莫名其妙地就赢了。 不过被说成是诱饵,总好过被人说成是瓮中捉的鳖要好听。 信号放出没多久,书院就来人了。 因为预想到晚上学子们可能有大动作,夫子们都准备着看戏。 “没想到这一次这么快就结束了,快下山吧,山长在书院等着呢。” 众人陆续下山,一队神采奕奕,一队垂头丧气。 程九鸢这一队没人受伤,卫翩翩那一队的男学子都是轻伤,伤得最重的当属卫翩翩,她是被人扶着下山的。 下了山,看着脸色苍白的卫翩翩,楚菀靠近程九鸢压低声音问:“她没事吧?” “没事,我下手有轻重。” “那我怎么看她像是要断气似的?” 祝锦冷哼一声:“那是她活该,谁叫她不遵守规则,若当时程姐姐不出手,受伤的就是栾梦。” 正当几人小声说着话时,身后传来学子惊恐的喊声。 “卫翩翩!” “喂!你醒醒!” 众人回头,就见卫翩翩晕了过去。 程九鸢皱了皱眉,上前抓住卫翩翩的手腕。 一把脉,眼神骤然一冷。 她看向双眼紧闭的卫翩翩。 为了陷害她,对自己下狠手? 程九鸢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既然如此,那她就帮她一把。 程九鸢扶着卫翩翩,对另外两名女学子道:“快去抬春凳来!” 那两名女学子慌忙离开。 程九鸢悄无声息地运起内力,在卫翩翩身上点了几下,晕过去的卫翩翩痛哼一声,晕得更彻底了。 很快两名男学子抬着春凳过来,众人合力把卫翩翩抬到春凳上。 “快抬去医署!” 卫翩翩被抬走,山长看着衣衫褴褛地一群学子道:“先回学舍,明日休学一日。” 众人欢呼出声,随后结伴散去。 程九鸢与几位小姐妹转身就要走,却听见有人喊她。 几人回头,就看见苏楠几人走了过来。 “我方才下山时听见几位女学子说了,没想到你还会布置机关陷阱。”苏楠看向程九鸢,眼里早没了轻视,取而代之的是欣赏与佩服。 “那算不得什么复杂的东西。”程九鸢平淡道。 众人都看得出来,她不是谦虚,是真的认为那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苏楠几人拱手:“我为我之前的无礼和傲慢跟你们道歉,我承认,女子确实不输男子。” 程九鸢微微颔首,带着楚菀几人转身离开。 看着她们的背影,孙琦搭着苏楠的肩道:“早就说这程二姑娘不简单。” “确实不简单,听说卫翩翩就是被她打伤的,你们说,她会不会有麻烦啊?” 苏楠皱眉:“有麻烦咱们也得一起承担,别忘了,咱们这次赢了能评上甲等,靠的是谁。” “我也没说要推卸责任啊。” “但卫家咱们惹不起啊。” “我是主将,主要责任我担着。”苏楠说着就转身离开。 “看给他神气的,他是昭信侯府嫡子,他当然那不怕卫家了。” “别说了,冤有头债有主,就算咱们想担责,卫家怕也不会放过程九鸢。” “程九鸢身后有丞相和五皇子,她怕什么。” “困死了,走走走,回去睡一觉。” 学子们陆续散去,很快书院的空地上就没人了,弯月挂在天上,冷冷清清。 程九鸢几人回学舍,梳洗完就睡下了。 第243章 学生不服 啼鸦已逐晨光起,飞鹭初冲宿霭来。 纵然日照窗明,山林间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但学舍里依旧寂静无声。 昨夜折腾到寅时(凌晨3点)过后众人才睡下,且今日休学,学子们都还在呼呼大睡。 学舍外,匆匆进来一位女夫子。 她到了程九鸢所在的房间前,抬手敲了敲门。 程九鸢早就起了,她梳洗完正坐在窗前练字。 听见敲门声,起身去开了门。 “夫子,何事?”程九鸢压低声音道。 “卫家来人了,要你去一趟医署。” 言玉从床上坐起,闻言皱了皱眉。 程九鸢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关好了门。 言玉翻身下床,立刻更衣。 声音吵醒了楚菀,她揉着眼睛道:“玉姐姐,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方才夫子来说卫家来人了,把鸢儿带去医署了,我不放心,得去看看。” 楚菀立即翻身起来,走到一旁推醒了毫无睡相的祝锦。 “祝锦,醒醒!” 祝锦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卫家来人了,定是为了卫翩翩的事,你快去让祝太傅赶去医署。” 言玉连忙道:“我让我爹也去。” “那你们快去喊人,我先过去。”楚菀开口道。 三人快速穿戴好,简单梳洗了一番,快速出了门。 程九鸢随着夫子往医署走着。 夫子有些着急,反而是程九鸢,十分淡定。 “等会见了卫将军,你态度谦卑一些,他是长辈,不会太过为难你。” 程九鸢柔声道:“多谢夫子提点。”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山长和江夫子都在。” “嗯。” 二人进了医署,就见山长与卫向明一脸严肃地坐在上首,她师父和上官静坐在一旁。 程九鸢上前福身见礼后,就不卑不亢地站在中间。 这还是卫向明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位传说中的病秧子。 原来她不但不是病秧子,反而是个高手。 “程二姑娘好神气啊,打伤了人,还面无愧色。” 卫向明脸色看不出喜怒,声音也很平缓,但无端的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朝上只要他摆出这份架势,不少朝臣都要低头噤声。 谁知程九鸢脸色丝毫未变,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 “卫将军谬赞了。” 卫向明身后的一人站了出来,指着程九鸢厉声呵斥:“放肆!” 程九鸢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脸上分明写着:你不配与我说话。 气得那人脸都黑了。 江妙端轻咳一声,她是来给徒儿撑腰的。 卫家人不可一世,没想到她这徒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官静完全就是看好戏地模样,最好程九鸢跟卫家对上,五皇子、丞相等人与卫家结怨是最好。 卫向明没想到程九鸢是这个态度。 他本来看在五皇子与程宗扬面子上,也不会太过为难这丫头。 只不过,伤了他的女儿,总要让她知道卫家人不是好惹的,得要她有敬畏之心。 “程二姑娘,书院演练讲究点到即止,你却下如此重手,是何道理?” 山长连忙出声:“这事也是书院考虑不周,那依将军所见,该如何处置?” 卫向明看向程九鸢,程九鸢也看着他,目光毫不闪躲。 卫向明皱眉,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不看僧面看佛面,本将军也不打算和一个姑娘一般计较。依本将军所见,她在本次演练中的评级取消,然后再当众向我女儿道歉,这事便算了。” 山长大喜,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看向程九鸢道:“这次没评级就算了,还有下次……” 谁知程九鸢直言道:“学生不服。” 卫向明等人脸上出现了一丝惊讶。 “你还不服?” “学生记得山长说过,演练中点到为止,若犯规,出事了后果自负,是也不是?”程九鸢看向山长,义正言辞道。 山长点头:“确实如此。” “当时,我们这队学子的木剑已经架在了卫翩翩的脖子上,卫翩翩就是输了。但她依旧反抗,还差点伤了人,她就是违规了,受伤也是自找的。” 不等众人插话,程九鸢寸步不让继续道:“我们这队没违规,赢了演练,为何要取消学生的评级?我又没做错,为何要道歉?” 卫向明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你竟还不知悔改,演练如战场,兵不厌诈,这如何算违规……” 程九鸢打断了他的话:“是吗?那战场上卫翩翩受伤,也是她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 “伶牙俐齿,巧言善辩!”卫向明一拍桌,声音也有隐怒。 “仗势欺人,恃强凌弱!”程九鸢反唇相讥。 她不怕得罪卫向明。 太子现在还得依仗楚珩和程宗扬,卫向明不过是虚张声势。 山长见双方这阵仗,立刻看向江妙端,示意她劝劝徒弟。 江妙端却道:“我先前还不知晓卫翩翩违规一事。山长在演练前也确实说过,若违规,后果自负。所以,我认为程九鸢无错。” 卫向明冷眼看向江妙端:“江夫子果然今非昔比了,当上堂长说话都硬气了。百川书院向来规矩严明,你如此正大光明地偏袒自己徒弟,我看你这堂长的位置是坐不稳了。” “我不是包庇徒弟,今日若换了个人,我也依旧还是这态度,程九鸢无错。” 卫向明起身,卫家男人生得又高又壮,浑身气势顿显。 “本将军本想着不与小姑娘为难,可没想到有人如此不把我卫家放在眼里,本将军今日还非要你跟我女儿当众道歉不可!” 此时,一个威严冰冷的女声从外面传来:“卫将军好大的官威啊!” 卫向明等人看过去,随后纷纷行礼。 “见过永乐公主。” 楚菀径直上前,坐在了卫向明原来的位置上。 “卫将军,本公主当时就在场。亲眼所见卫翩翩犯规在先,蓄意伤人在后,若非程九鸢出手,伤的就是旁人。本公主认为,果断勇敢出手救下同窗,程九鸢非但没错,不但不该罚,还该予以嘉奖。” “公主!臣的女儿还躺在里面尚未苏醒!” “本公主知晓啊,这也是她自作自受。” 此时,门外响起一片纷杂。 没一会儿,就见祝之礼与言公渡打头,身后跟着不少男女学子浩浩荡荡过来。 祝之礼上前把一张写着演练规则的宣纸递给卫向明道:“你看,这是我们事先定下的演练规则,只要被俘,就算失败。卫翩翩被俘,却奋起反抗,还险些伤人,本就有错在先。” “是啊,若不是程二姑娘,受伤的便是我。”平日里胆小的栾梦,此时也站了出来。 “规矩就是规矩,当时我等被俘,也乖乖认输了。”苏楠几位学子大声道。 “可不是,仗着是卫家人,就可以无视规则吗?” 卫向明看着程九鸢身后的一众学子,又看了一眼江妙端、祝之礼等人,脸色发黑。 这些学子不足为虑,但他们背后的家族却不可得罪。 但让他就此罢休,又不甘心。 就在他两难之时,从内屋传来卫翩翩的咳嗽声声。 “父亲……” 第244章 付出点代价 不知为何,向来不可一世的卫向明居然舒了一口气。 他立刻转身进了里面。 “翩翩,你可还好?” 卫翩翩点了点头,其实她早醒了,外面发生的一切她都听到了。 “书院的夫子们都护着程九鸢,学子们也都向着她。父亲若执意处置她,只会犯众怒。为了一个程九鸢,不值得。”卫翩翩缓缓坐起身。 她其实已经没事了,自己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卫向明想想,确实如此。 “没想到这丫头如此得人心,她不过才来书院三个多月。你怎么就没这本事?你可是卫家人,排兵布阵是你的强项,你居然输了。” 卫翩翩咬着唇。 又来了。 他就只会拿她跟旁人比。 “爹,这件事交给我吧,我会为卫家找回颜面的。” 山长等人在外面正商量着这件事该如何处理,就见婢女扶着卫翩翩出来了,卫向明跟在她身后。 卫翩翩看向众人,依旧是那副知书达理的模样。 她缓缓开口道:“这件事翩翩确实也有错,我该跟栾梦道歉。” 说完,她朝着栾梦缓缓福身。 “栾梦,对不起。当时我没想那么多,只想着不能被俘虏,差点伤了你,对不起。” 见她如此,栾梦连忙摆手:“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你不怪程二姑娘便好。” 卫翩翩摇了摇头,看向程九鸢:“这事一码归一码,既然是我与程二姑娘的事,就由我们自己来解决。” 程九鸢勾唇:“你想怎么解决。” “你伤了我,那就接我一掌便好,你不可用内力抵挡。” 众人脸色大变。 “你自幼习武,你的一掌岂不要把人打成重伤?” “就是,程姐姐,你万万不可答应她!” “这如何使得!”山长也连忙阻止。 这伤了一个就惹来这么大麻烦,若程九鸢再伤了,岂不要引来五皇子与丞相? 众人都在劝卫翩翩换个法子,劝程九鸢别答应。 卫翩翩与程九鸢对视着,面上都带着笑,眼底却都是冷意。 半晌,程九鸢启唇:“好。” 江妙端立刻上前:“鸢儿,不可!” 虽然知道徒儿武艺高强,但站在原地被人打,定会受伤。 “师父,没事的,相信我。”程九鸢安抚道。 “你这孩子……” 程九鸢看向卫翩翩道:“我接你一掌,这件事就算了了。你我过往恩怨一笔勾销。书院众夫子与同窗为证。” “一言为定!”卫翩翩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她这一掌不废掉程九鸢大半功力,难消她心头恨意! 卫翩翩缓缓抬起手,瞬间眉头皱了皱。 她只觉得丹田有些无力,但她还是使出了十成功力,一掌拍向程九鸢胸口。 众人双眸大睁。 “不要!” “程姐姐!” “鸢儿!” 卫向明的嘴角带着笑意。 小姑娘之间的事,确实让她们自己解决更好。 那一掌落在了程九鸢胸口,只是想象中程九鸢倒地吐血的一幕并未发生。 程九鸢身形丝毫未动,笑看着卫翩翩的脸色一寸寸白了。 江妙端等人立刻上前扶住程九鸢。 “鸢儿,可有不适?” “程姐姐,你别逞强啊。” “程九鸢,你还好吧?” 程九鸢笑着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满脸不敢置信的卫翩翩。 卫翩翩看着自己的手,脸色苍白。 怎么回事?她怎么觉得她的内力不见了? 她平日里的稳重此刻完全消失不见,只见她快步走到一旁,运起十成内力拍向桌子。 桌子发出一声巨响,却丝毫未损,她的手却传来剧痛。 大夫都惊呆了,他们都听见了骨头裂开的声音。 “卫翩翩疯了吧?她为什么要砸断自己的手?” “这什么情况?” 卫向明夜发现了不对劲,上前抓住卫翩翩骨裂的手:“你怎么回事?” 卫翩翩顾不得手上传来的剧痛,只满脸惶恐道:“爹! 我的内力!我的内力不见了!” 卫向明也终于慌了,看向一旁大夫:“还不快给她看看!” 大夫上前一番把脉,没发现她有什么内伤,只能先处理她的手。 “别慌别慌,爹带你回去找御医。” 卫翩翩却推开卫向明,突然看向程九鸢:“是你!是你对不对!” 想到程九鸢击出的石子能击中她,木剑能振飞她,这书院能悄无声息地废了她内力的人除了程九鸢,还有谁? 程九鸢满脸无辜。“你在说什么啊?” “你废了我的内力!”卫翩翩红着眼眶吼道。 “我哪有机会废除你的内力啊!你可别血口喷人。” 卫翩翩思索了一下,除了她下山时晕过去那一段时间,程九鸢确实没机会。 此时她整个人都被悔恨包围。 她为什么要为了陷害程九鸢让自己陷入昏迷! 若她不昏睡过去,程九鸢就没有机会下手! 程九鸢见她想明白了,面上一片无辜,眼底却染上了笑意。 想陷害她,怎么着也得付出点代价吧? 卫翩翩发狂似地冲向程九鸢:“我是要上阵杀敌的!你毁了我!我要杀了你!” 众人连忙拦住她。 “卫翩翩,我们可是约定好了的,我接下你一掌,我们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你怎么出尔反尔呢?书院的夫子和同窗可都是证人呢!”程九鸢扬声道。 “是啊,我们都是证人。” 卫翩翩气得浑身发抖,却被众人拦着近不得程九鸢的身。 “够了!别再丢人现眼了!随我回去!”卫向明拉过满脸恨意地卫翩翩,朝外走去。 “程九鸢,你给我等着!”卫翩翩的声音像是淬了毒。 程九鸢勾唇一笑。 “程九鸢,你被卫翩翩打了一掌,真没事吗?” “让大夫给你看看吧。” 面对同窗们的关心,程九鸢笑得很温和。 “我真的没事。” 第245章 东西到手 卫家人离开后,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 “都散了都散了。” “半夜才回来,一早就这般生龙活虎的,是不是还有精力?那干脆今日不休学,练习骑射……” 一听夫子这话,学子们立刻转身逃跑。 “别!我们累死了,这就回去睡觉!” 学子们一窝蜂散去,山长叹了口气。 “看样子这件事暂时算是过去了,咱们这一把老骨头也折腾一宿了,也该回去歇着了。” 程九鸢拱手:“山长、夫子们慢走。” 祝之礼看向程九鸢,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小丫头居然敢跟卫向明叫板,不畏权贵,不愧是灵安夫人教出来的徒弟。” “伯父过誉了。” 江妙端却有些忧心忡忡道:“她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说完看向程九鸢到:“你随我来。” 程九鸢朝祝之礼几人欠了欠身,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跟在江妙端身后离开。 回到院子,进了房间,江妙端才开口问话。 “你是不是废了卫翩翩的内力?” 程九鸢老实交代:“是,她想陷害徒儿,徒儿也不能任人欺负,就顺手废了她的内力。” 江妙端摇了摇头:“你这不吃亏的性子,像极了你燕师父。” 程九鸢嘴唇蠕动,很想说这分明是像您。 若是燕师父,直接一颗药下去,卫翩翩哪里还能在她跟前叫唤。 她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你跟卫家梁子算是结下了,今后万事小心。” 程九鸢点头。 不管是卫翩翩还是和亲北齐的楚磬,靠的都是卫家。 而卫家的主心骨是卫天旷。 若事情顺利,年底卫天旷回京述职时,就是除去卫天旷的最佳时机。 如今楚珩表面是太子一党,连程宗扬表面也算半个太子党,卫向明不会明着对她出手。 卫家在京城的暗卫是听命于太子与卫向明,卫翩翩手上没人,她若想报仇,也只能用银子找江湖中人。 燕师父给她留了那般多的可用江湖势力,也许卫翩翩才有动作,她就收到消息了。 “师父不必担心,卫家不会对我动手。至于卫翩翩本人,她现在忙着恢复内力,短时间内也没时间找我麻烦。” “总之你自己多当心,书院相对安全,但休沐回府千万不可疏忽。” 程九鸢点了点头。 她又陪着师父说了会儿话,才回了学舍。 一群女学子见她回来,纷纷围了上来。 “没事吧?夫子没罚你吧?” 程九鸢柔声道:“没有,这次多亏各位同窗一大早来为我作证,才让我免受责罚。 “没事就好,困死了,我再去睡个回笼觉。” 见程九鸢无事,不少人打着哈欠回了自己房间。 卫翩翩离开书院,并没有引起太大波澜。 接下来的两日,程九鸢照常认真听学。 她要过书院考核应该是不难,但书院有书院的规则,与她之前所学的还是有些不同。 来书院,是因为要支持自己师父,响应女学号召。 她还有很多事情等她去做,不可能在书院待上三年。她得尽快通过书院考核。 程九鸢在书院勤勤恳恳听学,楚珩白日在吏部上职,晚上则一身夜行衣穿梭在京城各个角落。 到了约定取私印这日,依旧是一个明月当空的夜晚。 楚珩一进院子,就明显感受到了有不少暗卫隐藏在四周。 面巾下的唇勾了勾,看来楚泽很看重张九成。 进了房间,张九成依旧坐在桌前,一榻一桌一灯盏。 张九成把匣子放在桌上,楚珩拿过来打开,拿出那枚精美地私印看了看,随后放回原处。 “多谢。” 说罢拿起私印出了房间。 他离开后没多久,张九成也出了房间。 才走到院子里,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张九成立即返身回房。 院子里,楚泽的暗卫与那群黑衣人打得昏天暗地。 张九成透过窗户,本来还信心十足的。 楚泽给他派了足足十名暗卫。 但对方不但人多,且武功丝毫不输楚泽的暗卫。 楚泽的暗卫一个个倒下,张九成看着逼近的黑衣人,立刻启动机关。 院子里,瞬间箭羽铺天盖地。 可这些黑衣人配合的十分默契,一般人挡箭,一半人往里冲,这显然不是普通的江湖杀手。 门应声倒地,张九成面露惊恐。 “你们到底什么人?” 蒙着黑巾的赤璋冷眼看了一眼,像是在看死物。 没有回答,扬起了手中的剑。 张九成的轻功很好,但武功就弱了些。 刀剑入肉,张九成瞪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置信自己就这般交代在这了。 看着倒地的张九成,赤璋上前确认他已气绝后,挥剑在墙上留下了一行字,随后带着人潇洒离去。 紫宸宫内,楚珩把玩着那枚仿制的私印。 烛火映着他的侧脸,一半明媚,一半隐在黑暗里。 门被人推开,赤璋进来抱拳禀告:“主子,已经料理干净了。” “嗯,下去休息吧。” “主子,我们才拿到东西就灭口,虽然我们做了伪装,但三殿下会不会猜到……” “没办法,今晚是最佳时机。”若张九成进了上官府,就不好动手了。 赤璋颔首,再次抱拳退下。 瑞王府内,佛手行色匆匆,推开了书房的门。 “王爷,我们去晚了,张九成已经死了。” “死了?”楚泽皱眉。 “是五殿下动的手?”俞白问道。 “对方下手干净利落,没留下什么有用线索,但在墙上留下了一行字,像是江湖寻仇。” 俞白思索道:“张九成早年做的赝品,诓骗了不少权贵豪绅,被寻仇也有可能。” 楚泽以手撑着下巴,指尖在脸上一点一点,“这是否太巧了些……” “王爷是怀疑五殿下?” “可五殿下一个闲散皇子,哪来如此大的势力?” 楚泽勾唇,“我要的东西早就得到了,死就死了吧。只是这以后还是要多留意着一点,本王这个五弟了,本王总觉得他没表面这般简单,别到时候养虎为患。” “王爷是怀疑五殿下其实是站在太子一边……” “不,你忘了他也是皇子,还是先皇后嫡子。” “可他中了无嗣之毒……” “若本王没了,就算身中绝嗣毒,他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储。” 佛手二人脸色大变。 “不必如此如临大敌,本王筹谋多年,手上又有底牌,就算老五有心,他的下场也不会有所改变。” 第246章 从不后悔 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一阵风刮来,从地上席卷起一股热浪,让人感到窒息。 才散学的几人脚步匆匆地赶往公厨用午膳。 “这鬼天气,都快入秋了,还这般热。”祝锦用小手不断扇着风,嘴上抱怨着,但脚下丝毫不敢停。 “今日公厨还有冰碗,去晚了可就没了,昨日就没抢到。” 几人正走着,就听身后有人喊。 “程二姑娘。” 程九鸢几人回头,就见山岚匆匆过来。 “五皇兄来了?”楚菀问山岚。 “是,殿下在书院客房,请程二姑娘过去。” “就只让程姐姐过去?” 山岚点头。 “我可是他亲妹妹,他来书院就只见心上人啊?”楚菀打趣道。 程九鸢脸色微红,“殿下找我可能有要事相商,你们先去用午膳。” “行,我把冰碗带回学舍,等你回来吃。”言玉温柔道。 楚菀摇头晃脑阴阳怪气地道:“哎,这有了心上人就忘了妹妹咯……” 祝锦一把拉过她:“快走吧,站在太阳底下人都要化了,去晚了冰碗又没了。” 程九鸢随着山岚到了书院客房,就见楚珩正坐在桌边。 “还未用午膳吧?快坐。” 程九鸢上前坐下,便开口问:“东西拿到了 。” 楚珩拿起筷子为她添了菜:“拿到了,人也料理干净了。” 程九鸢舒了口气,朝他伸出手。 楚珩垂眸。 那是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手指纤长漂亮,肤若温瓷,一看就是养尊处优。 腕间带着一只碧玉镯,腕骨处有一颗小痣,显得玉手更加精致秀气。 他伸手覆上玉手,入手温润滑腻,像是抚着上好玉石。 程九鸢抽出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嗔了他一眼,再次摊开手心。 “给我看看。” 楚珩勾唇:“先吃饭。” 程九鸢无奈,拿起桌上筷子开始吃。 用完膳,山岚把食盒拿了上来。 楚珩打开食盒:“这是在山下镇子上买的,消消暑气。” 食盒共三层,每一层都是不一样的冷食,有酥山、紫苏饮子、冰酥酪。 未入口,只是看着心底都凉快了。 程九鸢端出一碗冰酥酪。 “殿下不用一点吗?” “不必了,这四周有冰镇着,你一会儿可以带回学舍去与永乐她们分食,免得说我这个皇兄心里没有她。” 程九鸢勾唇一笑,他还挺了解自己这个皇妹的。 程九鸢吃着冰酪,暑气消了大半,也没那般急躁了。 楚珩才从袖带里拿出那枚私印:“你看看。” 程九鸢接过来仔细瞧了瞧。 “张九成确实是个人才啊。” 程九鸢把私印交还给楚珩:“这东西先放你这里,等卫天旷述职回京时,我再把信给你。” 信随时可以写,但现在离年底还有好几个月,要是走漏风声就太危险了。 “如此,那便等年底吧。” 楚珩点了点头,突然抬头看向她:“钦天监选出了两个良辰吉时。” 程九鸢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见他温柔似水的目光,她才反应过来。 怎么一下就跳到了选定婚期了? 程九鸢垂下头‘嗯’了一声。 楚珩勾唇,眼中仿佛有星河流动,“害羞了?” 程九鸢手上顿做一顿,随后吃了一口冰酪,低声道:“没有。” “两个日子相隔不久,一个是年节后,一个是明年六月。” “咳。”程九鸢低咳一声:“年节后太赶了。” “怎么会赶,我还嫌太慢了。” 自从改变了想法,他就觉得之前的自己简直是钻了牛角尖,浪费了大把时间。 “不过,我也觉得年节后不合适。并非因为时间太短,哪怕只有半月时间,我也不会委屈你。只是年节前,我们做的事情不论成败,朝廷内外都会有一番动荡。半年时间应万事尘埃落定,更适合。” 程九鸢点头:“你思虑周全,我也会在年底前通过书院考核。” 说完,又问道:“你不觉得我太自负了?” “不会,我相信你能做到。那我便让钦天监上报父皇了,你可不能反悔。” 程九鸢抬眸,眸底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做的决定,从不后悔。” 闻言,他眸中有无尽的笑意蔓延开来,仿若明珠生辉,光彩琉璃。 程九鸢垂下头,搅动着碗中冰洛,“一切就等年底了。” “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退一万步,就算此次败了,也是卫家与楚泽二人不死不休。” 房间里,二人一人吃着冰酪,一人喝着茶,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我父皇的身子好了不少,多亏了你。” “举手之劳罢了,只是就算毒解了,圣上也……” 房间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半晌楚珩才道:“天命如此。” 随后他又转移了话题:“对了,我听说书院演练,你伤了卫向明的女儿?” “怎么?你心疼了?” 楚珩无奈摇头:“我只是担心你。” “没事的,卫家在此时不会对我动手。至于卫翩翩,她不是我的对手。” 程九鸢一碗冰酪吃完,优雅地用手帕沾了沾唇角。 “殿下,我下午还要听学,便失陪了。” “去吧。” 程九鸢提着食盒回了学舍,正巧祝锦几人从公厨回来。 “程姐姐,对不起啊。那些人太疯狂了,我又没抢到冰碗。”祝锦丧气道。 程九鸢指了指桌上了食盒:“没关系,殿下给我们带了。” 祝锦几人欢呼一声,上前打开食盒,又是一阵惊呼。 “哇,我最爱的酥山!” “是啊,你皇兄专程带给你的。” “算他还有点良心……” 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一日日过着,转眼又一月过去。 天气渐渐转凉,程九鸢就等着卫天旷回京。 还未等到年底,就发生了一件事。 北齐皇帝驾崩了,北齐太子齐祯继承大统。 北齐新皇继位,东陵得派人去北齐。 太子与楚泽都不敢轻易离京,怕一去就回不来了。 于是这一项任务又落在了楚珩身上。 第247章 救赎文男女主 北齐皇帝驾崩,满城缟素。 天边一钩冷月高挂夜空,清冷的月光,映照着灯火通明的北齐皇宫。 北齐皇室在灵柩前跪了满地,个个皆是满脸凄楚,时不时呜咽出声。 齐祯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眼底尽是嘲讽。 他站起身正要离开,却被身旁的太子妃楚磬扯住衣袖。 “殿下去哪?” “本殿去哪还需跟你禀告?” 楚磬咬牙,正要出声,她身边的嬷嬷扯了扯她的衣袖。 楚磬咽下话语,低头道:“不敢。” 齐祯拂袖而去。 跪在不远处的几位皇子把这一幕看在眼中。 太子与太子妃不睦不是什么秘密,这让不少人起了心思。 齐祯不想看到那些虚伪的面孔,回了书房。 很快,门被推开。 “良娣请。” 白露提着食盒走到齐祯身边,柔声开口:“殿下这几日都消瘦了不少,妾亲手熬制了这乌鸡汤,殿下喝一些。” 说完打开食盒亲手盛了一碗汤端到齐祯跟前。 齐祯神色平淡道:“放着吧。” “殿下,这汤得趁热喝。” 齐祯伸手去接,白露不着痕迹地在他手背上一抚,齐祯眉头一皱。 白露收回手,面上不露分毫,心底却忍不住怀疑。 这齐祯是不是不行啊。 来北齐已经好几个月了,因为在东陵皇宫闹那一出,齐祯一开始很是厌恶楚磬与她。 这具身体一开始是程云歌掌控的,程云歌以为只要抓住齐祯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个劲儿地往齐祯身上凑,不但惹得齐祯更加厌恶,更是引起了楚磬的不满。 她本就是东陵来的,楚磬不护着她,她比最低等的奴婢还不如。 前面两月,程云歌各种被罚,还被罚去了辛者库。 干着最累最脏的活,还每日被人打得遍体鳞伤。 最后程云歌受不了,这才把这具身体的主导权交给了她。 她设法讨好辛者库的嬷嬷,这才过得轻松了些。 想着程云歌那般卖力地勾引齐祯都没用,白露便改了方向。 眼看北齐皇帝病入膏肓、就要咽气了,她无意间听见安昌王要对齐祯动手。 富贵险中求,在那一夜,她偷跑出了辛者库。 本以为她这样的人是靠近不了侍卫环伺的齐祯的,没想到不知什么原因,齐祯竟甩了侍卫,一个人出现在了湖边。 刺客出现时,她一咬牙,挺身为齐祯挡了一刀。 她顺利地出了辛者库。 程云歌以为苦尽甘来了,她立刻就把身体的主导权抢了回去。 只是她被关在屋子里养伤,除了不用干活,依旧活得像个囚犯。 楚磬再一次登门,程云歌再一次遭到羞辱后,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出身体主导权。 她跟程云歌约定好了,她扳倒楚磬,以后这具身体每人主导半日。 养伤用了一个月,这期间,她从宫人处得知,齐祯又遇到了无数次刺杀。 这也可以预料的,老皇帝马上驾崩,那些凤子龙孙都坐不住了。 除去齐祯这个名正言顺的储君,他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坐上那个位置。 她也看出来了,齐祯并非喜好美色。 那她就让他先看到她的用处,再一步步攻略他。 齐祯虽然那把她扔在这里不管不问,但她名义上还是他的妾,她更是舍身护主,为太子挡了一刀,东宫的下人对她的态度好了一些,楚磬也不敢明着为难她。 她在楚磬面前伏小做低,终于可以无事的时候在宫里走走。 她在暗中打听着关于齐祯的一切。 齐祯总喜欢夜里一个人去湖边独坐,于是她便都在暗处观察着。 她发现齐祯不喜跟人接触,特别是女子。 白露很满意,男德满分。 只是齐祯不喜女子接近,那她要接近齐祯也更困难了。 于是她夜里扮成小太监接近齐祯,齐祯在那里坐着,她便在不远处陪着。 慢慢的,齐祯也习惯了‘他’的存在。 他无聊时愿意跟她闲聊几句,她也会给出建议。 有时候他会把在朝上遇到的难题用故事的形式讲给她听,无非就是洪灾、旱灾、税收、拨款等,还好她历史学得不错,又爱看些野史,提出了不少有建设性的意见。 恰好此时宫内传出一则流言,说齐祯是断袖。 她也怀疑,齐祯对女子比如蛇蝎,难道真是断袖。 但通过试探,她发现她想多了。 齐祯不是断袖,他是对男女都不感兴趣。 但楚磬不知道,她嫁过来几个月,还未跟齐祯圆房,且齐祯对她爱搭不理的。 听信流言的楚磬跟齐祯大闹了一场。 白露知晓,这流言可能是安昌王等人放出来的,这正合她意。 此时正是她自爆身份的最佳时机。 齐祯在得知她是女子时,脸色十分难看。 但她为他解决了不少难题,且此时他也需要一个女人来驱散这则流言。 她也知进退,还如之前一般跟齐祯相处。 在外人看来,齐祯独宠她一人,断袖的谣言不攻自破。 其实只有她知晓,与其说她是齐祯的良娣,还不如说她是他的谋士。 她在这几个月里,也不断地花心思试探,可齐祯对于这方面除了厌恶就是厌恶。 看到女子裸露的肌肤,还会出现嗜血的表情。 那一次程云歌掌控了身体,衣衫单薄地试探齐祯。 当外衫滑落,齐祯就像一瞬间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失去了理智,一把掐住了程云歌的脖子。 他眼眶猩红、嘴里还嚷着什么‘贱人去死’、‘我是父皇的儿子’、‘你对不起父皇’之类的。 还好在程云歌快被掐死之前,齐祯的近卫赶来了。 白露看向灯火下,俊逸非凡的齐祯,他定是有什么童年阴影,才导致了他如今的‘恐女症’。 若她能找到症结所在,对症下药,打开了齐祯的心结,那她肯定就能成为他唯一的挚爱。 毕竟现代的网文都是这样写的。 她觉得齐祯就是救赎文里的男主,尊贵的身份,无可挑剔的容貌、悲惨的童年,偏执扭曲的性格,一切都对得上。 而她与齐祯的相识相知,也很套路浪漫。 和亲、挡刀、女扮男装、先婚后爱…… 她一定要找到他变成这样的原因,拯救他! “你在想什么?”齐祯冷眼看着她。 白露回神,笑得十分温和:“殿下,不要太过伤怀,明日就是大葬礼,殿下千万保重。” 齐祯勾唇。 在外人看来,他的父皇最是偏袒他。 但谁又知晓,他的父皇在死前,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第248章 嫂子,开门,我是…… 一个年轻宫女快步进了灵堂,伏在楚磬耳边耳语了几句。 楚磬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这个贱人!” 她声音不小,引得不少人侧目。 嬷嬷一把扯住她的衣袖:“太子妃,慎言。” 楚磬压低声音道:“奶娘,本宫在这里为先皇守灵,他居然在和那贱人厮混!你让我怎么冷静!” “老奴早就说了,那狐媚子留不得,太子妃以前从不将老奴的话放在心上,还顾念着往日情意。这皇宫里,哪来的情意,都是要不择手段地踩着对方往高处爬。” 楚磬咬牙:“本宫哪里知道她是这样的狐媚子!” 以前的程云歌在众人眼里那都是有才气有傲气,清高却拎得清的。 哪知一到北齐那贱人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整日妖妖娆娆地往殿下身上扑。 她把那贱人罚去辛者库,没想到她还有本事出来。 更是攀上了齐祯,为齐祯挡刀,成了齐祯的独宠。 那贱人居然独霸齐祯,让她这个正牌太子妃独守空房。 “奶娘,我要那贱人的命!”楚磬气得眼眶翻红,心里委屈极了。 她在东陵,虽然那母后更看重皇兄,但对她也算娇宠。 她有母后和皇兄护着,身后有卫家,在哪里都是被人捧着的。 可来了北齐,离开故土,就如水上浮萍。 想着昔日好友在身边,她才多了一丝安心。 一开始奶娘要她提防程云歌,奶娘要除去程云歌,她还阻拦。 但没想到程云歌会背叛她。 见她气得直流泪,嬷嬷也很心疼,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正当她有所动作时,一条锦帕出现在二人中间。 “皇嫂,不要太过伤心了。” 声音温润好听。 楚磬顺着拿锦帕的手看去,一张柔和清雅的脸正含笑地看着她。 那眼神带着淡淡的关心,许久没人这般关心她了。 楚磬愣愣地伸手,却被嬷嬷拦住。 “多谢安昌王殿下关心,不过不必了。” 嬷嬷握着楚磬的手,力道有些大,楚磬猛然回神。 她虽然才到北齐几个月,但母后早就把北齐皇室的关系跟她说的很清楚了。 安昌王与齐祯向来不睦,她作为齐祯的太子妃,要远离安昌王才是。 “皇嫂不必多心,本王只是见皇嫂自申时末(下午七点)就来了,现在都近亥时(下午九点)了,想必皇嫂还未用晚膳,又跪了一个时辰,身子还受得住吗?” 楚磬心中一动。 任谁被这么一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在异国他乡如此关心,都会有所感触。 她看了嬷嬷一眼,“无碍。” “皇嫂还是先去用膳吧,你的孝心,父皇能感知的,别熬坏了身子。” 一旁的嬷嬷皱眉,再这般说上几句,只怕要生出闲话。 她立刻道:“是老奴疏忽了,太子妃,老奴扶您去用膳。” 说着立刻起身,示意两个丫头扶着楚磬离开。 “太子妃,您可别犯糊涂啊,那安昌王明显不怀好意。” “奶娘你想到哪里去了。” 她心里只是有些委屈。 她想博一个好名声,跪了这么久,她的夫君却在跟狐媚子鬼混,根本不在意她是否累了饿了。 嬷嬷依旧小声的嘱咐着,“太子妃放心,老奴有法子对付那程云歌,太子会发现您的好的。” “明日大葬礼,一月后太子登基,到时候您就是这北齐的皇后娘娘。” “奶娘,你说太子登基,我皇兄会来吗?” 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皇兄定会来为她撑腰。 “太子是储君,哪能轻易离京。” 楚磬神情落寞。 …… 大葬礼后,仿佛一切的悲伤都留在了过去,整个皇宫都沉浸在筹备登基大典的喜悦中。 一朝天子一朝臣,齐祯虽然还未登基,但已经在行使天子之权了,朝廷上动荡不安。 特别是安昌王一派,更是人人自危。 作为齐祯最宠爱的妃子,白露水涨船高。 在众人眼里,齐祯日日召见程云歌。其实只有白露自己知晓,她不过是在给齐祯出谋划策。 楚磬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好几次忍不住冲到程云歌跟前直接砍了她,但奶娘却让她别轻举妄动。 “本宫是东陵公主,背后有母后与外祖,就算我杀了程云歌,齐祯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老奴的傻公主哦,那程云歌现在是殿下心尖尖上的人,你明着动手,岂不是要跟殿下撕破脸,为了一个小贱人,不值当。老奴有法子收拾那贱人,公主且再耐心等上两月。” 楚磬气急败坏地把妆台上的东西全都挥到了地上。 随着登基大典越来越近,更是一连好几日都见不到齐祯的影子。 楚磬也越来越孤寂落寞,就迷上了看话本。 一开始还好些,都是些正常话本。 渐渐地,里面里混入了风花雪月、真爱胜过一切俗世伦理的话本。 楚磬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一颗本就不安分的心更加躁动起来。 她就像是一颗火种,只要有引子,立马可以爆发燎原。 嬷嬷一进来,楚毓立刻换了一本话本。 “太子妃,如此好的天气,一直闷在屋子里多可惜啊,去御花园走走走吧。”嬷嬷上前拿走她的话本,劝道。 楚毓看了看外面,这几日确实是一直闷在屋子里。 “那好,我出去转转。奶娘,我想吃你做的龙须酥。” “好,老奴这就去给您做,等您回来时,就可以吃到了。” “嗯。”楚磬带着婢女往外走。 “太子妃。”嬷嬷突然喊住了她。 “嗯?”楚磬回头。 “若碰上那位,您别生气,她嚣张不了多久了。” 楚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大半,没说什么带着婢女出去了。 第249章 接风宴 楚磬带着婢女轻摇着团扇坐在凉亭里,这出来走走确实比闷在屋里让人心情舒畅。 另一边,白露也带着婢女经过。 “良娣,太子妃在前面亭子里,咱们……” 白露勾唇一笑:“怕什么?今时不同往日了。” 在东陵时,楚磬背后有皇后,自然人人都捧着她。 但现在到了北齐,北齐本就与东陵敌对,纵然这几年情况好一些,还联姻了,但北齐人依旧看不上东陵人。 何况楚磬又不得齐祯的心,宫里的人最会看人下菜碟。在外人看来,程云歌这个太子良娣更得宠。 所以白露说的话有时比楚磬更管用,毕竟宫里人最懂如何阳奉阴违,还让人抓不到错处。 白露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带婢女大方地朝楚磬走了过去。 以前楚磬是嫡公主,而她只是丞相府庶女。明明楚磬蠢钝如猪,但她却不得不在她跟前卑躬屈膝。 如今终于不用如此憋屈了。 “见过太子妃。” 其实白露并没有故意挑衅,只是没有了原来的谦卑。 但这在楚磬看来,程云歌笑得太耀眼,像是在跟她炫耀。 楚磬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程云歌!” “今日天气很好,太子妃确实该多出来走走。” 这话在楚磬听来就是在嘲讽她独守空闺。 她‘腾’地起身,抬手就给了白露一巴掌。 白露捂着脸,泫然欲泣。 她还在想如何激怒楚磬,她忘了楚磬本就嚣张跋扈惯了,她根本不用出言不逊,她的出现就能激怒楚磬。 “太子妃,你怎么能无故动手呢?” “本宫做事还需要理由?你个不要脸的贱人……”说完她还想再动手。 白露看着远处的齐祯,本以为他就算对她没有爱意,但看到这样蛮横无理的楚磬也会出声制止。 没想到他却想转身离去,白露连忙出声喊住他。 “太子殿下!” 齐祯满脸厌恶,没想到会碰上这两个女人。 就算这两个女人死在他眼前他也不会皱一下眉,但如今程云歌喊住了他。 程云歌是他的挡箭牌,在外人看来,弱水三千,他只取程云歌这一瓢饮。 因此他不得不回身。 白露捂着脸立刻上前,想依靠在他怀里,却被他侧身躲过。 白露站在他身边,捂着脸柔声道:“殿下,您别怪太子妃,她是无意的。” 看见齐祯那一刻,楚磬就知道大事不好,但一见程云歌如此做派,心里怒气又开始上升。 “你个贱人装什么装……” “东陵皇室真是好教养!张口闭口‘贱人’,这是本太子的良娣,不是你可以随意打骂的奴才!” 想到这马上东陵要来人,楚磬身后还有卫家和东陵,他也不能太过,只是黑脸训斥了几句。 “殿下!”被当众斥责,楚磬脸都白了。 齐祯却看也不看她,只看向程云歌:“你随本宫来。”说完便转身离开。 白露朝楚磬勾了勾唇,随后跟着齐祯扬长而去。 楚磬跌坐回凳子上,看着眼前的奇花异草,顿时悲从中来。 她还妄图收敛脾性,讨好齐祯,与他共谱一曲话本子里的帝后佳话。 可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难道她这一辈子都要困在这深宫大院里,如此蹉跎下去吗? 她还如此年轻啊! 不甘地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一条手帕出现在眼前。 楚磬看过去,就见安昌王那张俊逸非凡的脸近在咫尺。 “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楚磬还有些理智,立刻起身拉开与来人的距离。 她转身就朝亭外走去,不料在出亭子时,脚下一滑。 “小心。” 楚磬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落入了一个结实又温暖的怀抱。 一时间,话本子里描绘的风花雪月一股脑涌上脑海里,包括那些叔嫂恋。 …… 在登基的前几日,各国使臣陆续都到了。 接风宴时,齐祯携楚磬、程云歌一同出席。 楚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用做什么,只是低头吃菜喝酒,偶尔与邻近的使臣举杯寒暄一番,仅仅如此,就让人移不开眼。 仅仅是数月未见,白露就觉得楚珩变了很多。 她早知楚珩长得是东陵几个皇子中最出色的,但他之前更像是一个文弱书生,毫无存在感。 但此时的楚珩,一举一动都透露出风流潇洒,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人有如此大的改变? 心中一股酸意蔓延。 纵然现在她在北齐,与程九鸢可能此生不会相见。 但她当了十多年的程云歌,一直都把程九鸢当对手。 想到她今后要嫁的人如此优秀,心里就隐隐不舒服。 突然她眼珠一转,靠近齐祯低声说了几句。 齐祯看了楚珩一眼,笑着点头。 接风宴结束,楚珩回到驿馆,推开门便发现了不对劲。 他悄声抽出腰间折扇,缓缓靠近床榻。 扇子一端挑开帘幔,一个几近光裸的美人含羞带怯地看向他。 楚珩放下帘幔,退后几步冷声道:“谁派你来的!” 美人声音如出谷黄鹂,带着微微颤音:“贵人,让奴伺候您歇息吧。” 楚珩毫不犹豫朝门外走去。 才从外面回来的赤璋与山岚好奇地看向他,“殿下,这么晚了您还不歇息?” “这屋子脏了,重新换一个院子。” 赤璋与山岚对视一眼,赤璋快速地进了房间。 没有想象中的刺客尸体,只有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 …… 翌日一早,才用过早膳,就有人说太子妃有请。 楚珩也算是楚磬的娘家人,楚磬受了委屈,想找娘家人给她出口气。 楚珩面无表情地听完楚磬的哭诉,心中没有半点波澜。 从皇宫出来,楚珩便让赤璋去查一查这个齐祯。 “殿下,您还真要帮她撑腰啊?” 楚珩嗤笑一声,他不过是想起了那个‘先知梦’。 梦里的齐祯嗜血变态,可不像是会在短期内就能爱上一个人。 齐祯爱程云歌?还爱到了独宠的地步? 想想都荒谬。 这里面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250章 好大的胆子 这两日楚珩都待在驿馆里,没怎么出门,就等着举行登基大典。 是夜,北齐比东陵更早入秋,夜里已经有了些凉意。 赤璋二人推门而入。 “殿下,这一去查,还真查出了不少东西。” 楚珩的目光从书上移到了赤璋身上,等着他的下文。 “自从四公主与程大姑娘到了北齐,备受冷待。四公主还好些,顾及到她的身份,除了北齐太子没歇在她房里,该有的尊重待遇都有。至于程大姑娘,被罚去了辛者库。” “后来北齐太子遇刺,是程大姑娘为他挡了一刀,二人有了些交集。” “据程大姑娘身边的翠萝说,北齐太子在朝上遇到的不少难题都是程大姑娘解决的,所以她才如此受宠,其实他们并没有夫妻之实。” 山岚开口道:“属下也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按照北齐太医院的记录,北齐老皇帝还可以拖上几个月,不想突然暴毙。老皇帝离世时,只有北齐太子在房内,据我们的人说,她当时听见了二人的争执声。老皇帝死后,脸色发紫。” 楚珩垂眸沉思,脸色发紫可能是发病喘不上气被憋死,也能是……被闷死的。 北齐皇帝有五子,早夭了两个,剩下三个。 一个尚幼,不过五岁。 太子齐祯与安昌王齐钰就跟楚璟与楚泽一般,斗了十几年。 不同的是,他父皇表面上是极为宠爱楚泽的,才让二人斗得难分难舍。 而北齐老皇帝却极为偏爱齐祯,这十几年,齐钰几乎是一直被齐祯压着打的。 这齐钰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且很放得下身份,这样的人极为难缠,再失败也不会放弃。 好在近几年老皇帝生了病,齐钰的日子才好了起来。 老皇帝这般疼爱齐祯,他们是在为何事争执? 赤璋又突然开口:“对了,翠萝还说,程大姑娘最近在暗中调查北齐太子。他认为北齐太子是因为幼时受了某种刺激,才不近女色。” 楚珩勾唇:“让她去查吧,越靠近真相,就越危险。” …… 登基大典很是隆重,楚珩坐在观礼台上,面带笑容看着齐祯一步步走向最高处受百官跪拜。 梦中的场景又浮现在了眼前,梦中那满地的鲜血让他嘴角笑意染上了几分嗜血。 哪怕东陵与北齐联姻,也保不了多久的和平。 齐祯此人,生性好战。 特别是他知道卫家的军功有名无实,卫天旷或许能压制住其他人,对齐祯却没多少威慑。 北齐与东陵之间,必有一战。 好在齐祯才登基,根基不稳,东陵还有时间筹谋布局。 登基大典过后,各国使臣都将离开。 夜里的饯行宴上,齐祯与楚菀坐在上首。 楚磬着一身凤袍,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眼底却满是委屈和愤恨。 她时不时暗中剜一旁的程云歌一眼,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 这贱人存心气她,衣裳颜色跟她的凤袍十分相近,连图案粗看都没什么差别。 她衣裳图案凤凰是九尾,而程云歌的是八尾。 她的心思真是一点也不收敛了! 楚磬委屈地看向楚珩,楚珩端起酒杯,装作没看到。 楚磬咬牙,若是她皇兄在,定会当场发难,为她撑腰。 白露把一切看在眼中,唇角悄悄勾起。 她当然知晓这样会激怒楚磬。 她无权无势,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就要用一些险招。 齐祯不喜欢女人,更厌恶跋扈的女人,而如今齐祯还用得着她,不会让她出事。 她就是要激怒楚磬,让楚磬对她下手,这样齐祯才会更厌恶楚磬。 在各国使臣面前,她如此挑衅,就不相信楚磬还能坐得住。 果然,晚宴没结束,楚磬就借口身子不适离开了。 一出大殿,楚磬脸上的笑就彻底消失了。 她猛然转身:“奶娘,你看到了吧!那贱人多嚣张啊!” 嬷嬷连忙安抚:“公主,老奴知晓您生气,咱们回宫再说。” 一回到自己宫里,楚磬就打砸一通,大骂着程云歌。 砸累了,也骂累了,她跌坐在榻前。 嬷嬷让宫女收拾好房间,又如之前一般安慰她。 “公主,老奴会收拾她的,公主再等……” “等等等,你只会让我等!让我忍!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公主啊,她再嚣张又如何,您才是正宫娘娘,您才是皇后!” “一个无权无势的贱人本宫都收拾不了,本宫这个正宫娘娘就是个摆设,就是个笑话!” “您相信奶娘,她没多少活头了……”嬷嬷轻声细语地一阵安抚,楚磬慢慢安静下来。 “娘娘好生歇着,不要想那么多。” “你先下去吧,我想睡了。” 嬷嬷离开后,两个丫头进来为楚磬卸了妆发。 等房间里只剩下楚磬一个人时,一个丫头进来了。 “皇后娘娘。” “什么事?” 那丫头从袖袋里拿出一封信:“这是有人让奴婢交给娘娘的。” 楚磬疑惑地接过信封,封信上没有任何字迹,只带着隐隐花香。 这味道,她闻到过。 凉亭前,齐钰身上。 她连忙打开信封,信的内容看似平平无奇,却是一首藏头情诗。 信的最后没有落款,但她知道是谁。 楚磬心惊肉跳,猛然看向那个丫头:“是何人给你的?” “是一个小太监。” 楚磬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信上。 她不是傻子,她从小生活在宫廷,见惯了阴谋诡计。 她顿时冷笑一声,看向那丫头,声音冰冷:“跪下!” 丫头身子一颤,‘扑通’跪在地上。 “那些话本是你收罗的,那日在凉亭,你人去哪里了?现在又是这信,你当本宫是傻的不成?” 丫头连连磕头:“娘娘明鉴,奴婢只是见娘娘整日闷闷不乐,奴婢看着心疼。不敢欺瞒娘娘,那位确实于奴婢有恩,但奴婢也是真心为娘娘好。” “为本宫好?为本宫好还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奴婢是为娘娘不值,娘娘这般爱着皇上,可皇上心里半点都没有您,还让程良娣如此欺辱您。就算没了程良娣,以后说不准也会有其他人,难道娘娘打算如此过一辈子吗?娘娘值得一个一生只有娘娘您一人的良人!” “如果娘娘觉得奴婢有罪,就赐死奴婢,奴婢绝无半点怨言!” 她之所以敢如此说,是因为这么多日,在那些话本的影响下,楚磬已经明显动摇了。 加上这些日子程云歌接连的刺激、皇上的冷待,只需要再下一剂猛药,楚磬就会彻底跌入深渊。 若这位皇后娘娘真那般坚定,早嚷嚷着让人把她拖下去处置了,绝不会与她多言。 “娘娘,真心无罪。王爷对您是一片痴心,他定会保护好娘娘的。” 楚磬后退两步,满脸震惊,半晌才道:“你们当真好大的胆子……” 一炷香后,婢女平安无事地从楚磬的冷宫里出来。 她回头看向关闭的房门,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第251章 是相信,也是承诺 楚珩在饯行宴第二日一早离开北齐的。 回到东陵,他回宫复命后,便迫不及待的去了百川书院。 秋风轻吹,院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影,古老的石桌上摆放着一盏茶,热气袅袅上升。 程九鸢端起茶水饮了一小口,问道:“殿下此行可还顺利?” “自然顺利。” 程九鸢点了点头,想来也是,太子与楚泽都认为楚珩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不会对他出手。 “我见到了你那位庶姐,她如今是齐祯的宠妃,过得还不错。” 程九鸢放下茶杯:“宠妃?” 齐祯那被女人碰一下就恨不得扒下自己身上一层皮的人,居然会宠幸女人? “嗯,不过她身边的那个丫头说,与其说是宠妃,不如说是谋士。” 程九鸢点头,知道他口中那个丫头指的是翠萝。 翠萝在相府的时候就成了她埋在程云歌身边的暗棋,只是她在北齐皇宫,也传不出什么消息,她便让她先顾好自身便是。 这次楚珩离开前,她给了楚珩一封信。 翠萝看到她的信,自然会帮楚珩他们。 “这就说得通了。” “嗯?你似乎很了解齐祯?”楚珩貌似不经意问道。 他能感受到她对齐祯是带着恨意,这恨意跟她对楚泽一般,来得没多大理由。 她很了解齐祯,甚至能仿齐祯的字。 “我只是认为他那样的人不可能会轻易爱上一个人。” 程云歌、不,应该是白露当真是好手段,居然能在楚磬手里活下来,还能爬上高位。 她想到了白露原先那个世界,她是亲眼去见过的。 她们那个世界的孩子,从几岁就开始学习,前人那么多经验,她直接照搬过来,也能让齐祯重视。 “不过,她正在自寻死路。” 程九鸢看向楚珩,眼底有淡淡好奇。 “她在查齐祯的过去,查什么原因让齐祯变得不近女色的。” 程九鸢勾唇一笑。 这确实是自寻死路。 前世她也是无意间得知了一些齐祯的秘密,那是齐祯万不敢让旁人知晓的秘密。 “我也很想知晓,齐祯为何不近女色。既然她要查,我帮她一把。” “如今齐祯已经登基了,怕是再过两年,等他根基稳了,就会对东陵动手了。” “无碍,只要有机会,江岫白跟冯煜等人不比卫天旷差,只会更强。” 前世江岫白可是继卫天旷之后的新战神。 “而且,齐祯有个致命点,很难坐稳北齐江山。” 楚珩放下茶杯,好奇地看向程九鸢。 程九鸢低声道:“他并非北齐老皇帝亲子。” 楚珩双眸里闪过一丝讶异。 如此辛秘之事,她如何得知! 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锥心之痛又涌了上来。 见一向淡然的他脸色隐隐发白,程九鸢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轻声问:“你没事吧?” 楚珩一把抓住她晃动着的手,心脏发紧问道:“你如何得知?” 程九鸢本又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但看到他的脸色和眼神,突然不想骗人了。 “……我以后会告诉你的,但你相信我,我……” “我信你。”不等程九鸢说完,楚珩便打断了她的话。 他不会逼她。 他心底已经有了些隐隐猜测。 她也做了先知梦,还是……她真的经历过。 这个想法虽然很荒诞,但若不然,她对楚泽与齐祯的恨意是从哪里来的? 不可能就因为一个梦,她就生出那般强烈的恨意。 真的经历过…… 一想到她可能真的经历过梦中的一切,他只觉得心脏在被凌迟,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让他有种毁天灭地的冲动。 手不自觉的发力,程九鸢看了一眼被他握着的手,见他神色又开始不对了,另一只手轻轻抚着他的手背:“你怎么了?” 楚珩瞬间回神,立刻收了力道。 “对不起,疼了吧?” 她的手背上果然有了指痕,楚珩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你到底怎么了?”程九鸢有些担忧地问道。 “没什么,一时想事情出了神。”他不断抚着她手背上的红痕。 “没事的,不疼。”她只是皮肤白了些,一有点印子就很明显。 说完她想收回了手,却被他握住不放。 待她手上红痕消散了一些,他轻握着她的手,目光柔柔的看着她,双眸里像是一片深邃大海,要将人溺毙在里面。 “鸢儿,大半月未见,可有想我?” “以前也常大半月未见,甚至更久。” “那不一样。” 以前虽然那也几乎很久见一面,那是因为都在京城,相隔不远。 这一次他可是去了北齐。 见他如此认真的模样,程九鸢觉得有些好笑。 以前没发现他还如此黏人,同时心里又有些发软。 “想了。” 得到满意的答案,楚珩嘴角的笑意扩大。 “不过殿下,你去北齐,还有时间想我?”程九鸢收回手,眼神打趣。 楚珩目露疑惑。 “北齐新帝就没给你赏个美人?” 她记得前世齐祯虽然厌恶女人,但却养了很多美人,用来拉拢、招待大臣或各国来使,不知这一世是否一样。 楚珩想到什么,笑容一顿,但很快就开始表清白。 “鸢儿不相信我?我心里可只有你一个。那些胭脂俗粉……不对,纵然是天仙美人,我心也毫无波澜。” 程九鸢笑而不语。 “要我发誓?” 见程九鸢没说话,他还真举起手要发誓。 程九鸢拦下他:“我若不信你,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坐在此处与你喝茶?” 楚珩一个皇子,按说就算没娶亲,身边也该被安排了通房丫头,就如楚泽一般,虽然没有正妃侧妃,但也有好几个通房丫头。 太子就更不用说了,东宫稍有姿色的宫女,就没有人能逃过他的魔爪。 楚珩这样的,才是另类。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洁身自好。 楚珩又拉过她的手道:“在我小时候,父皇母后的感情真的很好,就像寻常夫妻一般。再后来,北齐发难,父皇渐渐地来的少了,我时常看见他身边带着楚璟跟楚泽二人。母后也开始在背地里暗自神伤。” “那时候我就觉得,若真爱一个人,不会叫她伤心。” “再后来,母后去了,是死于大位之争,也是妻妾之争。我便发誓,若我有了心爱之人,一生只会有她一人。” 程九鸢心里很动容,但她又是极为理智的。 “可你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三宫六院……” “不会!”楚珩神色坚定地打断了她的话。 “没有三宫六院!若要靠后宫才能坐稳那个位置,那我宁愿不坐那个位置。你不是不想一辈子被困在宫墙内吗?我有自己的打算,你只管放心。只是这条路难走一点,你愿陪我走到底吗?” 他目光紧盯着他,显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不会轻易相信人,且更不会相信承诺的程九鸢,此刻也不愿多想。 在这一刻,她愿意相信他。 程九鸢反握住他的手,勾唇柔声道:“好。” 是相信,也是承诺。 第252章 假孕邀宠 接下来的日子,程九鸢按部就班地在书院认真听学,准备着书院考核,也在心底默默计划着年底的大戏。 楚珩隔三差五地往书院跑,几乎是吏部、书院、皇宫来回打转。 这样的日子平淡又美好。 此时北齐这边可就一点也不平淡了。 这两个月来,白露背地里不断地挑衅,楚磬看着她的目光就像要生吞活剐了她。 但白露却敏锐地发现,楚磬变了。 不是楚磬不恨她了,在她挑衅时,楚磬依旧恨得双眼充血。 但当她故意用齐祯来刺激楚磬时,白露发现楚磬的反应比先前可平淡太多了。 她想过是否是楚磬认命了。 但再一想,楚磬那样的人,不可能学会认命。 那便是楚磬对齐祯没了爱意和占有欲。 楚磬生气是因为自己的地位和权利受到威胁,而不是自己丈夫不爱她而爱别人。 这日,楚磬与白露又一次在御花园狭路相逢,虽不至于动手,但免不了唇舌之争。 回到自己宫里后,嬷嬷又是一番安抚。 “娘娘,别气别气,那贱人就这两日活头了。” 闻言,楚磬面上一喜:“奶娘,这话什么意思?” “娘娘,老奴都安排好了,您只管瞧好吧!” …… 用午膳时,白露一见荤腥就犯恶心。 “云嫔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是否要宣御医来瞧瞧?”翠萝担忧问道。 “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就一直犯恶心。” 翠萝是知晓她与皇帝之间什么也没有,但其他宫女可不知晓。 旁边一个小宫女一听便满眼放光,“娘娘的小日子也推迟了,还犯恶心,最近也有嗜睡的症状,这怕不是……” 白露缓缓放下筷子。 若她不知道这具身体还是黄花大闺女,就这些症状,她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了。 她明明没事,却有这些症状,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心里有隐隐猜测,但还需要印证一番。 两日后,便是楚磬的生辰。 这是她和亲北齐后第一个生辰,为了表示对她也是对东陵的重视,得大办。 但又因先皇驾崩不久,楚磬主动提出就皇室宗亲一起热闹一番就算了,算个家宴。 对于这点,齐祯对她还算满意。 生辰宴规模虽然那不大,但很是热闹。 坐在下手边的齐钰笑着朝楚磬举了举杯,随后把杯子放在唇边,眼神十分暧昧。 楚磬手一抖,慌忙侧头看向齐祯,发现齐祯看都没看她。 楚磬心里并不怎么难受,只觉得悄悄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抬眸看了下首齐钰一眼。 就在此时,一旁的白露侧向一旁,干呕出声。 “妹妹这是怎么了?快宣太医!”楚磬连忙满脸关切,连忙吩咐。 白露呕得脸色泛白,没空隙说话,但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不就是那部大型宫斗剧里的手段吗? 想陷害她假孕邀宠? 可惜啊,楚磬根本不知道,她跟齐祯之间根本就是清清白白。 白露双眸一转,掩下脸上冷笑,有气无力地开口:“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老是犯恶心犯困。” 楚磬双眸一睁,仿佛是真在为她高兴:“哎哟!难道是有了?快快快,让御医快过来!” 一直漠不关心的齐祯一听这话,猛然抬起头看向吐得脸色发白的白露。 他紧抿着唇,双目都开始染上赤红,阴鹜目光中渗着寒意,本有些颓丧的气质悠然变得阴狠乖张起来。 白露被他那冰冷的眼神盯着,吓得浑身一僵。 他不会以为她红杏出墙了吧? 楚磬顺着白露的目光看过去,也狠狠吓了一跳。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齐祯,仿佛一头野兽逐渐苏醒,就要发狂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奶娘。 这不对啊,他不应该高兴吗? 齐祯虽然反应很奇怪,但楚磬还是很高兴的,因为齐祯的嗜血是对程云歌的。 御医来了,为白露把了脉。 立刻喜笑颜开朝上首拱手:“恭喜皇上,恭喜云嫔娘娘。云嫔娘娘这是有喜了,已经快两个月了。” 皇室众人大惊。 “两个月?” 岂不是先皇新丧,皇上就…… 众人脸色就像调色盘一般好看。 特别是齐祯,眼神直勾勾盯着白露。 纵然这是她的计划,白露也被吓得抖了抖。 而楚磬再一次看向自己奶娘,面露疑惑。 两个月?不是交代御医说三个多月吗? 那时候先皇处在弥留之际并没有驾崩,牵连不到皇上。 这先皇新丧之月,若是在那时有了孩子,岂不是大不孝? 齐钰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眼中满是高深莫测。 齐祯一拍桌,桌子顿时裂成了两半,酒水洒在了他身上,他置若罔闻。 只见他缓缓起身,一步步逼近白露,目光紧锁着白露,又像是透过白露在看其他人。 他还未完全丧失理智,一把抓住白露的手腕,将她拖着离开。 手腕处传来火辣辣的痛意,但白露不敢出声,怕再刺激到齐祯,当场手腕变脖子。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于皇家颜面有碍,但皇上方才的表情是不是太过了? 毕竟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楚磬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场众人都是皇室宗亲,只要齐祯下令,就说那孩子是三个多月不就好了? 齐祯的反应实在太出乎意料了。 但她又很兴奋,白露要倒大霉了。 第253章 生辰礼 齐祯一路拖着白露往寝殿走,沿途的宫人都不敢上前。 手腕好像要断了,白露小声求饶:“臣妾好疼,皇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齐祯非置若罔闻,双目赤红,紧咬着牙。 到了寝殿,白露就被摔在了地上。 白露揉着手腕,还未反应,就听见刀剑出鞘的声音。 她惊恐回头,就见齐祯一步步逼近她。此时的齐祯,在她眼中就如黑夜中的嗜血恶鬼。 “贱人,你敢红杏出墙!” 白露连忙爬起身,往后躲着,“不是的!不是的!皇上,妾身是被……” 她不断求饶解释,可齐祯就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对你那般好,你不该背叛他!你该死!” 白露眼中划过一丝困惑,但如今也不容她多想,只想快点解释清楚。 眼看着齐祯举起了手中的剑,白露心里满是绝望。 她怎么也没想到齐祯会发狂,还听不进去解释。 此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窜出来,用尽全力抱住了齐祯往前的腿。 “皇上,云嫔娘娘还是处子之身,如何能有孕!这是有人在陷害娘娘啊!”翠萝大喊道。 她现在是程云歌的婢女,若程云歌被这样冤死,作为程云歌的贴身婢女也会被处死。 还不如搏一搏,说不定还能让程云歌对她更加信任。 白露确实被翠萝感动到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对人有了戒心,她只相信自己。 没想到翠萝这时候会不顾一切冲出来挡在她前面。 突然被女人近身,齐祯心里一阵厌恶,理智回笼了一些。 他一脚踹开翠萝。 这一脚可不轻,只是翠萝早有准备,避开了胸口处,只踹到了腹部。 翠萝被踹出很远距离,惨叫一声,倒地不起,不知生死。 白露担心地大喊一声:“翠萝!” 又见齐祯已经停下了脚步,神志好似清醒了一些,连忙跪地大声哭喊。 “皇上!那御医有问题,臣妾是被冤枉的,臣妾尚是完璧之身!臣妾愿意验身!” 验身对寻常姑娘来说都是侮辱,何况是嫔妃,但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一次,她定叫楚磬明白,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齐祯脸色依旧黑沉,但好在没了之前的狂躁暴怒。 “来人!” 齐祯的亲卫进来,拱手道:“皇上。” “找两个老嬷嬷来!” “是。” 齐祯走到上首坐下,白露跪坐在地,不敢起身。 以前受到这样的欺辱,她都想着要回到自己的世界。 如今系统消失了大半年了,她从期待到绝望,也不再盼着回去了。 在这个时代,没有平等,动不得就得跪地求饶。 她在辛者库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要想在这个时代过得舒服,就要爬上高位! 她在这个世界学得那些琴棋书画根本就毫无用处,只能依靠在现代学的那些为自己谋前程。 在还没攻略成功齐祯前,尊严不重要,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皇上,妾身是东陵人,这宫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妾身。妾身有今日,都是靠着皇上,妾身怎么可能背叛您!” 她悲哀的发现,她被这个时代同化了,求饶下跪是常态,看人脸色、玩弄手段是生存之道。 以前她没到这个世界时,看网文里那些女子自称‘妾身’,她会嗤之以鼻。 如今她不但要这样,还要依靠男人。 眼泪、示弱以前这些她不屑的东西,如今也变成了她的武器。 齐祯没理会她的哭诉,面无表情的把玩着手中酒杯。 很快进来了两个嬷嬷,白露随着她们进了里间。 其中屈辱、痛苦不必多说。 躺在榻上的白露眼角流下了今晚最真心实意的一滴泪。 什么骄傲,什么尊严,在这一刻彻底不复存在。 两个嬷嬷出去后,白露慢吞吞地穿好衣裳往外走。 她才出来,就见两个嬷嬷被齐祯一剑封喉。 白露眼中划过一丝惊恐,手紧紧抓住屏风。 她是处子之身的事,齐祯是不会让人传出去的,这两个嬷嬷注定要死。 齐祯看向她,眼中恢复了以往的淡漠。 “你是清白的。” 白露挤出一丝苍白笑意:“妾身是不会背叛殿下的。” 齐祯没再理会她,径直往外走去。 晚宴已经散去,齐祯去了楚磬宫里。 见到齐祯,楚磬眼中划过一丝诧异,她连忙把手中发簪藏入衣袖,这是齐钰给她的生辰礼。 “参见皇上,皇上怎么今日……” 齐祯打断了她的话:“给你送生辰礼。” 说完手一招,近卫捧着个大盒子进来放在桌上。 “打开看看。”齐祯嘴角挂起一抹笑意。 楚磬脸上扬起欢喜的笑容走上前,走近了些,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气。 “这……是什么?” 齐祯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打开。 楚磬伸手打开了盒子,待看清盒子里的东西,她尖叫一声,跌在地上。 只见桌上摆着的,正是诊出喜脉那位太医的脑袋。 他双目圆睁,表情扭曲,切口处还不停地渗着鲜血。 楚磬被吓得肝胆俱裂,不断地干呕尖叫。 “拿走!快拿走!拿走啊!!” 齐祯勾唇慢慢走近她,缓缓蹲下身。 他拿出一张帕子,隔着帕子捏住楚磬的下巴。 嘴角带着笑,语气十分温和:“喜欢这份生辰礼吗?” 楚磬咬牙道:“皇上这是何意?” 齐祯扔开她的下巴和手帕。 “在北齐,就收起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不然,下次砍的不知是谁的头。” 他语气依旧轻缓,目光落在了楚磬的脖颈上。 楚磬被吓得一缩,“臣妾、臣妾并没有耍什么手段!” “你想陷害云嫔假孕争宠。”齐祯毫不客气拆穿她。 楚磬没想到齐祯这么快就查到的真相,那个太医一家老小性命都捏在她手中,是不可能背叛她的。 程云歌也确实服用了可以造成孕象的药,就算请其他太医去诊脉,也只会得出程云歌有孕的结果。 为何齐祯这么快就确定了程云歌没身孕? 任楚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程云歌还是完璧。 “她没有身孕?”楚磬装出一脸震惊问道。 “这次,朕就看在东陵的面子上,绕过你这一回,对外就只说是太医诊错了脉。若再有下次……”齐祯说完,眼神冰冷地看着她。 “这事跟臣妾无关!就算她没有身孕,那也可能是云嫔想假孕邀宠!见事情败露,又陷害臣妾!” 齐祯见她如此冥顽不灵,冷声道:“皇后凤体欠安,需静养。若无事,不得外出,也不准外人探望。”言罢便转身离去。 楚磬大喊:“臣妾是被冤枉的!臣妾……” 等齐祯头也不回地离开后,嬷嬷和宫女匆忙进来。 看到桌上的人头,也是吓得失声尖叫。 还是嬷嬷最先镇定下来,找了太监进来把人头拿去处理干净。 嬷嬷心疼地扶起地上面无血色的楚磬,连声安抚。 “别怕别怕,都过去了。” “奶娘,你不是说,这一次定能要了那贱人的命吗?怎么到最后,是本宫被软禁?” 嬷嬷咬牙。 她也想不通,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查出假孕,他丝毫没有怀疑是那贱人的邀宠手段,他就如此信任那贱人!再不除掉她,怕是我这皇后也当不了多久了。” “娘娘放心,这次算那贱人运气好,老奴就不信下次她还能躲过去!” 第254章 被迫当金莲 时间一晃,又大半月过去了。 夜空如洗,繁星点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夜宁静而神秘。 楚磬躺在床头,看向嬷嬷:“奶娘,你也早些去睡吧。” 嬷嬷点了点头,眼底浮现出淡淡慈爱与心疼。 “公主受委屈了。”她私下里,有时候还是会称呼楚磬为公主。 以前公主是受不得一丁点儿委屈的,如今被软禁了,她还如此平和,不吵不闹,真是长大了。 嬷嬷心里有些欣慰又有些心疼。 “我没事,你也快去休息吧。”楚磬催促道。 嬷嬷点头,行了礼就退下了。 等房间没人时,楚磬立刻翻身起来,悄然过去把门栓插上,坐到镜子前开始重新上妆,脸上带着无限娇羞。 等到夜阑人静时,窗户边传来一阵轻响,很快一个黑衣人翻窗而入。 两人就如干柴遇烈火,很快就滚到了榻上。 云雨方歇,楚磬靠在齐钰的胸膛前,脸上红晕未消,神色满足。 这半月来,是齐钰偷摸着进宫陪着她。 她没想到齐钰这般大胆又这般厉害,竟然在宫里来去自如。 冒着杀头危险也要陪在她身边,齐钰是真心爱她的。 齐钰低头,无限深情地吻了吻她。 “你说我那个皇兄是不是男人?居然放着这么个大美人独守空闺。” 楚磬娇嗔着捶了捶齐钰,齐钰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不过我很高兴,你完全属于我。” 楚磬把脸埋在他怀中,轻声道:“我也很高兴。” 不是她认命了,也不是她长大了。 这半个月是她在北齐过得最舒心的半个月,她认为被禁足没什么不好。 “不过……”齐钰欲言又止。 楚磬抬起头:“怎么了?” “你名义上还是他的妻子,百年之后,你会同他同葬。每每想到这里,本王就心痛难当。我想与你生同衾,死同穴。” 楚磬情绪也低落下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不,事在人为!”齐钰道。 楚磬好奇地看向他。 “只要你帮我,你就可以是我明媒正娶的妻。” “我要怎么做?” 齐钰拿出一包药递给楚磬:“这药无色无味,是连银针也验不出的慢性药。中毒之人没有中毒症状,看上去只会像是积劳成疾,就跟我父皇一样。” 齐钰眼中划过一丝狠厉。 他能弑父,也能弑兄! 楚磬连忙摇头:“不……” 齐钰却坐直身子,把药强势地放在了她手里,不容拒绝道:“你必须帮我!难道你不想与我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楚磬整个人都在抖:“我、我……” 齐钰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发,用温柔入骨的声音道:“你放心,不会有人发现的,事成后,我为帝,你将是我唯一的皇后,你我共享河山,就与话本子里的神仙眷侣一般。” 楚磬再一次迷失在这双深情款款地眼眸里。 “睡吧,本王先走了。” 说完起身帮她盖好被子,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穿好衣裳,如来时一般翻窗而出。 齐钰勾了勾唇,冷笑一声,消失在了黑暗中。 …… 自从翠萝舍命护主后,白露对她就十分信任。 白露喜欢用花露泡茶,为了讨好她,翠萝常常寅时末(早上五点)起身去收集花露。 这日她起早了一些,到了花园,就听见假山后有细微响动,仔细一听,翠萝脸色红的像是要滴血。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宫里乱来! 她蹲在花丛里一动不敢动,喘息声过后,有男人的声音响起。 “怎么样?本王的小心肝儿。” “奴婢还以为王爷有了皇后,就忘了奴婢了呢。” “怎么会呢?本王对她只有利用,对你才是真心的。这几日你帮本王好生盯着她,在她耳边多说些本王的好……” 翠萝死死地捂着嘴巴,眼中满是惊骇。 这北齐能自称王爷的只有安昌王! 安昌王与皇后…… 得知了这么大个秘密,翠萝怕得要死。 等假山后没人了,她也不敢动。 直到天色亮起,有洒扫宫女经过,她才动了动早已麻木的双腿。 她空手而归,跟云嫔说自己生病了。 见她脸色确实不好,白露没说什么,还大方地让她休息一日。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得想法子把这个消息传给姑娘。 如果一年前,有人告诉她,她会为了主子奋不顾身,她肯定嗤之以鼻,她的目的就是靠着主子往上爬。 当初她也是真心实意地想靠着大姑娘的,可大姑娘的能力完全比不上二姑娘,她在相府时就成了二姑娘这边的人。那时候,二姑娘是她权衡利弊下的选择。 后来大姑娘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性情大变,完全不拿奴婢当人,是二姑娘暗地里救了她好几次。 她每次挨打就会高热,如果不是二姑娘,她早就没命或者变成傻子了。 何况二姑娘还优待她家里人,爹娘都在二姑娘的庄子上,弟弟也有学上。 来北齐之前,二姑娘也问过她,如果不愿意来北齐,她可以帮她。 但她拒绝了,她原来帮二姑娘。 二姑娘也答应她,一定会接她回东陵。 二姑娘就是有这种让人死心塌地为她卖命的魔力。 如今她偶尔可以出宫,传递消息也方便了很多,得找个机会去一趟无影堂。 第255章 捉奸 秋意清凉、明澈如水,霜染红枫、一茶微凉。 程九鸢就要参加书院考核了,就是休沐也在房里看书。 木槿匆匆进来,递上一封信:“姑娘,无影堂传来的。” 程九鸢接过信,打开扫了一眼,再定睛仔细看了一遍。 看完眼中满是诧异,楚磬竟然如此大胆吗? 很快,她嘴角微微弯了起来,这件事倒是可以利用。 她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木槿:“加急送去给江岫白。” “是。” 当这消息辗转送到江岫白手上时,他便清楚如何做了。 同时翠萝也收到了程九鸢的回信。 看完信,翠萝立即销毁了,随后提着采买的东西回宫。 她在回宫的路上就想好了,要捅破皇后与安昌王的奸情,这件事相信云嫔是很乐意做的。 于是,翠萝在白露跟前无意提了一嘴。 关于楚磬的事情,白露总是很上心的。 “你当真看见皇后的贴身宫女与安昌王在一起?” “奴婢去御花园采集花露,确实是看到了。但那时候天还没怎么亮,奴婢担心看错,也就没声张。” 白露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笑意。 她没有怀疑楚磬与安昌王有苟且,但楚磬的贴身婢女与安昌王有救,齐祯是极其防备安昌王的。 若此事是真的,那也够楚磬喝一壶的。 现在先得确定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蹲了好几日,安昌王总算露面了。 “娘娘,有个黑影进了凤灵宫。” 白露一夜未睡,但依旧精神抖擞。 “凤灵宫?” 她以为最多抓住安昌王与楚磬的贴身侍女,没想到居然有意外收获! 她当即起身朝齐祯的寝殿走去。 凤灵宫内,楚磬与齐钰这对野鸳鸯在床榻间嬉戏,门外只有一个贴身婢女守夜。 一个暗卫慌张闯了进来:“王爷,皇上往这边来了!” 齐钰一脸惊慌从榻上翻身爬起,胡乱披上衣裳,楚磬也被吓得花容失色。 在暗卫的掩护下,齐钰从暗道逃了。 楚磬慌张地从榻上起来,环顾四周,见齐钰没有遗留下什么,才稍微淡定了些。 齐祯半夜三更为何会来?难道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这样一想,楚磬的冷汗就流了下来。 她强装镇定,换了一身寝衣,重新躺在了床上。 才躺下,齐祯就带着白露闯了进来。 楚磬装作被惊醒地模样从床上坐起,一脸疑惑。 “皇上?” 白露环顾一周,暗道一声‘来迟了’。 楚磬从床上下来,朝齐祯行了一礼,随后问道:“皇上半夜带着云嫔来妾身宫里做什么?” 齐祯面色铁青,没有答话。 白露笑着道:“有刺客行刺,有人看见刺客朝凤灵宫的方向逃了,皇上和妹妹担心姐姐的安危,就赶紧赶来看看。” 白露边说着边靠近楚磬。 虽然那奸夫跑了,但只要偷情了,就会留下罪证。 果然,她看见楚磬的衣领下,有一抹隐约红痕。 白露勾起唇,装作关心地拉过楚磬的手道:“见姐姐没事,妹妹就放心了。既然如此,咱们再去其他地方找找。” 本神情戒备的楚磬闻言,悄悄松了口气。 谁知正要转身的白露惊呼一声,身子一歪,就要摔倒。 她伸手抓住楚磬的衣袖狠狠一扯,寝衣开了大半。 楚磬还来不及反应,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贱人!你敢背叛朕!说!奸夫是谁!” 白露站直身子,看向楚磬,面露惊讶。 只见楚磬裸露的白皙肌肤上,好几处斑斑点点。 楚磬扣着齐祯的手,艰难挤出几个字。 “我……没有……这是蚊虫……叮咬……所……致……” 齐祯像是怕脏了自己的手,甩开楚磬,拿出帕子使劲擦拭手指。 楚磬跌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臣妾被禁足在凤灵宫,臣妾冤枉!这真是蚊虫叮咬的。” 闻声赶来的嬷嬷进来看见这一切,立刻上前拥住楚磬。 “皇上,您怎么可以如此冤枉娘娘啊!”她的目光又落在了一旁看戏的白露身上,眼里像淬了毒,“云嫔娘娘,咱们娘娘可是把你当亲姐妹啊!你怎可如此诬陷于她!” 白露嘴角带着笑意,柔声道:“其实要证明皇后娘娘的清白很简单,那便是……验身!” 她受的屈辱也要让楚磬尝一尝! 此言一出,楚磬脸色又白了两分。 嬷嬷拦在楚磬身前:“不行!娘娘身份尊贵,怎可验身!” “这是最简单的法子。”白露看向齐祯。 齐祯低喊:“来人!” 近卫进来,拱手道:“皇上。” “找两个嬷嬷来!” “是!” “我不验身!本宫是东陵嫡公主!是北齐皇后!要本宫验身,本宫宁愿去死!” 楚磬大喊着,梗着脖子看着齐祯。 谁知齐祯直接丢给她一把匕首:“那就去死!” 匕首落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楚磬被惊的愣在当场。 她不过是想要挟齐祯,并没有真的要去死。 白露也有些诧异。 她发现齐祯对于红杏出墙真是零容忍。 嬷嬷大喊:“公主,别做傻事!”她直接把匕首捡起来扔出老远。 “公主,老奴知道你委屈,但咱们没做亏心事,不怕验身。这里只有咱们几人,不会传出去的。” 楚磬不住地摇头,“不!我不验!我不验身!母后!母后救我!” 此时,两个五大三粗地嬷嬷进来,抓起楚磬往屏风后走去。 “微微不要!嬷嬷救我!母后!母后!啊!别碰我!啊……” 楚磬在屏风后尖叫哭泣,老嬷嬷在屏风外无助痛哭。 “公主……我的公主啊!皇上,你如此对我们公主,就不怕东陵吗?就不怕卫家吗?” 齐祯冷眼看着,不耐烦地挑了挑眉。 “再吵,就拔了你这老刁奴的舌头!” 他如今都登上皇位了,随便找个借口收拾了齐钰。等他准备好,再灭了东陵。 卫家? 不过是靠演戏得来的军功,何惧之有? 屏风里面,楚磬哭着缩成一团。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皇后嫁过来已经大半年了,肯定非完璧啊。 她们也不明白为何皇上要让她们二人来验皇后的身。 “皇后娘娘,得罪了。”告了罪,两个嬷嬷起身往外走去。 楚磬面如死灰,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第256章 奸情败露 两个嬷嬷朝齐祯福了福身,“禀皇上,娘娘非完璧之身。” 此言一出,齐祯脸部的肌肉瞬间紧绷,嘴角那抹残酷的笑意都已经完全隐匿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疯魔般的狂态与让人毛骨悚然的狠戾。 楚磬的奶娘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厉声道:“不可能!” 那两个宫嬷嬷齐齐吓了一跳,满眼疑惑。 帝后成婚这么久了,非完璧才是正常的。 只是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就被齐祯一剑封了喉。 这场景白露见了两次,这一次已经能坦然面对了。 两个宫嬷嬷的庞大身躯轰然倒地,楚磬的奶娘胆战心惊地看着。 她扑过去想拉齐祯的衣摆,却被一脚踢开。 这一脚毫不留情,本就上了年纪的嬷嬷好久才算缓过来。 她顾不得疼痛,连忙跪地不停磕头。 “皇上,这肯定是有人陷害娘娘啊!老奴每日寸步不离地看着娘娘,娘娘这些日子一直被禁足凤灵宫,怎么可能……” 突然,想象到什么,她猩红的眼盯着白露:“肯定是你!是你陷害公主!程云歌,你敢跟公主作对,就不顾你爹娘的安危吗!” 白露勾唇。 什么爹娘,那程宗扬本就不是她爹。 原本她跟程宗扬还算有些父女情分,但自从林曼青进门,她对相府早就没了什么感情。 她恨不得相府里的人全都去死! 拿这个威胁她,可笑至极。 “嬷嬷,别挣扎了,真相就摆在眼前。” “什么真相!那是你陷害公主的!这两个老嬷嬷肯定是你的人!” 白露笑得越发温柔:“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够了!”一直没说话的齐祯出声,声音低沉嘶哑,犹如野兽低吼。 白露一下住了口,不敢再出声。 “楚磬,滚出来!”齐祯看向屏风,犹如地狱来的催命鬼。 “皇上,公主定是被冤枉的……”嬷嬷爬起身拦在屏风前。 齐祯毫不犹豫提起还在滴血的剑,嬷嬷声音戛然而止,双眸大睁。 白露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这老嬷嬷没少为难她。 要不是这老婆子,楚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楚磬一听声音不对,愣愣地喊了一声:“奶娘?” 嬷嬷没有回答她,也不能回答了。 嬷嬷倒下砸在了屏风上,屏风轰然倒地,死不瞑目的双眼静静地看着楚磬的方向。 “啊!!!!”楚磬抱着脑袋尖叫出声。 齐祯提着剑,一步步逼近楚磬。 鲜血顺着剑身流向剑尖,再滴落在地。 楚磬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虚无了,只看得见朝她走来的齐祯。 那血滴在地上的声音也被无限扩大,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 “奸夫是谁?” 楚磬抱着脑袋缩成一团,口中无意识地喃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母后、母后救我,皇兄救我……” “朕给你至高无上的身份,你竟敢给朕戴绿帽子!死到临头还护着那奸夫,你以为不说,朕就找不出他?” 听到这话,楚磬突然抬起头大喊:“我要的根本不是这些!你我成亲这么久了,你从来没碰我!什么至高无上的身份地位,你让程云歌那贱人踩在我头上,我这个皇后就是有名无实!” 喊完,她发现齐祯的双眸更加红了,顿时缩了缩脖子,继续喊道:“你不能杀我!我是东陵嫡公主!你才登基,你还要靠着我皇兄和外祖父!” 齐祯被刺激得缓缓举起了剑。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白露见状连忙上前,抓住了齐祯的手。 “皇上,别冲动!” 她当然想让楚磬死。 只是楚磬死了,她就有大麻烦了。 东陵皇后和卫家肯定会派人来为楚磬报仇,她现在全是靠着齐祯,根本没能力抵抗。 楚磬不能死。 若楚磬死了,朝臣定会逼齐祯再立皇后。 她现在离那个位置还有些距离,齐祯恨楚磬入骨,楚磬再也不可能跟她争什么了,楚磬占着这个位置对她来说才是最有利的。 齐祯顿住脚步。 确实,楚磬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死。 等他坐稳皇位,便是楚磬的死期! “皇后重病在身,即日起,封锁凤灵宫,凤灵宫上下宫人全部处死!” 一句话,便决定了数百人的生死。 齐祯回到寝宫,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喝着酒。 “贱人!都是贱人!” 白露站在门外看着,心想这是个极好的攻略机会。 只是才一抬脚,就被齐祯的近卫拦住了。 “放肆!连本宫都敢拦?” 如今楚磬这个皇后算是废了,这后宫,可就算她最大。 她以为拿出气势,这些侍卫就会放行,可没想到他们竟充耳不闻。 “你们给本宫等着!”白露咬牙。 随后放柔了声音,朝殿内喊道:“皇上,您可千万保重身子啊。” 听见白露的声音,齐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低声吼道:“滚!” 白露咬牙,不识好人心。 翠萝上前低声道:“娘娘,咱们先回宫吧。” 白露冷哼一声,带着翠萝往回走。 回到自己宫里,白露心情很好,让宫女温了果酒来。 “如今这后宫,可就是我的天下了。” “恭喜娘娘得偿所愿。”翠萝笑着祝贺道。 “这一次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发现了楚磬的婢女和安昌王的奸情,也没有这意外之喜啊。” 翠萝低头道:“奴婢不敢居功,这都是娘娘运筹帷幄,奴婢只愿娘娘能一切顺遂。” 白露听了很是满意,“没想到一个小宫女竟能牵扯出这么大一件事,这楚磬够大胆的。你说楚磬的奸夫到底是谁?” 翠萝摇了摇头。 她并没有告诉程云歌,奸夫就是安昌王,她只是按照二姑娘的吩咐办事。 白露也没继续深究,只是有些遗憾道:“这可是个攻略齐祯的好时机,可惜接近不了他。” 对于大姑娘直呼皇上名讳,翠萝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也听不懂‘攻略’是何意。 “娘娘,皇上也是男人,男人遇到这样的事,都会面上无光。娘娘只需要在背后默默关心便好,皇上会明白娘娘的好的。” 白露一拍脑袋:“对啊,男人要面子。” 她看向翠萝,拉过她的手道:“还好我身边有你。” 第257章 合作 楚磬被圈禁在房间里,不得出房门一步。 这与之前的禁足不同,被禁足凤灵宫,她一切待遇未变。凤灵宫这么大,她不出凤灵宫的宫门就行。 可如今,凤灵宫成了冷宫,宫人全被处死了,换成了齐祯的亲卫。 楚磬连房门都不得出,一日三餐还不如宫人。 这与坐牢没多大区别,楚磬生来就金尊玉贵,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她闹了两次,却无人理会。 她想收买齐祯的近卫,想给齐钰传消息。 可房内的一切财物早就被搜刮殆尽,她无计可施,只能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齐钰身上。 “砰!”一声巨响从安昌王府书房传出。 谋士跪了一地。 “王爷息怒。” 安昌王揉了揉眉心。 他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人选,这药还没下,棋子就没了。 好在楚磬识趣,没把他供出来。 但齐祯心里定也猜到是他了。 现在齐祯才登上皇位,还不敢明着对他动手,不然就会被一上位就对手足赶尽杀绝。但他肯定背地里会动手。 “最近都小心防范,之前的计划就暂时先停下。” “是。” “都出去吧。” 众人起身行礼离开后,齐钰眸色渐深。 棋子毁了,那就得再找一颗棋子。 该找谁呢? 齐祯戒心重,能接近他的…… 程云歌! 齐钰嘴角露出一抹自信的笑。 齐祯不懂女人,更没有他会怜香惜玉。 让一个女人死心塌地,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信手拈来。 …… 这件事过去了一月时日,天气也越来越冷了。 这一月,齐祯雷厉风行,收拾了不少跟他作对的朝臣,皇位坐得也越来越稳了。 齐祯正批着折子,近卫进来递给他一封信。 “谁的信?” “属下不知。” 齐祯开了信封,拿出信。 信里也没表明身份,只说若想除掉卫家,就出宫相商。 卫天旷的军功虽然有不少是假的,但他在东陵的威望却是真的。 他不动楚磬,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卫家。 “朕明日要出宫一趟,别惊动任何人。” “是。” …… 齐祯乔装了一番,到了约定地点,对方还没到。 他坐在桌前,慢条斯理的倒了杯茶,慢慢地品着。 没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很快,门被推开。 一个带着帷帽的男子进来坐在了他对面。 “既然要合作,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来人揭开帷帽,露出了一张平凡的脸。 “你是东陵人。”齐祯肯定道。 来人没有否认,“我知晓皇上你很想除掉卫家,恰巧我也想除掉卫家。” 齐祯沉默一瞬,卫家一倒,东陵必乱。 他或许可以趁机开战,就算灭不了东陵,也能拿下东陵几座城。 “你有什么资格跟朕合作?” 那人拿出了一块令牌。 那是卫家军几个首要将领才有的令牌。 “现在我有资格了吗?” “你想要怎么做?”齐祯问道。 “只需要把卫天旷的通敌证据给我便可。” “光靠这个,怕是扳不倒卫家。” 若真这般容易,他早行动了,根本不需要与人合作。 卫家在东陵的势力根深蒂固,一个弄不好,反而惹来卫家的疯狂报复。 他现在才登基,万事小心为上。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你放心,这事可以把你撇干净。” 如此,齐祯最后一点顾虑也没了。 若成了,他就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不但削弱了东陵的势力,还可以把他的心头恨——楚磬解决了。 若不成,也跟他没什么关系,一切照旧。 二人在房内密谋了近一个时辰,齐祯才离开了房间。 没过几日,北齐皇宫就来了一波刺客,齐祯遇刺昏迷不醒,听说刺客是为了找什么东西。 齐祯受伤昏迷,齐钰一派蠢蠢欲动。 但又怕这是齐祯的诡计,不敢轻易动作。 齐钰借着探病的名义想证实一番,可连齐祯的寝殿都进不去。 除了云嫔能自由进出齐祯的寝殿,于是齐钰再一次把目光落在了白露身上。 他又是那些老手段,收买白露宫里的丫鬟,常常与白露‘偶遇’。 白露可不是楚磬,楚磬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而且,在她看来,这齐钰太油了。 长得油头粉面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于是白露转头就把齐钰卖了。 “皇上,最近安昌王十分可疑,臣妾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碰上他。” 齐祯坐在桌前,面色如常,没有丝毫受伤的迹象。 闻言他脸色黑沉下来。 白露连忙表忠心:“妾身心里只有皇上,妾身对您可是忠心不二。” 齐祯冷哼一声,“看来他是太闲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齐祯不用露面,也打压的齐钰一派抬不起头。 齐钰分身乏术,根本无暇进宫。 第258章 背锅侠 程九鸢看完手中消息,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信上说,江岫白拿到了卫天旷的通敌证据,正派人护送证据回京。 虽然她有后手,但能拿到真的证据自然更好。 只是拿到证据容易,要送到京城却很难。 卫家军营里,卫天旷看着手中情报,眉头微微皱起。 “看来这是有人想要本将军的命啊。” 他身边的将领上前一步拱手道:“末将这就亲自带人去堵截。” “去吧,务必做干净。” “是。” 将领正要出去,卫天旷喊住了他:“这件事别让岫白知晓。” 将领明显一愣,“将军是怀疑……” 卫天旷摇了摇头,“不是。这孩子不知晓以前的事,怕他多想。” “将军这些年对他也算仁至义尽,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他会理解将军的。” “你去吧,最好问出幕后主使。” “幕后主使还用问?定是睿王!” “本将军总觉得这件事没这般简单,睿王的人有这般厉害,早闯进北齐皇宫拿到证据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老夫最近老是做噩梦,这眼皮儿也一直跳个不停。” “将军您就是思虑过重,您的女儿是东陵皇后,外孙是东陵太子,外孙女是北齐皇后,这天下还不是您说的算。” 卫天旷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挥了挥手:“下去做事吧。” “是。” 等人都出去后,卫天旷揉了揉膝盖。 这天气冷了,旧疾又要发作了。 好在北齐这边,齐祯已经顺利登上皇位了。要是磬儿争气,有了孩子,那东陵和北齐还真是他卫家说了算了。 边城条件艰苦,他年纪也越来越大了,趁着今年回京述职,干脆就留在京城享福算了。 他也该慢慢放手,让年轻人接手了。 翩翩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与岫白正好相配。 兵权交给向明,让岫白从旁辅佐。 …… 这几个月江岫白在军中的威望愈加高了,他也在暗中培植着自己的势力。 很快,他便知晓卫天旷已经派人去堵截罪证了,只是他没有理由离开军营,只好暗中联系了无影堂的人。 无影堂的人最厉害的是套消息,在卫天旷、卫向明两头夹击下,他们毫无胜算。 这一点程九鸢早料到了。 程九鸢、楚珩二人一拍即合,这个锅必须让楚泽背。 于是楚泽就得到了个消息——卫家军里有人叛变,派人去北齐皇宫偷了能置卫天旷于死地的罪证。 楚泽高兴坏了。 虽然楚珩说过能伪造罪证,但伪造的哪能跟真的比。 楚泽派出他手里最强战力连夜出发,前去接应。 可卫家这些年网罗的各路人才都是经历九死一生才有资格成为卫家暗卫。 楚泽的人折了十之八九,依旧没带回罪证。 卫家军营里,将领把一个包袱放在了卫天旷桌上:“将军,幸不辱命。” 卫天旷打开包袱,果然那全都是他与齐祯来往的信件。 这么重要隐秘的东西,何人能偷出来? “将军,末将确定了,确实是睿王的人。” 卫天旷直觉有些不对,“睿王?” “是,来接应的人都是睿王的暗卫。” “真是他?”他有那么大能耐去北齐皇宫偷东西? 齐祯这般废物? “既然他这般想要老夫的命,那此次回京,老夫也回他一份大礼。” …… 罪证没成功到京城的消息传来,程九鸢并没有太大意外。 卫家势力遍布东陵,京城有卫向明和皇后、太子,他们要围堵的人,没多大可能能到京城。 当初能把灵溪村的那些人带来京城,是因为卫家压根儿就不知晓这些人的存在。 若是知晓,就算到了京城,这些人也保不住。 有了罪证,她能轻松些。 没了罪证对她的计划也并没太大影响。 她前世见过卫天旷与齐祯的来往信件,她也能伪造罪证。 而且经过这一事,楚泽这锅背定了。 到时卫家反扑,楚泽不死也得掉层皮。 卫天旷以为销毁罪证就能高枕无忧了,年底回京述职定会放松警惕,对他们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 她现在也没时间关心这些了,她要参加书院考核了。 程九鸢要参加今年书院考核的消息一传出,书院都沸腾了。 百川书院考核并不比春闱要简单多少。 能通过书院考核,说明一只脚已经踏入朝堂了,春闱定会榜上有名。 在百川书院三年又三年,不能通过考核才是常态。 中午散学,在公厨用膳时,一些男学子路过,还会问问真假。 “程九鸢,你要参加今年的考核?真的假的?” 程九鸢温和道:“是真的。” “我承认你有些本事,但书院考核就没几个人能通过了,百川令牌不是那般好拿的。” “我知道。”程九鸢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答道。 楚菀白了那男学子一眼:“你们做不到不代表程姐姐做不到,你忘了,那次大考,程姐姐可是百川第一!” “也对,程九鸢,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我可就押你能通过书院考核了啊,你可得争气啊!” “你们还设了赌局啊?” “这是当然,你们有没有兴趣?” “当然,我押一千两,赌程姐姐能过!” “我也押……” 程九鸢摇了摇头,低头吃着自己的饭。 她也没参加过书院考核,也不知道能不能过。 用完饭,几个姑娘往学舍走,程九鸢就发现祝锦走路有些不自然。若不细看,发现不了。 “你腿怎么了?” 祝锦哭丧着脸道:“别提了,我休沐回家,居然碰上我娘的手帕交,她拉着我的手,非说要亲上加亲。” “我娘也很满意这个提议,说那家公子有学识有能力,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我才及笄,我才不想成亲,就拒绝了。” “这跟你腿缺了有什么关系?不会就因为你不答应,你娘就罚跪吧?太傅夫人不是这样的人啊。”楚菀道。 祝锦叹了口气,“这倒没有,后来我娘就问我,到底想要找个什么样的?” “我就随口说要好看的,我娘说好看的不能当饭吃,我说丑的我吃不下饭。” “我娘又说,好看的花心,我说丑的我容易红杏出墙。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因为这句话对着祖宗牌位跪了一个时辰。” “噗……哈哈哈,难怪要被罚跪。” 祝锦一说话,几人都忍不住笑出声。 “你们几个没良心,我都这样了,你们还笑。我说的是事实嘛,那个小姑娘不爱俏。不是有个词叫‘相由心生’?长得好看的,那心地肯定也好。” 程九鸢好笑道:“你这顿罚,不冤。” “我冤死了好吧?你不知道,我娘那手帕交的儿子,比我只大了两岁,可一脸的老成。他说话不是‘古人言’,就是‘子曰’,比咱书院的老夫子还古板。我走得快一点了要被他说,我声音大一点了要被他训,我已经有个爹了,可不想再来一个爹。最重要的是,他长得不太……你们懂吧?” 程九鸢笑道:“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祝锦这样的在姜时沅那个时代就叫‘颜控’。 祝锦转过身,倒退着走,看着程九鸢问道:“程姐姐认同相由心生吗?” 程九鸢点了点头。 祝锦打趣道:“那五殿下心地好不好?” “很好。” 这回答顿时引出几个姑娘的怪笑。 秋日的阳光不浓不淡的均匀洒在林间草地,几个姑娘的打闹声散在风中。 快乐会传染,无忧无虑的笑声让听见的人也不由得会心一笑。 少男、少女的笑脸如春日骄阳,温暖、蓬勃,又恣意。 第259章 小东西长得真别致 程九鸢在校场上练完骑射,回到学舍,就见桌上有她的信。 她打开看了一遍,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祝锦凑了过来道:“谁写给你的啊?笑得人毛骨悚然。” 程九鸢收起信,淡笑道:“没什么。” 这不过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卫翩翩果然去找江湖势力来对付她了。 只是卫翩翩没想到,她找的人是不可能来对付她的。 才收起信,就见栾梦从门外进来。 “程二姑娘,卫翩翩回来了!” 祝锦几人停下动作。 “回来了?” “她不会是想找程姐姐麻烦吧?” “程姐姐马上要参加书院考核,这个节骨眼回来,不得不防啊。” “回来就回来吧,也许,她只是伤好了。毕竟这是书院,她也不敢太过出格吧?”言玉道。 程九鸢转身去准备衣裳,准备去澡堂,没有答话。 如果卫翩翩只是单纯地受伤,她可能不会做什么,可她是被废了内力。 确实不得不防。 “程姐姐,你要去澡堂吗?天色已晚,我陪你去。”楚菀开口道。 程九鸢笑道:“不用,你们实在没必要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就如玉姐姐所言,这是书院。” “真不用吗?”楚菀不放心地开口。 “少看话本,早点睡。”程九鸢点了点她的额头,拿着衣物往外走去。 女子澡堂相对来说要偏僻一些,后面靠山,澡堂有两个大娘日夜轮守着。 一见程九鸢过来,周大娘就满脸笑意地打招呼:“程二姑娘,再晚些可就要关门了。” “是我的不是,明日我早些来。我洗快些,劳烦周大娘等我一刻钟。” “不急不急,你慢慢洗,大娘回去也无事可做。” 程九鸢点了点头,又问道:“您的腿伤好了吗?” “都好利索了,多亏了你啊。” 前几日,也是这么晚,她进去打扫澡堂,结果不小心摔倒了。 当时天太晚了,也没学子过来。她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还好程二姑娘才离开不久,听见她的声音,立刻折返。 不知她用了啥手法,咔咔两下,她断了的腿就归位了。 程九鸢笑着柔声道:“应该的,那我就先进去了。” “快去吧。” 程九鸢进了澡堂,快速除去衣物开始洗澡。 恍惚间,她听见了异动。 她缓缓转过头,只见四五条五颜六色的蛇吐着蛇信子朝她爬了过来。 程九鸢勾唇夸赞了一句:“小东西长得真别致。” 夸完,她转过头继续洗澡。 几条毒蛇‘嘶嘶’前行,一靠近程九鸢,就像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立刻调转方向,飞快地逃窜。 几条蛇,无一例外。 最后,程九鸢洗完澡,慢条斯理地穿好衣裳。 转过身就见几条漂亮的毒蛇靠在墙边。 程九鸢慢慢走近,被逼到墙角的几条蛇,恨不得靠着墙面站起来。 若蛇能说话,定会尖叫出声,现在它们只能挤成一团,不断地发出‘嘶嘶’声。 程九鸢蹲下身,“毒蛇中的极品啊。” 她又伸出手,其中那条最漂亮的青色小蛇沿着她的手爬了上来,盘在她的手腕上,不注意看,就像一个碧玉镯子。 随后她惊慌大喊:“救命啊!有蛇!” 周大娘闻声赶来,一见这花花绿绿的几条蛇,差点两眼一翻,她的尖叫声比程九鸢还大,差点掀翻屋子。 尖叫过后,她手里拿着一个扫帚,声音颤得不像话:程……程二姑娘,你你你快去……喊……喊人人……我我我……” 程九鸢朝她喊道:“周大娘,你快去喊人,我腿软跑不动。” 周大娘闻言,飞快地跑了出去,一路跑一路喊。 很快书院就热闹起来了,书院护卫拿着刀剑戟叉赶来,就见程九鸢被吓傻了,一脸苍白地愣在原地。 “程二姑娘,你快离开!” 祝锦几人赶来,一见那一团花花绿绿的蛇,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愣在原地根本不敢上前。 还是栾梦胆子大一些,一个箭步上去,拉着程九鸢就往外跑。 没人发现,程九鸢一离开,那几条蛇就瞬间伸展开身子,开始逃窜。 澡堂外面,都是来看热闹的男女学子。 “澡堂怎么会有蛇呢?要是我碰上得吓死。” “这澡堂后面就是山林,有蛇也正常。” 程九鸢听见熟悉的声音,抬眸看去,就见卫翩翩也死死地看着她。 此时卫翩翩心里很是可惜。 这么多毒蛇都没咬到程九鸢,而且这么紧急的情况下,程九鸢居然还能衣裳整齐。 程九鸢勾唇笑道:“是啊,书院在半山腰,有蛇也实属正常,所以大家以后千万要小心。” 卫翩翩心虚地移开目光,她总觉得程九鸢这句话是在警告她。 祝锦拍着胸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最怕就是这种没毛的软体动物!” “我就说陪你来,下次可不许这么晚来澡堂了。” 书院的夫子们赶来驱赶着学子:“都回去,围在这里危险!” 言玉接过程九鸢手上的木盆:“走,咱们快离开这里。” 学子们陆陆续续散去,留下书院护卫与几条毒蛇斗智斗勇。 女子澡堂闹蛇事件发生第二日,女子澡堂封闭。 书院重新选了地方,重新修建澡堂。 书院也开始大规模除蛇防蛇,一寸地方都未曾放过。 处在事件中心的程九鸢每次被人问起,都是一脸惊慌,实则她是受此次事件影响最小的人。 就这般过了几日,一切都风平浪静。 卫翩翩这几日也没与程九鸢再起冲突,在她眼中,程九鸢活不了几日了。 这晚,卫翩翩在床上翻来覆去。 “翩翩,你睡不着吗?” 卫翩翩‘嗯’了一声,翻身起来。 她穿好衣裳出了房门,坐在屋檐下看着程九鸢房间的方向。 明日一早,那个房间里就会爆发出一声尖叫,众人就会发现,程九鸢在睡梦中被人割了脑袋。 想到这里,卫翩翩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看着天上的明月,她甚至了腿朝后仰,以手撑地。 手下的触感却是软绵绵、凉丝丝的。 第260章 蓄意谋害 卫翩翩缓缓低头,就对上了一双绿豆眼。 “啊!!!”一声惊恐尖叫划破夜空。 房里和隔壁的灯火很快亮起。 “怎么了?” 众人揉着眼睛开门出来,就看见卫翩翩一只手死死抓着另一只手的手腕。 “蛇!蛇!救……”话还没说完,她就一头砸在了地上。 脑袋磕在了石阶上,发出巨响。 “啊!!!” “快去通知山长!” “通知医署!” “有蛇?蛇在哪里?” 女学子们乱成一团,那蛇早已不见踪影。 书院再次热闹起来。 大夫匆匆赶来,一番诊治后,才开口道:“头部受到重创,这还不算最严重的,这蛇毒才是最关键的,快通知卫家,带着擅长解毒的太医来!!” “老夫给她放了毒血,但最多拖延两个时辰,还是得解毒才行!” 山长急得直拍大腿:“快去啊!骑马去卫府!” 程九鸢等一众学子围着看热闹,学子们怕万一房间里有蛇,也不敢再回去睡觉。 “书院成立百年,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最近怎么老是闹蛇,前几日书院的每一处都洒了雄黄,怎么还会有蛇?” 书院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程九鸢的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卫翩翩身上。 卫翩翩脑袋上缠着绷带,唇色乌青,看上去格外可怜。 一旁有学子小声议论,“这卫翩翩跟书院犯冲啊,伤才好,这又被蛇咬了。” 程九鸢勾唇,害人终害己,说的就是卫翩翩。 简单处理好伤口,卫翩翩被抬去了医署。 最终卫向明带着太医飞奔而来,太医气还没喘匀,就被卫向明提溜到卫翩翩身边。 一番折腾,又是放血,又是施针,又是灌药,太医总算松了口气。 “如何?”卫向明沉着脸问。 “毒是解了,但晚了一些,毒已经蔓延至……”太医指了指脑袋,“一切只能等卫姑娘醒来再看,说不定没事……” “什么叫说不定没事?那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可能……人会痴傻……” “不可能!”卫向明大吼。 卫向明看向山长和几位堂长、夫子:“人是在你们书院出事的!你们要负责!若不能让本将军满意,你们休想再留在书院!” 卫向明的喊声传到医署外,众学子又开始小声议论。 “卫家好大的口气啊,这有蛇也不是山长他们想的。” “可卫家确实有这个能力啊。” 程九鸢看着紧闭的房门,女学才开,不能让师父与众夫子受牵连。 学子们暂时回学舍,山长于众夫子在连夜商议对策,太医被迫守在门外,不得离开一刻。 太医紧了紧披风,这夜里山上的气候实在冷,他一把老骨头,真是受大罪了。 此时,书院的杂役给他送了一件厚披风来,还提了一壶热茶。 裹上披风,喝了一杯热茶,太医才像是活了过来。 “多谢这位小哥了。” 杂役拿着扫帚开始打扫院子,“这卫家姑娘也是倒霉,书院从开院至今,也有百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被蛇咬,还是这么厉害的毒蛇。” “解了毒还能使人变傻,这蛇毒闻所未闻。” 太医喝着茶,不在意道:“嗐,这有什么稀奇的,西域多的是……” 说到这里,太医一顿。 他一拍大腿,立刻起身进门。 “卫将军!” 卫向明正愁眉不展地给父亲写信,被人打断,不满地抬头:“作何这般咋咋呼呼的!” “卫将军,卫姑娘中的是青霜蛇毒。” “然后呢?” “这青霜蛇,只有西域才有!在东陵,这玩意儿活不过一月!” 卫向明 ‘腾’地起身:“你是说,这蛇是被人从西域带到东陵,是人饲养的?” 太医点了点头。 “这是有人要害我的女儿啊!”卫向明咬牙。 他对身边近卫道:“去报官!” …… 房间内,山长与祝之礼坐在上首,下面众夫子依次坐着,个个愁眉苦脸。 “这天灾人祸的,又不是人为,我们是有监管不力之责,但全书院都跟着遭殃,这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难道我们整个书院,都得围着他卫家转?” “这话你敢当着卫家人的面说吗?” “这卫家未免也太不讲理了吧?” 山长叹息一声:“不管怎么说,这卫翩翩是在书院出事的,我难辞其咎。各位不用担心,我会跟皇上请罪,这件事,老夫一力承担。” 众人闻言,不少夫子悄悄松了一口气。 别说他们冷漠,他们只是想安稳的教书育人,然后得一份俸禄而已。 “山长,这件事难道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山长虽然为人固执,但正直无私。 就在此时,门外匆匆进来一人。 “山长,卫家报官了!” 山长等人‘腾’地站起身。 “报官了?” “他难道还想把我们全都下大狱不成?” “不是,卫家听说这次的事,是有人蓄意谋害!那卫姑娘中的蛇毒极其罕见,听说那蛇是有人带上山的。” 众夫子闻言面面相觑。 蓄意谋害啊! “那这么说,若查出真凶,就与我们无关了?” 山长冷声道:“若真是蓄意谋害,那必须找出真凶。对同窗下此毒手,这样的人留在书院太危险了。” “是啊,放毒蛇咬人,这确实是……” “你们都先回去,管好学子们,让他们少做少说,免得惹祸上身。” “是。” 众人起身陆续往外走。 江妙端出了房门,就见上官静站在一旁,像是在等人。 见她出来,上官静嘴角露出一抹嘲讽:“你现在应该很慌吧?” “我慌什么?” “与卫翩翩有仇的,不正是你的徒儿程九鸢?我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胆敢在书院做这样的事。” “说话可要有证据。” 她徒儿确实与卫翩翩不对付,但她相信这件事跟自己徒儿没关系。 若鸢儿真要出手,一颗药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何要这么麻烦? “证据当然会有的,卫家不是报官了吗?等着吧。”上官静说完便离开了。 江妙端蹙眉,虽然她相信此事与自己徒儿无关,但上官静没说错,鸢儿肯定会被怀疑。 第261章 查案 短短时日,这已经是栾安第二次来百川书院了。 他一来,就盘查了书院不少学子。 得知先前程九鸢也险些被蛇咬了时,当即传来了程九鸢。 “见过栾尚书。”程九鸢行礼道。 “不敢不敢,程二姑娘请坐。”栾安十分客气。 “栾尚书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听说程二姑娘之前也差点被蛇咬了?” “没错。” “那几条蛇里,可有青霜蛇?” 程九鸢双眼迷茫:“青霜?我当时也没太注意,对不住。” “青霜蛇浑身碧绿通透,很是小巧。这蛇东陵是养不活的,只有西域才有。” 程九鸢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要报官,看来是有人要害卫翩翩啊。” “那这样应该很好查,那些来自西域的驯兽人,我看京城街上不少西域人在表演蛇舞,他们之间消息多是相通的,但这青霜蛇如此少见,毒性又大,能驯服这类蛇的不多。” 栾安点头:“程二姑娘与在下的想法不谋而合,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让你来这一趟,也是为了减轻你的嫌疑。卫翩翩为人圆滑,除了你,不曾与人结仇。所以,此事一出,有些针对你的流言蜚语,二姑娘无需放在心上,我会尽快查明真相。” 程九鸢点了点头。 程九鸢从房间里出来,就见外面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学子。 栾安故意高声道:“目前来看,程二姑娘没有嫌疑。” 话音落,学子们议论纷纷。 “我就说,程二如此一个柔弱姑娘,怎么会是她!” “她柔弱?骑射、御车都是书院第一,你说她柔弱?” “柔弱是一种感觉。” “人不可貌相,这件事很难说。” 祝锦闻言立刻横眉冷对:“你这话什么意思?” 程九鸢立刻上前拉住祝锦:“咱们回去吧。” …… 自从卫翩翩找了江湖上的人,这消息就立马传到了程九鸢这里。 程九鸢就传了信,让人去查。 栾安查案异常顺利,才一日过去,就找出了卖蛇的西域人。 西域人手上还握着买家亲笔落款的保证书,保证这蛇不管惹出什么事端,都由买家自行负责。 留下的名字是假名,可字迹却骗不了人。 栾安回书院,对比了书院所有学子的字迹,却没有一人对得上。 也就是说,可能是背后之人身边的下人去买的,如此难度就加大了。 卫向明得知找到了卖蛇的西域人,他立刻把人提到了跟前。 问了西域人一些问题,这人半点也答不上来。 一气之下,他抽出剑要为自己女儿报仇。 西域人抖成一团,突然大声道:“饶命饶命啊!我知道怎么找出买蛇的人!” 卫向明停下动作:“怎么找?” “只要接触过青霜蛇超过半个时辰的人,身上都会留下一种气息,半月不散。我养的另一条青霜能找出这个人。” 于是书院一共上千名学子都站在空地上,看着那条小蛇。 “这小东西长这么好看,却这么毒。” “越是好看的东西越毒。” “好看什么好看,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随着西域人一声‘去’,那小蛇晃着脑袋快速朝学子们爬了过来。 女学子这边尖叫声响成一片。 山长等人也伸长了脖子。 “这能行吗?要是再有学子被咬伤,我可承担不起啊!” 卫向明冷声道:“出事我负责,而且太医不就在旁边吗?及时解毒没事的。” 西域人得意道:“没事,这东西通人性,它不会伤人的。” 众人神色紧张地看着这条蛇越来越近,纷纷后退。 卫向明让卫家侍卫拦着不让学子们后退,逼得众人破口大骂。 “卫向明,你别欺人太甚!你女儿受伤,就拿我们陪葬是不是!” “我要告诉我爹!” “我们家也不是什么无名无姓的!你敢如此对我们,你给小爷等着!” 卫向明轻哼一声,根本就没把这群黄毛小子、小丫头放在眼里。 “啊!!!它朝这边来了!救命!救命!!” “啊啊啊!!”那蛇所到之处,就引起一片尖叫。 这蛇调皮得很,像是故意逗着学子们玩。 突然,它顿了一下,朝着一个方向猛爬。 祝锦蹦了起来,拉着身边的程九鸢和栾梦往边上跑。 “救命救命,它往这边来了!” 那小蛇一直追赶着祝锦一群人。 程九鸢叹了口气,她不想跑,可祝锦非扯上她。 那小蛇往这边来了,祝锦只觉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尖叫着扔开栾梦和程九鸢的手,撒腿往一边跑。 看见前面有人挡着,脑子里什么也没想,直接纵身一蹦,稳稳地挂在那人身上,搂着那人的脖子尖叫。 栾安只觉得耳膜都要破了,浑身僵硬。 “祝……祝姑娘……” 回答他的是祝锦的一串尖叫。 祝之礼赶来,就看到这副场景。 自己女儿挂在栾尚书身上,没形象地尖叫,栾尚书摊着双手,一脸无奈。 栾安看向祝之礼,摊着双手,表示自己是无辜的。 祝之礼老脸一红,上前吼道:“成何体统!还不快下来!” 祝锦紧闭着眼睛,双手紧搂着栾安的脖子,双腿环在栾安腰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下不下!有蛇!” 栾安只觉得脖子被勒得喘不过气,他侧头,看见小姑娘满脸苍白,额头都是冷汗,可见她确实是很怕这东西。 他不由得放柔了声音:“没事了,你不信转头看看。” 那蛇本一直追着祝锦一群人,靠近了,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猛然转头,快速游开。 男子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清冷好听,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祝锦猛然睁开了眼,一张俊脸近在咫尺。 祝锦再一次尖叫,瞬间后仰。 她还不忘朝后一看,见那小蛇回到了驯蛇人的坛子里,才瞬间跳了下来。 祝之礼拱手朝栾安道歉:“栾尚书见谅,小女实在……” 栾安理了理衣裳几道褶皱,冷声道:“无妨。” 祝之礼转身正想要教训女儿,却见她躲到程九鸢几人的背后去了。 祝锦双手捂着滚烫的小脸,低声道:“没脸见人了,你们方才怎么不拦住我?” 栾梦委屈道:“你动作也太快了,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你直接就跳到我哥哥身上去了,我……” “别说了!以后都不许提这事!” 言玉几人笑出了声,方才的一幕真是又惊险又好笑。 第262章 皇上,臣冤啊 青霜蛇游走了一圈,却没有锁定任何人,而是爬回了训蛇人身边。 卫向明看向驯蛇人问道:“怎么样?” 训蛇人摇了摇头:“那人不在这里。” 学子们闻言,意见更大了。 “搞什么!一大早把咱们喊到这里来,当猴耍了半天,结果什么也没发现!” “卫向明!这事你不给小爷个交代,我爹不会放过你的!”苏楠大吼道。 卫向明目光扫视这众学子,冷哼一声,不屑于回答。 他只看向栾安:“都说栾尚书断案如神,这都过去两日了,还一无所获,我看你是名不副实。” 栾安嘴角上勾,不紧不慢道:“别急啊,书院学子不是还有一人未到吗?” “谁?” 众人都好奇地看着栾安,栾安却看着卫向明。 卫向明读懂了栾安的医意思,顿时勃然大怒。 “栾安,你什么意思?” 栾安扬声道:“你们或许忘了,书院第一次闹蛇,是冲着谁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 “是程九鸢!”有学子喊道。 “不错,正是程二姑娘。我们调查的方向都是围绕着谁跟卫姑娘有仇,却忽略了真正的受害者!” 卫向明脸色彻底黑了,“你现在是要查我女儿?你的意思是我女儿要害程九鸢,没想到却害了自己?”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听了栾安的话,受害者变加害者,也不是没可能。 方才卫向明的做法本就激怒了一群学子,如今看他查来查去,查到了卫翩翩头上,顿时有些幸灾乐祸。 有几个后台硬的学子纷纷出言。 “我说卫将军,我们都排除嫌疑了,就剩下卫翩翩了。” “就是,让那蛇去试试呗!” “原来是害人终害己啊……” 卫向明怒声低吼:“闭嘴!” 他看向栾安,眼神冰冷:“我看栾尚书是找不到真凶,在这胡言乱语!”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若不是我女儿呢?” 以为栾安会下个狠话,切却没想到他一耸肩,手一摊:“不是就不是咯,继续查呗。这本就只是查案流程,若将军不配合,这案子怕就僵持在这了。” 他本就是来查案的,嫌疑人不配合,查不出真凶,也怪不了他。 “你!”卫向明气得双拳紧握。 祝之礼暗自点头。 这栾尚书年纪轻却很沉稳。 没被人一激就说出‘若不是卫姑娘,本官就如何如何’的话。 他上前打断了卫向明,“我说,你这么拦着,难道知道是自己女儿做的?” 江妙端听说这件事可能是冲着自己徒弟来的,立刻上前:“卫将军,你若想查出背后真凶,就按照栾尚书说的做。你这样拦着,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胡说八道!” 栾安轻飘飘道:“那就去医署。” 卫向明骑虎难下,不去就是阻碍查案,找不到凶手也怪不着栾安。 最终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医署走去。 到了医署,训蛇人放出了青霜蛇。 那蛇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在房间里打转,只是没一会儿,它就确定了一个方向,正是床榻的方向。 那条蛇朝着昏迷的卫翩翩爬去,最后在卫翩翩身边盘成一圈不动了。 “是她!”养蛇人惊讶大喊。 夫子们面面相觑。 栾安勾唇道:“看来真凶已经找到了。” “不可能!就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也可能是这蛇在我女儿身边,我女儿没有发现……” 栾安打断了他的话:“不只是这个证据。” 栾安说完慢慢拿出几张纸。 “这是卖蛇时,买家留下的落款。我之前把这字迹与书院学子做了对比,一无所获。” “在得知这件事是冲着程二姑娘来的时,我便转换了调查方向。这书院与程二姑娘有过节的,就有卫姑娘。” “于是我派人拿到了卫姑娘身边亲近的几个下人的字迹,终于找到了这个人。” 山长几人闻言立刻上前。 果然这两张纸上的落款是一样的! 卫向明夺过两张纸,一时哑口无言。 在门口伸头偷听的学子脸上满是惊讶。 身后的学子推搡着,好奇问道:“听到什么了?” “买蛇的人是卫府下人,是卫翩翩带着蛇上山,目的是要害程九鸢。” 人群一片哗然,这件事很快传遍了书院。 问书院要说法的卫家,一下变成了凶手。 卫向明很快带着卫翩翩离开了书院,对于这一切,昏迷的卫翩翩一无所知。 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见学子在议论这件事。 一群学子围着程九鸢感叹,“程九鸢,你果然福大命大啊!”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卫翩翩这是恶有恶报,我就说她突然回书院肯定有问题。” “往日看着卫翩翩那般温和,怎么一点争执就要放毒蛇啊 ,多吓人啊。” 这件事在书院引了一片轩然大波,在朝廷也引起了不小反应。 学子们纷纷写信跟家人控诉卫家是如何在书院横行霸道的。 朝堂上,当昭烈帝问起这件事时,栾安和卫向明还未说话,其他朝臣就忍不住了。 先是程宗扬站了出来,指控卫家女携毒蛇入书院,欲害他的女儿。 自食恶果后,还想诬陷他女儿。 不是程宗扬想要为女儿讨公道,实在是面子上过不去。 这都被卫家骑到头上欺负了,再不站出来说几句,他这丞相的面子往哪搁? 何况出门前,林氏就交代他要找卫家要个说法。 程宗扬一站出来,就有不少官员也站了出来。 “皇上,不但卫家姑娘胆大妄为,卫将军也目中无人!他不顾书院学子安危,逼迫他们站在原地,让毒蛇在学子身上爬来爬去。” “就是,还重兵围着无辜学子们,不让他们后退一步,卫家兵权是这般用的?” “在书院里,卫将军更是扬言,若查不出是谁害了他女儿,他要让书院从山长到夫子陪葬!结果呢?查到最后是你女儿要害丞相的千金!” 卫向明瞪大了双眼,“皇上,臣没有!” 学子们跟家里告状,都是添油加醋的。 各位大人爱子心切,一个比一个激动。 若是他们一个人,自然不敢跟卫家叫板。 但如今这么多人一起,他们倒是敢了。 昭烈帝看向卫天旷:“有这回事吗?” “没有!这绝对是污蔑!旁边有驯蛇人,那蛇不会咬人,何况有太医在一旁。臣也没有重兵围着学子,只是几个卫家家奴。臣更没有说过要人陪葬的话,这……皇上,臣冤啊!”卫向明跪地大喊。 “你冤?你女儿都敢放蛇咬人了你还冤!”昭信侯大声反驳。 昭烈帝抬手,下方众臣才住了口。 昭烈帝看向卫向明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因你女儿而起,有管教不力之责。你这个当父亲的处理不当。” 卫向明低头:“是,臣认罪请罚。” 几位皇子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一听卫向明请罪,太子立即站了出来。 “父皇,这件事确实是卫家女的错,她最终也自食恶果。卫将军是爱女心切,且最终也并没有给各位大人的千金公子造成严重后果,请父皇从轻发落。” 楚珩看向太子:“皇兄,这话有失偏颇了。若不是程家二姑娘运气好,被那蛇咬上一口,是何后果?” 太子一直给楚珩使眼色。 知道惹到你未婚妻了,让卫家私底下给你们赔罪就好了,不必闹到朝廷上来,毕竟都是自家人。 楚珩却没理会。 他就是在向众人传达一个态度。 惹到他未婚妻了,不管是谁,都善了不了。 楚泽也站了出来:“看来是卫将军平日里太忙了,对自家后辈疏于管教,儿臣建议,让卫将军在家好生歇上一阵。” “臣附议。” “臣附议……” 楚泽一派纷纷站了出来。 卫向明傻眼了,没想到事情往这个方向发展。 他以为是有人要害他女儿才报官,把事情闹大的。 没想到最后凶手竟然是自己女儿不说,现在他还要被停职。 “皇上!臣愿意跟各位大人赔礼道歉……” 昭烈帝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就按睿王说的办,你这么多年也辛苦,确实该好好整顿整顿府里,也趁这个机会好好休养休养。” 卫向明咬牙。 太子拱手还想上禀,卫向明朝他摇了摇头。 事已成定局,说再多也无用。 好在再过两月,父亲就回京了。到那时,一切都会变好。 第263章 书院考核 书院考核其实就跟科举一样,包含课试、八股文、试贴诗、策论等。 若能通过书院考核,参加科举大概率也会榜上有名。 程九鸢参加考核,各方都在在默默关注。她是重开女学以来,第一个参加考核的女学子,这关系到女学是否有必要存在以及女子学六艺是否正确。 不但书院学子以此设了赌局,连不少赌坊也开始跟风。 夜幕降临,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房间内燃着炭,寒风被隔绝在门外。 程九鸢与师父相对而坐,桌上只两杯青茶。 “师父放心,弟子明日会全力以赴的。” “我不担心这个,以你的学识,就是参加科举也会金榜题名。我只是想问问你,离开书院后,今后的打算。” “师父,年底了,卫天旷也该回京了,成败在此一举。” “那卫家倒了之后呢?” 程九鸢很想开口,卫家倒了还有楚泽一派。 江妙端继续道:“报仇之后呢?” 这个问题程九鸢还没仔细想过。 她重生以来,报仇是第一位。 至于报完仇…… 难道是嫁人生子,困在一方天地里? 只是这般想想,她就觉得窒息。 她的两个师父,一个在江湖上逍遥自在,一个在朝堂里为女子谋福祉,她心里是很认可这样的人生。如此这般,才不枉来人世一遭。 “你该好好想想了。” “我会好好想的,只是现在先过了书院考核,再扳倒卫家再说。” 江妙端点了点头,端起茶水:“为师以茶代酒,预祝你明日旗开得胜。” 程九鸢举杯与她一碰:“徒儿定不会辜负师父您多年的教诲。”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明日才有精神。” 程九鸢起身:“徒儿就先回去了。” 打开门,外面寒风吹得雪花乱舞,雪是才开始下的,地上还没有积雪。 江妙端上前帮程九鸢戴上斗篷的帽子,“别冻着,快些回去。” “师父快进去,别被风吹着了。” 程九鸢说完就出了房间,快速地关了房门。 学舍里也燃着炭火,房间里也是温暖如春。 听着窗外寒风呼啸,祝锦几人躺在床上,吃着零嘴看着话本,时而伸出脑袋讨论着话本里的人物,悠闲又温馨。 程九鸢回到学舍,打开门,寒风灌了进来,祝锦几人裹紧了被子。 “程姐姐,你身上怎么有雪花?” “嗯,下雪了。” “哇,初雪哎!”祝锦一掀被子,穿上斗篷就推门出去了。 言玉看向程九鸢:“这终日燃炭,容易口干舌燥,我给你炖了雪梨汤,就在桌上,你趁热喝了。” 程九鸢看向桌上,雪梨汤用小火煨着。 她上前熄了火,揭开瓦罐盖子,热气腾腾扑面而来。 程九鸢心里一暖,在这寒夜,有玉姐姐亲手做的雪梨汤,还有几个好友相伴,是多大的幸事。 “多谢玉姐姐。” “谢什么,喝了早些梳洗睡下,明日你还要参加书院考核,可得养足精神。” 程九鸢喝完了雪梨汤,快速梳洗完,换了寝衣躺在床上。 祝锦开门进来,嘴里哈着热气。 “好冷啊!耳朵都快冻掉了。这般大的雪,明日定会积雪。” “若积了雪,程姐姐考核骑射时,可得当心些。”楚菀叮嘱道。 “没事的,我会小心。” 屋子里很快安静下来,为了不打扰程九鸢休息,几人不看书和话本了,也早早地睡下了。 翌日一早,一打开门,众人都打了个寒颤。 寒风刺骨,又带着一丝清透空灵美。 冰雪覆盖了整个学舍,天空一片灰暗,看不出来是清晨,倒像是快天黑一般。 “这天气真不想出门。” “快走吧,一会儿去晚了。” 几个姑娘挤在一起往外走去,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 “我先过去了。” “程姐姐,你一定行的!” “要小心些,特别是骑射。” 程九鸢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参加考核的人不多,只有二十来人。 程九鸢一个女子在一群人中十分打眼,她目不斜视,坐的笔直。 一堂考核下来,一个多时辰,她纹丝不动。 上午是课试、策论,下午是骑射考核。 好在下午的时候,雪停了,校场的积雪也已经被清扫干净了。 校场边围满了看热闹的学子。 “程九鸢,你一定要通过啊!我可把我的私房钱全押给你了!” “程九鸢,你可以的!我们女子可以的!” “程姐姐!” 程九鸢朝女学子那边点了点头,立刻引起一阵欢呼。 站在程九鸢身边的苏楠笑道:“你居然比我还受欢迎。” 程九鸢笑了笑,没说话。 “程九鸢,你确实打破了不少人对女子的偏见,不用紧张,发挥出你平时的实力就行。” 程九鸢侧头,见苏楠眼中一片赤诚,她笑着点了点头。 射箭考核,两边有人不断地拉着绳子,箭靶毫无规律地快速移动。 这不止是考验射箭的准头,更是考验射手的预判能力。 学子一个个上前,有人垂头丧气地退下,有人兴高采烈地奔向围观学子。 围观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阵惊呼。 轮到程九鸢上场时,现场静了下来。 移动靶子,十中八算是通过考核,这难度不比考武状元小。 只见程九鸢看了一会儿移动的十个箭靶,随后他动了。 “她这是做什么?” “三箭齐发?” “这可是移动箭靶!” “这会不会太自大了?” “她可是程九鸢,我觉得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一阵惊呼后,校场再次安静了下来。 “咻咻咻!”三支箭破空而去。 接着校场上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与惊叹声。 不等众人反应,程九鸢又是三箭上弓。 最后直接是四箭齐发。 眨眼间,程九鸢的十支箭皆插在了靶心上,学子们欢呼着跑向程九鸢。 “程姐姐,你太棒了!” 在一片欢呼声中,苏楠几人走了过来。 “程九鸢,不愧是你啊,每一次都叫人刮目相看。” 他身边的几人也拱手道:“心服口服。” 程九鸢谦虚地笑了笑:“运气好罢了。” “过分谦虚了哈,是运气还是实力,我们还是分得清的……” 看着被学子包围着的程九鸢,站在远处的一众夫子也纷纷感叹。 “江夫子,你这徒弟可了不得啊!” “这咱们书院的教习也及不上她吧?” “这姑娘绝非池中之物。” “丞相有个好女儿啊。” 江妙端面带满意,微微点头。 上官静眉宇间有些疑惑,“我记得江夫子你不会武,骑射也不是很突出,程九鸢是跟谁学的?这功力,没个几年怕是练不出这样的箭术。就是出身武将世家的卫翩翩,也不及她。” “这孩子悟性高又刻苦,有这样的弟子,我很欣慰。”江妙端没有正面回答上官静的话。 祝之礼才从激动中回过神,一听这话,便大声道:“这若是我的徒弟,岂止是欣慰啊,我那是死而无憾啊!” 再看到自家那个正看着程九鸢傻笑的女儿,祝之礼只觉得人比人,气死人啊。 等学子们狂欢之后,教习上前大声道:“接下来便是骑术考核,别耽误时间,趁着现在雪停了,咱们快过去。” 第264章 遇险 骑术考核是在官道上,这段路已经提前封路了,且做好防护措施。 教习看着骑在马上的二十来个学子,大声道:“半个时辰内跑个来回,沿路都有书院护卫与夫子,跟着路边旗子跑,不得损坏沿路设有的障碍物。若两炷香内没回来,就视作考核没通过,明白了吧?” “明白!” 随着教习手中旗子落下,鼓声响起,众学子拍马而去,很快就看不见他们的踪影了。 众夫子与不少学子都登上了了望台,这里可以看清参加考核学子的情况。 一开始参加的二十来人都挤在一团,直至障碍物出现。 有的骑术好的直接连人带马跨过障碍物,有的却要绕行,所以没多久就拉开了距离。 程九鸢一马当先跑在最前方,遇到障碍物时,动作干净利落,如履平地。 祝锦几人惊呼:“稳了稳了!” “程九鸢好厉害啊!” “巾帼不让须眉!” 在一片赞叹声中,突然一阵惊呼传来。 “苏楠的马怎么跑进密林了?” “是马受惊了!” “密林里都是积雪和陷阱,好危险啊!” 山长和夫子众人也是大惊失色。 他们把密林一边都围了起来,没想到那马发了狂,撞坏了围栏,跑入了密林。 “快!通知教习和护卫,找人!” “怎么会突然发狂了?” 程九鸢在前方跑着,突然身后传来苏楠惊慌的声音。 “马发狂了!” “吁!吁!停下!”? 接着就听见一声巨响。 程九鸢回头,就见苏楠的马撞断了护栏,冲入密林。 那马的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冲入密林是很危险的,先不说容易碰上野兽,就说下了一夜雪,密林里的积雪都快没过小腿了。 若在里面待上个把时辰,人定会失温。 一条人命就在眼前,程九鸢调转马头跟了进去。 了望台上的学子顿时惊呼。 “程九鸢要干什么!” “她怎么也进去了?” “她是想去救人!” 众人紧紧攥着拳头,心都揪了起来。 有夫子感叹:“这姑娘有一颗侠义之心。” “可是她去救人,那半个时辰内若是回不来,这考核可怎么办?” 江妙端的心也提了上来,但她面上依旧冷静,“这是一条人命,跟考核比起来,当然人命更重要。” “说不定她能创造奇迹呢?” 虽然知晓程九鸢不可能听见,但依然有不少学子朝下方大喊:“程九鸢,好样的!” “程九鸢,平安回来!” “程九鸢!!” 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经久不息。 程九鸢进了密林,朝着马蹄印的方向狂追而去。 密林里,树枝因积压了不少雪,都压得很低。 人骑在马上,一不小心就会被扫下马或划伤脸。 程九鸢时不时俯身,一边喊着苏楠的名字。 一直到马蹄印结束,也不见苏楠的人影,连那匹马都不见了。 程九鸢翻身下马,喊着苏楠的名字。 “苏楠!苏楠!” 喊了好几声,才听见微弱的声音。 “我……在这……” 程九鸢猛然转身,看见被一棵大树挡住的地方。 她运起内力,一掌拍在树干上,大树瞬间移开,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捕兽阱。 “苏楠?” “……我在……下面……”苏楠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 碧落瞬间从袖口探出,深入洞口。 “啊!”苏楠一声惨叫。 接着碧落卷起苏楠飞出洞口。 待看清苏楠,程九鸢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他浑身都是血。 她连忙上前查看,原来是被洞里布置的刀剑所伤,还好都不是致命伤。 程九鸢在他身上点了几下,血慢慢止住了,她拿出一瓶药洒在伤口上,一把把苏楠提上了她的马,随后干净利落地翻身而上。 一勒缰绳,快速往外飞奔而去。 苏楠被颠得差点痛厥过去,但那痛意让他脑子又十分清醒。 “痛死小爷了……快停下,我……我要换个姿势……” “你背上和臀部都有伤,而且一路上要躲开这些拦路枝丫,你这样爬着更好。”程九鸢冷声回答,目光一直看着前方。 “不行……小爷这样出去,会颜面扫地……” 他浑身是血地趴在一个女子马背上,像什么样子! “再废话,我就把你扔在雪地里,你自己选!” 苏楠瞬间闭嘴。 与小命比起来,面子算什么! “你为了救我,耽误了考核……” “不会!” “嗯?什……什么不会?” “还来得及。” 程九鸢不再说话,目光冷峻,勒着缰绳。 “驾!” 马儿飞快奔跑,击起了一片片雪雾。 时间快速流逝,众人的心都提在了半空。 上官静突然开口道:“本是要搜救苏楠一人,现在好了,逞匹夫之勇,现在要救两人了。” “你的意思是,程九鸢救人还做错了?” “那也得量力而行!” “好了,别吵了!”山长冷声打断几人的争吵。 众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下方。 言玉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 楚菀与祝锦挨在一起,紧紧握着对方的手,也在心里不停祷告着。 第265章 通过考核 突然,密林里突然窜出来一人一马。 了望台上,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和掌声。 “看!是程九鸢!” “是她!是她!” 等了一会儿,始终只有程九鸢一骑。 “怎么就她一人?” “不对!你们看她的马上,是不是还驮着一个人?” “对!是驮着一个人!” “快,我们快下去!” 一群人快速下了了望台,等在了起点。 “驾!”程九鸢出现在了众人视线里。 更近了一些,众人终于看清楚了。 “真是苏楠!” “怎么浑身是血啊?快让大夫过来。” “程九鸢,快啊!快来不及了!” “程九鸢!” 在最后一刻,程九鸢跨过了起点线,现场的学子都一窝蜂地涌了上去。 “程九鸢,你通过了!” “厉害啊,救了人还能通过考核!” “苏楠,你没事吧你?怎么这么惨?” “大夫!大夫快过来看看!” 程九鸢被女学子们围着,而苏楠被抬到了一旁。 山长等人看到满身是血的苏楠,吓得腿肚子打颤。 反倒是苏楠没事人一般笑着。 “我虽然跌入了捕兽陷阱,但我也算福大命大了。那疯马把树撞断了,我连人带马跌入了陷阱,还好有马儿在下边儿垫着,我才没被陷阱里的刀剑戳个对穿,我背上的伤不算重,这血也多是马儿的。” 大夫连忙上前一番诊治。 “你确实是大难不死,伤到了重要部位,幸亏及时止血,你才没有失血而亡!实在凶险!” 程九鸢扒开人群走了过来,对趴在春凳上的苏楠道:“没事吧?” “幸亏你及时救了我,从今日起,你就是我苏楠的救命恩人。今后只要你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我苏楠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程九鸢弯腰拍了拍他的肩:“演技过于浮夸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 大夫站起身道:“虽然止了血,但伤口也得及时处理,必然容易引发高热。” “那你快处理啊!”苏楠催促道。 大夫的目光落在了苏楠的臀部:“你确定要在这里处理伤口。” 四周响起一片哄笑声。 苏楠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臀部也差点被戳穿。 山长见他没有大碍,顿时松了口气,“先抬回医署吧。” 众人一起往书院走,趴在春凳上的苏楠还不老实,对抬着他的几个好友催促:“快,走快点,追上我恩人,我有事情问她。” “老实点吧,你看你都这样了。” “快点,我真有事问她。” 几个好友无奈,抬着人快速追赶上程九鸢几人。 “恩人,恩人。” 程九鸢侧头,“干什么?” “我记得当时那树被撞断,然后封住了捕兽陷阱,你怎么搬开那树的?那么粗的树。” 苏楠的声音不大,只有他们离得近的几人能听见。 程九鸢没有回答他的话,继续往前走着。 抬着苏楠的几人满脸惊讶。 “你是说程九鸢一个人把树抬开,从陷阱里救起你,还给你上了药止了血,还能在规定时间内回来?” “那可不,你不知道我恩人多厉害!我当时真的都绝望了,突然头顶的树就被移开了,那简直就像重见天日一般。” “然后我腰上一紧,‘咻’地一声,我就落在地面了,再然后她在我身上随意点了两下,我血就止住了。” “再再然后她给我吃了一颗药,我就清醒了。她直接一手提起我,我就落在马背上了……” 苏楠躺在春凳上,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声音里全是自豪和佩服。 “你不会是失血过多出现幻觉了吧?” “就程二姑娘那个小身板?”几人看着前头程九鸢那纤细的背影,满脸怀疑。 “你们这群白痴,还怀疑我的恩人……” 苏楠看着山长几人走了过来,连忙喊住了山长。 “山长,我也算在规定时间内返回了,也算通过考核了吧?” 山长一愣。 旁边的夫子笑出了声,“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考核呢?” “那当然,考核规则说的是在规定时间内返回,我确实是符合的啊。” “你那算自己返回的吗?你不全靠人程九鸢吗?你这算代考。” 苏楠不服气道:“那还不是书院的马突然发疯啊,这不公平!” 山长思索了一瞬,开口道:“这样吧,等你伤好了,重新来一次。” 苏楠这才消停,“那也行。” 苏楠被抬到了医署,而程九鸢则回了学舍收拾东西。 通过了书院考核,她就可以离开书院了。 祝锦几人一边帮她收拾,一边不舍念叨。 “程姐姐,好舍不得你啊,以后都没人盯着我念书了。” 程九鸢笑道:“那不是更好?你轻松了。” “不是啊,没有你盯着,那我岂不是每次考核都很难通过?” “没事,不是还有玉姐姐嘛。” 楚菀上前抱着程九鸢撒娇:“可是我们舍不得你啊。” “书院每半月就要休沐两日,咱们都能见面。再说了,这马上就要到年节了,书院会休学半月,咱们不就可以日日见面了?” “那不一样……” “那你们也去参加书院考核。” “我可没有你这般厉害,才一年不到,就能顺利通过。” 这时,门外有人喊程九鸢。 “程九鸢,山长让你去一趟。” “就来。”程九鸢应了一声,朝外走去。 “程九鸢,你太厉害,听说这次通过考核的不过三人,其中就有你啊!” “不对,也许是无人,苏楠上好了会重新考骑术。” “那程九鸢也厉害。” “是挺厉害的,为咱们女子长脸了。” 一路上都能听见书院学子议论。 跟着领路的学子到了地方,就见山长和书院夫子、以及另外两名通过考核的学子都在。 程九鸢一一见礼后,就站在那两名学子身边。 “这次你们三人通过了书院考核,这是书院的令牌。” 三名学子拿起面前的令牌,脸色激动。 山长看向两名男学子:“也预祝你们二位来年春闱登榜,出入朝堂,造福百姓。” “学生多谢山长、各位夫子的教诲!” 程九鸢抿唇。 没法子,纵然她也优秀,如今东陵却还未允许女子参加科举。 在这一刻,程九鸢无比羡慕姜时沅那个时代。 也是在这一刻,想得到权利、改变规则的心达到了顶峰。 江妙端看着她,眼底带着淡淡心疼。 山长又看向程九鸢,缓缓开口:“没关系的,优秀如你,你丝毫不逊男儿,不!男儿在你跟前也自愧不如。就算不参加科举,一样能有大作为。” “多谢山长的肯定。” “好孩子。” 山长看向三人,面露骄傲,随后大声道:“虽然你们可以离开书院了,但一定要严于律己,不忘初心,百川书院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着。” “学生定会谨记各位夫子的教诲,不给百川书院丢人。” 话音才落,门外就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 “听说程九鸢在这?” 第266章 挖墙角 众人朝门口看去,就见一个身材中等、衣着富贵的中年男人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双眸红肿的美妇人。 “见过昭信侯。” 来人正是苏楠的父亲,昭信侯苏铭。 苏铭摆了摆手,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落在了程九鸢身上。 “你便是程家二姑娘?” 程九鸢微微颔首:“正是小女。” 苏铭突然拱手,朝程九鸢深深下拜,吓得程九鸢连忙往一旁躲开。 “侯爷这是做什么?” “多谢程二姑娘救犬子一命,这一礼,你必须得受。”说完又开始重新下拜。 “苏公子乃小女同窗,同窗遇险,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侯爷不必如此。” 美妇人上前亲热地拉着程九鸢的手,上下打量。 “都说相由心生,今日我算是信了。听说你为了救楠儿,差点误了书院考核,姑娘实在是有情有义。最终不但救了人还顺利通过考核,可见姑娘本事了得。”这样优秀的姑娘,可惜已有婚约在身了。 “侯夫人谬赞了。” 苏铭笑道:“我夫人很少夸人,更从不奉承人,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真心。” 侯夫人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塞到程九鸢手里:“这个你收好。” 程九鸢低头一看,只见玉佩上雕刻着一个大大的‘信’字,这是可以代表昭信侯府的信物。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再贵重,与我儿的性命相比,都算不得什么。我听楠儿说,若再晚些时间,他就会失血过多,怕是……你这不止是救了楠儿一条命,而是救了我们昭信侯府全府,昭信侯府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这玉佩,你务必要收下。” 程九鸢的目光落在了玉佩上。 昭信侯掌管着京城布防,也许真有一日能用上。 “那这玉佩……” “收好收好。” 程九鸢恭敬不如从命,便收了玉佩。 苏铭笑道:“这才对,我看你这丫头很是顺眼,可惜……不过以后我昭信侯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你随时来。” 听他们说完话,山长才上前。 “侯爷,此次的事,书院确实有责任……” 昭信侯摆手:“没事没事,好在此次有惊无险,本侯不打算追究。” “侯爷宽厚大量。” 昭信侯没兴趣跟书院这些酸腐打交道,他的目光一直在程九鸢身上。 “不愧是丞相的千金啊,想当年,你爹年纪轻轻就连中三元,从白身到如今的高位,成为朝中佳话。而你才来书院一年不到,就过了考核,要是可以参加科举,怕也要延续你爹的传奇了,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他没再说,只是众人心里都清楚。 “你通过百川书院考核的事,很快就会传遍京城,明日早朝,又该丞相嘚瑟了。”昭信侯声音里满是羡慕。 “侯爷过誉了,小女在姑苏长大,幸拜得良师,好在没有辜负师父教诲。” 这意思就是,她能有今日成就,都是她师父的功劳,跟丞相府没有多大关系。 昭信侯没听出弦外之音,但侯夫人却听出来了。 她也知晓程宗扬以前做的那些事,停妻另娶、宠妾灭妻。 她也听过程家二姑娘七岁便能作画擒凶,若父亲靠得住,哪能让一个孩子面对这些? 程宗扬现在娶了个贤良继室,听说父女间的感情有所改善,但给孩子造成的伤害是永远也抹不去。 她眼中带着些心疼,握着程九鸢的手不放。 “程二姑娘方便去一趟医署吗?楠儿嚷着要见你一面。” 程九鸢点了点头,给山长众人行了礼,随着昭信侯夫妻往外走去。 到了医署,就见苏楠悠闲地趴在榻上吃着水果,看着话本。 书院是不许带话本进来的,平日里他们都是偷摸着看。 现在养伤期间,他一番耍赖,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了。 一见程九鸢进来,他便扔开了话本,忙问:“爹,你怎么感谢我恩人的?” 侯夫人连忙上前按着他:“趴好趴好,等会伤口又流血了。” 苏楠从而不问,继续看着他爹:“爹,你别小气。程九鸢可是救了你儿子,你儿子这条命还是值些钱吧?” 昭信侯瞪了他一眼:“人家程二姑娘缺钱?” 人家爹是丞相,未婚夫是皇子,最重要的是外祖是姑苏首富。 “你不能因为她有钱就不报恩啊!” “小兔崽子,在你心里,你爹就是这样的白眼狼是不是?” 程九鸢笑着开口道:“侯爷给了我比金钱贵重的东西。” 苏楠这才消停下来:“那就好。” “你感觉怎么样?”程九鸢问道。 “死不了。你要离开书院了?” 程九鸢点头。 “等我伤好了,重新考了骑术,也能离开书院了。我苏楠平生没佩服过什么人,你是第一个,你居然不到一年就通过考核了,我都来书院五年了,我以为自己够出类拔萃了。程九鸢,你的存在,真是容易让人沮丧。” 程九鸢勾唇笑了笑。 “你说你,这般人才,怎么就有了婚约了呢?对方还是个……”不受宠的咸鱼皇子。 说到这里,苏楠双眸突然一亮,“这样,你干脆退了婚约,嫁给我。我们一起去战场,做一对……” 话还未说完,脑袋就挨了一记。 “臭小子胡言乱语什么!”昭信侯暴喝。 他虽然也很满意程家姑娘,但谁叫他下手晚了呢? 挖皇子墙角,真是不想活了。 以前五皇子确实是不受宠,也不算出众,但现在的五皇子早已今非昔比。 苏楠揉着脑袋,小声嘀咕:“我就是说说而已……” “说说也不行!” 程九鸢开口道:“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 “去吧去吧,记得我永远等着你……啊!爹,轻点啊!我身上还有伤呢!” 程九鸢唇角微勾,朝昭信侯夫妻欠了欠身,便出了房间。 第267章 回府 翌日一早,一切都准备就绪。 山门前,程九鸢与楚菀三人依依惜别后,正打算上马车,突然听见有不少人喊她的名字。 程九鸢转身,就见一大群学子朝她跑来,有男有女。 “程九鸢!” “程九鸢,等等!” 祝锦几人回头,愁眉苦脸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笑意。 “他们是来送你的。” 很快程九鸢就被学子们围住了。 “程九鸢,我回去后会常给你下帖子的,咱们要常聚啊。” “回去了,可别忘了我们。” “程二姑娘,多谢这近一年的关照,多谢了。” “以后有事,就给我们写信。” “你这一走,书院感觉都没意思了。” “你走了,以后我们被他们男学子欺负,都没人为我们出头了……” 带头的几个男学子正是苏楠的几个好友,闻言立刻喊冤。 “现在是谁欺负谁啊!书院的夫子们都向着你们,连我老大都发话了,不许找你们女学麻烦,谁敢惹你们啊。” 经过近一年的相处,男女学相处得愈发融洽,更像是一个整体了。 程九鸢听着同窗们的斗嘴,脸上一直带着笑,心里也很是不舍。 近一年在书院的点点滴滴都浮现在眼前。 从一开始女学分为对立两派,到如今同气连枝。 从混日子,到现在斗志昂扬。 从拉不开弓,到如今个个箭无虚发…… 学堂里,在夫子眼皮子底下恶作剧;校场上,肆意奔跑挥洒汗水;学舍里,挤在一张床上看话本…… 太多美好的回忆…… “多谢各位同窗前来相送,也祝各位能早日通过书院考核。我只是提前了一步,今后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就别这般伤感了,早课快开始了,大伙儿都回吧。” “程九鸢,保重啊!” “程九鸢,今后遇到什么困难,别忘记咱们。” 程九鸢点了点头。 学子们道别后,三三两两往回走。 程九鸢看向楚菀几人道:“你们也快回吧,这山门口太冷了,小心染上风寒。” “等你走了我们再进去,你快上车吧。”言玉道。 程九鸢看了一眼书院。 一早她就跟山长等人辞行了,昨夜师父说就不来送她了,师父不喜欢离别。 她忽然想起七年离开姑苏时,师父也没来送她。 “那我走了,有事给我来信。” “去吧。” 程九鸢转身上了马车,撩开车帘子程九鸢挥着手。 “快进去吧。” “保重。” 在楚菀几人的目光中,马车缓缓离开。 江妙端从山门后走出来,看着远去的马车,什么也没说,转身朝学堂走去。 程九鸢回到相府,最高兴的莫过于木槿与菘蓝姐妹。 “姑娘,你快尝尝这个茯苓糕和芙蓉糕,这是奴婢新学的。” “姑娘你也太厉害了,这么快就通过考核了,这下不用去书院了。” “姑娘都瘦了,奴婢已经通知厨房了,让他们多做些姑娘爱吃的,姑娘得好好补补。” 两个丫头一高兴,话就多了起来。 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和新鲜果子,没一会儿,程九鸢就有了饱腹感。 “等会儿还要用午膳,实在用不下了。” 程九鸢起身,拿着给程霁买的一些小玩意儿,带着木槿两个丫头朝主院而去。 主院里,奶娘正抱着小霁哥儿,丫头正在为林氏穿斗篷。 见程九鸢进来,林氏高兴道:“哎,我还说带着霁哥儿去找你,你就来了。” 林氏说完解开斗篷,伸手把儿子身上的小斗篷也解开给了婢女,抱过霁哥儿到了程九鸢跟前。 “霁哥儿,看看是谁来了?叫姐姐。” 才不到半岁的奶娃娃只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流着口水咿咿呀呀。 程九鸢解开披风交给婢女,笑着伸手去接。 她颠了颠小胖子,笑道:“长得真壮实。” “可不,这小子能吃能睡,你别一直抱着,手酸。” 程九鸢抱着奶娃娃逗了一会儿,这孩子虽然不是她的血亲,但是她护着出生的。 性子也好,甚少哭闹,又白胖可爱,每次书院休沐,她都会在山脚下的小镇上买一些小玩意儿带回来给他。 林氏满脸笑意,她看得出来,程九鸢对这孩子的喜欢,是发自内心的。 程九鸢把小胖子放在床榻上,让他自己抱着个布老虎玩。 “我都听说了,这次通过考核的就三人,我们家姑娘真是有出息。”林氏与有荣焉道。 她又看向只知道吐泡泡的儿子道:“霁哥儿,你以后也要像姐姐一样,好不好?” “当然,我程宗扬的孩子能差吗?”程宗扬从门外进来,一片春风得意。 屋内下人连忙行礼:“老爷。” 程九鸢福了福身:“爹。” 程宗扬把披风交给下人,上前看着程九鸢,眼里都是满意。 “很好,这才是我程宗扬的孩子!” 今日他在朝上被皇上夸了教女有方,散朝后,被一群同僚围着追问教育子女的方法。 说实在话,他有两子两女,除开品行不谈,长子长川的学问也是不错的,长女云歌以前也在京中才名远扬。 二女儿九鸢,他是管得最少的一个,没想到有这般造化。 他程宗扬能从一介白身到如今官居丞相,才学自是不必说。 他目光落在床上的白胖小儿身上,笑着上前抱起他。 “我程宗扬的儿子,自然不会差!” 林氏嘴角的笑意有些牵强。 程宗扬继续道:“我的儿子,成就定在我之上。等你长大点,爹给你请名师,咱们一定文武双全,今后定有一番大作为,名垂青史,光宗耀祖!” 林氏扯了扯嘴角,上前接过儿子,“我倒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我只盼着他平安顺遂、平淡一生便好。” “所以说妇人短视,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敢拼敢闯,我程宗扬的儿子……” 程九鸢在一旁听着程宗扬的豪言壮语,嘴角悄悄勾起。 敢拼敢闯? 他自己都做不到。 程宗扬确实爬上了丞相的位置,不可否认,他确实学识了得,手段了得。 但他往上爬,一开始也离不开他外祖家的钱财支持。 连中三元又如何?在凤子龙孙、皇亲国戚云集的京城,一个没有背景的状元也最多做个六七品小官。 程宗扬擅长钻营,又有如流水般的银子为他开路,他才爬得那般快。 看着他对霁哥儿寄予厚望,若是有一天,他知晓这孩子不是他亲生的…… 当然,程九鸢也不会去揭穿这件事。 能不能发现,就看天意了。 “好了,别一直逗霁哥儿了,今日咱们鸢儿才是主角,我已经吩咐厨房了,咱们今中午就当给鸢儿接风庆祝了。” “好,今日高兴,我得喝一杯……” 第268章 为天下百姓和自己,择明主 用完午膳,程九鸢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屋内燃着炭,她褪下厚厚的披风与袄子,坐在窗前。 看着外面的冰天雪地,心里计算着卫天旷回京的日子。 菘蓝匆匆进来,把一封信递给程九鸢,搓着手呵着气。 “冻死人了。” 程九鸢展开信,是楚珩约她晚上去如意楼。 程九鸢转身走到书案后,找出一沓宣纸与一盒墨块。 这些都是她让舅舅花重金在北齐弄到的,这是北齐皇室专用的纸和墨,这纸都是做旧的。 她研好了墨,开始提笔。 没一会儿功夫,她停下笔,拿起信纸,满意勾唇一笑。 随后她又写了几张,分别用做旧的信封装好。 …… 夕阳西下,天空染上了一层柔和的琥珀色,照在积雪上,仿佛冰雪都有了温度。 程九鸢出来,就见楚珩的马车已经候在了府门口。 山岚摆好脚蹬,恭敬道:“程二姑娘请。” 程九鸢颔首,踩着脚蹬上了马车。 坐在楚珩对面,马车里燃着炭,她摘了斗篷,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楚珩伸手为她添了一杯茶,开口道:“恭喜。” 程九鸢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随后从衣袖里拿出了几封信。 “看看。” 楚珩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取出信,双眸瞬间睁大。 若不是早知晓实情,他都会以为这就是通敌叛国的罪证。 他在是见过齐祯的字的,所以一眼便认出来了。 “你落上私印,这件事就成了。” 楚珩收起信,看向程九鸢,目光格外的亮。 “剩下的交给我了。” 马车悠悠驶过长街小巷,最后停在了如意楼前。 楚珩先下了马车,在仔细地将人扶下了马车。 “殿下,程二姑娘,快里边请!” 二人到了雅间落座,很快便珍馐满桌。 楚珩举杯:“先祝贺你顺利通过书院考核,如今你在这京城的名声愈发响了。” 若不是他下手快,怕是丞相府的门槛都要被官媒踏破了。 程九鸢举杯与他一碰:“谢谢。” 二人浅饮了一口酒,楚珩为她不断开始添菜。 “女学如今很成功,今日朝中有人提议,要在其他书院继续开办女学。这样一来,不止是皇家和官眷能去书院,寻常人家的女子也可以求学了。” 程九鸢双眸一亮:“这可太好了。” “你确实做到了,若不是你,开办女学,不会如此顺利。” 去书院求学,不管最后通没有通过考核,女子身价都水涨船高。 虽然那些官员心里想的是自家女眷去书院了,就能嫁得更好,对自己也更有利。 但至少女子可以外出求学。 改变人们观念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这是个持久战。 程九鸢举杯:“这值得喝一杯。” “这可是罗浮春,后劲儿不小。” 程九鸢笑了笑,他对她的酒量一无所知。 ‘叮’一声清脆的酒杯碰撞声响起,程九鸢伸手与他碰了杯,随后一仰头,一杯酒瞬间下肚。 楚珩无奈摇头,罢了,有他在,不会有事。 “还没吃东西,就喝了两杯,当心醉酒,快吃些菜。” 程九鸢点头。 正拿起筷子,门就被推开了。 二人转头,就见裴玄从门外进来。 “大表哥!”程九鸢欢喜起身。 裴玄朝楚珩拱手行礼:“五殿下。” “不必多礼,坐。” 裴玄坐在程九鸢身边,看向程九鸢道:“我与同僚在这里用膳,听说你们来了,我过来打声招呼。” 小二很快添了副碗筷,随后关门出去。 裴玄端起酒杯:“表妹,恭喜通过百川考核。” “她已经空腹喝了两杯了……”楚珩道。 裴玄笑着饮下手中酒,“她喝不醉的。” 程九鸢端起酒一饮而尽,随后又满上了一杯,举到裴玄跟前道:“还未恭喜表哥,经筵日讲官虽然无品无级,但能伴天子左右,表哥前途无量。” 楚珩点头:“这经筵日讲官通常由翰林院官或大学士担任?,你能破格被任命,可见皇上确实很看重你。” 裴玄笑着喝下这一杯,随后开口道:“这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年节了,年节过后,你三表哥就要来京城了。”裴玄道。 “是来参加来年春闱吗?” “对,他打算先参加春闱,再参加武试,能拿个文武双状元也说不准。” “他以前不是一直想在江湖上做个行侠仗义的游侠,护一方百姓安宁吗?” “人总是会变的,他来信说,若以后能做个武将,能护更多百姓安宁。” 几人说着话,裴玄突然看向楚珩:“殿下,卫天旷马上就要回京述职了,这是个好机会,他年岁大了,可以借机把他留在京城。” 楚珩与程九鸢对视一眼。 对付卫家,事关重大。除了楚泽,他们谁也没透露。没想到裴玄都能跟他们想到一块儿去。 “不满裴兄,我确有此打算。我们这一次不但要把他彻底留在京城,更要永绝后患。” 裴玄表情瞬间严肃:“你们这是有打算了?”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到时候可能还需要裴兄的帮忙。” “好说。” 这五皇子是他表妹夫,那就是一家人,他不帮他帮谁? “卫家若真倒了,那接下来就剩睿王和殿下您,我想要殿下您的一个准话。” 这是在问他对那个位置到底有没有兴趣,他也好早做打算。 楚珩看了一眼程九鸢。 之前他打算为母后、皇兄报了仇,就逍遥江湖。 但她的目标可一直是楚泽,所以不管他对那个位置有没有想法,楚泽是要除去的。 不单是这一个原因,他看得明白,楚泽对她的想法并不单纯。 若卫家和太子倒了,他们要想过得安宁,就得先解决楚泽。 “太子和楚泽,都是我的目标。” 若是常人听见他这般说,定会受到惊吓。 但裴玄只微微点了点头,回了一个‘好’字。 聊完正事,程九鸢好奇地问裴玄:“大表哥,之前你不是要跟玉姐姐提亲吗?怎么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毫无响动?” 裴玄放下酒杯,抬眸淡淡地瞟了程九鸢一眼,“乾坤未定,我怕连累她。” 楚珩有动作,他作为程九鸢的表哥,自然要出一份力。 大位之争,向来残酷。 程九鸢很快明白过来,心里有些感动,又有些自责:“表哥,你不必为了我,做到这一步。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保全自身和裴家。” “也不全是为了你,我是在为天下百姓和自己,择明主。”裴玄的目光看向楚珩,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 楚珩没说什么,端起酒杯与他的碰在一起。 二人相视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269章 卫天旷回京 昨夜下了一夜雪,直至清晨,也未曾停歇。 如漠漠梨花浪漫,又如纷纷柳絮飞残。 就算天寒地冻,也抵不住百姓的热情。 大街两旁,人山人海。人人脸上都扬着喜悦,不少百姓手中端着热腾腾的吃食,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往一个方向眺望。 太子带着不少官员也早早地候着了。 他们只为等着心中的英雄——卫天旷。 程九鸢与楚珩二人坐在如意楼临街的雅间内,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盛况。 “真是得民心啊。”程九鸢感叹。 “没有任何一个君王愿意看到这番场景。” 程九鸢看着下方百姓脸上的笑脸,不知当他们知道真相那一刻,会是什么表情。 街道上的百姓突然沸腾了起来,只见一骑快速奔来,大声喊着:“来了!来了!” 远处传来隐隐马蹄声,百姓开始推搡。 “卫将军!” “卫将军!” 没多久,一支威风凛凛地队伍出现在了长街尽头。 卫天旷骑在马背上,虽年近古稀,但依旧满身威严。 他身边的是一个模样俊俏的年轻将领,一身白袍,双眸如鹰一般锐利。 “岫白啊,怎么样?再次回来,有什么不一样?” 看着街道两旁的百姓都热情地跟他招手,眼里都是信任与崇敬。 江岫白胸中突然涌起一股难言的豪情壮志。 他要做百姓眼中的英雄、名副其实的英雄! “是不一样了。” 卫天旷大笑道:“等我去见了皇上,你陪我一同回府,将军府就是你的家。” 卫天旷此时已完全把他当做自己的孙女婿看待了。 这话若是以前听来,江岫白怕是要感激涕零了。 但如今听来,他心里毫无波澜。 “是。” “卫将军,这是老婆子一大早起来烙的饼……” “将军,这是我家喂的鸡鸭,卫将军别嫌弃!” “这果子我我一早现摘的,你看,新鲜着呢……” 一路上,不少百姓把自家的好东西都往卫家军的怀中送。 人群一下开始涌起,两旁维护秩序的士兵大喊:“别挤了!别挤了!” 就在此时,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被挤出了人群,那个地方仿佛决堤般涌出了不少百姓,眼看那孩子就要被踩踏。 卫天旷眼疾手快,翻身下马,跃过去把那孩子护在怀里。 “谁家的孩子?” 一个妇人挤出人群,从卫天旷手中接过孩子连连道谢。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虎妞儿,快跟将军道谢!” “妞妞儿谢谢爷爷。”孩子奶声奶气道。 卫天旷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笑,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发顶。 百姓趁机把东西王卫天旷手里塞。 卫天旷摆手,扬声道:“多谢各位乡亲的厚爱,但我们卫家军不能拿百姓的东西,大伙儿的心意我们心领了。还有大伙儿都小心点,方才差点踩到孩子。本将军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百姓受伤。”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喊声。 “卫将军!卫将军!” 骑在马上的江岫白看着卫天旷的背影,有时候他都有些看不透这个人了。 你说卫天旷在装,但他装得很自然,以至于他被骗了十多年。 此时,匆匆赶来的太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着方才那一对母女呵斥道:“大胆刁民,竟然扰乱军队回城!来人,把这两个贱民抓起来!” 那对母女吓呆了,连求饶都忘了。 现场一下安静了下来。 卫天旷皱了皱眉:“这是做什么?” 他不在京城这几年,太子都是这般霸道嚣张吗? 他不知晓的是,卫家人一个比一个嚣张。 太子看向卫天旷,笑道:“外祖父一路舟车劳顿,这点小事就不劳烦您老了,父皇在宫里等着您呢。” 卫天旷指了指那对母女,冷声问太子:“我问你,你想做什么?” “扰乱军队回程,自然是抓她们下大狱啊。”太子眼神迷茫,他按律例办事,没错啊。 “把人放了。” 太子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挥手让人放人。 卫天旷看向那对母女,放柔了声音:“没事了,快回家去吧。” 被吓傻的妇人连忙抱着孩子逃之夭夭。 卫天旷走在前面 ,江岫白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属下,跟在卫天旷身后。 太子连忙跟上前来,“外祖父,你不必为两个贱民生气,若您还生气,我派人悄悄……” 江岫白脸色一紧,看了太子一眼。 他当初在四公主身边当了一段时间暗卫,那四公主为人处事的作风跟太子极像。 皇后这一双儿女,真是觉得有卫家这个靠山在,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卫天旷狂,他还知道做表面功夫。 卫天旷停下脚步,看向太子,眼神凌冽,“你可知晓,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太子一愣,“是兵权!” 这是他母后说的,只要有卫家在,不管楚泽跳多高,都争不过他! “是民心!” 太子又一愣,不明白外祖父为何无缘无故生气。 “外祖父,璟愚钝,若哪里惹您生气了,您别放在心上……” 这里是长街,卫天旷也不能多说什么,他回过头继续朝皇宫走去。 看来,他得找他女儿好好聊聊了。 好好的储君,怎么教导成这般,一点脑子都不长。 雅间内,程九鸢二人目睹了卫天旷救人的一幕。 “卫天旷这人真是矛盾,他方才下马救人,是下意识的动作,做不得假。难怪他能成为百姓心中的英雄。” “可能百姓如此捧着喊着,他自己装着,装了这么多年,他就真当自己是英雄了。” “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甚至超过了君王,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不能出一点错。” 楚珩点头,“晚上要为卫天旷举办洗尘宴,我晚些来接你。” 程九鸢点头,起身正要离开。 楚珩突然道:“对了,今天晚上,小心些。” 程九鸢再次点头。 卫翩翩失去内力,跟她有关。 卫翩翩被蛇咬,虽然是自食恶果,但也跟她有些关系。 太子不找她麻烦,是因为卫翩翩在他眼中只是一个异姓表妹,他还用得着楚珩、程宗扬,犯不着因为卫翩翩,失去两个助力。 但卫天旷不一样,卫翩翩是他唯一的孙女。 第270章 卫家人不吃亏 卫天旷回京,万人空巷,太子开道,百官相迎。 到了宫门,辇轿早已候着。 他入宫,可不卸甲、可见驾不跪,昭烈帝给足了排场。 通往太和殿时,卫天旷更是被恩准走中间的御道。 要知道王孙贵族都只能走两侧的王道。 卫天旷一身铠甲,仰头挺胸朝前走去。 站在百官首位的程宗扬看着卫天旷的背影,脸上带着向往。 都说他是百官之首,可他从来也没有这般风光过。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太和殿,卫天旷拱手欠身:“臣、卫天旷参见吾皇。” 昭烈帝满脸笑意,起身下了台阶,亲自扶起他。 “大将军长年戍边,劳苦功高!” “能为皇上效力、护我东陵百姓,乃老臣之责之幸。” “好!大将军真是老当益壮,有你都在,朕可高枕无忧。” 一番寒暄后,昭烈帝高声道:“你赶着回京,想来也乏了,先回府休整,待晚些朕为将军接风洗尘,咱们君臣再痛饮三百杯!” “多谢皇上!那老臣就先告退了。” 昭烈帝点头。 随卫天旷回府的,还有数不尽的赏赐,以及两名太医。 卫天旷骑在马上,瞥了一眼太医 。 他左边的副将笑着道:“皇上当真是极为重视将军的,看这望不到头的赏赐。” “你没见还跟着两个太医吗?” “那不是皇上关心将军身体……” “关心?这是试探,看看本将军还能活几年。” 江岫白低声开口道:“将军不必忧心,这两个太医进不得您身。” 卫天旷微笑着点了点头,“还是你聪明,等会儿回府,你就能见到翩翩了,你们年轻人有话聊,翩翩又最爱听战场上的事,你多讲给她听听……” 江岫白眼中划过一道暗芒,低下头掩下神色:“是。” 大将军府门前也挤满了百姓,一见卫天旷等人回府,瞬间又热闹了起来。 卫向明早候在门口,见卫天旷的身影,瞬间红了眼眶。 他几步上前:“父亲!” 卫天旷微微颔首,“进去再说。” 进了府门,卫天旷看了一圈,问道:“翩翩呢?” “此事说来话长,父亲先回房梳洗一番,儿子再慢慢说与您听。” 卫天旷不疑有他,以卫家的权势,再加上宫里有皇后、太子,这京城无人敢触卫家霉头。 他点了点头,转身看向江岫白:“你们也先下去换身衣裳。” “是!” 等江岫白几人随着婢女离开,卫向明才问:“爹,你真要把翩翩嫁给江岫白?” “怎么?嫌他无权无势?” 卫向明没有说话,可脸上的表情表明了一切。 卫天旷边往自己院子走,边道:“权势,咱们卫家不缺,缺的是能守住权势的人才。咱们卫家如今看着是花团锦簇,但也危如累卵,江岫白是我一手培养的,他能护卫家至少百年。” “可他的身世……若他知晓了……” “当年知晓那件事的人除了卫家军的两个心腹,都死绝了,他从何得知?他要是知晓,还会救我性命?” 卫向明无从反驳。 当年确实是只有十三四岁的江岫白把卫天旷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 “既然父亲决定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如今的翩翩……有些、有些不便……” 卫天旷转头看了卫向明一眼,房间到了,他转回头进了门,沐浴的热水、以及干净的衣裳早已准备妥当。 “你先出去,有事等会儿再说。” “是。” 卫天旷梳洗完,到了前厅。 “翩翩不知晓我今日回京,在书院还没回来?” 卫向明眉头皱起,“她一直在府里。” “那怎么不见人?” 卫向明叹了口气:“父亲亲自去她院子看看就知晓了。” 卫天旷皱眉,语气带着不悦:“规矩是越学越回去了,她不来拜见我这个当祖父的,还要我亲自去见她?” “爹,翩翩……” 卫天旷看向卫向明,见他表情有些不对,突然想起他收到过卫向明的来信,说是翩翩病了。 “病还未好?” “爹亲自去看看就知晓了。” 卫天旷转身吩咐近卫:“让江岫白过来。” 卫向明没有阻止,横竖这事是瞒不住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卫翩翩的院子外,还没进去,就听见一个狠厉的女声。 “哪里逃!本将军在此,还不快快归降!” 卫天旷满脸疑惑,一把推开院门。 就见院子里一片狼藉,卫翩翩拿着长枪追赶着一群婢女,吓得婢女们疯狂尖叫逃窜。 卫天旷怒吼一声:“翩翩!” 卫翩翩脚步一顿,看向门口,突然指着卫天旷等人大喊:“大胆贼人!拿命来!” 她一把长枪扔了过来,却没有扔多远。 卫天旷再一次皱眉。 怎么会这样?他孙女此时像是没有内力的普通人? 卫翩翩大叫一声,上前捡起长枪,“我先收拾了那几个,再来收拾你!”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她快速逼近墙角几只在啃草的兔子。 一枪扫过,几只兔子倒地挣扎,才发现兔子的脚是被绑着的。 卫翩翩一枪挑一只,很快几只兔子就气绝身亡。 卫向明看向那一团满脸惊恐的婢女:“还不快抓住她!” 得到命令,其中两个会功夫的婢女连忙上前制住卫翩翩。 卫翩翩不断挣扎大喊:“放开!放开本将军!” 江岫白看着挣扎着的少女,面目狰狞。 他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张面孔。 那个小时候一直跟在他身后,嚷着长大后要嫁给他,喊他小白哥哥的傻丫头。 都是痴痴傻傻,但青青纵然傻了,也是一脸纯真。 而眼前这位……果然本性难移。 卫天旷造的孽,报应在了他孙女身上了。 两个丫头把卫翩翩拖进房,其他婢女开始收拾残局。 卫天旷转身往外走:“你给我解释清楚!” 卫家前厅,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卫天旷不敢置信道:“你是说,翩翩两次都在程宗扬闺女手上吃了亏?” “是。” 一旁的江岫白悄悄松了口气,卫翩翩这样,总不能逼他成亲了吧。 程九鸢确实厉害啊,敢招惹卫家人。 也对,她都想要卫天旷的命,还有什么不敢的。 江岫白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但怕人发现,立刻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翩翩内力被废,你怎么不早告知我?” “我以为能治好她,也不想父亲担忧……” “那蛇到底是不是翩翩带去书院的?” 卫向明点头,“我盘问了翩翩身边的人,她们都交代了,所以这事我只能和着苦水咽了。” 卫天旷一拍桌:“我卫家从来不吃亏!蛇是翩翩带去的又如何,程家小女敢如此猖狂,真当我卫家好欺?!” “爹,程九鸢好对付,可她背后是五皇子和程宗扬。” “那又如何!楚珩现在靠的是太子,说穿了还是靠着我卫家。程宗扬他不是老来得子吗?这个女儿对他来说也没那般重要了。程宗扬这个人我太了解了,他不会为了个女儿跟我们卫家叫板!” “爹的意思是……” 卫天旷看向卫向明,眼底有些失望:“你就是太懦弱了,被一个小姑娘欺负到家门口,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儿子也是顾虑大局……” “哼!本将军倒要看看,敢招惹我卫家人的人,是长了几颗脑袋!” 江岫白皱眉,看来得通知程九鸢今晚小心些。 卫家人向来霸道。 在他们看来,卫家人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他要你的命,你若反抗了,就是该死。 第271章 邪门小丫头 下午,卫天旷提前入宫,到了皇后的凤仪宫。 “父亲,您老了。”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沟壑纵横的脸,皇后声音有些哽咽。 “皇后娘娘的相貌倒是不曾有多大变化。” 皇后神色黯然:“父亲就不必安慰女儿了,若真如往昔,也不至于独守着这偌大的宫殿这么多年。” “怎么?皇上如此冷落你?” 皇后摇了摇头:“说来也不算冷落,女儿宫里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初一十五他也歇在这里,后宫也是女儿说了算。但女儿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跟女儿没有半点夫妻情意,更像君臣。”有时候,她是真的羡慕贤妃。 “你与皇上本就是先君臣,再夫妻。你贵为皇后,儿子又是太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皇后点了点头。 “你如今不该把心思放在争风吃醋上,对于太子,你该多上心些才是。” 皇后一怔,“女儿对璟儿一向上心。” “上心?那他为何一些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是太子做了什么,惹父亲不高兴了吗?” “今日我回京,他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怒斥百姓,满口‘刁民’、‘贱民’,他根本不懂,民心所向才是他最大助力!” “这!有这事?”皇后惊得站起了身。 她知道太子私下有些不堪,但她告诫过他,至少表面要给她装出一个风光霁月、一心为民的太子来。 “本将军方才进宫,已经去了东宫一趟。慈母多败儿,你以为你替他掩着、兜着,他做的那些事就无人知晓?这宫里哪有什么秘密?你这是安逸日子过惯了,半点警惕心都没了!” 皇后此时就如同犯错的小姑娘,垂着头不敢回嘴。 “父亲教训的是,女儿今后定对太子好生约束。” “太子也成婚这么久了,若是有个一男半女……你懂为父的意思吗?按说这些事不该我一个大男人来说,你们母亲去得早,为父也只能多操心了。” “女儿明白,父亲为了女儿和哥哥,操劳大半生,这般大年纪,还不敢歇下,是女儿不孝。只是,孩子的事……” 太子混账,整日跟那些莺莺燕燕鬼混,却冷落自己正儿八经的太子妃,她这当母亲的总不能把儿子绑到儿媳床上去。 “还有,你不但没管好太子,也没顾好卫家,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欺负上门了。” 皇后咬牙。 他们父女近五年未见,父亲不是来叙旧的,而是来数落她的。 “父亲这话真是伤女儿的心了,女儿怎么没顾好卫家?卫家赏赐不断,磬儿在东陵时,她借着各种宴会的名义,为卫家网罗了多少人才?父亲和哥哥一句话,女儿就让磬儿远嫁北齐,今生我们母女也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再见上一面。父亲和哥哥的话,女儿从来都听,还要女儿如何为卫家?” 她是真委屈啊,她知晓只有卫家好,她和儿子的地位才能稳。 她向来都是把卫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你是认为为父冤枉了你?那你可知翩翩如今变成什么模样了吗?” 皇后一愣。 她只听说翩翩被蛇咬了,但那蛇是她自己带去书院的,这见识让哥哥都被停职了,她再去掺和,万一引来众怒…… “爹,这事怪不着女儿,哥哥和翩翩在书院得罪了不少人,这些学子都是有背景的,那日群臣都站出来指责哥哥,女儿若在出面,岂不让人更觉得我卫家横行霸道?” “那你就看着翩翩变成个智力不足五岁的孩童,看着你哥哥被停职?” “女儿自然想为翩翩报仇。这程九鸢现在已经通过书院考核,长久待着府中。听说钦天监已经选定了程九鸢与楚珩的婚期,本宫作为楚珩母后,也算程九鸢半个婆婆,要给她立规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么一个小丫头,还需要你拐这么大个弯?” “父亲可别小瞧了这丫头,这丫头邪气得很。想她七岁就能找出害她亲娘的凶手,然后随着她外祖父离开去了姑苏。一回来,相府里得宠的小妾染病去世,庶兄惨死,庶姐的名声渐渐败坏,而她自己却美名远扬。” “想当初,女儿还在这死丫头手上吃了个暗亏。”当初看中这丫头身后的家世,想让太子娶她,结果她居然装晕,害得她差点跟丞相府结仇。 能这么快通过书院考核,听说骑射还是第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站了一会儿就晕倒。 如今皇后还不知,其实她在程九鸢手上吃的亏还不止这一件。 太子的势力有不少都是程九鸢在背后出谋划策、借楚泽的手拔除的。 而楚磬在程九鸢手上吃的亏也不少。 “不过一个十六岁的丫头,有你说的这般厉害?”卫天旷显然不信。 但是心里对这个小丫头越发好奇了。 卫天旷起身:“好了,我先去见皇上,为父跟你说的几件事,你要放在心上。” 皇后点头:“女儿知道了。” 卫天旷出去后,下人通报说太子妃来了。 “正要找她,让她进来。” 没一会儿,姜青黎缓缓进来,规规矩矩地行礼:“母后。” “坐吧。” “谢母后。” 皇后看着姜青黎,皱了皱眉:“今晚宫宴,是为你外祖父接风洗尘,怎穿得如此素?这妆容也是,比本宫还寡淡。”也难怪太子会被那些莺莺燕燕勾去。 姜青黎垂下头不语。 皇后又问:“本宫给你那些方子可吃上了?” “吃着呢。” “可你这肚子怎么……” 姜青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窘迫,只用比蚊虫大些的声音道:“太子十天半月也不宿在臣媳房中一回……” “你呀,就是太重规矩。稳重大气是优点,可在自己丈夫跟前,这样就太古板了些。” 姜青黎心里满是愁苦。 一开始她还花心思去笼络太子的心,可有了几次后,太子就不来她房中了。 她后来慢慢得知了太子的喜好,她一个大家闺秀,实在放不下身段去做那样的事。 皇后怒其不争,挥手道:“回去换一身明艳些的衣裳,本宫瞧着都闷,也难怪太子觉得无趣。” 这话让姜青黎的心更凉了几分,但她也只得起身行礼退下。 等姜青黎离开后,皇后吩咐身边的嬷嬷:“明日把东宫那些莺莺燕燕都给本宫清理了!” 第272章 跟我作对的,确实没有好下场 傍晚,楚珩的车驾才到到了相府门口,恰巧程宗扬带着妻女从府内出来。 楚珩下了马车,程宗扬几人连忙行礼。 “五殿下。” “不必多礼。”楚珩看向程九鸢,眼中是无限柔情。 林氏笑道:“这大冷的天儿,殿下有心了。鸢儿,快与殿下上车吧。” 程九鸢看向程宗扬,程宗扬抬手示意他们先走。 程九鸢走向楚珩的马车,楚珩伸出手,程九鸢自然地借他的力上了马车,随后楚珩也跟了上去。 待二人坐稳,马车悠悠朝前驶去。 雪在午时后就停了,街道上的积雪也被及时清扫干净了。街上摊贩呼着白气时不时吆喝一声,行人已经不多,有货郎已经开始收拾挑子准备归家。 马车里,很是温暖。 程九鸢放下茶杯,开口道:“我收到消息,卫天旷对卫翩翩的事,很是生气。” “没关系,他就算要找你麻烦,也得顾及身份。他一个大将军,不会明着针对你一个小姑娘。我这边计划提前,到时候他自顾不暇,就没有精力对付你了。” 程九鸢点头。 “不过,还是得防着一些。”楚珩依旧叮嘱道。 华灯初上,宫里灯火通明,马车络绎不绝。 到了皇宫,程宗扬与楚珩要前去往前朝拜见昭烈帝,程九鸢便跟在了林氏身边,一起到了宴会地。 铜管乐起,陆续有人到来。 这一次因为不是书院休沐日,来的官家公子小姐并不多。 程九鸢一进来,便有不少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消息闭塞的夫人悄悄问上旁边人一句:“丞相家的姑娘怎么没去书院?” “人家已经通过书院考核了,不必去了。” “女学才开一年不到,就通过考核了?” “是啊,不愧是灵安夫人的高徒……” 诸如此类议论,程九鸢一路都听到好几次。 林氏与有荣焉,笑着小声道:“鸢儿,难怪你爹这段时间回来心情都不错,我现在都觉得面上有光。” 话音才落,就有夫人围了过来。 “这位便是程二姑娘吧,真是才貌无双啊。” “丞相夫人,你是怎么教导的?能教出这般优秀的姑娘……” 此时,一个突兀的声音传来:“程二姑娘哪是她教出来的啊?她才嫁进丞相府几年啊?” 林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看向说话的人。 那容貌艳丽的妇人走近了些,程九鸢总觉得这妇人很眼熟,只是记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林氏小声提醒道:“这是顺天府纪大人的夫人,她女儿好像是被书院赶回来了,她这就是嫉妒。” 程九鸢恍然大悟,原来是纪芸的娘,这母女俩确实有几分相似。 当初楚毓指使纪芸给女学子下药,想要陷害她。 最后水落石出,楚毓与纪芸离开了书院。 想也知晓,楚毓与纪芸被书院赶回来,定会成为京中官眷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纪夫人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程九鸢,眼神不善。 林氏挡在程九鸢身前:“纪夫人,有何指教?” “我哪敢指教程二姑娘啊,跟程二姑娘作对的,可都没有好下场啊。” 林氏沉下了脸:“你若是为了你女儿的事,来找我女儿的麻烦,大可不必。案子是五殿下与栾大人判的,难道你觉得你女儿给同窗下药,让她离开书院还重判了她?” “我可不是为了我女儿的事,我说的是事实啊。你看,丞相府以前的周姨娘和那对庶出的,死的死,远嫁的远嫁。还有高阳王家的郡主以及卫家的小姐……” 听她提到周玉容,林氏脸色一僵。 那是她这辈子害死的唯一一个人。 周围夫人们面面相觑。 这些人都跟程家二姑娘有关吗? 程九鸢面上带着得体笑容,从林氏身后走了出来。 “纪夫人,你可别把这些都往小女身上扣。周姨娘与小女庶兄,那是身染恶疾去世的,不信你可以去问问我爹。小女就不信各位府上没人因病去世之人?” 这个时代,一场风寒就能要人命,得病去世的人向来不少,不算什么稀奇的。 “再说我庶姐,她可是奉旨和亲,这对我庶姐来说,是最好的归宿。”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一个庶女,能和亲北齐,对方又是北齐太子,现在已经是北齐皇帝了,那程大姑娘再怎么也是一国宫妃了。虽然背井离乡,但也算好归宿。 “至于高阳王郡主,此事我更是受害者,还好最后查出了真相。” “卫家小姐,是被自己养的蛇咬伤了,跟我可没半点关系。” 卫翩翩这件事,对外传的就是卫翩翩被蛇咬了,并没有传出卫翩翩其实是想害人,却自食恶果。 纪夫人显然是去查了这件事,看来她要小心这纪家才是。 有夫人开口劝纪夫人:“纪夫人啊,看开点啦,这事确实怨不得程二姑娘啦,咱们和和气气的啦……” 纪夫人指着程九鸢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只觉喉咙一紧,随后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一手捂着喉咙,一手指着程九鸢。 旁边的夫人们连忙帮她顺气:“哎呀,让你不要激动啦,怎么气得脸都红啦?何必跟一个小姑娘置气啦?” 纪夫人手忙脚乱地比划,口中就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程九鸢勾唇,挽着林氏的手:“母亲,咱们去那边坐。” “她怎么了?”林氏小声问。 “可能是情绪太激动了,没事,等她平复了就好。” 程九鸢在经过纪夫人身边时,侧头在纪夫人耳边轻声道:“你说得没错,跟我作对的,确实没有好下场。” 说完在纪夫人惊恐地目光下扬长而去。 第273章 宣布婚期 程九鸢与林氏坐定,与邻座的夫人偶尔寒暄几句,也没人再上前找麻烦了。 没过多久,女子席位这边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只听通传声传来,众人连忙起身。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昭烈帝与皇后相携而来,身后跟着贤妃、淳妃等几位妃子,再之后则是太子与睿王、五皇子,最后则是百官。 “免礼平身。” “谢皇上。” “今晚设宴是为卫大将军接风洗尘,卫大将军劳苦功高。趁此机会,多在京城待上一段时日,你我君臣也许多年没秉烛夜谈、开怀畅饮了。” 卫天旷拱手:“多谢皇上,臣不敢居功,这都是为臣者的本分。” “好一个本分,来,朕敬大将军一杯。” “谢皇上。” 一番寒暄后,全公公一扬拂尘,舞姬似踏云而来,一时间大殿歌舞升平、云袖翻飞。 程九鸢坐在位置上,脸上带着和煦笑意,优雅地用着面前的食物。 有不少人的目光在她身上,但她置若罔闻。 突然,她觉察到什么,抬眸便对上了卫天旷的目光。 那是一双历经世事、透着些沧桑的双眸,见程九鸢抬眸,那双眸中瞬间多了些威压。 程九鸢不闪不避,就这般与他对视了好半晌。 卫天旷眼中多了些趣味,像是虎豹看见猎物。 没想到唯唯诺诺的程宗扬,居然能生出这么个不怕事的女儿。 在他特意威压下,能与他对视的,要么是傻子,要么就是真有本事的。 显然这小女娃是后者。 就在此时,昭烈帝突然点了程九鸢。 “程二姑娘可在?” 程九鸢缓缓起身上前:“臣女见过皇上。” 昭烈帝面露满意,“不愧是江妙端的徒弟,一年不到就过了书院考核。你是重开女学来,第一个通过考核的女学子,淳妃说得对,该重赏。” 程九鸢抬头看向淳妃,淳妃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那便赏你文房四宝一套、南海珍珠一斛、浮光锦三匹。” 程九鸢低头谢恩:“谢皇上赏赐。” 下方众夫人贵女发出钦羡之声。 御赐的文房四宝,是皇上对程家姑娘学识的认可。 南珠是珍珠中的极品,而程九鸢居然有了一斛。 最让人眼热的,是那三匹浮光锦。 这浮光锦丝以紫海之不染其色,以五彩丝蹙成龙凤,各一千二百络,以九色真珠。 为日月所照,光彩动摇,观者炫目,故得名‘浮光’。 且这浮光锦还有一个妙处,便是不惹尘埃、不沾雨露,是真正的宝物。 藩国每三年才上贡几匹,程九鸢这一下得了三匹。 众人羡慕是羡慕,但也知道程九鸢是凭自己的本事得到的。 能一年不到通过书院考核,那是一般人吗? 谁说女子读书没用?看看程九鸢如今的风光,这不是为家族挣得荣光了吗? 皇后看向程九鸢,脸上笑意不变,“皇上,程二姑娘与五皇子的婚期不是定了吗?” 底下也有人为程九鸢可惜。 才扬了才名,还没什么作为,就要嫁为人妇。 程九鸢看向皇后,知晓皇后这是为了抑制她。 女子虽然不能以科举入仕,但若通过书院考核,表现优异,也可领一官半职,就如她师父和上官静一般。 但若是嫁入皇室,或许就有了诸多顾忌。 昭烈帝眼中划过一丝寒意。 他是要宣布婚期,但不是现在。 他是真想女学发展更好,完成南音的心愿。 但皇后都提出来了,众臣都看着,他也不好说什么。 “瞧朕,差点把这事忘了。钦天监已经择了良辰吉日,就在明年六月初三。” 大臣们纷纷拱手朝程宗扬道贺,林氏也笑着与众毒人寒暄。 皇后看着程九鸢,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她总能在程九鸢的身上看到几分林南音那贱人的影子。 想像林南音那般肆意的活着,凭什么? 高贵如她,都被关在深宫内,不得畅快,她们凭什么? 有学识又如何?愤怒吧?无奈吧? 贤妃只端着跟前的燕窝羹优雅地吃着,一副事不关己得模样。 楚泽捏着拳头看着站在中间的程九鸢,当他听见婚期选定时,差点就坐不住了,他眼中的欣赏和爱慕藏得极深。 不愧是他看上的女子,这么快就能通过书院考核。 他看过百川书院的考核墨卷,难度确实不输春闱。 他也看过程九鸢的墨卷,若她去参加科举,定也能榜上有名。 只是可惜了。 如今,更是可惜。 不过,这样也好。 她今后若待在他身边,他可以给她发挥才能的机会。 她不适合毫无野心的楚珩,她也不想被困在后宅一生吧。 明年六月吗?看来有些计划要提前了。 卫家倒了,还有皇后和太子。 还有……楚珩! 楚珩看着场中的程九鸢,正要起身,便听淳妃开口了。 “皇上,您不是说过,只要表现优异者,就可入朝为官……” 淳妃还没说完,就被皇后打断,“淳妃,你这话好笑。程二姑娘与老五就要完婚了,那程二姑娘便是皇子妃,难道还在乎那一官半职?再说,嫁入皇家,难道还要抛头露面?” “难道嫁入皇家,就得抛却一切?那程二姑娘的付出,岂不成了笑话?” “皇家儿媳入朝为官,比她品级大的官员,谁向谁行礼?这岂不乱套?” 贤妃缓缓放下手中汤匙,有些惊讶地看着淳妃。 一向与世无争的淳妃,居然为了程九鸢跟皇后呛起来了? 什么时候程九鸢跟淳妃的关系这般要好了? 不过是听说永乐跟程九鸢要好,难道就这个原因,就能让淳妃这般护着程九鸢? 还是说,有什么事情她不知道? 昭烈帝看向站在中间不卑不亢的程九鸢,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程九鸢看向昭烈帝道:“回皇上,皇后娘娘的顾虑也是对的。可也正如淳妃娘娘说的,臣女努力通过书院考核,若要抛却一切,臣女不甘。臣女想,也不一定要在朝中,臣女可以去百川书院,跟师父一般,为女学尽一份力。” 昭烈帝点头,这倒是个法子。 昭烈帝还没发话,皇后就反对出声:“那还不是一样得抛头露面?有碍风化。” 楚珩站起身,走到程九鸢身侧道:“儿臣支持程二姑娘。若在书院教书育人都有碍风化,那皇后娘娘就该整日躲在凤仪宫,出门都该蒙着面,给天下女子做个表率。” “放肆!”皇后瞪着楚珩。 昭烈帝心里暗笑一声,立马清了清声音,虎着脸道:“老五,不得放肆。” 楚珩拱手:“是。” “那就这般决定了吧,等年节过后,你再去书院。” “多谢皇上。”程九鸢拱手谢恩。 其实她很想站在朝堂,与一众男子一较高下。 但还是那句话,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好在她在书院挂了个职,也是有品级的。 不会让人觉得,女子学得再多,一嫁人就全葬送了。 卫天旷看着这一幕,心底思索着。 这姑娘能让淳妃与五皇子站在她那边,甚至连皇帝对她也青睐有加,确实不可小觑。 第274章 做人不要太招摇 淳妃本想助程九鸢入朝,没想到却被皇后用婚期打乱了计划。 但好在程九鸢聪慧,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其实回头想想,入朝还不如去书院自在。 她一个小姑娘,在朝中生存艰难,还会生出闲话。 至少在目前阶段,入朝为官还不适合。 这个插曲很快过去,殿内依旧热闹非凡。 晚宴结束,天上又开始飘起了雪。 楚珩撑开伞,下了台阶,随后朝程九鸢伸出手,“小心些。” 他声音温润好听,微扬的唇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眼中满是宠溺与爱意。 程九鸢将手放在他手心,踏入雪地。 油纸伞一大半偏向了程九鸢,有片片雪花停落在了楚珩的肩头。 男子温润的声音裹着红梅香气散在夜风里,二人发丝飞扬,时而纠缠在一处,连寒夜都似乎变得温柔起来。 檐下,不少大臣与官眷看着那一对璧人相携而去。 有人不禁感叹:“真正是般配。” 楚泽一出殿门,就看见二人的背影,再听见这感叹,顿时袖中的拳头收紧了些。 楚珩把程九鸢送上了马车,有公公匆匆赶来,说是昭烈帝召见。 楚珩交代了几句,又派赤璋与山岚护送,才转身离去。 程宗扬与林氏正要上马车,却被人喊住。 “丞相,且慢。” 程宗扬转身,就见卫天旷大步走来。 “老爷。”林氏担忧地喊了一声。 “没事,外面冷,你先上马车去。” 林氏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程宗扬看向卫天旷,微微颔首:“大将军,有何指教?” “丞相大人,几年未见,风姿更胜往昔啊。” “大将军过奖了。” “可不,程二姑娘马上就要嫁入皇室,这底气确实足了。”卫天旷身侧的副将冷声道。 卫天旷道:“胡说八道什么。” 虽然是训斥,但脸上却没有半点不满。 程宗扬脸上笑容不变:“大将军若没其他事,我就先回了,这天寒地冻的……” 卫天旷大笑几声,“这算什么?我们在边疆比这冷多了,你们在京中果然是养尊处优。本将军戎马半生,为的是东陵百姓能安居乐业,也是为了我卫家人不敢有人欺。” 程宗扬赔笑:“是,大将军的功绩无人能及。” “可有人趁着本将军不在京城,就敢挑衅我卫家,怎么?京中无老虎,猴子也能称大王了。” 程九鸢本坐在后面的马车里,不打算掺和。听到这话,她掀了车帘,柔声道:“卫大将军,不知您口中的‘老虎’可是指将军自己?意思是这‘老虎’是这京中的大王?” 卫天旷纵然再狂妄,也不敢回答这话。 “本将军不过随口说了一句俗语,不必如此上纲上线。程二姑娘,本将军劝你,做人不要太招摇的好。” “招摇?臣女万不敢跟大将军比。” 比起嚣张招摇,谁能比得过卫家人? “本将军好言相劝,你听不进去便罢了,日后莫要后悔才好。”卫天旷说完便大步离去。 看着卫天旷的背影,程宗扬看向程九鸢道:“他这是来警告你的,关于卫翩翩的事,要不明日你备些礼……” “爹,天色晚了,回府吧。”程九鸢不待他说完,便放下了帘子。 “你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程宗扬叹息一声,上了前面的马车。 林氏把一切听在耳朵里,心里也觉得程宗扬有些窝囊。 “老爷,那卫天旷如此嚣张,什么‘希望日后不后悔’,这都当着您的面放狠话了,你也不说护着鸢儿。” “人家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女儿是皇后,外孙是太子,外孙女是北齐皇后,我能怎么办?” “可凡事也要讲个理字,那卫翩翩想害鸢儿,最后却被自己带去的蛇咬了,这怪得了谁?我们相府不找他要说法都算咱们大度了。” “你不懂,这官场,哪是说理的地方。你的话鸢儿还肯听一些,你劝劝她,明日备些礼去卫府走一趟。” “我不去。”这话她说不出口。 “你们一个个的,我是她爹,我能害她吗?那卫家暗卫是闹着玩儿的吗?卫天旷想要一个人的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我们相府那点护卫,都不够看的,你想看到鸢儿没命吗?” 林氏一愣,“卫天旷好歹也是个大将军,还真能跟一个孩子计较?” “卫家人,比本相还小心眼儿。” 林氏腹诽,还知道自己小心眼。 可让她去劝程九鸢去卫家赔罪,她想想都觉得程九鸢不可能答应。 真够憋屈窝囊的。 回府后,已经很晚了,各自回房便睡下了。 楚珩回了紫宸宫,没多久,赤璋二人也回来了。 “殿下,程二姑娘已安全回府。” 楚珩点了点头,见二人还不出去,抬头问:“还有事?” “殿下,您离开后,卫大将军过来与丞相说了几句话。” “几句话?呵,是警告吧?” “是,他让程二姑娘别那般招摇,以免后悔。” 楚珩放下书,抬眸道:“派人看着卫府的一举一动。” “是。” 赤璋正要下去,却被楚珩喊住:“算了,卫天旷回京,各方人马肯定都盯着卫府,我们的人就别去凑热闹了,还是派人护着相府。程二姑娘出门,务必派人来报。” “是!” 第275章 月黑风高夜 翌日,林氏吞吞吐吐跟程九鸢提起这事,程九鸢勾唇:“母亲就跟父亲说,已经劝过鸢儿了,是鸢儿固执。” “那你……” 程九鸢勾唇道:“我不会去的。” “我也猜到了,这才是你。那你以后自己小心些,出门多带点儿下人,我还就不信了,他卫家还真能闯进府里来不成?” 程九鸢笑了笑。 别人或许不敢。 卫家,是真敢。 凤仪宫内,皇后坐在上首优雅地用着茶水。 “父亲,现在可相信那丫头不简单了?” 卫天旷冷哼一声:“有些本事和小聪明,却恃才傲物,不知天高地厚。” “父亲打算如何做?” “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安排。我今日进宫是为了翩翩。你下令在东陵重金悬赏擅解蛇毒之人,不能让翩翩一直这样疯傻下去。” “这个没问题。” 云光殿内,贤妃也正谈到程九鸢。 “卫天旷回京,看到唯一的孙女成了这副模样,程九鸢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贤妃有些幸灾乐祸道。 楚泽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看不清眼中情绪。 “果真是初生牛犊,一下就把人废了……” 楚泽突然那开口道:“母妃,我想把计划提前几日。” 贤妃一愣:“为何?” “儿子只是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卫家倒霉了。” “咱们这么多年都等得,这不过几日……” “母妃放心,提前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儿臣都安排好了。” 贤妃又一愣,“都安排好了?怎么不跟本宫商量商量?罢了罢了,不过就提前几日,随你吧,一切小心行事。” “母妃放心,这一次人证物证俱在,卫天旷犯下的,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贤妃笑得异常舒心。 “卫令仪啊卫令仪,这次看你怎么破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卫府里,每日有无数自称民间神医的人上门,最终却都是一个答案:此毒无解。 两日过去,卫天旷的脸色越来越暗。 以往意气风发的孙女,变成了如今这般疯傻模样,他心里的恨意也在一点点地积攒着。 再一次被‘神医’告知无解后,卫天旷一甩衣袖,往外走去。 “将军别急,京城的大夫不行,还有其他地方的,只不过消息还没传开。东陵的不行,也还有其他国家的。”江岫白暗跟在身后安抚道。 卫天旷顿住脚步:“对啊,本将军可以给北齐去信,让磬儿在北齐帮忙找。”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江岫白身上,神色严肃道:“岫白,若是翩翩一直这样好不了,你也得善待她,明白吗?” 江岫白暗自咬牙,这老匹夫还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将军于岫白有再造之恩,岫白不是那般忘恩负义之人。” 卫天旷满意的点了点头,回过头去继续往前走。 “翩翩变成这样,老夫实在痛心。前几日见了程家那丫头,那丫头对我卫家毫无畏惧之心。” 到了书房外,卫天旷抬手阻止了江岫白进入,“你先下去吧。” “是。” 待江岫白离开,卫天旷独自一人进了书房。 江岫白从转角处出来,听见书房里传来说话声。 卫天旷是一个人进的书房,那里面的定是卫家暗卫。 纵然卫天旷如今已经十分信任他,但卫家暗卫只有卫家人能见,他现在还不算卫家人。 卫天旷召见卫家暗卫,一般都是有任务。 看来他得提醒程九鸢小心了。 也得让五殿下加快计划了,要不然他真被逼着娶卫翩翩了。 …… 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 几道黑影飞檐走壁,在快靠近相府时,突然被另一帮人拦住了去路。 双方怕引来人,皆是用的匕首打斗,并没有发出太大声响。 没多久,八个黑衣人倒下了七个,赤璋收回匕首,低声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程二姑娘不是他惹得起的。滚!” 最后一个剩下的黑衣人连忙爬起来跑了。 山岚拍了拍手:“卫家暗卫,也不过如此。” “别小瞧了他们,这几个怕都是开胃菜。” “卫天旷好歹也是个大将军,还真这么不要脸,帮自家孙女找场子,真够丢人的。” “好了,快些收拾干净。” 程九鸢并没被屋外的不速之客扰了清梦,依旧睡得香甜。 …… 等黑衣人说完,卫天旷瞬间抽出了剑瞬间要了他的命:“卫家不养废物!” 跪着的黑衣人轰然倒地。 卫天旷擦拭着剑上的血,“一个小丫头,居然有这么多高手护着,看来我还真小瞧了她。” 暗卫首领上前道:“是否需要属下亲自去一趟?” 卫天旷抬手:“今日才闹了一出,她定有防备,等过几日再说。” “是。” 程九鸢晨起推窗,窗外雾凇奇观,花草树木披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外衣,每根枝头都镶嵌着长长短短的冰晶,在阳光下闪烁着银色光芒。 木槿姐妹端着清水进来,笑着道:“姑娘,奴婢伺候您梳洗。” 程九鸢转过身,由两个丫头为她更衣梳洗。 “今日天气不错,用过早膳,咱们去买些年货,给姑苏送去。” 不知不觉,回京已一年多了,年节又快到了。 若不是今年碰上卫天旷这事,她会去姑苏陪外祖父、外祖母过年节。 这一年只通过信件往来,她心里好想二老,还有姑苏的一切。 木槿有些迟疑:“姑娘……” “怎么了?” “奴婢今早发现后门处有些可疑血迹,昨夜可能卫家派人来过。” “无事,不能因为卫家,我就永远不出门吧。”卫天旷马上就没精力来招惹她了。 “那奴婢让江护院多带几个家丁陪着……” “不必了。” 她的功夫要保命还是容易,人带多了,动起手来,反而累赘。 “卫家派人在夜里来,就是不想闹到明面上,这白日里还算安全。” 用过早膳,程九鸢带着两个丫头就出府了。 才到府门口,就见赤璋与山岚二人,一个替代了车夫,一个站在马车旁,充当护卫。 “程二姑娘,要出门?马车已经备好,请上车。”山岚摆好脚蹬,笑得极其狗腿。 程九鸢问道:“昨夜有事发生?” “几个小喽啰,程二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程九鸢点头:“有劳了。”说完踩着脚蹬上了马车。 第276章 草民要状告卫天旷 自从夜袭相府失败后,接下来的几日都风平浪静。 程九鸢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因为程九鸢没去卫家赔礼道歉,程宗扬对程九鸢的态度冷淡了不少。 程九鸢心底不屑,这放在姜时沅那个时代,就叫冷暴力。 但是,谁在乎呢? 程宗扬以为自己如此明显的态度,程九鸢会明白。 可几天下来,程九鸢该如何就如何,遇到了该行礼行礼,该喊人喊人,毫不别扭。 林氏把一切看在眼里,皱眉道:“你还不如个孩子,这般小心眼儿。” “我那是小心眼儿吗?她要是心里有我这个父亲,她就该按照我的意思去做。” 林氏把儿子交给奶娘抱下去,自己拿起针线开始给孩子做小衣服。 “你啊,都当了丞相了,还怕这怕那的。这鸢儿没去卫家,到如今不也相安无事。” “你们在府里当然相安无事,我在朝上就难过了。” 林氏皱眉:“怎么?卫家在朝上为难你了?” 程宗扬叹息一声,没再说话。 林氏停下手中的活儿,看样子是卫家给他施压了,难怪这两日他回府都是愁眉不展的。 林氏到了飞鸢阁,跟程九鸢提起此事。 程九鸢只淡然一笑:“母亲别担心,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了。” 林氏满眼疑惑,“怎么过去?除非卫翩翩能好起来,或是卫天旷离京。” 程九鸢笑得温和,眼底是一派高深。 卫天旷不会离京,也离不开了。 午后,程九鸢看着下人们把节礼装车。 “二姑娘,我们就先走了。” “多谢了。” 看着马车离开,程九鸢转身往府里走。 “连着两日没下雪了,若不是还没过年节,奴婢都以为这是春日了。”菘蓝声音轻快道。 程九鸢仰头,阳光洒满了院子。 快年节了,府里换了一批新的应季花草。风一吹,满院花卉摇晃。 “再不出太阳,女婢都觉得要发霉长蘑菇了。” “是啊,天要晴了。” 有些真相也该公之于众了。 ……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百官们便已穿戴整齐,准备上朝。 寒风凛冽,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马蹄声和车轮声打破寂静。 宫门口,官员们相互寒暄。 “早啊,张大人。” “您早,今日总算不比前几日冷了。” “是啊是啊……” 殿内灯火通明,昭烈帝高坐龙椅,纵然早起,也满脸威严。 随着内侍高喊\"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大臣们纷纷上前,陈述各自的政见。一时间,朝堂上争论不休,气氛紧张。 待昭烈帝头昏脑涨,正要开口时,殿外传来厚重地‘咚咚’声。 一声接着一声,直击人心,仿佛连整个皇宫都跟着颤动。 “登闻鼓!是登闻鼓响了!” 东陵登闻鼓分别设有两处,一处在检察院,百姓有冤,自愿领一顿杀威棒后,可击鼓伸冤。 经过一顿杀威棒也要上告,那说明冤情不小。 另一处设在午门外,虽然不用挨打就能击鼓鸣冤,但若不是天大的冤情,也不敢来告御状。 登闻鼓鼓声震天,后宫所有妃嫔也听见了。 皇后从贵妃榻上坐起身:“发生何事了?” 嬷嬷从外面进来:“娘娘,这是有人敲登闻鼓。” 皇后眯了眯眼:“对,这声音……”跟十多年前林南音敲登闻鼓时一模一样。 “你去打听打听,是何人敲鼓鸣冤?所为何事?” “是。” 贤妃宫里,鼓声响起,她一剪刀剪下树枝。 她捡起断掉的枝丫,小声呢喃:“开始了。” 午门外,十个个乞丐模样的人围着登闻鼓,其中一名老者抡圆了双臂,用尽全力拿着鼓槌往鼓面砸着。 很快,一队官兵过来,就要抢夺鼓槌。 “你要状告何人?可有诉状?” “我不相信你们任何人,我要见到皇上!”老者大喊,接着一锤一锤的砸着鼓面。 官兵的头领皱眉,当即上前去抢鼓槌:“干什么干什么?这登闻鼓是随便乱敲的吗?抓起来!” 一群人朝着皇宫的方向扯着喉咙大喊:“皇上!草民有冤啊!” “皇上!” 眼看这队官兵把这群人控制起来,正要拖下去时,楚泽带着一队官兵走了过来。 “住手!” “睿王殿下,这就是一群捣乱的贱民……” “是不是捣乱,见了皇上,自有分晓,带走!” 楚泽一挥手,他身后的皓白与佛手上前,推开官兵,带着一群百姓进了宫门。 百官议论纷纷,脑袋都扭向殿门口。 午门登闻鼓十多年不曾响了,最后一次还是先皇后为先太子敲的。 楚珩垂眸,袖中的手紧握着。 母后、兄长,请你们看着。 此时,太子还是一脸兴味地看着殿门口,他悄声对楚珩道:“哎,你说,谁这么大胆,敢敲登闻鼓啊?” 楚珩勾唇:“等会儿便知晓了。” 卫天旷却皱了眉。 方才楚泽那般积极地去接伸冤人,能得皇子纡尊降贵去接,到底是何人,又是冲着谁来的? 没多久,众人便见楚泽带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进了大殿。 眼前的一切金碧辉煌、威严神圣,十几人跪地痛哭出声。 “皇上!草民终于见到皇上了!” “求皇上为草民做主!呜呜呜……” 那哭声真是让闻者伤心。 昭烈帝皱眉:“你们是何人?身怀何冤?” 只见为首的老者深深磕了个头,开口道:“草民江正越,蔚州灵溪村村长,这几个都是灵溪村幸存的几个村名。” ‘蔚州’二字一出,卫天旷的脸色突变。 “草民是……卫家军逃兵。”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卫天旷身上。 “我们三个是巨阙的部落首领。” 卫天旷双目大睁,双手死死握着。 巨阙的首领……还活着。 江岫白! 众大臣都一脸疑惑,到底是什么冤案,能把这三波身份迥异的人聚到一起? 江正越从袖带里拿出一纸还算整洁的诉状,他把诉状举过头顶,高喊:“草民要状告卫天旷!” 第277章 当年真相 草民要状告卫天旷!!! 状告卫天旷!! 卫天旷! 旷—— 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震得众臣面面相觑,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时间大殿内落针可闻。 江正越此话一出,卫天旷反而淡定下来。 无凭无据,就凭这几个人,他最多暂时交出兵权,配合调查一番。 只要有时间,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最先发飙的是太子,他沉下脸,几步上前。 “大胆刁民,本宫看你是找死!”说完抬脚就朝江正越踹去。 楚泽上前,轻轻一挡,太子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楚泽在心底冷嗤一声‘废物’。 这些年太子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想着上面有外祖和皇后顶着,他本人不求上进,确实越来越废了。 “老三,你!”太子大怒。 楚泽没理会太子,而是朝昭烈帝拱手:“父皇,百姓击鼓鸣冤,不论状告何人,都该理清案件,再做判决。” 昭烈帝看了站在一旁不作声的楚珩一眼,缓缓点头,随后朝全公公扬了扬下巴。 全公公下了台阶,从江正越手上取了状纸,呈给昭烈帝。 昭烈帝展开状纸,这是一封血书,让人触目惊心。 内容也是字字泣血,让昭烈帝胸膛上下不断起伏,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知晓卫天旷大胆,但没想到会如此大胆。 他怎么敢! 江正越又磕了一个头,缓缓开口:“十五年前,蔚州山清水秀,草民等也在灵溪村安居乐业。” “那一夜,草民被吵醒,打开门火光冲天,只见一群北齐士兵打扮的人拿着武器肆意烧杀抢虐。” “那些畜生连孕妇都不曾放过!还有不会走路的孩童,他们就像砍萝卜白菜一般。” 百官听到这里,有些感性的人眼睛也红了。 “畜生!这北齐人真是畜生!” “打仗就在战场上去打啊!对我手无寸铁的百姓出气,真是气煞老夫!” “话说,这北齐人屠村,跟卫大将军有什么关系?卫大将军不是他们的保护神吗?” 百官分为好几派,一派是以卫家为首的太子一派,听见有人要状告卫天旷,都个个神情紧绷,但内心深处却并没有太大担心。 卫家实力根深蒂固,不是能轻易撼动的。 一派则是楚泽为首,一个个满脸兴奋,恨不得抓把瓜子坐着听。 一派则是以程宗扬为首的表面中立派,这群人中,不少是真心为东陵好,干实事的。听见百姓被如此残杀,不少人急红了眼。 江正越声音越来越沙哑,“草民拿着刀杀了几个,最后也不慎中箭。最后整个灵溪村……最后……呜呜——” 说到这里,江正越哭得泣不成声。 当年的噩梦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反而更加清晰。 江正越狠狠地擦干眼泪,哽咽着继续道:“草民命大,只是晕过去了。迷迷糊糊醒来,却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好奇的大臣伸长脖子问:“你看到了啥?” “我看见……” 江正越猛然看向卫天旷,脸上全是恨意。 “那些残杀村民的‘北齐人’脱下外面的衣裳,露出了卫家军的装扮!” “!!!”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 “什么意思?那些北齐人,其实是卫家军假扮的?” “卫家军为何要这样做?” “真的假的?” 太子更是坐不住了,只是被楚泽拦着,他没办法对江正越动手,只能隔着楚泽冲江正越大喊。 “你这贱民简直是胡说八道!老实交代!到底是谁让你来污蔑卫大将军的!” “皇兄,稍安勿躁,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楚泽勾唇道。 昭烈帝的目光落在了那三个卫家军逃兵身上:“你说你们几人以前是卫家军?” “不错,卫家白虎军王耀祖!” “卫家白虎军周榜!” “卫家白虎军赵修!” “当年白虎军就是专程替卫将军屠村的,我们学习了北齐人的习性、语言,扮做北齐人不断骚扰边城百姓,然后卫将军会带着卫家军及时出现。” “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卫将军的声誉也逐渐大了起来。卫将军尝到甜头,就变本加厉。不只是让我们抢东西,而是开始……屠村。” 卫天旷冷眼扫了这几个逃兵几眼:“胡说八道!” 几个逃兵被卫天旷的余威吓得缩了缩脖子,住了口。 楚泽开口道:“大将军也稍安勿躁,等他们说完。” “这分明就是污蔑,本将军为何要忍受他们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往本将军头上扣?” “卫将军,你这样,会让人误以为你心虚了。”楚泽勾唇。 昭烈帝抬手,阻止了楚泽与卫天旷继续吵,看向逃兵道:“继续。” “后来,卫家军的名号响彻东陵,我们白虎军也没必要存在了,就被分化到了军营各处。” “但我发现,白虎军的兄弟在不断减少,有的死得不明不白,有的无故失踪,我们意识到了不对,就……逃了。” 一些老臣气得胡子都立起来了,直接在朝堂上开始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畜生!那是你们的同胞啊!你们怎么下得去手?畜生不如!” “狗东西!” “还有脸活着!不配活着!” 昭烈帝一拍龙椅,大殿内安静了一些,他看向那几个巨阙首领。 “你们怎么也出现在这里?” “我们是被卫天旷给诓了啊!是他让我们去抢你们东陵百姓的,其实我们只想要一些过冬食物,但他让我们杀人!我们也不想的!” “就是啊!放了我们吧!” 昭烈帝的目光落在了最后的两人身上,那是一男一女,女子就算粗布麻衣,也难掩容色。男子满脸络腮胡,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女子身上。 “你们二人又是什么人?” “民女苏九娘,是蔚州梨树村人,梨树村离灵溪村不算远,我们那一带,当年都被……” “那一年,民女在山上迷了路,回村已经很晚了,逃过一劫。” “民女为父母收尸时,碰上了一队卫家军,民女以为他们是保护我们的,民女就跟了……” 说着,她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男人。 “民女以为他能为民女父母报仇,哪里知道,他就是杀害父母和全村人的真凶……” “九娘,我也是被逼的!我对你是真心的……” “呵!真心?若真是真心,你就把他所犯下的罪孽,都说出来!” 第278章 铁证 男人深深地看着苏九娘,转过头对上了卫天旷的虎目。 卫天旷算是这殿内最淡定的人,仿佛这些人要状告的不是他一般。 男人回过头,朝着上首磕了个头,沉声道:“罪人蔡齐,原是卫大将军的参将。” 众臣大惊。 “居然是蔡齐!” 卫家军的几个将领在东陵名声都很大。 “蔡齐不是叛逃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此时卫天旷才缓缓出声:“蔡齐早已通敌叛国,他的话完全没有可信度。” 蔡齐面露痛苦,最后居然朝卫天旷磕了个头:“将军,不管你信不信,末将之前从未背叛你。末将自始至终都记得你的知遇之恩,没有你,末将早就死了。” 这话卫天旷以前不信,但今日是信了。 从灵溪村村民与巨阙首领出现,他就知道,内奸不是蔡齐,而是江岫白! “但末将今日也要对不起将军了,将军,我们做的事,上对不起天地,下对不起百姓的信任!将军,收手吧!” 卫天旷冷笑一声:“你这叛徒,就不用惺惺作态了。” 蔡齐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回头看了一眼冷漠的苏九娘,随后看向昭烈帝。 “皇上,我可以证实江正越等人所言非虚。这些年,卫将军不但命手下人屠杀百姓,还与北齐、巨阙等勾结,以此来壮大名声、谎报军功、冒领军饷。” “不但如此,边城的官员差不多都是卫将军的人,若不归顺者,都被他用莫须有的罪名撤掉,换上亲信。” 卫天旷的脸色终于变了。 “你住口!” 蔡齐却不打算住口,他继续道:“他借用亲信之手,对边城百姓巧立名目,收取大量钱财……” 蔡齐林林总总说了十数条罪状,条条当斩。 楚泽拦着太子,就拦不住卫天旷。 眼见卫天旷要当殿杀人,昭烈帝大喊:“拦住他!” 楚珩瞬间动了。 无人看清他如何做的,就制住了卫天旷。 卫天旷大惊。 这身手,就是那日劫走蔡齐夫妻的黑衣人首领! 楚珩勾唇:“大将军,得罪了。” 太子看着楚珩大喊:“老五,你到底哪头的?!” 卫天旷咬牙,这个糊涂东西,到如今还看不清形势。 这楚珩摆明了扮猪吃老虎,连他都被骗了! 楚珩看向太子道:“皇兄,父皇有命,不敢不从。” 昭烈帝的目光落在了卫天旷身上,眼底有了丝丝杀意。 “大将军,可有话说?” 卫天旷抖落肩上楚珩的手,拱手道:“皇上,老臣戎马半生,为了东陵与百姓,在苦寒边境一守就是几十年。如今黄土都埋到脖子了,还要被人如此冤枉。老臣……” 卫天旷捶了自己胸膛一下:“老臣难受啊!” 太子一派的大臣也纷纷开口。 “这样的说辞谁会相信啊!” “卫大将军这些年劳苦功高,因为有他,边疆百姓才免受连年战火之苦。” “我看这些人就是居心叵测!” “皇上,不可听信这些刁民的一面之词啊,别寒了大将军的心啊!” “草民没有胡说!若草民所言有一句假话,就让草民死无全尸!草民是灵溪村村长江正越!” “草民灵溪村村民江正舟!” “草民灵溪村江老三!” “草民江岫讳…… 一个个百姓报上姓名,这些若要去查,都能查到。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一个声音传来:“臣灵溪村村民江岫白!” 卫天旷双目一震。 众人望向殿门,只见一个容貌俊朗的少年将军走了进来。 “这不是卫大将军的心腹爱将吗?这段时间卫将军走到哪里都带着他。” “是啊,听说这是卫将军给自己挑选的孙女婿。” “他方才说什么?他是灵溪村村民?” 江岫白上前行礼,掷地有声道:“灵溪村江岫白参见皇上!” 昭烈帝也大为惊奇:“你也是灵溪村的?” “是!末将确是灵溪村的,当年村子被屠,草民命大活了下来。后来遇上了卫天旷……” 江岫白看向卫天旷,卫天旷的双眼红了。 前面那么多人加在一起,都没有江岫白的背叛让他痛心。 他是真的把江岫白当做自家人,江岫白从小就跟在他身边,比他自己儿子跟他的时间还多。 江岫白紧握双拳,回过头不去看他,“从那以后,末将都跟在卫天旷身边,一步步成了卫家军的一员。可后来末将发现,末将以为的守护神其实是推末将入地狱的幕后黑手,那个人人敬仰的英雄,其实都是谎言堆砌而成的!” 太子指着江岫白厉声道:“你个白眼狼!我知道了,今天这都是你们早就串通好的!是谁?是不是楚泽?楚泽许了你们好处,让你们如此陷害我外祖父!” 楚泽叹息一声:“皇兄,你把我说得太厉害了,我可没这般大的能耐。” 江岫白冷声道:“在没有发现真相前,末将是真心敬仰卫天旷的。但真相如此残忍,如此一个人人敬仰的大英雄,竟然把百姓的性命当做向上爬的筹码,甚至不惜勾结敌国!” “你放屁!”太子气得连起码得风度都维持不了了。 这要是坐实了,卫家就完了。 卫家一完,他还拿什么跟楚泽斗? 江岫白从袖袋里拿出了几封信:“这、便是证据!” 全公公不用昭烈帝吩咐,连忙下了台阶,把几封信呈了上去。 昭烈帝仔细地看了几封信,眼神已经不能用震惊来描述了。 他看了一眼楚珩与楚泽二人,这两人联手,果然是没有对手啊。 在江岫白拿出那几封信时,卫天旷看见那信封,脸色就沉了下来。 不是销毁了吗?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昭烈帝让全公公把一封信交给了几位内阁老臣,几位老臣围着研究了半晌,满脸惊骇。 “这确实是北齐皇帝的字迹……” “卫大将军真的……” “都通敌叛国了,还什么狗屁大将军!” 群臣也围了上来,看着信你一言我一语。 “有没可能是假的?” “这纸、这字迹、这私印,做不得假。” “假不了假不了……” 楚泽看向楚珩,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今日卫天旷算是彻底栽了。 昭烈帝大怒:“卫天旷!枉朕如此信任你!你还有何话可说!” 卫天旷上前抢过那封信,看清内容时,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这确实是齐祯写给他的,内容一字不差。 这件惊天大案,肯定会被查个底朝天。 这些本该死去的人与他跟齐祯的来往信件就是铁证。 “来人,革除卫天旷身上所有职务,押入大牢候审。” “外祖父!外祖父!”太子大喊。 “父皇!父皇!” 不管太子如何喊,卫天旷终是被押了下去。 “着睿王及刑部、兵部共同审理此案!” 楚珩及两部尚书出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