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 第1页 [恐怖灵异] 《春分》作者:[英]麦可.怀特【完结】 第1节:春分(1) 牛津,3月20日,19:36 趁那女孩在朋友家里吃晚饭,他在她汽车的输油管上刺了一个小孔。汽油悄无声息地滴在柏油路面上,积聚成溪,向山下蜿蜒而去,余痕缓缓在空气中蒸发,最终无影无踪。 几分钟之后,那女孩走出朋友的房子,开车离去。他跟着她开了四分之一英里,进了一个村落。汽油快漏完了,女孩艰难地把那快要完蛋的车开到路边。他远远地、静静地看着。 他关掉车灯和发动机,让车缓缓滑行,然后停在她身后五十码远的巷子里,听她徒劳地一次又一次打火。 过了一会儿,他下了车,慢慢地沿着巷子走。他尽量躲开月光,掩身在一格一格的阴影中。 柠檬色的月光倾泻在屋顶上,照亮了头顶树木的枝叶。月光掩映下,只能看见她模煳的轮廓。 踩着柔软的草皮,他脚上的塑料鞋套嘎吱嘎吱地响着。他可以听到自己平稳的唿吸声,一股股的热气扑到塑料面盔上又撞回来。他加快了脚步。 那女孩放弃尝试。她旋迴钥匙,透过车窗向四周看着。但是他隐藏在黑暗中,没有被她发现。 她从乘客坐席上的某个地方拿起手机。他紧迈两步走到车门旁,拉开车门一刀刺了进去。 女孩一声尖叫,松开手机。手机从她的胸前滑下去,落在车厢地面上。他毫不迟疑地探身进去举起手臂。他的脸藏在有机玻璃后面,她无法看清。 女孩不自觉地摇晃,嘴大张着,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想尖叫。正在这时,攻击者伸出闲着的那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他的脸离她仅仅几英寸远,透过面盔,她能看见他巨大的黑色的瞳孔。 一开始疼痛有如针刺,一转眼,巨大的疼痛便排山倒海般涌来,扩散到了全身。她感到某种液体正从自己的身体里喷涌而出,浸透了衣袖。她几乎无法相信,金属刀片正一寸寸地深入她的喉咙,向她的大脑逼近。 她全身发抖,嗓子里挤出一声低吼。吼声振盪着凝滞的空气,转瞬被它吞噬。 她再也无力发出别的声响。一股鲜血从她的口中喷出,飞溅在前座和挡风玻璃上。 几秒钟之后,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詹姆斯?莱特曼把萝拉?尼文送到了牛津大学图书馆的门外。他是这里的馆长,也是萝拉的老朋友。在过去的三周里,他们频繁见面。萝拉有四年没回过牛津了。 她微笑着看他,仔细端详他布满皱纹的慈祥脸庞。他像一只正在逐渐老迈的乌龟一样,探询着这个世界。他的壳就是牛津大学图书馆,这世上最宏伟的书籍收藏之地。她把手放在他的肩上,然后转过身去,慢慢走下台阶。然后她止步,回头,而莱特曼已经离去。 她爱透了这座城市。此刻想到马上就要启程回家,心里不禁一阵刺痛。二十多年前在这里读书时,牛津城就已经深深渗入了她的血液。这座城市的歷史就像一幅宽阔繁复的人类织锦,其中所含的艺术已经成了她的一部分,正如同她也早已或多或少地成了它的一部分一样。 此时此刻,在菲利普?班布里奇的心中,牛津却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形象。他花了很多时间去观察这座城市,或者更应该说,他被迫去观察这座古老城市的阴暗面。他做了很多年的自由记者。而现在他的主要收入来源于他的新职业,一个非常好的工作,泰晤士威利警察局的犯罪现场摄影师。做这行以来,他见识过了血流成河,也目击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最大伤痛。因此,他知道,归根结底,从人性的角度而言,牛津和洛杉矶中南区(黑人聚集地——译註)以及伦敦东区(穷人和外来移民聚集地——译註)毫无二致。 前方十码远的地方,一顶大约十五平方英尺的、灯光明亮的白色箱式帐篷告诉他们,那儿就是犯罪现场了。 一个年轻女孩的尸体跌躺在后座上。她四肢摊开,头向后垂去,双眼大睁,无神地盯着车厢顶部。她衣裙简单,已经完全被血浸透,肌肉则因血液流失而变得惨白,皮肤在帐篷里泛光灯的照射下更是白得吓人。萝拉可以看到浅色座椅上的血渍。整辆车里面都染满了血;鲜血喷洒在车窗内外,溅满了奶油色的仪錶盘。 第2节:春分(2) 那女孩看起来非常年轻,应该和她的女儿乔安娜差不多大。她肯定曾经非常漂亮。此刻,她金色的长髮如瀑布般散落在座椅后面,但却同样满是血污,一块一块地粘在她的肩膀上。在她的脖子上,从左至右横着一道深深的血槽;而从她的咽喉到肚脐,则竖着另一道。她的胸腔被打开了,骨头向里折去。 萝拉站了起来。长久以来,她一直相信自己已经见识过了太多的犯罪场景,再没有什么能够震撼她。但是此刻,她心底突然一阵噁心,几乎要吐出来。她对自己说,只不过是起身太勐了,然后深吸了几口空气,慢慢地,噁心感便减弱了。她试着不去想它,但她知道,自己刚刚所看到的一切不会很快就消退的。她直起身,打算跑回车里去。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晚上好。” “我是刑侦探长门罗警官。” “刑侦探长门罗,对吗?对不起,菲利普让我好好待着,但是,我……” 第2页 “你很好奇?” “是的,我想可能是。” “当然,你现在应该知道了,这是一个谋杀现场,而且是一个格外残忍的现场。作为一个国家公民……” “探长,我可以为萝拉担保,”菲利普坚持道,“我认为她知道她不应该干扰警方行动,她只是……” 他的话被一个声音打断,汽车旁边的一个白衣人喊道,“探长, 过来看看这个!” 门罗转过身去,向汽车那边迈了两步。菲利普盯着萝拉,想说些什么,扫兴的是,萝拉跟在门罗后面大步地走了。 “这是在伤口里发现的。”那个鑑识组的警官说。他右手戴着手套,拇指和食指间捏着一枚硬币,上面沾满了血。 门罗用自己戴着手套的手接过那枚硬币,举到灯光下。萝拉挤上前去,仔细端详那枚硬币。门罗生气地瞪着她,吓得她后退了一步。那枚硬币和十五分的差不多大,对着他们的这一面是一幅漂亮的手工画,画着头顶着碗的五个裸女。 “看起来像是纯金的。”鑑识组警官说,“但是要等到做过检验之后才能确认。”门罗小心翼翼地把硬币放进一个塑胶袋里。然后转身,发现萝拉离他不到两英尺,便愤怒地看向菲利普。 “班布里奇先生,”他边说边用手指摸索着衣领和脖子,“如果你的工作完成了,可不可以送你的朋友上车回家?” “呃,晚安,侦探先生,”门罗转回身去的那一刻萝拉回道,“很高兴认识你。” 剑桥,1689年2月 艾萨克?牛顿昨晚太累了,甚至都没收拾行李。他的僕人伊莱亚斯? 佩里文克把装满新玩意儿的行李箱拖过三一学院的庭院,拖上迴旋的石梯,然后拖进了牛顿和他的老伙伴,约翰?威金斯合住的房间里。 尽管已经在剑桥大学做了二十多年的卢卡斯教授(lucasian professor,英国剑桥大学于1663年以大学议会议员卢卡斯(henry lucas)设立的基金所授予的教授名衔,在英国学术界具有卓越地位,曾获此荣誉的学者有牛顿、 霍金等——译註),校方却并未对他格外慷慨,这间屋子并不算太大,然而,也足够了。牛顿点燃门两侧的火把,这密室里顿时亮起昏暗的火光。他转身锁上门。他知道威金斯回曼彻斯特探望家人了,但他要以防万一,他不想有人侵扰自己的私人领域,也不希望有人探头探脑。他走到壁炉旁,用从火把上引的火点燃木柴,一会儿火就烧得旺旺的了,室内的阴霾渐渐消散,他可以看透那些一直满布房间的化学品的雾霭。 如果一个陌生人进了这个房间,肯定无法忍受里面的味道(即使是17世纪的人也不行)。但是对于牛顿来说,这味道已经与他融为一体,如果有别的味道突然闯入,他也仅仅视若平常。 他一边摸索着箱子锁,一边回想着此次伦敦之行。他是去寻找那缺失的线索,他很确定它就在那儿。他已经寻找了近四分之一个世纪,寻找一切存在的核心秘密,寻找最终的真理——真知。科学是他的初恋,他已经使她油尽灯枯。两年前,他出版了那本《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这让他成为了学术界的一颗明星;但是他一直都知道,宇宙并非仅限于此,并非只是螺钉与螺母,并非只是他这部掌声雷动的作品中所观察和描述的那座机械大厦。 第3节:春分(3) 几乎从1661年踏入剑桥大学的那一刻起,他就深深地迷上了鍊金术和神秘学。他的导师、前辈、当时的卢卡斯教授,艾萨克?贝若在他的心中燃起了第一星火花,很快地,在过去那些名家的影响下,大火以燎原之势燃烧了起来。他们的探索被称作伟业,这些伟人长年累月都待在烟雾升腾的实验室里,做着精心设计的鍊金实验。他们毕生都在寻求着点金石,传说中它能将一切金属都变成金子,它是物质与非物质之间的一种神奇的界质,有了它,伟人们就可以制出不老药,从而永葆青春。 和所有前辈鍊金术士一样,牛顿也把自己的研究构建在鍊金术实验者的宣言,也就是绿石碑的教义之上。在他的少年时期,贝若曾就此对他进行了启蒙,并且让他认识到了这一神奇之物对于每个鍊金术士的重要性。它产生于古希腊罗马时期,贝若解释道,那时候人类对于宇宙运转的认识,远比现在的任何学者和哲人都要多得多。古希腊罗马的学者们将他们的智慧凝聚于一块石碑,也就是后来人们发现的绿石碑。没人知道这块碑现在在哪里,它早就从人类的视线里面消失了。但是碑上的内容却在鍊金术士之间代代相传。每个人对碑文都有不同的理解,而他们谨遵各自心中的绝对真理。碑文描绘了寻找点金石的路线,但是首先你得准备好你的灵魂和一应的物质基础。牛顿相信,之所以迄今为止尚未有人制造出他的梦想之物,既不是古希腊罗马学者的错,当然,也不是大自然的错;那只不过是因为至今还没有一个哲学家或者鍊金术士完全净化了自己的灵魂,而那些所谓真理的追寻者们,也没有一个能够尽心尽力地专注于他的任务。 无论是赫耳墨斯本人,还是自己圈子里的鍊金术士,牛顿和他们都不一样。他想炼出金子,但并不是为了金子本身。在他眼中,再巨大的财富也没什么价值。他只想找出鍊金的方法。对他而言,彩虹那端的金子只是纯粹的知识,那是神祇才拥有的知识。为了拥有它,他愿意付出一切,那是他存在的理由,是他活着的唯一动力。过去的那些年里,他一直站在熔炉边研究着微观世界,并且将它和自己通过望远镜看到的宏观世界联繫起来。他已经梳理出了其中的联繫,并且将整体论的概念提升到了一个新的理性高度。那时,他开始相信自己是半神之躯,来到这世间只有一个目的——找到点金石,阐明真理。他相信,上帝选择了他,让他变得独一无二,给予他同时代人之中最高的智慧,从而,他——艾萨克?牛顿,剑桥大学的卢卡斯教授,将遵从天父之命,向人类揭示存在的真正意义、自然的内部运转以及宇宙的机械系统。 第3页 牛顿掀开箱盖,他拿起一本非常漂亮的书——包着绿色皮革的《鍊金术集锦:通向点金石的十二道大门》,乔治?里普利着(15世纪鍊金术士——译註), 这时,一小片羊皮纸突然从封底里滑落下来,落在了牛顿脚边。 他立刻捡起它,仔细地展开。羊皮纸已经风干,泛出古旧的黄色,但是他能看到表面那层隐约的褐色字迹。牛顿快步走到壁炉边,把纸凑到眼前,想看清上面那细不可辨的字迹。那是亚拉姆语,古希伯来语的一种,他很熟悉。牛顿在脑中迅速地翻译着,口中喃喃自语: “啊!追寻者们!你们这些追寻真理的人!决不要失去信心!当你们在绿碑之前双膝跪地,你们将发现另一个更伟大的真理。我的朋友们,我曾亲眼目睹这一真理,只是恍若梦境,然而,神祇宣告了它的真实。那一刻大地回春,上帝的鲜血如红宝石一般明艷。因那石碑天赋为方,红宝石便自禀为圆。真的,我曾目睹这一神迹,恍若梦境。若那石碑能量为一,红宝石球的能量则胜之百万。那壮丽的石碑为我们指引路径,这宝球则开启了通往世界的大门。如若你有纯洁的灵魂,就去追寻这神秘的球体吧。有了它,你便可以拥有古希腊罗马哲人的光辉与荣耀。去地底追寻它吧,它以石为茧,真知在上,厚土在下。 ——乔治?里普利 第4节:春分(4) 这段话下面是一幅球体的图片,配着纸侧螺旋花纹旁的一行草写小字。纸的下方有一行字母、数字和鍊金符号的混合体,他知道这是一种说明性的神秘学密码。最后,在右下角,有一幅很小的图解,那是一个精心构造的十字,就像一个精巧的迷宫。 他几乎不敢相信他所读到的。如果里普利所说的是真的(他以前曾经见过他的手迹,眼前的与之相符),那么,这发现的价值将举世无双。对他而言,也是对所有鍊金术士而言,在通向点金石的路途上,绿石碑都是最重要的嚮导。但是依里普利所言,这世上还有一样更伟大的事物存在,这红宝石球的重要性显然无可比拟。当他走到书架旁的桌子边时,他想,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一直以来最终的秘密都与他无缘。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当他在小不列颠威廉?库柏的那家书店捡起这本奇书时,可就真是天意了!那家店就在圣保罗学院旁,那天在回剑桥之前,他在那里消磨了大半个下午。如果这真的是天意,他就决不会失败。他知道,上帝将会在这段新旅途上指引着他。他将不可动摇地走向真理。 通往河边的小路十分泥泞,菲利普不得不慢慢地拾阶而下。雨越来越大,他很想跑回去拿伞,但是正在这时,门罗转过身来发现了他,于是招手喊他过去。 “来吧,今天早上有好戏看了,你最好做好准备。” “什么?还有比昨晚更糟的吗?” “那得看你的神经有多坚强了。来吧,又一个女孩被谋杀了。” 一个年轻女人半躺半坐在船尾,身着仔裤和t恤,无神的双眼死死盯着河岸。她看起来已经流光了血,双臂平平地摊开,左手搭在船侧。在她的手臂内侧和肩膀上可以看见一条条的血迹。她的双眼大睁着,但是眼白几乎已经完全变得血红,她眼里的血管都爆裂了。她的眼睛上方扔着一片黏煳煳的薄膜,模煳了她的鲜血。她的喉咙被切开了,天灵盖也被掀开,手法十分熟练,干净利落地摘除了上半个头骨和头皮。那曾经放着她脑子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个血红的黑洞。有几处死去的组织被刮掉了,露出吓人的嶙嶙白骨。 菲利普可以看见,在那女人的头颅里,躺着一枚熠熠生辉的银币。它捕捉着泛光灯的光线。一枚银币,和昨天夜里刑侦探长门罗戴着手套的手里的那枚金币相配的银币。 他迅速地走开,深吸了几口气。然后,他看向门罗,发现就连他也深深地震撼于这恐怖的场景。他的脸看上去十分憔悴,眼中全无情感。 “给你几分钟,菲利普,”他说着,向来路走去。“一小时内我要在警署看到照片。” 带着局外人眼中的冷静超然,菲利普一秒钟也没有耽误地摆好了摄影机。从长期以来的经验中,他知道这是应付此类状况的唯一方法。眼前的景象越恐怖,他就必须越专心,这样他才能够与之隔绝,进入一个机械的状态,然后他才能够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强迫自己对镜头前的一切视而不见。 他从船首照了一系列照片:用远距镜头照的一些特写;还有一些广角像,分别以河面、河的两岸,以及泊在树枝和芦苇丛中的平底船为背景。然后他沿着河岸照了一些侧面像,之后蹲伏在岸边的船尾附近,拍下了那最可怕的景象。这景象数位化之后被储存在相机里;一条人命变成了像素。 他爬上河岸,向那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官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然后转过街角,踏上开弗街,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抖得有多厉害。他走到车旁,转到行李箱那儿打算打开它,突然,一阵噁心感铺天盖地地袭来。他用一只湿漉漉的手撑住车,稳住自己的身体,然后大口地对着阴沟吐了起来。他的胆汁混在雨水中,迅疾地沿街而下。 伦敦,1689年10月 位于伦敦市中心的格雷欣学院是这骯脏污秽的城中唯一的净土。尽管建筑老旧,摇摇欲坠,尽管重建的唿声日趋强烈,这里仍一如既往地宁静,它那蛊惑人心的魅力足以让人忽视它可怜的外表。尽管有那么多的伟人——无论在这一时代或任何时代,他们都堪当此称——时常在这里聚会,它看上去却是那么敦实朴素。 第4页 第5节:春分(5) 一周前,他收到了克里斯多佛?雷恩(英国建筑师,曾设计过着名的圣保罗大教堂。他的实用性建筑包括牛津的谢尔顿剧院和剑桥大学的三一学院图书馆——译註)的邀请函,请他来参加皇家学会在格雷欣学院的一次特殊聚会。聚会是为了庆祝牛津的谢尔顿剧院落成20周年。这是雷恩初次实践的作品,并且就此开始了他伟大的职业生涯。 开始他试图把那装饰精美的邀请函扔到桌上的纸堆里,这样它就可以和别的邀请函或信件混成一团,自己就可以视而不见。但是他身体里的某一部分阻挡了这一冲动。除了威金斯,雷恩就是他最亲近的朋友了。他尊敬雷恩远胜过世界上的其他任何人。英国皇家学会在近三十年前由克里斯多佛?雷恩和几个亲密同事共同创立。 他唯一略为信赖的人是约翰?威金斯,一名神学家。两人共居一室已长达25年。牛顿穿过庭院,走过一道拱门,向左转入一条石砌的通道。但是,他边走边沉思着,即使是威金斯,也只了解自己思想的一小部分。实验室与寝室仅仅一墙之隔,但他对那里发生的一切几乎毫不知晓。 想到这个,牛顿立刻就想起了六个月前的那个早上,那个早上他不得不改变了研究的方向,那个早上他第一次听说了红宝石球。除了他,这世上再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这是他最深的秘密,不能跟任何人讨论。自从那一重大事件发生后,这些日夜以来,他几乎什么都没做,只是在沉思乔治?里普利所留下的信息的含义。他搜遍了自己的所有书籍,又回到伦敦在库柏书店那潮湿的洞穴里翻找,他给了店主一笔钱,在他那儿发了霉的储藏室里仔细地挑选。 慢慢地,小心地,他开始拼凑出了那信息的一部分含义。里普利清晰地描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古代人工制品红宝石球。毫无疑问,如果可以相信里普利的话,它就是那失去的一环,是开启宇宙大门的钥匙。描述这一奇蹟的文字是里普利亲笔所书,他天赋异禀,诚实正直,早在两百年前便已辞世。但是,尽管拥有里普利留下的这些线索,在真正获得红宝石球之前,牛顿什么也不能做。他必须找出它的藏匿之处,但是线索隐约难辨。 站在讲演厅的门前,牛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双手推动了门柄。 房间尽头有一个高出地面的讲台,上面坐着罗伯特?胡克和学会主席约翰?沃恩——卡百利伯爵三世,他身披一件分外华丽的紫色金丝织锦长罩衫,假髮上厚厚实实地扑着粉。对于牛顿来说,伯爵代表了最高贵的美德,拥有英国贵族的全部特性。但与此同时,他身边那个骯脏的傢伙则代表了这世界上最糟的一切。胡克驼背畸形,站起来只有四英尺十英寸高,此刻他像是缩在椅子里,那座位对于他细长扭曲的躯体来说,看上去可笑地庞大。牛顿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厌恶这个男人,他知道,胡克对自己也是同样的感觉。这个秘书长会用尽全力来玷辱和诽谤自己。牛顿不禁好笑地想起来自己写给这个侏儒的一封口是心非的信。在信里面他说,如果他——艾萨克?牛顿,作为一个科学家曾经取得了任何伟大的成就,那也是因为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他对自己的尖酸刻薄非常满意。 沉思着这些事情,牛顿几乎没注意到雷恩走上了讲台。成员们全体起立,热烈鼓掌,然后又坐回座位上。 牛顿不得不承认,雷恩是那样地高贵,带着一种帝王般的威严。对于眼前这欢唿,他当之无愧。他非同寻常地博学多才。他既是一位天文学教授,也是一位国际知名的建筑师,又是一位医学的实验者,还是一位才气横溢的作家。尽管如此,他仍极其地谦虚有度。许多年前,当牛顿还是个小男孩时,雷恩第一个观测到了土星光环。但是后来荷兰天文学家克里斯蒂安?惠更斯首先发表了自己的观测成果,并因此获得了无上荣誉。面对这一切,雷恩心态平静,全然地宽宏大量。牛顿发现自己几乎完全不能理解这种姿态。但是在隐藏的灵魂深处,他知道,正是因为这种优雅的善意,雷恩才能成为一个远远超过自己的人。 第6节:春分(6) 牛顿沉浸于雷恩的演讲之中,但是不久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二月以来一直在苦苦思索的问题上——里普利那神秘信息的含义。这个想法紧紧地攫住了他,整个房间似乎都消融于无形之中,雷恩的声音也渐渐消散。仿佛那羊皮就在手中,他又看见了里普利的语句,那秘密的信息和那奇异的图画。他照相机一般的记忆力能让那羊皮纸上的哪怕一丝细纹都在眼前重放,但是令人沮丧的是,这惊人的记忆力却对探索信息的含义毫无帮助。 正在此刻,正当他又一次试图更进一步地阐释和钻研那神秘的信息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勐地震盪了一下,几乎就像有人击中了他的肋骨。他立刻聚精会神,仔细聆听讲台上雷恩的话语。雷恩正亲切地对着台下的听众微笑。他刚刚说了什么?我听到什么了吗? “那一刻真是惊人……”雷恩接着说,“地基都快打完了,我十分痛恨看到任何延误。但是这已经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同意花一天的时间去发掘那个奇异的建筑,我觉得这很值得。到了晚上,一切都清楚了。在牛津这部分的地下有一个天然的、很可能非常广大的洞穴体系。我及时把这个写入了日记。之后,我取得了哈特福德学院院长的许可,挖了一条从这个地下室通往临近学院地下室的通道,我想也许有一天我会回来更进一步地研究。但是,很遗憾,二十五年过去了,为上帝献身阻止了我的全部热情。” 第5页 听众哄堂大笑,雷恩深吸了一口气。“不好意思,我跑题了。现在让我们回忆一下屋顶的建造……” 牛顿心中的震惊渐渐隐退,转而变成了从嵴柱尾端传来的一丝酥麻。慢慢地,酥麻感扩散到了他的全身,一直到了脚下。他呆呆地站在那儿,死死地盯着这伟大的建筑师,脑中不断地迴旋着里普利的话语:“……去地底追寻它吧,它以石为茧,真知在上,厚土在下。” 牛顿轻叩门板,探头向里看去。雷恩一个人待在讲演厅的休息室里,正摘下假髮,梳理他散乱的灰发。看见牛顿,他有些惊讶,但是立刻和善地笑了起来。“天啊,多么大的一个惊喜!”他说。 “克里斯多佛爵士,我可以打扰你一下吗?”牛顿问,他语气低弱,带着些忧郁。 “当然,请进,先生,随便坐。怎么样,喜欢我的演讲吗?” “喜欢,非常喜欢。”牛顿严肃地回答。他试图控制自己的兴奋,但是相信雷恩已经发现了他的急躁,这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他知道雷恩是一个非常善于观察的人。 “先生,你能来我非常荣幸。我们今晚的听众实在不错,不是吗?我能帮你做点什么?”雷恩不再整理头髮,开始脱去上衣。牛顿注意到上面沾染了汗渍。 “我觉得你对谢尔顿剧院建造过程的描述很有意思。但是,”他迟疑了一下,“我对你提到的地下洞穴体系格外感兴趣。” “真的吗?噢,我真沮丧,先生。”雷恩面无表情,“我以为你会喜欢听听这个工程学上的壮举,这个天才的设计,这个大自然力量的非凡宿地。” 有那么一刻牛顿看起来茫然若失。“请原谅我,”他回答,“我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我在开玩笑,艾萨克。老天,看来他们说你说得没错。你从来都不开怀大笑,长这么大你脸上就只露出过一次笑容。” 这回轮到牛顿面露不愉之色。他定定地看着自顾自大笑的雷恩,脸上一片木然,一言不发。雷恩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得罪了他,于是伸出一只手拍在他肩上。“对不起,朋友,我一点儿冒犯你的意思都没有。” 牛顿放松下来,退后一步,深鞠一躬。“我没事。爵士,你的整个演讲都让我着迷,但是关于洞穴那部分让我格外神魂颠倒。这可能是因为它和我脑中某种难以言表的东西有着联繫。我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无论如何,我都想多知道一点儿。” 雷恩疑惑地看着牛顿。两人眼光相接,牛顿能感觉到雷恩正在试图突破他的防线,想弄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毕竟,这和他的本性大大相违。 第7节:春分(7) “好吧,我的确知道点儿东西,不过很少。实际上,除了我那会儿说的,也没有别的什么了。那是二十五年以前,我年轻莽撞,满脑子空想。我相信有空时我会回去进一步探索它。唉,可惜这不是我的命。而且,也许我说它说得太多了。” 牛顿盯着他,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不过谢尔顿的地下的确有洞穴,是不是?” “没错。不过很可惜,它们仍静静地躺在那儿,无人勘探。” “我明白。你把里面的布局画下来了吗?” “非常遗憾,我没有。” “那你看到了什么?”牛顿追问。 雷恩眉头紧锁,转头看向别处,在记忆深处努力搜索着。“我记得那儿有两个口。就像我那会儿说的,我让工人围着它们挖了一天。他们挖出了一个平顶,一条迴廊,我猜那是地道。我记得我让两个人提着灯笼下去了。没错,现在我都想起来了。他们去了很久很久。后来我们打算再派一个人去找他们,他们突然又回来了,衣衫褴褛,自怨自怜。” 牛顿挑起半边眉毛。“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是特别清楚。他们自己也很困惑,满口胡言乱语。我想方设法地从他们嘴里挖出了一点情况。开口另外一端是某种迷宫。但是即使是这个,他们仍很困惑。一个人说那是天然的迴旋通道,另一个认为那是恶魔的杰作。当然,他们只是愚昧无知的工人,但是那时我找不到一个更有智慧的人。就像我刚刚所说的,不务正业,却只研究些离题万里的事,看上去实在很傻。我们最终发现,洞穴里的天然通道有些通往东南方的哈特福德学院,有些则通往正南方牛津大学图书馆地下的一片场地。我凭经验得知,哈特福德学院的地下室延伸甚远,还有着通往谢尔顿剧院的一些通道。要把它们联结起来只是举手之劳,我想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并且尊重指引我方向的神祇。你明白吗?” 牛顿似乎正神游万里。雷恩停住了话头,牛顿仍盯着他一言不发。雷恩咳嗽了一声,牛顿这才回过神来。 “对不起,爵士,”他嘟哝道,“我被你的话吸引了。没错,我很明白,我们必须满足指引我们方向的神祇,否则我们就只有枯萎死去。” “非常正确。” 牛顿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两人之间顿时出现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沉寂。一种感觉突如其来地袭向雷恩,在某种程度上,牛顿似乎已经不在那里了,他摆脱不了这个想法。这体验让人惊惶,他不想任其肆虐。 第6页 “嗯,艾萨克,如果你想知道的就是这些……”他说,他的意思十分清楚。 但牛顿仍然魂不附体。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勐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他的背突然僵硬地挺直了,向雷恩投去锐利的一眼。“非常感谢,”他说,此刻他的声音尖锐刺耳。之前的焦虑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股超俗之气也像它出现时一般迅速地褪去。“非常感谢,再见,克里斯多佛爵士。”然后他再次鞠躬,转过身,抓住门把手开门离去。 地方新闻刚刚开始,刑侦探长门罗正在接受记者採访。“我们先看看这个吧。”菲利普说,他拿起遥控器调高了声音。 “那么,刑侦探长先生,”记者说,“你确定这是第二起案件?” 门罗迅速地清了清喉咙,看向记者,而不是看向镜头。“今天早上,一个年轻女人的尸体在查威尔河靠近市中心的一段支流上被发现。” “这起谋杀和昨天晚上发现的第一起案件有何相似之处吗?” “它们的确有某些共同特点。”门罗谨慎地回答。 “我明白了。很多人认为,一个连环杀手正逍遥法外。你对此观点有何判断?” “现在就下结论未免为时过早。你可以看到,我们正尽我们所能来解决这些恐怖的犯罪案件。我们正在研究两起案件之间的一切联繫,但是,我们不能,我再重复一次,我们现在还不能说它们是连环杀人案。” “但是,”记者坚持道,“在这两起谋杀中都有某些仪式的成分,是不是?” 第8节:春分(8) 门罗看着记者,心中越来越警惕。他曾经多次经歷类似场合。足以自豪的是,很长时间以来,他从来没被任何记者套出口风。此刻他不想看到这个记录被玷污。“‘仪式’这个词太戏剧化了。我们现在只能说,这两起谋杀有某些共同之处,它们的形式很相似。” “那么……” “但是,即便如此,”门罗继续说,“这在我的职业生涯中并不罕见。” 那个记者立即改变了战术。“那么,探长先生,现在又在发生着什么呢?你能给公众一些建议吗?” “当然可以。我再重申一次,我们正在尽一切努力寻找这两起案件的兇手。就公众而言,我们仅希望大家能够保持冷静,全力支持我们的调查,如果有人有任何线索,请立即通知我们。” 菲利普关掉电视,靠回椅子上。 “非常谨慎。”萝拉说。 “他必须如此。这是标准的警方程序,永远不透露细节,否则会不利于调查。如果有人提供的线索能够证明那些极力对公众隐瞒的事实,你知道,这些线索就十分值得钻研。同时,这也降低了某些疯子进行效仿的风险。” “天啊,”萝拉慢悠悠地说,“我本来以为纽约就够残忍的了。告诉我,这种谋杀不常见,对不对?牛津并不是每天都能见到这种事,对不对?” “当然,这很罕见。但是这并不代表它不是真的。” “我想是的。”菲利普回答,他疲倦地盯着萝拉,“这两起谋杀肯定有关系——同样的形式——年轻女人、切开的喉咙、摘除了一个重要器官。这次他们拿走了这个可怜孩子的大脑。” “那么,门罗……他是叫门罗吧?”萝拉问,“他对这两起案子还知道些什么吗?” “他们回警局之后,我问过去了河边的那些警察。这么说吧,他们的大脑也被拿走了。”他看着萝拉,萝拉突然明白了他的笑话,笑得眯起了眼睛。 “对不起。我随口说说。无论如何……平底船上被谋杀的那个女孩就住在河边的一所房子里。那是查威尔河一条很偏僻的支流,很少有游船停在那里。更何况,这也不是旅游旺季。那是一条私家船。那女孩的父母都在欧洲。就是这样。不过她并不是在船上被谋杀的。门罗直接去了那所房子。那女孩的卧室看起来简直就是家屠宰场。很明显,她是在那儿被杀的,然后被移到了船上。之后有人把船划到了那些树下,系在了岸上。 “很明显,这是一起精心策划的谋杀,和河鲈酒馆那起一模一样。肯定不是突发事件。” “没错,肯定不是。我一直在想那些硬币。这次是枚银币,上次是金币。” “我也想过这个。在犯罪现场发现这个很奇怪,但是当然,这都是有预谋的。”萝拉陷入了沉思里,木然地盯着电视的空白屏幕。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你说那枚硬币放在那女孩的脑壳里?” “是的。” “你注意过上一起谋杀里那枚金币是放在哪儿的吗?门罗拿它之前你见过吗?” “没有。” “你刚进帐篷时就没看见吗?按理说在你拍照之前他们都会保护现场。” “你说得没错。但是那伤口一团混乱。我听鑑识组的人说,那枚硬币是埋在那女孩的胸腔里,直到他们检查伤口时才发现。” “你看,又一个仪式性的元素。” 第7页 “你什么意思?” “老天,什么意思都没有。”萝拉缓缓地摇着头,“我真希望我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两起案件有某些联繫,不是吗?第一起谋杀涉及一颗心脏和一枚金币。第二起则是一个大脑和一枚银币。前后相隔仅仅几个小时。两个年轻女孩,被专家般的精确手法给剖开了。” “还有吗?” “嗯……我听说过一起类似的案件,你肯定也听说过。白教堂区,19世纪80年代,几起杀人分尸案,受害者都是年轻女性(1888年8月7日,英国伦敦东区爆发了白教堂血案,一名妓女惨遭利刃割破喉咙,全身刀伤共三十九处而亡。此后两个月内,东区发生多起同样以妓女为杀害对象、手法同样残暴的连续兇杀案——译註)。” 第9节:春分(9) 菲利普凝视着她,举起杯子又让她满上一杯酒。“太棒了,”他静静地说,“这就是牛津所需要的。一个21世纪的开膛手杰克。” “我整夜都在想我昨晚说的那个——你知道——开膛手杰克。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事实上我们眼前的谋杀和白教堂区的兇案相似点很少。没错,开膛手的受害者也被摘除了器官,而且表面上看来,也有一些仪式性的东西。当时警方发现了一些神秘的线索,似乎与共济会会员有些关系,但是最终没能破案。即使到了今天,我们仍然不知道兇手究竟是谁。” “那么你是说……”菲利普说。 “简而言之,如果非要把这两起谋杀与开膛手的案件联繫起来,就是在误导自己。” “为什么?” “首先,和20世纪80年代发生在约克郡的开膛手兇杀案一样,白教堂区兇杀案的所有受害者都是妓女。而这次这两起案件中器官被摘除的方式,与史上其他案件都十分不一样。没错,白教堂区的所有受害者的喉咙都被从左到右切开了,但是每一起谋杀都比上一起更残忍。开膛手的最后一个受害者,玛丽?凯利,几乎被完全撕碎了。而且那些谋杀都有很明显的性侵犯迹象。总之,两种模式是非常不同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开始。“很明显,这次的谋杀有某种仪式性的东西。金币,银币,摘除的心脏,摘除的大脑。也许还有一点,第二次的女孩是在水上,第一次的则是在陆地上。但是这还不够,不是吗?你昨天发现别的什么了吗?” “没什么新东西。萝拉,我是个警方的摄影师。我每天就是拍照,整理数码文档,给苏格兰场发资料,或者在警方资料库里查找照片。” “但是你在警察局有朋友不是吗?他们知道什么,你肯定就知道什么。老天!你肯定也好奇,不是吗?” “我知道。但是现在你怎么想?” “我现在兴趣十足。我要摆脱托马斯?布雷德沃丁,重新构思一部当代的侦探推理小说。” “那两个女孩都是大学生。死在车里的那个叫雷切尔?索思盖特,18岁,一年级新生。她有三个姐姐。她的父亲雷奥纳多?索思盖特是一位主教,是住在萨里的一个鳏夫。死在船里的那个女孩叫杰西卡?富勒敦,19岁,刚刚上二年级。她是牛津人,就住在离尸体发现地一百码远的一所房子里。她家里就她一个孩子,父母都非常以自己上大学的女儿为骄傲。正如我昨晚所说,那所房子里就住了她一个人,她的父母现在都在欧洲。昨天已经联繫上了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回到牛津了。” “你认为这和大学有什么关系吗?两个女孩都是学生。” “也许吧。但是牛津城里大部分十九、二十岁的年轻人都是大学生,所以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没错,我想也是。还有别的吗?” “门罗已经走了全部的标准程序。他搜寻了资料库,想看看过去二十五年来是否在其他城市曾发生过类似案件。但至今还没有什么明显的线索。” “两个受害人之间有什么联繫吗?除了她们都是学生之外?她们是哪个学院的?” “没有联繫,杰西卡在贝列尔学院读法律,雷切尔在默顿学院学英语。” “体貌特徵呢?家人呢?朋友呢?她们互相认识吗?” “杰西卡白肤金髮,高挑纤细。雷切尔肤色微黑,矮一点也胖一点。两人都出身于中产阶级家庭。不知道她们是否相识。我想门罗的手下正在查这个,都是例行公事。” 萝拉点点头,转向卧室的窗户,看着远处的天空。这是一个清新明快的春日早晨,昨天的雨早已经远离。“你说的这些都没什么大用,不是吗?摆在我们眼前的只是明显的事实、死尸、硬币,以及如外科手术般摘除的重要器官。” “对了,硬币,”菲利普说,“昨晚我给警察局的一个人打电话,想知道点最新消息。鑑识组发现,它们都是纯的贵金属,但不是文物。它们是新近造的,然后做旧了。警方正在追查它们的来源。” 第10节:春分(10) “金币、银币。很明显,这非常重要。不管原材料是什么,肯定都非常罕有。但是仅在现场留下古币的复制品,这对兇手来说肯定有特殊的意义。”她停了一下,“你仔细地看过它们吗?” 第8页 几分钟之后,他找到了储存在他的尼康相机记忆卡上的特写镜头。他挑了一个,把图像移到硬币上,然后把相机转过去,这样萝拉就可以看见相机的屏幕了。“这差不多是最好的一张。我可以给你列印出来。” 萝拉强忍着不去看硬币周围红红黑黑的血肉,而把精力集中在图片中心的物体上,那就是杰西卡空空如也的头骨里的那枚银币。银币上是一个侧面头像,一张有稜有角的脸,鼻樑高耸,十分高贵。他戴着一种矩形的头盔,“拿着,这是我没看过的那面,”她说,“我就在第一个犯罪现场扫了一眼那枚金币,但我确信上面有些女人像,不是吗? “我也觉得有。”菲利普回答。 她抓过笔记本开始乱画。“就像这样,是不是?”她举起笔记本,菲利普看见她画了个穿长袍的女人,手里举着一只碗。 “那不是伦勃朗的作品。但是我想是他那派的。” “没错,正确的看法。那么你认为它代表了什么呢?” “我可不知道。” “还有这个人像。看起来好像很熟悉,”她指着数码照片说,“他或她,看起来像一个古埃及人,一个法老,你觉得呢?” 菲利普耸耸肩。“既然你提到了,嗯……我感觉也挺像。硬币的另一面应该是某种宗教肖像。埃及人崇拜太阳,不是吗?也许这只碗……”菲利普指向萝拉的草图,“……代表着太阳。” “你说的也许对,”萝拉回答,她看看相机里的图片,又看看自己画的草图。“我想要一张列印的,”她轻叩一下屏幕,“我得继续挖掘。” 萝拉来到牛津大学图书馆的大厅里,她不太清楚自己要寻找什么,只是下定决心要投身其中。她挑出一本书——《古钱币》(ancient coins),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把它拿到了桌子上。然后她取出菲利普为她列印的照片,和她画的硬币另一面的草图。她仔细地看看它们,然后翻开了那本书。 简单看了一会儿之后,她了解到,尽管早期货币制度被视为一种希腊现象,但是已知的最早货币来自于小亚细亚的利西亚地区。它们是从一座公元前6世纪的阿耳忒弥斯神庙的地下被挖掘出来的。兇案现场留下的硬币很像来自于埃及,萝拉想,但是这本书一点也没提那儿的早期硬币。她从书架上取下另外一本书:《古代钱币》(coins of antiquity),卢瑟? 诺伊曼着。 这本书有用多了。刚一开头,书中就对埃及被罗马帝国吞併之后的钱币和纸币进行了一些推测。但是这些不是很重要,作者只是作了些简单的叙述,讲解那些沉迷于金子和其他贵金属的鍊金术士和神秘学者是如何设计了最早的埃及钱币。这些人都是当时法老王的宫廷巫师。 她合上书,把手放在书的皮封面上。她正打算把书放回书架,突然,一个奇怪的想法击中了她——是莱特曼曾经对她说过的一些话。是什么呢?她低下头去,拿起脖子上的蛋白石。“蛋白石是我女儿的诞生石,”萝拉大声说着,重复着莱特曼的话,然后她又翻开了书。她翻到自己刚刚读过的那一页,“鍊金术士”这个词跃入了她的眼帘。 她感到自己的神经绷紧了。她扯过笔记本,翻开一页,飞速地写着:“鍊金术士”,“巫师”,“古埃及人”,“诞生石”,“金和银”,后面画着四个大大的问号。 她把这两本书放回架子上,在电脑上迅速查找了一下,想找到一些和最早的硬币有关的东西。她只找到了一本书,一本维多利亚风格的书:《失传的钱币学》,塞缪尔?科恩教授着。她又输入“埃及鍊金术士”进行搜索。出现了很多书名,但是她觉得那些现代的、耸人听闻的标题都不能相信,最终她还是只挑出了一本书,仍旧是一本可笑的维多利亚风格的大书——《法老王的黑魔法》,那是一个叫伊拉兹马斯的人写的。 第11节:春分(11) 她开始享受这种感觉。做着这些,就让她回忆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回忆起了那时在图书馆里度过的那些好时光。她从一个观念走向另一个观念,那是知识迷宫里的一条曲折的小路。她非常小心地翻开《失传的钱币学》那巨大的书页。也许,她想,正是嗅到一个谜题的线索时那种战慄,让她选择了成为一名犯罪新闻记者。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也正是这种战慄让她最终成为了一名惊悚小说家。 她找到了!在第九页的中间有两个圆盘图片。那是一枚硬币的两面。第一个圆盘上是五个女人,她们身着飘垂的长袍,手臂向上伸直,举着一只又深又大的碗。它旁边的图片是那枚硬币的另一面,是一个年轻的法老王的头像。头像和菲利普照片上的略有不同,但是硬币的其他地方全都一模一样。她越来越激动,赶忙去读印在图片下面的文字。 阿尔迦农硬币,流通于公元前400年左右的纳巴塔地区(napata,努比亚的一座古城——译註), 由阿拉腊王(king ra,公元前785至760年,努比亚最强大最有野心的国王——译註)的宫廷巫师手工制作。每一枚的图像都反映了古埃及人对万物和谐的关注。图例是一枚金币,上面的图像是五名妇女手持太阳的象徵物。另外两枚相似的硬币也在同一遗址发现。一枚是银币,图像为五名妇女手持月亮的象徵物。另一枚则是铁币,同样是五名身着长袍的妇女手持一个球体(权威人士认为,那是火星的象徵物)。 第9页 “天啊!”萝拉轻喊道,紧紧盯着眼前的书页。“哦,我真聪明!”然后她拿起第二本书《法老王的黑魔法》,轻轻翻着书页,随意地读着。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标题:“整体论的诞生”。 三个小时之后,萝拉走出了图书馆。午后的太阳穿破低低的乌云,射出非同寻常的耀眼光芒。刚刚下过一场雨,图书馆外的小路闪耀着微光,一道淡淡的彩虹挂在拉德克利夫圆屋(牛津大学图书馆之一,牛津的标志性圆形建筑——译註)上方。但是萝拉几乎一点都没注意到这些。她完全沉浸在巫术和神秘学的古老世界里,整个人都因自己可能刚刚发现了找出兇手的至关重要的线索而战慄着。 侍僧很满意自己的工作。这就像实现了一个珍藏已久的梦想。他正在为一个最伟大的人物工作,而在世的伟人已经不多。他所做的工作非常重要,意味深长而又目标明确。他是这个伟大计划的一部分,这就是几百年前人们所说的伟业。 他曾接受过多年的训练,因此才能够完成如今他所承担的任务。训练很严厉。他曾就读于最好的医学院校,并曾在三所享有国际声誉的大医院的手术室实习过。他在各种训练之中漫游,在珩磨自己天才的同时也学到了许多技巧。他研究过低温学(以低温现象为研究对象的学科——译註)、心理学和数学,同时还一直探索着神秘学。比如数字命理学(研究数字的超自然含义和它们对人的生活假定的影响的学科——译註)、占星术和鍊金术。他喜欢将自己视为组织的重要一员,伟大机器的一个齿轮,新伟业的一个基本元素。 他瞥了一眼自己的百达翡丽(瑞士名表——译註),已经三点了。他知道,萨曼塔?瑟罗,那个歷史政治学的三年级本科生随时都会从七号楼梯间出现。从她精确地在晚上9:08分出现的那一秒起,他将密切追踪她的行迹。事实上他已经知道了她将有的行迹。她在市中心北边的萨默敦有一间学生公寓,他在那里安装了窃听器,并且录下了她所有的电话。 回想起这些事情,他开始感到美好预期的第一丝麻痛。他看见萨曼塔从7号楼梯间入口处的黑暗中走来。 他几乎回忆起了他为萨曼塔所建的档案中的每个细节。1986年5月19日出生于萨里的戈达明;父亲是一名军火商,母亲是一名教师;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目前就读于萨默维尔学院三年级,是一名奖学金获得者。道路一帆风顺,胸怀大志。医疗记录:身体非常健康,仅患过常见儿童疾病,九岁时断过胳膊。肾脏状况:a1级。爱情生活:现任男友,西蒙?韦尔丁,一名实习教师,二十四岁,在东牛津和其他两名学生合租一所房子,萨曼塔每周至少在那儿留宿两次。 第12节:春分(12) 萨曼塔打开车锁,把车推离墙边,然后向朋友挥手道再见。她向右转,穿过圣吉尔大街,向市中心骑去。侍僧知道她要去哪儿,不着急回自己的车上。 按时间表推算,她的男朋友西蒙?韦尔丁要至少四个小时之后才回来,萨曼塔打算好好学习一个下午。今晚的大部分时间都只有他们两个人,另外两个合租者要去参加附近街上的一个聚会。晚上九点之前,他要使用他自己的工具进入268号,9:15他就会出来。十五分钟之后,他将回到师父身边,他们离伟业的完成就又近了一步。 萝拉瞥了坐在扶手椅里的菲利普一眼,以一种不同寻常的活泼语气说道,“我认为我已经取得了一个突破。” “哦?”他突然很感兴趣,“什么突破?” “就是我今天在牛津大学图书馆研究四个小时的结果。” 菲利普看起来有点动心,但是什么也没说。 “我让詹姆斯给我指引正确的方向,我认为我应该尽我所能查找有关那些硬币的资料。我觉得它们是整件事情的关键所在。” “你猜对了吗?” “瞧好吧,宝贝儿!事情证明,那些硬币都是阿尔迦农的复制品。它是已知的最早的埃及钱币,大约产生于公元前400年。在那之前,埃及人都是以物易物。最重要的一点是,它是由服侍法老王的鍊金术士设计的。据可靠来源,女性与碗的形象与鍊金术士的整体论宿念有关。他们认为,尽管表面上看来毫不相关,但任何事物之间都存在着联繫。于是,我决定更进一步地研究他们的思想。” “鍊金术士?”菲利普说道,“没错,古埃及的确有鍊金术士。我记得我读过,那时候人们对鍊金和长生不老药着了魔。” “好。就这样。我发现,鍊金术士关注的联繫之一,是人类与宇宙之间的联繫。他们多试图寻找人体、行星、恆星以及天体运行之间的类似之处。他们相信,人的躯壳是天球的映象。上帝创造了这些模式,或者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说这些重复的形象。鍊金术士们认为,解析这些联繫是他们的工作。”她看着菲利普和乔安娜,“他们视其为自己的义务。” “你认为这和这些兇杀案有什么关系吗?”菲利普问道,他看起来一头雾水。 “鍊金术士认为,如果能找到传说中的点金石,他们就能炼出金子。点金石是一种神奇的物质。无论和任何金属放在一起,它都能把那块金属变成固体纯金。只有高贵的灵魂才能找到它,只有了解了宇宙的整体面貌,只有敞开胸襟,接纳宇宙精神,才能找到它。至关重要的是,鍊金术士在金属与人体器官之间建立了联繫。” 第10页 菲利普急不可耐地打断她,“你别告诉我说,他们将金与心脏相联繫,将银与大脑相联繫。” “班布里奇先生得10分!但是还有更多的信息。鍊金术士相信,人体与天球互为镜像。因此行星可能也与人体器官相联繫。” “老妈,让我理理清楚,”乔说,“你花了一整个下午查找……嗯,天啊,什么来着?金子、太阳以及一颗畸形的心脏之间在鍊金术上的关系。那圣诞老人什么时候也变身到故事里头呢?” “我认为,”菲利普插嘴道,“你妈妈是想说,不管你还是我,或者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怎么想这件事,这些兇杀案和鍊金术之间仍然存在某种奇特的联繫。我说的对不对?”他转向萝拉。 “没错,菲利普,当然,那正是我的意思。”她盯着乔安娜,“你以为我在说什么?重点在于,在这个怪谈与这些兇杀案之间很可能有某种联繫,这仅仅是因为兇手相信它。哪怕它只是胡说八道也无关紧要。” 萝拉莞尔一笑,继续说下去。“你们可能认为我刚刚所说的太离奇。就这点儿最奇怪。很多鍊金术士一生都在寻找着点金石。这徒劳无益的任务消耗了几个世纪的希望,从远古到……嗯……有人说现在仍有鍊金术士存在。但是,重点在于,人们为了寻找点金石所付出的努力简直难以置信。他们遵循着从不同来源得来的各种指示,常常在一个实验上花费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 第13节:春分(13) “无论如何,读着这些的时候,我就开始纳闷,指引他们的究竟是什么?我思考着他们构建的那些最重要的联繫,然后一个念头突然袭来——作为鍊金术士的同时,他们也多是占星师。上学时我曾沉迷于占星术,但是很快就摆脱了它。”听了这些,乔安娜在一边摇头嘆息,萝拉横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说道,“事实证明,我是正确的。鍊金术和占星术的确紧密联繫在一起。鍊金术士总是根据星象行事。每一过程每一阶段都要选择一个特别的日子,并且总是在重要的行星会合出现的那一精确时刻进行。此外,他们还总是在最吉利的日子开始某个特别的鍊金术探索。 “对于鍊金术士来说,一年中有一个特殊的日子是最重要的。” “哦?是哪天?”菲利普说。 “春分。” “哪天?”乔安娜问道。 “春分,春季里白昼开始变长的第一天。”菲利普说。 “非常正确。鍊金术士认为它是最吉利的日子,适宜展开新计划。很多人都会在那天开始一套全新的实验,试图制造出点金石。今年的春分是3月20日,两天以前……也就是第一次谋杀发生的日子。” 菲利普看起来大吃一惊。乔安娜却只是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的妈妈。 “那么,萝拉,你是怎么想的?”过了一会儿,菲利普问道,“这听起来……嗯……我觉得这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但是这对我们抓捕那个兇手有什么帮助呢?” “今天离开图书馆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目前我还不知道这是否会有什么帮助,但是至少可以阻止进一步的谋杀。” “是吗?为什么?” “你想想,门罗曾经说过,鑑识组相信雷切尔?索思盖特死于20日夜间。那时太阳刚刚进入白羊宫,而地球正移过春分点。对于兇手而言,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一个新工程的起点。 “真酷,”乔安娜惊唿,“一个工程!” “我只是从兇手的角度来看。” “我知道,只是……” “你们看,我想说的是,”萝拉继续说道,“第二起谋杀的时间的选择,同样也与占星术有联繫。天知道到底是什么联繫。但是如果真的有的话,并且,如果还有计划中的第三或第四起谋杀,它们同样也与某个精确的日期和时间有联繫。” 菲利普连连点头。“没错,”他几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听起来有点道理。” “当然有道理,”萝拉迅速接道,“问题是,我研究占星术不算很深,仅有的那点了解也都快忘光了。”她看看菲利普又看看乔。 “别看我,”乔安娜惊恐地喊道,“我是个数学家。” “什么?你再说一次?”萝拉轻笑着。 “但是……我是想说,可能你运气不错。” “怎么?” “我一直很郁闷,汤姆对占星术非常着迷。我真不明白,这么聪明个年轻小伙子怎么会有那么多奇特的想法。”说着乔安娜装出了一口圆润的英国腔。“而且,可能这会儿他正往这儿来。” 二十分钟后汤姆到了。萝拉终于讲完了她发现的那些联繫。汤姆聚精会神地看着她,似乎有一点惊悸,又似乎为之神魂颠倒。 “哇!”在萝拉的独白之后,他立即打破了那一小段沉寂。“这是真的吗?” “我想恐怕是。”菲利普回到了房间里,递给汤姆一瓶果汁,“我猜萝拉一点儿也没落下那些骇人听闻的细节。” 第11页 “我希望她没有!”汤姆笑了起来,“那么,你认为兇手是按一个占星时间表来计划他的行动的?” “我还不太确定。” “但是你很确定兇手是在春分之日进行了第一起谋杀,他留下一枚金币……”他停顿了一下,“……取走了那女孩的心脏。第二起谋杀距上一起不到十二个小时,这次兇手留下来一枚银币,取走了受害者的大脑。” “没错。” “你发现的那些联繫都很正确。大脑是与银和月亮联繫在一起。因此我认为,很明显,第二起谋杀发生之时,月亮正进入白羊宫。” 第14节:春分(14) “你是什么意思?”乔安娜问。 “当然,”萝拉惊唿,“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没想到什么?”菲利普和乔安娜齐声问道。 “你们看,现在一切都很明显。太阳、月亮以及九大行星都在天空中运行,对不对?”萝拉解释道,“一年中,太阳要行经黄道十二宫。这为十二宫赋予了意义。对不对,汤姆?”她转向他。他点点头。“所以,”她继续说,“在每年的第一个月,太阳出现在魔羯宫,然后是宝瓶宫、双鱼宫……在3月……嗯……20日晚些时候,或者是21日一早,也就是在春分左右,太阳将进入白羊宫。之后,太阳行往金牛宫,从而依次行遍。但是在这一个月中,九大行星和月亮有可能也在同一宫出入。” “没错,只不过不是很频繁。”汤姆补充道,“月亮和九大行星有可能整个月都在另一半天空,但是有时候它们会相继运行到这一宫。” “一个接受过严谨训练的占星师有着远比这复杂得多的想法——他们将一切天体的运行都纳入考量,而不仅仅是太阳。” “也就是说,”菲利普说道,“有时候其他的天体会紧随太阳之后运行到黄道十二宫,它们也对星力(占星学认为影响个人性格与特点的决定性因素是由一个人出生时的星位决定的——译註)有所影响?” “完全正确。” “所以,有可能正当白羊宫刚刚成为当前的星宫时,月亮就运行到了那里。这也就是为什么第二起谋杀会在那日那刻发生。” “好了,无论如何,”菲利普补充道,“正如萝拉所说,不管你心中的占星术是什么样都没关系。关键在于,这些争论都是内部矛盾,对不对?显然,我们这个兇手是受了占星术的启示。现在我们只需要关注他究竟相信什么,而不是我们认为是什么。” 萝拉举起双手,“让我们回到真正的问题上。汤姆,你是不是认为第二起谋杀发生时,月亮很可能正运行到白羊宫?” “这很容易查到。”他回答。 “很容易?” “是的,去almanac(原意为天文历书,这里是一家网站——译註)查查就行,我是那儿的会员。” “噢,老天。”乔安娜说。 汤姆不理睬她,起身向沙发旁桌上放着的电脑走去。“电脑能上网吗?”他问。 “能,我装了adsl。”菲利普也走了过去。 他们打开ie,汤姆输入almanac。一秒钟后,页面出现了。汤姆输入他的用户名,出现了一个新的菜单。左侧是一列问题,答案栏是空的。 这时萝拉也过来了,但是乔安娜仍稳稳地坐在沙发上。 “只需要输入几个数字,”汤姆说,“这网站很酷,能计算出从现在到三千年之间任何行星和月亮在任一时刻的位置。”他敲着键盘。“好了。看,月亮,日期:2007年3月21日。”他在后面又敲了一排数字,然后回答了一串问题,最后点击“搜索”。 答案以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出现在眼前。萝拉和菲利普看着显示器,但是谁也看不懂它是什么意思。好在汤姆懂。 “太棒了!”他说。 “它说什么?”萝拉问。 “月亮在3月21日凌晨3:47进入白羊宫。” “那应该就是第二起谋杀发生的确切时间,”很显然菲利普被深深地震动了,“干得好。” “门罗能确定谋杀发生的时间吗?”萝拉询问地看着菲利普。 “他说,鑑识组认为谋杀是在我到之前四到六个小时发生的。我是8:30到的,因此应该是在凌晨2:30到4:30之间。” 有那么一会儿,谁都一言不发。每个人都在思量眼前的事实。菲利普坐在了电脑旁的一把椅子上,萝拉仍然盯着显示器,研究着上面那些数字。乔从沙发那边走了过来,越过菲利普的肩膀看着。 “汤姆,通过这个软体就可以知道任何行星和月亮的行踪?”萝拉问道。 “是的。” “我们需要知道是否还有某个行星会运行到白羊宫,如果有,会在什么时候?能不能一个个地查证一下?” 第15节:春分(15) “不用那么麻烦,”他回答,“我可以告诉你所有行星的运行轨迹,不管多久之后都可以。” 第12页 “别太夸张了,托马斯,”乔安娜轻轻地说道,“你说过只能查到三千年。” 菲利普笑了一声。但是汤姆没睬她,只是敲着键盘,回答那一串提示问题。过了一会儿,他点击“搜索”,将椅子从显示器旁边推开。“好了,做你该做的。”他宣布。 这次花的时间要长点儿。但是大概二十秒之后,一个新页面就出现了,上面满是各种图表和数字。汤姆很有经验地浏览着这些信息。萝拉和菲利普倾身向前。 “它说些什么?”萝拉不耐烦地说道。 “我正在看,”汤姆回答,“只需要……”他向下翻了一页,靠近屏幕仔细看,然后闭上了双眼,聚精会神地思索着。他停了下来,靠在桌子上,下巴抵在掌心里。他的脸离屏幕只有几英寸之遥。“天哪!” “怎么了?”菲利普说。乔费力地盯着屏幕。 “真有点儿东西。” “你能不能……”萝拉嘘声说。 “对不起。事实上,这个月我们将会看到一个十分罕见的现象。我们将会看到行星相连。” “当行星排成一列的时候?”菲利普打断了他。 “是的。当两个或两个以上天体——月亮和行星——从地球上看起来排成一列的时候。两个行星,或者一个行星和月亮相连,是很常见的,这叫三星连珠。而四星连珠就少多了——隔几年才会出现一次。一周之后,3月31日凌晨,准确地说,是午夜刚过几分钟,月亮将和三颗行星排成一列,与太阳一起构成一个五星连珠。这个现象非常罕见,在过去的一千年里也就出现过十次。” 房间里又一次静了下来。萝拉第一个做出了反应。“那么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还有另外三颗行星将运行到白羊宫?” “没错。” “你能查到是哪三颗吗?” “我已经查完了。”汤姆指着屏幕说,“金星、火星、木星,就是这个顺序。” “什么时候?” “木星,3月31日刚过午夜;火星,要早几个小时,也就是3月30日晚上;金星……让我看看,”他向下翻了一页,“金星将在今晚抵达白羊宫,9点过8分。” 剑桥,1690年8月10日夜 约翰?威金斯1663年就来了剑桥。 他从三一学院的庭院里穿过,走进拱廊,向楼梯走去。他发现自己走得很慢,似乎试图摆脱某些命中注定的事。在这座伟大的城市里,他曾经有过那么多的好时光。他承认,他大半生都平淡无奇,循规蹈矩,先是学习,然后就是神学研究。但是这其中还点缀着帮助牛顿进行科研的那些日子,为他抄手稿,只要有时间就去协助他。在那些日子里,他充满自信地告诉自己,他比这世上的其他任何人都更要接近伟大的艾萨克?牛顿。甚至有那么几次,身体上的需要让他们有了特殊的亲昵,对这些事情他们从来都秘而不宣,不欲为世人所知。当然,他和这个男人保持这种亲密关系有一个真正的目的,那也是他最初鼓起勇气去认识牛顿,并且和他交朋友的原因。他越来越了解,牛顿——是尚存于世的最危险的人。 他走到房门前,从上衣兜里摸出钥匙插进锁孔里。走廊和两侧的房间都笼罩在昏暗之中。温暖的空气从大厅尽头开着的一扇窗户吹进来。他卧室的门关着,但是右边牛顿卧室的那扇门,可以通往他实验室的那扇门,却半敞着。房间里不同寻常地安静,只听见窗外那棵榆树上两只画眉筑巢的声音。 他很确定,他在剑桥的使命已经结束了。那使命如此重要,以至于他无法更早离开。因此,至少对于这点,他毫无负疚之感。九大行星将在明晚,8月11日,连成一线,很明显,没有人会去做那个实验。因为如果牛顿没准备做,别人就都没有能力,没有知识与野心去做它。他在牛津的朋友们一直在观察迹象,但没有丝毫可疑之处。他们获悉上周发生了一起谋杀,但是事情很清楚,是那女孩的情人杀了她,然后又自杀了。或者说他们尽力证明事实如此。但是即使是他的朋友们也得承认,罪恶总是很容易掩盖,他们永远无法得知真相。威金斯拿下挎包,脱掉外衣,摘掉帽子,把它们挂在墙上的挂钩上。他想,至关重要的是,红宝石球仍旧安然无恙地待在它的宝库里。还没有哪个谙熟古代密码和秘术知识的鍊金术天才能够得到这个宝贝。 第16节:春分(16) 因此,他慢慢向通往牛顿房间的那扇门走去,心中得出了结论:这并不是他的不安的来源。也许他的不确定感都是因为一些个人感情,他必须要痛苦地离开他所深爱的一切,离开他称之为家的一切,离开他称之为“朋友”的这个格外不好相处的男人。 威金斯转身进了房间,惊讶地发现实验室的门竟然没关。卧室里一片混乱。亚麻床单被撕成了一堆碎片。地板上杯盘狼藉。窗子开着。宽宽的窗台上放着一碗水,清澈见底。实验室里射出一道不祥的红光。威金斯缓缓移到门边,心怦怦地跳着,一阵不理智的恐惧突如其来地击中了他。牛顿不是一直很小心地保护他的隐私吗? 他看到的一切起初毫无意义。他看见了牛顿,背对着门口,炉火照亮了他的侧脸。但是他掌心中轻捧着的东西看起来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即使是他,也从未在这个清醒着的世界见过这东西。那是神话之物,但是他相信它的真实性,它的神圣难以用言词表达。它就是一切含意的核心——红宝石球。 第13页 片刻之间,威金斯被一种矛盾的情绪淹没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的头脑和身体都完全瘫痪了。他一寸也无法移动,甚至挤不出一丝理性的想法。这一刻他全部的感觉就是一种动物的恐惧,它从他心底奔流而出,一直涌到了嗓子眼。他感觉一声尖叫正蓄势待发,谢天谢地,它没出来。但是恐惧仍然没有消散。他竭尽全力举起了手,用指甲使劲掐了一下脸颊上的皮肤。这几乎是一种无意识的举动。似乎他想证明自己仍然活着,证明他所目击的一切都是事实。 这时他听到背后传来低低的敲击声。一只画眉落在了窗台上,正轻叩着水碗。牛顿转过身来。 两秒钟之内,上百万个念头在他脑中互相冲撞,但是他只抓住了两个。一个告诉他赶紧熘走,跑去牛津警告他的朋友们。另一根神经则在对他尖叫,让他赶紧冲进去抢过宝球。 他沖向牛顿,牛顿勐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绷紧了身子。而威金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者打算做什么。他一心只想把那个宝球抢到手。 对于一个毕生从事学术研究的五十岁男人来说,牛顿的灵巧让人惊讶。威金斯伸手欲夺,牛顿身子一闪,威金斯失去了平衡。威金斯气喘吁吁地从牛顿的肩膀旁擦过,一把抓住壁炉旁的墙上靠着的桌子,终于没有跌倒。他转过身,正看见牛顿伸手去抓旁边桌子上一个厚实的文件夹。 “你不能这么做,艾萨克!”他尖叫,“请别……你知道,你不……” 但是牛顿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威金斯是谁,突然狂怒地抓住了他。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是在白费唇舌。他探身向前,一把抓住牛顿的肩膀,指甲深深地陷入了他的衬衣里。两人纠缠在一起,威金斯抓不住了,急速地旋转着。他看见红宝石球被握在他室友的右手里。然后,像慢动作一样,牛顿的拳头裹着红宝石球向他的脸击来。他赶忙侧跨一步,避开了拳头。然后他身子一扭,手挠上了牛顿的脸颊。牛顿痛苦地叫喊着,狂怒地勐击威金斯,伸手抓住了他的下巴。“它是我的……”他大叫,眼中怒火熊熊。 威金斯向后跌去,左摇右摆试图保持平衡。但他失败了,重重地砸在了书架上,头撞上了木头,书架上的瓶瓶罐罐颤抖摇晃,全都掉到了地板上。只有一个标着“硫酸油”的瓶子不偏不倚地正落在了威金斯的肩膀上,木塞喷了出来,里面黄色的液体顺着他的手臂淌了下来。他爆发出一声尖叫,但是还没等声音出口,牛顿便向前大踏一步,一拳正中他的脸。那狂怒的表情似乎已经刻在了牛顿的脸上。威金斯砰地倒在地板上,不省人事了。 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炉火已经燃尽,房中冰冷刺骨,传来了一阵无法抵挡的气味。最恼人的是那清晰可辨的腐肉味。然后,疼痛如潮水般袭来,然后,记忆涌上脑海。 威金斯费力地站起来。头部的疼痛几乎让他跌跪在那儿,手臂不停地抖动着。他磕磕绊绊地走进隔壁房间,那里有一点点光亮。月亮已经升起来了,银辉洒遍大地。他的袖子已经烧尽了,露出里面鲜红的肉,上面布满了血泡。他大步走到窗台上那碗水前,把旁边的一件衬衣浸湿了,敷在了手臂上。 .51txt 第17节:春分(17) 他完全迷失了方向,但是那场打斗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那么,牛顿已经拿到红宝石球了。他最大的噩梦变成了现实,这简直是一场灾难。他忍住疼痛,试图好好思索。手臂上的凉水帮了大忙,但是那灼伤十分恼人,而且似乎有一打工人正拿着棒槌敲打他的头骨,就像在进攻一道土筑的防护堤。 他记起牛顿的房间里有座钟,于是走了过去。已经是凌晨四点了。他一定已经昏迷了很长时间。他轻声骂了几句,又把手伸进碗里掬捧水漱了漱口,然后吐进了碗里,水立刻变成了红色。 他试图好好想想,但是疼痛干扰了他的思维。牛顿已经离开了。他也许还在牛津附近,也许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做准备。再有不到二十四个小时,行星就要连成一线了。他能做些什么?他可以给牛津的朋友送个信儿,可是这么重要的事,他找不到一个可以信赖的信差。而且,他又该怎么说呢? 过了一会儿,他走出了房间,匆匆向马厩走去。他的夹克和帽子都穿戴好了,包甩在肩上。 两个小时后,他到了剑桥西边六十英里处的艾克威尔村。然后太阳慢慢升起,渐渐越过了灌木树篱。一匹健壮的灰色阉马驮着他从田野中驰骋而过,终于,他踏上了那条直通牛津东门的路。一个半小时后,他到了城墙边。他策马疾走,转上默顿街,然后勒住了缰绳。他把马交给一个马童,自己直奔大学而去。 “狗屎一堆!”约翰?威金斯讲完整个经过,罗伯特?胡克立即惊唿道,“真是一个败类!”他深吸了一口鼻烟。 他们坐在学校院里一套宽敞的公寓中,俯瞰着车水马龙的高街,每年八月,罗伯特?波义耳都要在这套房子里休假,这是他酬劳的一部分。威金斯感到筋疲力尽,手臂和头都不停地抽搐疼痛。是波义耳接待了他。尽管他自己看上去也很虚弱疲劳,波义耳仍坚持马上为他检查伤势,处理伤口。他用熟练精湛的手艺挑破了威金斯前臂上的水泡,轻轻地给他缠上了绷带。然后他往威金斯疼痛不止的前额上敷了一团猫尿和的耗子屎,他发现这东西对头疼超级管用。在这位老人护理他的同时,威金斯为他们讲述了在剑桥发生的一切。波义耳很冷静,只是不时地这儿嘆口气,那儿嘟哝几句。有时,他会停止处理伤口,仔细观察威金斯的脸,他审视的绿眼睛在寻找着某些难以定义的东西。 第14页 然后胡克到了,听到男僕给他带去的消息他就立刻来了。他和波义耳截然不同,吹鬍子瞪眼睛,狂轰滥炸一通,然后一屁股坐进了空壁炉旁的椅子里。 “这个可恶的东西,这个……这个……”他咆哮道,伸手去拿鼻菸袋。 虽然遍体疼痛,威金斯仍被吓到了。“爵士,请控制……” “我为什么要控制?”胡克反驳说,“没什么更好的词来形容你那个备受尊敬的卢卡斯教授。事实上,这么说他说得还太轻了。我还想说,你,先生,比他好不了多少。” 那一刻威金斯终于知道了为何牛顿如此厌恶这个男人。胡克的个性几乎与他矮小扭曲的身躯同样丑陋。 “来,绅士们,”波义耳插嘴道,“我想,现在约翰应该很高兴在我们面前承认他在他室友的事上犯了错。但是如今最重要的是要找个解决的办法,而不是互相攻击。” “但是,我早就警告过你们俩了,”胡克坚持,他转向波义耳,又说道,“那个男人的野心是无穷无尽的。先生,在伦敦的时候我告诉过你,牛顿在雷恩的讲话中发现了某些有价值的东西。” “我甚至不记得他去过那儿。”波义耳回答。 “他站在大厅后面,门口旁边。我从台上瞥到他一眼。我肯定没错。雷恩刚讲完他就走了。” “你还说你就这件事去问过雷恩。” “是的,”胡克有如耳语般低声说,“但是他什么也不会告诉我。这个男人一点都不喜欢我。” 威金斯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声。“大师,”他看向波义耳说,“我很失败,竟然在这件事上这么愚蠢。但是,如果允许我说点什么来自我缓解一下的话,我只想说,即使我们早就抓住了证据,知道牛顿已经掌握了红宝石球的信息,我也无法相信他居然能从我们眼皮底下把它取走,我更不相信他会知道怎么用它。” 第18节:春分(18) “是你,笨蛋!是派你去看着那个魔鬼!”胡克吼道。 “绅士们,”波义耳说,“这个不幸的早上我没精神也不想再重复自己的话了。你们必须马上停止互相伤害,不然我们将失去一切。如果你们还不开始寻找一个明智的举措,我们的朋友,艾萨克?牛顿就会占上风。还有,别弄错了,他可是一个最可怕的对手。” “大师,你怎么想?”胡克尽力不去看威金斯,“你知道我对牛顿的感觉。他过分妄自尊大。所有人都知道这点,很多人都有过不愉快的经歷。但是谁要是不承认他的天才就是个傻瓜。” “你真直接,罗伯特。但是当然,你说的都是实话。这么说实在让我难受,但是恐怕我们必须往坏了想。牛顿需要和别人一起工作。虽然他很痛恨这个事实,但这是必需的,即使是他也无法避免。我们还必须这样推测,这些人曾经在这座城市里待过一阵儿,真是失败,我们居然没发现。他们的手肯定沾满了鲜血,我们都知道要完成那些仪式需要做些什么。”他一脸沉重地看着他们俩。 “绅士们,因为行动慢了一点儿,如今我们面临着极可怕的危险。我们必须,我们每个人,”他死盯着胡克,那眼神足以让一个更强壮的男人嗫嚅不语,“必须尽全部力量去阻止那个卢卡斯教授今晚的行动。不能再等了,我的朋友们。我们必须立刻开始准备。” 侍僧耐心地在车里等了将近六个小时,眼睛几乎一刻都没从那所带露台的房子上移开:王子街, 268号。房主和朋友们来了又走了,他一直在那儿观察着。6:04,与萨曼塔的男朋友西蒙?韦尔丁合租房子的那两个学生回来了。二十七分钟后,又来了两个女孩——牛津布鲁克斯大学三年级的学生金?里弗敦和克劳迪娅?米彻。她们在房子里待了二十一分钟。6:52,四个人一起离开了。侍僧从自己的监视中和联繫人那儿知道,与西蒙?韦尔丁在268号合住的这两个学生——丹?史密斯和伊夫林?罗斯——以及那两个女孩最早要到11点才会回来。7:32,西蒙?韦尔丁开着那辆又旧又破的马自达回来了。他再也不会活着离开这座房子了。 8:58,侍僧钻出了车子。他的鞋上套着塑料鞋套,左手拿着一个很普通的金属盒子。盒子前面有着很结实的插销,十二英寸长,十英寸宽,十英寸高。这是一个保温箱,用来盛器官的,他一共有五个,每个都是由那个奥地利专家按他的私人要求做的。他右手拿着一个黑色的小塑胶袋,拉链扣紧了,锁着。他向街道两端看了一眼。遥远的尽头有家嘈杂的酒馆,与王子街垂直相交的考利路十分繁忙,是从东区和伦敦进城的主干道。但是这一切都被路上的一个拐弯挡住了,使得街道的这一端幽暗寂静。他穿过一道木门走进花园,飞快地向通往屋侧那条走廊的侧门走去,走廊尽头就是后花园。 走廊十分狭窄而又阴暗。乌云遮住了月亮,街灯那点儿冰冷的光在这儿几乎毫无作用。走到走廊三分之二处,他停了下来。此时从街道上谁也看不见他。他把盒子和塑胶袋都放在地上,开锁,拉开塑胶袋上的拉链,小心地从里面掏出一套干净的塑料外衣、一副手套、面罩,以及头巾。他穿上外衣,仔细地扣紧所有维可牢尼龙搭扣,脖子、手腕、脚踝、腰,确保身体的每一寸都包裹好了。他透过塑料又看了一眼表,9:04。 第15页 后花园杂草丛生。侍僧小心翼翼地踏下每一步,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正对着花园的厨房门外。然后他停下来,侧耳倾听房子里的每一丝声响。除了似乎是从楼上传来的遥远的音乐旋律,别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穿过厨房,潜入了大厅,然后缓慢地、谨慎地爬着楼梯。他的每根神经都紧绷着,对每一种可能都做好了准备。一到二楼,他立刻检查了每个房间,确保屋子里只有他和他的猎物。然后他向卧室移去。现在他听出来那音乐是什么了——舒伯特的《 d小调第十四号弦乐四重奏 》中的快板,他的最爱之一。他站在门前,想听听有没有人的动静,但只听到沉重的唿吸和偶尔的呻吟。他轻轻地将门推了条缝,向里看去。 .51txt 第19节:春分(19) 萨曼塔在上面,背向后弓着,脸朝着天花板。西蒙用手抓着她小而结实的乳房,两眼紧盯着她癫狂的表情。侍僧几乎无法察觉地颤抖了起来,数种情感突然狂泻而出——嫉妒、厌恶、着迷。它们汇成了一股性冲动的急流,顺着他的嵴樑直冲而下。他感觉自己要僵在那儿了。然后,他意识到自己一秒也不能多等,于是低身将金属盒子放在地上,伸手从兜里掏出一把解剖刀。他拔刀出鞘,飞快地向前迈了三步,西蒙和萨曼塔还都没回过神来他就到了床边。 他灵活熟练地一把拉过萨曼塔的头,手起刀落,一挥就切开了她的喉咙。血从动脉里喷涌而出,溅满了整个房间。他继续用力,刀向里切去,片开了她喉头的肌肉。刚刚出口的尖叫立即归于沉寂,女孩重重地倒在地板上。她双手揪住喉咙,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她两眼大睁,死死地盯着侍僧,似乎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西蒙完全吓瘫了,侍僧抓住了这一两秒先机。他勐地砍上这个年轻人的喉咙,从左耳到右耳,一刀到底,几乎将头整个砍了下来。血溅上了他的面罩,他伸手拭去。西蒙的尸体抽动了几下,黑色的血从嘴里涌了出来,一转眼就给他蒙上了一个红色的液体面具。 侍僧任西蒙在透湿的床单上翻腾,自己从床上跃过,蹲到萨曼塔身边。她还活着。侍僧一秒也不能浪费。他将一只手放在她的前额上,另一只手托在她的颈下,然后用力一扭,“咯”的一声,她的嵴柱就从最上面两节嵴椎骨c-1和c-2之间折断了。她立刻成了瘫子。 他取来那个金属盒子,将它放在自己身边。然后将萨曼塔翻过去脸朝下。他轻松地挥了两刀,在她嵴柱两侧各开了一道九英寸长的口子。他拨开肌肉,看到了她的胸腔。他从塑料外衣上一个带拉链的兜里掏出一把用电池的外科手术锯,几秒钟就锯断了她的骨头。然后他撬开肋骨,小心地用解剖刀切断左右两肾上的血管。 侍僧打开那个用来装器官的金属盒子,觉得满手冰凉,他可以看见盒子周围瞬间溢满了冷凝的空气。他听见床上传来一阵巨大的咯咯声,然后彻底安静了,那是西蒙最后的战慄,他死了。 侍僧将戴着手套的双手伸进萨曼塔温暖的身体里,慢慢地取出她的两肾。他将它们分别装进干净的塑胶袋里,密封好,然后慎重地放进那盒子里。他从盒侧的一个袋里掏出一枚金属硬币,小心地放入萨曼塔背上右边的刀口里。他盖上盒子,扣好插销。然后从衣袋里掏出一块浸了清洁剂的抹布,擦擦双手,又擦去盒子把手和盖上的血迹,然后把抹布装回去。然后将刀入鞘,同样放回那个衣袋。 9:13整,进房子九分钟之后,他又出现在了房侧那条黑暗狭窄的走廊上。他脱去面罩、手套、外衣、鞋套,非常小心地不让一点点血渍或其他东西沾上自己的皮肤或者衣服。然后他换上一双干净的塑料手套和一副新鞋套,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口袋,把用过的外衣、面罩、手套、鞋套、解剖刀和抹布统统塞了进去。然后他摘下手上的手套,将它塞到最上边,封好口袋。他拿起装器官的盒子,迅速向屋前走去。他伏低身子检查街道。一对年轻人正从考利路那头向他走来,就离两座房子不远了。他急忙蹲下。他们走过去了,女孩呵呵地笑着。 那对年轻人走到了街道尽头,转过弯去,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当中。侍僧又一次左右逡巡。干净了。他迅速而又镇定地跳过花园的矮墙,没用遥控器而是用钥匙打开了丰田车的后备箱。他将装器官的盒子放进去,用两根皮带子固定住,然后把那个塑胶袋放在它旁边,盖上后备箱盖子,绕到车门旁。一进车里,他立刻脱下鞋套,把它们塞进座位上的塑胶袋里。他拿一块抹布擦了擦手,然后也塞进塑胶袋里。三十秒钟之后,他向牛津市中心开去,嘴里哼着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因这晚的工作而心旷神怡。 牛津,1690年8月11日夜 马车到赫丁顿山时已经6点了,离城墙还有一英里,天气仍然热得难熬。他决定住在熊客栈,一个男僕搬起他的箱子走上旋梯,问他要不要把晚饭送进房里。男僕离开后,牛顿终于能歇歇了,他终于能够独处一会儿,回想一下过去二十四小时里发生的一切。 第20节:春分(20) 他抽打着他的破马疯狂地逃出了剑桥。连着换了两次马之后,他终于用4个小时多一点儿的时间完成了这次行程,在中午之前抵达了首都。和往常一样,他在旅途中化名为威廉?佩蒂先生,也同样在格雷斯旅店街的天鹅客栈住了一晚。 第16页 整个旅途中,以及在伦敦那段安静的时间里,他一直在思忖面前的任务,有时也会想起自己抛在剑桥的过去与恐惧。他仍然不能完全明白,是什么让威金斯如此疯狂。也许,他纳闷地想,是那个球体里的某种力量给某些人施加了这种影响。他唯一确定的是,实验室里的这起奇怪事件进一步放大了自己本已高度警惕的危险感。他认识到,每一个转弯都可能有敌人在等着自己。没有人可以信任。因此,为了迷惑任何潜在的对手,和任何自认可以偷取这个无价珍宝之人,他决定要全力以赴斩断每一根线索。他首先逃往首都,然后从那儿坐上了一辆长途马车,这样,他就可以和大多数旅行者一样,用同样的方式到达牛津。威金斯在他脸上抓出的伤痕仍然隐隐作痛,但他没法隐藏它们。礼拜三清晨四点,他被僕人从疲乏的睡眠中唤醒,继续前往牛津的旅程,大约十三个小时后,他终于到达了这座城市。 此刻,在熊客栈里,牛顿突然觉得精疲力竭,很想躺下睡一觉,但是心中的兴奋让他的眼睛无法合上。他喝了点肉汤,就着灯光读书,面不改色地看着一只老鼠轻快地从木地板上穿过去。按事先安排好的,10点整,他听见朋友沿着走廊走了过来,轻扣房门。他走过去,打开门,门外正是尼古拉斯?度利尔。他黑色的捲髮如瀑披泻,看上去比牛顿记忆中更加年轻英俊,他们只不过刚刚分别了三个礼拜。牛顿示意他进来,他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迈进了房里,两人拥抱了一下。 “你的脸。”度利尔关切地说。 “没事。”牛顿不耐烦地说,转身走开。 “你看起来很烦恼,我的朋友。发生了什么事?” “在剑桥发生了点小事。不值一提。关心一下你自己吧,我的好度利尔。你准备好了吗?” “我已经尽力而为,先生。你问的可不是件容易事。付出和回报总是不成正比,但是我相信任何人都不可能比我做得更多。兰兹顿和我已经来这儿两个礼拜了,我们已经获得了需要的一切。尽管时间有限,我仍然每天检查那些盒子,我有信心,一切都会很圆满。” 牛顿仔细端详着他年轻英俊的脸庞。“好消息。” “宝物安然无恙吗?” “当然。现在让我们再把程序重复一次。” 三十分钟之后,他们一起离开了旅馆。 这儿离学院很近,他们安静地走完了这段路,然后在那儿与他们一直称之为兰兹顿的第三人见了面。他比度利尔还要高,不过要健壮多了。头髮从太阳穴处开始灰白。他们互相轻鞠了一躬。“很高兴见到你,”兰兹顿说,“一切都准备好了?” 牛顿轻拍着胸口。“都好了。” “那我们就可以开始进行了。跟我来。” 兰兹顿领他们穿过庭院,穿过一道门,走进了一条两侧全是门的狭长走廊。走到左手边第四扇门前,三人停住了。兰兹顿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扶住门把手,轻轻一拧,然后推开了门。 他们面前是另外一扇门。门开着,里面是一道向下延伸的楼梯,陡峭狭窄,一直延伸向未知的黑暗。楼梯顶端,一枝火把插在墙上的支架里。兰兹顿举起它,向楼梯口走去。 下了一小段之后,他们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房间之中,里面全是架子,上面摆满了数以百计的酒瓶——葡萄酒、波尔多红葡萄酒、白兰地——这儿是学院的酒窖。兰兹顿带他们走到地窖的尽头,停在了墙边。墙壁触手冰冷潮湿。兰兹顿慢慢沿墙摸去。他将火把凑近石头,但似乎更多是靠触觉指引而非视觉。过了一会儿,他的手停住了,手指绕着一个黑色的小金属环画着。它也就一个几尼(英国的旧金币,值一镑一先令——译註)的硬币那么大。他坚定地拉动它,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然后墙上一个仅有一人宽的嵌板非常缓慢地打开了。 第21节:春分(21) 兰兹顿转向他的同伴。“好了,绅士们,我们今晚的工作就要开始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菲利普的房子在清晨五点钟有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美。这美丽在萝拉的生命中缺席已久,至少过去二十年来从未出现过。格林威治村的清晨五点钟和一天当中的其他任何时刻都毫无区别。人声喧嚣,汽笛蜂鸣,日日夜夜不绝于耳,在她那间小公寓里,这一切都清晰可辨。这噪音的背景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以至于只有当它消失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它的存在。而此刻,在这沉睡的牛津郡小村的破晓时分,第五街的车水马龙于她恍若隔世。 汤姆昨天晚上说了点儿什么,当时她没太注意,现在却在她脑子里不停旋绕起来。她坐下来,盯着炉中的灰烬。她想起来了,当时汤姆在描述五星连珠。“这个现象非常罕见,”他说,“在过去的一千年里也就出现过十次。” “当然,”她大声地说,“当然。在过去的一千年里也就出现过十次。这也就是说,在不远的过去,肯定发生过几次。” 她跳起来,走到电脑旁。打scape浏览器,点击“歷史纪录”,打开下拉框,进入almanac的主页。为防不时之需,汤姆把密码告诉了她。她回想着他前一晚所做的步骤,键入提示信息,点击“进入”。她又呷了口咖啡,一个新网页跳了出来。页面下方的一个框上写着大大的标题:五星连珠,公元1500年至2000年。下面列着三个日期:1564,1690,1851。 第17页 萝拉窃笑了一下,在桌面上轻叩指尖。然后她回到键盘上,关闭当前网页,进入google,输入“1851+牛津+谋杀”。 结果令人失望。搜索器以它独特的方式挖出了一堆看似与这三个词毫不相关的连结。第一条是1851年那场世界博览会的资料。接下来提到了那年南伦敦发生的一起警察被谋杀案件。其他的网页有《牛津字典》里对“谋杀”的解释,有1851年出版的名字里带“谋杀”这个词的书,左边还有一个条目能连结到一个叫“牛津谋杀案”的美国流行乐二人组的歌曲上。 google搜索出了跟这三个词有关的两千多条连结。萝拉决定继续下去。接下来的两页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更多的《牛津字典》,更多的世界博览会。萝拉几乎打算放弃了,换几个别的词试试。她向下翻页,浏览着第六十条到第八十条连结,这时,有些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屏幕中间的地方有一条连结:“维多利亚心理学?诺曼兄弟如此认知。”她将滑鼠移上去,点开它。 网站名叫“诺曼兄弟的阴谋档案”,花哨业余,充斥着许多虚妄的资料。萝拉猜想,它的创建者诺曼,对那些热门话题很着迷。比如《罗斯维尔》(美国连续剧——译註),暗杀甘迺迪,黛安娜王妃死于巴黎。这些她以前全看过,尽管站主宣称“全新爆料,必将动摇你的世界”,她对左手边那些醒目的标题几乎视而不见。萝拉不耐烦地向下拉着,突然看见了一个有点儿意思的标题:“牛津大屠杀:维多利亚时代的查尔斯?曼森(美国着名的连环杀人犯——译註)?” 让人失望的是,文章仅有三段。诺曼兄弟扣人心弦地描述了阴谋论者们所不知道的一些事实:1851年夏天发生在英国牛津的三起谋杀。三个女人被杀,尸体被毁坏。是年轻的开膛手杰克吗?等到四十年之后他又出现在东伦敦?是否为英国议会刻意传播的阴谋呢?或者其中是否有着魔鬼的暗示? 她突然觉得很累,抬手揉了揉眼睛,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这些东西有多大价值呢?如果在1851年,牛津真的发生过连续谋杀案,她怎么会没听说过呢?她视若无睹地盯着电脑屏幕,任思绪在脑中蜿蜒迴转。 1851年,她想,相当久远了。也许这些谋杀案早已被人遗忘了。那会儿有警察局吗?她琢磨着。这些谋杀会被充分地报导吗?甚至,在一个半世纪之前,牛津有报纸吗? 但是如今她确信,某个当代的兇手正按着一个神秘的占星术日程行事。如果诺曼兄弟可以相信的话,上次行星会合的时候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甚至上上次也有,上上上次也有。它们之间的联繫就是占星术、神秘学、某种疯狂的鍊金术上的关系。她多年来在纽约的兇杀案和贪污腐败案上的经验对此毫无裨益。但是当她盯着蓝色的屏幕时,诺曼兄弟的话渐趋模煳,萝拉完全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第22节:春分(22) 去拜访查理?塔克的想法此刻已经显而易见了。他是她上学时最好的朋友之一。毕业后两人还联繫了一阵子。他是她见过的最令人兴奋、最有活力的人。 萝拉离开牛津的时候,查理刚刚开始读博。他读的是加密术群论。他在给她的信中说,这门课题,能让人尽可能地远离凡尘俗世。他似乎对此很满意,但是不久,他毫无缘由地放弃了,并且就此人间蒸发。在牛津给她写的最后一封信中,他说他要离开,没有解释,没有详情。 直到一年前,萝拉在格林威治收到了一张明信片。是查理邮来的,盖着伦敦的邮戳。他要来美国,她愿意在纽约与他偶遇吗? 他理所当然地轻视这个地方,尽管她可以在他眼中看到,他对这里无可置疑的魅力有着无法抑制的艷羡。他们去了西34街的一家小酒馆,她静听着他嘲笑曼哈顿的虚华。但是有些东西他无法彻底掩饰,她这样理解,他努力不去承认这座城市实在是无比炫目。 几年前,查理满了四十岁。他承认,他已经疲倦了,对激进主义感到疲倦,因自己的努力所获无几而感到疲倦,对人生感到疲倦。他拥有了一切,又放弃了一切。他这样告诉她:大概十年前,他开始写一本有关13世纪数学家圈子的书,也就是众所周知的“牛津计算者”(the oxford calctors,由四位着名的默顿学院的数学家组成——译註)威廉?海地斯伯利、理察?斯温内谢德、约翰?邓布尔顿,以及最为着名的托马斯?布雷德沃丁。但是他一直也没能完成这本书。为了这本书,他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查,将他引向了异端哲学家罗杰?培根,从而步入了整个中世纪神秘学的世界。 他深入地钻研了神秘主义、神秘学,以及他称之为“学者的隐秘世界”的那些东西。他甚至还在大英博物馆附近开了家名为“白鹿”的小店,专门经营神秘的和非传统的文学书籍。他靠这个地方维持着简单的生活,它也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和资源去深入研究。 初听查理生命中的这些曲折,萝拉有点儿惊讶。但是过了一会儿,听着他的讲述,她渐渐可以理解他为何变得对这些观念如此着迷。并且,正是查理的拜访间接地给了她灵感,去写那部有关托马斯?布雷德沃丁和谋杀爱德华二世的阴谋的惊悚小说。 第18页 萝拉转上五色牛路,一条也就四码宽的小巷子正在大英博物馆的旁边。她认出了那家小店:门前堆着高高的书垛,门上方画着一个式样古老的标记—— 一只健壮的白鹿。 萝拉轻轻地咳嗽了一下。 “上帝!”查理惊唿,一把将杯子扔在桌上,里面的奶茶全洒在了旁边的一堆纸上。他将烟在菸灰缸里按熄,绕过桌子,伸出双臂欢迎她。“萝拉,宝贝儿。”他一下子拥住她。 她咯咯地笑起来,回抱住他。 “你听说关于牛津谋杀案的事了吗?” “听说了。”他有些疑惑地回答。 “事实是,这些谋杀都有着仪式性的一面。不,不止于此,兇手是遵循一个日程表在行动,一个占星术的日程表。” 查理眯起了眼睛,深吸了一口烟。“你说兇手是在按一个日程表行动,也就是说,你认为他还没干完。” “正是如此。恐怕他才刚刚开始。” “你瞧,我只是听到了一些传言,有关神秘学这段时间以来的影响。都是在网络聊天室里听到的,我们必须言行谨慎。如果你懂行,就也可以加入他们的谈话。” “那些谈话说了些什么,查理?” 他深吸了一口烟,满脸的青筋都迸出来了。“有件大事正在发生。一件非常大非常危险的事。” “你的意思是……” “有一个组织,一个小组织,你知道的,完全默默无闻,正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 “在牛津?” “在牛津。” “哪种游戏?” “这个……亲爱的,我说不出来,因为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就不能冒险猜一下吗?” “大家都太紧张了,没人敢说太多。” 第23节:春分(23) “好吧,”她无法掩藏自己的怒气,“我明白这很微妙。别提细节,就告诉我一个概况。” 查理又开始吸他的烟,空气中的灰色烟雾越来越多。最终,他说道:“传言说,有一些真正的长者卷了进来。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说实话,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听说,”他停了足足十秒,“我听说有一份手稿。” “手稿?” 查理掐灭香菸,喝了一大口咖啡。他拿起打火机,打着火,然后盖上盖。萝拉尽力视而不见,但是他连着重复了四次,她忍不住突然起身向前,一把夺过了打火机。 “查理……什么手稿?” “萝拉,甜心,我要是知道肯定告诉你。但是你看,事情就是这样。我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无论背后是谁,肯定是个大人物,而且不只是那个组织里的大人物。他是个手握大权之人。” 萝拉早到了十分钟。她看着菲利普从窗前经过,走进了咖啡店。 “我想我们必须多找一些关于1851年谋杀案的资料。但是我们要从哪里开始呢?去查证一百五十多年前发生在这座城市里的连续谋杀案?当时的报纸?” “我想得这样。”菲利普回答。 “那么,”萝拉说,“从报纸开始?” “我不确定1851年的时候牛津有没有报纸。” “应该有,菲利普。这个城市就建筑在纸上。” “没错,但是是书,萝拉,书。也许那会儿人们都认为报纸很粗俗。” “大学里的人可能会这样认为,但是住在这儿的其他人可不是,就像如今一样。”她翻了翻眼睛。 “好吧。”菲利普回答,“我们可以去图书馆里找找看。地方史部,如果真的有关于那些谋杀的报导,肯定就在那儿,没准都拍成了胶片。” 1851年时,牛津有三份报纸:《杰克逊牛津报》最为畅销,资歷也最老,始创于1753年。另外两份分别为《牛津大学先驱报》及《牛津编年史与伯克和巴克学报》,则相对创立得比较晚。 “我们怎样才能接触到档案呢?” “看看图书馆的目录。”菲利普回答。他移动滑鼠,回到文件管理器。“图书馆将所有资料都编了目,以十年为纪。我们需要搜索报纸期刊类。” 他点击了几下,打开了1850年至1860年那份文档。又点击了两下,报纸目录出现在屏幕上。“现在我们试试关键词搜索。你不知道人名,是吧?” 萝拉摇摇头。 “好,这让任务变得更艰难了,但是我们可以试试搜索‘谋杀’,看看能找到什么。” 都是1819年的条目。 萝拉不禁发出一声呻吟。 “别这么没耐心。重新搜索。”菲利普说。 “试试‘连环杀手’。” “这个词那会儿还没有呢。” 萝拉试图回想起两天前她读过的内容。“我说的那个网页上提到,1851年夏季,三个女人被杀了,并且她们的尸体都被伤残。” “好,那我们再加上‘年轻女人’几个字。” 菲利普点击“进入”,出现了一个新网页。“有三百四十二条包含‘谋杀’和‘年轻女人’这两个词的条目。比刚才好点儿了,但还不够好。” 第19页 “好,那就再加上‘伤残’,这肯定就能大大限制搜索范围了。”萝拉建议说,把椅子往前拉了拉。 菲利普敲击键盘,屏幕上的列表变了。这次只有十七个包含“谋杀”、“年轻女人”以及“伤残”的条目。 “现在我们有点儿进展了。”萝拉说。 记录都在胶片上。菲利普记下了目录编号,他们排进了疲倦的图书管理员面前那条长队里。他们用了二十分钟才找到胶捲,然后学习了如何操作机器。接着就把第一卷胶片放进阅读器里。 第一条资料来自1851年6月16日的《杰克逊牛津报》,细节很少。 下一条来自6月18日的《牛津编年史》,报导了同样的新闻,但是稍微有了点儿细节。文章中报导说,那个女人“全身赤裸”着在赫丁顿的一个谷仓里被发现,她死于某种未确切说明的刀伤,尸体“被可怕地伤残了”。 .51txt 第24节:春分(24) 下面的三条分别来自这三份牛津的报纸,同一天的,6月24日。发生了第二起谋杀,兇手採用了几乎完全相同的方式。一对年轻人的尸体在城北的一片田地里被发现。他们全身赤裸,并且,按《牛津大学论坛报》的说法,那个女人的尸体被“残忍地毁坏了”。 7月9日,第三起谋杀发生的那天,整件事成了牛津多年来最大的新闻。报导扩大了。新闻业天生的绅士派头一时都变得过度兴奋,十分不体面。7月10日的《牛津编年史》上的一篇社论写道: 据昨日最新报导,又一起令人痛恨的谋杀发生了。本次的受害者是一位年轻女性,她的尸体在林山附近被发现,就在去往伦敦的路上。大范围的恐慌正在膨胀,而就如何阐明这些卑劣的连续谋杀案背后的事实,警方面临着空前的困难。自从6月16日的第一起谋杀案以来,恐怖的瘟疫就已经笼罩在了我们城市和郊区的上空。 对进行调查的警官们的杰出技巧与突出奉献,我们予以赞扬,但与此同时,我们认为我们有义务强调所有牛津人民的正常的忧虑。当然,警方已经注意到了,死者全部都是年轻人,最大的一个也只有二十一岁;在有伤风化的那起案件中,一对未成年的少男少女在无成年人陪同的情况下彼此私会。同样,众所周知,在这起,也就是第二起谋杀案中,那个年轻男子是一名大学生,兇手在杀死他之后,对他的尸体未做任何处置。而在每起案件中,那些不幸的年轻女士们,在一刀毙命之后,尸体都被兇手以最恶劣的方式伤残了。 知情人透露,我们有义务也有职责对其身份保密,一名疑犯在最新一起谋杀的犯罪现场落网,警方随后对其进行了询问。因此,希望仍旧存在,我们全都祈祷这一最新进展可以加速警方的破案进程,使其尽快解决这一有史以来最可怕的连续犯罪,从而消除城墙之内所有百姓的过度恐慌。所以,我相信,我们绝大多数的读者,都将以全心全意的热情来支持警方。 “过分自信的小报。”读完文章后菲利普说道。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两人费力地钻研了从目录中找到的每一篇报导。 也许是因为害怕伤害读者,或者是因为警方并未透露任何细节,三家报纸都没有细緻的细节描述。文章中满是“可怕的伤残”、“恶魔般的毁坏”以及“残酷的虐待”之类的短语。但是萝拉和菲利普最感兴趣的,是有关在林山谋杀案犯罪现场逮捕的那名疑犯的报导。 纳撒尼尔?米利纳被当时的记者称作一个“弱智”。他十五岁,说话严重口齿不清,而且腿瘸背驼。他的父亲约翰?米利纳是一位医学教授,坚决拒绝将儿子送入收容所。在几小时的审问之后,警方接受了男孩的声明,即他只是去林山附近放风筝,不小心被尸体绊倒了。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纳撒尼尔有罪,并且,看起来很显然,米利纳教授作为学术团体里面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在整个调查过程中都在一直保护自己的儿子,就像十五年来面对维多利亚社团他一直都在保护着自己。 三份牛津报纸中的两份仍然保持怀疑。从《牛津编年史》和《先驱报》的几乎所有报导中都可以清楚地看出,编辑们希望看见纳撒尼尔被绞死。只有《杰克逊牛津报》完全以旁观的立场来报导这一事件,并且拒绝与这个男孩敌对。然后,故事的步伐突然改变了。林山谋杀案一周之后,警方逮捕了一个名为派屈克?菲茨杰拉德的男子。他是一名爱尔兰工人,当时正在一条牛津新运河的建筑工地干活。有两名证人站了出来,证明曾在前两次谋杀案的尸体被发现前看见他在犯罪现场出现。还有一名证人是他的工友,匿名向警方报告,在前两起谋杀发生的那两天,菲茨杰拉德都在运河工地附近一个叫“雪貂与狐狸”的酒馆喝得烂醉,并且晚上回来得相当晚。据《牛津编年史》报导,菲茨杰拉德对他忏悔:我的手上全是血,这么多的血。 对菲茨杰拉德的审判于1851年8月9日开庭。仅仅出庭两次之后,陪审团便一致同意他有罪,并于12日将其绞死。 第25节:春分(25) “真失败,”萝拉说,“这些谋杀案听起来跟最近这几起谋杀一模一样,但是我们却找不到一点儿细节。没有细节,一切就只能看做巧合。” 第20页 “但是警方逮捕菲茨杰拉德之后,谋杀就停止了,这真是意味深长。” “没错,但是他们有什么证据呢?你对纳撒尼尔怎么看?”萝拉问。 “他应该是完全无辜的。很明显,警方也这样下的结论,然后他们绞死了那个工人。但是这一切看起来有点太巧了。” “为什么?” “证人突然从暗处跳出来,声称在尸体被发现之前看见菲茨杰拉德在犯罪现场出现?在尸体被发现之前,受害者可能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了。这什么也证明不了。” “是的。但是在前两起谋杀案的犯罪现场他都出现过,不是吗?” “只不过是他们这么说的。” 萝拉点点头。“还有那个工友。人喝醉了的时候,什么疯狂的话都能说出来。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们今天必须再找到一点儿更精确的证据,然后才能下定论。”菲利普回答。 “你注意到了吗?”萝拉说道,“这些报导里几乎一点儿有关谋杀的事都没有。没有细节。这嗅起来不对劲,你知道吧?” 菲利普皱起眉头,点点头。 “天哪,这真让人受挫,菲利普。关于这些谋杀,肯定还有更多的东西。” “也许吧。但是我怀疑你能不能挖掘出比这儿更多的细节。” 他们陷入了沉寂,萝拉盯着屏幕,上面还剩最后一条报导。然后她突然说:“警方记录呢?肯定会有关于这些谋杀案的官方报告。” “1851年时?” “对,为什么不看看呢?” “我猜有这个可能。尽管它可能不在牛津。20世纪50年代,警察局重建了。它每年都会产生大量的文件,我无法想像他们会保留十年以前的记录,最多也就十年。” “但是记录肯定放在什么地方了。” “没错,的确是。”菲利普回答,“它们在丘区的歷史档案处。” “它们会被电子化吗?” “我很怀疑。” 萝拉正打算回答,她的手机“哔哔”地响了。她看了一眼屏幕,有一条简讯。“查理髮的,”她说,“他说他有些关于手稿的新消息。想在今天下午四点见到我们,在他的店里。” 歷史档案处位于伦敦市中心西侧、泰晤士河岸高档的丘区。 歷史档案处应1838年的一个议会法案而成立,这里收藏了史上很多最具标志性的文件,这里还储藏着许多犯罪调查记录,可以一直追溯到警察队伍问世的那一天。 让萝拉和菲利普感到惊讶的是,他们发现警方的卷宗都储存成了电子文档,他们可以在阅览室的终端上进行阅读。这一系统和牛津大学图书馆的很相似,这使他们事半功倍。 菲利普打开1851年的卷宗,搜索“牛津谋杀调查”。有三十七个文件按时间顺序呈现在眼前,从有正式官方调查那天开始。他输入“6月”。那个月开始了两个调查。第一个文件只有22k,另一个则有231k。菲利普点击了后者,他认为从那个月开始的连续谋杀案,应该是多年中牛津进行的规模最大的调查之一。 文件打开了,他看向标题:“连续谋杀案调查记录,死者:莫利?威勒斯本,辛西娅?佩奇,爱德华?梅克皮斯,以及露辛达?盖布林,四人均为牛津学生,死于1851年6月15日至1851年7月9日之间。全文共有一百二十页。 “我去拿点咖啡。”萝拉说。 菲利普拍拍她的胳膊,指向墙上的一个告示:阅览室内不得饮食。 “噢,”她嘆了口气,“这样的话,我们还是开始吧。” 菲利普向下翻动页面,文本的第一页立即就把他们吸引住了。标题是:案件概要。下方写着:绝密。不得复印。不得公之于众。 萝拉感到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立刻就把咖啡那回事全忘光了。 概要开始了: “我们于1851年6月15日着手进行调查,于同年8月12日正式结束。”接下来文中列出了受害者的姓名、地址、一些个人信息,以及派屈克?菲茨杰拉德的一些背景。接下来的三页是对谋杀的详细描述,按时间顺序排列。 第26节:春分(26) “天啊!”萝拉惊叫,“这不是真的!” 如果忽略文体,改变地点,去掉几个与时不符的人和事,菲利普和萝拉此时读到的几乎就像是在描述过去一周内发生的事。这些案件的受害者要么死于刺伤,要么就被割断了喉咙。在那起有一男一女两个受害者的案件中,男受害者只是被杀害了,然后置之不理,而女受害者则被精确地切割了。在第一起谋杀中,莫利?威勒斯本的肾被取走了。在第二起里,辛西娅?佩奇则被取走了大脑。而在第三起中,那个被杀的女孩,露辛达?盖布林的肝被取走了。 这里有一些从未泄漏给当时的媒体的细节。在每个谋杀现场都发现了一枚硬币。第一枚是铜的,第二枚是银的,第三枚则是锡的。萝拉感到嵴骨一阵发凉。 案件负责官员的总结报告写道: 在对1851年6月15日至7月9日发生于本市的连续谋杀案进行了详细而彻底的调查之后,我们达成以下结论:这些谋杀均由派屈克?菲茨杰拉德先生所为。他来自都柏林,是一名工人,今年三十一岁。这一官方结论基于三个证人的证词,并于7月16日由菲茨杰拉德先生亲口招认,且手书供词。 第21页 但是,我希望对以上所述事件的官方秘密报告做如下个人补充。 我个人深信(我感到,在这里我必须重申,这只是表达我个人的看法),菲茨杰拉德先生对本次调查的案件完全没有责任。 直到菲茨杰拉德先生被捕之时,媒体一直积极地煽动公众的不稳定情绪。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们创造出一个替罪羊,这是一个名为纳撒尼尔?米利纳的可怜的年轻人,他被控是这一系列谋杀案的兇手。 但是,我相信这一观念完全错误。我确信被审讯的这个年轻男孩从未犯下如此可怕的罪行。这些女受害者都有一个内部器官被人以专家般的精确手法取走了。而且,四起谋杀都透漏着一种毋庸置疑、但是却无法解释的神秘暗示。而纳撒尼尔?米利纳是个弱智,只会用晚餐桌上的刀叉。事实上,我深深怀疑另有其人,我相信,这几起谋杀的兇手肯定训练有素,技巧高超,很有可能是个医生。 第四起谋杀发生之后,当纳撒尼尔?米利纳在林山的犯罪现场被捕之时,另一个人也在现场出现过。我及我的部下将他带回牛津警察局进行了进一步的讯问。 这个人是牛津本地一个学术团体的高级成员,因此所有调查和讯问都必须极其公正和予以关注。他很合作,但是当他被允许解除监禁之后,我立即就该次审讯做下了详细的笔记。在笔记中,我对如下无可争论的事实做出了评述: 1. 在他的夹克和衬衫上发现了一些明显的污点,很像血迹。 2. 当警方在犯罪现场附近发现他,并且对他进行讯问时,这位绅士表现得极其激动不安,显然因我们在那儿出现感到很慌乱。 3. 之后在警察局进行讯问时,他说自己刚刚从威勒比勋爵(其好朋友)的领地上打猎归来,走到了林山。威勒比勋爵的产业就在林山附近。 4. 后来威勒比勋爵证实他所言完全属实。 就我看来,这位绅士不可否认地表现得非常反常。尽管如此,在其同意于次日返回进行进一步讯问之后,我们允许这位绅士离开了。他再也没有返回,也没人要求他返回。与此相反,第四次谋杀发生次日,7月10日,我应召与一位高官秘密会面。他通知我,与上述绅士有关的任何深入调查都必须立即终止,必须保证他的安宁。他同时还通知我,从今以后也不许去打扰纳撒尼尔?米利纳。五天后,菲茨杰拉德先生被捕了,被带往警察局受讯。 个人补充到此为止。 签字:杰弗里?霍华德探长 “哇!太棒了!”萝拉惊叫。 “的确很棒。” “也就是说,派屈克?菲茨杰拉德只不过是个替罪羊。而且警方明知内情。” “看起来是这样。” “太有意思了。” “千万别这么想。萝拉,你还记得吗?1851年的警察为了什么而存在?二十年前呢?而我可以向你保证,近年来警界肯定还有很多类似的掩人耳目之事。” 第27节:春分(27) “这正是其中最糟的一点,”萝拉评价道,“无论是那个男孩,纳撒尼尔?米利纳,还是那个工人,派屈克?菲茨杰拉德都与这个案子无关。兇手是那个绅士,是那个不能透露的某人。” “我还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杰弗里?霍华德的补充居然可以放在这份报告里。”菲利普说道。 “一块上好的遮羞布。”萝拉回应。 “没错。但是他们怎么会允许一个置身其中的下级调查官竖起矛头呢?尽管他说得很委婉。” “他肯定是在事情过去后很久才加上的这个补充。你看,”她向前翻页,“日期是1854年1月。也许当时霍华德准备辞职,或者档案将被移走,他知道没人会有兴趣再看它,直到,可能有一天……” “应该是这样。”菲利普回答,“当时霍华德没办法将自己的感觉告知于人,否则他就可能会被开除。” “在林山的犯罪现场发现的那个人,很明显是个重要人物,门路非常之广。” “我想,那个人是谁非常明显。” “纳撒尼尔的父亲?” “我们杰出的医学教授,约翰?米利纳。” “霍华德在最后一行几乎已经完全吐露了,不是吗?”萝拉回应,“他怎么写的?”她快速滚动文档,“在这儿……‘必须保证他的安宁。他同时还通知我,从今以后也不许去打扰纳撒尼尔?米利纳。’” “那么,我们找到了什么?”菲利普回答,“这些谋杀与近日那几起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损伤,同样的金属硬币。整件事情都是个掩饰,我们几乎可以肯定,兇手就是米利纳,他是大学的一个重要成员,有很多位居高职的朋友。还有一个事实,在1851年的牛津,大学是一个真正的政治掮客。当局要尽一切力量掩盖事实。他们必须紧密团结,推出一个在他们眼中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于是他们陷害了一个有犯罪记录的贫苦爱尔兰工人。菲茨杰拉德实在是个太合适不过的人选了,一个穷杂种。当然,如果我们把那几起谋杀发生的准确日期输入almanac,就会发现它们与被取走的器官以及在犯罪现场找到的硬币类型完全相符,这才是真正的结论。” 第22页 “没错,但是我们没有汤姆给的密码,所以必须得等到回牛津,”萝拉回答,“让我们去听听查理会怎么说。” 25 丘区附近的交通是最糟糕的。 菲利普打算直接开往五色牛路。他正要转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子,一辆救护车突然出现,堵住了他们的去路。菲利普赶紧倒了出来,救护车飞速向托特纳姆法院路的方向驶去。他们开进那条小巷,入眼即是闪烁的蓝光。 菲利普还没来得及拉上手剎,萝拉便从车里飞身而出。一辆警车正停在“白鹿”书店门口,它旁边是一辆蓝色小货车。一个身穿白色塑料外套的男人正往小货车的驾驶座上坐,里面已经坐着另外一个。一名身穿警官制服的人站在书店门口,萝拉刚一跑过去,两个便衣就出现了。 “这儿怎么了?”萝拉大喊。她看见门里面的地板上滩着一汪血。 “你是谁?”一名警官问道。另外一个看向正走过来的菲利普。 “我叫萝拉?尼文。我是店主查理?塔克的老朋友。” “我是菲利普?班布里奇,早些时候查理给我们打了一个电话。” 那辆蓝色货车正缓缓驶离路边。“桑德斯,”那警官转过去对同事说,“告诉鑑识组再等五分钟才回局里。我想跟他们谈谈。”他的声音听起来沙哑疲劳。然后他伸出一只手:“我是琼斯侦探。很抱歉,尼文女士,班布里奇先生,恐怕我必须通知你们,你们的朋友于今天下午早些时候去世了。” “但那……” “那什么?” “嗯,他给我们发过简讯,给我发过简讯,在……我不知道……几点来着,菲利普?将近中午的时候?”她无法掩饰声音里的颤抖。 菲利普点点头。 琼斯耸耸肩。“我们大概于一小时前到达这里。店主塔克先生的尸体刚刚被带走,我们鑑识组的人才检查完。”他向通往博物馆街的出口示意,就是刚刚那辆救护车差点撞上他们的地方。“一个新的私人救护车公司。来得非常快,我得这么说。”然后他注意到那个鑑识组的人正从货车那里走过来。“对不起。” 第28节:春分(28) 萝拉感到小腿因这震惊而一阵麻痛。这看起来如此疯狂。从眼角看出去,她仍然可以看到书店地板上那汪深红色的液体。一股强烈的噁心感突然席捲了她。她深深吸了几口气。 “你还好吗?”菲利普问道。他看起来和她一样震惊。他凝视四周,似乎试图解释这个特别令人不悦而费解的梦。 “我想没事。”她听起来不那么令人信服,“这真是太疯狂了。” 琼斯将他的同事带到一边。菲利普和萝拉呆呆地看着那个鑑识组的警官摇着头回到货车上。 “我感到很抱歉。我知道,这对于你们来说是一个很艰难的时刻。但是,如果你们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将非常感激。” “问题?你不会……” “尼文女士,并非如你所想,此刻你并不是一个嫌疑人。塔克先生死于一枝a.22手枪之下,是近距离射击。我们想更多地了解一些有关他的情况。他有抑郁症吗?你能否为我们提供一些有关信息?” “枪击?我不……” 菲利普抓住萝拉的胳膊。“当然,”他平静地说道,“我们十分愿意合作。” 26 牛津,1690年8月12日,午夜 他们全都筋疲力尽了。艾萨克?牛顿今年五十一岁,是其中最老的一个,比排行第二的人大了足足二十岁。兰兹顿才度过三十个夏天,而度利尔,英俊的度利尔,刚刚离开摇篮二十五年。牛顿感觉自己真的老了。 他们已经掌握了所有必需的密码和程序,因此毫无阻碍地就通过了圆满的三个阶段,它们冷酷地首尾相继。那些古代文明的民族的智慧,似乎被许多人认为早已丢失在了亚歷山大大帝的光芒里,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是它们对眼下令人窒息的闷热毫无帮助。他们正行走在一条三百码长的通道里,它一直从学校的地下酒窖通到他们的目的地——从牛津大学图书馆地下延伸到北面五十码远的谢尔顿剧院地基的一个秘密迷宫。他们的鼻孔里充满了古老腐臭的泥土气息、湿气,以及正在腐烂的死亡生物的味道。 在第二次和第三次测试之间,兰兹顿把手稿还给牛顿。牛顿把它小心地塞进了衬衫里。它和红宝石球的价值超乎一切想像。牛顿花费了将近18个月的时间翻译在乔治?里普利的书里发现的这份加密碑文。他还把迷宫那幅小图重画了一次,这样看起来就更容易点。很快就会再用到这些东西,但是牛顿还是要把它们收好,紧贴着自己的肌肤。 兰兹顿跟得很近。火把是他们唯一的光源。突然,前方豁然开朗了。几个月之前,牛顿曾经单独探索过这些隧道之中的几条,目的是为了寻找宝球。他也曾在自己剑桥的实验室里偷偷地在心中把这幅地图走了个遍。这条路线被标记为“启蒙之路”,这几个字用的是阿拉姆语(闪族语的一种,后成为公元前7世纪至公元7世纪西南亚的通用语——译註)。这是一种几乎已经被人遗忘的语言,但是面对学习了多年古代语言的牛顿,它吐露了所有秘密。 第23页 他们涌入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在微弱的光线下,他们看见了里面拱形的天花板,墙壁光滑潮湿。头上的石拱顶呈灰白色,里面掺着一些条状矿石,它们在进入迷宫这一路上到处可见。从地图上看来,他们此刻位于牛津大学图书馆地下九十英尺多一点儿的地方。 他们慢慢地四处行走,牛顿可以听到兰兹顿在低声数着自己的步伐。数到十三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他面对着墙壁,重复着他在学校酒窖里所做的一切。他将手放在墙壁上,沿着腰部左右的高度缓缓移动,过了一会儿,他找到了自己要找的又一个金属环,它与第一条通道入口处的那个一模一样。 奇怪的阴影交叉在他们脸上。牛顿看着兰兹顿的眼睛,它们好似漆黑而又深不可测的圆盘,又像死尸上的枪眼。三人都不停地出汗,兰兹顿的领子已经湿透了,变成了灰色。 “主人……”他停了一下,在这阴湿的房间里喘息了一会儿,“我必须要求你准备好去面对墙后你将看到的一切。度利尔和我一直忙于为你的到来做准备,已经渐渐对它习惯了。请你支撑住自己。”他说着拉动了那个金属环,他们看着一块嵌板缓缓地在他们面前打开。 第29节:春分(29) 兰兹顿在前带路,他转身将火把插在墙上的一个支架上。牛顿俯身钻过入口处的石过梁,边走边盯着漆黑的地面。 这个房间和他们刚刚离开的那个差不多,只是小一点儿。里面点着几根蜡烛,从房间尽头投射过来浅淡的光。尽管这样,它看起来也十分强烈耀眼,因为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他们刚刚忍受了一段几乎彻底的黑暗。 起初牛顿很难集中精力,很难去确切地了解他眼中所见。至少,他大体上知道该期待见到什么。他已经研究过了那个古代文本,谨慎地按照古人的图表和说明去做,但是一切仍然看起来不可能是真的。 房间尽头放置着一个巨大的五角星形状的金架子。两边各站着一个六英尺高的华丽烛台。烛台上插着巨大的蜡烛,已经燃了差不多一半。蜡油在烛台边上流成了堆,一直流到了下面的石头地板上。 金五角星的顶端放着一个人类的大脑。左边的那个顶点上,一颗心脏被系在金子上。牛顿继续向下移动视线,看见两颗肾放在右边的顶点上。再往下是另外一个器官,他知道那是胆囊。最底部则放着一颗湿润的肝脏,在漫射的光线中闪耀着。他嗅到了一股强烈的味道,是松节油。这是度利尔花了很长时间从笃耨香(地中海沿岸产的一种小树, 松节油即取自此树——译註)边材中蒸馏出来的。 牛顿转过身去,看向兰兹顿和尼古拉斯?度利尔。他重重地唿吸着,汗不停地冒出来。他脸上的伤口绽开了,血混杂在汗水里,变成暗红色的一条线沿着脸颊和脖子流下来。他的双眼大睁着,带着一种恶魔般的兴奋,两个同伴以前从未见过他这样。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因疲劳而嘶哑破碎,但是却因自信而显得充满活力。“我很高兴,”他嘶声说道,双唇显露出一抹虚弱而毫无幽默感的笑容,“我非常高兴。” 牛津,3月28日夜 敲门声突然响起,门罗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年轻的警官就闯了进来。 “很抱歉打断你,先生,”小警官似乎只看见了门罗,“我认为事情太重要了,不能再等了。” “那就快点说,格林,为什么不能等了?” “是这样,先生。这两天我一直在搜索资料库,嗯……刚刚我终于获准进入牛津大学的系统。这很不容易。但是……我认为太值了。”他递给门罗两页文件。 “这是从牛津心理学系找到的,”格林接着说,“有四十七名大学女生都参加了一个被系里称为‘试验日’的活动,这是她们的名单。很明显,这个活动就是一套心理和身体测试,于学年开始前一周举行,就是去年9月末。我们的三名被害女孩都在名单上。” 牛津,3月29日,上午9点 约翰?门罗转上南公园路,发现心理学系那栋楼实在够难看的。 天未破晓他就起床了,一遍遍地过滤案件的细节。他又在家里的电脑上看了一遍案件的要点,这八成是第一百次了。四起谋杀,几乎可以肯定是同一个兇手,他单独行动,99%是个男人。他们拥有什么呢?一小片dna,没有相符的资料;事实上看起来在任何地方的档案里都找不到与之相符的资料。还有案件那仪式性的一面:硬币,摘除的器官。萝拉?尼文和菲利普?班布里奇深信这与神秘学有着关联。还有就是1851年那些谋杀。这应该有某种联繫。 他对那些谋杀了解多少呢?他已经不止一次浏览过了当时的档案,过去的一周里,他把所有空闲时间都花在了这上面。三个女孩和一个男生在世界博览会那年被谋杀了,由一个爱尔兰工人承担了刑事责任。但是犯罪歷史学家们都熟知,米利纳教授深深地捲入了其中。他与神秘学关系密切,还涉足一个巫术组织,而学校当局的等级制度十分严格。谋杀发生一年之后,米利纳接受了义大利都灵的一个教授职位,米利纳家族彻底从牛津消失。而就目前的几起谋杀看,他们了解到,这几个受害的女孩都曾经自愿参加过心理系的一些测试,就在学年开始前不久。 第24页 门罗转过身去,眼前是一个瘦骨嶙峋的高个子男人,脸上掠过一丝无精打采的微笑。“阿瑟?兰金。”他握住门罗的手,同时向罗杰斯点头示意。 第30节:春分(30) 兰金教授的办公室非常小,像是一个纸煳的茧,只有白、棕、灰三种颜色。从仅有的那个简陋的窗户望出去,外面是一片荒凉的水泥庭院,一棵草芽都没有。兰金脱下外套,把桌子前面那两把椅子上的书报拿开,“请坐,”他说,“真抱歉,一团混乱。我好像永远都不能让这儿整齐一点儿。” “没关系,教授。不用客套。我们只是想问您几个小问题。”门罗一边坐进椅子里一边回答。 “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 “我们对去年9月末有四十七名女生参加的那些心理测试很感兴趣。你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有那么一会儿,兰金看起来很迷惑。他前额凸起,当他皱眉时,好像围着一条蠕虫做的头巾。然后他面露喜色,“噢,你是说朱利叶斯?斯宾塞的测试。” 门罗未置可否。 兰金轻咳了一声,开始浏览桌上的一些文件。然后他缓缓起身,走到墙边的书架前。他俯下身子,拿起一大堆文件夹,还有一些散页,全部倒在桌子上。然后他舔了舔指尖,开始翻阅这堆东西。过了一会儿,他停了下来。 “没错,我想它就在这个里面,”他递给门罗一个绿色的文件夹,“斯宾塞原来是个聪明的傢伙,有很多好主意。” “原来?”罗杰斯问。 “是的,圣诞前夕他离开了我们。波士顿那边出了个十分有吸引力的价钱——麻省理工学院,我想。” “他在这儿时具体做些什么?” “他负责iq研究,”他看向窗外灰色的地平线,“我对这个不拿手,有点太枯燥了。” “斯宾塞博士具体做了什么?”罗杰斯问,“他怎么做的测试?” “嗯,都在那儿,”兰金点头示意他们膝上的文件,“他抽取了大约50个样本,我想最后有四十七个。这一阶段都是年轻女子。” “这一阶段?” “前一个月他对一群年轻男子进行了同样的一套测试。”他说,“那些女孩大部分时间都在做智力测试题,然后做一些物理操作测试,反应和翻身分析,空间认知实验。她们还进行了完整的身体和大脑扫描。 “身体?”门罗皱起了眉头。 “是的,这是斯宾塞方案中的一个关键要素。他认为iq与身体参数直接相关。 “身体扫描都包括什么?” “噢,说起这个,当时我不在现场。事实上,那天我根本就不在牛津。但是那之前一两个月,斯宾塞显然交过一份研究进度表,他需要先申请批准。我们来看看。” 门罗把文件夹交还给他。“没错,没错,就在这儿,”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主要是ct扫描,拍摄全身光谱照片。那些女孩先在这儿做心理测试,然后去约翰?拉德克利夫医院做检查。非常昂贵的检查,但是斯宾塞很擅长获得许可。” 门罗仍然一言未发,他浏览着这些资料,看完一页就递给罗杰斯一页。 “那么,我想斯宾塞是独力工作的?” “不,不。当然,他一直在那儿,他是位优秀的导师,有着非常出色的管理技巧。他有三名助手协助他进行实验。后来又请了三位年轻的女博士后,在医院里进行……嗯……身体研究。”他朝两位警官歪嘴一笑,“分析年轻的布里奇斯得出的结果。” “布里奇斯?” “马尔科姆,马尔科姆?布里奇斯,他当时想成为一位杰出的心理学家。” “他现在还在这儿工作吗?” “在。但是他所有的业余时间都和牛津大学图书馆的馆长莱特曼教授待在一起。他是个富有献身精神的年轻小伙子。说实在的,我不知道他怎么能适应所有这一切。” “此刻他在这儿吗?” “应该在。让我想想。今天是礼拜五。”他看了一眼表,“我给他打个电话。”他拿起话筒,按下三个数字。“噢,恐怕他已经不在那儿了。” “没关系。”门罗站起身来,“我们会联繫他。如果您允许我们带走这份档案,我将非常感激,兰金博士。我们会好好保护它,复印一份。” 门罗和罗杰斯走出大楼,外面竟是出人意料的明媚阳光。他们能看见停车场那边的橄榄球门柱,一对运动员穿着带帽子的上衣,奔跑在那片空地上。 第31节:春分(31) “我想尽快在局里见到马尔科姆?布里奇斯,”门罗说,“你现在回局里,不管格林正在做什么,都让他停下来。我想让他把名单上的女孩都调查一遍。我想知道她们所有人的行踪。同时,我还希望能对她们每个人都进行询问,明白吗?” 罗杰斯点点头。 克罗伊登,3月29日,下午两点 查理?塔克的葬礼伴随着漫天的大雨,十分阴冷,整个都浸泡在悲惨之中。 第25页 萝拉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事实:查理死了。将近一周以前,当这个消息第一次邪恶地勐刺向她,她从内心里感到震惊。这不是因为她曾特别亲近他,而是因为他曾是她青春的一部分。 不久那种可怕的恐怖感就袭向了她,久久萦绕不去。死亡、屠杀、暴力,这一切都开始向她靠近。此刻她无法摆脱这个念头,查理的死在某种程度上与自己的调查密切相关。 回到牛津之后,菲利普和她没能获得什么有价值的进展。他们证实了1851年那些谋杀都恰恰发生于相关天体进入巨蟹宫之夜。那年的五星连珠预计将在7月20日出现。那几起谋杀与最近这几起谋杀唯一的不同在于,兇手的连续犯罪并未从春分开始,因为那年的行星会合发生在一个完全不同的时期。这一切都非常重要,她知道,这让她的理论无可置疑。但是,他们对兇手身份的调查仍旧令人泄气,而按时间表,下一起谋杀将在明晚发生,3月30日。 葬礼结束后,萝拉和菲利普正要走到汽车旁边时,突然听到有人从身后跑过来。他们转过身去,看见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年轻女子,正放慢速度,停下来。 “两位是萝拉和菲利普,对不对?”她问。 萝拉点点头。 “我,我是查理的,嗯,查理的女朋友。我叫塞布丽娜。”她伸出一只手,同时四下看了看,似乎是想确定没人在看他们。 “他要我把这个交给你们。”她把一个小小的、冰凉的金属物体塞进了萝拉的手里。 那是一把钥匙。 “放进你的口袋里。”塞布丽娜平静但坚定地说。 “谁……” “当然是查理。他知道自己有麻烦。请听我说,别说话,”塞布丽娜低声说道,“查理特别钟爱一本牛顿的传记。你们可以在他的公寓找到这本书,新十字路,切普斯托街2号。你们必须今天就去那儿。他弟弟正在那儿整理他的财产,明天就要退租了。钥匙上有个号码。我现在得走了。祝你们好运。”说着,她一个急转身,迅速地走开了。 萝拉和菲利普简直都懵了,眼睁睁地放她走了。然后萝拉突然打破了沉默,拔脚要去追那个女孩,但是菲利普一把拉住了她。 查理的小公寓有两个房间,它位于南伦敦繁忙的新十字路。萝拉和菲利普从葬礼出来就直接来了这里。 “牛顿的传记,”萝拉对着电视旁边的书架点了点头,“你试试从这个上找一下好吗?卧室里还有一个。” 菲利普几乎立刻就找到了它。他们坐在厨房的一个小木桌旁,书摊开在两人中间。书名是《艾萨克?牛顿:一位巫师的传记》,利亚姆?埃斯维奇着。 “查理特别钟爱这本书,”萝拉回忆起塞布丽娜所说的,然后她又接着说道,“钥匙上有个号码112。” “是页码,我猜。”菲利普把书飞快地翻到112页。 他们扫向前两段,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发现有所异常。在其中一行的中间部位,突然变得不知所云。这句话的最后一部分写道:帕丁顿车站,14号箱,杰夫的晚会,甜豌豆。 帕丁顿车站从新十字路直走也就六英里远,但是他们花了足足一个半小时才从车流中杀出一条血路。一股人潮席捲了车站广场。私人贮物箱和保险箱位于一个售票处和一间叫做“旅者之酿”的咖啡店之间。每个箱子前面都有块小面板,上面有一个数字键盘。 “现在你打算告诉我密码对不对?而且还要告诉我甜豌豆是什么意思,萝拉?” 她嘆了口气。“我有别的选择吗?” “实际上没有。” 第32节:春分(32) 她斜靠到贮物箱上,看着眼前的旅客鱼贯而过。然后她转向14号箱,喃喃而语,“那是我的暱称,或者说是专属查理的暱称。” 菲利普哼了一声。 “1982年,我们在牛津的一个晚会上初次相遇。那是在本伯里路上一所大房子举行的,房主是我们年级一个男孩的父母,他叫杰夫……杰夫?汤森,我想。总之,从那晚开始,查理就一直叫我甜豌豆。” “甜豌豆?” “那天的晚会上,我穿了一件用孔雀翎做的上衣(英语中豌豆为pea,孔雀为peacock,二者为同一词根——译註)。” 菲利普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那是很久之前了。” 她一脸认真,让他笑得更厉害了。“对不起,”菲利普尽量板住笑,“只是一想到你穿着一件孔雀翎上衣的情景,那……” “非常滑稽?” “嗯,是的。” 他做了个鬼脸,“好了,密码是什么?” 她盯着键盘,按下几个数字。菲利普看着,1……9……8……2。然后她按下“输入”键,握住把手向外拉。 箱子里放着一个纸卷,用一条黑丝带繫着。旁边是一个透明的塑料盒,里面放着一张光碟。 菲利普伸手进去,把这些东西都取了出来。 “我猜是一张dvd。”他解开纸卷上的丝带,“这个看起来……”他顿了一下,“嗯,这很有意思。不过我会点儿拉丁文,还可以翻译它。” 第26页 第一页的顶端写着:艾萨克?牛顿的鍊金术原理 他们迂迴曲折地驶出伦敦城,向西边的牛津开回去,一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说。菲利普在开车,萝拉研究着那份牛顿的文件。上面全是细小但很清晰的手写体,大部分是某种奇怪的语言风格,或者是精心编码过,看起来就像是在胡言乱语。有几行拉丁文,还有些线条画、形状很奇怪的符号、表格、图表,似乎是随意地四处点缀着。 “这很明显是份影印件,”萝拉说,“但是该死,这到底说的是什么?” “我真希望十三岁的时候我能在拉丁语课上多用点儿心。”菲利普说。 “事实上,我的拉丁文很好,但是这个简直就是一团混乱。所有这些符号和密码都是什么?这看起来就像是一锅词彙汤!” “查理?塔克要这份牛顿写的文件的副本到底做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它。” “我也没听说过。当然,他写过《数学原理》,但是……”她回手从后座上抓起了从查理公寓拿来的那本牛顿传记,打开车内灯,开始翻书。“一位巫师的传记,”萝拉静静地说,“它出版的时候我知道。那时候激起了不小的轰动,不是吗?” 菲利普看起来迷惑不解。 “这是一部修正主义的作品,把牛顿写成一个疯狂的巫师还是什么……现在我想起来了,”她用手指轻叩着翻开的书,“它的核心是牛顿是一位富有献身精神的鍊金术士。” “没错,”菲利普回答,“我也想起来了。这本书是几年前出版的。我在《泰晤士报》上读到过一篇书评。” “牛顿不仅仅是一名鍊金术士,”萝拉回答,她从书上抬起头来,“看起来好像他非常热衷于巫术。这写着呢,‘对于巫术,牛顿足以称得上是一名个中老手。关于这一惊人的事实有很多证据,在他死后才曝光于世的那些着述里也许可以略见端倪。他的弟子们都严格保守着这一秘密,害怕玷污了这位伟人巨大的科学声誉。直到1936年,在经济学家,同时也是一名研究牛顿的学者,梅纳德?凯恩斯(英国经济学家——译註)的贊助下,这些文件才得以重见天日——其中包括多达一百多万字的关于神秘学的着述,从预言到鍊金术。’” “也就是说,他发表了自己正统的科学言论,但是让那些不合传统的资料适当地远离了世人的探问?” “很明显是这样。他不能让自己对神秘学的兴趣众所周知,这会毁了他的职业生涯。” “那么你认为这本《鍊金术原理》应该是他的秘密着述之一?” 第33节:春分(33) “还不是很确定。”萝拉把她膝上那本传记翻到了索引,“他的所有文件都是用拉丁文写的,这是那时的标准形式。” “但是很奇怪,他连名字都用的拉丁文。不过……哈,”过了一会儿她说道,“听着……令人难过的是,牛顿最着名的着作《数学原理》,没能和他的《鍊金术原理》成双配对,这是描写他在鍊金术上的发现的一本权威性着作。他给我们留下了很多线索和暗示,但是没有手稿表明他曾成功地制造出了点金石。这是因为,和他前后的数百名研究者一样,尽管牛顿天赋异禀,仍然没能实现他的最终目标。他从没炼出过这块能让他把贱金属转化成金子的石头;他没能长生不老,也从没能与上帝进行交流,至少活着的时候没能。” 她合上书,关掉车内灯,拧开收音机。 “现在是本地新闻。警方正越来越关注牛津大学图书馆馆长,詹姆斯?莱特曼教授的下落。今天早上10点,有人发现他的车被丢弃在北牛津的诺鲁园。据警方称,车内没有搏斗的痕迹,教授的公文包丢在乘客座位上,钥匙还插在车里。我们将在节目的最后公布一个电话号码,请知情者尽快与泰晤士河谷警察局联繫。” 牛津,1690年8月12日,临近午夜 约翰?威金斯又热又疼,有那么一会儿,他以为自己要昏过去了。尽管罗伯特?波义耳给他上了些止疼膏,又细心地看护他,手臂上的烧伤却几乎仍和早上一样痛。而折磨了他一整天的头疼也同样难以忍受。 他、波义耳和胡克已经通过了迷宫,此刻他们站在通往远处房间的那条走廊里喘口气。他们刚刚曾经看见了一眼前面那三个男人,就在他们进入哈特福德学院的酒窖时——牛顿、度利尔和另一个蒙着头巾的人,他们不太确定他的身份,三个人进入了他们前方的通道,消失在迷宫里。 这是一个围绕在牛顿身边的小集团,成员们一起分享着他黑暗的秘密,此刻,他们已经进入了那个房间。门微微地开着,一线虚弱的灯光从里面投射了出来。 外面这三个守护者紧紧地贴在走廊那滑腻潮湿的墙壁上,每个人都尽量控制自己的唿吸。他们熄了自己的火把,已经准备好行动。他们听到房间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吟唱,内容几不可辨。这是一段长长的独白,不过不时地就会被三个人同时的吟咏所打断。一股汗流从威金斯的背上流下去,他紧紧地用自己潮湿的手握住了刀柄。胡克站在他的右边,一边低低地诅咒着。他的脸上全都是汗水,外衣都被浸透了。左边,波义耳已拔剑在手。威金斯可以看到这位老人虚弱的轮廓。他盯着前方的门,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就在威金斯观察他的时候,波义耳从墙边走开,悄无声息地迅速向前迈了三大步,走到门前。他回手召唤另外两人,他们走过去。波义耳勐地将门拉开,三人握着准备好的剑急沖而入。 第27页 房间里满是松节油的味道、汗味和人的体臭,空气潮湿,嗡嗡地迴响着邪恶的咒语,这一切都强暴着他们的感觉。小集团的三个成员戴着头巾,穿着厚重的黑灰色锦缎长袍,站在房间尽头的五角星前。中间的那个高举着一个小红球。 守护者的突然闯入吓了他们一跳,波义耳当然不想浪费这个机会。他沖向拿着小球的那个男人,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将他拖离五角星。红宝石球掉在了地上,沿着石头向前滚去,最后停在了五角星下面。波义耳拉直那个男人的身子,用剑抵住他的喉咙。另外那两个穿长袍的人还震惊地站在那儿,胡克和威金斯立刻冲过去,剑刃离他们头巾下的脸只有几英寸之遥。 波义耳松开手中的俘虏,将他转了过来。所有人都能听见从他头巾后面传出的咆哮。但是这毫无作用,波义耳手中的长剑就抵在他的太阳穴上。“你们三个,摘下头巾。”波义耳命令道。 谁都没动。“摘下头巾。”波义耳重复道。他没提高声音,但却掺上了一种全新的狠毒的强度。 牛顿缓缓地摘下了头巾。他灰色的长髮贴在潮湿的脸颊上。头髮后面,他那双黑眼睛里燃烧着愤怒和憎恨。“以上帝的名义,你们以为自己是谁?”他嘶声喊道,“你们有权力出现在这儿吗?” 第34节:春分(34) 波义耳毫不畏惧地迎上了牛顿的目光。“我可不像你,”他说,“我拥有出现在这儿的全部权力,牛顿教授。” 牛顿假笑了一下,脸上褶起了潮湿的皱纹。他看起来就像一幅摩菲斯特(哥德所着《浮士德》中的魔鬼——译註)的漫画。 “你这个碍事的白痴!”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他无力的声音因压抑着的狂怒而颤抖。“我是这儿的主人。只有我明白了圣人的遗言。我才是光明与道路真正的继承人!” 波义耳脸上露出一抹毫无幽默感的模煳笑容,充分说明了他对牛顿的观点有多不屑一顾。“约翰,罗伯特,让我们看看这儿都有谁。” 胡克和威金斯仍然将剑尖对准那两个穿长袍者的喉咙,伸手拉掉了他们的头巾,向后退了一步。 “詹姆斯……我的弟弟,詹姆斯?”波义耳一阵眩晕,摇晃着向后退去“怎么……”震惊让老人的脸变成了僵硬的石膏面具,他看起来茫然若失,完全惊呆了。 这正是牛顿需要的机会。他怒吼一声,挺身向前,一把抓住波义耳的手腕。剑掉了下去,叮叮噹噹地砸在了地上。 只有牛顿一个人动作迅速,另外那五个人则似乎都被冻僵了。不过一瞬间,他们又都清醒了过来,于是突然之间,房间里充满了身体的舞动声、金属的叮噹声,以及刺耳的叫喊声。 牛顿抓起波义耳的剑,转身扑向红宝石球。与此同时,威金斯抓住了他的脚踝,两人都跌倒在地上。威金斯怒不可遏,一把抓住了牛顿的头髮,牛顿疼得尖叫了起来。 “你背叛了我们的友谊,”他对着他的耳朵大喊,“我那么信任你!” 但是,威金斯愤怒得不太确定接下来该怎么做。现在,艾萨克?牛顿任由他处置了。只要剑锋微微滑动一下,威金斯想,这个男人的生命就会结束了,他的血会流满地面。但那不是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尽管此刻威金斯心中对这个卢卡斯教授充满怨恨,但他不是个杀人犯。正在这时,他发现了那个小球。他用左手把它擦干净,塞进了外衣里。然后他拉起牛顿,剑仍抵在他的喉咙上,向其他人走回来。但是他看不清路,绊上了又高又大的烛台,一下子瘫在地板上。 牛顿向威金斯的剑冲去。转眼之间,他抢到了它,然后迅速转身环视房间。他的双眼熠熠闪耀,所有的感觉都变得敏锐,自我保护的本能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几英尺外,波义耳正扼住他弟弟的喉咙,把他抵在墙上。而胡克的剑尖直指着度利尔,后者正因狂怒而颤抖着。 “詹姆斯,詹姆斯……你怎么能……”波义耳声音喑哑。 “罗伯特大哥,”他一声冷笑,“总是把自己当成我父亲的罗伯特……省省你的伪善吧,我不需要。” 波义耳一脸迷惑,微微将头偏向一边。“但是,为什么?”他低语道,“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罗伯特?真的吗?你不知道?” 波义耳慢慢地摇头。 “我还能去哪儿呢,亲爱的哥哥?我能怎样跟你竞争呢?你投射下这么长的一个影子。” 波义耳突然感觉一把剑正指向自己的脖子,不禁缩了一下。 “放下你的剑,”牛顿嘶声说道,“快!” 波义耳照他说的做了,然后转过身去。度利尔和詹姆斯?波义耳仍然面对着胡克坚定的剑。威金斯爬起来,勐向前扑,从石头地板上扯过波义耳的剑。 “再动我就把他片开!”牛顿大叫。 威金斯仍往前走。 “我动手了!”他微微用力,剑刃切进了波义耳的脖子,血顿时流了出来。 威金斯停住了。“你会下地狱的。” “不,你错了,我的老朋友,”牛顿镇定地回答,“上帝知道我的动机是忠诚的。”他深吸一口气,“现在,把宝球给我。” 第28页 威金斯原地不动。 “把宝球给我!” “不要,约翰。”波义耳气喘吁吁地说。 “别管这个老傻瓜。给我宝球。快,给我,不然我发誓我会杀了他!”牛顿喊道。 威金斯缓缓将手伸进了上衣,摩挲着红宝石球。 第35节:春分(35) “不,不要!”波义耳哀求道,“我宁愿死……” 威金斯拿出红宝石球。这时,一直在看着度利尔和詹姆斯?波义耳的胡克突然挥剑而出,直指牛顿。牛顿从眼角瞥见了他,不禁勐地瑟缩了一下。这就足够了。罗伯特?波义耳狠狠地咬住牛顿的手。牛顿尖叫起来,但是仍然努力抓住了剑。 牛顿咒骂着转过身去,挥剑砍向胡克的肩膀。然后他狂奔而出,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威金斯起身去追,但是波义耳拉住了他。“约翰,约翰,让他去吧。在迷宫里你肯定找不到他。我们得把留下的这些东西保护好,宝球和文件。”他筋疲力尽,声音里有种无法承受的悲哀。“我得解开这张恐怖的谜网,你必须保证未来的安全。等我们回到地面,尽快赶往剑桥。要赶在牛顿之前到那儿……烧毁一切。” 牛津,3月29日,晚上9:05 回到家里,菲利普点上煤气炉,坐上水壶。萝拉上楼去取件开襟毛衫。几分钟后,两个人坐在了起居室里。壁炉里新鲜的火焰熊熊地燃烧着。 “事实是,”菲利普浅啜了一口杯中的茶,“莱特曼的失踪几乎可以肯定与这些谋杀案毫无关联。这只是一个巧合。” 萝拉茫然地看着他。“我也想不出两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但是这看起来太……嗯……太离奇了。” 菲利普耸耸肩。“你有没有感觉到莱特曼不舒服?或是心怀烦恼?他精神有没有问题?” 萝拉摇摇头。 “他抑郁吗?” “我不知道。近些年来,我只见过他有限的几次。在我看来,他头脑非常清楚。你为什么这么问?你认为他只不过是丢下自己的车,四处熘达去了?” “这种事时有发生。” “当然,但是,莱特曼?” “那么你认为他是被绑架了?” 萝拉抬起头来。“天知道,菲利普。但是是谁……” “我猜我们很快就会知道。警方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案子的。莱特曼是牛津的大明星,也是英国最富有的人物之一。”他拿起从14号箱取来的dvd,“看看吗?” 先是几秒钟的静电噪音,然后屏幕亮了,查理?塔克坐在一把椅子上,直直地盯着摄像机。他们可以看见他身后的书架,椅脚边的地板上放着一个菸灰缸,他的嘴里正叼着一根烟。看起来好像是他自己拍的,角度不太对,照明也很差。 “嗨,萝拉,宝贝儿。嗯,至少我希望是你在看这个。”他对着摄像头紧张地飞快笑了一下。“你拿到这个的时候,”他继续说道,“……我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去了其他什么国家。” 萝拉感到胃里打了一个结。 “事实是,”查理接着说,“我的生命处于危险之中。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解释,但是却有太多的话要说。我真恨自己,竟然要把你也置于危险之中,但是那天你过来看我时……嗯,我感到,你早已深陷其中了,所以……” “好了,从哪儿开始呢?对,嗯……很明显,你已经去过帕丁顿车站的14号箱了,那么你也就拿到了牛顿的文件。我期望你一直在琢磨我究竟是怎么搞到这东西的。嗯,真相是,有一段时间,我曾经捲入了我对你提过的一个组织——你知道,神秘学家们…… “我之所以说曾经,是因为我希望自己已经脱身而出。你看,他们吸纳我时,我压根就不在场。他们掌握了我的一些犯罪证据,就是有关我在80年代那些政治活动的。而且,嗯……政府部门的记忆力总是特别强,尤其是碰上我当年做的那种事。”他一脸阴谋得逞似的笑容。“总之,当我认识到那个组织的真正目的,我立刻就逃开了。我不想成为它的一分子。”烟燃尽了,他停下来,从兜里的烟盒中又掏出来一根。他用上一根的菸蒂对着火,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 “你瞧,”他在座位上挪动了一下,“很可能这对你来说毫无意义。让我从头开始吧。”他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 “让我们回到一千六百年前的亚歷山大图书馆。当时的馆长是一位名叫希帕蒂娅的女子,她是一位伟大的学者。她相当有名,一来是因为她是当时最为博学的人之一,二来是因为由她所引发的激烈的论战。她坚决抵制当时席捲了整个世界的新生事物——基督教。她被视为异教徒,最终被一群极其虔诚的基督徒活活剥了皮。”查理假笑了一下。 第36节:春分(36) “希帕蒂娅是一名神秘学长者。如果是在一千年之后,她会被称做白女巫。她收藏了许多对于文明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工制品。在她的图书馆里,有很多罕见的手稿,涉及神秘学的方方面面,包括黑巫术(即邪恶的巫术,多用于报復别人时施用的巫术——译註)与白巫术(祝吉祈福施用的巫术,又叫吉巫术——译註)。在她的藏品之中,有两个人类眼中最伟大的鍊金术宝物——绿石碑和红宝石球。 第29页 “毋庸置疑,绿石碑非常着名。长久以来,它已被尊为鍊金术法则的中流砥柱。它为鍊金术士的工作提供了一份‘说明书’。而红宝石球就没那么出名了。从希帕蒂娅的时代开始,有关它的谣言就在神秘学世界里广为流传。但是很少有人见过它,也更少人知道它究竟有什么力量。 “亚歷山大图书馆被摧毁的那天晚上,也就是公元415年3月13日,希帕蒂娅确保绿石碑已被带离这座城市,送往了欧洲。无垠的岁月里,它一直由那里一代又一代的鍊金术士们保护着。与此同时,她在图书馆的地基里给红宝石球找了个秘密的藏身处,以确保它的安全。一年之后,她的父亲塞翁寻回了这件宝贝,并且带着它到了英国。在那里,一个长者组织的领导者们会见了他。他们自称为‘守护者’,他们的秘密来源于古埃及和最早的鍊金术士,希帕蒂娅和塞翁早已学习过他们的技艺。 “守护者将红宝石球藏在了一个秘密的地窖里,只有通过一个地下迷宫才能接近它。他们把这个地窖建在了聚会地点的附近,保证只有拥有秘密知识、通过一系列测试的人才能通过迷宫。将近一千年之后,牛津城在这个地址上方兴旺了起来。 “红宝石球一直待在它的藏身处,直到17世纪克里斯多佛?雷恩被委任建造谢尔顿歌剧院。他发现了迷宫,但是置之不理。然而,二十年之后,艾萨克?牛顿,他那个年纪,或者说所有年龄段中最伟大的鍊金术士,偶然从一份文件中发现了关于红宝石球行踪的重要线索。那份文件是从两个世纪之前的另一位鍊金术士手中得来,他叫乔治?里普利。” 查理靠到椅子背上,对着摄像机轻轻吐着烟雾。 “这简直是场灾难。这宝球拥有绝对可怕的力量,而牛顿又是个天才。他痴迷于解释宇宙的秘密,哪怕付出任何代价。有了宝球,他就有机会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他停了一会儿,掐熄了烟。“我猜你现在是在想,我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用?红宝石球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呢?为什么它会如此重要,以至于人们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它?为什么人们会为了拥有它而犯下谋杀?好了,是这样,宝球是找到点金石和长生不老药的关键,这是鍊金术士的终极梦想。没人知道到底是谁造出了宝球。它至少与早期埃及文明同样古老。有人推测,它并非来自于这个世界。当朗读球表那圈连续不断的咒语时,长者就能唤来魔鬼,将坩埚里那了无生气的物质变成神话中最珍贵的石头。 “如果现在你认为这不过是一堆废话,那我也不会责备你,萝拉。但是无论你是否相信红宝石球能被用来召唤魔鬼,的确有人相信。如今,在牛津,一组强大的鍊金术士正试图证明这一点。他们没有宝球,但是他们确实拥有一些他们需要的秘密。 “我猜,你在试图找出17世纪的艾萨克?牛顿与21世纪的这一组织之间的关系。并且,你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我给了你一份牛顿的秘密编码文件。还有,你肯定也在试图了解我和这一切究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的生命处于危险之中。 “你知道,牛顿是如今这个组织的祖先。他把自己的小集团叫做黑暗斯芬克司修道会(the order of the ck sphinx)。这个名字起初是早期埃及鍊金术士们使用的,是他们最早利用了宝球。他和他的爱人,实习医师尼古拉斯?度利尔,以及他们共同的老熟人詹姆斯?波义耳,伟大的罗伯特?波义耳的弟弟,一起组成了所谓的‘邪恶的三位一体’。牛顿和他的朋友们与如今的黑暗斯芬克司修道会之间的联繫是行星会合。在1690年的五星连珠之前18个月,牛顿发现了获得红宝石球的方法。在下一次行星会合发生时,米利纳教授获知了修道会的部分秘密,于是小试身手。如今,修道会又在试图重复牛顿的试验。 第37节:春分(37) “那么,试验是什么呢?我猜你肯定已经找到了答案。红宝石球告诉长者,要收集五个器官,其中每一个都要在某个既定时刻取自一个年轻女人的身体。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金属硬币,一枚古埃及的阿尔迦农,上面画着五个女人——也就是五个受害者。这些器官都被保存起来,然后在一个特定时刻加以运用。它们被放在一个五角星的五个角上,是一个仪式的重要组成部分。一旦仪式成功,魔鬼将被召唤而至,透露给世人炼制点金石的秘密。 “在牛津谋杀了五个年轻女子之后,牛顿和他的朋友们成功地收集了所需的器官。这些器官——心脏、大脑、一对肾脏、胆囊,以及肝脏——都按修道会的元老们流传下来的技术保存好。这些元老都是埃及鍊金术士,十分擅长木乃伊的制作和保存。这是度利尔的专业。他对各个步骤进行了详尽的研究,竭尽所能地复制了古代的技术。仪式最终在牛津大学图书馆地下的一个密室里进行——它是守护者迷宫的一部分。牛顿和他的朋友们在哈特福德学院的酒窖里,也就是牛津大学图书馆的附近,找到了一个隐秘入口,从那里进入了密室。他们要完成15世纪的守护者们创造的测试,这至关重要。但是他们做起这个来相对很容易,因为牛顿拥有乔治?里普利手稿上的那些信息。多亏守护者们及时干预,牛顿才被阻挠了。 第30页 “就我所知,守护者甚至比黑暗斯芬克司修道会还要神秘。他们也更为成功——直至如今。在牛顿的时代,守护者的领袖是罗伯特?波义耳……没错,这很有讽刺意味,不是吗?詹姆斯?波义耳却是牛顿队伍中的一个关键角色。罗伯特?波义耳的帮手包括牛顿的强敌罗伯特?胡克,还有一个名为约翰?威金斯的男人,他曾是牛顿最亲密的伙伴,和室友。当年他被安排到剑桥上学,主要目的是为了监视牛顿。” 查理聚精会神地盯着摄像机。“如今的黑暗斯芬克司修道会正是牛津这几起谋杀案的幕后主使。他们中间有一个老练的杀手,人们只知道他是侍僧。他们正在收集器官并保存它们,这次他们拥有了21世纪的新技术,可以随便支配。他们的意图与牛顿和米利纳毫无区别——举行一个神秘学仪式——在火星、金星、木星与太阳和月亮会合的那一刻。这一会合将于3月31日发生,也就是后天,凌晨1:34。” “那么,我和这一切究竟有什么关系呢?”查理扭动了一下身子,然后回答自己的问题,“还记得我去纽约那次吗,萝拉?我是代表修道会去的那里。你知道,21世纪的修道会从来没有拥有过红宝石球。在希帕蒂娅之后,除了守护者,艾萨克?牛顿和他的伙伴们是唯一见过或者碰触过这一宝物之人。1690年,当小集团四分五裂之时,宝球被罗伯特?波义耳收回,并藏匿了起来。不仅如此,牛顿关于这个宝物的所有文件都被销毁了。更确切地说,所有,除了一个,一个简短的名为《化学原理》的编码文件。此刻你已经拥有它的一个副本。 “我在纽约时,从修道会那儿拿到了这个文件。他们深知,自己几乎绝对不可能赶在行星会合之前拿到宝球。没有它,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力气。但是,修道会的领袖,一个我从来没见过,身份保密的男人,发现了牛顿的手稿以及里面包含的信息——铭文的直线版。” 他又燃起一根烟。“让我解释一下。我说过,宝球表面有一行铭文。那是一行埃及的象形文字,被深深刻进了球体,从一端盘旋到另一端。宝球的制造者们极力避免铭文里的信息为人所知,除非经他们亲自传授。因此,他们运用了一种巧妙的编码方式,叫做隐写术——换句话说,是一种物理的密码。我的意思是,这条信息,在仪式中必须使用的这条咒语,只能从上到下垂直地去读,而不是沿着螺旋纹路去读。这是一种古代的技术,叫做天书(将羊皮纸缠在特定直径的木棍上,写好文字后解开,纸上的字顿时变得混乱,无人可识;解密的时候再找同样粗细的棍子,缠上读出便是——译註)。 第38节:春分(38) “如果你有宝球,这当然很好。但是只有牛顿和守护者们曾经拥有过它。我在纽约找到的文件,牛顿的手稿,包括一份翻译成拉丁文的铭文副本,但是它被改写成了线条的形式,这让它多少有些失去了价值。我学过数学,记得吗?我还深入研究过编码。修道会的领袖知道这个。因此,他为我提供了一份工作,我没法拒绝。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或者说在拿到手稿之前,我一直都不知道。 “我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去破译那直线的铭文。我缺少一条线索,就是球体的尺寸。如果能知道它的尺寸,就可以将直线的铭文重新转换成螺旋的,那样就能贯通全文,明了其中的信息。牛顿没有留下任何关于球体尺寸的记载,因此,即使你永无止境地猜下去,也永远不可能得到一个正确的解释。除此之外,仅有一个方式还能破解密码,那就是使用最先进的解密方法以及一台昂贵的电脑。他们给了我这样的仪器,其他的就全靠这个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天生我材必有用。” “我一直在试图破解密码,整个过程中,我始终处于持续不断的压力之下。修道会的代表们陆续向我施压。但是与此同时,我也一直在尽力找出他们要破解密码的目的。然而,最终我也没能判断出成员究竟都是谁,也不知道他们的领袖是谁。一切信息都是通过聊天工具和加密的e-mail来传递的。不过一旦获知了他们的意图,我立即决定脱身而出。 “两周前,我交上了解密后的文件。但是修道会所获的一切都毫无用途。他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然在继续杀戮。在未来的二十四小时左右,还有两个年轻女子将要死去,除非有人阻止修道会的行动。” 查理缓慢地喷出一口烟雾,沉思着。“萝拉,现在全看你的了。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些可信任的人,争取他们的帮助。我没有什么好帮你的,只能把我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就是这些了。 “尽管牛顿没能掌握保存仪式用器官的技术,但相对于黑暗斯芬克司修道会的当代成员而言,他的确有很多优势。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拥有宝球。同时,在1690年,修道会被守护者击溃之后,几乎丢失了全部记录。并且波义耳和其他人确定由哈特福德学院通往迷宫的秘密入口已经被封了起来。守护者建了一个新的入口,你必须从我给你的其他线索中找出它的位置。你必须通过一条长长的隧道,才能走到牛津大学图书馆地下那原始的迷宫。 “这也就意味着,在1851年时,米利纳面临着三个严峻的问题。首先,他没有宝球,但是一直在按一份直线铭文的神秘副本行动。这很可能要追溯到1690年,可能是波义耳的弟弟詹姆斯设法躲过了守护者藏下来的。其次,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保存自己在牛津收集的器官。最后,他不知道怎样进入迷宫——哈特福德的入口已经不復存在了,并且,当然,他也接触不到守护者的秘密,因此他没听说过牛顿之后那个更新的入口。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做了一件极其不同寻常的事。长久以来,他一直知道牛津大学图书馆地下那数英里长的隧道。即使是在维多利亚时代,这些隧道也分布极广。他对神秘学以及黑暗斯芬克司修道会传统都略有了解,因此清楚地知道举行仪式的古代密室的位置。于是,他出资搞了个私人建筑工程。这工程将通往密室的最近几条隧道连接在了一起。这项工程于19世纪40年代晚期进行,米利纳雇的那个可怜的建筑师在工作完成一个月后被发现吊死在家中,警方认为他是自杀。” 第31页 他开始咳嗽,良久无法停止。“天啊,”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真的必须放弃这些鬼东西了。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继续说道:“……如今修道会的成员都不知道怎样通过守护者的迷宫到达密室,但是他们知道米利纳创造的那条路线,干脆就绕过了迷宫。如果没有地图,几乎不可能从地面直达密室,也不可能逃离隧道。据我所知,这地图世上仅有一份,被修道会牢牢地藏在手中。” .51txt 第39节:春分(39) “好了,”查理长嘆了一口气,“我马上就要结束这场奇怪的独白了。我希望你对事情的背景多少有了些了解。我真希望我能和你在一起,帮助你,但是……好了,无论如何,我能给你的全部就是一些线索。这张dvd还包含了一些对你有价值的信息,应该可以帮助你。看完这段录像之后,把光碟放进你的电脑里。你需要破解我的信息,萝拉,这是一条为你准备的私人信息,任何人都不能强行破解。一旦你弄明白了,你就会找到能够帮助你翻译牛顿手稿的信息,同时你还能找到如今迷宫的入口。当你到了那儿,你就只能靠你自己了。我不知道守护者有什么防卫措施,也不知道你该如何完成古人设下的三道测试,最终通过迷宫。不幸的是,尽管牛顿在里普利手稿的帮助下曾经成功地单独穿越过迷宫,并且之后还曾与度利尔和小波义耳一起走过,然而在他的文件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关迷宫的暗示。 “别了,萝拉。我希望当你看到这个时,我仍存活于这个世上,正在某个异国的海滩上享受着日光浴。也许当一切最终落下帷幕时,我们能够重聚,一起回味那些过去的时光,就像当年我去纽约时我们所做的一样。再见了,甜豌豆。” 屏幕变成一片空白。菲利普和萝拉都深深地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以至于没听见乔开了前门,走进了房间里。 萝拉抬起头来,“噢,嗨,甜心儿。”她心烦意乱地说道。 “有什么好节目吗?”她挑挑眉毛。 “是查理留下的一条消息。” 乔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的妈妈。 “是他死之前的一段录像,讲述了一个可怕的阴谋。”萝拉按下遥控器,dvd又开始放映了。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录像一放完,乔立刻说道,“赶紧开电脑。” 菲利普把光碟放进光碟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了一行短短的信息: 输入“1”并且回答。 菲利普敲击“1”,出现了一行新的信息: 萝拉,那晚你很喜欢它 菲利普转头看向萝拉,挑起一边眉毛,“嗯?” “嗯什么?该死的,这什么意思?” “这就是查理提到的私人线索。对你来说,只对你来说,答案应该很明显。” “你和查理……”菲利普说道 “噢,拜託……” “嗯……我只是……” “他说的应该是纽约。”萝拉说,“那是二十年来我们两人唯一一次在夜里相见。我们去了34街的哈里烤肉。”她停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盯着显示器,试图回忆那晚的一切。 “那晚有什么特别的事吗?”菲利普问。 “焦糖奶油布丁(原文为法语crême brulé,crême意为奶油色的,brulé意为烤焦的——译註)做得非常令人惊奇。” “我们试试。”乔说道。 菲利普输入“crême brulé”,屏幕空白了一会儿,然后显示了一条新信息: 很接近,但是抱歉,你错了。还有两次机会。 “该死。”菲利普喊道。 “什么?我以为就是这个!”萝拉嘶声说道,转向她的女儿。 乔耸耸肩。“过于容易了,很明显。”她拉过一把椅子,靠近菲利普,“好的,我们还有两次机会。我们最好稍微谨慎一点儿。” “但是这不可能,”萝拉说,“它可以是任何东西。” “没错,但是这是一个私人密码,老妈,是某种你一下子就能想到的东西。” “那就是为什么我说是焦糖奶油布丁,乔……” “好了,”菲利普说道,“让我们好好想想。查理的线索是‘那晚你很喜欢它’。他还能指什么?你确定他指的就是纽约那晚吗?” “该死,我怎么知道?”萝拉感到一股挫败感正从胸中升起。 “我认为你的方向是正确的,”乔插嘴说,“查理说了——‘很接近’——这应该就是指的在餐馆那晚。但是密码可以是crême或者brulé,或者是cb……什么都有可能。” 片刻之间,谁都没有说话。乔看起来似乎是陷入了思索。萝拉用手梳理着头髮,眼睛紧盯着屏幕。 第40节:春分(40) “我想你是对的,”菲利普终于说道,“什么都有可能,但是在第一次尝试之后,查理又给了你一个线索。也许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 第32页 “没错,但是那样,我们就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了。” “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菲利普回答。 “等一下!”萝拉突然说道,“如果三次我们都失败了,难道就不能重新插入光碟,重新启动吗?” “我很怀疑。它会自动删除的,我确定,”乔说,“或者自我摧毁,就像《碟中谍》里演的那样!” “噢,太棒了。” “但是我认为老爸是对的。如果没有进一步的信息,我们就只能猜上一整晚。我们就随便试试吧,希望能有最好的结果。” “听起来不那么科学。”菲利普说。 “只输入brulé怎么样?”乔建议。 萝拉耸耸肩。“我猜可以。” 菲利普输入这个词。过了一会儿,一条新的信息出现了。 拿石头打我吧(stone me),萝拉。这对你来说本来应该很容易的! 只有五个字母,宝贝儿。 “该死,”萝拉喊道,狠狠地咬着牙。然后,突然,她轻击双手。“不,不,当然,就是它……” “什么?” “现在我想起来了。我们正要吃焦糖奶油布丁时,餐馆的音响里传来了滚石乐队的《红糖》。查理还因为这个巧合开了个玩笑——焦糖奶油布丁——红糖?”她倾身越过菲利普的肩膀,输入五个字母。 “等一下,萝拉,”菲利普转身面对她,“你打算输入什么?” “当然是五个字母——查理就是这么说的——肯定是‘stone’,不是吗?不仅如此,这一切都跟什么有关呢?黑暗斯芬克司修道会追逐的是什么?牛顿试图得到的又是什么呢?”她看看菲利普,又看看乔,然后,在他们两人都没来得及开口之前,她敲下了那五个字母,点击“输入”。这次,屏幕完全黑下来了。然后突然出现了几个大字——“恭喜!” 萝拉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深深的嘆息,她再次点击“输入”,屏幕亮了起来,上面出现一条全新的、更为精心制作的信息。它由一行词语构成,后面跟着一系列数字: 黑(ck),白(white),黄(yellow),红(red),纽约(new york) 3.5, 12, 67498763258997 86746496688598 97684795900082 08736047437980 73849096006064 87474877345985 47932768480950 在这些数字下方是一大片文本,由数百个字母组成,中间没有间断。 “这就是了吗?”菲利普边问边向下滚动页面,但是没有别的了。 “你知道,”乔说,“……你的朋友查理?塔克在数学系的一个传奇中赫赫有名。”她向菲利普打个手势,过去坐在了他的座位上。 萝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是的,他在dvd上说自己是个天才,这也算不上错。” “给我讲讲。诺林顿教授,我们的群论讲师,从初次在牛津执教时就记得查理。在进入学术界之前,诺林顿一直为cia(美国中央情报局——译註)和mi5(英国军情五处——译註)工作。作为一名电码译员,他宣称查理是他遇到的唯一一位能够创造出连他都不能破解的密码的数学家。” “没错,但是他希望我们能够获得这条信息,不是吗?” “当然,”乔回答,“但是在骨子里,他不能轻易让步。” “很好。”萝拉走向沙发。 “但是,幸运的是,”乔回嘴道,“你还认识另外一个天才……我大一时的专业课就是群论——这对于密码破译来说非常重要。”她伸展了一下手指,凝视着电脑屏幕说,“而且,我爱死了挑战。” 牛津,3月30日,清晨 “妈……妈,醒醒。” 萝拉睁开眼睛,乔的脸就在她身体上方。她迅速地坐了起来,将手按上太阳穴。然后她嘆了口气,又靠回沙发垫子上。 “天啊,几点了?” “4:15。” 第41节:春分(41) “菲利普呢?” “在这儿。”菲利普端着一个盘子走进了起居室,“我想我们都需要这个。”他将咖啡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嗯,无论如何,乔肯定需要。你却整晚都在睡。” 萝拉仍然半睡半醒。“你在说什么,菲利普?” 菲利普对着乔微笑了一下。“我们的女儿破解了查理的密码。” “嗯,我破解了它的一部分。”她说。 萝拉突然彻底清醒了。她抓过一杯咖啡,起身坐在沙发上。“从头说起,慢慢来。”她说。 乔手中拿着一沓文件。“我试了各种方法,但是毫无所获。简直就是在做实验。不过无论如何,我开始思考查理所说的那些关于红宝石球的东西。他提到了‘天书’,于是我突然想到,光碟上所用的密码也是一种天书。另外一个线索来自他在那些颜色后面所写的数字——3.5。然后又是一堆数字。”她接着说,“一共七行,每行十四个,很明显是些随意堆砌的整数。看起来好像其中应该有某种数字组合,或者是某种相关的顺序。于是,我决定把这些数字列印出来。然后把那张纸捲成一个直径刚好为3.5厘米的纸卷。” 第33页 “然后你就找到答案了?” “没有。” “什么?” “它并不像我以为的那么简单。我被难住了。但是,我又看了一遍那条信息。在数字3.5之后是12,纽约。我本来以为纽约指的是那次查理的拜访,它很快就会有用的。” “但是,”菲利普突然打断了她,“乔很快就显示了真正的天才。” 乔对着父亲笑了笑。“话说得挺好听,老爸。但是实际上,现在回头一想,一切就很明显了。‘纽约’是一种字体。我必须把这些数字用12号的纽约字体列印出来。” “有结果了?” “做梦!” “那么,又是另外一个‘天书’?” “题目很难。我得到的仍旧是98个数字—— 一共七行,每行十四个。我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明显的模式,你知道——1到7或者别的什么比较直接的东西,但是没有用。” “那你怎么办的?”萝拉问。 “我浪费了大好的一个小时在一条死胡同里蒙头乱撞,一直在找数字之间的关系,比如说把第一个数字翻倍——3.5,7,14——我确信,查理精心设计了这个密码,以便转移人们的视线。但是不久,我发现事情毫无进展,于是开始思考信息的另外一部分——颜色。老爸这会儿起了作用。” “我不光只会沏咖啡。”菲利普说。 “听到这个真高兴,这味道太可怕了。”萝拉讽刺道,做了个鬼脸,“开个玩笑……继续。” “老爸坐在电脑旁,尽可能地想找到一些查理所描述的鍊金术的东西。我则坐在桌边,用着古老的可信赖的纸和笔。” “非常巧合,正当乔陷入困境的时候,我找到了一些关于绿石碑的资料,还有鍊金术士们就上面的碑文所做的努力。网上几乎找不到任何关于红宝石球的东西,但是我想你可以期待一下。” “赶紧。快告诉我,你找到了什么?”萝拉不耐烦地问。 “非常疯狂。”菲利普回答,“鍊金术士们的作品毫无一致性,全都被各自的秘密所困扰着。你知道查理为什么对此这般着迷吗?全是密码和暗语,每个鍊金术士都试图对其他人保密。很明显,他们不喜欢与人分享,他们对获得之物的阐释也完全不同。通常情况下,他们有关自己的发现的论述都是相互矛盾的。但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他们还是有某些共通之处。首先,他们都用同样一套简单的化学仪器来做实验。他们把各种物质混合在一起,然后加热,看看会发生什么。其次,几乎所有鍊金术士都谨遵绿石碑铭文而行事,可以说他们是在遵循着一种‘秘诀’。在几乎所有的记载中都说,在加热化学混合物之后,他们都看到了一种同样的情况发生。他们看见混合物的颜色变了,总是同样的模式——混合物先是黑色,然后变成了白色,然后是黄色,然后是红色。” 第42节:春分(42) “啊。” “的确很让人惊讶。”菲利普回答。 “但我还是没有头绪。”乔咧嘴一笑,“不过它将我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查理信息中那些颜色身上。它们和后面那堆数字会有怎样的联繫呢?显然,查理是故意把它们拴在一起的——密码分析学中,任何事物都有它自己的含义。查理正是行家里手。” “好的,那接下来你又做了些什么?” “没什么有用的,只是呆呆地看着数字组成的圆柱,”乔说,“然后突然间,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 “数字5、5、6、3在天书上排成了一竖排。” “‘黑’——五个字母,‘白’,也是五个字母?”萝拉迅速地反应道。 “一百分!老妈,这就叫做‘密钥’。” “噢,谢谢你,乔,我可不是霍默?辛普森(美国着名动画人物——译註)。” “那段文本就是指南,”菲利普插嘴道,“它这样说—— 赶快,用这个密钥去破译牛顿的文件,去解释那个咒语——它可能会让你深感着迷。图示展示了牛津大学图书馆地下的迷宫。你从the trill mill stream进去,向前走六十三步,走西侧入口。页面的最下方是一句必不可少的箴言:“不久你就会用到它。祝你好运!” “妙极了,乔!”萝拉大喊,“好了,现在轮到我了。”她从沙发上跳起来。“请给我牛顿的文件,菲利普,”她说道,“还有,再多来点儿你那超级咖啡。” 萝拉把那页纸摊在餐厅的桌上。查理用的是高保真的彩色复印机,原件上的每一丝褶皱在复印件上都清晰可见。它呈暗赭色,带着一圈白边,因为查理把它裱在了一张现代的白卡衬背上。文字以深浅不同的灰色写就。萝拉认为牛顿用了不同的墨水,并且整篇文字是在一段时期之内陆续完成的。在纸张的边缘草草地画着一些图示、图像、符号和公式。萝拉不禁猜想究竟那个山羊头、那个太阳或者那些希腊字母有什么意义…… 第34页 页面顶端写着:鍊金术原理,艾萨克?牛顿。下面是两行拉丁文。 “只有副标题里提到的东西才有点儿直接的意义。”萝拉坐进椅子里,双臂交叉放在桌上,俯倾在文件上方,“从伦敦来的时候,我在车上已经读了很久了。” “它有意义?”菲利普和乔异口同声地问道。 “天啊,你们俩没念过书吗?它的意思是‘源于长者里普利的手稿,通过本人的研究和探索加以补充。译自原埃及文本’。” 接下来的内容被分成了几乎完全相等的两半。第一部分包括几行文字,和查理存在光碟里的那些字母文本十分相似。下面是一幅潦草粗略的图示——交错纵横的线条连成了一张网,很像一个走廊构成的迷宫。图示的底部伸出了几根线条,几乎一直蜿蜒到页脚。除了这些,还有一行清楚的拉丁文: alumnus amas semper unicium tua deus “又轮到你了,老妈。”乔疲倦地说道。 “这句话有点古怪。按字面意义说,它可以这样翻译:‘小学生永远爱……嗯,比较独特,我想……你的,你的……上帝。这样翻译听起来十分不妥。所以我想,也许更应该这样理解:长者,没错,用长者来翻译alumnus更合适一些……‘长者,永远爱你的上帝’。” “长者,永远爱你的上帝?一种署名?在文件结尾的署名?”菲利普表示怀疑。 “有可能。也许是鍊金术士常用的一句话,就像‘上帝保佑你’或者‘衷心祝愿’,很可能。”萝拉耸耸肩,“看起来没什么用。让我们用那个密钥来试试第一段文字。” “5、5、6、4,”乔说,“也就是说,第五个字母,第十个字母,第十六个,第二十个。” 他们有条不紊地破译着文本,菲利普在一页白纸上依次写下各个字母。几分钟之后,他们已经译出了九行。 “又是拉丁文,”萝拉注意到了,“我可以翻译开始那几个单词,不过现在词与词之间没有中断。” 又过了二十分钟,他们将一连串的字母整理成了一段拉丁文,然后萝拉把它翻译成英语,写在另外一页纸上。 第43节:春分(43) 你是水星,你是无上的花, 你值得世人最高的崇敬; 你是太阳、月亮和火星之母, 你是土星的定居者,也是金星的源泉, 你是皇帝,是君主,是国王的不二人选, 你是典范之父,光的制造者, 你在视野之内最美丽,也最高远。 万物歌颂你, 万物歌颂你,真理的给予者。 我们追寻,我们恳求,我们因你降临而尽显欢颜。 “什么胡说八道。”菲利普嗤之以鼻。 “也许,但是很明显,这是某种咒语。我只能认为黑暗斯芬克司修道会就是用这个来召唤撒旦的。” “这也是如今的修道会在举行仪式时必需的。” “查理就是把这个改动了之后才交给了他们。”菲利普说。 “他干吗还费劲儿改这个?反正都是胡言乱语。”乔问道。 “因为他是个信徒。我从来都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如此聪明之人却对这种事情深信不疑,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对于查理来说,这个咒语真的能召唤魔鬼,对于修道会的成员来说也是如此。牛顿相信它,但是他生活在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那时的社会全身心地接纳巫术和魔法,就像如今我们全身心地接纳科学原理。” “就算他们相信尼斯湖怪兽也跟我没关系,”菲利普补充说,“但是现在我们必须竭尽全力去阻止他们的进一步谋杀。而在下一起谋杀发生之前,我们只有12个小时的时间了。” 萝拉将注意力转向那个图示。“这肯定就是迷宫。”她说。 “你可以从……哪儿来着?”乔问。 “the trill mill stream。” “那究竟是什么?” 萝拉看向菲利普,两人一起笑了起来。“她才来这儿几个月,可怜的孩子。”菲利普说。 乔翻翻眼睛。“噢,聪明人,请把你们古老的知识传授给我。” “它非常有名,乔。它是这座城市的一条地下河流,起源于基督教会草场下面。它大概有一英里长,t.e 劳伦斯(英国探险家、作家,一战时期着名的军事将领,曾帮助阿拉伯人抗击土耳其人。着有《智慧七柱》——译註)年轻时常在那里划船,后来他才成为众所周知的‘阿拉伯的劳伦斯’。” “真的吗?” “没错。传说在20世纪20年代,有人在那里发现了一艘平底船,上面有两具穿着维多利亚时代服装的骷髅——他们被困死在了那里。” “真让人毛骨悚然,”乔说,“听起来就像一部三级恐怖片。” “但是恐怕都非常真实。”菲利普说。 “我认为现在我们该自己去那儿看看了。”萝拉说。 34 牛津,3月30日,中午 刑侦探长约翰?门罗推开门,大步迈进去的一剎那,警察局里正人头攒动,一片嘈杂。门罗一言未发,只是隔着桌面,递给值班警察几页纸。“布里奇斯先生在3号房间,已经等您半小时了,”霍纳特补充说,“另外,关于莱特曼失踪案件,找到了一位自愿作证的证人。她是一位老夫人,认为自己看见教授被两个人从一辆车上拉走,就在她位于诺鲁园的房子外。这是报告。” 第35页 门罗挥手表示感谢,仍旧一言不发,迳自沿着走廊走去。他扫了一眼报告,决定待会儿再看。他走进3号接待室,看见马尔科姆?布里奇斯正坐在房间尽头窗下的桌子边。 “布里奇斯先生,很抱歉,我迟到了。” 年轻人从座位上起身。 门罗疲倦不堪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倾身向前,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揉了揉眼睛。“莱特曼教授……你跟他很熟?”他说。 布里奇斯看起来有些不安。“是的,是的,我……嗯……在图书馆给他帮忙。” “也在家里帮忙?” “是的,他出手很大方。”布里奇斯脸上掠过一丝短促的笑容。 “的确,”门罗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 “昨晚,大概7点,在他家,位于……” “我知道他家在哪儿,布里奇斯先生。” 第44节:春分(44) 布里奇斯紧张地咳了一下。“关于他的失踪,有什么新消息吗?” 门罗从桌子的另一侧评价着眼前的年轻人。他穿着一身优雅的黑西装,但是垂在脑后那涂了油脂的黑色长髮更突显了他的满面死灰。他瘦得不太健康,皮肤更是异常地苍白,就像是他在图书馆和实验室里花费了过多的时间,对身体十分不利。 “你认识莱特曼教授多久了?” “将近两年。我是在读博士的时候遇到他的。那之前我一直在剑桥。” “好的,”门罗嘆了口气,“你能说明一下在最近几起谋杀发生时你的行踪吗?” “什么?”布里奇斯看起来是被彻底地震惊了,“我以为你让我来这儿是为了协助寻找莱特曼教授。” “你能告诉我,3月20日晚上7点30分至3月21日清晨3点之间你在哪里吗?” 布里奇斯无意识地不停拨弄着耳垂。“20日一整天我都在伦敦,一个礼拜一,对不对?我去参加皇家心理学会的一个会议,在帕尔摩街。” “什么时候回牛津的呢?” “晚上10点或10点半左右,我想。7点30分时我正和至少五十位心理学家一起待在一个房间里。” “那么礼拜三,也就是22日晚上呢?当时你在牛津吗?” 布里奇斯低头看着桌子。“礼拜三,那天我负责晚上7点30分的一个实践小组,因此我应该是在心理学系工作到很晚,大概直到8点45分或者9点。” “上上周三你有课?” “是的。” “课程持续一小时?” 布里奇斯点点头。 “8点30分之后还有别人在那里见过你吗?” “下课之后,还有几个人留在那里。兰金早走了一会儿,我想是在8点左右。他路过实验室时跟我聊了几句。学生总是一下课立即就作鸟兽散了,但还是有几个博士后留在那儿。” “我知道了。那么,从技术角度来说,你可以杀掉第二和第三个受害者。” 布里奇斯立刻面无血色。“你为什么要做这种荒唐的假设?” “从你的办公室到案发地点,开车只要五分钟。” “但那太荒谬了!有很多地方到案发地点开车只要五分钟。我为什么要杀任何人?我会有什么动机……” “冷静一下,布里奇斯先生。我没说你确实谋杀了某人。我只是说你可以谋杀他们。” 布里奇斯盯着门罗,眼中恶意渐增。“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刑侦探长?” “没有了,谢谢你,布里奇斯先生。至少目前没有。很感谢你提供的帮助。”他站起身来,“但是你还可以为我们做一件事。你可以慷慨地提供你的dna样本吗?” 门罗走出3号接待室,一个鑑识组的警官带着一个dna测试工具箱走了进去,大步走向呆钝不动的布里奇斯。 走廊里安静多了。两个球迷被拘进了单身牢房,其余的则被遣送回了沃特福德,再过三个小时,比赛就要在赫丁顿开始了。在去办公室的路上,门罗在前台停了下来。 “霍纳特?”他对着坐在一台计算机前的年轻警员喊道。 “什么事,警官?” “对女生的讯问进行得怎么样了?” 霍纳特翻了翻桌上的一个大笔记本。“格林、马特森和汤普森正在4、5、7号房间同时进行讯问。我们已经,”他的手指沿着页面滑下,“会见了,让我看看,10,11……14个女孩,包括正在进行的三个。” “好的。”门罗淡淡地说,用手指尖轻敲着笔记本,似乎沉浸在了思绪里。 回到办公室里,门罗很高兴终于能将整个世界关在门外。他为眼下正在发生的一切而心神不宁。他的手下们都因前一天在坎宁安公寓的发现而兴高采烈,但是有些事情似乎不太对头。的确,很明显这个男孩心理不太正常,但这不能说明他就是兇手。谋杀那三个女孩和西蒙?韦尔丁的人是个专家,而不是某个有着大把空闲时间的有钱孩子。他又该怎么解释布里奇斯呢?他那么神经质,简直就像个魔鬼,但是也许那就是他的性格。他不觉得布里奇斯隐藏了什么。 第36页 第45节:春分(45) 布里奇斯有可能犯下了后两起谋杀,门罗推理道。但是那于事无益;所有的谋杀都是由同一个人干的,不是吗?如果第一起不是布里奇斯干的,那他就是清白无辜的。 然后他开始思考鑑识组得到的证据:一块皮革,一些塑料。一点儿线索都没有。此外,在第二起谋杀的现场还发现了血迹,但是在警方资料库里找不到匹配的记录。 他挪动桌上的文件,想找到来自实验室的报告。在那一堆文件的最底下,第二页是光谱分析仪的显示信息,是从杰西卡?富勒敦尸体附近那所房子里找到的小血点里得出的dna指纹。他盯着纸上的线条和色块。这是某人的档案,他暗想:这是这世界上某人独一无二的dna签名,这个人可能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就住在这座城市里。但是,找不到与它相匹配的记录,它就毫无用处。 维多利亚长途汽车站,伦敦,3月30日,下午5点 盖尔?霍尼韦尔一头日光浴后的棕褐色头髮,被希腊的春日阳光染得更为金黄。她将帆布背包卸在维多利亚长途汽车站候车室的地板上,小心地避开地上还没干的口香糖,还有那些她希望是巧克力的黑色污渍。她从兜里摸出电话卡,走了两步,来到最近的公用电话前。竟然能听到拨号音,她十分惊讶,于是按下了她男朋友的电话号码,等着接通。 “雷,”她兴奋地说,“嗨,我已经到了伦敦了。听着,这张卡快没钱了,说不了多久。不,一切都很棒,杜鲁门教授是这么随和,我想我们干得很成功。只是……六个礼拜的分离实在太久了。我几乎等不及要回家。我等不及要见到你……”透过骯脏模煳的玻璃窗,她看见长途汽车转向、倒车,旅客们上上下下。一个穿着制服的司机走进大门,候车室空了。 “我要在这儿搭5点半的汽车。大概6:40就能到赫丁顿。不,你不用来接我——今晚有足球,不是吗?没错,没错。不,雷,我没听说……什么谋杀?不,上帝,真的吗?狗屁,你在开玩笑。他认识她吗?是的,是的。不,好吧,如果你真的不介意的话……不,太愚蠢了,上帝,我也想你。我爱它,但是我真高兴能回去。”她安静了一会儿,听着对方说。然后她说,“是的,不,冷静点。你看,好的……再见……我爱你……”卡上没钱了,电话断了。 盖尔把听筒放回去,拿起背包,这时,一个穿制服的司机从门口探过头来,“你要赶5点半去牛津的车吗,亲爱的?”他问。 盖尔点点头。 “5:09的还有一个座,如果你愿意的话。一位老夫人有点不舒服,决定喝杯茶,搭下趟车走——怎么样?” “谢谢,”她说,“太棒了。” 侍僧坐在黑色丰田里,等在雷蒙德?德拉瓦的住所外。下午,他最终决定要使用盖尔?霍尼韦尔。她的医学档案并不算理想,但是另外两个选择更有问题。安?克莱顿正在法国度復活节假期,而在7:14——程序要求的这个精确时刻,萨利?林沃德将会和其他六百人一起出席神学系组织的一个颁奖典礼。 考古系学生盖尔?霍尼韦尔过去六周来都在希腊参加一个考古挖掘活动,但是一个小时之前,他确信她已于当天下午抵达了英国。考古系的行政人员证实整个小组都将于今天返回,他又查看了渡轮资料库的记录,对于他来说,进入它轻而易举。之后,利用两周前安装好的窃听电话,他听到了盖尔从伦敦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打给雷的电话。她将于6:40左右在赫丁顿路和马斯顿路的交叉处下长途汽车。侍僧知道,这将给他一些机动时间。长途汽车通常相当可靠,他可以好好准备一下。 6:09,雷蒙德?德拉瓦离开了位于南公园路的房子,这比侍僧预期的要早。从房子到汽车站不超过一英里半,这条路线将带他穿过大学公园,走进一条叫做美索不达米亚路的小巷,那里绿阴浓密,一片幽静,查威尔河一条狭窄的支流与它并头而行。这对情侣特别钟爱这条小路,侍僧对此很了解。他曾不止一次地沿着这条小路跟踪过他们。 第46节:春分(46) 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做准备了。他跳出汽车,沉着地确保没把他那名牌夹克的口袋挂在门把手上。然后他绕到行李箱前,拽出一个大密封袋和一个装器官的盒子,和一周前他用来装萨曼塔的肾的那个一模一样。他一直低着头,以免正好被某个凑巧往窗外看的爱管闲事的居民认出来,然后朝铁门走去。 他身体格外健康,尽管装器官的盒子重达十五公斤多,而且地面还潮湿泥泞,他仍然保持着很快的速度,在树木之间寻找着掩身之处。一路上十分寂静,只有远远的车声,和近处偶尔的鸟鸣。他看了一眼手錶,6:14。黯淡的太阳低低地挂在阴沉的天边。再过半小时天就会黑下来了,但是他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了。他必须冒点儿险。 他将盒子放在潮湿的地上,打开袋子。只用了一分钟,他就穿好了那身塑料外衣,戴上了手套和面盔。他又看了一眼手錶,静静地等着,放慢唿吸,运用多年来苦练的密宗心法使自己平静。 从雷蒙德?德拉瓦的身后传来一种声音,就像是嫩枝在噼啪作响。他转过身去,颈上立刻感到一股突如其来的炙热。他震惊地抓住了喉咙。鲜血从指缝喷涌而出,或许有一秒钟,他只是呆视着那鲜红的液体。然后他的头勐地向后垂去。树枝在他面前的空气中飞快地旋转着,他开始喘不过气来,血液放肆地在他脸上奔流,流进了他的鼻子里、眼睛里,他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失去了平衡。剎那间,他看起来似乎是在空气中飘浮,那一刻充满了恐慌和疑惑,然后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他的头痛苦地撞在了一块石头上。他试图翻动,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是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脸上。然后又是一刺,就像一把炽热的剑。他更剧烈地战慄起来,不停摇头尖叫。 第37页 终于,他设法抬起了一只手,抹了一把自己湿漉漉的脸,瞥见了俯在自己上方的那个人影。但是那张脸上戴着一具毫无特徵的面盔。他开始无法控制地战慄起来。那个模煳的身影直起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盖尔目送长途汽车离开,然后看了一眼表,6:21。她早到了二十分钟。她觉得两腿僵硬,最好往肺里灌进点新鲜空气。她太兴奋了,没法在车站等雷来,决定直接去通往美索不达米亚路的那条小巷子。 开始下雨了,她加快了脚步。走过第二座桥,她跑向树阴下,然后勐冲向水车。那是工业革命的遗物,如今是一处遗址的一部分。巨大的木轮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水从不再移动的叶片上沖刷而过。大雨一泻如注,泼溅在小路和树木上,和水车旁那条狭窄的河道里急淌的水流一起争先恐后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盖尔往上拽了拽背包,以减轻肩膀的疼痛,然后她勐地弯下腰,倾盆大雨浇在了她的头上。 某些东西让她不禁抬头看去。十码开外,是一幕超现实主义的舞台造型。一个看起来像个大麻袋的物体染成红色丢在地上,旁边站着一个男人,身上穿着一套湿漉漉的反着光的塑料外衣。一个面盔遮住了他的脸,一个塑料头罩盖住了他的头。她可以看见那男人的手里拿着一个锥形的金属物体,正在微弱的光线中闪烁着。 大概有两秒钟,盖尔被钉在了原地。然后,突然一阵理性的急流,她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地上那个大麻袋就是雷蒙德,他的身体,了无生机地浸泡在鲜血里。穿着塑料外衣的男人已经发现了她。 盖尔一把扯下肩上的背包,把它扔在地上。然后她转身就跑,心里充满一种原始的恐惧,惊骇一直涌到了她的喉头。她尽可能快地向水车旁的小路跑回去,快到几乎可以救了她。但是侍僧的反应更快一筹。就在盖尔看清事实、扔掉背包的一瞬间,侍僧几乎就已经越过了两人之间那十码距离。 盖尔向小桥跑去,她沉重地唿吸着,跑得比这一生中任何时候都快,肾上腺素注满了她的血管。她跃上小桥,抓住木栏杆来平稳自己的身体。但是桥上的木板都被雨水浸透了。刚跑到一半,她的右脚就踏进了一片泥泞,人沿着木板就滑了出去。她几乎已经设法保持了平衡,但是正当她以为自己可以踏上尽头的草地时,她的腿屈服了。她四体朝天地摔了下去,整个人都撞在了栏杆上,顿时,一阵疼痛的战慄撕裂了她的全身。 第47节:春分(47) 侍僧迅速靠近了她。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又踢又挣。盖尔设法去咬他的胳膊,但是牙碰到的只是坚硬的塑料。他用膝盖将她压在了地上,她试图尖叫,但是根本无法发出声音。她的胃里涌出一种原始的动物的咕哝。侍僧在口袋里摸索了一番,拉出一卷厚厚的带子,然后用训练有素的手指粗鲁地将带子缠在了女孩的手腕上。他往她的嘴上也绑了一条,然后又牢牢地缠住她的脚踝。他的膝盖仍然抵在她的胸上。 侍僧站起身来,低头看向盖尔,脸上滑过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她只能透过面盔看见他。然后他看看自己的手錶,6:31。他得再等四十三分钟才能开始履行程序,这也就意味着这女孩可以多活一会儿。他突然感到一股刺激的颤抖涌上他的嵴骨。“还有足够的时间来玩玩。”他压着嗓子说。 牛津,3月30日,晚上9:15 汽车行驶在奥克本斯路上,在伯特雷那些带露台的房子后面,他们能看见一条一条的阴暗的紫色的天空。两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菲利普正在思考前方的任务,他的恐惧感越来越浓;而萝拉也一直不能驱散心中的念头,另一个女孩的尸体就躺在他们附近的某个地方,她的胆囊被摘除了。 菲利普将车拐下主路,开进市中心西侧的“小门”附近一个免费停车场。这里离the trill mill stream那两个不太明显的入口大概二十码远,就在一座现代化写字楼旁的草地边上。 菲利普走出汽车,从行李箱里拉出一个大帆布袋,把它递给萝拉。然后他又取出一个帆布背包,背到肩上,之后关上行李箱。这里很安静,他们沿街向前走去,穿过一扇门,走上了一片草地,视线所及一直空无一人。一排矮树丛遮掩着溪流的入口。 the trill mill stream的某些部分曾经是敞开的下水道,因此成为了健康的公害。不过在19世纪中期,地面以上的部位都被遮盖了起来,上面还盖了一些建筑物。直到20世纪60年代,它对某些勇勐的探险家来说仍深具吸引力,后来牛津市议会决定不再对公众开放它,并将两端都用沉重的金属栅栏封闭了起来。 栅栏上有个小门,是用来进行检查和维护工作的。一条粗重的链子和一把挂锁垂在门闩上。隧道大概有十英尺宽,五英尺高。墙壁泥泞潮湿。河水也就十八英寸深,它从洞中流出来,流进一条粗大的金属管,管子以一个微小的角度埋在土里,然后消失在草丛中。 萝拉扔下帆布袋,菲利普也把背包取下,放在了草地上。 萝拉做了个鬼脸。 “恐怕你得陪我进去,”菲利普回应她,“我们没有别的选择。”然后他打开背包。 萝拉蹲在他的身边。 “两把手电,还有一包备用电池,火柴,手机备用电池,尽管我不知道进入守护者入口之后是否还有信号。一段绳子,一把瑞士军刀,水,饼干,两件备用毛衣。” 第38页 “还有两双防水长靴,还有最重要的,门闩切割机。”萝拉边拉开帆布袋边说。 菲利普拿起门闩切割机,大步走向栅栏。萝拉四处看着,突然感到非常紧张。过了一会儿,铁链断成了两截。菲利普推开门,然后走回萝拉身边。萝拉正在穿长靴,他也穿上自己的,然后把脱下的靴子捲起来塞进背包里。 在栅栏和隧道口之间,是一个小小的笼形区域,在那里,他们可以最后一次站直身体,直到找到守护者的入口。即使是在那时,他们也不能确定,在隐藏的入口之后究竟能找到什么。萝拉把断掉的铁链两端摆好,让它看起来就像没被碰过一样。然后他们把帆布袋藏在入口的阴影里,在上面放了两块砖和一段铁管。 “准备好了吗?”菲利普问。 “我想是。”萝拉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开始狂跳。 菲利普扭亮手电,试探性地往隧道里走了几步。他弯下腰,几乎身体都要对摺了,头离拱形的洞顶才只有几英寸远。萝拉回头看向朦胧的城市灯光,深吸了一口气。“au revoir(法语,再见——译註)。”她平静地说道,然后跟随菲利普走入黑暗之中。 第48节:春分(48) 转过第一个急弯,隧道中就只剩下了手电的光亮。萝拉从没经歷过幽闭恐惧症,但是此刻,她开始感到四周潮湿的墙壁正在向她逼近。按照查理的地图,通往守护者隧道的入口应该在左边,从the trill mill stream入口开始走六十三步。但是“步”是一种相当不精确的测量方式,因此他们还是得用双眼紧盯着。 过了几分钟,他们的背开始痛,洞内的气味也强烈得让人难以忍受。墙上满是霉土和黏液。然后,隧道突然豁然开朗,但是洞顶仍然沉重地压下来。 “不会太远了。”萝拉宣布。 菲利普停了一会儿,向后靠在泥泞的墙上,微微低下身子,以减轻背部的紧张。他沉重地唿吸着。“没错,你是对的。我只走了五十五步,但是我的步子比你的大。我建议我们最好背靠着这堵墙慢慢走,”他将手电照向右侧,“我们必须得慢慢向前移,用手电仔细扫扫对面这堵墙。” 他们拱起背,靠在墙上,这让他们稍微轻松了一些,但是也没轻松多久:墙面参差不齐,那些尖利的边缘刺进了他们的身体。他们尽可能地慢慢搜索着对面的墙,试图发现在手电的光线中显得不寻常的地方。又走了10步,但手电筒始终没能在那堵古老的墙上照出任何异常之处。 “事情不太妙,”菲利普嘀咕道,“该死,我们肯定是错过它了。” “我觉得自己像卡西莫多(《巴黎圣母院》中的钟楼怪人——译註),”萝拉回答,“好了,让我来领路。” 萝拉缓慢地向开阔的空间移动,突然,她看到了什么。“那是什么?”她说,她的声音在隧道里迴荡。在手电的光柱里,他们可以看见一块红色的污渍,有苹果大小,位于水面上方大概一英尺的地方。他们将两把手电都照向它,开始在这个标记四周寻找其他异常之处。有什么东西在那个红色圆圈内闪闪发光。菲利普趟着水走近了一些。在靠近圆圈中心的地方,有一个银色斑点。 “那是什么?”萝拉问。 “我不确定。一个很小的金属斑点。坚持一下。” 菲利普费力地从背包后袋里摸出瑞士军刀,头勐地撞在了洞顶上。“噢……他妈的!”他大骂道,“疼死了。” 他不顾头上的疼痛,俯下身来,开始用刀子挖红色圆圈范围内的粉状墙石。令人惊讶的是,墙石非常容易地就被剥离了,一个直径大约两英寸的银色圆盘露了出来。他们看到圆盘上有五个女性形象,高高地举着一个大碗,里面装着太阳。这精确地复制了谋杀现场发现的那些硬币上的图案。 萝拉用手指抚着它闪耀的表面。“如今,一切都毋庸置疑了。”她露齿而笑。菲利普正打算回答,突然,金属圆盘从萝拉的手指下向后退去,一阵低沉的辘辘声从墙后传来。他们两人都急忙退了一步。正当他们凝神观看之时,一道黑线出现了。它涌到圆盘边,包围了它,然后将它带到水面上方大约六英寸高的一点。然后黑线慢慢地拓宽了,石墙向后滑动,变成了一处凹穴。过了一会儿,辘辘声停止了,他们眼前出现一个墨黑的矩形,正好是菲利普的肩宽。他们将手电照向洞口,一点一点地,黑暗渐渐褪去,他们看见石墙已经后退,远处出现了一片很普通的空旷。 萝拉走进洞口,将手电向四下照去。拱形的穴顶在她头上几英尺之遥。菲利普紧跟在她后面,两人都直起了身子。 萝拉放松地唿出了一口气。“上帝,这甚至比我想像的还要难。” “幸亏你不是六英尺二英寸……”菲利普说了半句突然停下了,辘辘声又一次开始了。他们急忙转过身去,发现石墙正在恢復原来的位置。菲利普以令人惊讶的速度飞快地做出了反应。他捡起一块大石头,迅速将它插进了洞口。但是门继续缓缓关闭,石头被挤碎了。 萝拉一阵恐慌,浑身战慄不已。 “我想这没什么,”菲利普尽可能使人安心地说。他上上下下地晃动着手电,光束照在墙上,很意外,竟然非常干燥。“这儿的空气比溪流那里新鲜多了。而且,至少我们头上有些空间了。加油。” 第39页 第49节:春分(49) 他缓慢地侧身向前移动,一寸寸地观察着地面和墙壁,墙上的蜘蛛网都被他擦干净了。骇人的黑暗,他聚精会神地仔细检查着墙壁,以及手电光柱中那有限的领域。萝拉一直跟在他后面,紧紧抓着他的手。他都可以听到她的唿吸声。 墙壁十分光滑,也比溪流那儿要干燥多了。这里霉味更大,同时还混杂着泥土味,腐烂的垃圾味道已经被远远丢在身后了。菲利普非常小心谨慎地走着。前面的路上什么都有可能出现——地上的一个洞,捕人陷阱,无数的危险。最大的错误就是过分自信。他们必须从容不迫,看好自己的每一个落脚之处,他心里暗想。 隧道看起来似乎永无止境,永不改变。它大概有十英尺宽,墙壁成拱形,毫无特点。地面是压紧的土,干燥平整。突然,隧道大为开阔,手电里射出的光亮只能在左右两侧的墙上投射出一些分散的微光。他们又向前走了几步,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宽阔的圆形空间里。 “那是什么?”萝拉将她的手电照向最近那堵墙上头部左右高度的一点。那是一个小金属支架,安在墙上,上面插着一根古老的油脂蜡烛,已经燃了一半。菲利普用手电左右扫着墙壁,他们看见了更多的蜡烛,大概每隔10英尺远有一枝。 “你觉得它们还能点燃吗?”萝拉问。 “想知道答案只有一个办法,”菲利普回答,“火柴装在背包左边的后袋里。” 她划着名了一根火柴,踮起脚尖去点最近那枝蜡烛。先是火星四溅,几秒钟之后,燃起了稳定的黄色火焰。片刻之后,他们就点起了二十多枝蜡烛。 直到这时,他们才能充分地观察房间的大小。但是更重要的是,蜡烛的光芒照亮了地板上、墙上和天花板上的装饰。整个房间内部都覆盖着一些精緻的图像。天花板上是一只巨大的白鹿,它的角至少有十英尺长。其他一些动物围在它身边或跃或舞。一只狼藏在穹顶尽头,一群鸟、一群巨大的金鹰,从天花板边缘起飞,盘旋在白鹿上方。穹顶边缘一周是一幅壁画,描绘了一个众生的动物园,全都色彩浓烈——琥珀色,深红色,赭色,以及最浓烈的、高贵的蓝色。 墙壁上则画着一串串的鍊金术符号,大小不等,全是金色银色。有些有一人高,从地面一直画到天花板,另外一些则非常小,紧紧地挤在一起。圆形的地板大概直径有四十英尺,整个只画了一幅图像——五个穿长袍的女人高举着一个大碗,里面装着太阳。 菲利普把背包放在地板上,绕着房间慢慢走着。他用手摸着墙上的符号,然后蹲下来仔细研究地上的图像。萝拉坐在房间中央,仰头盯着天花板。 “简直难以置信。”过了一会儿,她说道。 “就像《夺宝奇兵》里的情景。”菲利普沮丧地嘀咕道。 “想想吧,可能只有很少的几个人见过这个。” “而就在我们头顶不到一百英尺远的地方,车流正在圣阿尔代街上川流不息。 “你认为这是做什么用的?”萝拉沉思着。 菲利普耸耸肩。“我猜这是……曾经是……守护者的一个集会场所。你觉得呢?” 但是萝拉正巧注意到了什么东西。“看,”她说,“这有一道门。” 本来他们很可能会忽略它,因为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石雕的轮廓。 菲利普取出牛顿文件的复印件。“这应该就是迷宫的入口了。”他说。 萝拉转身去看手稿。 “这儿有一条从哈特福德学院的酒窖通过来的走廊。”菲利普的手指沿着纸面从页脚向上移去,最后停在了一个门道处,无数根线条在那里联结,有如一团乱麻。“老隧道都被封死了,所以我们从一条完全不同的路进来了。这个房间肯定是守护者们在1690年之后修建的。我认为,这扇门后就是这儿……而那里就是迷宫。”他指着地图说。 “但是我们首先得打开它。”她弯腰研究眼前的符号。菲利普解开背包的褡扣,拿出他们的靴子。他坐在地上,脱下他的防水长靴。萝拉也把自己的脱掉,但是仍旧聚精会神地看着门周围的标记。菲利普递给她一双靴子,她迅速地套上、系好,甚至看都不看一眼自己的动作。 第50节:春分(50) “噢,这是守护者的陈词,‘alumnus amas semper unicum tua deus’,‘长者,永远爱你的上帝’。”她指着一堆符号和图示中间的一个句子说。 “这又是什么?”菲利普指着门上的一个小孔,那就像一个微型烟道。他俯低身子,向里看去。“里面全是蜘蛛网,但是有一排东西,看起来像是彩色滑轮。” “让我看看。”萝拉蹲下去,用手电把蜘蛛网拨到一边。她数了数,一共有十个色彩明艷的标籤。 “它们肯定和查理的密钥中的颜色有关系……鍊金术士们就是遵循这样的颜色变化。”菲利普说。 萝拉伸手进去,抓住了中间那个黑色标籤。它是用非常柔软的皮革做的。她向外拉,一下子就把它拉了过来,咔哒一声掉在了离原来位置一英尺远的地方。她扭头看向菲利普,挑起一边眉毛。“还好,没爆炸。” 第40页 “目前还没爆炸……”他回答,“试试别的……白色、黄色、红色。” 她按着查理密钥中的顺序,拉动白色标籤,然后是黄色的。最后,她的手指紧握住那根红色的皮带子,轻轻地一拉。一声沉重的咔哒声,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她站起身来,菲利普拿起背包,不停地踢着那扇门。有那么一会儿,什么动静都没有。然后,他们听到了一阵吱吱的响声。声音越来越大,他们不禁向后退去。这时,石板突然向前打开,里面露出一个黑洞。 “就是这儿了。”菲利普说。 他们立刻走进门道,两枝木头和破布做的古老的火把插在墙上的支架里。萝拉伸手掏出火柴。火把的光芒十分微弱,他们还是得用手电,不然洞内还是一片幽暗。菲利普小心地向前迈了一步。 这又是一个四壁都是石墙的房间,但是比他们刚刚离开的那个要小得多。房间呈矩形,天花板很低。正前方是一道拱门,上面垂着厚厚实实的蜘蛛网。他们将手电照过去,越过拱门,就是一条走廊,远远地消失在黑暗之中。在他们前方两英尺远的地方,地面突然不见了。萝拉惊讶地吸了口气,菲利普抓住了她的手臂。 “哇!”她喊道。 他们将手电照向眼前敞开的洞。它占去了房间的一大半,就像一道裂缝,至少有二十英尺宽。洞的对面是另一个两英尺宽的平台,走过去就是拱门了。而洞的左右两端则一直延伸到墙脚。这是一个神话般的黑色的深坑,一眼看去,深不见底。但是,逐渐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后,他们分辨出十六个彩色圆圈的微弱轮廓。它们就像是垫脚石,从裂缝里横穿过去。每个圆圈的底座都是一根细细的柱子,从坑底的黑暗之中直刺上来。 “你怎么想?”菲利普问。 “我觉得只有黑色、白色、黄色和红色才是正确的落脚处。来吧。”菲利普还没来得及回答,萝拉就已经踏上了第一排那根黑色的柱子。 她一脚踩在门边那一窄条坚实的地面上,另一只脚则踩在红色的圆圈上。一开始,看起来她是做了个正确的决定,他们很快就能穿越这片虚空。但是当她倾斜自己的全部重量时,脚下的柱子突然开始崩溃。萝拉大声尖叫,失去了平衡。柱子在她脚下变成了粉末。她的整个身体开始旋转,四肢在死寂的空气中无助地乱摆着,但是找不到可以攀附之物,菲利普看见她满是无法抑制的恐慌。她试图抓住裂缝的边缘,但是没有成功,终于在至少六英寸远的地方向脚下的无尽虚空直坠而去。 牛津,3月30日,晚上9:35 门罗开车沿着高街缓缓而行,心中一片阴霾。他刚从市中心出来,正赶往赫丁顿山。又有一对年轻人被杀害了。尽管这洗清了坎宁安的嫌疑,但是残酷的事实仍然摆在眼前,又有两个年轻人死了,而自己却毫无进展,一点儿也想不出究竟是哪个疯子干的。同时,这也证明了另外一个事实,萝拉?尼文和菲利普?班布里奇有关占星术的猜测一直都是正确的:这起该死的案件正是在他们预测的那个时刻准时发生的。 他按下车载电话的一个按键,局里的值班警察立刻就接听了。“怎么样,联繫上班布里奇了吗?”门罗问。 第51节:春分(51) “还没有,长官,又是语音信箱。” “好的,每隔五分钟就拨一次他的手机,还要一直拨他家的电话。一旦接通,马上通知我。” 快到赫丁顿山之前,门罗转上马斯顿路。他沿着路左开了几百码,然后将车拐进了一条叫做国王磨坊巷的泥泞的小路。他立刻就看见了前方五十码远那明亮的泛光灯和自己手下的反光背心。三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停在巷子一侧。他向前开去,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正坐在救护车里,他的肩上披着一条红色的毯子,脸上戴着氧气罩。 门罗把车停在那几辆车旁边,向救护车走过去。“怎么回事?” 一名警察把门罗带到一边。“这个老人大约四十分钟前发现了尸体,他被吓倒了。”门罗挑起一边眉毛。“据说他从赫丁顿去美索不达米亚路时,就曾在他们身边经过。但是,当他返回时再次看到他们,他才意识到出事了。过来看看,看看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巷子完全被大雨泡透了,门罗的鞋子在污泥里咯吱作响。他费尽全力才能保持住平衡。不过,又走了几码,他们就拐上了一条柏油小道,它通向一架旧水车和河畔小路。 前方十码远的地方,鑑识组刚刚用白色塑料挡板把小路隔起来。门罗走过去,一个年轻警官掀开一片挡板,门罗俯身钻了过去。 里面挂了两盏泛光灯,射出刺眼的柠檬色光芒。另一堵白色塑料墙竖在二十英尺之外。又开始下毛毛雨了,在泛光灯的光芒中,雨滴在这暗夜中闪亮着。门罗向左看去,发现路边有一条长椅,上边坐着两个人影,但是一个穿鑑识组制服的人把他们挡住了。等那人站起来,门罗认出他原来是一脸冷酷的马克?兰厄姆。马克向后退了一步,终于,门罗第一次清楚地看见了那对年轻人的尸体。 他们被摆放得就像是在拥抱。脸靠得很近,唇几乎挨在了一起。路人随意一瞥,会认为只不过是一对儿谈恋爱的。剎那间,门罗感到一阵憎恶的颤抖。 第41页 他弯下腰去,靠近了看他们。在泛光灯的光束中,他们脸上和手上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暗紫色。他们的眼睛都向前看着,衣服一件不缺,但却骯脏蓬乱。盖尔的左手放在雷蒙德的后颈,看起来就像要拉他过来吻自己。当门罗看到受害者被割裂的喉咙上那黑红色的伤口,他感到自己的下颚绷紧了。 兰厄姆蹲到门罗身边。“他们已经死了至少两个小时,”他说,“你看这儿,”他指向盖尔的夹克底边往上一点儿的地方,那里完全被血浸透了。“我猜兇手就是在这儿摘除了一个器官……我想又是同一个兇手,採取了同样的方式。”他站起来,身子倾向那两具尸体,然后轻轻地转动盖尔的头。“看,这个。”他平静地补充道。 女孩的脸颊布满横七竖八的伤口。大股的血流下她的脖子,流到她的右肩,染红了她的衬衫。她的右眼没了。 “如此之多的血说明在她死前伤害一直在持续着,”兰厄姆说道,“这和前几起谋杀有所不同。真是怪异。” 门罗未予置评。他站直身子,盯着这对年轻人那两张毫无生气的脸。然后他注意到一块黯淡褪色的金属薄片,用螺丝钉在椅背上的一块木板里。肯定有这把长椅就有它了。上面写着:“休息一会儿吧,这是一个难得的小憩之处。” “真滑稽。”门罗低声说道。 就快走到车旁边时,他的电话响了。 “是我,罗杰斯,长官。很抱歉打扰你,希望你不介意。我刚拿到实验室的报告,第二起谋杀现场的血样分析。” “结果呢?” “匹配得一丝不差……是马尔科姆?布里奇斯。” 牛津,3月30日,晚上10:18 菲利普反应迅速,立刻投身向前,一把抓住了萝拉的胳膊。他拉紧壁架,帮助萝拉爬到了安全地带。萝拉一屁股坐在那一窄条地面上,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菲利普在她身边找了块地方。“有点傻。”他将手臂环在萝拉的肩上。她根本说不出话。 他从背包里摸出水瓶。“给,喝一口。” 第52节:春分(52) “该死,你没有更烈点儿的东西吗?”她咧咧嘴,痛饮了一大口,然后擦了擦嘴,将水瓶递给菲利普。“天啊……谢谢。”她将头垂到两膝之间。 “随时愿意效劳。我可不想自己干这个,不是吗?” 她沖他虚弱地笑了笑。“那现在怎么办?” “好问题。” “我确信路线和鍊金术的颜色有关。” 菲利普耸耸肩。 “也许是逆向的?否则就毫无意义了。” “好,但是我们怎么确定呢?” “用背包试试。” “但它不够重,如果我们丢了它……” “总比我们俩谁下去要好。” 菲利普把背包摸过来。他走到裂缝边上,把它轻轻地放在黑色柱子旁边那根红色的上面。他慢慢地放手,走了回来。什么都没发生。 “好,”他把背包拉了回来。“但我还不是很相信。咱们得用绳子。把它系在你的腰上,我会利用墙上的支架来抓紧它。如果那柱子能够承受你的重量,就没问题了。如果不能,我会抓住你。” 萝拉把绳子在腰上绕了两圈,菲利普打了个紧紧的结,然后把绳子的另一端绕在墙上的铁支架上。他两脚分开,站在裂缝边上,萝拉向前倾身,慢慢地把一只脚踩在红色柱子上。她唿吸沉重,大滴的汗从她的前额渗出来。“走了。” 她撑住了。她转向菲利普,一脸胜利的表情。他向她竖起大拇指。 “再试下一个。”他对她说,“我多放点绳子。” 她仔细看了看前面的圆圈。第二排左起第二个就是黄色的。她尽可能轻地移动脚步,单脚跳到那根黄色的柱子上,然后放松地深唿出一口气。 “让我先走完全程,”萝拉回头宣布,“如果我们两个都站在这鬼东西上,实在太危险了。”然后她转过去看着眼前的“桥”,迈到了第三排那根白色的柱子上。然后她停了一会儿,深唿吸,一脚踏上最后一排那根黑色的柱子。几秒钟之后,她就在裂缝的另一侧了。 “好了,轮到你了。”她喊道。她的心脏勐烈地跳动着。 她解下绳子,把它系在裂缝这一侧的一个火把支架上。这样菲利普就可以把绳子的另一端系在自己的腰上。如果有一根柱子崩溃了,他可以靠绳子把自己拉过来。 菲利普尽可能迅速而又小心地沿着萝拉走过的路线向前走——红色、黄色、白色、黑色。片刻之间,他已经站在萝拉身边了。 “唷!”他擦去眼皮上的汗,“我真想说这很好玩,但是平心而论,我不能这样说。” 走过拱门,是一条很短的走廊。它蜿蜒地向左拐去,转眼又急转向右。拐过第二个弯之后,他们走进了一个圆形的房间。头顶有光,事实上,似乎整个天花板都在发光。 它是由某种固体岩石建造的,但是光亮似乎来源于石头自身。 “天啊,”菲利普抬头看向头顶的岩石。它结实粗笨,颜色斑驳。仔细看去,可以看出表面全部覆盖着一层黄水晶。“这肯定是某种天然的发光水晶。”他补充说。 第42页 “聪明的鍊金术士。” “我猜也是。这真让人惊讶,不是吗?” 室内空无一物,只是在他们刚刚通过的拱门对面有一个开口。萝拉向里窥去,有两条走廊,一条向左,一条向右。前面的墙上有两个金属圆盘,都像cd般大小。左边的圆盘上刻着两个同心圆。右边的上面则刻着另外一个符号,一个圆圈,上方刻着的似乎是一对儿角,底部则刻着一个十字。 “有什么想法吗?”她问。 菲利普看了一眼牛顿的文件。“这儿都有——看,就在迷宫旁边。” “左边的符号代表金,太阳;另外一个则代表水星,对不对?” 菲利普点点头。 “那么,我们是跟着太阳走,还是跟着水星走?” “它们各有什么含义?” “水星,又可以理解为墨丘利神(mercury,有水银、墨丘利神、水星等多种含义——译註),他是有翼的信使。太阳……有什么含义呢?光……或者是表面?” 第53节:春分(53) “帮不上什么忙。水星又可以理解为水银,它是对鍊金术士而言最重要的一种金属,对吗?它是创世的三种基本元素之一。” “那么我们该走这条路?”萝拉指着右边的走廊。 “也许。但是在占星术中,太阳是万物的中心。” 两条走廊的天花板都像他们身后的房间一样发着光。“走左边,太阳。” “好。” 萝拉走在前面。他们一步一步地走着。刚走几码远,走廊就向右拐去,然后又向左拐。不久,他们来到了另外一个分岔路口。小路在这里分成了两条更窄的通道,分别指向十点和两点的角度。入口处竖着一根石柱。在那里,他们找到了另外一个圆盘,大概在萝拉头部的高度。它由一条垂直线分成两半,左边又是他们刚刚见过的同心圆,太阳的符号;右边则是另外一个符号,看上去像字母“h”,一条水平线横穿而过。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还是要跟随太阳的符号?这肯定不对。”萝拉皱起了眉头。 “没错,感觉不太对。” “这可能意味着我们要走这条路,”她指向右边的通道,“……或者我们得回到刚刚的入口,走另外一条路。” 萝拉从菲利普手里拿过牛顿的文件,盘腿坐在地上,背靠着分开两条路的石柱。天花板的光线足够阅读。 “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用到了哪些信息了?”萝拉说,“颜色密码?我们已经用了两次了,不是吗?看起来这儿用不上它。水银是一种金属,但是其他的符号包括火星和太阳,因此水星的符号在这里肯定指的是水星。 菲利普蹲到她身边。“对这些符号的位置有什么想法?”他沉思道,“也许这也能告诉我们些什么。” 他们俩使劲盯着文件,试图把符号的位置和牛顿复制的迷宫示意图联繫起来。 “不是它们的位置,”萝拉突然说,“是它们和咒语的关系——这个。”她指向他们通过查理的密钥破译的那几行拉丁文。菲利普在口袋里翻着前一晚他们写下的译文。 你是水星,你是无上的花, 你值得世人最高的崇敬; 你是太阳、月亮和火星之母, 你是土星的定居者,也是金星的源泉, 你是皇帝,是君主,是国王的不二人选, 你是典范之父,光的制造者, 你在视野之内最美丽,也最高远。 万物歌颂你, 万物歌颂你,真理的给予者。 我们追寻,我们恳求,我们因你降临而尽显欢颜。 “没错,‘你是水星,你是无上的花,’”萝拉大声地读着,“第三行,‘你是太阳、月亮和火星之母,’……就是这样。我们开始就走错了。我们应该跟着水星走,右边的通道。” 他们回到圆形石室尽头的拱门,在墙上那两个圆盘前停了一会儿,然后向右拐,走进了前方的走廊。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一个t形路口。面前的墙上又是两个圆盘,右边的刻着金星的符号,一个圆圈,底部有个十字。左边的圆盘则刻着太阳的符号。 “应该还有另外四个岔路口,”菲利普说,“依序刻着月亮、火星、土星和金星的符号。如果没有这份文件,绝对不可能通过迷宫。”他沿着左边的通道带头走去。 通往下一个路口的走廊蜿蜒曲折,似乎有好几英里远,然后,突然停在了一个陡坡前。当他们爬上坡顶时,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菲利普双手扶膝,弯着腰站在那儿。萝拉抹去额上的汗水,看着墙上的两个圆盘,又要选择一次路线。右边的圆盘刻着一弯新月,这是月亮的符号。左边圆盘的中央则又是水星的符号。 他们停下来喘了口气,这次是萝拉走在前面。在第四个路口,他们发现了火星的符号,圆圈中是一枝箭,斜着向右指去。这是一条陡峭的下坡路,下到底之后,他们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条宽敞的走廊里,大约有四码宽。走廊尽头的墙上有三个出口,第一个出口左边的墙上有三个圆盘。这次的三个符号分别为水星、木星和太阳。 第43页 “中间的这个,”萝拉自信地说。这是一条十分狭窄的通道,刚刚容得下菲利普的两肩。一路都是下坡,走到尽头后,他们来到了一个拱顶的圆形房间。房间的六个角度平均分布着六道拱门。每道门的左边都有一个圆盘。每个圆盘上都有一个符号,代表着咒语中列出的行星。标着金星的出口是他们左边的第二个。 .51txt 第54节:春分(54) 菲利普摘下背包,把水瓶递给萝拉。萝拉喝水时,他看了一下表,10:43。他拉开背包的另一个口袋,试着拨了拨手机。 “当然,没信号。”他又把它塞了回去。 萝拉也看了一下她的。“一样。一点也不令人惊讶。我们头顶上的岩石有多厚?八九十英尺?” 菲利普背上背包。“好了吗?”他问。 萝拉点点头。 “那就继续前进。” 起初走廊极其狭窄,菲利普不得不又摘下背包,他的胳膊肘不停地碰上起伏不平的岩壁,擦得很疼。但是大概十码之后,走廊突然变宽了,两人可以并肩向前走。 头顶的水晶光更为集中,这条隧道比其他几条都要亮得多。他们加快了脚步。很快,他们看见前面有一道拱门,通往另一个房间。菲利普勐地停住了,仔细观察着地面。萝拉落在他后面几码远,看见他正盯着泥地上的什么东西。他开始慢慢向前移动,半蹲着研究地上的标记。“嗨,快看,”他回头喊她,“是英语,它说……” 突然,萝拉听见一阵嗖嗖声,然后就看见什么东西动了起来。似乎是从他们右边的墙里蹿出来的。然后是三声重击。一个东西击中了菲利普,另外两个迅速地从他身边蹿过,撞上了他们左边的墙。菲利普倒在了地上,声音立刻停止了。萝拉趴到地上,匍匐到他身边。“你还好吗?” “没什么。该死,怎么回事?” 菲利普看见自己左边的地上躺着两枝断箭,只有几英寸长。还有两枝插在背包上。“伏低身子,”他嘘声说,两人慢慢地向出口爬去。 爬过拱门,菲利普慢慢地坐起来,拽下一枝箭。“可能浸了毒。”他把它扔到一边。 “看起来背包救了你的命。”萝拉检查着另外几枝箭的箭尖,“你在地上看什么?” “一些英语,都是金制的字母:‘只有纯洁者可以通过’。” 萝拉看向他的眼睛,张口想说什么,正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一阵低沉的隆隆声。漫长的几秒钟,墙壁似乎在摇晃。他们连滚带爬地跑到远处的墙边,紧紧抱在一起。灰尘从天花板上落下来,掉得他们满头都是。在声音彻底消逝之前,他们感到一阵气浪从身边疾沖而过,看起来好像房间里的所有氧分子都被吸走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从拱门的过樑上跌落下来,轰隆一声,四平八稳地落在了积满灰尘的地面上。他们被封在里面了。 牛津,3月30日,晚上10:43 他们处在绝对的黑暗之中。这个房间那低垂的天花板上没有水晶,而当石头跌落那一剎那,它就堵住了从走廊里传来的微弱的光线。菲利普把背包从肩上摇下来,找到了拉链。他将它拉开,伸手进去摸着手电。他在背包里把它们扭亮,然后拿了出来,递给萝拉一个。两人都靠墙坐着,用手电向四下照去。然后菲利普站了起来,走过去仔细观察几秒钟之前还是门的地方。他用手电上上下下地照着岩石光滑的表面。在这种光线之下,他看不出一点联结的痕迹。这块石头放在这儿,简直就是天衣无缝。 萝拉走到房间另一头的墙边,用手电来回照着墙面,然后又照向地面和天花板。这个房间也就12平方英尺宽,天花板很低。她突然想到,他们会不会缺氧。突然,她浑身一晃,发现在这块格外光滑的岩石上有一处异常。那是一句铭文,一句已经很熟悉的话:alumnus amas semper unicum tua deus。 “看,菲利普。”她弯腰凑近了看,用指尖摸着那些字母。单词都是由金属制成,从岩石表面上凸起一两毫米。她用手一摸,它们立刻就陷进了墙里,而当她的手一离开,它们又浮了出来。 “越来越古怪。”她说。 菲利普推了推几个字母,看着它们又升起来。“你觉不觉得这是一种锁?一种字母组合锁?”他思索着,“如果我们知道正确的顺序,可能就能出去。” “我非常希望如此,”萝拉咬牙说道,“但是我们究竟怎样才能找到组合方式呢?我们不能瞎猜,光从字面上看,有几十亿种可能性。” 第55节:春分(55) “噢,不,很明显,我们不能光靠猜。这些单词肯定有某种隐藏的含义。‘长者,永远爱你的上帝。’肯定和这有什么关系。” 萝拉捏了捏鼻樑,闭上了眼睛。当她睁开眼睛时,里面布满了血丝。菲利普意识到她太强迫自己了。 “好,我们必须得找出些东西。还有多久我们才会窒息?”萝拉问。 “大石头落下来那一刻我就在想这个问题。”菲利普回答,“你感觉到气流奔涌而出了吗?如果没有的话,我认为我们可以在这里坚持几个小时。但是老实说,我感到空气正越来越稀薄。” 第44页 “我也感到了。” “我们必须试着放慢唿吸,保持冷静。千万不要提高心跳速度。”他打量了一眼萝拉,觉得她看上去十分烦躁。 “我很冷静,”萝拉打断他,“好了,让我们集中精神来解决这可恶的铭文。” 她系统地试了好几种组合方式,都没用。突然,她觉得胸口一阵发紧,想都没想自己在做什么,她一个劲儿地勐砸着那些金属字母。“该死!” 菲利普立刻跑过来,将她的手拉开,以免她伤到自己。她倒进了他的怀里,啜泣着。他拥紧了她,温柔地吻着她的脸颊。他可以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颤抖着,知道自己必须让她忘了这一切。过了一会儿,他把她领到封死的门道旁那堵墙边,让她坐在地上,然后自己也坐在了她身边。他用手臂环住她的肩。 “我们出不去了,是不是?”她呜咽着说。 “不,我们当然能出去,你这个傻瓜……” 一秒钟之后她尖叫起来,她没说别的,大步走向墙边,蹲下去开始按动字母。她按了五个,她的手飞快地从左向右移动,最后指向了“unicum”的“m”。她将手缩回来,然后以一种庄严的姿态按下了它。菲利普控制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 他们烦闷地等待着,时间显得格外漫长。然后,突然传来一阵非常微弱的轧轧声,之后又是一阵吱吱声,就在原来那个出口旁边的墙里。几次紧张的心跳之后,墙上出现了第一道裂缝,逐渐地,两块巨大的石板开始向上滑动,缩进了天花板上的壁凹里。菲利普抓过背包,两人竭尽全力地迅速爬过了这道新门。 牛津,3月30日,晚上10:45 门罗刚放下电话,门就被敲响了。“长官,一小时前我们收到了这个。查特温要我向您道歉……他把它给忘了……今晚太忙了……他刚刚才给我……显然是邮差送来的。” 信封前面印着:刑侦探长门罗,牛津警察局。下面是两个红色的大字:紧急。看到这个,门罗不禁嘆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他撕开信封,里面只有一页纸。他飞快地扫了一眼上面的图示,那是一串错综复杂的线条,看上去就像一个复杂电流的示意图。旁边是一堆拉丁单词,还有些外形古怪的符号。他开始读页面上方用英语写的信息。 牛津,3月30日,晚上11:10 他们站在走廊里,腰完全弯了下去,手扶在膝盖上,试图重新正常唿吸。 “你怎么想出来的?”菲利普喘着粗气问道。 “这真的很明显……金。” “你应该更精确一点。” “‘aurum’在拉丁语中意思是‘金’。它在守护者的神秘陈词中被拼写过。alumnus amas semper unicum tua deus。‘alumnus’中的a和u,‘semper’中的r,‘unicum’中的u和m。” “你是个天才,萝拉。”菲利普说。 “我知道。” “很高兴你的思想竟然还集中在工作上。” “我是个女人。我身兼多职。”她莞尔一笑。 前方大概二十码远的地方,有一扇门。它微微地开着,灯光泻进了走廊里。 他们走近门侧的墙,向里窥视。 拱形屋顶的中央悬着一盏枝形吊灯,上面插着很多蜡烛,照得室内灯火通明。房间尽头摆着一个巨大的金五角星。它至少有七英尺宽,放在墙脚的一个平台上。萝拉看见五角星右边的墙上有一扇玻璃门。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冰箱,玻璃都被冰覆盖了。 第56节:春分(56) 两个男人站在五角星旁边。他们穿着黑色的长袍,头巾向后掀起。右边的男人正向前倾身,调整金属结构。 萝拉正打算转身对菲利普悄声说点什么,突然,她手中的手电滑了下去,叮叮噹噹地滚过了地面。她立刻缩起了身子,低声诅咒着。 “萝拉,真高兴你能加入我们的队伍。”室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阵恐怖的颤抖侵袭了她的全身,这是一种确定无疑的物理反应,直接而又强大。她转向菲利普,他目瞪口呆。萝拉闭上双眼,了解的疼痛从她的身体里狂扫而过。菲利普以为她要哭了,但是她没有,而是转身走进了房间。 詹姆斯?莱特曼看上去很放松,有点滑稽,就像他们正在他家的画室见面,或是在高街的一家茶馆里。他站在那儿,双手在胸前紧握,看起来满怀自信与活力。他热情的棕色眼眸在烛光中闪烁着。他身边站着马尔科姆?布里奇斯,双眼毫无表情。烛光在他脸上投射下阴影,让他看起来就像可怕的死神。 “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吉时已到。”莱特曼说。 萝拉感到胃里一阵噁心。“这该死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她问道,一股热血涌上了脸庞。“你怎么能……” 莱特曼微微一笑,“当然,你有所怀疑,是不是,萝拉?通过你那生动大胆的想像?” “我的确对他有所怀疑。”她盯着布里奇斯,而他不动声色。“但是你,詹姆斯?这究竟是为什么?” “究竟为什么我渴望永生?萝拉,让我想想。” 第45页 “但是神秘仪式……” “它是一个阴暗的世界。如果我们有共同的信仰,它会就此不再阴暗吗?但是……够了。我必须祝贺你们两个,你们通过了守护者的测试。很少有人能做到。我本应很渴望看到指引你们来到此地的文件,但是如今我不再需要这东西了。我的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他挥手指向五角星。 “正如你们通过自己勇敢的调查所得知的,今晚我将拥有最后一个器官,真正的工作将就此开始。最后的碎片很快就会到达这里。” 萝拉正打算说话,但是莱特曼举起了手。“我相信你想说的非常重要,萝拉,我亲爱的。但是请让我先解释完。我相信你会认为它很有用的。你看,你们两个,”他飞快地看了菲利普一眼,“……将再也见不到阳光。你们不可能沿着守护者的隧道原路返回,而这里只有一条出路。它可以把我们从这儿带到图书馆,只有我有地图。”他拍了拍胸口。 “约翰?米利纳创造的路线。”萝拉说。 “在不只一件事上,他都是我的前辈。” 萝拉看起来有些迷惑。 “噢,这是这个拼图游戏中你俩错过的又一片碎片。”莱特曼说,“约翰?米利纳不仅是牛津的医学教授,还是图书馆馆长。至少十二代以来,牛津大学图书馆的馆长一直都是修道会——黑暗斯芬克司修道会的领袖。我们每个人都为图书馆地下的庞大隧道网络增加了新的内容。很久很久之前,建造工作就停止了,但是我们每个人都为它添加了一些装饰或者配件。我的贡献就是这个独创性的冷冻装置。 “我猜他是你的刽子手。”萝拉向着布里奇斯点点头。 “噢,不,我聪明的萝拉,”莱特曼说,“恐怕你大错特错了。马尔科姆聪明过人,但他不是你要找的兇手。那是另外一个年轻伙伴的职责。多年来,他用过很多化名,但是学校当局把他叫朱利叶斯?斯宾塞。据官方声明说,他是一位壮志雄心的心理学家,如今在美国工作。至少这是警方所知道的。恐怕可怜的老刑侦探长门罗对于最近的几起谋杀案都是白费力气。但是,亲爱的姑娘,既然事已如此,我得为我的伙伴多说几句。” 莱特曼向后退了一步,从长袍底下拽出一把左轮手枪。他将它对准布里奇斯,冷酷无情地说:“马尔科姆,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们你在这整件事当中扮演的角色。” 房间凝重寂静,有如一个陵墓。处在他们的位置,牛津大学图书馆之下大约一百英尺,尘世所有的声音都隐去了,汽车的隆隆声、喧嚣的人声,所有这一切都被留在了地面之上。他们四人似乎回到了过去。如果没有莱特曼的冷冻装置,这个房间就和米利纳初次踏足时一模一样,甚至和牛顿研究一套完全不同的人体器官时也毫无二致。 第57节:春分(57) 此刻布里奇斯的眼睛警惕地睁大了。他缓慢而谨慎地举起双手,视线从老人的脸上移到枪上,然后又移回来。萝拉可以看到他额上巨大的汗珠。 “什么?”他慢慢地摇头,“你是指……” “自然,你肯定不愿意承认……” 菲利普正想插嘴,莱特曼突然看向他。“这事儿和你没关系,班布里奇先生。”他对着布里奇斯晃了晃枪,“怎么样?” “我不……” “马尔科姆,马尔科姆,”莱特曼一边嘆息一边摇头,“请别浪费时间了。让我们从头开始,好吗?我会帮你的。你看,我对你的了解比你可以想像的要多得多。我在各种有趣的地方有许许多多熟人。比如,我知道你曾经在我的伙伴……我们可以叫他朱利叶斯吗?是的,在朱利叶斯收割大脑的现场出现。警方在那女孩的房子里找到了你的一点血样。两周之前,摄像机拍到你正在翻我的书房。我有很多你和你的僱主之间交流的记录,足以控告你们有罪。” 布里奇斯看起来突然变了个人。他不再是那个面无血色的大学教师,不再是那一系列可怕罪案的邪恶同谋。突然之间,他看起来正常多了。“你知道我的僱主是谁,”他紧盯着莱特曼说,“你交的税付我的薪水。如果你真的窃听了我与别人的交流,事实上,我对此很怀疑,那么你会知道它们很早就终止了。我在死去那个女孩的房子里出现,是因为我希望能够阻止斯宾塞。很可惜,我去得太晚了,没能救她……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她切开了。此刻,我在这儿,就是想阻止你完成你的任务。” 莱特曼回敬给他一丝迅速而冰冷的笑容。但是萝拉能够感觉到,他那表面上不为所动的信心,已经稍微黯淡了一些。 “噢,年轻人的狂妄自信,”他说,“我真羡慕啊。但是,亲爱的小伙子,我想你有点太晚了。当然,你也没法提前阻止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不是吗?朱利叶斯干活滴水不漏。如果你把这个荒诞的故事讲给你的上司,他会怎么想呢?一个离奇失踪的图书馆长,实际上竟是一个神秘组织的首脑,而这个组织打算通过某种邪恶的仪式唤来魔鬼。哈,就在此时此刻,我们在这里交谈,而朱利叶斯正准备收割最后一个器官。” 第46页 布里奇斯一言不发,只是慢慢地放下了他的手。 “举起来。我想你最好一直举着它们,”莱特曼又晃了晃枪。布里奇斯按他说的做了。“现在,”莱特曼飞快地瞥了一眼萝拉和菲利普,“你们可能认为我是个脆弱的老人。但是千万不要抱有任何企图制服我的想法。我可是个神枪手,而且比看上去要身手敏捷得多。”他深吸了一口气。“你们三个请坐在那边,我会深感高兴。”他对着五角星的方向摆了摆枪。 “詹姆斯,你不觉得自己走得太远了吗?”萝拉说。 “你还不够明白,不是吗,萝拉?”莱特曼回答,“这不是一场游戏。这极其严肃。我花费了过去十年的时间来计划这个最为精密的过程。今晚,将是整个过程的高潮,一切都将达到圆满。我不允许你妨碍我。现在,请按我的要求做。”他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引领她穿过房间。但是她愤怒地将他甩掉了。 “我简直不能相信。”她嘶声喊道。 菲利普抓住她的手臂,莱特曼将他们三人赶到摆放五角星的平台上。地上放着一个工具箱。莱特曼掀开箱盖,里面放着一把扳手、几把螺丝刀、螺母、螺钉,还有一卷带子。他拿起带子,递给萝拉。 “把他们的手腕系在五角星上。你们,坐到那边。”他对那两个男人说。他用枪抵着布里奇斯的后背,轻轻向前推,刚好让他感觉到它就在自己的两个肩胛骨之间。 菲利普退下背包,把它放在身边,然后坐到石头地面上。莱特曼从五角星后面绕过来,枪筒仍然指着他们。他一脚把菲利普的背包踢到房间尽头,看着萝拉蹲下身子,把菲利普的手腕用带子缠起来。萝拉去绑布里奇斯的手腕时,他检查了一下。 “请坐,萝拉。”萝拉做完后他说。然后把她的手腕也绑在了五角星上。 第58节:春分(58) “现在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他挨个看着他们的脸。萝拉厌恶地扭开头。 “你知道,你真的是在浪费时间。”布里奇斯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又充满权威。 “别惹我生气,马尔科姆,”莱特曼不耐烦地说道,“尽管你无论如何都要死了,可死的方式有很多种,我可以向你保证,有一些你绝对不想体验。” “铭文是假的。” “是吗?” “查理?塔克知道你想得到什么,就把破译的铭文改写了。很明显,他是个信徒。你杀他杀得太早了,教授。” 莱特曼盯了布里奇斯一会儿。当他终于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奇特地变得柔和了。“我没杀塔克。” “不管是谁干的,查理留给你的铭文毫无用处,根本不可能靠它召来一个精灵,更别提魔鬼了。” 莱特曼的眼睛因狂怒而变得黝黑。“你以为你是什么,马尔科姆,”他冷笑道,“我猜你只不过是在照本宣科。我现在都能看见你的训练手册了……第22条技巧:‘试着用潜在的危险、然而虚假的信息去恐吓你的对手。’” 布里奇斯只是耸了耸肩。“好……我们可以等着瞧。” “你可以吗?”莱特曼狂吠着向前迈了一大步,“也许我可以改变它。”他举起手中的枪,对准了布里奇斯的头。 “不!”萝拉尖叫道。莱特曼转向她和菲利普,枪在他们面前划了一圈。 莱特曼大笑起来,向后退了一步,远远打量着绑在五角星上的三人。“你们看起来真可怜!” “噢,闭嘴,詹姆斯,”萝拉愤怒地说道,“如果真有人可怜,那就是你……你肯定是疯了。” 莱特曼走向坐在布里奇斯和菲利普中间的萝拉。他蹲下去,这样他的脸就与她的持平了。她可以感觉到他唿出的气体拂在自己的面颊上。 “你一点儿都没怀疑,对不对?”他说。 “怀疑什么?”萝拉嘶声说,“该死,你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当然是最后一个受害者的身份。”他笑着说。 过了一会儿,他的话才在她的脑中逐渐成形。 “噢,你明白了,”莱特曼冷酷地说,“你的女儿将在……”他看了一眼表,“大约45分钟之内被杀。朱利叶斯会摘下她的肝脏,送到这里。” 萝拉立刻浑身冰冷,似乎是北冰洋的巨浪突然席捲而过。她感觉身边的菲利普正试图将他自己从绑在五角星上的带子里拉出来。 “不要对我说,班布里奇先生,”莱特曼温柔地说,“……我不会逃脱的?但是有谁能阻止我呢?门罗?他连最模煳的轮廓还没摸着。” 萝拉满心恐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无数的景象在她的脑中狂奔着,乔一个人待在伍德斯托克的房子里,冷血的朱利叶斯?斯宾塞从后门偷偷熘进去。菲利普闭上了眼睛,双唇紧紧地抿在一起。他看上去面无血色。 “现在,我猜你们都在想,门罗怎么能不知道乔就是我最后一个目标呢,是不是?”没人回答他,他心满意足地继续说下去,“好,尽管我们的刑侦探长是个呆子,但这次并不全是他的错。你们看,乔……我可以叫她乔吗?她随她继父姓,纽科姆,如你所知,萝拉,她在所有正式场合都用这个名字,包括她的入学通知书。当然,她参加心理测试时也是用的这个名字。门罗怎么可能发现这个呢?” 第47页 布里奇斯发出一声夸张的嘆息,莱特曼勐然回头看向他。 “我再说一次,教授。你在浪费时间。” 莱特曼将枪瞄准布里奇斯。他们都可以看见老人的手在晃。萝拉突然记起,一周前她去莱特曼在牛津大学图书馆的办公室拜访时,他那儿放着一个引人注目的古怪仪器,是用来减轻关节痛的。但是此刻她无计可施。她的手被绑得太紧了,几乎都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 他换了只手,当他的右手落到身侧时,他摇了摇它,似乎是想减轻疼痛。“你知道,马尔科姆,”他的声音也有些轻微的颤抖,“……我对你的一再重复实在厌倦了。”他看向马尔科姆?布里奇斯的眼睛,开了火。 第59节:春分(59) 枪声迴荡在整个房间里,在四壁的石头墙上弹跳着。子弹打碎了布里奇斯的膝盖。他尖叫起来,勐烈地痉挛着,不停地撞向身后五角星的金属架子。 莱特曼面无表情。他不顾年轻人不断翻腾的身体,把注意力转向了萝拉和菲利普。他们都被惊呆了。 “正如我所说的,我有许多事要做。”莱特曼喃喃道。 这时,大门口传来一声礼貌的咳嗽。刑侦探长门罗正站在那里,两名警官分别站在他的两侧。他们都戴着头盔,穿着防弹背心。两名警官手中的枪都指向莱特曼的头。“不许动,放下你的武器。”门罗说。 莱特曼向右跨了一步,一把抓住萝拉的头髮,萝拉不禁疼得尖叫起来。他将枪指向她的右太阳穴,说道:“我更认为你应该放下你的武器。我真的很讨厌脏乱。” 萝拉的思绪不断奔腾。她拒绝让恐慌淹没自己。那于事无益,而且肯定也帮不了乔。门罗和那两名警官向前走进房间里。作为回应,莱特曼用力将枪向她的太阳穴推了推,一阵疼痛的巨浪卷过了她的头部。 萝拉未及细想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扭头就向身后那金属五角星的一道横樑用力撞去。又是一阵疼痛侵袭而来,但是莱特曼肯定伤得更厉害,因为他的手指被挤在了金属和萝拉的头部之间。 他疼得大声叫喊,试图把手拽出来,但是失去了平衡。这正是警方的狙击手需要的。两声枪响,莱特曼倒在了地上,蜷成了一团。 门罗立即大步走过来。当他走到五角星旁边时,又来了两名警察。 “琼斯,把医药箱给我。”门罗喊道。 另一个警察跑到了莱特曼身边。 “赶紧照看这个人,”门罗指指布里奇斯,“把他送到地面上,路上顺便给医务人员打电话—— 一有信号就打。”然后他转向萝拉和菲利普。“你们两个还好吗?” 萝拉一脸苍白,手止不住地晃着。“乔……你得去救乔。”她胡乱地说着。 门罗看起来很迷惑。“什么……” “乔是最后一个目标,”菲利普的声音虚弱颤抖,“我们的女儿。她在伍德斯托克我的房子里。兇手正在路上。” 门罗不再迟疑,“哈考特,史密斯,”他朝跟他一起进入房间那两位警官喊道,“你们必须马上回地面。”他转向菲利普,“地址?” “萨默比农庄,里德雷街。就在刚拐下高街的地方,跟邮局隔两所房子。” “通知所有单位……必须极其谨慎。”门罗迅速说道,“嫌犯带有武器,高度危险。”然后他走到五角星后面,剪断带子。萝拉和菲利普跳起身来,揉着手腕。 “我们得尽快出去。”萝拉嘶哑地喊道,她的心在胸膛里怦怦地跳着。 “我们能处理,萝拉。”门罗坚持。 “希望如此。但是我不能在这里闲待着。” 蹲在莱特曼身边的一个警察站起身来,“他死了。”他宣布。 萝拉跟在菲利普和门罗身后向门口跑去,甚至都没停下来看一眼莱特曼的尸体。菲利普在路上瞥见布里奇斯正挣扎着坐起来。琼斯在他的膝盖上绑了根止血带,还给他戴上了氧气罩。 “谢谢你。”菲利普匆忙地从他身边跑过。 门罗在前面领路,向左跑过一道拱门,拱顶的水晶散发出光亮。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菲利普边跑边问。 “你得谢谢我们的朋友马尔科姆?布里奇斯。”门罗回答。 他们要花几分钟才能跑到地面。中间门罗停了几次,去看早些时候布里奇斯邮给他的地图。隧道蜿蜒曲折,但一直沿着一个缓坡前进。这让人筋疲力尽,但是他们一秒钟都不能浪费。门罗掏出对讲机时他们也没有停下脚步。信号指示器的绿灯亮着,他按下了唿叫按钮。 “哈考特?你在路上吗?好。所有单位都向伍德斯托克出发。对,听着,嫌犯名为朱利叶斯?斯宾塞。让史密斯在途中找到他的档案。我们知道他是一名受过高度训练的刺客,很可能荷枪实弹。我们会尽快抵达那里。我到之前,由詹金斯负责指挥,他正在路上。” 第60节:春分(60) 45 伍德斯托克,3月30日,午夜 侍僧将他的黑色丰田停在房后那弧形的车道上时,整栋房子几乎处在彻底的黑暗之中。这将是最后一次收割了:乔?纽科姆的肝脏。完成这个任务之后,他将急速赶往牛津。在那里,他将站在主人身边,共同举行仪式。明天早晨,他们的工作将大功告成。 第48页 他转动厨房门的把手,锁住了。他将装器官的盒子放在地上,打开塑料外套的口袋,掏出一个长长的针形工具,将它塞进了锁孔里。不一会儿,门就开了,他迈了进去。 门边角落里有一盏灯亮着。但是电视闪烁的光亮是房间尽头唯一的光源。乔和汤姆依偎着坐在沙发上,沉浸在一部老电影里。侍僧瞥了一眼演员,黑白影片,一对儿情侣正隔着火车窗玻璃亲吻着,蒸汽在他们身边翻腾。《相见恨晚》(brief encounter,英国经典影片,片名直译意为短暂的相逢——译註),他想。多合适啊。 他看了一眼表。时间到了。他格外小心地将盒子放在地上,静静地从衣袖里的一个袋子中掏出一把解剖刀。长而锋利的刀刃在灯光下闪耀了一剎那。他向前迈了一步,但是当他的脚一踏上地面,老木板立刻吱吱嘎嘎地响了起来。乔和汤姆马上转过身来。 侍僧速度极快,但乔和汤姆更快;杀手还没来得及迈出第二步,他们就已经离开了沙发。乔大声尖叫,躲在汤姆身后。汤姆伸手去抓一根板球棒。侍僧片刻不停,直奔他们而去,手中的解剖刀向前伸着。汤姆和乔向墙边退去。乔面如死灰,眼大睁着。汤姆拼命鼓起勇气,疯狂地向侍僧挥出板球棒,但是没打中。乔又开始尖叫,她抓住汤姆的衬衫,几乎快把它扯裂了。他们开始向门口跑。侍僧不耐烦地咕哝着,又一次沖向他们。汤姆再次挥动球棒,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侍僧的胳膊上。他怒吼一声,解剖刀掉在了地上。 他们赢了一秒钟,急忙向大厅冲去。乔握住前门的把手用力拉,锁上了。她咒骂起来。 “上楼。”汤姆大叫,将她向前推去。侍僧从起居室跑出来时,他刚刚开始退向那道狭窄的楼梯。现在杀手把解剖刀拿在了左手。他的右臂无力地悬在身侧。汤姆瞥了一眼有机玻璃面盔后面那张脸,那双眼睛就像毫无特徵的黑色圆盘,那张脸就像一个活人的蜡像幽灵。 乔迅速跑到了楼梯旁,汤姆紧跟在她后面。他们一步迈两级,汤姆又向侍僧挥动球棒,但是他熟练地避开了,球棒砰的一声击在了楼梯栏杆上,然后又击在了墙上,打掉了一大块灰泥。 “卧室。”踏上楼梯平台,汤姆立刻喊道。 侍僧已经追到了他的肩,汤姆挥棒击向他。这次球棒打中了他的肩膀,但只是擦肩而过,仅仅让他稍微放慢了步伐。汤姆又一次挥棒,没打中。球棒卡在了两根栏杆中间,从他手中滑了出去。起步狂奔之前那一剎那,汤姆又看向侍僧的眼睛。他看到的只是自己的死亡。 汤姆沿着走廊飞奔时,乔已经跑到了卧室的门口,勐冲了进去。汤姆超级健康,速度极快。但是他的追赶者离他始终只有一步之遥。乔扶着卧室门,一待汤姆跑进来便立刻砰地撞上。但侍僧用尽全力向里面推着。 “闩上它!”汤姆用力将身体靠在木门上,大喊着。乔费劲力气才将门闩放好。她不停地抖动着,处在歇斯底里的边缘。她的眼神狂野,面无血色。 侍僧开始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捶打房门。一块门板开始晃动。乔尖叫起来。 “从窗户出去,”汤姆大喊,“出去……跳……不管怎样……出去。” “但是……” “走!” 汤姆向窗户退去。这时门上传来一阵狂暴的敲击,顿时支离破碎了。侍僧知道他的时机已经错过了,占星术的条件已经改变了。但是此刻,他被一种纯粹的杀戮欲驱使着,向他们沖了过去。 门罗开下高街,驶入里德雷街。前方有三辆警车,灯都关着。他关掉自己的车灯,缓缓向前驶去。 四名警官全身套着盔甲,拿着高性能的来復枪,正向房侧移去。两人向前突进,另外两个则在后面掩护。 第61节:春分(61) 车还没停稳,萝拉就推开了车门。 门罗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别这么愚蠢。我的人进去了,他们不能……” 萝拉勐地拉出手臂,“如果你认为……” “你要是进去,可能会被杀掉,”门罗喊道,“你要为你女儿的被杀负责……想想吧,女人,这是你想要的吗?” 萝拉的腿一下子软了,双手掩面。“噢,天啊。”她说。菲利普轻轻地拥着她,安慰着她。 门罗跑向最近那辆警车。史密斯正对着无线电讲话。门罗正打算命令他绕到房子另一侧,这时,一声巨大的坠落声让他们不禁抬头看向卧室的窗户。一声尖叫刺穿夜空。门罗对着无线电大喊:“詹金斯……报告!” 没有回应。 “史密斯,跟上,到房子那侧去。”门罗端起枪,跑向房子后面。 他们刚刚跑进房侧的阴影,楼上的一扇窗户就打开了。向外推的力量如此之大,整扇窗都沿着铰链摇摆不定。萝拉在车里看见了,在菲利普还没来得及阻止她之前,她就向房前的草坪跑了过去。她向上看去,看见了乔惊呆的脸。她正紧紧扒着窗边。这时,房子深处传来了三声枪响。紧接着又是一声,然后是最后一声。萝拉不禁瑟缩了一下,闭上了眼睛。当她睁开眼睛时,乔不见了。 第49页 侍僧的尸体脸朝下趴在卧室的地上,看起来就像一个红白相间的人体模型。他的头盔后面碎了,溅了一片血点。两个肩胛骨之间的两个深洞标志着一对儿枪伤。到处都是碎木块。 萝拉和菲利普冲进房间时,汤姆和乔正在与门罗谈话。萝拉一把将女儿拥进了怀里。 洛杉矶,两天后 一个身材修长的高个男人下了船。他穿过威尼斯海滩边上的木板路,赤脚走过温暖的细沙,一直走到了海边。他的手机哔哔响了起来。他看了看屏幕,是一条简讯。“任务结束。最后一个女孩得救。主人和僕人都死了。祝你永远快乐。布雷德沃丁。” 查理?塔克微微一笑,面向波浪沉思着。在伦敦伪造自己的死不那么容易,但是作为守护者的领袖,他有很多资源,可以随意使用。在他“谋杀”现场的警察和救护人员都是团体的忠实成员。他们完美地完成了任务,并且,甚至当他已经开始适应加州的阳光,其他人还在克罗伊登安排他的葬礼。让萝拉身陷危险之中,这让他感觉很不好,但是正如他在自己留下的dvd中对她所说,无论如何,她早已在这一谜团之中越陷越深。 他要多谢这位21世纪的布雷德沃丁。布雷德沃丁是他最信任的一位守护者伙伴的代码,他就是马尔科姆?布里奇斯。马尔科姆承担了最危险的工作,他付出了一切。就像将近三个半世纪之前,约翰?威金斯被安置在剑桥监视牛顿一样,他被安插在mi5和牛津,以便监控那里的神秘活动。他无力警告权力机构。而是採取了几个世纪以来守护者们所採取的同一个方式——他只是观察、等待、接近,在不引起对方对守护者这个古老组织的注意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干涉他们的活动。查理深谙此道,因为他也做过完全相同的事——他利用其他人,操纵他们去做自己需要他们做的事。 在地球的另一端,布里奇斯一直设法使他关注着事情的进展。莱特曼进入地下时他得到了通知。教授使用了和他一样的战术。他伪造了自己的失踪,甚至编造了一个细节,让一个证人宣称目睹他被绑架了。他也知道萝拉和菲利普进入了迷宫。在六千英里之外,他什么都不能做,除了等待。他希望自己可以为他们提供更多的信息,让他们能够安全通过,但又不能击破自己的掩体。现在他知道了,乔安然无恙,而莱特曼和斯宾塞都完蛋了。 他嘆了口气,将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样宝物。如今他到哪儿都带着它:一个完美无瑕的红宝石球。他将它举到光中,端详着上面那几行精緻的象形文字。它们组成了一个緻密的螺旋,从一极延展到另一极。阳光迷失在宝球无尽的深浓之中。他将它放回口袋,又看向远方闪耀如镜的蓝色海洋,对这世界,他已别无欲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