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仙尊后我真香了》 第1节 嫁给仙尊后我真香了 作者:孔绥 文案: 众所周知,清玄仙尊是修仙界的高岭之花。 如果有机会嫁给他,恐怕全天下的男修女修都要抢着报名给他生崽崽。 但这其中绝不包括盛千婵。 可惜,她刚穿越过来就背上了一口黑锅,通缉令上,那位甩了清玄仙尊选择逃婚的女主角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代嫁不可取。 盛千婵觉得这门亲事不是非结不可。 但清玄仙尊显然不这么想。 一边是危机四伏的修仙界,一边是锦衣玉食的豪门生活。 盛千婵掂了掂自己弱不禁风的小胳膊,再看看横在身前的剑锋,有口难辩的她无奈踏上了贼船。 后来听说,清玄仙尊其实也不想娶她,桑家要的是拥有蕴灵体能够生出完美后代的盛千婵,而不是一个半道穿越的冒牌货。 盛千婵这才安心了。 她以为只要等到身份被拆穿就能够顺利脱身,哪知等啊等,一直等到肚子渐渐隆起来,也没等来和离书。 盛千婵:? 感觉哪里不对的她跑去找清玄仙尊准备要个说法,却被一双突然出现的大翅膀温柔地裹了满怀。 向来清冷禁欲的仙尊大人将她圈进怀中,一脸正直地摸着她的肚子说:“没有我,你知道凤凰蛋怎么孵吗?” “不知道。” “嗯,所以这婚不能离。” 盛千婵:好像……有点道理? #等等她一开始想说什么来着?# #算了不管了其实豪门生活也挺香的# - 阅读提示: *先婚后爱1v1小甜饼 *女主本体穿越不存在误会 *双初恋,双c *私设如山,以正文为准 又名《可仙尊偏要娶我》、《这门亲事非结不可吗》,求收藏~ 内容标签: 魔幻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盛千婵 ┃ 配角:桑清衍 ┃ 其它:预收《我家师兄美强惨》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我也不想嫁人,可仙尊偏要娶我 立意:爱情需要相处 第1章 通缉犯竟是我自己。 春雨惊雷,万物复苏。 自惊蛰之后,魏城就下了一场又一场的绵绵细雨。 这座位于大陆西南的小城为了抵御邪魔入侵,建设时采用了大量的土石,一到冬日,凛冽的北风一刮,依附在地面、墙壁上的沙砾与浮尘便会飘满大街小巷。远远望去,整座城都是灰扑扑的土黄色。 唯有到了早春三月,天上飘起牛毛般的蒙蒙雨丝,温柔缱绻的东风一吹,才能洗去积攒了一整个冬季的尘土,让这座城市重新焕发出鲜亮的色彩。 而最近的一场雨,已经足足下了半个月。 虽说和风细雨让枝头的嫩芽发出了新绿,也压根打不湿行人的衣襟,但连着半月没见到太阳,活像是被泡在水汽之中的感觉,还是让魏城的百姓不免有些烦闷。 好在到了十五这一日,阴沉了许久的天总算是放晴了。 天一亮,魏城老百姓的眼睛都仿佛亮了许多,每个人脸上带着洋洋喜气,看什么东西都觉得顺眼了不少,连一贯严苛挑剔的城门守卫也显出了些许和善,盘查时跟着宽松了几分。 盛千婵所在的商队马车就是在这种氛围下抵达了魏城。 …… 日暮时分,所有准备进城的马车停在了城门外等候查验。 盛千婵掀起帘子,望着天际只剩半个的橙红色夕阳,直到一只脚重新踩在地面,颠簸了数日晃得有些晕乎的脑袋不再那么难受,这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总算天晴了。” 背后,有人发出了一阵清脆的笑声。 “千婵,你一定是个北方人。” 说话的是个年轻姑娘,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束着高挑的马尾,杏眼灵动,朱唇微翘,一身青色弟子服,打扮得干净利落。只有在衣襟和袖摆的位置,金银线交织绣了几朵不起眼的祥云与飞鹤,昭示出她背后的宗门。 “而且你肯定也没在南方生活过,但凡经历过梅雨天气,都不会觉得这十来天的春雨有多难熬。起码天气还不热,不然一下雨整座城就像蒸笼一样,那才叫难受。” 乌灵薇说着,将手上的帏帽递了过去。 盛千婵接过帏帽戴上,没有辩解,只温和地笑了笑,模棱两可地说:“或许吧。” 这个世界的南方北方和她原来生活的地方是不是一样,她还真不清楚。不过这话盛千婵却没法对任何人说,哪怕是已经与她相处得颇为亲密的乌灵薇也不能坦诚相告。 没别的原因,像她这样的外来者在这个世界可是有一个专属称呼的,那就是域外天魔。 虽说从这些天的见闻来看,所谓的域外天魔肯定不是和她一样的穿越者,但不属于此地所生且有智慧的人形生灵这几个特征,恰好她都能对上…… 这种一听就是反派的存在,按照乌灵薇的说法,那是被任何一个修士看见就要当场打死的。 …… 想到这里,盛千婵在心底幽幽地叹了口气。 一个月前她还在深山老林里开开心心地考察野生动植物呢,哪里想到一股莫名而来的妖风会把她卷到这个世界。 更为离谱的是,她好不容易睁开眼,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一旁的悬崖边一个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一头跳进了风眼。 盛千婵也不知道对方最终是落入了崖底,还是被风暴的余波绞成了碎片。反正等她反应过来,一句“卧槽”出口之际,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她拖着感觉快散架的身体凑到悬崖边看了眼,一缕风都没有了,整个山林安静得跟鬼一样,那悬崖更是高得离谱,底下深渊雾气弥漫,用肉眼看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在嫁衣女子原先所在的位置留下了两样东西:一枚玉符,一颗血色的圆珠。 盛千婵原来什么也不想碰,但是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后续,周围又荒无人烟,快饿死的她也只能试着捡起那两件古怪的事物碰碰运气。 结果,玉符倒是没出什么问题,那颗血色的珠子却仿佛长嘴了似的,盛千婵只感觉指尖一痛,那玩意儿就化作一条血色的龙形虚影窜进了她的身体里。 当时盛千婵悔得肠子都青了,战战兢兢等了半天,没等来自己暴毙当场,又发现四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揣着没有半点反应的玉符带着满腹的疑问摸索着往山下走。 虽然直到今天,盛千婵依然不知道那颗背刺了她的神秘珠子到底是什么,但再看眼下的情况,她还是很庆幸当时没有丢掉那枚玉符。 毕竟,谁能想到,一个陌生的古代世界,户籍制度居然比现代还要严格呢。 只要进出城镇,如果没有象征身份的东西来证明自己是土生土长的人类,那可是连城门都进不去的。而很巧,她捡到的玉符正好是一枚“身份证”。有了它,才能证明她在这个世界有“户籍”。 其中的原理盛千婵弄不明白,但随着这段时间见识的增长她也知道了她大概是因为那枚血色珠子的缘故暂时绑定了嫁衣女子的身份玉符,而这个身份验证的功能也就是识别一下是不是土著,想要知道具体的身份那是不可能的,不然她恐怕也瞒不到现在了…… …… 见盛千婵忽然沉默,乌灵薇还以为自己又戳到了她的痛处,低声劝慰道:“魏城虽然只是偏远小城,但借助城内的飞舟却可以在数日内到达大燕都城,届时不论是想恢复你的记忆还是治好你的脸,都是轻而易举……” 盛千婵听着她说话,感受到周围随着她戴上帏帽隔绝真容后逐渐移开的视线,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我知道,这事不急。” 事实上,和自己的小命比起来,她甚至觉得一辈子顶着一张毁容脸也不是不行。 乌灵薇抿了抿嘴,接着说道:“即使真的治不好,我也会去求我师尊出手,千婵你放心,你的恩情我们全家都会谨记的。” 盛千婵看着她郑重其事的模样,实在没办法解释这个误会。 说来也是巧合,她试着离开悬崖寻找出路时,碰巧在另一处山崖边救下了一个孩童。那孩子不过五六岁大,当时攀在枝头摇摇欲坠,一条怪模怪样的蛇正要袭击他。 盛千婵觉得古怪本来不想多事,最后还是于心不忍当了回好人。然后……她俩就一起滚下了山崖,其中盛千婵因为护着那小孩,受伤更加严重,滚着滚着中途就晕过去了。 醒来后才知道,那怪蛇居然是头守护灵药的妖兽。而她救下的小孩儿也是为了救生病的母亲才孤身犯险,前去深山采摘灵药。 这是一个修仙世界。 对于盛千婵而言,这个发现不亚于晴天霹雳。但很快她就想到,一般人家的小孩子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去妖兽眼皮子底下采灵药啊。 果然,这个叫乌桑格的小屁孩也不简单。 他的二姐就是乌灵薇。 乌家祖坟大概是冒了青烟,乌桑格的大哥和二姐都是具有修仙天赋之人,从小就被不同的宗门收入了门中开始修炼。 修士之辈大多醉心修行,动不动就闭关,加上往返路途遥远,平时兄妹俩也较少回家。这次是因为听说母亲重病,加上乌桑格年龄到了该测天赋了,乌灵薇才专程回乡准备接全家人去大燕都城,方便乌桑格参加南明圣宗的弟子选拔仪式。 偏偏乌桑格看母亲病重,又迟迟等不到二姐来,一时心急就带着几道防身用的灵符进山了。 也多亏乌灵薇后脚就到家了,发现小弟只身犯险就赶紧出来寻找,危机关头一剑斩杀了守护妖蛇,不然就盛千婵和乌桑格两个人的小身板还不够妖兽塞牙缝的…… …… 事情到这里算是虚惊一场结束了,唯一一个下场凄惨的就是盛千婵。 她被妖蛇毒气所伤,脸上还沾染到了毒液,又在山上滚了一路,没横死就算是命大。醒来的时候她被包裹成了粽子,不仅不能动弹,一张脸更是几乎面目全非。 等她迷迷糊糊了解了前因后果,面对乌家人关切的问候,再想想陌生的环境,她也只能灵机一动,学着穿越前辈们的说辞表示自己受伤失忆了,现在一问三不知。自己的演技好不好,盛千婵不知道,反正看样子大家是都信了。 而且虽说她自觉没出什么力,乌家却十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当即表示会尽心帮她恢复记忆和容貌,盛千婵也就跟着他们一路来到了魏城,准备借这里的飞舟前去大燕都城。 都是年轻人,又有救命恩情在,这一路上盛千婵已经和乌灵薇混成了姐妹。托这位浮云仙宫内门弟子的福,她恶补了一个月的常识,总算对这个世界有了基本的认知,渐渐融入土著之中开始了最基础的修行之路。 就是有一点不好,明明浮云仙宫的灵药治她身上的伤轻轻松松,却对她脸上妖蛇造成的腐蚀痕迹无能为力,导致她出门在外不得不戴上帏帽来遮挡他人异样的目光。 第2节 可恶的修仙界竟然比现代社会还看脸! 连对着其他人都还面带笑意的城门守卫,在喝令盛千婵把面纱揭起来看清脸的刹那,都异常真实地垮下了嘴角,当着面就掏出了一叠通缉令在那核对。 盛千婵:“……” 势不如人,她忍。 好在乌灵薇就在一旁,有她作保,加上身份没什么问题,冷着脸的守卫反复看了盛千婵几眼,这才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她进城了。 “走走走,别碍着路。” “……” 盛千婵面无表情地牵着乌桑格的手跟着乌灵薇进城,身后马车车轮轱辘滚动,缓缓越过城门,却在即将踏进魏城地界的时候,又被守卫拦住了。 倒也不是刁难,只是递过来一张通缉令。 那人态度明显好得多,虽然客气主要是对着乌灵薇,但也没对盛千婵有什么偏见。他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说:“这是清玄仙尊下的特级通缉令,恐怕如今全天下都在追缉此人,在下也是例行公事,若是仙子有线索,烦请前去城主府一叙。” 乌灵薇点了点头,也没拒绝,顺手就接了过来。 盛千婵还在一旁好奇什么人值得被下这样的通缉令,凑过去瞄了一眼画像,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应该……是她的错觉吧? 她怎么觉得那张通缉令上的人,长得好像跟她一模一样呢? 第2章 你看这口锅它又大又圆。 盛千婵仿佛看到一口又圆又大的黑锅从天而降砸在了她头上。 考虑到那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嫁衣女子现在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这句话甚至可以去掉“仿佛”二字。 任何一棵树上都不可能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而不考虑修士的幻化手段,单纯看脸,现在这个世界上长得和通缉令上那张脸一模一样的人,也只有她了…… 原先盛千婵顶着一脸治不好的伤也只不过是自我安慰,告诉自己这样全当是天然的掩饰。 虽说玉符目前看下来没什么问题,但万一有人通过玉符恰巧辨认出她,却发现她不是原主,那她外来人口的身份暴露之后多半就要完子了。 再者说,当初惊鸿一瞥,她就看到了嫁衣女子的长相好像与她有些相似,那时没有时间多想,她也就没太放心上。可她还是思考过,如果真有人凭借玉符找到了她,并且她侥幸没有被识破身份,那要是原主有债主或者仇家怎么办?她也得一并承担么? 这样一想,毁容就相当于是易容,反而能保护她更顺利更隐秘地在这个世界潜伏下来。 但她内心终究还是想把脸蛋治好的。 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又有几个能忍受自己拥有一张丑陋不堪的面孔呢? 然而,当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那张特级通缉令上的那一刻,盛千婵马上放弃了在未来去治好脸伤的这个念头。没有一丝犹豫,完全真心实意。 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她和嫁衣哪里只是有些相似,那分明就是一模一样啊! 她是想过自己身份可能存在的隐患,也思考过解决的对策,但从来没想过原主捅出来的篓子居然会这么大! 她不仅跟嫁衣长得像孪生姐妹似的,偏偏手里还好巧不巧地捡着了对方的玉符,这种情况说自己不是原主都没人信。 要不是盛千婵确信自己亲眼看到嫁衣女子当着面跳下了悬崖,她也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失忆了,真的在过去做了什么事得罪了这位清玄仙尊,让他不惜发动一切力量来追缉她。 要命。 盛千婵痛苦闭眼。 这口黑锅太沉重了,她坚决不能背。 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保持现状了,丑点就丑点吧,还是小命要紧。 其实吧,人活着还是内在美比较重要,像她这样内心真善美的姑娘即使毁了容也不影响她的人格魅力…… …… 盛千婵打定了主意,等上了飞舟之后,不管乌灵薇怎么说,都坚定地窝在船舱里不肯出去了。 她是真怕有厉害的修士能透过她一脸的伤认出她的本相。 乌灵薇说她中的蛇毒十分奇特,她从前见所未见,伤害不仅体现在外在的身体上,如果盛千婵此时已经修炼到了照神境,那么就可以看到她的元神也会显露出和她外表一样的伤痕。 这是一种能伤及本源的毒,品阶算不上很高,威能更是弱得可以,顶多就是这样小众而奇特的毒会出现在一条普通妖蛇身上显得有些奇怪罢了。 也就盛千婵是个弱鸡,才会看起来伤得这么严重。随便来个大佬,就是撤了所有的防护手段,这毒也别想破开他的防。 看乌灵薇口中的大佬们这么厉害,盛千婵实在不敢去赌那个万一。 没准真的有哪个大佬精通相面之术,看了她脸一眼就推演出她正常时是什么样呢? 没必要冒险。 毕竟,那可是清玄仙尊发出的特级通缉令啊! 不管是“仙尊”,还是“特级”,这俩词任何一个拿出来都是要命的存在。尤其是当盛千婵恶补了诸多常识之后,更是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这个世界对实力等级的划分只有七阶,分别是:启明、食气、照神、通玄、聚灵、化仙、显圣,其中启明境作为踏入修行的门槛又细分为感知、引气、养气、炼气和洗髓,只有完成洗髓,才算是一个真正的修仙者。 同样,也只有到了化仙境的修士方能被称之为“仙尊”。 至于显圣境界,那也就只有上古时期传闻中的四大圣灵能被称为圣者,其他人至少已经有几万年没听说过能达到这个境界的了。 换句话说,化仙境就是当今世上的战力天花板。 像清玄仙尊这样年纪轻轻修为就一骑绝尘,打破有史以来最年轻仙尊记录的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在现有的仙尊人数用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的情况下,清玄仙尊的地位与权势大到超乎想象。他一声令下,无数的修士都会跟着响应。 特级通缉令的地位也十分超然,最简单的两点,它的优先级最高,找不到人就永远不会撤销,并且每一份特级通缉令背后都至少有一件灵宝作为代价。 大多数修士手里拥有的不过是普通法器,想要得到一件法宝都殊为不易,能够孕生灵智的灵宝更是每次出世都能引得许多大势力打得头破血流,重要性毋庸置疑。 有了这两点作为前提,盛千婵光是想一想自己的未来都觉得一片黑暗。 惹不起,还是老实苟着吧。 …… 之后的时间里,盛千婵窝在舱房里安安分分地修炼,偶尔闲暇,不是抓紧时间看从乌灵薇那借来的各类书籍,就是亲自实验自己的各种新想法。 乌灵薇的藏书涉猎广泛,不管是人文风物,还是修炼心得,一应俱全,应有尽有,甚至盛千婵还从里面翻出来了几本民间话本。 不过正儿八经的修行法门是没有的,乌灵薇修行的是浮云仙宫的《浮云真经》,她只是个普通内门弟子,没有向其他人传授的资格。即使她不怕违背师命,以她的境界也突破不了“法不可轻传”的限制。加上盛千婵也要捂着自己的身份,她自然不会要求乌灵薇这么干。 她修行的是夹杂在那堆杂书中的《养气诀》,一门在这个世界几乎烂大街的基础法门。 在这里,人人都是有修行机会的,而《养气诀》就是这个机会。 它是一切修行的开始,是万法之基。 但如果不是身负灵根,那就是修炼一辈子《养气诀》,到死都不可能真正踏入修行的那道门。对于普通人而言,学与不学,差别只在强身健体而已。 真正想要走上修仙道路,那就得和乌桑格一样,从小修炼《养气诀》温养身体,待到五六岁测出来天赋灵根,就可以顺利拜入某一宗门,从而转修契合自己的大道真经。 像盛千婵这种半路出家,甚至还不是当地土著的人,想要走上修行之路其实很难。 盛千婵一开始也仅仅是不死心,觉得都穿越了总得试试自己能不能修炼,没指望成功,没想到一上手就发现竟然真的可以。 那还说什么,这仙必须修! 而且按照乌灵薇所说,她的体内还有一股暗藏的力量,估摸着到了食气境界。 盛千婵不用想也知道那肯定那枚古怪的血色珠子导致的,但既然眼下弄不明白怎么回事,她也不为难自己了,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顶多就是留个心眼,警惕着可能存在于体内的隐患。 她眼下能做的就是尽量增强自己的实力,熟悉这个世界的修行方式。 大概是因为遇到了穿越这么倒霉的事,衰极必反,她的修行天赋看起来似乎还不错,哪怕是几乎人手一本的基础法门,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一日千里。同时,她在丹药之道的天赋好像也高得有点离谱了…… 盛千婵掀开炉盖,灵光散去,身前的药炉里只留下一颗颗光洁圆润、神韵内敛的丹药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看着十颗圆溜溜的培元丹,她伸手拈起一颗。 九为极数,即使是炼丹大师也很少能一炉炼出来整整九颗,而她还不小心多了一颗。再看这培元丹上灵纹遍布,品相完好,看起来品阶也不低。 盛千婵轻轻叹了口气。 没有系统,没有随身老爷爷,她还能这样牛逼,就挺让人意外的。 显然,还有人比她更意外。 …… “你真的是第一次炼制培元丹?”乌灵薇神识扫了眼她递过来的玉瓶,随即便拔高了音调,震惊道,“你还是人吗?” 不等盛千婵回答,她就接着酸溜溜地说:“千婵,你可千万别和其他人说这事,尤其是各大药宗的人,要不然我怕你被那些红眼病打死。” “……没那么夸张吧?” “你信我,真的。” 盛千婵被她说服了。 她也只是这几天边看书边动手实验,没想到第一次就能这么顺利地成功,自己都有些惊讶。再想想修仙世界往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确实还是低调点好。 她看着乌灵薇将培元丹收起来,顺手又将之前实验留下的一些玉瓶递了过去。 “按照我自己的想法随便炼制了一些东西,太多了我留着也没处用,你看看有没有兴趣,能用的话随你处置吧。” 乌灵薇看了看,只说道:“有点奇特,凭我的眼界看不出来……这样吧,和你的培元丹一起,到时候都送到大燕都城的拍卖会去,能卖就卖。” “也行。” 盛千婵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她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正是需要各种资源的时候,已经受了乌灵薇一家很多恩惠了,要是能自己赚点灵石,至少不用再麻烦人家。 说话间,她们俩一起离开船舱来到了大堂。 魏城的飞舟其实是各个城池间一种常见的交通工具,圣灵大陆的每座城相距甚远,路途中不仅有妖兽邪魔出没,有些还横跨了一些绝境,别说普通老百姓,就是一些低阶修士也很难靠自身力量往返。 和盛千婵想象中不同,这个世界的修士与凡人的关系并不恶劣,修仙门派也相当平易近人。 为了方便大家出行,各大宗门联合起来在每座城中设立了办事处,专门炼制了一些飞舟之类的法宝来接送往返的人群。 修士能乘坐,普通百姓也能搭乘。 既收世俗的钱财,也收修行专用的灵石,甚至以物资抵债也无不可。 唯一的区别在于,为了保证安全性,避免修士自身的气机影响到他人,普通百姓只能待在最下面一层,得和上面的修士分隔开来。 第3节 而盛千婵跟着乌灵薇来到的地方,正是飞舟二层的一处大堂。 从这里一眼望去,每一个人身上都透着隐隐的灵力波动,没有一个是凡人。其中,大多数修士要么和身边人随意交谈着,要么就是趁着人多,干脆在地上摆起了摊,吸引了一群同样闲着无事的客人。 盛千婵知道,如果不是飞舟即将抵达大燕都城,乌灵薇是不会来打扰她的。显然,这里的人也和她一样,在快到达目的地前才结束修行,从船舱走了出来。 盛千婵紧跟在乌灵薇身后,戴着帷帽低垂着脸并不彰显存在感。 她能感觉到因为没露出真容,不时有修士隐晦的神识从她脸上扫过,幸好这顶帷帽上有乌灵薇下的禁制,这种不露痕迹的窥视并不能直接看到她的脸。 想了想,盛千婵拉住了因此有些不满的乌灵薇,装作不经意地掀开了帷帽一角,让人窥探到了真容。 她现在这张脸和通缉令的长相实在相差太多,一个美若天仙,一个看了生厌。果然,在她这么做了之后,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很快都消失了。 盛千婵嘴角微翘,慢慢放下了纱幔,继续在乌灵薇背后当个不起眼的小透明。 她此时的境界不高,长相也不符,想不被人注意实在不难。 倒是乌灵薇颇为忿忿不平,有些恼火地说着:“也就剩一个时辰了,等到燕京之后我们立刻就去拍卖会,我就不信还找不到治好你脸伤的办法!” 盛千婵笑笑,安抚了她几句,顺势往窗外望去。 纵使还隔了万里,雄踞在大地中央的大燕都城也已经显露出了身为庞然大物的一角若隐若现的城池轮廓宛若一只展翅低伏的凤凰,只一眼,便觉得凶意冲天,心神都为之一振。 圣灵大陆的修士力量占据主导,凡人国度大都依附修仙门派而生。而大大小小的国家无数,许多宗门掌控的范围甚至能一口气覆盖好几个国家。 其中,能称霸一方,拥有比肩一些圣宗势力的国度,除了大陆中间向来超脱于外的大夏之外,便只有大燕、大楚、大赢和大周这四个国家。 盛千婵早在书中看过相关的描述,此刻亲眼所见,却还是不免恍惚。 “这就是大燕的帝都……” 不仅比文字描写得更加雄伟壮观,连周围天空中飞来飞去的修士也一个比一个强大。 盛千婵担心犯了忌讳,不敢多看那些来往的高手,很快收回了视线。而就在她转头的那一刹,一股庞大无比的恐怖威压带着凛然的杀意从上而下掠过了她们所在的飞舟。 盛千婵心中一惊,眼睁睁看着对面的一个修士张到一半的嘴巴卡在了半空。 幸好,这恐怖的威势一闪即逝。 只是有大佬凑巧经过。 骤然松懈下来,盛千婵没来得及想太多,下意识就扭头望了过去,只见一白一青两道身影如流光般消失在天际,看样子似乎落在了大燕都城。 盛千婵暗暗思忖着对方的身份,刚要开口和乌灵薇说话,就听那位大张着嘴巴准备和周围人闲聊的仁兄终于回过了神,一口气缓缓吐出,在嘴巴停留了许久的那句话也随之飘出。 “你们知道吗?清玄仙尊好像来大燕了,通缉令上那个人,似乎是他即将过门的新娘,听说是逃婚了!” 第3章 这门亲事她不同意。 不出意料,开口的那位仁兄被周围群众喷了个狗血淋头。 大意无非是清玄仙尊这样谪仙般的人物,那就是九天之上的朗月,高山之巅的雪莲,连想一想都是亵渎,你居然敢说人家要成亲? 这不妥妥污蔑人家名声吗?想过他的爱慕者们的心情吗? 讨打! 但骂着骂着,渐渐的有人似乎也回过了神。 “好像是听说清玄仙尊即将大婚来着……” “我也听说了。” “我!我听师门里长辈提过,是不是下个月初十?” “要这么说的话,我也……不不不,不对不对,我还是不信!这不可能是真的!” “……” 吵吵闹闹的议论声中,一道有些清朗但又透着几分嚣张的少年声音响起:“嗤,你们这些偏远地方来的土包子真是没见识,清玄仙尊即将大婚这个消息早在我们燕京传遍了,我师尊还受到邀请要去观礼呢!” 别看少年一副狗眼看人低的纨绔态度,但凭他的周身气度以及跟随着的守卫就能看出来他的身份地位显然不同寻常。 考虑到对方外衣上不经意露出的标志,再想想离大燕都城最近的唯一一个大宗门,那也就只有乌桑格准备前去拜师的南明圣宗了。 一个拜入圣宗的燕京大家族子弟说的话,那总不至于胡扯。 在场修士的实力可能普遍不太高,但走南闯北,眼力劲基本都练了出来,又传闻南明圣宗和清玄仙尊关系匪浅,邀请观礼也属正常,这下倒也没人质疑他说出来的话了,算是给争论的话题下了一个定论 清玄仙尊这朵从来不会对人心动的修仙界高岭之花,不知被哪个妖精勾去了心魂,下个月初十马上就要大婚了! 事实上,这少年还真没说错。 清玄仙尊将要大婚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圣灵大陆,那些爱慕敬仰清玄仙尊的男修女修心碎了一地,早都哭过伤心过了。也就一些偏远之地消息较为滞后,游离在外的散修还不太了解现状。 不过,此时了解了也无非是又多了一群伤心人罢了…… 连乌灵薇也跟着露出了怅然的神色。 盛千婵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跟她悄悄咬耳朵:“你也知道这事?” “知道,怎么不知道?”乌灵薇叹口气,说,“我临出门前就隐约听说了这事,还以为又是哪个好事之人编纂的小道消息,结果我刚才看了一眼传讯符,清玄仙尊居然真定下了婚期,我们浮云仙宫的宫主和几位长老也受到了邀请,不日就要前往桑家道贺,那肯定不会再有变数了。” 盛千婵听着她语气里的小怨念,再看看周围清玄仙尊的迷弟迷妹们说起这桩婚事时咬牙切齿的态度,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在悬崖边纵身一跃的那一袭大红色嫁衣。 很快,嫁衣的身影又慢慢地化作了一张薄薄的通缉令,上面露出了和她一模一样的长相。 盛千婵头皮发麻。 就在电光火石间,清玄仙尊、嫁衣女子、特级通缉令以及逃婚等等线索在她脑海里自然而然地串联了起来,一个有点离谱的真相跃然而出 她,盛千婵,宇宙无敌超级背锅侠。 逃婚的人明明不是她,但现在好像又是她。 光是想了想这里面的关系,一层冷汗就浮现在她背上。 盛千婵的表情差点裂开。 不能吧…… 不是吧…… 不会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吧…… 盛千婵有点顶不住了,她不敢再想,努力维持着先前的表情,进一步放低了音量,看着乌灵薇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方才那位大哥说的逃婚,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 同一时间,在场众人的注意力也回到了最初的那句话上。 清玄仙尊要大婚的消息可以说确认无误了,可你凭什么说人家新娘逃婚了?也不看看对象是谁?那可是清玄仙尊啊! 最初开口的大兄弟又被一顿批判。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顶着众人的唾沫握紧了拳头,忿忿地说:“我说的是事实,我三弟的师姐的妹夫的七大姑的师尊就是桑家的姻亲,是他亲口说的,新娘逃婚了,要不清玄仙尊怎么会往全大陆发了百年难得一见的特级通缉令?” 反驳者同样振振有词,就清玄仙尊那样的天之骄子,但凡他开口,多的是男修女修想贴上去,哪里会有人那么想不开,居然不要这福分? 还有人顺便问了一嘴那个南明圣宗的少年:“你既然是圣宗弟子,有听说过这事儿吗?” “呃……”那傲气少年也收敛了几分嚣张气焰,吞吐道,“这个,我也不是,呃,很清楚。” 于是,他一指最初那位大兄弟,果断道:“连我都没听说此事,定然是他在说谎!” “放屁,老子说的是真的!” “连人家圣宗弟子都不知道的事,你那拐了十八个弯的亲戚能知道什么?你就是污蔑清玄仙尊的魅力!” “就是就是” 一场骂战再起,眼看那位仁兄节节败退,马上就要被愤怒的清玄仙尊拥趸者们的唾沫淹死的时候,又有几个人站了出来。 “这位小兄弟说的似乎是真话,我联系上了燕京的老友,如今城里是有这样的风言风语在流传,清玄仙尊也的确已经到了燕京。” “我也收到了消息,这事是真的。” “看似成为清玄仙尊的道侣是一件好事,但既然不是世人熟知的那些女修,反而名不见经传,那说不定其中藏着我们所不知道的秘辛,是福是祸只有当局者自知,逃婚,也并非不可能啊……” 三言两语之后,话题又转了个风向。 唯有盛千婵心虚不已。 她可以确定,这婚,的确是逃了。 那嫁衣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估摸着是没了,但黑锅却得她来背了。 再看着在场诸人开始猜测起通缉令上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位逃婚的新娘以及对方究竟去了哪,怎么样才能找到她换来一件灵宝的模样,盛千婵心里呵呵一笑。 清玄仙尊为什么要娶原主她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是真爱也好,有阴谋也罢,跟她这个毁了容后长得与通缉令上南辕北辙的人有什么关系? 就算大家都叫盛千婵……谁说的还不能同名来着? 为了保持这幅尊容不背锅,她连乌灵薇给的一切灵药灵丹都没再用了,就差拿刀再给自己划拉两下,后来还是因为怕疼放弃了。 但是,她已经是竭尽所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就这样,她站在这些人面前,要是还能被他们认出来,那就只能是她的命了。 …… 盛千婵缩在一旁不说话,默默地盘算去了大燕都城之后就尽快离开这个多事之地。 原先,她计划着跟乌家一起陪着乌桑格去南明圣宗凑凑热闹,除了测试天赋参加弟子选拔仪式的小孩子,南明圣宗也招收无门无派的散修。 像她这样有了一定修为的独行侠,没有正儿八经的修行法门,靠自己摸索十几年都不一定能有什么进步,而且修仙讲究法财侣地,背靠大宗门才有源源不断的资源,比起单打独斗,安全性不知道高了多少。 现在得知清玄仙尊也去了,那这地方就不能待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鬼知道这些修仙世界的大佬会有什么不合常理的神通,要是不幸暴露了身份,她总不能真的去代嫁吧? 这门亲事,她可不同意。 不管清玄仙尊在众人口中听起来有多优秀,要她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盛千婵盘算完,默默地摸出小本本列出了后续的计划。 等她做完这一切,眼看着飞舟也即将降落在大燕都城的时候,边上沉思良久的乌灵薇才缓缓捶了一下掌心,说:“我知道了。” 盛千婵一愣:“知道什么了?” 第4节 “你问我的逃婚的事啊。” 她们一行人下了飞舟,进入大燕都城,直奔拍卖会所在的九珍阁。周围没有了陌生人,乌灵薇说起话来也就没了太多顾忌。 “我们浮云仙宫论实力,确实不怎么排得上号,但只看情报方面的能力,起码南境这边是数一数二的。” “刚才我就在和宗门里的情报势力联系,花钱买了点情报,确认了两点。一个是清玄仙尊的未婚妻大概是两个月前失踪的,估计是实在找不到人了才让清玄仙尊发了通缉令;另一点嘛,清玄仙尊已经到了燕京,听说是有线索了才来的,他那未婚妻好像是千年难得一遇的蕴灵体。” 两个月前,时间也能对得上。 之所以最近才发通缉令,大概也是没有预料到在清玄仙尊和他所在的桑家势力之下,竟然还有找不到的人吧。眼看大婚在即,实在捂不住盖子了,消息也只能流传出来,毕竟总不能到了婚礼当日才跟宾客说新娘跑了,这婚不结了吧。 按照乌灵薇所说,桑家这种从上古传承至今的隐世大家族可丢不起这个脸。 盛千婵心念急转,根据已有的线索,又把事件的真相拼凑了个七七八八。只不过,蕴灵体又是什么? 她不懂,但也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乌灵薇就微蹙着眉头说道:“我们浮云仙宫对此的记载也不多,只知道是一种比较稀有的体质,通常只有女子才有,能够借此繁衍出极具天赋的后代。” 她看向盛千婵,表情有点无奈:“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吧,我们具有修行天赋之人,大多是因为体内流淌着上古四大圣灵的一丝血脉。不同的血脉可能会影响会灵根的五行属性,也可能会影响灵根的多寡,所以越是大家族对血脉就越是看重。” “桑家这种据说传承自四大圣灵之一凤凰的古老家族,别看外面对他们几乎一无所知,但在血脉问题上肯定也不能免俗。如果情报是真的,那也很好理解了,以清玄仙尊这样冠古绝今的妖孽天赋,再加上蕴灵体,生下来的后代天赋肯定更加惊人。” 盛千婵听到这里,反倒是稍稍安了点心。 她肯定不是什么蕴灵体,如果被人发现,误以为她就是原主,她也还有辩解的机会。 唯一不能理解的是清玄仙尊在她遇到的所有修士口中都是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好像九天之上的神明,看起来完全没有世俗之人欲/望的形象,并且他本人的年纪在他这个修为来说还非常年轻。这样的大佬真的会为了下一代考虑,从而贸然结亲吗? 盛千婵觉得,那她还不如相信对方对原主是真爱好了,至少更合理。 她摇了摇头,驱逐出脑海中的杂念,随口附和了乌灵薇几句,和她一起踏进了拍卖会的大门。 不管哪种情况,都跟她没关系。 只要她不承认,那她现在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弱鸡散修,嗯,没错,就是这样。 第4章 我们要找的人肯定就在那里! 而就在盛千婵进入九珍阁拍卖会场的刹那,两道身影也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摘星楼的顶楼。 入城之后,桑清衍就收敛了所有的气息。包括来大燕都城的路上斩杀了数百个邪魔后不经意间所产生的凛冽杀气,也被他尽数化去,只余下周身淡淡的清冷之气,一如往日里高冷不近人情的模样。 “易卿。” 冷冷的声音响起。 饶是桑清衍没什么动怒的表情,易子钰看着他还是怵得慌。 “在在在。”他低头应声,“请您吩咐,仙尊。” “两个月了。”桑清衍淡淡地提醒他,“人还是没找到。” 易子钰不卑不亢地露出温和的笑容,仿佛胜券在握般说道:“仙尊,相信在下,这一次一定就在附近了。” “你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 他翩翩如玉的脸上笑容愈是温柔和煦,桑清衍看着就愈发觉得碍眼。 事不过三,他的忍耐也总有限度。 何况这早已经不止三次了。 “需要我一一提醒你吗?易卿。” 易子温摸摸后脑,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不明白,仙尊,你明明也不愿意成亲,以你的实力与威信,再加上桑家家主的身份,如果真的不想娶,即便是家族里那些耄老也不能强逼于你,何必勉强自己娶一个道侣回来?” 他留意着桑清衍越来越冰冷的目光,声音也越来越小:“要我说,这盛家姑娘跑了也挺好……” “少说废话。”桑清衍打断他,“以你的本事,两个月还找不到人就已经值得商榷了。身为桑家客卿,你应该知道平日里的供奉也不是白给的,如果再找不到人” “是是是,再不找到人我就自请让位谢罪。”易子钰抢过话头,熟练无比地顺着杆子往下爬,温文尔雅的俊脸愣是让人感觉到了几分混不吝。 桑清衍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说:“再不找到人,下个月初十,你就自己进花轿填这个空缺吧。” “……” 认真的? 易子钰脸上的温和笑容微微一滞。 随即 “不是,仙尊,你相信我,我的占星术和圣物的指引最终指向的地方就是大燕都城!”他正色道,目光掠过摘星楼前方的九珍阁,顺手遥遥一指,“说不定我们要找的人此刻就在那里面。” 桑清衍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微微挑了下眉。 “所以?” 易子钰摩挲着下巴,语气不太确定地提议道:“要不然……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看着桑清衍伸手一指,天地间雷火之力骤然涌动起来,易子钰面色微变,讪笑着退后两步,说:“我就是说说,仙尊你别当真。” 但是晚了。 桑清衍是放了他一马,但他收回指尖的瞬间,一道黑影却伴着还未彻底散去的雷火之力,呼啸一声,从窗外冲进来,直扑向易子钰。 咄咄咄。 易子钰捂着脑袋,一阵金石之声从他头顶传来。 一只浑身漆黑,唯有头顶和脖子一圈有着金红色羽毛的大鸟张牙舞爪地骑在他头上,锋锐如刀的鸟喙毫不留情地啄击着他的头颅。 大鸟破不开易子钰周身的防护,但深入脑髓的敲击声和疼痛感还是让他皱起了眉,只得举手告饶。 “仙尊,我错了我错了。” 桑清衍抬眼望去,出声道:“赤天” 大鸟停下动作,收拢了翅膀,踩着易子钰肩膀慢条斯理地整了整羽毛,这才飞向桑清衍,落在主人脚边,趾高气昂地迈了两步。 易子钰的目光跟着它移动。 不得不说,这大鸟是真丑,长得乌漆麻黑就算了,黑还黑得不彻底,混了点金色红色的杂毛不说,整体看着也没有半点光泽,稀疏凌乱的鸟毛看起来颇有点落汤鸡的意味。 最主要的是,长得丑脾气还差,天天好吃懒做,就爱鸟仗人势欺负他这种性情温和的老好人。 易子钰摸摸头顶,总觉得自己这一头精心保养的长发秃了不少。 丑鸟发觉了他的眼神,昂起头发出一声轻啸,小眼睛不屑地扭向了一边。 “反正我话已经说在前面了,你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桑清衍没有在意一人一鸟的互动,视线从前方的九珍阁收回来,冷淡地宣布道,“大婚之日前还见不到人,你就会知道我说的话不是开玩笑。” 易子钰苦着脸,一贯温和从容的微笑都维持不下去了。 “是,我知道了。” 丢下最后的通知,桑清衍转身离开。 他这次出来既是为了找那位逃婚的未婚妻,也是因为大燕周边有不少邪魔出没,他身为仙尊,便有护佑一方的义务。 这些天,杀了一路,救了一路,都没顾得上休息,还遇到了数个天魔,即使是化仙境的实力都险些受伤。好不容易停下来,他自然要找个地方先闭关几天。 易子钰也知道这一点,目送着桑清衍的身影飞走,发了会儿呆,接着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到了九珍阁的大门口。 他轻啧一声。 “仙尊没兴趣,我倒是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路过丑鸟时拍了拍它的头示意跟上。 “走吧,找人去。反正你主人也不在这儿,不如跟我一起去凑凑热闹。” 他轻声嘀咕着:“虽然魂灯没有反应,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里应该会有很有趣的东西。” 丑鸟小眼睛转了转,迈着轻盈的小碎步跟了上去。两步之后,它“唰”的一下又飞到易子钰头顶,四平八稳地趴了下来。 …… 盛千婵并不知道她要提防的对象就在附近,甚至一度近到她抬头就能望见对方。 她照例因为容貌的关系,被九珍阁门前的护卫仔仔细细盘查了一遍,最终在她忐忑的心情中,那护卫才客客气气地往边上一让,露出了通往拍卖会的通道。 九珍阁,顾名思义,便是买卖宝物的地方。 除了拍卖会闻名大陆外,他们的日常买卖也做得如火如荼。整个圣灵大陆的法器法宝,少说有三成都是出自九珍阁。 盛千婵一脚踏进大门,便感觉到四周遍布禁制,心中瞬间生出一种明悟如果她打算在这里动手,哪怕不是干一些强抢宝物之类的事,也会即刻被这里的力量所镇压,甚至直接抹杀。 难怪这里的拍卖会被人信赖有加,口碑这么好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盛千婵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脚下不停,紧紧跟着一看就对这里熟门熟路的乌灵薇。 之前在乌灵薇的藏书里,她看到过一条关于九珍阁的介绍,据说这里传承自四大圣灵之一,从最初的四大神朝时期成立至今,已有数万年历史。 笔者说是消息不可考,不保证真实性,但如今她亲自感受下来,却觉得这个说法有几分依据。 光是站在这里,就能感受到仿佛积累了数万年的底蕴。 而且连曾经统一这个世界的四大神朝都随着岁月消亡在了历史之中,原先的疆域四分五裂重新化为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国家,偏偏九珍阁还能屹立在这片大陆上,不管是大夏所在的中土地带,还是周边的四境之地,都有它的连锁分号,凭借这一点也能看出它背后的实力之强盛。 想到四大神朝,盛千婵思绪飘忽了一下,又发散到了清玄仙尊身上。 这个世界的事物和她认知中的有些许偏差,凤凰和朱雀在这里没有区别,包括不死神凰、不死鸟等等称呼,也都是指代的同一位存在。 而清玄仙尊所在的桑家可以说是真正隐秘而古老的世家,根据传闻所言,往前追溯数万年,他们直系血脉的源头便是四大圣灵之中的凤凰。 久远到历史都无法记载清楚的那个年代,凤凰与其他三位圣灵一起建立起了四大神朝,桑家作为祂的血脉后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便曾是神朝的主人。 如今,虽然神朝消逝,大陆也分为了东原、南境、西荒、北疆以及中土五个部分,但如果各种传闻是真的,那桑家的底蕴与实力绝对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盛千婵暗暗嘶了一口气。 日常为自己看不见光明的未来哀叹一声,她跟着乌灵薇在拍卖会的大厅里坐了下来。 …… 九珍阁的拍卖会同样划分等级。 那些出现惊世宝物或功法的拍卖会往往一年乃至数年才有一次,次一点的也是按月举行,只有盛千婵她们此时参与的级别最低的拍卖会才没有这些限制。 不仅一群人乌泱泱挤在大厅里,除了进门时给的一件遮掩身份与气息的法器外,就什么防护措施也没了。 第5节 想上二楼厢房,也可以,那就得额外花钱,要不然就老老实实和别人挤着吧。 在这种条件下,可想而知拍卖会上也不会存在什么好东西。 在盛千婵看到乌灵薇把她炼制的丹药和一些她都不知道有什么效用的实验成果拿去拍卖,且九珍阁真的收了下来准备一会儿拿上台的时候,她就对这里的情况有数了。 不过,即使如此,参与拍卖会的人却仍然不少。 原因很简单,这里的拍品来源五花八门,九珍阁只验真伪,不看其他。 所以,虽然拍卖品里绝大多数对于修为高一些的人来说都是垃圾,但捡漏的概率却也相对大得多。 曾经就有人拍到过一把降了品阶的宝剑,起初以为只是法器,结果蕴养了一段时日,宝剑机缘巧合恢复,还隐隐生出了些许灵智,使剑主实力大增,羡煞旁人。 还有诸如此类的传闻,时不时就能传来一两起。宝物动人心,于是便总有自认为运气好的赌徒,想来试一试自己的运气。 即便没捡成漏,对于低阶修士而言,九珍阁的拍卖会也是一个方便资源互换的好地方,而天下的低阶修士又几乎占了九成九,因此拍卖会人气鼎盛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盛千婵和乌灵薇谁也没想着捡漏。 尤其是乌灵薇,她的目的很明确,她只要一些能够滋养本源的灵药和那颗据说可解聚灵境下一切毒性的渡厄丹。 有了这些丹药的帮助,她相信盛千婵恢复起来想必也会很快。 当然,好东西要抢到也不容易。 好在乌灵薇早就从师门的情报网里得到了消息,提前做了准备工作,几乎没怎么费力就用一些资源代替灵石拿下了这些东西。 “千婵,你的脸这回应该能治好了。”她兴奋地对盛千婵说道。 盛千婵内心有些复杂。 这段时间来她闷头当宅女,实际上也一直在研究她中的那种古怪蛇毒。 穿越前她因为家学渊源,学过中西医,后来又经常从事动植物科考研究,大量的经验以及来到这个世界后展露出的对于炼丹的惊人天赋,已经让她对解毒有了一丝头绪。 只是出于不能明说的原因,她从来没尝试过罢了。 可看到乌灵薇这么替她着想的样子,唉…… 盛千婵接过装有丹药的玉瓶,面对乌灵薇如此纯粹的善意,她端正神色说了句谢谢。 乌灵薇却只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说:“和我弟的小命比起来,这算什么,应该的。” “……” 盛千婵听了也说不出话了。 此行目的已经达到,还要继续去安顿乌家人,她们俩又坐了一会儿就打算走了。 盛千婵手头没什么家底,也不想继续麻烦乌灵薇,随手拍了几株对她的新实验有用的灵植就起身准备离开。 她的东西都是抵拍,钱已经拿到手了,后面是不是拍出了更高的价钱她也不在乎。 然而,就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听到她炼制的那批实验品登上了拍卖台。 不幸的是,一连叫了两次都没人出价,马上就要流拍了。 盛千婵毫不意外。 “没事,反正抵押给九珍阁了,亏了也是他们的。”她随口安慰了一下乌灵薇,换来后者一个无奈的眼神。 她明明是担心她心里不舒服。 盛千婵微微一笑,将这些事抛诸脑后。 偏偏就在这时,二楼的包厢里忽然传来了一个如春风般温柔清浅的声音。 “折一件法宝,东西我全要了。” 声音响起得突兀,盛千婵错愕回头,眼睛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两个问号 不是吧?还真有冤大头要? 第5章 这鸟怎么还自来熟啊? 在目光看不到的二楼厢房里。 易子钰接过侍者送上来的琉璃瓶,透过半透明的瓶身打量着里面看起来造型不那么圆整的几枚丹药,眼中流露出一丝好奇。 想了想,他倒出两粒,凑到鼻尖嗅了嗅,不由轻轻地“咦”了一声。 “没见过的新奇炼丹法,有点意思。” 虽然用料都是最常见的大路货,炼制的手法也颇为粗糙,但以他的眼力却一眼能够辨认出这是不同于以往的炼丹思路。 看得出来,这几枚略有些奇形怪状的丹药有拿最基础的养气丹、洗髓丹等丹方作为参考,但却在其基础上进行了改进或仿制,最终效果和参照物并不完全相似。 而那些最常见的丹药之所以是基础丹药,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适用于低阶修士,更因为他们的炼制过程也最简单,可以说已经简单到了无法再简化的地步。 那是从古至今的炼丹师与广大修士一点一点用无数次的经验堆积起来的成果。 不管是添加还是减少,又或者替换,都不应该成功才对。 至少以易子钰的见识而言,那是不可能的事。 可如今,事实却摆在了他眼前。 他手中的这枚养气丹除了原本的养气之效外,还具有一部分洗髓的作用,而当他指尖微微用力,将其捏碎之时,他还察觉到丹药中蕴含了一丝微弱的壮大神魂的功效。 易子钰没有见过这样的丹药,也确信在桑家储藏的无数典籍中没有记载过这样的丹方。 而且他也看不出到底是用了哪一种炼制之法,只觉得对方炼丹时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与他一直以来的认知有所区别。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炼制出这样独特的丹药? 易子钰站在二楼厢房的窗边望下去。 听侍者说,这是前来参与拍卖会的人拿出来的抵拍品,那么对方多半还在其中。 只是,楼下人实在太多了,气息混杂一处,又有九珍阁的法器遮掩干扰,即便是他也很难一眼辨别出来对方的身份,更别说准确地找到这件抵拍品的原主人。 不过,既然这里汇集了这么多的修士…… 易子钰微微思索了一下,从袖中摸出了一盏魂灯。 微弱的火苗仿佛一滴红色的精血,在灯盏中飘飘摇摇,似乎随时就要熄灭。 没有什么反应。 易子钰反手收起了魂灯,又伸出手,修长如玉的五指掐算了一阵,这才望着楼下乌泱泱的脑袋笑着摇了摇头。 “果然不在。” 也是,能在桑家和盛家眼皮子底下逃走,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躲过特级通缉令的追缉不被发现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找不到逃婚的新娘,又不找到那位让他颇感兴趣的炼丹师,易子钰难得生出的兴致也回落了不少。 他意兴阑珊地转过身,准备亲自试一试那几枚奇形怪状的丹药,谁知刚转过来,脸上的微笑登时就挂不住了。 琉璃瓶倒在桌上,内里空空如也。 九珍阁给二楼厢房准备的,需要额外花费灵石才能享用的灵果灵茶全都不知所踪。甚至,连只是用来装饰的几盆灵植,都像被人薅完了叶子,呈现出光秃秃的模样。 轱辘 一颗被啃了一半的丹药不知从哪滚到了易子钰脚边。 易子钰看着那参差不齐仿佛被什么东西啄过似的边缘,眉心跳了跳,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分明就是那只好吃懒做的丑鸟偷吃完了就跑了,还把烂摊子都留给了他! 看看乱糟糟的厢房,对上九珍阁侍者等着付账的期待眼神,再想想不知道逃到哪里去的罪魁祸首,易子钰脑海里的一个念头变得愈发坚定。 就算有桑清衍护着,他也迟早要拔了丑鸟的毛! …… 盛千婵可不知道自己随手捣鼓出来的实验品居然还能引出这些后续,她跟乌灵薇马不停蹄回到了在燕京的落脚地,又习惯性地躲进了客房。 乌家这一次是举家搬迁,除了乌桑格外,乌父乌母,还有乌灵薇的三弟和弟妹也带着她的小侄女一起来到了燕京。 乌灵薇的三弟是他们几个子女间唯一没有修仙天赋的人,便和其他普通人一样选择了早早的成亲生子。 如今乌灵薇的小侄女已经满周岁了,观其体内天然蕴含一丝轻灵之气,日后多半也是能够踏上修行之路的。 大燕都城是出了名的安稳富裕之地,离乌灵薇和她大哥所在的宗门也不远,乌家人想着以后为了测试天赋拜师也还得来,省得日后一趟趟来回跑,便干脆决定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既然是要安家,一切东西都得准备。 乌灵薇自从拍卖会回来之后就忙着带家人在城中奔走,四处看房,一时之间倒也没有人来过问盛千婵为什么总窝在房里闭门不出了。 盛千婵逗了会乌灵薇的小侄女,又和她弟妹打了声招呼,说最近要闭关几天,接着就回到房里布下了一个简单的禁制。 来大燕都城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脱身。 一方面是担心大都城里高人众多,随便冒出一个就能识破她的真身;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她万一暴露,可能会给收留她的乌家一行人带来麻烦。 乌家总说她是他们家的恩人,其实对盛千婵来说,他们同样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好人得有好报。 她不能让自己的麻烦影响到他们。 盛千婵摸出小本本,一条一条勾选着自己列出的计划。 现在的情况大体上都清楚了,清玄仙尊通缉原主主要是因为对方逃婚,所以哪怕她真的被人找到,最坏的结果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一点很大地保证了她的人身安全,可以稍稍放心。 但问题也显而易见,一旦她被找到,这门亲事就落到她头上了,她会被逼着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原主拼了命都要逃婚,那这多半是个坑。 不到万不得已,盛千婵实在不想踏进这个火坑里。 那么,就还是得跑。 清玄仙尊刚巧来到了大燕都城,虽说明面上他是应邀参加南明圣宗百年一次的祭典来观礼的,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大写的危险,必须要避开。 她对圣灵大陆的了解还不多,贸然去太远且不熟悉的地方可能有危险,最好还是离燕京别太远。这样的话,燕京周边的一些秘境可以考虑。 “就是具体去哪个秘境得好好琢磨一下……”盛千婵喃喃自语着。 秘境是依附于大世界却又近乎独立的特殊空间,里面既可能是天然的洞天福地,异宝无数,也有可能是死亡绝地,擅闯者十死无生。 第6节 再加上许多高阶修士的洞府和陵寝都会选择修建在秘境中,有机会得到前辈们的传承与宝物,因此探索秘境就成了许多修士热衷的冒险事项。 但盛千婵是为了躲灾,那么那些修士们爱去的秘境就得排除了。 翻出大燕相关的介绍书册,盛千婵从一条条记载里筛选着,最终在翻到最后一页时,她眼睛一亮,彻底敲定下来。 “已经接近荒芜的秘境……不错,就它了!” …… 决定了之后的去向,盛千婵又翻出来丹炉开始炼制丹药。 接下来她就得和乌灵薇分开独行了,在这个修仙世界,出门在外,她必须要确保自身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她原先想过去南明圣宗凑个热闹,现在改了主意,就不能这么行事了。 南明圣宗的弟子选拔仪式和宗门祭典都在七日后,等乌家安顿下来大概也要个两天时间,她想要脱身的话,也就这几天可以做一些准备。 从前学过的中西医的药理知识与在这个世界了解到的丹药相关的内容结合,盛千婵脑海中存在很多新奇的想法等待着实验。 她一边实践着,一边往自己的小本本上写写画画。 脸上蛇毒造成的伤她还是不准备治,那些灵药和渡厄丹她还留着,之后兴许能派上用场。 辟谷丹和解毒丹倒是可以炼制一些,这玩意儿算得上刚需。 嗯……其他能够回血回蓝的丹药也得备一些。 另外,她修为太低,杀伤力不够,要是遇到强敌,还得再准备一些“独门武器”…… 盛千婵热火朝天地投入到了炼丹大计中。 她决定离开的时间就在三日后,到时候乌灵薇应该就会带着乌桑格前去南明圣宗参加天赋测试,而很多人不管是准备拜师,还是参加祭典,那时候也该出发去圣宗了。 想必到时会注意到她的人也会少很多。 而等到这两桩大事正式拉开帷幕,至少大燕这边的注意力会有所转移,她想再干些什么,都会变得容易一些。 盛千婵看着记得密密麻麻的小本本,满意地点了点头,合起收好。 时间仓促,准备肯定略有不足。 不过眼下她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样了。 至于到时候怎么和乌灵薇说要离开,那倒不需要担心,理由也有现成的。就说她准备找个秘境闭关,打算精研一下丹药之道好了。 盛千婵分神想着,正要揭开药炉,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了一阵古怪的响声。 咄咄咄。 那声音穿过了她水平拙劣的禁制,传到了她的耳中。 盛千婵微微一愣,走到窗边,刚要打开窗户准备看看是怎么回事,就又听见“咄咄咄”轻敲窗棂的声音响起。 她迟疑了下,推开半扇窗。 窗台上,一双滴溜溜转悠的小眼睛与她的目光正巧对上。 “……” 盛千婵茫然地眨了下眼。 这里怎么会有一只大鸟突然来敲她的窗户? “你想进来?”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 “也不是不行,但……”我觉得我们不认识,还是算了吧。 还没等盛千婵把话说完,那怪模怪样的大鸟就振了下翅膀,无视那些纸糊一般的禁制直直飞进了屋内,完全不顾盛千婵欲言又止的眼神,街溜子一样大摇大摆地奔向炼丹炉。 刚好炉盖被蒸腾而起的灵气冲开,大鸟探头进去,脑袋一点一点,把丹药吞了个干净,完事之后,它仰起头晃了晃脑袋,还回头冲着盛千婵轻轻地叫了一声,像是在问还有没有存货。 盛千婵:“……” 哪来的这么自来熟的丑鸟啊? 她抵住大鸟伸过来想蹭蹭的脑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摸出两枚相同的丹药丢进了它嘴里。 这大鸟气息古怪,总觉得实力深不可测,没事还是别得罪了。 大鸟一口吞下,高兴地扑楞了两下。 “没了。”盛千婵说道。 大鸟一动不动,伸长了脖颈看着丹炉。 “真没了。” 大鸟的小眼睛转了转。 盛千婵眼角微抽,叹口气,抓住时机说道:“那你明日再来,这总行了吧?” 大鸟听到这里,心满意足地飞了出去。 看得出它心情极好,飞到窗外的时候还一扇翅膀,把窗又给关上了。 盛千婵走过去,将窗的插销插上,心想她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呢。 是让它明天再来,可谁规定了,她明天还在这儿?一会儿她就找掌柜换房去! 第6章 那她一定是个人傻钱多的好心人。 大鸟飞出窗外,离开了大燕都城,一路往西而去。 它乘风而起,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振翅便可横跨万里,瞬息之间就已跨越了数座连绵起伏的大山,最终落到一片平原与山脉的交界地带。 回头看了一眼空旷的原野,它慢悠悠地迈过了那条边界,一脚踏入了深山。 然而,它的身影却没有出现在对面的森林中,反倒像是水面上的倒影被投入了一块小石子,涟漪荡漾,又渐渐平息。最终,所有的影像随着波纹徐徐消散,显然是已经进入了此地的秘境。 大燕都城周边的秘境不少,但不管是天然的秘境,还是被人为炼制过设下了禁制的洞府陵寝,想要进入其中都需要特定的“开门”方法。 大鸟来到的这一处秘境,同样如此。 这座秘境的入口颇为隐蔽,只有来到此处,在一模一样的位置,按照相同的步法,才能纹丝不差地进入其中,否则稍有偏差便可能一脚踏入空间缝隙中,被虚空乱流绞成齑粉。 不过,和其他凶险的秘境相比而言,这里的进入难度实在排不上号。 而这样一处进出没有多少难度的秘境放在这里,却仍然门庭冷落,几乎没有人前来探险寻宝,只能说明其中已经没有太大的搜寻价值,不值得再多费心思。 甚至早在几年前,就有大佬对这里下了定论至多不过百年,这处接近荒芜的秘境就会彻底坍塌崩碎,迎来终焉之日。 此时,秘境之中也已经有一些角落出现了崩裂的迹象。 寻常修士探险寻宝不过为了寻求机缘,提升自己,面对危险性和收益不成正比的秘境,哪怕进门再没难度,也不会选择前来浪费时间。 这也就给了某些人做其他事情的便利。 …… 大鸟进了秘境便一路狂奔。 避开数处绝地,又绕过被人随手布下的一座座迷阵,最终,它来到了一片清澈的银湖边,没有半点犹豫,它直接收拢双翅一头栽了进去。 时空仿佛在此倒置。 当它从银湖中冲出来的时候,天与地已经换了个样。 银湖高悬于空中,而在底下,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银湖。只不过,其中的水清澈见底,只有水面上盘绕着丝丝缕缕灵气所化的水雾,乍然望去,还以为是置身云层之间。 大鸟伸展双翼,从银湖出来的瞬间就稳住了身体。 下方的云湖中,一个黑发披散,赤着上身的俊美青年在听到动静就已经睁开了眼。他抬眼望去,伸出手臂,淡淡地唤了一声:“赤天” 大鸟发出一声轻啸,径直飞下来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桑清衍带着大鸟,缓缓走向岸边。 湖水自他脚下向两边分开,如同出现了一座无形的阶梯,随着他迈步,托着他一级一级地走上了岸。 岸上是如银湖另一边一样的景色,不同的是,云湖的周围不再是那种银色的细沙,反而变成了白玉似的砖石,从四面八方足足铺了有一丈宽。 桑清衍赤脚踩在白玉砖上,却没有直接接触到地面,更没有留下任何一个足迹。唯有黑色长发的发梢蜿蜒在背后,随着他的行进滴落下几滴湖水,却在落地的刹那化作一丝云气,重新融入到云湖湖面的水雾中。 桑清衍一直走到一株桃树模样的灵树下,才一招手,摘了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红色灵果递给大鸟。 “最近我要闭关,你没事的话就不要随意进出这里了。” 大鸟嗅了嗅灵果,没动嘴。 “嗯?你吃什么了?”桑清衍眉头微皱,仔细打量了几眼才道,“原来是吃了别人的灵丹?付过账了吗?” 大鸟抬头挺胸,没有一丝羞愧。 “你是说,易子钰给你付了账,剩下的是别人请你的?”桑清衍伸出手指,把它的脑袋压下来,指尖轻点着大鸟的头顶,与它目光对视,“不会又是你逼迫人家请你的吧?” 大鸟轻哼一声。 像它这么讲礼貌的鸟,怎么可能干出这种强盗行径! 桑清衍觉得哪里不对,但他也看不出哪里有猫腻,只能暂时压下怀疑,就当赤天是真的遇到了人傻钱多的好心人,免费请它吃了顿大餐。 这么想着,他还是把手中的灵果抛给了大鸟。 “留着,之后再吃。” 赤天苦恼地看着落到身前的灵果,想了想,啄了啄桑清衍的手,然后一低头,吐出叼在嘴里的一枚丹药放在玉砖上,又用爪子按住,向桑清衍的方向推了推,眼神里微妙地流露出一丝不舍。 桑清衍:“……” 他居然都没看出来傻鸟还偷藏了一颗丹药在嘴里。 不过,虽然傻鸟知道有好处要给主人分一份,但这浸过了口水的丹药,还是算了吧…… 他俯身拾起了那枚丹药。 简单地一眼扫过,桑清衍就发现了其中不一样的地方,只是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就眸色一暗,脸上骤然间显出了几分苍白之色。 大鸟紧张地抬起了头,围着他叫了两声。 “没事,不用紧张,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桑清衍轻斥一声,语气里却没有半点不满,“这几日我不能出去,你就守在这里吧。要是想出去,就跟着易子钰。” 第7节 说完这话,他又走回了云湖的湖心,整个人泡在湖水中,任由云雾般的水气将他淹没。 大鸟看着他的举动,跟到湖边,默默地在砖石上趴了下来。 离开了这里,短时间内就不方便再进来了,总是来来回回,容易被有心之人发现,那就会暴露桑清衍的闭关之地,给他带来麻烦。 它得守着主人,为他护法。 大鸟闭上了眼仿佛陷入沉眠。 这片仿佛镜像的大陆也同样一片寂静,时光都好似在这里停止了流逝。 半晌之后,它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里透着几分纠结可是,那个小仙子说了,明天还请它吃灵丹诶!要不然……它去去就回? 就离开一会儿,应该不要紧吧? …… “阿嚏” 盛千婵收拾着行李,蓦地打了个喷嚏。 揉着发痒的鼻尖,她有些纳闷地环顾了一圈,最后怅然地挠了挠头,还是不太能理解。 “都修仙了,难道还会感冒打喷嚏?” 巡视一圈,又摸了摸额头的温度,给自己把了把脉,没发现可疑的事物,盛千婵只能把疑惑放进心里,暂且接受了这个设定。 她把整理好的东西分门别类地装进乌灵薇送她的储物戒里,然后挥手撤去了房间内的禁制,默默地盘坐在房间内的蒲团上,开始打坐调息。 一转眼,两天过去。 盛千婵神清气爽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和乌家人道个别就离开燕京。 不知道那强抢她丹药的大鸟是什么来头,原本她已经做好了再被打劫一回的准备,没想到换了房间后居然就没再见到了,倒也是一桩好事。 盛千婵心里庆幸着,顺手敲开了乌灵薇的房门。 乌灵薇之前就听她说过要离开的决定,也不怎么觉得意外,只是仍然有点可惜。 “南明圣宗所在之地汇集钟灵之气于一体,附近随便一座山头的灵气浓度都高得惊人,你要想好好修行,其实去那里也不错。而且马上就要开启祭典了,你就算不参加弟子选拔仪式,去凑凑热闹也好啊。” “我也不想的,但灵光一现的东西,我只能尽快找个地方把它落实下来。”盛千婵指指自己的脑袋,说,“要不然就要忘光了。” “唉,好吧。” 乌灵薇也不再强求,和家人一起把盛千婵送到了城门口。 “等小弟顺利拜入南明圣宗后,我也要回浮云仙宫了,如果到时你遇到什么麻烦,就给我发一道传讯符,或者直接来浮云仙宫寻我。” 盛千婵点点头:“好。” “我们浮云仙宫虽然比不上圣宗这等庞然大物,但也算个不错的去处。如果你来时遇上仙宫大开山门广纳弟子,也可以来试一试。” “我记下了。” “……” 乌灵薇又絮叨了几句,盛千婵也都不厌其烦地应下来了。 最后,还是她自己扑哧笑了一声,闭上了嘴。 “好了不说了,再说都天黑了。” 乌灵薇自己想想都觉得奇怪,往日里她和同门的师姐妹们都没这么多话,偏偏第一次见到盛千婵就觉得极为投缘,除去救了她弟弟的恩情外,她和盛千婵相处这么好,也是因为真的感觉双方性情相投。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想到这里,她轻轻拍了拍盛千婵的肩膀,说:“保重,后会有期。” 盛千婵与乌桑格还有其他乌家人一一道完别,又逗了逗只会牙牙学语的小侄女,最后也抬起头,看着乌灵薇郑重道:“后会有期。” …… 别看走得干脆,嘴上说着后会有期,实际上盛千婵心里对于未来真是一点底也没有。 离开了乌家人的队伍,没有了乌桑格这个缠着她讲故事的小屁孩,也没有了乌灵薇在一旁守护,她连走在太阳底下都觉得不怎么踏实,生怕突然跳出来两个交战的大佬,随随便便溅出来一点余波,就直接把她送走了。 好在临走前,乌灵薇帮她准备了不少生存物资,还跟不要钱似的送了她好多符箓,盛千婵靠着一道清风灵符,走一路停一路,又搭了一次半官方组织的秘境探险车队,这才勉强来到了目的地所在的平原。 也就大燕都城周边治安还不错,妖兽邪魔大多被清理干净了,还有清玄仙尊的威名在这一片压着,不然换一个三不管的混乱地带,盛千婵这样实力一般的独行侠早成别人刀下亡魂了。 她也知道自己看起来容易被人当肥羊,因此一路上都提高了警惕,觉也没敢睡,哪怕休息都是在打坐修行,因祸得福,半途中竟然还提升了一个小境界。 又停留了一段时日,盛千婵特地多绕了几个圈子,直到她觉得即便真有尾随她伺机下黑手的人也被甩掉的时候,她才掉头一转,离开了眼前的秘境大门,直奔向平原的另一头。 那里山势起伏,重峦叠嶂,山脚下的森林与这一边空旷荒凉的平原接壤,形成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盛千婵的目标就是那里的银湖秘境。 尽管为了掩人耳目,她还虚晃一枪,以另一个荒芜的秘境作为遮挡,但她从一开始想去的其实就是那里。 不仅仅因为那处秘境几乎不会再有修士前去,也因为她在查阅相关记载的时候,总觉得那里还藏着一些没有被人发现的隐秘。 一个按理来说是天然洞天福地的秘境,怎么可能真的什么宝物都没有,还即将面临溃散? 盛千婵不是很相信,但这不重要。 修仙要机缘,她暂时也得躲灾避祸,那就去看看,正好她也有时间和精力,没准碰一碰运气,机缘自己就砸她头上了呢? 然而,就当她准备跨过那道界限,进入秘境之门的时候,盛千婵忽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长啸。 她迈出去的左脚顿在半空,僵硬地一点一点扭过头 只见半空中,一只黑不拉几的丑鸟兴奋地朝她俯冲下来,本应看不出表情的鸟脸愣是透出了几分见到亲人般的喜悦。 操,这丑鸟怎么在这儿?! 第7章 此时,一位仙尊正在被人偷家。 盛千婵人都傻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躲了两日的大鸟居然在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出现了。 明明连清玄仙尊发出的特级通缉令都没能发现她的行踪,这狗东西到底怎么缠上她的? 盛千婵带着满腹的不解果断选择破财消灾。 等她掏出大把自己炼制的灵丹,看着大鸟像磕糖豆似的一粒粒吞下去后,她好说歹说,忽悠了一圈,总算是稳住了对方。 趁着大鸟注意力转移,盛千婵不敢再耽搁,快速迈过了秘境大门。 一种仿佛穿过了水凝薄膜的感觉传来。 盛千婵回忆着她早就记录下来的知识,脚下踩着特定的步法,没有过多停留,只不停地运转自身灵力抵消秘境传来的阻力,然后就听见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间的一声轻响在耳畔响起。 “啵” 整个世界移形换影。 眼前的深山老林不见了,出现的是一片看似生机枯竭的草原。 远处,蜿蜒的矮山像一条卧趴的巨龙。山下树木林立,树叶却格外稀疏,整片林子如同一位到了暮年的老人,透着老朽颓败的气息。 而从树林一直到近前的草地,盛千婵也没感觉到有什么活物的存在。 这里给她的印象就是死寂、荒芜,如同记载中每一个人所说的那样,这个秘境不长久了,说不定没几年就要彻底湮灭。 盛千婵看不出什么蹊跷来。 连许多大佬都已经下过结论了,她并不比这些人的眼界更高,自然不可能一眼就看出他们都发现不了的端倪。 她此刻的想法和那些来探险寻求机缘的人一样,如果是为了来寻宝的话,那么这里完全没有探索的必要了。 但盛千婵并不失望。 选择这里固然有抱着再试一试、看一看的念头,但她主要还是为了躲一躲风头,在一个相对安全且不会有外人打扰的地方进行修炼,顺便做一点小实验,验证一下她奇思妙想下产生的灵感。 盛千婵摸出小本本看了眼记录下来的事项,对照眼前的景象,很快确认了一条路线。 这是她根据最近的见闻,结合大燕都城里相关的记载,再加上来自乌灵薇提供的浮云仙宫的情报,最终在秘境地图上确定下来的一条路线。 这条路线几乎避开了所有天然或非天然的陷阱,将危险降到了最低。 而路的终点,则恰好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 就和玩游戏总要在新手村里练级一样,她也要先将自己的实力提升起来,山洞及其周边就是她为自己选择的新手村。 不出意外的话,她将在那里度过很长一段时间。 苟着别浪,猥琐发育。 这是盛千婵穿越到修仙界之后想明白的又一个真理。 盛千婵收起小本本,准备向着目的地进发。 就在合上本子的刹那,一片夹在书页中的金色翎羽忽然掉了出来,飘飘悠悠落在地上。 盛千婵微微一怔,旋即想起来这是那只吃了她不少丹药的大鸟送给她的信物。 也许,在鸟类的世界观里,这根翎羽就意味着付过账了吧…… 盛千婵默默地想着,回头看了眼来时的方向,没发现有黑色的身影跟过来,于是也没准备就此把羽毛扔掉,而是捡起来,原样夹回了小本本里。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好歹是一只实力强大的怪鸟的翎毛,还是先留着吧。 …… 银湖之下的镜像世界中。 一阵无由的风忽然吹散了凝聚在云湖上的水雾云气,露出了一脸苍白、嘴唇没有丝毫血色的桑淸衍。 这位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清玄仙尊闭着眼,细细感受着体内难得的虚弱感,哪怕发现情况比他预料得更为糟糕,也仅仅只是轻轻拧了下眉,并无一丝一毫多余的表情。 他抬起手,观察着上面若隐若现的黑色纹路。 指骨分明的手原本如同瓷白的美玉一般,此时盘踞了这些古怪的黑纹之后,便平白多出了几分狰狞。就像是碎玉重合,留下无法彻底修复的裂缝。 他五指握拳,周身灵力涌动。 足以勾动天地异象的恐怖灵力在这方小世界却没有引起丝毫的变化,只有他周身的湖水不断蒸腾,化作云雾,云又化雨,重新落入湖中,漾起层层涟漪。 然而,灵力运转到手上时,也仅仅是将黑纹淡化了片刻,几个呼吸之后,那些裂缝般的痕迹又渐渐显化出来。 第8节 桑清衍放下手,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他往岸边看了一眼,见没看到本应该蹲守在那里的大鸟赤天之后,眼中微微流露出一丝笑意,随后他起身离开云湖,沿着白玉砖石铺就的小道走入了树林深处。 而就在他离开不久,已经恢复了平静的云湖,蓦地冒出了一串气泡。 咕噜噜…… 咕噜……咕噜噜……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从湖中冒出来似的,直到最后,整片云湖都沸腾了起来。可就在声音即将到达顶点之时,一切又骤然停歇。 四周重归寂静。 只不过,肉眼可见的,云湖的水位下降了有一尺深。 …… 盛千婵聚精会神地蹲在山洞里一个小水潭边,手里把玩着几颗已经被她盘出些许光泽的鹅卵石,不时就往水潭里面丢一颗进去,然后仔细盯着水面的波动。 这个小水潭不过三尺长,三尺宽。 相比起盛千婵前来山洞的路上见到的那个银湖来说,她觉得这个小水潭甚至应该用一口井来形容。 真的太小了。 小到她蹲在边上,身影就能盖住大半的面积。 但就是这样一个小到称得上迷你的水潭,却颇有几分诡异的特性。 盛千婵沉吟了一下,接着往里丢了一块鹅卵石。 水面溅起了一朵小小的水花,但紧接着,石块却径直沉入了水下,一直到她的目力再也看不见为止,盛千婵也没能听到疑似沉底的声音。 这口水潭,好像深不见底。 盛千婵抛着手里的鹅卵石,一时也不再继续扔了。 想了想反正周围都没人,她也干脆不要形象了,就地坐下,目光依然紧紧地注视着水面。 水面波澜不惊。 从头顶的石缝间穿透而来的光线照亮了水面,也映照出了盛千婵此时的面容 满脸的伤疤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看,但疤痕之上却仿佛覆盖了一层土黑色的灰。而且不止是脸上,她的脖颈、胳膊,乃至头发,全都灰扑扑的,像是刚被人从煤矿里挖出来似的。 甚至,连她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都有些被炸得卷翘了,远远看去,仿佛顶了一个爆炸头。 盛千婵打量着自己此时的尊容,越看越觉得糟心。 她来到山洞不久,一直按部就班地修行、炼丹、看书。偶尔再研究一下四周的环境,观察一下这里的动植物,试着研究秘境的特殊性。 哪知,意外竟会说来就来她炸炉了。 明明盛千婵觉得自己的炼丹技术越来越得心应手,以她对那些材料的认知,也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可就是炸炉了。 轰隆一声,承载丹炉的石台也跟着炸了。 那石台是山洞内自然而然形成的模样,不知在这屹立了多久,也从来无人问津,恐怕它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因为一个小修士的一次实验,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本来,做实验嘛,失败也在所难免。 盛千婵也不是不能面对失败,但她真的没有预料到不仅她被炸得灰头土脸,而且炸完之后,石台下方居然还出现了一个如同深渊的小水潭,落入其中的东西都似乎被吞噬了一般,再也看不见踪影。 如果只是一次的实验产物没了,盛千婵顶多可惜一阵子,把失败铭记于心,然后再接再厉。 可是…… 她做实验时,为了方便取材料,直接把装载了她大半身家的储物袋也一起撂在了石台上。于是,石台崩塌,碎片落入水潭之中的时候,连她的储物袋也一起掉了进去。 盛千婵差点哭晕在山洞里。 事出突然,她实在抢救不急,被爆炸震到一旁的她只能眼睁睁事情发生,然后徒留悲伤。 而后,她一直验证到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小水潭看似小,但另一端却仿佛勾连着什么广阔的地域,那些消失的石台碎片,包括她的储物袋,很有可能都是通向了那一边。 于是,问题来了。 要不要试着去把东西找回来? 盛千婵还在纠结。 这个小水潭出现得突兀,藏身在石台底下这么久以来也没被发现,只有两种可能: 一,它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单纯的深不见底,所以就算有修士以神识扫过也无视了,否则她不信没人炸不开那石台; 二,这水潭实际上暗藏秘密,一直以来也的确不能够被人发现,只是如今秘境呈现崩塌趋势,出现了一些细微的空间裂缝,机缘巧合下才被她发现了。 这两种可能关乎到盛千婵的决定,她也更倾向于第二种。 但是,显然易见,这么做有点冒险,谁也不知道水潭底下到底会有什么东西,即使她到现在也没有感应到某种危机,也依然不能排除会有风险。 盛千婵盘腿托腮,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声,站起来。 先不说她的大部分/身家都在那个储物袋里,直接放弃的话,她接下来生活将会无比的困难,只说身为修士,面对危机与机缘并存的局面,也不该这么瞻前顾后,犹犹豫豫。 好歹她也是惦记过秘境里是不是有没被发现的机缘的人,真遇到了疑似背后会有宝物的机会,即便最终选择放弃,可一开始至少也该试一下。 她可没忘记,她的头顶还悬着一份特级通缉令呢。 就捧着一本满大街都是的《养气诀》,她就是修炼到天荒地老,恐怕也碰不到清玄仙尊的衣角边边,想大摇大摆地过上正常生活,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了,那还不如博一把。 万一真有什么大机缘,没准她就从此扶摇直上,直接成为脚踩清玄仙尊、威震八方的大佬级人物,到时候还怕什么通缉令啊,她就想用什么身份就用什么身份。 畅想着未来可能存在的美好景象,盛千婵感觉自己燃起了一点热血。 她握了握拳头,五指展开,用最近新学的蹩脚占卜术掐指算了算诶,竟然是大吉! 重算了几遍,最差也是中吉。 就算她刚学的占卜术水平再差,这么多次下来,也总有一处蒙准了吧? 当下盛千婵不再犹豫了,她从贴身佩戴的储物戒里摸出为数不多的一张避水符,用灵力施展开,再看看小水潭,一咬牙,一猛子扎了进去。 第8章 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坦诚。 水潭的入口看似只能容纳一人通过,但内里却比盛千婵想象得广阔许多。 四周都是一片漆黑,唯有顶端照下来的一些光亮能让人隐隐绰绰的看见一些景象。 避水符施展之后仿佛变成了一个透明的气泡,把盛千婵包裹在内,带着她在潭水中浮浮沉沉。 她奋力地向下游去,手里又拿出了一张火系灵符,以灵力催动,借着散发出来的火光用来照亮四周。 但还是太黑了,那些看不清的水流似乎能够吞噬光线,不管盛千婵怎么照,都只能看清自己的方寸之地,再远就只能听见水声哗哗作响,目光始终无法穿透了。 不知游了多久,又游到了多深,连头顶入口处的微光都消失了。 盛千婵回头望了一眼,心里也生出了一丝胆怯。 到了这里,火系灵符能够照亮的范围更小了,但她举目环顾,却反而能看见黑暗的环境中,隐约有一些细微的光芒在闪烁。 盛千婵一时不知道是进是退。 早在刚进来的时候,她就有些想退却了,只是心里有一股不甘心的情绪支撑着她,让她不顾黑暗的环境,一路向下探索。 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这鬼地方连个底也没有,她真的能够继续坚持下去吗? 盛千婵对此产生了一丝怀疑。 她觉得她可能找不回她的储物袋,也找不到在她想象之中或许存在的所谓机缘了。甚至,她继续漫无目的地往下游,最终只会迷失在这片黑暗的水域中,直至避水符的效果耗尽,然后平白丢掉性命。 唯一庆幸的是,水下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至少到现在也没有恐怖的水中怪物出现。 想到这里,盛千婵稍稍松了口气。 都潜到这么深了,没有一点收获实在不能接受。既然没有危险,那不如……再尝试一下? 人总是容易被贪欲怂恿。 如此想着,盛千婵环顾了一圈,看着不远处水波荡漾,等那点星光般的微芒再次亮起时,她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游过去看一看。 就在她逐渐向着那光点靠近的时候,突然间,她感觉到了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说是熟悉好像也不太对,更准确地说,好像是那光点处和她身上的什么东西形成了共鸣,二者一呼一应,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盛千婵下意识摸了摸手上的储物戒。 她炼制的各种丹药和炼丹材料,还有杂七杂八的一些东西,为了方便取用,后来都被她分离出来放到了储物袋中。 此时她的储物戒中只有平时记事用的小本本和乌灵薇给她防身的各种符箓,再剩下的几样东西也都很平常,不可能存在特殊之处。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和潭水之下的古怪事物相呼应? 盛千婵想了又想,把自己拥有的东西罗列了一遍,也没发现哪里有问题。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切开手指,放一点血,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血脉吸引力的时候,她的眼神无意间扫过了单独放在一旁的记事专用小本本。 没记错的话,那里面……好像还夹了一根羽毛? …… 不知过了多久。 一片寂静之中,水面无波的云湖又冒出了无数小气泡。 靠近湖心的位置,那一圈的涟漪忽然增大,气泡冒出的频率也明显加快。 终于,随着一阵哗啦的水声,一个湿漉漉的脑袋从湖面冒了出来。 “卧槽!” 脑袋张口就是国粹。 盛千婵右手举着金色翎羽,左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储物袋,湖水刚好没过她的胸口。她稳稳在站在湖中心,视线缓缓扫过周围环境,脸上的表情愈发震惊。 “还真的有机缘啊卧槽!” 盛千婵一转念,直接收起了大鸟给她的翎羽,伸手抹了一把脸。 感受着湖水中蕴含着的纯粹的灵力,以及空气中传来的灵药灵果的香气,她有点犯傻似的喃喃自语:“这就是,善良的女孩子运气都不会太差的真实写照吗?” 这一刻,她忘了自己拿出大把丹药送给大鸟时,心里对它的疯狂唾骂。 第9节 她只记得,做好事,就会有好报! 这里,就是她的机缘! 盛千婵收起储物袋,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冷静下来。 不能被眼前的繁华景象冲昏头脑,万一这里有什么恐怖的守护妖兽之类的呢? 不能大意。 连续对自己说了几遍要小心,盛千婵总算觉得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小心脏安稳了下来。 她踩着湖底慢慢上了岸,在周围观察了片刻,又用三脚猫占卜术算了算,显示的结果依然还是大吉。 “难道这里真的没有守护兽?” 盛千婵思忖着,觉得这个可能也不是没有。 毕竟这地方藏得太深了,连进来都这么麻烦了,那么没有恐怖的妖兽护卫这里,好像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毕竟谁能想到,这么多年来,无数修士探索的只是秘境的外层,而这个秘境中的秘境,完全无人踏足。 又静悄悄地戒备了片刻,盛千婵忍不住放松了心神,绷直的脊背也松弛下来,重新跳回湖水中,让充满灵力的湖水将自己全身包裹。 她真的太累了。 又累又怕。 不知道游了多久才终于游到这个秘境中的小秘境里,现在浑身都在喊着要休息。而且这里的湖水也很独特,不仅不寒凉,反而是贴合人体的舒适温度,泡在里面有种泡温泉的感觉。 盛千婵眯了眯眼,挥动手掌拨起水花的时候,忽然看见了自己脏兮兮的手和胳膊。 迟疑了一会儿,她换下身上的脏衣服塞入了储物袋,借着湖水将自己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清理了一遍。 直到整个人都焕然一新,盛千婵这才换了件单衣,顺着湖水往下游游去。 她刚刚感觉那里闪过了一丝波动。 是错觉吗? 但盛千婵并不知道,就在她离开湖中心不久,脸色仍然透着些许苍白的桑清衍又慢慢从远处的山林中走了回来。 待走到云湖边时,他也如往常一般解开了衣带,缓缓踏入湖中。 然而,就在他走到湖心的位置时,他忽然眼神一凝 他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 再看岸上也同样残留着其他的灵力气息,甚至还能看到些许水渍沿着砖石小道一路延伸出去,桑清衍的眼神越来越冷,神识瞬间笼罩了整个镜像世界。 紧接着,他转头看向了云湖的下游。 在那里,他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什么人?出来!” 他表情冷漠,当即伸出手,向着下游一招。霎时间,整个下游的云湖湖水向着上游翻涌而来。 还懒洋洋地泡在湖水中打瞌睡的盛千婵,猝不及防地睁开眼,还没等她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立刻被这倒卷的浪潮裹挟着一路回到了湖心。 然后,一双修长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 盛千婵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白皙赤/裸的上半身离自己越来越近,还来不及震惊,就发现自己的脖子被人掐住了。 “唔唔……” 她挣扎了一下,试图说点什么。 下一秒,对方骤然松开手,失去了桎梏,盛千婵猛地落到了水里,被淹过头顶的水呛了一口。 “咳……咳咳……我,我可以解释!” 她边说边抬起头,下一秒,她瞪大了眼,震惊的情绪比刚才还要明显。 “我扌”即将出口的字眼到了嘴边又被她强行咽下。 “我是无意间闯入的,仙尊。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马上就走,麻烦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行吗?”她低下头,一脸柔弱无辜的表情。 在对方看不到的角落里,她的脚趾都在用力地蜷缩。 谁能想到! 她!和在全天下通缉她的那个王八蛋,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真他妈离谱了,她怎么会占卜出来这一次行动是大吉? 是被人盖上棺材盖,升“棺”发财的那个大吉吗? 盛千婵内心实在一言难尽,一边恨恨地痛斥着算命占卜这种封建迷信不可取,一边想着如何脱身。 在看到通缉令后,她就看过了桑清衍的画像,也主动了解了一些跟他有关的情报。知道这位清玄仙尊虽然有些不近人情,看起来比较冷漠不好接近,但他名声在那,平日里还是个比较正派的人物。 所以,只要诚恳道歉,总不至于因为她误闯秘境就杀了她吧…… 而且,她现在顶着这么一张脸,只要不被发现她跟原主长得一模一样,应该……问题不会很大吧? 盛千婵心念急转,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表现出了什么叫心虚,半低着头,就是不敢抬头看桑清衍。 说实话,就算没有原主逃婚的事儿,她也不敢抬头啊! 哪有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坦诚相对的。 湖水刚能没过她胸口,而她就穿了件单衣,沾了水半透不透。桑清衍直接赤着上半身,她只要一抬头,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部尽收眼底。 这湖水也太清澈了吧。 就在盛千婵愈发尴尬,在桑清衍的威压逼迫下,愈发胆战心惊时,她终于听到眼前的男人说出了第二句话。 “你怎么会有这个?” 盛千婵循声望去,只见她的储物戒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桑淸衍的手里,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神通,居然绕过她了对储物戒的炼化,将她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此时,那根指引着她寻找到这里的金色翎羽就在对方手中捏着。 情势如此,必须低头。 盛千婵老老实实回答,丝毫不敢有半点隐瞒。 等到将她和大鸟的相识经历讲述了一遍,她才听到男人淡淡地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盛千婵摸不透他什么意思,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仙尊,您看,我也是不小心闯进来的,并不知道您在此地潜修,既然误会解除,我是不是能走了?” 话音落下,盛千婵就知道不妙。 桑清衍盯着她,那双淡漠得仿佛盛不下一丁点人间情感的眼眸微微变冷,与此同时,冷淡到如同寒冰的声音也随之宣判了她的命运。 “不行。” 作者有话说: 某仙尊:就你把鬼子(划掉)引来的? 某鸟:0.0 第9章 是因为怕我认出你吗? 从发现镜像世界中出现生人的那一刻起,桑清衍就没打算再让对方离开。 不管盛千婵是有心也好,无意也罢,一旦放她出去,这里的情况就有泄露的可能。即使不是她主动泄密,修士之间也多的是不开口就能窃取记忆的方法。 任何事情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放任她一进一出,本身就容易惹人注目,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如果是平时高高在上的清玄仙尊,桑淸衍或许并不会在意这样一件小事,因为以他的实力完全无惧任何阴谋诡计,有什么危险,直接用硬实力碾压过去就是了。 可此时的他,却容不得一丝冒险。 清玄仙尊来到大燕都城的消息不是秘密。 桑淸衍确信在看不见的地方有许多人正在留意他的行踪,哪怕他任由易子钰在外活动吸引视线,自己没有主动现身,这些人也依然会关注着他。 甚至,他们可能已经圈定了一个大致的范围,猜到了他在做些什么。 就比如,清玄仙尊在来大燕的路上斩杀了数个域外天魔险些受伤的事情,不是他传出去的,可消息却比他先一步到达大燕都城。 即便这个情报本身有他故意误导的因素,即便他也纵容了消息的传播,可这还是反映出了一个问题 那些盯着他的眼睛,比他想象中掌握着更多的情报渠道。 同样,桑淸衍也不知道,这些人中有多少是对他抱有善意,又有多少是心怀恶意。 他是当今仅有的九位仙尊之一,不管是敬仰他威震天下的实力,抑或是感激他护佑一方安宁,喜欢他的人无疑有很多,但厌恶他,想要他陨落的人也绝对不少。 其中,尤以域外天魔为最。 邪魔以人类为食,无法与人共存,可以说是整个人族的生死仇敌。 域外天魔属于邪魔,却又和普通邪魔有些许不同。这些杂碎不仅与常人几乎无异,而且还会混迹在人群中蛊惑人心,勾结叛徒,试图覆灭人族。 以桑淸衍的实力与地位来说,他就是域外天魔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它们想弄死他,实在正常不过。 而人族的内部,向来也不是铁板一块。 除了与域外天魔勾结的人族内奸,还有许多出于各种目的不希望他活着的人。有他们存在,桑淸衍就绝不会让自己此刻的所在地泄露出去。 即使最后确认盛千婵没有问题,那也得等到他结束闭关之后再放她走。 …… 盛千婵不知道这位清玄仙尊心里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一听到“不行”两个字的时候,她就跳了起来。 “为什么不行?” “没有为什么。”桑淸衍冷淡到惜字如金,“不行,就是不行。” “我保证不会泄露跟这里有关的半点信息!我可以发誓!” 桑淸衍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这一眼,怎么说呢,冰冷,无情,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杀意,盛千婵被看得就差把遗言交代了。 各式各样的死法在心里闪现了一遍,盛千婵回过神来,惦念着可能轮到自己的死法,只觉得被掐过的脖子有些凉飕飕。 瞄了一眼桑淸衍,她心里偷偷地痛骂道:狗东西! 第10节 什么正道仙尊,人族之光啊!就因为她发现了这个银湖秘境里别有洞天就要杀她灭口,这是什么反派行为啊? 残忍!恶毒! 令人发指! 再瞄一眼,盛千婵不死心地挣扎道:“我真的什么也没看到,要是仙尊您不信任我,只要您放我出去,随便签订什么血契之类的我也都可以……” “不用尝试了,我不会放你走的。”桑淸衍垂眸,盯着那双正试图做小动作的手,指尖微勾,一道禁制落在盛千婵身上,瞬间,她身上一丝灵力都用不了了。 “安静待着,我可以保证你不会死。” 他缓缓往前踏了一步,目光移到盛千婵低垂的侧脸上,说道:“还有,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什、什么事?” 盛千婵退了半步,但紧跟着,她的腿像是被水流束缚住了似的停在了原地。她有些不安地四下望着,努力试着把脚抬起来,却始终收效见微。 桑淸衍微微弯腰,凝视着她飘忽的双眼。 “我很好奇。”他说,“你为什么从刚才到现在,一直不敢正眼看我?” 就这? 盛千婵趁着他话音刚落下,立刻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快速低下头,语速快到几乎听不清。 “因为我一向对仙尊您敬仰有加,我怕看多了会冒犯您,要是再不小心爱慕上您,那就惨了,您说是吧?” 一句话解释清楚,还顺手小捧了一下对方,盛千婵甚至想给自己的应变能力打个满分。 然而,桑淸衍却只是冷笑了一声。 “呵。” 声音落在盛千婵耳朵里,她下意识直起了脊背,感觉一股凉意从头顶一直延伸到了后背。她默默地把手缩进袖中,指尖轻轻地颤了一颤。 一道灵力压制着她,仿佛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了头。 目光相触,盛千婵努力让自己镇定。 但显然这是无用功,因为在端详了她的面容几息之后,她听到了桑清衍那标志性的清冷嗓音再度响起 “是因为怕我认出你吗?” …… 短暂的寂静之后,盛千婵试图装傻:“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仙尊,现在搭讪已经不流行这种方式了,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您怎么会认识我呢?” 她着重强调了一下第一次。 毫无疑问,这是她的真心话。认识清玄仙尊的是原主,关她一个穿越者什么事?说没见过,就是没见过! 这么一想,盛千婵顿时理直气壮多了。 桑淸衍看着她死不认账的模样,嗤笑一声。 “你是觉得毁了容貌,我就真的认不出你了吗?盛千婵。” 那些碍眼的伤疤的确让盛千婵整个人与原先截然不同,但她的五官轮廓又没有变化,一些尚且完好的地方依稀能看得出昔日姣好的容貌。 以此为依据,只需在脑海中稍稍推演一下,很轻易便能构建出一张与盛千婵相似的脸。 何况,判断身份又不是只有看脸这一种方式。 “不过,我确实没有想到,你宁愿毁了自己这么一副出色的相貌也要逃婚。”桑淸衍眯着眼,眸光冰冷,“这桩婚事,是盛家应下,你亲口同意的,你可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我没有,不是我,别胡说啊!”盛千婵张口就是否认三连。 桑淸衍不为所动。 “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隐藏了身份,连魂灯都被你骗了过去,完全指引不到你所在的方位,但是,我见过你留下的一滴精血,哪怕源自于青龙血脉的气息此刻已经稀薄到几不可闻,可终究是无法掩盖的。” “盛千婵,你再不承认也没用。” 盛千婵闻言,伸手摸了一下眼角。 那里有一道细微的血痕,大概是被浪潮从下游卷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这个狗东西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居然连随手施展的法门都暗藏杀机。 再结合桑淸衍的话回忆了一下,盛千婵又想起了那个消失在她手中的血色珠子。 该不会……那玩意儿就是原主的血脉之类的吧? 还有她明明没修炼却在后来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修为…… 盛千婵恍然大悟,尽管还不确定,但她已经差不多脑补出了前因后果那鬼东西多半就是原主剥离了自己的血脉后形成的。 这么高端的操作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难怪能在一位仙尊眼皮子底下逃婚,还让所有人都没找到她。 就是她手贱,不认识的东西偏偏要去捡起来。 盛千婵又一次感到了后悔。 “我要是说,这其实都是从我捡到了一颗古怪的血色珠子才开始的,仙尊你信吗?”盛千婵眨了眨眼,回忆着从小到大的悲伤经历,强行挤出了一丝泪花,“我真的是无辜的!我根本不叫盛千婵!” 改名有用的话,她现在原地改叫婵千盛也行。 桑淸衍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他感应的那一丝血脉气息确实有些不对劲。与那些受到四大圣灵气息熏染,久而久之才在体内显化出一丝血脉的普通人相比,盛家虽然只是隔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分支,但往上追溯,他们的先祖却是正儿八经的青龙血裔,无论如何,盛千婵的血脉气息都不应该这么微弱才对。 甚至,当他细细感应时,还能察觉到那种血脉感应正在以一种格外缓慢的速度消逝。 是她动了什么手脚吗? 桑淸衍这么想着,却没有丝毫怀疑盛千婵的身份。从长相到血脉,完全都是她本人,天底下不可能再有一个人这么相似。 再者,他不认为赤天会那么轻易就把自己的翎羽交给其他人。 他所在的镜像世界很早就被他布下了结界,其中用的材料就有一部分来自于赤天。这既是为了方便它随时进出,也是另一个隐藏的条件只有带着赤天的气息,才能在不惊动他的前提下进入云湖世界。 桑淸衍觉得,傻鸟或许是早就察觉了盛千婵身上有着熟悉的气息,才会那么不设防备地将进入此地的“钥匙”送给她。 至于会不会真的像盛千婵所说,是赤天吃了她太多灵丹后被她装可怜抱怨,这才无奈拿羽毛来抵债……这种事,桑淸衍觉得不太可能。 自家傻鸟什么样,他清楚。 真有那么好骗,也不会让易子钰看到就头疼了。 …… 盛千婵在他沉默的注视下,渐渐闭上了嘴。 她屈服了,人家都认定她了,她再怎么嘴炮也没用啊,还不如省点力气。 所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水后半透不透的衣服,再看看桑淸衍脖子以下水面之上露出的部位,艰难地别开视线。 “好吧,仙尊您非要说我是就是吧……但是,不管您想要我怎么做,我觉得现在这个情景,好像不是很妥当……” 知道桑淸衍不会杀人灭口,只是准备把她困在这里另行算账之后,盛千婵的态度也没那么拘谨了。 “我倒也不是特别介意,但现在你比我长得好看,我觉得你更吃亏。”她指了指岸边,示意道,“要不然,我们去岸上说话行吗?” 这回,这位高冷的仙尊终于没再说不行,而是大发慈悲地点了下头。 他率先迈开步子往岸边走去,大大方方地把后背露了出来,显然是仗着自己实力强悍,完全不怕盛千婵会在背后对他出手。 盛千婵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的背影,默默攥紧了手中的某样事物。 她就说么,从刚才见到就一直觉得哪里怪怪的,现在看,这种感觉愈发明显了 身为战斗力天花板之一的清玄仙尊,好像给人的感觉没有那么强,哪怕他看起来好像勾一勾手指就能解决掉她,但和传闻之中的描述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是因为受伤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盛千婵漫无边际地猜测着,再想想桑淸衍一个人待在这表面已经荒废的秘境中悄咪咪地闭关潜修,还不肯放过任何一个闯入其中的人,生怕对方将秘密带出去的样子,心中愈发地肯定自己的猜想。 他现在肯定特别虚弱,能发挥出来的实力说不定万不存一,可以赌一把。 想到这里,她不再犹豫,立即跟了上去。 就在桑淸衍即将走到岸边的时候,盛千婵忽然惊呼一声,整个人重重地落入了水中。 她又在搞什么? 桑淸衍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烦,皱着眉头回身看去,只看到一串咕噜咕噜的气泡从水面冒出来,盛千婵则整个人都沉到了水底。 忍了忍,他又走回去。 水面自然而然地分开,形成了一条通向盛千婵的道路。 尽头处,盛千婵抱着腿,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说道:“仙尊,我的腿好像也受伤了,你可以抱我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桑淸衍就差说做梦了。 可想了想,这是下个月就要嫁给他的女人。念及此,他皱着眉,挥挥手,一片水浪围了过来,像是准备裹着盛千婵涌向岸边。 可意外却骤然出现了。 在水浪围过来的刹那,盛千婵猛地扑向了另一侧,手中一颗黑漆漆的小球带着毁灭的气息则顺势砸向了桑淸衍。随着桑淸衍一道剑气斩下,骤然爆发出来的漫天药粉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内。 桑淸衍神色僵硬,苍白的脸上硬生生透出了几分铁青。 “盛千婵!” “别以为你叫得大声我就怕你了!告诉你,不管是原来的盛千婵,还是我,这门亲事我都不!想!结!” 还想把她困在这里?等到之后再押着她去替嫁?啊呸!想得美! 说了她不是本人了,怎么就不听呢? 以为没了储物戒,她就真的没有自保能力了吗?不知道女孩子的防狼武器要贴身携带吗? 盛千婵在一旁大声嚷嚷着,又从袖子里和裙摆下摸出几颗手榴/弹模样的小球,跟扔铅球似的一股脑砸向桑淸衍,同时口中大喝一声。 “狗东西,给爷死!” 作者有话说: 换了个蹭玄学的时间,希望能涨点收藏~ 还在看文的宝贝们喜欢这一本的话能收藏一下吗qaq 第11节 第10章 接着逃,有本事别让他找到。 小球自行炸开,五颜六色的粉末与烟雾融为一体。 乍一看,还有点绚丽。 这段时间盛千婵除了炼制那些市面上常见的丹药外,也一直在按自己的想法瞎琢磨,毒/迷药还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她都弄出来不少。 包括她中的那种能伤人本源的古怪蛇毒,她都一并加了进去。 这些东西炼制出来,到底有什么效果,盛千婵自己也不清楚,反正都跟养蛊似的混合在了一起,被她制作成一个个“小手/雷”贴身放着准备用以自卫。 乌灵薇在最开始时被邀请围观了制作的全部过程,看完后她以自身实力为标准估算了一下,说大概通玄境以下都能适用。 考虑到效果完全随机,并且在这个世上还没人见过这样的毒,一时半会想不到应对的法子,甚至通玄境也可能讨不到好。 是以,临出发前,盛千婵还在跟她开玩笑,猜测谁会那么有幸率先尝试这些东西,对方又会有什么反应。 没想到,第一个以身试药的人竟然会是大名鼎鼎的清玄仙尊。 多好的实验样本啊,可惜她不敢凑得太近,白白错过了效果反馈。 盛千婵满心遗憾。 她扔完就跑,顺着水流一下游出去老远,这会儿只能远远地观望着。 只见桑淸衍身处彩雾中青着脸僵持了一会儿,手中法诀掐了几次,却始终差了一点什么,周身灵力几乎陷入停滞,连带着意识都逐渐变得恍惚,最终他只能带着杀人般的目光倒在了水中,两眼不甘心地缓缓合上,彻底晕死过去。 盛千婵看着他倒下,还是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几息之后,确认桑淸衍真的被药翻了,不会再突然“诈尸”,她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游到了他身边。 一看,人确实晕得死死的。 想想也是,好歹是仙尊呢,总不至于使诈把她引过去再暴起伤人。 那太掉价了。 她没有炸完人就抓紧时间逃出镜像世界,也是想着以桑淸衍的能耐,要么没事,分分钟就能把她追回来,她留在这里死到临头还能替自己辩解两句…… 要么就是他不幸中招,失去战斗能力,那她也不用担心了,危机直接解除。 后者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刚开始时桑清衍的挣扎与反扑,现在看来,这份担心也能放下了。 …… 盛千婵绕着桑清衍游了一圈,啧啧有声。 尽管大家初次见面就不太愉快,可不得不说,这狗男人长得真帅! 鼻梁高挺,凤眼张扬,睫毛纤长而浓密,五官精致得恰到好处,却又自有一股凌厉的锐气。结合他本身如高山之雪般冷淡的气质,便愈发觉得他高高在上不好接近,令人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可惜,这会儿狗男人双眼紧闭,薄唇紧抿,小扇子似的睫毛垂了下来,映着微微青白的脸色,看起来颇有几分易碎的脆弱感,很是惹人怜惜。 “……” 等等。 盛千婵盯着他没有血色的唇,郁闷地挠了挠头。 她别是也中毒了吧?怎么看久了,居然还有点心疼,觉得自己下手过猛了? 盛千婵虚握成拳,轻轻地敲了下头。 清醒过来,她赶紧把自己的储物戒拿了回来。想了想,虽说泡在湖里也淹不死一个化仙境的大佬,但他总会醒过来的,不适合把仇结得太死了。于是,又发了善心,一路拽着桑清衍的胳膊将他拖上了岸。 顺手,盛千婵还从自己的家当里翻出了件外衣,贴心地给人盖上。 该遮的都遮了,这下看着舒服多了。 “给你下药那是因为你不听人话,毕竟,被困是不可能被困的,这婚呢,我也是绝对不可能结的。不过,看在我没趁你昏迷占你便宜的份上,我们之间的恩怨也没必要再继续对不对?” 盛千婵也不管桑清衍这会儿能不能听见她说话,反正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通,念叨完便觉得心里安定了一点。 她不知道这毒能有多长的时效,做完这一切,不敢再犹豫,转身就走。 第一次用自己的实验成果放倒别人,对象还是一位仙尊,本来那该是上好的研究对象,可惜盛千婵实在没胆子再观察了,更别说从对方身上取一点点组织样本之类的,连头发丝都没敢动一根。 能阴到人一次就是万幸了,境界差距摆在那里,还想做点什么那是做梦。没准她拿剑戳半天,都戳不出一个洞来,还反过来被防御震伤了自己,那才叫得不偿失。 至于桑清衍身上有没有什么宝物,盛千婵更是完全没有多看一眼。 烫手的山芋,拿了她还怕被桑清衍定位到她的所在呢。一般的法器法宝乃至灵宝都是主人祭炼过的,留有主人的神识烙印,拿了也没法用。 另外,关于堂堂清玄仙尊为什么会忽然状态跌落到这个程度,被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修士靠旁门左道都能轻易放翻…… 盛千婵没有去想,也不打算知道。 这背后明显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故事,而在修仙世界,知晓太多秘密的人往往凉得也比较快。 想到这里,盛千婵不再迟疑,一头扎进水中向着来时的方位游去,那根指引她寻找到这里的翎毛也再次发出了微微的金光…… 溜了溜了。 第一次和人交手就成功放翻了一位仙尊,这事足够她吹十年了,好耶! …… 而在盛千婵身后看不到的位置,就在她成功原路逃跑的时候,陷入昏迷的某位仙尊忽然动了动手指。 一缕黑纹从他的指尖顺着他白皙赤/裸的手臂慢慢延伸,直至攀上眼尾。 电光火石间,桑清衍睁开了眼。 他的瞳孔之中有两簇火焰正在跳跃,当火光闪耀,赤色蒸腾,连带着他的眸子都转变为金红色时,那些仿佛拥有了生命般的黑纹顿时如同见到了天敌,猛地一下缩回到手背上。 异变消失了。 桑清衍眼中的火焰缓缓消散。 他微微转了转眼眸,还有些发红的眼睛望着盛千婵离去的方向,眼底映照出空荡荡的云湖水面。 再看水下,同样空无一物,半个人影都没有。 啵。 一个气泡在水面冒出,破裂。 “盛千婵……” 一道几乎微弱到听不见,却如同从牙缝间挤出来的声音响起。 咬牙切齿间,连那字与字之间低声的喘/息都带着掩藏不住的怒意。 好啊。 真是好得很。 桑清衍抿着唇,目光越来越沉,也越来越锋锐,那两簇火苗又有了重燃的趋势,凤眼中风暴酝酿,似乎随时都要掀起万丈雷霆,可惜,最终却还是敌不过身体的本能,双眼再度缓缓闭合,只有一丝危险的气息泄漏出来 接着逃啊,看你能逃到哪里去,有本事别再让他找到第二次,不然…… …… 数个时辰之后,一只黑漆漆的丑鸟偷偷摸摸地从上方的银湖中探头,不动声色地望向了底下的云湖世界。 瞥见昏倒在地的桑清衍,它的小眼睛转了转,心虚地移开,双翅伸展,无声地扇动起来,像一缕幽然的清风,悄无声息地落到主人身边。 围着转了一圈,丑鸟爪子踩着石头,一张鸟脸显出三分怅然,七分苦痛。 怅然是,它家主人好像真的被药翻了,以它传承的见识来说,这毒它见都没见过,也不知道人什么时候会醒,又能不能醒。 苦痛则是因为…… 它发现这件事发展成这样,似乎有它的一份责任。 不管是因为吃了小仙子太多灵丹一时上头给出了自己的翎羽,还是因为没有守在秘境中为主人护法,导致他阴沟里翻船……细究起来,都是它的错。 清玄仙尊威名赫赫,过去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小弱鸡修士干趴下了,这是传出去都要被说书人骂一句荒谬的事,可却真实地发生了…… 丑鸟越想越痛苦,它觉得等桑清衍醒来,它或许就要成一只烤鸟了。 再不然,也会扒光它的毛,让它当一只秃鸡。 就像是这会儿,它已经感觉到身上有些凉飕……飕了……咦? 咦咦咦? 好像哪里不对劲? 丑鸟震惊回头。 噫。 桑清衍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凉凉的目光落在它身上,盯着它仅有的几根红色和金色的羽毛,五指修长的大手正从头顶顺着毛一下一下往后捋。 那种微凉的温度就是从他手上传来的。 “赤天。”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 丑鸟大惊失色它这一身漂亮的羽毛终于保不住了么? 却见桑清衍一指点在它脑门,将它小脑袋压了下来,四目相对,听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不是之前察觉到她血脉气息了吗?那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三天之内找到她,带回来见我。” “……” 丑鸟瞪着小眼睛,一脸懵逼。 啥血脉气息?啥玩意儿?主人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它怎么不知道? 救命!快来人救救鸟呀!主人他被药傻啦! …… 靠近南明圣宗的深山里。 盛千婵悄咪咪地躲了两天,终于痛定思痛,趁机把花重金买来的渡厄丹和其他能祛毒洗髓、修复本源的灵药一起吞了下去。顺便拿出以蛇毒为样本,自己研制的解毒膏药,涂涂抹抹也敷在了脸上。 不出所料,那古怪蛇毒虽然确实霸道,但承载了毒液的守护妖蛇品阶却不高,加上她只是被毒液不小心溅射到了脸,因此对症下药后,实际治疗起来并没有那么难。 接近两天的时间,那满脸恐怖的伤疤就蜕化成了淡淡的红痕。 盛千婵摸着已经变得光洁的肌肤,再看看水镜中美了一大截的脸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手抓着储物袋,从里面摸出来一箱子胭脂水粉,然后对着镜子就开始乔装打扮。 第12节 原本她觉得满脸的伤是天然的伪装,恰好能隐藏她的身份,可惜和桑清衍见了一面后,她就知道这个办法行不通了。 比起原先的相貌,那还是一张毁容似的脸更有记忆特点。 没办法,在这个修士占主导的世界里,丑到极点的人真不多,女修更是几乎没有不漂亮的,把她之前的样子放在人群里,就跟在白棋里找一枚黑棋一样,格外的醒目。 盛千婵考虑了半天,一咬牙,决定还是把脸治好吧。 天天看自己顶着一副鬼见愁的脸,也影响心情不是? 至于治好被人认出来怎么办,盛千婵倒是不担心。用法器法宝容易被人识破,现学一些幻化的手段不说能不能学得会,肯定也不保险,但是化妆这种没有一丝特殊力量的凡人手段就不一样了。 任你肉眼看,神识感知,都不可能发现不妥。 谁让化妆在另一个世界是东南亚四大邪术之一呢,身为爱美的女孩子,哪个还不会一两手了,都是基本功罢了。 盛千婵苦中作乐地想着,唰唰往脸上涂脂抹粉,手下的样貌也在慢慢地发生着细微的改变。 很快,一张漂亮却又有些陌生的脸蛋出现在了镜子里。 盛千婵满意地拍了拍手,收起家当,将现场毁尸灭迹,随后借助符箓向着南明圣宗马不停蹄地赶去。 大燕都城,她是不敢回去了。 她得罪了清玄仙尊,这会儿再回去,那就是瓮中捉鳖。 去其他地方路途又太遥远了,半路暴露的风险极大,而且她手中的防身武器库存刚刚见底,万一途中遇见危险,她也没什么自保能力。 思来想去,也就南明圣宗比较适合藏身。 正值宗门祭典,还要选拔新弟子,天南地北不知道涌去了多少修士,混在人群中首先就不容易发现;其次,南明圣宗地界内没几个人敢闹事,被半路下黑手的事很少发生,安全性高;最后,清玄仙尊只是来走个场子,顶多观完礼道个贺就会离开,他肯定也想不到自己敢来一手灯下黑,得罪了他还敢凑到他眼皮子底下。 人总是容易被惯性思维误导,可她不是,她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盛千婵摸出小本本看着自己最近更新的计划,反复盘了几遍,都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敢这么做,除了利用逆向思维,她也是有一点依仗的。 特级通缉令有一个特点,是她来到大燕都城后才知道的。原来,每一份特级通缉令中都关联着最初的那一份原稿,而那份原稿中往往都蕴含着被通缉者的精血等可以追踪到对方的事物,所以只要遇见被通缉的人,通缉令就会自行显化。 刚得知此事时,盛千婵心中只有后怕,可回过神来试了试,她就发现特级通缉令对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就是盛千婵的依仗。 哪怕桑清衍说她体内的血脉气息能够辨认出她,那也得要她先流血不是吗? 只要不受伤,不给别人这个机会,那她就没什么好心虚的,任谁拿着通缉令站面前,都不可能发现她! 等到了南明圣宗,估摸着祭典和弟子选拔仪式都快到尾声了,她只需要悄咪咪地混进弟子堆里藏上一阵,那会儿清玄仙尊也差不多观礼完毕该走了,到时候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希望这辈子都别再见面了…… 盛千婵想象得很美好,一抬头,只见远处青山连绵,灵气氤氲,一座巍峨雄壮的大山矗立在群山之间,灵气盘绕,似有化成火凤之意。 这里已经能看见远方属于南明圣宗的那座大山了,她的目的地就快到了。 …… 而同一时间,银湖秘境也发出了轰隆的巨响。 一道清越的凤凰啼鸣之声响起,随后,身着白衣,浑身清冷之气无法掩盖的桑清衍托着一面银色的古镜从秘境中走了出来。 身后,偌大的银湖秘境失去了核心便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崩塌。 桑清衍冷眼一扫,挥袖间随手扔下一个封印,将这一处化作虚无的空间封印了起来,然后飞身入云霄,登上了易子钰亲自驾驶过来的白玉楼船。 “仙尊。” 桑清衍眺望着南方,凤眼微眯。 半晌,他淡淡地说道:“走吧,去南明圣宗。” 第11章 他预判了她的预判。 白玉楼船内。 易子钰站在桑清衍身前巨细无遗地汇报着这几日在大燕都城的见闻,想到这位大佬临走前的吩咐,他那一向挂在脸上的温和笑容都收敛了不少,说着说着就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我已经把整个燕京都转了一遍,可还是没能感应到那位盛家姑娘的存在。按理说,我的占星术不可能出错,圣物的指引最终也是落在这一方位,没有道理找不到人啊……” 易子钰捏着下巴,陷入沉思。 再这么下去,桑清衍该不会玩真的,直接把他绑了送上花轿吧? 他冷不丁打了个冷战,回过神来。 “仙尊,你听说我,其实我还有别的办法” 易子钰正要为自己找补,却听冷着一张脸的桑清衍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不用了。” “嗯?” “已经找到了。” 声音听着比平时还要冷好几度,没有半点的喜悦。 不像是找到了人的样子啊。 易子钰探头往桑清衍背后看去,望着空荡荡的甲板,那双温柔潋滟的桃花眼里透露出大大的疑惑不是说找到了吗? “人呢?” 桑清衍:“……又被她跑了。” 下次再见,就应该直接绑了她的手脚。 “哈”笑声还没出口,硬生生被易子钰拐了个弯,变成了一声怪异的疑问句:“哈?” “还有人能在仙尊您的手底下逃跑?”易子钰轻咳一声,立刻低垂眉眼,好奇地问道,“要不然,您展开讲两句,那盛家姑娘到底是怎么跑掉的?她不是才照神境的修为吗?” “还不到照神,堪堪食气。” “那您可比她高了好几个大境界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 桑清衍瞥了一眼自家客卿,从他温顺的表象底下窥见了藏得不算太好的八卦神色。 “她上次就在我和你,还有桑家与盛家的势力下跑了。” 这么一想,倒也不算太意外。 不过盛家姑娘还真跟条泥鳅似的,第一回 是没有防备,这一次她修为还不知怎么变低了,堂堂清玄仙尊竟然还能让她从手里逃了? 易子钰越发的好奇了:“所以,那盛家姑娘到底使了什么法子?” “旁门左道罢了。” 秘境之中发生的事,桑清衍并不准备多说。很多事易子钰并不知道,他也不能说,尤其是那个除了他以外这世上几乎无人知道的秘密。 然而,桑清衍说得愈是云淡风轻,易子钰的笑容就愈发如沐春风。 等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的嘴角便不可抑制地越翘越高,最后噗嗤一声彻底破功。 “哈哈哈哈哈……” 看桑清衍脸这么臭,多半是完全没从对方手里讨到好。 而且连赤天都学着低调做鸟了,看见他都没扑过来叨他,说明他们这位仙尊大人这一次吃的亏是真的不小。 易子钰啧啧称奇,那盛家姑娘真是个天才啊,擅长逃跑不说,还能让堂堂一位仙尊吃瘪,实在厉害,厉害啊! 桑清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笑,回想起盛千婵对他做过的那些事,以及醒来时看见的那件盖在他身上的樱粉色纱衣,他的目光就慢慢地染上了一丝幽暗的色彩。 ”好笑吗?” “……” 易子钰赶紧收敛笑意,摇摇头。 “对了,仙尊,既然盛家姑娘又跑了,那我们是不是要通知大燕都城,让他们帮忙” 话还没说完,桑清衍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不必。”冷冽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群山之间,仿佛透过层层叠叠的云雾窥见了背后的南明圣宗,“她没有那么蠢。” 不会蠢到去大燕都城自投罗网。 燕京的四方城门一旦关闭,就是蚊虫也不可能飞出去一只。 那个敢对他下毒的女人,绝对不会让自己陷于这种危险的处境。而且她胆子那么大,肯定也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现在一定是在…… 易子钰看着他们所在的白玉楼船前往的方向,再联想到桑清衍的视线,忽然灵光一现:“她在南明圣宗?” 这回,桑清衍终于给了他一个“你还不算太笨”的眼神,微微颔首算是确认了。 “唔,这样啊……” 易子钰若有所思地伸出手,笑眯眯地掐指算了算。 “依我算出来的结果看,这一次行程是大吉,想必能够顺利找到盛……诶?诶?仙尊你怎么走了?” 桑清衍走得头也不回。 这群算命的但凡灵验一次,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把盛千婵带回去。 …… 易子钰无奈地收回手,两手揣袖,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好吧,既然仙尊大人您对我的占卜之术没兴趣,那我这里有一种特殊的丹药,你要不要看一眼?” 果然,脚步顿住了。 易子钰浅笑着走到桑清衍身侧,瞥了一眼垂头丧气地蹲在他肩膀上的丑鸟,有点幸灾乐祸地打小报告:“是一种以我见识而言也从来没见过的新丹方,瞧着挺有意思,可惜在拍卖会上捡漏拍下来的几瓶丹药都被赤天嚯嚯了,就我手里还恰好留下了一颗。” 言下之意,要是没有丑鸟暴殄天物,他们还能有更多的研究资源。 丑鸟朝天哼了一声。 易子钰笑意盈盈,点到为止,两指夹着那颗不太圆溜的丹药递到桑清衍跟前。 “喏,就是这个。” 第13节 桑清衍一眼扫过就认出来了。 在秘境里的时候,赤天抠抠搜搜给他带回来一枚沾满了它口水的灵丹,那独特的炼制手法与眼前的这枚丹药同出一源,很是好认。 他念头一转,就将那枚丹药也拿了出来。 二者摆放在一起,模样不太相似,但丑得却挺别致。 换一个人来,还真不一定能炼制出这种神韵…… 桑清衍看了眼易子钰,说:“赤天前几日回来时,说你请它吃了很多灵丹,后来它又遇到个好心人,免费送了它一些。” 那些灵丹不过是最基础的丹药,即使有了改良,也只对低阶修士比较有效。赤天吃再多其实也不能提高实力,但它口味迥异,硬是从中吃出了糖豆点心的味道,连灵果都不感兴趣了。这种情况下还能留出一颗带回来给他,全靠多年养育之恩。 而它后来遇到的所谓人傻钱多的好心人,据盛千婵自己交代,那个冤大头正好就是她本人。 所以……拍卖会里的卖家,也是她。 桑清衍只用了一瞬,就把所有的信息串联起来,推测出了真相。 易子钰回忆了一下,补充道:“我问九珍阁侍者想联系卖家的时候,他用的措辞是他们,想来去了拍卖会的应该不止一个人。” 也即是说,盛千婵还有帮手。 桑清衍微微挑眉,不等他开口,易子钰就先说道:“我立刻联系九珍阁。” “嗯。”桑清衍点了下头。 既然还有帮手,那就顺便找出她的助力,看她到时候还能怎么跑。 …… 盛千婵一向痛恨两种人。 为所欲为的权限狗,以及,不让她成为权限狗的人。 九珍阁作为一个存在了数万年,在圣灵大陆各地开了无数连锁分店的神秘势力,一向以保证客人隐私而出名。 毕竟买卖宝物,谁都怕消息泄露出去引来劫宝的凶徒,第二天自己就身首异处,人财两失。 而九珍阁处处掩藏客人身份,侍者也都经过训练,绝不会对不该说的事多嘴半句。因此,在绝大多数的客人心中,九珍阁一向信誉有加,从来没听说过他们会泄露客人的底细。 盛千婵也信了。 之前去的时候,她还赞叹过里面侍者的口风严密,对他们的保密工作颇为信任。所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时会有两个权限狗正仗着自己的权势从九珍阁打探她和乌灵薇的消息,偏偏当地的九珍阁大掌柜还应允了…… 她这会儿刚跟着一些散修来到南明圣宗门外,还没来得及报名登记,就见圣宗里飞出来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大手一挥,唰唰落下几道禁制,把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散修灵力全给封印了。 接着,他又使出搬山移海的手段,将他们这些散修都丢到了圣宗用来选拔弟子的入门大阵里。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毛病对不对? 但盛千婵早听乌灵薇说了,这是专门给那些年纪轻轻想要拜入圣宗门下的弟子测天赋用的。 像她们这样已经有一定修为的散修,由于多数年纪大,根骨不佳,几乎不可能转修圣宗功法。说是也能被圣宗纳入门下,其实就是去外门,当个记名弟子。 散修需要靠山,大宗门除了真传,同样也需要杂役弟子,大家互惠互利,也是一桩好事。 由于这种差异,平时这两种弟子都是分开招收的,散修们只要报名登记,由两位长老考核一下,确认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就能去外门了。 指望着成为真传弟子的人,才需要进入门大阵,过五关斩六将,凭借天赋脱颖而出。 可是这会儿,怎么把她们这些无门无派的散修也丢进去了? 盛千婵对那圣宗的老头怒目而视。 四下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这一次散修来的实在太多了,南明圣宗不差人了,当然要优中取优…… 走捷径的优势没了,盛千婵也只能自认倒霉。跟着一群散修踏上大阵里的山门石梯,一步一步往山顶行去。 后来她转念一想,其实这样也不错,反正她只是为了躲一躲桑清衍,进不进圣宗都无所谓。 在入门测试里多消磨一点时间,没准出去的时候,桑清衍正好都走了,一点交集都不会有,简直完美。 至于和乌家人要不要再见面,她完全没想过。既然分开了,短时间就不要再找他们了,免得留下什么破绽。 要不然,她把乌灵薇的推荐信拿出来,说不定还能免去这一次的测试呢。 盛千婵的念头一个接一个闪过,最终心绪越发平静。 她就这么不显山不露水地混迹在大部队里,一直到三日之后,才随着其他散修一起跨过山门,从大阵之中走了出来。 果不其然,南明圣宗的祭典已经结束了,新招收的年轻弟子们也已经拜入了各自的师尊门下。空旷的广场前只有那个仙风道骨的长老还在等候他们。 盛千婵刚松了口气,就听眼前的老头笑眯眯地望着他们,像在点评货物似的满意地点了点头。 “各位无门无派修行至今,却还能通过我圣宗的入门大阵,可见天资与性情都颇为不错。” “本来按照以往的规矩,各位入了圣宗之后是马上就要去外门的。不过这一次,清玄仙尊一时兴起,决定为所有圣宗门人开坛讲一次法,所以你们暂时就留在主峰之上,等到讲法结束再行前去外门吧。” 说着,老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这可是天底下难得的机缘,诸位可要好好把握机会了。” 一瞬间,几乎所有散修都露出了喜出望外的表情。 唯有盛千婵心脏突突一跳,哆哆嗦嗦地抬头往主峰的宫殿群望去,面色白里透青祭典都结束好几天了,这狗男人怎么还没走? 那她这算什么?自投罗网吗? 作者有话说: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x) 未婚夫妻间的默契(。 第12章 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bushi) 才一脚跨进南明圣宗的山门,盛千婵就已经想转身跑路了。 圣宗长老嘴上说的是清玄仙尊一时心血来潮想要指点广大弟子,但以盛千婵第一次见面对他的认知而言,这个狗男人必不可能那么好心。 一定有阴谋! 盛千婵望着那些灵气氤氲、如处仙境的大殿,仿佛看到一片乌云从远处飘来,遮盖在上面,将她光明的未来也遮得乌漆麻黑。 桑清衍不可能无缘无故做这样的事,那他是不是已经猜到了她也在这里? 仙尊个个都是大忙人,南明圣宗尽管顶着“圣宗”两字,可也只是在大燕这一带首屈一指,若论宗门实力放到南境都未必排得上前十,桑清衍能同意来他们宗门祭典走个过场那都是给了天大的面子,更别说给他们的弟子开坛讲法。 他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更像是随便找了一个留在这里的借口,目的就是为了钓出她这条鱼。 盛千婵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她能够以己度人做出预判,桑清衍自然也能够预判她的预判,只能说,这一波他比自己站到了更高的位置。 然而,盛千婵转念一想,又觉得有地方说不通。 桑清衍怎么确定她真的会来圣宗呢? 万一,她根本没想那么多,就是要头铁莽一次,或者来了之后,又趁着祭典结束悄咪咪混进人群跟着一起走了呢? 还有,她都是上了特级通缉令的人了,桑清衍要留下来逮她,用得着找理由吗? 那不该是一声令下,四面八方听他号令,把能堵的路都堵了,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物,让她插翅也难飞吗? 盛千婵想了半天,实在没想明白。 …… 事实上,诚惶诚恐地站在主殿密室里的圣宗宗主也没想明白。 “仙尊大人,已经按您的吩咐把消息传出去了,新晋弟子们都已安顿完毕,那些离开的散修听闻消息后也大多选择了折返。并且诸位长老也在行经圣宗的每一条路上都安排了人手,一旦有所异动,便能第一时间发现。” “只是……”看起来像个中年人的长阳宗主露出了几分犹豫,“仙尊您真的要在此开坛讲法吗?那会不会有失您的身份……” 桑淸衍坐在密室书房的主座,捧着一本记载了南明圣宗历年来宗门事务的书册一目十行地扫过,闻言长眉微挑,随手将书合上。 “何来有失身份一说?” 长阳宗主讷讷不语。 总不能说,随便一个小门派收弟子都要先测测天赋设一道门槛,你贵为仙尊,随随便便讲一次都是多少人求不来的机缘,结果一开始就把门槛都剔除了,会显得很没有格调吧? 能坐到宗主这位置的都是人精,自然知道什么话不能说。 “大道之下,众生平等。” 桑淸衍将书册扔给他,指节轻轻地叩着桌面,说:“我可不是那几个自恃身份的老家伙,没那些所谓的讲究。敝帚自珍,唯有死路一条。” 桑淸衍还真不觉得传个道讲个法是什么天大的机缘,这对他来说就是顺手而为的事,也丝毫没有“法不可轻传”的理念。 他的天资太出众了,从修行之始就一骑绝尘,当初不过百年就跨入化仙境,一举成为圣灵大陆之上的第九位仙尊,同时也是最年轻的一位仙尊。和那几位稳扎稳打,历时成千上百年才成功晋升的仙尊相比,他不论是想法还是行事,确实都有些格格不入。 如果真的靠他讲几次法就能让这片大陆再多几位仙尊,他也不介意隔三差五就来上一次。 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平时他不这么做,也是因为他根本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再者……”他停下敲桌子的动作,抬眼望着长阳宗主的眼睛,“你不是也很希望我如此行事吗?” 长阳宗主面色微微一变,不等他解释什么,桑淸衍就接着说道:“不用多想,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希望圣宗变得更好,这无可厚非。桑家这么多年没有额外照拂圣宗,借地讲法指点一下你们的弟子,也算是应有之举。” “那些散修要来就随他们来,讲法过后,圣宗的威望也能更上一层楼,就当结个善缘罢了。” 南明圣宗是桑家分支建立的门派,隶属于桑家,这是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实际上,除了南明圣宗,南境乃至其他几块疆域中,也有许多威震一方的庞然大物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孑然一身,其实背地里却都是来自于桑家这样的隐世大家族。 如桑家这些传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家族,纵然已经从台前走到了幕后,可无数年的底蕴积累,即使自己不出面,也会在暗中一手扶持自己的势力。 这才是隐世大族避世不出,却始终不堕威名的关键。 自桑淸衍来到圣宗之后,这位长阳宗主就话里话外地表示希望仙尊大人能看在圣宗多年来为桑家殚精竭虑的份上,随便留下一些指点,好让后辈们少走些弯路。 都是自己人,桑淸衍也觉得给点好处无所谓,不过长阳宗主显然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希望自己宗门能把好处都包揽了,只让自己的弟子们发展壮大。 这一点,桑淸衍可不会惯着他。 毕竟,南明圣宗得到的好处可不止看到的这一些,不能什么好事都给他占了。 “谨遵仙尊教诲。” 眼看宗主脸上那一丝小算计彻底消失,神色变得愈发恭敬起来,桑淸衍也站起了身。 第14节 “那你就去安排吧,我在宗门里随处走走,若有要事及时联络。” 长阳宗主低眉顺眼,沉稳应声:“是,仙尊。” …… 南明圣宗的“南明”二字取自于“南明离火”,这也暗示了其背后真正的出身源于桑家一系血脉。 如名所示,圣宗在火系神通一道独树一帜,靠着一手驭火之能,不论在杀伐之道上,还是炼丹炼器上,表现都可圈可点。 不过,与擅长的神通相反,南明圣宗的整个山门坐落之地却少见地火之气,反而青山绿水,风景秀美。行走在山间云雾之中,浓郁的水灵之气几乎都化作了蒙蒙细雨,让人体内的灵力也跟着变得活跃起来。 水火相克,水强则火弱。 以天然的水灵之地作为道场,在此不断修行磨砺,等有朝一日去到其他地方,被抑制已久的火系神通便会厚积薄发,势不可挡。 选择在这里开山立派的圣宗祖师也确实有几分奇思妙想。 桑淸衍一身白衣走在一座座山头间。 等到将南明圣宗的内门的几座山脉粗粗看完一遍,易子钰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 “事情办完了吗?” “办完了。”易子钰感觉到他心情好像还算不错,于是表情也轻松了两分,“大燕都城已经全部戒严,除了圣宗方向,其余三个方位也都派出了人手……另外,根据九珍阁那边给出的消息,我们也已经找到了相应的人,并且暂时将他们请了回来。” 易子钰说到最后,微微一笑,语气里多了些笃定:“这一回绝对万无一失。” 桑淸衍听着他将各种安排一一道来,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 就像盛千婵想的那样,他虽然相信她会来这里,可同样也没忘记在四周留下后手。 即便她真的已经离去,那么,知道他要开坛讲法却不折返的人便显得十分可疑了;若是她从一开始就选择逃往其他方向,他们安排的人手也会沿路搜寻过去;而如果,她还停留在圣宗…… 桑淸衍眯了眯眼,目光落在那座用来安排新入门的散修们的山峰上,心情忽然有那么一丝愉悦。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现在,身为修士的直觉告诉他,盛千婵应该就在那些外门的散修里面。 正好他还要在这里待上几天,有的是时间将她揪出来。 固然,他也可以下令让这些人到他跟前一个一个验明正身,可他偏偏不愿意,他就想看着那个女人担惊受怕,最后一步步被逼迫到无处可藏。 “看你这回还怎么逃。” 他轻声自语着,嘴角微勾,露出一丝冷冽的笑意。 谁也没有看到,随着这句几不可闻的话语飘散在空中,薄雾之下的山峰上,一间小院门前,换上了圣宗外门弟子服饰的秀美少女忽然警觉地瞪大了眼,目光警惕地向四周看去。 …… “是错觉吗?” 总感觉像是什么东西被盯上了。 盛千婵扫视了几圈,什么也没发现,最后只能归结于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谁让桑淸衍那家伙就在附近呢,一有风吹草动她就怀疑是他找过来了,真是要命。 她原本倒是想拔腿就跑,可是想了想,明知道仙尊讲法是多么难得的机缘,她放着机缘不放还往外跑,那得多显眼啊,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她有问题吗? 于是只好留下,低调做人,以求能够拖到桑淸衍那个狗男人离开的那一日。 总不可能,他就常住这里不走了吧? 盛千婵安慰了自己几句,跟上大部队往外走去。 进入圣宗还是有那么点好处的,至少,他们这里的灵气足够浓郁,趁这段时间她也多少能再提高点实力。 第13章 我对仙尊大人的心日月可鉴! 接下来的两天,盛千婵低调做人,完美融入一众散修之间,天天师兄长师姐短地喊着,人美嘴又甜,很快跟周围人混了个脸熟。 等到桑淸衍开始讲法的那一日,就已经有热心群众早早地帮忙占好了位置,热情地朝她招呼着一起过去。 盛千婵默默地衡量了一下直线距离,心想说不了吧,在这里,桑淸衍讲法的时候抬头就能一眼望到她,她实在受不了这种刺激。 可看着一张张带着善意的笑脸,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修仙世界的善意多难得啊,连亲兄弟为了争夺机缘都能打个你死我活呢,何况还是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而且,这种时候大家都在往前挤,她这么抗拒也显得挺突兀。 盛千婵快速地盘算了一下利弊,念头闪过,脸上顿时就出现了一抹甜甜的笑容,说:“诶好,来了!” 边说边走过去,挨着那几个女修盘腿坐下。 …… 又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就见远处飞来几道身影,落在了中心位置的那座高台上。 南明圣宗的服饰是红底白衣,内衬或淡绯或赤红,外罩白色大氅,又以火纹为标识,一眼望去首先注意到的就是那如火一般的红色。 因此,在一片火红之中,一身白衣的桑淸衍便格外醒目。 盛千婵正襟危坐,目光从南明圣宗那几位长老身上扫过,轮到被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中间的桑淸衍时,怕引起他的注意,便只敢拿余光偷摸瞥两眼。 不得不说,这位清玄仙尊能在修仙界拥有这么无数爱慕者是有理由的。 上一次见他,那还是没穿衣服的情况下,就已经让人觉得他神清骨秀,眉目如画。这一次再见,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身如霜似雪的白衣从头到脚连个褶皱也没有,远远看着更觉得清逸出尘,如同谪仙临世。 光看脸,就知道这是个大佬。 还是那种犹如高悬在天际的孤月般高不可攀的大佬,连擅自在脑海中臆想一下都觉得是亵渎。 偏偏盛千婵心思不纯,目光落在那拢得严丝合缝的衣襟处,怎么想,脑海里都是桑淸衍黑发湿漉漉垂在白皙的胸膛前的景象。 再看桑淸衍那张禁欲高冷的脸,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也强行被她看出了一丝制服诱惑的意味。 …… 清醒一点。 盛千婵默默地抬手,捂眼。 大概是她的视线在高台上停留得久了一点,即便只是一丁点余光落在桑淸衍的身上,也让他有所察觉,锐利的目光猛然间穿过人群向着她所在的方位看来。 好在盛千婵先一步低下了头,屏息敛气,完美地伪装成一个普通的散修,融入周围的人群之中,任谁也发现不了她的存在感。 于是,她就看见桑淸衍淡淡地收回了目光,盘腿在高处坐下,指尖分化出一缕小小的火苗,接着随手一弹,那火苗落在半空便骤然炸开。 一片无边无际的火云将南明圣宗的传道场尽数覆盖,无数的火星从云中溅落,飘进在场每一个人的体内,却不见丝毫炙热,只觉得忽然间心神恍惚,思绪杂乱。 神思不属之际,便听一道如山间冰泉般清透的声音淡淡响起,仿佛穿透了层层迷雾,瞬间将每一个人的意识震醒。 那位年轻的仙尊薄唇开合,一字一顿缓缓说道:“今日讲心火。” …… 圣宗的传道场就设立在一个依附于宗门主峰的小秘境之中,场地不算很大,但只是容纳圣宗弟子以及前来听仙尊讲法的修士们却绰绰有余。 盛千婵四下看了看,只见由近至远,漫山遍野都是盘腿而坐的人。 传道场里鸦雀无声,不论年龄,不论修为高低,众人屏气凝神,期待的视线汇聚在高台之上,静静地等待着桑淸衍开始讲法。 她目光转了一圈,再次落在高台处的桑淸衍身上时,蓦地便察觉到意识恍惚了一刹那。等她恢复清醒时,恰好听见桑淸衍那道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平静地接着讲了下去。 “心火,乃火之属,可熔炼,可驾驭……同时,它也可以是怒火……” 桑淸衍随口讲解着他对心火的心得与体会,随着他的讲法,天地间不时有异象显现,唯有他悠然清冷的声音徐徐传出,丝毫不受影响。 盛千婵在回神的瞬间就知道随着那一缕心火飞出,她刚刚已经不知不觉中招了一次,只是她根本不知道桑淸衍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那不是为了讲法而做出的演示,包括她在内的许多人,别说一招,只要桑淸衍挥挥手,他们就没一个能活得下来。 这就是化仙境的力量。 盛千婵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她想过桑淸衍会很强,但没有想过他会这么强。此时的他给人的感觉,与在银湖秘境里初见的那一次,简直是天差地别。 她很难相信,她前几天真的是靠着下毒放倒了这么一个大佬,然后还当着他的面跑了。 她真的有这么牛逼吗? 一时间,盛千婵脑海里冒出了无数的阴谋论,甚至她觉得还在高台上专注讲法的狗男人已经若有似无地往她这边的方位看了好几眼。 如果他药翻了桑清衍不是她做梦,也不是有阴谋。 那他会突然间变得那么虚弱,只能说明他身上肯定也有一个巨大的秘密。 所以,她既背上了逃婚的锅,现在又成了某个不可告人的隐秘的知情者。 盛千婵两眼一黑,仿佛再次在自己眼前看到了一个加粗大写的“危”。 …… 幸好,一直到讲法结束都无事发生。 盛千婵挠着头站起来,左看右看,都没人突然跳出来把她押到桑淸衍跟前交差。 所以……她到底是暴露还是没暴露? 她还兀自沉思着,一旁娃娃脸的女修已经捅了捅她胳膊,问道:“清玄仙尊今日的讲法,你听懂了多少?” “就听懂个开头,你们呢?” 盛千婵随口回了一句,又将问题抛了回去。 站在娃娃脸女修另一边的是个高挑的御姐,闻言回答道:“只记得十之一二。” 娃娃脸哭丧着说:“我也是……” 盛千婵听着她们互相哭诉,内心毫无波动。 起初,桑淸衍讲的内容还是很浅显的,她尚且能够勉强听懂,到后面越讲越深入,她就完全跟不上了,整个人直接开始神游天际,发呆发了大半天。 所以,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真就只听懂了桑淸衍开头的那十句话。 毕竟,从穿越过来到今天,满打满算,她也才开始修炼了一个多月而已…… 但是她这么说,肯定没人信。 第15节 盛千婵忧愁地叹了口气。 正准备跟其他人一样目送着桑淸衍跟其他圣宗的大人物离去,结果呆呆地仰头等了半天,都没等到高台上传来什么动静。 她不安地动了动脚趾,心想,桑淸衍不离开,那她们是该走呢?还是该走呢?总不能就这么傻站着吧? 就在这时,娃娃脸又捅了捅她,示意她们几个朝某个方向看去。 “看,那里就是圣宗这次招收的真传弟子,最前面那个小不点,据说还是极品的火灵根,体内觉醒了一丝凤凰血脉,一入门就被长阳宗主收入了门下呢!” 娃娃脸啧声道:“真羡慕这些少年天才,一开始修行就有这么好的资源和环境,哪像我们都要自己摸爬滚打,担心有了今天没明天……” 盛千婵被她说得好奇,一边顺口附和着,一边顺着她的指点看了过去,然后就看见圣宗真传弟子队伍的前面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再看那张熟悉且稚嫩的脸庞,不是乌桑格又是谁? 几天不见,拜入南明圣宗的他表情里看起来已经多了几分坚毅,腰板也挺得格外直,一点都看不出私下里会软乎乎地缠着她要她讲睡前故事的样子。 盛千婵莫名有一种自家小白菜终于长成了的欣慰。 只是,他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留意到乌桑格微微泛红好像还带着点恨意的目光,盛千婵心里咯噔一下。 她赶紧循着乌桑格注视的方向看去,却见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桑淸衍……身后的一个穿着绯色长衫的男人? 那人桃花眼微微眯着,笑容温暖和煦,令人如沐春风。 身上没有南明圣宗的火纹标识,那应该是外来的人,或者,就是和桑淸衍一起来的人。 可乌桑格虽然年纪小,但绝对不是个熊孩子,而且他才拜入师门,怎么会和人结仇? 盛千婵心中不解,有心想问候两句,又想起自己现在改换了身份,并不适宜贸然出头搭话。 只是,当她目光来来回回在二人之间转了几圈后,她就忽然意识到好像遗漏了什么东西。于是,她的视线略微下滑,落到绯衣男人身侧,一个低垂着脑袋,显得很是文静的侍女身上。 霎时间,盛千婵震惊了。 “乌灵”她猛地住口,咽下了那个“薇”字。 “你说什么?”娃娃脸纳闷转头。 盛千婵沉着脸,勉强让自己露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认错人了。” 心里则已经成了一团乱麻。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桑淸衍身后的人群里看到乌灵薇! 按照分别前所说,她等弟弟拜师之后就要自行返回浮云仙宫,怎么还会逗留在这里?而且还是跟桑淸衍的人待在一起? 她可以肯定这不是乌灵薇自愿的,因为她看到她身上被下了封禁灵力的禁制。 盛千婵有种不祥的猜测。 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乌灵薇是被她连累了,那乌桑格的反应就很好解释了。 她和乌家人在一起一个多月,虽说分离前也有处理痕迹,可时间长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特别是进入大燕都城之后,九珍阁的侍者们可是亲眼见过她们一起进出的。 “盛千婵”这个人是通缉令上的逃犯,那和她同吃同住的乌家人自然也会被当成包庇逃犯的同伙,最后落到桑淸衍手里也不奇怪。 但要是真的和她想的一样,盛千婵就坐不住了。 谁知道乌灵薇在这些人手里会遭遇什么。 乌家人和她相处得很好,乌灵薇跟她一见如故,乌桑格也拿她当姐姐看待,她怎么能忍下心,看着她处在险境却无动于衷? 盛千婵自问自己做不到。 她也察觉到了,这可能是桑淸衍故意设下的阳谋,可她说什么也没办法置之不理。 恰好,在她心乱如麻的同时,高台上,一位南明圣宗的长老也突然站了出来,声如雷霆,几乎传遍了整个传道场。 “由于清玄仙尊还要在圣宗待上两日,因此我们决定挑选几位弟子随侍仙尊大人,接下来按照神光的指引,被选中的人自行站出……” 还没等他说完,盛千婵就放下了纠结,一步跨出,猛地举起手,大声喊道:“我是自愿的!我先报名!” “我对仙尊大人的心日月可鉴!让我来!” 第14章 桑某:我怎么可能动手脚.jpg 一片寂静。 无数双眼睛望向了盛千婵,大有“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守规矩”的谴责之意,就连出来说话的那名圣宗长老都不可避免地停顿了一下。 盛千婵举着的手悬在半空,五指尴尬地慢慢收拢。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这张脸是丢定了,但是没办法啊! 她总得想办法接触到乌灵薇,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不是真的被她连累了。如果真和她有关系,那她肯定要想办法救人。 可是正常情况下,她又不可能直接跑到桑清衍身边说我想和你后面那个女修聊聊,那么多大佬在他周围,估计她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拿下了。 除非她先大喊一声“我就是盛千婵”,自曝马甲,那倒是能够见上一面,但是问题又来了万一乌灵薇是因为别的事情倒了霉,其实跟她没关系呢? 那不成好姐妹组团送人头了吗? 最好的办法就是她先悄悄地打探一下乌灵薇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情报在手才能谋而后动。 正巧,就在盛千婵冥思苦想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地接近桑清衍,从而与乌灵薇搭上话的时候,她听到了圣宗长老的发言。 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哪怕它完美到仿佛在直钩钓鱼。 盛千婵知道这样做有风险,可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嘴比大脑思考速度还要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大跨一步站了出来。 虽然她的反应那么激烈看着好像不太对劲,有可能导致身份暴露,但是爱慕清玄仙尊的男修女修在修仙界一抓一大把,她表现得热切一点,应该……也没事吧? 众目睽睽之下,盛千婵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她顶着众人的视线回望过去,最后殷切地盯着那位圣宗长老,在他微微抽搐的嘴角下,努力展现着对清玄仙尊的拳拳敬仰之心。 圣宗长老表情微妙,迟疑地说:“此事所有人一视同仁,还请等待神光指引” 话还没说完,一道飘渺的灵光落在了盛千婵头顶。 圣宗长老:“……” 无话可说。 这神光指引说是完全随机,但哪能看谁对仙尊表现得更加崇拜敬仰就选谁啊。他们费劲吧啦才让清玄仙尊同意选几名弟子暂时随侍身边,打的什么主意心里都门清,谁会让一个外门的散修得到这个机会? 可是也不知道那神光是怎么了,居然当着这么多人面就选中了这个小散修。 邪门。 不管心里怎么想 ,嘴上肯定不会乱说。 确认了几眼后,这位圣宗长老的眼皮便耷拉下来,说:“既然如此……” 他侧头看了眼冷冰冰的清玄仙尊,对方看着高台下的人群好像眼中含了一丝浅浅不知是笑意还是什么的情绪,发现他请示般的目光后,便转过头微微颔首,表示选哪个弟子他都没意见。 正主都不反对,长老自然不能说什么,只好看着盛千婵慢吞吞宣布道:“……那就你了。” …… 成功入选,盛千婵内心很是忐忑。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靠着一腔热情打动了清玄仙尊和其他长老,还是真的意外踩了狗屎运,又或者是狗男人故意给她下了个套,就等着她跳出来。 她只知道,她现在可以名正言顺接触到桑清衍身边的冒牌侍女了。 不管背后原因如何,目的已经达到,盛千婵见好就收。 顶着周围修士们羡慕嫉妒的眼神,她安分低调的地跟一个圣宗内门的真传弟子走了。 托桑清衍的福,她没能第一时间见到对方,反而跟着圣宗弟子七拐八绕进了一间大殿,遇到个方脸的长老来上了一节思想课。 思想课的核心内容就是,她入了南明圣宗,那大家就是一家人,能够暂时跟在清玄仙尊身边是她的福气,圣宗向来一视同仁,机会该是她的就是她的,谁也不会去夺走,但是如果得了仙尊指点,也别忘了回馈一下宗门,自己人互惠互利才是真的好…… 盛千婵被洗脑一下午,不知点了多少次头。 直到月亮初升,她才被那个恨铁不成钢的方脸长老送到了桑清衍目前所在的那座山峰上。 也没见他等人来接应,挥挥手又马上飞走了。 盛千婵望着夜空中的圆月,想说的话一时卡在了嘴边 好歹给她指个方向再走吧?这么大地方,她找人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 谁也没看到,就在这座山峰的峰顶,几个人正居高临下地望着无头苍蝇似的在密林间转悠的盛千婵。 为首是一身白衣的桑清衍;边上是眯眼浅笑,如同翩翩公子的桑家客卿易子钰;在他身侧则是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乌灵薇;最后方,四个中年苦修士默不作声,不仅气势内敛,连身形都稍显瘦弱,却犹如一把矗立在此的重剑一般给人稳镇山海之感。 这是桑家供奉的护道人,一般都各有任务,分散在桑家的领地内,镇守一方安稳。而这四人平日就被安排在大燕都城中,易子钰走了一趟,把乌灵薇带回来的同时,也顺便把他们捎上了。 此时,易子钰摸着下巴,遥遥望着盛千婵奔波不停的身影,眼中的兴味又加深了一分。 “就是她吗?看样貌不像啊。” 桑清衍一眼扫过,轻哼一声,说:“又用了什么手段遮掩了真容罢了。” “不过,盛姑娘的性格倒是感觉和我记忆中不太像啊。”易子钰又说道。 他印象里的那个盛家小姐可是个性情颇为冷淡的人,当初之所以同意这桩婚事,也不过出于威逼利诱四个字。后来逃婚,更是反手将盛家置于背信弃义的境地,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亲人的安危。 没想到,她竟然会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朋友而按捺不住地跳出来。 易子钰光是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找到乌家人,带上乌灵薇,出现在南明圣宗,也仅仅是抱着试一试盛千婵会有什么反应的态度,哪成想,居然真让他把人钓出来了。 她望向高台之上的那几眼,以及她后来的反应,或许在她看来很隐蔽,但其实根本瞒不过他和桑清衍的感知。 会有这种反应的人,不做他想,只有盛千婵了。 就是他不太懂,桑清衍都已经看到人了,怎么还不下去逮人,不怕把人又放跑了? 易子钰心里嘀咕,就见桑清衍像是能听见他心音似的,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道:“把人放下去。” “啊?” 易子钰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把想要装死到底的乌灵薇送到了密林中。 第16节 反正他就是个客卿,听桑清衍的就是了。 …… 盛千婵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久到天上的月亮都从东边偏到西边了,也没在这座山峰上见到半个人影。 好在当她已经不由自主地嘀咕起那名方脸长老的时候,她终于见到了想见的人乌灵薇站在树下,怔怔地望着天空出神。 然而,盛千婵见到她刚打了个招呼,才随手布下一个隔绝窥视和声音的结界,就眼睁睁看着她比划起了手语。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盛千婵一脸懵逼,逐个手势看过去,尝试着解读出来:“这座山,腿,要跑,在云上?” 串联了一下词语后,她略微自信了一点开口问道:“你是说,这座山是活的,还会自己跑到云上面?” 乌灵薇:“……” 沉默中,她变换了手势。 盛千婵托着下巴沉思了片刻,稍微带着点不确定地问:“也许你是想说,今天多云天气不错想约我在山上一起跑步?不是 ……等一会儿,跑步的事再说,我是有事要问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和清玄仙尊他们在一起?没回浮云仙宫吗?” 乌灵薇满眼绝望。 看得出她很想说些什么,但禁言术限制了她的发挥。 最终,她只能学着盛千婵曾经教过她的手势,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后朝天比出一个中指。 这回,盛千婵终于福至心灵,思路瞬间打开。 “你是说,上面有崽种在盯着我们看?” 乌灵薇这才点头。 …… 话音落下的瞬间,乌灵薇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回来了。 “千婵,你的身份……”她一张口,就见对面的盛千婵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之前不详的预感不是错觉。”盛千婵默默地骂了一句“狗男人”,对身份暴露算是早有预料,“谁说灯下黑才是最安全的,骗鬼呢吧!” 不过,知道归知道,她这么大费周折地来接近乌灵薇,也无非是不见棺材不死心,总想着事情或许没那么坏,应该给自己留好一条后路。 可惜,现实还是给了她无情的一巴掌。 既然这样,那就面对现实吧。 桑清衍那个狗男人都干得出拿她朋友安危威胁她的事了,而且明知她在圣宗,还挖坑钓鱼看她挣扎,可见也是个小心眼的家伙,再不老实点还不知道他能干出来什么呢。 盛千婵小声嘀咕着,全然不顾乌灵薇对她使的眼色,仰头冲着天空喊道:“清玄仙尊!桑清衍!仙尊大人!我们可以谈谈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喊了两遍,没有反应。 盛千婵纳闷地低下头,有点不爽。 她都先服软了,桑清衍那狗东西怎么还不回应,不知道她会很没面子的吗? 她正打算再跟乌灵薇吐槽两句,目光接触,她就有点疑惑:“你老冲我眨眼干嘛?” 乌灵薇:“……”求你了,有点默契吧! 慢慢的,盛千婵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顺着她的视线缓缓转过身。 身后,身着白衣的高冷仙尊站在月光下,慢慢掀开眼朝她望来,薄唇微张,像是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他说:“你想和我说什么?” “……” “那、那那那个……”盛千婵思绪短路,卡壳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憋出来一句,“大佬,你要你真正的老婆不要?” 第15章 以生蛋为目的结婚。 夜黑风高。 山间的冷风轻轻拂过,让整个山头变得更为死寂。 盛千婵搓了搓被山风吹得轻微颤栗的手臂,再看看对面沉默不语,一脸“我就看你怎么编”的桑清衍,硬着头皮又补充一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亲眼看到她跳下去了,反正事情就是这么回事,你如果不信,我可以带你去那个悬崖你自己去看!” 诚实,是一个人的优良品德。 但如果地点放到圣灵大陆,对象换成清玄仙尊,再说实话就存在一定的风险。 盛千婵为了摆脱扣在头上的那顶黑锅也算是豁出去了,除了没提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已经把从来到这边后睁开眼见到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告诉了桑清衍,话里话外传达出一个中心思想她,跟所谓的婚约没有任何关系。 只要桑清衍开口说要找到他真正的未婚妻,她甚至不介意再回一趟那无名悬崖,哪怕要她爬下去她也愿意。 当然,她的叙述中也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她为什么和正主从脸到名都一模一样,又究竟是从哪儿来的……等等等等,这些都是破绽。尽管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盛千婵也挺怕桑清衍反手再给她扣一个域外天魔的帽子,但她战战兢兢等了半天,也只等到他一声听不出意味的轻笑。 “呵。” “你不信?”盛千婵急了。 她都把大实话说出来了,这人怎么就不信呢? 桑清衍不置可否:“你承认与否并不重要,在圣物指引之下找到的人是你,这就够了。” 眼前的女人是不是真正的盛家人,桑清衍一点也不在意。她说的是真话也好,为了脱身随口编造也罢,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她是符合要求的那个人。 桑家传承数万年,为了延续体内的凤凰血脉不知道暗中付出了多少。每一次到了危机出现的关键时刻,都是先祖凤凰留下的圣物为他们指出破局的方向。 到了桑淸衍这一代,也是如此。 曾经他们根据指引找到的人是盛家的一个女儿,盛千婵。而如今,他们找到的也是完全一模一样的盛千婵。 这并不仅仅是巧合,哪怕她们或许真的不是同一个人。 “所以,圣物的指引到底是什么?”盛千婵仰起头看着他问,“你要娶盛……不对,娶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 桑淸衍站在树下,月光从缝隙间洒落,斑驳的光影模糊了他的表情。 他转头看向半山腰,那里桑家的客卿正含笑逗着丑鸟,被强行禁锢在一边的少女神色担忧地望向山顶,桑家的护道人低调地隐匿在四周。谁也不知道身处山巅的两人都说了些什么,这里布下了结界,任何一丝声音都泄露不出去。 桑淸衍眸光微转,静静地落在盛千婵身上。 她就那么丝毫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几缕散乱的发丝被风吹得飘到了眼前,将那副折腾得有些陌生的面孔遮盖了大半。她也不去撩,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灿若星辰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为什么? 因为…… “桑家需要你来延续凤凰的血脉。” 刹那的停顿之后,桑淸衍这么说道。 “可我不是什么蕴灵体,这也没关系吗?”盛千婵又问道,说着她直接伸出手,“要不然你测一下,我真的什么体质也不是。” “蕴灵体只有还没开始修行之前才能测得出来,一旦踏上修行之路,体质便会自动隐匿不显,只有到诞下后代时才能发觉。” “那就是说,我说自己不是也没人信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 “……” 盛千婵无话可说。 对这个世界了解越深,关于各种体质的作用她也就知道的越多。蕴灵体能够净化血脉,为胎儿汇聚灵力,从而一出生就是最完美的状态。因此,她以为桑家最初找上原主就是为了她的蕴灵体。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对桑淸衍来说,有蕴灵体固然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要紧,只要是她这个人就行。 更不幸的是,她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 桑淸衍没有把这些话告诉她,他只是简单地把利弊掰开揉碎了摊开在盛千婵面前,让她知道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即便她抱着玉石俱焚的心宁死也不愿意成亲,那也得掂量一下乌家人因为她得罪了一位仙尊会有什么后果。 盛千婵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被她牵连吗?当然不能。 何况,她胳膊肘拧不过大腿,像上次那样趁机溜走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再说了,嫁给桑淸衍其实也不是没有好处。整个圣灵大陆最年轻的仙尊,长得帅家世好天赋高,光看硬件就不吃亏。 而嫁入桑家,成为一个隐世大家族的女主人,锦衣玉食的豪门生活对比在修仙界当个苦哈哈的散修,那简直不要太舒适。 盛千婵放弃抵抗的思想逐渐占据了上风。 她掂量着自己弱不禁风的小胳膊,再看看桑淸衍提溜在手里的长剑,目光掠过冰冷的剑锋,回想起从通缉令上看到自己长相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一天迟早是逃不了的。 算了,认命吧。 至少,这样她也不用再为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害怕被人当成域外天魔一剑砍死了。 …… 盛千婵感慨着,从地上蹦起来,一改颓废的表情。 “行行行,我嫁我嫁!” 从“这门亲事非结不可吗”到“这门亲事结就结吧”,盛千婵也只纠结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这不是她没有原则,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只不过,有些事还是得说清楚。 “那个……” 她伸出手,一副哥俩好的态度想拍一拍桑淸衍,手还没来得及碰到他胳膊,就见男人眉头微蹙,脚下错开一步,瞬间避开了她的手。 嘁。 都是要结为夫妻的人了,谁嫌弃谁呢。 第17节 盛千婵撇撇嘴,默默地收回手,若无其事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你说娶我是为了延续你们桑家的什么血脉对吧?”见这位高冷的仙尊点头,盛千婵又问,“我说了我不是蕴灵体,你也不信,那万一生出来的孩子资质不行,到时候也不能怨我,你说对吧?”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桑淸衍果断掐灭了她的胡思乱想。 那谁说得准,甩锅也得先铺垫好。 盛千婵不以为意,接着问:“那你们也没有规定我要生几个,什么时候生,生什么性别,对吧?一胎八宝这种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的。” “……” 盛千婵微妙地感觉到了那道看着她的目光有了变化,大概是多出了一丝无语和对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的质疑。 桑淸衍盯着她看了半晌,直到盛千婵开始问第二遍,才说:“没有。” 修为越高的人越是不可能轻易生下后代,因为他们的后代往往一出生就比绝大多数人站在了更高的起点,有得必有失,这是一种自然规律导致的平衡。 即便盛千婵想一胎生八个,那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如果桑家的凤凰血脉那么容易延续,历代的桑家人就不必为此费尽心机了。 盛千婵读懂了他的目光,不由松了口气。 没有强制的压力,她感觉还有回旋的余地。比如……她一口气拖上个一百年,然后修为一路猛涨,直接吊打桑淸衍? 盛千婵想着,抬头望了眼天空。 嗯,夜这么深了,适合做梦。 眼看桑淸衍眼神越来越冷,被她不着边际的问题问得心情不太愉快的时候,盛千婵又趁机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还想问” “说。” 盛千婵清清嗓子,小心地瞄他一眼,然后语速飞快地一口气念完问题:“你娶了我还会再娶别人吗?还会再找别人生孩子吗?如果我算是你道侣的话有权要求你在夫妻关系存续期间不再找其他女人吗?什么时候开始生孩子我能自己决定吗?生完孩子后如果我不想维持夫妻关系了可以离开吗?” 念了不知道几个问题,念到最后,她停下来,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还有,我觉得口头说的话不太具有效力,我们可以签订契约之类的吗?” 桑淸衍:“……” 上一个敢在他面前说这么多废话的人,已经死了几十年了。 但他也懒得和盛千婵纠缠,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下她说的那些内容,便说道:“随你。” 如果不是因为不能让纯正的凤凰血脉就此断绝,从而招致来足以覆灭整个世界的灾难,他根本不想娶个道侣回来。 而一个盛千婵就已经给他招惹出这么多事端,他疯了才会再给自己添麻烦。 桑淸衍伸手从空中一抓,只见一道虚幻的光影被他握在手中,转眼便幻化为一张空白的契约卷轴。 盛千婵看着他准备在上面把刚才的内容记上去,赶忙喊了声停。 “等等等等,先别急,我觉得可以再好好想想。”她见桑淸衍没拒绝,手抓着契约卷轴给它卷了起来,顺手塞进了自己的储物戒里,“等我确定好了,我们再签订契约。” 堂堂仙尊所化的契约,效力恐怖强到难以想象,她可得好好思考一下再列上去,免得不小心坑到自己。 桑淸衍看着她的动作,没有阻拦。 以他的实力,他的确可以镇压一切,直接推平所有抗议的声音,包括盛千婵。但他却不是很愿意这么做。 无论如何,这个女人将是他未来孩子的母亲。 可以使手段,但不能够硬逼。 就像他答应盛家的那桩交易,以及将乌家人暂时扣在眼皮底下的做法,这都无关紧要,可他绝对不能用武力强行操纵她的意愿。 说不上来什么原因,这大抵也是一种直觉。 愈是强大的修士愈容易拥有这种趋吉避凶的直觉。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听着那冷淡的声音,盛千婵诚恳地摇摇头:“没了。” 一时半会儿,她是真的想不到还能补充些什么了。甚至,桑淸衍的态度也好到让她觉得不太真实,明明上次见面还坑了他一回,他居然能忍受她逼逼叨叨这么久,而不是直接把她绑了押入洞房…… 这为人,确实挺敞亮。 盛千婵觉得,她之前可能多少对桑淸衍带了点偏见,起码不能总在心里骂狗东西了,今天就先缓缓吧,先让他当一天的清玄仙尊,明天再接着骂。 想了想,她也稍微摆出了一点配合的态度。 “大婚的日子就在初十,嗯……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必,婚前三日,你回到盛家待嫁即可。” 桑淸衍也不清楚她是真配合还是假意逢迎,反正他一早就计划好了要怎么做,不会给盛千婵留下任何离开的机会。 “那我们不用现在出发去盛家吗?” “明日还要讲法。” 原来他是认真的啊。 就是可惜了,她现在的境界还不怎么听得懂,一听就犯困,多年的失眠都要治好了。 盛千婵“哦”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山下走。 …… 桑淸衍已经随手解除了结界,空气中的草木清香与鸟虫鸣声又恢复了流动,那种死寂幽寒的感觉也不见了。 很快,没走几步,盛千婵就察觉到了半山腰那一群人的气息。 然而当她循着气息望去的时候,却没见到人,反而只有一片漆黑的云霞映入眼底 仔细一看,那是一只伸展开羽翼的大鸟。 黑色的翅膀尽情地舒展着,整个鸟向着她的位置从高空俯冲而来,激荡起的狂风让盛千婵感觉到仿佛有小石子砸在了脸上。 声势浩大,有些吓人。 就算盛千婵还记得这鸟粘着她要吃的时的馋嘴模样,此时也不免被那冲天的威压吓了一跳,脸色不由自主地微微变白。 桑淸衍瞥了她一眼,心里微妙地浮起一丝愉悦。 这鸟终归是他亲手养大的,哪怕他一时气话给了为难它的任务,它也记着要找到盛千婵将功补过。要不看它这几日好吃懒做,还真以为它就这么废了。 不过,吓了吓人就行了,盛千婵能老实配合,他也不想再生波折。 “赤天,过来。”他招了招手,示意大鸟落下。 大鸟视线都没转动一下,扑棱着翅膀径直朝盛千婵扑去。 桑淸衍眉头皱起。 “赤天!” 他担心大鸟听了他之前的吩咐要伤人,谁知,下一瞬,大鸟却骤然收拢了翅膀,轻飘飘落到盛千婵脚边,迈着小爪子贴过去,亲昵地蹭蹭。 “咕~” 盛千婵一愣,什么情况? 桑淸衍也是怔然,伸出去的手都没来得及马上收回来。 这百转千回的造作叫声,连他这个主人都没听过,这是那只笨鸟能发出来的声音? 唯有立在不远处的易子钰见了,不爽地“啧”了一声。 他就说么,这丑鸟看人下菜碟。 “这鸟是你养的对吧?”盛千婵摸摸鸟头,看着桑淸衍问道。 她想到了她曾经逝去的一百零八颗灵丹,而自从来到南明圣宗,她就没有机会再捣鼓她的研究,现在全身上下都掏不出几颗丹药。有主人的话,希望主人能管管。 桑淸衍看着大鸟殷勤谄媚的样儿,矜持冷淡地一点头。 说实话,他这会儿也不是很想认。 “赤天,回来。” 大鸟不太情愿地转头看了一眼,感受到那道落在头顶的目光越来越凉,最终还是乖乖地挪到了桑淸衍身边。 就是那双小眼睛,怎么看怎么委屈。 …… 一行人接着下山。 乘坐在易子钰祭出的白玉楼船内,盛千婵一会儿看看乌灵薇,一会儿又看看一身绯色衣衫的易子钰,灵光一现,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她伸手拽了拽桑淸衍的衣袖,全然不顾他不满的神色,在他那件白色的银纹织金大氅上留下一个灰扑扑的手印。 “说。” 声音冷得好像淬了冰。 盛千婵不以为意,好奇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会来圣宗的?又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她回忆着这两天的经历,越想越觉得桑淸衍这是早早就发现了她,在故意给她下套呢。偏偏她觉得,自己的伪装不至于这么容易被看穿啊。 她实在纳闷。 这话像是忽然提醒了桑淸衍。 他言简意赅道:“以大燕都城为中心的各个方向,我都安排了人手。” 不等盛千婵露出“你居然这么狗”的神色,他便指尖一勾。盛千婵身体微僵,眼睁睁看着一缕几乎看不见的小火苗从自己身体里冒了出来,落到他掌心,轻轻一握,化作无形的齑粉四散而去。 “心火,也可以是怒火。”桑淸衍淡淡地解释道。 盛千婵听着他的话,忽然悟了。 这狗东西压根就不知道到底哪个人才是她,所以干脆借着讲法将所有人阴了一遍,又“恰好”让乌灵薇出现露了个脸,激发出了她的怒火,引得她主动跳出来自投罗网。 盛千婵气得牙痒,她就说她今天好像有点冲动,原来是她中了招被迫降智。要不然她坚持藏到底,熬到桑淸衍离开,还不一定是什么结局呢! 桑淸衍看着她神色变幻,被丑鸟下了面子而显得有些不虞的脸色也稍稍回温了一些。 真以为仙尊没脾气?说了再找到她要她好看,那就一定说到做到。 …… 谁也没注意,靠在窗边看似在欣赏风景的某位桑家客卿,正偷偷观察着他们俩,接着伸出手掐算一番,最后摇头叹了一句。 第18节 “啧,这两人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作者有话说: 一对互相都有记仇小本本的小夫妻(bushi 提前来一个充满求生欲的剧透:男主不是繁殖癌!没有皇位要继!原因请看我后面接着编qwq 第16章 鸟不教,狗之过。 盛千婵也不知道桑淸衍脑子里在想什么。 明明都已经扒了她的马甲,结果第二天对外时还跟没事人一样,就拿她当成南明圣宗的外门散修,让她随侍身边。 桑淸衍讲法时,盛千婵默默地站在后方的阴影中,时不时还能看见底下有羡慕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 也不知道在羡慕什么。 知道上课打瞌睡却要强行让自己睁着眼还必须保持站得笔挺的姿势有多痛苦吗?而且还得端茶倒水,忙前忙后。 盛千婵觉得这些人想得太简单了,真以为跟在桑淸衍身边就能得到什么机缘吗?做梦呢,她怀疑这家伙就是蓄意报复她,不想让她好过。 即便往好了想,他也肯定是觉得堂堂仙尊未婚妻,逃婚就算了,还跑到圣宗来当外门弟子,说出去太跌份。不如表面上就装作大家不认识,背地里再偷摸把人带回去,一丝八卦都流传不出来,这脸面也就保住了。 没看长阳宗主和那些圣宗长老也都当她只是个普通的散修,见她跟着桑淸衍一同离开,还关切地叮嘱她学成之后记得回圣宗看看,别忘了这一份香火情吗? 盛千婵恶意揣测着,也不管真相到底是不是这样。 反正,一直到桑淸衍带她走后,内门外门的弟子间都还流传着一个“某外门弟子以赤诚而大胆的表白感动清玄仙尊最后被收去当弟子”的传闻。 一时又给了爱慕清玄仙尊的男修女修们无限的动力。 当然,这些盛千婵并不知道。 …… “桑淸衍!桑淸衍!” 一道不满的声音由远及近,起初还带着些许的恭敬,到后来已经是咬牙切齿,忍无可忍。 盛千婵怒气冲冲地从舱房里冲出来,楼上楼下找了半天,才发现要找的人其实一直就在窗边晒太阳。 更可气的是,那人还单手捧着一本书,看起来要多悠闲就有多悠闲。 盛千婵气结。 这狗东西看个书还要在周边布下一圈结界,明明早就听见了她的喊声,还要等她跑上跑下几个来回,这才泄露出一丝气息影响了结界的稳定性让她得以察觉。 什么意思?看她笑话吗?修为高就了不起吗? 可恶! 盛千婵目光灼灼,犹如刀锋横扫过去 只见金灿灿的光辉落在桑淸衍身上,仿佛为其镀上了一层金边,蒙蒙的光晕柔和了他高不可攀的清冷气质,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烟火气。 他的睫毛纤长上翘,在晨光中轻轻扇动,无数细小的粉尘便如同遇到乱流,在光中四散飞舞。 而他的瞳孔也像是被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随着潋滟眸光,愈发显得惑人心神。 ……嘶,可恶!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凶恶,又或者是被她动静惊扰却不见她有后续动作,桑淸衍侧过了头看向她,说:“什么事?” 淡淡的金色在他瞳孔间流转,盛千婵被他看得微微一愣神,但旋即想起了找他的目的,怒火又蹭蹭上涨。 “你能不能管管你的鸟!它又吃我刚出炉的丹药!”盛千婵将一旁的几案拍得哐哐作响,“你知道我炼丹有多辛苦吗?它一张口就全吃了!我的损失你来赔吗?” 自从离开南明圣宗,被带着一路往盛家而去,盛千婵待在白玉楼船上百无聊赖便又开始重操旧业。 一方面是闲来无事顺便提升下炼丹技术,另一方面,她也多少存了点针对桑淸衍的小心思。 能够中招一次,那就有机会中招第二次。 她努努力,说不定还能再阴到这狗男人一次,就算行不通,那身上留点东西防身也能更加安心。 盛千婵想得挺美好,现实却遭遇了严重打击。 那只名叫赤天的大鸟简直像在逮着她薅羊毛,能吃不说,还不挑食,不管她炼什么丹,全都来者不拒。一眨眼的功夫,所有的成果就进它肚子里了。 而且这事还不止一次! “我炼的是洗髓养气的丹药,不是鸟饲料!你到底是不是克扣人家吃食了,怎么看什么都像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我寻思,那丹药也不好吃啊?你能不能管一管?” 盛千婵居高临下地一顿喷,好不容易恢复了原貌的漂亮脸蛋都露出了一丝狰狞,她也不在意。 乌灵薇自行回浮云仙宫了,说是出来这么久得先回宗门复命,哪怕盛千婵大婚邀请她来,桑清衍也不反对,她也得先请示一下师门长辈的意见。 乌家人全都毫发无损地送回了住处,几个桑家护道人隐匿在虚空跟在船的后方。除开上路后不知所踪的易子钰,目前这白玉楼船上包括她和桑淸衍在内,总共也就俩人一鸟。 维持形象给谁看去? 给桑淸衍吗?他不配! 对比她的怒火滔天,桑淸衍就淡定得多。 他单手捧着书,另一只修长的手在几案上轻点着,清冷的嗓音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给赤天的灵果它不喜欢。” 言下之意就是,他也没办法扭转自家傻鸟的想法。 “那它也不能就这么吃我的丹药吧?” 盛千婵不依不饶。 她那些炼丹材料是不贵,可都是她这些日子来辛辛苦苦攒的,她一个无门无派没有资源的小散修容易么! 这回桑淸衍倒是不说话了,直接取出一枚储物戒扔给她。 盛千婵怔怔接过,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不够吗?”桑淸衍看着她呆呆的样子又多问了一句。 盛千婵这才用神识扫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好、好多灵药! 虽然好多灵药她都不认识,但是只看流露出来的一丝气息与神韵,就知道那是难得的天材地宝,居然就这么轻易交给她了? 盛千婵默默地盘算了一下自己的损失,发现和现在得到的比起来,可能连人家一个零头都比不上……嗯,算下来她简直赚翻了。 当然,桑淸衍这么好说话看的肯定不是她的面子,她只是沾了那只馋嘴鸟的光。看看,大佬就是大佬,对待自己的宠物也是这么阔气。 盛千婵心里感慨,紧紧攥着那枚储物戒,回头看了一眼躲在门外探头探脑看进来的大鸟,嘴上保证道:“够了够了!仙尊大人您放心!以后我一日三餐都会记着赤天的!” 桑淸衍听着这话,淡淡地瞥去一眼。 有事直呼大名,这会儿心情好了又改口叫他仙尊大人,这女人还真是善变。 …… 白玉楼船在半空中疾驰。 船外流云掠过,速度快得惊人,而船内却安静而平稳,连一丝风声都听不见。 盛千婵的怒火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这会儿熄灭了,站在静悄悄的大厅里,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空气安静得有点尴尬。 就在她想说没什么事她就回房接着捣鼓她那些实验时,桑淸衍忽然开口了。 “还有半天就到盛家了。” 盛家不在南境,而是在南境与东原的交界处。从南明圣宗出发,即使是白玉楼船这样用以代步的灵宝,也要急速飞驰三天三夜才能抵达。 “哦。” 盛千婵想了想,简单地回了一个字。 她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她在船上这几日已经到处试过了,层层叠叠的禁制把船都包裹起来了,她根本逃不了,也没想逃。 对于自己的命运她也已经看开了,就这么着吧,嫁就嫁了,反正又不是成了亲就要三年抱俩,她还有再拖一拖的机会。 要是等她实力再强大一点,她就回那座无名的悬崖看看,说不准还能找到原主的蛛丝马迹。 指不定原主回来了,她就能顺利脱身了呢? 盛千婵心里还抱着一丝乐观的幻想。 尽管她知道,这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过想到以后还得和桑淸衍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说不定就得百八十年,关系太过僵硬也不行,她一时半会儿也就不急着走了,而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跟你一起的那个人去哪了?” 她这几天窝在房里不出门,也知道那个总是笑眯眯的桑家客卿人不见了,想想就她和桑淸衍两个人共处一室,她就更不想出门了。 “前方路上出现了邪魔,他去处理了。”桑淸衍回答得也十分言简意赅。 哦,这样。 盛千婵托着脸,有几分好奇。 “邪魔到底长什么样?” “……”桑淸衍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想用什么样的形容词,半天才回答了一个字,“丑。” 盛千婵无语,这算什么形容词? 她就想聊聊天,稍微促进下感情,你上来就把天聊死了是什么意思? 想是这么想,考虑到不能让气氛继续冷场下去,盛千婵硬着头皮接道:“有多丑?” 桑淸衍:“……” 盛千婵回望着他:“……” 四目相对,唯有沉默。 行了,这天确实也没必要再聊了,再聊下去就不礼貌了。 盛千婵识趣地站起身,跑得飞快。 再不跑,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把天聊死的尴尬场景了。 第19节 而在她回到房间后不久,急速飞驰的白玉楼船也逐渐放低了速度,缓缓地向着一座城池降落。 盛家,终于快到了。 第17章 这鸟是准备当陪嫁? 盛家坐落在南境与东原交界地带的某个洞天福地中,说是隐世家族,但和桑家这种源自四大圣灵之一且拥有血脉传承的大家族比起来,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往上追溯到最初的那一脉,盛家也仅仅是青龙后裔中的一个分支,随着一代又一代繁衍生息,体内的真龙血脉更是已经稀薄到了十分尴尬的境地。 如今,也不过是靠着旧日的底蕴苦苦维持,勉强还能撑起隐世家族的脸面罢了。 隐世家族一向给人传承古老、实力强大却行事低调的印象,但也有不少家族只是因为没落了实力不济,怕仇敌寻上门来,不得不主动避世才给人造成了这种假象。 盛家也是如此,不过他们体内毕竟还流淌着一丝纯粹的真龙血脉,天生就拥有木属的亲和力,在培育灵植灵药方面有着常人难及的天赋,也十分擅长炼丹。因此,盛家倒也没有彻底封闭,而是会不定期与外界进行交流与交易。 久而久之,那些被盛家的灵丹妙药吸引而来想要求仙问道的凡人便在附近定居下来,逐渐衍生出了一座凡人聚居的城池。 于是,这也造成了盛家周边虽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修仙门派,但仍然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的奇景。 当然,不管盛家是好是坏,盛千婵其实都不想跟他们有什么接触。 可惜她实在掰扯不清自己的来历,长相也好,血脉也罢,任谁看了都觉得她是那位的正主。 哪怕桑清衍愿意信她的解释,别人也不见得信。 到时候一看,嚯,盛家那位小姐嫁给清玄仙尊就不认娘家了,那盛家能忍? 站在盛家的角度就是他们姑娘跑了,又被未婚夫给找回来了,只要还得成婚,就必须得从盛家的门出去。 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这不是一个人的事儿,即便是清玄仙尊也没法拦着。他不可能绕开盛家将盛千婵娶回家,所以盛千婵也只能回到盛家待嫁。 从她背上要嫁人的这口黑锅开始,连带着原主的一切就都默认绑定了。区区身份而已,顶了就顶了。 债多了不愁,就是盛千婵现在的状态。 但她也没完全摆烂,在船上的这些天里,关于盛家的一些情况她还是想方设法从桑清衍那打听了不少,不至于连人家大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 桑清衍一开始还会冷着脸答上两句,后来大约是被她问得烦不胜烦,便直接扔了个记载了盛家情报的玉简给她,让她自己待一边看去。 那些情报里涉及了不少豪门世家的隐秘,除了争权夺利、勾心斗角,还不乏错综复杂的情感恩怨。 盛千婵就当在看八卦,看得也颇起劲。 唯独在得知盛家自带的天赋光环后,她瞥了一眼身前的丹炉,觉得这事确实是她浑身长满嘴也解释不清。 撞了脸还撞名字,最后连人家的天赋都撞了,难怪每次桑清衍看她捣鼓炼丹的时候,眼神都有些许微妙,这换她心里也得嘀咕。 说实话,现在她都有点怀疑自己穿越过来才刚接触炼丹就在这一道上这么天赋异禀,究竟是因为从前所学触类旁通,还是真的受到了那枚血色珠子的影响,让她也暂时拥有了盛家的天赋? 思考半天,没有答案。 而眼下也的确没有给她继续胡思乱想的时间了。因为盛家,就在眼前。 …… 才回到房里没多久,又被提溜出来,盛千婵的心情实在不太美妙。 想到还有一整个盛家在等着她,她的心情就更差了。 “桑清衍,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可以直接嫁人,不回盛家?”她亦步亦趋地跟着桑清衍,伸手戳了戳他的后背。 虽然并没有戳到,指尖戳到的只有一层结界一样的东西。 狗东西不喜欢别人近身,仗着实力强大,防护结界都被他玩出花来了。 但看了一眼停留在桑清衍肩头,与他毫无保留地进行肢体接触且没有被扔出去,还在眼巴巴望着她的大鸟,盛千婵就知道这结界防的人只有她。 凭什么啊!凭什么啊! 不就不小心弄脏过他一件衣服吗?拿她当什么防呢? 小气。 盛千婵看着自己的手,端详片刻。 修长,白皙,干净,就算不能用手如柔夷来形容吧,但也是一双美人的手。能被这样的一双手碰到,也算是对方的福气。 她满意地点点头,继续伸手戳桑清衍。 等半天,才等来一句听起来有些不耐烦的回答:“不行。” 就知道不行。 盛千婵听到这句话没有丝毫意外,小小声叹口气,又努力争取道:“你就不怕我回到盛家又跑了吗?” 在白玉楼船上四周都有禁制是跑不了,可回到盛家还得过三天还是大婚的日子,人多眼杂,不怕又生出意外吗? 桑清衍眉心跳了跳,余光瞥到她的小动作,声音又冷了几度。 “你可以试试。” 第一次是没有防备,真以为这次回到盛家还是以前的待遇?盛家的那群老头子不带人把盛千婵的院子里三层外三层围住,都对不起他们想要攀上桑家的那颗心。 桑清衍心里轻嗤,脚下却不停顿。迎上从外面走来面带微笑的易子钰,也只是点了下头。 “仙尊,盛家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嗯。” “盛家家主托我问一句,仙尊您是先自行落脚之后再带人去盛家,还是直接去?若是不打算见他们的话,他们也可以明日再来拜访。” 易子钰把话带到就不再多言语。 桑清衍来的路上就通知过了盛家,会怎么做,他其实也知道。 果然就听那冷淡的声音说道:“不必,直接见面就是了。” 桑清衍说着,微微侧头,没什么温度的视线再次落在盛千婵身上:“你是想自己下去,还是我带你下去?” 盛千婵遗憾地收回手,目光恋恋不舍地从船舷处移开。 刚才经过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扒着栏杆不放,但想想后果可能是被桑清衍拎着领子丢下船,她就忍痛放弃了。 她相信,桑清衍是绝对不会怜香惜玉的。 毕竟,这可是一个会因为订了婚约的未婚妻逃婚就下特级通缉令全天下追缉的狗东西。 所以,她果断抬头露出一个假笑:“不麻烦您了,我自己来。” …… 盛家人来的比盛千婵想得要多。 从白玉楼船下来,一眼望去,对面高高低低站了好几排,给足了清玄仙尊面子。 盛家如今当家的是盛老太爷,逃婚那位正主从辈分上讲,是他孙女,但却只是嫡出那一脉二房的庶孙女。 都以为修仙就该远离世俗,逍遥自在,看过盛家和其他一些家族的八卦之后,盛千婵就觉得这些修仙家族其实和普通凡人也没什么区别。 甚至说不定还更庸俗些。 毕竟这些修仙家族可是实打实以血脉论处的,规矩极为森严。 就比如像原来的正主,身为庶出,无非就两种结局,要么天资足够出众脱颖而出,得到家族资源供奉,以后成为中流砥柱;要么就是沦为联姻的工具,榨干最后一点价值为盛家的发展提供帮助。 而联姻能攀上的对象,即便是最好的那种,拿来和桑清衍比较,也算是登月碰瓷的程度。 如果不是桑家所谓的圣物指引,这辈子她估计都不会和清玄仙尊以及桑家扯上什么关系。 这么一想,盛千婵倒是对原主生出了一丝敬佩 面对爱慕者无数的清玄仙尊还能狠下心逃婚,并且真的让她逃成功了,这份心性与能力实在难得。 不过盛千婵也有点想不通,以原主的心性才智,不该不清楚自己逃婚的后果啊? 她拍拍屁股跑了,面对清玄仙尊怒火的就是盛家。 外来者如她对盛家没什么感情很正常,难道原主也对盛家没有一丝感情?即便是身为庶女过得不怎么好,也总有关系尚可的亲友吧? 还是说,中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秘? 盛千婵抱着满腹的疑惑,从桑清衍身后悄悄探出头,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人群里哪个是正主的亲爹,倒是一眼看到了正中间头发花白还在给桑清衍行礼的老头子。 正是盛家家主,盛老太爷。 …… 盛家老太爷是聚灵境,虽说只是聚灵中期的修为,但排除掉无人能达到的显圣境界,圣灵大陆也只有启明、食气、照神、通玄、聚灵和化仙这六个境界,论实力,盛老太爷也能称一句高手了。 寻常的高阶修士除非自己喜欢,不然大多保持着较为年轻的相貌,而盛老太爷一副垂垂朽已的模样,也是有原因的。 盛千婵在自己的记忆里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一则相关记录 盛家老太爷之所以这么显老,一是因为年纪实在大了,寿数所剩不多;二来则是因为他三百年前受过一次重伤,之后状态便一蹶不振,愈发呈现出年迈之态。 但别看他一副随时脚一伸就能厥过去的样子,聚灵中期的修为依旧不容小觑。 盛千婵只是借着桑清衍遮挡的角度悄咪咪看了他一眼,就见他立刻有所察觉,目光如电急射而来,口中大喝一声:“逆女,还不认错!” 一道灵光便从掌中飞出,扑向她的位置,像是要将她当场镇压。 盛千婵想也没想,劲直往桑清衍身后一躲,抱头,下蹲。 来,朝死里打。 有本事连桑清衍一起打死。 这么一个防御力超强的肉盾放在眼前,不让他抗伤害那能说得过去吗? 她动作连贯,一气呵成,等众人回过神来时,那封禁之术已经落到了头顶之上。 盛老太爷脸色难看,忙不迭想散去秘术,却见桑清衍抬头看了一眼,也没有动作,那威力莫测的压制之感便瞬间消弭于无形。 “盛家主。”桑清衍慢悠悠地看过去,语气也有些漫不经心,“何必动怒,人已经找回来了,我们的约定也依然生效。” 愤怒太过明显,反倒像是专门作秀给他看了。 桑清衍看在眼里,并不点破。 为了这一门亲事,盛家得到了哪些好处,他可是最清楚的人。 盛老太爷恨恨地瞪一眼盛千婵,这才拱了拱手回答说:“仙尊说的是,都是我见这逆女惹出这么多乱子来,一时恼火乱了分寸,惊扰了仙尊,实在不该。” 第20节 桑清衍淡淡地说:“无妨。” “多谢仙尊宽宏大量……”盛老太爷嘴上恭敬应着,余光却还不满地盯着那逃婚的庶孙女。 盛千婵接收到他的死亡视线,只当没看见。 她又不是原主,马上还嫁人了,怕什么。 这么想着,她又大着胆子又桑清衍背后探出了头,继续打量着盛家那一群人,并且努力地将他们的长相与记载中的文字描述对上号。 就算相处不久,顶多只有三天时间,那也要和人接触,提前了解一下有备无患。 桑清衍不知道是懒得理会她,还是在与盛家人客套没注意到她,也没躲开,就在原地当着人形肉墙继续给她遮挡。 就在盛千婵将盛家人认了个大概的时候,寒暄终于结束了。 而按照计划,她也该跟着盛家回去待嫁了。直到三日之后,桑清衍才会再八抬大轿来娶她。 “……” 盛千婵明知这是正常的流程,也知道这是她眼下最明智的做法,但跟着盛家人离开时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向桑清衍。 盛家人她看过之后觉得是真不怎么喜欢,光是站在那里迎接一下清玄仙尊都能暗藏心机,无数不用心都观察不到的小细节就将豪门的勾心斗角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桑清衍虽然也被她骂狗东西,但和平相处时好歹算和谐。 要是可以,她真不想去盛家。 她怀疑她和盛家加在一起能有八百个心眼,盛家独占八百零一个。 她就这么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桑清衍,欲语还休。 …… 桑清衍眉头微皱,实在看不懂她什么意思,只当没看见。 在船上相处的这几天让他对盛千婵有了较为深刻的了解,这女人,不光脑子里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还爱蹬鼻子上脸。 理了她,谁知道下一刻又会给他找什么麻烦。 思及此处,再看向盛千婵,桑清衍的目光里便多了两分冷硬。对视了一个呼吸,果然就见盛千婵默默地收回了视线,乖乖地跟着盛家人踏上门前的石阶。 她身上有他下的禁制,随时都能感应到方位,刚才盛老太爷又亲自出手封禁了她的灵力,这一回任她有什么本事都不可能逃第二次。 桑清衍自忖没有疏漏。 然而,正一步一步踏上石阶的盛千婵却忽然有所察觉,猛地回过了头。 目光落在桑清衍脸上,又慢慢下移 一只黑色的大鸟跟在盛家人身后,也在大摇大摆地迈上石阶。 桑清衍感觉眉心又跳了起来。 众目睽睽,他也不能做什么,只能平静地唤了一声:“赤天。” 大鸟的小爪子微微一顿。 扭头,投去一瞥。 桑清衍眼神幽冷,仿佛在警告它不要添乱,不然就得小心无家可归。 盛千婵是不得不回盛家待嫁,你一只鸟跟着去干什么?当陪嫁吗?再给他惹麻烦,这鸟养着就没意思了。 大鸟歪头思索了一下。 下一瞬,它扑棱着翅膀飞起来。 桑清衍脸色稍霁。 到底多年情分还在,不至于为了那几颗灵丹就…… 他眼睁睁看着傻鸟扑棱到盛千婵脚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腿,顺便还回头给了他一个傲娇的小眼神。 仿佛在说:傻了吧?爷找到新的饭票了,还差你一个? “……” 呵。 桑清衍心里冷笑一声。 易子钰说得对,这些年他是把赤天宠坏了,连真正的主人到底是哪个都认不清了。 …… 桑清衍犹在生闷气。 另一边,因为盛千婵停下而跟着停下的盛家人也都低头看向了那只黑色的丑鸟。他们都认得,那是清玄仙尊的爱宠。 但它跟着盛千婵是什么意思? 盛千婵心底也同样闪过一丝疑惑。 但很快,她就想到了要做什么。弯下腰,一把抱起大鸟将它举高高,然后看向桑清衍,甜甜地笑道:“仙尊大人您放心,这三日我会通过赤天跟您联系的,您不用担心我在盛家会过得不好。” 她一张口,直接把大鸟跟着她的举动阐释为是桑清衍心疼她惦记她,特意给她撑门面来了。 不出所料,话音落下,盛家人脸上顿时表情各异。 虽然很细微,但恰好都被盛千婵尽收眼底。 她眯了眯眼,也不管这些人信了几分,继续用那种甜腻得恶心人的语气说道:“这一回我会安心待嫁的,您可要快点来娶我呀~” “……”四下沉默。 无言的氛围中,桑清衍定定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再看看缩在她怀里不愿动弹的丑鸟,转身,甩袖离开。 他就知道,这女人忍不住就要开始给他找麻烦。 第18章 她比他想的更加聒噪。 盛千婵倒也不是故意想恶心人。 只是想想也知道,一个逃了婚又被未婚夫亲自逮回来的新娘,当着清玄仙尊的面,他们都敢出手给她一个教训,等桑清衍走了,那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她呢。 就算顾忌着没两日就要大婚,打人不打脸,肯定也免不了小惩大戒。 谁让她一时冲动逃婚,直接把家族架在火堆上烤,差点得罪了清玄仙尊和其背后的桑家,妨碍到盛家其他人的利益了呢。 估计那些人当初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恨不得把她活剥了。 可惜,盛千婵才不愿意受这个气,她又不是正主,一群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还想教训她? 做梦! 赶紧趁桑清衍还没走,扯起虎皮作大旗,携傻鸟以令诸侯。 反正盛家人也搞不明白她和桑清衍之间怎么回事,更不清楚两人的感情又到了什么程度,她表现得桑清衍对她很重视,她又一副非君不嫁的架势,那他们不信也得信。 至少,现在盛家人心里都在嘀咕莫不是这婚逃了一回,反倒让两人逃出感情来了? 看清玄仙尊找到了人也没勃然大怒,反倒还客客气气、完完整整把人带回来了,约定好的交易也没作废,那逃婚的逆女更是乖巧得很,没准,事情还真是这样。 他们有了忌惮,行事便多了几分犹豫。 谁也拿不定清玄仙尊对盛千婵是什么态度,都担心自己不小心触了霉头,转头人家成了婚,盛千婵就去跟仙尊吹吹枕边风,回头还是自己讨不了好。 一念至此,几个原先还想以逃婚之事数落盛千婵的盛家族老也歇了心思,耷拉着眼皮进了盛家大门,随口附和了几句,一个个便找借口走了。 盛家那位老太爷倒是还想惩戒一下盛千婵,连带着原主亲爹在内的几房嫡系都齐聚在大堂里,看架势是准备来个三堂会审。 但盛千婵抱着大鸟赤天,就跟抱着保命符一样,听一句话,便摸一下大鸟的翎毛,料定了他们不敢对自己做什么,一时之间,情绪也十分平稳。 反应基本可以概括为:老祖讲话我不听,老祖骂我我发呆,老祖让跪我偏坐,老祖……哦,老祖快气晕了。 …… “你给我滚出去!” 一只白瓷质地的茶盏砸到盛千婵脚边,“啪”的一声,溅落无数碎片。 盛千婵默默低头看了一眼,这茶盏看起来像是白瓷,但显然不是普通的用料,估计也是用什么难得的灵玉制作而成的。 按理说,这种材质本身的坚硬程度就是使劲拿砖头砸也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损坏,能被摔成这样,可想而知摔的人有多生气,连自身的力量都控制不住了。 盛千婵自诩是个尊老爱幼的人,眼见盛老太爷气得力量都有些失控了,衰迈的面容一副支撑不住随时要晕厥过去的模样,便也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揉了揉躺得有些发酸的脖子,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行,您慢慢生气,我先走了。” 她说完就走,走得干脆利落,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已经到了门口。 然而,跨出门想了想,盛千婵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只得回过身,又客客气气地问了一句:“不好意思,请问,我住哪儿?” 大堂里众人本来就被她的态度气得够呛,闻言又是七嘴八舌的一顿呵斥。 盛老太爷一个聚灵中期的高手,在周围吵吵嚷嚷的声音里也感觉自己被气得心脏突突跳,抄起手边刚换上来的茶盏又一次扔了出去,同时怒喝一声:“来人,把这逆女带下去!直到大婚之日,不准她踏出院子一步!” 茶盏破碎,清脆的声响总算让他稍稍降了点火。 看着那个油盐不进、冥顽不灵的盛千婵终于被人带了下去,盛老太爷这才哼了一声,看着身边的人吩咐道:“多派点人看着她,再出事,清玄仙尊和桑家就不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了!” “……” 阴阳怪气的声音带着回响传到门外,盛千婵悠悠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她也不想气人的嘛。说得这么大声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吧,何必呢,她又跑不了。 盛千婵摇摇头,摸摸赤天的小脑袋,顺手投喂了一颗清心丹,然后看着周围面无表情的盛家守卫,耸耸肩,示意他们带路:“走吧。” 不让出院子就不出呗。 当宅女嘛,这事她可有经验了。 …… 盛家在南境与东原交界地带,而桑家则在南境的正中央,只算直线距路,都要横跨百万里。 加之路上还有各种绝地、禁区阻挡,低阶的修士哪怕擅长御风飞行类的法术,也得日夜兼程奔波好几日才能赶到。 迎亲,自然也不可能像凡人一样,一路敲锣打鼓从桑家而来。 第21节 比起用飞舟等飞行法器实打实的赶路,高阶修士们往往有着更为省力的办法传送阵。 桑家作为上古传承至今的古老家族,显然在此道更胜一筹,凭借阵法,便能直接破开虚空,在桑、盛两家之间构架起一座桥梁,硬生生将原本百万里的路程缩短到仅需几个时辰的功夫。 桑清衍没有直接回桑家,而是停留在盛家附近,就是为了这桩事。 看着传送阵的光芒逐渐回落,虚空中的通道由虚凝实,最后在“嗡”的一声轻微闷响中彻底稳固下来,形成了一条凭空出现的捷径,桑清衍这才停止了灵力的输送,向伫立在一旁的桑家护道人微微颔首。 “接下来两日好好守着这里。” “是,仙尊。” 那位桑家护道人沉稳应声,一步跨出,在传送阵中盘腿坐下,长刀横于膝上,周身灵力氤氲流转,却将恐怖的气息限制在了传送阵内,竟是以自身作为阵眼,镇压住了这一条横渡虚空的通道。 再看四周的虚空中,也若有若无浮现着几道凛冽的杀气,正是其他几位隐匿了身形的护道人所在。 有他们守着,别说有人强闯破坏这条虚空通道,就是连蚊虫也飞不进来一只。 桑清衍一眼扫过,心里安定了几分,也不再多说,径自离开,回到了白玉楼船。 这白玉楼船本是一件大师亲手制作的灵宝,落到易子钰手里后几番祭炼,除去原来的御风飞行之能,又添了诸多神妙,称得上他的得意之物。 不过平时没事时,除了拿来代步,也就只有落脚休憩这一个用途了。 此时,这船就悬停在一片山林的上空。 桑清衍回来,恰好就见到笑容温和的青衣男人正倚在围栏边,手执酒盏,抵唇轻抿,笑意盈盈地眺望着盛家的方向。身旁,还有一道法术幻化的水镜,正投影着对面实时的景象。 相比较忙碌了半天的桑清衍,这家伙悠闲得仿佛是来出游的。 桑清衍有些看不惯他的懒散。 “易卿。” 冷冷的一声喊。 易子钰回头,忙不迭放下手中的清酒。 “仙尊,您别误会,我是替您看着盛家呢。”这位桑家客卿端正脸色,指了指一旁的水镜,说,“这不是吸取上一次的教训么,这回我亲自盯着,保证这盛家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桑清衍心想,这家伙上一回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不还是让盛千婵在眼皮子底下跑了么? 但凡这群人能靠谱些,他也不至于总为了桑家的前途而发愁。 然而,他也并不拆穿对方的偷懒行为,只说道:“传送阵已经建好了,你要做的事你自己上心些。” 作为从小在桑家长大,能沟通圣物的客卿,易子钰的任务可不仅仅是陪着他出门逮人,大婚时的各种典仪也需要他来操持。不然,真以为桑家都是养人吃白饭的? 桑清衍言尽于此。 看着易子钰表情逐渐变得正经,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后,桑清衍便不准备和他废话了。 他以为这家伙知道要认真了,正打算回房修炼,才转过身,就听背后那道温润含笑的声音透出了一点八卦的意外,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问道:“仙尊,您把盛家姑娘就这么放回去,真的对她那么放心?” 易子钰摩挲着下巴,还是觉得想不通,自语道:“虽说再见盛小姐是觉得与前几次不同,但一个人哪能转变这么突然。仙尊,你是不是和她说了什么?还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他总觉得,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许多猫腻。 按照他的了解,桑清衍明明是个极为谨慎的性格,哪怕在盛千婵身上下满禁制,随时都能监视着她,对待有过前科的人,也不应该这么放心。 而且前不久还发狠说再见面就要绑了她的手脚,现在看,这态度多少有些不对劲啊。 易子钰求知欲空前爆棚。 桑清衍冷眼扫过,不等过往记忆浮现,便断然说道:“没有。” “真没有?” “……没有。” 桑清衍表情沉下来,语含威胁,说:“你实在闲得无聊,可以去守传送大阵。” 见易子钰悻悻闭嘴,他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没走两步,烦人的声音又接着响起 “仙尊!仙尊!” 脚下一顿,还不等桑清衍眉头皱起,他就意识到这不是易子钰的声音。 他垂眸,视线落到腰间的环佩上。 随着神念微动,一枚传讯符就从储物玉佩中飞了出来。 飞到半空,没有了储物法宝的阻隔,那传讯符发出的声音就更加响亮清脆了:“仙尊!清玄仙尊!仙尊大人” 声音很熟悉。 也多少有点烦人。 “仙尊大人你在不在呀” 想到盛千婵拿着传讯符在另一头无聊喊他称谓的模样,桑清衍闭了闭眼,一挥手,同样显露一面水镜,将所有的声音化作了一个又一个有形的半透明文字。 清脆娇甜的声音戛然而止。 剩下所有的传音都逐渐转为文字显现。 桑清衍皱着眉,也摸不准盛千婵到底是为什么找他,又疑心确有正经事,便凝神望去,只见水镜上文字闪烁,首先跳出了两个字:“在吗?” 桑清衍:“……” 就在他一个愣神的刹那,无数文字一个接一个冒出,半人高的水镜很快被一连串的“在吗”刷屏。 桑清衍:“…………” 这女人是夏日的蝉么,怎么能有这么多废话。 第19章 “我大婚时能不穿嫁衣吗?” 盛家。 某座被结界困住的院落里。 盛千婵毫无形象地在床上翻来翻去,一会儿滚到床头,一会儿滚到床尾,累了就停下来,举起传讯符看两眼。发现没回应,她清清嗓子,又开始深情呼唤。 “在吗在吗在吗在吗在吗在吗?” “仙尊大人你在吗?” “……” 无人理会。 喊完一阵,盛千婵把传讯符往枕边一丢,又接着打滚。 大鸟跟她一样懒洋洋地瘫在房里的软塌上,翅膀舒张,小眼睛惬意地眯起。 右侧的小圆桌上,瓜果灵茶一应俱全,随着大鸟侧头微微张口,一颗一颗葡萄似的小巧灵果便飞进了它嘴里。 它囫囵吞下,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轻啸,似乎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的主人正在遭遇一场语音骚扰。 一人一鸟,在盛家不愿多生事端的态度下过着颓废而舒适的生活。 谁也没有考虑到传讯符对面,桑清衍烦躁不爽的心情。 如此反复几次,当盛千婵再次拿起传讯符的时候,终于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道夹杂着几分隐忍的冰冷声音。 “有事说事。” 盛千婵“哦豁”一声,腾地翻身坐起来。 喊了这么久没应声,她还以为自己被屏蔽了呢。 盛千婵略微思索,稍稍沉吟,朱唇微启,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 另一边,桑淸衍看着水镜上显露出来的几个大字,面无表情,唯有拢紧的眉心昭示出他的情绪并不像表现出来得那么平静。 桑淸衍罕见地生出了一丝后悔的情绪。 赤天为了几口吃的抛下他这个主人,非要跟着盛千婵,虽然有些意外,但也不难理解。 盛千婵打蛇随棍上,借着赤天给自己撑腰,同样也没什么。 唯独在盛千婵后续的举动上,桑清衍失算了。 他以为盛千婵说要让傻鸟当信使方便两人联络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居然来真的。 当看到赤天不情不愿地叼着信回来,一只爪子踏在门外,恨不得收到回信立刻离开回去复命的样子时,桑淸衍只觉得丢人极了。 这算什么? 这鸟到底还知不知道谁才是它的主人? 堂堂凶禽后裔,他养了那么久,就是让它给人当信鸽的么? 桑淸衍绷着脸,克制住不满,干脆眼不见为净,直接扔了枚传讯符让这没良心的傻鸟带回去给盛千婵。 有传讯符在,有事说事,也省得傻鸟来来回回的飞,看多了不光觉得烦,也容易叫他生气。 ……原本,桑淸衍是这么想的。 现在,他觉得自己莽撞了。 谁能想到盛千婵不在他的眼前晃悠了还能有这么多废话,方才那铺面镜面的“在吗”两字,看得他都觉得眼睛疼,也不知道她究竟念叨了多少遍。 桑清衍按了按眉心,一贯清冷的脸上都忍不住流露出一丝躁郁,眼神更是如同结了冰一样,冷冷地盯着水镜。 “既然没什么事就别说了。” 他很忙,不想听。 “等等等等,我想了想,这事也挺重要的,你听我说完” 盛千婵听出了他想结束对话的意思,赶紧抢在他屏蔽传讯前三言两语交代了自己的目的。 “仙尊大人,你那还有别的功法吗?之前给的几本我试了试,效果好像一般。” 被盛家关了禁闭不让随意进出,盛千婵能想到的消遣方法之一就是修行。 可惜,她手头也就一本大路货《养气诀》能修炼,其他高端点的功法是一本也没有。缺少了相对应的后续法门,修行这条路便很难走得顺畅。 上一回让赤天帮忙联络桑清衍,也是存了试一试的想法,没想到他竟然还真好心丢给她几本修行法门让她自己研究,这让盛千婵多少有些得寸进尺。 第22节 “嗯?”桑清衍长眉轻挑,眼里有一丝意外,“哪里有问题?” 盛千婵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桑清衍给她的修门法门各有各的神妙之处,可她尝试了一下就觉得好像都不太适合自己。 非要说的话,她觉得那些功法好像都更偏向五行之中的某一系,一旦她接着修炼下去,反而会导致自己体内的某种平衡被打破。 盛千婵不太确定这是正常现象,还是自己一个人的问题。 圣灵大陆展现出来的修仙常识,与她认为的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比如,在这里,体内蕴含圣灵血脉的人,哪怕只有微不可察的一丝血脉,也会更容易拥有天赋灵根,而具体拥有的是哪一种灵根,则很大程度上与血脉的来源有关。 当然,拥有天赋灵根只是代表这个人更适合走上修行之路,一旦开始修炼,本身的悟性天资才是关键。 圣灵大陆也有过完全没有圣灵血脉的普通人前半生平平无奇,对灵力没有特别的感应,也不存在对五行之中某一属的亲近,却由于天资格外出众,悟性冠绝古今,靠着对修行功法日复一日的参悟,最终一朝悟道,立地化仙的传闻。 盛千婵觉得,他们体内的五行平衡似乎就和自己比较像。 明明按道理来说,她继承了原主剥离出来的真龙血脉,应该会对五行中的木属更为亲近的,可却也没有。 不过传闻毕竟是传闻,她也不能保证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好眼下有一个大佬在,盛千婵就果断把问题丢给他了。 “或者,我再试试其他功法?”她提议道。 桑清衍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的话语转化出来的那一行行字,静静地垂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盛千婵的话让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一个坐落在大陆中土,不同于传承于四大圣灵的隐世家族,却依然独立超然于整片大陆的势力。 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桑清衍就说道:“我会再给你几本功法让你尝试,但是……” 他微微顿了一下,冷硬地说:“没事不要再随便给我传讯。” …… 盛千婵一脸遗憾地收起了传讯符。 她倒是还想继续问问桑清衍什么样的情况算没事,什么样的情况又可以找他? 给他发消息说想他了算不算? 但是想了想,理智还是劝她放弃了犯这个贱。 好歹是天下仅有的九位仙尊之一,别为了一时意气,自己逗人爽过了,却把大佬给得罪了。 没必要,不值得。 ……绝对不是因为对面结束通讯结束得太快! 而且,窗外持续传来的声响也令她很在意。 盛千婵转头望向窗边。 起先听到声音,她还以为是盛家的侍女过来查房。 为了防止她又瞎折腾,这些侍女每隔几个时辰就会通过送吃送喝的借口,光明正大地进来窥探她的情况。 这一次她也以为是这样。 但当她循声看去的时候发现是窗沿在响,她就知道来人肯定不是盛家的侍女人家从来只走正门。 谁能在盛家如此的严密监视下偷溜进来?还这么偷偷摸摸地敲窗? 盛千婵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站起身,提高警惕,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手触碰到窗框,然后往两边猛地用力一推 “吱呀”一声,窗户被人抵住了,勉勉强强敞开了一条手掌宽的缝。 黑色的夜幕降临,透过圆月的清辉,盛千婵低头望去,只见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躲在窗檐底下,正用一种谨慎而又期盼的目光看着她。 见到她的第一眼,那双眼睛便绽放出了璀璨的光亮。 盛千婵一时莫名。 这里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小少年?好像还是来找她的?是原主的熟人? “你这是……”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少年焦急地打断了她:“千婵姐姐,你不是说逃了之后绝对不会被他们找到的吗?怎么你又回来了?上次你给我的东西我还留着,我现在给你。来的时候我看过了,现在东南角的守卫正好轮换,我” 嘶。 这是怂恿她继续逃婚来了? 盛千婵倒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些小秘密。敢情眼前这个看着才十来岁的小少年,还是知道当初原主逃婚内情的当事人之一? 那她是不是可以从他这里问出点什么东西? 盛千婵念头一转,还没有想好怎么做,手比大脑更快,已经伸出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拇指一挑,指向屋内,说道:“等等,进来再说。” …… 盛千婵也不知道她和原主是不是除了长相之外,连性格也相似。 不仅盛家人没识破她的身份,那个叫盛思言的小少年也同样把她们当成了一个人。 前者还有可能是为了落实这门亲事,哪怕看出破绽也视若无睹,但后者却是打从心底里没看出一丁点不同。 盛千婵一开始还想从他那里套套话,但在确认这的确是盛家少数对原主真心相待的亲友后,她就老老实实跟盛思言坦白了。 其实,再聊下去也不容易,那少年也察觉到不对劲,开始闭嘴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坦诚一点,相互交换一下情报。 果然,在得知她确实不是原主后,那少年虽然生分了一些,但也依然存了几分亲近之意。 在盛千婵的问询下,他有问必答地将清玄仙尊与盛家的约定以及原主逃婚的内幕都大致交代了一遍,言语间颇有些希望她接着逃婚,让盛家再倒一次大霉的意味。 ……也不知道盛家到底干了天怒人怨的事,还能让这么乖巧可爱的孩子记恨上。 但再逃婚铁定是没戏了。 盛千婵心下感慨。 她摸着少年的脑袋,还想再问些有关原主和盛家的内幕,却听房门不合时宜地被人敲响。 又是侍女来查房。 “二小姐。” 恭敬却没有丝毫人情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盛思言面色顿时一变。瞥了一眼大门,他一咬牙,将揣在怀里的一卷书册将盛千婵手中一塞,不由分说便直接从窗口原路跳了出去。 “……” 盛千婵没有阻止,也没道理去拦他。 她微微一怔,随即就将书册放入了自己的储物戒中,快速地将窗户原样关上,然后走到门边随手打开了门。 “说吧,又要干什么?” 侍女恭敬地一福身,说:“请二小姐随我前去试衣。” “试什么衣服?” 盛千婵随口问了一句,尽管觉得哪里有一丝不对劲一闪而过,但也没放在心上,说着脚就已经踏了出去。 “大婚嫁衣。”侍女答道。 咦。 盛千婵的另一只脚停在了门槛上,她扶着门框,脑海里下意识浮现起曾经在悬崖边见到的那一袭精细繁复的红色嫁衣。 “嫁衣不是之前被……呃,被我穿走了吗?这么快又准备好新的了?” 不提这一茬,盛千婵还真没想起来。 大婚时穿的嫁衣不管是修士也好,凡人也罢,其精细程度没个几年的工期都搞不定。而按照各方面得来的消息,尤其是刚才盛思言所说的,原主是三个月前跑的,就算从第一天开始算,这不到百日的功夫,盛家就又整出来一件嫁衣了? 然而,她才问完,一直低眉顺眼仿佛没有其他表情的侍女却在这时抬起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丝疑惑之色一闪而逝。 侍女立马又垂下眼,谦恭地回答道:“二小姐莫不是忘了,您三月前祭祖时穿走的只是吉服,真正的嫁衣一直到您离家前才恰好完工。” 那时倒是试过尺寸,但人跑了三个月后回来,万一又有了变化,也总得再试试腰身贴不贴合。还有两日才大婚,要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当即就改也来得及。 哦。 盛千婵心里有些尴尬,面上故作高冷地点点头,扯谎的功夫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我还真有点忘了。” 不过,侍女说的话倒也正好和她从各方打听来的信息对上了。 圣灵大陆的规矩,纳吉纳征之后议定婚期,便要专程举行祭礼,敬告先祖。只是,盛千婵此前知道了原主是趁着那时候人多事杂跑路的,但却一直不知道她穿的不是嫁衣。 要知道,那一身衣服看起来可比一般的嫁衣华丽复杂多了啊! 盛千婵摸摸后脑,莫名感觉有些不安。 “那个……就是,一般来说,嫁衣是比吉服还要隆重华丽的是吧?” 她想到了那如花朵盛开般层层叠叠的裙摆,想到了上面缀满的各式各样的宝石,还有一看就重得像是能把脖子压折的发冠……光是想想,就觉得好累。 侍女显然不能体会盛千婵内心的不安,面上不露任何情绪,平静地回答道:“这是自然。” 说话间,侍女已经领着盛千婵到了一间绣房门外。 又有侍从无声地从廊间穿行而来,为他们打开了门,伸手引她们进入。 一缕缕淡淡的宝光从绣房中散发出来,一阵风吹过,叮叮当当的玉珠落盘之声中,盛千婵的耳畔似乎都响起了悦耳的仙乐。 盛千婵呆呆地看着那件比她误以为是嫁衣的吉服还要繁复厚重上百倍的大红色婚服和镶金嵌玉一看就知道是硬生生用装饰将品阶堆到灵宝范畴的凤冠,僵硬地从储物袋中摸出桑淸衍给她的那枚传讯符。 “桑淸衍,你说,我大婚时能不穿嫁衣吗?” 第20章 我想嫁人,就现在。 不穿婚服的婚礼, 就好比没有加糖的糖醋排骨。 这味儿,品着就不对。 第23节 毫无疑问,盛千婵的无理取闹遭到了某位仙尊冷酷无情的拒绝。 是夜,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心想这结个婚可真累啊,幸好她横跨两个世界到目前为止也就需要经历这么一遭,不然也太受罪了。 一直到迷迷糊糊睡着,盛千婵梦里还是铺天盖地的大红色,无数的绫罗绸缎不断缠绕, 几乎将她淹没,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醒来一看,是某只大鸟窝到了她枕边,毛绒绒的翅膀盖住了她的脸。 盛千婵:“……” 这鸟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它的主人啊?有必要这么粘着她吗?怎么搞得像是孩子受尽了老父亲的虐待,终于见着一个好心人, 就恨不得直接绑她身上了。 默默将罪魁祸首移开, 盛千婵蹦下床伸了个懒腰, 将灵力按照《养气诀》的运行路线运转了一遍,这才觉得神清气爽, 彻底从昨天试嫁衣的疲惫中走了出来。 自从开始修炼,盛千婵就很少睡觉了。 难得完全放松地睡了一整晚, 她感觉这会儿精力非常旺盛, 状态前所未有的良好, 连带着修炼的速度都像是加快了不少。 不过, 这种想法也仅仅持续到昨天那个侍女再次出现 “不是,你说什么?今天还要试妆?” 盛千婵难以置信地发出一声哀嚎。 她以为痛苦在昨天试完嫁衣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然而, 令她没想到的是, 那还只是一个开始。 头发的样式要换,脂粉的颜色要挑剔,香膏的味道也要令人倾心……无论哪一样,都得慢慢试。 而等定下了最为合适的妆容,还有其他的事项需要她去忙。 这都是既定的规矩,改不了。 “是的,二小姐,请随我来。”侍女柔软的嘴唇张张合合,说着格外冰冷的话,“由于您昨日的不配合耽误了时间,今天的安排会比较赶。” 盛千婵:“……”谁能来救救她。 盛千婵满心绝望,麻木地被侍女带着去试妆。 果然,接下来的两日,和她刚来到盛家时畅想过的清闲生活完全不同,每天醒来不是任由侍女在她脸上涂脂抹粉,就是被引导着学习一系列大婚流程。 大到迎亲拜堂的各种步骤,小到走路行礼时的每个细节,反反复复的折腾,两天时间下来,盛千婵眼中已经失去了高光。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日撸完鸟后,摸出桑淸衍给的那枚传讯符,要死不活地给他传讯 “桑淸衍,你能不能快点来娶我,就现在,立刻,马上!” “……” 对面寂静无声。 自从桑淸衍以一句“做梦”拒绝了她的奇思妙想之后,就再也没回过一句话。 盛千婵不得不怀疑,这个狗东西私下里把她拉黑屏蔽了。 但是管他呢。 她就是宣泄一下情绪而已,谁管他听不听。 于是她依然故我,直接将桑淸衍的传讯符当成树洞,每日雷打不动地用垃圾信息刷屏。 一会儿吐槽盛家那些惨无人道的婚前培训,一会儿又指责桑淸衍面对她的困境竟然不伸出援手实在是冷酷无情…… 就在盛千婵望眼欲穿,等得人都快蔫儿了,另一边桑淸衍数次想毁了这该死的传讯符时,日子终于到了初十。 …… 一大早,天还没亮,盛千婵就被人从床上挖了起来。 她睁着惺忪的眼环顾四周,只觉得自己来到了盘丝洞,四周都是花枝招展的女妖精,一个个媚眼如丝,声若银铃,见了她就立刻七手八脚往她身上、脸上招呼。 “等等等等一下!我可以自己来!” 反对无效。 嘈杂的环境里,她的抗议声就像落入湖水中的小石子,连朵浪花都没溅起。 侍女替她梳洗完毕,手脚麻利地开始扒衣服。 盛千婵紧紧攥住衣领,好不容易守住了清白的底线,却被一双双柔软白皙的手强行按在梳妆镜前。 几个呼吸的功夫,她的亵衣外已经套上了一件绯红的中衣。 盛千婵放弃抵抗,选择躺平。随后她就像是被人静心打扮的娃娃似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被套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华丽裙衫。 “别勒了别勒了,再勒我呼吸不过来了。” “自信一点,就是这么穿的,别再给我脱了重穿了。” “不不不,尺寸没有小,绝对是我这两日吃胖了,我的错我的错!” “请相信你们的手艺,真的已经很棒了!” “啊对对对,就这样,我觉得可以了。” “……” 一阵晕头转向的极限推拉之后,七嘴八舌的争论声终于停止。 盛千婵耳畔仿佛还残留着回响,她不堪重负地睁开眼,在那夔龙纹缠绕的古镜中看见了自己盛装打扮后的模样 那是一张秀美娇艳的脸,看起来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眉如远黛,肤若凝脂,此时眼睛微微眯起,眉宇间便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之色。 华美绮丽的赤红嫁衣在她身上,如绽放的花朵般层层叠叠铺开,又像是一簇鲜亮摇曳的火焰,将她本就白皙的肤色衬得更加莹白素净。 头顶上庄重精美的凤冠恰到好处地为她增添了一丝端庄与神圣,让她看起来更如神仙妃子般惊艳出尘。 盛千婵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得差点愣住。 她知道自己长相是不差,但是……竟然有这么漂亮? “二小姐可真美……”边上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声,语气里透着艳羡,不知是羡慕她能长成这副模样,还是羡慕她即将嫁给清玄仙尊。 盛千婵听在耳里,忍不住摸了一下脸。 柔软温热的触感让她确信这不是梦。 别看这两天她被折腾得都快“恨嫁”了,可这会儿看着自己被打扮得这么惊艳,她又觉得好像没白受罪。 这桩缘起于背锅,心不甘情不愿的亲事,现下再看,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盛千婵不由得傻乐起来。 侍女已经为她画好了精致的妆容,正在细细地描着眉心的花钿。 周围人忙碌着,奔波不停。 听声音,似乎是在说桑淸衍带着迎亲的队伍马上就要赶到盛家了。 一静一动,他们仿佛处在了两个不同的时空。 盛千婵从镜子里看着侍女的动作,回想起刚才混乱的一切,又不免想到接下来的事,直到对方放下画笔,大脑还是有几分恍惚。 “这就好了?” “是的,二小姐。” 侍女说着,为她盖上盖头,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站起身。 边上不知是谁又说了一句:“快点,吉时要到了!”一行人便扶着盛千婵着急忙慌迈出了门。 …… 圣灵大陆的大婚规矩相对简单,可细论起来也有些麻烦。 盛千婵被身边教导礼仪的侍女们苦口婆心灌输了整整两天,自以为记得滚瓜烂熟了,事到临头,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只能跟着边上的人说什么便做什么。 当盛千婵一路走来,蒙着盖头站在盛家祭祖的大殿门前,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视线时,她就开始慌了。 那些视线或好奇,或羡慕,或冷淡,各式各样的目光混杂着纷乱的言语,仿佛交织成了一张大网,将她网得有些透不过气。 她现在是看不见,可感知却是最敏锐的时候。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盛千婵生出了拔腿就跑的冲动。 但这不亚于天方夜谭。 虽然大殿里的宾客和亲友都收敛了气息,但隐约透露出来的那种威压依旧足够恐怖。 她一个小小的低阶修士拿什么去跑?能跑出三步都算是她本事大。 盛千婵只能硬着头皮,在侍女的搀扶下一步步往大殿里走去。 她步子迈得极小,背也挺得笔直,行动幅度不敢过大,每走一步,都觉得头顶的凤冠沉了一分。 不到百米的距离,盛千婵走得极为漫长。 直到她终于在大殿中央站定,默不作声地当着婚礼吉祥物在大殿里等待桑淸衍来迎亲,周围人的视线不再聚焦在她身上,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才有所缓解。 盛千婵微微松了口气,听着大殿里此起彼伏恭贺盛家和盛老太爷的声音,不太乐意地撇撇嘴,缩在宽袍大袖中的手摩挲着那枚能联系到桑淸衍的传讯符,不由得生出了一丝焦躁。 这时候的她既希望桑淸衍不要来,又希望他快点来 不想他来是因为她还在对这桩莫名落到头上的亲事感到不安,想要他来,是期待他能带她脱离目前这种令她不适的处境。 盛千婵心里如同有两个截然相反的小人在打架。 心思纠结得都快拧成麻花了。 而一纠结,盛千婵又想发树洞了。 她身姿不变,默默地将神识投注到传讯符上。 就在她忍着念叨的想法,百无聊赖翻着自己传讯记录的时候,她忽然发现之前传讯过去的消息后面多出了一条回复。 之前没有,看起来是才出现的。 她心底轻轻地“咦”了一声。 点开,正是桑淸衍冷淡的声音。 “到了。” 盛千婵微微一愣。 往上翻一翻,前面都是她刚才梳妆时闲得无聊发给他问他什么时候能来接她的消息。 盖头下,盛千婵不由睁大了眼。 第24节 到了? 这是什么意思? 是她想的那样吗?桑清衍是在回复她前面的抱怨? 这是这个狗男人会说的话?假的吧?他被人魂穿了吧? 就在她错愕的同时,整个大殿也为之一静,似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每个人的目光都向着同一个方向看去。 盛千婵也心有所感,缓缓抬起了头。 哪怕大红的盖头挡住了她的视线,也没有影响她看向大殿的正门。 她知道,桑淸衍来了。 第21章 吉时已到,我来接亲。 四周万籁俱寂, 所有人屏息敛气,不约而同地看向大殿正门的位置。 桑家的迎亲队伍就停留在那里,正前方, 一袭大红色婚服的桑清衍长身而立, 面容清逸出尘,墨色的长发与衣袂在空中随风翻飞,映衬着白皙的肤色,鲜艳的色彩对比竟叫人生出一种不敢逼视的错觉来。 他平时穿惯了浅色的外衣,乍然换成如此热烈的大红色, 却也没有丝毫的违和,反倒让他看起来愈发高贵冷傲,仿佛天生就适合这样炽烈的颜色。 唯有当他开口说话时,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才像是冰雪消融般有所缓和,再看过去, 便觉得那种不可接近的高冷也染上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他说:“吉时已到, 我来迎亲。” 一语落下, 周围才像是从某种静止的封印中挣脱出来,笑闹声、恭贺声同时响起, 喜庆的氛围再度席卷全场。 清玄仙尊大婚,来盛家观礼的宾客也极多。 那些不够资格, 没被邀请去桑家的, 都想方设法给盛家这边递了帖子。哪怕筛了又筛, 此时大殿里也站满了人, 将偌大的场地都衬出了些许拥挤。 一旦他们同时说话,那可真是有够吵的。 盛千婵听着周围响成一片的溢美之词, 嫌吵的时候却也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好奇。 在听到站在身侧的侍女连着感慨了两次“清玄仙尊可真好看”后, 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悄悄将大红盖头掀起了一个角。 她偷偷摸摸望出去。 视线从那些身着华贵服饰的宾客身上扫过,沿着那条被无形空出的道路看向尽头 桑淸衍正沉稳迈步,一步一步向着她走来。 她的目光无遮无挡,恰好与他对上。 桑淸衍的表情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眼角眉梢都看不出即将成婚的喜悦。与她对视的下一秒,他的眉心便不由地微微一跳。 落到她藏在袖中捏着传讯符的左手上,他的眉头更是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 他一时想不明白,刚才来的时候为什么鬼使神差回了这女人的消息。 大概是这几日被她吵得有些恍惚了吧。 他压下那一缕烦躁,目光定定地看着盛千婵。 盛千婵也不躲不闪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没有无限的深情,只有充满刀光剑影的眼神在无声地展开交流。 老实点,别折腾。 我没作妖。 那你在看什么? 看你长得帅,不行啊? …… 桑淸衍眯了眯眼,冷眼看着盛千婵的举动。 就见她撩起大红盖头的那只手,艰难地变化着,最终变成四指紧握,朝着他竖起了一根骄傲的大拇指。 桑淸衍:“……” 他不清楚这个手势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此时他觉得他好像看懂了。 可在这种情况下,那看起来不像是在夸他好看,倒更像是在挑衅他一样。 这么想着,桑淸衍眉心的皱痕更深了一些。 一切交流只在刹那之间。 盛千婵身侧的侍女也在这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连忙将她的手扯下,重新为她整理了盖头的边缘,压低了声音劝诫道:“二小姐,按照规矩,这盖头是不能自己掀起来的!” 不仅不能自己掀,还必须在典礼仪式完成之后,由新婚夫婿用喜秤亲自掀开,否则盖头一掀,便易生祸端。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 盛千婵不以为意。 比起虚无缥缈的传言,她更想看看桑淸衍今天到底有多帅嘛。 就算之后进了洞房也能看到,但在这会儿的场合下,大家都能看到他一步步走过来,只有她一个人看不到他在走向她,那是会遗憾的好不好。 “这么重要的时刻,身为当事人,怎么能错过呢。”她也小小声地辩解着,换来侍女无奈又生着闷气的一个眼神。 红色的盖头再度遮挡了视线,只凭着感觉,盛千婵也意识到桑淸衍即将走到她的身前。 她直视着前方,目光好像透过阻隔又看到了那张清冷似仙的脸。 桑淸衍今天比她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天都要好看。 当他向着她缓缓走来,一级一级踏上高台的时候,她竟然真的生出了一种自己是带着期待,幸福且甘愿地嫁给这个男人的错觉。 一想到这里,盛千婵的心跳蓦地快了两拍。 她深呼吸一口气,闭了闭眼,不再去动红盖头,任由侍女搀扶起她的手,也缓缓地朝桑淸衍走去。 两侧都是人,无形的目光落在盛千婵身上,那种令她不自在的感觉又来了。 幸好,当在桑淸衍在她面前站定时,那些探究的眼神又全都收敛了。 空气中充斥着清甜的花香,唯有一股有些山间初雪般清冽的气味顺着风扑面而来。 盛千婵动了动鼻尖,思绪下意识跑偏。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桑淸衍还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呢? “咳。” 侍女在背后一拱胳膊,盛千婵立刻回神,抬头挺胸,肃整以待。 周围有礼官唱着祝词,声音绕梁盘旋,余音不绝,遥遥听来带着几分不真切的感觉。 当最后一句祝词唱完,迎亲的流程也差不到走到了尾声。 再接下去,就该是新娘上花轿了。 桑家的八抬大轿就在殿外候着,只等新娘上轿,就要即刻启程,通过横跨虚空的那条通道去往新郎的本家,完成婚礼最重要的几个环节。 盛千婵脑袋空空,早把侍女讲的大婚流程忘得一干二净,等到祝词唱完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身体微微侧向桑淸衍,等着他们嘱咐下一步该干什么。 桑淸衍隔着盖头与她对视。 盛千婵没动。 他也一动不动。 气氛顿时陷入了僵持。 “你不会也忘了要干什么了吧?”盖头下,盛千婵的声音小声声地飘了出来。 “没有。” 声音听不出丝毫心虚。 两个呼吸后,桑淸衍率先收回视线迈开了脚步,声音淡淡道:“走吧。” 盛千婵从善如流跟上。 他们并排而走,脚下生风,看起来默契十足。 唯独侍女急得在背后咬牙。 “仙尊”侍女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提醒道,“您要牵着二小姐的手……” …… 一番科普。 桑淸衍终于牵起了盛千婵的手。 女子柔软纤细的手蜷缩在他的掌心,衬得他的手更加宽大修长。微凉的温度与他的体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他不免生出了一种握着一块温润冷玉的错觉。 盛家的侍女满意地看着这对新婚夫妻终于有了小两口的模样,功成身退,安安静静地退到了一旁。 在场众人也以为他们之间暧昧丛生,交握的双手必定是令人心跳加速。 然而,只有桑淸衍清楚,在他掌心包裹之下,那双灵巧的手正不安分地扭动着,不断地试图挣脱,想要反客为主,发现挣不开,便用指尖暗戳戳地戳他的手掌…… 他长眉微挑,加了点力度,一直忍到花轿边,才终于松开盛千婵的手。 “不是,你干嘛,懂不懂什么叫牵手啊?上来就用这么大力,以为在掰手腕呢?” 盛千婵甩着手,开口就是一顿抱怨。 她都看到她手腕起了一圈淡淡的红印了。狗东西,知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啊? 显然,眼前的狗男人并不知道。 他只会冷酷无情地吐出两个字 “上轿。” …… 将人接进花轿后,盛家这边的婚礼流程就算是结束了。 今日天晴,阳光正好,空中飘飞着无数由花童洒下的各色灵花花瓣。香气与灵光交织,将隆重布置过的盛家映照得犹如世外仙境。 第25节 桑淸衍贵为仙尊,并不需要向在场之人行礼,但他并非目下无尘、傲慢无礼之徒,便朝众人抬了抬手,全了礼数,这才告辞离去。 盛家老太爷也不在乎这位名义上的孙女婿的态度,看着随桑淸衍来的一行人抬着花轿飞入虚空通道里,笑得见眉不见眼。 再面对周围之人的恭维声,他也慢慢地挺直了腰杆,把玩着手里的玉质手杖,话语里不经意多出了一丝傲气。 攀上桑家,合该有底气些。 一行人说说笑笑,呼朋引伴地回到了盛家。 大婚的两位是走了,可这边的宴席还得继续呢,人情往来么,这吃吃喝喝间,不就把感情联络起来了? 就是修士也免不了俗。 很快,附近的人走了个一干二净,只有盛思言还盯着尚未闭合的虚空通道,抿紧了嘴唇,神情有一丝挣扎。 他知道嫁过去的那位不是从小认识的千婵姐姐,可那种感觉又让他觉得,她们就该是同一个人。看着她被迫嫁人,他心里也同样的难受。 明明千婵姐姐好不容易跑掉了,怎么又会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来替她经历这一切呢? 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又怎么能快乐…… 都是盛家! 就为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能随便把人卖掉 盛思言带着隐忍仇恨的目光回头望去,漆黑的眼底倒映出锦绣繁华的一座座亭台楼阁。 而在他怨憎的注视下,盛家某座院落里,突然有一道黑影冲天而起,伴随一声又惊又怒的长啸,朝着虚空通道的方向猛冲而来。 路过盛思言,那黑影还在他头顶踩了一脚,借了力,飞得更快更高了。 盛思言:“……”那是什么玩意儿? 他怔怔地回过头,顺着黑影前进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只黑漆漆的丑鸟像被火燎了屁股似的,慌慌张张一头扑进正要闭合的虚空通道里。 那凄惨的叫声连他都好像听懂了。 似乎在说,等等它?主人成婚不能没有陪嫁? 盛思言:“……哈?” …… 离开盛家,坐进花轿里,盛千婵就扯下了红盖头,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似的瘫软在卧榻上。 这花轿本身也是一件法宝,自然有飞行的能力,外面抬轿随行的人也都是桑家的高手,一路行来可谓稳当得不行。 盛千婵放松了一会儿,躺得是舒服了,可又觉得无聊了。 她想顺便修炼一下新的功法,却发现在这样的环境下不太静得下心,遂只能放弃,转而开始打量花轿的内部装饰。 观察完一圈,她又开始盘点自己身上的物资。 等到这些都做了一遍之后,无事可做的她终于想起好像差了点什么。 于是,她滚到窗边,掀起帘子。 桑淸衍就随行在花轿旁边,随着她招手,表情看不出来心情好不好,但也还算给面子地凑了过来。然后,他就听见盛千婵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看见赤天了吗?” 桑淸衍面色不变。 事实上,他根本没想起来过这只一早就踹了旧主投向新欢的傻鸟。 盛千婵瞅着他的脸色,愈发感到心虚:“我们……是不是把它忘在盛家了?” 是的。 桑淸衍语气冷淡,说:“没事,它认得回家的路。” 要是不认得,那就流浪去吧。 正说着,虚空通道的后方忽然传来了一阵波动,几股诡异的乱流以一种绞杀一切的架势横扫而过,搅得虚空通道都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状态来。 而在逐渐湮灭的通道后方,一只黑色的大鸟鬼哭狼嚎,连飞带跑地扑腾着,赶在那足以把万物化作齑粉的力量触碰到翅尖前,一个弹射,猛地撞进了盛千婵的怀里。 盛千婵原本就因为遇到乱流,被颠簸得晕头转向,遭到突如其来的一记撞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彻底昏死过去。 短短的半个时辰,像是耗尽了她这辈子的力气。 她只能抓着花轿里一切能抓住的东西,跟躲在她怀里的大鸟一起随波逐流,直到周围的晃动渐渐平息。 轿帘忽然被人掀开。 一张仿佛看见世界毁灭也不会有丝毫惊慌的脸出现在盛千婵眼前。 她巍巍颤颤地伸出手,问:“安、安全了吗?” “没事了。” 桑淸衍平静的语气在此时特别能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他顺手将赤天揪起来丢到了轿子外,又用灵力将盛千婵体内被震得有些紊乱的灵气运行路线梳理了一遍。 待她情绪稍稍平稳,这才说道:“刚才遇到了点意外,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到桑家了。” 哦,原来还没到啊。 盛千婵瘫在软垫上不愿起来。 伸出去的手她还没收回来,想了想,她拽住桑淸衍的袖子,在他冷眼注视下,她试探地问了一句:“那……到你家后,我可以缓两天再接着拜堂吗?” 桑淸衍端详着这张面色惨白,还有几分惊魂未定,但依旧显得格外娇艳出众的脸蛋,冷哼一声,心想她可真会异想天开。 “少做梦。” “哦。”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洞房,房门我已经焊死了,谁也不许跑(bushi) 另外略微修改了下前文的错字,没影响,不用回看,今天的更新会晚一点发。 第22章 要不然还是回房吧。 临时遇到虚空乱流, 桑家人也不再放心这条通道的安全性,加快了赶路速度,最后居然只用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提前到达了目的地。 从仪式上来说, 桑家才是这场婚礼正儿八经的办事场地, 比起盛家那边,这里的规矩只多不少,需要经历的流程也更为麻烦。 盛千婵下了花轿,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做了哪些事,又见了哪些人。 她脑子乱糟糟的, 时不时就感觉自己还在那顶晃得她头晕眼花的轿子里,走路时都是飘的,灵力也不知道怎么运转了。 她就像个机械的木偶人,听着周边人的指令提醒,随她们摆弄, 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按部就班地完成一项项任务。 等到繁琐的拜堂仪式终于结束, 盛千婵已经感觉自己半条命都没了。 好不容易送入洞房,走完了最后掀盖头的流程, 等待着桑淸衍应酬完宾客再回来见她。盛千婵坐在柔软的床榻边,都还没躺下, 只是摸了摸枕头, 一身力气就去了十之七八。 她合着嫁衣软绵绵地躺倒, 眼睛几乎睁不开了。 刚倒下, 又被侍女扶起来。 “我还不能睡吗?” 侍女无声地摇摇头,用坚定的目光拒绝了她的请求。 盛千婵痛苦闭眼。 她以为终于可以休息了, 可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枯坐。洞房的事, 真的没必要急于一时吧。 可是没人能体会她的心情。 就在盛千婵等了又等, 盼了又盼,困到迷离的眼睛逐渐开始出现重影时,前院终于传来了消息她不用继续傻坐着了,她可以先去沐浴! 接到新任务,盛千婵下意识复述了一遍。 “你说,是仙尊大人叫我先去沐浴?” “是,仙尊他还有些事要与几位长老商谈,夫人沐浴完再等不迟。” 来传话的是一位看起来上了年纪的老婆婆,看着年迈,但从她体内隐约透露出的气韵就知道,这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她看着盛千婵,目光里流露出一丝对晚辈的慈爱:“夫人请随我来。” 盛千婵混沌的思维勉强运作了一下,试着猜了猜对方的身份,猜测无果后果断放弃了运转,脚下老老实实地顺着指引去了附近的一座偏殿。 桑家的底蕴到底有多深厚,恐怕没人能说得清,但仅从一间浴室就能看出这是其庞大财力的冰山一角狗大户居然在偏殿里修建了一座温泉池! 哦,不对,不能用修建这个词。 那分明是有人强行拘了一条灵脉过来,以阵法固定在地底的岩浆之中,汇聚天地之灵气,久而久之,沸腾的灵气液化才形成了一口温泉。 盛千婵脆弱的心灵受到了一次暴击。 她就不该多嘴问侍女! 不管在哪个世界,亲眼见证他人的富裕,都会让她对自己贫穷的家底默默流泪。 世上的有钱人那么多,为什么就不能多她一个呢…… 就看这浴室的装潢,她都能生出一种自己仿佛身处皇宫大院,等会儿洗白白了就要被裹上被子送去侍寝的错觉。 “好了,可以了,不要再说了。” 盛千婵看着七嘴八舌还想继续科普的侍女们,五指一抓,握紧成拳,面无表情地说:“收!” …… 婉拒了那位婆婆叫人伺候她的好意,盛千婵屏退众人,默默地滑入温泉中。 哪怕是在从前的世界时,她也从来没有去过大澡堂和其他同性坦诚相见,更不要说让一群陌生人待在一旁围观了。 或许,这种不喜欢别人服侍的心态也是阻碍她成为富婆的因素之一? 盛千婵胡思乱想着,充斥着灵力的温热泉水没过身体,洗去了她一整天的疲惫,暖洋洋的感觉舒服得让她开始昏昏欲睡。 这么一想,她干脆翻了个身,让自己仰面躺在泉水上,手枕着脑袋,放空思绪,目光无意识地盯着大殿的藻井,脑海里又浮现出之前见到的桑家的全貌。 来到桑家之前,她以为盛家就大得很夸张了,没想到桑家竟然还要更胜一筹。 如果说,盛家是一片宫殿群的话,那么桑家就是一座城池。连片的亭台楼阁围绕着最中心的宫殿式的建筑向远处延绵而去,只靠肉眼甚至看不见边界在哪。 第26节 而除了桑家嫡系所在的宅邸外,其余桑家人生活的一切模式也如同一座人口规模偏小的城市一般。走在井然有序的街道上,两侧商铺开得满满当当,几乎覆盖了日常所需。 虽说生活在秘境中已经算是自成一方世界,但能发展成桑家这种程度的,盛千婵觉得应该还是极少数。 ……这一声狗大户还真是叫对了。 …… 漫无边际地想了一圈,盛千婵张口打了个哈欠,朝站在外边叩着门扉向她示意的侍女招了招手。 “有事?进来吧。” 侍女端着食案进来,将一壶灵果酿造的清酒和一些精致的糕点放在了汤池旁边。 盛千婵有点疑惑:“这是?” 侍女脆声道:“是长老们吩咐我送来的。” “哦,这样。” 盛千婵没有怀疑,接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自从开始修行,她其实就不太感觉到饥饿了。但人有口腹之欲也是天性,美食那么多,干嘛非得为了担心那一丝红尘浊气逼自己戒了呢? 于是她仍然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也没有辟谷的自觉。 这会儿看到侍女端进来吃食,盛千婵还觉得桑家挺贴心,可当她拿起酒盏,嗅到其中某几味熟悉的灵药气息时,她就知道是她想多了…… 合卺酒里下促进小夫妻情趣的药,这是看不起谁呢?堂堂清玄仙尊的能力还需要质疑吗? 笑话! 盛千婵替桑淸衍抱了一句不平,瞅瞅清澈中微微泛着绯色的清酒,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岔了,便问小侍女:“这是只给我的,还是仙尊大人那也有?” 簪着双环的苹果脸小侍女乖顺答道:“仙尊那自然也送了。” 哦,他们还真的在质疑桑淸衍。 盛千婵得到了答案,再想一想这段时间听说的有关桑淸衍的八卦,想到他一直以来都没娶过亲,也没见他和什么人亲近过,又感觉桑家族老们对他不放心也能够理解了。 而且,她可能也的确需要借助外物做点准备。 盛千婵摩挲着酒盏边缘的纹路,压下心中的忐忑,又随口问了小侍女一句:“仙尊大人回来了吗?” 在池子里泡了这么久,也不见人来催她,再这么拖下去,天都该亮了吧? 盛千婵倒不在意这一夜的春宵会不会被浪费,她只是觉得泡在灵力充沛活跃的汤池里实在过于舒服了,每过一会儿,就能察觉到自己的修为像是被拉了进度条似的,“嗖嗖”往上窜。 要是桑淸衍还没回来,她想再多赖一会儿。 侍女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以为她是急着入洞房,小脸微微一红,声音也低了几分,说:“仙尊大人还在书房与族中的几位长老商谈要事,黎婆婆刚才支了人前去提醒,想来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再等等。 “好的。”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盛千婵又问:“那我在这里等着,多沐浴一会儿,应该没事吧?” 没听说有谁规定新娘必须待在婚房里等着对吧,再说了,这还是桑淸衍先前的吩咐呢。 “自然可以,等仙尊回来了,我再前来提醒夫人。” “对了。” 看着小侍女躬身退下,盛千婵想了想又叫住了她,露出一个温婉而贤惠的微笑:“方便的话你给仙尊大人传个话,就说让他不要急,慢慢忙。毕竟,正事要紧。” 有本事忙一辈子算了。 …… “你在看什么?” 从黎婆婆第三次遣人来到前院的书房后,易子钰的眼神就忍不住向外飘。 大婚之日,洞房花烛,他们这些外人都知道该着急,不能让新娘子久等。然而,某位仙尊却好像一无所知,不仅对候在门外的侍从视若无睹,连带着许多平日里不关心的杂事都多问了两嘴。 就像是在拖延时间一样。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话题又回到迎亲路上遇到的那一波虚空乱流上,易子钰只是稍稍分神了那么片刻,便被逮了个正着。 他叹口气,微笑提醒道:“仙尊,外面已经是第三次来人了。” 再不赶紧洞房去,他都怕明日一早被族老们的唾沫给淹死,就说他办事不知轻重,为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杂务居然耽误桑淸衍办正事。 易子钰一开口,还在书房里的几位长老也连忙附和。 “是啊,仙尊,今日大婚,您还是赶紧回去见新娘子吧。” “您提到的疑点我们会再派人去检查的,眼下,还是正事要紧啊!” “就是就是……” 桑淸衍看着摊开在桌案上的书册,还是感觉今日的遭遇有些可疑,面无表情地说道:“盛家的传送阵是我亲手布置的,桑家这边是温长老在负责,以我二人的实力,不该出现纰漏才对。” “虚空乱流本来就没个定数,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是因为不可控制嘛……” “宸长老说的在理……” “当务之急还是仙尊您的洞房花烛夜,您觉得这事可疑,那这些问题我们明日再议也是可以的嘛……” “就是就是……” 桑淸衍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催促,眼里闪过一丝烦躁。 可惜,那烦躁之色消失得太快,谁也没有留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在场众人只觉得仙尊今日有些紧张,没看那脸色都变冷了些吗? 长老们心中感慨,唯独易子钰看着他丝毫没打算走的样子,转头看向书房外逐渐走来的儒雅老妪,再次提醒道:“仙尊,你该回去了。” 再不走,没准新娘都要亲自来了。 桑淸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落在老妇人含笑的脸上,目光凝了凝,这才一把丢开笔,起身离开。 “我先去沐浴。” …… 修士有灵力护身,不染尘垢,哪怕是脏了,往往用法术就可以搞定,是以很少会像凡人一样慢条斯理地进行洗漱。 然而,等到桑清衍梳洗完出来,却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他枕着软垫靠在床头边,手里不知从哪找了本书出来,正漫不经心地翻看着。 等了等,不见盛千婵出现,他抬头问矗立在门外的侍女:“她人呢?” 平日里,桑清衍在桑家待的时间也不多,更讨厌周围来来往往打扰他清净,因此只要他在家,所有侍从都是不允许靠近主院的。侍女极少见他,乍然被问话,感觉激动的同时又有几分畏惧,小声地回答道:“夫人在偏殿沐浴。” 虽然桑清衍没有指名道姓,但能让他问起来的也就只有盛千婵这个新娘了。 侍女说完,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是仙尊您之前传话回来,夫人才去的。” 两个时辰前去的,比他还能待。 桑清衍“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径直让侍女下去了,也没说要遣人去将盛千婵叫回来。 又看了会儿书,还是不见盛千婵出现,他再次将侍女叫来问道:“她还没回来吗?” “回仙尊,还没有。” 仙尊大人说了,不用特意去叫,便真的没有侍女去提醒盛千婵。而他们的新夫人似乎也忘了,今晚上还有洞房这件事。 等了半天不见人影,桑清衍终于忍不住了。再这样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始洞房。 他合上书站起来,决定亲自去偏殿逮人。 一进门,带着浓郁的地火之力的灵气便扑面而来。 桑清衍没有在意这铺天盖地的灵气,透过蒸腾在汤池上的朦胧水雾,直直地看向那个趴在池边睡得香甜的女人,然后轻轻地呵了一声。 让他在房里等了半天,居然是睡着了? 他走过去,没有遮掩自己身上的气息,一股高阶修士的威压缓缓出现,让原本睡梦正酣的盛千婵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扑通一声,她摔进了水里。 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水,她挣扎着冒出头,看清眼前的人脸后,整个人都惊了。 “桑、桑清衍?!” 环顾一圈,周围一个侍女也没有,似乎全都默契地退到了外面,把场地留给了他们。 盛千婵有点慌,咽了咽口水,她捂着胸口又往池水里缩了缩。 水面上飘着花瓣,还有飘飘渺渺的白色水雾,勉强能遮住她泄露的春光。 “你怎么会在这里?”藏身在水里,多了些安全感之后,盛千婵胆子也略微大了那么一点点,“你想干什么?赶紧出去,没看到我在洗澡吗?” 偷看女性洗澡,还要不要脸! 桑清衍有点不耐烦,可又不能不理她,只得说道:“记住你的身份,你是不是忘了今天还得要洞房?” 他们已经是行过礼,正儿八经的新婚夫妻了,为什么他需要出去? 桑清衍的确不知道普通夫妻应该如何相处,但显然任何一对夫妻都不需要如此的避讳。 再说了,之前在银湖秘境里的时候,她穿的也没比现在多多少。这会儿才觉得这样不妥,是不是太晚了点? “我当然记得……” 盛千婵有点心虚,睡着之前她还真的以为今天晚上桑清衍不会回来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觉得也是。他们俩已经拜过堂行过礼,是实打实的夫妻俩了,人家真正的小两口该干的事,她也必须要经历。 属实是没必要让桑清衍滚出去。 忍着再下一次药试试看能不能药翻桑清衍的冲动,盛千婵将目光从岸边的衣物上收了回来, 桑清衍大概猜到了她的想法,已经提前将放在衣服上的储物袋和储物戒拿了起来。她想做什么都不行了。 就这样吧。 盛千婵又做了一遍心理建设,深呼吸几次,而后抬头看着桑清衍,一咬牙,提议道:“既然这样,那你下来吧,我们就在水里。” 在水里……洞房。 盛千婵丝毫不觉得自己提出了一个高难度的建议,某位仙尊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只想快点完成他的目的,过程并不重要。 第27节 甚至,仔细看去,他的脸色还有几分勉强,像极了盛千婵原先的世界里某些会所里面遇到富婆被赶鸭子上架的小年轻。 盛千婵被自己的联想惊了一下,然后就见桑清衍听了她的话,从善如流地取下了发簪。 眼看他真的准备脱衣服下水,在最后关头,盛千婵又有些怂了:“等等!” “又有什么事?你最好一次性说完。” 盛千婵没有理会他冷冰冰的语气,不安地搅着发丝,怂兮兮地试探道:“我觉得,要不然,我们还是回房里再洞房吧?你说呢?” 第23章 修炼ing,勿扰。 等了大半夜, 从浴池又折腾回到寝殿,饶是桑清衍心性平和,此时也不免生出了一丝火气。 眼看盛千婵还在一旁磨磨叽叽解她的发饰, 他冷冷地指挥道:“上床。” 盛千婵觑着他的脸色, 默默地挪到床边。 怎么会有人能把上床这么暧昧的事说得跟上坟一样。明明她才被逼嫁的那一个,怎么看起来像是她强迫他似的。 要是不想娶,早说啊,她也可以不嫁的嘛。 “知道了知道了。” 无声地撇撇嘴,脱了鞋, 盛千婵一个翻身上了床,像条毛毛虫似的咕涌到床的内侧。 她仰面躺平,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余光盯着桑清衍,见他也跟着走到床塌边上, 顿时脚趾都紧张地绷紧了。 “桑清衍。” 清冷禁欲的仙尊大人瞥她一眼:“干什么?”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四目相对, 盛千婵腾地一下翻身起来, 面对面坐到他对面,“你看啊, 我婚也结了,人也已经在你桑家了, 答应你的事都算做到了, 但实际上我还是挺没有保证的对吧?” 不等桑清衍说话, 她就从储物戒里掏出一份契约, “啪”地拍在他面前,接着说道:“所以呢, 在正事开始前, 我们还是先把这份契约签了吧!” 契约书, 是上次在南明圣宗,盛千婵跟桑清衍摊牌时,向这位大佬一口气列举了诸多要求,并提议落字为安,桑清衍这才以秘法强行显化的。 由于那会儿内容还没来得及填上去,所以此时看起来仍然是一片空白。 这也是盛千婵原本的用意,她打算趁还没彻底敲定,再好好想一想,争取别留下漏洞,尽力争取最多的好处。 现在,她觉得,是时候了,该签就早点签了吧。 随着盛千婵念头闪过,空白的契约书上就显现出了一行行文字。 文字还在闪烁着,只有当她确认定下来的时候,那些字眼才会慢慢地由虚化实。 桑清衍冷眼看过去,只见第一行就写着:“该契约建立在双方平等自愿的前提下签订,以延续桑家凤凰血脉为条件,契约婚姻双方必须遵守以下几点……” 他没看完,文字还在闪闪烁烁,始终没能落成正文,看得出来盛千婵心思杂乱,念头分分钟在变。 桑清衍不太理解她的想法,签不签契约,盛千婵都是桑家的家主夫人,权势、地位,她该有的都会有,他也没有兴趣再找其他女人来给自己添乱,她所担心的那些事根本不会发生。 他只觉得盛千婵在拖时间。 “如果你再定不下来,你就别指望我会签这东西了。”他警告了一句,耐心即将告罄。 “等等等等,马上就好” 盛千婵大脑飞速运转,立刻把能想到的一切有利条件都列了上去。 又等了片刻,等到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哪里有什么疏漏的时候,她才拿着最后看起来满满当当的契约书拍在桑清衍面前,说:“行了,签吧。” 桑清衍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一目十行地从契约书上扫过,最后以指代笔,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行了。” 看见盛千婵在他下方同样龙飞凤舞地签上名字后,他伸手一点,实质的契约书顿时再度化作了无形的微光分别投向他们二人。冥冥之中,一种看不见的神奇感应将他们联系了起来。 契约已成。 第一次经历契约成立的感觉,盛千婵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应那种隐藏在大道之下的规则,就听桑清衍一贯冷淡的声音带着催促之意响起。 “好了,开始吧。” …… 这回终于是认真的了。 盛千婵紧张起来,盯着桑清衍垂下的手指,咽了咽口水,感觉心跳犹如擂鼓。 咚咚咚。 好像在安静的寝殿内都能直接听到一样。 桑清衍也是一袭繁复的大婚装扮,长发半簪半披着。之前在汤池边他取下了玉簪,此时满头的墨发散落下来,还有几根散乱的发丝贴在白皙的脸上,让他出尘脱俗的气质里也多出了一丝魅惑之感。 看着看着,盛千婵莫名生出了一点奇怪的感觉,微微红了脸,低下头不敢多看。 如果理论知识也算经验,那她无疑是一位大师。可要是论实战经验,那她就只能是嘴强王者了…… 盛千婵揪着被褥,紧张不安地等着桑清衍的下一步行动。 当见到桑清衍解开腰带,脱下那件大红的婚服时,她又憋不住了。 “再等一下” 如果眼神能杀人,这会儿她可能已经死了。 顶着桑清衍仿佛结了冰一样的眼神,盛千婵弱弱地举起右手,坚持说道:“我真的还有一点事……” “说。” 最好真的是有事。 “我,我今天还没喂赤天,我想去喂完它再,再回来!”盛千婵一开始还有点底气不足,说着说着,渐渐的理不直气也壮了。 她这几天和傻鸟朝夕相处,已经感情甚笃,想到刚进洞房时,傻鸟还试图跟进来,结果被桑清衍无情丢出去,还派人拿链子锁在了外面,她就觉得心疼。 而一心疼,她就没心思做别的了。 盛千婵心里这么想着,将脊背挺得笔直。 她要去喂鸟,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歹毒主人虐待! 桑清衍的眉毛已经快拧成死结了,他哪里看不出盛千婵搞这么多小花招就是想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它饿了自己会吃。” 别说身为凶禽后裔几个月不吃都饿不死,就说桑家的人那么多,谁还能真饿着傻鸟了不成。 也就是看它这几天愈发的不着调了,心思变野了,还想进婚房瞎掺合,他才给它一个教训,让它老老实实待上几天,又不是真准备做什么。 “那不一样!” “……”哪又不一样了? 桑清衍周身的气息愈发冰冷,眼见盛千婵一副“你不同意我就据理力争大不了你嫩死我”的态度,他眯了眯眼,最后冷哼一声,在将这个不肯安分的女人绑起来与让她滚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我从一数到百,如果到时你还没回来” “够了够了!”盛千婵连滚带爬扑下床,朝着大门的方向跑得飞快,“仙尊大人您先做准备,我马上回来!” …… 原本桑清衍以为这个女人还要继续拖延,没想到刚刚数到二十,她就风风火火地跑回来了。 鞋一蹬,整个人利索地跳上床,直挺挺就倒下了。 “我好了,这回真的可以开始了!”盛千婵望着床顶,大声说道。 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还不如早点开始早点结束,反正早死早超生。 桑清衍满意于她的识趣,眼中的冷意终于淡化了一些,指尖微微一勾,两侧的床幔便自己落了下来。 气氛渐渐暧昧。 盛千婵搅着手指,又小声叭叭了一句:“不能熄灯吗?” “随你。”高冷的仙尊大人大约是不想跟她废话,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整座寝殿就陷入了黑暗。 修士都能夜视,谁也不差那点烛火的光亮。 盛千婵睁着眼,还是能看到那道颀长的身影慢慢走到她身边盘腿坐下,心里刚刚生出不自在的感觉来,然后就听那冷淡的声音跟着吩咐道:“坐起来。” 盛千婵不理解,但还是有样学样坐了起来。 “不是,第一次是不是还是保守一点比较好?”这个姿势看起来,好像难度有点高啊。 吐槽归吐槽,她还是乖乖地盘腿坐好。 几个呼吸之后,她见到桑清衍伸出手,一指点在她的眉心。 一道清凉却温润的灵力从头顶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而后便自发地在她体内按照某种既定的路线运行起来,连带她自身的灵力也一同开始运转。 盛千婵:“?” 她抬头,皱眉:“能解释下,这是在做什么吗?” “敛声。”桑清衍似乎不想解释,只言简意赅地继续下达指令,“闭眼,凝神静气,随我灵力指引运转功法。” 盛千婵一头雾水,下意识地照做。 也许,这是这个世界的修士洞房花烛夜之前的既定步骤吧。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片刻之后,盛千婵睁开眼。 不对啊,怎么还是没后续呢? 她瞄向桑清衍,轻咳一声,问道:“我们这是在干嘛?” 不是要洞房吗?她都把那不知名的功法运转好几遍了,怎么还不开始洞房?不知道拖久了,她的心理建设就白做了吗? “双修。” 桑清衍也睁开眼,似乎对她中途停下来的行为有一丝不满。 “继续运转功法,修炼时不可随意停止。” 呃。 第28节 盛千婵挠挠头,感到更加迷惑了。 “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功法吗?” 这还用问?桑清衍平静的眸子里明晃晃闪过一丝鄙视,淡声答道:“道侣双修之法,出自名门正派之手,并不是一般用于采阴补阳的邪法。” 正规的啊,那没问题。 盛千婵刚想要点头,忽然又顿住:“你等等,我们就这么修炼,不洞房吗?” “不是已经开始了吗?” 桑清衍的眉头又皱起来,他怀疑眼前的女人贼心不死,又想瞎折腾。 眼下这情形,可由不得她胡来。 “别废话,继续,等你能完全自发运转这功法的时候,我们之间才能做到同步协调,这对你的修为也同样有益。” 虽说是正道的功法,可双修的对象是他,以盛千婵那低了不是一星半点的修为来说,也是便宜占大了。 桑清衍以为他解释完后,盛千婵多少应该积极点了,哪知等了一会儿,她还是愣在那里,一脸纠结的表情。 桑清衍只得又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盛千婵不知道该怎么提这个话题。她抠着手指,人也跟着扭来扭去。 理论告诉她,这洞房大有问题,但世界都换了一个了,没准和她的常识不一样了呢?毕竟修仙世界,一切皆有可能嘛。 “想说就说。”别耽误时间。 盛千婵“哦”了一声,干脆直截了当地问道:“桑清衍,你确定洞房是这样的吗?” 不这样,还能是哪样? 桑清衍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当然。” “那你能讲讲,我应该怎么样……嗯,延续那个凤凰血脉?” 桑清衍打量着她脸上充满求知欲的表情,一时不知她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随口就解释道:“自然是依靠双修之法,阴阳交感,化生万物,此乃天地之道。” 说到这里,他扫了一眼盛千婵,说:“你好歹也是食气期,怎么连这么基础的修炼常识都不知道?” “……”我他妈能知道才有鬼啊! 盛千婵稳了稳心绪,说道:“我没经验,不太确定,再问问,总不要紧吧。” 边说,她边闭上眼,再度开始运转那所谓的双修之法。 其实想想也没错,没看神话里都说谁谁谁有感而孕就生下孩子了吗?圣灵大陆都能修仙了,生孩子的方式神奇一点,也挺合理的吧? ……合理个屁啊! 盛千婵猛地睁开眼,表情有一丝龟裂。 早知道这样,她干嘛要趁着去给傻鸟加餐的时候给自己下药啊! 保险起见,她又再问了桑清衍一遍。 “仙尊大人,您确定我们这样双修就是在洞房了吗?这样真的能生出孩子来吗?”她怎么就觉得那么不靠谱呢,好像忽然之间就保住了自己的清白。 进度又被打断,桑清衍的脸色已经阴沉了不少,盛千婵只能赶紧保证:“我就问这最后一句!就一句!问完就继续!” 他这才平和了一点,一翻手,一本宝册出现在手里,而后径直丢给了盛千婵。 “这是功法的原本,你有空自己看。”说完,他眼含威胁,警告地看着盛千婵说道,“别再浪费时间,不然” “知道了知道了!”盛千婵顶着渐渐开始发红因而显得愈发娇艳欲滴的一张脸打断他,也不知道从哪摸出几粒清心明神的解毒丹药,咔咔就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早说是这么个洞房法啊,我还慌什么啊……” “你说什么?” “不不不,没什么!”盛千婵咽下丹药,气沉丹田,说道,“来吧,继续!” 不就是打坐修炼一整晚吗?这有什么难的。 …… 一个时辰之后。 “桑清衍,休息一下再开始吧,我不行了真的呜呜呜……” “这件事不能半途而废,继续。”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等等!你他妈是人吗?你居然还绑我?放开我,快点” …… 两个时辰之后。 “仙尊大人,生孩子真的没必要急于一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强迫双修是没有好结果的!我真的不行了,放过我吧,求你了,实在不行让我换个姿势吧……” “别偷懒。” “……” …… 整整一晚,寝殿里的声音就没停下来过。 起先还有侍女远远地主院里候着,后来也都红着脸躲到了外面,看着黎婆婆掐动法诀,将主院笼罩在了结界之内,这才听不到那些脸红心跳的声响。 “仙尊和夫人也太……太……”侍女羞红了脸说不下去。 “毕竟仙尊这么多年来,头一回亲近女子,和夫人也是……那很正常嘛。” “就是,别人都说头一回是这样呢……” 她们窃窃私语着,谁也想不到寝殿里的当事人双眼失神地盯着床顶,在得到今晚洞房终于可以结束的喜讯时,缓缓倒在床榻上,活动着僵硬的身体,无言地朝某位仙尊竖起了一根手指 居然用一个姿势强迫一个妙龄女子一整晚,狗东西,你不是人! 第24章 这件事解释不清了。 第二天醒来, 盛千婵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 修士别说熬夜了,就是十天半月不睡觉也照样精力旺盛。但显然她是个例外,被桑清衍折腾了一晚上, 一觉醒来就已经睡到了日上三竿。 盛千婵顶着一双青黑的眼倒在床上不愿意动弹, 手里翻着桑清衍丢给她的那本双修功法,一边懒洋洋地看一边叹气,身体跟没有骨头似的,都快陷进床塌里了。 桑清衍不知道是有什么事,天刚亮就离开了。他在时, 侍女们向来不会主动靠近主院,现在他走了,便该来伺候盛千婵了。 然而,周围的侍女见她看书看得认真,又时不时伸手揉一揉酸痛的腰, 一时也不好意思过来打扰, 只是私下里目光落在她憔悴的面容上, 心里都不由自主地感叹仙尊到底是仙尊。 这才头一回,就让她们夫人连床也下不了了。 得亏盛千婵听不见她们的心声, 不然非得骂街不可。 有本事试试被人强迫修炼一整晚试试?还是她完全没学过的双修法门,教两遍就试图让她立刻大成,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她不过就是觉得累了想缓缓, 认为双修应该考虑到修炼双方的客观差异, 好歹让她先适应两天, 桑清衍那个狗东西就觉得她是想临阵脱逃。 她就稍稍地反抗了一下,那一脚都没踢到他脸上, 狗东西居然就玩不起了, 直接一道封印把灵力化为了绳索将她捆了起来。 整整一个晚上啊! 她就一动不动地被捆着, 以盘腿修炼的姿势在桑清衍对面坐到了天亮。 任由她怎么哀求,狗东西也只会面无表情地一指点在她眉心,强行带着她运转灵力,让她振作精神。 ……就算是到了现在,她也感觉耳畔仿佛还回响着那道冷淡到无欲无求的声音在念经似的讲解功法修行的要诀。 简直就是酷刑。 幸好到天快亮时,桑清衍终于像是良心发现做了一件人事,让她多少睡了会儿,要不然这会儿她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真的要累晕了。 …… 盛千婵悠悠地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涣散的视线聚焦在手中的功法宝册上。 已经研究了大半个时辰,她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桑清衍再按照昨晚的方式和她双修,那就是修炼到天荒地老也不可能生出一个崽。 功法是正经功法没错,也的确是给道侣双修所用。 但问题就在于它太正道了,用词一看就很讲究,只按字面意思去理解呢,也很合理。 阴阳交合,相辅相成,要是双方境界相近,实力相差不大,还能更好地形成良性循环,妥妥的双修利器。 可要是按盛千婵所知道的常识去理解,那就好像有另外一个意思了。 什么阴阳调和,平衡之道……咳咳,明显是在暗指男女之事。 单纯地把它当成一本功法去修炼,能修,阴阳之道指的自然也就是天地之间的阴和阳。可想要生孩子,盛千婵觉得那多半还是得按她想的那样来。 毕竟,回过头来想一想,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的凡人,要是真靠所谓的阴阳交感来化生万物,那还繁衍个屁啊,不会修行的人都该绝后了。 不过,瞧瞧桑清衍在她躺倒之后还在一旁接着修炼的勤奋劲儿,盛千婵觉得他不懂这些似乎也情有可原。 一门心思都放在修炼上了,也难怪他能成为圣灵大陆最年轻的一位仙尊。即便天资再妖孽,也同样离不开日复一日的努力付出。 像他这样满心满眼都是修行的正经人,看这功法看到的肯定也是正道的路子。 至于,会不会桑清衍说的其实是真的,孕育凤凰血脉就得按照这种方式来……这个嘛,盛千婵只能说,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关她什么事呢? 除了被迫修炼累了一点外,她又不用付出别的,保持现状其实也不错。 反正她都提醒过几次,还反复跟桑清衍确认过生孩子是不是就这样,他也没否认,那要是到时候生不出崽来,可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桑清衍不行,她已经尽力了。 盛千婵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合上功法宝册收进储物戒中,一手撑着床,一手扶着腰,艰难地自己从床上拔了起来,朝着急步过来的侍女伸出手。 “嘶……劳驾,麻烦带我去汤池洗个澡,谢谢。” …… 带着满身的疲惫泡进灵泉里,出来时盛千婵又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虽然不太情愿,但和桑清衍双修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比如说,以他高了自己几个大境界的修为,一夜下来,她也沾光提升了一个小境界,已经隐隐约约摸到照神境的门槛了。 尽管托原主血脉的福,那颗血色珠子融入她的体内之后,就让她拥有了一定的修为,但在修炼一途上,她可是实打实的从零开始。 别管是不是有机缘,能有现在的进展,按照天赋来说,她也足够称一句出色了。 第29节 只是盛千婵实在不适应这个世界动辄不眠不休的修行方式,按照她习惯的作息来,她反倒觉得灵力的运转更为顺畅。 这或许是她并非土著的缘故吧。 盛千婵伸着懒腰,活动着脖子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昨晚她是在桑清衍的寝殿里度过的,但或许是桑家的宅院实在是太多了,所以身为家主夫人她也有属于自己的寝殿。 和桑清衍的住处离得倒是不远,中间只隔了一个小花园。周围还有几处较小的院落,看起来似乎是为侍妾之类的存在准备的。 不过桑清衍至今都只有她这一个名义上的夫人,这些院落自然也用不到,目前全都空置着。 盛千婵也不关注这些空置的院子什么时候会启用,反正按照她和桑清衍的契约来看,至少短时间内他是没这个机会了…… 她现在只关心自己的住处是什么样。 桑清衍的住处显然是专门按他喜好布置的,一看就冷冷清清,半点多余的装饰物都没有,说是闭关修行的静室她都信,住人就没那么合适了。 这也是盛千婵一听她不用时时刻刻住在那里,当即就快快乐乐拔腿就走的关键因素之一。 …… 到了住处,盛千婵在自己的寝殿里粗略转了一圈,心里就满意了几分。 她指挥着侍女将盛家送来的陪嫁随便找了个角落放下,又将柔软的床铺收拾收拾,整个人便迫不及待地滚了上去,裹着被子将自己卷成了一条毛毛虫。 “啊……”真好。 盛千婵惬意地发出一声感慨。 不用和桑清衍同床共枕,不用被他逼着修炼一晚上不能睡觉的感觉,真快乐。 心情一放松,困意又上涌。 盛千婵没有抑制自己的睡意,任由体内的灵力按照《养气诀》的运行路线自行运转,自己则抱着枕头,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眯起眼睛。 就在她渐渐陷入黑暗,将睡未睡之际,昨晚有过一面之缘的黎婆婆忽然寻了过来,并且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乌灵薇准备随师门返程了,想跟她当面道个别。 盛千婵“噌”地睁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什么。 那些复杂繁琐的婚礼典仪弄得她晕头转向,中间还遇到了一次突发事件,种种因素加起来,她都忘了昨天婚礼上都见过哪些人了。就连想着要跟乌灵薇再叙叙旧的想法,也在被桑清衍折腾一夜后彻底抛到了脑后。 她打了个哈欠,忍着困意坐起来。 按地位看,别说乌灵薇了,就是她师尊也是不够格来观礼的。是她跟桑清衍要求之后才顺带给他们发了一份请帖,现在既然人家来了,那总不能不见。 黎婆婆面带笑意,和和气气地说:“夫人要是太累了不想见,我代为出面去送乌姑娘也是可以的。” 那哪能啊。 盛千婵虽然还不清楚这位老妇人的具体身份,但也猜到她肯定是那种扫地僧一般的存在,说不定还是从小看着桑清衍长大什么的大佬,哪敢使唤她。 连忙摇头道:“不用不用,我说好了要见她的,我自己去就行了。” 见她这么说,黎婆婆也没再坚持,很快就把人带到了院子里。 …… 一段时间没见,盛千婵也好,乌灵薇也罢,两人谁也没觉得生疏,寒暄了几句,话题一转,不知怎么就聊到了盛千婵的身份上。 “当初见你身份被识破,我还担心你会过得不好,现在看你嫁给清玄仙尊后生活得还算自在,也就放心多了。” 说起这件事,乌灵薇其实有些愧疚。要不是见她被清玄仙尊他们制住,盛千婵原本是有机会继续藏下去的。 既然都逃婚了,那说明她并不喜欢这门亲事,可因为她们一家,最终她还是走上了老路。 每次这么一想,乌灵薇就内疚一分。 哪怕后来盛千婵告诉她,她不是正主,这内疚也没有丝毫变化。 “别瞎想,这都是桑清衍那个狗东西的错。”盛千婵大度地摆摆手,并不觉得乌灵薇说的是什么大问题,“后来这婚能结成,原因也是多方面的,一言难尽。” “再说了,换个角度想,其实还是我连累你们了呢。” 当初她毫无顾忌,不知道自己被通缉前,大大咧咧就报了自己的真名,后来发现大名上了通缉令,乌家人也没多过问一句,她就知道这也是默默保护她的方式。 不管她是不是,他们都当作不是,不知晓,这就是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那倒也不是……”乌灵薇小声地解释了一句,“清玄仙尊并不是那种人,他们只是利用我引你现身,实际也不至于迁怒我们。只不过那时你受到心火影响,一时被冲动所制就……”自己跳出来自爆了。 事后作为补偿,乌灵薇还从桑清衍那得到了一株天材地宝,足够让她在进入下一个境界时,使自己的修行更为圆满。 所以她们根本就是有惊无险,回报还异常丰厚。 盛千婵:“……”这么看,真正的冤种只有她一个? 她感受到乌灵薇对桑清衍隐隐的推崇,心里有些不忿,咬了咬牙,决定坦白一部分真相诋毁他。 “你别给那家伙说话,我跟你说,他一点都不干人事,昨天晚上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盛千婵将桌子拍得“啪啪”作响,“我被他折腾了整整一夜都没睡好,他真的太过分了!” “……” 乌灵薇欲言又止。 顿了顿,她止言又欲。 看着盛千婵红润的脸蛋,以及她下意识揉腰的动作,乌灵薇只能委婉地劝道:“听说刚开始都是这么不知节制的,你忍一忍,以后仙尊他肯定就有数了。” 盛千婵:“?” 盛千婵:“等等,你好像有什么误会?” 作者有话说: 我也好想……日万……啊_(:3」∠)_ 第25章 她一点也不贪图桑清衍的美色! 好说歹说, 总算让乌灵薇勉为其难地相信她和桑清衍只是单纯地双修了一个夜晚。 盛千婵看着她一副“啊对对对你说的是真的我信了我真信了”的表情,深呼吸一口气,决定不再为难自己, 转而问起了另一个关心的问题。 “所以, 通过这样的双修方式,在阴阳交感之下有可能生出崽么?” 尽管在理智的判断之下,她已经得出了这不可能的结论,但她到底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又没有过这种经历, 保险起见,还是得找个当地人确认一下。 “哈?怎么可能。” 乌灵薇觉得听到了一个笑话:“又不是孕生法宝之灵,血肉之躯的繁衍当然要靠男欢女爱啊。” 笃定地说完,她咂咂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 倒是有过传说, 像我们这些体内拥有一丝圣灵血脉的人, 其实都是祖上在圣灵气息的熏陶下,经年累月, 合乎了自然阴阳之道,才在无数人体内化生出了一丝稀薄的血脉。” “但这也只是传说而已, 连理论上的可能都几乎没有, 实际追溯起来我们这些人也并不能算是圣灵的后裔。所以, 按你说的那样, 是绝对不可能生出孩子的!” 盛千婵听完她斩钉截铁下达的结论,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接着她就听到乌灵薇好奇问道:“你从哪看来的歪理邪说, 这么离谱, 你居然还信了?” 桑清衍说的。 盛千婵想这么说, 但是想想为了不让乌灵薇担忧,她没把这桩婚事背后的交易说出来,刚才也只是澄清了自己和桑清衍修炼一夜的真相,便选择了闭嘴。 反正,说出来也乌灵薇也不会信。 桑清衍平日里无所不能的仙尊形象已经过于深入人心了,没人会相信他在床笫之间有着截然不同的表现。为了避免多费口舌解释,就任由她误会吧。 于是盛千婵随口说道:“我没信,书上看到的,想起来就正好问问你了。” 犹豫了一下,她取过茶壶,小心翼翼地乌灵薇茶杯里添了茶,客客气气端到她面前,又小声问道:“说起来,我还有个问题……” 乌灵薇也没跟她客气,端起灵茶就喝了一口。 “你说。” 这桑家的灵茶就是好啊,喝一口赶得上她修行大半个月。 “是这样的。”盛千婵清清嗓子,正色说,“首先我是个正经人,其次,我真的没有什么歪心思,最后我只是出于好奇心嗯,你那里有没有……那种不那么正道的双修功法?” …… 很巧,乌灵薇那还真有一本据说是从欢喜宗流传出来的合欢功法。 浮云仙宫整体实力平平,但是在情报搜集方面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厉害,乌灵薇作为内门真传弟子,搜罗的功法五花八门,各方面都涉及到了一点,那真的完全不奇怪。 顶着暧昧的眼神送走了乌灵薇,盛千婵捧着新到手的功法窝在床上,想到对方刚才一脸”我都懂”的表情,不爽地“啧”了一声。 懂什么呀,她是真的想研究一下别的双修功法有什么不同好吗? 干嘛用那种“还说昨晚只是单纯修炼我看你就是想换点新花样”的眼神看着她,可恶,他们明明什么也没干啊! 盛千婵气得哼哼唧唧。 反手摸出桑清衍给的功法,将两本书册并排放在了一起。 乌灵薇拿到的双修功法自然不是原本,没有附带什么独特的神韵,翻看的时候也不会感觉有助于修行的神妙之处,但内容和原版却是一字不差。 才翻了几页,盛千婵就明显感觉到这本功法和正道功法的差异了。 用词那叫一个简单粗暴。 更别说,里面不仅有文字描述,还贴心地配上了插图,图文并茂,看起来真叫人小脸通黄。 最重要的,则是它强调了想要双修的效果达到最大化,就必须做到肉/体、神魂、灵力三方面同时交融,而不是像桑清衍的功法里只是简简单单以一句“阴阳交感”一笔带过。 就跟数学考试一样,只往卷子上写一个答案,省略了中间步骤,那批卷老师也是不可能给全分的。 不过,也不能就因此下结论说正道功法就逊色了,能落到一位仙尊手里的功法怎么想也不可能差劲。 只是,那一本相对欢喜宗的功法而言有一些门槛,唯有掌握了双修的基础知识后再按照其法门修行,才能一日千里,体会到其中的无穷玄妙。 但话又说回来了,那本正道功法的创作者恐怕当初也没想到后世用它双修的人中居然还会产生这么神奇的误解…… 只能证明,桑清衍活到这么大,看过的书都太正经了些。 …… 盛千婵目光清澈,表情严肃。 她像是进行着某项重大研究一般,郑重其事地将书册翻到了最后一页,然后用余光瞥了一圈候在屋外的侍女们,趁着谁也没留意她这边,手速飞快地将这本《阴阳欢喜真经》塞进了储物戒。 第30节 做完这一切,她才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随手将桑清衍给的《阴阳天典》丢进了储物袋的某一个角落。 对待有用和没用的东西,她一向会做出明确的区分。 …… 桑家坐落在一个半开放的秘境之中,还是那种刚诞生就成为洞天福地,没有任何危险绝地的秘境。 经过桑家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无数岁月积累下来的人为改造,如今,整个秘境风调雨顺,灵气充沛,别说自然灾害了,就连恶劣的天气都少见。 盛千婵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躺在床上将灵力按《养气诀》的运行路线运转了几次,感受到因为灵力过快提升后有些不太稳固的心境,思索了一会儿,还是从床上蹦了起来,朝门口的小侍女招了招手。 “仙尊大人在哪?我有事找他。” 苹果脸小侍女不太确定地说:“早上仙尊去见几位长老了,这会儿兴许还在前院。” 她报了个地名,见盛千婵一脸茫然的模样,用比她高不了多少的修为催动灵力,在空中凝聚出一副半透明的地图来,为她指出了方向。 盛千婵“哦”了一声,说:“那我过去找他,没问题吧?” “夫人在自己家,自然想去哪都可以。”小侍女脆甜甜地答道。 大约是自信于桑家的守卫力量,也或许是她近些天看起来十分配合,整个桑家竟没有对盛千婵做出什么限制,连侍女们都像是真拿她当家主夫人看待了。 他们不知道桑清衍在她身上留下的那个小小印记,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那份契约让盛千婵现在根本不会想着逃跑,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这么放心,多少让她有些觉得稀奇。 “行吧,那我去找他。” 朝跟在身后的侍女们摆了摆手,盛千婵有些无奈地说道:“不用跟着,我自己随便走走,顺便认认路。” 说完,倒是没人再亦步亦趋地跟着了,但离远些还是有人随时候着。这些侍女平时没机会伺候桑清衍,难得有了一个女主人,总得积极表现一下。盛千婵也不管她们,自顾自地往小侍女给出的方向走。 她不是突然心血来潮想念桑清衍了才想去找他,而是刚刚修炼的时候让她意识到了双修之法的一种弊端。 真正的双修应该是全方面的相互融合,而她和桑清衍只是单纯的以灵力双修。 他的实力又远胜过她,尽管一夜下来能一口气将自身修为提高不少,说不出去不少修士都得羡慕得眼红,但由于没有同时对肉身和神魂进行提升,暴涨的力量反而会让她有种无法自控的虚浮感。 就像小孩子抡大锤,没有匹配的基底,这些无法掌控的力量很可能会反过来威胁到她自身。 哪怕现在只是察觉到了这个苗头,盛千婵也不得不提高了警惕 她要去找桑清衍聊聊,说服他降低一下夜晚双修的频率,起码得让她自身能够适应力量增长的幅度,排除掉潜在的隐患。 至于要不要告诉桑清衍,真正三位一体的双修是什么样的…… 盛千婵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 现在的生活她觉得挺美好的,有吃有喝有穿有住,还有免费的修炼工具人可以帮助她提升修为,没什么事的话,就不要打破这种平静了。 她是个有原则的人,她一点也不贪图桑清衍的美色! …… 盛千婵还在盘算着见到桑清衍时该说点什么来打动他,但走了一段路后,她就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好像有一道不怎么友善的目光在盯着她。 盛千婵回头看了两次,侍女们都只能远远地看见几个身影。隔得那么远,只凭肉眼恐怕都看不真切,别说让她感受到那股实质性的压力了。 是谁? 盛千婵歪了下头,一时没发现端倪,只好压下疑惑回头继续前进。 可没走一会儿,那道视线又落在了她背后。 如此反复几次后,盛千婵也恼火了。 她干脆在花园里停下来,借着凑近摘花的时机,悄悄从储物袋里摸出了一颗升级版的“中招一定丸”捏在手里。 这颗小球模样的东西还是从前的手/雷造型,但成分却经过了改良,效果更加爆炸。为了应景,她还给取了一个名字,并在其中寄予了自己的美好期望。 现在,实验品二代到了验证自己威力的时候了。 盛千婵将折下来的花枝顺手插在了发髻里,用灵力化出一面水镜映照着自己的模样。 果然,正当她伸手抚摸鬓角,调整着花朵角度的时候,她注意到身后右侧方一棵树的树梢忽然动了动,隐约露出了一抹艳丽的红色。 哦豁,在那。 盛千婵眯了眯眼,也不转身,径自将手中的爆炸小球往树的方向一抛。 能出现在桑家还形迹可疑的人,身份多半也不简单。而桑家守卫那么多,若是对方却是来头不小,那面对危险,肯定也能及时阻拦,不至于真的闹出大事来。 所以,她觉得不爽,该出气就直接出气,反正闹大了还有桑清衍给她兜底。怎么说,她也是新晋的家主夫人,在夫君家里随手扔了点小玩意儿,这不过分吧? 盛千婵心安理得。 眼看着“中招一定丸”砸到树冠上“嘭”地一声炸开,还没等四周的桑家守卫赶来,盛千婵就看到那抹隐藏其中的红色飞出来,落到了附近的另一棵树上。 树叶沙沙作响,晃动的树丛间,一个有些灰头土脸的脑袋拨开枝叶露了出来,瞪着圆圆的眼,气鼓鼓地冲盛千婵喊道:“你这么恶毒!哥哥一定不会喜欢你的!” 盛千婵:“……?” 在说什么鬼话? 她循声望去,只见郁郁葱葱的树丛间,红衣少女探出了半个脑袋。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脸上也脏兮兮的像个小花猫,但她五官生得极好,虽然年纪不大,可一看就是明艳张扬的长相。 就是神态略微傲娇,配上此时气呼呼的模样,让盛千婵觉得有些手痒。 ……好想捏捏她的包子脸。 “喂,你是谁?干嘛偷偷跟着我?” 盛千婵质问道,边问边向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后方的侍女和守卫正匆匆赶来,她回头看了一眼,视线又落在少女的脸上。 “还有,你刚才说的哥哥” 话音未落,少女凶巴巴地打断她:“才不告诉你!” ……该不会是桑清衍吧? 盛千婵还没说完的话停留在嘴边,眼睁睁看着少女在树干上剁了一脚,鼓着一张河豚生气似的小脸蛋飞走了。 她跑得很快,盛千婵都没来得及拦住她,后面的守卫看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也没人冲上去拦住。只有苹果脸小侍女走上来,小声地在她耳边解释道:“那位是二小姐……” 盛千婵点头:“嗯,看出来了。” 那张漂亮的脸蛋跟桑清衍还挺像,他又没有孩子,那就只能是妹妹了。 不过,盛千婵有点不理解她对自己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难道是遇到了兄控?可看着好像也不是很像呀。 盛千婵挠了挠头,决定把这件事记下,等找到桑清衍再说。 她被他妹妹伤害到了脆弱的心灵,跟他要点补偿很合理吧?别的就不多要了,就先把今晚的双修计划取消吧。 …… 盛千婵接着在桑家乱转。 一时找不着桑清衍,她就当免费参观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得住在这,总要把地方认认熟,要不然这地方这么大,哪天迷路了怎么办。 就是桑家真的太大了。 哪怕是只有嫡系才能住的地方也大得可怕。 盛千婵逛了半天,脚都感觉有点累了,还是没见到桑清衍。万幸,等到她逛到一座陌生的院落时,总算感觉到了不同。 守卫全都在外围的竹林外候着,里面静悄悄一片,气氛显得有些不寻常。 她指指院子里,问守卫:“仙尊大人是在里面吗?” 见守卫点头,她又问:“那我可以进去找他吗?”说完,就见到守卫让开了位置。 盛千婵满意地点点头,用带着鼓励的目光看了这名识趣的守卫一眼,随即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站在外面听,院子里是一片寂静,可等走进来,传到耳畔的声音就丰富多了。 盛千婵听着那熟悉的鸟叫声,揉了揉耳朵。 也不知道傻鸟经历了什么,怎么叫得凄惨,难道又是被他主人虐待了? 她抱着质疑的心态加快了脚步,等循着声音绕了几圈,她才终于见到了一棵巨大的梧桐树。约有三四人合抱那么粗,枝繁叶茂,树冠厚重宽大得像是一把撑开的巨伞。 而她找了半天的桑清衍,此时也正在树下。 嗯……好像是在喂鸟? 第26章 以后不能让她带孩子。 之所以用“好像”这个词, 是因为以盛千婵的所见所闻来说,她也不太能确定。 郁郁苍苍的梧桐树下,桑清衍正坐在石桌边喝茶。他坐得端正, 身姿挺拔, 哪怕只是喝口茶都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优雅。 他的身前,照例放了一本书,看起来像是在阅读,然而他的手却没有落在书页上,唯有那一本不知名的书籍凌空自翻着。因此, 当他放下茶盏,空余的手便可以顺势从桌上拿起一枚灵果递给一旁的大鸟。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画面倒也算得上温馨。 但盛千婵的目光落在赤天身上的时候就深深地沉默了。 大鸟蔫头耷脑地趴在石桌下,被不知道什么材质制成的细链拴住了脖子,链子的另一头就系在那棵梧桐树的树干上。 桑清衍递过去的灵果都戳到它的嘴了, 它也不肯吃, 抗拒地飞起来, 又因为有细链的束缚根本飞不远,只能扑棱着翅膀, 围绕着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不断盘旋,像一面飘扬的黑色旌旗。 大鸟屈辱又不甘地鸣叫着, 如泣如诉。 之前她听到的凄惨叫声, 不用想, 多半也是这么来的。 …… 盛千婵沉默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一时踌躇,脚步停驻在了原地。偏偏大鸟眼尖地看到了她的身影, 冲着她所在的方位更加卖力大声地叫了起来。 ……有点聒噪。 盛千婵脑海里刚闪过这道念头, 就见枝干盘根交错的梧桐树树丛里忽然飞出了一道橘色的身影。 一只橘白色的猫踩着凌厉的猫步落在大鸟的头顶, 挥爪“啪啪”就是两拳。然后它灵巧地一纵身,落到石桌上,又跳到桑清衍的肩头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窝了下来,金色的猫瞳瞥向盛千婵的位置,带着一点警告似的“喵”了一声。 下一刻,桑清衍的视线也转到了她这边,看起来似乎早就发现了她的存在,眼中并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第31节 原本盛千婵还有点纠结要不要过去,被他这一问,倒是没有犹豫了,三两步就走到了树下,大剌剌往石凳上一坐,取过茶壶就径自给自己倒了一杯灵茶。 成了婚就是自家人,在自家客气什么? 桑家可是狗大户,不吃白不吃,反正多她一个也吃不垮。 盛千婵心安理得,一派从容。 倒是赤天看到她,就跟看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当即从半空中落了下来,缩着翅膀往她的方向贴了贴,可怜兮兮地叫了几声。 盛千婵看着它一副寻求亲人依靠的模样,一时没忍住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轻声安慰了两句,原本想跟桑清衍说的话也忘记了,再出口就变成了:“它到底怎么你了,还要把它锁起来?是不是有点过了?” 这态度,活像她才是赤天的主人似的。 桑清衍瞥了这依偎在一起的一人一鸟,端起茶杯,淡淡地说道:“它近日有些没规矩了,不叫它长长记性,恐怕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所以它到底哪没规矩了?这不是很乖吗?” 盛千婵与那双委屈的小眼睛对视了一眼,觉得桑清衍实在过于严苛了。人家赤天是大了点,丑了点,馋嘴贪吃了点,可它有什么错,它只是一只鸟而已啊! 桑清衍听得无语,望着盛千婵开始像老母鸡护犊子一样维护起傻鸟,也只能放下杯子,屈指敲了敲桌面。 “它从昨夜开始绝食,还一直跟人犟到现在……你觉得不应该管?” 事实上,这傻鸟的所作所为还不止这么一点。从让它镇守秘境结果玩忽职守开始,傻鸟接下来的每一步几乎都踩在了桑清衍的雷区。 包括但不限于将盛千婵引进了银湖秘境中的镜像世界;让它将功补过去找人,结果转头就和盛千婵亲亲热热;死皮赖脸偷吃别人丹药,害得他不得不赔出去大把天材地宝;当着盛家人的面,将他的脸面直接丢到了地上…… 说实话,这些行为,桑清衍还能忍。 他也没跟盛千婵一一道来,只是简短地提了下大鸟这两天干的混账事不就是不让它进婚房,没收了它那些糖豆似的丹药么,居然就嗷嗷叫着开始绝食了。 侍女仆役轮番去喂食,还被它挥着翅膀掀翻了,就连他亲自上阵,也一点都不买帐。 这态度,再不治治,岂不是要翻天了? …… “啊……”盛千婵听完,感叹了一声,觉得好像有几分道理,可她又感觉自己的专业水平受到了质疑。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研究出来的丹药对于赤天在内的妖兽来说是如同糖豆一般的存在,但她可以肯定,那些灵丹吃不死人,也肯定吃不死鸟。 而且从功效上看,她的丹药也都是只有正面的效果,还没有寻常丹药会有的丹毒之类的副作用,就是当饭吃,吃多一点怎么了? “赤天爱吃就让它吃啊,孩子嘴挑一点又不是什么大问题。”盛千婵想了想,无所谓地说道。 桑清衍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盯着她仍旧一副要维护到底的表情,心想,要是他们以后有了孩子,最好别让盛千婵接手教育,慈母多败儿,宠溺无度的特质在傻鸟这儿就开始体现出来了。 桑清衍冷冽的目光又移到赤天身上,傻鸟微微一抖,又往盛千婵身后躲了躲。 啧。 搞得他真像是歹毒的父亲一样。 桑清衍微微眯起眼,要不是傻鸟不能开口,真该叫它自己来解释。 他缓缓敲了两下桌面,沉吟几瞬,还是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下:“赤天血脉不纯,必须定期以特定的灵果为食,只有这样才能催化它的血脉,帮助它成长。其他东西偶尔解个馋可以,但绝不能替代主食。” 盛千婵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所以,赤天平时吃的都是什么样的灵果?” 桑清衍将刚才没喂出去的灵果丢给了她。 这是赤天必备食谱里的一种,恰好盛千婵最近看了很多书,恶补了不少炼丹知识,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灵果。没别的,就俩字,难吃。 再一问其他的灵果品种,也都是效果虽好,但口感略差的那一类。 按理说,灵果嘛,总该是充满灵气、入口即化、口味清甜的,但在圣灵大陆却不是这样,很多种类的灵果大概是觉得我功效已经这么神奇了,长相也颇有神异之处,所以往往会生得口感比较随便。 换个角度想,这或许也是灵果自我保护的一种手段。 虽然对于人类来说,好不好吃有时候并不是那么的重要…… …… 盛千婵研究完,看向赤天的目光里就多出了一丝同情。 从小到大就被逼着吃这些难吃的东西,那得多抑郁啊,难怪把她捣鼓的那些实验品都当个宝呢,害得她老怀疑自己炼丹时加糖了。 她也不管这个结论是不是真相,基本就这么认定了,摩挲着赤天小脑袋的手也加了几分力道。 “桑清衍。”她突然出声。 “嗯?” 对上桑清衍那双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眸子,她跃跃欲试地提议道:“这样,你说我把赤天吃的那些灵果也炼制成不同口味的灵丹再喂给它,怎么样?” 看来以后的确不能让她带孩子。 桑清衍莫名地看看她,又看看仿佛找到靠山底气都足了不少的蠢鸟,手指轻点,身前的书籍徐徐翻动,最后停在了某一页,这才神色不辨地说道:“随你。” 这女人,明明之前还嫌弃赤天贪吃呢,也不知道怎么忽然间就投缘起来了。宠成这样,这鸟多半是废了。 仿佛是察觉到他的心理变化,一直安静趴在他肩头的橘猫蓦地跳到桌上,贴着他的手指蹭了蹭,甜甜地叫了一声。 “喵~” 蠢鸟不值得关心,主人的宠物有它就够了! …… 盛千婵喝完了一杯灵茶,又毫不客气地将手伸向了桌上的糕点。 反正桑清衍不吃也是浪费,珍惜粮食如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而不管呢? 正边吃边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自得,还在考虑该炼制什么样的丹药,随着这一声猫叫,盛千婵的注意力就忽然从大鸟身上转移到了眼前的橘白色猫咪身上。 奇怪,刚才竟然把这猫都忽视了。 盛千婵歪了下头,有点疑惑明明一开始见到这猫的时候还印象挺深刻的,怎么就一会儿没盯着,连它趴在桑清衍的肩头都差点忽略了。 “你的猫?” “嗯。”桑清衍应了一声,轻抚着猫头,修长的手指捋过橘色的长毛,那猫开心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 “哦……”盛千婵拖长了音,问,“有名字吗?” 其实她的第一反应是,桑清衍个狗东西居然还养猫?不是说狗和猫不能和谐共处吗? 理智让她克制住了目光与嘴巴。 “叫橘云。”桑清衍还是冷冷淡淡地回答着。 “怎么姓叫呢……哦,橘云啊,那没事了。”盛千婵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问到一半就意识到不对赶紧改口了。 听完这名再看那猫,她觉得也挺合适的。 是和赤天同出一源的取名方式没错了,而且只看毛色也有些形象。那猫的背面都是橘纹,只有腹部是乳白色的,毛发偏长,柔软又蓬松,乍一看,真有点像朵橘白色的云朵。 盛千婵一下子就变心了。 傻鸟虽好,但撸起来,手感能有猫猫好吗? 显然不可能。 于是,盛千婵避开了大鸟的主动贴贴,向着趴在桌子上享受着桑清衍抚摸的橘猫伸出了罪恶的小手手 “哎?” 那橘猫居然一扭头,避开了她的手,还用一种高贵冷艳的目光看着她,昂起头哼了一声似的,贴着桑清衍的手臂走了两步,又跳回了他的肩头。 盛千婵不可置信:“我居然被拒绝了?”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桑清衍看着她的反应,不是很能理解。 在他看来,这才是正常的发展,像某只似乎忘了自己真正的主人是谁,只会一个劲拿头蹭人小腿,还飞到桌上来想要继续蹭蹭的傻鸟,明显属于特例。 甚至,他都不想承认那是他一手养大的鸟。 “橘云不喜生人。” 桑清衍面上不显,对橘猫的反应还是十分满意的,都像某只鸟那样倒贴,那让别人怎么看怎么想? 盛千婵被那只橘猫一副“凡人不要碰我”的高傲姿态看得有点牙痒。 她舔了舔牙,还是很想强行逮住猫撸一顿,但看着桑清衍看过来的淡漠的眼神,以及橘猫冲着她亮起的尖锐猫爪,她遗憾地搓了搓手,只得选择放弃。 没事,日子还长,她就不信以后没有机会,现在先放过它一次。 …… 化悲愤为动力,盛千婵接着开始横扫石桌上的糕点。 糕点的味道很不错,但味道只是其次,里面蕴含的灵气异常得充沛,吃一口顶得上苦修一天。到底是传承了数万年的隐世大家族,做盘糕点用料都这么讲究,她敢说,这碟糕点里随便一样食材拿到外面,都能引起无数人争抢。 桑清衍也太好命了,有那么惊才绝艳的天赋就算了,还出生在这么厉害的家族里,他的起点是多少人努力一辈子都到不了的终点啊。 盛千婵越想越觉得不爽,连吞咽的动作都带上了一丝杀气。 直到她准备再度伸手给自己倒一杯灵茶的时候,视线一直落在自动翻页的书籍上的某个人却突然阻止了她。 “你干什么?” 盛千婵眼看着他指尖微勾,就引得灵气一阵波动,不仅把茶壶和盛放糕点的碗碟拉出了她能碰到的范围,还化作一个透明的圆型结界罩在了上面。 什么意思? 还真怕她吃穷桑家啊? 桑清衍的目光对上她因愤怒而变得更加亮晶晶的眸子,微微一顿,解释道:“……不能再吃了,你修为太低,短时间进补太多,灵气在体内得不到消化,结局要么是爆体而亡,要么就是强行突破境界却导致根基不稳。不管哪种,都对你修行不利。” 懂了,还是她菜。 盛千婵的怒火慢慢平息,她托着腮坐在桑清衍对面,看看他肩上的橘猫,再瞅瞅自己脚边的傻鸟,心里不免生出了一些落差感。 才安静了没一会儿,这种怅然的感觉刚浮现不久,她就听到桑清衍问道:“你刚才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可不觉得盛千婵真的是来找他闲聊的。 “诶” 对哦,她来找桑清衍的事还没说呢。 盛千婵闻言猛地回过神来,也不再故意拿话堵他了,而是正经地说道:“没错,桑清衍,我有两件事要跟你说。” 第32节 作者有话说: 作息调整计划大失败,我再努力改改叭 顺便问一下,封面真的很不ok吗,都觉得不行的话那我就换了qwq 第27章 桑家人都喜欢养鸟当宠物? 来找桑清衍的路上, 盛千婵就已经打了半天的腹稿,这会儿说起正事,她也是张口就来。 “第一件事, 我觉得我们晚上双修的频率是不是可以降低一点?比如说, 今晚咱们就各睡各的?” 对上桑清衍质疑的目光,她诚恳地解释道:“真的不是我想偷懒,但是修为增长太快了我感觉自己把控不住,必须得缓缓。” 桑清衍的面色微微缓和,眸子也带上了一丝思索之色。 盛千婵见他有所意动, 赶紧再接再厉,伸出爪子拉住了桑清衍的手,跟在村口唠家常似的,语重心长地跟他说:“生孩子这事我虽然没经验,但我问过别人了, 这不是光靠一个人努力就能办到的事, 得双方同时配合才行。” “而且, 他们都说心情很重要,越是不情不愿, 越不容易生出崽来,我觉得也的确是这么回事。” 桑清衍一开始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看着她手伸过来也没躲, 一时不察被她抓住了手, 眉心跳了跳, 迟疑了一下还是没甩开,只是看表情就看得出他有些不爽。 盛千婵假装没看到, 继续宣扬着自己的歪理。 “所以, 我的建议是, 最多三天双修一次,今明两晚让我先稳固一下境界……” 又说了没两句,她终于听到桑清衍带着一丝忍耐的声音响起:“松开。” “仙尊大人,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盛千婵嘴角翘起,露出一个纯良的微笑。 敢说不同意,她就不撒手。 “……嗯。” 这一声“嗯”像是轻哼出来似的,桑清衍盯着被她摸过的地方,眉头微微皱起怎么还把糕点的渣子蹭他手上了?她就不能先擦擦手? 反复看了几眼,他忍着当场就用清洁法术的念头将手收回来,又看向盛千婵,说:“你的话有几分道理。” 还没等盛千婵眼里的星星亮起来,他又接着说道:“但是今晚不行。” “为什么?” “等你什么时候把《阴阳天典》修炼到大成了,就什么时候按你说的来。” 桑清衍说完,看着对面那张秀美的脸上浮现出一缕郁色,心情忽然愉快了不少。 他哪里看不出盛千婵是找了个借口想偷懒,实际上他也不愿意日日夜夜花时间在双修上,但她花了一个晚上才刚摸到那功法的门槛,真按她说的来,停下两天,只怕她短期内都别想有所进展了。定下一个目标,多少也给她点压力。 盛千婵不知道他的想法,盘算了一下,觉得这个要求还算合理。 修炼嘛,她的天赋肯定比不过桑清衍,但也是被乌灵薇盖章过不错的程度,还有桑清衍在旁指点,修炼到大成说难也不难,修炼途中还能顺便问问怎么稳固境界,反正总比被一口回绝了要好。 当下盛千婵就应了声。 “行吧,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还有第二件事。”盛千婵趁热打铁提出了第二个要求,“我想知道我在桑家的活动范围有多大?” 这么问是有原因的。作为一个逃过婚的新娘,盛千婵深知自己在很多人眼里被打上了不可靠的标签。明面上或许没什么人会不长眼地说出来,但暗地里肯定会多多少少防着她,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些举动就招来误会。 万一她只是随便走走,就被认为是准备跑路提前踩点呢?那闹起来多尴尬。 最重要的是,她要修行,肯定不能待在自己院子的一亩三分地里坐井观天。当咸鱼是很爽,但在修仙世界里追求长生和力量才是更高级的快乐。 盛千婵觉得自己也是个有梦想的人,不说满世界乱跑寻找机缘吧,起码身处桑家所在的秘境里,她得拥有自由活动的权利。去藏书阁翻翻功法秘籍啦,去深山老林找找灵药之类的,这些行为事先得了桑清衍的首肯,那就没人能多说什么。 桑清衍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在她配合完婚,又定下契约之后,他就没再关注她的动向了。不说能不能在整个桑家的势力下偷溜出去,就算跑了,凭借他留下的印记以及契约的感应,再去找人也不会像上次那样大海捞针。 何况,桑清衍也并没有将人锁在院子里的打算。 “除了一些禁区之外,桑家任何地方你都能去。”桑清衍不紧不慢地说道,像是猜到了盛千婵要问什么,提前一步解释了一句,“你的实力低微,去禁地会有危险。” 盛千婵点点头,没有再提出疑问。 这话听起来扎心,但的确都是大实话。至于哪些地方尽量不要去,等回头问问那个叫桑蔓的苹果脸小侍女就好了,她只是想找些方便修炼的地方,也没有挑危险之地进行冒险的念头。 不过,这只是在桑家的秘境世界里,外界又怎么说? “北方的山脉中有自由出入的通道,不过只有照神境之上的修为不受任何限制。”桑清衍淡淡地说道。 桑家毕竟隐世而居,虽然此地是个半开放的秘境世界,但也不是人人都能自由来去。真放任所有人随意进出,又谈什么避世? 再者,以桑家血脉的特殊性而言,让那些实力平平的桑家子弟去到外界,不说会不会给家族招来什么麻烦,他们本身就存在危险。 设下限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盛千婵欲言又止:“……那我?” “一样。” 行吧,反正托那枚血色珠子的福,她一来就跳过了修仙入门的启明境,现在已经隐约摸到照神境的边缘了,再努力个把月,应该能达到最低标准。 盛千婵这边刚要点头,又听桑清衍那标志性的清冷声音说道:“如果你现在就想出去,也可以告诉我,有高阶修士陪同的情况下可以例外。” 也就是说她一个人是出不去了,但是被大佬带着能出去的意思? 盛千婵沉吟了一下,还是摇头拒绝:“算了。” 她的实力确实有点不够看,还是先稳一阵把实力提升起来再考虑出去浪吧。 她也只是因为乌灵薇的话以及书中的描述对这个世界有些好奇,反正修士的寿数大多漫长,随便闭个关就是几年几十年的功夫,不差这一时半会。 …… 谈完了两件正事,盛千婵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两手撑着两颊支在石桌上,目光不太聚焦地落在桑清衍脸上,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发呆。 桑清衍身前的那本书还是在自动翻页,他的视线随着那一行行文字在动,眉毛却不由自主地扬起,显然不能对盛千婵没有任何遮挡的目光视若无睹。 又看了片刻,他终于忍不住抬眼,问:“还有事吗?” “没事了啊,我就坐一会儿,不犯法吧?” 盛千婵摆摆手,示意他别管自己,在储物戒里掏了掏,也摸出来一本书,自顾自地拿起来翻开,一副准备对坐阅读的架势。 这棵巨大到令人一眼就感觉神异非常的梧桐树枝繁叶茂,葱翠的树冠几乎遮挡了所有的阳光,却还是有那么几缕光线从树缝间倔强地穿透下来,在桑清衍脸上投影出破碎的金色光斑。 他一抬头,眨眼间,犹如凛冽深渊的黑眸顿时浮光跃金,碎星涌动。 盛千婵没有被那双漂亮的眼睛蛊惑,她甚至没有抬起头,非常悠闲地就进入了阅读状态。 这里灵气浓郁,风景秀美,虽说外面看是个院落,但走进来却仿佛自成一方天地一般,除了那颗梧桐树,不远处还有一个莲花池,小桥流水,九曲回廊,景致比桑清衍的主院好看了不知道多少。还安静,没有闲人打扰,无聊又可以撸鸟,盛千婵坐下就不太想走了。 难怪桑清衍特意跑到这边来看书呢,狗大户确实会享受。 盛千婵心下感慨,一目十行地看着手中的圣灵大陆杂谈异闻,边看边像是招待客人似的说道:“你接着看你的,随意点,不用管我。” 桑清衍:“……” 沉默了下,他也不再任由书册浮空翻页了,而是拿到手里慢慢翻看起来。 肩头的橘猫歪头盯着书页看了两眼,随后不感兴趣地甩了甩尾巴,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站起身,冲着盛千婵不太欢迎地“喵”了一声,见不被搭理,在石桌上走了一圈,干脆一跃身又跳回了梧桐树上。 树丛簌簌抖动了两下,橘黄色的身影渐渐隐没,却在刚刚平息不久,又小幅度地抖了抖。 一只浑身赤红如火的小鸟从树丛间冒出了头,站在树梢上,凶巴巴地看着底下那个仿佛赖在这不肯走的漂亮女人。 “啾!” 还不走! 几乎在她露头的瞬间,桑清衍就回过了身。 他没有什么表情,眼神也是淡淡的,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对视了一眼,红色小鸟似乎跺了跺脚,不乐意地又“叽叽”两声,翅膀一振,又飞回了梧桐树的树顶。 等盛千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里出现赤天之外的第二声鸟叫,循声望过去时,只看到红色小鸟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转身飞走的背影。 盛千婵:“?” 她歪了下头,总觉得这个画面有点眼熟。 好像……不久前才在哪里见过? “这也是你养的?” 她顺口问了一句,在记忆里翻翻捡捡,很快就找到了相似的回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这只像火焰一样的小红鸟的神态,和不久前见过的桑清衍的妹妹有点像。 ……不会是他妹妹的宠物吧? 嘶,仔细想想,神态还真差不多,不是都说物似主人形么。 很合理,没毛病。 就是有点奇怪,他们桑家人都喜欢养鸟当宠物吗? 想到这里,盛千婵觉得自己想起来刚才忘记问什么了,她原本打算再问一嘴桑清衍妹妹的事呢,结果一打岔,准备好的问题都丢到不知道哪去了。 于是她没等桑清衍回答,就接着之前的问题又问道:“对了,我刚才来的路上看到你妹妹了,她” 开口的同时,桑清衍也恰好回答了她前一个问题:“嗯,她是我妹妹。” “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两道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 “……!” 盛千婵在脑海里自动回放了一下自己听到的话,扒拉了一下关键词后,眼睛慢慢瞪大。 “等等,你是说,刚才那只红色的小鸟儿是你的……妹妹?!亲妹妹?” 那她在花园里见到的那个傲娇少女又是谁?不也是桑清衍的妹妹吗?短短一会儿时间,这就大变活鸟啦?那俩真是同一个人? 桑清衍像是看不到她的震惊一样,淡定地沏了杯茶,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这才颔首道:“你在花园见到的也是她。” 第33节 第28章 突然之间弟妹双全。 盛千婵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她有太多话想问了, 这活人变鸟的戏码对她来说有点刺激,以至于她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无数的疑问堆在心头,等到张口, 她的第一句话就变成了 “你妹不是人吗?” 刚问完, 她就看到了一道如同看傻子似的目光。 桑清衍:“……” 盛千婵:“……等等,你先别说话,让我琢磨琢磨。” 盛千婵快速地把已知信息倒推了一下,整合起来看,桑家是上古时那位圣灵繁衍至今的后裔, 桑家人身上都流淌着凤凰血脉,那只火焰似的红色小鸟是桑清衍妹妹,她肯定也拥有嫡系的血脉。 所以,那看起来只有两个巴掌大的小红鸟其实是凤凰的形态? 凤凰血脉大变活鸟? 盛千婵试探着提了一句,就见桑清衍淡然颔首, 直接承认了是与桑家的血脉有关。 “阿焰身上的血脉最为纯粹, 但出生时先天有损, 觉醒得不彻底,因此一直以来都不能很好地掌控自身的力量, 展现出来的样貌也会有所变化。” “所以她一会儿变成人,一会儿变成鸟, 就是这个原因?” 这可真神奇。 “没错。”桑清衍点了点头, 这会儿倒是一点也不吝于解释。 盛千婵若有所悟。 “哦……” 要这么说的话, 好像也能够理解了……个鬼啊! 盛千婵揉了揉脸, 感觉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自己的世界观崩塌重组的次数好像有那么一丢丢的频繁。 她重新捧着脸, 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哎。” …… 桑清衍的妹妹大名桑如焰。 按照桑清衍的说法, 其实大婚当日她也有去现场观礼。 只不过那会儿盛千婵被大婚典仪的各种流程弄得晕头转向, 整个人直到被送进婚房前都是懵的,根本想不起来见过哪些人,对在人群中只露了个头就消失的桑如焰毫无印象,说实话也很正常。 盛千婵托着腮思索了片刻,实在不记得当时混乱的婚礼现场有没有桑如焰的身影了,只得选择放弃,问了另一个好奇的问题。 “那你妹妹那副小红鸟的样子……”她比划了一下,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传说中凤凰的形态么?” 堂堂四大圣灵之一,真身当然不可能那么平平无奇。 在桑清衍的解释下,盛千婵总算是明白他妹妹展现出来的红色小鸟模样是怎么回事了。 说是凤凰吧,不能算错,可也不能算对。那只是由于血脉过于纯粹所导致的一种返祖现象,有一丝凤凰之形,但离凤凰真身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更准确的说,在这个世界上,除非最初的凤凰圣灵复活,否则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与祂完全一样。 凤凰的血脉也只会随着一代代繁衍传承而逐渐被稀释,像桑如焰这样纯粹而浓郁的凤凰血脉,放在桑家嫡系中都算得上少见。 “你的意思是,这种变来变去的能力只是包括她在内少数人的特权?而评判的依据就是血脉的……呃,浓度与纯度?” 大约是说起了自己妹妹的话题,又或者是觉得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总得让妯娌之间互相了解一下,盛千婵感觉桑清衍的耐心也比平日里好了一些。 “你这么说倒也可以。” 桑清衍说着,抬头望了眼树冠,某只红色小鸟又从树丛间钻了出来,对他怒目而视,似乎极为不满他还和人在这里占着地盘聊天的行径。 桑清衍只当没看到,又收回了视线。 “阿阳与阿焰一母同胎也没有化形之能,纵观桑家上下,拥有这般能力的人,也不过一手之数。” 而那些人,无一例外成为了桑家的最强者。 如果桑如焰不是出生之前就先天有损,导致孵化出了意外,以她的潜力与天赋,恐怕早就成为仅次于桑清衍的桑家第二人了。 回忆起过往,桑清衍的面色淡了一些,眼里也多了一丝冷厉。 盛千婵没察觉到他的变化,只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另一个名字:“阿阳又是谁?” 桑清衍被她一惊一乍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挑了下眉,像是在疑惑她为什么会不知道:“我弟弟。” “你居然还有个弟弟?!” “……你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啊!”盛千婵震惊拍桌,“都说了我不是正主了,不知道这些事情很奇怪吗?问题不是你没告诉我吗?” 身边也没人和她提起过,外界关于清玄仙尊的各种消息又大多与他本人相关,鲜少又涉及到家庭信息的,能提几句桑家的事就不得了了,谁能知道他还有一对弟妹啊? 桑清衍:“你也没问。” “……”好像,有点,道理? 盛千婵逐渐冷静下来,提出了一个补救办法:“那,咱们现在先对一下各自的基本情况?” 虽然婚都结了才开始了解对方的家庭成员有点迟了,但先上车后补票嘛,这问题也不大。 桑清衍自无不可,顺着她好奇的问题言简意赅地讲起了关于弟妹的事。 …… 其实故事也不复杂。 桑清衍的这对弟妹是和他一个妈生的龙凤胎,唯一特殊的地方就在于他们俩生下来是两颗蛋。 桑家虽然是凤凰后裔,也一直为体内的血脉而自豪,但本质上还是人族,九成九生下来都是人类婴儿的模样。像这种一出生就是蛋的形态的情况,只能说明其血脉非凡,潜力巨大。 只不过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变故,桑如焰和桑如阳兄妹二人出生之前就受到了损伤,导致之后的孵化并不顺利。 桑如焰在梧桐树的树心处足足待了近百年才终于诞生,但因为觉醒不彻底,形态总是变来变去,因此也不能离开这里太远。 而她的同胞哥哥虽然比她早了几十年出生,可由于天生体弱之类的缘故,也没有留在桑家,而是被送去了一个叫天元学宫的地方,平时很少回家,甚至连桑清衍大婚时都没抽空回来一趟。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的特殊情况,这对兄妹在桑家的存在感都不高,知道相关情况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消息自然也就不可能传到外界了。 …… 桑清衍的讲述保持了他一贯的简短风格,盛千婵听得一知半解,虽然能感觉到他似乎有意模糊了一些关键的信息,可问了两次没等到更详细的解答之后,再一看桑清衍冷冰冰的脸色,她就闭嘴安静地当一个听众了。 直觉告诉她,桑清衍没有详细解释的那些关键点最好别多问。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她和桑清衍的关系说白了就那样,要不是被所谓的婚事绑着,他们连坐在一起聊天的机会也不会有,何必去触人家逆鳞。 实在好奇的话,大不了事后再跟其他人偷偷打听一下嘛。 盛千婵无声地在心中往自己的小本本上记了一笔,然后举起手,提了一个话题之外的问题:“你说的那个天元学宫又是什么?” 她这段时间了解的关于圣灵大陆的风土人情大多集中在南境这一块,能够确定的是南境肯定没有一个名为天元学宫的势力。偏偏这个名字隐约让她有一丝熟悉,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在哪本书的犄角旮沓里瞥过一眼。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应该是一个很牛逼的地方。 “天元学宫不在南境,它在大陆的中心。”桑清衍答道。 整个圣灵大陆大致可以分为五个部分,桑家所在的是南境,另外三个方位则依次是东原、西荒和北疆。 这是曾经四大圣灵统治下的四大神朝所在之地,但随着神朝分崩离析,多年过去,如今,在大陆的中心地带又重新划分出了一块地盘,名为中土。 盛千婵好奇的天元学宫就在中土境内,大夏王朝的首都。 那里也是唯一还能以单一王朝统治整个疆域的地方。 桑清衍大约是觉得解释起来太过费劲,想了想,他伸手一翻,不知从哪翻出来一块玉简,又顺着石桌,递到了盛千婵手边。 “天元学宫虽然在大夏首都,不过与大夏的关系倒不大。传闻它是除去四大圣灵外,曾经的第五位圣人所建。” “从成立之初,天元学宫便广开门庭,立下规矩,不论身份来历都可以前去学宫学习,甚至各个宗门的弟子只要愿意,也同样能去那里进修。这是它不同于其他任何宗派的地方,也是它能够傲立至今,成为无数修士心中圣地一般的存在的缘故。” “你要是感兴趣,可以看看这块玉简,里面有不少关于天元学宫的记载。包括你之前说修炼了许多功法都感觉不合适的问题,也或许能在其中找到答案。” 桑清衍依然还记得被她用垃圾信息刷屏的那几日,拜自己过目不忘的好记性所赐,就算到了现在,不仅那些问题一个没忘,连带着盛千婵唠唠叨叨让他速去娶她的废话也一句不落。 甚至他一闭眼,就仿佛能看到铺满了整面水镜的“在吗”二字。 “……” 盛千婵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懂他为什么有一瞬间的沉默。 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她接过玉简,并顺手塞进储物戒里。 “谢啦。” 盛千婵豪不吝啬地露出一个笑脸,觉得今日的所有目的都已达成,差不多该走了。正要站起身,余光瞥见树梢的红影,顿了顿,又坐回去。 “对了,刚才的问题你还有一个没回答我呢。”她一点也没有克制音量的意思,指了指头顶的梧桐树树冠,既是在问桑清衍,也是说给某只傲娇小红鸟听,“你妹妹,为什么好像看我不顺眼啊?” 话音落下,不出所料,头顶的鸟叫声变得激烈起来。 匍匐在盛千婵脚边的赤天抬头望了一眼,小眼睛眨了眨,默默地把头塞进了翅膀里主人的妹妹不行啊,怎么骂来骂去只会一句话? 哦,不对,她在骂小仙子呢,不行,它还是当作听不懂好了。 无人在意一只傻鸟的心路历程。 桑清衍面色不改地放下茶杯,无声无息间,一个静音结界笼罩了梧桐树,隔绝了桑如焰的叫嚣。 盛千婵睁着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看着他。 桑清衍也回望着他。 “……” “……?” 沉默了一瞬,桑清衍眸光闪了闪,像是在揭自家孩子短一样,有些迟疑地说道:“阿焰她……可能是有点误会。” “误会啊……”盛千婵点点头,并没有见好就收的准备,“展开讲讲,我这里一般不让误会过夜,有什么问题早点说开,省得生出来更多麻烦。” 这话一出,桑清衍是没法敷衍了,只好直白地说道:“阿焰以为我是被族中耄老逼迫,为了延续桑家血脉才不得不顺从圣物指引娶你的,所以对你有些不喜。” 盛千婵想了想,说:“有区别?” 没记错的话,他们俩结婚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吧。 第34节 “当然有。” “嗯?” “没有人逼迫我。”桑清衍答得很干脆:“我是自愿的。” 以他的实力,的确整个大陆都没有几个人可以强行逼迫他做什么事。 “…………” 盛千婵抽抽嘴角,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很好,这个区别真的非常大。 差一点就说服了她。 …… 盛千婵忍着无语翻白眼的冲动站起身。 这回她是真的准备走了,桑清衍是不是自愿,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她其实不是很想关心。 看得出他本人实际上也不怎么乐意,但还是选择这么做了,那只能说明延续桑家血脉的背后是为了更重要的事。 有时候知道太多秘密也不是好事,她还是先安心混着,努力提高自己的修为再说吧。 盛千婵迈开步子,在赤天依依不舍的目光逐渐远去。 一步,两步……已经到三丈开外了。 桑清衍注视着她离去,挥手撤去了刚才布下的静音结界,听着桑如焰忿忿指责他的声音,才低下头将书翻到下一页,一道阴影忽然落在了文字上。 他蹙着眉抬起头。 身前,盛千婵去而复返,一脸纠结。 那种无来由的不爽感又出现了,桑清衍忍着“啧”一声的冲动,屈指敲敲石桌,问:“又怎么了?” 盛千婵站在他边上,两手搅着衣角,声音别别扭扭。 “我保证,这一次,真的真的是最后一个问题……” 她努力过了,但是她真的很好奇,如果不能知道答案的话,她整个人的心灵都会遭受巨大的折磨。 她用一种真诚的眼神与桑清衍对视,换来后者一个不善的眯眼。 “说。” “咳咳,是这样的。”盛千婵假意咳嗽一声,“桑清衍,你说你妹妹是因为体内的凤凰血脉所以才可以变来变去对吧?” “你想问什么?” “我就是很好奇,你也可以变成鸟吗?” “……” 看着那张一瞬间变得冷淡又危险的脸,盛千婵心里的警报疯狂作响。没有任何犹豫,她猛地弯腰,道歉,转身,然后拔腿就跑。 “我没事了,打扰了,再见!” …… 她跑得很快,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就离开了这座院落。 所以她也没有看见,当她离开之后,红色小鸟从梧桐树上飞下来,落在石桌上,还没有张口,就被一双手捂住了眼睛。 “啾?” 大哥? “一会儿就好。” 桑清衍仰起头,闭上眼。 直到默数十声之后,他才再次睁开眼,手掌上的黑纹褪去,一缕火焰般的赤色从他眼眸中缓缓消退,最终恢复成他一贯波澜不惊的幽黑。 而地上,似乎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根特殊的羽毛。 第29章 帅哥你谁,已婚不约。 有目标就有动力, 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为了能拥有一个可以一觉睡到天亮,不用被逼迫双修的美好夜晚,盛千婵拿出了当年高考时的学习热情, 终于在短短的十天内, 将那本《阴阳天典》从入门修炼到了大成。 那一晚,盛千婵差点喜极而泣。 而桑清衍的喜悦看起来一点也不比她少。 不知道是高兴于终于能够摆脱头疼的教学任务,还是高兴他们距离桑家后代的出生又近了一步,反正他露出了比平时更加和善的表情,连语气都温和了许多。 他说:“好好修炼,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也不要懈怠。” 盛千婵笑到一半,停住:“哈?” 多问了两句,她才知道桑清衍有事要外出,接下去几天都不在桑家,并且还叮嘱她在家要安分一点。 盛千婵摸了摸下巴, 不由陷入沉思那她这么努力地参悟双修功法是干嘛来着?当事人之一都不在家了, 那不就是她一个人霸占整张床?还不需要挑日子。 后悔是来不及了, 不过晚死早死都是死,盛千婵想了想, 觉得这几天的努力也不亏。 在不同功法的相互印证借鉴下,她的修行之路走得比先前顺利了不少, 原本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突破的照神境的那道坎, 如今也像是跨过去了半只脚, 想来能够自由出入秘境通道的那一天指日可待。 于是, 她重新露出了笑容,拍着胸脯跟桑清衍保证道:“这个家交给我您尽管放心, 我一定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地修行, 保证让家里在您出门前什么样, 回来还是什么样!” 桑清衍沉默了一瞬后说道:“……最好是这样。” 但是说归说,他显然还是不能放心,是以临走之前又特意找到窝在床上的盛千婵,丢下一句话 “实在有事就找易子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让他来处理。” …… 找易子钰是不可能找的。 桑家人多,事也多。 但不管什么事,似乎都轮不到盛千婵来操心。 桑清衍是当代的家主这没错,但他贵为仙尊,该忙的事多到数不过来,桑家也只是压在他肩上的责任之一。 所以,除了那些会影响桑家未来走向,必须要他拍板做决策的大事之外,他很少插手桑家的日常事务。 桑家的长辈们大多任了长老之职,又养了一大批从小纳入桑家的外姓天才当客卿,再往下就像其他修仙门派一样划分了各个部门,各司其职,大小事务都处理得十分妥善,委实也没有拿琐事来叨扰他的意义。 盛千婵嫁到桑家成了家主夫人,但一来她年岁小,治家经验不够老道,修为更是平平无奇,那些族中的耄老不会拿大事来请教她;二来日常琐事还没等递到她面前就被解决了,根本用不着她出面。 再加上,桑清衍的父母似乎都不在了,没有直系的长辈需要她侍奉膝下,她本身的身份地位也足以避免一些不长眼的人来找麻烦。 因此,盛千婵这些天的生活真的只有“清闲”二字可以形容。 没出事,自然也没有易子钰的用武之地。 只是这么平静地度过了两天,盛千婵就已经差不多把桑清衍的叮嘱抛到了脑后 按这样的日常发展下去,过个百八十年都不可能出什么幺蛾子。 …… 照常结束了一天的修行,盛千婵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一旁的侍女立刻奉上了瓜果茶水,还有人贴心地给她打着扇,只差将灵果都剥好塞进她嘴里了。 盛千婵吃了块看起来像桃酥一般的糕点,又喝了口灵茶,这才从堕落的豪门世家生活中回过神来,望着窗外湛蓝澄澈的天空幽幽地叹了口气。 “好了,你们自己忙去吧,我去藏书阁转转。”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真怕习惯了这种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生活,会让她失去修行的动力。 万一以后不在桑家待了怎么办,一切还不得自己动手?所以,绝对,绝对不能够产生依赖思想! 盛千婵怀着雄心壮志踏出了自己的院门。 这两天除了继续修炼那本大路货《养气诀》外,她只要有空就会泡在桑家的藏书阁里。 桑家历史悠久,传承又不曾断绝过,他们的藏书阁堪称是一片书的海洋。这让喜欢看书且习惯从文字中寻找重要信息的盛千婵感到非常欣喜。 要不是还惦记着自己那张柔软舒适的床,她甚至想直接在藏书阁过夜。 而这样的用功也不是白费功夫。 把藏书阁的一楼大致转了一圈后,盛千婵就已经对整个桑家的情况有了更加详细的了解。 比如,整个秘境的山川河流走向,桑家在秘境中的大致分布,各个部门的职能与掌权者,桑家的高手与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等等。 其中,涉及最多的内容还是桑家的历史。 游记也好,修炼心得也罢,只要是桑家人撰写的,多多少少都会涉及到桑家的一些情况,拼拼凑凑,加上正儿八经的史料记载,已经足够还原这个家族数万年来的变迁历程。 不论桑家曾是四大神朝的掌控者,如今也依旧在无形地影响着南境的发展,还是桑家内部的几次重大变故差点引发外界的动荡等等,这些真相虽说乍一看有些震惊,但也不至于让盛千婵多么好奇。 真正引起她兴趣的还是关于桑家血脉的秘密,以及为什么明明更久远的历史都记载的尚且明晰,但到桑清衍这几代,反而用词模糊、语焉不详了呢? 前者在盛千婵的抽丝剥茧下,倒是发现了一些端倪,大概可以确认是和一个无比巨大的封印有关。 桑家的血脉,或者说,凤凰之血,是某个封印得以存续的关键,所以桑家人在繁衍血脉这件事上都颇为积极,这也是从最初便承传下来的使命之一。 而后者,盛千婵就有些摸不准头脑了。 说是避讳现任的家主吧,好像记下来的东西也不少,但说记载详细吧,从桑清衍出生到他弟妹降世之间又有一段空白。 此外,关于桑清衍母亲的来历也只是草草交代了一句“来自外界,无门无派”,至于他父母后来是去世了还是怎么了,记载中更是完全没有提到。似乎中间没有任何过渡,等到桑清衍一步踏入聚灵境时就自动继承了家主之位。 类似的空白在桑清衍父亲,也就是前任桑家家主继任前,也有过几处,不过相对没那么惹眼,很容易忽略过去,唯独到了桑清衍这边,记录的内容都像是说话只说半截似的,看得人难受。 盛千婵好几次都被八卦的欲/望驱使着,差点给桑清衍传讯问个究竟了,还好最后关头理智摁住了她,让她合上了手中的史书,转头走向了另一旁的功法区域。 笑话,连桑家自己都记得模模糊糊的内容,她跑去亲自问当事人,那不是老虎嘴上拔毛,自寻死路么。 好奇害死猫,她的求知欲也可以不那么旺盛的。 …… 第35节 盛千婵就这么定下心来,在功法区扎了根。 这两天沉浸在书海里,除了让她进一步了解桑家之外,也让她对自己未来的修行之路有了大致的想法。 按照书中记载所述,这个世界的多数人都受到四大圣灵的影响。或直系血裔繁衍而来,或在圣灵气息笼罩下天长日久蕴生出了一丝血脉,归根结底,都是与圣灵有所关联。 血脉的力量赋予了这些人修仙的优势,他们会更容易感知灵气,从而开启修行的道路。 但这优势也是无形之中的一种限制。 拥有血脉的人所感知到的灵气的五行属性会更偏向自身血脉的来源比如,桑家人天生亲近火属,他们开始修行后,修炼的也多为火属相关的功法秘术;而盛家的源头则是青龙,因此他们就会更偏向木属。 这是血脉自带的可以说是天赋一般的效果,后来被大众认知之后,对此逐渐演化出了一个名词:灵根。 五行相生相克,圣灵血脉相交相融,展现出来的灵根也自然不同。 不少宗门也因此把有无灵根当作判断一个人是否具备修行潜能的标准。虽然它不是百分百准确,但大多数时候都非常适用。那些没有灵根,也就是没有蕴含哪怕一丝圣灵血脉的人,往往一辈子也摸不到修仙的那扇门。 这类人,被称为无灵根者。 但换个说法,这些人又应该被称为“五灵根者”。 按照一些大佬的说法,在不受血脉影响的前提下,每个人体内都是五行俱全的,对五行任何一种属性的感知也都十分均衡,也许相比之下这确实会导致入门困难,可不能否认,他们同样拥有修仙的机会。 桑清衍曾经在她几次三番提议要换功法时,给她举例过的某个一朝顿悟立地化仙的大佬就是如此。 “灵根”能带来的只是最初的开启修仙之路的助力,后续的发展看的还是个人真正的天赋。没有悟性,血脉也帮不了太多。 看整个桑家,如今也只有桑清衍一个人到了化仙境就可以知道了。 不过,盛千婵也无暇关心天赋的问题,她的注意力只在书页上写着的“天元学宫”四个字上。 这是在桑清衍提到过的天下修士心目中圣地一般的存在,也是那个立地化仙的大佬所在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看书上的意思,好像天元学宫里有很多像她一样不受血脉影响且五行均衡的人。似乎,学宫主要招收的就是这样的弟子,而且他们还有着专门的修行法门? “天元学宫这么牛逼的吗……” 盛千婵喃喃着,正准备捧着书去窗边找个位置坐下仔细看看,一回头却差点撞到人。 一道颀长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边上,悄无声息的,要不是对方和她同时退了一步,这一撞指定是撞结实了。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盛千婵嘴一快,小声的抱怨就飘了出来,等到她大脑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失礼的时候,看对方的神情表现得显然是已经听到了。 哎,也不能怪人家,都是修士嘛,走路的确不可能有脚步声。说到底,也是她的警惕性太差了,居然都没感知到有人靠近。 念头一闪而过,盛千婵已经准备打个招呼就将这事揭过了,却不料对方朝着她拱手一礼,含笑道:“是我唐突,原先只是看到夫人想来见上一面,没想到险些惊扰了夫人,实在不该。” 第30章 “仙尊叮嘱我要照顾好夫人。” 说话的是一个穿了件月白色锦袍, 外面罩着松鹤纹大氅,腰间别了一把折扇,只看年龄像是在三四十岁的男人。 他肤色偏白, 却不显病弱之感, 只叫人觉得斯文和气。再看五官,也同样俊逸,尤其长了一双漂亮的瑞凤眼,说话时眼尾优雅地微微上翘,眸光潋滟, 天然就自带了几分笑意。 这是一个看起来就十分温和儒雅的男人。 都说修仙世界找不出几个丑八怪,但能一眼就让人觉得出挑的也是少数。眼前的男人虽然看得出年龄不小,但当他含笑看人的时候,就连眼尾的细纹都令人觉得格外的好看。 此时他面带微笑地向自己赔礼道歉,态度又周全礼貌到挑不出一丝错处, 让盛千婵看了都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她盯了几眼, 扭捏地撇开视线, 摆摆手,说:“别这么说, 又不是你的错,我自己看书太认真了也没注意到。” 男人又是一笑, 拱手道:“谢夫人包涵。” 啧。 盛千婵有点难为情地咬了下嘴唇。 被一个叔系大帅哥像是在调侃一样笑眯眯地看着, 任谁都会觉得有点害羞。 她干脆岔开话题道:“你刚才说是看见我才来打招呼, 那不知前辈你是……?” 其实盛千婵心里隐约有些猜测。修士的容貌虽然大多显得非常年轻, 甚至有些上千岁的老怪物看起来也跟弱冠青年似的,但依然不能真正做到青春永驻, 本身的寿数与修为也会影响到展现出来的外貌。 眼前的男人已近中年, 实力又给她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那只能说明他真实的年龄也不小了,很大概率是桑家的长辈。 而且盛千婵总觉得他眉眼之间有一丝眼熟之感,没准大婚那天,她还在典仪上见过对方。 果然,她问完之后,桑温就笑了。 “在下姓桑,单名一个温字,是如今族中小小的一名长老。夫人记性不错,婚礼典仪那日我也去观礼了,夫人下花轿时的迎亲队伍里就有我。” 他边说边指引着盛千婵一起到窗边落座。 很快,周围就有侍者送上了花茶。 桑温端起茶盏,以茶代酒,向着她隔空敬了一杯。 “我主司族中内务,本应早些来正式面见夫人,只不过前些日子被琐事缠身,一直拖到今天,恰好在藏书阁遇见夫人,这才冒昧上前搭话,幸好没有惊扰夫人。” “没有没有,没惊扰没惊扰……” 盛千婵懵懵地跟着他的节奏走,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在了桌边,只能跟桑温一样端起茶盏示意。 桑温,温长老。 其实说到桑温这个名字时,她就有些印象了。 这几天的课也不是白补的,她对桑家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也是摸得七七八八了,有哪些人要重点记,她也都给记住了,里面就有这个被众人一致推崇的温长老。 生得好看,实力又强,为人风度翩翩,待人接物温和有礼,那时光看文字描述,盛千婵就对这位温长老生出了两分好感。 只不过桑家到底人太多,一时半会她也没机会把文字和人对上号,直到眼下对方自报家门,那些储藏起来的记忆才再度浮现。 而温长老所说的他被琐事缠身没能来见她一事,实际上也不太准确。 盛千婵心虚地喝了口茶,心知肚明这是对方在给她台阶下。 大婚后的第三天,桑清衍其实和她提了一嘴,问她要不要见见桑家负责内务的几位长老。但是那会儿她正跟那本该死的双修功法较劲,又听桑清衍说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见也可以,她就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出,当时就该去见一见、认认脸的。 桑温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了然地笑了笑,直接转移了话题:“仙尊外出之前曾叮嘱过我,让我务必照顾好夫人,不得有一丝怠慢。方才我见夫人有些愁眉不展,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桑清衍还会说这种话? 扯呢。 就算真说了,他的原话多半也是“盯着这个女人别让她乱跑瞎折腾”之类的,到这位温长老嘴里说出来,百分百是经过了美化。 盛千婵自我认知十分明确,丝毫没有被自家夫君的“关心”感动。 不过,桑温的问题倒是正好让她有些意动。 桑清衍不在家,侍女们修为也高不了多少,没有人能充当她的人形百科全书,她想知道些什么都得自己翻书查,可这藏书阁的书籍浩如烟海,靠她一个人得翻到什么时候去? 正好有个看起来好脾气的大佬送上门来,并且还是一副愿意为她解疑答难的态度,要不然……就请教一下他? 盛千婵念头转得飞快,做下决定的同时,问题也已经出口了。 “难题谈不上,只是对天元学宫有些好奇……温长老了解这个地方吗?” “自然。”桑温颔首,一双笑眼在提到天元学宫时都带上了几分柔和的色彩。 “我年轻时曾经去学宫求学过,在那里待过相当长的一段时光。仙尊他在晋升化仙境之前,也是学宫的常客,如今还在学宫挂了名,加上二少爷常年待在学宫鲜少回来,仙尊往那边跑的次数没准比回家还勤快。” 见盛千婵听得认真,温长老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顺口提了一句:“二少爷身体不好,留在学宫也是不得已之举。不过虽然二少爷没能赶上仙尊大婚,但也托人送来了贺礼。之前为了方便清点,贺礼都放到厢房去了,不如我等会儿就派人送到夫人院子里如何?” 贺礼? 盛千婵愣了愣,也没在上面纠结,点了点头就说:“行啊。” 反正结婚的人是她,贺礼有她一份,就算桑清衍不在家,她也可以自行处置……吧? 小小地做了下心理建设,说服了自我之后,盛千婵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上。 “温长老既然在天元学宫求学过,那想来应该也知道那里的主修功法了?” 盛千婵摩挲着茶盏的边缘,说话间也有点迟疑起来:“实不相瞒,我听说学宫的修炼法门与其他地方的不太一样,似乎是专门为了那些不具备血脉天赋的普通人撰写的,所以有些好奇……” 温长老笑着摇了摇头,说:“这多少有些以讹传讹了。” “嗯?不是吗?” “天元学宫实际上并没有为弟子准备主修的功法,那里有的只是一部修炼总纲。而且那也不是为谁撰写的,任何人想要修炼都可以。” 温长老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唰”的一声展开,轻摇起来。 他本就温润如玉,哪怕能看出年纪,也给人一种翩翩浊世佳公子之感,此时扇起扇子,更添了几分风流潇洒的气质。 他温声说道:“那部修炼总纲就像世上人手一本的《养气诀》一般,对谁都没有设下门槛。因为它是直指大道的存在,没有具体的修炼之法。” “之所以会有人觉得它是为没有血脉天赋的普通人所撰写的,可能是因为将其修炼到一定境界的人,大多是普通人而已。” “可是,这也只是误会。” 盛千婵若有所思:“所以,从数据上来看,那些五行均衡没有哪一项突出的人,修炼这部总纲的成功概率确实比身负圣灵血脉的人要大?” 温长老怔了一下,随即莞尔笑道:“只看人数的确如此。”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学宫和其他地方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学宫从来不看血脉之上的天赋,那里招收的没有圣灵血脉的普通人也是最多的。” 在那里,一切都很公平,血脉的优劣不会成为评判一个人上限的标准。 努力与悟性,才是学宫最看重的东西。 回忆起记忆里的那个修士圣地,温长老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 盛千婵没有留意到他的笑容,还沉浸在他说的内容里,思索了片刻后,才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温长老也修炼过那部总纲吗?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内容,或者桑家的藏书阁里有相应的备份吗?我近来修炼遇到了一些瓶颈,翻阅了不少资料,感觉学宫的修行总纲或许会对我有些帮助。” 温长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歉意。 “我的确修炼过,但却不能告诉你,藏书阁中也没有相应的抄本,夫人的请求,我恐怕完不成了。” “嗯?是因为有‘法不可轻传’之类的限制吗?”盛千婵随口问道。 却见温长老摇了摇头,说:“修行总纲只在学宫内,是圣人以大法力将道韵印刻上去的,只能当面参悟,即使学会了,不到圣人的境界也很难将那种神妙化作文字复现出来。” 好嘛,修仙界第一防伪手段,完全杜绝了手抄本的存在。 盛千婵挠了挠头,说失望嘛,好像也谈不上,反正她很快就能突破到照神境,大不了日后去外界了,再想办法去天元学宫溜达溜达。 平心而论,她对那个一视同仁还会对弟子因材施教的天元学宫还挺感兴趣的。 第36节 桑温不知道她的想法,看她沉默,还以为她有些失落,便又说道:“总纲虽然没办法看到,但夫人有兴趣的话也可以看一看学宫独创的秘术,刚好我记得一些,等回头抄录下来了便送到夫人院里。” 咦?这么贴心? 盛千婵惊了一下,随即就笑得眉眼弯弯。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多谢多谢,大概什么时候能好呢?” “……” 温长老笑容不变地定下了一个日子,正好有手下急匆匆来找他,附耳轻声说了两句,他就站起身朝着盛千婵拱了拱手,提出了告辞。 “没事没事,温长老去忙吧,我一个人在这里看书也挺好的。嗯,桑清衍那里你不用担心,最近我过得挺愉快的~” 说到最后,盛千婵的尾音都扬了起来。 看得出来,她的心情是真的很不错。 温长老温和地笑了笑,转身正要离开,盛千婵灵光一现,突然又有了个问题。 “等、等一等,温长老” 看着温长老没有任何不耐烦地回过头,盛千婵再次默默地为他的好脾气点了个赞,然后就听他和善地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桑家的灵田大多在西南侧的群山间,虽然有专人看守,秘境内也没有大型的妖兽,一般并无危险,不过夫人要去的话,还是多带些人,以防万一。” 桑家灵田的位置,盛千婵早就从小侍女桑蔓那里问到了,现在再问一遍温长老,也不过是打着报备一声的主意,因此闻言便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 没有其他的事再来阻拦,这一回桑温终于走了。 盛千婵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一排排书架间,收回目光落在眼前的书页上,刚看了几行字,又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眨了眨眼,她顺着余光瞥到的那一抹绯色望出去。 只见窗外隔着随风飘扬的柳枝,一袭绯色外衣的易子钰朝着匆匆出了藏书阁的温长老快步走去。 两人碰面低声说了几句话外,易子钰拱手告退,又很快离开了这里。而温长老也带着来找他的手下,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盛千婵看得久了一点,小侍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望见了两人的身影。 她轻轻的“咦”了一声。 盛千婵被她的声音惊醒,回过神,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小侍女被她天天带在身边,也没什么不能乱说话的规矩,被问了就干脆的回答道,“只是很久没见到易大人和温长老一起出现了。” 她是内宅的小侍女,平时都很少见到桑清衍,更别提他身边的客卿与长老了。 盛千婵给了她一个继续说下去的眼神:“有什么特殊的吗?” “没有呀。”桑蔓羞涩地挠挠头,声音都小了几个调,“就是易大人和温长老都很好看,站一起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呀。除了咱们院子,其他院里的姐姐们也都很喜欢易大人和温长老呢!” 提到偶像,她的话又多了几句。 “听说易大人最初还是温长老捡到从外界带回来的呢,一晃这么多年了,虽然不是由温长老带大的,但可能就是缘分吧,两个人看起来都很温柔。” 小侍女说完,在心里委委屈屈地瘪了瘪嘴只有她们仙尊,永远那么高冷,她也想去其他的院子值守嘛! “原来是这样。”盛千婵摸了摸下巴,感觉又为刚才的一个疑问找到了答案。 她就说为什么看着桑温长老的时候,总隐约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想来除了婚礼现场有过一面之缘外,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和易子钰有些相似吧。 虽然五官截然不同,但是眉眼间含笑看人时的神情,真的很像。 盛千婵点点头,默默地肯定了自己的看法,然后合上书,伸了个懒腰,也站了起来。 原本想接着看书的,但是思路被打断了,那不如干脆去干点别的事。 “夫人,要回去了吗?”桑蔓自然而然地接过书,圆溜溜的眼睛透出一抹光亮。 盛千婵不喜欢她们随时随地跟在身边服侍,回去她咸鱼躺的时候,她们也能放开了去玩。所以现在看完书回院子就等于摸鱼时间到了。 嗯,“摸鱼”这两个字也是盛千婵教给桑蔓的。 可以算是异世界文化输出了。 不过,今天桑蔓要失望了。 “不回去,时间还早呢。”盛千婵摸摸小侍女的头,捏了捏她的丸子发髻,朝着窗外西南侧的方位一挥手,豪气道,“走,我们去灵田转转!” 第31章 吾夫,速归,妻危。 自从去桑家的灵田踩过点后, 盛千婵清闲自在的生活里又多了一项任务照料她新种下去的灵植苗苗。 每日结束修行,就去藏书阁看书,接着去灵田打卡, 日复一日, 生活简单却不单调。 要说有哪里美中不足,那就是作为一个新婚妻子,丈夫出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期间居然没传任何消息回来。 换成其他女子,可能这会儿已经暗自神伤, 疑心自家夫君是不是另有新欢了。但盛千婵才不在意,她巴不得桑清衍别回家,这样她晚上想怎么睡就怎么睡,那多快乐。 而且平时遇到什么问题了,她也只要给桑清衍传个讯, 不回消息也没事, 反正她报备过了, 他没看到那是他的事,没回复就当默认, 先斩后奏,把事办了再说。这要是桑清衍在家, 哪能行得通? 不过, 盛千婵是开心了, 小侍女却替她忧愁起来。 “也不知道仙尊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该不会又像从前那样, 离家一趟过个一年半载才回来吧? 虽然修士们随便闭个关可能就要好几年,一年半载也说不上长, 可是她们夫人一个人在家那得多寂寞啊。 唉…… 小侍女默默地叹了口气。 盛千婵一抬头, 瞅见她愁眉苦脸的表情, 随口就回了一句:“那估计还要挺久呢。” 之前遇到温长老的时候,她就顺便问了问桑清衍到底出门是干什么去了。 那位温长老也没瞒着,直接就说了是因为发现大婚那日的虚空通道出现乱流有人为痕迹,还查到疑似与邪魔有关,所以桑清衍带人去抄邪魔的老巢了。 算算来回路程和他们要做的事,没准三个月都打不住。 这才过了一个多月,着什么急啊。 “别担心了,反正家就在这儿,他又不是走了不回来了。” 说话间,盛千婵气定神闲,动作干脆利落地整理着温长老送来的十几个大箱子。 温长老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说回头把东西送来,结果第二天她醒来,东西就已经在院子里了。幸亏桑家够大,要不然还真担心这些大箱子放不下。 这些箱子里有她从盛家带出来的嫁妆,也有宾客送给清玄仙尊的贺礼。 虽说贺礼中的好东西可能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入了桑清衍手里或者桑家的内库了,但剩下的宝贝显然也不少,这些天她有空了就来整理一下,到了今天,宝贝们总算都分门别类整理好了。 盛千婵认真地挑挑拣拣,很快就收拾出了一个箱子的东西,盘点了一下后随手收进了储物戒里。 “行了,剩下这些东西就放这儿吧。” 她拍拍手,站起身,捧起一株灵植幼苗,对围在边上的侍女们说:“走吧,我们再去灵田看看。” …… 别看十几个大箱子差点把库房堆满,里面的宝贝多归多,但盛千婵能用的却只是少数。 不是境界不够,达不到使用的标准,就是暂时用不上。 各种各样特殊材质制成的绫罗绸缎,她更是看都懒得看光是准备好的成衣都穿不过来,布料就先往后稍稍吧。 挑来挑去,最有用的居然是一些灵植的幼苗。 正好,她去桑家的灵田转悠过,成片的灵田闲置在群山间,想来也不会介意多上几棵灵植的幼苗。是以,她最近一直辛勤地做着搬运工作,将挑选出来的幼苗移植到灵田里。 一开始怕贸然移植不易成活,盛千婵还谨小慎微地一株一株尝试。 结果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实在多虑了。在她精心的呵护下,截至目前,种下去的灵植都生长得不错,所以再移植起来,她也敢伸展拳脚了。 眼下她手中的这一株,就是送来的贺礼中的最后一株灵植。 要是这一株也能顺利移植成功,那她可就是保持百分百的成活率了。按书上说的,就算是经验老道的灵植师都还有失手的时候呢,以她现在展现出来的水平,就算哪一天和桑清衍和离了,出门在外也能凭这份手艺养活自己 何况,她还会炼丹,修为也还过得去。 盛千婵深谋远虑地畅想着未来,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最近的一条山脉。 种在这里的灵植喜阴,桑家人便将整块灵田设于谷底,四面环山,照不见太阳,地下还有暗河经过,久而久之,山谷内瘴气丛生,飞禽走兽不能靠近,天然就有了一层防御。 盛千婵来了不止一次,没遇到守卫也不觉得奇怪,熟门熟路地架起云舟,一人喂了一颗避毒丹,便和几个侍女一起飞进了山谷。 进入的一瞬间,盛千婵心中浮现出一缕怪异的感觉她总觉得,今天这座山比平时似乎更安静了两分,而且她好像还听到了一声……鸟叫? 但这疑惑也仅仅只是一闪而逝,下一刻,云舟就突破了边缘的屏障,彻底将嘈杂的声音隔绝在了谷外,只剩下潺潺的溪流声在山谷内幽然作响。 那一声仿佛幻觉般的鸟鸣声,也顿时被溪流声冲刷得一点不剩。 盛千婵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跟小侍女又确认了一遍:“桑蔓,刚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她怎么觉得刚才的叫声有点像是某只傲娇的小红鸟,哦不,桑清衍的妹妹来着。 “没有啊。” 桑蔓乖巧地摇了摇头,连带着周围的侍女也都一起摇起了头。 那就是只有她听见了? 盛千婵琢磨了一下,咂咂嘴,决定把这事先放到脑后。大家都没听见,就她听见了,那肯定是她出错觉的概率比较大。 “行,那我们走吧。”她率先迈开脚步,“这灵田里的迷阵你们都比我熟,我就不再提醒了,自己多注意啊。” …… 谁也没有发现,在她们头顶的瘴气间,一只红色的小鸟扇动着翅膀停留在半空,正透过瘴气的间隙悄悄地观察着她们。 在盛千婵抬头回望的刹那,她浑身一凛,紧张得羽毛都差点炸开。 “这都能被她发现的吗?” 桑如焰心里嘀咕着,多少有点不服气。 “不行,我再飞高点,就不信她还能察觉到我的存在。” 这女人怎么说也都成了她的大嫂,既然大哥不存在,那她就得帮忙盯着点,要是惹出了什么祸事,她还能帮忙收拾烂摊子。 第37节 要是她做了什么不利于大哥和桑家的事……哼哼,那她也可以和大哥告状去! …… 盛千婵不知道头顶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正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她还是像往常一样朝着自己种下灵植的地方走去。 这片灵田有天然的瘴气和桑家布下的迷阵作为防护,不得其法的人根本进不来,而她提出要来灵田后,也有人告诉了她正确的路线。 只要按照既定的路线走,就不会触发迷阵的效果,这些天她来了几次都是如此,安全性毋庸置疑。 只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盛千婵总觉得头顶隐隐压了一片乌云似的,走在纵横交错的田埂间,似有似无的危机感老是窜出来。偏偏看侍女们都毫无所觉,她一时半会也拿不准究竟是自己感应错了,还是她们太不敏感了。 算了算了,早点把灵植幼苗种下就走吧。 盛千婵暗暗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 她手中的幼苗其实是一种灵果的幼苗,恰好就是赤天需要吃的其中一种。原本应该种在沙地之中,但又有记载说将其栽种在阴寒靠水之地所结的灵果会多出一些妙用,口感也会有所改变,盛千婵便想着要试一试。 傻鸟这些天是跟着桑清衍一起出去了,但她说过的话可没有忘,她还准备将傻鸟吃的那些灵果炼制成丹药,一举解决功效和口味不能兼得的难题,眼下有个能从根源改善口感的方法,那肯定不能错过。 作为一个医学世家的传人,她从前几乎将空闲时间都投身到了研究动植物的药理上,哪怕现在换了个世界,有些兴趣也是很难改变的。相比之下,修仙才是穿越之后的新爱好。 …… 盛千婵带着那一分难得的危机感,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匆匆将灵植幼苗栽下去,又视察了一下之前的几棵幼苗,发现一棵棵都舒展着枝叶,看起来昂首挺胸、神采奕奕的样子,提起来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 看来那种不安跟灵植没关系,她最近的心血没白费。 盛千婵摸出另一本记录灵植生长状态的小本本写下今日的观察日记,随后带着一众还在围观的侍女赶紧离开了现场。 “想学?没问题!种灵植?哈这不是有手就行?行行行,回去再跟你们讲,先走走走,你们夫人我还急着去下一个地方……” 桑家规矩森严,侍女们原也不爱多话,只是盛千婵为人随和,一向没什么架子,跟她们玩笑开多了,渐渐的,侍女们也爱跟她笑闹了。 但此刻,显然不是该放松的时候。 盛千婵一马当先地走在侍女们前面,眼见已经快像平日里一般走到灵田的边缘地带了,这才抽空又望了一眼天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山谷间的瘴气又浓重了几分,整个天空看起来更阴沉了。 而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一道如火焰般的身影忽然从云层间飞了出来,伴随着一声惊慌的尖叫,像一颗流星般直射向她。 “快快快,快点跑!” 桑如焰这回是真的急了,连隐藏都顾不上,直接都喊着让逃跑了,虽然在众人耳中听来只是一阵叽叽喳喳的鸣叫,但盛千婵却瞬间领悟到了她的意思。 她看着直扑过来的小红鸟,毫不迟疑地一把接住,然后带着侍女们就往山谷外冲。 “快跑!” 桑如焰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露出惊慌之态,她会这样,只能说明这里出了什么变故,让她都觉得有危险。 果然,就在盛千婵即将跨过边缘屏障的那一刹,异变突生。 第32章 吾妻保重,盼你自强。 古话有时候把地震叫作地龙翻身, 这是一种比喻的手法,是为了凸显自然伟力的可怕,并不是真的有一条龙在地下翻滚。 然而, 此刻, 在盛千婵的眼前,却真的出现了一条地龙一般的生物。 地面发出了令人牙酸的轰然剧震,广袤的灵田在某种可怕的力量下犹如波浪般被震荡、翻腾而起,无数的碎石、泥土、灵植以及所有能看得见的物体都被骤然掀上了天。 一道如同起伏的山脉般庞大无比的身影在碎泥石块中腾空而起,它长得有些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蚯蚓, 但却头角峥嵘,身上的六对透明羽翼更是不断拍打着,每一次都能掀起一股巨大的气浪。 碎石如雨般簌簌落下,盛千婵等人所在的土地也被这怪物的腾空冲击得支离破碎,几乎找不到可以完整下脚的地方。 幸运的是, 身为修士, 最基本的浮空能力还是有的。 众人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一抬头,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头恐怖的怪物, 震撼的同时,一种难言的恐慌占据了她们的心神, 一时间众人都僵硬几乎得说不出话。 “那、那是什么!” “别傻呆着, 快跑啊!” 只是在异变发生的刹那呆愣了一息, 盛千婵就立刻回过了神, 一手抱着小红鸟,一手拽过最近的小侍女桑蔓, 马不停蹄地冲向灵田的边缘。 她们距离走出这片灵田的地界也就两三丈长短, 虽然不知道桑家的灵田里为什么会突然多出这么恐怖的东西, 但此时显然不是发呆的好时机,至少在守卫发现这里的异常赶来救人前,她们得先逃出这片灵田。 要不然呆在这里,怪物吃她们就跟瓮中捉鳖似的,而且就她们这群人的小身板,拿来塞牙缝可能都不够…… 盛千婵一马当先地冲在前面,她一动,侍女们也都呼啦啦跟着逃命。 谁也不相信这玩意儿会是吃素的,要不吃肉,能长这么大个儿?可那怪物也不是傻子,短短一瞬就发现了她们的异动,紧跟着便舞动起巨大的身躯,向着众人奔跑的方向俯冲而去。 无数的山石土块被带动,犹如海浪般卷向众人,不过一瞬间,就已经有人发出了受伤的惨叫。 “分散跑,别管路了,先出去再说!” 盛千婵又吼了一嗓子,也不敢回头查看情况,感觉到身后那怪物正在不断逼近,咬了咬牙,往瘴气不太浓重的边缘处猛地一个飞扑,而后便连跃几次,攀上了山顶。 这一处的灵田布有迷阵,不仅在其中行走要按照既定的路线,就连进出也要遵守一定的规则,否则再出去,会落在什么地方还是个未知数。 盛千婵原本走的是通往下一块灵田的路线,被怪物一打岔,慌乱逃命之间,早就偏离了原定的方向。甚至,除了一直抱在怀里的小红鸟,连桑蔓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撒开了手,不知所踪。 落地后就地一滚,匆匆看了眼,发现是全然陌生的环境,她也不敢耽搁那怪物仿佛就认准了她,蜿蜒了不知道多少米的庞然身躯从瘴气间冲出,落地的刹那,那恐怖的重量似乎让周围的空间都颤了一颤。 腥臭的风浪从身后扑过来,盛千婵背后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她根本不敢回头看,也不敢分神去想其他人的情况,各种御风的灵符跟不要钱似的撒了出来,连自身的灵力也催发到了极致,却依然摆脱不了那种如影随形的死亡压迫感。 …… 在又一次险险避过那怪物的扑袭之后,在盛千婵怀里仿佛吓傻了的小红鸟总算像是回过了神,挣开了怀抱,飞到半空中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长啸。 “啾” 这叫声如同带有某种威慑一般,那怪物的动作顿时停滞了一下,但下一刻,它似乎被激怒了,六对透明羽翼扇动的声音听起来都加快了频率。 红色小鸟见状,又张嘴发出一声长啸:“啾” 空气中漾起了火焰的波纹,但很快汇聚起来形成的却只有一个人头大小的火球,砸到怪物头顶的那只角上,跟给人挠了个痒痒似的。 “……” “行了,收手吧,就你这点能耐没比我好到哪去。”盛千婵一边吐槽,一边借着躲避怪物攻击的空档将小红鸟一把捞了回来,“阿焰是吧?快看看接下来该往哪里跑,这地方我不熟,别没被怪物吃了,跑陷阱里倒死了。” 说话间,她们俩正好越过了山头,趁着山上林木众多,视野遮挡,怪物暂时还没追上来,盛千婵也终于抽出空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桑家所在的秘境大得很,她这些天也就把几块灵田转悠了一下,都没来得及去其他地方看看,鬼知道现在她们到底是在哪条山脉哪座山上。而且跑了半天都没见到有人赶来,也实在让人不安。 再不来人,她们可就跑不动了! 随着盛千婵话音落下,她怀中的小红鸟也忽闪忽现地散发出了赤红的光芒。温度有点烫手,正好带着跑又不方便,她便顺着对方挣扎的力道将其甩了出去。 红色的光团停留在半空中,光芒亮得十分刺眼,隐约能看见光晕的中心有一道身影在逐渐的拉长、伸展…… 搁那巴啦啦小魔仙全身变呢? 瞅着时机不对,盛千婵强行将自己的吐槽欲压回了心底,然而看着光芒淡去,半空中逐渐显露出一个红衣少女的身影,她却是倏地脸色一变。 “小心!” 那该死的怪物居然这么快就追来了! 桑如焰也在防备着那怪物的出现,在听到那轰隆的巨响逐渐靠近时,就径直扑向盛千婵,一把拉过她的手,往另一个方向飞遁而去。 “走这边!” 轰 身后山石坠落,山体仿佛天塌地陷般摇晃起来。 一个顶着独角,面容狰狞恐怖,却没有生出双目,只有一嘴尖利口器的脑袋砸在山头上,硬生生将山峰压下去了一截。 “操!” 盛千婵没回头都感受到了那骇人的威力,偏偏她已经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正在不断的流逝,一种力竭的疲惫感已经涌上了心头。幸好身边某只小红鸟大变活人,接过了逃命的接力棒,让她得以暂时喘一口气。 “你认识路就行,接下来靠你了……” 她只是一个修仙界新人,踏上修行之路甚至还不到半年,能一路逃到现在她都觉得是个奇迹了,再让她努力,她就真的只能死给那怪物看了。 正这么想着,盛千婵就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中传来了一道清脆但透着几分心虚的声音:“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那你还说往这边走?” “往这边起码靠近主宅,你那完全是反方向!” 桑如焰不太服气地一瞪眼,动作却是一点没慢。 盛千婵有气无力地说:“那你们桑家人还真不靠谱……” 说好的秘境内没有大型妖兽很安全简直像是一句笑话,哈哈,是很安全呢,差点没命的安全。而且看桑如焰的样子,她大概也是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身边都没个护道人跟着,守卫也没半个影子,那只高冷橘猫也不见踪影,光靠她们俩,还能撑多久? 盛千婵心里实在没底。 而就像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那怪物的速度又猛地向上提了一截,被它躯体带动过来的山石树木犹如倾倒般砸向她和桑如焰,猛烈的气浪瞬间就将她们俩掀飞出去 完了,这回怕是真得交代在这了。 桑清衍那个狗东西找她的时候一找一个准,怎么现在就不出现了?他不是应该拿着英雄救美的剧本闪亮登场吗?新婚妻子人都快没了,怎么还不来啊! 果然,这门亲事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结的…… …… 就在盛千婵悲痛后悔的时候,远在万里之外的桑清衍忽然一剑斩出,将眼前的邪魔尽皆消灭,随后,他缓缓收起手中的长剑,眉头微蹙,望向天际。 “仙尊,可是发现了什么异样?” 周围立刻有人发现了他的反常,恭敬地出声询问道。 清玄仙尊声名在外,谁也不会觉得他这只是无聊随意地一瞥。 然而,这一次,桑清衍却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神情淡淡地说:“没什么事。” 周围的人不知是不是信以为真,默默地退下,无人再来打扰,但桑清衍的眉头却没有舒展,反而随着他望着天空的时间增长而越皱越深。 盛千婵出事了。 方才那心头一跳的直觉在这么说着。 第38节 他留在盛千婵身上的小印记是一个根据传说中的同心蛊改进而来的同心咒,只要不去解开,不论对方跑到天涯海角,他都能随时感应到人在哪里。但同样的,他偶尔也会感应到一些她的状态。 特别是在性命攸关的危急时刻。 他自己所处的环境并无能威胁到他的存在,邪魔虽多,但压根没有一个能够近身,要不是为了查证一些线索,从来的那一刻起,他就能直接将这里的邪魔解决干净了。所以,能让他感觉到不安的源头,只有盛千婵。 但是,桑清衍想不到整个桑家有什么能伤害到她的事物。 就算桑家也有世家的勾心斗角,但她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只是单看“清玄仙尊的妻子”这个身份,就不会有人不长眼地将那些龌龊事牵连到她身上。 何况,他临走前,还特意叮嘱过让人多照看着些。 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呢? 桑清衍有些想不明白,哪怕是误闯了家族禁地,也该被人带出来了,可他心血来潮感应到的那股不安直到现在都没有消失,那就说明危机并未解除。 “仙尊。”属下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桑清衍的思绪。 他微微颔首,示意道:“说。” “属下们在这些邪魔的老巢里发现了一些可疑的事物,怀疑是有人族在控制这一批邪魔行事,只是属下不敢做出判断,希望仙尊能来亲自过目。” “我知道了。” 桑清衍拧着眉应了一声,正要随着属下再去邪魔老巢看看,挂在腰间权当饰品点缀的传讯符又闪烁了起来。 他微微一顿,似乎没想到这时候会有消息来,然而等拿起来看了几眼,神识扫过,发现并不是一直以来的那个聒噪女声后,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冷凝起来。 “你给我待在原地别乱跑,我这边忙完就去接你。” 冷冷地回复了一句,像是料定对面不会再回复,他放下传讯符,跟随属下的指引大步走进邪魔的老巢。 桑家他一时半刻是回不去了,但是算算时间,从第一次察觉到盛千婵遇到危机到现在也有一盏茶的功夫了,他留下的后手应该也派上用场了…… 那个女人逃跑的功夫不错,在他跟前都能像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似的几次跑掉,应该没那么容易有事。 想到这里,桑清衍的脸色略微好转了一些,但心情还是难得的不虞,周身的低气压让身边的属下一个个噤若寒蝉,表情都愈发正经了。 看来清玄仙尊真的对人族勾结邪魔恨之入骨啊。 属下在心中默默感慨道。 …… 而正如桑清衍所想的一样,在异变发生让他忽然心头一跳的那一刻,一直坐在廊下,笑容和蔼温婉的黎婆婆也瞬间丢开了手中的绣花,猛地站起身,目光凛冽地看向灵田所在的山脉。 “夫人呢?” “夫、夫人不久前带人去灵田了……” 答话的侍女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磕巴了一下才把话说完。 然后她就看见黎婆婆慢慢收敛了骇人的气势,重新换上平和的表情有条不紊地吩咐道:“你去,请温长老等人过来。” 桑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外界的妖兽都能出现在山间堂而皇之地肆虐灵田了,这事不查个清楚没完! 不等侍女领命退下,黎婆婆又匆匆地赶到桑清衍的院子里,找到其中的一间静室,掐着法诀将其打开,走到室内,拿起三支线香引燃,这才插到香炉中,对着墙上绘有白衣背影的画像轻轻福了一礼。 “少爷,不是老身非得打扰,实在是事出突然,必须请您出来主持大局了。” 山里的动静现在才传到主宅,以她的实力,纵使现在赶过去,恐怕也无济于事,唯有让桑清衍出手才有力挽狂澜的把握。 至于桑家的其他人,说实话,她信不过。 “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这族里竟也生出老鼠了……” 黎婆婆叹息着,眼看那三支香快速燃尽,画中人的背影消失,顿时面容一肃,重新回到了院子里。 “所有人听着,给我把人调集起来,速速派遣守卫去灵断山脉!” “是!”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地下的某间密室中,一双紧闭的眼睛也忽然睁了开来。 作者有话说: 开心得太早了,又发烧一天,趁着退烧抓紧时间码字,写完就这个点了,很难不怀疑抵抗力下降和熬夜有关,但是好像这是个死循环(沉思) 总之,谢谢各位宝贝的关心啦,爱你们么么哒!! 第33章 她好像看见了一双翅膀? 那是一双仿佛跃动着火焰的眼睛。 偏偏他的目光又是那么的平静, 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在他眨眼之后,眼眸中那两簇赤金色的火焰便消失在了幽暗的眸光中。 他站起身, 像是在聆听什么动静一般, 侧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方的位置。 接着,身着白衣的青年犹如闲庭信步般一脚踏出,身前的空间被撕裂,而他整个人也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 灵断山脉,某座不知名的小山下方。 盛千婵随手拿出一颗疗伤丹药含在舌下, 又顺手给桑如烟也喂了一颗。随着浓郁的生机贯穿全身,两人身上的伤口飞速愈合,最终只留下手臂上几个仿佛被牙咬穿似的小血洞迟迟无法消失。 “你这什么丹药,还挺厉害的嘛。”桑如焰摸着只剩淡淡红痕的伤口,感慨了一句, 又看向那几个血洞, “嘶”了一声, 眉头紧皱,“那孽蟮的牙上竟然还带了毒。” “前天才炼的回元丹, 疗伤倒是还行,但只能暂时压制毒性, 不过好在这种毒的毒性看上去不强, 运气好的话, 应该能撑到别人来救我们。” 盛千婵说着, 又摸出两颗丹药,用力捏碎了, 将药粉撒在两人手臂的血洞上。 做完这一切, 她抬头回顾了一圈, 心中的焦虑有增无减。 她们俩所在的位置是山体中部突出来的一块峻岩峭壁,并不宽,勉强能让两人下脚。 往上,就是嶙峋的山石,如果卯足了劲看,隐约还能看到山顶的尖尖;往下,则是一条波涛汹涌的长河,源头在对面的高山上,是那里的瀑布坠落形成,湖水看起来深不见底,流速又极快,顺着流经的方向往前数十里,河床就像被人拦腰斩断似的塌陷下去,咆哮的湖水便滚滚落下,冲入一个狭长的大裂谷之中。 周围不是山,就是湖,举目四望,既找不到容身之地,也看不见桑家的守卫,怪物的危机就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剑,随时都会落下,盛千婵实在没办法不焦虑。 根据桑如焰的说法,这是桑家的禁地之一,其内禁制无数,除非奉家族之命,掌握了相应的出入法门,否则等闲的桑家子弟都不能轻易进入。 她们俩被那叫羽蟮的怪物掀飞出去的时候,盛千婵本来以为已经死定了,没想到正好落在了禁地的边缘。 桑如焰认出了这里有一个禁地,仗着嫡系血脉拥有的传承,硬是带着盛千婵闯了进来,但也仅此而已了。 她自己都不了解这片禁地有什么特殊之处,不知底细,不通方向,因此进来后两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暂时找了个地方躲着。 幸好,禁地似乎起到了阻拦的作用,起码那怪物现在还没追过来,可这样避着也不是办法,救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 盛千婵光是想想,都觉得度秒如年。 “我已经给人传过讯了,再等等,再等一下,肯定有人会来救我们的!”桑如焰看出了她的焦虑,试图打气道,“而且我们桑家的禁地虽然说是禁地,但也不是那种十死无生的绝地,只要我们待着别乱动,一会儿被人带出去就没事了。” “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真的要在禁地里逃命,也不用太担心。家族的禁地大多跟祖陵有关,是防御性质的,通常不会下死手,何况还有我这个正儿八经的桑家嫡系血裔跟着你呢,你就放心吧……” 盛千婵听她絮絮叨叨念叨了半天,一会儿说已经传讯给能来救命的人了,一会儿又说禁地危险没那么大,她哥肯定也在桑家留下了后手,感应到危机一定会来救她们,越听便越是沉默。 不说还好,说了她总觉得好的不灵坏的灵。 “你说说你,堂堂嫡系传承人,真像你说的这么厉害,怎么在自家后院都不认识路?进个禁地还得这么小心翼翼,这合理吗?”盛千婵忍不住吐槽道。 “这又不能怪我……”桑如焰的声音小了下来,微不可闻地嘀嘀咕咕道,“要不是为了观察你要干什么,我才不会离开院子呢……” 盛千婵斜她一眼,没有接茬。 她仰起头,望向头顶的山石,表情露出一丝担忧。 “你有没有觉得,从刚才开始,这上面就一直陆陆续续的有碎石滚落下来?” “有吗?” 桑如焰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刚要说没看到,就见她们正上方的一块巨石松动了几下,而后猛地向着她们砸来,同一时间出现的还有一阵天摇地动般的晃动感。 “小心” 盛千婵想也不想地拉着桑如焰后退一步,脚下已经没有立足之地,她只能一手拉着她,另外的手脚死死攀在岩壁上。 但她们俩先前强撑了几次攻击,早就是强弩之末,怎么挡得住如此剧烈的震动呢? 何况,这并不是简单的地动。 尖尖的山峰被一种摧枯拉朽般的冲击削平,一个硕大的脑袋横冲直撞闯进了禁地。就在它突然出现的刹那,盛千婵和桑如焰攀着的那块石壁也终于从山体上彻底剥落,直直地坠向激荡奔腾的湖水中。 吼 羽蟮没有眼睛的巨大头颅“看”向了山下,像是能够精准定位一般,对着垂直下落的二人发出了一声吼叫,而后庞大无比的身躯强行挤进了这片禁地之中,下一刻,它腾空而起,没有丝毫犹豫地扑向目标。 …… 山间清冽的风从耳畔呼呼刮过,卷起盛千婵的长发。 丝丝缕缕的黑发蒙住了盛千婵的眼睛,她有些费力地眨了眨,哪怕看得不是很清楚,也能感受到那股腥臭的风浪是那么的接近。 她大概是真的要死了。 左手还牢牢地抓着桑如焰的手,盛千婵能感觉到她抓得很用力,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头该死的怪物为什么非盯着她不放,也想不明白桑家人的话里能不能有一两句靠谱的内容,但她实在没有心思追究这些了。 临死之前,谁还有心情想别的呢? 盛千婵只觉得下坠的途中,自己的感官都被放得很慢很慢,空中的气流从她指尖流过,让她感受到了风的形成。而她的脑海中,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了自己的一生,特别是让她记忆最深刻的……一抹红? 等等,哪来的红色?! 这是?有人来了? 盛千婵睁大了眼睛。 扑通一声,她和桑如焰两人落入了奔涌的湖水中。水花重重拍打在两人的脊背上,就像一座山拍在两人的身上,让她们瞬间失去了抵抗的力量。 盛千婵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 然而,被湖水淹没的视线却还是让她看清了来人的身份谦和温润的长相,淡绯色的外衫,会被桑清衍心情不虞时称作“易卿”的桑家客卿,易子钰。 他出现的一瞬间,就一拳打在了羽蟮的头颅上,将这头庞然的怪物轰到了一旁的山壁上,然后向着她们俩的位置极速飞来。 他下降的速度非常快,身姿也格外轻盈,仿佛驯服了灵巧的风一样,可以在空中任意驰骋。 但他速度再快,也没有快过更早一步落入湖中的二人。 第39节 当他即将靠近盛千婵和桑如焰的时候,她们俩已经到了河床裂口的边缘,摇摇欲坠。 周围都是漩涡,暗流涌动,还有湖水接连不断的冲力,她们两个早就精疲力尽,以此时的状态根本抵挡不住四面八方的危机。 “易子钰……救……快救人啊!”桑如焰大声地喊着,声音却在湖水的冲击下变得断断续续。 偏偏就在此时,那头羽蟮又从山壁上爬了起来,六对透明羽翼疯狂扇动着,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带着不死不休的气势冲向了易子钰,也让这位桑家客卿不得不收回了手,回过身,又是一拳轰出。 他这一次没有半点留手,哪怕是羽蟮这种防御力极其变态的怪物也被他一拳打得半个脑袋陷了进去,而后更是被折断了独角,沿着独角根部将其撕扯成两半。 羽蟮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哀嚎,长得可怕的身躯不住翻滚着,将两岸的大山都震得轰隆作响。 可惜,就是这一刹那的耽搁,盛千婵已经感觉到她和桑如焰被卷进了一个涡流中。 易子钰暂时被缠住再到脱身的短短几息内,她们可能就会被漩涡吞噬。即便是实力强大的桑家客卿,恐怕也很难从不知通往何处的暗流中捞人。 没有人想死,盛千婵也不例外。 可是,当她看到边上另一张惨白狼狈的小脸,想到刚才对方保护她的举动时,她就生出了一分犹豫。 方才,是桑如焰先救了她一命…… 思绪纷杂,大脑一时混沌。最后,她强行挤出仅存的一丝力量并集中到手上,然后看向朝她们冲过来的易子钰,用力地将身边的少女推出了漩涡。 “接着!” 大喊一声之后,盛千婵再无余力,只能任由汹涌的漩涡将她卷走。她的身体在暗流中颠来倒去,渐渐的,她双眼无力闭合,整个人也彻底陷入了黑暗。 唯有昏迷前看见的那一幕,还深深地停留在她的脑海中易子钰抱着桑如焰立在空中,一向温柔含笑的眼眸里透露出几分错愕,桑如焰大喊着快点救人,他伸手要拉她,却还是没有来得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转瞬消失。 “易子钰!你救人啊!那是我大嫂,你怎么能不救她!” 易子钰垂下眼眸,静静地看着翻涌的湖面,任由桑如焰在怀中挣扎呵斥,声音淡得像是山间的一缕清风:“二小姐,我只来得及救下你。” “至于夫人,她……”他微微一顿,接着说道,“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 晕晕沉沉的状态中,盛千婵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间撞上了什么东西,撞击、疼痛、失血,难受的感觉让她昏迷的意识都短暂地清醒了一下。 她费劲地睁开眼,隐约感觉下一波的撞击即将到来,正想扭动僵硬的身体尽力避开时,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落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一股温暖的温度从疼痛难忍的后背传来,那种感觉,就仿佛一刹那间让她无处宣泄的痛楚得到了安抚。而她整个人,似乎也像被一个巨大的茧包裹了起来,替她扛下了所有的伤害,只留下柔软的触感。 这是什么? 盛千婵迷迷糊糊地想着,陷入半昏迷的思维像是一团凝固的浆糊,唯有费力睁开了一条缝的眼睛,朦朦胧胧地反馈了自己的所见 嗯? 她看见了什么? 裹住她的,好像……是一双巨大的翅膀? 第34章 我能摸摸你的翅膀吗? 昏昏沉沉了不知道多久, 盛千婵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 先是梦到自己从前在另一个世界时跟着外公从牙牙学语的小婴儿开始就趴在药箱上学习辨认药材,紧接着又梦到小学时奶奶抱着她去诊所,把她放到一旁的矮凳上, 看着她好奇地抓起听诊器, 笑眯眯地哄她:“以后我们阿婵也要做医生哦!” 才一丁点大的她笑着露出一口豁牙,也不知道大人的话都是什么意思,就胡乱点着头应下。 她的父母各自出生于医学世家,却偏偏没一个选择当医生,反而都加入了野外科考队, 在她降生后不久,就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去世了。 两边的老人从小轮流带她,对她寄予厚望,将中西医的知识一股脑灌输给她,就指望着她将来能继承衣钵。 梦里的她跌跌撞撞、摇摇晃晃, 从蹒跚学步被老人们带着学医辨药, 再到身形逐渐抽条, 已经能有模有样地开出一剂药方,始终能感觉到周身被一股温暖包裹着, 就像是外公那双慈祥的手一直抚摸着她的脑袋。 梦中熟人来来去去,人影重重叠叠, 像是加了一层又一层的滤镜。 直到十三岁那年, 那一场车祸来临 天旋地转, 梦境支离破碎, 剧烈的撞击与锥心的刺痛袭来,映入眼中的大片红色让盛千婵在梦中发出了一声尖叫。 …… “啊!!” 随着叫声响起, 现实中的盛千婵也同步睁开了眼睛, 冷汗如额角坠落。 她苍白着脸, 像是死里逃生般仓皇不定地大口喘息着,直到目光触及坚实的地面,她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 意识回笼,梦中的景象如轻烟随风而散,她眨了眨眼,费力地用手支撑着地面坐起来,忽然意识到了环境的不对劲。 眼前是一片无望无际的花海,大朵大朵艳丽的血红色花朵盛开在土壤上,仿佛随时能滴出血来,又像是一朵朵火焰在燃烧。无数火星子似的赤红色光点漂浮在半空中,瑰丽诡异得如同梦幻。而在无尽的花海间,则坐落着一座座黑色的丘陵,像是此间沉默的守卫。 这显然不是那个除了山只有水的桑家禁地。 “这是哪里……” “祖陵。” 一道冷淡的声音忽然打断了盛千婵的自言自语,她惊疑不定地回过头,这才发现身后竟然还站了一个人,以她的感知竟然连他的存在都完全没有发现! 熟悉的白衣,熟悉的清冷声线,还有这深不可测的实力……盛千婵微微抬头,果不其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哦,是桑清衍啊,那一切就合理了。 …… “什么祖陵?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你救了我吗?” 盛千婵一边问,一边揉着疼痛的左肩站了起来。 其实她这会儿全身都疼,身上伤痕累累,整个人像是被大卡车撞过一样,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那种像是骨头都崩裂了的疼痛感还在,但伤势看起来却不严重,不仅血不流了,而且体内本来有些枯竭的灵力都回复了不少。 神奇。 总不会是狗男人大发慈悲替她治疗了吧? 盛千婵脑海里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刚想接着问桑清衍问题,站起来后却意外看见了他身后的场景。 原先她侧躺在地上,正对的就是无边无际的花海,也不知道身后有什么,回头时也只看见了桑清衍,根本没留意其他东西,到了此时,她越过桑清衍的遮挡,才发现在他后方的位置还有一条连绵不绝的长河。 那条长河不知源头在哪,究竟从何而来,只看得出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就开始流淌,靠近花海时逐渐变宽,波浪也变得愈发汹涌,而河的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接近赤红,就像她在梦中看见的漫天血色。 盛千婵愣了一下。 梦境的记忆浮现,让她的思绪飘忽了一瞬。 而就在这时,桑清衍那道标志性的冷淡嗓音却回答了她的问题:“这里是桑家的祖陵。” 盛千婵转头看向他,他正靠在一块巨石上,抱着双臂,与她方才一样,目光淡淡地看着那条血色长河。 “你坠入了禁地的湖底,被漩涡卷入了暗河。那条暗河恰好是与炎海交汇的一条分支,炎海又通向桑家的祖陵,只有这边方便进出,我就带着你从这一端出来了。” 还是非常简洁的解释,保持了桑清衍一贯的水准。 盛千婵听他说完,脑海中的记忆顿时分明了不少,前后一串联,前因后果立刻就对上了。 看来确实是桑清衍救了她。 盛千婵想了想,开口道:“那……谢谢你?” 听起来好像不太有诚意,桑清衍也不为所动,只冷眼看着她说:“道谢就不用了,只要你……” “我懂我懂。”盛千婵作势要哥俩好地拍拍他肩膀,“生孩子嘛,这事我超配合的好吧!” 他并不是想说这个。 桑清衍蹙着眉,微微侧了侧身想避开,却没想到她提前一步做出了预判,特意偏了几分,他一动,正好被她拍了个正着。 他看着落在白衣上,印出几道指痕的小灰手,眉心跳了跳。 算了。 他闭了下眼,刚准备把这一丝不满压下去,就见那双灰扑扑、脏兮兮的爪子从他的肩膀摸到了他的后背,特别是在肩胛骨的位置用力摸了摸,边摸还边疑惑地嘀咕:“没有啊?” 桑清衍眸光一凝,语气冰冷地问道:“你在找什么?” “找翅膀。” 桑清衍:“……你看错了。” 不应该啊,她回想起来的记忆里,的确感觉是看到了一双巨大的翅膀将她包裹了起来。醒来在她身边的只有桑清衍,那双翅膀应该就是他的啊。 盛千婵一脸沉思,表情都严肃了几分。 虽然那个时候她快昏迷了,但还不至于出现幻觉,不可能看错的。 “放手。” 摸来摸去像什么样。 “哦。” 听着隐忍不满的声音,看着桑清衍越来越冷峻的表情,再看看自己双手的位置,盛千婵也意识到了一些不妥之处,于是慢慢地将手挪了下来。 做人要有礼貌,她和桑清衍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不该这么自来熟就上手的,起码得先征求一下人家的意见啊。 对,要有礼貌。 这么想着,盛千婵双手合掌置于胸前,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向他,小声地问道:“我可以摸摸你的翅膀吗?” “……” 回应期待的是一个无情的背影。 …… “诶,不是!桑清衍你别走啊,等等我!我是个伤患,你就不能走慢点吗?” “……” “我走不动,我不管,你慢一点” 眼看着桑清衍无声地用行动拒绝了自己的请求,拔腿就走,盛千婵也只能急急忙忙跟了上去。奈何狗东西人高腿长,三步并作两步,没走几步路就将她甩在了身后。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盛千婵也只能撒泼耍赖喊他了。 “仙尊” “敬爱的清玄仙尊” “夫君大人,你未来的孩子他娘真的走不动了……” 第40节 一声叫得比一声离谱。 起初桑清衍还能当作没听见,到后面,他皱起了眉头,不太满意地停下了脚步,终于忍不住回复道:“闭嘴。” “好的。” 但是好歹是停下来等了。 盛千婵目的得逞,嘿嘿一笑,乐颠颠地追过去。 她身上的疼痛感还在,走得并不快,桑清衍肉眼可见的不怎么高兴,但还是放慢了速度走在她身边。 要离开祖陵,出口只有在最深处的地宫里。 可这一片血色的花海看上去无边无际,又禁制使用飞行法术,真把她丢下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得去。 考虑到这一点,桑清衍生出的那一丝烦躁便化为了忍耐。 偏偏,身旁的女人还不怎么安分,走着走着就会冒出一两个异想天开的念头。 …… “桑清衍,我好累,你可以背我吗?” “……少做梦。” “你不背我也行,给我个能用的飞行类法器就好。”盛千婵退而求其次,小小地让了一步。 她这一回损失惨重,储物袋损坏了,辛辛苦苦攒了小半年的资源库丢得一干二净,平时来灵田转悠用的云舟也惨遭毁灭,只有贴身佩戴的储物戒还保持完好,但是里面就放了几样东西,大多数还是功法一类的书册,跟代步完全沾不上边。 想来想去,她能求助的也只有桑清衍了。 可惜,桑清衍又一次无情地击碎了她的美梦。 “祖陵禁空,飞行法器也不能用。” “不是吧?”盛千婵跟他大眼瞪小眼,一脸生无可恋,“那我怎么办?” 有伤在身,她真的要累垮了! 不过是走几步路,就这么点伤势,修士的肉身怎么可能累得垮? 桑清衍挑剔的目光从上到下将她扫了一遍,只见她不住地揉搓着脖颈与手臂,一双腿也越走越沉重,无奈地昂起头与他对视。最终,他的视线落在她委屈巴巴带着一丝祈求的眼睛上。 她似乎,真的很累? 天底下应该很少有男人能抵挡住这样可怜兮兮的眼神,但桑清衍除外。 然而,考虑到这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新婚妻子,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选择了妥协。 “你确定要我带着你走?” “确定确定确定!”盛千婵话都没听完就迫不及待地点起了头。 祖陵的大小她大概看了一眼,到底多大不知道,反正目力所及,她是压根没看到边界,也没看到所谓的地宫。照这么走下去,还不知要走到猴年马月,她的状态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桑清衍与她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见她没有丝毫反悔之意,这才点点头,朝她伸出了手。 “好吧,我带你走。” 盛千婵殷切地看着他的手伸过来,看着那只修长如玉的手从眼前掠过,逐渐落到脑后,眼里不由冒出了两个问号:“……?” “你要干什”疑问戛然而止,随之响起的是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桑清衍,你有病啊!” 如果此时在场还有第三个人,大概就会看到这样的场景身形颀长、犹如谪仙的白衣男人一脸平静地抓住了身边女人的后领,然后轻轻松松地像提篮子一样将她提溜了起来,后者漂亮的脸蛋尽显狰狞之色……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盛千婵要抓狂了,谁家男人带自己妻子赶路是拎后领的,她又不是行李! “不是你要我带着你吗?” 冷淡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不满,像是在嫌弃她事多。 盛千婵咬着牙,铆足了劲直起腰身,扭过头,一把揪住桑清衍的前襟,贴过去,与他脸对脸,一字一顿,恶狠狠地说:“我,是,要你,背着我,走!” “……” 啧。 “你啧什么啧,别以为我没看到!”盛千婵倔劲也上来了,一手揪着他前襟,一手勒住他脖子,双腿也缠上去,整个人像考拉挂在树上似的,说什么也不肯自己下来走了,只威胁道,“好好地带我赶路,要不然你想这么走也行!” 桑清衍扯了一下,还真没能将人扒拉下来。 “……”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与那双黑白分明此时瞪得溜圆的大眼睛对视了几个呼吸的时候,桑清衍按了按眉心,总算是同意了她的要求。 “你先下来。” “嗯?” 勒住脖子的手微微用力。 “……我背你。” 如同钢筋铁骨一般的女性手臂再度变成了水一般的柔软。 桑清衍沉默地垂眸,看着那双手重新垂落在自己胸前,不发一言地站起身,沉稳向前。 就当是图个清静吧。 他这么想着,身后的人却不这么想。 没走两步,盛千婵就趴在他耳边发出了感慨。 “你看,我是不是很轻,这样比你拎着我走路要方便多了吧?” 轻吗? 桑清衍默默地感受了一下背后的重量,再对比了一下之前的手感,言简意赅但却非常诚实地回答道:“也没有。” 其实都差不多。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赤天比你轻一点,我也经常提着它走。” 特别是傻鸟跟他犟起来闹脾气的时候,拎起就走,十分方便。 说实话,桑清衍完全不觉得拎着后领有什么问题,被他拎过的人多了去了,但是显然,有的人很在意。在他说完的下一刻,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磕在了他的肩膀上。 完全不疼。 甚至连衣服的防御都破不了。 桑清衍的余光瞥过,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在他看不到的身后,盛千婵那张漂亮的脸蛋气到差点扭曲。 竟然说她比傻鸟还重。 狗东西,迟早鲨了你啊! 第35章 她问题怎么那么多? 小情绪来得快, 去得也快。有人代步,盛千婵又渐渐安静下来。 桑清衍向来不是话多的人,背着她走起路来又异常平稳, 她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 过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便生出了一点睡意。 她张嘴打了个哈欠,抬手揉揉眼睛,趁着睡意还不明显,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之前的疑问上。 她敢保证, 她确实看到了一双巨大的翅膀。 那双翅膀温柔地将她包裹住,那种温暖的感觉不可能会出错。 但是桑清衍为什么不承认呢? 目光落在男人清俊的侧脸上,盛千婵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思索之色。 他妹妹桑如焰的血脉纯粹到都能大变活鸟,身为哥哥,还是妖孽到年纪轻轻就成仙尊的天赋, 血脉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按理说, 就是真能变出翅膀也不奇怪, 可是他偏偏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提这件事。包括上一次在梧桐树下问他时, 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不像是觉得难为情才保持沉默的样子。 或许, 她想岔了, 这件事对于桑清衍来说, 可能是一种禁忌, 一道伤疤,是不愉快的不愿意提起的存在。 只是, 为什么呢? 盛千婵想不到原因, 这些也仅仅是她的猜测而已。 她对桑清衍的了解只来自于外界明面上流传的情报, 桑家的记录和小侍女们所知道的内容也不多,而她和桑清衍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还没有超过一个月,自然也谈不上相熟,有不清楚的事情太正常不过了。 只是,她有种直觉,她的猜测可能是对的。所以,既然桑清衍不想提,那她就不问了吧。可能某一天,她跟桑清衍熟悉了之后会知道的,或者,她可以从其他地方再打探打探消息? …… 打定了主意,盛千婵就小声地叹了口气。 “唉……” 抑制自己的好奇心可真是难事。 “又怎么了?”桑清衍的眉毛不由得挑了起来。 自从遇到盛千婵开始,他皱眉的次数都比以往频繁了许多。 “没什么……啊不,等等。”否认的话都到一半了,盛千婵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突然就出现来救我了?我记得你去的那个地方挺远的吧,不可能这么快赶回来啊?赤天呢?没跟着你吗?” 难道,还真给他拿到英雄救美的剧本了? 要按这套路来说,今天这一出总不能是自导自演吧? 然而想了想那头孽蟮的恐怖体型,再回忆一下它造成的破坏,盛千婵摩挲着下巴,默默地心里否决了这个猜测。 不是她贬低自己,但桑清衍真犯不着为了增进感情当一回救美的英雄就拆自己的家,而且他们俩的感情似乎也没有什么增进的必要……嗯,这个也是重点。 “本尊还在外面,我在家中闭关,听到急召就出来了。” “哦,这样啊……”盛千婵听着那清冷的声音平平淡淡地解释着,顺口就感叹了一句,然后下一刻,突然反应过来,震惊的下意识举动就是手臂用力勒紧了桑清衍的脖子。 “等会儿!你说什么?” “你虽然勒不死我,但是这种感觉也不好受。” 桑清衍暗自叹了口气,心想本尊可真是给他找了个大麻烦。他想拉开盛千婵的手,又怕她也在使劲,万一不巧伤到了她,那就更麻烦了。 第41节 “不是,等等,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盛千婵松开了手,摇着他的脑袋使劲晃,边晃边说,“你刚才说本尊什么的,快告诉我是不是我听错了?!” “……你没听错。” 虽然本尊每次离家前都会留一手以防不测,但是真正要他出手的时候少之又少。现在看来,这恐怕是留得最有意义的一次了。 见盛千婵抱着他的脑袋半点没有松手的意思,桑清衍的分/身皱着眉,叹着气,只得将事情的经过又缓缓解释了一遍。 …… 大概的意思就是,桑清衍曾经得到过一门极为特殊的秘法,可以利用自身的一部分,比如一根头发,就分化出一个分/身。 其中,境界最高的分/身可以与本体相差无几,但如果一化二、二化三,数量越多,单个的实力也会随之降低。 修仙界中,分/身类的法门并不多,因为想要分/身能够自由活动,甚至自己思考做决策,就需要把自己的神魂分化出去,这对于修行而言是一种伤害。除非为了保命,不然没几个人会特意修炼。 但桑清衍得到的秘法却弥补了这一缺陷,分/身就是他自己,可他却不是分/身。不需要他分出一半的自己去掌控,分/身也能处理好遇到的问题,等到之后分/身再消失回归本体,所见所感又可以共享。 正是由于这种完全没有副作用的便利性,桑清衍每次离开桑家之前都会留下一个与自身实力差不多的分/身作为后手。而召唤后手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变故太大,直接将分/身惊醒,另一个就是依靠黎婆婆,通过他预设好的手段进行沟通。 这一次,桑清衍就是被黎婆婆唤醒,这才顺利赶在最后关头救下了盛千婵。要不然依照祖陵自身的防护性,她多半会迷失在炎海的支流里再也无法醒来。 不过,即使这样,中间也出了些意外,让他差一点没能及时赶到。 想到在路上顺手斩杀的那几头妖兽,桑清衍神色阴翳了些。除了那头羽蟮,仅仅灵断山脉就有不少成了气候的妖兽。秘境养不出这些妖兽,它们必然都是被人为引进来的。 但到底是谁干的,桑清衍却没有任何头绪。 盛千婵观察着他的脸色,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半边脸颊,随后小小声地“哇”了一下,引来一道冰冷的注视。 “你在干什么?” “试试手感。”盛千婵替他擦了擦脸,感慨道,“难怪今天总觉得你有一点点奇怪,原来是因为不是本体啊……” 一旦知道眼前的人只是个分/身,盛千婵压力顿消,她甚至都敢戳他的脸颊玩了。 桑清衍:“……我只是暂时和本尊分开,但我回归的时候,我们的一切记忆都是共享的,包括你现在的一切行为。” “你说的很好。”盛千婵嘻嘻一笑,“但是我不听,谢谢。” 反正不是本尊,就连威胁都像是没有威慑力了。 再说,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盛千婵的手逐渐放肆,桑清衍拦不住她,瞥了几眼,也只好放下,转而提起另一件事。 “刚才看你惊魂未定,不想多问,既然现在你精神这么好,不如回想一下今天这桩事件的前因后果。” 思路被打断,盛千婵也顺势跟着他的话回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切。 “我们一开始是在灵田种植一株新的幼苗,我觉得有点心慌,就想赶紧离开,正准备跑,你妹突然喊着叫着冲出来……” 其实这会儿回过头想想,从桑如焰急吼吼地突然冲出来开始,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 谁也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当怪物出现的那一刻,她们就开始了马不停蹄的逃命之旅。 …… 桑清衍静静地听着,不时提问几句。 等到整个经过讲到最后的坠湖时,盛千婵也就停下了。 “后面你就知道了。”她瞄一眼桑清衍的脸色,低声说,“我被……你救下,然后带进这个叫祖陵的地方了。” 桑清衍微微颔首,表示自己都记下了。 他背着盛千婵边走边回应,还要忍受她突如其来的扭动与骚扰,但一点也没影响他听她说话。 “羽蟮出现之前,没有任何异样吗?”他求证似的问道。 “有吧,进去灵田前就觉得今天好像特别安静。不过,也可能只是事后我个人的牵强附会。” 盛千婵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说完又问:“那头怪物出现之后一直追着我,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到底怎么招它惹它了?杀全家之仇都不过如此吧!” “也许是因为你身上沾染了某些灵果的气息。” 桑清衍随口提了一个猜测,这也是妖兽与人发生矛盾的常见原因之一,特别是那些喜欢守在灵植边的妖兽,最容易遇到这类情况。 盛千婵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勉强算是认可了这种猜测。 她近来接触过的灵植数量繁多,没准真是因为不知道从哪儿沾染上的气味,刺激到了那头怪物,这才追着她不放。 当然纯粹的运气差,那头怪物就是看她不顺眼,要追着她和桑如焰跑,也不是没有可能。 盛千婵也不多纠结。 真正让她在意的是桑清衍刚才提到的另一件事:“你说你来救我之前,还遇到了其他在搞破坏的妖兽?” “嗯。”不管是不是本尊,桑清衍回答问题都一样的高冷。 “可我记得有人和我说过,桑家的这个秘境不可能养得出大型妖兽……?” 提起这一点,盛千婵还是忍不住要骂一句桑家不靠谱。 亏她付出了信任,结果就是小命都差一点没了! “所以他们的出现是人为。” 以秘境里的资源和环境,不可能养得出个体稍大的妖兽,更别说还有羽蟮那种体型大到令人震惊地步的怪物。 随着话音落下,在两人正前方的位置,花海的最深处,一座宏伟壮观的宫殿也缓缓显露出了自身的轮廓。 桑清衍眯了眯眼,望着那宫殿轮廓淡声道:“他们的目的,恐怕就是这座地宫。”以及,地宫之下的东西。 “等等,我有个问题。”盛千婵好学地举起手,突然发出了灵魂质问,“既然是地宫,那它为什么是建在地面上的?” 桑清衍:“……” 这女人问题怎么那么多? 第36章 相信我,人没逝的啦。 地宫之所以叫地宫, 确实是因为它建立在地下,或者说它的主体埋藏于地底。 不需要桑清衍多费口舌解释,随着他们的距离和地宫一点点缩短, 那看着不太分明的景象也在盛千婵眼前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地面之上显露出来的建筑轮廓, 远看是巍然的宫殿,离得近了再看,就会发现那实际上只是一个巨大的入口。 一条仿佛黄金铺就的金灿灿的大道将他们眼前的花海一分为二,其上遍布古朴而又简约的阵法纹路,犹如阶梯一般, 从生长着血色花朵的焦黑土地上一路绵延向尽头的黄金门户。 大道两旁,数十尊金身雕塑伫立在两侧。这些金像姿态各异,或张牙舞爪、面露狰狞,或昂头向天,哈哈大笑, 却有一点相同, 那就是这些金像全都是盛千婵从来没见过的异兽。 至少, 以她恶补了许多圣灵大陆常识后的见识来说,仍然毫无印象。 这就多少有些奇怪了。 因此, 盛千婵低下头,带着好奇的目光, 再度伸手戳了戳桑清衍的肩膀:“仙尊大人, 我又有个问题……” …… “桑家的先祖是凤凰, 这些都是祂曾经的部下。” 在盛千婵契而不舍地询问中, 桑清衍总算多说了几句话。 “这些金身雕塑上各自留有这些异兽的一部分真意,留在这里既是遵循了他们生前想要继续追随先祖的遗愿, 也是为了借异兽的力量更好地镇守祖陵。” 盛千婵听到这里, 不由微微一怔。 她想的不是那些异兽, 而是在想曾经的凤凰也陨落了吗?难道祂就埋在这里? 从桑清衍的话里,她听出了这一层意思。 作为一个外来者,盛千婵对这个世界的历史认知都来源于书籍与他人的讲解,而整片大陆的历史中,曾经的四大圣灵无疑是绕不过去的一个重点。 经历过反反复复的科普,盛千婵早已经对曾经的四大圣灵树立起了一个非常高大的形象。 而且按照民间流传的各种小道消息来看,大众对四圣的地位也都抬得非常高,直接将他们视为修仙之路的起源,认为祂们后来销声匿迹是飞升去往了另外的世界。 在这样的氛围下,少数敢于推测四圣最终其实没有飞升,而是身死道消,己身的一切反哺这方世界的言论,大多都被打成了歪理邪说,一些拥趸者甚至将其视为异端。 换个更容易理解的说法就是四圣的粉丝们一心维护他们的偶像,不容许有任何诋毁的声音存在。 然而,身为四圣之一的血脉后代,桑清衍竟然就这么坦诚地承认了凤凰已经陨落的事实,这算是家属亲自打脸么? 像是看透了她心里在想什么,桑清衍面色平静地说道:“先祖确实陨落了,不过谁也不知道祂陨落在何处,只是身为血亲,传承中自出生就带有这些记忆而已。” “那这个地宫?” “只是作祭祀之用,里面留下了一道先祖的真意罢了。” 桑清衍平静的目光眺望向远方,落在巨大的黄金门户上,望着上面振翅欲飞的凤凰金像,语气淡淡道:“比起先祖真意,地宫之中更为重要的东西其实是一处封印。” 封印? 盛千婵若有所思地抬起头。 这段时间泡在藏书阁,那么多的书不是白看的,她早就知道桑家的凤凰血脉和某个巨大的封印有关了。不出意外的话,地宫之下的封印就是这个巨大封印的一部分,或者一个节点。 桑家一直以来的职责大概就是守好这个封印,似乎是只有纯粹的凤凰血脉才能加固封印的缘故,将血脉延续下去就成了桑家人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执念。 这或许也是桑家的圣物会指引他们找到原来的盛千婵的关键,毕竟她是所谓的蕴灵体,天生就更容易孕育出纯粹的血脉。至于她这个冒牌货么,就没这本事了。 想到这里,盛千婵不由唏嘘。 尽管桑清衍说不论她是不是原主,圣物指引找到的是她,那就说明该娶的人是她,但她还是觉得他们找错人了。 她可不是什么特殊体质,没能耐生出更厉害的下一代来,桑清衍硬要娶她回来,只怕最终的目的得落空了。 不过再想想目前为止还停留在零的生娃进度条,盛千婵又觉得自己没必要焦虑了。 就先这么凑合着过吧,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回过神发现她货不对板了呢? 反正现在自己也没吃亏,日子过得挺安逸的,成婚前也都如实交代了情况,到时候真出什么问题了,该慌的人也不是她。 …… 思绪飘忽了一瞬,盛千婵回过神,脑海里紧跟着又冒出了一个疑问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才需要用到如此巨大的封印?甚至还要凤凰的后代数万年如一日地镇守着,并且还得时不时加固一下? 而且,从她了解到的信息来看,或许还不止是桑家在做这件事,其他三圣的后代似乎也在履行着同样的职责。 沉吟了片刻,盛千婵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跟乌灵薇闲聊时听她说起过的一个传言。 传说,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邪魔,包括域外天魔在内,其实有一个共同来源,世人将其称为“天魔王”,视其为一切灾厄的源头。 第42节 在流传最广的版本里,“天魔王”就被四圣封印在圣灵大陆的地心中,只是灾厄的力量始终不甘心被封印,想要卷土重来,所以祂手下的邪魔也一波接一波的出现,试图攻占人类的疆域。 传说固然会被添油加醋,附加许多个人主观的色彩,但在能够修仙的世界里,盛千婵觉得这种传言至少不是空穴来风,里面起码有一部分内容是接近真实的。 比如说,困住了灾厄之源的那个封印。 这个封印听起来和桑家一直镇守的那个封印,有一些相似之处。 越想,盛千婵就越发觉得,这两个封印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不仅仅因为它们都足够的大,而且还都涉及到了四大圣灵。以邪魔从古至今对人族的危害而言,也的确配得上让桑家这些古老世家一代代将其压制。 当然,猜测得再准确也没有意义,正好桑家的现任家主就在这儿,找他问问不就行了么。 想到这里,盛千婵又戳了戳某位人形交通工具的脸颊。 “桑清衍,你说的封印,底下是不是封印着天魔王?天下的邪魔是不是都是从那里出来的?你给我讲讲呗。” 她做好了桑清衍又像之前一样三言两语简洁回答的准备,没想到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居然应了一声:“好。” …… 随着桑清衍的讲述,盛千婵脑海中关于这个未知封印的印象拼图也在逐渐补全。 和她一开始联想的差不多,那俩封印的确就是同一个,不同的地方在于世人将被封印的那玩意儿称为“天魔王”,而在桑家这边,祂则有一个更具体的名字“厄”。 在桑清衍讲的版本里,这个封印其实是一个覆盖了整个大陆的香火大阵。通过阵法,可以汲取的人族的香火愿力,从而化作封印的力量,牢牢地将“厄”摁死在地底。 但是,四圣完成这个封印也不像传说中那样轻松,而是付出了非常巨大的代价。并且在完成封印之后,“厄”的力量并没有随着岁月流逝而逐渐衰落,反而愈发的强大起来。 所以,为了不让封印被破解,祂们各自留下了圣物与血脉后代,让后人每过千年就加固一次封印。 然而,近万年来,封印出现问题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甚至有几次出现变故,直接死了一批当时的主力军,导致桑家的凤凰血脉短暂地出现了断代。 幸好桑家为了延续血脉做出了非常多的努力,最终才惊险万分地度过了危机,只是也因此让桑家的凤凰血脉越发的凋零了,到如今能称得上嫡系且掌握了传承力量的也只有桑清衍兄妹三人而已。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你的意思是要加固封印必须要有四圣的嫡系血脉,而且越纯粹越好,还得拥有血脉传承,是这样吗?为什么啊?” “因为圣物。”桑清衍回答道,“血脉不够纯粹,无法拥有传承的桑家人,也同样得不到圣物的认可。” 这才是桑家也好,其他三圣后裔也罢,大家拼命繁衍和提纯血脉的真相。 可惜,只要繁衍,血脉就会不断地稀释,不管付出再多的努力也永远不可能超越曾经的先祖。 不知道桑家的先祖凤凰如果得知了后世发生的事,又会是什么心情呢? 桑清衍眸光淡淡,再次望了一眼黄金门户上的凤凰金像,他收回视线,将那双停留在他脸上似乎捏上瘾的手拽了下去。 得寸进尺,说的就是这女人。 不过或许是刚刚才和她说了一部分桑家秘密的缘故,这会儿他再看她,也多少有一分看自己人的亲切感了。 当然,这话桑清衍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觉得既然将人娶回了家,这些事也早晚该让她知道。 盛千婵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这会儿还在拖长了音调感慨着:“哦……” 她看着血色花海间一座座黑色的丘陵,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从桑清衍的讲述里她知晓了桑家必须延续血脉的真相,也知道了这些丘陵般的存在其实是一座座坟墓。 不仅生前要付出,死后还得葬在祖陵,接着镇压这一处的封印,桑家人可真是将自身的价值发挥到极点了。 何况,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还是在拯救世界,护佑人族。 这让盛千婵有点佩服,又感觉压力巨大。 因为现在责任落到她身上了,可她实在是爱莫能助啊,她只是个半道而来的冒牌货而已。 “唉。” 真愁人。 盛千婵叹了一口气。 …… 晃晃脑袋,暂时将无用的忧虑抛之脑后,她重整心情,看着越来越近的地宫入口,想起桑清衍之前说过出现的那些妖兽有人为引入的痕迹,不由好奇地问道:“对了,那些妖兽突然出现在灵田里,目的就是为了破坏封印吗?” 她的话题跳跃有点快,但显然桑清衍已经习惯了,很自然地就回复了三个字。 “有可能。” 没说是,但也没否认。 事实上,他带着盛千婵去地宫,不仅是为了从那里方便离开祖陵,也是为了去检查封印有没有出现波动。只有亲眼确认过,他才能知道那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盛千婵没得到一个明确的回答,也没接着追问。 先前接受的信息有点多,她这会儿还在努力消化其中的信息量,大脑运转得有些缓慢,就不要再给自己增添负担,去问一些暂时没有答案的问题了。 还是放空思绪,看看风景吧。 等之后离开祖陵了,这地方也不像是开放的景点,怕是没多少机会再来。没准下一次来,就是该入土的时候了……诶? 盛千婵的目光从那些黑色的丘陵上划过,忽然开口问道:“我要是以后死了,也会埋在这儿吗?” 不能怪她想得长远,触景生情,难免会想到以后的事。 人固有一死,提前想想也很正常的嘛。 桑清衍:“……”想得确实是超前了一点。 他垂眸,扫过那双又开始揪他前襟的手,面无表情地说:“不会,只有桑家的血脉才会死后安葬在祖陵。” 盛千婵疑惑地歪了歪头,直起身向后方扭头望去,不解地说:“可我刚才看见一座山丘前的墓碑上写着某某之妻啊……” 桑清衍没有接话,只留她一个人在那疑惑。 嘀咕了几句,盛千婵也没了兴趣,重新趴回他背上。 死亡这种事毕竟还太遥远了,修仙求的不就是个长生嘛,她还是不要展望死后的事了,说不定到时候她跟桑清衍的夫妻关系早结束了呢,那会儿她要是不巧嘎了,爱埋哪埋哪儿。 这么一想,盛千婵彻底把刚才的问题放下了。 只是随着她回头的动静,花海上方那些星星点点的赤红色光点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的力量,忽然就有不少围了过来,在她眼前忽上忽下地飘来飘去,哪怕她用手挥开,过一会儿又会自动跟过来。 “这什么东西啊?有点烦人了吧。” 在又一次被光点差点糊到脸上后,盛千婵终于有点上火了。 桑清衍背着她在花海间行走的时候,这些火星子似的小光点都会自动避着他们,要不然就是在头顶上方飘荡,难得有几颗会从脸边飞过去,哪像现在这样,都怼到脸上来了。 不爽。 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恢复了大半,盛千婵当即不再犹豫,分出一缕,试图包裹住光点将它们打包远远地扔开。 然而,就在灵力接触到光点的刹那,桑清衍的声音也同时响起:“那是沉眠于此的桑家人死后遗留的神念残影,最好别去碰它。” 盛千婵:“……那要是碰了会怎么样?” 桑清衍:“也不会有什么事。” 盛千婵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她的灵力都已经触碰到那些光点了,后悔都来不及了。 在她放松下来后,桑清衍又接着说:“这些神念残影所包含的东西包罗万象,可能是一些记忆的片段,也或许是一段功法的心得,全看神念主人死前的想法。通常会留下的都是心底最深处的执念,但如果死前充满怨恨,残留的神念也有可能是对方的滔天怨念,其中便会蕴含凶险。不过,也死不了人就是了。” 盛千婵“嘶”了一声,说:“那要是没有反应呢?” 桑清衍停下脚步,沉吟了两秒,说:“那估计是残留的神念已经到了快消散的地步了,或者,也可能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盛千婵就见到被她灵力包裹住的数个光点开始忽隐忽现,然后骤然间红光大作,将她整个人都卷了进去。 她眼一闭,直接倒在了桑清衍背上。 第37章 她好像知道得太多了。 灵力触碰到了那些神念残影却一时半会没有反应, 不是因为它们即将消散,而是因为这些残留的神念同时被触发,彼此分不出先后, 这才造成了延迟的效果。 然而, 就如同弹簧被压抑之后会反弹一样,当这些被挤压的神念残影一起爆发开来的时候,所产生的效果也呈数倍放大。 所有的残念融为一股洪流,直接冲进了盛千婵的识海,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晕了过去。 这一晕, 也不知道是晕了多久,等到慢慢恢复意识,盛千婵已经在识海内被迫观看了几段他人的回忆。 虽然是在她自己的识海,但是那些神念残影的力量却阻止了她出去,她没办法控制身体让自己苏醒过来, 只能一边痛骂桑清衍, 一边接着看那些零散的记忆片段。 这些残念来源于不同的人, 每个人所执着的印象最深刻的东西都有所不同。 而且大多数残留的回忆是支离破碎的,时间在跳跃, 场景也在不停变换,就像在看一个光怪陆离的万花筒, 盛千婵看得很是心累。 然而她此时的意识偏偏是清醒的, 想不看都不行。 痛苦之下, 盛千婵也只能强迫自己去认真地观察那些回忆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记忆中有与邪魔和外敌战斗的画面, 也有桑家人率领族人祭拜凤凰圣灵的画面,有某个大佬对功法的解读, 也有凌乱无意义只充斥着狂暴怨念的黑灰色影像, 但更多的记忆则发生在繁华如城、锦绣云集的桑家。 这些碎片般交织在一起的记忆画面, 乍一看时间和人物都毫无规律可言,但经过盛千婵仔细地捋过一遍之后,她发现这些记忆碎片大多发生在同一时期。 从时间来看,大约是距今三千年之前。 …… 那时的桑家似乎刚经历过一场浩劫,盛千婵看到有一部分记忆都是带着杀气的光刀剑影。 记忆的主人公似乎就战死在战场上,与他一同战死的还有很多桑家的高手,最终浩劫之后,桑家至少损失了接近一半的中高层。 盛千婵不太清楚这是不是桑清衍提及过的因为封印波动而出现的几次变故之一,她只从记忆中看到桑家在这一次劫难之后实力锐减,元气大伤。 由于嫡系的血脉在劫难后也所剩无几,为了保证血脉不会凋零,桑家开始满世界的大肆搜寻蕴灵体。 有桑家的圣物指引,加上桑家培养的许多客卿都精通占星卜算之术,哪怕是罕见的蕴灵体也被他们找到了不少。 但即使有蕴灵体帮忙繁衍后代,想要生出能够得到圣物认可的血脉也并不容易。 而让盛千婵看得皱眉的是,作为孕育凤凰血脉的母体,那些身负蕴灵体的年轻女子的下场也不太好。 她们之中多数人的实力并不强,身体无法负担供给孩子成长的能量,往往一身的修为都会在胎儿发育过程中被抽干。 就如同鲜花盛放后凋零,只为结出果子一般,孩子诞生的那一刹,就成了她们殒命的时刻。 最让盛千婵印象深刻的,是其中一个蕴灵体在孩子出生之前就已经失去了生息,一身血肉枯竭,青丝化作白发,唯有肚子还大得可怕,像一个皮薄到能看见馅的包子。 然后,无法被母亲降生于世的孩子用双手撕开了裹住自己的那层外皮,带着满身鲜血,从干瘦如柴的母亲身上爬了下来,发出哇哇的悲怆哭声。 盛千婵看得心理不适。 第43节 这样的记忆片段看得多了,她就越发能感受到那些作为繁育母体的年轻女子的怨气和恨意。也许在最初嫁入桑家的时候,她们还是高高兴兴的,但在生命结束的那一刻,她们都产生了无尽的不甘。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蕴灵体都只有死亡这一条路,但活着的人中,为了提升血脉的纯粹性,也经历过不少的折磨。炼化桑家同族之人的血脉化入己身的做法,在这里也十分寻常。 这样看来,原来的盛千婵选择逃婚,反倒也是一件好事了。 盛千婵想起逃婚的那位正主,思绪不由恍惚了一下,接着她又想起了桑清衍。 他是桑家现任的家主,以他的身份地位,必然不可能对桑家过去延续血脉的做法一无所知。 可看他的做法,虽然也许有一定程度上是缺少了某些生理知识的缘故,但他想要通过双修来提升她的修为,是不是也是希望她能够避免那些蕴灵体的下场呢? 有对比才有突出,照这么看,桑清衍给人的感觉倒比他的外表看起来要温柔几分了。 联想到自身的境况,盛千婵摇摇头,也没有生出太多的想法,叹口气,跳过了这些不人道的记忆接着往后看。 …… 依靠蕴灵体,桑家虽然渡过难关,让血脉得以延续下去,但中间仍然有一段断代的时期。 没有人能够得到圣物认可,不能执掌圣物,面对需要加固的封印,束手无策的桑家人选择了一条自我牺牲的道路。 具体是怎么做的,盛千婵没能在记忆中窥探到,她只是根据所见所闻,加上自己的猜测,大致还原了一下桑家人的做法 成千上万的血脉不够纯粹的桑家人放干了自己的血液,将凤凰血脉汇聚到一起,通过秘法凝练提纯,然后植入某个选定的对象体内,通过人为制造,造出了一个能够短暂执掌圣物的存在。 这是听起来更加血腥骇人的事情,但很奇怪,盛千婵却没有从记忆中感觉到太多的怨恨与不甘。 想了想桑家一直以来的职责,盛千婵又觉得好像能理解了。 若是任由封印被冲击,不仅桑家首当其冲要遭受伤害,无数的邪魔趁此现世,整个圣灵大陆也会陷入动荡。 所以,他们没得选择。 或许是出于先祖的遗训和血脉中留存的本能,桑家人为了延续血脉所使用的方法可谓不择手段,但在稳固封印,保守人间太平这方面,他们又都义无反顾。让人觉得矛盾且分裂,却又合情也合理。 盛千婵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们的做法,只能沉默着继续观看后面的记忆片段。 她看到桑家在经历了血脉短暂断代的劫难后,渐渐的,就有血脉足够纯粹的后代被孕育了出来,只是数量始终不太多,如同风雨中飘摇的一朵火苗,叫人生出一种它随时会断绝的担忧。 果不其然,到后面桑家又因为一次意外死了不少人,嫡系所剩下的只有一对亲兄妹。其中的哥哥早就成年了,妹妹看起来还是少女的模样,在画面中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而这一次,桑家花费了近百年的时间,却没再找到合适的蕴灵体。 …… 盛千婵觉得她好像能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了,因为类似的先例在之前看过的记忆碎片中就隐约被提及过。 尽管令人作呕,但哪怕是在她从前所在的世界中,一些古代的王室贵族为了保证血脉的纯净,也干过父死娶母、兄妹婚配等近亲结合的行为。以桑家延续血脉不择手段的做法来看,这对兄妹会面临什么不言而喻。 果然,在来自不同人的记忆中,她看到少女逐渐长大,圆润的小脸慢慢露出了尖尖的下巴,稚气褪去,身形愈发苗条,但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一种挥之不去的忧愁萦绕在她的眉间,让她显得楚楚可怜。 周围的人看着她长大,对她将要面对的未来感到无奈、同情又惋惜。可是谁也没有站出来阻止。 这样的眼神伴着少女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最后,她为了桑家的职责选择了妥协。 残念之中的记忆是不完整的,盛千婵看不到少女后来又经历了什么,只从其他人的记忆中推测出少女最终应该是繁衍出了纯血的后代,但却郁郁而终,或者死于非命,仅留下一颗没有孵化的蛋,在桑家众多长老的精心照料下成功地诞生,并将血脉再次延续了下去。 至于少女的哥哥,盛千婵其实没怎么看到,偶尔出现在记忆中也只是一个沉默的背影,存在感似乎很低。 …… 盛千婵抿着唇看完了所有的记忆碎片,心情几乎沉到了谷底。 她以为自己对桑家的所作所为有一定的预设,不至于被惊讶到,但从神念残影中看到的内容还是让她有些难以接受,甚至可以说踩到了她的底线。 偏偏,桑家人这么做却不是自私地为了一己之利,而是为了封印的稳固,为了全天下的太平。这让盛千婵找不到抨击的角度,可也实在无法认同。 难道必须要这样么?难道只能这样做么? 矛盾的分裂感让盛千婵迫切地想要离开识海,去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然而,当她以为那些神念残影的记忆都播放完,阻拦她意识离开的力量消失的时候,一个细小的光点在几乎发现不了的角落又闪烁起来,一副温馨、平和的画面转瞬之间铺满了整个识海 镜中的少女正在梳妆,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正在往发髻上簪花。门外有侍女轻声地说了一句有客来访,少女便想也不想地扔下簪子,提起裙摆,急匆匆跑了出去。 正值春夏,庭院中花团锦簇。一个身着月白色外衣的年轻人长身而立,仰头望着树枝上的鸟雀。有风吹过,落英缤纷,柔软的花瓣落在他鸦黑的长发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愈发温文尔雅。 少女跑得飞快,似乎心情都飞扬了起来,眼里只剩下那道颀长的身影。 她声如银铃,娇声唤道:“三郎……” “二小姐,慢一些,小心别摔了。” 那青年口中应声着,含笑回眸,露出一张“靠!”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 总算把大部分设定铺完了,不是穿书设定写起来好麻烦,下本我也要穿书呜呜 第38章 “把下半集剧情给我吐出来!” 盛千婵骂骂咧咧地睁开了眼, 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桑清衍那张高冷禁欲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帅脸。 他半蹲在她身前,右手托着一个光团,里面是先前被她触发的神念残影, 赤红色的光点飘飘悠悠, 却被束缚在那个透明玻璃球似的光团里怎么也出不去。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点在她的眉心,一道清凉的护持神魂的力量正顺着眉心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识海。 看得出来,在她昏迷之后,她名义上的这位夫君大人也没有坐视不管,而是贴心地为她护法, 避免她的神魂因为遭受太过猛烈的冲击而受损。 见到她睁开眼清醒过来,高冷的仙尊大人皱起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右手轻轻一挥,光团便自行破灭,那些神念残影重新散入空中。 与此同时, 他也开口说道:“虽然这些残念之中的力量已经留存得不多, 一般情况下也不会伤及性命, 可你同时引动它们爆发,突如其来的冲击仍然会震荡你的识海。” “照神境主修神魂, 你的神魂又曾经受过伤,虽然我刚才护住了你的神魂, 但要想顺利突破, 出去后你最好还是安心静养一段时日。” 一个少言少语的人难得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 而且言语之间还透露着关切, 如果是平时得到这样的待遇,盛千婵大约还会感动一下, 但是现在…… “我都没看到正脸呢!你凭什么给我强制关机啊!” 盛千婵气得原地蹦起来, 一抬手将蹲在身旁毫无防备的桑清衍扑到了地上, 整个人骑在他身上,抓狂道:“你知不知道故事看一半,连主人公正脸都没看到就被打断是种什么体验啊?!” 桑清衍:“……”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给予这个女人的信任似乎比他想象得要多一点,在她扑过来的时候,他没有察觉到恶意便没有反抗,否则以他的实力,别说碰到他了,即便是靠近周身三尺内都不可能。 只是纵容的下场就是他和盛千婵的姿势完全掉了个个儿,现在躺倒在地的人变成他了。 果然,这女人就是擅长得寸进尺。 “起来。” 声音里透着满满的低气压。 盛千婵没动,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看到的画面。 明明就差一点,她就能看到那个男人转过头来的长相了,结果硬生生被打断,那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如鲠在喉,让她心痒痒的,就差抓耳挠腮了。 她总觉得那个男人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且哪怕没看到脸也能看得出对方是个绝世大帅哥……可恶,竟然就这么错过了!让她看完那个记忆片段会怎样啊! 盛千婵忿忿地举起小拳头,顶着一双冰冷的眼睛,捶在身下人的胸膛上。 “你把下半集剧情给我吐出来!” “……” 等等。 盛千婵眨了眨眼,看着自己的拳头与胸膛相触的地方,不由地顿住。 居然,还挺有弹性? …… 桑清衍忍无可忍地抓住她试图作怪的手,微微用了点劲,径直坐了起来。 盛千婵愣了愣,没来得及反抗,随着他的动作顺势滑到了他的腿上,然后就听男人冷若冰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是要自己下去,还是我拎你下去?” 一时上头的怒火本来就已经因为刚才的打岔平息了大半,只剩下一丁点大的小火苗还没熄灭,被这冷冰冰的声音一浇,也顿时“噗哧”一声彻底灭了。 盛千婵瞅瞅自己被攥住的手,再瞅瞅她和桑清衍之间的距离,以及两人看起来不太雅观的姿势,战术性轻咳一声,慢慢往后退了退。 “咳咳,不好意思,一时冲动一时冲动,我自己走就行……” …… 刚才的事情仿佛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小插曲,在当事人一个闭口不提,一个刻意遗忘的状态下,两人又恢复了赶路。 一回生,二回熟,再度爬上桑清衍的背时,盛千婵居然还找到了几分得心应手的感觉。 她圈住桑清衍的脖颈,目光环视四周。 周围的景象和她昏迷之前没多少变化,连与地宫之间的距离都维持着原样,看来桑清衍在她晕过去后就直接在原地休整了。 那些被她灵力触碰过的光点被桑清衍放飞后又回到了花海之间,就像水滴落入海洋,想要再找到那个叫“阿曦”的少女的残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盛千婵收起那点小小的遗憾,视线跟随着那些无意识飘荡的光点,大脑逐渐放空。 刚才醒来时还没意识到,这会儿想想,她在那些残念留下的记忆中看到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点? 那些记忆里的事情大多不太光彩,在桑家自己的记载中都模模糊糊、语焉不详地一笔带过,怎么说也算是家族隐秘了吧?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她一下子知道了桑家这么多的丑事,岂不是风险很高? 盛千婵顿时感觉到了压力。 正想着,桑清衍平静的声音也从前面飘了过来:“你对那些残念中的记忆那么在意,是从中看到了什么吗?” 她都不提这事了,怎么还问,这要她怎么说? 盛千婵有点纠结,实话实说吧,似乎有点不好,但不说吧,她心里又怪好奇的,也憋不住。 想了想,她还是简单地提了下少女阿曦记忆中的场景,并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有些好奇她看到的那个人是谁而已。” 神念残影是一个人死前心底最执着的事物的体现,从记忆的碎片中,她能体会到少女与那个被她唤作“三郎”的年轻人是两情相悦的。去见对方时,少女的喜悦几乎溢了出来,飞扬欢快的情绪将她都给感染了。 第44节 然而,从其他人的视角可以看到,少女的结局无疑是个悲剧,那么,少女爱慕的那个人,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算算时间,他们的故事大约是在九百多年前,当时的年轻人已经是通玄境初期的修为,以修士的寿命来算,完全有可能活到现在。如果他还活着,会不会是桑家她见过的某个人呢? 盛千婵还是没办法忽略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 桑清衍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听到“阿曦”这个名字时,他的表情就淡了淡。 他显露的情绪本来就不多,从外表看,无非是从冷淡变成了彻底的面无表情而已,但盛千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 “怎么了?” 她边问边复盘了一下自己说过的话,随后,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你知道阿曦是谁么?” 其实这是句废话。 少女是桑家的嫡系,后来又生出了桑家的下一代,那她必然是桑清衍的直系长辈,他不可能不认识。 甚至,桑清衍的态度让盛千婵都怀疑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是不是比她想象得还要近。比如说,也许她是桑清衍的…… “母亲”两个字停留在脑海里,盛千婵轻轻摇头,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时间对不上,不太像。 不过,桑清衍的表现确实有些奇怪。 她特意没有提及其他的记忆片段,只简单讲了讲少女所处的环境和她去见了一个叫“三郎”的年轻人的过程,但桑清衍还是瞬间对少女的名字产生了反应,那么,其中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问题。 盛千婵若有所思地顺着他凝望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视线的终点处,一座黑色的丘陵沉默的盘踞在血色的花海之间。 每一座黑山都是一座陵墓,眼前的这一座山显然也不例外。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它的规模看起来要小一些,棱角更分明一些,以及,它的正前方像其他陵墓一样立起了一块巨大的石碑,但却空白着,没有记载任何关于墓主人身份与生平的文字。 换句话说,这是一座无名之墓。 “那是谁的墓?怎么没有署名?” 问题问出口的同时,盛千婵也听到了桑清衍对她前一个问题的回答。 “知道,你所说的阿曦,是我的曾祖母。” 他收回视线,接着往地宫走去,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丝毫的波澜。 “你看到的那座墓就是她的,她的全名叫作桑常曦。至于你说的另外一人是谁,我就不清楚了。” 盛千婵顿时又把头拗了回去。 原来,那个少女最终的归宿是在这里。 难怪她接触到的神念残影中会有她的记忆片段,墓地就在这里,残念在附近飘荡实属正常。只不过她没有想到,她会是桑清衍的曾祖母。 盛千婵看着那块空白的石碑,眼神有些复杂。 桑清衍显然也很清楚桑常曦经历过什么,所以才会在听到她提起对方时,情绪有所变化吧。 犹豫了一下,盛千婵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桑清衍,停一下。” “你又要做什么?” “别问那么多,你先放我下来。” 嫌弃归嫌弃,桑清衍还是依言将人放了下来。他正等着看盛千婵又准备折腾些什么,却见她一落地,还没站稳,人就扭头朝着那座无名黑山跑去了,完全没给他反应的时间。 桑清衍拧着眉朝她走了没两步,就看见她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边跑,还边解释说:“幸好之前图方便,还留了几根驱虫的线香在储物戒里,拿出来凑合着祭拜一下,也算我们人来过,给尽了一份心意。” 桑清衍盯着她,像是没听清,重复道:“祭拜?” “看都看到了,总要拜一拜嘛。” 盛千婵倒是完全不怵他的注视,这件事出自本心,想到了就去做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相见就是缘分嘛,再者,她现在好歹也是桑清衍名义上的新婚妻子,和那位在记忆中看见的少女也不能算是毫无关系了。 “好了,我们继续走吧。”盛千婵熟练地往他背上一跳。 她手上还抓着几朵从黑色丘陵上清理下来的花,被她随手扔进了储物戒里,然后用空着的手勾住了桑清衍的脖子。 男人的身形稳如山岳,下意识地接住了她,沉默地侧头瞥了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一言不发地向着地宫走去。 祖陵并不对外开放,有资格进入这里的人寥寥无几,即便是桑家,也只是每隔一定时间在地面上的大殿举行统一的祭祀,他实在没想到盛千婵会专门跑去祭拜桑常曦。 但是虽然意外,可感觉好像……也不坏。 一向犹如深渊的黑眸微微闪动,仿佛荡开了一层层涟漪。 很奇怪的,盛千婵感觉到他的心情忽然变好了些。 她歪了歪头,在心里嘀咕了一声莫名其妙。又四下环顾了一圈,发现好像没有看到桑清衍父亲的陵墓。 祖陵大到看不见边际,但越靠近地宫的陵墓似乎越接近现世,然而她把周围的石碑都看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上一任家主的陵墓存在。 是不在这儿?还是他的父母还在世? 认识桑清衍以来,他没怎么提起过他父母的事,桑家的记载里也是含糊其辞,她好奇想问,又意识到问题的冒昧,只能忍了又忍,把问题咽了回去。 问别人怎么没看见你爹娘陵墓这种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算了算了。 还是少点探究欲吧。 自我说服了一番,盛千婵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眼前,恰好就在这时,地宫也已经到了。 随着桑清衍一步迈出,越过入口的黄金门户的刹那,他们俩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 另一边,远在万里之外的清玄仙尊也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闭上眼,细细感悟了片刻,这才若有所思地睁开眼。 “原来是去了祖陵地宫。” 从另一端传来的危机感应时强时弱,偏偏一直没停过。中途好不容易安宁了一阵,却又骤然生出一种对方濒死的感应来,让他怀疑自己留下的后手是不是完全成了无用功。 而刚才的那一刹,他甚至和分/身失去了羁绊,也完全感应不到盛千婵的存在这就像是事情出现了最坏的结果。 万幸,随着后来联系恢复,分/身之间天然存在的纽带关系让他隐约得知事情进展得尚且还算顺利。 至于来自盛千婵那一惊一乍的危机感应,想来多半也只是她自己的问题…… “仙尊?”身后有人疑惑地请示道。 他一停,其他人也只能停下来,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没什么,走吧。” 桑清衍没有解释,淡淡地说了一句,就径直登上了云舟。 只是从表情来看,他似乎比刚才稍稍轻松了一些,唯有在望向南境边界的时候,舒展的眉头才会再度拧紧。 盛千婵那里暂时没事,不用急着回去,那就该腾出手收拾另一个不听话的死小孩了。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掌声送给踊跃参与却没有猜对的朋友们!!(啪啪啪鼓掌.jpg) 第39章 写作妻子,读作女主人。 旭日初升, 金色的光辉从云雾间穿透而出,洒落向千家万户。南境边界地带,一座小城的某家客栈里, 一个姿容秀雅的年轻人望着天际的云霞, 蓦地感觉脑后生出了一股寒意。 沉吟许久,他伸出手指掐算了一番,越算眼皮便跳得越快。 “心生预警,又是不祥之兆,大哥叫我就在原地不要动, 但如果我什么也不做,岂不是等着危险找上门来?” 又算了一遍,还是测出大凶。 桑如阳摇了摇头,看着缓缓升到高空的红日,眼里闪过一抹坚决。 不是他要违背大哥的话, 只是危机在侧, 不能不防。想来大哥要是知道原委, 应该……也不会怪他吧? 再说,他从费那么大劲儿从学宫跑出来, 不还是为了大哥么?婚礼没赶上就算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回桑家一趟, 总该让他见大嫂一面吧? 也不知道成了他大嫂的那位盛家小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听大哥说她还挺能折腾, 想来应该会是很有趣的性格, 还真是好奇啊。 …… “阿嚏!” 在地宫长长的走廊里,盛千婵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尖, 刚放下手, 没想到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连续不停的动静引来了身边人一个透着些微疑惑的侧目。 “看什么看,肯定是之前落水的时候着凉了,所以刚才你背我一路是应该的。” 盛千婵说得笃定,理直气壮的态度让桑清衍一时无言。 “以你的修为不可能因此得了风寒。”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不合理之处。 盛千婵此时的修为卡在食气境,差一点就能突破到照神境。虽说境界还不是很高,但也已经是正儿八经的修仙者了,别说被冷水泡一泡,就是待在水里闭关个十年八年,也不可能泡出毛病来。 整个圣灵大陆提倡修仙,《养气诀》这种大路货遍地都是,就算很多人先天条件差,练不出名堂,也能强身健体。 哪怕是一点修为没有的凡人,都不至于动辄生病,而这也导致了圣灵大陆的医术缺乏用武之地,发展速度相对缓慢。 所以盛千婵的话,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那就是地宫的空气有问题!”盛千婵流畅地改口。 地宫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他人踏足的痕迹了,不是都说建在地下的地宫陵墓之类的都很容易滋生毒气么,就算不是同一个世界,但道理也可以相同,这样想,一切就很合理了吧。 “……你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可真不小。”地宫里的灵气浓郁到肉眼都可以看见薄薄的一层白雾,也就只有这个女人才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空气有毒这话来。 盛千婵摸摸下巴,沉吟了一下,再度改口:“那或许,是因为有人在想我吧。”说完,她抬头望向地宫的天顶,“我们下来多久了,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在祖陵里她几乎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但从他们走了那么久的路程来看,除非两边流速不同,不然外边怕是也过去挺久了。 第45节 好歹她也是桑家的家主夫人,出这么大事,眼下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即使知道桑清衍来救她了,应该也会有不少人在念叨她吧? 桑清衍顺着她的视线抬头望了一眼,随意道:“算上你昏迷的时间,有三天了。” 如果只是接触到单个的神念残影,以其中残留的力量并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偏偏她非要作死,一口气触发了那么多的残念。要不是有他护住心神,她的意识还不知道要在那些记忆碎片中沉沦多久。 三天,已经算少的了。 盛千婵惊讶转头:“这么久?” 她是感觉看那些记忆好像看了挺久,但实际上并没有发现时间流逝了三天,非要说的话,她最多觉得自己熬了个通宵有些许的疲倦而已。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出去吧。”盛千婵催促道。 她算了算时间,出发去灵田前她才制备了一味药材,按计划晾晒两三天就足够了,再久就会失去部分药性,到时候还得重新准备,那就又得麻烦了。 而且不提这回事,就说地面上的人联系不到他们,现在应该也挺着急上火的。祖陵似乎有一个覆盖全域的禁制,屏蔽了所有的传讯手段,她想报个平安都不行。 还是早点出去,让大家都安心的好。 “急什么。” 桑清衍不为所动,朝着地宫深处的某个地方走去。 “先去看看封印再说。” 如果那些人的目的真是为了地宫之下的那个封印,那他总得去确认一眼。这些年封印需要加固的频率越来越快,很难保证这一次不会出现什么变化。 …… 想到那个镇压了邪魔祖宗的封印,盛千婵也不说话了,跟着桑清衍在四通八达的地宫里七拐八拐,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在穿过一间大殿之后,在一处通往地下的隧道入口前停下了脚步。 入目第一眼,盛千婵看到的就是两扇巨大的神门,上面刻了整整一面的凤凰雕像,还绘制了各种她看不懂的符文。 无数的禁制叠加,让这两扇门光是矗立在那就让人生出了让而却步的想法。 神门的两侧,还有两头狰狞的异兽石雕。 见到来人的刹那,蹲在石柱之上的石雕眼睛就瞬间褪去了石化的痕迹,金色凶狠的竖瞳扫过桑清衍,顺带着瞥了一眼盛千婵,而后恢复正常的异兽头颅恭恭敬敬地垂了下去。 “见过家主。” 桑清衍朝着它微微颔首,说:“开门。” “是。” 异兽应了一声,目光又从盛千婵身上扫过,对上她因好奇而显得亮晶晶的眸子,不知为何忽然感觉身上一凉,连忙又摆正了头颅。 看着神门之上的禁制微微黯淡,桑清衍没有犹豫,轻轻一推,就将两扇看起来足有万钧重的门推向了两侧,一条仿佛光辉铺就的道路在门后显露出来。 他迈出一步,踏上那条光路,左侧的异兽头颅紧紧盯着也准备跟上去的盛千婵,迟疑地开口:“家主,请恕属下无礼,这个人是……” “我是他新婚妻子。”不等桑清衍开口,盛千婵就态度自然地进行了一次自我介绍。 她的目光也同样紧紧盯着异兽的嘴巴,心里的疑问一个接一个。 为什么石雕还能变回血肉生物?为什么它能开口说话?它可以说话,那妖兽能不能?妖兽和这些异兽有什么区别? 越是想,她就越感到手指尖发痒,恨不得当场摸出手术刀解剖一下眼前的异兽,看看它的声带构造。 异兽读不了她的心声,却能感应到冥冥之中那种不怀好意的想法,身上的鳞片都不由炸了起来,头颅之下,脖颈处的石化痕迹也在渐渐褪去,大有要整个身体都恢复过来的架势。 桑清衍不清楚异兽为什么忽然有这样的变化,回头看了盛千婵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解,随后一指点出,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将异兽的变化压制了下来。 “她确实是我妻子。” 似乎是听了他的解释,异兽停止了变化,又慢慢化作了石雕。 盛千婵在一旁看得眼热,很想过去摸摸两座静止不动的雕像,但看看已经往光路深处走去的桑清衍,犹豫了一下,还是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等等我!” 桑清衍听到她的声音倒是放慢了步子,但是盛千婵走着走着,却忽然感觉周围的压力一下子大了起来,就好像陷入了泥泞之中,越往前走,遭受的阻力越大,到后面,她甚至感觉前面有一堵透明的空气墙在拦着她前进。 她伸手推了推,空气墙纹丝不动。 桑清衍就站在她身前几步之遥的位置,回头看见她的举动,眉头微蹙,像是想起了什么,走过来说道:“这里的禁制针对聚灵境之下的修士,即便是聚灵境都需要全力抵抗,以你的实力恐怕走不到地底。” 他一走过来,盛千婵就感觉周围的压力轻了不少。 然而,听这话的意思,越往后面走所感受到的压力也会越大,就算有桑清衍在她身边帮忙扛一部分,她也走不了多远。 所以,这算什么意思? 修为歧视吗? 盛千婵撇撇嘴,望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光路,活动了下被无形的压力压得有几分僵硬的身体,再看向似乎正在思考用什么方法能将她带下去的桑清衍,果断退后一步,说道:“那我留在上面吧,你快去快回。” 正好,她可以研究一下那两座石雕。 桑清衍闻言,倒是没有卸下累赘的感觉,反而定定地注视着她,说:“那你别乱跑。” 地宫之中的危险也不少,很多还藏在看不见的地方,他还真担心留盛千婵一个人在上面,以她的手贱程度又会惹出什么事来。 盛千婵一脸正色,保证道:“我是那种人吗?我肯定不乱跑。” 桑清衍:“……”你是。 …… 目送桑清衍带着一种“我不放心你肯定又要瞎折腾”的表情离开,盛千婵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入口。 不知道是异变时间结束了,还是只有特定的人选,比如桑清衍才能引起变化。两座异兽石雕仿佛真正的雕像一般,端坐在石柱之上,不管盛千婵怎么研究都看不出任何生命的迹象来。 盛千婵转悠了几圈,还是见不到它们有变化的趋势,耐心渐渐告罄,随着四下走动,不知不觉又溜达到了之前经过的大殿。 抬头看着眼前熟悉的陈设,她眼里闪过一丝明悟,随即迈开脚步,踏了进去。 桑清衍说了,可以在这座大殿等他回来,那说明这里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刚好她记得刚才经过的时候,有什么似乎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不如就去里面看看。 第40章 他“嘭”的一下变成了羽毛。 大殿内称得上灯火通明, 四周高高低低摆满了长明灯,再加上灵气自由流动,丝毫没有阴冷沉闷之感, 反而由于古朴的陈设和两侧繁复的壁画, 一种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盛千婵沿着墙根慢慢走了一圈,又回到大殿正门口。 方才经过时,有什么东西让她灵光一闪,直觉告诉她需要在意,但是真正走近之后她反而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她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呢? 盛千婵歪头打量着, 视线由近至远从墙上的壁画上一点点扫过。 整个大殿其实很空旷,地面铺设的都是坚硬的玉石,透着有些像是贝母般的圆润珠光,但细看其中又泛着金属质感,在长明灯的映照下, 更显得大殿宽敞透亮。 除了一根根承重柱之外, 大殿里也就那一尊尊或手捧、或口衔着长明灯的玉石雕像比较惹眼。 这些雕像似乎来自各个不同的种族, 尽管姿态各异,但它们全都一脸恬淡地面向身前的墙壁, 用金红色火焰将壁画照亮。 “是在供奉啊……” 盛千婵目光落在中央的那幅凤凰壁画上,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修仙到现在, 她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小白了, 自然能够感受到那些长明灯中燃烧着的是某种神魂之力。 通常这种以神魂之力燃烧的长明灯, 都是强者在对方生前时强行将神魂抽取出来化作烛油的, 但那往往会导致死者充满怨气,从而成为强者所布置的杀机的一部分。 但眼前的长明灯给人的气息却平和绵长, 这只能说明它们都是自愿燃烧神魂之力来进行供奉的, 而它们供奉的对象显然是这座大殿曾经的主人圣灵凤凰。 或者更狭隘一点说, 它们是在供奉绘有凤凰的这些壁画。 盛千婵看着被长明灯照亮的壁画,视线又转向两边的墙壁。除了中间的凤凰画像外,两侧记录的都是一些晦涩难懂的画面,还刻画着一些莫名的符文,她看得不太明白,实在没法将内容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看来看去,只有正对大门的凤凰画像最一目了然,瞧着画风也最繁复精细。 盛千婵想来想去,能让她经过此处时一眼注意到的也只有这幅壁画了,思索了片刻便抬脚走了过去。 …… 走近了看,便愈发能够体会到壁画的精致程度。 那一只凤凰仿佛火焰般熊熊燃烧着,连每一根翎羽都惟妙惟肖,根本看不出只是一幅画,反倒让人觉得是真正的凤凰被封进了墙壁之中,其中的意蕴几乎要透过壁画将外面的人灼伤,可真正接近了,又觉得只是炽热到了极点,实则并无半分杀意。 盛千婵感受着透墙而出的热意,微微退后半步,仰起头看着壁画上隐约显露的符文。 在门口看时,壁画上是看不到字的,只有近距离观察,才能发现画间隐约穿插了一些文字一样的符文。 她不认识这些符文,但也没有从中感受到任何的危险,反而体会到了一种隐隐的召唤。 盛千婵随手捡起掉落在地的乌龟铜像放到壁画下方的祭台上,盯着画像,纠结了片刻,不敢再用灵力去随便触碰,而是鬼使神差地抬起手,用指尖去轻轻地碰了一下。 就在触碰到符文的瞬间,她的神魂忽然微微一震,一道清越的长啸骤然在她脑海中出现。 刹那间,盛千婵感觉到仿佛有一股伟力扭转了时空,周围的一切移形换影,目光所及的场景都开始了变幻。 …… 盛千婵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变化,抬头望向天空。 她所站的地面成了一片草原,在她头顶,天空被撕裂,四道不同的光柱似乎从异世界穿越而来,垂直地降落在圣灵大陆上。 光柱之间,交错的神光之下,一团阴影一样的物质在扭曲蠕动着,它的身体在扭曲中如烟雾般散开,又随着吸力缓缓聚合,每次形态还不一致,活像一个巨大的缝合怪。 很快,随着黑影不断尝试突破,纵横交错的神光逐渐溃散。 就在黑影即将能够逃逸之时,一种浩浩荡荡、焚尽一切的力量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突然从天而降,漫天的火光间,一道优雅美丽的身影散发出了刺眼的光芒。 盛千婵觉得她好像看到了太阳。 下一瞬,她的眼睛剧痛,整个人都被从那片环境中弹了出去,重新回到空旷的大殿之中。 “嘶……” 盛千婵揉着眼睛,下意识倒退了几步。 桑清衍说地宫里有凤凰真意在,她还想过会在哪里,没想到居然就蕴藏在这壁画中! 更没想到的是,她好像还看到了四圣最初封印“厄”的画面。就是有点奇怪,以她看到的画面来说,四圣似乎都是从天外而来,降临在这个世界的。 …… 盛千婵晃了晃脑袋,被这个念头搞得有点晕。 而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太对,慢慢低下头,看向被她不小心用脚踩住的东西圆圆的,黑铜铸成的,一只巴掌大的小乌龟。 第46节 这是被她又碰下来的吗? 盛千婵闪过一抹狐疑,但也没有多想,还是弯下腰将乌龟铜像捡了起来,原样摆在了祭台上。 接着,她又看向两侧的壁画。 这些壁画中应该也记载着某些鲜为人知的历史和秘密。 虽然刚刚被吓了一跳,但她确实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或许,她可以再尝试一下看看? 不过,还没等盛千婵做好决定,当她把目光转回正中央的壁画时,她忽然被摆放在祭台上的乌龟铜像吸引了注意力。 “我怎么觉得……” 盛千婵伸手抓起了小乌龟,盯着俨然是一个铜质造物的小摆件,面露怀疑之色。 “你是不是自己会动啊?” 就她抬头低头的那么一小会儿时间,这乌龟就爬出去了半个手掌远。 该不会它其实也是活物吧? 盛千婵想到了那两扇神门旁的石雕巨兽,觉得以地宫里的神奇之处来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对峙了一会儿,乌龟还是一动不动。 “行吧,看来是我弄错了。”盛千婵将乌龟铜像放回去,还特意摆摆正,“那就放这里吧。” 说着,她把头转开,又看向壁画的内容。 默数一百个数后,她倏地回过头,对上正迈开前肢准备爬行的某龟,内心震惊的同时,嘴角咧出一丝狞笑:“哈被我逮到了吧?” …… “还装死呢?” “……” “别装了,我知道你不是铜像了,你装也没用。” 盛千婵敲敲乌龟的外科,发出一阵金属质感的“铛铛”声。 那双黑豆似的小眼睛与她四目相对,它却还要执着地装作自己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生命的乌龟摆件。 盛千婵忍不住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谁家的摆件会自己跑路啊? 她就说么,明明记得放在台子上了,怎么会忽然跑到脚底下去,敢情还真是自己偷溜去的。 “我劝你不要做无畏的抵抗,就你的小身板,还没门口那俩异兽指头大,我研究不了人家,难道还解剖不了你吗?” 盛千婵将那乌龟外壳敲得叮当作响。 “来,快点变一个。” “变什么?” “变……艹!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盛千婵猛地一转头,差点把脖子给扭了。 就说嘛,那个乌龟铜像怎么会发出桑清衍的声音。 桑清衍已经习惯了她“与其提升自己不如指责别人”的做法,淡定地回答道: “我一向如此,是你没有注意。” 说着,他看向盛千婵手中的小乌龟,不解地皱了皱眉。 “你怎么和一个摆件较上劲了?” 因为那不只是个摆件啊! 盛千婵刚想这么说,就听眼前这位仙尊大人又说道:“走吧,事情已经都忙完了,封印还算完好,现在也该带你出去了。” 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拽住了盛千婵,后者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等等等等” 盛千婵被他带着离开大殿,一路去往地宫与外界的进出口,几次张嘴都没能把话说完。 是,她刚才是催着出去。 可现在也没有必要急于一时啊。 她还想问问这铜像乌龟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连堂堂仙尊都发现不了它的问题吗? 盛千婵心中满是疑问,一直走到一个约有百丈高,中央有一座祭坛,上面刻画着传送阵之类的阵法的大厅,手里还没松开对那乌龟铜像的钳制。 想要进入桑家的祖陵,唯有通过外面的祭祀大殿里的祭坛才能传送到地宫中,通过地宫外的黄金门户才能真正踏入祖陵。 这是常规的进出方式,来时如此,离开自然也一样。 听着桑清衍言简意赅的解释,盛千婵瞥了眼手里的小乌龟,决定还是将这玩意儿留下。 桑清衍没说能不能将地宫里的东西带出去,但她觉得最好还是不要了,万一出什么问题,最后还得是她背锅。 何况,这只乌龟看起来一点都不简单的样子。 心念电转间,盛千婵松开了自己的手,正要用巧劲将乌龟铜像丢到一旁,却见那乌龟落在半空中,犹如铜像一般的身躯突然灵活地调转了个头,而后伸长了脖子,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 盛千婵:“……” 盛千婵:“!!!” “桑、桑清衍!”她惊叫出声,“这乌龟咬我!” 几乎在那铜龟伸嘴的那一刻,桑清衍的手就已经后发而至了。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铜龟居然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他的阻拦,仍然一口叨住了盛千婵。 一阵轻微的刺痛和惨绝人寰的惨叫之后,盛千婵以为自己会出事,哪知等了半天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只是脑海里突兀地浮现起一个画面 一红一黑的两个人相对而坐,他们之间摆着一副棋盘。 随着黑衣男人落子速度越来越慢,对面的红衣女子执起一枚白棋果断地落下,随后她露出了一个肆意而又张扬的笑容。 “我赢了。玄武,愿赌服输!” 穿着玄色锦袍的男人摇头无奈浅笑,伸手在腕上一划,一道浅浅的口子出现,紧接着男人挤出了一滴透着黑金色的精血。 精血落地,化作一只小小的乌龟,最后被红衣女人一把捞了起来。 她笑道:“刚巧,我还缺个镇宅的。” …… 画面到这里就消散了,盛千婵托着铜龟,脸上还是一脸懵。 “桑清衍,我好像知道了这乌龟的来历……” 不出意外的话,好像和你祖先有关系。 “先别说话,出去再说。” 他已经能感觉到符召又一次在召唤他了,大约是黎婆婆许久等不到他们出现,担心出了意外,才又试图联系他。 “那这只乌龟怎么办啊?”盛千婵看着还咬住自己指尖不放的铜龟,内心也很是无语。 幸好不怎么痛,就是有点奇怪。 “带上它。”桑清衍开启了传送阵,目光落在铜龟上,不以为意地说道,“能轻松带出去的话,说明它对地宫也不重要。” 自家人都这么说了,那她还能说什么呢? 盛千婵应了一声,接着又听桑清衍的分/身吩咐道:“出去后,你不要提到我的存在。” 盛千婵:“嗯……嗯?” 还没等到解释,天旋地转的短暂黑暗后,桑清衍已经抱着她出现在了一座山的山谷中。 他出来前稍稍改了改阵法,偏离了原定的落点,就是为了避开可能遇见的人。果然,落到这里就没有任何人影了。 察觉到天际正逐渐落下的流星,桑清衍又强调了一次不要提起他的存在,随后就在盛千婵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中,“嘭”的一声崩解成了一根羽毛。 “?” 发生什么了??? 盛千婵愣愣地接住那根羽毛,抬头望着天际,自语道:“不是,等等,你跑了,那我怎么办啊?” 这让她怎么解释啊? 想了想,她把铜龟强行扒拉下来,和桑清衍分/身消散后留下的那根羽毛一起塞进了储物戒里,而后不管三七二十一,自己也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倒在地。 没办法解释的时候,就先这么凑合吧。 说起来,桑清衍本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能不能别问她,找他来解释…… …… 竹林幽静,一碧万顷。云舟掠过竹海上空,桑清衍倚在窗边看着行经的路线,突然之间神色微变。待闭上眼,感应到分/身的记忆与想法尽数传递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没事了。” 分/身是自行崩解的,那定然是危机解除才会如此。 只是,随着他慢慢浏览起分/身的记忆,准备弄清楚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不得不动用他的分/身时,他的表情又慢慢变得严肃而冰冷了起来。 甚至大有越看脸越黑的趋势。 船上有无意间路过的属下远远瞥见他的神情,立刻传开了消息:“现在仙尊心情不好,大家绕着点走。” “难道又是因为邪魔的事?” “可咱们路上也没遇到过邪魔吃人啊?” “笨!仙尊忧国忧民,定然还在想着究竟是谁勾结了邪魔的事,那可是人奸啊!仙尊肯定忍不了。” 七嘴八舌的一番议论后,属下们私下也有了结论:“仙尊真不愧是仙尊啊……” 而当事人从窗边走过来,经过他们身边时,却只丢下了两个字:“备水。” 他要沐浴。 盛千婵那个女人居然仗着他只有分/身在场就对横行无忌地摸他,实在是不像话! 要不是他还要去找桑如阳,他现在就要回桑家了。 想到自家不省心的弟弟,桑清衍的脸色更冷硬了。 第47节 盛千婵的这笔账,也得算在他身上。 第41章 终于撸到猫猫惹。 从地宫中出来时正是清晨, 山谷间云雾蒸腾,被日出的光辉一照,立刻散发出丝丝缕缕浅金色的霞光。而比霞光更耀眼的, 则是天际一道道流星般的身影。 修为越高, 御空飞行的速度就越快,当速度快到一定境界,肉眼就很难看清其动态了,所能看见的也就只有灵力运转散发出来的光辉。 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个颜色不同的光团。 在桑清衍的分/身原地消散变成一根羽毛不久之后, 最先出现的一颗“流星”也随之落到了地面。 易子钰抱着桑如焰稳住身形,一抬眼,就看见了安安稳稳躺在树荫下的盛千婵。 她的脚边是一条潺潺流动、清澈见底的山间小溪,两侧都是茂盛的青草,恰好就有这么一棵长在溪边的大树, 树冠如同伞盖, 遮住了逐渐变得刺眼的阳光, 而更巧的是,树下还有一块光滑、平整, 能够躺下一个人的大石头。 易子钰:“……” 确实挺巧。 他们这位夫人还挺会给自己找位置。 视线从盛千婵紧闭的双目上扫过,易子钰后退半步, 动作轻缓地将怀中急不可耐的少女放了下来。 自从盛千婵坠湖失踪, 整整几天下落不明, 桑如焰就陷入了某种焦虑愧疚的情绪中。 虽然听易子钰和黎婆婆说了, 桑清衍安排的后手肯定能保证盛千婵的安全,她也还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灵断山脉, 魂不守舍地等了好几天。 以她血脉觉醒还不太稳定的情况而言, 本不应该离开梧桐树太远, 但她坚持不走,其他人也拿她没办法。偏巧她又黏着易子钰,于是这位全能多劳的桑家客卿便又多了一份保姆的职责。 看着早就是强弩之末还在勉力支撑的少女还没站稳就想往前跑,易子钰只能伸手扶住她,温声提醒道:“小心点。” 一贯黏人的少女这回看都没看他一眼,借着他的搀扶站稳,又急匆匆跑向了盛千婵。 望着空落落的掌心,总是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的桑家客卿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拢起袖子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他不像桑如焰失了方寸,满心满眼都是盛千婵的安危,以他的目力看过去,自然能发现他们夫人早就睁开了一条缝,正眯眼观察着他们俩。 易子钰挂着淡淡的浅笑,也不点破,就任由桑如焰哭喊着大嫂直愣愣扑过去,然后在盛千婵忙不迭侧身避开时,凑上去恭敬有加地附和了一句:“见过夫人。” …… 盛千婵觉得,她大概并不适合演戏。 当年她还在读幼儿园时,曾经有星探路过学校门口,见到刚放学的她顿时惊为天人,直呼要签她当童星,说只要她进入娱乐圈,一定能够大红大紫,拿遍海内外影后荣誉都不是梦。 那时,盛千婵以自己要继承家传医学为由拒绝了对方。 现在想想,她没答应是对的,要不然以她的演技必然出道即巅峰,入圈就失业。 就说现在吧,她本来想装昏迷,先躲过即将到来的关心与询问,免得不知道该怎么在不提及桑清衍的情况下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个山谷里。 然而,还没等到大部队的“轮番轰炸”,看到桑如焰向自己扑来的刹那,她就憋不住了。 这丫头对自己的实力一点数也没有,就她那样乳燕投林般轻轻一扑,她十成十得受点轻微内伤。 惹不起,躲了。 盛千婵睁开眼,也不再演了,快准狠地往石头旁边一滚,避开了少女充满爱的飞扑,然后撑着石面坐起来,食指抵住少女的额头,扭头看向笑眯眯的桑家客卿。 直觉告诉她,这个笑得温和从容的桑家客卿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她在装昏。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修士的感知都那么敏锐,想要骗过他们的感官着实不容易。 念头闪过,盛千婵心里那股气又顺了。 对上那张斯文温雅的脸,她绷着脸,沉着地点点头,愣是一点也没露出被看穿的窘迫:“易大人。”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眼巴巴盯着她,嘴里还在叭叭叭念叨个不停的少女,停顿一下,言简意赅地打断了她:“好了,放心,我没事。” 哪知,这句话反倒像是刺激了她似的,话篓子彻底打开了。 桑如焰:“怎么可能放心啊,你到底去哪里了?怎么到现在才出来啊?不会真去了祖陵吧?是我哥救了你吗?他人呢?去哪了?怎么就丢下你一个人?你有没有哪里受伤?我这里有婆婆给的丹药……” 盛千婵:“……” 这姑娘嘴怎么这么碎呢?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场面好像有一丝丝的眼熟。 盛千婵忽略那一丝即视感,摆摆手,说:“行了行了,别问了,我很好,真的,怎么出来的我也不清楚,醒来就在这了,别的真不知道了” 正想补一句“再问自杀”,天际的“流星”忽然接二连三地落了在地面,显化出一道道人影。眨眼之间,不算太大的山谷内就出现了一大批人。 盛千婵抬头望去,除了桑家那些全副武装的守卫,长老都出动了好几个,站在最前面的则是温长老和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黎婆婆。 两个性情温和的人,这会儿都冷着一张脸,唯有目光向她看来时,表情才有所软化。 “夫人!”两道不同的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 盛千婵迟疑地举起手,向着二人挥了挥:“……嗨?” …… 在经历了温长老和黎婆婆的关切问候以及桑家那些长老们迫不及待想了解事件原委的问题轰炸后,盛千婵终于忍不住显露了一丝疲态。 这回不是演戏,是真的累了。 被怪物追了一路,又是跳山又是坠湖的,哪怕磕了灵丹,还有桑清衍的分/身给她疗伤,但在地宫里她过得也不算太平,尤其是神魂两次受到冲击,还没来得及好好温养一番,此刻再面对吵吵嚷嚷的环境,也着实有点撑不住了。 把对桑如焰说过的话重复两遍之后,盛千婵抵着额头按了按突突直跳的眉心。 最后还是黎婆婆注意到了她的不舒服,拦下了那些还想继续问问题的长老们,一锤定音道:“夫人才刚遇险回来,还需静修一段时日,先送夫人回去休息,其他事之后再说!” 她实力在这些在场之人中不算拔尖,看起来也只是主院里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妇人,但此时发了话,却没几个人反驳她,连温长老都附和道:“没错,先送夫人回去休息吧。” 三言两语就定下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虽然和自己期望相符,但盛千婵还是看得一愣一愣的,直到桑清衍的那只橘猫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脸不情愿地蹲在她身前变大示意她上去,她才回过神来。 她摸着变大的橘猫,手无意识地撸过猫猫头顶,看了一眼正龇牙咧嘴的猫脸,又回头看向黎婆婆和温长老。 “那我……就先回去了?” 黎婆婆心情似乎不太好,却还是对着她露出一个慈善的微笑,说道:“夫人安心,回去先好好休养一阵,这一次的事,桑家上下必定会查个究竟,到时定然会给夫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盛千婵觉得她语气有点怪,有一种说不出的严肃,但也没当回事。 她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再多说两句,免得他们查半天反而忽略了什么关键线索,最后做了无用功。 “你们真的不再问我点什么吗?” 她好歹也去桑家的祖陵溜达了一圈,如果怪物真是被什么人引来的,那或许他的目的就是祖陵地宫下的封印,这么重要的事确定不问问清楚吗? 黎婆婆安抚地笑道:“夫人多虑了,我们桑家还不至于无能到这份上。何况,既然仙尊留下的手段将夫人从祖陵中救了出来,那么仙尊对此事必然也已经知情,夫人静候结果即可。” 他们发现盛千婵失踪之下,经过反复的推算就基本确定她是去了祖陵,又从黎婆婆这里得知仙尊提前做出了安排,绝不会让盛千婵因此出事,提起的心便放下了大半。 他们不知道桑清衍到底留下了什么后手,也不知道他们在祖陵发生了什么,问盛千婵也没问出个答案,但是不要紧,他们相信,桑清衍知道了,这事就可以尘埃落定了。 至于细节,那不重要。 盛千婵看她说得笃定,也不再坚持,顺从地爬上了大猫猫的背。 都说宠物随主人,这只橘猫跟桑清衍一个德行,都不喜欢被人触碰,可惜这会儿得到了吩咐,再不乐意也只能任由她在背上摸摸蹭蹭。 黎婆婆看着盛千婵还有心情去捏橘云的猫耳朵,心里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转头又看向躲在易子钰身后装透明人的桑如焰。 “二小姐,也请先回去吧。” 桑如焰瞅瞅变大的橘云,又看看黎婆婆和蔼可亲的表情,默默往易子钰怀里靠了靠。 易子钰无奈,只能站出来接话道:“我这就送小姐回去。” 说完,少女已经熟练地圈住了他的脖子,像个挂件似的挂在了他的身上。年轻的客卿表情不变,轻轻松松地将她抱起,身影一晃,与满脸透着不爽的橘猫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直到他们全都离去,温长老才收敛了好不容易露出来的一丝笑意,环顾四周,一向温和的语调也透出了几分冷意。 “那些妖兽的尸体都收拾好了吗?” “回长老,包括那头羽蟮在内的十八头妖兽都已确认击毙,尸体已经放置在储物袋中了,请长老过目。” 温长老接过储物袋,神念扫过,而后递给黎婆婆,与她对视一眼,在得到示意之后便点了点头,果断地说道:“此事干系甚大,在仙尊回来亲自过问之前,我们必须先要有个交代。接下来” “在场所有人,和我一起回刑堂。” 第42章 金手指不是穿越标配吗? 盛千婵觉得, 人倒霉起来可能是没有上限的。 就比如此时,漫天火雨从空中坠落,巨大的火团砸向草地, 短短一瞬就将地面上的植被付之一炬, 连黑土就被烧成了稀疏的黄沙,唯独火焰还在熊熊燃烧。 除了她脚下立足的不过三尺方圆的土地仍旧完好,整个空间仿佛成为了一个火焰的世界。 “这算什么?幻觉吗?” 盛千婵看着天际被点燃的白云,观察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叹了口气, 干脆盘腿坐下,托着腮继续打量周围的环境。 最近她大概是持续走背运,上一秒还在橘云的背上享受着大猫猫当肉垫的快乐,下一刻睁开眼,她就出现在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环境中。 幸好火雨落了半天也没砸到她身上, 但她也实在不敢贸然动弹, 生怕火焰不长眼, 一不小心就玩火自焚。 可这么待着也不是个办法。 盛千婵闭上眼,将能想到的各种清心咒都背了一遍, 又沉入识海,确认了下神魂的状态。然而, 一番自救的操作之后睁开眼, 眼前还是一片火海, 没有丝毫的变化。 盛千婵:“……”麻了。 这个鬼地方没有灵气, 也联系不上桑清衍,她身上除了衣服, 储物戒和其他随身携带的东西更是消失不见了。她按照破解幻境的方法试了试, 结果也不尽如人意。 难道, 她就要这么被困住了吗? 更离奇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这算什么?见鬼了吗? 盛千婵摇摇头,将不靠谱的念头甩了出去,又看向火雨不断坠落的天空。 老实说,这个画面有点眼熟。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之前在地宫里,她接触到凤凰壁画的时候,也陷入了类似的幻境中,或许,二者存在什么关联? 那时候她看见了凤凰真身,被祂留下的真意冲击,这才一下子退出了幻境,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复刻? 第48节 想到这里,盛千婵坐不住了。 她站起来,试探着跨出了一步。 火焰擦着她的脸颊砸落在地,却没有让人感觉到炙热,就仿佛这些火焰只是假象,但盛千婵却一点也不怀疑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 她按耐住蠢蠢欲动去接一发火焰试试的冲动,望着头顶火焰最密集的地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上方有什么变化,犹豫了一下,只得咬咬牙,挥手打出了一道灵力,同时另一只脚也跨出去了安全范围 霎时间,一股无形的波动传来。 在盛千婵惊愕的注视之下,无数的火焰聚拢、凝结,最终化为了一只身形约有千里长的巨大凤凰。 接着,凤凰一低头,那双燃烧着金红色火焰的眸子缓缓地眨了眨,随后振翅一飞,向着她俯冲而来。 与此同时,一道慵懒又带着一丝疑惑的声音也在盛千婵耳畔响起:“怎么不是同源血脉?算了,都一样……” …… 桑家的凤凰神殿内,刚从刑堂回来,准备日常沟通圣物聆听指引的桑家客卿看着大殿中央那一簇莫名变得活跃了不少的金红色火焰,蓦地微微笑了笑。 “圣物怎么突然有了反应?” 身后,温长老也走了过来,拢起袖子看着那簇火焰,不由轻挑眉头。 “似乎是凤凰的某个传承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呢。”易子钰说道。 “哦?这样倒也是好事。” 温长老笑意淡淡地应了一句,却是没有太过在意,反而话题一转,又提到了灵断山脉:“之前在刑堂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也不方便问你,现在倒是可以说说,为何你当时只救下二小姐,却任由夫人遇险?” 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 沉默了一会儿,易子钰转过身,向着温长老揖了一礼,低着头,一贯的笑容也收了起来,沉声说:“此举是我失职,请长老责罚。” 温长老定定地看着他,嘴角淡淡的笑意一分也不多,一分也不少,就这么足足看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他才伸手拍了拍易子钰的肩膀。 “好了,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么。夫人既然安然无恙,我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责罚你,便不会抓着这件事不妨。只是……”他停顿了片刻,又说道,“仙尊回来之后,你最好亲自向他解释。” “子钰明白。” 看着易子钰表情严肃的模样,温长老反倒表情松弛了许多,温和的笑意重新回到眼里,他收回手,接过易子钰还没来得及点燃的三支香顺手引燃,而后规规矩矩插在了香炉中。 烟气袅袅,模糊了两人的脸,也似乎模糊了他们的表情。 易子钰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直到临走,才又听到那道温和宽厚的声音悠悠地响起:“二小姐年纪小,喜欢黏着你,这也没什么,不过子钰,你该知道桑家对血脉是如何的看重。” “长老多虑了,子钰别无他想。” “是么,那再不好过了。”温长老淡淡一笑,跨出了神殿大门,“还有,夫人遇袭这件事只是开始,后面怎么做你应该知道,仙尊那边,该有的交代一个也不能少。” “是。” 易子钰目送他出门,看他正要驾云离开,传讯符忽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一抬头,温长老也拿起来了响个不停的传讯符,正拧着眉逐字逐句地读着上面的内容。 “夫人无缘无故昏迷了?这是怎么回事?” 优雅漂亮的瑞凤眼微微眯起,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升起了一丝明悟莫非刚才得到某种凤凰传承的人就是他们这位夫人? …… 盛千婵的确得到了凤凰赠予的一个小传承。 那只火焰所化的凤凰向她冲过来之后,不仅没有伤害到她分毫,反而在她的心间留下了一颗小小的火种。 火种这个说法可能有点抽象,因为她此时此刻内视自己的身体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可她闭上眼,就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持续燃烧着。 桑清衍在南明圣宗讲法时为了试探她会不会沉不住气跳出来,曾给在场所有人种下了一缕心火。 心火乱智,冲动易怒,若是用来对敌,大可惑人心神使其引火烧身;若是学会驾驭,也可以凭借那一口怒气提升自己的战力。而最妙的是,心火这玩意儿其实人人都有,并不是凤凰血脉的专属。 要是那天有人听懂了桑清衍的讲法,也同样能够悟出这一神通。 但凤凰留在盛千婵心中的这一缕火种,与普通的心火有些类似,却又远胜心火。 盛千婵能感觉到从那缕火种间怦然跳动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融入她的四肢百骸,像是熔炉般支撑着她的灵力运转。 如果她愿意,那些力量甚至可以瞬间爆炸,一口气将她的实力推至下一个小境界,而且没有任何的隐患,除了事后会暂时虚弱,并不会伤及自身的根基,比世上所有燃血爆种的秘法都更好用。 这就是凤凰留给后人的一个小小传承,是来自于曾经的凤凰怒火的力量。 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凤凰的怒火化作了一颗火种与祂的真意一起被封在了地宫的壁画中,直到被盛千婵激发,才融入了她的体内。 但原因显然不重要。 凤凰真意认可了她,并没有因为她不是桑家人就拒绝给她传承。 而得到这突如其来的馈赠的最直接反应就是,盛千婵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一口气突破到了照神境,而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 半个月的时间,足以让许多事尘埃落定。 盛千婵醒来的时候,看着被她亲手布置出来的小窝,颇有种一晃多年的时空割裂感。 在院子里伺候的侍女少了几个熟面孔,多了一些生人,倒是圆脸小侍女还在,被她招招手叫过来,才问了两句,就一股脑把她昏迷期间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倒也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新鲜事,只听说族里有两个长老被悄悄处决了,负责看守灵田的几个负责人也都纷纷挨了罚,不少守卫更是被贬到了思过崖,没个十年八年的恐怕回不来。 除此之外,桑家的布防大阵和巡逻队伍都进行了大换血,温长老还亲自上阵,将秘境的出入口以及各个可能存在空间裂缝的地方都加固了一遍。 各种动作不断,只为给盛千婵遇险的事一个圆满的交代。 盛千婵对此也没有太大的感觉,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还昏迷着,单听结论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她只是对那两个被处决的长老有些好奇:“确认是他们干的了吗?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小侍女不太确定地答道:“族里有些小道消息流传,说是那两位长老想借助强大的妖兽来寻求突破,但也没人证实,或许夫人得问温长老或者婆婆才能知道了。” 或许是觉得家丑不宜外扬,也或许是因为桑清衍本尊不在家,关于妖兽出现在桑家的事并没有人给出一个准确的定论,起码以小侍女桑蔓的身份来说,她也不可能知道更加核心的内容了。 盛千婵没为难她,将这件事记下,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这一躺就是半个月,幸好是修士,不然身体都要僵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上、床上,包括她紧紧攥着的掌心里,到处都是橘色和白色的猫毛。 她到底做了什么?桑清衍的那只猫,该不会被她薅秃了吧? 盛千婵闪过了一丝心虚。 然后就听小侍女给她解释了一遍她在昏迷中是怎么样抓着橘云不放,二者经过一番较量,最终还是橘猫更胜一筹成功挣扎逃跑的经历。 盛千婵:“……”她到底哪点不吸猫了,跑得这么快干嘛。 第43章 我出门玩辣,勿念。 虞城的清晨向来热闹而喧嚣, 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两侧的食肆里座无虚席,以至于小商贩们不得不将更多的桌椅搬出来, 把道挤得满满当当, 就差一路铺到城墙底下去了。 昨夜里下了一场雨,青石板的墙根上还泛着湿,但依然难掩悄然临近的暑气。 桑如阳起得晚了,到处都找不到空位。他走在树荫下躲着太阳,经过热热闹闹的大街小巷, 看着宾客盈门的大小店铺,摇了摇头,拐了个弯,径直去了城墙根下的一家面摊。 摊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铺子看起来也是临时搭的, 就支了两三张桌子, 八/九十条板凳。一旁的大锅里冒着腾腾热气, 仅有的几个食客刚好吃完撂下筷子走人,桑如阳顺势坐了下去。 小本生意, 没有酒楼面馆那么丰富的花样。单单一碗细细的白面条,没有卤子, 就撒了少许的葱花, 淋了点香油。 可偏偏香油味道馋得勾魂, 青翠欲滴的葱花配上白玉丝般的面条也叫人胃口大开。桑如阳执起筷子, 吃得很香。 就在他大快朵颐,把面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揉着肚子, 四处翻看自己雪白的外衫上有没有溅上油点子的时候, 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 这是虞城的西南角,是整座小城最热闹的地方。甭管什么身份地位,都有可能来这里走上一遭。 想要大家不约而同地屏息静气,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这一刻,所有人的嗓子都仿佛被掐住了一样,就连一旁卖力吆喝着客人的面摊大爷都没了动静。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留下死寂的一片城池。 察觉到变化的刹那,桑如阳想也不想,拔腿就准备走人。 “坐下。” 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地响起,像是带着万钧之力压在了他的腿上,让桑如阳刚刚伸出去的脚又慢慢缩了回来。 …… 沉默,还是沉默。 桑如阳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视线从面碗里一点一点往上抬。 越过碗沿,他先是看见了将面摊四个方位围住的守卫,然后目光缓缓移到正中,看见了一只站姿嚣张的黑色大鸟,以及……背对着木桌那一道谪仙般的身影。 同样都穿着白衣,有的人就是能将那身白穿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来。 只一眼,桑如阳就放弃了所有幻想,规规矩矩地并拢脚,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喊道:“大哥。” 听到这一声“大哥”,白衣青年这才转过身,不疾不徐地走到桌边坐下。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随着桑清衍落座,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问出这句话后,四周的空气又恢复了流动。 然而,嘈杂喧闹的声音传到这一处小小的面摊,却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结界,将他们所在的这一张木桌与外界分隔开来,形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桑如阳有点心虚地说:“记得。” 明明在回答问题,可他却不敢直视桑清衍的眼睛,视线偷摸地瞥着身侧的动静。 面摊大爷根本没发现坐在位置上的客人骤然消失不见了,他盯着空荡荡的碗只有些奇怪地挠了挠头,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便拿起碗收好,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唯独在经过桑如阳这一桌时,虽然什么也看不见,还是有意无意地避了开来。 桑清衍顺着他的目光扫过去,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不轻不重地将拿在手中把玩的茶杯放到了桌上。 “还不老实。” 茶杯碰撞桌面的轻响让桑如阳的腰瞬间直了起来。 “大哥……” “嗯?” 对上到桑清衍冷若冰霜的眼神,刚鼓起来的那口气又散了,桑如阳瞅瞅他的脸色,犹豫再三,开口说道:“哥你饿不饿?这面摊的面味道还不错……” …… 吹吃吃,就知道吃。 第49节 桑清衍冷着脸拒绝了他的提议。 别说普通的凡间菜肴,就是拿天材地宝精心制成的糕点,堂堂清玄仙尊也很少会多看一眼。 或者说,大多数修士本来就是不注重口腹之欲的。 桑清衍见过的修士里,也就桑如阳和盛千婵才会把吃饭当成一等一的正经事。 桑如阳从自家大哥的眼里看出了嫌弃,也不敢反驳。没惹到他哥之前,他哥性格还算是比较好说话,可他一旦动怒,亲弟也照揍不误。 “哥,说实话,这事也不能全怪我。” 安静了一会儿,桑如阳试图再拯救一下自己:“我本来听了你的话是想待在原地等你的,但我起了好几卦,只要留在离城,卦卦大凶,那我也不能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对吧?” “那你现在再算一卦试试?” 试试就试试。 桑如阳对着大哥那张冷气四溢的脸,偷摸在桌底下掐算了一番噫,怎么还是大凶? “你这一路算出来的大凶之兆恐怕不少吧?”桑清衍屈指敲着桌子,一副了然在心的模样,“连易子钰那样专修此道的神棍都有失手的时候,就你那点本事,还想窥探天机?” “我怎么觉得挺准呢?”桑如阳小声地嘀咕着。 他算是回过味来了,最初在离城算出来的大凶之兆恐怕指的就是他大哥,结果他一跑,嘿,大哥就更气了,心里想方设法要收拾他,他能算出来吉兆么? 这两日难得感觉头顶没有乌云笼罩,估计也是大哥为了逮他暂时隐匿了行踪,好将他堵个正着罢了。 还不服气? 桑清衍长眉微挑,放在桌上的手两指并拢,一旁的赤天也竖起了翅膀,目露凶狠“别别别,哥,自己人,犯不着犯不着。”一双修长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好说歹说将那两根指头按了回去。 姿容秀雅的年轻人无奈地趴在桌上,双手合十祷告了半天,才换来对面之人不太满意的一声冷哼。 “你自己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让你留在学宫是为了你好。明知道邪魔想杀你,这次溜出来,没遇到事算你走运,那下一次呢?真以为靠着你的卜算之术可以趋吉避凶?” …… 桑如阳和桑如焰这对同胞兄妹,可以说从出生就是多灾多难。 一个血脉觉醒不彻底,在人与鸟的形态之间变来变去,至今还没办法完全掌控自身能力;另一个则是天生的体弱,明明拥有强悍无匹的实力,肉身却无法负荷血脉带来的力量,只能封印了所有的能力与神通,像个没有血脉传承的普通人一样从头修行。 天下适合普通人修行的法门并不多,愿意接收普通人的宗门除了天元学宫更是寥寥无几。桑如阳为了壮大肉身,以求有朝一日解开自身的封印,不得不拜入学宫求师问道。 他和妹妹桑如焰一样,都是桑家的嫡系血脉,是桑家维持封印的重要存在,也是邪魔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偏偏两人血脉虽强,实力却跟不上,要不是在桑家有秘境挡着,还有桑清衍和桑家的护道人护着,历年来大大小小的危机早就让这对兄妹重新投胎不知道多少次了。 为了安全着想,桑如焰别说离开桑家了,就是院门都很少踏出去,平时就在梧桐树附近修行,只想着尽快提升实力,存在感低到在桑家见过她本人的都没有几个。 桑如阳看似比她自由一些,但考虑到天元学宫和桑家的距离过于遥远,他也很少离开学宫的范围,想回家一趟也实属不易。 原本桑清衍大婚,他该回来观礼,桑清衍也准备亲自去接他,奈何碰上准新娘逃婚,他自己又临时突破不得不闭关了一段时日,这一拖,就直接错过了。 可桑清衍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倒霉孩子居然胆子大到敢自己一个人从学宫里偷溜出来,甚至在自己放了话之后还敢接着逃跑。 真当他信他的解释?哼,分明是怕被他抓住了受罚。 一个盛千婵,一个桑如阳,这俩都是不安生的主。想到这两人这些天干的好事,桑清衍就觉得有些疲惫。 幸好,他们之中的某个人已经危机解除,剩下这个也近在眼前。都到他手底下了,也别想再翻起什么浪花来。 …… 桑清衍说着说着,慢慢的气就顺了一点。 特别是想到桑如阳年幼离家,一个人在外求学,连家都回不了几次,哪怕他有空就会去天元学宫看望他,也改变不了他与桑家天各一方的事实,桑清衍冷冰冰的表情就渐渐缓和了。 桑如阳一边乖乖地听着训话,一边留意哥哥的神情,适时地见缝插针道:“哥,其实我这次出门也和师尊说过了,师尊都没反对。” 他老人家还在闭关,等出关看到消息怎么也得三五年之后。 “而且我上一次闭关后又突破了一个小境界,自保的实力还是有的。” 反正打不过,还可以跑。 “再说了,哥你娶亲是大事,我没赶上已经很遗憾了,也该让我见大嫂一面吧?总不能等到你孩子都出生了会叫二叔了,我才回家吧?” 桑如阳心知肚明他哥为什么要娶妻,如果他不想娶,整个桑家没人能逼他,可一旦他拒绝,延续血脉的重担就会落到他和桑如焰的头上。 家里的傻妹妹或许并不清楚这意味什么,可他熟知桑家的历史,又阅遍群书,自然知道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凤凰的血脉不能断,他哥不会坐看封印出现问题,可他也不愿意年幼的弟妹背负压力,所以他选择自己来承担责任。 然而,即便知道成婚的真相,知道那位盛家小姐的意义,桑如阳也还是由衷地希望他哥的婚姻是幸福的,至少他们夫妻间是有爱情的,而不是单纯地为了生一个血脉纯粹的孩子,为此他愿意认这么一个大嫂。 这也是桑如阳坚持要溜回桑家,见盛千婵一面的原因。 …… 弟弟毕竟是亲弟弟,总不能真生起气来将人给打死了。 在桑如阳一声声的认错剖白之下,桑清衍抬了抬眼,终于示意他可以结束表演了。 “走吧。” 桑如阳心底松了一口气,忙不迭跟在他哥身后站起身。 他们一群人就仿佛透明人似的,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虞城的西南角,却谁也没有发现大名鼎鼎的清玄仙尊带着人来过这里。 只有忙完一个上午的面摊大爷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气喘吁吁地坐下,准备喝上一口水时,才忽然注意到突兀地出现在桌上的一只茶杯。 “不是都已经收拾好了么?”他一拍脑门,顺手将看起来透着淡淡荧光的茶杯收进了背篓里,“估摸着是我忙忘了。” …… 桑清衍是乘着云舟来的虞城。 圣灵大陆发展至今,各种飞行法器早就层出不穷,花样更是多得目不暇接,但对他而言却没有多大用处。 他乘坐的云舟也是属下的,没有易子钰的白玉楼船那么高调奢华,但也足够宽敞舒适。 云舟停在了虞城郊外。 桑如阳一手扶着抬头挺胸跟大爷似的踩在他肩头的黑色大鸟,一边向着云舟走去,一边还跟在他哥身边叽叽喳喳。 “对了,哥,你说大嫂是什么样的性格啊?她有没有什么喜好?我第一次和她见面,是不是得准备些见面礼?” “……” “哥,你出来这么久,把大嫂一个人晾在家里,她会不会无聊?你之前说她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解决了吗?咱们是不是得快点赶回去?” 桑清衍意味不明地瞥了眼身边的俊秀青年:“……” 从前他还没觉得这家伙有这么烦人过。 他加快脚步,略过某人登上云舟。 “哥,你说大嫂她……” 还在喋喋不休的桑如阳说着说着,意外地发现前面那道身影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哥?” 话音落下的刹那,云舟也恰好升空。桑如阳走到他哥身边,就看见他哥眉头一皱,拿起了传讯符。 “嗯?难道是大嫂给你传消息了?”某个好奇宝宝探头试图窥探。 桑清衍皱着眉不说话。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又从留在盛千婵身上的同心咒上感应到了一闪而逝的危机。 然而,那种心悸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他再细细感应,却发现盛千婵的位置已经不在桑家了,反而像是在不停地腾挪、变幻……停下了。 桑清衍的目光倏地望向云舟的窗外,远看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底下青山连绵,山野苍茫。顺着山间薄雾流动的方向,他锁定了一个方位。 回过头,他冷声地下令道:“先去大燕都城。” …… 云舟沉默地偏转方向。 船内寂静了很久,桑如阳好奇的声音才弱弱地响起。 “哥,咱们不回家吗?怎么去大燕都城了?” 桑家和大燕都城都在虞城的东南方位,二者离得不算远,但具体的方向还是有一点差别。 桑如阳从天元学宫偷摸跑出来,一路溜到南境边缘,又为了躲避冥冥之中的危险和他哥的追缉,顺势南下,来到地处西南角的虞城,已经算得上很能跑了,也耽误了不少时间,要想尽早回桑家,那还是走直线最便捷。 他想不明白,怎么他们飞得好端端的,他哥忽然就要转向去大燕都城了。 桑清衍还是没说话,眉头紧锁,目光冷凝地挥手化出一面水镜。 “哥,你这是要干什么”桑如阳的话还没说完,就知道那面水镜是干嘛用的了。 桑清衍手里的传讯符刚一打开,无数的文字就跃然浮现在水镜之上。这些文字出现的速度非常之快,“唰唰唰”就铺满了屏幕,然后就被新的内容压下去,以至于整面水镜看起来都在闪烁个不停。 桑如阳发出了没出息的一声惊叹。 “哇……” 把语音转成文字的手段他见识过,但能说这么多话的人,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随即,桑如阳又闪过了一个念头。 每此传讯符提醒的时候,他哥都不会嫌烦么? …… 一直到没有新的文字再度浮现,水镜上只留下四个字的时候,沉默了很久的桑清衍才盯着那四个字平静地开口。 “你不是想见你大嫂么?” “嗯嗯。” 确实很想。 桑如阳点完头,忽然顿住,疑惑地看向他哥,用眼神发出询问。 这话什么意思? 桑清衍屏蔽了他的眼神,静静地看着盛千婵给他传讯过来的消息。 他这些天一直在忙,有段时日没关注盛千婵发来的内容了,想来也是些日常琐事,就没太在意。是以,他也疏忽了自上一次危机解除,盛千婵在给他连续传讯几天后,骤然间陷入了静默。 以盛千婵的性格而言,这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反常。 第50节 果然,等他翻阅完之前的留言后,他就发现盛千婵最后给他的传讯来自三日前,留言也只有异常简短的四个字“我出门啦!”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铺满了水镜,看起来像是加粗放大过,看起来格外的醒目,也昭示出主人雀跃的心情。 桑清衍:“……” 显然易见,不出意外的话,他的这位新婚妻子也溜出了家门。 而且,根据他感应到的方位来说,她此时此刻正在向着大燕都城而去。 ……很好,真是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桑清衍平静地转过头,对上傻弟弟充满着求知欲的大眼睛,又扫了一眼同样八卦地探出头,紧盯着他的傻鸟,蓦地顿住不想讲了。 桑如阳被他刚才的话勾得心痒痒,催促道:“哥你倒是把话说完啊。” “啾!” 没错! 桑清衍看着这一人一鸟冷哼一声,转头望着云舟外大燕都城的方向,面无表情地说道:“等着,你们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第44章 到现在总该有点感情了吧? 盛千婵原来也不想出门。 作为桑清衍的新婚妻子, 桑家名义上的当家主母,在桑家这种狗大户家庭里,她就是什么也不干, 也不会有人说她半句, 反而还会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彻底变成一条没有丝毫斗志的咸鱼。 但盛千婵躺平了好几天后,还是受不了了。 她之前恰好在尝试将另一个世界的药方和配药思路与圣灵大陆的炼丹方法结合起来,在药田出事之前,得益于桑家的财大气粗, 各种原料用起来完全不心疼,她已经得到了初步的成果。 然而,随着药田被毁,桑家的那些耄老为了安全起见,暂时将一片狼藉的灵断山脉整个都封了起来, 她就只能守着原来的成果原地踏步了。 山脉被封, 恢复重建是一方面, 没弄清楚那些妖兽的来路又是另一方面。 别看对外已经有了说法,也处置了一批相关人等, 可实际上呢,那些妖兽到底是怎么出现在桑家这个固若金汤的秘境之中的仍然是个未知数。 有些人死了, 有些事却才开始发酵。 现在灵断山脉里明面上是没有危险了, 但妖兽还会不会再出现, 进山后是不是肯定不会出事, 至少在桑清衍回来前,没人敢去打这个赌, 做这个保证。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避免危险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要靠近危险。 盛千婵也不是不能理解桑家长老们的做法, 作为经历了最凶险的那一幕的当事人,这会儿真让她进山,她也会胆怯,可让她把手头的研究停下来,她也觉得手痒得很。 再者,就是她愿意先退一步,歇上一阵子,也得考虑到那些当初跟着她去灵田的侍女的情况。 当时去的那群侍女里,有两个在她回来后就再也没见过了,盛千婵没有问,也知道结果,只能给足了银钱,吩咐底下的人多照顾那两个侍女的亲人。 剩下的侍女里,还有几个虽然逃出生天,但也受了严重的伤,只能退下去静养。 盛千婵醒来后特意去探望过,发现那几个侍女虽然经过桑家的救治,性命之忧是缓解了,但是根基却被侵入体内的一缕妖邪之气给毁了。 会选择当侍女的大多数本来就天赋平平,前途也基本一眼能望见,现在根基受损,修仙这条路就算是走到头了。 看在她们多少为盛千婵挡了灾的情分上,桑家也会好好地养着她们,可哪怕是这样,对于这些侍女来说也无异于晴天霹雳。 盛千婵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圣母,但看着这段时间和她相处不错的女孩子们落到这样的下场,就算错不在她,也还是生出了一点点小小的愧疚。 出于这样的心理,她又替那几个小侍女仔细检查了身体,意外地发现或许她有办法能够清除那缕侵染她们根基的妖气。 倒不是桑家的医治水平不够,桑家底蕴在那,无数年的传承下来当然不至于搞不定普通的外伤,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对于侵入根基的妖邪之气似乎没有什么太好的化解之法。 或者说,整个圣灵大陆应对这种情况的办法都是类似的靠伤者自身去净化、排出妖气,从而达到自愈的目的。 而如果服用一些清心丹之类的丹药,有没有效果先不说,积累的丹毒也会进一步损害伤者的身体,于是这几乎成了一个无解的难题。 不过,盛千婵炼制出来的丹药却没有这方面的隐患,不仅不会留下丹毒,而且她的清心丹在一定程度上还能够起到压制邪气的作用。 有办法,那肯定得试试。 而有了大致的思路,盛千婵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哪些方子可以进行尝试。但遗憾的是,不论是她之前的研究,还是准备给侍女们炼制的全新的丹药,所需要的材料都恰好有所短缺。 桑家的宝库里包罗万象,从寻常灵药到各种珍稀的天材地宝,基本应有尽有。 然而,有些灵药灵植不易储存,只有采摘下来之后立刻入药才能将药效发挥到最大化,兼之灵断山脉遍布灵田,随取随用十分方便,出于种种考量,便有一部分灵药没能在桑家的宝库里留下库存。 平日里不觉得有什么麻烦,到了封山锁林的时候,弊端就出现了。 缺的那几味材料算不上多么珍稀,只是灵田被毁,一时半会找不出来罢了。如果盛千婵开口,桑家大可以派人去外界采购回来,无非就是耽误个十天半月。 可盛千婵还是有点等不及了。 反正留在桑家除了修炼之外也是无所事事,还不如去外界转转。 刚好她一口气突破到照神境后期了,修为跟坐了火箭似的窜得飞快,也该停下来缓一缓,稳固一下自身的境界了。 出门散心,就是个不错的方法。 除此之外,她还惦记着要回刚穿越过来时的那个悬崖看看,别看眼下好像一切都太平了,可她到底是个冒牌货,不弄清楚穿越的真相以及原主的下落,她就一天也不能彻底安下心。 另外,乌灵薇前阵子还给她传讯了,作为来到这个世界结识的第一个好朋友,盛千婵也想再跟她聚一聚,顺便借助她背后的浮云仙宫铺开的情报网打听一点消息。 桑家的情况,包括一些他们普通族人可能也不知晓的秘密,她大概了解了,不过桑清衍的父母却几乎没有什么消息。直觉告诉盛千婵,这里面或许又有什么隐情。 她还不知道要和桑清衍继续当多久的夫妻呢,总归要多了解一点对方,万一无意间触及对方的逆鳞也是个麻烦。既然桑家内查不到什么东西了,干脆就去外面查一查,说不定就有意外收获。 再加上桑清衍那只脾气不太好的橘猫被盛千婵在睡梦中差点揪得半秃之后,它就彻底躲起来不肯见人了。 盛千婵几次三番去梧桐树下守株待猫都没成功撸上猫,久而久之,她想出门的念头就愈发旺盛了。 先是和桑如焰小声密谋,后来又摸到黎婆婆那撒了个娇,最后捅到总是笑容温和犹如春风拂面的温长老那里,对方笑着点头应下,这事才算成了。 “夫人想出门自然没什么不可以的,这段时日族中还有些内务不曾处理完,外界说不定反倒更安生些。只是夫人修为还不到通玄境,还得由其他人陪同才能离开秘境。” 温长老凤眼含笑,和和气气地就做出了决定:“这样吧,我便让三位护道人在暗中守着夫人,这样既不影响夫人出门的心情,我等也可以放心夫人的安危。夫人觉得如何?” 话都到这份上了,盛千婵能说什么,当然只有点头同意的份。 何况修仙世界危险可不少,有人暗中跟着,她也觉得自己的小命更有保障一些。 只是,出门期待归期待,真离开秘境时,盛千婵还是感觉到了一丁点惊险。 桑家所在的秘境是个半开放的秘境,和圣灵大陆这个大世界联系非常紧密,里面甚至和外界一样有着相同的日升月落,出去的方法也相对简单得多。 然而,中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盛千婵只记得他们从北部山脉的那条通道出去时,通道似乎在极短的时间内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影响倒是不大,除了盛千婵最近风声鹤唳被吓了一跳外,基本无事发生。 顶多就是她出来后的落点和预计的目的地,偏离了那么一点点。 按照一开始的计划,她应该落在魏城附近,可这会儿,盛千婵环顾了一圈,又确定了一下方位,发现自己居然离大燕都城更近了。 犹豫了片刻,盛千婵就痛快地把先去最初的穿越地再去找乌灵薇的想法从脑海里删除了。 在联系上乌灵薇,得知她此时恰好就在大燕都城后,盛千婵带着第一次离开桑家整个人还懵懵懂懂的小侍女果断转向,直奔大燕都城而去。 计划这种事,当然要随着变化随时调整啦! 大燕都城的九珍阁也是南境规模最大、东西最全的,这一趟就顺便把该采买的灵药都买完算了,毕竟她出门时被塞了那么多的灵石,狗大户的钱不花白不花嘛 盛千婵坐在云舟里喝着茶,整个人愈发得气定神闲。 她修为才不过照神后期,距离化仙境差了起码两个大境界,自然也没办法感应到同心咒的另一端与她的距离正变得越来越近…… …… 同一时间,另一艘云舟上。 刚刚联系过桑家几位长老和黎婆婆的清玄仙尊坐在窗边,看着手中毫无反应的传讯符,表情冷硬得仿佛看见了一群域外天魔正在对他骚姿弄首。 盛千婵想要出门,理由也称得上正当,而且还得到了族中长老的同意,连一向不管事的黎婆婆都在替她说话,又有桑家的护道人暗中守护,桑清衍硬要挑刺,也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可他只要一想到水镜上那大大的“我出门啦”四个字,心情就有些不爽了。 跟其他人报备了一圈,还罗列了一堆原因,到他这就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了,这是什么态度? 盛千婵之前遇险,若非他提前留下的后手派上了用场,否则他远在万里之外都急得准备赶回去了。她倒好,遭了这一劫,居然还不知道安生一点,跟没事人一样还敢往外跑,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说她好了。 虽然桑清衍还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但他隐约有种预感,桑家灵断山脉里的那些妖兽的出现恐怕不是偶然,也不是像族中传过来的消息那样,只是有些长老出于私利。 他怀疑这一次的危险就是冲着盛千婵去的。 盛千婵的确不是桑家的嫡系血脉,然而她却肩负着延续血脉的任务,哪怕现在孩子的事压根还没个影,也很难保证不会引起邪魔的针对。 就像他和一双弟妹一样,大大小小的杀机早已经历过无数次,以盛千婵的身份而言,他的推测完全有可能成立。 普通的邪魔做不到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埋下这一次的祸根,其中必然有域外天魔,或者某些与其勾结的人族叛徒的手笔。甚至那叛徒,就在桑家内部。 盛千婵留在桑家,有桑家族人相护,还有神树和圣物镇守,再加上他留下的其他布置,即便真有叛徒,安危问题也无需担忧。她离开桑家,反倒是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给了别有用心之人可趁之机。 光靠三个护道人,或许普通的麻烦可以顺利解决,可要是遇上他人有意针对的算计,再来一次魔潮,结果还真难以预料。 桑清衍之所以没在盛千婵询问的时候跟她说清楚,一来是他没有掌握切实的证据留在桑家的只是个分/身,哪怕后来分/身消散后一切记忆与经历都同步反馈到了他这里,也总有疏漏之处,比不上他亲身经历,更多的东西只有等他回去后才能获悉。 二来则是他不希望盛千婵因为没有实证的危机而陷入惶恐之中。 桑如阳和桑如焰兄妹俩固守在一小片范围内,轻易不会外出,就是因为成天生活在危机之下,在自保实力不足前,为了自身安全考虑,也为了不给他添麻烦,才乖乖地将自己封闭起来。 盛千婵修为不高,也不像是能扛得住这种压力的性子,桑清衍自然不想让她因为自己还没能证实的推测就提前过上胆战心惊的生活。 可惜,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的心居然这么野,给他丢下一句话就出门了。 不仅如此,她竟然还把传讯符给关闭了,导致他现在根本联系不上她! 呵。 桑清衍冷哼一声,将传讯符反手扣在了桌面上。 他的脸色越难看,坐在对面的桑如阳就越发得如坐针毡,但同时变得更加旺盛的还有他的好奇心。 他探着头,试图从反扣的传讯符上看出点内幕来,边看边期期艾艾地问:“还是联系不上大嫂吗?” 桑清衍抬手倒茶,闻言冷冷地扫过去,说:“你说呢?” 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桑如阳早就习惯了自家大哥的冷言冷语,完全没有被影响心情,还是挂着兴致勃勃的微笑,端详着毫无动静的传讯符,摩挲着下巴,揣测道:“哥,你说是不是因为你离家太久,大嫂想你了才出门找你来了?没准关掉传讯符也是因为在和你赌气?” 赌气?桑清衍垂下眸子,想了想那透露着雀跃之情的四个大字,面无表情地否决了这个猜测。 “她不是。” 第51节 那个女人就是单纯的闲不住。 不仅闲不住,还特别能跑。 一些已经被压下去的回忆又浮现了出来,想到盛千婵逃婚三个月左右横跳来回躲藏的那段经历,桑清衍就下意识地想按一按眉心。 “哥,你又不是女孩子,你怎么能肯定大嫂不是那么想的呢?”桑如阳对他想也不想的否定不太认可,随口举例道,“我在学宫里的一些师弟师妹互相闹了别扭,不少就会拒绝通讯,这样的情况一点也不少见。” 说着,他替盛千婵小小地谴责了一下自家大哥:“哥,你也真是的,出来这么久,怎么都不记得给大嫂传个讯呢?要不然也不至于到今天才发现联系不上人。” 桑清衍微微捏紧了手中的茶盏。 诚然,他要是这些天多上点心,但凡像之前一样每天看看盛千婵都给他发了什么废话,那都不会到这时候才冷不丁发现有这么回事。 但是……“你以为我是在忙什么?” 要不是有人一声不吭从学宫里偷溜出来,直到木已成舟才腆着脸给他传讯,他解决完那群邪魔的事早就回桑家了。 原本他每天多少会抽点时间来看看盛千婵都留下了什么讯息,这些天就因为桑如阳老是躲来躲去,为了逮他,又想着盛千婵传过来的无非是一些不太重要的日常琐事,便忽略了,哪知道她会闷声不响地离家出走。 哦,不对,也不能说离家出走,她有提前打过招呼。 冰冷的视线落在桑如阳白净漂亮的脸上,后者默默地缩了缩脖子,感觉后颈微凉。 好像,他哥是因为他才忙得没回家? “哥……”我错了。 桑如阳回过神,意识到似乎这事自己得背一口锅,弱弱地唤了一声,试图唤醒他哥的兄弟之情。 很遗憾,这并没有什么用。 “回去之后自己去祠堂领罚。” 桑清衍抬了抬眼,冷淡地宣布了傻弟弟的未来命运。 “知道了。”垂头丧气地应下。 …… 安静没多久,桑如阳又坐不住了。 他捧着茶盏四处转悠了一圈,最后趴到窗边,眺望着远处的景色,很是感慨地叹了一声。 “大燕都城,我好像还是第二次去。” 他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就请天元学宫的灵霄仙尊封印了所有的力量与神通,之后就被送到天元学宫修行,在南境待的时间少之又少,眼中日复一日看到的也只是学宫的风景。 上一次来到大燕都城,还是他离家之前要死要活地求着他哥,他哥才勉为其难地带着他来了一次。而那一次,还没有化仙境实力的桑清衍差点没有护住他,两人险些折在了外面。 想到桑家血脉带来的那些痛苦回忆,桑如阳那张秀雅漂亮得像是女孩子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忧虑。 “大哥。” 他回过头,忧心忡忡的表情让桑清衍不由挑起了眉。 “想说什么就说。” 桑清衍以为自家傻弟弟又想装一波可怜好让他减轻刑罚,没想到下一刻就听到他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哥,你和大嫂成婚到现在,应该还没有孩子吧?” 就这?有什么必要露出担忧的表情么? 桑清衍一边想着孩子大了心思难猜了,一边靠在了椅背上,捧着茶抿了一口,这才不疾不徐地说:“哪有那么快,不知道修为越高越不容易有子嗣么?” 高阶修士繁衍出来的后代往往天赋惊人,与普通人相比,他们几乎刚出生就半只脚踏在了终点。但世间万物自有其平衡的规律,高阶修士子嗣繁衍困难就是这种平衡的体现。 而桑清衍不仅是此世修为最高的九人之一,本身的凤凰血脉也传承不易,所以他一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至少,也得先让盛千婵的修为提起来,免得她步上桑家先祖们的后尘。 桑如阳听了他的话,似乎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你问这个干什么?”桑清衍皱了皱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有这么一问。总不见得是真的担心孩子出生了,他又正巧错过吧? “我只是担心大嫂的实力低微,如果太早生下孩子……”桑如阳欲言又止。 桑家延续血脉的历史随便翻一页都浸染着不堪与鲜血,他既不想这么快看见又有与他相同血脉的孩子出现在这个世上感受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也不希望盛千婵因此而出什么事。 或许在他人眼中,凤凰血脉是荣耀,是地位的象征,但对桑如阳而言,这只是枷锁,是他许多痛苦的源头。 “这你不用担心,我和她在一同修行《阴阳天典》,她的实力提升还算比较快。” 桑清衍修炼起来对自己严苛,对别人也是同样的标准。哪怕盛千婵不是他的徒弟,作为对方在这门功法上的半个老师,看见学生努力又有悟性,他也会觉得高兴。 听到大哥这么说,桑如阳彻底放下了那一丝担忧,转而好奇地问道:“哥,你现在是不是挺喜欢大嫂的?我觉得你很在意她。” 他还怕他哥不在意盛千婵的死活,一门心思只想着延续桑家血脉呢。 “喜欢?什么是喜欢?”桑清衍带着疑惑的目光从桑如阳脸上扫过,眉头微皱,“这桩婚事能谈妥是出于交易,桑家理亏在前,所以盛家的那些条件我应下了,可我也并不希望让她因此付出更多的代价。” 桑清衍放下茶盏,看着弟弟透露着不解、质疑以及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的眼睛,淡淡地说:“我想,这份在意并不是你所说的喜欢。” “真的?”他怎么那么不信啊。 桑如阳嘀咕着,回忆起他哥方才联系不上人的阴沉表情,感觉匹配上他这会儿说的话,多少有点违和。 “当然是真的。”他和盛千婵还有契约在呢,等到桑家的下一代出生之后,她要是想离开,也都随她。 桑如阳听了他的话,眉毛渐渐打成了结。 睡都睡过了,以他哥的性格,怎么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啊?总不可能他嘴里的双修,就是两个人一起修炼吧? 哈哈,怎么可能。 桑如阳被自己的想象乐到了。 桑清衍静静地看着他表情变幻不停,脸上还是冷冷淡淡的模样,眼底却无声地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的弟妹生下来就命运多舛,却还是能养成如此单纯可爱的性格,也算是没有浪费他的一番努力。 默默地心里乐了一阵,桑如阳又端正了脸色:“哥。” “嗯?” “你那个《阴阳天典》又是什么来路啊?”为了不让蕴灵体的悲剧重演,他也费了不少心思呢,还特意将这些年来的一些研究心得打包作为贺礼遣人送去了桑家,不过看样子,他哥似乎没用上,也不需要了。 “是上古名门正派传下来的一本双修功法,没有那些采阴补阳之类的歪门邪道。”桑清衍解释得很简洁,为了节省时间,他干脆拿出原本让桑如阳看了一眼。 桑如阳挠挠头,好像……确实没毛病? 他之前还总是有点担心他哥会不会太过单纯呢,现在看来,果然男欢女爱是人性本能? “你少操点心。”桑清衍接过他还回来的功法原本,轻轻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好好修行就得了,我的事我自己有数。” “你是我哥,我不关心你关心谁。”桑如阳小声说着,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是多虑了。 但也没办法,桑家出现过的悲剧也不是一例两例了,不管是凭他马马虎虎的推演来看,还是从理智的角度思考,他觉得他哥会喜欢上盛千婵的概率都挺大的。 哪怕现在他哥还不喜欢她,但她真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以后想起来,他哥多半是会痛苦的。 桑如阳只想尽力避免这样的结局发生,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你也可以关心你自己,而且,有的人可比你机灵多了,用不着担心她会在我这里吃亏……” 说着,桑清衍面色微微一变,看向窗外大燕都城隐隐约约的轮廓,话音就此止住。 感应着同心咒的另一端传递过来的危机,他微眯起眼,不着痕迹地下令让云舟加快了飞行速度。 桑如阳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也跟着皱起了眉,只不过他什么也没看见。 “哥,出什么事了吗?” 明明之前的速度就够快的了,现在这云舟居然还能加速,该不会是他哥那些属下都在以自身的灵力催动吧? 桑清衍面色冷凝地说:“可能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我要收回刚才的那句话。” “什么话?” “有的人看着机灵,实际上是个笨蛋。” 说话间,云舟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几乎静止地悬停在空中。桑清衍面无表情地从船舱的窗边望下去,看着地面上正在对峙的一行人,眼里闪过一道冷光。 “哥,那群不知道哪家的二世祖好像看上那几个小姑娘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帮个忙啊?” 桑如阳扫了一眼就发现不对了,地面上那几个人的剧情,分明就是再经典不过的强抢民女啊。 为首的那个姑娘倒是长得很漂亮,看起来脾气也很爆,一马当先把其他人护在了身后,眼看就要和对面的恶霸动手了。 就是修为不是很高,才照神后期,对面那群人里可是有几个像护道人身份的老头达到聚灵境了,动起手来估计讨不了好。 这样的事情在修仙界里时常会发生,弱肉强食,谁拳头大,谁说话算话,这也算行走在外的潜规则。只是南境的环境相对好一些,会发生在大燕都城周边令人有些意外。 于情于理,桑如阳觉得见到了就没法坐视不管。 桑清衍没附和他的助人情节,而是说道:“你刚才不是一直念叨着要见你大嫂吗?” “啊,是啊。” 桑清衍一手抓住认出熟人后激动得想要飞扑下去的大鸟,一边伸手点了点站在最前面的漂亮女子,语气淡淡地和弟弟说:“现在你就见到了。” 第45章 当着他的面调戏他夫人? 骄阳似火, 天空一碧如洗。带着暑气的风吹拂过大燕都城郊外郁郁葱葱的万顷林海,只留下枝叶沙沙的响声。 盛千婵迎着烈日看向对面的一行人,心头微微一沉。 为首的锦袍青年长相还算英俊, 然而眼中却透露出淫靡之意, 他对上盛千婵的目光,顿时露出一个嚣张的笑容。 “真不巧,小美人,我们又见面了。” 盛千婵面上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他, 目光扫过他身后仿佛随意一站却四散开来恰好将路堵死的侍从,冷嘲道:“确实不巧,看见你就觉得晦气。” 阳光映照在盛千婵的脸上,愈发衬得她白净清纯。 而她越是一脸冷淡嘲讽,盛梁心中的那股邪火就越是旺盛。特别是想到不久前还在她那里折戟而归碰了一鼻子灰, 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他就喜欢这种干净漂亮得像花一样的女人, 亲手将花朵折下, 让她们在泥泞里腐烂,看着那些或单纯可爱或高贵冷艳的女人最终只能匍匐在他脚下摇尾乞怜, 他就兴奋得浑身战栗。 原本他看上的只有那个清秀的小宗门女弟子,现在更好, 这四个人姿色各有特点, 那就不用犹豫了, 他看上的一个都跑不掉。 …… 第52节 盛梁舔了舔嘴唇, 轻佻邪气的视线像是能穿透衣服似的,从盛千婵身上一个个打量过去, 在乌灵薇的胸前和小侍女的腰间停留了几眼, 又看向被盛千婵挡在身后低着头瑟瑟发抖的清秀小姑娘。 最终, 他又把目光转回来,落在盛千婵的脸上,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说:“嘴硬好啊,小爷我就喜欢你这样嘴上不饶人的美人,就是不知道你嘴上的功夫是不是也这么好?” 说着,盛梁径直朝盛千婵走去,身后的侍从默然不动,然而一个个却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目光紧盯着盛千婵等人的动向。 谁都知道这位少爷的德行,被他玩死玩残的女人不在少数,但是那又如何,他们的职责只是护着他的安危罢了。 遇上这位少爷,只能算这四个女人命不好。 “住口!”听到污言秽语,还不等盛千婵做出反应,小侍女就已经愤怒地呵斥出声,“不准对夫人无礼!” “锵”的一声,桑蔓拔出了佩剑。 身为桑家的侍女,桑蔓同样从小受过教导,就算以往待在院子里没有跟人动过手的经验,她也不可能看着被人调戏盛千婵而无动于衷。 但是下一刻,她的剑就被盛千婵压了下去。 盛千婵接过她手中的剑,一马当先地将她和乌灵薇还有那个陌生的女弟子护在身后,森然的剑尖对准了伸手过来想要摸她脸的盛梁。 “退后,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盛梁伸手抵住剑尖,眼睛却还看着桑蔓气鼓鼓的小脸蛋,舔了下后槽牙,忽然大笑出声。 “夫人?夫人好啊,玩腻了处子,也是时候换换口味了!” 他觑着眼前的长剑,顺着剑身对上盛千婵冰冷的目光,嘴角淫邪的笑意越来越猖狂。 之前在大燕都城内还有些忌惮,这才在对方手里吃了点小亏,现在出了城,他的人又都带来了,就不信这四人还能逃脱。要知道,他这边可是有四个聚灵境高手在的,虽然只是以前途为代价靠取巧之法强行堆上来的伪境界,那也是聚灵境。 对面呢,修为最高的都没突破通玄境,拿什么和他斗? 那个小丫鬟一口一个夫人,看架势也是世家大族出来的,但哪个大家族的夫人出来就带这么点人?身旁连个高手也没有,这排场未免也太寒酸了。 就算眼前这女人真的出身高贵,身份不凡,那也没什么。他玩过的大家族小姐又不止一个两个,只要做得干净些,事后不说能不能查到他身上,即便发现什么端倪,为了家族荣誉,也只会当没看见。 上一个被他带回去的女人就是,明明她家都已经查到蛛丝马迹了,结果最后还是装作无事发生,硬生生把嫡女失踪这件事压了下去。偏偏那个女人气性太大了,他还没玩够,居然就自己寻死了。 …… 盛梁暗道一声可惜,望向盛千婵的视线愈发放肆。 “来啊,小夫人,让我看看你是怎么不客气法。”他一弹对准自己的剑尖,作势要去勾盛千婵的下巴。 盛千婵冷冷看着他,手中长剑一翻,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带着杀气径直斩向那只令人厌恶的手。 边上,乌灵薇也顺势出剑,直指那双淫邪晦暗的眼睛。 盛梁急速后退,凌厉的剑风去势不减,硬是削去了他额前的一缕碎发。 他轻飘飘地吹落被斩断的那缕发丝,伸手抹了下鼻尖,不怒反笑:“真以为小爷吃了一次亏还会吃第二次?敬酒不吃吃罚酒!” “废话少说!”乌灵薇“呸”了一声,“不过是个仗着家里权势欺男霸女的废物,真以为我们怕你?” 她是浮云仙宫的真传弟子,宗门就在附近,事先已经联络过浮云仙宫驻燕京办事处的负责人,想必很快就有同门赶到。 盛千婵更是清玄仙尊的新婚妻子,背后靠着那么大一座靠山,有几个人能同时对上清玄仙尊和桑家还不露怯?哪怕是其他几位仙尊的家族也不敢夸这个海口。 盛梁躲了几剑,活动了下手腕,冲着她们四人冷笑道:“你们不怕,那可以试试石爷爷,黄爷爷,请您二位出手拿下这几人,死伤不论!” …… 云舟内,桑如阳一脸的焦急。 “哥,还不出手吗?你不是说那是大嫂吗?” “那几个聚灵境的修士就算真实实力再差,好歹也是聚灵境啊,大嫂跟他们差了一个大境界,怎么可能打得过啊。” “夫妻本是同林鸟,他们这般不敬大嫂,也是在折辱大哥你啊!” “哥,你不帮大嫂,至少也让我和赤天出手吧?” “哥,别等了,你要是再不管,大嫂可就要被这群人给带走了” 桑清衍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淡淡地瞥了眼恨不得从云舟上跳下去的傻弟弟,从窗沿上随手拈起了一片被风卷来的竹叶。 “放心,她不会有事。” 有他在,盛千婵当然不会有事,只是这女人招惹麻烦的能力似乎过强了些,总要让她吃点苦头才是。身边连个护道人都没有,是怎么敢和修为比自己高的人对峙的?连跑都不知道么。 桑如阳听到他这么说,稍稍安了点心,然而当他听到底下传来的青年声音时,温润秀气的眼眸顿时露出一丝愤怒。 “大哥,你听到他”话音未落,桑清衍手中的那片竹叶就飞射而出,而他则转头看向一旁张着嘴突然失语的弟弟,面无表情地侧了下头,平静地问,“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 随着盛梁一声令下,盛千婵也冷喝一声:“就你会摇人?当谁没有呢!” 遇见盛梁这一行人后,盛千婵愤怒归愤怒,心中始终有几分不安。 她知道对面这人在第一次遇见她们碰壁后还敢如此行事必然有所倚仗,特别是队伍里那四个修为让她看不透的人一直给她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更让她不敢冲动行事。 但她也知道桑家的护道人在暗中跟着自己,真有危机一定会出手相助。可问题是,事情现在已经发展到兵戎相见的程度了,在她狠话都放完后,那三个护道人怎么还不出现? 盛千婵眼含忧虑地扫过澄澈的天空,心中的不安终于在那两个高手也加入战场并出手拦住她的攻击的时候升到了顶点。 修为差距太大了,几乎就是碾压,她们根本撑不过几招! 不过,越是这样,她越不能露怯。 盛千婵沉住气,手中长剑挥起来稳得不能再稳。她自身没有太多的战斗经验,但是感谢不久前凤凰的馈赠,至少让她有了基础的应敌能力。 盛梁戏谑地看着她们负隅抵抗,舔了舔嘴角,挂着血腥阴森的冷笑说道:“本来还想给你们两分脸面,免得伤了那身细皮嫩肉,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要割了你们舌头,挑断手筋脚筋,让你们像最低贱的娼妓一样趴下来摇着屁股求我” 污秽的话语戛然而止。 一片不知道从哪来的竹叶像剑一样贯穿了盛梁的舌头,由上往下,又扎进了他的喉咙。 一缕鲜血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谁也没有来得及反应。 就在那两个被称为“黄爷爷”和“石爷爷”的老者面色凛然,想要回到他们少爷身边时,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即无数的落叶飞起,犹如一道道剑气,从他们的体内穿透而过,唯独避开了站在场中的四个少女。 “噗哧”的声响不断响起,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除了盛千婵四人还站在原地,其他人纷纷栽倒在地。 那个嚣张跋扈的锦袍青年虽然还没死,但也奄奄一息,不断涌出的鲜血堵在喉管,让他的哀嚎都化作了意味不明的“呜呜”声。 乌灵薇嘴唇动了动,目光扫过呆滞的小侍女和陌生的清秀少女,与提着剑同样茫然的盛千婵对视了一眼。 “桑家的人?” “我也不知道……” 盛千婵呆呆地摇了摇头,她不知道是不是暗中的护道人出手了,但可以肯定是有人在帮她们,不然那些树叶不会正正好好地避开她们。 她想了想,没管倒了满地的人,走到一边的空地处,向着头顶空荡荡的天空拱了拱手,真诚道:“多谢前辈相助。” 不论是不是桑家的护道人,反正叫一声前辈准没错。 然而,等了几息都不见有回应。盛千婵眨了眨眼,盯着空无一物的天空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就算是桑家的护道人得了命令要在暗中守护,也不至于敬业到连话都不回一声的程度吧? 如果不是桑家的人,那么是哪位高人这么心地善良,见义勇为还要隐姓埋名,连出面亲自接受感谢都不愿意? 又等了等,还是没有发现高人的行迹,盛千婵转过身走回乌灵薇身边。 后者正指挥着那个陌生的清秀少女和小侍女桑蔓将围堵她们的一行人搬到一起。 这些人受了伤,根本没有反抗能力,搬到一起后直接像堆垃圾一样叠了起来。乌灵薇看了眼,又扔出一件绳索一样的法器,将他们结结实实捆了起来。 “知道是谁帮忙了吗?”她随口问道。 “不知道,也许那位前辈比较怕生吧,他看起来不是很想见我的样子……”盛千婵说着,目光落在对面竹林的上空忽然凝固。 “怎么不说话了?快点一起想想办法,这些人该怎么解决?” 乌灵薇疑惑地抬起头,没听见盛千婵的声音,反而听到了小侍女惊喜的欢呼:“那、那是仙尊吗?” 盛千婵:“……”虽然不想承认,可好像真是他。 看着悬停在竹林上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出现的云舟,以及站在窗边向她们这里看过来的两道白衣身影,盛千婵灵光一闪,顿时就得到了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显而易见,没有奉命行事的护道人,也没有什么路过的好心前辈,出手相助的人大概率是她许久未见的新婚丈夫。 但是桑清衍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看他此时的模样,似乎是在叫她过去? 盛千婵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正要转头和身边人确认一下,就听一道清脆的啸声响起,伴着翅膀扑棱的声音,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云舟冲出来,很快落在她脚边,亲昵地贴着她的小腿蹭了蹭。 同时,一个穿着劲装的年轻人也从云舟上飞了下来,恭恭敬敬地说道:“夫人,仙尊请您上去说话。” 第46章 哥,嫂子好像更喜欢我(狗头) 乍然看到桑清衍出现, 盛千婵莫名的有些心虚。 但转念一想,她这一回又不是逃婚,出门前她可是专门报备了, 不仅得到了桑家长老们的一致同意, 而且还给桑清衍单独发了消息就算她为了拒绝收到回复默默关了通讯,那意思也传达到了,光明正大,坦坦荡荡,有什么好心虚的? 再说了, 她也没乱跑,虽然路上是发生了一些波折,但又不是她主动去招惹麻烦,而是麻烦自己找上了门,那能怪得了她吗? 一番心理建设做完, 盛千婵顿时理直气壮了。 她矜持地朝穿着劲装的年轻人点了点头, 又冲乌灵薇和小侍女在内的三个小姑娘招了招手, 这才抱起一个劲想和她贴贴的赤天跟着来人一起登上了云舟。 …… 到了云舟上,乌灵薇丢给盛千婵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一手拉着陌生的女弟子,一手勾着小侍女的脖子, 头也不回跟着引路的守卫走了, 留下盛千婵一人忐忑地面对紧闭的大门。 沉默片刻, 盛千婵转头看向带路的年轻人。 “仙尊就在里面?” 对方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是的, 夫人。” 说着,他就要替盛千婵开门。 “不不不, 等等, 等一下”盛千婵连忙喊停, “你让我缓缓。” “……?” 第53节 劲装青年的眼里流露出一丝茫然。 “哈哈我就是觉得小别胜新婚,我是不是应该得先梳妆一番再过来见仙尊……”盛千婵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脚尖不着痕迹地转向另一侧。 可恶,她怎么又怂了。 明明她是堂堂正正出的门啊,心虚什么呢盛千婵! 劲装青年微微迟疑:“可是,仙尊说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紧闭的大门就被人用劲气从里面打开了。 从门口望过去,坐在窗边的某位仙尊正放下手,然后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仙尊。”劲装青年恭敬地低头。 桑清衍轻轻颔首,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又看向缩在门边装作隐形人的盛千婵,凤眼微眯,说:“磨蹭什么,还不进来?” 好像,语气,还算正常? 盛千婵默默对比了一下桑清衍平日里的状态,心里稍定,挪着小碎步走了进去。 …… 房里一共就两人,除了桑清衍,另一个也穿着一袭白衣,就坐在他对面,唇红齿白,长相秀雅,此时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望过来,眼里星光熠熠,像是对她十分好奇。 没见过,不认识。 盛千婵与他对视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自觉地走到桑清衍身边坐下。 “桑……咳,夫君。” 突兀的停顿让桑清衍投去了淡淡的一瞥。 盛千婵没顾得上解读他这个眼神的含义,见他没有抗拒的意思,又小心翼翼地往他身边挪了挪,然后提起茶壶,顶着他凛冽的视线,讨好地往他的杯子里添了点茶,接着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夫君,谢谢你的……呃,救命之恩。” 盛千婵也不想用这么恶心的语气说话,但她凑近了就感觉到桑清衍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想到刚刚是他出手救了她们四人,又担心他数落她不干正事净惹是生非,一不高兴干脆给她禁足了,盛千婵也只能想办法哄一哄这位大佬,起码先把眼前这事盖过去。 一念至此,盛千婵捧着茶盏,原本念得有些磕巴的称谓也逐渐顺口起来:“来,夫君,为表我的感激之情,以茶代酒,这杯我敬你!” 桑清衍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放在桌上的手一动不动。 直到盛千婵硬着头皮把杯子塞到他手里,他才发出了一声冷哼。 “你胆子倒是大得很。” 盛千婵还以为他是指自己的举动胆大包天,闻言嘿嘿笑了声,说:“那还不是为了感谢你嘛。夫君,你今天真的特别帅,看到你的第一眼,我还以为是天神下凡,谪仙再世……” 她毫不吝啬赞美之色,彩虹屁差点吹上天。 然而,被恭维的当事人脸色却没有好转半分,还是冷硬得不近人情,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我是说,到底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和四个聚灵境动手?” 盛千婵没被他冷厉的话吓到,反而在理解了他的意思后有些吃惊地重复道:“四个?” 那俩一出手就压制了她们的老头居然还有两个? 桑清衍没说话,只是面色不虞地将手中的杯子随意地搁到了桌上。 这个世界向来弱肉强食,修士之间更是如此,就算相比其他四域,南境民风要好一些,但今天盛千婵遇到的事不是第一次,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修仙残酷的一点就在于,实力有差距就是有差距,境界带来的天堑是很难用其他东西弥补的。 桑清衍很难想象如果他没有感应到盛千婵遇见危险,所以调转方向来到大燕都城,她们四个年轻漂亮的女修今日又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修仙固然要有一往无前的勇气,要敢于争天命夺取那一线生机,但那也不意味着有一条路莽撞到底。 更多时候,修仙需要的是小心谨慎。 因为死人没有未来。 在桑清衍看来,盛千婵选择强硬对敌的做法无异于自寻死路。 明明她身上有不少法器,这里距离大燕都城也不过数十里,大可以依靠防御法器拖上一阵,再趁机躲进城里大燕都城的治安可不是一句空话,武鹰军的威慑摆在那里,没有人敢在城里放肆。 偏偏她选择了最不理智的做法。 换做别人,桑清衍看见了顶多评价一句“愚蠢”,但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对着盛千婵,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我那不是以为你们桑家的护道人在背地里看着嘛……”盛千婵说着说着,声音也不由自主低了下来。 她又不是傻子,就算不知道对面有几个高手,一看人多势众,也知道动起手来自己不占优势。 要不是桑家说派了人在暗中守护,她想着有靠山在,能给她托个底,她即便是要英雄救美也会选择一个不那么硬刚的方式。 而现在听了桑清衍的话,再联想起当时惊险的一幕幕画面,盛千婵也回过味来了她以为能在最后一刻力挽狂澜的对象似乎自始至终都不存在。 她和桑清衍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异样。 “你确定,我周围真的一个护道人都没有?” “如果不是你把人支开的话,从我过来到现在,一个也没看见。” 桑清衍的目光从她周身扫过,随即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不可能有人在他的感知下还隐藏得天衣无缝,除非是和他相近的境界才有可能做到,而桑家的护道人显然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 而且即便是实力最强的那几位,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应该现身出来见他了。 没有,那就是没有。 …… 盛千婵在问题问出口的刹那,就已经预见了答案。 早在她们这边迟迟无人出面拦截那两个老头的攻击时,她就有这种预感了,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 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 盛千婵望着桑清衍,下意识地拧起秀眉,后者同样也意识到了问题,沉吟片刻,屈指敲了敲桌子,说:“把你从桑家出来后的经历都详细地说一说。” 看来,他也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 盛千婵察觉到不对劲,也不敢含糊,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出门前后的经过都叙述了一遍,连带着将桑清衍分/身消散后的后续也顺带着提了一嘴。 桑清衍面色沉凝地听着,在听她说到从秘境出来时曾感觉到细微的波动的时候,终于抬了一下手。 “停。” 盛千婵从善如流地停了下来,问道:“你觉得问题出在这里?” 说实话,她作为亲历者倒没觉得哪里不对,最多是相比起一路的平静,只有这里稍稍出了点意外,能算得上一个小插曲而已。 “桑家所在的秘境是一个半开放的秘境,已经和大世界融为一体了,通道早已稳固,除非有人有意为之,否则不可能出现这种变故。” 就像他们大婚时,从盛家联通到桑家借道虚空的那条临时通道,事后果然就查出了人为动手脚的痕迹。 算上那一次,这就是第二次了。 要是再把盛千婵遇到妖兽的那一次危机也算上,那她或许已经是第三次被针对了。 可她有什么值得被针对的地方吗? 桑清衍有点不解,但不妨碍他把这件事的真相顺便告诉盛千婵。 “现在你应该知道了,从你离开桑家后,你们身后一直都是空无一人。” 真要说,盛千婵的运道其实还不错,从她出来落地的地方到大燕都城也得走上两三天,中间虽然没有绝地,可就她和小侍女两个人,一路上没有遇到心怀不轨的歹徒,更没遇上神出鬼没的邪魔,确实可以称一句走运。 整个圣灵大陆大大小小的城池间都设有飞舟一类的飞行法器,并不是修士们无事可做,实在是因为行路不太平,不得已而为之。 “那我哪知道啊,说好了他们是在暗中保护我,平时不会出现也不会让我察觉到,谁知道他们压根不存在。”盛千婵嘀嘀咕咕着,不免有些委屈。 到了这会儿,她总算是知道她和桑清衍的分歧在哪了。 他眼里看到的就是四个修为低微的菜鸟越级挑战比自己经验条高了一大截的存在,而她以为的则是自己扮猪吃老虎,打不过还能摇人换大佬上阵接着打…… 换位思考,盛千婵也想问问自己哪来的勇气。 幸好最后桑清衍出手了,不然她们四个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 这么一想,盛千婵眼里的感激之情不由得更真诚了一些,于是捏紧了嗓子娇声唤道:“夫君……” 桑清衍:“好好说话。” 听听,这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么。 盛千婵:“哦,没什么,就是想再谢谢你。” 桑清衍:“……”哼。 …… 一番旁若无人的交流沟通后,坐在对面的白衣帅哥也忍不住开口了。 “既然是误会,哥你就不要再生大嫂的气了。” 温软清澈的声音乍然响起,像是拨开了晨雾忽然照入人间的一道暖阳,然而,听见声音的两人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桑清衍看向弟弟,语气冷淡地说:“我没生气。” 盛千婵则像是突然才意识到茶桌的另一端还坐了一个人,循声望去,一边感慨着这声音真好听,一边示意桑清衍帮忙介绍:“这是?” 等视线聚焦在桑如阳的脸上,看着那张和桑清衍有五六分相像,却明显柔和秀气得多的脸,再结合他口中的称呼,盛千婵顿时悟了。 “是你弟弟?”她看着桑如阳,嘴里还在问桑清衍。 问归问,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桑清衍就一对双胞胎弟妹,跟他长得有些相像,她又没见过的人,也只有据说身体不好,只能常年在外,连家都回不了几次的那个弟弟了。 对面看起来只有弱冠之年的年轻人闻言笑起来,他一笑,身上那种干净乖巧的气质就更明显了。 “大嫂好,我是桑如阳。” “你好,我,嗯……”盛千婵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我就不多自我介绍了,叫我千婵或者阿婵就好。” 忽然被人叫大嫂,怪不习惯的。 桑如阳看着她伸过来的手,疑惑了一下就明白了什么,愉快地和她握了下手,笑起来,眼睛都弯弯得像一轮弦月。 第54节 “好的,阿婵。” 看看,看看,这人和人的差别,有时候比人和狗还大。 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怎么就和桑清衍差别这么大呢?那家伙怕是连笑都不会笑吧? 盛千婵颇为感慨,尤其在看到被世人视为高岭之花的某位仙尊大人重重地放下茶杯,面无表情地冷眼扫过来,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气说“不能没有规矩”的时候,就愈发体会到了这一点。 …… “桑如阳,礼不可废。” 越是看见自家弟弟和他的新婚妻子聊得投缘,桑清衍就越是觉得不爽。 是谁发现她有危机急匆匆赶来?结果救了她,这女人对着他都没有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感谢态度不够诚恳就算了,还当着他的面和其他男人说说笑笑,这是什么意思? 之前真是白担心她了。 桑如阳被他冷冷的目光盯着,后脑勺都在发麻。 “哥……” 怎么好端端的就生气了,又不是他不尊敬大嫂,是她让他直呼其名的啊。 “从祠堂回来后,再抄十遍家规。” 桑如阳笑容微滞,半晌才无奈地应声道:“是。” 一旁,盛千婵有心想说两句,对上桑清衍的眼神,她眨巴了下眼睛,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说起来,桑家三兄妹也是够神奇的,别看长相还有相似之处,性格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有桑清衍这个高冷的,还有桑如焰那样傲娇的,到桑如阳这里,气质更是单纯干净得像是小白兔,一看就是被保护在象牙塔里长大的孩子。 平心而论,盛千婵当然更喜欢和温和无害的人聊天。 恰好,桑如阳似乎对她很好奇,又听到他在天元学宫那个传说中的修行圣地求师问道,盛千婵也不由得提起了兴致。 就算身边还有个人形冰山冷着脸杵在那,也依然没有减弱盛千婵聊天的欲望。 然而,没等他们聊上几句,话题就又被人打断了。 这回倒不是桑清衍,而是一开始带路的那个劲装青年。 …… “仙尊。”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被称为凌鸦的青年顶着一张和上司如出一辙的冷淡脸,恭敬地请示道,“不知底下的那几人要如何处置?” 这还用问?桑清衍眉头一皱,本来心情就不太愉快,这会儿发现属下办事不利,顿时心情更差了。 “老规矩,废除修为丢入城中大牢,依照刑法裁决。” 比起直接杀了这些无法无天的恶霸,桑清衍更愿意让他们像凡人一样受到南境律法的制裁。干脆利落的死亡,反而是便宜了他们。 但这一回,他说完,劲装青年却没有如同往常一样领命行事,而是站在原地,有些踌躇地说:“可是,这些人的身份,恐怕有些不妥。” 哪怕是其他几位仙尊的直系后裔,桑清衍也觉得没有必要顾忌,他不太理解自己的得力属下为什么会露出犹豫的表情。 “有什么话就直说。” 在发现属下的目光几经犹豫后落在了盛千婵身上,桑清衍有些了然了,他问道:“是盛家的人?” “是,那名叫盛梁的年轻人就是夫人同族之人。他的父亲是盛家老太爷嫡出那一脉的大房长孙,若按辈分来看,他还需喊夫人一声姑姑。” 盛千婵原本就在留心听他们的对话,见话题落在自己身上,瞬间觉得离了个大谱。 闹半天,那畜生居然还是她亲戚? 哦,不对,她又不是原主,算不上亲戚。不过她们俩长得一模一样,平时在盛家难道没见过原主么? 就算真的一次也没见过,前段时间桑清衍发的通缉令满天下都是,总该多少有点印象吧?再不济,还有大婚的一部分仪式还是在盛家办的呢! 诶。 等等 盛千婵蓦地回过神,想到了什么,抬手摸上自己的脸。 好像,那畜生的确不认识现在的自己…… …… 桑如阳原本也在好奇,然而还没等他把疑惑问出口,他的余光就看见他大嫂摸着自己的脸使劲揉了揉,然后沿着边缘轻轻一揭,很快就剥下来一张如蝉翼般轻巧透明的面具。 桑如阳:“?” 等到盛千婵再抬头,移开的手掌下是一张有些陌生,但比方才还要漂亮几分的娇艳容颜。 桑如阳:“!” 他猛地转头看向桑清衍:“大、大哥?” 桑清衍早有所料,平静地点头:“嗯,这才是她的真容。”说着,他瞥了傻弟弟一眼,有几分嫌弃地说,“你不是见过画像么?” 是见过,他刚刚也有奇怪过来着,但是谁能想到啊! “出门在外,太漂亮了不安全,所以遮掩一下。”盛千婵挥了挥手里面具似的法器,说话底气有点不足。 好吧,她就是担心前阵子的通缉令闹得天下皆知,以本来面目行走在外容易被人认出来,这才问温长老要了个小法器遮掩一下真身,没想到还倒招来了另外的麻烦。 盛千婵随手将面具法器放在桌上,看向还在等着命令的劲装青年,摆摆手随意道:“不用在意我,我跟盛家不熟,现在我生是桑家的人,死是桑家的鬼,你们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最好下手狠一点,先阉后杀。” 她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 桑清衍的目光从她脸上滑过,随后也朝凌鸦点了点头:“不用顾忌身份,一切如常。” 即使盛千婵没有开这个口,他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些人。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还有其他受害者,把这个消息也送到他们府上。” 青年沉稳应下,又禀报道:“仙尊,属下还有一件事要禀。” “说。” “有个自称药宗弟子的年轻人说想见他师妹一面,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个盛家子弟,似乎也是夫人的故交。不知仙尊是否要让他们上来?” 药宗弟子?师妹? 桑清衍心里默默揣摩着,想到了被盛千婵护在身后的那个清秀少女,只是又听到还有盛家人存在,他忍不住皱起了眉。 “是谁?”边上,盛千婵问得比他还快,“那个盛家人叫什么?” “回夫人,那个盛家少年自称盛思言。” 这个名字倒是耳熟。 盛千婵摩挲着下巴,从回忆里翻翻捡捡,很快想起了这个在盛家待嫁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 故交谈不上,但总归也算认识。 看在他给自己透露了不少信息的份上,见一面好了。顺便也得把救下来的那个小姑娘完好无损地送还到她师兄手上,救人救到底嘛,做都做了,总要有个结尾。 盛千婵打定主意,刚要开口,突然想起桑清衍还在身旁。他才是这里正儿八经的主人,跟前站的也是他的属下,她越俎代庖是不是不太好? 念头才闪过,盛千婵就看见桑清衍的目光望了过来,好像就在等她做决定一样。 什么意思?真让她来说? 盛千婵故意停顿了一刹,见桑清衍的确没有开口的打算,这才挪开视线,看着还在等待吩咐的劲装青年,果断地说道:“那就让他们上来吧。” 第47章 差别待遇不可取。 随着凌鸦离开, 很快,云舟下方就出现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高的那道身影穿着和被盛千婵救下来的那个少女一样的药宗制式弟子服,颜色灰扑扑的, 没有半点花纹, 也毫无仙气。不过他人长得高大挺拔,看起来成熟稳重,倒也显得和衣服相得益彰。 矮的那道身影自然就是盛思言了,和上一次见面相比,他似乎长高了那么一点点, 穿着一身紫色锦袍,大约是因为行走在外历练所致,充满少年气的稚嫩面容看起来也多了几分老成。 如果单独看,盛思言无疑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可惜,他正巧走在那位身形颀长的药宗弟子边上, 对比之下, 愣生生被衬托成了故作成熟的小朋友。 …… 盛千婵在这边伸着脖子往窗外看, 对面,桑如阳也饶有兴致地看过去, 边看边好奇地问道:“大嫂,我之前听你们的对话, 似乎你们不是第一次遇见那伙人, 刚才你又说你从家里出来后就准备去大燕都城的九珍阁, 所以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指指云舟下方的两人, 又接着问:“没遇到他们俩吗?” 他和桑清衍虽然在云舟之上,但以他们俩人的实力完全能够听清底下的对话, 自然也能听出来双方并不是初次见面。 然而, 方才盛千婵主要讲的只是她出门前后的经历, 后续是怎么碰上盛家那行人的却没怎么提及,桑如阳此时看见那个药宗弟子,便又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这两人他虽然不认识,但以他之见,应该都是品行尚可之人,如果有他们在场,怎么也不至于让四个女孩子直面委屈,但现实显然不是这样。 桑如阳担心在他们没看见的时候,盛千婵已经吃过一次亏了,此时多问两句,也好给他哥上上眼药,让他下手能再重一些,毕竟那种欺男霸女的垃圾实在是死不足惜。 “嗯?我刚才没说过吗?” 盛千婵被他问得一愣,稍微回忆了一下,发现确实自己没有讲清楚前因后果。 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都有些混乱了。 盛千婵偷偷摸摸地瞥了眼桑清衍,见他把玩着杯子,也在沉默地倾听着,并不是特别好奇的模样,这才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想了想,盛千婵干脆就挑了重点长话短说。 …… 其实整件事从头到尾都很简单,她发现从秘境通道出来之后的落点有所偏离,便就近先去大燕都城找了乌灵薇。 乌灵薇事先与她联络过,也受她之托帮忙查了一些关于桑家的消息。她们俩在浮云仙宫驻扎在大燕都城的联络点碰面后,盛千婵就从那里拿到了资料。 考虑到宗门办事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盛千婵又准备再去九珍阁看看,她就带着小侍女和乌灵薇一起闲逛起来。 正好,走到九珍阁附近时,她们看到了盛梁在调戏一个落单的少女。 那个少女明显出身自小宗门,修为不高,身边不知道为什么也没个师门长辈跟着。她性子有些内向,哪怕盛梁的脏手都摸到她胳膊上快强行把她拉走了,也只是急得快哭了却不敢反抗。 乌灵薇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强抢民女的戏码,当即决定联络大燕的武鹰军来维护治安。盛千婵想着自己背后也有高人保护,自忖安全无忧,热血上涌就替那个陌生少女出头了。 万幸当时她异常神勇,盛梁也只带了七八个随从,针锋相对之下,反倒让对方受了点挫,又遇上武鹰军及时赶来,盛梁大概也是不愿意直接与武鹰军为敌,撂下狠话后就退走了。 盛千婵那会儿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也是看过不少文学影视作品的人,担心她们帮少女解了围一走了之后,她反倒会再遭报复,便询问了少女,得知她和师兄约定在城外的竹海附近见面,当下就放弃了去九珍阁的想法,准备和乌灵薇先把人安全地送出去。 第55节 “……后面的事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我们到了城外后不久,就又遇见盛家那群人了。” …… 盛千婵说到这里,心底还是忍不住念叨了一句晦气。 现在想一想,她其实也知道定然是盛梁吃了亏不甘心,表面上看起来先退走了,实际上还贼心不死地派人跟着她们,发现她们出城后立刻带人追了出来。 大燕的武鹰军威名赫赫,镇守在城里,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敢挑衅他们的威严。可一旦出了城,那就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了,只要不是邪魔入侵,又或者事情闹得太大太难看,他们也不会出手去管。 当然,一般情况下,即使是在大燕都城周边也不会有人胆大包天到去闹事,这里怎么也算是天子脚下,谁知道会不会触了武鹰军的霉头? 但是,盛梁借着盛家的大旗做事横行无忌惯了,压根不是肯吃亏的主。在城里或许还会给燕皇和武鹰军一点面子,行事稍微有所收敛,可离开城池后,他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尤其是盛家和桑家攀上了姻亲关系,仗着有清玄仙尊当靠山,这段时日来盛家可谓是风光无限,盛梁也被认识的世家子弟们捧得飘飘欲仙,哪里能忍受别人折他的面子,必然会在之后十倍百倍地报复回去。 盛千婵她们只是低估了他的报复心,也小看了盛家的嚣张霸道。 对此,桑清衍还是评价道:“行事不周,太过莽撞。” 在他看来,既然决定替人解围,就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被人事后报复几乎是十成十的概率,盛千婵她们的做法还是有些托大了。 虽然她是以为桑家的护道人能够在危机关头帮她们解决麻烦,还不至于到不自量力的地步,可身为修士,怎么能将自身的安危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 这是最不靠谱的做法。 “永远也不要指望别人能够时刻守护你的安危,只有你自己的力量才是切实可信的。” 见盛千婵微微撅起嘴,有点不太服气的样子,桑清衍顿了顿,还是把想说的话说完了。 “从我离家之后,你的修行是不是懈怠了?教授你的《阴阳天典》还有在每天修炼么?我看你的修为有些虚浮,根基不够扎实,进步也不是很快”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变态啊……”盛千婵小声嘀咕着,差点没忍住朝桑清衍翻个白眼。 她可是被乌灵薇夸赞八百遍的修炼天才好么! 她翻阅了那么多前人记载,虽然有沾了凤凰传承的光的缘故,但以她自身的修行速度来说,放眼圣灵大陆,即使算不上惊才绝艳的妖孽级人物,多少也能被称一句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要知道,从她穿越过来接触修仙还不到半年呢! 当然,和桑清衍这种开了气运挂的家伙确实没法比,甚至越是了解他的信息,她就越怀疑这家伙是天道私生子。 盛千婵这边嘀嘀咕咕,另一边桑如阳也跟着附和道:“哥,你别也说大嫂了,大嫂也是好心嘛……” 如果不是那三个护道人出现了意外没能现身,盛千婵的做法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相反,桑如阳觉得一个心地善良、嫉恶如仇的大嫂让他更有好感一些。 要是她真是个冷漠自私的人,他反而不会看好她和大哥的这桩亲事。 桑如阳能看出来,他哥虽然看似对盛千婵的做法千百般的挑刺,但更多的还是出于对她安危的考虑,而不是真的觉得她救人是错误的行为。 毕竟他哥实际上也是一个心软又善良的人啊。 如果不是这样的性格,他也不会成为万人敬仰的清玄仙尊,不会一力背负起桑家嫡系的所有责任。 桑如阳微微勾了勾嘴角,看着冷着脸自顾自喝茶的大哥和自以为没被发现偷偷朝他瞪眼的盛千婵,眼里浮起一丝笑意。 …… 盛千婵朝替她说话的美人弟弟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看吧,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正义站在她这一边。 他们俩当着桑清衍的面眉来眼去,小动作不断,最后又像是把他遗忘了一样,说说笑笑地聊起了桑如阳在天元学宫的一些事。 直到门口人影闪动,该来的人都来了,桑清衍才敲了敲桌子,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盛千婵。” “嗯?” 盛千婵疑惑地抬头,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见到门口攒动的人头,顿时“哦”了一声。 “人都来了啊。” 不仅那个药宗青年和盛思言来了,连乌灵薇三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请了过来,正站在门口等着。 清玄仙尊的威名不说人尽皆知,但至少修士九成九都知道。他们之中一开始不知道云舟主人究竟是谁的,此时认出了桑清衍的身份,也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桑清衍没有发话,他们也不敢随意进来。 盛千婵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跟桑清衍之间没规矩惯了,就是知道他身份尊贵,地位不凡,也没有太多的感触,见人都堵在门口不进来,便直截了当地朝乌灵薇招了招手。 “进来坐啊。” 乌灵薇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她这位好姐妹,以为谁都是她么,清玄仙尊不开口,她们哪敢放肆啊。哪怕他现在收敛了气势,但自身境界摆在那里,也仍然能让人感觉到自神魂深处升起的恐惧。 这是境界和血脉的天然压制,是面对强者的自然反应,正常来说,修为不如清玄仙尊的人都能感觉到。 所以,盛千婵还能活蹦乱跳一点也没受影响,除了她本身心大之外,估计多少也有点不正常吧。 又或许,这是清玄仙尊对她有特殊的对待? 乌灵薇这边胡思乱想着,但念头闪过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 下一瞬,她就和周围的几人朝着桑清衍拱手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见过仙尊。” 桑清衍神色如常地与他们颔首示意,随后目光落在转头看着他,用眼神质问为什么还不放她朋友们进来的女人,冷淡地说道:“起来。” 对别人态度那么好,到她这里就冷脸,呸,狗东西,还搞差别待遇! 盛千婵有些气哼哼地赖着不动,说道:“干嘛?” “我有些事要处理,这里你看着办,不想留下就回房休息。”桑清衍又说话了,但却不是对她。 桑如阳应了一声,像是想到什么,问道:“是那三个护道人” 他还没问完,桑清衍就点了点头。刚才他接到传讯的时候,桑如阳就在对面,被他看到也是在意料之中。 他和桑如阳交代完,这才看向脸颊气鼓鼓,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的盛千婵:“你挡着我路了。” 盛千婵:“……”你妈的。 路这么宽,你不能跨一下长凳再走吗? 盛千婵腹诽着,白眼已经翻上了天,但还是挪了挪屁股,让出了一条道。 桑清衍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忽略那股不知为何想戳一下她脸颊的念头,站起身径直走到门口。 除了小侍女见过他的次数比较多,态度还算自然外,其他人包括乌灵薇都有些敬畏地低下了头。 他一眼扫过,没有过多停留,大步离开。只是经过走廊柱子的时候,顺手将被拴住后蔫头耷脑的某只傻鸟解了开来,拍拍它的脑袋,低声说:“你不是喜欢黏着她么,去吧。” “啾?” 认真的? 失去了禁锢的黑色大鸟歪头看了看主人,随后立刻摆脱了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毫不留恋地挥动翅膀朝大厅飞去 “……” 这鸟看来是真的想换主人了。 桑清衍眯起眼,又看向守在一旁的属下,吩咐道:“你留在这里,看着他们。” 虽然那对陌生的师兄妹实力都不强,但经历了盛千婵三次疑似遇险的事情后,桑清衍也不敢大意。 谁都不能保证,这会不会又是一次陷阱,还是小心为上。 第48章 有事喊夫君,无事直呼其名。 茶桌边, 桑清衍一走,桑如阳整个人立马瘫了下来。 他学着盛千婵的样子,朝那些小心翼翼走进来的年轻人招招手, 笑得亲和力十足。 “随便坐, 别客气。” 众人不是特别确定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却也能猜到他和清玄仙尊关系匪浅,一时不敢逾越。 等到盛千婵又招呼了两次后,他们才终于从桑清衍留下的威压震慑中回过神来,各自在桌边坐下, 气氛渐渐变得轻松。 只有那个像是竹子般沉默又挺拔的药宗弟子望着盛千婵,表情有些踌躇。 盛千婵对上他的眼睛,不由疑惑:“你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话音刚落,那青年忽然就站了起来,随后在盛千婵疑惑而又惊讶的目光中单膝跪了下去, 抱拳道:“多谢夫人替在下师妹解围!” 来到云舟上之后, 萧立就见到了师妹, 也从她那里得知了一切缘由。可以说如果没有盛千婵插手,被世家少爷看上的江云竹这一次绝对在劫难逃。 这一声谢谢, 他说的是真心实意。 盛千婵没来得及拦,在看到一旁的清秀少女也跟着跪下的时候, 终于忍不住一手一个将他们拉了起来:“谢就谢吧, 也不用行这么大礼。” 被人这么郑重其事地道谢, 盛千婵还有些不太自在。 她一开始只是路见不平, 觉得小事而已,自以为身后有靠山就直接替江云竹出头了。后来一次也是盛梁没准备放她一码, 她动手有自保的成分在。 “不过, 这次虽然有惊无险, 但下次你们师兄妹二人出门,最好还是别落单了。” 刚才桑清衍的话还在耳边,盛千婵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她和乌灵薇好歹还是照神境呢,都要被他一顿说教,何况这对药宗的师兄妹还比她低了一个境界,修为放在修仙界实在不够看。 但,道理谁都懂,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想到宗门如今的情况,萧立笑起来有点苦涩,却也只能点头应是。倒是胆小得像只兔子似的江云竹,平时话没几句,此刻见到师兄这副模样,忍不住出声为他辩解了几句。 她和盛千婵等人同行时间不长,路上也只简单交代了自己的来历,具体情况并未来得及详说,此时随着她的叙述,众人也对她所在的药宗有了几分了解。 盛千婵对南境的宗门不太熟知,虽然一有空就翻阅各种记载,但记载涉及到的大多是那些大宗门,因而听完江云竹的话还没什么反应。 一旁的乌灵薇却有些惊讶道:“你们说的是银霞山的那个药宗?我记得你们宗门的丹药品质都很高,至少在大燕朝内还是颇有声望的,怎么会沦落到这种程度?” 盛千婵好奇地看向她,乌灵薇像是提前猜到她想问什么,直接就解释道:“银霞山药宗的炼丹水平很高,他们那位林老祖更是一位聚灵中期的大能。” “虽然或许是志不在此,他们宗门没有广开山门招收弟子,但也还算人丁兴旺,过去大燕朝内销量最好的清心丹都是出自他们宗门……不过,算算时间,好像的确有几年没听到他们的消息了。” 乌灵薇所在的浮云仙宫在情报收集上称第二,整个南境都没人能说第一。她作为真传弟子,尽管接触这类事务不多,可耳濡目染,消息也难免会更灵通些。 说到后面,她若有所思地问道:“莫非,你们的林老祖出事了吗?” 似乎是觉得在他们面前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自称萧立的药宗弟子苦笑一声,说道:“乌仙子说得没错,老祖他已经困在聚灵中期数百年了,七十年前,老祖自知寿元快到极限,为求突破,便开始闭关,至今没有音讯传出。” 乌灵薇有点不解,说道:“即使你们林老祖闭关,不是还有长老和其他人么,也不应该凋敝到这种程度啊。” 第56节 “确实,如仙子所言,一开始还好,宗门由各位长老主理日常事务,运转没什么问题。” 萧立叹了口气,说:“然而,老祖闭关后我们才发现,早有其他宗门觊觎上了我宗的核心丹方,趁着宗门分身乏术之际,暗地里几次三番出手,不仅害我们折损了不少弟子,连长老也陨落了几位,宗门便只能一退再退,选择闭关自守。” “如果只是这样也能勉强维系,无非就是不与外界接触,过得艰难一些罢了。” “但是自十年前,老祖闭关之地出现异样之后,便有传言说老祖突破失败已经仙逝了,再加上宗门附近时不时就冒出一小撮邪魔来,愿意投入门下的新弟子越来越少,最终落到如今的局面也可以说是在情理之中了。” …… 萧立也知道自己和师妹实力平平,行走在外真遇到什么事恐怕也没有多少招架之力,但不出来也不行。他们的师尊前阵子受了重伤,被那妖兽的毒伤及了根基,如果不想办法医治,他们宗门就要少一位顶梁柱了。 而缺少的那几味药材颇为罕见,南境恐怕只有九珍阁有能力收集来。 药宗也不是不想多派点人跟着,可如今宗门人少事多,既要防着其他门派搞小动作,又要戒备零星出现的邪魔,还得隐瞒他们师尊重伤的消息,那么行动就必须要求隐蔽。 这样一来,人多反而不便。 倒不如就让门下的两个弟子小心行迹轻车简行,这样不至于使宗门力量空虚,也不易引起外人注意。 包括在九珍阁门外两人暂时分开,以及约定如果出事就各自分散到城外再见,也都是出于这般考量。 偏偏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仅仅只是分开了一小会儿,江云竹就遇到了盛家的败类。 萧立内心一时有些复杂。 …… “萧道友,此事我也有责任,之后我会如实回禀老祖和家主,必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大概是留意到了他脸上的复杂神色,盛思言突然开口说道。 他说得斩钉截铁,但萧立听后却只是摇了摇头,说:“这与你没有关系,何况夫人与仙尊也已经给了他们教训了。” 他和盛思言是在九珍阁里遇到的,事后对方发现盛梁似乎惹了事,也一路追赶过来试图阻拦。 他的人品与所作所为,萧立都看在眼里,兼之他也听说过清玄仙尊的妻子出身于盛家,身份地位摆在那,又有恩情在,他自然不会随意迁怒。 萧立说着,目光看向盛千婵,盛思言也把视线转了过去,说道:“阿婵姐姐……” 刚才一进门,他就已经一股脑地把他和盛梁的情况都交代了。说白了,这次他们一群人出门,盛梁才是做主的那个,他只是个跟班,还是包揽了苦活累活的那种,盛梁想做什么,他还真拦不住。 盛千婵知道盛思言的境况,也知道他对盛家的不满,是以听出了他称谓中的微妙变化,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什么表现,同样对萧立和江云竹师兄妹说道:“思言说的没错,这件事,盛家会付出代价的,你们也不用担心会因此得罪他们,从而连累自己宗门。” 药宗潜在的敌人已经不少了,再多一个隐世家族,那在南境也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 萧立和江云竹本来就不打算继续追究,听到盛千婵的话后更是松了一口气,师兄妹二人连连道谢。 “本来就是盛家的人犯错在先,哪有反过来要你们道谢的道理。” 盛千婵摇摇头,不想多聊盛家,她现在只对萧立口中的核心丹方以及给他师尊疗伤治病这件事感兴趣。 她没忘记,她从桑家出来的目的之一就是完善丹方,给那几个被妖兽伤了根基的小侍女疗伤,而眼下,似乎就有一个可供参考和研究的现成例子摆在眼前。 那不赶紧问点专业相关的问题,还等什么? 萧立被盛千婵的问题问得一愣,随即就无奈一笑,说:“不是我不愿意告诉夫人,只是那几篇丹方是本宗立宗之本,向来只有老祖和宗主他们知道,我和师妹还没有学习的资格。” 江云竹也跟着小声地开口:“而且师尊也说了,那几篇核心丹方也未必能治好他的伤,只是有这个可能,总得试一试罢了。” 见盛千婵沉吟,萧立又说道:“如果夫人有兴趣,我也可以将此次在九珍阁买下的那几味灵药告知夫人。” 以清玄仙尊的身份与实力,他完全不用担心自己这些东西会被觊觎,毕竟人家要珍稀的天材地宝会没有? 而且他也不知道具体的丹方,不清楚那几味灵药的用量和用途,可能它们来自于同一张丹方,也或许是好几张,总之都是未知数,即便告诉了盛千婵也不算泄露核心秘密。 当然,要是换一个人,就算这些东西不那么重要,萧立也不会选择坦诚相告。 他拿出一块空白的玉简,将买到的灵药名字与图像留影在其中,随后递给了盛千婵,笑着说道:“夫人若是有空,之后可以到我们药宗坐坐,相信宗主和长老们一定欢迎之至。” 来到圣灵大陆这么久,盛千婵还是第一次遇到专研丹药之道的宗门,又是药宗弟子真诚邀请,想了想,接过玉简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好啊。” 触类旁通,借鉴一下别人家的做法也能给她自己的研究带来助益。 …… 聊起了丹药相关的内容,盛千婵的注意力也逐渐转移到了萧立师兄妹二人所在的宗门上。 药宗,说名声,在南境也有一些,但从体量和综合实力而言,无疑是个小宗门。 江云竹生性内向,不爱说话,几乎全靠萧立对外沟通交流。 萧立也只能尽量挑一些有趣且不敏感的事情讲给盛千婵他们听,顺便时不时的和盛千婵印证一些灵植灵药的药理,气氛颇为融洽。 桑如阳除了一开始说了几句话,后来一直当着安静的倾听者。尽管没插上嘴,但也完全没有准备离开的意思。 只在萧立再次提到他们药宗来源和那位林老祖时,他忍不住抬起了眼,微微敛起笑容,问道:“你们药宗到底是哪个药宗?名称前没有前缀吗?” 圣灵大陆的药宗一抓一大把,介绍的时候为了方便,弟子们大多会自称出身药宗,但实际上全名却都是某某宗门、某某仙宫等等,没有谁会真的单独就用“药宗”这两个字命名。 可桑如阳听了半天,发现萧立和江云竹说的从来就只有“药宗”二字,没有一次提到过前缀,哪怕乌灵薇开口,也只是以银霞山药宗代指,并没有真的说过全名。 然而,到底是不是叫“药宗”,这其中存在着很大的区别。 问题落到众人耳里,大家都有些疑惑。 江云竹没说话,第一时间就摇了摇头,看向师兄,萧立有点茫然,但也跟着否认道:“没有前缀,就叫药宗。” 宗门所在的那座山上,山门前立的那座牌楼,篆刻的就只有“药宗”两个字。 “这有什么问题吗?”盛千婵不懂为什么突然说起名称的问题,疑惑的目光看向好友以及桑如阳。 只见姿容秀雅的年轻人笑了笑,漂亮的眸子笑得微微眯起,解释道:“是药宗那就了不得了,这个名字可不是谁都能叫的。” 乌灵薇也接着补充道:“天下药宗虽多,但敢以‘药宗’命名的却只有一家,它也因此被视为丹药之道兴起的开端只不过,真正的药宗在六千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了。” 言下之意,她并不觉得萧立二人所在的药宗和上古的药宗有什么关联。 一个是坐拥南境情报网的浮云仙宫真传弟子,一个是从小在天元学宫精心教养长大的学生,比起知识储备,乌灵薇和桑如阳绝对担得起见多识广这四个字。 反而萧立和江云竹有点懵懵懂懂,不太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是,我也没理解啊,你们能不能说得通俗易懂些?”盛千婵提出了抗议。 异口同声的,萧立也说道:“我不知道乌仙子所说的上古药宗是什么,不过我们宗门确实就只有这两个字,从未更改过。老祖倒是说过我们的宗门历史源远流长,可能还有与我们相似的分支门派,但别的却没有多说半句。” 话到这里,萧立隐约有些理解为什么某些宗门觊觎他们的立宗之本了,如果药宗前身果真来历不凡的话,那些丹方的价值一定会非常之高。 而且,那也有可能是证明哪一家才是上古药宗正统传承的直接证据? 想是这么想,萧立却是无奈摇了摇头。 单凭药宗现在的衰败之相,甭管过去有什么辉煌了,眼前能撑过去才是实实在在的。 …… 盛千婵在一旁经过乌灵薇和桑如阳的解释之后,也理解了“药宗”这两个字的含金量,看向萧立和江云竹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热切。 虽然桑如阳和乌灵薇都说没有证据不能肯定,只是一种推测而已,但盛千婵还是不可避免地提起了兴趣原本就应下萧立的邀请准备去他们宗门看看了,现在她希望下一秒就能抵达! 桑如阳含着浅浅的笑意,接着怂恿:“如果真是上古药宗留下的传承,那他们的那几篇核心丹方必然也是真正的瑰宝,肯定会对大嫂你有帮助的……” 回家?他才不想。 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 盛千婵点了点头,想去萧立和江云竹宗门的念头已经攀升到了顶峰。 大概是因为药宗的二人和盛思言都在船上的缘故,桑清衍的云舟此时还在竹海上空飘着,随时准备降落下来。 盛千婵往窗外看了看距离地面的高度,觉得也没必要把人放下去了,反正他们是要回桑家,银霞山就在回家的行经路线附近,顺道把萧立师兄妹带回去,她还能跟着去药宗做回客,那不是正好一举两得? 想法刚从脑海里浮现,她一转眼,远远地就看见桑清衍站在甲板的栏杆边,手指搭着栏杆向外看,但头却微微侧着,正在听属下的低声汇报。 像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桑清衍的目光倏地转了过来。 凌鸦处变不惊地继续低声说道:“萧立和江云竹这对师兄妹的确是银霞山的药宗弟子,身份上没有任何问题,包括来到大燕都城后的所作所为也都验证过了,并无可疑之处。” “至于他们所在的药宗,似乎有些隐秘,不过时间太短,尚未来得及查证……” 忠心耿耿的属下还在敬业地说着,桑清衍却没有听进去几句。 他看着盛千婵与他对视一眼后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眼睛都亮了起来,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警惕。 “做得不错。”他微微颔首,“另外继续和桑家那边联络,接着寻找那三个护道人的下落,有消息后立刻告知我。” “是,属下明白。” 桑清衍没管属下严肃而又认真的表情,还在盯着盛千婵。 她想要干什么? 怎么把赤天放下了? 嗯?不见了? 看着盛千婵的脸从窗口消失,桑清衍心里的警惕没有消失,反而生出了一种麻烦又要找上门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消失的那道身影就出现在了甲板的尽头。 人还没走近,清脆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桑清衍,桑清衍,我有话和你说!” 这称呼她叫得真是随心所欲。 桑清衍瞥了盛千婵一眼,示意属下离开,他倒想看看,这女人又准备做什么。很快,他就听到了答案。 “桑清衍,我们能不能在回家的时候,‘顺便’把萧立他们送回去?”她把其中两个字咬了重音,“然后,我们再‘顺便’去药宗做一回客,你觉得怎么样?” 第49章 嘴上说着不行,身体却很诚实。 桑清衍觉得不怎么样。 这女人似乎没有意识到她自己的处境并不妙, 在疑似被人针对的情况下还想着跑来跑去,甚至准备跑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中去,真以为自己命硬到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盛千婵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但看他表情就知道那不像是赞同的意思, 顿时也有点急。 “你倒是说句话啊?” “不行。” 桑清衍确实开口了,但说的话着实不怎么好听。 “为什么不行?”盛千婵并不服气,她决定据理力争,“又不会耽误多久,只是在我们回家路上顺便拐一点点路反正你也没有什么着急的事情, 阿阳一直待在天元学宫这么多年能回来几次?你就当是让他散散心嘛!” 第57节 阿阳? 她和桑如阳才见了一面,就叫得这么亲热? 桑清衍眯了下眼,想到自家的傻弟弟,觉得盛千婵这么想去别人宗门做客大概也有桑如阳的一份功劳。 从前他想逃避惩罚时就这样,现在还这样。 不动声色地在心里给桑如阳记了一笔, 桑清衍问道:“这话是桑如阳跟你说的?” 盛千婵眨了眨眼, 一时有点懵。 短暂的怔愣后她反应过来桑清衍指的是她口中带桑如阳去散心这事, 随即摇了摇头,说:“不是啊。” 只是她觉得桑清衍对他的弟弟和妹妹都非常在意, 她拿桑如阳当个借口,说不定说服他的概率也会高一些。 而且, 听桑如阳大致说了他从小到大的经历后, 她也确实觉得这个漂亮弟弟有点惨。 谁能想到堂堂清玄仙尊的弟弟, 长这么大, 去过的地方居然屈指可数呢?就差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 桑清衍挑了下眉,不太相信桑如阳会什么也没有说。 果然, 下一刻就听盛千婵接着说道:“阿阳说萧立他们所在的药宗可能与上古时的那个药宗有所关联……嗯, 虽然我也不知道上古药宗牛逼在哪, 但是我觉得可能对我的研究有那么一丝丝的帮助。” 他就知道跟桑如阳脱不了干系。 冷笑了一声,桑清衍的注意力这才落到这句话的重点上,他若有所思地重复道:“上古药宗?” 盛千婵:“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有,不过药宗这个名字很久都没有听过了。” 瞥见盛千婵一脸求知欲的乖巧模样,桑清衍顿了顿,本不欲多费口舌的他还是耐着性子多说了两句。 …… 如果说,丹药一道有开山祖师的话,那么药宗一定当仁不让。 它的源头甚至可以追溯至四大圣灵还存在的时期,并且一直延续了数万年,直到六千年前才突然消失在大众的视线中。 如今遍地开花的各大药宗不论哪一家都可以说是学习自上古药宗,尽管真正的核心传承或许没有流传下来,但它其余的传承,它散播出去的知识,却惠及了一代又一代的人。 从平民百姓到修士,治病疗伤也好,固本培元或者提升修为也罢,几乎没人敢说自己从来没有受益过。 并且,上古药宗的厉害之处不仅仅在于救死扶伤,还在于祛邪除秽在上古之时,他们也是参与封印且试图消灭邪魔的一员。 盛千婵先前已经听乌灵薇和桑如阳科普了一部分内容,可听完桑清衍的叙述,却又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药宗的消失可能和邪魔有关?”她眼睛睁得圆圆的,表情有一丝惊讶。 桑清衍看着她,微微颔首。 盛千婵乍一听有些惊奇,但转念一想,似乎也能理解。 不管是无意间获得的凤凰传承也好,还是从桑家古籍中了解到的信息也罢,再加上在桑家地宫里的那段经历,盛千婵都能感受到邪魔与人族这一方的对立。 这不是简单的立场不同,而是有你没我的生死之争。 要是上古药宗真的在研究怎么消灭被封印的灾厄源头,那他们被想要卷土重来的天魔王盯上也挺正常的。 像桑清衍所在的桑家和其他几位圣灵的血裔大概也是被重点关照的对象。 有些话桑清衍没有和她说过,但盛千婵也不是傻子,自然也能够联想到一二。 “药宗销声匿迹得非常突然,具体什么情况并没有记载流传,不过通过蛛丝马迹大概能推断出来有邪魔参与的迹象。” 这也是桑清衍不愿意盛千婵跑去那对师兄妹宗门玩耍的原因。 即使萧立和江云竹真的没有问题,与盛千婵的相遇也都是自然巧合,但如果他们的药宗真是上古药宗流传下来的一脉分支,甚至可能得到了核心传承的话,那也许他们也在邪魔的注视之下。 只有桑清衍一人的话,他自然不惧。 然而,此刻桑如阳就在云舟上,盛千婵也疑似被人针对,不久前才经历了三次危机,桑清衍实在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尽快将他们送回桑家才是桑清衍的初衷,他不想再节外生枝。 桑清衍立在甲板上,脚下是茫茫竹海,一碧万顷,远处则是连绵的山脉,青山秀水,尽收眼底。他静静地转动目光,落在盛千婵的脸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她实情。 “你现在或许也是邪魔的目标。” 先前不说,是因为他并没有实证,现在坦白相告,是因为他希望盛千婵自己也能长点心。 毕竟,她看起来实在太过无忧无虑了些。 …… 盛千婵的确没有什么危机感。 就算从桑清衍口中得知她这三番两次的遇到麻烦不是出于倒霉,而是被有心之人设计,甚至可能就是邪魔一方的手笔,她的情绪也还算稳定。 反正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嘛。 站在她身边的这位可是清玄仙尊诶,要是他也顶不住,那还有谁能靠得住? 所以完全不慌。 但是盛千婵想不明白,邪魔们为了破开封印救出他们的天魔王“厄”想要弄死可以威胁到他们的人也就算了,但和上古药宗,和圣灵血裔比起来,她有什么值得被注意的地方吗? “别忘了,你是蕴灵体。”桑清衍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淡淡地提醒道,“等到我们的孩子出生,你就是桑家下一代血脉的母亲。” 哦,把这茬儿忘了。 盛千婵一拍脑门,终于逻辑都对上了。 可她怎么感觉自己有点冤呢?别说她不是所谓的蕴灵体,就说孩子这事吧,八字都没一撇,她上哪里怀去?至于为了一件没影儿的事针对她么。 盛千婵忿忿不平。 桑清衍言尽于此就不再多说了。 看盛千婵的表情,他觉得意思应该传达到了,于是干脆利落地拂袖走人。 近来他的力量有些躁动,他还要去平复血脉问题带来的后遗症,没那么多时间花在看风景上。 但令桑清衍有些担忧的是,这种异变的出现频率似乎越来越高了。 从最初发现这一问题后,每一次异变的间隔都在缩短,到如今,距离上一次出现力量失控的情况还不到半年时间就又有了提前的迹象。 这也代表着他体内的两种力量的竞争,已经激烈到了白热化阶段。 银湖秘境已经彻底崩碎了,尽管秘境的核心被他拿走了,可眼下也很难再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让他度过那段重要时期。 桑清衍能想到的足够安全、隐秘的备选之地就只有桑家的祖陵了。 因此,不管从哪方面来看,尽快回家才是上策。 …… 桑清衍一走,盛千婵也只能跟着他走。 个子高的优势在于,他走一步,盛千婵便得多跨半步。眼看桑清衍没有放慢速度的架势,她也不想那么多了,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衣袖。 桑清衍的衣服颜色其实并不单一,盛千婵见过他穿大红的婚服,在桑家时,也见过他穿锦绣斑斓的常服。 但或许是他有点洁癖,而白色又最容易显脏,一眼就能看得分明,因此行走在外他穿得最多的就是白衣。 衣料入手,盛千婵才发现上面看似没有多余的色彩,但实际上却满是繁复的暗纹。什么样式她看不出来,只大概察觉是某个阵法的一角。 修仙者的衣服往往也是法器法宝,毕竟这是最贴身的防御,而且以修士之间一言不合动辄出手的情况来看,动不动就爆衫也显得很费钱,所以盛千婵没有在意。 她觉得人要学会坚持。 为了达成目的,很有必要多尝试一下。 “去嘛去嘛去嘛!”盛千婵拉着桑清衍的衣袖开始撒娇,“我真的对药宗很感兴趣嘛,而且有夫君你在,我们肯定不会有什么事的,我信不过别人,但绝对信得过您的实力呀!” 桑清衍扯了下衣袖,没扯回来。 衣服而已,也不至于为此和她较劲。他垂下眼,当作无事发生。 盛千婵却变本加厉,见他脚步慢了下来,快走两步跟上去和他并肩,顺着衣袖搂住了他的胳膊。 “我在丹药之道上有了新的思路,还差一点点关键的东西就有突破了,我真的很需要借鉴一下别人的想法与成果!” 她抱着胳膊摇啊摇,一直到桑清衍走进一间书房坐下,她一身力气才无处可以施展。 站在书桌旁,盛千婵眼巴巴看着他,也搬来一张凳子在边上坐下。见桑清衍拿起毛笔,想了想,她又站起来自觉地开始替他磨墨。 全天下像她这样贴心的妻子不多了! 只有桑清衍这个狗东西,面对如此温柔贤惠善解人意的她,求他办点事还要推三阻四,可恶。 盛千婵内心哀叹一声,继续低头研磨。 …… 凌鸦来汇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红袖添香的温馨场景。 岁月静好,一派祥和。 他恭敬地朝盛千婵也行了一礼,见桑清衍并没有让他暂停汇报,或者要盛千婵离开的意思,这才向桑清衍说道:“仙尊,就在刚才,族中有消息传来,三位护道人已经找到了,不过都受了重伤,目前尚在昏迷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或许得等他们清醒后才能得知。” “嗯。”桑清衍点点头,并不意外,“还有呢?” “另外,属下也已经派人确认过了,江仙子师兄妹所在的药宗所拥有的核心丹方的确与上古药宗有关系,甚至就是传承之一,因此有许多宗门都在暗地里下手,想将其据为己有,不过至今都没能成功。” 看来萧立他们的确没有说谎。 盛千婵想着,又不着痕迹地瞪了某人一眼。 敬职的下属眼观鼻,鼻观心,什么也没看到,面不改色地继续汇报道:“除此之外,药宗附近的情况也如那二位药宗弟子所说,只有零星的邪魔偶尔出没,没有深渊裂缝存在的痕迹,可以排除危险。” 大燕都城内就有他们的人,想获悉城内的任何消息都快得很,但大燕都城之外的情报查起来花的时间就要多一些。 从中途接到命令,再到前来汇报,中间的用时已经算短的了。 凌鸦说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我知道了。”接过他奉上来的整理好的资料玉简,桑清衍抬了抬手,说,“你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是。” …… 眼看凌鸦像阵风似的来去匆匆,盛千婵还抻长了脖子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默默腹诽,忽然就听见桑清衍的声音从耳后响起:“最多三天。” “你说你又不去,了解人家那么多情况干嘛?” 第58节 异口同声的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 盛千婵:“……哈?” 她细细品了下那四个字的意思,有点不确定地问:“什么三天?” 桑清衍静静地搁下毛笔,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的确是不打算去银霞山的,但被盛千婵唆使着,竟然鬼使神差在中途下了令让人继续去调查药宗的安全问题,他都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样的决定属实有些不够明智,风险也无疑会增加。不过,只是短暂停留三天而已,他又事先做好了准备,即使出现意外,他应该也能解决。 就当是换了个清静吧。 而且被盛千婵缠着闹着的感觉也是真的有些奇怪。 桑清衍十指交叉撑在桌上,指了指因为她停下来后有点干凝的墨块,看到盛千婵接着磨起墨来,才淡淡地说道:“不是你闹着要去么,既然没有危险,顺路让你去看一眼也无妨。” 等等,这人刚才是这么说的吗? 盛千婵看了眼窗外的风景,似乎没有边际的竹海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底下现在是一片嶙峋的山脉,看着绿色不太多,大片都是裸露着土层表面的黄褐色。 桑家和银霞山药宗虽然大体上在同一个方位,说是回去的时候沿路会经过也没错,但现在云舟的行进方向却明显是直奔银霞山而去。 在盛千婵的认知里,她觉得以桑清衍的性格,他原来多半会在回家的路上顺道把萧立师兄妹二人放下,但还是不会让她跟着去做客。 可神奇的事发生了,他现在居然改口了! 前后的变化实在有点古怪。 盛千婵稍加思索,继而沉吟,然后果断放弃了思考。 想不明白。 她不知道桑清衍为什么又忽然改变了主意,也懒得去猜男人心,海底针,猜起来也太复杂了。 至于是她撒娇起了作用的还是他有别的用意都不重要,事情按她预期的发展了就行。 直接感谢就完事。 于是,盛千婵笑嘻嘻地凑到他边上,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肯定道:“桑清衍,你是个好人!” “……” 听着真不像什么好话。 桑清衍一时语塞。 他停顿了一会儿,还没开口说些什么,身边的女人就欢呼一声,急不可耐地准备开溜了。 刚踏出门槛,她又噔噔噔倒回来问:“我去找阿阳他们,你要不要一起?” “不去。” 桑清衍冷眼扫过,平静地垂眸,接着翻开了书页,执笔在其上写下一个字。 那几人里除了桑如阳不会怕他,其他人或多或少会因为他的身份敬畏他,去了也是无话可说,有什么好去的呢。 “哦。”盛千婵语调平平地应道。 被拒绝也丝毫没有影响心情,兴高采烈离开书房时,盛千婵又忽然听到那道标志性的清冷嗓音平静地宣布道,“今天晚上来我房间。” 坏了! 这是等价交换。 就知道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处,但是,唉,算了。 “好” 听着上扬的语调变得垂头丧气,连带声音的主人也微微露出泄气的模样,桑清衍目送着她离开书房,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浅的笑意。 他好像找到克制她的办法了。 第50章 “不是你说要睡觉吗?” 不管桑清衍中途因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哪怕最终也只是答应顺路停留三天,但既然他做出了让步,那么, 盛千婵觉得她也得给出配合的态度。 而且身为新婚夫妻, 要求大晚上同房也是非常合理的要求,怎么看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抱着这样的念头,连续三天,盛千婵背着自己的小伙伴们在夜里偷偷摸摸敲响了自己丈夫的房门。 不得不承认,自律这种品质的确难能可贵。 盛千婵自认自己这段时间还算努力, 修行也没有特别懈怠,只是偶尔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一两天,没把功课落下。可等到桑清衍一考察,她就发现自己身上哪哪都是不足。 她仅仅是嘴硬了点,非说自己每天都在修炼那本该死的《阴阳天典》, 桑清衍那个狗东西就逼迫她背了整整一夜的基础理论。 惨无人道, 令人发指! 但偏偏论道义, 她理亏;论实力,桑清衍随手一指就有灵力化作锁链将她牢牢捆住, 想跑都跑不了。 盛千婵只能含着泪往肚子里咽,默默地在心里给桑清衍扎小人。 好几次打坐到身体僵硬, 困意一个劲涌上来的时候, 盛千婵都想着她干脆就招了吧。 告诉桑清衍真相又怎么样呢, 不就是睡一觉吗, 就桑清衍这身材这模样,全天下想给他生崽的男修女修多了去了, 白嫖起来还算是她赚了。 可惜……当她的视线与桑清衍那双清心寡欲仿佛所有阴影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的眼睛对上的那一刻, 盛千婵又怂了。 现在的生活她总体上还挺满意的, 暂时没有改变的想法,能拖一阵是一阵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又突然地穿回去了呢? 概率虽小,但也是存在的嘛。 于是,盛千婵收敛了邪念,老老实实地从天黑修炼到天亮,每次迎着霞光,扶着腰从桑清衍房里出来时,她都感觉自己如同新生。 连着三天下来,盛千婵不可避免地憔悴了两分,要不是身为修仙者不至于肤色暗沉,她眼睛底下都能挂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对上小伙伴们的眼神,盛千婵也莫名有些心虚。 萧立师兄妹还好,他们第一次跟桑清衍见面,听多了这位清玄仙尊的各种传闻,威名之下并不敢有太多想法。 盛思言年纪不大,估计想法还比较单纯,见了盛千婵也都一切如常。 乌灵薇和桑蔓跟她早就混熟了,表面上还算正经,背地里却在挤眉弄眼,眼神带着促狭和调侃,一副劝她悠着点的表情。 私下里盛千婵还听她们俩在嘀嘀咕咕,说什么“仙尊看着冷淡,没想到竟然这么……啧啧”之类的话。 盛千婵也不想知道那个代为省略的“啧啧”是什么意思,想来多半不是什么好话。 倒是桑如阳,每次见了她都欲言又止。似乎想和她说些什么,又有所顾忌。 盛千婵看到了一般都选择性忽略她和桑清衍这事反正解释不清,她早就放弃了。 …… 一直到第四天的夜里,云舟一路飞驰已经到达了银霞山附近。 盛千婵推开房门,终于胆子大了一些,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脱了鞋往床上一滚,顺手拉过一旁被褥将自己裹了起来。 云舟看着不大,但内部空间自成天地,桑清衍的卧室也是如此。从外面乍一看会以为只有普通房间的大小,实际上里面宽敞得很,除了床榻和一应家具摆设,另一侧还连通着一间静室。 桑清衍的房间跟他的人一样透露着极简冷淡的风格,看上去不仅没有半点花里胡哨的装饰和色彩,甚至让人感觉不到一点人气。 静室的布置更是夸张,除了两个蒲团和四个角落的青铜长明灯外,几乎可以用空无一物来形容。 大约是觉得云舟上的床榻太小了不适合修炼,又或者是桑清衍觉得她在床上总是神思不属,为了提高修行效率,整整三个夜晚,盛千婵都是在静室里打坐中度过的,连床的边缘都没摸到。 此时此刻,终于在床上躺平的她感受着身下平整坚硬且略微有些咯人的床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使自己的身体彻底松弛下来。 她这一连串的动静加上最后那声长叹传到静室,一直闭目修炼的桑清衍忍不住睁开眼,蹙起了眉。 等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将自己卷成毛毛虫的盛千婵时,眉头更是拢得死紧。 “你在干什么?” 冷淡中带着些许质疑的声音落在盛千婵的耳朵里,她连动都不想动,只有嘴唇勉强开合了几下,说道:“在躺着。” 他当然看得见她在躺着,但是为什么要躺着? “过来修炼。” 疑惑只短暂地出现了那么一瞬就被桑清衍压了下去,他收回视线,淡淡地说道:“不要浪费时间。” 没有他看着管着,没有给她施加动力,就盛千婵自己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功法修炼到圆满的境界。 要知道,《阴阳天典》修炼到大成于他们而言仅仅只是开始罢了,至少要到圆满的程度才可以说是真正入门。 否则以他的修为每次最多只能和盛千婵双修不到一个时辰,中途还得顾忌着双方的修为差距让她停下来缓一缓,自行调息。这效率低到实在让桑清衍无法忍受。 自律是个好品质,然而盛千婵并没有。 他离家时,她在《阴阳天典》的修炼上是什么进度,现在差不多还是那个进度,看不出多少进步。 在所有人不管有没有合适的条件都在抓紧时间修炼,努力提升自己修为的当下,她选择了和大众截然相反的一种做法,悠闲轻松得简直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修仙者。 就突出两个字,叛逆。 …… 又等了几个呼吸,没见人有所动弹,只有床榻上飘来了几句“嗷呜嗷呜”哼哼唧唧的小奶音,桑清衍微微眯起眼,终于站了起来。 “别偷懒。”他走到床边,低头俯视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卷”,余光瞥到散落在外的黑色发丝,沉默了一下,伸手放到被褥上轻轻地拉了拉,“起来。” 离得近了,盛千婵那些意味不明的哼唧声才有些听得懂了。 翻来覆去无非就是几句话,什么“都三天了总该休息一次了吧”、“再下去我的腰真不行了”以及“你明明说我修炼到大成就可以三天双修一次的,你说话不算数”等等。 桑清衍挑了下眉,心说要不是有人不够自觉不够努力,他也不用这么费劲地去督促。 再说了,这又不是在桑家,他算不上食言。 就在桑清衍抓着被子的一角犹豫着要不要将盛千婵抖出来的时候,裹成长条的“毛毛虫”忽然扭了扭,从里面伸出了一只手,凭空挥舞了两下,随后抓住了他的手腕。 桑清衍平静垂眸,视线落到那只白皙柔软的手上。 下一刻,“被子卷”里一道带着点委屈的声音响起:“桑清衍,今天就休息一天嘛!” 说话间,那只手用力地攥住他的手腕晃了晃,见他不为所动,紧接着,声音的主人扭了扭,终于从被子里钻了出来,露出一张娇艳又不满的脸蛋。 或许是出来的时候被褥蹭到了脸,她的脸颊晕开了淡淡的绯色,灿若星辰的眼睛里充斥着控诉与不满,但又试图用眼神说服他,所以在桑清衍看来,那双漂亮的眼睛反倒显得更加波光粼粼了。 视线再往下移,看到盛千婵微微嘟起的嘴巴,桑清衍顿了一下,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奇怪,随即便转开了眼。 第59节 然而,这一转眼,盛千婵衣衫不整的模样又映入了他的眼帘。 修行到一定境界后,修士不惧冷热,自然不像凡人需要紧跟着四季更替变换衣着。不过,出门在外,为了不显得突兀,大多数人还是会随着时节更换符合时令的衣物。 如今酷暑难消,盛千婵穿得也十分清凉。薄薄的纱裙在被窝里滚了一遭,实在保持不了端庄的模样。 尽管她只是露出了脑袋以及雪白的脖颈与肩膀,桑清衍还是看得眉心直跳,不假思索就将她准备掀开被褥的手压了回去。 “穿好衣服再起来。” “哦。”盛千婵应了一声,倒是没多想,扒拉了一下领子,这才从被子里爬出来,翻身坐起。 见她收拾得齐整了些,桑清衍总算觉得看起来顺眼了不少,拧紧的眉头也不由得舒展开来。 他正要开口,盛千婵抢先一步说道:“夫君,我真的受不了了,就休息一天!一天行不行?求你啦,好不好~” “不……” “别说不行,我不想从你嘴里听见这么冰冷没有温度的话!” “你误……” “仙尊大人,你知不知道地上有多凉多脏多硬?你知道我在蒲团上坐了三天,腰都难受得快直不起来了吗?” “……”地上脏吗?桑清衍瞥了一眼静室,不由沉默。 云舟是法宝,别说它本身就能保持一尘不染的洁净状态,即使真的有什么脏污留下,也会自我清洁。何况他每日还会以法术清扫一次,她这分明就是睁眼说瞎话。 “桑清衍,如果我今晚再不能休息,我的容貌我的身材还有我美好的品德和性格,甚至包括我的灵魂都会被毁掉的!” 盛千婵深知一鼓作气的道理,完全没给桑清衍说话的机会,说到最后,更是像树懒一样抱住了他的胳膊,充分将死缠烂打的不要脸精神发扬到了极致。 盛千婵:“我今天就是死,被你从云舟上扔下去,我也不会离开床榻一步!” 说话这么有精神,不像是需要休息的样子。 桑清衍淡淡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再看看自己被紧紧箍住的手臂,内心轻轻地叹了口气,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语气却带上了一丝无奈:“你先松开。” 盛千婵迟疑了一下,看他态度软化,觉得自己也可以退一步,于是说道:“如果你能接受让我躺在床上修炼,那今晚不休息其实也不是不行……” …… 事实证明,谈判就得讨价还价。 先漫天要价,再就地还钱,当你准备把房顶掀了的时候,别人多半就会同意你开窗了。 等来桑清衍点头应允的时候,盛千婵还有些沾沾自喜。 她觉得今晚目的已达成,也就不再缠着桑清衍了,痛痛快快地往床的里侧一滚,然后拍了拍空出来的另一边,说:“来吧。” 来什么?桑清衍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脱了外衣上了床。 盛千婵还在那宣扬她的修行理论,苦口婆心地说道:“虽然你修为高,但是你得认知到个体之间是有差异的,有的人天生就是不适合坐禅苦修,你得学会尊重差异。” “所以呢?” “所以,就比如我,该睡睡,该修炼修炼,顺其自然地修行我的进步才会比较快。”再不行,也得躺着修炼才能舒服。 桑清衍曲着腿坐在床边,一只手自然垂下,另一只手则漫不经心地搭在曲起的那条腿上,支着脑袋看向她:“你确定?” “呃……”盛千婵想到自己在《阴阳天典》上的进度,顿时有些说不下去了。 其实吧,这也确实是她没用心,桑清衍一走,她就放任自流了。但是别的功法她按自己的作息和习惯来,修炼得还是挺快的,包括温长老给的那几本来自天元学宫的独创秘术,她也都掌握了。 只不过,这些话在这会儿说出来似乎不太有说服力。 语塞归语塞,盛千婵也不是轻易服软的人。语言沟通不了,她就选择直接上手。 桑清衍一开始坐得好好的,愣是被她突然蹦起来按着肩膀推倒在床。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有些不太理解地问:“你又要做什么?” “让你体验一下在床上也是可以修炼的。”盛千婵看着他还支撑着身体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扒拉了一下,“你躺下嘛!” 桑清衍怕他反抗反倒会伤了她,拧着眉顺从了她的话。 盛千婵满意地拍了拍手,随后也跟着在一旁躺下。 夜漫漫,青鸾衔烛造型的法器散发着光亮,灯影映照在房顶,几乎将整个房间照得透亮。 盛千婵仰面平躺,双手交叠放置在小腹上,望着头顶的光晕,平心静气地讲述道:“有没有感觉到躺下之后,身体放松了很多,连灵力的运转速度都变快了?” 桑清衍:“……” 说实话,并没有,他灵力运转的速度不论何时都是一样的快。 他不买账,并且完全没有开始修炼的意思,盛千婵只能换个方向继续为自己解释:“你也别认为我这是在偷懒,从我的所知所学来说,夫妻俩同床睡觉才是怀孕生子的关键步骤,比你一个劲在那双修管用多了。” 虽然此睡觉非彼睡觉就是了。 盛千婵理不直气也壮,各种歪理随口就来,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半晌不见桑清衍有什么动静,她琢磨了一会儿,还在想应该接着用什么样的话术,就看到他勾了勾手指,一旁掀落在侧的被子就凌空飞了起来,然后蒙头给她盖了个严实。 “昂?” 再度从被窝里钻出来,盛千婵有点发懵:“你干嘛呢?” 桑清衍侧过脸,淡然地与她对视:“不是你说要睡觉吗?睡吧。” 其实他早就答应让她休息一天了,是她自己根本没给他留下说话的间隙,一个人就在那不带喘气地说了一通,完了还自顾自说要在床上修炼。 桑清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随她去了。 其实要不是盛千婵不安生,总是想办法躲懒,他这几天也不至于那么严格地盯着她修炼。 幸好她不是他的徒弟,否则遇上这样的弟子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桑清衍摇了摇头,挥手打出一道灵力,将桌上的青鸾灯熄灭了,仅留下床尾还有一盏小灯摇曳着微弱的火光。 屋内立马有了深夜的氛围。 从光明到黑暗,盛千婵恍惚了片刻,才回过神,问道:“真的就这么睡啦?我们不修炼啦?” 桑清衍:“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不仅盛千婵这么说要睡觉,连桑如阳都在白天来隐晦地旁敲侧击过。 桑如阳当时问他和盛千婵是不是这几日都在双修,虽然觉得弟弟的问题问得有些逾越,不太适合跟他讨论这方面的事情,但念在未成婚的少年人总是免不了好奇,桑清衍还是耐着性子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哪知他听完,居然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了他一眼,还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就只是双修,没有睡过觉啊……” 桑清衍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联想到今夜盛千婵的话,便觉得他和盛千婵似乎的确缺少了睡觉这个步骤。 他是一向不喜欢身旁有人,但当这个人变成盛千婵的时候,感觉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而且这么做也是为了延续桑家的血脉,少什么现在补上就是了。 “是这样,但是……”盛千婵小声回应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怎么感觉好像这一晚上都是她在说话,桑清衍后来都没发表过什么意见呢? 等等,甚至仔细复盘一下,她觉得桑清衍似乎也早就同意今晚她不用接着修炼了,是她自己说要两人同床而眠? 所以她本来其实可以走的,现在也走不了了? 嗯??? 盛千婵睁大了眼,终于意识到她好像无形中给自己挖了个坑。 犹豫了一会儿,她抱着被子往里来回滚了滚,在感受到桑清衍投注过来的冰凉视线后,慢慢地将动作放缓了下来。 “那我真的睡了?” “嗯,睡吧。”少点折腾,安静一点。 床幔落下,盛千婵抱着被子闭上眼睛:“晚安。” “……晚安。”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分享一个生活经验:遇到狗子打架千万不要试图去劝,更不要试图把狗抱起来,不然就会像我一样_(:d)∠)_ 真的很难想象狂犬疫苗居然要打四针,除了两条胳膊,后背和大腿居然也要扎针,右手现在还疼到几乎抬不起来,我的整个八月可能都在水逆吧tat 第51章 她怎么可能想亲他! 寝室里一片寂静, 只有轻柔的呼吸声均匀地响起。 盛千婵仰面平躺着,似乎梦见了什么愉快的事情,神情十分安详。另一旁, 桑清衍与她保持着相同的姿势, 双眼微阖,一贯清冷疏离的气质都被缓和了几分。 看得出来,他们的睡姿都非常规矩。不仅躺得笔直,而且两人之间的缝隙宽敞得足以再躺下另一个人。 但即使这样也无妨,漫漫长夜照样能够安然度过。 然而, 这样的静谧氛围却没有持续很久 一刻钟后。 “桑清衍,你睡了吗?” 一道有意压低且带着点鬼鬼祟祟试探意味的声音在床的里侧响起。声音的主人眼睛眯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转动眼珠看向身侧的男人。 从盛千婵的角度看过去,她只能看见男人高挺的鼻梁和过于优越的下颚线,所以她不知道桑清衍到底有没有睡着。 但紧接着下一瞬她就知道了答案。 “没有。” 桑清衍也睁开眼, 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睡意。 他正在思考最近发生的这些事, 顺便把之前灵光一现的一招剑法完善了一下。 “哦。”盛千婵点点头, 说,“我也没有。” “……” “……哈哈, 挺巧。” 短暂的沉默后,她默默地翻了个身, 背对桑清衍, 抓着被子盖过头顶。 “那我继续睡了, 晚安。” 第60节 “嗯。”桑清衍也再度平静地回应, “晚安。” 闭上眼,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另一招剑法有些剑走偏锋, 可以再收一点, 圆滑一点, 让剑势连贯起来…… …… 半个时辰后。 “桑清衍,你是不是还没有睡?”她都感觉到隔壁的剑气了。 “你不是也没有?”就没听见她有停下来的时候。 “我那是被你吵得睡不着!”盛千婵哼了一声,抱着被子滚了滚,离身边人更远了些,“我不管,从现在开始我是真的真的要睡了,你也必须立刻马上入睡,不能影响到我。” 还倒打一耙?桑清衍侧目看去,随后无声无息地散去了因演化剑招而无意间散发出来的剑气,淡淡地说道:“你接着安心入睡就是了。” 在给盛千婵施放一个隔绝噪音的结界和让自己进入静息状态间,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后者这下总怪不到他身上了吧? 说着,桑清衍重新闭上眼,思绪也难得放空。 站在他这个位置上,除了修炼之外,每天要处理的事也多不胜数,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耗费心神,像这样躺在床上放松地休息一会儿其实并不容易。 但,感觉好像还不错? …… 随着桑清衍那一边彻底安静下来,盛千婵也逐渐停止了扭动。 她闭着眼,默默地数着羊一只,两只,三只……嗯?等等,好像数漏了? 一个时辰后,盛千婵清醒地睁开了眼。 如果此时有光能够照亮她的脸庞,就能发现她整个人精神抖擞,眼睛更像是装点了无数星星一般,灿若星河。 只是,仔细看去,她的眼中却写满了“睡不着”三个大字。 盛千婵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无比小心地挪动了一下腿,将不小心伸到被子外的脚缩了回来。 等了等,没有等来枕边人的反应,听着对方没有丝毫变化的平稳呼吸,她有些疑惑地转过头。 “桑清衍?”小声试探。 “你睡着了吗?”继续小声试探。 回应她的只有安静均匀的呼吸:“……” “真睡着了?”真的假的啊,她都睡不着呢,这人还能睡得着觉? “……” 好吧,没有反应,看起来是真睡着了。 盛千婵生出了一股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意外的情绪,默默地翻身转了回来,面朝着桑清衍。 这一看,她就有些惊讶了这男人是根木头么,和她先前看到的姿势相比竟然没有任何变化! 他怎么睡得着啊? 盛千婵不解,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一些。这回她清楚地看见了桑清衍俊美的五官,更看清了他紧闭的双眼,以及垂下后犹如两把小扇子般在眼下投出阴影的浓密睫毛。 小小地嫉妒了一下,盛千婵接着探头望向床沿。 想要离开的话,就得跨过桑清衍,这家伙人高腿长,把床榻直接拦住了,她根本避不开。而要是从他身上跨过去,别说他现在只是睡着,就是死了没准都能突然诈尸醒来。 没必要,不值得,算了吧。 盛千婵心中迅速地闪过放弃三连,整个人又倒了回去。 只是不知怎么的,她的目光转来转去,最后又落到了桑清衍的脸上。 床尾的那盏小灯还在无风摇曳,微弱的光芒让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覆盖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桑清衍本来就长得好看,只是一向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感,被这朦胧的光芒一照,他身上冰冷坚硬的棱角便仿佛消融了一般,只剩下精致却毫无防备的美丽。 尤其是他清醒时嘴唇经常紧抿着,此时舒缓下来,才忽然让人惊觉他的唇角是上扬的,微微翕开的弧度,颇有一点诱人采撷的意味在内。 盛千婵冷不丁被晃了一下神,望着他柔软泛着微微水光的薄唇,突然心跳快了两拍,赶紧捂着脸坐了起来。 要死。 她居然想到了少儿不宜的东西。 都怪乌灵薇和桑蔓,两个人背着她嘀嘀咕咕说悄悄话,还正巧让她听到了,要不然她也不会想到乌灵薇之前送她的双修功法,然后闲来无事又去翻了翻…… 啊啊啊啊啊,她在想什么啊! 她刚刚怎么会突然想亲一下桑清衍,这太可怕了吧! 盛千婵忍不住在心底疯狂尖叫,抱着被子恨不得把自己彻底埋起来。 一旁,桑清衍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就看到边上有一团人形生物在被窝里来回摇摆,同时还伴有一些奇怪的呓语,听起来像是中了邪。 桑清衍皱眉,撑着床榻坐起身。 “你这是又要干什么?还不睡?” 他只是收敛了神识,降低了对周围事物的感知程度,暂时进入静息状态,但他也没有熟睡,自然能察觉盛千婵就没有一刻停歇过。特别是她注视着他的时候,他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睁眼,但她怎么看了几眼就突然开始……呃,发疯了? “我没事,我很好。”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听起来有些含糊,“我只是刚刚,嗯,想到一点事情。” 桑清衍才不信她的话,但是难得他也想自然而然地睡一回,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效的沟通上:“你要是再不安生一点,我就……” 隐含威胁的话讲到一半,他就看见盛千婵掀开被子钻出了一颗脑袋。 已经解开的发髻被她胡乱蹭了一顿之后显得毛绒绒的,大有朝着鸟窝发展的趋势。还有那么几缕不长眼的发丝飘到了眼睛前面,被她一抬手随意地撩到了脑后。 她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认真,说道:“等等等等,我刚才想到还有事要和你说,真的,是正事!” 桑清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顿了顿,示意道:“说。” “是这样的,你还记得你当初和盛家定下亲事的时候,答应他们什么条件了吗?” 就这?桑清衍抬了抬眼,没有思考就说道:“记得。” 以他的身份哪怕是看上一个世家大族里的嫡系大小姐,说娶就娶了,不给对方和其家族半点好处,别人也不会置喙半句,相反还会道一句那位小姐好福气。 但桑清衍不愿意以势欺人,所以根据圣物的指引找到盛千婵后,桑家就派了人去提亲。 盛家是青龙血脉的一个分支,虽然已经分得很远了,那也是从当初的真龙那流传下来的,因此盛家天然亲近五行之中的木属,在培育灵植灵药方面有着与生俱来的优势。 靠着一手灵药一手灵丹,盛家在南境也有几分威名。只是,近年来,盛家最出名的紫炎花却再也种不出来了,同时,他们其他的一些灵植灵药品质也有所下降。而受到原材料影响,盛家炼制出来的丹药水平也渐渐的大不如前,声名一落千丈。 盛家行事嚣张,家中如盛梁那个败类似的纨绔子弟也不少,再加上利益冲突,平素得罪了不少人,纵使家族底蕴还在,但眼看实力在衰弱,尤其他们的两座招牌摇摇欲坠,很多仇家便也动了心思。 桑清衍派人找上门时,正好是他们内忧外患、水深火热之际,他也不想趁火打劫,便和盛家做了个交易,他们桑家提供培育紫炎花所需的灵田和灵火,顺便解决盛家的那些麻烦,而盛家则只要同意一门亲事罢了,可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当时盛老太爷答应得好好的,一口应下,还打着包票说自家的这个孩子仰慕清玄仙尊许久了,能被仙尊他看上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桑清衍也的确见了那时的盛千婵一面,看她言谈之间并无抗拒之意,这才没有过多费心哪知,后来人就是这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婚了! 那会儿桑清衍还想过这是不是他们祖孙俩为了救盛家合演的一出戏,要不要直接作废和盛家的交易。只不过他见盛老太爷百般表态一定会找到盛千婵带她回来完婚,又念在同为圣灵后裔,兼之后来他也的确找到了人并与之成了婚,这事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但是,过了这么久,盛千婵忽然又旧事重提是怎么回事? “你问这个想做什么?”桑清衍想着,也这么问了。 说实话,他不觉得盛千婵是打算继续为盛家讨要什么好处,以他们相处的这段时日而言,他看得出来她对盛家并没有什么感情。 果然,如他所料,盛千婵双手合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定似的说道:“我就想问问,咱们还能毁约么?” 第52章 不就亲了一下吗。 桑清衍和盛家的交易, 在她顶着原主的身份回到盛家待嫁的时候就听盛思言大概说过了。 那时候盛千婵还是个局外人,对人对事都不太在乎,见盛思言话里话外希望她能接着逃婚让清玄仙尊迁怒盛家, 也无非是感慨盛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才让一个小少年有这么深重的怨气罢了。 直到这一次再见面,先是见识了盛家人的横行无忌,又从盛思言口中了解到了盛家的诸多内幕以及那位原主的身世,盛千婵才生出了认同感。 她觉得盛思言说得对,盛家就是不配。 早点完蛋也是活该。 “原因呢?”桑清衍平静问道。 从他微微扬起的眉毛来看, 还是能看出他对此有些意外。 “答应帮盛家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也是桑家整体的事,虽说是交易,但眼下桑家也有从中受益。”他慢悠悠地说道,“没有合适的理由, 我不可能出尔反尔。” “原因就是, 盛家那个老头今天给我传讯了。他希望我给替盛梁那个畜生向你求情, 让你饶他一次。” 在圣灵大陆的修士们想要双向联络,就得互相在对方的传讯符留下印记, 要不然就和桑清衍一样,专门炼制一批特定的传讯符, 看谁合适再给谁。 盛千婵不记得自己有和盛家老太爷交换过联络方式, 但在盛家待嫁那几天, 她被各种婚前典仪搞得晕头转向, 估计就是那时候被糊弄着在盛家的传讯符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要不然,盛家那位老太爷这会儿还联系不上她呢。 “他倒是挺会想, 张口就要让我帮忙。”盛千婵说着不由冷笑, “盛家长房就那混蛋一个嫡孙, 他估计是觉得我吹吹枕边风会有用吧,居然都找到我这来了。” 本来盛千婵也打算和桑清衍说这事的,只不过被别的事情一耽搁,一时忘了。 现在回忆起来,一想到对方那种理所当然地吩咐人办事的口吻和态度,她的火气顿时又蹭蹭上涨。 哪怕已经单向把人拉黑了,她也实在气不过。 “你知道那死老头和我说什么吗?说那畜生还只是个孩子,只是犯了点富家子弟们都会犯的错误我呸!他这要不是犯到我手里,又正巧碰上你,他这回还栽不了呢!” “被他强抢的那些女孩子出身好些的都没个好下场,更别说那些没名没姓的了,怕是死了都没有人收尸!有谁同情她们了吗?那老王八蛋凭什么要我帮忙求情啊?他怎么好意思说得出这种话啊?” 盛千婵气得捶了一下床。 胸中像是有火焰在燃烧,说着说着就觉得火大。只是床的质感似乎有些柔软,而且还有点弹性…… 她往下一瞄。 行吧,不小心捶桑清衍大腿上了。 盛千婵哼了一声,又补捶了一拳。也没毛病,就捶他怎么了? 盛家敢这么嚣张,敢说没有和桑家联姻的缘故吗?要不是桑家帮了他们,这会儿他们没了自身倚仗,家族实力日薄西山,就该夹紧尾巴做人了。 “我不管!桑清衍,你必须给我毁约,不准再给盛家好处了!” 桑清衍眼角微跳,看着她还想捶第三下,忍了忍,还是伸手挡住了。 第61节 他姓桑,又不姓盛,拿他出气也没用。 “即使你愿意帮忙求情,我也不会答应的。”桑清衍抓着她的手慢慢放下,又将她攥紧的一根根指头掰开,“这件事,盛景山说了不算。” 盛景山正是盛家老太爷的名讳。 看着盛千婵情绪平稳了一些,桑清衍接着说道:“南境的律法不是摆设,哪怕很多人当它是也总有变成不是的那一天。” 至于亲自犯到他手里的那个盛家人,就更不用想着逃脱刑罚了。 想到那天看到的场景,桑清衍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如盛梁那样的渣滓败类他行走在外也见过不少,本以为这种司空见惯的事按规矩处置就够了,却还是第一次因此生出如此愤怒的情绪。 桑清衍自己也有些意外,但他没有多想,只当是因为盛千婵是他新婚妻子,占了桑家家主夫人的名头的缘故。 “他的下场只会比你想象得更凄惨。” 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修士沦落成不能动弹的废人,在应有的酷刑结束前始终会保持着最后的生机与清醒,还要接受来自他的仇家们的报复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际,他才会觉得死只是最简单最轻松的逃避方式。 “反正我就一句话,千万别放过盛梁那个王八蛋,要给他什么教训我都希望加大力度!” 盛千婵忿忿地说完,又小声嘀咕道:“而且你不知道,盛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和你订下婚约那位原主其实也是被骗了。” …… 说到和她同名同姓还共用同一张脸的那位盛家小姐,盛千婵总是有些微妙的情绪,等了解到她的经历后,更是只剩下一声叹息。 她暗地里埋怨过很多次对方为什么要逃婚,害得她不得不背上一口辩解不清的黑锅;也偷偷吐槽过桑清衍和他的家族冷酷无情,成个亲都靠强取豪夺、威逼利诱,但后来她发现盛家其实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是盛家骗了她又毁约,她才会逃婚的。” 见桑清衍抬眼望过来,露出不知情的神色。盛千婵停顿了一下,犹豫之后还是决定将自己知道的一部分隐情讲出来。 “你和盛家提出婚事并且答应帮盛家解决那些麻烦的时候,她的亲生母亲正好重病了。盛家答应会救她的母亲,又以整个盛家的前途为筹码劝说她,她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另一个盛千婵是盛家二房的庶女,虽然从小不受重视,被欺压、冷落长大,但她生性要强,并不愿意像其他庶女般当个联姻的傀儡。 尽管她的血脉和天赋并不是那一代里最出众的,实力却也一向排在前列。 只不过,她的母亲是被盛家人强行从外界带回去的凡人女子,机缘巧合有了身孕,才侥幸在后宅留了下来,本身并没有什么修为。哪怕后来她因为怀孕生子被盛家喂了不少灵丹,勉强成了启明境的修士,身体也一直十分孱弱。 随着原主年纪渐长,她的母亲寿命也差不多走到了尽头,本就孱弱的身体逐渐承受不住当初被强行渡入的力量,慢慢开始崩溃。 但那时,其实她还有救。 只要愿意拿出能延寿的天材地宝,再加上盛家以紫炎花为原料炼制的一种重塑体内灵脉的灵丹就可以让原主性命垂危的母亲活下来。 原主知道除非自己玉石俱焚,否则抗拒不了这桩亲事,便以婚事为条件向盛家提出了救人的要求。 盛家也担心她不肯配合这门婚事得罪了桑清衍,又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开始很是爽快地应了下来。 “可惜,盛家还是食言了。” 盛千婵说完,轻轻地叹了口气。 想想也是,那些珍贵的宝物谁愿意拿来救一个没有任何前途和地位的凡人女子呢? 盛家会反悔,实在太正常了。 桑清衍看起来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她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她自己却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原主想要救人,盛家想要通过桑家的帮助来度过眼前的危机,桑家想要原主这个蕴灵体。层层利益相扣,这才串联起了新娘逃婚的始末。 但或许是她和原主实在太相似了,相似到偶尔她会觉得她们是平行世界的同一个人的程度,所以她很能体会到她的心情与后来的所作所为。 她就是在报复。 但是,那又如何。盛家纯属活该。 清玄仙尊和桑家被驳了面子,最坏也不过是作废和盛家的约定,还不至于出手对付盛家人,顶多就是让一切回到原点而已。 可那本来就是盛家要经历的局面。 平心而论,站在原主的角度,盛千婵觉得她大概也会是同样的做法。 盛家光鲜亮丽的背后藏纳着许多超乎想象的龌龊事,而且按照盛思言表现出来的态度,这样的事还只是他们经历过的事情中的冰山一角。 这样一个没有亲情也没有道德的地方,谁愿意留着呢? 换她,她也跑。 …… 盛千婵讲完了别人的故事,自己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桑清衍同样没有开口,室内还是一片寂静,安静到眨眼时睫毛轻颤的声音都几乎能够听见。 外面,坚定地要守在房门口当门神的傻鸟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大半夜的,忽然扬起头嚎了一嗓子。 “嘎嗷!” 直到堪比拉锯声的刺耳鸟叫透过结界传进卧室,这才打破了一室清幽。 盛千婵揉揉眼,率先回过神,说道:“我说那么多,只是想告诉你,盛家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桑家和他们联姻,你答应帮他们渡过危机的那些约定,只是在助长他们继续嚣张的气焰。” “如果再有人像我一样遇到盛家的渣滓,那你们就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当然”她拖了个长音,“这也是报复。” 是原主的报复,也是她的报复。 她又不是在盛家土生土长长大的,对那地方完全没有一丝感情。甚至连盛思言这个从小生活在那的可怜孩子都巴望着盛家早日倒台,可见那鬼地方有多讨人厌了。 再说了,现在嫁给桑清衍的是她,又不是原主,跟盛家有什么关系,她凭什么要让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并且还被她讨厌的人享受福利? 做梦比较快一点。 是以,盛千婵这话说得非常理直气壮。 而她开口的同时,桑清衍的声音也恰好响起:“你说的那些事我并不知情。” 如果早些知道,或许就不是今天的结局。 天材地宝或许在盛家看来舍不得,但他若是知晓后面会生出许多波折,那桑家其实也不差那一株两株的。除此之外也不过是要用掉一些灵丹妙药,但这远比后来天南海北地去逮人更加轻松方便。 而要是知道盛家老太爷今日的做法,再了解到盛家平日里的行事,他也会早有所表态,盛千婵也就不至于接到他那一通传讯了。 “我会重新衡量与盛家的交易的。” 最终桑清衍这么说:“你既然与我成了婚,就是桑家的人,盛家子弟冒犯于你,便也是对桑家和我不敬,为此付出些代价也是理所应当。” 看着盛千婵睁得圆圆的大眼睛,有些意外的模样,桑清衍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好笑,原本因心情不虞而显得冷硬的表情也不再那么紧绷。 有这么惊讶吗? 他浅浅地勾了下嘴角,又很快淡去,恢复成没什么表情的模样,抬手挥灭了床尾的那盏小灯。 “睡吧。” 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桑清衍整了整衣襟,重新躺回了原位。 “等一下!”盛千婵的音调倏地拉高,似乎某种讶异的情绪还没缓和就又遇到了更加震惊的事情,整个人猛地凑近过来,“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余音消失在抿紧的唇角。 盛千婵怔怔地眨着眼,视线对焦到近处尽管没有照明,但以她如今的目力也能看清对方脸上的肌肤光洁平滑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那是桑清衍的脸。 而她正不巧地与他的嘴唇进行了一次零距离的接触。 盛千婵:“……”救命! 她刚才魔怔了的时候确实闪过了一些不太健康的念头,但那也只是想想而已,没打算付出行动。 可是,为什么她会忽然被裹住自己的被子绊了一下!就那么短短的一刹那,她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这种巧合让她怎么解释啊! “我如果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她讪讪地抬起头,整个人向后挪动。 “其实这事你也有责任,你看到我凑近了都不知道躲的吗?以你的修为想要拦住我也是轻而易举的吧?所以这也不能怪我……” 桑清衍缓缓直起腰,目光盯着她转动。 那种轻柔绵软的触感还停留在脸上,让他心底有一丝异样,但盛千婵的反应更让他觉得奇怪。 “你在紧张什么?” 不就是碰到他的脸了吗,他也不至于因此对她做什么。 “你不介意我亲到你?”盛千婵停止了后退,微微往前挪了一点,谨慎地说道,“我以为你会讨厌这种触碰的。” 看桑清衍平时的样子,她甚至怀疑他有洁癖。现在还得防备着,万一这狗男人恼羞成怒怎么办。 这是亲?有什么区别?桑清衍沉吟道:“还好,橘云和赤天有时候也会这么蹭我。” 换言之,他早就习惯了,并没有那么反感,盛千婵也没必要一副担心他会不高兴的表情。 盛千婵:“?” 盛千婵:“你要不再听听你在说什么?” 她是人!人啊!狗东西居然拿她跟猫和鸟类比!这有什么可比性吗?! “有什么问题吗?”桑清衍边说边坐到了床沿。 他觉得其实差不多,顶多就是盛千婵的嘴唇更柔软一些,触碰时就像一根羽毛轻轻扫过,比起只会拿鸟喙啄他以及死命舔他脸的两个家伙要好一些。 当然有问题!区别大了去了好吧!眼看他要离开,盛千婵忽然灵光一现,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该不会是准备去沐浴吧?” 不是,就亲了一下会死吗? 这种避之不及的行为是什么态度? 还没等桑清衍张口,她拽起被子就蒙头盖了过去,扑上去将桑清衍又拖回了床榻。 “不可以!”盛千婵咬着牙,将他摁倒在床,只凭着胸中的一口气恶狠狠说道,“亲就亲了,我还没说什么呢,凭什么嫌弃我啊,我不允许!你给我回来!” 桑清衍:“……” 他到底要怎么解释他只是习惯,并没有她说的这种意思? 第62节 第53章 就是亲生弟弟也不行。 “前面就是银霞山了。” 晨光熹微, 迎着山间清风,甲板上的几个年轻人趴在围栏上,指着远处的山脉互相分享着自己的见闻。 “银霞山地界似乎有什么禁制, 我们的云舟飞不了。” “那岂不是咱们都得下去走?” “倒也没那么麻烦, 你要是想御空飞行也可以,不过就是有高度限制罢了。不然你让这里的宗门怎么办?来来往往那不得累死人。” “这鬼地方还有宗门?”有人惊奇道。 “当然有,之前银霞山的药宗在大燕一带还挺有名的,也就是近些年好像他们宗门里不太平,渐渐的不怎么出来活动了, 还怪可惜的。”回答的人显然对银霞山药宗颇有了解,言语之间带着几分遗憾。 一旁也有人附和道:“确实,如今我们宗门想买些基础的丹药还得通过九珍阁交易,其他药宗的清心丹品质一般就罢了,要价还高。” “那银霞山药宗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听说是他们老祖出事了吧, 仇家也不少, 反正现在是低调得不在人前出现了……好了, 到了,我们下去吧, 等过了银霞山这一片我们再乘云舟。” 一行人应了一声,相继跃到了地面, 看起来最沉稳年长的年轻人朝着天空伸手一招, 数丈长的云舟顿时化作了一艘不过成人手心大小的帆船, 被那年轻人顺手收进了袖中。 “走走走, 咱们快些通过银霞山地界,这地方异力太大, 虽说影响的只是飞行法器, 可光是待在这儿, 人也觉得怪难受哩。” “安大哥说得对,我们只是借道,还是快一点离开好。”队伍里一个穿着黑白两色道袍的少女皱着眉说道,“我之前听同门师兄说过,银霞山附近偶尔会有邪魔出现,不知道为什么,从进来后我就有些不安,大家还是小心为上。” 说到邪魔,一行人表情微凛,行进的速度也不约而同地加快。 当他们彻底走进密林中时,落在最后的灰衣少年忽然心有所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正巧看到一艘豪华的巨型云舟缓缓下落,几道身影也随之从中飞出。 灰衣少年一愣,随即后低下头,摇着脑袋嘀咕了一句:“我们是为了省时间才从银霞山借道,难道他们也是?” …… 云舟抵达银霞山的时候,盛千婵就已经看见了比他们先到的那一行人。 对方似乎只是为了赶路,并没有什么威胁,是以她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在脚踏实地地落到地面后,这才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 一个“终于”道尽盛千婵这几日的心酸。 在云舟上的这几晚天天被逼迫修炼也就算了,昨晚好不容易争取到一天的喘息时间,结果还硬生生被她自己给耽搁了。 盛千婵心里默默流泪,第无数次后悔自己为什么非得要偷懒。 不偷懒她就不会和桑清衍尴尬而又僵硬地躺一个晚上,就不会因为睡不着后来不小心亲了他一口,更不会因为他想要去沐浴以为他洁癖发作嫌弃自己而一时冲动把他拽回来…… 最后桑清衍的确没去沐浴了,但她也没睡得舒坦。 两人挺尸似的笔直地躺到天快亮时,盛千婵才没忍住偷偷吃了一颗丹药。 本来那是给她实验用的小动物麻醉用的,没想到对人也颇有奇效醒来时,她下半身还在床榻,上半身已经睡到了地上,而她全程竟然毫无知觉。 对此,桑清衍表示一切与他无关。 纯粹是有的人意识不清地抱着被子扭麻花,在床上翻腾了一路,最后冲着地上就扑过去了,他想拦都拦不住。 望着他一本正经毫不心虚的脸,盛千婵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 你说信吧,她的腰酸痛得跟被人踹了一脚似的,而且他置身事外在床上打坐的样子看起来实在过于悠闲。 可要说不信吧,呃,他的表情也实在不像说谎的样子。 特别是桑清衍还特意保留了脸上的一道红印,据说是被她抗拒挣扎时抓到的,要不是他下手快,及时留住了,以他那个境界的修为,只怕一眨眼的功夫就恢复了…… 因此,盛千婵哪怕有所怀疑,也只能捏着鼻子自己认了。 只不过低眉顺眼地给桑清衍赔不是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嘀咕了一句:“我睡相不可能有那么差吧?” 一向表情冷淡,喜怒都不太明显,几乎看淡红尘的清玄仙尊闻言,破天荒地发出了一声嘲讽:“呵。” 盛千婵琢磨了半天都没弄明白这一声“呵”到底什么意思,可惜昨晚没录个像,留下证据,要不然回头翻一翻,她还能知道自己干了点什么。 而更让盛千婵耿耿于怀的还不止于此。 今天早上出来时,就连最近低调做人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萧立师兄妹都忍不住盯着她扶腰的手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盛千婵不用照镜子都能想象得到自己当时是一副多么饱受“摧残”的模样。 但是,他们的思想为什么不能纯洁一点,为什么不能想想,她可能真的就是遭受了一整晚的折磨呢? …… 不愿再想。 盛千婵捂嘴打了个哈欠,活动着僵硬的身体,再度看向眼前的森林。 边上的萧立和江云竹师兄妹似乎对于让贵客们下来行走颇有些歉意,还在那边解释着是银霞山一直以来就如此,他们药宗在此建立山门也是看中了地利云云。 盛千婵已经听过一遍,不想再听,直截了当地一挥手,说道:“没事,就这么走吧!” 师兄妹二人这才闭嘴,带着笑意在前方引路。 跟在他们俩身后的一共有六人,外加一只大黑鸟。除了盛千婵和桑清衍兄弟俩,小侍女桑蔓和乌灵薇也混进了队伍里。 一个是“夫人在哪我在哪”,另一个是“阿婵去哪我去哪”,都黏着盛千婵不放,桑清衍自然也没有把人驱走的道理。 倒是之前一直念叨着要离开不好意思多叨扰的盛思言,居然最后也没走成,反而一路留到了现在,还要跟着他们一起去药宗,让盛千婵多少有些奇怪。 “你不是说要回去复命吗?不怕耽误时间了?”她勾住少年的衣领问道。 盛思言这一趟是奉了家族命令出来办事的,虽说接了任务的是盛梁那个王八蛋,盛思言只能算是随行的陪衬,但盛梁那混蛋什么德行,盛家人也都心知肚明,所以名义上领头人是他,但真正办事的任务还是落在盛思言身上。 这一回盛思言没把人看住,还叫人栽到了桑清衍手中,再加上原来的任务也已经完成需要回去复命,按理说,他半路上就该离开回盛家了。 “我怕什么?反正回不回去都一样,也不急于一时。”少年老成地耸了耸肩,“盛家那老头子早上又给我传讯了,还想让我找你帮忙呢。” 他顿了顿,见盛千婵没什么反应,便又说道:“我没理他。盛梁咎由自取,那是他活该,不过他们肯定会把这笔账算在我身上,我晚点回去也好。” 论年龄,他比盛梁还小好几岁,可架不住人家是嫡传,有个好出身,还有无理由疼他宠他的长辈。 像他这样不受宠也没有出众天赋的庶出子嗣在盛家一抓一大把,不说可以拿来随便消耗,却也没什么人会重视。 和嫡系少爷一起出了门,人家出了事,不管跟他有没有关系,一个看管、维护不利的罪名都会扣在他身上,少不了被人家的长辈迁怒。 明知回去就是触霉头,那还不如先跟着盛千婵混,等事情差不多平息了再回去。到时候他把盛千婵这边的名号搬出来,也没太多人敢对她置喙什么。 盛思言很看得开,盛千婵也能理解他的想法,拍了拍他肩,说:“那你跟着吧,盛家那边也不用担心。” 看出少年眼里的疑惑,她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盛家接下来大概有得忙呢。” 既然桑清衍昨晚都说了要重新衡量与盛家的交易,那他肯定不会食言。 而且盛家如今行事那么嚣张,也确实借了桑家的势,以桑家爱惜羽翼的谨慎作风来看,哪怕她昨晚不提,桑清衍也未必会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如此作为。 即使桑家只是减少提供给盛家的助力,他们也必然会七手八脚地忙上一阵,到时候谁还会在意盛思言那点事? 见少年眼中流露出了然的目光,盛千婵也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懂了吧?” “懂了。”盛思言重重点头。 他感受着头顶被揉搓的触感,抿了抿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轻声地又补了一句:“谢谢阿婵姐姐。” 他知道这不是原来的盛千婵,可两个千婵姐姐给他的感觉却都是那么的相似。 她们都是少数给了他温暖的人。 盛千婵莞尔一笑,又摸了摸他的头。 如果说原主在盛家的生活已经让她有所共情并因此对盛家产生几分厌恶情绪的话,那盛思言和他生母的遭遇就让她对这个家族讨厌到了极点。 原主和母亲虽然生活得不好,但至少一直在一起相依为命,而盛思言的生母只是舞姬,经常被当作玩物用来招待盛家想要结交的强者。 盛思言幼时就是看着母亲被送来送去长大的。 要不是通过血脉验证了他的确是盛家的子嗣,只怕他也早被当作杂种处理了。 可也因为他母亲处境尴尬,去世又早,还被亲生父亲厌弃,盛思言在盛家过得非常艰难,多亏原主和母亲偶尔照拂,才让他顽强长大,他也因此成了原主在盛家少数信得过的人之一。 有这层因素在,加上少年在她去盛家待嫁时还曾冒着风险来提醒她,盛千婵看他也有几分怜爱。 她不像桑清衍一样,弟妹双全,可这会儿看着故作老成的乖巧少年,忽然觉得有个弟弟也挺不错。 这么想着,她又揉了揉少年毛乎乎的脑袋。 嗯,手感也不错! …… 在她的身后,桑如阳和桑清衍并肩走着,抬眼之间将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但表情却各不相同。 “哥,你看看大嫂,对她族弟都这么温柔。”桑如阳是羡慕。 桑清衍则是面无表情。 “你也想要我摸你的脑袋?”他扫了一眼傻弟弟的头顶,凉飕飕的目光让桑如阳的表情微微一顿。 “那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他哥那是想摸他的头吗?那眼神分明是想着怎么干脆利落地把他头给拧下来! 桑如阳心里嘀咕着,总觉得他哥的心情有些阴晴不定。 明明早上见面时感觉他心情还算愉悦,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又冷着脸有点不高兴了。 也没人惹他啊? 桑清衍不知道一旁的傻弟弟在想什么,目光落在前方说说笑笑的二人身上,眉头微微皱起。 “那你是什么意思?” 桑如阳没留意他表情的细微变化,沉吟了一下,试探着说道:“哥,你有没有觉得你和我,还有阿焰,这些年亲近的机会少了许多?要不然,这一回我就在家里多留些时日?” 桑清衍终于又转头看了他一眼。 被他冷冷淡淡的视线扫过,桑如阳立刻告饶:“我开玩笑的哥,我只是觉得大嫂和她族弟关系融洽,有点羡慕罢了。你看你从前对我和阿焰就特别严厉……” 哦,不对,阿焰是女孩子,大哥还是挺宠她的,他就算了。 没有摸摸抱抱,只有动不动冷言冷语。 忆起往昔,桑如阳不由得感慨大哥的双标,全然忽略那双冷淡的眸子盯着他,然后微微眯起。 第63节 懂了。“你也想要她揉你头?”桑清衍忽然开口问道。 桑如阳:“哈?” 他哥在说什么?他怎么忽然听不懂了。 桑清衍没搭理他,看着前方状若亲姐弟的二人,又看了看身边的傻弟弟,眼里闪过一丝嫌弃。 “都这么大了,不合适。” 再看盛千婵,那手都搂着盛思言的脖子了,这就更不合适了。 别说只是族弟,就是亲弟弟,也该有所避讳了。 桑清衍眉头皱得更紧了,屈指一弹,一道灵力所化的细链瞬间就勾住了盛千婵的手腕。 他轻轻一勾,盛千婵就回头望了过来,顺带着松开了揽在少年肩上的那只手。 “过来。” 盛千婵不解其意,让盛思言跟着乌灵薇她们一起走,自己走到了桑清衍的身侧。 “怎么了?” 桑清衍微微弹指,那道灵力所化的细链顿时重新化作了灵气消散在空中。 他看了眼跟在一旁眸子里透着茫然的傻弟弟,再看刚走过来同样有些疑惑的盛千婵,侧头朝她示意了一下,说道:“你摸摸他的头。” 盛千婵:“?” 在开玩笑吧?把她叫过来就说这个?没事吧你没事吧? 她慢腾腾地转头,看向眨巴着眼,满脸写着无措的温和青年,不由得对桑清衍这个做哥哥的有些无语,但又觉得拒绝的语气不能太生硬,便迟疑道:“这不好吧,阿阳都这么大了……” 还像摸小孩一样摸他脑袋,这多尴尬啊。 尽管不清楚缘由,但毕竟是桑清衍的吩咐,盛千婵婉拒之后还以为会迎来桑清衍的冷脸,哪知这位高冷仙尊竟然一反常态地点了点头,附和了她的话。 “你说得对,确实是大了,不合适。” 盛千婵一时语塞,心说你也知道,那还说什么啊。 下一秒,就听男人清冷的声音接着说道:“你那位族弟也不小了,你摸他也不太合适。” 第54章 老虎头上拔毛(喂) 桑清衍低头, 对上那双因诧异而瞪得圆溜溜的大眼睛,平和了一下语气,又说道:“你是桑家的家主夫人, 即使行走在外, 也要注意你的仪态。” 盛千婵:“……” 没忍住,她当场就翻了个白眼。 “我仪态不好吗?” “嗯。” 还“嗯”? 盛千婵更无语了,气鼓鼓地插着腰就质问道:“那你倒是说我哪里仪态有问题啊?而且谁说思言不小了,他都还没到成年呢!” 盛思言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对她来说完全就是个小弟弟。摸摸他的头而已, 哪里不合适了? “他这个年纪都可以娶妻了,自然不合适。” 桑清衍自己成婚晚,但也记得凡人之间十五六岁就会开始张罗婚事了。 就算修士大多不看年龄,但是大家族出身的人也都会从小学习各种规矩,其中也包括了男女之防, 盛千婵的做法不论从哪个角度看, 都不太合适。 桑清衍自我感觉说得没有问题, 余光却瞥到了傻弟弟欲言又止的表情。 甚至桑如阳还在那给他比划着口型:别说了哥 说的什么玩意儿?桑清衍皱着眉收回视线,连余光都不愿意给他施舍了。 目光转到正前方, 盛千婵还是鼓着脸噘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和他对视了一会儿, 忽然哼哼了两声, 捂住了耳朵, 说道:“王八念经,不听不听。” 桑清衍:“……” 这回轮到桑清衍无语凝噎了。 “我就不改有本事你现在就跟我和离, 嘻嘻!”见他不说话, 盛千婵又得寸进尺了, 不光嘴上不饶人,还猛地蹦起来,伸手在桑清衍的头顶摸了一下。 桑清衍平日里穿得并不花哨,出门在外更是以白衣为主,长发也仅仅是以一顶小巧的白玉冠半披半束。 被盛千婵冷不丁摸了这一下,他抬手扶住发冠,冷淡的视线紧跟着就盯住了盛千婵。 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咧到最大,被他沉默地注视着,盛千婵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小。 直到最后,她收敛起笑意,端端正正地站直,拖长了声音低眉顺眼地应答道:“……知道了。” 老虎头上拔毛有风险。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应下再说。 桑清衍看着她转个不停的眼珠子,知道她这是压根没往心里去,扶着发冠的手顺下来,忍不住轻轻地按了按太阳穴。 最终,他还是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轻哼了一声说道:“你知道就行。” 至于知道什么,就全看对方怎么领悟了。 …… 一番无效沟通之后,盛千婵看着已经和乌灵薇聊上的便宜弟弟,也歇了再走回去的心思,干脆就跟在桑清衍的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和这俩兄弟闲聊。 “刚才我看到还有一行人也进银霞山了,怎么一路走来没看到?” “山里的路又不止一条。”这是桑清衍。 “我方才见他们是往正西方向去了,我们则是往西南,方向不同,自然不会遇上。”这是桑如阳。 作为天元学宫的优秀学子,桑如阳的知识面显然也十分广泛,稍加思索后他又说道:“往西我记得有一条灵脉,再过去还有一个出海口,也许那群人是为了去海上探险才从银霞山借道的。不然的话,他们还要绕经两处绝地,速度要慢上不少。” “海上好玩吗?” “不知道。”桑如阳摇摇头说,“我没去过,只在学院的书上看过前辈的记载,据说和陆地相比,很有意思,那里仿佛是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还有许多不同的妖兽和灵植。” 盛千婵被他说得也提起了点兴趣,当即便发出了邀约:“唔,那我们下次一起去。” “好啊。” 看着傻弟弟和自家新婚妻子仿佛下一刻就要直奔大海而去,桑清衍想也不想地打破二人幻想:“海中的危险也是陆地上的数倍,那的妖兽不仅数量多,修为也大多是照神境起步。” 言下之意,他们两个人去了也只有送菜的份。 盛千婵没有被他的冷言冷语打击到,说着说着又想起了银霞山的特异之处,问道:“对了,银霞山为什么会禁止飞行法器飞行啊?是这里有什么禁制吗?” 这回问到桑如阳的知识盲区了。 他挠了挠头,根据以往的学识试图分析了一下:“我觉得这里的异力和曾经见过某种陨铁矿的感觉类似,或许是银霞山山脉下埋了什么矿藏……是吧哥?” 他的视线望过来之前,桑清衍就已经在颔首了。 “的确有矿藏。” 早在云舟降落前,他就用神识扫过了银霞山地下,自然也很早就发现了那种特殊的矿石。 不过,银霞山的禁空特性却并不只是矿藏导致的,而是有人根据这种矿石的特性,又在山脉中因势利导布下了一个仿佛天然的大阵。 这山林中看似寻常的一草一木,都有可能是那阵法的一部分。 结合萧立和江云竹这对师兄妹所说的话,再联想到药宗当年的结局,布下这个大阵的人也就不言而喻了。 大约就是当年背负着药宗传承来到这里的某个药宗传人干的。 没有了飞行法器,敌人不管是侦查还是主动出击,都等于损失了一只臂膀,而长年累月生活在这里的药宗弟子却可以借着对地势的熟悉,更快地反击或者撤离。 纵使遇到突如其来的毁灭性打击,由于敌人不易追踪,药宗弟子存活下来的概率也会更高。而只要有人活着,药宗就总能传承下去。 桑清衍对布下这一阵法的人颇有几分赞赏。 这人布阵时或许论实力不如他,但在阵法一道上却已经是大师级的人物了,若不是他实力高出不少,凭借境界强行破解,只怕一时半会还看不出究竟。 “那我要是不小心揪掉了一棵草,踢飞了一块小石头,万一它们就是阵眼的话,那就有可能破坏这个阵法咯?”盛千婵举手问道。 她半路修仙到现在,也就对基础的修仙之路比较了解,除此之外,靠着另一个世界的经验和天赋,在丹药一道也有所小成,但涉及到别的就实在没辙了。 不说两眼一抹黑,但也顶多知道个一鳞半爪。 毕竟,就算她看了很多书,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博学多才也非常不容易。 “那不会。”桑如阳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他这边刚说完,桑清衍就接过话茬说了下去:“这就是这个阵法的精妙之处了,它是一个近似天然的阵法,没有固定的阵眼,一般的破阵方法是破解不了的。” 盛千婵边听边默默地在心里记笔记,好学地追问道:“那要用什么方法破?” “只有两种办法,顺着它的规律,找出破绽,或者,以远胜布阵之人的实力强行将其摧毁。” 桑清衍说着,恰好与身边那双亮晶晶写满了好奇的眼眸对视了一眼,他不由出现了刹那的停顿,很快便又解释道:“这里的阵法只是近似天然,但毕竟是人为布置的,而只要不是天然形成,其规律就无法彻底圆满无暇,找出破绽,自然就可破阵。” 盛千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心里已经给这个方法标了个“极难”的标签。 换个更好理解的说法,让她来破解这阵法,大概就相当于在原来的世界里让小学生求证某个数学猜想。 反正,盛千婵觉得以她的能力是不可能完成这种难度的任务了。 …… “那另一个方法呢?”桑如阳也听得有些好奇,“大哥,你能以力破之吗?” “应该不能吧。”盛千婵顺口答了一句。 不是她小看桑清衍的实力,但是连他都得从云舟上下来自己走,可见他也扛不住这里的怪异压制力。 这话一出,盛千婵就看到桑清衍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可以试试。” “但你不是也没顶住这里的禁空压力吗?”盛千婵望了眼几乎被密林遮盖的天空,觉得做人还是得诚实一点,“不行的话,咱们还是不要逞强了。” 桑清衍轻哼一声,颇有些不以为然的意思。 走进银霞山后,他的确也察觉到了那种施加在身上的隐约的压制,但是压制的力道并不算强,他估算了一下,用上五六成的力量就可以带着云舟强行突破。 第64节 不过,这种方法也只适用于他自己,盛千婵在内的其他人就没办法这么做了。 这种阵法的压制并不仅仅针对飞行法器,也针对修士个人他们在树林内御剑乘风都没什么问题,但要是飞到森林上方,每高一丈,感受到的压力都会成倍上涨。 这种特性,即使有他在一旁护着也无济于事,除非他直接把大阵给毁了。 但这大阵也是药宗护山大阵的重要布置,甚至是人家的立身之本,无缘无故,且又是上门做客,他又何必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而飞行法器所面临的压力甚至还要在此基础上再翻个几倍,这才是大多数人放弃使用法器,选择进森林徐徐前行的主要原因。 如果不是为了陪盛千婵去药宗,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他哪用得着下来赶路。 …… 盛千婵蓦地读懂了他的眼神,细细品味,甚至还能察觉出对他们修为低微的几分鄙视。 对比了一下双方的差距,她无言地抬起手拍了拍桑清衍的肩膀,默默朝他竖起大拇指。 “辛苦您下凡了。” 要不是有他们拖累,想必大佬早就腾云驾雾,“嗖”的一下就飞到药宗了吧。 现在还得跟着他们慢腾腾赶路,真是够不容易的。 桑清衍瞥她一眼,也渐渐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和思路,凝视着那只搭在他肩头的手和翘起的大拇指,他张口就道:“既然你知道……” “明白,平时我一定好好修炼,争取早日飞升!” 盛千婵的保证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台词被抢,桑清衍也只能接着保持沉默。 这女人说话总是说得天花乱坠,保证一个比一个真挚,但如果不盯着她,很快她就会散漫无度了。 …… 他们俩聊得一时忘我,也没留意桑如阳跑去了哪里。 等回过神,盛千婵环顾了一圈,就看到桑如阳挂着温柔乖巧的微笑挤到了乌灵薇和盛思言的身边,正跟他们说着什么,几人言谈之间眉眼都是笑意。 他们聊得热络,盛千婵暂时也不想过去掺和了,就跟在桑清衍身边慢慢地前行。 这狗男人看似闲庭散步走得慢慢悠悠,实则在悄悄地使用某种缩地成寸的秘术,一步迈出,远比他们用符箓或者御剑快得多。 盛千婵不想自己努力了,就站在他边上蹭顺风车。 反正他也不可能扔下她不管,不蹭白不蹭嘛。 果然,当发现自己始终跟桑清衍保持着并肩之势的时候,盛千婵就知道自己想对了。 她笑眼弯弯地贴得更近了一点,就见桑清衍顿了顿,虚垂在侧的手随意地掐了几个法诀,接着便有两道微弱的灵光没入了她的双腿,顿时连走路带来的那种不适感也消失了。 “哇!”想学! 桑清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听懂了她的潜台词,顺口就回答道:“这是通玄境才能学的秘术。” 盛千婵失落地垂下眼帘:“哦……” 怎么还有门槛要求啊。 “但是也可以先教你。” 话说得比思绪转得还快,但话一出口,桑清衍也不打算反悔。随意找了个空白玉简将这道秘术刻印上去,递给盛千婵的刹那,他忽然心有所感,转头向着西方的未知处看了过去。 “谢……”盛千婵接过玉简,“谢”字刚到嘴边,就被他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自动吞下了剩余的话,“你发现什么了吗?” 第55章 他们不会是见鬼了吧? 平心而论, 盛千婵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就算她把神识朝着桑清衍注视的方向延伸过去,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云舟之上除了他们几人之外,还有不少桑清衍的属下, 进入银霞山后他们没有跟着, 而是被桑清衍吩咐去了附近巡视。 这地方虽然偶尔会有零散的邪魔出现,可若是真有什么异常,桑清衍的那些属下也会第一时间给出示警,哪会像现在这么安静。 盛千婵眺望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与其自己瞎看, 还不直接问桑清衍来得直接。 …… 面对她的询问,桑清衍拧着眉,面色有些许沉重:“没什么。” “是真没事儿,还是你在安慰我们才说没事儿?” 桑清衍一时沉默。 他并不觉得一切无事发生,只不过当他的神识扫过去时, 又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盛千婵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 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背,随口就说道:“有什么就说什么呗, 你随便说说,我随便听听, 别闷在心里。” 走路不聊天, 那多无聊啊。 而且刚才那一连串动作还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不刨根究底问个明白, 她也难受得慌。 她都这么说了,桑清衍也没再打算继续瞒着:“方才我听到了一声惊呼, 不过神识扫去, 那里并没有人烟。” 那动静离他们很远, 说是惊呼也不准确,更像是突然遭遇了什么从而发出的短促的吸气声,而且也只有短短的一瞬,快到让人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 可桑清衍不觉得那是错觉。 他不会怀疑自己的感知能力,这种情况只能说明那里的确出了什么意外,只是意外出现快,消失也快,让他和四散在森林中的守卫们都来不及发现。 可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反常之处。 “那边……”盛千婵听完后迟疑着说,“比我们先进银霞山的那群人,好像就是往那边去了吧?” 大家都是修士,就算没办法使用飞行法器,也不能在高空中凌空飞行,那也多的是赶路方法。 从进来到现在,他们两波人各自朝着一个方向前进,算算时间,对方倒是有可能到达桑清衍所看的那个位置了。 “或许吧,我也没有发现那群人的身影。” 桑清衍说着,神识又覆盖了过去,他的神识之广,哪怕将整个银霞山包揽进去都不在话下,可他看了那么远,却没有看见那行人的踪迹。 但要说刚才是他们出了事,森林中也没有任何挣扎、战斗的痕迹,一切都很寻常……不对,森林里正若有似无地飘散着一丝雾气。 并且,那丝丝缕缕的薄雾还在逐渐地增加,并顺着风向着他们所在的位置不断蔓延。 桑清衍拧眉不语。 盛千婵瞅着他表情不对,莫名的也觉得脚下这路走起来多了几分忐忑。 “有什么问题你倒是说呀,不说更让人害怕了。” 实在是最近倒霉的事经历多了,盛千婵忍不住有点怂,但想想人不可能一直那么倒霉,她心里又稍微踏实了点。 天塌下来还有桑清衍顶着呢,问题不大。 桑清衍目光遥遥望着远方,像是陷入了某些回忆里,若有所思地说道:“有雾。” 雾? 疑惑从心底浮现的刹那,盛千婵就听到前方同样传来了惊奇的声音。 “起雾了?” “还真是雾,不是瘴气。”桑如阳掩着口鼻看了两眼,随即下了结论。 乌灵薇皱着眉说:“既非早晚,又不曾下雨,怎么会起雾?” “我们银霞山经常会有雾的,过一会儿就好了。” 文文静静的江云竹跟猫儿似的小声解释了一句:“虽然不碍事,不过大家还是跟紧我和师兄比较好,不然受雾气影响,很容易迷失方向的。” …… 七嘴八舌的声音传到后方时,盛千婵也看到眼前的空气中慢慢有了一些混沌的感觉。 就仿佛眼前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清晰的世界看起来多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而且越往远处看,那种模糊的感觉越明显,甚至更远的地方白雾已经彻底掩藏了去路。 “这雾应该是正常的吧?”盛千婵不太确定地问道。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她和桑清衍也进到了队伍中走在前面的几人怕大家分散了,特地留下来等了等他们。 刚好,她的话也落到了在场众人的耳朵里,当即就有人笑着赶在桑清衍之前回了一句。 “要是放眼整个大陆,倒是有一些迷雾相关的诡异之说。” 说话的是萧立,他走在迷雾里就像是回到了家一样,颇有点如鱼得水的架势,脸上浅淡的笑意也鲜明了几分。 “但我们银霞山的雾就只是普通的迷雾罢了,宗门的弟子外出采药总会碰上几回,从来没听说出过什么事。” “师兄说得没错,不过在雾里神识会受到影响,哪怕修为高也有可能一时半会走不出去,所以还是要当心些。我们药宗也经常有弟子遇上迷雾会迷失个两三天才被师叔师伯找回去,多少会有些麻烦。” 江云竹细声细气地解释着,回到药宗范围内后,她的话也多了一点,显然药宗给她了不少的安全感。 “没人探查过这雾的成因吗?” 清冷的声音乍然响起,盛千婵惊奇地回头看了一眼,竟然是桑清衍也加入了他们的对话。 萧立摇摇头,说:“山间气候多变,再往西边去就是入海口,偶尔起雾也很正常,哪会有人去钻研这个。” “其实师门里的长老们从前也探查过。”江云竹倒是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她露出了思索的神色,“我记得师尊说过,从前有一次这迷雾足足出现了大半个月,不少新弟子因此失踪,虽然后来基本把人找了回来,但还是有长老觉得这是个隐患,便难得较真了一回。” 她一提,萧立也隐约有些记忆了。 “是在我们刚入门那会儿,给每个新弟子上课的时候提过吧?” 江云竹轻轻点头,又转向桑清衍。她有些畏惧桑清衍的气势,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垂着眼帘小声道:“长老们跟着追根究底查了一番,却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又因为没出现其他麻烦,后来便放下不管了。” 桑清衍淡淡地问:“是真的没有可疑之处吗?” 江云竹不吱声了。 只是看她神情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犹疑,一时没有回答。 盛千婵没听明白他们在打什么禅机,干脆拱了拱桑清衍的胳膊,直截了当地问他:“你什么意思?有话就直说,别当谜语人。” 桑清衍看了眼她顺手扒拉上来的爪子,还没说话,一旁的萧立仿佛也忽然想到了什么,先一步开口道:“有位长老曾经说过一句,说这雾或许是来自其他地方。” “但这位长老最后又说或许只是他想多了,让我们平日里遇到尽量避开,回不到宗门也先躲起来,等到雾散之后再回去……” 萧立眉头也跟着皱起,有些不安地向桑清衍请教道:“还望仙尊明示,这雾究竟有什么问题?” 第65节 江云竹也鼓起勇气看了过来。 他们师兄妹从小生活在银霞山,对山里起雾早就习以为常了,见桑清衍这么在意,忽然有种回过神发现自己一脚踏在了悬崖边的危机感。 情感上他们有些不太信,可理智又告诉他们,或许其中确实有什么问题。 两种冲突的情绪交织,让他们只能看着桑清衍等待他的回答。 …… 盛千婵没他们想得那么多,听了一会儿,虽然不是很了解怎么回事,但看桑清衍的表情,再联系前面萧立说过的话,她忽然有了一个猜想。 她摇了摇桑清衍的胳膊,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这雾涉及到了诡异?” 圣灵大陆上也流传着一些诡异的传说,其中和雾有关的一项,说的便是在雾中迷失会永久沉沦其中,而侥幸逃出去的人,也多半会在雾中遭遇一些古怪的现象 比如明明眼前看不见任何东西,周围却能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再比如明明捂住了耳朵,还是会听见幽怨恐怖的歌声;或者是站在原地没怎么活动,雾散去时却已经与一开始偏离了数千里等等。 反正听起来和从小到大听过的鬼故事差不多。 盛千婵翻阅这些大陆见闻的时候,也都当个故事看,压根没往心里记,但圣灵大陆毕竟都能修仙了,仔细想想,鬼故事其实也可以是真实存在的吧? 这会儿这番情景,倒让她想起了不少的记载内容。 “你如果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桑清衍还是很平静地说道,脚下却往前迈了一步,隐隐将盛千婵和桑如阳几人挡在了身后。 他抬头看向森林的边缘。 那里雾气逐渐稀薄,大致能看出有一条进出森林的通道。 桑如阳修为不算高,但他出身自天元学宫,学识摆在那,也瞬间意识到了不对,扭过头来看向桑清衍:“哥,这里的感觉……” “好像有些奇怪?”乌灵薇也低声说了一句。 小侍女站在他俩边上,左看右看,最后落到盛千婵身上,眼睛微微一亮,也不管他们家仙尊是不是就在一旁了,不着痕迹地贴到盛千婵身侧,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安全了。 桑清衍也没在意一个小侍女的举动,视线凝望着道路的尽头,语气还是没有半点波澜,仿佛在说与己无关的事一般,淡淡地说道:“这雾形成了一个域。” 第56章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从我们踏进银霞山的那一刻开始, 我们就进入了一个特殊的域。” 桑清衍走在为首的位置,说着令众人色变的事,他自己却仿佛走在自家后花园般惬意从容。如果不是仔细看去, 发现他的眉头也是微微蹙起, 盛千婵还真觉得他就是到这里游山玩水来了。 似乎是留意到了她的目光,这回不用她发问,桑清衍就很自觉地接着说了下去。 “简单来说,你们也可以理解成我们进入了一个奇特的世界,一个或许是由‘念’组成的世界。” 从察觉远处有动静, 到神识扫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的时候,桑清衍就在思索到底是什么东西能瞒过他的感知。直到看到那慢慢笼罩而来的和他记忆中一般无二的白雾,他才想起来。 “域”无形无相,也没有明确的边界。 唯有这样,才能屏蔽他的感知。 早在很久以前, 整座银霞山就已经处在迷雾覆盖之下了。 那一行人提前进入银霞山便先一步被迷雾所吞噬, 而他们则是恰好站在现实与迷雾世界的交界地带, 暂时没还有被彻底卷入其中,但也已经在无声无息间受到了影响。 桑清衍算是个话少的人, 难得一口气解释这么多内容,足以看出他对这个地方的重视。 盛千婵越听越担忧, 但左右环顾了一圈, 她发现好像担心的只有她一个人。 萧立和江云竹大约是从小生活在这一片儿, 见识过几次迷雾, 此时虽然有点担忧,但看得出害怕还是流于表面;乌灵薇和盛思言也都不是一惊一乍的人, 目前情绪都还比较平稳;桑如阳仗着他哥在, 也是一副吃了定心丸的模样。 ……等等。 这还有一个。 盛千婵转头, 在身边看到了和她一样一脸慌乱的小侍女,顿时感觉找到了知音。 她揉了揉桑蔓的脑袋,回头又看向桑清衍:“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明知这雾有问题,不抓紧原路返回,还继续往前走,这不是明摆着以身犯险么? 盛千婵最近经历了几次波折,实在是有些怕了。 桑清衍摇摇头,说:“这雾没有那么简单,除非等雾自然退去,或者找到源头,否则很难离开。” “这不是单纯地踏入了一个幻境,而是进入了一个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的世界。” “一念成真,一念虚无,这才是迷雾之中诡异的由来,你脑海中的恐怖念头可能会在这里成为真实。” 迷雾最初的形成来自于地下那个巨大封印的泄露,或许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洞,又或者一道压根不起眼的裂缝,在自然变迁或人为撕扯的影响下,让“厄”一些的边缘的力量溢散了出来。 这些力量一开始基本上是无害的,很多时候它们只是没有杂质的“念”而已,所以哪怕进入其所形成的领域中也仅仅是容易迷失方向,大多数人并不会出事。 唯二的风险来自于,“念”因吸收了他人的恐惧、惊疑等情绪所诞生出来的诡异,以及随着封印泄露而有可能出现的邪魔。 结合银霞山药宗一直以来的情况,桑清衍有理由相信,即使药宗的管理层在此处待了这么多年,即使不像他一样对迷雾的底细有着详细的了解,也绝不是一问三不知。 然而,或许是出于某些缘故,他们选择了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向弟子们开诚布公说明情况。 在以往这其实也无伤大雅,毕竟邪魔平时只是零星出现,没有深渊裂缝,也不可能产生大的魔潮,药宗自身完全能够应对。 而迷雾也没什么严重的危害,诡异形成的条件颇为苛刻,弟子们处之泰然,就当作是普通白雾也无妨。 可现在,情况明显变了。 这些迷雾不再只是单纯的“念”了,有另外的力量主宰了它们,让迷雾形成的域出现了新的变数。 这异常的变化,给人感觉十分特殊,如果放任不管,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新的绝地。 …… 说话的同时,桑清衍等人也没有停下脚步。 随着桑清衍话音落下,山路终于走到了尽头。拨开遮挡视线的树丛的瞬间,连一直以来十分注重分寸的萧立和江云竹这对师兄妹都向桑清衍的位置靠近了不少。 不过,预想之中的危险并没有出现。 看清眼前景象的下一刻,江云竹就轻声地惊呼了一句 “我们走出来了!” 眼前迷雾褪去,视野变得清晰,展露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田野,田埂纵横交错,远处是一片片零星散布的村庄,正值傍晚,日落月升,细看还伴有袅袅炊烟。 盛千婵耳朵尖,隐约还听见了几声狗叫。 但她看看桑清衍并没有变得轻松的神色,再看看觉得好像已经万事大吉的萧立和江云竹,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桑清衍紧接着就泼了盆冷水。 “不是走出来,而是走进去。”他眺望着薄暮下的村庄,眼神凛然,“这里才是迷雾世界的核心。” 没去看众人的表情,他沉默地走在了最前方。 路过那些零散的村子,一旁的萧立和江云竹内心忐忑不安,却还是强打起精神给众人做介绍。 “我们银霞山还是有不少凡人居住的,不过村子里的人口通常都不多,像是门内弟子的亲人或者前来求医问药的大多数人都聚居在宗门不远处的小镇上喏,沿着这条道一直往西走就是了,我们回宗门也要从那经过。” 顺着江云竹手指的方向,盛千婵在起伏的山地上看见了一片隐隐约约的建筑群。 说是小镇,其实也就是个稍大点的村落。不过遥遥望去,里面人影绰绰,车马俱全,地方虽不大,但看起来倒也颇为热闹。 可等到靠近之后,肉眼能看清眼前的事物时,盛千婵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这地方是没有问题,萧立师兄妹一路走来也没有提出过质疑,可见此处的环境也好,布局也罢,都是真实无比的银霞山,问题在于,人。 闭上眼睛听,嘈杂的交谈声、走街串巷的叫卖声乃至于牲畜的哼唧声都是如此的生动活泼。睁开眼,小镇内的一切活物却都没有半点生气。 每个人惨白着脸,漆黑的瞳孔占据了整个眼眶,阴气森森,动作僵硬,行如傀儡,仿佛头顶上方有一根无形的线在操控他们走动、交流。 盛千婵默念了几遍清心咒,施展凝神静气的法门再度看去,依然还是那副鬼样子,以她此时的境界根本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就在她准备咬破舌尖,再次施展另外的秘法时,一道轻柔的力量打断了她的动作。 “不用尝试了,这里就是你们看见的模样。”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停下了动作,个个都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的确不是幻象。”桑如阳闭上眼,不知道又探查了什么之后说道,“没有死气和阴气,也不像是傀儡,偏偏又有实体……” 他看向了他哥,眼中若有所思。 留意到他的眼神,桑清衍微微颔首,肯定了他的猜测。 盛千婵可没他们兄弟俩的默契,看着眼前渗人的景象,抓紧了桑清衍的衣角:“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猜,这应该就是诡异吧?” 桑清衍没说话,当了一路透明人的盛思言倒是忽然开口了:“按照仙尊大人先前所说,迷雾之中有化虚为实的功效,那么这不合理不寻常的存在自然有可能是这么来的。” 诡异? 盛千婵微微一顿,也想起了桑清衍刚才的话。 那么,这里的诡异来自于谁? 他们几人才刚踏足迷雾领域,这片诡异的景象自然不可能是因为他们所出现的,甚至这和她在一些记载中看到的说法也不太相同。 比起那些所谓的诡异传闻,它明显要来得更为恐怖,难道桑清衍说的变数就是这个吗? “它们好像看不见我们。”乌灵薇观察了片刻后突然出声道。 她发现小镇中那些不人不鬼的存在对他们一行人视若无睹,伸手挥了挥,也没有人有所反应,她猜测小镇周围或许是有一层屏障,只有他们踏入其中,才会引起后续的反应。 她看了眼身侧脸色难看的师兄妹二人,心中不免想到关于药宗的一些情报。 药宗离这座小镇可不远,根据他们师兄妹说的,如今药宗封闭山门,每日唯有辰时才会短暂开启,让弟子可以进出。为了赶时间,有些药宗弟子还会在小镇上暂时落脚,等到山门开时才回去。 这么近的距离,小镇出了事,药宗能独善其身吗? 迷雾只是没有杂质的“念”,唯有承载了其他的情绪才可能发生改变,如今小镇变成了这幅模样,乌灵薇想象不出来那会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做到这一点。 “进去吧。” 就在他们揣测不停的时候,桑清衍又开口了。 “这里的念已经融合了某些东西,所形成的域不可能等着它自然消散。既然进来了,想要离开,就要从它的根源入手,站在这里是找不到答案的。” 第66节 “仙尊,那我们宗门……” 萧立露出了几分苦涩之意,他一贯沉稳,又不缺聪慧,盛千婵他们能想到的问题,他也一样能够想到。但事关自己师门,他再成熟稳重也难以坦然接受。 桑清衍望着他,微微一顿。 只是这一顿,就足够让人了解到许多信息了。 萧立眼中顿时暗淡了两分,伸手扶住了一旁身形微晃的师妹,说道:“我和师妹离开宗门不过月余,怎么会,怎么会” “迷雾之中的所见所闻未必都是真实的,这里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是真是假得到最后才能知晓。” 即使是桑清衍也不敢说,他的判断都是准确的。 也许眼前的景象全都是幻化出来的,其实真实世界里的一切都没事,也或许是外界出了事,这里才会形成这般诡异的模样,这谁也说不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时的银霞山都笼罩在某个人的“念”之下,所有的变化都与之有关,而这个人是谁,桑清衍其实已经有些了猜测。 不过,这些他暂时没有说出口。 猜测而已,没有实证之前,这些都没有意义。 话虽如此,桑清衍也同样觉得药宗的现状怕是好不到哪去,可这没有必要在眼下说了。 还是那句话,没有意义。 想得再多,不如亲眼去看一看。 桑清衍垂下眼,目光落在自己被盛千婵拽得皱皱巴巴的衣角上,眉毛微微抬起,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快放了下去。 算了,随她去吧。 “走吧。”他迈出一步,率先走进了小镇,声音随之传来,“也别太担心,至少危机不会有你们想得那么快出现。” 第57章 反派有话要说。 进入小镇, 一切风平浪静。 就如桑清衍所说,危险并没有来临,除了来来往往犹如行尸般的诡异路人外, 这里其实和普通的村镇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 忽略那些行人惨白僵硬的脸孔,他们也仿佛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类。 商贩在卖力吆喝,买家在讨价还价,相识的友人路过点头寒暄,儿童嬉笑打闹, 街头巷尾流传着近日的见闻…… 连客栈里的店小二都知道招揽客人,对着出现在门口的一行人露出热切而又殷勤的笑容。 “几位里面请!” 住哪都都一样,桑清衍没有挑剔,很快就带人选定了落脚的地方。 残阳如血,夕阳的余晖下, 客栈外行人脚步匆匆。 看了眼渐渐变得人影稀疏的街道, 盛千婵紧跟着桑清衍的脚步踏上了二楼。 除去傻鸟, 他们一行共八人,只有她和桑清衍是名义上的夫妻, 其他六人男女各半,又都是未婚, 且不论让谁落单都不妥, 桑清衍干脆直接做主要了三间房。 领到客房门前, 小二殷勤地把门打开, 里里外外收拾好,这才将他们请了进去。 “几位慢慢休息, 有事随时唤小的。” 那张僵硬的面孔仿佛是被人用外力强行将嘴角提起, 挤出了一个热情却阴森的笑容, 临走还不忘关切地提醒客人:“近来银霞山有邪魔出没,已经有村子遭了毒手了,几位客官夜里还是不要随意出门走动得好。” 说完,他一抖抹布,搭在肩上,带着诡异的笑容转身就走。 “等……” 盛千婵本来有话想要问他,看着他头也不回离开,问题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又是邪魔?”乌灵薇也诧异地转头,“我们刚才在外面似乎也听到了许多人在谈论邪魔来袭的事情?”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她的神情却很是笃定。 “特别提醒夜晚不要出门,是晚上会有什么特殊的事发生么?”桑如阳也插了一嘴。 盛思言:“外面大街上已经没有人了。” 他正好站在靠窗的位置,从他这里看出去,正对着一条街的分岔路口,来往行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外面几乎看不到人影走动了,只有一盏盏挂在店铺屋檐下的红色灯笼在昏黄的天幕下闪烁着幽幽的光亮。 明明是大红的颜色,可却看不见半点喜气,反而愈发显得鬼气深重。 等他们说完,盛千婵才把憋了许久的心里话吐出来:“他自己看起来就这么诡异,还让我们小心邪魔,这真的没有问题吗?” 乌灵薇对着她做了个摊手的动作。 这画面的确有些荒诞。 “邪魔的存在应该是真的,我是说,在这个领域里,它们多半也会出现。”桑清衍淡淡地说道,“先休息吧,等天黑之后就见分晓。” 盛千婵盯着他没有什么波动的脸。 这家伙肯定知道点什么,但就是没和他们说。 不过盛千婵也没当着其他人的面追根究底,桑清衍现在不说,多半也有他的道理。 …… 眼见众人各自准备进入房间,萧立和江云竹这对师兄妹还眺望着店小二离去的方向迟迟没有回头。 “这小二,我见过。” 萧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和师妹对视一眼,他又看向桑清衍,说道:“我先前也来过这家客栈,虽然模样有些变化,但他五官是没变的……” 其实他想问这个诡异的店小二和现实里的小二有没有关系,或者,他们是不是就是同一个人? 迷雾之中的诡异究竟是根据一个念头就无中生有凭空出现,还是也会占据一部分的真实? “不要多想。” 桑清衍的声音打断了他纷乱错杂的思绪。 “夜幕降临后再看就知道了。” …… “所以我们就这么等天黑吗?”盛千婵意兴阑珊地缩回头,把窗合上,随手拉出一条长凳坐下,拖着腮支在桌上,看着某位已经开始闭目养神的仙尊大人。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有和我们说?现在天已经黑下来了,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再有所行动?” “居然被你看出来了吗?” 明明说着好似惊讶的话,男人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动容。 “……”盛千婵怒,“看不起谁呢你!也就江云竹和桑蔓才没看出来吧,哦,江道友可能也知道。” 桑清衍说话有所保留,但在场的都不是蠢人,八个人里可能真的只有单纯的小侍女还处在茫然状态了。 桑清衍:“哦。” 盛千婵:“……”可恶,什么态度啊! 她干脆换了个位置,直接坐到了床边,紧挨着桑清衍,在他胳膊上戳了戳。 “你知道这里的诡异是来自于谁了。”盛千婵笃定地说道。 桑清衍抬了抬眼:“嗯。” “是林老祖?”盛千婵接着问道。 这回桑清衍倒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盛千婵开始怀疑自己猜测错误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开口:“没有承载任何东西的迷雾并不会形成完整的域,银霞山的这个域是由极其庞大恐怖的执念支撑起来的,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很少。” 盛千婵理了理他话中的意思,很快反应过来:“这么说,我没猜错?” “虽说并不是修为强大形成的念就一定强大,凡人也有可能拥有极为恐怖的念,但这样的例子非常罕见。” 最重要的是他感受到了一股属于修士的威压,尽管处于蛰伏状态,可隐隐波动的力量已经令他都察觉到了一丝威胁。 甚至,他没有感觉错误的话,那股力量的波动与他体内两种力量碰撞所产生的波动有些相似。 “你明知道有危险还让我们别担心,到底是谁一开始怕出事还叮嘱我不要乱跑……”盛千婵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随口的猜测得到证实,盛千婵没有验证自己想法的喜悦,反而忧虑更上一层楼。 药宗那位林老祖早就有不少人暗中怀疑他出了事,如今银霞山出现变故,想到或许与他有关,这一点其实并不难猜。倒是桑清衍之前一度担忧她和桑如阳的安全,真遇到事了,仅凭他一个能护住他们这些人吗? 桑清衍读懂了她的眼神,解释道:“这不是针对你们设下的陷阱,自然不需要那么担心。” 从发现迷雾有问题开始,桑清衍就在确认这是不是邪魔针对他们的又一次伏击,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的确只是一次意外。 在刚发现迷雾的刹那带着大家及时离开并不算难,可犹豫过后,桑清衍放弃了,他需要去验证一些猜测。 而且,放任此地不管,过些年这里便有可能化作新的绝地,既然见到了,将其掐灭在萌芽状态也是顺手之事。 …… “那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盛千婵跟着桑清衍从床上爬起来,两人又来到窗前。 进入银霞山这一块地界前,外界还是炎炎夏日,进了迷雾之后,所见也是春夏的景象,可等到夜里,温度一下子就降了。 窗外阴风呼啸,寒冷的北风裹着碎石砂砾拍打在窗纸上,不时发出“砰砰”的声响。 桑清衍好像听不到这声音似的,径直将窗户打开。 幽冷的风扑进屋内,盛千婵两侧散落的发丝瞬间被吹起,糊了她一脸。她顺手撩到脑后,缩了缩脖子,往桑清衍身后躲了躲。 她并不觉得冷,可夜里的风吹着多少有点不舒服。 桑清衍抬起手,也不知道做了什么,轻轻往窗前一按,冲撞进屋内的冷风骤然停歇,一道无形的屏障屹立在窗前,将冷冽的夜风与砂石尽数遮挡。 “我没打算干什么。”桑清衍说,“我只是想见一见如此庞大的执念的主人。” 他的目光越过小镇,落在后方的山谷栈道上。 通往药宗的入口就在那里。 周围只有无尽的黑暗,没有一丁点雾气,可他知道,在这个世界的外面全是铺天盖地的白雾。 这样的迷雾,他见过不止一次。 第67节 但却让他第一次觉得离他想要寻找的答案离得那么近。 “我要确认邪魔真正的来历。” …… “银霞山啊……” 密室里,男人用茶盖拨开浮沫,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语气有所叹息。 “林岩也是个人物,都这样了竟然还留有一丝意识,可惜,由不得他啊。” “他活不过今晚。” 角落的阴暗处,有人这样说道。 男人闻言轻笑起来,说:“这是你算出来的结果?” 站在角落里的那人用理所当然的平静语调说道:“他遇上了桑清衍。” 即使他还有一丝意识,没有彻底毁了银霞山和药宗,他的所作所为也足以让桑清衍杀他一百次。何况,他根本救不了,桑清衍不会放任一个祸患在人世逍遥。 “唔,的确如此。”男人微微沉吟着,很快又笑起来,有些意味深长道,“好不容易重温旧梦,随意打扰可不好,就先让咱们清玄仙尊专心地除魔卫道吧,准备好的惊喜自然是要慢慢来。” “那我们的安排……” 男人摆摆手:“先不急,等他们出来再说。” “是。” 阴影中的那道身影应声退下。 男人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随后他撂下茶盏,慢慢踱步到一幅画前。 那是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依稀可见山间散布着零星的小村子,淡淡的雾霭在山里盘旋,像是画作的墨迹洇湿了水被晕开。 “肮脏的四圣灵血,总有断绝的一天。” 他轻声说着,伸手覆在画作上,微光一闪,画法上乘的山水画瞬间变成了一堆齑粉。 第58章 为与日俱增的默契鼓掌。 “邪魔的……来历?” 盛千婵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管是民间流传的说法,还是书中的相关记载,对于邪魔的来历都早有定论, 桑清衍现在这是要掀翻真理? “你是想说, 邪魔不是因为祂出现的吗?”盛千婵伸出手指朝下轻轻点了点。 整个圣灵大陆底下有一个巨大的阵法,里面封印着天魔王,或者说“厄”,所有的邪魔都是祂的手下,为了让祂能够破封而出, 才会持续地与人族为敌,这在过去是所有人的共识。 “是,也不是。” 尽管说着让人有些听不懂的话,但桑清衍并没有卖关子的意思。 “邪魔的出现与被封印的那个存在有关,这没有错。可人族数万年来一直在斩杀邪魔, 为什么邪魔的数量不增反减?难道它们也能够繁衍生息么?” “唔……” 看着盛千婵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桑清衍继续说道:“普通的邪魔思维混乱, 根本没有沟通交流的能力,同样也不具备繁衍的功能。” “它们自身不可能保证族群的延续, 所以只有别的办法才能让它们的数量不会减少……” 盛千婵替他补上了后半截话。 说到这里,她也差不多明白了, 原先的观念里还真没有关于这方面的内容, 就好像大家都下意识地忽略了。 如果能发现邪魔产生的方法, 说不定就能从根源上消灭这些它们。 看桑清衍的意思, 他似乎已经有头绪了?或许,关键就在这迷雾世界里? …… “啊!” 还没等盛千婵想明白, 风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瞬间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叫声离得很远, 可凄惨程度却让人头皮发麻。 “桑清衍!”盛千婵下意识喊道。 身旁的男人比她的动作还要快,几乎是在她喊出来之前就已经带着她破窗而出。 猝不及防的失重感席卷全身,而后便是风呼啸着刮过耳畔的声音,犹如万花筒的重影骤然闪过,很快盛千婵的世界又重归清晰。 短到不过一次眨眼的刹那间,桑清衍就已经带着她来到了小镇的另一端,那道尖叫声传出的地方。 然而,视线刚聚焦,盛千婵也被吓了一跳。 “呕……” 干呕的冲动浮现,盛千婵拧着眉压下了那股不适。 来到这个世界后,盛千婵听说过很多次邪魔的大名,却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直面这种怪物的真面目。 恶心、扭曲、混乱。 那是有着人一样的身形,却仿佛集合了数个人的五官的缝合怪。 很难想象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的怪物,这根本不像是自然产生的存在。 在盛千婵嫌弃的注视中,桑清衍随意地弹出一道灵力,就见灵光闪过,瞬间将那邪魔劈作了两半。 随着邪魔化作青烟消散,一道身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盛千婵的视线穿过毫无阻隔的青烟落在那人身上,不由地轻轻“欸”了一声。 眼前的少女她不认识,却见过她身上所穿的道袍,在他们进入银霞山前,恰好有一支队伍走在他们前面。 桑如阳推测这群人是借道银霞山去海上探险,所行方向与他们不同。盛千婵以为和对方再也遇不上了,没想到此时竟然又见到了其中的一员。 “你认识?”桑清衍扶着她站稳,看她脚步还有些虚浮的模样,犹豫了下并未将揽在腰间的手松开。 盛千婵摇摇头:“不认识,但我们在来的路上见过,你不记得了吗?” 桑清衍自然没忘,只是平时不会特意去记这些小事,盛千婵的态度又让他以为她们之间有旧,这才问了一句。 盛千婵见他随口“嗯”了一声来敷衍,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现在逐渐能从桑清衍简短的字眼里领悟出他想表达的意思了,真是可喜可贺。 第59章 “你已经死了。” 道袍少女虚弱地趴在地上, 哪怕邪魔已死,身体仍在不由自主地战栗着。 盛千婵看她想努力地坐起来,手撑在地上支了几次都使不上力, 最后又差点重重地摔回去, 便下意识往她那走了一步想顺手把人扶起来。 然而盛千婵才走了一步,桑清衍就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伸手将她拽了回来。 “别过去。” 话是对盛千婵说的,桑清衍的眼睛却没有看着她,而是随手掏出了一个琉璃小瓶抛给了少女。 “这里面的归元丹, 可以治好你身上的伤。” 少女颤抖的手指攥紧了落到身前的药瓶,抬头看了看桑清衍,低声道了一句“谢过仙尊大人”,便服下丹药原地调息起来。 桑清衍也不急着催促,等少女调息完睁开眼才问道:“方才出了什么事?” 少女咬了咬唇, 脸上闪过一丝恐惧,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里的人, 这里的人全都是邪魔变的!” 夜风吹过街角,屋檐下的铜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铛铛 寂静的深夜, 连落叶与风沙的动静都清晰可闻。 道袍少女的声音轻飘飘散在空气中,让盛千婵手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她搓了搓手臂, 又往桑清衍身边站了站, 嗅到他身上那股清冷舒缓的檀香味儿, 这才感受到了一丝安全感。 少女还在说话, 像是落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浮木,连带着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 起初她还能克制, 到后来越说越她情绪越激动, 几乎泣不成声。 “我们只是打算出海探险……哪知道突然被卷入这鬼地方……师兄他……他们……” 他们原本在山林里如常走着, 那迷雾突兀地出现,刚有所察觉就吞噬了他们一群人,再睁眼便已经来到了此地一个奇怪的村庄里。 村子里到处都是犹如行尸般的诡异村民,他们心中忌惮,并不敢轻举妄动,当即就找了地方潜伏起来打算静观其变。 可随着夜幕降临,村里忽然就有人哭喊邪魔来吃人了。 他们这行人中有位姓陈的道友向来嫉恶如仇,平日里最是爱行侠仗义,年幼时父母亲人又都惨遭邪魔毒手,听闻惨叫不忍无动于衷,便提出前去看个究竟。 大伙儿商量一番,觉得也不能干坐着,便一起去了事发地,可谁知这一去就看到那些诡异的村民变化成邪魔的场景。 不,这么说也不对,是那些人原本就是邪魔! 眼看着道袍少女情绪激动,周身灵力波动乍隐乍现,随时都有自爆的趋势,桑清衍抬手轻点,一道轻缓平稳的灵力落入少女身躯,强行稳住了她的气息。 “别着急,慢慢说。” 盛千婵在一旁听着心生疑惑,有些问题想问,可看着少女仿佛随时会精神崩溃的模样,忍了忍,还是选择了继续倾听。 “我们过去后,陈师兄一剑就将那邪魔杀了,可是……可是被救下的人却又突然变成了邪魔……” 不仅如此,随着天光大亮,一切归于平静,被化身邪魔的村民、被破坏的房屋和田地,竟然全都恢复了原样! 少女和同伴们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到了,他们四处转悠,试图寻找一条生路,可绕来绕去,却怎么也离开不了这个鬼地方。 迷雾的边界犹如天堑,将此地与外界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而到了夜里,当他们再次聚集在一起,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又听到了相同的呼救。 昨夜的场景如出一辙地复现,仿佛是戏台上一出固定的戏码。 “那你们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盛千婵看了一眼桑清衍,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桑清衍的态度有些不同寻常的温和。 乍一看可能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区别,但她和他接触得久了,逐渐也能分辨出他情绪上的细微变化。 第68节 不过,说是温和似乎也不对。这种感觉更像是……怜悯? 盛千婵迟疑了一下,没能从桑清衍脸上读出更多的东西,又转过头看向眼前的道袍少女。 她眼眶泛红,满脸泪痕,却依然不掩秀色,很明显是个美人。但盛千婵总觉得她哪里不太对劲。 盛千婵仔细打量着少女,试图寻找出那一丝异样。 “后来陈师兄他们试图灭杀那些邪魔,可是那些村民,不,这里的所有人全是,他们全都是。” 所有的人一个接一个变成了邪魔,忘了是谁最先挥出了第一剑,总之这一剑就成了不幸开始的导火索。 少女和她的同伴们修为不俗,不然也没有结伴出海探险的底气,但面对之多的邪魔围攻却仍然难以抵挡。 甚至还有一个他们无法探知的恐怖存在出手,弹指间就让他们的两位同伴陨落。 少女和她的师兄侥幸逃生,却也阴差阳错和同伴分散。而就在不久前,他们在镇外看到了疑似同伴的踪迹,踌躇良久,最终还是选择冒险进入了小镇。 只是入夜后又有邪魔现身,少女的师兄本就受了伤,为了保护她不幸被恐怖的存在拖走,而她则命大地遇到了清玄仙尊,这才活了下来。 盛千婵看着少女,有点不忍,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道:“你们以为的同伴踪迹可能是我们这一行人。” 他们差不多就是太阳落山那会儿到达的小镇,算算人数,可能也差不多能对得上。 少女默默垂泪。 她如何不知道同伴们多半已经遭遇不幸,只是师兄和她都想着万一呢? 没有亲眼看到之前,人总是抱有侥幸心理。 桑清衍的视线没在她身上停留太长时间,他抬头循着寂静深夜里突然响起的打更声音往道路的尽头看去,眼眸微微眯起。 “你们夜晚遇到的邪魔还记得是什么人化成的么?” 盛千婵歪了歪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听身旁少女怯生生的声音幽幽子响起:“记得。” “……就是他。” 少女抬手指向了那道身形佝偻正拿着梆子步履蹒跚地向他们走来的身影。 话音落下,别说桑清衍了,就是盛千婵也看出了问题。 刚才被桑清衍随手抹杀的那个恶心的缝合怪看起来好像同时长了几张脸,但正中间最狰狞最愤怒的那张苍老的脸,似乎就来自于不远处的那个打更人。 可刚才的邪魔明明被桑清衍杀死了,为什么他又出现了?这是什么道理? 盛千婵感觉有一道灵光从脑海闪过,但速度太快了,她一时间没来得及抓住。 而就在她发愣的短短一刹那,异变突生。 “天干物燥……” 沙哑的声音在空荡的街道上飘荡。 “小心火烛……” 打更人机械地敲着梆子,游魂似的念念有词:“夜晚不回家,会被邪魔吃掉,吃掉……” 铛 一声脆响。 梆子掉落地上,克制不住异变的打更人狰狞地一点点抬起头,身体内仿佛有东西即将冲出来般鼓胀成了奇怪的模样。 “夜晚……不……要……上上……街……” 吼 随着一道人类几乎不可能发出来的嘶吼声,那已经化作了邪魔的怪物向着挡住了去路的三人扑了过去。 虽然没威胁,但看着确实恐怖。 盛千婵不知道桑清衍为什么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地观察着邪魔异变的过程,但不妨碍她遵从本心又向他贴近了一点点。 果然,还没等那邪魔冲到他们面前,桑清衍随手弹出一道剑气,又将那邪魔撕了个粉碎。 只不过这次稍微有一丝不同,除了剑气,桑清衍还附带了一丝凤凰真火。 等邪魔再次化作青烟消散后,一向鲜少情绪外泄的清玄仙尊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看了盛千婵一眼。 恰好盛千婵也侧眸在看他,两人对视一眼,盛千婵福至心灵,忽然间就和他多了几分默契,于是也跟着轻叹一声。 她转头看向少女,桑清衍的目光也落在了对方身上。 少女正撑着地面站起来,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上混合着害怕、伤心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等等多种复杂的神情。 看到对面两人有些异样的眼神,她呆了一呆。 “你们……看我做什么?” 见没有回应,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望着打更人来时的方向讷讷地说:“杀了这些邪魔它们也还会出现的……” 她想说,这里的邪魔都是重复出现的,她和她的同伴已经亲眼见证了好几次,她刚才说的话没有半点虚假。 可话到了嘴边,少女鬼使神差地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桑清衍和盛千婵的眼神让她有些不安。 “邪魔不会出现了。” 短暂的沉默后,桑清衍先开了口。 少女点头:“嗯……”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桑清衍却没有停下的意思,接着说道:“与其说这里的邪魔会不断重复,倒不如这里的一切都是在按照某个意志定下的规则运行。” “所以亡者复生,一如往常。” 桑清衍说到这里微微停顿,抬眸扫过少女苍白中略微带着惊慌的脸孔,语气平淡道:“进入这里后我的神识就扫过每一个地方,除了我们一行人之外,我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 少女勉强张了张嘴:“我,我好像不明白仙尊您的意思……” 盛千婵同情地注视着少女的面容,早在邪魔再次被杀死,桑清衍叹气的刹那,她终于想起来被她忽视的异样是什么。 道袍少女的脸上有死气。 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东西,而是一种不可言传的感觉。仔细感受的话,看似鲜活灵动的少女其实和小镇里诡异莫名仿佛行尸走肉的任何一个居民没有区别。 话句话说就是……“你已经死了。” 第60章 等等,你说谁站起来了? 随着剑光消失, 随风而逝的青烟中,一块玉牌“当啷”一声坠落在地。 上一秒还鲜活的面孔,下一秒就成了尘烟。 被桑清衍点破真相的少女如她口中邪魔所化的村民一般, 不受控制地面目狰狞露出了异化的症状, 而迎接她的则是一道寒冷的剑光。 盛千婵知道,道袍少女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尽管那群年轻人被卷入这里的时间与他们相隔不远,但迷雾世界处空间流速和外界不同,也许只是相差了一盏茶的功夫,这里就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先前听少女叙述的时候, 盛千婵就在奇怪,直到后来她渐渐意识到了真相才压下了心中疑惑。 可能是在他们发现村民变成邪魔的那一晚,也或者是在后续的逃亡中,少女和她的同伴就都死了。 然而迷雾世界被某个意识掌控,这里的一切都按照那位存在的意愿维持着过往的模样。因此, 即使那些村子和小镇上的居民早就没有了生机, 也依然在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从生到死的经历。 道袍少女和她的同伴们是外来者, 但同样没有打破这里的平衡,最终也只是融入其中, 成为了被维持的假象之一。 桑清衍见多识广,来时的第一眼便看出了少女的异常, 只是为了询问情况才没有上来就一剑了结了她。 说不忍, 有一些, 但见惯了生死的他并不会因此产生太多的波动。而盛千婵则不一样。 她知道这是生死有命的修仙世界, 来了这么久,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危险的场面, 但却还是第一次直面他人的死亡。尽管少女真正死亡的那一刻并不是现在, 但这个认知还是叫她不由得伤感。 盛千婵看着掉在地上的玉牌, 回想起道袍少女茫然无措的脸庞,见桑清衍也没有阻止的意思,短暂的犹豫过后走上前将玉牌捡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看,上面篆刻着古朴的花纹,还刻了几个小字,似乎是宗门和少女的名字。 宗门也不是什么大势力,只是南境普普通通随手一抓一大把的小宗门。 盛千婵只觉得隐约在哪里听过,想了想,也许是乌灵薇偶尔与她闲聊时提过一句,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印象,可见并不出众。 但这象征少女身份的玉牌却是她留在这里唯一的东西。 盛千婵转头看向桑清衍,后者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看了一眼便微微颔首,说:“我回头让人把玉牌送回去。” “那就好。”盛千婵舒了口气,有种心事落定的安心感。 她顺手收起玉牌,跨过地上散落的灰烬回到桑清衍身边,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过去,目光落在小镇后方的群山影子上。 那里是通往药宗的必经之路。 自从药宗封闭山门,据守阵地之后,小镇后山就成了前往药宗的唯一通道。很显然,桑清衍要找的人就在药宗。 她看着桑清衍,低声问道:“你接下来是准备去找那位林老祖吗?” “嗯。”桑清衍点头,“本来想再等一等,但现在他已经‘醒’了。” …… 就在桑清衍话音落下的刹那,盛千婵也察觉到了。 那静静蛰伏在小镇后方的群山忽然之间仿佛生出了扭曲的影子,肉眼难以看清的气机冲天而起,像是某个沉眠的恐怖存在因为这一处的变故从睡梦中惊醒,发出被人搅了清梦的怒火。 俗称,起床气。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盛千婵的确产生了这种感觉。 她不知道具体的原理,但她清楚,桑清衍刚才的操作是有些特殊的。最直观的一点就是,从刚才到现在,死去的打更人也好,道袍少女也罢,谁也没有再次出现的迹象。 循环重复的规律被打破了。 当维持着某种假象的平衡消失,背后之人便再也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安心沉睡。 桑清衍并不意外会招致这样的变故,到目前为止,一切的发展都尚在他的预料之中。不过,视线移到盛千婵身上时,他还是不免有些迟疑。 “我也去。”盛千婵先一步打断了他想说的话。 开玩笑,全天下都找不出几个比桑清衍身旁还安全的地方,就算他要上刀山下火海,那也比把她丢在这里好。 第69节 让她自己回客栈这难度可太高了,送完她再去又实在耽误时间,所以,带上她才是最好的选择。 桑清衍顿了顿,但随着药宗方向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大,他不再多想,伸手揽过盛千婵飞向小镇后山。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过两息的功夫,就有几道流光从天而降。 一落地,乌灵薇就说道:“我们来晚了。” “没办法,我哥他们速度太快了,跟不上也正常。” 感应到迷雾世界出现不同寻常的动静时,他们就全出来了,但速度再快也慢了桑清衍和盛千婵一步。 “应该是去那了。”盛思言抬手指向小镇的后方,就见队伍里的两个药宗弟子同时点头,“确实是我们宗门的位置。” 不知道说什么但也要彰显存在感的某只大黑鸟:“嘎” 没人理它。 桑如阳端详了几眼地上的剑痕,又眺望了一下远处的群山,最后才环顾了一圈已经开始乱起来的小镇,说道:“走,我们也跟上。” 对他哥,桑如阳心里有数。 即便是将他们几个扔下,他也不可能没有准备后手,而他自己去的地方说不定更危险,让他们留在客栈或许反而安全些。 但以桑如阳的眼力,也看得出小镇上的危险只是来源于某个恐怖存在,在这打消耗战毫无意义,还不如跟紧他哥,万一能帮上点忙呢。 当然,天元学宫出来的人,好奇心也的确会旺盛一些。 …… 银霞山药宗在南境不算出名,过去也不显山不露水,除了在丹药方面口碑不错之外,没人觉得它能有多大实力。 就算被仇家针对,也仅仅是选择龟缩在山门内,势力范围一退再退。 可只有真正来到这里,逐一破解一层层的护山大阵之时,才会发现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小宗门,底蕴却是出乎意料的深厚。 不过,这些都难不倒桑清衍。 令其他想打药宗主意的人无功而返的护山大阵在桑清衍面前犹如纸糊一般,轻而易举就带着盛千婵穿了过去。 他轻松的样子让盛千婵怀疑,如果不是顾忌着还有萧立这对师兄妹跟在他们队伍里,药宗的传承还谈不上断绝,他是不是直接一剑下去这阵法会破得更快。 未发生的场景,盛千婵也就只能自己脑补。 越过小镇的后山,穿过药宗的护山大阵,被阵法遮掩的一座座亭台楼阁就露了出来。 头顶本应该星光璀璨的天空依旧被遮天蔽日的浓雾所覆盖,但药宗内却不显黑暗。远远望去,一座座宫殿、楼阁灯火通明,时不时还有弟子乘着纸鸢、白鹤在山峦间来回往复。 整个药宗的建筑与盛千婵在南境见过的风格有些不一样,这里的风格都是大开大合的粗犷风格,而且几乎都是砖石和玉石建成,几乎看不到木料的痕迹。 尽管这些建筑经历了岁月的侵袭,但青灰的砖石下却透着古朴而又沉稳的气息,并不显得如何破败。 仔细看去,每一块砖上都带有暗纹,大大小小的纹路组合在一起,又形成了新的守护阵法。正是这样的阵法保护着一座座宫殿、楼阁依然崭新如故。 “上古药宗建立于西荒,这里的建筑有荒北的风格。” 桑清衍的目光扫过四面八方,同样注意到了那些砖石上的阵法纹路。 上古药宗消失之后,其传承散落各地,只得了一鳞半爪皮毛却自称正统的宗门多如牛毛。但来到银霞山,桑清衍倒有些相信他们的确源自上古药宗了,没准得到的还是较为核心的传承。 “我感觉和你们桑家的风格也有些相似,虽然只是一点点。”盛千婵小声说了一句。 区别当然也有,桑家这种积累了成千上万的底蕴,只是城里随便一角就远比银霞山药宗来得更为繁华。建筑所用的材料也毫不吝啬,还有奢侈的甚至用灵石铺路。 桑清衍“嗯”了一声,说:“都是来源于上古时期,难免受到相同的影响。” “但还是你们家更华丽……”盛千婵更小声地嘀咕着。 她被桑清衍护在怀里倒是不影响说话,还有功夫到处东张西望。目光从刻满阵纹的砖石上离开,她又看到了成片的药田。 药宗无愧其名,其他地方栽种花草的地方,居然都种满了各种灵植灵药,而且看年份和品相,都远比市面上的大路货好得多。 只可惜,这一切都是幻影。 盛千婵注意到了那些建筑中不时有修士的身影晃过,从他们身上的服饰来看,似乎都是药宗弟子。 乍一看,全然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可定睛再看,忙忙碌碌、来回穿行的弟子们动作大多僵硬机械,和小镇上的居民们别无二致。 更别说那些乘云驾鹤在天上飞来飞去的药宗弟子已经重复好几个来回了! 谁没事干大晚上不修炼不睡觉搁这儿当空中飞人呐? 而且…… 盛千婵眯了眯眼,凛冽的劲风迎面拂来,还没进她周身三尺就被桑清衍周身气机尽数挡下,却还是吹得她额前发丝随风飘飞。 她跟着桑清衍在半空中站定,终于腾出手将那缕扰人的发丝撩到了耳后。 再看向眼前震撼的一幕,盛千婵不由轻轻地吸了口冷气。 在小镇上看时就已经觉得这个恐怖存在或许会格外庞大,那冲天而起的扭曲影像连接天地,隔着那么远都觉得仿佛一座巨山一般。 而现在,她真的看到一座山站了起来。 第61章 她想要的东西他都记得。 要不是亲眼看到谁敢信啊。 这年头, 山都能自己站起来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好吧,尽管准确来说那只是如同山岳一般的庞然大物, 但也足够惊人了。 随着那座“山”迈出一步, 整个灯火通明的药宗就像是梦幻泡影般骤然消散。 铺天盖地的浓雾席卷而来,又仿佛是临死之际的走马灯,盛千婵眼前蓦地闪过了无数的光影。 那些重叠明灭的景象包罗万千,随便一眼就囊括了数之不尽的信息。 盛千婵被这庞大的信息洪流冲击得怔了一怔,以最快的速度大致扫了一眼, 就把千千万万的信息压在了脑海深处,等着回头再慢慢消化。 她没忘记现实正是危险的时刻,不敢有丝毫分心。 只是,盛千婵原以为会迎来一场硬仗,结果等她从幻象冲击中清醒过来, 自我感觉只是睁眼闭眼的短短功夫, 现场的情势似乎就已经变了。 桑清衍一手揽着她, 一手压在那“巨人”的头顶,硬生生将其压弯了腰, 双腿陷进地里数丈,并且还在不断地迫使它越陷越深。 如果从远处望去, 他的身形跟巍然如山的敌人相比, 顶多只能算是一个小黑点, 可他却轻描淡写地压得敌人丝毫不能动弹。 强烈的反差让盛千婵发出了没有见识的声音:“哇……” 第一个音节刚出口, 盛千婵就赶紧闭上了嘴巴,生怕影响战局。 但她多少有点小看了桑清衍, 这样一点小动静根本影响不了一边倒的局面。 盛千婵也很快反应过来, 看着那庞大无比的人形生物不论怎么挣扎都奈何桑清衍不得的模样, 默默放下了提着的一颗心。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就是盛千婵突然有点郁闷,她感觉自己就像个人形挂件,挂在桑清衍身上被他带飞就算了,连为他加油打气的义务都没有尽到。 明明她也是个修士,还占据了一线观景位,在这场面居然一点参与感也没有。 盛千婵正想着要不要从刚才那股被她暂时压制住的信息洪流里翻一翻,看有没有桑清衍一开始迎敌的画面,就见那已经快被桑清衍一路压到地底的庞然大物蓦地又胀大了一圈。 盛千婵一惊,大喊道:“小心!” 桑清衍面色如常,似乎早有预料,随手给她套了一个灵力护罩,紧接着按压在那敌人头顶的手也收了回来,只留下食指指尖点在对方山头那么大的脑袋上,轻声道:“破!” 两股摧枯拉朽的伟力正面碰撞,爆发出的气流将周围数百里都夷为了平地,只余下爆炸中心一个巨大的深坑。 原本当繁荣昌盛的假象消散后,盛千婵已经看到了一地狼藉的药宗,但至少那时还保留着不少的断垣残壁,大多数山峰看起来也完好无损,看了最多叫人感慨一句这里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可现在,盛千婵再放眼望去,除了沉默之外,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核弹都不过如此吧。 这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吗?修仙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啊,这个男人居然还是她现在名义上的丈夫。 盛千婵努力地转头看了一眼桑清衍。 桑清衍的侧脸线条毫无疑问的优越,此时他正关注着坑底的动静,并没有在意她落在自己脸上的眼神,因此表情显得有些冷淡而严肃,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明明和平时看起来也差不多,但盛千婵就是有些移不开视线。 除此之外,她感觉自己的手也有点痒,总想研究或解剖点什么的老毛病似乎又犯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挪开了目光,望向尘烟尚未尽散的巨坑底部。 如同山岳般的巨大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但坑底却还残留着什么东西,就在刚才,她感应到那里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 桑清衍站在巨坑的边缘,低头望着坑中灰蒙蒙的尘烟,想了想,一抬手,一道白光自指尖飞出,穿过蒙蒙粉尘与烟雾落入坑底。 桑清衍“看”到令牌落在了那道倒在地上的身影怀中,他没说话,静静地等着。 下一瞬,巨坑像是被光亮笼罩,一股股细小柔和的风卷着尘埃飘散开来。而被令牌白光罩住的那道身影,也逐渐苏醒过来,缓慢又用力地伸手抓住了令牌,将边缘的棱角都勒进了掌心。 很快,风中就传来了一道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声音。 “见过仙尊。” 那声音断断续续,又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垂死之人用嗓子里最后一口气艰难地吐出来的一般,稍不注意就会错过。 可它却硬是从不知道贯穿了多深的巨坑底部传了上来,还让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这只能证明,这道声音的主人自身实力颇高,即使如今这般境地,也依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盛千婵默默对比着实力差距,就见桑清衍在听见这声音之后又动了。 他带着她径直下了这个巨坑。 说实话,盛千婵知道这坑会很大,但没想到它竟然会这么深这么大。 当脚掌落在地底的那一刻,盛千婵对刚才那场爆炸的威力又有了更加清醒深刻的认知。 大约是到了人前要注意形象,又或者是觉得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有所威胁,落地后桑清衍就松开了她。 盛千婵乖乖地落在他半步之后,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目光好奇地看向前方那道跪伏在地的身影。 那道身影在见到桑清衍后便巍巍颤颤地伏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头深深埋着,仿佛不敢见人一般,只听得到沧桑沙哑的声音毕恭毕敬地说道:“感谢仙尊相救之恩。” 第70节 他双手捧着令牌奉上。 桑清衍手指轻轻一勾,就见令牌又化作了白光绕回他的指尖。他屈指轻弹,白光也瞬间散作无形。 桑清衍看着跟前披头散发,毫无形象,已经是弥留之际的药宗老祖,摇了摇头说:“我救不了你。” 和那个道袍少女,还有小镇村庄里的居民一样,这位林老祖也可以视作已死之人了。他只是实力过于强横,比那些人多了几分生机,又留有一丝自我意识,才显得与众不同。 但本质上,他们没有什么区别。 桑清衍复活不了那些已死之人,自然也不可能逆天改命救活他。 尤其是,刚才的交手中,他出手破了林老祖的魔化外相,已经彻底摧毁了他体内的最后的生机。此时林老祖还能活着在他面前说话,只是他强行唤醒了他的神智,又依靠仙尊令吊了他一口气罢了。 头发花白、满脸褶皱,甚至半张脸仍旧透着癫狂之色的林老祖淡然点头:“我知道,但仙尊唤醒我的意识,令我死后,我仍是我,这就足以感谢仙尊相救之恩了。” 他坐在地上没有起来,又或者是也没有余力再站起来,只用一只手撑着地,仍旧保持着跌坐的姿势,四下环顾了一圈,最终仰头望向被浓雾遮蔽的夜空,长叹一声道:“是我之罪啊!” “若不是我贪心不足,妄想突破,或许就不会给药宗引来这等劫难了吧……我是药宗的罪人,药宗多年的传承尽毁于我啊……” 桑清衍眉毛微动,闻声问道:“药宗……” 他像是知道桑清衍和盛千婵的疑问都是什么,不等问题问完就自顾自说道:“我知道仙尊您想问什么,药宗上下近万名弟子还有附近的百姓都是因我而死的,是我导致了邪魔的出现。” “不,应该说,邪魔一直都在,只是那一天终于被我引了出来。” 林老祖说着说着,半张癫狂的脸变得更加疯狂起来,右边的那只眼充血赤红,似乎欲择人而噬,唯有左边的眼中清明之意不减,与边上的杀戮和疯狂形成鲜明对比。 如此割裂的神情就像把他的脸分割成了两半。 “仙尊,我们都错了,都错了啊!”一行血泪从赤红的右边中流下,林老祖嘶声道,“邪魔不是自地底而来,而是就在我们身边。人心才是邪魔,人就是邪魔啊!” 桑清衍从他自问自答开始就一直面色紧绷,直到此时才真正有些变了脸色。 林老祖越说越激动,话语也变得颠三倒四、不成体系,眼看着他犹如回光返照般气息猛地剧烈波动起来,桑清衍没做多想,上前一指点在了他的额头。 “凝神,不然你最多几息的时间就要死了!” 药宗之灾的源头就是这位药宗老祖,他要是死了,只怕很多线索都要断了。 林老祖的情绪微微缓和,眼里显出一点茫然来。 “我……要死了……”他抬眼看向桑清衍,目光忽的微微明亮了些,“仙尊,清玄仙尊,我知道我不应该得寸进尺再提什么要求,但我想和您做个交易……” 桑清衍几乎没有沉吟的时间就应道:“我要你的记忆。” 事实上,他也可以直接搜魂,林老祖的状态撑不了多久了,他又有些疯疯癫癫,想依靠他的叙述理清事情的经过那无疑是天方夜谭,反倒是直接读取他的记忆更方便一些。 但这种行径并不为正道所容,林老祖更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哪怕他看起来做下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其中也似有隐情,桑清衍不可能直接拿到他的记忆。 可眼下却是林岩自己提出了交易,桑清衍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果然,林老祖露出了笑容,不用桑清衍动手,就把自己所有的记忆凝结成了一个光团,手指轻微用力,就把其从识海里拽了出来。 “我所记得的所有事情都在这里面了,我只求仙尊一件事。” 光团离开体内的瞬间,林老祖的气息又衰弱了一截,他强撑着说道:“出事时我凭借最后的理智送走了百余人,那是我药宗最后的火种,希望仙尊日后能照拂一二,让药宗的传承不至于就此凋零……” 这很简单。 桑清衍点头:“好。” “我们宗门源自上古药宗,宗门的核心传承在于药典,而真正的药典石刻藏于何处您看我记忆便知,劳烦您……把传承给……给药宗后继弟子……” 林老祖已经几乎说不出话了,盛千婵只用肉眼都能看见他的头发和皮肤正在迅速地灰败。 桑清衍依旧是应了声好,不过他话语一顿,忽然又说道:“再与你做个交易,十年内借阅药典的机会,换桑家和我庇护药宗弟子百年。” 照拂和庇护听起来差不多,实际待遇却是天壤之别。 前者只要保证药宗还有人活着,没有满门死绝就足以,后者则是明着宣告成为药宗的靠山。亲疏远近,一眼分明。 林老祖不知他为何会提这个要求,却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医者,救济世人,如当年的上古药宗就从来不在乎泄露什么典籍、秘方,他们眼下更是如此。 何况,药宗还能继续流传下去就已经足够了,没有后继之人,拥有再好的典籍又有什么用。 他原本就想把宗门的核心传承送给桑清衍,以此来多换一份人情,现在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仙尊令是只有九位仙尊才独有的象征物,拿到仙尊令的刹那他就知道了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的身份。 身为南境之人,林岩自然也清楚桑清衍的风评,可人心莫测,不到最后谁也说得准事态发展会如何。 现在这样更好。 …… 心愿已了,林老祖安心地闭上眼随着风化作青烟消逝而去。 桑清衍托着那团承载了林老祖记忆的光团回到盛千婵身边,正皱眉打量着,就见盛千婵猛地抬起胳膊撞了他一下。 盛千婵来不及说话,焦急地指着林老祖的方向示意。 “快看!” 在他们前方,原本已经消散到只有隐约的人形的林老祖,竟在最后关头又硬生生凝聚出了一张残脸。 这一回,他的两只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七窍流血,目眦欲裂。 好在不用桑清衍抬头看,他也听到了林老祖滔天恨意和无尽的怨念的声音。那张如邪似魔的脸上都在他张口的一瞬间更清晰了一些。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是当初有人给我种下了一颗种子……仙尊,我的记忆少了一段!” “仙尊你当心”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一道光刀刀光从天而降,不仅彻底湮灭了林老祖的残影,也让整个迷雾世界剧烈震动起来。 桑清衍抱着盛千婵及时避开了攻击,落在附近的山巅上,看着被一刀劈开还来不及愈合的迷雾天空,薄唇微抿,难得露出了明显的怒气。 “找死。” 第62章 弟弟:我哥重色轻友! 桑清衍平素话不多, 人看着也高冷,但其实他称得上脾气不错。 哪怕是未婚妻临阵逃婚,他都没因此迁怒盛家, 性格中的温和可见一斑。 但现在他却罕见地动怒了。 药宗那位林老祖明显是在最后关头忽然想起了什么, 想要提醒桑清衍,却被人一刀灭口,还是当着桑清衍的面,即使林老祖回光返照可能本身连话也说不完,可这么做无异于是在挑衅。 明知背后有阴谋, 对方还敢如此嚣张地杀人灭口,当众挑衅他,桑清衍再好的脾性也不可能忍耐。 何况,桑清衍向来是天之骄子、当世翘楚,性格中也自然有骄傲的一面。 因此, 回应挑衅者的是同样石破天惊的一剑。 来人躲躲藏藏, 似乎并不敢直接与桑清衍交手, 以盛千婵的感知,她只能勉强“看”到那人似乎狼狈地躲开了剑光, 却被剑气伤到。 锋锐的剑气深深刻入那人胸膛,他猛烈地咳嗽起来, 继续急速退避, 桑清衍却已经追了上去, 又一剑挥出。 盛千婵眯眼看着, 刺目的光芒让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泛出了泪花。 不管是桑清衍,还是这个隐在幕后的灭口之人, 他们的修为都远远超过了她。高手间的对决, 以她的水平根本看不清细节。 而随着他们交手时间拉长, 盛千婵感觉自己的神识也有点撑不住了。她不敢再随便感应,收回神识,安静地缩在桑清衍为她划下的保护罩里等待着战斗结束。 这种感觉其实很不好。 盛千婵托着腮盘坐在地,止不住地想叹气。 如果她修为能够高一点,兴许就可以帮上桑清衍的忙了,再不济也不至于拖后腿,让他遇上强敌还要分心。 如果这一切只是影视剧画面,她作为观众或许还会直呼精彩,可这里是残酷的修仙世界,当废物没有好下场。 盛千婵捏了捏拳头,突然就有些后悔平日里修炼时的懈怠。 她需要再变得强一点,起码要保证,以后离开桑清衍,离开桑家,也能安全地活下去。 除了修为,她在丹药一道上也颇有天赋,这方面也不能落下……对了,药宗的药典被送给桑清衍了,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借阅一下? 正想着,她脚下的土地猛然震动起来,仿佛一个世界正在加速坍塌一般。 盛千婵刚站起身,就见桑清衍回到了她身边,一把拉住她的手离开了原地。 “走。” 他话音才落下,整个迷雾世界就有了分崩离析的趋势,被战斗余波打出了一个巨大窟窿的天空如同残冬的积雪遇上暖阳,冰雪正慢慢消融。 一点光亮从窟窿中透了进来。 很快,那光点就变成了一束光,并且还有持续扩大的趋势。被光照耀到的地方,迷雾缓缓淡去,与现实世界相隔的那道隐隐约约的屏障也变得随手就能打破。 桑清衍带着盛千婵从光源处离开,耀眼的光芒袭来,盛千婵眨了眨眼,周围景物刹那变幻,就这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踩着脚下坚实平整的泥土,盛千婵还没来得及感觉踏实一点,就想到了自己这边的小伙伴还没出来,刚要问桑清衍怎么办,一回头,就见他们出来的方向有几道“流星”飞出,随后便一个接一个落在了她和桑清衍身边。 盛千婵挨个数了数,还好,一个都没少。 “呼,还好赶上了。”桑如阳拍着胸口紧张道,“还好我一直盯着大哥,不然说不定就被丢在迷雾世界里了。” 他说完,又控诉地看向桑清衍:“哥,你也不能只带大嫂,把我们给忘了啊。” “没忘。”桑清衍不为所动,淡淡地说,“我看着你们出来的。” 真有危险他肯定会出手,没有危险的话,那就自食其力吧。 桑如阳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轻轻地哼了一声,委屈的目光看向盛千婵,却也只换来了一个歉意的神情。 “咳咳。” 盛千婵轻咳一声,缓解了下尴尬。 和他们俩对比,桑如阳看起来就狼狈不少了,原本干净整洁的白衣沾染上了灰尘,束得规规矩矩的头发也散下了几缕发丝。 再看其他几人,每一个也都是一看就知道是刚经历了逃难,什么优雅,什么气质,这会儿统统都消失了。 再想到桑如阳的话,她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去看大家的眼睛,赶紧四下望了望,说:“我们好像回到了刚进入银霞山的那个路口。” “还真是。” “我们就是从那下的云舟。” 第71节 她话一出口,队伍里很快就有人出声附和。 “所有被迷雾覆盖的范围都是域,我们进入之前它正好扩大到此处。看似我们一行人在里面走了很远,但二者并不是重叠的世界,等于说我们在现实世界只是在原地踏步而已。” 桑清衍解释了一句。 说话时,他也有一丝庆幸。银霞山从外表来看风平浪静,距离出事最多不过月余,连他的属下查到的都还是此地仍然安全的消息,实际上却已经具备了形成绝地的基础条件。 如果不是他碰巧经过,等到日后被他人探查得知,恐怕这绝地就已经成了气数。 他们在迷雾世界所处的时间不久,可桑清衍却知道其诡异之处,再加上那些可以化作邪魔的居民以及修为达到聚灵后期的林老祖,普通的修士进入其中多半九死一生。 林岩固然是造成了眼下这一切的元凶,可躲在背后设下阴谋的人,显然更为该死。 想到侥幸从他手下逃掉的那人,桑清衍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盛千婵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悦,顿时也想到了刚才莫名出现的刀客,于是停下与其他人的交谈,轻轻拽了下他的袖子。 “刚才那个人死了吗?” 桑清衍摇摇头,说:“被他逃了。” 盛千婵听到这里还真有些惊讶了:“居然能在你手底下跑掉?那人有这么厉害?” 桑清衍也有些恼,那人大概是属泥鳅的,除了最初嚣张地灭口之外,后面根本不肯正面交手。他实力不弱,本事不放在战斗上,而是一门心思逃跑的时候,也着实有些难抓。 尤其他似乎对那里的种种颇为熟悉,为了脱身,又借助地利进一步加速了迷雾世界的崩溃迷雾世界虽然与外界没有直接重叠相融,但二者也是一损俱损的关系,桑清衍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肆无忌惮地搞破坏。 为了保证现实世界不受牵连,也为了桑如阳等人能顺利出来,桑清衍只能在抓人和稳住局面之间做出取舍。 于是,等他回去带上盛千婵离开的时候,那人便彻底不见了踪影。 “哥。”桑如阳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听到这里忽然插话道,“你有没有感觉,那人的一手刀法似乎有些眼熟?” 他们虽然是后来才赶到,没看到关键的战斗场面,可还是远远地瞥到了那人离开前最后出手的一瞬间。 桑如阳只是身体孱弱承受不住原本过于强大的力量,才被封印了力量从头修炼,但他天生神识强大,又在天元学宫待了那么多年,学识和眼界早已胜过无数人。 即便只是短短一瞥,也足以让他看出一些问题来。 “嗯,像一个人。”桑清衍也有同感。 “谁啊?”盛千婵看着仿佛在打禅机的俩兄弟,无比希望谜语人消失在这个世界。 “但他应该早就死了。”桑清衍接着说道。 盛千婵:“……”再说一次,谜语人滚啊! 还是桑如阳小天使看她一头雾水,好心地解释道:“三百年前,南境有一个宗门专修刀法,门下弟子虽然不多,但个个实力不弱,尤其他们宗主,更是修成了断天刀意,压得同阶的许多剑修都抬不起头来。” 乌灵薇听到这里,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们浮云仙宫最厉害的就是情报网,远的不敢说,但南境大大小小的消息都知道一些,更别提这种无论如何都会记上一笔的大事件。 她看了眼桑如阳,也跟着开口说道:“我没记错的话,后来那个宗门附近出现了深渊裂缝,大批邪魔出现,整个宗门上下千余口人最后无一幸存,其中,也包括他们宗主。” 如果是这样,也难怪桑清衍会说那人应该早就死了。 盛千婵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乌灵薇所说的这件事听起来很是耳熟,仔细一想,仿佛就是银霞山药宗的翻版。 她感觉这会儿很多线索正在脑海里闪现,只差最后一根线就能把他们串起来了,但就是差了点什么。 邪魔……究竟是怎么来的呢? 桑如阳和乌灵薇也像她一样陷入了沉思,本就神思恍惚,安静得像是透明人的药宗师兄妹等人也不敢打破沉默。 氛围一时寂静,还是桑清衍看到了属下正驾驶着云舟接近,干脆带着众人一起登上了甲板。 云舟本来也没走远,桑清衍的属下几乎是在原地待命,一开始还因为失去了他们几人的感应有些紧张,等接到传唤后便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 一见到桑清衍,属下就想请罪,却被他拦住了。 “别的话就不用说了,现在回桑家,顺便通知凌雀,去这个地方接一些人。”桑清衍把从林老祖记忆中获悉的被他送走的药宗之人所在位置告诉属下,又叮嘱他们尽快返程后,这才看向甲板上的其余几人。 林岩的记忆已经被他读取了,但有关药宗的一些真相还是得告诉他们,特别是几人之中还有两位药宗弟子,这些事也不该瞒着他们。 想了想,桑清衍把药宗的见闻以及林老祖的部分记忆烙印下来,凝结成了几个小光团,然后一人一个分给大家。 “药宗异变的真相就在这里,你们想要的一些问题或许能在其中找到答案。” 他看着最先消化了记忆光团的药宗师兄妹,语气缓和了一点说道:“我已经派人去寻找药宗剩余之人,待寻到后就会将他们安置在桑家势力范围内,你们也可以到时候再过去。” 不等萧立和江云竹开口,他又接着取出一块两个巴掌大小的石碑,上面刻满了古老的纹路,像是文字又像是花纹,看一眼就感觉玄奥异常。 药宗的两人还不知道这是什么,盛千婵却一看就明白,只是她也不知道桑清衍是什么时候拿到的这东西。难道是和那个刀客交手的时候,他还顺手把药宗传承给取走了? 想归想,盛千婵也没问出来。 而等药宗师兄妹彻底消化完林老祖的记忆后,再看向石碑也是连连推辞。 他们只是药宗的小小弟子,哪怕药宗遭此劫难,也还被林老祖留下了一部分核心门人。算起来,那些人才是正统,药宗的一切也应是他们继承,于情于理,这药典不该他们俩人拿着。 桑清衍见此也不坚持,收回了药典,又随手递给盛千婵一块玉简。 盛千婵把玩着玉简,一边用神识查看一边发问:“这是什么?” 桑清衍像是顺手做了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般,漫不经心地说道:“药典的复印本。” 他说话的时候,盛千婵也刚好看见了玉简的内容。 药典的原本只是一块刻满文字的石板,那些文字也没有具体的意义,更像是阐述某些道理的总纲。而现在她看到的文字版药典,则是已经被人把从药典上感悟到的所有内容都复刻了下来。 盛千婵不记得桑清衍做了这件事,明明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也没看到他干什么,可玉简里的内容却不会说谎。 一目十行地扫过,她眼尖地看见了好几个药方思路,虽然还没来得及细细研究,但乍一看,跟她之前想要找的参考方向有些重合。 盛千婵收回神识,看着眼前面色淡然,仿佛在说“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的男人,心里忍不住狐疑他该不会是因为自己之前想要研究药宗的丹方,才问林老祖要的药典吧? 这个念头闪过,盛千婵心中讪笑。 想想也觉得自己是有点脸大了,还是不问了,免得尴尬。 她摸摸鼻尖,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一脸正色地道了句谢,换来桑清衍意味不明的一眼。 盛千婵:“……?” 她刚要准备说点事什么,就见男人已经移开了视线,看着众人语气微沉道:“药宗的事我会尽快告知其他几位仙尊,出于安全考虑,云舟会直接回桑家,如果你们有事,等回到桑家后我会再送你们离开。” 堂堂清玄仙尊开了这个口,其他人哪会有反对的意思。 药宗师兄妹本就无处可去,乌灵薇想着顺便去好友现在的家里做做客,盛思言同样也不急着回盛家。 听完桑清衍的话,大家纷纷表示全听仙尊安排。 桑清衍看着他们都点头应下,吩咐他们自行休息后便转身离开。 盛千婵被乌灵薇和桑如阳拉着说话,本想一会儿回房间去修炼,但看着桑清衍离开的背影,她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是她感觉错了吗? 桑清衍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对劲。 盛千婵试图说服自己忽略那丝不知从何而来的异样,可不管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把视线收回来。 犹豫了一下,眼见桑清衍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处,她终于没忍住跟打算和她闲聊刚才经历的小伙伴说了句暂停。 “等会儿再和你们聊,我去看看桑清衍。” 顶着朋友们带着笑意的调侃眼神,她咬咬牙追着桑清衍离开的步伐跟了上去。 老天,保佑她的感觉是错的吧。 第63章 别担心,人没逝。 桑清衍走得很快, 才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人。等盛千婵追到房门口,门早就已经紧紧闭上。 推了两下没推开,盛千婵没被劝退, 大力地拍起了门。 在她孜孜不倦的拍门声中, 房门终于从里面被打开,桑清衍顶着一张冷脸站在门后问她:“还有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盛千婵嘴上说着没事,手上用了点劲儿,直接一把将他推进去,反手关上门, 还不停推着他的胸膛往后退,“先进去,进去再说。” 桑清衍:“……” 他也不想和盛千婵在房门口表演你推我拒的戏码,又怕反抗的动作伤到她,只能由着她施为, 只是面无表情的脸上硬是让人看出了无语的意味。 房门重新关上。 没有了外界自然光线的映照, 室内显得更加的灰暗幽寂, 看上去比她上一次来时还要冷清。 盛千婵一眼扫过房内的布局,旋即抬头一动不动地盯住了桑清衍的眼睛。 桑清衍眉心微动, 垂下眼,回望着她, 纤长的睫毛闪动:“你……” 第一个音节刚落, 就见盛千婵猝不及防地上前一步, 伸手揪住了他的脸颊, 还格外大胆地用力掐了掐。 桑清衍的眉头彻底皱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他抬手捉住了正在他脸上作怪的小手,轻轻扯了扯, 一时没用上力, 不仅没扯下来, 反倒让他自己露出了一个有些滑稽的表情。 桑清衍:“……松手。” 再不放手他就要考虑把人直接丢出去了。 盛千婵听出了他潜在的威胁之意,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顶多就是把掐的动作换成了戳。 她戳了两下,感受着肌肤回弹的触感,在桑清衍的忍耐接近极限的刹那,冷不丁凑近了问他:“你的本体去哪儿了?” 桑清衍刚捏住她的手腕,闻言动作一顿。 但也仅仅是一瞬,他下意识扬起的眉头很快又拧了起来,冷冰冰地将她的手放下,眼里流露出“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的诧异之色。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啧啧。” 盛千婵抱着双臂看他一本正经地否认,撇了撇嘴角,心想这男人演技不是很行。 编,接着编。 没人告诉他,说谎的时候眼神应该和人对视么? “如果你能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盛千婵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双冷冷淡淡的眸子转向了她,她哼一声,接着说,“那我也是不会信的。” 第72节 桑清衍:“……” 幼稚。 桑清衍显然不准备和她纠缠,淡声说了句“随你”,便径直绕开了她,向着静室走去。 盛千婵还要跟上去,他也不阻止,只说道:“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来修炼吧。” “嘁,你以为说修炼我就怕了吗?” 盛千婵才不听他的,踩着他的影子紧跟过去,随手拖了个蒲团就毫无形象地挨着桑清衍坐下。 后者冷眼斜她,她也不为所动,理直气壮,据理力争。 “你肯定不是桑清衍本尊。”她说得特别笃定,“我能感觉出来,虽然你们很像很像,但是真的” 她张手比划了一下,“真的有哪里不一样。” 桑清衍面不改色地轻哼道:“胡言乱语。” “是是是,全是我胡思乱想,那你老实交代,你本体到底干嘛去了?” 盛千婵揪住了他的衣袖不撒手。 如果说,一开始发现陪着他们留在船上的桑清衍只是一个分/身的时候,她只是有些隐约的不安。 那么到了现在,在分/身多次否认之下,这种不祥的预感已经让她感到格外的心慌。 至于会不会认错这种事,盛千婵很有自信。 真让她说出本尊和分/身之间有什么区别,她其实也很难说得清,可她就是能察觉到二者那极其细微的差异。 更巧的是,这种差别她不久前才遇到过一次。 刚从诡异的迷雾世界里出来时,她还有些没缓过神,可到后来上了云舟,情绪渐渐平稳,她就发现了桑清衍有一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起初,她也有些摸不准,猜想他是不是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了内伤,只是硬挺着装作没事人,才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直到他说要全力赶回桑家,之后再做其他打算,再看他离开的背影越来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心中的怀疑才真的压不下去了。 有问题。 这狗男人肯定有问题瞒着他们。 盛千婵想不到什么情况下他需要派出分/身伪装成本尊来保护他们几个,自己却销声匿迹隐在暗处。 但想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就算钓鱼执法也没必要连她也瞒着吧?就算她关系没那么近,那桑如阳也在啊,怎么也不提前透透底? …… 沉默的氛围弥漫在静室里。 如此寂静的环境下,别说呼吸声了,就连掉根针都清晰可闻。 盛千婵听着身前男人平稳绵长的呼吸声,伸手和他僵持着。 桑清衍几次看向拽住他衣袖的那只手,忍耐度一降再降,最终还是没粗暴地把人扯开。 “坐好。”他出声提醒。 “先别管这个。你实话告诉我,你本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盛千婵怎么想都觉得桑清衍应该是出事了,而且肯定是大事,可惜这狗男人平时话少就算了,连留下来的分/身口风都这么紧。 她咬咬牙,决定放一两句狠话威胁一下。 “不是你说要生孩子的吗?你人要出事了我找谁生去啊?一个人又生不了!总不能找你弟……呃……” 她还想接着说“要是你人没了,那这婚约可就自动作废了”之类的话,但还没说完,桑清衍就皱眉闭目叹了口气,抓着她的手一根一根把手指掰了开来。 “胡说什么。” 还是差不多的话,但盛千婵听出他的口风变了。 她也懒得继续威胁,看着男人仿佛卸下了一层伪装不再那么冷漠的模样,歪了歪头,问道:“你承认了?” 桑清衍也没说是或不是,自顾自地抓着她的手放回她膝盖上,看她规规矩矩地坐好,这才说道:“不用担心本尊。” 盛千婵不服气地反驳:“我才不是关心他好不好!只是他修为最高,路上没他跟着,我怕我们再遇到危险好吧。” 而且他修为已经称得上天底下数一数二了,就这样还能出什么事的话,还是……有一点点让人担心的。 桑清衍想说云舟上还有他在,可对上盛千婵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又说不出话了。 她好像,不太高兴。 这个认知按理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可桑清衍莫名觉得有些愉悦。 哪怕他不是本尊,知道这情绪或许不是与他有关,但他和本尊本就是一体。关心本尊也好,关心分/身也罢,他会产生的情绪都一样。 桑清衍紧拧的眉心微微舒展开了一点,盘算着本尊那边的情况,决定还是和盛千婵袒露几分实情。 “本尊体内的力量有些失衡,需要独自闭关一段时间,留下我也是担心有人在返程的时候趁机下手。” 当然,他的存在也算是一个障眼法。 本尊的真实情况不适合暴露,一旦消息泄漏,恐怕立刻就会招致有些之人疯狂的报复。 现在他在明面上,其余人看到的就是他们一行人在赶往桑家,没人知道真正的桑清衍在外闭关,他也就更安全一分。 桑清衍的分/身没有把事情说得太具体,但架不住盛千婵记忆力不错,稍加回忆就联想到了和桑清衍初次见面的场景。 回忆历历在目,盛千婵的面上显出了一丝迟疑。 “你说的力量失衡是怎么回事?” 她有点不太确定地问道:“我记得,之前有一次,你本尊在秘境里,被我轻而易举就药翻了……不会就是这样的情况吧?” 那会儿她不想被抓去替嫁,一心想着逃跑,见桑清衍状态不佳便拼着鱼死网破的态度掏出了平时炼制的各种奇怪丹药,没想到还真叫她跨越几个大境界成功放倒了一位仙尊。 这事传出去,连擅长添油加醋的说书先生听了都得说句不可能。 偏偏它还就是真的。 盛千婵作为当事人,感触自然更深。 她清楚这事背后没那么简单,起码桑清衍那时的状态不像普通的受了伤的样子,但老话说得好,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她那会儿初来乍到,还背着通缉令,哪敢去深究堂堂仙尊的隐秘。 如今旧事重提,说不好奇当然不可能。 “不是什么大问题,算是血脉的后遗症吧。本尊体内混入了另一种力量,与凤凰血脉天生有些冲突罢了。”桑清衍轻描淡写地把情况一带而过。 “平时两种力量处在相互制衡的状态,这回与人交手,又破了银霞山大阵,这才导致力量有所波动,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不必担心。” 事实上,问题远不止如此。 近年来两种力量的平衡变得越来越脆弱了,以前力量失控时轻轻松松就能压制下去,现在则变得难缠了许多,每一次异变的间隔也在缩短。 桑清衍心中忧虑,表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盛千婵直觉真相没他说得那么简单,可桑清衍不愿多说,她也不想得寸进尺打探他的隐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她得到的答案已经足够了。 桑清衍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情况,她到现在也不太了解,潜意识告诉她,或许桑清衍所谓的力量失衡问题与他父母有关,可他既然不想说,那她就应该尊重他的秘密。 “好吧,你说没事就没事。”她勉勉强强地接受了桑清衍的解释,压下心中的不安,摆摆手示意谈话就到这里,“那你接着修炼吧,我也回去” 她边说边走,刚走到门口回过头,准备跟桑清衍的分/身告个别,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不由得戛然而止。 端坐在蒲团之上,一脸清冷恍如谪仙之姿的男人忽然吐出了一口血,在盛千婵回头望去的那一瞬间,一些黑色的恐怖纹路爬满了他的全脸。 桑清衍的眼睛仿佛在刹那间变成了火焰,听到盛千婵转身的动静,他也抬眸望了过来,然后在盛千婵的注视下,金红色的火光跃动,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轰然爆发。 无声的力量碰撞间,一根羽毛随着消散的光芒缓缓从半空落下。 盛千婵扶着门框,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睁大的眼睛怎么也合不上,脑海里更是什么也忘了,只留下一句话在疯狂刷屏。 这就是你说的不用担心?! 第64章 轮到她千里救夫了。 银霞山相隔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矿山, 矿山往南八百里又有一处断崖。 这里毒瘴弥漫,草木繁盛,几乎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 早年间, 这里有几种灵植颇受青睐, 又逢一个小秘境在此现世,引得不少人踏足此地。 可随着灵植逐渐被挖空,秘境再也寻不出什么好东西,这里慢慢变得荒无人烟。人一少,妖兽逐渐占据山岭, 蛇鼠虫豸大行其道,就更没有人愿意来了。 绝地禁地谈不上,但也是个生人退避的荒地。 没有人知道,在断崖之下的某个山谷中,沿着狭长的栈道走至某处峭壁, 跨越底下的一条深渊落到对岸, 在山谷尽头那飞流直下的瀑布后, 有一个隐秘的山洞。 从那里进去,可以进入另一个景色宜人的小秘境。 当年断崖秘境出世, 桑清衍恰好经过,也曾跟着蜂拥而至的寻宝者前来探查过一番。 外人只以为那秘境是个长满了灵植灵药的福地, 他却在那时就一眼看出这是个双生秘境。 在与断崖秘境相对的位置, 还存在着一个不起眼的秘境入口。 只是这里美则美矣, 却只是表象。 如果说另一边全是灵植灵药, 那么这里就全是毒花毒草。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潜藏着致命的危险,看似灵气充沛的环境中满是有毒的物质, 哪怕是花瓣上的粉末都带着剧毒。 娇艳粉嫩的花朵可能是恐怖噬人的食人花, 柔弱无力的细小藤蔓也可能瞬间扎根进修士的身体将人彻底吸干。即便是所谓的强者, 一朝不慎说不定都会翻车。 两个秘境一生一死,福祸相依,却很巧合的只被附近的修士发现了没有危险的那一个。 桑清衍不想让那些寻宝心切的修士做出无谓的牺牲,索性把这一处秘境的入口封了起来,在此地布下伪装,让他们以为现世的秘境只那一个。 那时,他只是随手而为,并没有多想,却没有料到自己无心的布置竟然会有用上的一天。 …… 双生秘境中,桑清衍又取出了银湖秘境的核心。 两个秘境核心缓缓融合,无形之中,另一个看不出见的倒影世界覆盖在了满是花草的双生秘境之上。 第73节 如果盛千婵在这里,她瞬间就能认出来,那个倒影世界与原本的银湖秘境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次没有了对比,看起来不似镜像,而像是某地的影子被投注了过来。 桑清衍依旧泡在雾气氤氲的云湖之中。 这一回,他的情况比盛千婵所见时还要严重几分,不仅整张脸上看不见一点血色,狰狞诡异的黑纹更是爬满了他赤/裸在外的全身。 那些黑纹仿佛有灵智般一路蔓延到脸上,在他脸侧和眼尾勾勒出一道道怪异的仿佛符文般的图案。 之所以说像,是因为那些黑纹还在不停地流动变幻。 而随着黑纹的蔓延流动,云湖之上的水雾运气也越发浓郁,整个湖面的灵力如同受到了某种牵引,细微的小水珠都开始震颤起来。 云湖开始下雨了。 从水雾之中凝结出来的小水珠化作雨,重新落入湖面,溅起小小的涟漪。 当同样的雨滴落在桑清衍身上时,却爆发出了“噗嗤”的爆裂声响,犹如一锅滚烫的热油中滴入了一滴清水,引起了剧烈的反应。 桑清衍闷哼一声,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 他睁开眼,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唯有眼里的两簇金红色火焰仿佛有生命般跳动着。 乍一看他的眼中火光闪耀,其中蕴含着圣灵凤凰的天然威压,可细看,火焰明显比正常状态下黯淡,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压制。 连一向冷淡锐利的目光也如同蒙上了一层薄纱,幽黑的眼眸根本没有对上焦。 那无神的眸子转向头顶的云层,那一刹,桑清衍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倒影世界,看到了另一个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的小世界。 可实际上,他没有。 他的眼中只有铺天盖地似乎要把一切都包裹住的白色迷雾。 在迷雾的中心,有一点殷红的痕迹。 他凝神望去,那点殷红骤然在他面前放大,再放大……血色背景蓦地吞噬了万年都化不开的白色迷雾。 “嘀嗒”一声,一滴血顺着额头滑落,坠在他的睫毛上,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落在地面。 紧接着,又是第二滴,第三滴…… 那本不应该听见声响的细微动静稍稍唤醒了他的意识,他慢动作般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的手如同摔碎后被重新拼凑起来只留下难看的接缝的瓷瓶,黑纹在他手上占据了大半江山。 除此之外,他的手染满了鲜血。 而在他的掌心里,某个柔软温热的事物正富有规律地轻微跳动。 砰砰 他僵硬地松开手,一点一点抬起头,目光掠过被他穿透的胸膛……终于,他看到了一张同样苍白且沾满了鲜血的秀丽面孔。 那是…… “噗” 记忆回笼的瞬间,桑清衍猛地喷出了一大口血。 不只是嘴巴,他的眼睛、耳朵也都缓缓渗出了血液。本就又些黯淡的金红色眼眸更是忽明忽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将熄灭。 他咬破舌尖,逼迫自己意识清明,随后毫不犹豫地一指点在自己胸口,以指为刃刺进去寸许深。 指尖一缕凤凰真火冒出,引动他体内的凤凰血脉也瞬间沸腾起来,源自先祖的力量起到了克制的效果,将那些越来越多的黑纹压得暂时停止了扩张。 但也仅此而已。 身体的疼痛换来的只是短暂的清醒,很快桑清衍就失去了抵抗的力气,闭着眼栽倒进云湖,而后缓缓沉入水底。 黑暗彻底淹没他的意识的那一刻,桑清衍感应到了分/身消散传回来的记忆,最后的那一眼,他只记住了盛千婵惊慌失措吓得发白的一张小脸。 好像……让她担心了。 连身体最痛苦时也仍旧没什么表情的男人,如一具尸体般安静地沉在了湖心底部。 他看上去还是一脸苍白,一脸面无表情,可细看却能发现他的眉心微微蹙起。 正是这一点细微的不同,让他留住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 “狗男人有毒吧他!” 盛千婵急得一边跳脚一边骂人,情绪上来恨不得当场踹某人两脚。 谁会嘴上说着没事别担心,一转头就在人面前“嘭”地炸没了啊?这算是现场表演打脸吗?可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她心里那块大石头刚落地没几秒,勉强说服自己相信了他说没问题的话,那现在这一幕,到底该让她怎么办? 盛千婵倒是想装没看到,但理智实在不允许。 她本来就预设了桑清衍可能出事的前提,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更完美印证了她那些不祥的猜测,她实在没办法不担心。 分/身刚才说得轻松写意,什么只是力量失衡,什么血脉后遗症,需要闭关一段时间,用脚趾想想都不可能有他说得那么简单。 真要是小问题,他至于那么急迫得一个人找地方去闭关么? 要说考虑安全性,还有比他的大本营桑家老宅更安全的地方吗?可他的做法却是派出分/身伪装成本人与他们同行。 这说明要么是情况已经紧急到不容许他拖延了,要么就是他怀疑桑家内部有内鬼,他的状况必须确保处在尽可能安全的环境中。 想起上一次桑清衍被她随随便便就药翻的场景,盛千婵觉得这俩问题没准都有。 那事情就更糟糕了。 盛千婵抓着分/身消失后留下的那根羽毛,脸色阴沉。 她不反驳桑清衍分/身的话,只是看他不愿意吐露实情,他又一副稳操胜券尽在掌握的模样,因此也懒得深究。 人自个儿都那么说了,她操那么多心是要干嘛。 她又不是真闲得慌。 可现在情况变了,事情大条了。 盛千婵摩挲着那根羽毛尖尖,看着留在原地空空荡荡的蒲团,突然一发狠,咬着牙就往门外走去。 这变化肯定不在桑清衍的预料之内,他只怕是遇到了更为棘手的问题。既然他选择用分/身在明面上伪装身份,那说明他也不想暴露目前的状态,她得继续替他瞒着。 一个大活人不见踪影,肯定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好在桑清衍原本也和属下说过要闭关,顺着这个借口还可以应付一下,正好他房间原本也有阵法,其余人也打探不了实情。 盛千婵心念电转,迅速地思索着后续的事宜和对策,待踏出门房之际,脸上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她沉着冷静地和桑清衍属下交代完他们仙尊正在闭关的情况,又和聚在一起喝茶聊天的小伙伴打了声招呼,营造出接下来一段时间都要安心修炼的假象。 随后,她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冲到某只黑色大鸟的鸟窝边,将睡得一脸懵逼的傻鸟从窝里拖了出来摇醒。 “醒醒!快醒醒!” “咕?” 大鸟显然还没清醒,但盛千婵也没那个功夫等它了,又摇了两把,见它都快成蚊香眼了,这才问道:“上次在银湖秘境,桑清衍那种状态,你是不是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鸟还有点晕,但它还是听清了盛千婵的问话,小眼睛顿时瞪大了些。 它刚点了点头,就听盛千婵又问:“如果他在那样的状态下遇到敌人……他会死,是吗?” 大鸟这回迟疑了片刻,但盛千婵没等它点头或摇头就接着说了下去:“你主人他现在多半出大事了,我要去找他,你和我一起。” 看着傻鸟黑豆似的小眼睛猛然睁到了最大,盛千婵抿抿唇,再次重申道:“我没开玩笑,我们偷偷地去,没有你,我怕找不到他。” 桑清衍身边最信任的伙伴之一,这只傻鸟大概可以算一个,上一回她能侥幸闯进镜像世界,也多亏了傻鸟给她的那根羽毛,这回自然也得带上它,要不然她还真怕找不着人。 大鸟还在傻乎乎地重复着问:“啾?” 盛千婵却已经把它抱了起来,做足了一切出发前的准备。 平心而论,她真不是个心大且不怕死的人,可银霞山药宗是她闹着要去的。 桑清衍本可以不用出事,是因为拗不过她才同意了她的无理取闹,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她也有责任。 他一个人在外,还处在虚弱状态,但凡遇上一丁点危险都有可能要命。 如果刚才没发生那样的变故,盛千婵还能安慰自己确实没什么问题,但这会儿她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担忧了。 桑清衍不放心其他的人,她也没办法寻求其他人帮助,但有赤天在,再加上自身修为和护身法宝,自保不是难题。 这个险可以冒,也应该冒。 更何况,她仿佛能随时感受到桑清衍那边的情况似的,这会儿那股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狗男人,你可别真的出事啊。 作者有话说: 熬过了新冠,熬过了卡文 铺垫这么久,终于要写到我最想写的翅膀y了_(:3」∠)_ 第65章 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如果桑清衍遇到了强敌, 她过去不仅帮不上忙,还上赶着给人送菜怎么办? 穿行在云层间,盛千婵趴在赤天的背上严肃地思考这一问题。想了半天, 她也没想出个答案。 让她一起送死那是不可能的, 桑清衍和她的感情还没有深厚到这种地步。要说见死不救吧,她又良心难安。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希望桑清衍只是受了伤,没遇到什么难缠的敌人,好歹她也是拥有一手精湛医术的人, 炼丹天赋也称得上天才,说不定还能给他治一治。 盛千婵心里唉声叹气,脸上也全是忧虑。 她把脸埋在傻鸟的羽毛里,闷闷地来回蹭了蹭。 赤天变成了平时三四倍的大小,乘坐在它身上, 速度一点也不比云舟慢, 温暖柔软的绒毛簇拥着她, 简直比用上好的绸缎包裹还要舒适。 要不是盛千婵心里装着事,实在无心享受, 这会儿她都要开始原地打滚了。饶是如此,蹭着暖烘烘的羽毛, 她的心情也舒缓了不少。 赤天是桑清衍的灵宠, 又是自小被他喂养长大, 凭借对主人的天然感应和长年累月的了解, 即使它不能精准而快速地从茫茫林海间找到一个人,也能判断出桑清衍最有可能在哪里藏身。 盛千婵任由它展翅飞翔, 心中默默地感应着来自桑清衍的那股危机。 桑清衍曾在她身上留下过一个据说是同心咒所化的小小印记, 这玩意儿配合契约使用, 不论她身处哪里,遇到什么事情,只要他想就都能感应个大概。 第74节 直白点说,就是在她身上安了个定位和监控。 按理说,同心咒的作用是相互的,偏偏她和桑清衍的修为差距太大了,所以同心咒的功能在他们俩之间也就成了单向感应。 盛千婵心里门清,这东西最初是用来防止她跑路的,但她本来也没再打算逃婚,后来更几次三番遇险,就更不介意这自带的定位系统了。 然而,那么久以来,她也确实没能感受到桑清衍那边的情况。直到今天,她第一次见同心咒有所反应。 盛千婵按着心口,皱起的眉头泄露出一丝痛苦。 别说心悸了,这根本就是心脏在痛啊。桑清衍是在经历什么酷刑啊,竟然能让同心咒有这么大的动静,都要反噬到她这里来了。 盛千婵心中直骂离谱,可越来越清晰直观的痛觉也让她明白,傻鸟飞的方向是正确的,她们正离桑清衍越来越近。离得近了,感应才会愈发明显。 她又蹭蹭傻鸟脖颈间的翎毛,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摸出一颗具有止痛效果的丹药吞下。 丹药入口,在舌尖化作一股清甜的暖流涌入四肢百骸。 感受到疼痛稍稍缓解,盛千婵直起了腰,眺望着连绵的山峦,想着不知道离她还有多远的狗男人,考虑了片刻,她摸出了分/身给她的那块玉简,随后神识沉入了其中。 全天下唯一的药典复印本在她眼前缓缓展开,盛千婵凝了凝神,从第一页从头看起。 临阵磨枪固然起不到什么大作用,但闲着发呆也是浪费时间,谁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找到人,不如利用空隙提高一下自己的医术。 兴许,还真能用上呢? …… 就在盛千婵乘着大鸟腾云驾雾,飞跃过千里山岭之时。 在下方丛林间不住盘旋的乌鸦也终于三三两两地聚到了一起,犹如一小片一小片的乌云,短暂地遮蔽了群山。 但几个呼吸之后,所有的“乌云”又骤然向四面八方散开,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优雅别致的僻静小院内,一身藕荷色外袍的男人放下手中的书册,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伸出手去。 “回来了。” 话音落下,一只眼珠子血红的乌鸦无声无息地悬停在了他的手指上。 “让我看看你都发现了什么吧。” 男人微笑着摸了摸乌鸦的脑袋,两指微微用力,黑色的乌鸦瞬间化作点点灵光消失在小院内。 等到读完血鸦带回来的信息,男人扬了扬眉,望着远处的天际,仿佛亲眼看见了银霞山的一幕幕般,轻声自语道:“这么说,他真的安然无恙回来了?” 语毕,他又自我否定般轻轻摇了摇头。 血鸦没在外面找到人,不代表桑清衍就没事,不然他又怎么会自登上云舟后再也没露面。 不过云舟全速行驶的速度极快,这会儿都快到桑家秘境的入口了,即便想做些试探也行不通。 想到这里,男人向廊下某个隐匿身形的存在看去,含笑问道:“现在的情形,你怎么看?” 那人面容模糊,仿佛隐在光中,唯有温和的声音淡然说道:“回来的人未必是桑清衍。” “哦?”男人沉吟,“你的意思是,障眼法?” “我只是推测。”那人望着小院中的那棵花树,以及坐在树下安之若素的男人,公事公办地陈述着:“他的血脉问题近年来愈发严重了,这一次触动心魔,只怕会更加艰难。” 男人闻言,轻笑道:“毕竟背负了弑父弑母之名,沉沦旧梦也是难免的事。” 明明一切都是他的设计,却能用这么一副体谅人的口吻表达惋惜之情…… 廊下之人看着男人眼中的笑意,垂下眼,声音更淡了些:“阮子晟已经回来了,他这次擅自行动,破坏了后续的安排,要不要将他……” 他没问完,但男人也知道他的未尽之意,闻言便皱了下眉,但很快又恢复了笑意。 “他那手刀法倒是难得,死了也是可惜。既然你怀疑桑清衍真身还没回到桑家,那么就让他去碰碰运气吧。” 桑清衍既要对阵林岩,又要破阵,还得维护现世不受影响,最后又和阮子晟做过一场,即便达不到重伤的地步,也必然会受一定的内伤。 再加上他心魔触动,力量到了虚弱期,说是纸糊的老虎也不为过。 男人重新拾起书册,表情从容宁静地翻到下一页,语调温和道:“若是我们这位阮刀王遇到虎落平阳的清玄仙尊还打不过,那他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 盛千婵还不知道有一条疯狗正往她的方向赶来,她只庆幸着一路过来居然格外的平静。 以极限速度飞行时,赤天一振翅甚至就能跨越万里,它速度极快,就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尽管带着盛千婵不得不降低了时速,寻常修士或飞禽也难以追上它的身影,而这也为她们的路途减少了许多波折。 因此,除了在底下的荒山野岭里瞥见一些零散晃荡的邪魔外,盛千婵什么危险也没碰上,甚至连看见妖兽的次数都颇为稀少。 往往傻鸟飞过了,才有妖兽察觉到,而后懒洋洋地往天空望上一眼,见不来找茬,又毫不在意地趴回去呼呼大睡。 总之,一切都比想象得顺利。 盛千婵感慨着来时的顺遂,心中的警惕却是一点也不敢丢。 她还记得上一回这么想的时候,没过多久就遇到了那群横行无忌的盛家人。要不是刚好撞上桑清衍,她如今还不知是什么下场。 做事最忌半场开香槟。 有了切身体验,盛千婵对原来世界的这句话感触就更深了。反正,稳一点准没错。 盛千婵一边提醒着自己注意安全,一边回头和傻鸟对视了一眼。 大鸟虽然飞得有些疲倦,但临到主人附近,整个鸟也精神了不少,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在盛千婵身边,锐利的小眼睛扫射着四周,而后对上女主人的目光,重重地点了下小脑袋。 “咕!” 听起来是肯定的意思。 盛千婵停下脚步,在飞流而下的银白色瀑布前抬头看了看。 背后就是悬崖石壁,看不出什么伪装的痕迹。可傻鸟表示感应到桑清衍的位置就在这附近,她也有同样的感觉,而且算出来的结果指向这里…… 盛千婵把玩着手中的小铜龟,思索着被隐藏起来的秘境入口究竟在哪里。 这是她从桑家祖陵中带出来的乌龟铜像,由四圣之一的玄武的一滴精血所化,是他曾经输给桑家先祖的赌注。 盛千婵不清楚它到底有什么功能,但在平日里把玩的时候倒是研究出了一个使用方法用它进行占卜的效果还挺准确。 三个答案都一样,那结果应该错不了。 盛千婵眯眼观察着轰然坠落的瀑布,目光盯着瀑布的石壁轻微闪烁。 她很确定桑清衍藏身在秘境里,尽管这里的情况和从乌灵薇那里得来的情报有所不同,按理说不应该有第二个秘境入口,可她相信她的推测没有错。 她摩挲着小铜龟的背部,用她努力学习了很久也不知有没有成效的占卜术又算了一次,得到相同的答案后,终于下定决心,往前走了一步。 芝麻开门给她开! 随着心中默念,盛千婵感觉到了一股疑似结界的阻力,但那推拒的力量并不强,尤其在辨认出某种气息后,更是轻轻一挤,就让她挤了进去。 来不及欣赏秘境之中的美景,跨进秘境的一瞬间,盛千婵就被头顶隐隐约约的倒影世界吸引了全部的心神。 大鸟抬头,欢呼了一声,振翅就要进入倒影世界里,幸亏盛千婵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它。 “慢点,别着急!” 万一有危险呢? 盛千婵心想着至少得观察下四周的环境,确保安全无虞再前去找桑清衍,免得大佬之间战斗,她一个新手修士被殃及池鱼成了炮灰。 结果,她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的景象在刹那间颠倒过来。她还来不及反应,一人一鸟就径直跌落进倒影世界。 “艹!” 盛千婵忍不住怒骂一声,试着稳住身形,却还是扛不住两个世界移形换影的冲击,眼前不由发黑。 更令她绝望的是,她还没来得及落地,一只冰冷赤/裸且布满了黑纹的手臂就不知从哪里冷不丁伸了过来,修长的五指如同利刃般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窒息的感觉传来。 不,不仅是窒息,周身的灵力似乎也停滞了。 盛千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一瞬大脑直接空白,整个人痛苦得下意识挣扎起来。 她顶着残留的意识,扒拉着那只毫不留情似乎想置她于死地的手,满是愤恨的双眼拼命向上看去。 原以为会看到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谁知竟撞入了一双黯淡无光的金红色眼眸中。 隐隐绰绰的黑气一闪而逝,那双眼眸中已经几乎静止不动的两簇火焰又灰暗了几分。 那人脸上满是妖异可怖的黑色纹路,险些看不出原来的长相。 对上那双没有情绪的凤眸时,盛千婵就已经有所怀疑,待看清眼前之人样貌时,她更是止不住的震惊。 被掐住的脖子血管微微跳动,她张了张口,艰难地挤出三个字:“桑清……衍?” 作者有话说: 我保证,下章,一定有翅膀! 就喜欢被大翅膀裹起来的感觉(〃?〃) 第66章 “我们之间的感情特别深。” 盛千婵来时想了一路的问题, 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 好消息,秘境内只有桑清衍一个人,预想中的强敌并不存在, 她不用费尽心思考虑怎么救人。 坏消息, 还不如有敌人呢! 走火入魔六亲不认的桑清衍看起来可比预想中的敌人恐怖多了!起码大佬对决还不一定会有人注意到她,实在惹不起至少躲得起。 现在的桑清衍那可是扼住了她的脖颈想要她的命啊! 盛千婵被掐得直翻白眼,面色泛紫。 身为修士,哪怕是最底层的启明境,也不至于被人掐一会儿脖子就掐死。灵力吐纳的过程就自动带有呼吸空气的功能, 再不行,闭气敛息也不是什么高深的法门。 可桑清衍这个狗东西封住了她周身灵力,体内的灵力彻底停滞了,外界的灵力也吸纳不进来,这会儿的她可以说跟没修炼过的凡人没有任何区别。 凡人不呼吸是真的会死的! 盛千婵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 她像是被人强捞上岸的鱼, 无力地在砧板上动弹着。 庆幸的是, 当她拼命挣扎着喊出了桑清衍的名字后,这个几乎丧失了神智, 脸上布满诡异黑纹,甚至有些辨认不出原来清冷俊秀的面容的男人, 下意识地微微一怔。 这个声音他在哪里听见过…… 第75节 下不去手……为什么, 会不想杀她…… 随着他怔然出神, 他扼住盛千婵咽喉的手也不由得放松了一点点。 “你……是……谁?” 仿佛八百年没开口说过话, 生涩地张开嘴,低沉喑哑的声音断断续续, 犹如早就落满了铁锈的齿轮艰难地重新转动。 尽管不是桑清衍平时冷淡清朗的声音, 但这短短的三个字还是给了盛千婵莫大的鼓舞。 太好了!还能沟通! 能对话, 能沟通,就说明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她还有救! 盛千婵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新鲜的空气从骤然间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的喉咙涌入肺腑,她贪婪地呼吸着,剧烈的反差使身体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直到察觉到搭在白皙脖颈上的冰冷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她才强忍着咳嗽赶紧开口道:“我是你的新婚妻子!” 较真讲,她和桑清衍成婚到现在也有段时日了,还说新婚可能略有不妥当,但他们俩正儿八经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再加上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盛千婵觉得自己这么说也没毛病。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也是这一句话她解释多了,紧急之下嘴一瓢就冒了出来…… 也许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盛千婵大脑转动的速度也更快了,话一落下,嘴巴就自己动了起来,紧跟着补救说:“我是你亲自求娶回来的,你说要跟我生孩子,还要我天天跟你一起双修,我们之间的感情特别深厚,真的!” 男人金红色的眼眸无神地注视着她,在听到她挣扎着喊出来的话后,脑海中顿时隐隐约约闪过了几幅画面。 有些熟悉。 “妻子……”他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又看着盛千婵说,“你是……谁?” 盛千婵整个人都麻了,可好歹扼住她命运的咽喉的手不再维持先前那要人命的力道,她也只能在心里抓耳挠腮地思索接下来说什么。 “我,我我咳咳,我叫” 一声咳嗽把盛千婵到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但男人的眸子却忽然间有所触动般轻微地闪了闪。 他不由自主地低吟道:“盛……” “对对对!我叫盛千婵!盛世的盛,千里共婵娟的千,千里共婵娟的婵!” 盛千婵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甚至忘了这个世界有没有前世熟知的那些古诗词,只盼着狗男人能够对这个名字产生一丝丝的熟悉。 “你有印象了吗?” 她用热烈而渴求的眼神望着桑清衍,后者低声重复着她的名字,麻木不仁的眉眼蓦地出现了一丝波澜。 仿佛有什么记忆被唤醒,近乎冰冻的思维骤然间遭受重击,震醒了他的一部分神智。 他的眼眸中赤色蒸腾,仿佛两簇火焰般的金红色光芒猛地明亮了几分,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抗拒隐忍的神色。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一丝对抗挣扎就演变成了痛苦。 盛千婵看着桑清衍紧锁的眉宇,心瞬间提了起来。 只见他眼中黑红两色的光晕你来我往互相压制,不同的颜色交替占据上风,二者对抗越激烈,他的表情就越发难忍。 盛千婵担心他骤然失去理智对自己下死手,又怕他真的清醒不了,就此走火入魔,心跳快得砰砰直响,犹如擂鼓。 好在,最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最终还是属于凤凰真火的力量更胜一筹,很快,盛千婵就在那双漂亮的凤眸中看到了一丝熟悉的清明之色。 那是独属于桑清衍的冷淡沉静的眼神。 也就是在她看到这眼神的刹那,钳制住她的修长手指也松了开来,整只手仿佛无力般从她脖颈处滑落。 盛千婵甚至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死里逃生,新的危机就已经到来。 跌进倒影世界时,她和傻鸟在半空就桑清衍截获了,而此刻,她周身的灵力还凝滞着没有半点恢复的迹象。 桑清衍忽然间松开她,唯一的后果只有一个。 她会从空中坠落。 而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从高空摔下去,也只有一个结果。 她会死。 于是,下一秒,整个天空都充满了盛千婵惊恐的呼救声:“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凄惨的尖叫随着傻鸟展开了翅膀戛然而止,多亏她进来的时候及时抓住了赤天,这才免去了掉下去摔成一滩烂泥的悲惨下场。 但结果也就只好了那么一点点。 盛千婵发现,即使有赤天托着她,她们俩也还在持续下降,速度仅仅比刚才慢了两分。 盛千婵心里咯噔一声。 她意识到被封灵力的或许不止是她,傻鸟也获得了一样的待遇。这可真是糟糕。 念头刚刚闪过,她就发现她和傻鸟的下落速度止住了。不但不再往下坠落,反而还在急速上升有人托住了她。 这一切的变化看似漫长,实则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所有的事情发生得都很突然。 察觉到暂时安稳,盛千婵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眼珠稍稍一转,就看见了身旁眉头紧皱的桑清衍。 他此时的模样看起来还有些陌生。 盛千婵刚想说些什么,目光突然被出现在视野范围内的一双巨大的黑色翅膀吸引。而顺着大翅膀延伸出来的方向望去,她看见的是……桑清衍? 这是他的翅膀?! 刚才情况危急,盛千婵没时间细看,此时她才注意到桑清衍不仅是全身肌肤都被黑纹覆盖,背后竟然还长出了一双同样妖异的黑色翅膀。 她眼里的震惊差点溢出来。 现实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就在她嘴唇微动的瞬间,桑清衍带着她和赤天冲出了倒影世界,降临在双生秘境之中。 盛千婵尚在神游思考,就听男人仿佛在压制着什么东西一般,嘶哑着声音说:“你和赤天先离开这里……” 桑清衍其实想告诉她,他没事,别担心,他先送她们出去,甚至还想简单解释下为什么他会是这副模样,然而才刚说了一句话,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力量又一次在体内爆发。 须臾之间,他只来得及解开一人一鸟的灵力封锁,随后便瞬移到了百里之外。 盛千婵整个人都是懵的,从进入秘境开始,她大脑的转速就有点跟不上这里的变故了。她呆呆地望着桑清衍离开的方向,听着从那个方位传来的痛苦声音,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大鸟看起来比她还要呆,用嘴叼着她的衣角想要拽住她,盛千婵拍拍它的小脑袋,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把乱七八糟的丹药捏在手里。 “乖,我只去远远地看一眼。” 刚才事发突然,她什么反抗都来不及做,这次但凡有哪里不对劲,她一定先药翻桑清衍!别看他刚才好像势不可挡,可她感觉到了,他的力量真的很虚弱,即使是以她水平炼制出来的丹药,想药倒他也足够了。 盛千婵心里下定决心,和傻鸟蹑手蹑脚地往桑清衍所在的位置移动。 只是,等她们悄悄挪过去,才刚看到还在两种力量之间挣扎的桑清衍,他就强行守着最后一点理智,扇动翅膀径直飞走了。 “啾!” 大鸟叫了一声,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 主人又回到了倒影世界,那她们刚才不是白忙活了吗? 盛千婵也是同感,她按了按快拧成死结的眉心,另一只手摩挲着还残留着痛楚的细长脖颈,心底不由得踌躇。 刚才的经历已经快让她又心里阴影了,让她再重复一遍她可承受不住。 可是尽管桑清衍没有遇到强敌,他的状态也实在过于糟糕了,盛千婵修炼时间不长,也没经历过心魔之类的东西,但她一看就觉得桑清衍那应该是走火入魔的状态了。 这种状态,会死人吧? 盛千婵心里不太确定地想着,心里有些怀疑桑清衍到底能不能靠自己顺利渡过这一劫。 她想说服自己没问题,可回想着从分/身消失到刚才桑清衍的种种反应,心里越想越没底。要是他自己就能克服这些问题,也不至于等到她来才稍稍清醒了一会儿。 她倒是也想狠狠心,干脆听从桑清衍的嘱咐带着傻鸟就此离开,可不知怎么的,想到刚才男人看着她时失焦的双眸,还有后来明明忍耐着不适却还是沉着冷静地让她们的模样,盛千婵就感觉自己的脚像灌了铅般沉重。 这腿是一步也迈不开。 盛千婵暗恨自己责任心过重,一面又忍不住忧虑,两种情绪左右摇摆半天,最后还是一跺脚,硬着头皮再次冲进了倒影世界。 说半天,其实也不过纠结了一盏茶的功夫。 等盛千婵回到倒影世界时,一切景象都和先前看到的别无二致,唯独少了一个见面就锁喉的狗男人。 噩梦没有重现,盛千婵稍稍松了口气,可桑清衍人又去哪儿了? 明明看着他回到了这里,他身上的气息简直就像黑夜里的一盏灯塔,那么明显的存在,怎么会突然不见踪影? 她怀着满腹的疑惑顺利降落在云湖边上,带着大鸟开始满秘境搜寻桑清衍的去向。 大约是物极必反,倒霉到一定程度之后也难免触底反弹。 一个时辰之后,看着倒在某个山洞内陷入昏迷状态的男人,盛千婵心想真不容易,这次她们俩终于转运了,就是这画面似乎有点少儿不宜。 第67章 捏捏他的大翅膀。 “啧, 真狼狈啊。” 盛千婵感叹一声,看着男人□□在外的上半身,随手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件外衣给他披在了身上, 心里顺便吐槽了下修仙世界的上衣质量不是很行。 上衣都没了, 外裤却还在,这质量不是一家生产的吧? 算了,正事要紧。 盛千婵摇摇脑袋把不合时宜的吐槽丢出脑海,半拖半抱地把人扶了起来,让他靠墙坐着。 靠近之前, 盛千婵仔细观察过,确保桑清衍是真的昏过去了才敢近身。甚至为了以防万一,她还下了一点点药。 天可怜见,她这么做只是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 可这会儿见人被她这么折腾,依然没有半点清醒的迹象, 盛千婵也难免有些心虚。 她下的药应该也不重吧? 就一点点迷药之类的东西, 肯定没这么好的效果, 多半还是桑清衍自身的问题,嗯, 责任归他。 盛千婵暗自点头,确定了责任的归属, 将桑清衍的身体摆摆正, 抬起他的一只手压在他腿上, 然后两指搭了上去。 放在以前的世界, 盛千婵敢说一句自己擅长医术,但到了如今的世界, 她就拿不准了。 尽管这段日子她也一直在疯狂补课, 炼丹一道也算有所小成, 但毕竟跨了一个世界,效果如何,她还真没有把握。 第76节 只能说,再厉害的修士也是人,看在都是人类的份上,应该会有共通之处吧。 盛千婵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沉下心慢慢把着脉,第一反应就是这脉象要是出现在普通人身上,怕是全村都已经开席了。 果然,从前的本事行不通。 盛千婵皱着眉,摇摇头,目光不由自主地从桑清衍身上的那些黑纹上扫过,心中对这些黑纹的来历隐约有了点猜测。 但那也只是猜测,盛千婵收回目光,想了想又重新换了一种探查的方法。 灵力顺着指尖流出,萦绕在体表浅浅地转悠了一圈。这回倒是奏效了,盛千婵的表情却还是好看不起来。 桑清衍修为比她高太多,她怕贸然探查他体内的情况引起反噬,只能通过表层的灵力反应来间接试探,可结果让她心里一沉。 情况着实很糟糕。 不仅仅是分/身说的那么简单的两种力量互相冲突,在她的感知里,另一股污秽的力量就像是淬满了毒液,就快把桑清衍的灵力都污染了。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 盛千婵默默想着,这种力量被污染侵蚀的样子,在桑家那几个被妖邪之气毁了根基的小侍女身上,她就曾经亲眼见过。 不过桑清衍的问题明显严重了不知多少倍。 盛千婵抓了抓头发,心想着反正吃不死,干脆试一试,摸出储物袋里的一瓶丹药,狠狠心全部喂给了桑清衍。 里面有她在桑家时实验出来的产物,也有刚才研究了药典后改进的几颗新丹,但功效上都能说是对症。 副作用肯定没有,正面效果嘛……应该多少有点吧。 盛千婵自己也不太确定,喂完又怕效果不好,补了几颗桑家出品的精品回灵仙丹。 这可是难得的疗伤圣药,出门前她特意带了不少,没想到全用在桑清衍身上了。 …… 盛千婵喂完丹药,见桑清衍一时半会没有反应,又脱力似的慢慢地坐回去。 一路奔波赶来,又惨遭扼喉,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她紧张得都喘不过气,这会儿倒是终于消停了一点,被压制下去的疲惫也就随之涌上了心头。 盛千婵看了眼守在山洞口护卫着她和桑清衍的大鸟,默默地开始原地调息。 桑清衍之前的状态,别说她害怕,就连从小被他养大的赤天都有点怵,宁愿以一己之力抗下守门的重任,也不肯在这个时候凑到主人身边。 怂鸟。 属实是白养它了。 站在洞口正观望着四周的大鸟倏地感觉到背后传来一股凉意,它警惕地回头,却只见到闭上眼睛打坐的盛千婵和一动不动的男主人。 它眨巴着小眼睛,没看出来有哪里不对劲,又转回头,面不改色地往洞外移了两小步。 真不是它没良心,以前主人犯病的时候就老叫它滚远点,怕误伤了它。 要不是拉不住女主人,它都想带她再飞远一点。 唉,小仙子果然是爱惨了主人啊…… 大鸟深深叹息。 …… 盛千婵不知道一只鸟还能有这么复杂的心路历程,她在桑清衍身边也不敢放下戒备,稍稍调息后就睁开了眼。 本来也没受什么伤,只是身体和精神有些疲惫,休息了一段时间她也感觉已经缓过了劲儿。 她探头,往桑清衍的方向望去。 男人靠着山洞石壁,屈膝坐着,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则无力地垂在身侧,看起来和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如果不是他紧闭双眼,眉宇间残留着痛苦之色,这姿势看起来还颇为闲适。 ……明明只是随手把他摆了个姿势,竟然还能有这种效果,这个男人也太可怕了吧。 盛千婵不由地腹诽。 从认识桑清衍以来她好像就没见他露出过丑态,哪怕是如眼下这般狼狈的时候,也有一种美人落魄的楚楚可怜之感。 说起来,上一次他狼狈的时候,好像也是在这个秘境里来着。 盛千婵思维漫无天际地发散,目光却仔仔细细地把桑清衍的脸一寸不落地端详了一遍。 似乎是丹药起了效果,他脸上的黑纹褪出去了一些,剩下的一部分不仅遮不住他清俊的面容,反而给他平添了三分妖异和邪气。 换言之,又是另一种风格的帅气。 尽管他的脸还是苍白得毫无血色,精致而凌厉的五官不复往日的高冷,反而透着一种水晶琉璃般的脆弱,但盛千婵还是安心了许多。 起码现在看起来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前进。 要是可以,她也想直接摇人来救桑清衍,可他既然选择独自面对,宁肯一个人躲在秘境苦熬,也不愿意寻求他人,即使是桑家的帮助,那肯定有他的道理。 盛千婵不笨,相反,从她十三岁失去最后的亲人后,一个人独自生活到成年,她更是懂得了凡事多长一个心眼。 有些事,哪怕不了解真相,只看表象也能窥见些端倪。 这么想着,盛千婵又瞥了一眼桑清衍被外衣遮掩的胸膛她当然是没有那个心情替他端端正正穿好的,散开的衣襟处,同样能看到黑纹少了不少。 而当她的视线顺着黑纹蔓延的痕迹,越过紧实富有弹性的胸膛,沿着腹肌间的沟壑继续往下的时候……盛千婵突然小脸一红,轻咳一声,赶紧转开了眼睛。 全身的黑纹都有消退的迹象,看来的确是在好转。 …… 担忧的情绪有所缓解,盛千婵的注意力终于忍不住挪到了最吸引她目光的事物上。 由于这场面不在预料,她准备的衣裳也就是普通的款式,还是计划女扮男装时使用的,所以压根没有给翅膀预留空间。 桑清衍的那双大翅膀就被轻薄的外衫压在了底下,如它主人般无力地垂着,翅膀的最尖端一路滑到了她的腿边,如果有风吹过,轻颤的羽毛甚至会蹭到她的小腿。 ……好神奇。 盛千婵来回打量着这双大翅膀,手指有些发痒。 修仙世界的确不用讲科学,但一个大活人骤然间长出翅膀,不管怎么想,还是感觉好不可思议。 当这个大活人是桑清衍的时候,就更有见鬼的感觉了。 她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儿桑清衍的反应,见他仍然昏迷着,除了周身气息似乎正在缓缓平息外,没有半点清醒的迹象,这才放纵了自己心中的小恶魔,悄悄伸出了贼手 摸到了! 是柔软的触感! 盛千婵的小手在翅膀尖端的羽毛上来回蹭了蹭,感受着羽毛犹如上好绸缎般的丝滑触感,又忍不住轻轻捻了捻。 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摸着软,但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羽毛。不说随便一根羽毛就能削铁如泥吧,起码也有着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能力。 就说以桑清衍的本事,哪怕是长出来的一对翅膀也不可能平凡到哪去。 而且她没看错的话,这翅膀虽然乍一看通体幽黑,可要是对着阳光细看,隐约还能看到一丝金属般的光泽,看久了偶尔还能看见一缕淡淡的赤色闪现。 嗯,和她收集到的桑清衍分/身消散后遗留的两根羽毛看起来一模一样。 盛千婵神识往储物戒里瞄了一眼,终于找到了这两根羽毛的来历。 储物戒里装的都是盛千婵觉得重要的东西,不像储物袋,哪怕丢掉了她也顶多哭一阵。 原本盛千婵还想过这两根羽毛会不会比较珍贵,因此一直悉心珍藏着,这会儿见到来源之后,她就觉得有些不值钱了。 以后需要的时候,从桑清衍身上薅两根就是了嘛。 盛千婵边想边顺着翅膀尖一路往上摸去。 桑清衍身上摸着还有些微微冰凉,但他的翅膀却仿佛保留了最后的温度,所触皆是温热的感觉。 很快,她就摸到了翅膀与背部的连接处。 还没等她伸手轻轻捏一捏,她就感觉到手掌心下的翅膀微微动了一下,旋即,那双上一秒还柔弱无骨似的大翅膀猛地振翅展开。 “哎等等!” 盛千婵不是没有防备,但她还是低估了力量的差距,那双大翅膀舒展开的力道足以把她掀翻出去。 随着一声惊呼,她下意识地运起灵力调整落地的姿势,但有人比她的速度还要快。 光影交错间,她撞入了一个紧实的胸膛。 隐约的,盛千婵好像听见了一声轻叹。 “不是让你走了吗?” 作者有话说: 一更,晚点还有。 第68章 吻上他的唇。 一道低沉的声音用轻缓的语调在她耳边说着, 吐字间的气息喷洒在她耳朵上,痒得盛千婵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盛千婵揪着刚才顺手拽住的外衣,脸贴着有些柔软的一堵“肉墙”, 闻言缓缓抬头。 “……桑清衍?” 被接住的那一刻就知道是他, 可真的亲眼看见他醒来,感觉还是不一样。 “嗯。”男人低低地应了一声,盛千婵紧贴着他,他一开口,就能感受到他整个胸腔都在震动。 但她没心情留意这些, 她只注意到男人的前一句话。 “不是,你都这样了让我怎么走啊?”她有点生气地捶了对方一下,“我又做不到见死不救。” 出于从前学医的本能也好,出于情感上的担忧也罢,她根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盛千婵越说越气:“你自己说没事没事, 结果呢?这就是你说的小问题?拜托诶, 难道你觉得命都没了才是大问题吗?” 女人一旦开始算总账, 那真是大大小小每件事都能列出清单来。 “还有,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的翅膀, 还有这些奇怪的黑纹……等会儿,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我?” 盛千婵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从刚才开始, 桑清衍说话的时候就一直闭着眼。 第77节 他这回看起来的确是神智清醒了, 也没有再突然失控的趋势。 如果不是脸上黑纹没有褪干净, 加上眉头微拧依稀可见一丝不适, 他云淡风轻的高冷神色,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除了那双没有睁开的漂亮凤眼。 “别看了, 不好看。”桑清衍有些无奈地睁开眼, 试图伸手捂住她的视线, 语气有一丝对自身的厌恶,“只是暂时的,过段时间就能恢复。” 盛千婵要肯乖乖让他制住,那她就不是盛千婵了。 她晃了晃脑袋,使劲避开了桑清衍伸过来的修长手指,一把将其抓住,顺着刚才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那双狭长而冷厉的凤眸已经不再是之前仿佛跃动着金红色火焰的模样,而是红黑色交织,一圈又一圈旋转着,如同湖面漾起的涟漪,完全看不出正常的瞳仁。 说实话……“有点酷。” 写轮眼修仙世界分眼。 桑清衍显然觉得她是言不由衷。 这副模样他自己都不喜欢,又怎么可能有其他人觉得好看。 以往力量失控的那段时期他都会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独自度过,既是为了确保自身安全,也是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他异变后的样子。 他知道另一种力量是什么,更深知这些丑陋的异变会招致怎样的嫌恶。 盛千婵的话只不过是善意的安慰。 “是真的!”盛千婵察觉到他的不信任也有点急,区区红眼病根本吓不倒她,当她从前的少年漫和红眼文学是白看的吗? “人不中二枉少年你懂不懂啊!” ……不是很懂。 但即使知道她说的可能不是真话,他也感觉很开心。 桑清衍任由她用力地戳着自己的胸膛,力道对他来说就像是羽毛轻轻搔过,可他却觉得每一下都好像戳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的心弦跟着轻轻颤动。 …… 他不接话,盛千婵也觉得没劲,她也没办法给他当场播一遍那些看过的动漫,于是又转头去摸他的翅膀。 刚才没捏到,感觉还挺遗憾。 庞大宽厚的黑色翅膀轻轻扇了扇,似乎想避开,又不知想到什么停住,由着她回来抚摸。 摸到翅膀根部的时候,桑清衍的身体忽然变得紧绷,原本温馨平和的气氛也似乎有些变了味道。 盛千婵没有发现他的变化,还在自顾自好奇着:“所以,你还没有解释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桑清衍沉默。 他一沉默,翅膀也跟着加大了扇动的幅度,盛千婵再摸就有点跟不上速度了,干脆把手抽回来。 “好吧,你实在不愿意说的话,那就算了。”等了一会儿,盛千婵耸耸肩选择了放弃追问,她愿意尊重每个人的隐私。 桑清衍看着她,如果还是原来的眼眸,盛千婵可以清晰得看见他眼中的迟疑。 但是盛千婵看不见,所以她适可而止,话题结束得很是利落:“如果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告诉我了,一定要和我说,毕竟我好奇心很重。” 那是桑清衍从来不愿意提起的过去,但此刻望着盛千婵,他却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只是怀中的女人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紧跟着又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你现在算是……没事了吗?” 盛千婵不觉得她那些丹药大乱炖能有这么明显的效果,要不然桑清衍也不会被这个问题困扰这么久了。 堂堂仙尊都解决不了的难题,她再自信也不相信自己能一上来就搞定。 再次查体完毕,她也证实了这一点,和刚才相比,桑清衍的情况似乎只好了一点点。 “还没有。”桑清衍也不瞒着她。 盛千婵:“嗯?” 桑清衍这次开口的语气就有点没那么笃定了:“我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好。” 他此时的清醒都是得益于盛千婵喂下去的那些丹药,那堆丹药还在持续地发挥效力,虽然是他不太熟悉的方子,却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了情况继续恶化。 可或许是炼丹之人境界不够,又或者药方尚有不足,作用也就仅限于此了。 这一次的异变是他都没能预想到的棘手,桑清衍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失算了。 幸好有盛千婵在,否则依靠他自己清醒过来还不知道要多久。 “或许,有什么办法能帮到你吗?” 盛千婵有点犯愁,她是偷偷溜出来找桑清衍的,以云舟行驶的速度,这会儿只怕已经快到桑家了,到时候她和桑清衍不在的事实肯定要暴露。 桑家多半有内鬼,虽然她的这个猜测还没能得到验证,但盛千婵觉得这事八/九不离十。 她在船上留了一个小小的后手,可以遮掩一下她和桑清衍的去向,可她的手段肯定骗不了那些人精。 一旦他们发现桑清衍和她都不在,说不定又会制定什么针对他俩的计划。找不到人也就算了,要是找到了,桑清衍那时还没恢复,他们俩又是处境堪忧。 就算不想那么远,桑清衍之前失控的状态和昏迷时仿若没有生命迹象的模样,也叫她心有余悸。 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桑清衍摇头:“这是我自出生就从血脉里带着的后遗症,解决不了。不过……” 他说着,话突然顿住。 “不过什么?” 桑清衍有些不太想说,但抵不住盛千婵亮闪闪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他,犹豫了会儿,还是说道:“只是平复这一次失控的力量的话,办法是有的。” 盛千婵不解:“那你早说啊,等什么呢?” 当她注意到桑清衍的目光直直地停留在她身上,仿佛在暗示什么的时候,她忽然悟了。 “和我有关?” “嗯。” 和她有关,要这么说的话……盛千婵隐约想到了什么:“你说的该不会是双修吧?” 桑清衍也不意外她能想到,微微颔首,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你修为太低了,我……现在这种情况只会害了你。” 以往两人修炼,都是桑清衍占主导,由他来主动引领灵力的运行路线,盛千婵从头到尾听他指点就行了,但眼下他的状态可完不成这项工作。 他目前的身体就好比一个战场,两方势力厮杀到血流成河。他需要的是外力介入,来帮助压制冲突的那一股力量。 偏偏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他不信任,也不希望对方看见他的模样;而盛千婵他虽然信任,可她却没有这个能力。 修为不够贸然加入战场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冲突的两股力量直接绞杀殆尽。 桑清衍并不希望她冒险,也不指望她能有什么办法。真要说,也只是自厌的情绪又多了几分。 他径自排除了这一选项,盛千婵可没有。 她思考着这个方法本身的可行性,有点没理解其中的原理:“你指的是我们平时的,呃,那种双修?” 桑清衍虽然一时也想不到其他解决问题的途径,可心底也隐约有个声音想让盛千婵留下来。不急着催促她离开,他也就多了些耐心给她讲了讲这个办法的出处。 盛千婵听完,具体的方法和原理还没理解透彻,另一个感悟倒是有了《阴阳天典》不愧是连仙尊级别的大佬都收藏的功法,这么棘手的问题都能寻找到相应对策。 等她自己也翻了翻这本功法,细细研究了一下桑清衍所说的内容,并且和好友送她的那本《阴阳欢喜真经》对比后,新的疑问又产生了。 桑清衍所说的方法真的应该按他那么理解吗? 盛千婵哗哗地翻着功法,不太确定地看了又看,大致总结了一下,发现桑清衍所谓的双修方法倒也行得通,无法施行的根源在于她的修为拖了后腿。 可如果按她所想的另一种方法,没准,其实,也能行。 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测,盛千婵还专门比对了两本功法之间的差异,越想越觉得她的思路是有可行性的。 通过另一种双修,以她的身体为中转,调和两种力量的平衡,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事到临头,盛千婵以为自己会纠结,会退缩。实际上,当她念头落定,抬头看向桑清衍时,她发现这些情绪统统没有出现。 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不知道,也不重要。她只是想帮桑清衍,她可以列举出很多种需要这么做的理由。 甚至她私心里都有些觉得,救桑清衍只是让这件事有了一个更加合情合理的理由而已。 她想这么做,所以才要这么做。 …… “你怎么了?这么看我做什么?”桑清衍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刚问完,就见盛千婵“啪”地合上了功法书册,反手塞进储物戒里。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看起来很清澈明亮,直勾勾地盯着他,忽然伸手抓住了他散落在耳边的一缕发丝。 桑清衍平时是束发的,但连续的折腾下来,他的发冠早就碎了,黑色的长发滑落下来,乖顺地披散在身后。 她说:“可以双修。” 桑清衍微怔:“什么?” 他仍然想提修为的事,就听盛千婵用一种沉稳笃定的语气说:“就算我修为低也可以,不是你说的双修,而是……” 她凑近,吻上桑清衍几乎没有血色的薄唇,用像是蛊惑人心般的语调轻声道:“另一种双修。” 作者有话说: 二更,写不完根本写不完。 第69章 亲亲,抱抱,贴贴。 桑清衍没有躲, 即使他不清楚盛千婵口中的另一种双修方式是什么,他也没有避开。 柔软的触感从唇上传来,桑清衍微微睁大了眼。 直到感觉到温热湿软的触感一触即分, 他才怔然地回过神, 垂下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娇艳容颜,声音不知为何有点哑。 “这就是你说的另一种双修?” 气息喷洒在盛千婵的脸上,她忍不住有些脸热。 “是的,这也是双修的一个重要步骤。”她睫毛轻颤, 盯着桑清衍似乎染上了一点淡淡水光的嘴唇,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正经一点,“我说的双修是……最原始的阴阳交融。” 第78节 她不知道桑清衍到底清不清楚,虽然他似乎固执地认为通过他的“双修”方式就可以生出个孩子来,可是, 管他的呢。 她简要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桑清衍, 而后抬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 “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 我觉得……”她指尖勾起外衣的边缘,轻飘飘地划过他的锁骨, 对上那双仿若漩涡般的双眼,语气坚决地说, “可以试试。” 至少比什么也不做要好。 桑清衍的眼神有些难以辨别, 仅从他的神色来看, 他对所谓的原始双修之法似乎仍有些懵懂。但他也并非完全不懂。 这一点, 从他微微眯起的眸子和越发紧绷的肌肉同样能够看出来。 他只是不正经的书看得少了,加上种种误会导致产生了一些认知偏差, 可他并非活在真空世界里, 即便只是无意也会接触到一些相关的信息。 何况桑清衍并不蠢, 他在任何事情上都天资卓绝。 他理解了盛千婵所说的双修究竟是怎么回事,也知道了她到底想怎么做,心中下意识推演着这一方法的可行性,却不知为何感到了超乎寻常的期待。 “你的心跳得好快。” 白嫩柔滑的小手感受着掌心之下的跳动,指尖不由得微微蜷缩。 一个大男人,皮肤怎么会这样光滑,一点瑕疵都没有。蔓延全身的黑纹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谪仙般的清冷,却多了一丝野性妖异的美感。 真过分。 外衣顺着她扯下的力道滑落在桑清衍的大腿上,盛千婵有些不好意思再盯着看,于是又把脸凑过去想吻他,手贴着紧实的胸膛自然往下滑。 下一秒,作怪的手被人按在了腰间,她两边的脸颊也被轻轻捏住。男人只用了一点点力道就控制住了她的动作,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盛千婵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尴尬,红着脸眨了眨眼,频率比平时要快了不少。 “干……干什么?”都这样了不会还要喊停吧? 桑清衍看着她闪烁的眼神,狭长的凤眼微眯。 他缓缓地凑近,近到盛千婵的瞳孔里几乎盛不下他的身影,嘴唇微张。 “是这样么?” 轻到只有附在耳边才能听见的呢喃消弭在贴合的唇齿间,盛千婵霎时头脑一片空白。 桑清衍张嘴的一瞬间就让她察觉到了异样的危险,来自顶级大修士常年杀伐果断的侵略性在刹那间笼罩了她的全身。 明明看不清他的眼神的,可那双眼眸与她对视着,里面陌生的情绪让却她不由自主地想移开眼。 盛千婵有些想躲,但她没能躲开,视线被骤然放大的清俊容颜遮盖的同时,她的余光瞥见了桑清衍舌尖上的黑纹。 怎么这里也有。 所有的疑惑消散在吞噬一切的亲吻中。 盛千婵原本以为这只是和她刚才一样单纯的贴贴,但呼吸交缠间,她感觉到了来自唇上湿润的触感。 某种小动物似的直觉让她警铃作响,一股酥麻的战栗感从尾椎骨升起,她的身体一下子软倒下来,仿佛主动投怀送抱般跌进某人的臂弯。 她没有闭眼,桑清衍也没有,他低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和她的几乎交缠在一起。 修士可以不用呼吸,可她还是感觉被吻得几乎窒息。 桑清衍的动作并不熟练,似乎只是在模仿她刚才的举动,可他实在太聪明了,做什么都轻而易举能上手,很快就无师自通学会了如何索求更多。 盛千婵被动地跟着他的节奏,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一条离岸的鱼,氧气正一点点地减少,让她头晕目眩。 她下意识地抬手推开了他。 “啵”的一声轻响,正在啃咬着她的唇被迫分离。 “先停一下。” 她必须要呼吸空气了,而且她刚刚才想起来傻鸟还在洞口,不能当着它的面……可是暂停无效,喑哑的喘息刺激到了某个理智正在边缘徘徊的男人。 少女黑色的发丝间插/进了一只手掌,稳稳地按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逃走,只能无奈地仰起头承受。 混蛋,她不想有观众啊! 盛千婵挥舞着空出的另一只手,抵住男人的胸膛,无法呼吸的嘴巴发出了“呜呜”的声响。 但胸膛处轻微的推拒力道对桑清衍来说完全不值一提,哪怕他现在正是虚弱期,也不会放在眼里。 清冷禁欲的仙尊大人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怀中人的反抗动作,抱住她的腰压向自己。他站起身,少女被迫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颈,无力地挂在他身上。 他大步地走起来,被晃得只能紧紧攀住他的少女在晃动的间隙趁机看了一眼洞口,却发现本应该乖乖守在那里的黑色大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而男人正带着她往山洞更深处走去。 她被吻得迷迷糊糊,等感觉到一切终于平稳后,她挣扎着想要下来。可脚还没有踩到地面,她就感觉到腰间一股力猛地收紧。 “桑清衍”盛千婵想说话,可被这力道一揽,顿时猝不及防地撞上了男人湿润的嘴唇。 嘶。 她微微吸气,却见桑清衍舔了舔险些破皮的下唇,目光依旧直勾勾盯着她,完全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按、按我刚才说的方法……”她试图提醒,但是显然没用。 世界旋转,她仿佛跌落在一张宽大的玉床之上,身下仿佛垫着柔软光滑的绸缎,有些温热,细细感觉又似乎带着一点毛绒触感。 但紧接着,她也没有功夫去仔细感知了,看似清瘦,可离近了又觉得十分高大的男人俯下身贴近了她。 他贴得很近,鼻尖几乎与她相对,仿佛漩涡一般的眼睛深邃得像是要把她吸进去。 他说:“我停不下来。” 不想停,也停不了,想占有她,想吃掉她。 身后大翅膀轻轻展开,羽翼缓缓地扫过她的小腿,粘人地来回蹭了又蹭。 骗人,怎么会停不下来……盛千婵想这么说,可她的话被他吞了下去,只有男人低沉沙哑似乎染上了某种色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再来一次好吗?” 这好像不是她最初想要这么做的目的。 盛千婵晕晕乎乎地想着,隐约回忆起自己的初衷,却还是被吻得不知究竟今夕何夕,只记得看到漆黑的大翅膀缓缓张开,将她包裹在内,遮住了她的视线,也笼罩了所有的旖旎…… …… 理智彻底下线,一切都开始失控。 盛千婵再次折服于男人的本能天赋,尤其是对桑清衍这样世间少有的天才来说,任何东西学起来都快得可怕,不仅能无师自通自学成才,甚至随时可以举一反三。 他四处探索着,微冷的指尖似乎带着火焰一般,划到哪里,哪里就像是燃起了炙热的火焰。 不行!不能这样! 纤长的手指在背部抓绕着,最终紧紧扣住了男人的臂膀,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细密的吻阻碍了她发出声音,只有急促的呼吸与小猫似的嘤咛断断续续地在耳畔响起。 黑暗之中,盛千婵只能看见一双诡秘的红黑色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视她,从始至终没有半分偏移。 “别……别看……” 桑清衍不为所动。 如果盛千婵能看清他的神情,就发现他一贯的冷静自持已消失无踪,从前清冷如仙的脸庞也只剩下了一丝疯狂与放纵。 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做这种事,可他本身会修炼,也接触过医药一道,自然熟知人体的结构。而平时行走在外,即便从未亲自接触过,也难免耳濡目染察觉一点男女之事。 只是他并不喜欢和人接触,生孩子也不必如此,才从来不曾动过这般念头。 可他记忆博群,印在脑海里的知识随便想想就能浮现,清晰得如同昨日刚刚翻过一般。和那些零散的碎片似的见闻拼拼凑凑,也能让他还原出大致正确的做法。 就像现在这样。 “不对,不是那里……”少女娇软的呼声远比想象得更能刺激他的感官,绵软软地推力更让他有种想要加速宣泄的冲动。 但他也是一个懂得及时改正的人。 调整方向,重新来。 修长的手指从前时常握着剑,指腹带着薄薄的茧。尽管强大的修士只要自己愿意,随时可以让自己的每一处血肉和肌肤重新生长,可桑清衍并没有这种想法。 比起身体其他地方,他的指腹微微的有一些粗糙,与他身上透着一丝冰凉的温度结合,就显得有些磨人。 盛千婵后悔得想跑,可她被大翅膀包裹得密不透风,完全无处可逃。 “别……别忘了运转灵力……啊!”她又提醒了一句,祈盼着从这折磨中解脱出来,偏偏有的人充耳不闻,一双适合握剑或者弹琴的手,放下了剑,也放下了琴,只专注地取悦着她。 可是不够。 不上不下的感觉坠着她,漫长的前奏几乎磨灭了她的心神。 她蹭着桑清衍,希望他能放过她。好在男人终于觉得这一次的探索可以暂告一段落,于是他换了另一种方式。 很快,盛千婵就呜咽着发出了求饶的泣鸣声。 “不行,桑清衍……我真的不行!” “可以的,信我。”仙尊大人的声音再也听不出一丝往日的冷淡,轻得跟能勾魂似的哄她,“乖。” 大骗子! 盛千婵一口咬上他的肩头,眼角噙着的泪水终于滑落。 终于进去了。 本以为这是一切的结束,可她还没来得及调整好,接踵而至的滔天巨浪就猛地打翻了她。 她像落在汹涌海浪间的一片浮萍,完全无法自控,只能被一个接一个的浪花湮没、吞噬,然后随着波浪不停起伏。 正常男人第一次的表现应该是这样么?还是说修士格外不同? 盛千婵不知道,也或许有些固有印象就该是被桑清衍打破的。沉沦间她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原定的双修方法,大脑自动放空,只有嗓子还在不受控制地发出甜腻的声音。 “桑清衍,我好累……” 吻轻轻落在她额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而与这温柔截然相反的却是男人毫不怜香惜玉的声音:“嗯,再忍一下,很快就好。” …… 很快是有多快? 盛千婵也说不上来,她只知道她翻来覆去,整个身体都快散架了。 到最后她喊来喊去,心里只剩下“狗东西真不是人”几个大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以为已经过去了一辈子的时间,她终于察觉到闷热甜腻的空气中有了一丝特殊的气味。 第79节 终于结束了。 盛千婵趴着瘫了一会儿,而后缓缓直起腰。 她抬手按上自己的小腹,隐约觉得忘记了什么事情,但还没有彻底清醒的大脑让她一时想不起来。 应该不是很重要。 她摇摇脑袋,想要脱离大翅膀的包裹去外面透透风,见见光。抬手推了推身下的人的胸膛,见他没有反应,她直接伸手去扒拉翅膀。 漆黑的大翅膀顺从地舒展开,让她整个人沐浴在山洞深处的光辉下。 盛千婵转头环顾,四周的石壁上镶嵌着灵石与散发着淡淡荧光的玉珠,正是这些东西的存在让本该黑暗的山洞有了月辉般的清冷光芒。 有点冷。 盛千婵双手环着身子瑟缩了一下。 倒也不是真的体感冷,只是没有衣物遮蔽就总觉得不暖和。 下一秒,温热的大翅膀缓缓张开,再度席卷而来,将她重新裹了起来。 盛千婵有点烦,也有点生气:“放开我。” 她只是想帮桑清衍快点恢复,可是这个男人都干了什么?他不配合以双修之法解决问题也就算了,还压根不听她的话。 想到这里,她动了动身体,戳着男人的腰面无表情地警告他:“让我起来。” 大翅膀轻扇着,轻软的羽毛扫过她的背部,欲说还休。 察觉到体内的某种变化,盛千婵脸色微变,更气了:“我说要起来,你听不听得懂人话?”还来?要她命得了! 桑清衍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有眸子看起来恢复了些,铺满眼眶的红黑色逐渐分明,隐约又能看见金红色的火焰在瞳仁中央跳跃。 他微微扬起眉,看似平静清冷的脸上有一丝肉眼可见的餍足。 他开口,声音有一丝无辜:“我也控制不了。” 呵呵。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当她会信吗? 盛千婵气不打一处来,想骂人又不知道骂什么。 她戳得越发用力,后来觉得不解气,又开始小拳拳捶人,没捶两下就被男人捉住了手指。 “起开。”不想双修就拉倒,这人谁爱救谁去救吧,自己不想活,别人也管不了了! 盛千婵气鼓鼓地别开脸。 “刚才是我不好,没有配合你说的双修方法。”桑清衍单手支着坐起来,跨坐在他身上的少女顿时落入了他的怀里。 他按住她的后脑,将少女的脸转了回来,俯身上前,把她所有的抱怨悉数吞了下去。 “再来一次,听你的,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没有什么是我尊贵的vip们不能看的,如果有,那一定是审核的问题。 第70章 “你不要太过分!” 盛千婵一直以为, 年轻人初尝荤腥,食髓知味,不知节制, 得寸进尺, 贪得无厌,诸如此类词汇不可能出现在桑清衍身上。 没想到现实告诉她,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 成为修士后,她自我感觉体力已经有了质的突变,平时哪怕修炼再刻苦也从来不觉得累。如果不是习惯成自然, 甚至都不需要睡觉。 可在桑清衍反反复复的折腾之下,她竟然硬生生累晕过去两次! 桑清衍是个稀世罕见的修炼天才不假,学什么都轻而易举,但有些事却不是天赋使然就能了如指掌。 在男女之事,他只能算是刚刚入门, 尚且玩不出太多花样。 问题是, 谁能够在那样重复单调的运动中保持十足的精力啊!维持一个姿势大半天, 他不累,她都觉得腿酸好吗! 盛千婵揉着腰, 满腹怨念。 她累倒在男人的身上,放任自己的四肢无力地瘫软着, 即便揉腰也只敢小幅度地揉一揉, 生怕贴身的磨蹭又莫名地引发男人的冲动。 什么凤凰血脉啊, 明明是禽兽血脉! 然而, 盛千婵也不敢大声地把腹诽的内容说出来。 桑清衍会的花样的确不多,姿势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 但他进步着实神速。 后来她哭着喊着不要了, 爬着要逃的时候, 这狗男人居然还按住了她的腰将她拖回来,用灵力化作细细的锁链缠住了她的手脚。 曾经她闹着不想修炼那会儿,他也有过这种令人发指的恶劣行径,可那时他多正经啊,不让她走也是一心要让她修炼,哪像现在! 盛千婵真怕自己一时没忍住吐槽两句,反倒给了他新的启发。 ……那未免也太可怕了。 她一下一下地揉着腰,闭着眼不想搭理眼前的男人,却忽然感觉腰上覆上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些微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腰肢,隐约有着往下游移的趋势。 盛千婵瞬间炸毛:“你别太过分!” 再来一次她真的不行了! 被她枕着的胸膛轻微震动,男人明明十分清冷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多了几分温柔,语调也似乎轻快了些,像是带着隐秘的愉悦:“我只是替你揉揉。” 盛千婵:“……” 真的不是很想相信他。 不过,这一次桑清衍的确没有多余的动作,揉按的力道适中,又能精准地找出酸麻的关键节点,很快就揉得盛千婵失去了抵抗力,舒服得哼哼唧唧起来。 她眯着眼,抓着桑清衍的一缕发丝把玩。 他身上的黑纹几乎全都消退了,眼睛也早已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先前的异变仿佛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然而盛千婵知道不是。 桑清衍体内的问题犹如漂浮在海面的一座冰山,海面之上可以看见的部分看似消融了,但剩下的部分却仍然隐没在深海之中。 只是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压制了这一次异变的,明明他也没有听从她的方法…… 盛千婵有些好奇地抬起头。 她想知道答案,她也这么问了。 “为什么不用我的方法?”难道不信任她,觉得方法不靠谱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桑清衍仿佛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耐心解释道,“你说的方法的确可行,但如果以你的身体为中转,另一种力量有可能也污染到你。” 他自己深受其害,自然不想盛千婵同样遭受这种痛苦。 桑家是圣灵凤凰的血脉后裔,在每个桑家人的血脉中都天生带有一定的凤凰传承。尽管桑清衍得到的传承也不完整,但他仍然从中了解了先祖的诸多能力。 凤凰主火,人的心火是一种火,欲/火也是火。 火焰是凤凰血脉的力量来源,也是桑清衍打破僵局的关键。 当盛千婵吻上他的唇的那一刻,他就感受到了从身体每一处燃起的熊熊火焰。原先隐隐被压制的那流淌在血脉之中的力量被这火焰激化,犹如烈火烹油,骤然间便发起了反攻的号角。 桑清衍本来也不想依照盛千婵所说的方法行事,意识到这一刹那的变化,他就再次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是摸索一种新的方法而已,对他不是难事。 于是他跟随心意而动,任由欲念之火燃尽他的理智。 巧的是盛千婵身上还有着来自桑家先祖赠送的小小传承,那颗来自凤凰本源力量的小小火种才在她的体内生根发芽,还称不上壮大,却在他们的缠绵间被他的力量所勾动,又反过来刺激了他自身的血脉力量。 凤凰的力量天然就与另一种力量相克,一进一退,此消彼长,最终将其压制,桑清衍这才稳住了体内糟糕的局面,让那些异化的表象逐渐淡去。 盛千婵最先看到他的眼眸变化,也正是这个缘故。 他眼中跳跃的两簇金红色火焰,正是血脉力量显化的特征。 …… 盛千婵听他娓娓道来,生怕她听不懂其中的原理,还掰开了揉碎了仔细讲明他具体的操作过程,莫名的又生出了一些回到双人修炼小课堂的即视感。 “……”头好痒,感觉要长脑子了。 盛千婵皱了皱眉,只觉得桑清衍的各种理论与操作方法正左耳进右耳出。 知道桑清衍选择自己开辟一个新方法是出于为她考虑的目的,她也不打算细究了,于是直接地喊了停。 “好了好了。总之,你没事了就行。” 清冷的声音如她所愿停下,盛千婵感应着他已经平缓正逐渐散发出强大威压的力量,脑海里却突然滑过他刚才的一句话。 她抿了抿唇,撑着他的胸膛坐起来,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只觉得有些不舒服。 “但是……” 她垂眼,也不知是轻声自语,还是在问桑清衍。 “只是欲念吗?” 大约是最紧张担忧的时刻已经过去,燥热与激情也不消散一空,那种上头的情绪开始慢慢淡去,她审视着自己刚才的一系列行为,忽然觉得是不是太冲动了些。 她和桑清衍的进展好像太快了。 盛千婵有些不受控制的慌乱,甚至她觉得自己刚刚是被人下了降头,失去理智的人可能不是桑清衍,而是她才对。 她真的应该这样做么?他的反应只是出于欲望,他们俩的感情似乎还没有到这种地步,那他们以后要怎么相处? 脑海中的声音纷乱嘈杂,盛千婵的脸色也渐渐淡了下去。 桑清衍注视着她的神情变化,看着她满面绯霞慢慢淡去,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生气的模样,垂落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忍不住悄悄捏紧。 他扶住少女的腰,常年如不化的冰山般冷淡的语气多出了一丝紧张。 “不是。” 话到嘴边,他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 盛千婵倒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不是”拉回了心神,表情微微发怔:“你说什么?” 桑清衍平静从容的脸上难得有些许为难。 他想说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并不是被欲/望支配了身体,他很清醒,也很欢喜。可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解释过这样的话题,舌尖抵在唇边,却依然说不出半个字。 第80节 他只能选择将少女拉过,紧紧抱入怀中,然后被她拧住大腿的肉用力一扭。 “嘶。” 刻意的吸气声。 盛千婵:“……”装什么呢装。 “放开我。” 盛千婵等了等,没等到来自男人的后续,反而被抱了个满怀,顿时也挣扎起来,推了推他的肩膀:“放开,我想去洗澡。” 她浑身黏黏糊糊的,鼻尖充斥着腥甜的气味,稍稍一动就感觉有液体沿着腿根流下,就算没有洁癖,她也想赶紧泡进水里洗去满身的疲惫。 最主要的是,她现在有点不想看见这个男人。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翻起旧账:“你不是被我亲一下就要去沐浴更衣么,怎么现在就不觉得难受了?” 桑清衍:“……那只是习惯。” 盛千婵冷哼一声。 她伸手去掰男人扣在腰间的手,一副不想和他沟通的冷淡模样。 桑清衍任由她掰开,见她真的准备转身,身体却又贴过去从身后将她搂住。 漆黑的大翅膀也乖巧地张开,将她圈在怀里。 “你生气了,为什么?” 他附在盛千婵耳边说话,喷薄而出的温热气息均匀细密地洒在她耳朵上,惹得她耳朵微动。 或许是桑清衍的那句话,又或许是对自己的行为有些不满,再或者是觉得他们缠绵悱恻只是屈从于欲望而非感情。 总之,盛千婵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点不高兴,但就是有点不想理他。 她硬邦邦地往外吐着字:“我没有生气。” 口是心非的态度让桑清衍愈发察觉到了她低落的心情,他回忆着两人之间的对话,再次低声解释道:“不是因为欲念,而是你。” 盛千婵微微昂头,没太听明白这话的意思。 桑清衍的确不知该怎么解释,可话一出口,却说得越来越顺畅。 “只有你才会让我这样。” 因为是她,所以他才会有反应。 如果他真是一个随便什么女子投怀送抱都会产生感觉的人,那他也不会与剑为伴那么多年,直到最后不得不为了延续桑家血脉而选择成亲。 “你是例外。” 当她吻上他的刹那,他仿佛看见了花开。 他不知道那种感情究竟是什么,他只知道他很喜欢,也很喜悦。 “你的目光落到哪里,哪里就会燃起火焰,我的身体想要你”桑清衍亲亲她的耳朵,低声说,“我,也想要你。” 盛千婵原本的确有些不开心,可随着身后男人一句接一句地吐露出来,她只觉得心砰砰跳动,跳得比刚才缠绵沉沦时还快。 而桑清衍最后的三个字更是让她的脸在刹那间爆红。 只是说说话,他怎么又有反应了! 她又气又羞地推开桑清衍:“我真的要去洗澡了!” 身后,男人低笑,冷淡如霜的面容乍如初春的冰雪融化,显出一丝温柔与惊心动魄的魅惑。 他俯身打横抱起少女,温声道:“好,这就去。” 作者有话说: 写完忍不住修修改改_(:3」∠)_ 妹子的反应基本就是提起裤子后理智回笼突然有些下头冷静了(等等) 第71章 听他的过去。 桑清衍的血脉问题与他的父母有关, 这是被抱到云湖边后,盛千婵从他口中得知的秘密。 大鸟不知道独自一只飞去了哪里,整个云湖秘境静悄悄的, 除了微风拂过树梢发出簌簌的抖动声, 什么动静也没有。 盛千婵躲在水里,只冒出一颗脑袋咕噜咕噜吐着泡泡。 尽管秘境里看不见活物,除了他们俩的痕迹之外,她什么也感知不到,但幕天席地的作风还是让她万分不自在。 尤其是她只批了一层薄纱, 几乎跟没穿没有区别。 盛千婵实在没有过于奔放展示自我的勇气,鸵鸟似的泡在湖里,任由身旁的男人以指为梳,一点一点替她理顺长发。 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如瀑般的黑色发丝间,像是在琴弦上轻盈地跃动。粘腻浑浊的液体从发上被冲洗下来, 顺着水流飘远。 盛千婵小脸微红, 不好意思去看洗下来的污浊, 心中满是罪过,只觉得污染了环境, 实在对不住云湖如诗如画的美景。 她把注意力都放在桑清衍的叙述上,顺着他的话问道:“我记得你说过阿阳他们是因为出生时遭逢变故, 才导致了如今的处境。” 阿阳?叫得这么亲密是不是不太好。 没有留心男人一闪而逝的皱眉, 盛千婵接着说道:“但是我感觉……你们的情况好像不太一样?” “嗯。” 桑清衍收敛心神, 也没有避讳她。 被掩盖了许久的历史揭开, 连桑家内部都没几个人知道的真相就这么直接告诉了盛千婵,“我继承了母亲身上的……另一种力量。” …… 桑清衍的父亲是纯正的桑家人, 天生就有着极高的修炼天赋, 血脉也是极为难得的纯粹, 一出生就被寄予厚望。而他的母亲,却是一个半妖。 所谓半妖,就是人类与妖族的混血。 没错,这个世界其实是有妖的,只不过数量极其稀少。虽然寻常妖兽轻易可见,但能够幻化人形的妖几乎凤毛麟角,以至于绝大多数人都以为妖只是一个传说。 甚至,就连盛千婵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恶补了大量常识与见闻,也几乎没有见过有几本书会涉及这方面的内容,更别提见过真正的妖。 即便是桑家祖陵里那些来一个个自不同种族的玉石雕像,也只是依靠四圣血脉进化而成,并不能算是妖精。 但妖确实存在。 他们汲取日月精华,开启灵智,最终修炼成精。平时就幻化成人形隐藏在人类世界里,像人类一样修炼、生活。 不过,他们很少会和人类成亲生子。并且,由于能够顺利化形的妖族大多修为很高,即便与人类在一起,也难以留下子嗣后代。 而桑清衍的母亲就恰好是这样一个例外。 她继承了不知来自哪一代先辈的半妖血脉,不仅生得花容月貌,修炼天赋也是同样出类拔萃,偶然的一次游历就吸引了桑清衍父亲的目光。 那时,他父亲才刚继承家主之位,本应该寻找合适的蕴灵体生下血脉纯粹的后代,以免桑家再次面临血脉断绝的风险。 然而,他爱上了桑清衍的母亲,他不愿再接受家族的安排娶妻生子。 桑家自然不同意一个连人类血脉都无法保证纯粹的女子进门,便试图阻止这门婚事。但结果可想而知,他们没能成功。 桑清衍的父亲干脆就带着自己的妻子住在了外面。 很快,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 “半妖的血脉与桑家血脉有所冲突,我出生时血脉就不够纯粹,母亲很是失望。”桑清衍平静地说道,“她不想父亲被桑家为难,也怕影响桑家镇守封印的使命,便想方设法怀上了第二胎。” 那时,还没有人想到,他母亲的身体不知在何时被一丝邪魔的力量所侵蚀,而那污染早已顺着母体延伸到了第一个孩子的体内。 直到,那一场铺天盖地的白色大雾笼罩了他们一家居住的山谷。 “就和银霞山一样?”盛千婵忍不住问道。 桑清衍眼眸低垂,声音听起来有些冷。他说道:“一模一样。” 那是他第一次经历迷雾,彼时也不知晓迷雾世界的可怕。可如今回想起来,记忆之中最深的却不是漫天的白雾,而是仿佛怎么也流不尽的鲜血。 他身上另一股来自于邪魔的力量在迷雾之中彻底爆发,他第一次失控了。 杀父弑母,大逆不道。 桑清衍其实并不想告诉盛千婵这段血淋淋的过去,可当她指尖在他胸膛上沿着黑色的纹路轻轻描摹,像是心疼般温柔地抚上他的眼,亲吻他的眉心时,他忍到现在,还是没有抑制住与她坦白的念头。 他是身上带着罪孽的人,但他不想瞒着她。 盛千婵摩挲着他的翅膀,专注地听着他说话,在他有些自厌的移开翅膀时,又赶紧一把捞了回来。 “你那时失去了理智,你母亲也受到邪魔力量污染,她也失控了要杀你,即便你反抗,也只能算是自我防卫。” 而且她觉得桑清衍的话里还存在着疑点。 “再说了,你也说那时迷雾刚刚出现,有其他的人趁着你父亲不在,袭击了你和你母亲,害得你母亲早产,你确定你母亲的死真的和你有关么?” 桑清衍不能够确定。 但他又似乎有着那样的记忆,那些模糊不清的画面中,他记得撕开了一个又一个敌人,修长的手指不知道捏碎了多少颗心脏。 当他稍稍恢复意识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满身是血的母亲,而父亲也早已身受重伤。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串起了所有的线索,得出了相应的结论。 这么多年来,偶尔午夜梦回,他也曾想过那时的情景,想过那个袭击他们的不明身份者,却始终没能洗去自己的嫌疑。 他觉得失控状态下的他未必不会做出如此罔顾人性的事。 盛千婵也想到了之前被他掐住脖子差点一命呜呼的场景,表情稍微有点尴尬:“但你刚刚不是还被我唤醒理智了嘛,疑罪从无,你没有必要把什么错误都往自己身上揽。” 终于知道了桑清衍父母的故事,也知道了为什么当初说起他的弟妹血脉问题时,桑清衍会是那样的神情,可盛千婵却有些后悔问了。 她让桑清衍又回想起了噩梦般的过往。 担心深陷过去的记忆又刺激到他,盛千婵及时转移了话题:“对了,赤天呢?从刚才开始就没看见它了。” 桑清衍被她一打岔,也暂时忘了原先想说的话。 他抬头看了一眼澄澈的天空,仿佛隔着秘境的壁垒看见了在另一个秘境之中自由翱翔的黑色身影,不是很在意地说道:“它正玩得开心。” 双生秘境毒花毒草遍地,但对傻鸟来说都不是事儿。 它自小拿灵丹当糖丸吃,不说百毒不侵,那也是皮糙肉厚,就算吃上一片的有毒植物,也跟换了种麻辣的新口味似的,除了味道特殊点,压根不会有其他影响。 第81节 桑清衍才懒得管它。 不过毕竟是他从小养到大的鸟,又懂得审时识度,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该滚蛋,还算乖巧听话,桑清衍想了想,也就准备把它叫回来。 正在小秘境中悠然盘旋的大鸟,蓦地感应到主人的召唤,顿时调转方向朝着云湖秘境而来。 桑清衍一向对它信任有加,哪怕是独自面对力量失控期时也从不避着它,只要傻鸟想,它随时可以进出秘境。 果然,念头才起,他就看到一个小黑头一头扎进来,欢呼雀跃地向着盛千婵扑去,眼里丝毫没有另一个主人的存在。 桑清衍:“……”这鸟到底还记不记得谁才是主人? 但他望着盛千婵一脸笑意地抚摸鸟头的模样,那一丝轻微的不爽又霎时烟消云散算了,她开心就好。 …… 盛千婵身上的衣服还有些凌乱,她赶在大鸟回来前才手忙脚乱地套上了衣服,还没来得及好好梳理,头发也有些潮湿。 她抵住大鸟的头摸了摸,不让它使劲蹭自己的衣服,一边随手整理着衣襟问桑清衍:“你现在都恢复了么?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她心里正在考虑要不要运转灵力快速烘干下头发,就见桑清衍的手指拂过她的发丝,原本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瞬间全干了。 他放下手,大概地估算了一下,眉头微微簇了一下,不是很确定地说道:“大约恢复了七成。” 实际上,这个数还有些保守。 盛千婵心知以他的性格,真实情况只会比说出来的更好一些,整颗心也更安定了几分。 她溜出来的时间可不短了,加上和桑清衍度过的那段时间,飞速行驶的云舟怕是已经都降落在桑家了。 她的确有设计过在闭关的假象,但拖得越久,这事就越容易暴露。 之前她担忧这事曝光可能给她和桑清衍又带来什么麻烦,现在倒是不怎么担心这个问题了,可他们俩的消失又说不定会引发别人的猜测。能早些赶回去的话,盛千婵也不想多惹出些麻烦来。 桑清衍问:“你急着回去?” 失控的力量正在平息,逐渐回到平时互相平衡的状态,但与他力量巅峰时相比,仍有一丝差距。何况,回想起方才两人的温存,桑清衍也生出了一点不想离开的念头。 “嗯。”盛千婵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点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就走吧。” 桑清衍心里多少有些遗憾,但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等盛千婵把发钗戴好,他才收起了云湖秘境的核心,拉着她一起出现在了双生的小秘境之中。 “这里离桑家……”桑清衍刚要开口,却见整个秘境猛地一震,大地瞬间裂开了几道口子,山石纷纷滚落。 他将盛千婵护到怀里,视线看向秘境的入口,眼眸微眯。 “看来回去的事还得先等等。” 第72章 她才不是担心 桑清衍说要等一会儿, 那还真就是只等了一小会儿。 盛千婵还没来得及辨认完周围的花花草草,刚铲了两株药典上记载的毒花装进储物袋,他就拎着一个仿佛浑身骨头被打断的人回来了。 那人垂着脑袋, 如同死物般被桑清衍随手丢到了地上。他的琵琶骨被两条鲜红的锁链洞穿, 又绕过要害在他身上穿了几个孔,牢牢地将他缚死。 落地的一瞬间,血色锁链相互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那人却双眼紧闭,一声不吭, 如同死了一般。 盛千婵被桑清衍临时出去一趟带回来的“特产”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开半步,直到发现这具“尸体”还活着,这才谨慎地靠近了一点,细细端详起人来。 那人一身玄色劲装, 似乎是为了使用武器更方便, 他的小臂至虎口的位置连同袖子一起用白布一圈圈裹了起来, 看起来显得格外精干。 盛千婵只是看着就觉得他手里应该握着一把刀,甚至当她凝视的时间稍微久一点, 还能感觉到一股隐约的刀意刮过她的神识,让她的眼睛也微微作痛。 她不由自主地眯了下眼, 对这人的身份有了一点猜测。 “这是谁?” 她拉了拉桑清衍的袖子。 纵然她心里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 但当事人就在这儿, 她才不想舍近求远自己琢磨个半天呢。 桑清衍也没卖关子, 言简意赅地说:“那天在银霞山灭口林老祖的人。如果要说名字,没记错的话, 他应该姓阮。” 盛千婵的记忆还算不错, 很快也想起了那个在桑清衍手中溜掉的刀客。 那人修为很高, 能对上桑清衍还趁机逃走,实力不容小觑。后来他们一行人还讨论过,说他那手刀法颇为眼熟,有些像是某个曾经在南境闻名的刀修大佬。 她若有所思道:“是那个三百年前据说和整个宗门一起葬身魔潮的阮刀王,阮子晟?” 低头,又看一眼趴在地上仅留着一口气的“尸体”,盛千婵有些怀疑。这人真的是曾经的一宗之主么?就算修士能够容颜不老,可看样貌和气质,都不太像久居高位的人。 “应该就是他。” 桑清衍没把话说死,但语气却带着几分笃定。 盛千婵没再质疑这人的身份,她相信桑清衍的判断。比起这人的真实身份,她更关心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附近,刚才秘境宛若受到攻击般的震动是不是与他也有关系? 桑清衍的表情随着她的问题慢慢淡下来,眼神幽冷地瞥了一眼阮子晟,说:“不出意外,就是冲着我来的。” 盛千婵听到这里,微微一顿,打量阮子晟的目光收回来,这才注意到桑清衍也受了伤,白衣沾上了点点血迹。 她原本还以为那是阮子晟的血。 “你的伤……” 她的话才起了个头,就被人接了过去:“哦,你说这个。” 桑清衍顺着她目光的方向低下头,随手拂过血迹,一个小小的清洁术过后,白衣又整洁如初。他轻描淡写地说:“小伤,没有大碍。” 想了想,他也不知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咽下了那句“不用担心”,大概是盛千婵睁眼瞪着他,让他有些无从开口。 实际上,对付阮子晟当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 阮子晟是三百年前就已成名的刀修,又掌握了断天刀意,被人尊称一声阮刀王。即使修为还没突破化仙境,也完全有与仙尊级别一战的实力。 桑清衍还没彻底恢复,实力只能说是恢复了大半,真与全盛时期的阮刀王对上,哪怕不用鏖战一番,也免不了以伤换伤。 现在只是受了点轻伤,已经算是比预想更好的情况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位阮刀王的实力也不在巅峰期,更是被凤凰血脉的力量隐隐克制,这才让他没付出什么代价就将人生擒。 这或许也是在银霞山的迷雾世界里,阮子晟灭口林老祖后并不恋战的缘故。他知道,论实力,他绝不是一位仙尊的对手,就算他多修炼了几百年,境界上也仍然有着巨大的差距。 “……”哼。 盛千婵瞪了他一眼,总算没再听到让她别担心的话。 她现在都快对这几句说辞产生心理阴影了,每次说完都当场打脸,再看桑清衍,他都像个戏台上的老将军,身后插满了旗子。 她真的会累。 “咳。”桑清衍咳了一声。 他向来随心所欲,率性而为,行事堂堂正正,从不觉得需要遮掩什么,现在却被盛千婵看得生出了一丝心虚,只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刚才的话题。 “刚才地动就是他正好一刀劈到了秘境的入口。” 果然,盛千婵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之前的问题上,她皱眉说道:“他是发现了你的踪迹,特意找过来的吗?” 这事怎么想都透着诡异。 明明阮子晟在迷雾世界里还不敢正面硬碰硬,战斗都是能避则避,跑掉就算完事,怎么离开银霞山后,反而敢光明正大杀过来了? 而且,要是她没有来找桑清衍,以他先前虚弱的状态,即使拿捏她还是轻轻松松,但碰到一个聚灵后期的真高手,几乎没有战胜的可能,真遇上阮子晟岂不是就完蛋了? 这么一想,盛千婵的眉毛拧得更紧了。 “不,那应该只是凑巧。”桑清衍摇了摇头。 从阮子晟的举动来看,他似乎并不知道他藏身于此,更没有发现这一处双生秘境。那些动静是他地毯式搜索之下导致的,简单来说就是瞎猫逮着了死耗子。 “不过……”桑清衍微微拖长了音,“他大概是听了什么人的命令来追杀我的。” 阮子晟也不是个话多的人,见到他就冲上来和他死斗,一副不要命的样子。但仅有的三言两语中,还是让桑清衍看出了端倪。 不杀他,那他就得死。 桑清衍从他满是杀意的刀法中感受到了这般压力。 他是被人驱使来的。 “可是为什么……”盛千婵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重新打量着被锁链死死捆缚的阮子晟。 她想起来乌灵薇说过的话,那个刀修宗门上下千余口人在魔潮围攻之下无一幸存,但身为宗主的阮子晟眼下却活得好好的,这显然与传闻不相符。 盛千婵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是人奸?” 这种猜测也不是无缘无故,从他灭口林岩,到现在想对桑清衍下杀手,他的举动看起来都和邪魔那一方相关,再结合他过去的传闻,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早就和邪魔勾结在了一起。 盛千婵感觉自己猜得没毛病,但没想到桑清衍张口就否了她的推测。 “不是。” “嗯?” 桑清衍稍稍扬起眉,淡淡道:“他是域外天魔。” “……哈?!” 盛千婵人都懵了。 重磅消息砸下来,差点让她回不过神。 “可你不是说他应该就是三百年前的阮刀王么?他怎么会是域外天魔?难道他想办法绕过了各种限制混进了人类社会?” 盛千婵没忘记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艰辛,没有身份证明在这里几乎寸步难行,各种验证人类身份的举措也尤为严格,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形的域外天魔混迹在人类之间。 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在了解现状后硬着头皮继承了原主的身份凭证。 总不能这里就有一条漏网之鱼吧? 桑清衍还是摇头:“谁说域外天魔原先就不能是人类?” 盛千婵险些没理解他的意思,仔细品了品,才从中读出了一点令她难以置信的内容。 她惊愕地看着桑清衍,语气迟疑地说:“所以你的意思是,域外天魔都是人变的是吗?” 第82节 可这也不对啊,邪魔出现那么多年了,又不是新鲜事物,从前怎么就没人知道域外天魔的真实来历?盛千婵不相信会没人去研究这玩意儿。 如果域外天魔原本是人类,那么,邪魔呢? 盛千婵脑海里又闪过桑清衍在药宗小镇里说过要确认邪魔来历的话,紧接着又回想起林老祖声嘶力竭的泣血之言。 “人心才是邪魔,人就是邪魔……”她喃喃念叨着林老祖留下的这句话,好像懂了什么,“所以,普通的邪魔也好,特殊的域外天魔也罢,其实都跟人类有关,是这样么?” 桑清衍终于点头。 …… 其实这个结论并不是现在才得出的,也不是只有桑清衍一个人在质疑,只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这些骇人听闻的猜想并不会在世间流传开来。 何况,即便告诉了天下之人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烦忧。 而且,这本身就是一项危险的举措恐惧、担忧,诸如此类负面的情绪都是助长“厄”的力量的养分。 没有人知道,或者说,这世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横贯整个大陆,将天魔王“厄”压制在暗无天日的地底的大阵,其实是一个汲取人族香火的香火大阵。 人族的香火愿力化作封印的力量,牢牢困住了“厄”的存在。 但这样的香火愿力之所以能起到封印的作用,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被封印主体的特殊性。 当年那一场白雾带来了魔潮,带来了桑清衍的噩梦,也带走了他的父母。 自年少时的血色噩梦之后,桑清衍一直在追查当初的真相,钻研侵蚀他力量与神智的邪魔之力,并试图探究邪魔真正的来历。 消失在白雾之中的父母生死未卜,而他本人也自此留下了血脉异变的后遗症。没有人知道他为了解决自身的问题,为了一个答案,对此进行了多少的研究。 多年的努力之下,桑清衍已经无限逼近了最终的答案。 来到银霞山的这一次,见到林岩之后,许多事情更是让他豁然开朗。 他终于可以确定,所谓的天魔王“厄”实质上应该是世间一切负面事物的集合体。香火大阵固然能够以人族愿力压制住祂,可万物都有两面性。 反过来说,来自于人类的种种负面情绪同样会经由大阵汇聚到“厄”的身上,帮助它进一步增强力量。 封印不是一成不变,二者力量在齐头并进,甚至此消彼长,才导致了封印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加固。 当初四圣的力量天然克制着“厄”,因此四圣血脉后裔便承担起了加固封印的重任,可这只是在延缓封印破灭的时间。 桑清衍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厄”一定会脱困而出。 只要人类存在一天,祂就一天不会消失,而邪魔和域外天魔也同样不会消失。 所谓白雾,只是身为世间负面象征的祂,散发出来的存在于最边缘的“念”,承载了负面情绪之后有可能形成诡异,也可能招致邪魔,但它另一项隐蔽的功能,或许是催化。 只要心中存有魔念,或者沾染有邪魔的力量,在迷雾之中,这颗不起眼的种子就可能被催化长大。 最终,没扛过去的被“厄”吞噬,成为了普通的邪魔,而有的则保留了一定的相貌与修为,成为了域外天魔。 这一点推测来源于邪魔看起来拼拼凑凑的敷衍外貌。 曾有天元学宫的一位仙尊分析,普通邪魔的出现像是不成形的组装产物,域外天魔却是人形,说明后者的独立性和完整性一定更强。 或许,他们能找到完全保留完整的个人特性的域外天魔,来判断邪魔是不是真的由人所化。 “……之所以这个结论始终没能被证实,就是因为我们也从来没有遇见过成为域外天魔还保留着原先特征的人。” 域外天魔向来擅长隐匿踪迹,也不是所有人都一定保留着本相,因此这些推测也仅限于理论。 幸好,阮子晟自己送上了门。等到他将“物证”带去学宫,或许某些想法又会迎来新的结论 比如,还有一位学宫的教习先生曾发现吃过人的邪魔似乎具有更高的灵智,于是她提出邪魔吃人或许是为了锚定理性与智慧。 没有确切的证据时,桑清衍也不知道结论如何,但他觉得答案没准就是如此。 “真相应该大致就是这样了,或许还有一些偏差,但也相差不远。” 桑清衍缓缓解释着,有些内容他曾在祖陵闲聊时告诉过盛千婵,而另外的部分却是第一次吐露。 从震惊到接受,盛千婵逐渐平静下来。 倒也不是真的淡定,主要接受的信息太多了一时有些麻木。但她思维还活跃着,也没忘记自己最惦记着的事。 她看着死狗般被随意扔在地上的男人,怎么也无法将他和之前见过的丑陋的邪魔联系在一起,越看越觉得神奇。 于是,她斟酌着提出自己的小小要求:“那些先别管,我就有点好奇……可以让我研究他一下么?” 第73章 他只想要她开心。 盛千婵的小小愿望最终还是没能得到实现。 偏偏桑清衍拒绝的理由也很正当, 阮子晟作为证实邪魔来历的重要证据,他要将其送到天元学宫由专人研究,这也是他身为仙尊的职责之一。 况且, 盛千婵的境地着实有些低。哪怕阮子晟处在濒死状态, 完全不设防备,以她的实力去探查一下,都有可能受到反噬。 更别提阮子晟已经不是普通的人类修士,而是成为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存在。 来自邪魔的诡异力量有多难缠,桑清衍相当清楚, 即便有他从旁守护,他也不放心盛千婵贸然去研究这种力量。 盛千婵只能眼睁睁看着阮子晟那么大个人被桑清衍捆成了蚕蛹,然后装进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黑盒中,望眼欲穿地叹了一口气。 “哎。” 她也对域外天魔很好奇啊。 听完桑清衍说的那么话,她就模模糊糊产生了一个想法。既然被妖邪力量侵蚀就可能转化成邪魔的话, 那弄清楚其中的原理是不是也可以进行针对性地抑制? 虽然具体的思路还不太清晰, 但盛千婵觉得完全可以尝试。 只是, 出师未捷身先死,她连研究对象都没捞到手, 实验缺少最关键的一部分数据,这事儿不好干呀。 要不然, 回头她也去天元学宫瞧瞧? 盛千婵摩挲着下巴, 想起了桑如阳之前在她耳边的念叨。那小子说尽了天元学宫的好话, 把那地方渲染得和世外桃源一样, 说得她都心动想去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桑清衍不知道自己身边人正蠢蠢欲动想去学宫, 被盛千婵眼巴巴地盯着, 他将手中的小黑盒收好, 顿了顿,又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个似玉非玉的黑金色小瓶。 “给你。” 言简意赅的吩咐,盛千婵歪头:“昂?” 一边疑惑,她一边也没忘记伸手将小黑瓶接过来。 “这是什么?” 神识下意识扫过,盛千婵有些惊讶地发现这小黑瓶竟然隔绝了一切探查,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材质。 “你想要的东西。”桑清衍的话还是那么少。 “啊?” 盛千婵一头雾水,突然间她想到了什么,又看向桑清衍。在得到桑清衍的示意后,她小心翼翼地拧开瓶盖看了一眼小小的瓶身内居然装了一块拇指长的血肉。 作为礼物来说,这无疑有些重口。 可是当盛千婵细细感应完之后,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哇!这是阮子晟的血肉吗?” 桑清衍“嗯”了一声。 那么大个人直接给她研究是没可能了,但是他也不想看见她失望的模样,只是一点点血肉,掀不起什么风浪,让她留着也无妨。 “桑清衍,你真是个大好人!” 明明刚才还义正言辞拒绝了,没想到居然给她留下了一小块实验样本。虽然不多,但是总也好过没有嘛! 少女欢呼着将小黑瓶珍而重之地收进储物戒,扑上来抱住桑清衍的胳膊亲昵道谢。 她一下子凑得特别近,眼睫毛都几乎要扇到他的脸上,还是他伸手扶了一把才站稳。 柔软的樱粉色的唇近在咫尺,桑清衍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等意识到少女并没有扑上来亲他之后,他才不自然地挪开了眼。 盛千婵还在开开心心地说着她终于可以继续她的实验,没准这次能够炼制出克制邪魔力量的丹药之类的话,桑清衍没听进去几句,但看着她兴高采烈,心情一下由阴转晴的模样,也由衷地感觉到了一丝愉悦。 不管是跟林岩做交易留下药典,还是特意切下一块域外天魔的血肉,对他而言都不是必须的事,但他却都做了。 仔细想来,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无非只是想让她开心一点。 盛千婵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 一向不曾在意世人美丑的清玄仙尊在这一刻下了定论。 “走吧,该回去了。”他顺势揽住盛千婵的腰,随手一撕,无形的空间出现了一个裂口,他带着一人一鸟迈进虚空。 也不知道他的回去,会不会让某些人失望? …… 寻常的修士想要横渡虚空,还得借助传送阵法,桑清衍仗着自己实力强横,无惧虚空之中的恐怖乱流,一路急赶,回到桑家的时候竟也只比云舟晚了半天。 有他贴身护着,不管是盛千婵还是傻鸟都没伤到半根毫毛,就是最后落地站稳,盛千婵感觉自己小腿肚有点打颤。 他们回来的落点就是桑清衍在云舟上的房间。 云舟停在桑家秘境的入口,还没被收起来,船上没有闲杂人等,不过周围倒是隐约有人在护卫,显然是在等待着什么。 盛千婵不用想也知道,这多半是她扯的谎被当真了他们仙尊在云舟上闭关,自然不会有人傻到来打扰。 但要是就这么推开房门走出来,仙尊大人结束闭关的消息恐怕就会立刻传遍整个桑家。 果然,还没下船,盛千婵就看到陆陆续续有人飞了过来,落在云舟附近。 她推了推桑清衍,想让他把自己放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别贴太近,结果这男人跟眼瞎了似的,愣是没有一点反应,手环在她腰间,自然得像是做过成千上百遍。 盛千婵也不好意思开口。 都是修士,难免有谁耳尖,万一被人听了去,又是尴尬,干脆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淡定地看向四周的桑家人。 盛千婵不知道有没有人在他们俩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现端倪,但从围过来拜见他们俩的人来看,似乎也没有人显出什么异样。 她看了一圈,放弃观察,果断地把这一难题交给了桑清衍。 大约是知道桑清衍的性格不喜寒暄,那些前来见他的桑家人也没敢耽误他时间,等到黎婆婆和几位长老赶到,其余人便都识趣地自行散去。 一脸慈祥和蔼的黎婆婆看着他们俩亲密无间的姿势,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语气温和地说道:“回来就好。” 其他几位长老也跟着一阵附和。 盛千婵被黎婆婆带着笑意的目光看得有些说不出的羞涩。 她活了太多年头,见过太多的人与事,阅历之深几乎难以想象,那双眼睛仿佛透着能够看穿一切的智慧光芒。 第83节 她只是眼含笑意地看了一眼站在一起的两位年轻人,盛千婵就生出一种自己做的坏事被抓包了的心虚感。 好在这种需要寒暄的场面并未持续多久,桑清衍很快就带着她回到了他们俩的住处。 时隔多日回到自家的小窝,盛千婵久违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难怪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的确是真理! 桑清衍倒是自婚后就没踏足过她的寝殿,头一回见到她屋内的布置,整个人明显愣了愣。 与他的极简主义相比,盛千婵的住处从每一个细节都体现出了什么叫琳琅满目。 桑清衍是一贯不喜欢这么繁琐累赘的事物的,可看着盛千婵寝殿的布置,竟也怀疑起他自己的住处是不是真的太冷清了些。 “咳,我来的时候就差不多这样了,后来婆婆他们送来的东西实在太多,我也没地方收纳,就叫桑蔓她们都摆起来了。” 盛千婵担心他觉得自己骄奢淫逸、铺张浪费,赶紧解释了一句。 但这话说得委实没有几分说服力,说到一半她就忍不住摸了摸鼻尖铺了满屋子的柔软毛毯确实看着有些夸张。 而摆放在床榻上的巨大毛绒玩偶,靠着椅背的毛绒腰垫,躺椅上的毛绒颈枕,以及类似的诸多事物,一看就不是他人送的,而是她带着小侍女们一块动手自制的…… “我觉得吧,一个人住在什么样的环境,心情是不同的。而且自家的家,肯定怎么舒服怎么来。黎婆婆之前看过,还夸我眼光好呢。” 盛千婵小声地碎碎念,还搬出了一座靠山。 桑清衍平静地颔首:“你开心就好。” 他这话不是阴阳怪气,更不是在说反话,而是真心实意地觉得盛千婵做事只要她开心就行。 换一个人也许会误解,但盛千婵却能理解他的意思。听完这句话,她眯眼笑了笑,彻底放下心来。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回头也给你布置一下。” 她拍了拍手里的腰垫。 一句原本只是客套的话,没想到桑清衍还真应下了:“嗯,等会儿叫人把这个送到我屋里。” “……?” 盛千婵笑意微微凝滞。 可话都放下了,她也不好意思再收回,只好继续笑吟吟地点头:“好啊。” …… 桑清衍回来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看着盛千婵回到屋里准备休息就离开了。 相比起他,盛千婵即便有事,也至少都来得及等她休憩完毕再说。 只不过乌灵薇一行人原本要走,因为盛千婵和桑清衍两人都在闭关没有现身,想着要和他们俩打个招呼再离开,因此一行人便又拖延了一阵。 得知自己的朋友们被桑家留下做客,暂时还没有离开的事,盛千婵洗漱完换了身衣服就又出门去找人了。 仔细一盘算,盛千婵发现其实她的事也不少。 除了去见朋友,她还要去看望之前出事的那些小侍女,还得跟黎婆婆和桑如焰叙叙旧。回头还要和桑家的长老们见面,桑清衍那边到时候可能也需要她出面叙述一些事情。 而她还得在这些杂事间抽空继续自己的研究,还要努力修炼…… 对!她要好好修炼,尽快把修为提起来! 想到自己想研究一下域外天魔都因为修为不够被拒绝的事情,盛千婵想要修炼的决心就更坚定了。 今晚她不睡觉了,修炼,修它一个通宵! 第74章 下床,出门,逮老婆。 夜凉如水, 桑清衍睁开眼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床榻。 说什么修炼也要劳逸结合,适度睡眠有益于身心健康,全是歪理。要不然他为什么一点睡意也没有, 躺下去什么样, 现在还是什么样,甚至两个时辰过去感觉更累了。 桑清衍觉得自己魔怔了,竟然会听信盛千婵的话。 那个女人说得多好听,结果自己呢? 说着要睡美容觉,实际上回来后修炼起来比谁都积极。不仅忙着修炼, 还忙着研究她那个新丹方,毅然决然地把他们俩的双修约定抛到了脑后,从早到晚整天不见人影。 问她院里的小侍女,也只能得到一句“夫人正在闭关”。 偶尔空闲了,也天天不务正业, 就知道跟着桑如阳和她几个狐朋狗友混迹在一起。 前些天, 恰逢银霞山药宗幸存的那批弟子找到了, 药宗新址还在整修,这群人便也暂时来了桑家, 她更是天天往药宗那堆人的院子跑。 桑清衍从议事堂出来时,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一群人嘻嘻哈哈的笑闹声。 有几次桑清衍都已经走到院落外了, 听着他们肆无忌惮地插科打诨, 为了某个修炼上的问题或是某味灵植对丹药的作用, 争论得面红耳赤, 想要走过去看一看的脚步就开始踌躇不前。 他不是桑如阳,他是当今天下修为最高的九人之一, 是大名鼎鼎的清玄仙尊。 桑如阳虽然也身份最贵, 可他一贯被保护得很好, 天生自血脉而来的强大力量更是从小就被封印,像普通的修士一样修炼成长。 不管是身份还是力量,他身上都没有太多耀眼的光环,从不会让人轻易产生距离感。 他又向来脾气好,样貌更是生得出众,顶着一张温柔俊朗的脸,在哪都能吃得开,哪怕是混在完全陌生的药宗弟子之间,也能很快跟人熟络起来,谁也不拿他当外人。 乌灵薇和盛思言都是少年老成之辈,心思敏捷,善会察言观色,不管是眼界阅历,还是平时待人接物的行事作风,也叫人提不起排斥的念头。 萧立和江云竹这对药宗师兄妹更不用说,本就是银霞山药宗同根同源出身,眼下又刚经历了药宗之变,残存的弟子互相报团取暖,再无多少亲疏之分。 甚至,就连桑如焰也能融进他们的世界里。 有那么一两次,桑清衍在院外看到里面的树上有只火焰似的小红鸟在叽叽喳喳上蹿下跳。她遮掩了身份,谁也不知道她的真身,又乖巧地跟着盛千婵当她的小尾巴,药宗弟子们自然也能接纳她。 只有桑清衍不行。 他的威望深入人心,在他们眼中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即便偶尔走下凡尘,走到他们中间,也不会有人以平常之心待他。 当他走近,迎来的只有诚惶诚恐的接待,或者拘谨尴尬的应答。 身份、地位以及实力的巨大差距,犹如天堑般将他与他们的世界一分为二。 他也不是易子钰那样令人如沐春风般温柔有趣的性格,生性就冷淡,年纪轻轻成了桑家家主,久居高位,本就不爱说话的性子更多了几分严肃。 桑清衍知道世人给他冠以“冷漠”“难以接近”“只可远观”等等形容,大家敬他怕他,哪怕嘴上说着喜欢他欢迎他,有他在的地方就容易冷场,因而他也很少掺和各种热闹的场合。 他不想随着他走进去,院落里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用恭敬与敬畏筑起一道分隔他和他们的高墙。 所以,最终他也只是听着盛千婵带着几分欣喜得意的声音如数家珍地列举她的观点和例证,有条有理地驳倒药宗弟子的结论,赢得周围之人的欢呼与掌声。 而他则沉默远去,回到从来都是安静冷清的寝殿。 盛千婵送来的毛绒物件已经霸占了床榻和座椅,可桑清衍却还是感觉少了什么,以至于让房间显得这么空旷。 昏暗的光线中,他睁着眼,望着头顶的床幔,烛影摇曳,在其上勾勒出凌乱错落的线条,一如他此刻的思绪。 睡不着。 忽然,桑清衍的耳朵微微一动,外放出去散满整个主院的神识敏锐地捕捉到了隔壁的动静有人蹑手蹑脚地回来了。 整整两天夜不归宿,她倒是还知道家在哪儿。 哼,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像什么样。 桑清衍收回神识,想了想,面无表情地掀开被子坐起来,然后下床,出门,去隔壁逮人。 想要提升修为,还有比与他一起双修更快的办法吗? …… “呼……”盛千婵轻轻地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浊气。 小侍女适时地倒了一杯灵茶,她直接端起来一饮而尽,喝茶跟喝水似的,豪放的作风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牛嚼牡丹。 “没吵到人吧?”她低声问桑蔓。 小侍女摇摇头,又觉得夫人这般小心谨慎根本没有意义。 仙尊在家,整个院子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但凡有点动静都瞒不过他。至于她们院里的其他人,也事先得了黎婆婆吩咐,知晓夫人这些日子不需要人前人后的伺候,各自落得清静,全都一早退下了。 即便有谁修为高些,或是无意撞见了夫人的行迹,也只会当作无事发生。 小侍女心想,夫人的担心真是多虑了。 盛千婵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更不清楚自己的踪迹在某些人眼里根本无所遁形,还暗自松了口气。 她挥挥手将人赶回去休息,也懒得叫人服饰,自己简单地清洗了一番,随手批了件清凉的纱衣就抱着一人高的毛绒熊滚上了床榻。 柔软的床褥完美地贴合了身体的每一处曲线,让她发出一声惬意慵懒的呻/吟。 “啊……活过来了。” 这些日子她的确很拼命。 不仅是在刻苦修炼,也忙着和同行交流。 她修为实在太低了,放在天底下的修士里或许还够用,但放眼身边的小伙伴,尤其是站在桑清衍身边,她这水平就有些拖后腿了。 没出事的时候,她当个美丽的小废物倒也没什么,可接二连三遇险,盛千婵就有些嫌弃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尤其是她遇险不光是她自个儿的事,说不定还会连累到桑清衍。 盛千婵可以容忍平时无伤大雅的小小摆烂行为,但牵连了别人,她就没法接受自己躺平到底。 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这段日子的埋头苦修之下,修为几乎一日千里,原先的瓶颈已经摇摇欲坠,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该渡劫晋升了。 而和银霞山药宗那些同行的交流,也让盛千婵获益匪浅。 是的,她把那些弟子称之为同行。 虽然她从前学的医术和对方可以说是毫不相干,但大家都在医术上有所研究,又都接触炼丹之道,有很多可以相互印证的地方,指点求解的过程中总让她想起来与另一个世界的同行们的交流互动,于是标签也就此贴上。 越是和这些药宗弟子探讨,盛千婵就越发体会到上古药宗是多么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哪怕银霞山这一脉只是在上古药宗消失后继承了其一部分的核心传承,勉强能冠上个“正统”后继者的名号,他们在对医术和丹药之道上的见解也超过其他人许多。 托药宗弟子们不吝指点的福,她的新丹方已经初见雏形,这次有很大的把握可以解决那几个小侍女被妖邪之气侵染而根基尽毁的问题。 以此类推,如何应对邪魔的力量,她也有了一些思路,只等着再做点深入的研究就可以有个大概的方向。 但这都不是她如此拼命,以至于经常连自己的小窝都不回来的真正原因。 想起心底令她真正感觉烦心的事,盛千婵抱着毛绒白熊蹭了蹭,翻了个身,双眼无神地望着头顶床帐上的精致花纹,幽幽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84节 “唉……” 真正让她忘我地投入到修炼和研究中,连住处都很少回来的原因,是桑清衍。 …… 很多事情只有在冷静下来,思维回归理性之后,才会考虑前因后果,衡量是非对错。 在秘境里,她和桑清衍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全都发生了。可是事后,她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之后的每一次双修。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溃堤的洪流,一旦开始向前流动,就再也回不到过去纯洁的关系。 起码,盛千婵知道她回不去了。 那时她的确是打着帮桑清衍恢复的名义提出了这个法子,看起来冠冕堂皇,可她心里清楚,她对桑清衍的感觉是特殊的,这种感觉或许可以称之为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一个美丽又强大的男人是你光明正大、世人皆知的丈夫,他冷漠疏离,看起来一点也不好接近,但对你多有纵容,又总是救你于危难之际。 相处久了,说一点都不动心那是假的。 那次同床共枕,她乍然生出想亲一亲他的嘴唇的念头时,她就知道对桑清衍已经拥有了某些不可见光的隐秘杂念。 可盛千婵自己都说不准这种喜欢有几分来源于真爱。世人口中的真爱。 尤其是,她和桑清衍的关系严格来说并不是平等的,他们的婚约更建立在一场交易,甚至是一个假象之上。 盛千婵从来没有忘记,她只是个临时上阵的冒牌货,她没有什么蕴灵体,跟原来的盛千婵更是八竿子也找不着干系,自然也生不出桑家想要的纯血后代。 她时常会有一种真相揭露,原主回归,大家各自归位的危机感。 如果这一天到来,那么桑清衍是不是也会让她就此离开,选择他真正应该娶的妻子呢? 盛千婵不知道。 她完全摸不准桑清衍的想法,即使他事后承认跟她发生的那一切并不是欲望使然,而是因为他喜欢,他也想要,可她还是不清楚那究竟是不是对她的喜欢。 或许,这也是因为她有些鸵鸟地把头埋起来,并不愿意去深究的缘故。 她在逃避着,不愿去细想他们俩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未来又该如何发展,自欺欺人地度过一天是一天,好像这样就能阻止某些事情继续失控一般。 但现实从来不会如人所愿。 当盛千婵叹息着再度翻身时,她的门被人轻轻敲响了。 她微微一愣,心有所感。 内心多少有些不情愿,一度想着就当作没听见,可门外的人却又持续地敲了几下,大有她不开门就不停的架势。 真是的,他真想进来,这门还能拦得住他? 盛千婵内心抱怨着,耷拉着眼爬起来给人开了门。 门外,月辉清朗,洒落在男人身上,照得他愈发芝兰玉树,恍若仙人。 “干嘛?” 大晚上不睡觉来找她,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桑清衍看着她衣衫不整的样子,微微眯眼。 “来提醒你,我们之间的约定。” 他一脸正经,以最公事公办,就事论事,仿佛只是在说一件计划之中的事的态度,对盛千婵说道:“今晚双修吗?” 第75章 又不是她想误会的! “双修?什么双修?”盛千婵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表情无辜,“我怎么不记得有什么约定?” 她试图装傻,桑清衍却不惯着她。 他直截了当地提醒道:“你当初在婚后的第二日, 亲口跟我提的要求, 在家时每三日双修一次,你忘了?” 她没忘,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俩之间的所谓双修啊! 要是她坚持不记得,他该不会还要把自己的记忆抽出来再放映一遍吧? 盛千婵实在不敢赌,万一被当场打脸就更丢人了。 她内心的小人疯狂咆哮, 面上还是一副优雅得体的神情,瞳孔微微放大,眉毛稍稍扬起,有一种被提点过后恍然大悟的开窍感。 “哦,是这样啊, 我好像有点印象了。” 才怪。 桑清衍听不到她的心声, 等到了肯定的回答便微微转头, 向他的寝殿方向侧目:“那走?” 不走还能扛着她过去啊? 盛千婵暗暗腹诽,瞄了一眼桑清衍穿戴得一丝不苟的装束, 视线从他领口滑到胸膛,又一路下移, 最终嘴角挤出一丝礼貌的微笑, 率先往他的院子迈开了脚步。 “真是劳烦您不辞辛苦来提醒我了, 我这就去。” …… 时隔多日, 又踏进冷冷清清没有人气的寝殿,纵然有了心理准备, 盛千婵还是难免感觉有些紧张。 现在的她太冷静了, 一点热血上头的冲动都没有, 她甚至有点回忆不起来自己当时是怎么有胆量提出另一种双修方式,还亲身上阵实践,推倒了比平时看起来更可怕的桑清衍的。 记忆里那些过于令人脸红心跳、少儿不宜的画面,更是让她难以置信其中的主人公之一是她本人。 她不是被鬼上身,就一定是被人下降头了! 好在寝殿与印象之中的极简肃寂也有所不同,一些与这里的风格看起来格格不入的毛绒摆件大大冲淡了原有的冷旷之感。 当盛千婵的目光落到顶着一张滑稽脸的白色毛绒团子上时,她诡异地产生了一种宾至如归的感受。 没想到桑清衍不是随口说说,还真将她的毛绒玩偶摆出来了。 就是不知道他平时坐在桌边时,会一边撸着毛绒团子一边看书喝茶吗? 盛千婵觉得这个画面无法想象。 不过,不可否认,她的心情轻松了一点。 身后,桑清衍的脚步声缓缓靠近。 自从被她抱怨过走路总是没有声响容易冷不丁吓人一跳之后,在她身边时,他总是有意地制造出一点动静来,好让她清楚地察觉到他的到来。 可人总是善变的,就比如此时,盛千婵又觉得他这样也不好。 他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跟她逐渐怦然加快的心跳声几乎重合。 就在她这一眨眼间的神游中,桑清衍靠得更近了,她仿佛能够感受到他周身清新冷冽的气息从后方铺天盖地地涌来,将她完全笼罩在他的领域内。 危险。 盛千婵后颈微微一凉,寒毛竖起,有一种被盯上的危机感。 警报又开始作响,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身后的男人就像优雅从容的猎豹,明明走得也不快,就那么慢条斯理,闲庭信步似的追上了猎物,将柔弱无助的小小猎物按压在爪尖下揉搓。 太被动了。 盛千婵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她化被动为主动,加快步伐,几乎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冲到了床榻边,然后视死如归般地一屁股坐下,抬手脱掉轻薄的外衫,冲着桑清衍拍了拍床沿说:“好了,来吧。” “……?” 桑清衍正迈出去的脚不由自主地顿住。 他看了眼坐在床边,身上衣物脱得只剩一件几乎遮不住春色的小衣,一脸坚定仿佛只为完成任务般的少女,眼里缓缓地飘过一丝迷茫。 盛千婵:“……” 盛千婵也捕捉到了那一丝茫然,于是她沉默了。 其实在她转过身回头的刹那,她就隐约地意识到事情似乎和她预想的有些不一样,可能她搞错了什么东西,桑清衍或许并不是要跟着她到床榻这边来,而是准备去边上的静室修炼。 她的余光似乎都瞥到了他脚步的转向。 可是,她刚才的动作太快了,身体的反应远快过大脑的思考,等发现情况不太对劲的时候,她就已经表演完了一套丝滑小连招。 “…………”现在就是很想逃。 可以的话,她想连夜扛着身下的床榻逃离这个世界。 在很短却又让人感觉无比漫长的对视中,桑清衍长眉轻挑,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朝着床边走来,顺手将她褪到腰际的外衫拉了起来,直到遮盖住雪白纤巧的锁骨。 他修长的手指按在她的肩头,轻薄的外衫根本阻隔不了肌肤与指腹相接的触感。 细微的凉意与热意对比,让她愈发无法忽视肩上的那只手。 盛千婵尴尬,羞涩,觉得不自在又有点难堪。 她扭了扭身子,想要将桑清衍的手甩开,但不奏效,却也不想直视他,只好偏过脸,气急败坏地问:“你干什么?” “我说的是像从前那样双修。”桑清衍低声说着,语气也透着一丝手足无措。 按理说,他将衣服拉上来就应该把手放下,可他的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在盛千婵的肩膀上流连。 这不应该。 他使出十二分的自制力,若无其事地将手抽离。 肩上的压力骤然消失,盛千婵却感觉心里有一丝空落落的,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她没开口,倒是桑清衍接着在说:“我看你最近刻苦修炼很累,与我双修或许会快一些。” 盛千婵斜他一眼:“你确定不是为了早日生孩子?” 从前这人为了让她早日生出拥有桑家血脉的后代,可是积极地催促着她夜夜一起修炼,要不是以那种方法八辈子都生不出崽来,没准她这会儿都怀上了。 才不信他的好心呢。 “若是为了孩子,我也不会还用从前的双修之法。”桑清衍皱着眉解释道。不管是谁,被误会总令人不愉快。 他急着辩解,盛千婵敏锐地发现了不对,疑问也跟着脱口而出:“你知道了?” 话一出口,她就自知失言,果然,桑清衍看她的眼神也瞬间变了。 漂亮的凤眼微微眯起,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果然,你也早就知道。” 盛千婵摇头,张口就是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开玩笑,谁会承认啊,她又不傻! 第85节 …… 桑清衍目光沉沉,傻的人或许只有他。 盛千婵越是心虚否认,越证明她确实对这事了解得一清二楚,此时不敢承认,无非是怕他恼羞成怒。 偏偏想起原先的误解,桑清衍心里还真升起了一丝羞恼的情绪。 他少时跟爹娘住在桑家以外,全靠初为人父人母的夫妻俩启蒙,接受的教育大多也与修炼有关,不像大家族子弟,年幼懵懂时期就有专人讲解孕育子嗣后代之事。 后来年纪稍长时,他也曾无意间窥见父母之间一鳞半爪的亲昵场景,只是往往才刚撞见就被他爹拎着领子丢出了房间。 等他好奇发问,他爹娘也只拿了个双修的借口来搪塞他。某个不靠谱的亲爹更是掏出了一本据传上古名门大宗流传下来的正道功法,并告诉他,他们夫妻双修是为了给他生一个弟弟妹妹。 这本功法就是后来的《阴阳天典》,也是桑清衍对男女□□最主要的认知来源。 在亲生父母的误导之下,通过双修能生孩子的想法深深刻入了桑清衍的脑海。 而此后他又经历父母出事等一系列惨剧,本就生人勿近的性子变得更加高冷,也愈发不爱与人接触,哪怕模模糊糊知道双修方法并不唯一,也只选择了他最熟知的那一种…… 可显而易见,产生误会的只有他一个人。 盛千婵的表情,他看得很是分明,再结合她上一次的举动,桑清衍更是心中恍然她显然知道生孩子的正确步骤,更知道具体的操作过程。 装傻装了这么久,没准期间还有偷偷嘲笑过他。 这是桑清衍难得的黑历史,也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闹出来的笑话。但短暂的羞恼之后,他感受的却不是自尊心被戳中的不满,而是对盛千婵隐瞒真相的一丝理解。 她不想生孩子,她在逃避,可他却并不觉得生气。 当他回到桑家,主动去了解那些他从来没接触的情/事,甚至请教了藏书阁学识与阅历最渊博的长老,还被对方用意外又惊讶的眼神调侃,得知真正能生孩子的方法时他首先想的是还好原先的方法错了。 桑清衍也说不明白自己的想法是在什么时候改变了,他只知道他不再像先前那样迫切地希望盛千婵生下桑家的后代。 她的修为还不高,生下一个血脉纯粹的孩子对她而言是极具风险的事情。 从前误解在那,他以为靠着双修提升她的修为,可以慢慢来,反正他实力强大,也不可能太快拥有孩子,他们的时间还很充裕。 到了现在,他反而希望这件事慢点,再慢点。走了歪路也好,孩子晚点出生,他就有把握进一步提升她的修为,做足万全的准备。 更或者,盛千婵要是想起他们之间的那个契约,生下桑家的下一代之后就决定要离开,那又该怎么办? 种种因素叠加,桑清衍也不想和她用另一种方式双修。 但是,他不想,有人想。 第76章 一回生,二回熟。 桑清衍不想, 但架不住有人想。 “你既然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你还要像原来那样双修?”盛千婵不理解,这男人转性了吗?这时候又不急着要一个桑家的血脉后代了? 桑清衍平静地应道:“嗯。” “你真的知道生孩子是怎么一回事?”她还是半信半疑。 “嗯。” 桑清衍心如止水, 不动如山,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透着超越了世俗的欲/望。 他是真心想帮盛千婵修炼,她最近为了提升修为,整个人都有些浮躁了,他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察觉到她体内游走的灵力有些虚浮。 “去静室吧。”他又提了一次。 盛千婵看着眼前坐怀不乱的高冷男人, 本就有些尴尬不满,又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对峙,不免慌了神。 最后得知,他是真的没有绮念,只想正儿八经和她修炼, 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嘎嘣”一下就断了大半。 她衣服都脱了, 你跟她说就只想修炼? 上次那个她都哭着喊不要了还骗她说最后一次的狗男人是谁啊? 被人魂穿了是吧? 盛千婵内心呵呵冷笑,从来没有如此的觉得桑清衍这张淡泊禁欲的脸看起来是那么假正经。 最主要的是, 就这么跑去打坐一整夜,那她过来的一路上做的心理建设不就白瞎了吗?刚才她那丝滑连贯的脱衣小连招不就成笑话了吗? 盛千婵才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磨着牙问某个男人:“你确定真的想要跟我一起打坐修炼一整夜?” 桑清衍眼神清明地看着她, 迟迟不敢把头点下去。 此时此刻, 他其实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戳到了盛千婵的痛点, 以至于她转瞬就变了颜色。 盛千婵扭过头, 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反正我不要。” 说着,她径直把外衫一扯, 整个人往床上一倒, 又一滚, 直到滚到床的内侧才停下。抬起头,双手支撑着脸趴在床上,侧头看向某位仙尊。 “看什么?不是你说双修吗?我觉得这种方法更好,那就这么定了。”她抬了抬下巴,食指微勾,“我今晚就躺这儿了,你爱来不来。” 他都知道真相了,再装就没意思了。 这种事,不能说一回生二回熟吧,但毕竟两人之间什么都发生过了,再来一次也未尝不可。 再说了,以桑清衍的境界而言,别说一次两次,做个成千上百次,也没那么容易怀吧?想想好像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盛千婵承认,她是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但总归她也没吃亏。 桑清衍长得俊秀,身材绝佳,又洁身自好,她就是馋人家身子又怎么了! 况且这本来就是常规主流的双修之法,像他那样两个人对坐苦修一夜的行为,才是另类的做法。 既然要通过双修来助她修炼,盛千婵自然也想选个更轻松舒适的,或者说,更符合她心意的方法。 ……又不是没做过,一次和两次根本没有区别! …… 桑清衍听着她振振有词的解释,理智筑起的高墙也摇摇欲坠面临坍塌。 从盛千婵脱下外衣露出雪白的香肩开始,他就不敢将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哪怕说话时与她眼神相对,也绝不敢让目光有所偏移。 他以为盛千婵是不愿意这么做的,她看起来也不想生孩子不是么? 明明她装傻逃避了那么久,他也决定遂她的心意继续配合,让那个本应该尽快出生以安定桑家上下人心的孩子再晚一点到来。 可是…… 她为什么要……勾引他? 是的,桑清衍从她一举一动中看出了勾引的意味。 从前他行走在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或隐晦,或直接,甚至不限男女,对他骚姿弄首之人,那时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也想不到男女之事上,只觉得厌恶。 他也向来不喜欢别人近身。 然而,盛千婵仅仅一个不经意的眼神,指尖轻微地勾动,都好像有一根柔软的羽毛戳在了他的心尖上,轻微又调皮地搔动着,让他的心跳逐渐快了起来。 想……靠近,想要……触碰她。 桑清衍的喉结动了一下。 盛千婵看到了,她下意识收起了自己的指尖,缓缓往床榻深处缩了缩。但她脑海里的警报没有像刚才那样疯狂拉响,所以她还是很稳。 “看我干吗?来呀?” “你确定?” 男人低沉的声音隔着空气传来,像是贴在她耳边低语,语气比平时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一丝幽深。 盛千婵的耳朵不自觉地抖了抖,气势上不肯输阵,昂着下巴说:“当然。” 她承认,她的语气可能是有那么一丁点挑衅。 虽然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桑清衍都知道生崽的正确步骤了,还要选择从前的笨办法,可既然他刚才那么坚持,怎么也要再拉扯几个回合吧? 谁知道,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一袭白衣穿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出一处衣服褶皱的男人,居然抬手就扯开了腰带。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解着衣服,一边低声应着朝床边走来。 “好,如你所愿。” 颀长的身影遮挡了室内的灯光,阴影投注而下,将床上少女白皙柔软的身段悉数笼罩。 箭在弦上,盛千婵却突然有些发怂:“等,等等……” 等不了。 指骨分明的大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又捏住了她的两侧脸颊,迫使她像一只愤怒的河豚一样抬起头。 盛千婵脸颊气鼓鼓,想说的话被细密落下的吻堵了回去。 “不似唔……等窝……” …… 是她招惹在先,又怎么能指望桑清衍停下。 很快,盛千婵就说不出话了,她也分不出心神再想其他。 烛火几乎都熄灭了,只有离床榻最近的一盏仍然亮着,不知被哪里来的风吹动,火苗颤颤悠悠,映照着不停晃动的床幔。 相比上一次还能稍微占据一点主动,盛千婵这一次完全生不出抵抗的力气。 节奏太快了。 黑色如瀑布般的长发散落在身后,随着桑清衍的动作不断甩动,又不时与他散下来的长发交缠在一起。 盛千婵伸手抓紧她能抓住的一切,犹如漂浮不定险些被浪打翻的浮萍依附在浮木上,牢牢地抓住了桑清衍的长发。 一声闷哼。 细微的疼痛感刺激了男人,让他的动作愈发猛烈起来。 这是她所希望的,他只是在一一照做。 隐忍而又愉悦的神情在桑清衍恍若谪仙般的脸上浮现,他眯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面孔。 那是一张染上红晕,失神却依旧美丽的面孔,犹如娇艳的花朵被露水打湿,盈盈不堪一折。 桑清衍不知道他们现在发生的一切,究竟是因为她喜欢,她想要,还是她不准备拖了,打算尽快完成契约任务,他只知道他光是看着她的一颦一笑,内心的占有欲就如野草般在疯狂生长。 第86节 于是他又落下了一个吻。 距离天明尚早,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 “你让我缓缓,我说真的。”泡在温泉池里,盛千婵伸手抵住了试图靠近的男人胸膛。 她快速地瞟了一眼对方身上凌乱交错的抓痕,内心的小人在怀疑“我是不是真得抓得太用力了”和“他堂堂仙尊级别的大人物怎么可能被我破防”之间摇摆不定。 最后,她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避过了那些糟心的痕迹,义正言辞地说道:“有些事需要适可而止,次数太多对身体也不好。” 她已经感觉她快坏掉了喂! “不会,这里的灵泉有滋养身体之效,虽然还不足以活死人肉白骨,但寻常沉疴旧疾,只要泡一泡就能好上七八分。” 桑清衍似乎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适才刚结束,盛千婵闹着要休息要清洗,他就带她来了整个桑家唯有他才能来的温泉禁地,想的就是她肯定累到了,正好能在此恢复一下。 不过,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被领情。 ……当然不可能领情了,谁知道他是不是打着其他的主意啊。 盛千婵斜了他一眼,当作没听到他的话。身体微微放松,向着池壁靠去,却不料腿也跟着发软,整个人直直往温泉里滑去,幸亏桑清衍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捞进了怀里。 “小心些。” 盛千婵:“……”她会变成这样都怪谁啊? 但她也确实没有力气再动了,被人抱着的感觉也挺舒适,她干脆放任自己靠在了桑清衍怀里,任由他就着池水,用手指一点一点梳开交缠的发丝。 她觉得桑清衍似乎很喜欢帮她梳头发,但这样的场景总让她生出一种他平时也是这么替傻鸟梳理毛发的即视感。 啧。 盛千婵甩甩脑袋,把这诡异的感觉赶出了脑海。 但不得不说,桑清衍替她缓解不适的手法很到位,尤其是泡在温温热热的池水中,灵气从四面八方涌入体内,滋养着她每一寸身体,那种飘飘然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刚才双修的成果也随着灵泉的滋养逐渐显现本就松动的瓶颈又被突破了一分,只剩下一道薄薄的纸一般的阻碍还卡在前进的路上,只要她愿意伸手捅破它,阻碍就能随时消失。 不过,盛千婵决定缓一缓。 进阶是大事,她修为才刚提升上来,还需要稳固一番,下次跨越境界不出意外会有雷劫,保险起见,做足准备之后再去渡劫会更稳妥些。 就是想起刚才的双修,盛千婵稍稍有些难言。 一来真相被揭穿,她不好意思装下去了,生怕桑清衍觉得她拒不配合,态度不够端正;二来也是馋桑清衍的身子,内心有点见不得人的小杂念在蠢蠢欲动。 因此提出双修的时候,她足够坚决,也表现得无所畏惧。 问题是,没人告诉她,桑清衍的进步会这么快啊…… 上一次他的动作明显还青涩生疏,甚至差点误入歧途,这一次就逐渐游刃有余,学会全面进攻了。就算他天赋异禀,学习能力再强,这速度也不科学吧。 盛千婵心有余悸。 本以为她好歹是接受过从前世界的各类知识熏陶,来到这里,手中也握有《阴阳欢喜真经》这样的经典秘籍,应对个初入此道的小雏鸟绰绰有余,没想到完全被吊打了。这找谁说理去啊? 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听他的话乖乖去静室打坐一夜呢。 事出反常,必有猫腻。 想到这里,盛千婵抬起头,看着男人低垂着眼,一脸认真替她擦洗头发的宁静侧颜,不太甘心地问道:“桑清衍,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偷去补课了?” 第77章 还好他没相信接吻会怀孕。 私下补课这种事, 怎么想也不会发生在桑清衍身上。 或者说,即便发生了,盛千婵也觉得犹如高岭之花一般凛然不可侵犯的仙尊大人不可能会承认。 但她实在想不明白, 他怎么忽然就开始熟练了起来, 难道这真的是天赋? 话问完,盛千婵其实也没指望得到什么回答,不想桑清衍好像真把问题听了进去,神情流露出一丝思索之色。 “补课?” “就是说你刚才,呃……”盛千婵张口就想解释, 刚说没两个字,她反应过来,剩下的半截话戛然而止。 真是的,她干嘛要提这种奇奇怪怪的话题啊! 盛千婵打算就此把话揭过,但她忘了越是遮遮掩掩越容易引人好奇, 哪怕是桑清衍也不例外。 补课, 补什么课? 放到这里显得有些奇怪的词, 内心又重复默念了一遍,桑清衍顿了顿, 不知为什么感觉理解了盛千婵在指代什么。 这听起来似乎是褒义,她是在夸他? 脑海里闪过方才疯狂无度的画面, 桑清衍耳尖微红, 抿了抿唇, 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继续回想, 端起一贯高冷禁欲的模样,淡淡地回答道:“没有。” 他只是记住了上次让她哭喊不停又紧紧缠住他不放的几个姿势, 想着她表现出来的敏感点, 有意关照了一番, 倒也没有去请教过谁。 世家大族不缺漂亮的伺候丫鬟,也不缺相应的春宫图册,但是桑清衍压根没想起来还能从其他地方去学习这种事。 他对男女之事并不乐衷,自然脑子里也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不然也不会在遇到盛千婵之前那么久都是孑然一身。 要知道,修仙是为了长生逍遥,而不是为了清心寡欲,整日苦修。 即便是那些出了名的修炼狂人,也不介意找个志同道合的道侣一起结伴修炼,更别说世家弟子和强大的修士了。他们根本不缺想要投怀送抱的狂蜂浪蝶。 能面对诸多诱惑还无动于衷的人,称得上极少数。 而桑清衍恰好是其中之一。 …… 不过这些,盛千婵并不知道。她刚想拉开话题,被桑清衍的答案一带,思维又跟着拐了回来。 “那你怎么忽然开窍的?别说你这也能靠顿悟?” 问到这个问题,桑清衍稍微有些难以启齿。 他确实是对上一次的欢好感到在意,又因为是从来不曾接触过的事情,便想深入了解一下。结果回到桑家翻了一遍各类典籍,才知晓他以前错得到底有多离谱。 可这要让他怎么说? 饶是桑清衍见过大风大浪,面对魔潮都能面不改色,听到盛千婵这么问,回想起藏书阁长老欲言又止而后又猥琐下流的眼神,他梳理发丝的指尖就忍不住微微捏紧。 刚才盛千婵想要装傻,他们俩对峙时,他没说,现在她又提起来,桑清衍还是不想说。 可盛千婵哪是能轻易放过他的性子,当即又开始磨人。 “哟,怪不得您是仙尊呢,这种常识类的知识都能一朝顿悟,真了不得。”论阴阳怪气,盛千婵是有一手的。 天知道刚才真相被揭穿,她都快尴尬死了好吗! “……” 桑清衍定定地看她一眼,但他此刻的眼神丝毫没有威慑。 配合怀里之人不安分的扭动挣扎,他只好先把人圈住固定下来,语焉不详地说:“回来后我翻了些资料。” 说完,他心生无奈,他都没找她算账呢,她倒好,还揪着这事不肯放了。 盛千婵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先前心虚的时候她提不起八卦的心,这会儿看桑清衍也没有追究她隐瞒真相知情不报的意思,胆子便又大起来了。 她就想知道,桑清衍这种错误的认知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她认识的人里,别看盛思言年纪还小,偶尔的闲聊也能看出来,人家该懂的也都懂,怎么偏偏桑清衍是个例外? 如果换了其他人,桑清衍自然不愿意提及他的父母,甚至这些日子他想起幼时那段时光的次数又变多了,换作以往,他早就情绪难以平稳。 可这个人变成盛千婵时,他竟然一点也不排斥,反而有一种想和她说起自己过去的冲动。 在她身边,那些噩梦般的血色记忆都好像变得模糊了几分。 只不过,这种容易引人嘲笑的误会,桑清衍也不想讲得太细,对上闪烁着八卦之色的大眼睛,他三言两语简单带过,而后便停下来看着怀中少女的反应。 一秒,两秒…… 上一秒还端正着表情一脸认真听他诉说过去的少女,下一秒瞬间破功,圆溜溜的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噗哧” “咳咳,我不是故意的……”短暂的破功后,盛千婵捂住嘴,挡住了笑声,嘲笑的意味却从眼睛里满溢出来,“你当时还真信啊?” 桑清衍:“……”算了,意料之中的反应罢了。 年幼无知,他也不相信父母居然会坑他。 他是看着父母平时一起修炼的,后来桑如阳和桑如焰这对弟妹看起来也是这么怀上了,他就对亲爹说的话就更没有一丝怀疑。 等回到桑家,接受桑家的教育时,他也早过了打基础的年纪。 长老们以为他在启蒙时就把该学的都学了,没必要再教一次,何况这种事说起来也有些羞于出口,对着个冷漠疏离的半大少年,谁也拉不下脸。 而桑清衍呢,又从小展现出了惊才绝艳的修炼天赋,桑家长老们都指望着他早早能撑起桑家,怕他被男女之事太早吸引了注意力,沉溺此道,耽误修行,平日里也有意避免涉及这方面的相关内容。 两边都觉得桑清衍肯定有机会学习到正确的男女知识,谁也没去把他的认知掰正。这就跟种下去的树苗倒了,也没人去扶一把似的,等过了很久回过头,才发现,嘿,这树竟然长歪了。 虽然离谱,但偏偏就发生了。 …… 盛千婵肆意地笑了一阵,想着从前被亲爹亲妈无辜坑害的小小少年,笑着笑着,慢慢的,笑声停了下来。 在她原来的世界里,还有博士夫妻结婚三年没生孩子,问了医生才知道纯盖被子聊天没法怀孕的野路子新闻。 现代社会下培养出来的高智商人才也会闹这种啼笑皆非的事情,这么一想,桑清衍产生类似的误会也没那么令人意外了。 至少他还没有认为接吻就会怀孕。 而且,这是他的父母告诉他的,他或许天然的也不愿意去怀疑真实性吧。 想到桑清衍说过的有关他父母的事情,盛千婵稍微有那么一丝后悔追根究底了。她好像总是在让他回忆起伤心的往事。 这么想着,她踩着男人的脚,点起脚尖,安抚似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和桑清衍冰雪般冷淡生硬的外表相比,他的头发柔软得多,沾了水更显得格外顺滑。 黑色发尾贴着脖颈顺下来,湿漉漉地散在背后,落入没过腰际的池水中。只有一缕颇为调皮,窜到了前面,在胸膛上蜿蜒出性/感的弧度。 一开始,桑清衍还任由她小奶猫似的爪子在他头顶轻手轻脚地抚摸,身体站得笔直,只有喉结在上下滚动。 等她有些站不住了,手沿着长发摸到脖颈,他才将人揽住了带进怀里。 第87节 盛千婵的手刚碰到他脖颈,下意识想接着往下摸一摸肩胛骨她从上一次就感到好奇了,那双大翅膀究竟是怎么长出来的,以她对人体构造的认知而言,根本无法想象。 结果还没摸到,她的鼻尖就被结实硬挺的胸肌给撞到了。 痛倒也不是很痛,但盛千婵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停留在男人肩颈处的手也改为了扣住他的后背。 这么亲密的姿势,让她不由自主就想抓挠两下。 “你不能轻点吗?”她抱怨着,手指不受控制地划动起来,也没等桑清衍回答就接着问道,“你的翅膀呢?” 桑清衍的声音听起来有一分喑哑,好像在忍耐什么,用词简洁地问:“你想看吗?” 盛千婵眨巴眨巴眼,有种正在引火上身的预感,不敢继续在这上面深入聊下去,赶紧转移话题:“好像……也不是很想,哈哈,我们是不是泡了挺久了,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无人应声。 回应她的是一双骤然出现的大翅膀。 “……!” 盛千婵说话的声音都有点磕巴了:“我、我其实就是随便问问……要不,要不然你还是收回去吧?” 漆黑的大翅膀湿哒哒地垂下来,羽尖贴过来蹭了蹭她的腰。 盛千婵忍不住想起上一次,也是他们俩第一次的时候,这双大翅膀也是蹭着蹭着就把她给笼罩在了其中。 昏天黑地。 不知今夕何夕。 果然,往事不能回忆。 盛千婵打了个冷战,上一次过度放纵的后果还历历在目,让她忍不住心生警惕。 “桑清衍,我跟你说,今晚真的不行了!”她大声叭叭,严词拒绝,试图逃出男人的包围圈。 桑清衍捞起她的发尾,修长白皙的手指爱怜地穿过绵柔的黑发。 他蹭蹭她的发顶,哄小孩般低声说:“只是给你看看。” 盛千婵留给他一个半月眼。 真当她是小孩那么好骗呢?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狗男人妥妥就是个大骗子! 盛千婵是这么想的,但现实的确没有按照她预想的那样发展,漆黑的大翅膀安静地在桑清衍身后舒展开来,随着夜风轻轻扇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咦? 盛千婵半信半疑地往回凑近了一点,伸手摸了摸唔,还是熟悉的手感。 她抬眼,再次确认:“真的就只是给我看看?” 第78章 好看的景色要分享给喜欢的人。 “想摸也可以,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吗?” 盛千婵觉得,这听起来像是不怀好意的某种勾引,可的确让她有些动心。 “是很好奇啦.....” 就是怕你目的没有那么单纯而已。 她小声嘀嘀咕咕, 手却很诚实地摸了上去, 顺着羽毛从头摸到尾。 桑清衍说话算话,说让她摸,还真就一点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盛千婵一开始还保持警惕,担心会不会是个陷阱,到后来发现没有危险就彻底无所顾忌了。 等她终于把心心念念的大翅膀捏了个爽, 桑清衍才重新一振翅,湿哒哒的翅膀猛然伸展,抖干净了所有的水珠,再次变得干燥柔软起来。 夜色还未褪去,明月仍旧高悬。 即便是一贯热闹的桑家, 此刻也显得格外安静。 温泉禁地除了桑清衍, 平时也没有人会踏足这里, 在圆月银辉下,更是一片静悄悄。 桑清衍原本想等盛千婵梳洗完就带她回去休息, 可她捏完了翅膀又在念叨飞起来是什么感觉。 想了想,他干脆把人抱在怀里, 漆黑的大翅膀一展, 瞬间凌空飞了起来。 沿着禁地转了两圈, 很快, 他带着人径直飞到了禁地里的一座山峰上。 这座山不高,论高度在桑家秘境之中顶多排在中流, 然而其山体却很陡, 山巅处几乎无法立足, 唯有一座造型古朴的小凉亭悠然而立。 桑清衍就带着盛千婵落在了这里。 他看了一眼没有沾染丝毫尘埃的凉亭,随意地抬手一挥。 盛千婵都没来得及看清他做了什么,一眨眼的功夫,刚才还空空荡荡的小凉亭瞬间多出了一整套桌椅。 再仔细一看,不仅桌椅板凳一应俱全,桌上甚至还摆好了茶壶与茶盏,甚至还有几碟样式精致还散发着仙灵之气的糕点。 “嗯?” 盛千婵还沉浸在被大翅膀带着自由翱翔的独特体验中,猛地回过神,就被眼前的变化吓了一跳。 “你是把家都搬过来了吗?” 桑清衍没理会她的吐槽,把人放在了椅子上。 “你不是刚才看到这里有座凉亭,说想来看看吗?” 刚才飞在空中,她一眼就看到了这里有座小亭子,忙不迭地指挥他飞近了看看,桑清衍也就遂了她的心意。 盛千婵压根想不起来自己说了这样的话。 修炼后她也能御风飞行,但这和依靠翅膀飞翔的感觉差远了。 前者她提心吊胆,生怕一时运气出了岔子从空中一头栽下,后者就不一样,想飞哪飞哪,就没见过长翅膀的能给自己摔死的。 她当时的心思都放在飞行体验上了,就算说了什么话也来不及过一过脑子。 不过,既然桑清衍这么说,那就当她说过吧。 “咳。”她清清嗓子,没在这问题上继续纠结,自顾自地取过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桑清衍,“来,你辛苦了,喝茶。” 拿他的灵茶献殷勤? 桑清衍眉毛不由自主微扬,却也受用地接过了茶盏。 …… 月色静谧。 清亮的月辉像是一层薄而朦胧的轻纱,温柔地覆盖在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之上。 桑家的秘境是半开放的,大部分依附于主世界,其内的时间流速、天象变化,都与外界别无二致。 此时月入中天,正是夜幕最为深邃之际。 徐徐的夜风吹拂着山巅之上的小凉亭,也吹动了盛千婵散落在耳边的一缕缕发丝。 起初坐下还不觉得饿,等她喝了一口灵茶,吃了一口糕点后,五脏六腑就开始止不住地叫嚣。 修炼到她现在的境界,虽说也不是特别高深,但辟谷早就不是问题,可从前养成的习惯却是一时半会难以更改的。 最近她忙着各种事情,都忘了坐下来好好吃顿饭,这会儿拿起一块糕点,手上的动作就停不下来了。 偏偏,夜风也实在恼人。 盛千婵翘着被糕点弄脏的手指,用手背把发丝撩到耳后,伸手拿起又一块糕点的同时,目光却忍不住顺着风吹来的方向看向了凉亭之外的风景。 “哇……”她发出了一声轻叹。 他们身处的这座山的确不够高,但山巅的视野却尤其好,从这里远眺,可以将整个桑家的景色尽收眼底。 头顶是丝绒般漆黑的夜幕,坠着晶莹闪烁的繁星;底下是星星点点的人间烟火,远看似乎连成了凤凰展翅的模样;偶尔有流光在半空一晃而过,更为梦幻般的美丽夜景增添了一分灵动。 桑清衍悠然地端着茶盏,也如她一般看了过去:“好看吗?” “好看!”盛千婵很给面子地点头,“你经常来这里?” 看他熟门熟路地布置座椅,她就猜到他平时来的次数不少,所以才能发现这一处无人所知的美景。 “有时会来。” 桑清衍注意到她亮晶晶的眼神,嘴角也不由得微微翘起。 在盛千婵要他带着飞一圈的时候,他就想带她来这里看一看了,这里的景色很美,他也想分享给她。 “这处禁地只有桑家的家主才有资格进来,而且山上有异力笼罩,寻常方法也飞不上来。”桑清衍又解释了一句。 不出所料,他收获了来自对面之人更为热切的注视。 极少露出笑意的清玄仙尊眸光浅浅荡漾,让那张一向不近人情的冷漠面孔也显得温柔了几分。 …… 盛千婵的确很喜欢这个地方。 桌上的灵茶和糕点都是她爱吃的口味,映入眼帘的景色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丽,就连坐在对面的男人,都是好看到全天下独一份的大帅哥。 满意,很满意。 她兀自点着头,笑眼弯弯。 她和桑清衍就这么喝着茶,赏着月,看着山下的夜景。徐徐夜风吹散了先前还萦绕不去的旖旎,只余下宁静与温馨。 大约就像桑清衍说的那样,这段时间她的确有些浮躁了,难得这么平心静气地停下来,只是看看风景,聊聊天,盛千婵都感觉自己有些虚浮不稳的修为悄无声息地凝实了一点。 她没急着调息修炼,就随意地放任灵力自行运转,目光停留在山下的温泉池上,忽然发现了什么。 “那个温泉……”她转头看桑清衍,“底下是灵脉?” “嗯,桑家这处秘境中一共有十条灵脉,这里是其中九条的源头。”桑清衍托着茶盏,轻描淡写地开口,“还有一条被拘在主院偏殿里,你应该也见过。” 盛千婵想了想,她还真见过。 偏殿里同样有一座温泉池,大婚当日她还去了那里沐浴,当时她还感慨桑家真是壕无人性,居然直接把灵脉引到了房里,还化作了一池泉水,简直奢侈到过分! 但当她逐渐融入桑家家主夫人,被穷奢极欲的豪门世家生活日渐腐蚀之后,她的想法又变了。 有钱真好! 第88节 她好像已经回不到过去清贫的日子了呜呜。 微微走神了片刻,盛千婵收回发散的思绪,目光又落在了桑家建筑群的外轮廓上。 行走在其中时或许难以察觉,可从高处俯视,很清晰地就能看见整个桑家人居住的地方看起来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大大小小的建筑高低错落,形态不一,可远远望去,却如同凤凰的一根根翎羽,奇异地融合成了一个整体。 是巧合吗? “当然不是。”桑清衍解答了她的疑惑,“你应该知道,桑家镇压着封印大阵的某个节点,这凤凰之形自然也是一种阵法,是先祖加固在节点上的又一层保障。” 说话间,他身后的大翅膀也跟着夜风轻轻拂动。 大约是这里没有其他外人,唯一在场的盛千婵也见识过他最不堪的一面,他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只是稍稍露出翅膀就急不可耐地将其收起来。 于是,盛千婵的视线又被大翅膀吸引,从桑家的建筑上挪了回来。 桑清衍倒也不算钟情白衣,不过平时确实穿白色居多,此时穿了件白底金边的外衣,看起来比平时的清冷多了一丝风流与贵气。 不过,配上他身后邪气诡异的黑色大翅膀,又让人无端感觉到一丝违和。 盛千婵知道这是他被邪魔的力量侵染后导致的异变,但这种矛盾的视觉冲突实在让她难以移开眼。 好在那双大翅膀仿佛会读心似的,见她看得久了,又乖巧地将羽尖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摸了摸羽毛,带着好奇又带着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问道:“如果你身上的另一种力量能够被根除,你翅膀的颜色会变成红色吗?” 她还记得他的妹妹桑如焰化形的时候就是一只碎嘴子的小红鸟。 而且,印象之中,她所看见的圣灵凤凰也是红色的…… 所以正常情况下,桑清衍的翅膀也该是赤色的吧? 她的问题让桑清衍微微一怔。 短暂地沉默了一瞬,他颔首道:“也许会吧。” 他出生时血脉力量其实并不显现,也没有任何属于凤凰的特征,以至于父母都以为他的血脉不够纯粹。 直到后来问题彻底爆发,两种力量冲突之下他的身体迎来了血脉的异变,他才长出了这么一双黑色的翅膀。 不管是翅膀,还是满身的黑纹,对桑清衍来说都是令他厌恶的存在。他不喜欢让别人看见它们出现,因为他清楚这种异变的根源是什么,也知道一旦暴露,得到的必然是他人的排斥。 可是,这一点在盛千婵面前好像成了例外。 盛千婵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翅膀,有些想象不出来如果变成赤红色会是什么模样。 “其实黑色好像也蛮酷的……”她小声嘀咕着,脑海里闪过了从前看过的一些动漫形象,什么路西法,撒旦啦,吸血鬼啦,这么看的话,好像还是黑色比红色更有逼格。 当然,想是这么想,她也没忘记正事。 刚刚说着话,她忽然想起来上次在银湖秘境发生的那些事儿。桑清衍自己的问题先不提,后来试图追杀他的那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那事有后续了吗?你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吗?”盛千婵问道。 回来后她也一直在忙,这些事都是桑清衍在处理,她也没想起来过问一下,直到这会儿才想到要问。 但结果显然令她失望。 桑清衍摇了摇头,可紧接着,他又说道:“有些线索了。” 他简单地解释了两句,似乎是筛出了一些怀疑对象,正准备挨个试探。具体的操作有些复杂,盛千婵没怎么听明白,但琢磨着和她关系不大,就也没打算继续深入思考。 她状似了然地点点头,深明大义道:“你心里有数就行。” 第79章 想要把她藏起来。 安静了一会儿, 盛千婵又闲不住了。 她摸出自己的储物装备挨个检查,又细心整理了一番,最后只留下一些瓶瓶罐罐东倒西歪地摆在桌上。 桑清衍悠然自得地喝着茶, 看她忙忙碌碌, 直到她开始给不同颜色的小瓶子分门别类地排序,又一瓶接一瓶地拿起来端详,他才问了一句:“这就是你最近的研究成果?” “对呀!” 盛千婵笑眯眯地点头。 她显然也很乐意跟桑清衍分享她的成功与喜悦,把一个月白色的小玉瓶推到桑清衍手边示意他打开看看。 “你看,这是我前天刚炼成的丹。” 桑清衍也很配合她, 依言倒出了一粒丹药。那丹药也是浅浅的月白色,丹身圆润光滑,其上灵纹遍布,浑然天成。将其映照明月,更好似在散发淡淡的荧光。 桑清衍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除了扑鼻而来的灵药清香, 竟再无一丝烟火气。 不用尝, 他也知道这是一枚品质极高的灵丹,哪怕是桑家顶级的大丹师出手, 一枚丹药所能达到的最高品质也就是这般。 而且这看起来虽然不是什么极其珍贵的丹药,但以桑清衍的见识却也能感受到它的作用匪浅。 尤其是, 他辨认不出这枚丹药的丹方。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丹方是全新的, 此前从来没人炼制成功过。 “很不错。”他赞许道。 桑清衍并不是一个擅长溢美之辞的人, 但他也从不吝啬对他人的夸奖。 “你在我见过的所有大丹师之中,天赋足以排到第二。” 若不是另一位成名已久, 而盛千婵又实在过于年轻, 接触炼丹的时间还不长, 不足以完全展露她的天赋,桑清衍觉得她未必不能和另一人相较一二。 “啊?才第二啊?”盛千婵瘪瘪嘴,故意装出失落的模样,“听贺楼他们吹得我还以为我的天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害得我自信心爆棚,原来还有人能超过我啊。所以,第一是谁?” 贺楼? 桑清衍留意到了这个耳熟的名字。 他脑海里闪过一张儒雅秀气的青年的脸,隐约记得这是那些药宗弟子里的领头人,似乎是上一任宗主临死前钦定的继任者。 不是很熟悉,他瞬间将这人的记忆抛到了脑后,看着盛千婵鼓起的小脸颊,眼里含笑。 “是天元学宫的老夫子。” “是他啊。”盛千婵瞬间觉得合理了。 虽然她至今都没有见过这位天元学宫的老夫子,但人家的大名她也算是如雷贯耳。没办法,这位大佬实在太传奇了,以至于只要踏上修炼之路就很难不听说他的大名。 如今全天下明面上就只有九位仙尊,光天元学宫就占了三分之一。桑清衍被公认是天底下最强大的修士之一,但从来没有人敢笃定地去掉这个“之一”,就是因为上面还有一位实力莫测的老夫子。 尽管他已经活了很久,也很久很久没有出过手了,一度低调得除了天元学宫,几乎从不在外露面,但时至今日,依然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强大。 何况,他不仅修为深不可测,在炼丹、炼器以及阵法等等各方面都有着巨大的成就,堪称全才也不为过。 能和这样的大佬相提并论,盛千婵怎么想都有些受宠若惊。 再回头来看桑清衍的话,她都觉得像是在捧杀。要不是知道他平时不太爱说反话来阴阳怪气,盛千婵都要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嘲讽。 不太自信地将自己重新审视一番之后,盛千婵还是决定接受来自仙尊大人的赞美。 “好吧,能在这样厉害的大佬下面排第二,就算只是天赋,我也知足了。我相信你的眼光!”她喜滋滋地将另一个雪青色的小玉瓶推到桑清衍跟前,“来,你再看看这个。” 桑清衍有求必应,依照她的指令又取出了另一枚丹药。 他两指托着丹药端详一眼,下意识就扬了扬眉。看得出来,盛千婵很有心,在装丹药时也特意选了相近颜色的玉瓶来一一对应。 “这两枚丹药……”桑清衍将刚才的月白色丹药也放到一起,若有所思地说道,“似乎丹方有重合的部分?不对。”他又细细地感应了一遍,“它们似乎只有几味灵药不太一致。” 盛千婵打了个响指:“恭喜你,猜对了!” 夸完,她觉得好像不够诚恳,完全比不上刚才桑清衍对她的表扬,于是又真心实意地加了一句:“除了贺楼,你是第二个发现的,不愧是仙尊大人,真棒!” 她趴在桌上,举起小手海豹鼓掌。 他也是第二了,好耶! 桑清衍听着她不太走心的掌声,又默默地念叨了一遍她提到的那个名字,微妙地生出对此人的一丝不喜。 只是没等他说些什么,盛千婵就凑到了他的跟前,捉住他的手腕,摆弄着他掌心里的两枚丹药,有得意地说:“这两枚丹药的丹方其实只差了四味灵药。” 桑清衍顺着她的动作低头看去,思绪一岔开,顿时也忽略了刚才的微妙情绪,思索着开口:“这方子是从清心丹改良而来的吗?” 他感受到一丝相近的气韵。 “没错,是以清心丹为基础改进的。”盛千婵也没瞒着他,这事她似乎和桑清衍提过,但一直没跟他具体讲过思路,今天带着成果才终于和他说起。 桑清衍认真地听她讲解着,并没有因为这丹药看起来不够珍贵就敷衍了事。 盛千婵也十分满意他的态度,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一直想医好那几个小侍女的嘛,毕竟她们受伤和我有关,有机会总得试试。”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但还是会过意不去嘛。”她叹了口气:“我会离开桑家,后来还在外面遇到你,后面又发生这么多事,其实这一切就是起因。” 她也忘了有没有和桑清衍说过这些了,干脆想到哪说到哪。 “当时是有几味灵药欠缺,去了一趟大燕都城的九珍阁才买到。不过那几味药效果也有些不尽如人意,本来我的想法可能也成不了,但是正好又得到了药典……嗯,这个说起来,还得谢谢你。” 桑清衍眼神微微偏过,语调如常道:“随手之事而已。” “不管是不是随手,反正是帮了我大忙啦。”盛千婵一点也不在这上面纠结,接着说道,“银霞山药宗以前就凭着清心丹在南境小有名气,他们对这方面确实颇有研究。正好贺楼又是前任宗主的嫡传弟子,虽然他排行最末,但是几乎得到了宗主的真传……” “等等。”桑清衍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叙述,“你和他很熟?” “嗯?”盛千婵被他问得一愣,反应过来才意识到他在指谁,于是点头道,“还好吧,也不算特别熟,但是我们俩在炼丹问题上交流比较多,恰好大家研究方向有相似之处,平时会互相探讨,也就相对熟络一些。” 提到这位年纪轻轻就经历宗门惊变,不得已站出来带领其余弟子一起重建药宗的同行,盛千婵也有些感慨。 “贺楼其实人挺好的,别人跟他请教他都会耐心指点。而且学识也很渊博,好几次交流完都给了我不少启发。” 她在这里感慨来感慨去,又是夸这位药宗继任者青年有为,又是心疼人家师门遭遇劫难,完全没有意识到随着她的叙述,身旁的男人一点一点皱起了眉头。 桑清衍不太高兴。 其实他很少会有这样的情绪,但听盛千婵几次三番提到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他就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哪怕她之前总是“阿阳阿阳”地喊,他也没有这么介意过。 可是桑清衍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等他想开口制止她再说下去时,盛千婵自己就发现扯远了,赶紧回神把话题拉了回来。 “……总而言之,事情的经过基本就是这样,经过我们的研究和验证,最终得到了针对侵入人体的妖邪之气的丹药。我暂时称之为祛邪丹。” 说着,她点在桑清衍掌心的手指又转向另一枚丹药:“雪青色的这一枚算是我们的又一次尝试,是在祛邪丹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它们的功效也类似,只不过用途有些差别。” 她轻点掌心的动作忽然停下,抬头对上桑清衍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这一枚我称它为破魔丹。” 第89节 她的声音并不响,甚至是轻柔的,在安静清幽的山巅凉亭内却显得掷地有声。 桑清衍被她的声音与内容震得清醒了些。 他与眼前这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视着,从里面看到了群星般璀璨的光芒。他动了动手指,嗓子好像有点哑,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丹药与邪魔有关?” 盛千婵抿着嘴角克制地笑了一笑,说:“换个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针对邪魔力量侵蚀人体的情况有那么一丁点的功效。” 她很是严谨,没把话说满。 但这本身就已经是有些不可思议的事了。 桑清衍皱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我知道。”盛千婵没有半点被质疑的不满,“我查过,没有这类丹药的存在,但是我研究过,所谓的妖邪之气其实与邪魔的力量,或者说‘厄’的力量多有相似之处。” “它们都是负面的力量。” “我记得你说过,祂就是天底下一切负面事物的集合体。从这两种力量的本源来看,二者确实差得不多。” 起初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盛千婵还有些讶异,但想了想,她又很快接受了事实。 这也在她预想过的情况之中。 大概是她没有接受过一直以来对邪魔认知的思想钢印,又从桑清衍这里了解了不少隐秘的真相,再加上另一个世界的学识与见闻,她思考和解决问题的方式很独特,另辟蹊径,发现前人没能做到的事也实在不奇怪。 “银霞山药宗的清心丹远近闻名,他们那位林老祖虽然实力也颇高,但我记得你后来也说过,他在那种情况下还能保留自己的一部分意识实为难得。” 盛千婵提出了一个例子:“我怀疑,这或许就和他们的丹药有关。” 只不过他们的清心丹只是相对表现还不错,和她改良创新的祛邪丹远不能相比,更不用说破魔丹了,所以也只是让林老祖多拖延了一段时间而已。 而如果以这样的想法延伸开来,银霞山药宗的前身,那个上古的药宗最终销声匿迹,甚至疑似被邪魔灭门,也令人有了更多的猜想。 盛千婵摆事实,讲道理,所提的依据不能说百分百正确,却也都能自圆其说。桑清衍听到后面,不得不承认,她这阵子并没有白忙活,她所谓的小小研究成果,或许对天底下的修士都有莫大的用处。 盛千婵还在那边分享着自己的想法,兴致勃勃地说道:“祛邪丹大概率可以化解侵入体内的妖邪之气,避免修士根基被破坏影响修行,这枚破魔丹也是类似的效果。” “你们不是推测被邪魔力量侵蚀,或者修士自己生出心魔,就很容易被祂的力量诱导,最终化为邪魔或者域外天魔嘛,那从源头上切断,是不是就能一定程度上改变这个问题了?” 她说到兴头上,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我和贺楼研究过,虽然我只告诉了他一点点实情,但他也猜到了一些真相,按照这个方向继续钻研,我们的想法说不定是可行的。” 贺楼,又是这个人。 桑清衍皱起的眉始终没有舒展开过。 盛千婵却没有留意他微蹙的眉头,而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眼睛清澈而明亮。 “桑清衍,我也许,可以帮到你。” 她知道他不喜欢体内的另一种力量,也不喜欢异变后的怪异模样,虽然她觉得黑色的翅膀也不错啦,但他如果喜欢红色的话,那也没有问题。 她就是想要帮帮他,不想再看见那个疯狂又充满戾气,见了谁都六亲不认的桑清衍了。 “虽然这一次的破魔丹只是初次尝试,效果还不是那么理想。但我相信,再过不久,可能只是半个月,或者一个月,你就会看到它的改善。” “所以”她眼含期待,“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会继续支持我的吧?” 桑清衍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对上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只觉得和平时偷懒耍滑的样子完全不一样,让他忍不住心弦轻轻一颤。 这样的盛千婵很耀眼,也让人很想把她……藏起来。 清冷的仙尊垂下眼,遮住了眼中晦暗的光芒。 第80章 吃醋有益身心健康。 “什么?你们十天后就要搬走了?”坐落在山脚下的一座僻静小院中, 骤然爆发出了一道惊诧的女声。 “为什么?不是前几天说至少还要待一两个月么?为什么这么突然?” 盛千婵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整个人都有些茫然。她看着对面儒雅斯文的青年露出无奈的神情,还是不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贺楼替她倒了一杯茶, 安抚道:“也不算很突然, 前几日就接到了消息,只是你最近没来找我们,所以才不知道。” 他长得温文清雅,不管什么时候,和什么人说话, 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态度,平淡的语句中好像带着能够稳定他人情绪的力量。 盛千婵听他说着话,一开始被震惊后有些无法平静的大脑也慢慢开始重新思考。 她心烦意乱地喝着茶,试图让自己更加平静。 本来她这几天应该来找贺楼他们的,只是那天和桑清衍在温泉禁地赏月闲聊, 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聊着聊着, 那双大翅膀又盖了下来。 虽然不是第一次席地幕天, 但在山巅做这样的事还是有一种异样的刺激。况且桑家不像云湖秘境,虽然禁地无人踏足, 可离得远些也有人自半空御剑飞过,盛千婵一边提心吊胆一边又忍不住沉溺欲河, 整个人差点羞耻到爆炸。 因为这事儿, 她自闭了两天, 一个人躲在小院里修炼, 将最近飞涨的修为夯实了一下,结果第三天夜里又被某个狗男人叫去了双修。 这次双修倒是正经的修炼, 可架不住桑清衍修为高, 他一边和盛千婵修炼, 一边还在指点她如何突破。 一晚下来,盛千婵收获颇丰,但代价就是她又花了几天才消化了这一夜的所思所得。 拖拖拉拉了好些天,她才终于想起正事,又跑来了药宗暂时居住的客院,不料却听说了一个不亚于晴天霹雳的噩耗。 “你们要是走了,那之前提过的研究怎么办?”盛千婵摩挲着茶盏边沿,心里的焦虑还是没减少几分。 贺楼失笑:“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呀,药宗新址是清玄仙尊特意划分给我们的,离桑家不远,你想来,随时都能来。” “哎呀,你不懂。”盛千婵欲言又止。 她心里清楚,她可能和桑家兄妹一样都被人盯上了,连续的几次危机或许都是他人的设计。在危机没有解除之前,她不会主动离开桑家,即便出门肯定也需要做好层层防护,更别说动不动跑到其他宗门去做客了。 但这些事情都不适合告诉别人,哪怕这个人是贺楼,是她的朋友,她也不能说。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怎么时间一下子提前了?” 盛千婵还是没办法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她烦躁地放下茶盏,“哒哒”敲着桌面,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就算是前几天就跟你们说过,那也早了至少半个月吧?明明只要再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我们就能尝试下一次的炼制方案了,偏偏就赶这么点时间吗?多留一段日子又不会怎么样!” 她“啪”地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杯中的茶水四溅。 贺楼无奈地摇摇头,弹指将横流的茶水挥去,看着无人问津的糕点和灵茶,干脆将它们都收了起来,免得盛千婵一怒之下将它们都给糟蹋了。 “原先也只是一个预估的时间。毕竟宗门新建,除了殿堂楼阁,各类阵法也少不了,不管是日常起居,还是修行所需,一切事物都得准备齐全。”青年温声细语地解释着。 “但是仙尊大人体恤我们这群外人在桑家难以自在,怕我们寄人篱下平日多有顾虑,便特意又在前些天增派了一队亲卫帮忙修葺宗门。” “有仙尊大人亲自监工,这修建的速度自然就更快了。前几日本门长老就与我联系,说除了一些琐碎的小物件还没备齐,其他都已整理妥当,让我带其他弟子准备搬迁事宜。” “本来少则三五日便可以走了,是我和清玄仙尊提出辞行时,仙尊让我们多留几日,劝我等不必心急,因而才约定了半个月的期限……” 贺楼慢条斯理地说完,盛千婵眉头就拧了起来。 “是桑清衍赶你们走,是这个意思吗?” “仙尊大人并未催促过我们,是南宫长老”贺楼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盛千婵打断了。 “不,就是他。” 盛千婵的脸一点一点冷下来,俏脸仿佛蒙上了一层寒霜,表情冷硬得吓人。 她明明才和桑清衍说过最近和药宗弟子相处得很愉快,他当时明明看起来也对此颇为满意,甚至不厌其烦地听她讲述那几颗丹药的研究进展。 她以为桑清衍是支持她的,就算没说免了两人间的双修约定,也至少应该给她创造一个良好的研究环境。 可他干了什么?他回头就遣了一堆人去加班加点地替药宗修建宗门。 贺楼说他没有催促,可他的做法不是在赶客又是什么?这些药宗弟子是因为新的宗门还没修葺好才会暂居桑家,一旦宗门修建好了,他们又怎么会在桑家继续逗留? 就算是里面年纪最小的药宗弟子,也知道这样不合适。 贺楼觉得她还是有些误解,便说道:“其实我们也觉得这样挺好,虽然待在桑家,衣食起居都不用我们费心,可毕竟这份待遇是看在清玄仙尊的面子上得来的,到底不如自己的地盘来得舒服。” “一些沉不住气的小弟子私下里也有嘀咕过,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还想着写信给几位长老,催着加紧修建新宗门呢。” 贺楼是真的不觉得现在这样的结果有什么不好,反而隐约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桑家确实很好,遇见的人也都很客气。 可在一个底蕴深厚又实力超群的隐世家族里待着,那种豪门世家的气韵和做派,都在无形之中给他们施加压力。 银霞山药宗确实有过一段还算繁荣的历史,可跟桑家这种庞然大物相比,就完全不够看了。不夸张的说,那就是云泥之别。 能够早些离开,是很多年轻弟子都在期盼的事。 只不过这种话若是从己方口中主动说出来,多少有些显得不知好歹,提了一两回也就不方便多提了。幸好清玄仙尊洞察了他们的想法,也省得他们再开口。 贺楼的想法和盛千婵的想法自然不一样。 如果不是事前和桑清衍有过谈话,她或许也以为是桑清衍察觉到药宗弟子留在桑家不自在,这才把可能还需要一两个月的活儿提前做完了,体贴地缩短他们寄宿的时间。 可那天晚上,她分明已经说过药宗弟子给了她很大的帮助,桑清衍也显然把话听了进去,他为什么在那之后又特意加派了人手? 这真的是好心? 不,那分明是有意针对她! 盛千婵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不影响她愤怒的情绪攀升到了顶点。 “他就是故意赶你们走,你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她带着满腹怒火站起身,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就走,速度快得让坐在桌子另一端的贺楼都来不及拦。 “我要去问问他,这到底什么意思!” …… 书房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浑身散发着怒气的少女气势汹汹走了进来。 桑清衍端坐在书桌前正处理族内日常事务,听见动静停下笔,抬眼望过去,刚好和一双出离愤怒的大眼睛对上。 他眉毛微挑,神情平静地问:“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难道不应该是我问你到底想干什么吗?” 盛千婵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话出口之后,她就忍不住了,生气地一巴掌拍在摊开的卷宗上,让桑清衍不得不把笔移到一旁放下,免得墨水四溅不小心污了文字。 “我不知道你是指什么事情。”桑清衍的声音还是那么不疾不徐,清清冷冷,听不出鲜明的个人情绪。 盛千婵知道,他平时和人讲话就是这副模样,可此时落在眼里,却让她怒火更加高涨。 她两只手都撑在了桌案上,与桑清衍面对面地对视着,一字一顿问他:“明明说好了还要再待一两个月,为什么要提前赶药宗弟子离开?” 第90节 桑清衍不躲也不闪,清澈的眼眸映照出她此时愤怒的模样。 “他们只是暂居,药宗新址已经修整好了,自然要离开,这很奇怪吗?” 是,按理来说是没错。 “可如果不是你在计划之外增派人手,时间也不会缩短不是吗?”盛千婵不满他的装傻,“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可我那天晚上和你说过,贺楼他们真的给了我很多启发,我的研究需要他们!” 贺楼贺楼,又是这个贺楼。 桑清衍眉头微皱,对这个名字的厌烦程度又加深一层。 他不喜欢盛千婵总把这个名字挂在嘴边,每次提起来就眼睛发亮,好似遇到知己一般。更讨厌他从议事堂出来,走到客院时,见到他们俩旁若无人地讨论炼丹话题。 那种融洽的氛围像是形成了一个只有他们存在的小世界,而他则被排斥在外。 他的确是故意的,恰好药宗弟子也不是那么愿意寄人篱下不是么?他只是助推了一把,让药宗新址修葺的速度又加快了一分,多余的他并没有做。 选择提前离开,也是他们的想法。 他垂下眼,将被压住的卷宗抽了出来,淡淡道:“这是药宗弟子自己的决定,我也不能强行把人留下。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件事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 第81章 她看长黑色翅膀的家伙都不顺眼。 盛千婵气势汹汹地来, 又杀气腾腾地走了。 趴在书房门外睡觉的大鸟难得没敢死皮赖脸地凑上前要求贴贴,大翅膀裹着小身体尽可能往廊柱后藏了藏,生怕愤怒的女主人路过, 连鸟都忍不住要踹两脚。 它探头往里望了望脸色难看的男主人, 小眼睛望天纠结了一会儿,又蒙头睡了回去。 小两口的事与鸟无关,睡觉睡觉。 书房里,桑清衍面无表情地拿着卷宗看了一会儿,一直到屋外的风吹动房门, 他才将不知何时拿倒的卷宗丢在一旁,双手交叉闭目沉思。 他当然知道这事他做得不妥当。就算他什么也没说,没有任何明面上的表示,但能成为一宗长老的人又有哪个不是人精,只窥见一些细枝末节就能自己补全用意。 说是药宗弟子自己要走, 可背后的确有他的暗示。 他不想让盛千婵和那些药宗弟子太过亲近, 并不是因为桑家有些人私下里颇有微词, 觉得她这般行事有失身份,他只是不喜欢他们俩仿佛身处两个世界的感觉。 他看得很清楚, 那个叫贺楼的年轻人对她有些特殊,前些日子和桑如阳闲聊时, 还曾对他感叹盛千婵成亲太早, 完全想不到竟然是他的大嫂。 彼时, 桑清衍正在批示卷宗, 听完属下的汇报,手中的朱笔也应声而断。 可惜?他可惜什么? 盛千婵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是堂堂仙尊唯一的道侣, 也是整个桑家的女主人。况且她早已成年, 成婚时也称不上年纪有多小,有什么好替她感慨可惜的? 本就对此人不喜,因这句话,更添了十二分的不满。 他想把盛千婵藏起来,不让他人窥见,尤其是那个贺楼,最好有多远离多远。让药宗这些弟子离开,是最方便、也最无从指摘的做法。 唯一令桑清衍没有想到的是,盛千婵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 从认识她到现在,她好像从来没有如此鲜明地表达过愤怒的情绪。不开心有,烦闷低落也有,会在背后偷偷骂他,小声念叨他,甚至忿忿地咒骂某个人,但她从来不会像这一次一样,愤怒的眼睛背后藏着深深的失望。 桑清衍有些不安。 可他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他也不是不让盛千婵去见那些人等他们搬到药宗新址,只要她想,他也会带她去,和现在相比,其实差别也不大不是吗? 为什么盛千婵会愤怒地冲着他吼“你根本不懂”这样的话? 桑清衍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心乱如麻。一向条理清晰、从容冷静的大脑几乎运转不动,思绪仿佛都打成了死结。 他伸手提笔,又烦躁地放下,取过卷宗,看了两行又合上,转头问不知何时悄然显然的暗卫道:“她后来去哪了?” “看夫人的方向,是去了小姐的院子。” 去找阿焰了? 桑清衍眸光微动,摆摆手让暗卫自行退去,摩挲着手里的卷宗,最终还是坐在了原位没有动弹。 他顺着没有合拢的书房大门向外望去,视线仿佛越过深深的庭院看见了桑如焰院子里那棵参天蔽日的梧桐木。 清俊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光从外表来看,似乎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事实上,桑清衍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好像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想,只是目光收回来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书房门口露出来的一点黑色羽毛。 那羽毛随着傻鸟的呼吸,正轻轻翕动。 它显得太过惬意,也太过无忧无虑了。正值壮年,身强力健,谁家灵宠在它这个年纪睡得着觉? 不抓紧提升自己,天天就知道吃吃吃,睡睡睡,迟早成为一只傻鸟。 桑清衍越看越觉得书房门口的那一坨黑影碍眼,手中的卷宗也就顺手扔了出去,砸在某个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小脑袋上。 “咕?” 傻鸟茫然又委屈地抬头,眼巴巴地往书房里探了探。 知道迎头而来的暴击对一只小鸟来说有多残忍吗?哦,不对,主人他根本不懂! “看什么看?”桑清衍对上那双幽怨的小眼睛有些不快,下意识想说两句,又克制住了自己,只说道,“你不是喜欢粘着她吗?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大鸟懵逼。 “别看了,快去。”少在这里碍他眼。 唉。 胡搅蛮缠的男人真是可怕。 大鸟叹了一口气,慢吞吞地爬起来,抖抖浑身的羽毛,走到走廊台阶边,察觉到身后那道幽暗的视线始终盯在自己身上,这才不情不愿地振展开翅膀飞走了。 他们小两口吵架,跟鸟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受伤的却总是鸟呢? …… “我真是要被气死了!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盛千婵坐下来连灌了两壶茶,但清凉的灵茶也压不住她内心积蓄的火气,反而随着她一张口就爆发了出来。 “哈,我真的服了,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像个傻子!我真傻,真的!” 盛千婵猛地把茶盏放在桌上,怒气冲冲的模样让桑如焰看了都担心她一巴掌震碎底下的石桌。 虽然这石桌的材质几乎不可能被单纯的外力所破坏,哪怕她哥来了也没那么轻易能拍碎……但是架不住盛千婵的气势实在可怕啊。 桑如焰一手托着腮,一手不忘给她杯子里继续添茶,适时地问道:“到底什么情况?出什么事了?我哥惹你生气了?” 边问她心里边犯嘀咕,虽然她哥那个性格,看起来确实不太好相处,可也就是冷淡了点,很少能把气到这种程度吧? 她歪着头,目光从茶壶的水流挪到盛千婵因为愤怒而显出红晕的脸上。 看起来是真的很生气啊。 桑如焰心里微微咯噔一下,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不动声色地放下茶壶,决定安静地当一个倾听者。 “你哥哪会惹我生气啊,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盛千婵正处于一种“但凡开口就免不了阴阳怪气”的状态,就算对面坐的是狗男人的妹妹,不是他本人,都避免不了被刺两句。 桑如焰托着脸,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跟她哥不是一路人,骂的时候别带上她。 盛千婵轻哼一声,脑海里又回想起刚才吵架的场面,只觉得太阳穴都被气得突突疼。 “他明知道我跟药宗那些弟子相处得很好,我还给他看了我们最新的成果,他明明也很满意,结果他转过头就把人家赶走了,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盛千婵说着说着,委屈劲儿就上来了。 她并不是容易生气的性格,平时也多少有些心大,看起来总是有些过于乐观,但这也是生活经历导致的任谁从小孤身一人长大,不心胸开阔点,就凭吃的那些苦也早就活不下去了。 可她到底不是没有脾气,也同样会觉得委屈。 她那么积极主动地和桑清衍介绍她的成果,不仅是想得到他的认可,也是想让他知道她最近一直在努力。 就像考了一百分的小朋友总是忍不住向家长炫耀自己的满分,她也把自己成果的喜悦分享给他。 当她发现祛邪丹可以衍生出破魔丹的时候,她真的很高兴,这代表桑清衍的血脉问题或许能够解决了,她有机会帮到他的忙。她以为,他也会因此而感觉开心的,也会给予她更多的支持。 那天月色很美,他的神情也很温柔。 盛千婵以为自己说过了,他也没有给出否定的回答,那就是应该同意的意思。 可是转眼她就收到了噩耗。 除了委屈,盛千婵还有一种被背叛的愤怒。 她知道桑清衍的确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举动,甚至他的所作所为在外人看起来还会觉得是好心,可她明明和他说过了呀! 她想要继续研究破魔丹,去进一步优化一种没有前人炼制过的丹药,在无人踏足的道路上走出一条新路来,这本来是很艰难的,然而她还是决定要走,不就是因为他么? 他居然还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到底懂什么啊! 盛千婵喝着茶,心中的愤怒和委屈不知道应该如何宣泄。 语言的表达太苍白无力了,或许别人听了也只会觉得她是在无理取闹。 回想起桑清衍平静从容地告诉她,这件事不可能更改的模样,她捏着茶杯的指尖就不由得用力到发白。 说什么她是桑家的家主夫人,本来就应该注意身份。 还拿契约说事,说她只顾着药宗那群外人,根本没把他们的约定放在心上。 最后又说什么他以后可以随时带她去药宗做客。 搞笑!去做客和做研究是一回事吗? …… 盛千婵越说越气,越说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等她滔滔不绝地发泄完怒火,将桑清衍从头到尾且巨细无遗地批判一番之后,结束了修炼正巧在中途赶来的几位小伙伴也颇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确实太过分了。”乌灵薇很懂得给好朋友面子,率先附和出声,“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真没想到我哥是这种人!”桑如阳也做出一脸同仇敌忾的表情。 盛思言少年老成地捧着茶盏,低调地不发表任何意见,但从他的眼神也能看出对盛千婵批判之语的赞同。 他们几人这些天也混熟了不少,偶尔会聚在桑如焰的小院里一起喝茶闲聊。今天本来也该如此,只是没想到一来就看见了盛千婵控诉某个狗男人的激情现场。 被迫听完了长篇大论,大家伙儿心中的天平其实也都有了一些倾向。 只不过碍于盛千婵火冒三丈的模样,谁也不好意思先开这个口,只能纷纷出言应和。 没办法,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也实在不方便说什么。 第91节 一片附和声中,唯独桑如焰没跟着出声,在看她的表情,也像是在神游天际,有些处在状况之外。 盛千婵单独把她拎了出来,问道:“你发什么呆呢?” “哦,没有。”桑如焰还是有些懒洋洋地摆手,“就是觉得我哥这次真的做过了,他言而无信,背刺了你,实属不该。” 见盛千婵的表情有所满意,桑如焰也忍不住有些牢骚要发。 “也不知道我哥最近在想什么,提前赶药宗这些弟子走也就算了,族里好些长老也都被他分派任务调了出去,真是的,要干什么啊他?” 本来她还能跟着大嫂去客院玩一玩,时不时还能遇到易子钰,现在药宗弟子准备搬走了,易子钰也出去了,她一下子就少了很多乐趣,这让她也十分不满。 “谁知道呢。” 盛千婵冷哼着,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进来,落在她身边,正拿头贴着她小腿试图蹭蹭的黑色大鸟,不太开心地把鸟头抵住推开了一点。 她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尤其是长黑色翅膀的家伙。 第82章 “我哥他就是嫉妒。” 遮天蔽日的梧桐木随着风吹过, 树叶簌簌抖动。 树荫下,某只身负“重任”的大鸟孜孜不倦地往女主人身边靠去,在经历了“凑过去被推开, 又凑过去又被推开”一系列重复拉锯的动作后, 它终于如愿以偿地将小脑袋搁在了盛千婵的腿上。 大鸟闭目假憩,心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搞定了,真累鸟。 盛千婵拿手指戳了戳它的小脑袋,却见它懒洋洋地动了一下,连眼睛都不睁开。 “吃灵丹吗?” 她摊开手, 掌心里赫然是几颗莹润光滑的回元丹,和普通的回元丹相比,这里面还加入了几种灵果,口味更加清甜。 这是盛千婵为了喂鸟,特意按它口味改的配方, 平日里一向深受傻鸟喜欢。 只不过今天的大鸟是带着任务而来, 生怕她的一举一动都埋伏了陷阱, 零食在前也愣是不敢张口。 被戳了几下后,大鸟默不作声地挪了挪头, 继续埋头假寐。 盛千婵耐心不比往日,干脆掰开它的嘴一把将丹药塞了进去, 又把嘴合上, 扶着它的鸟头晃了晃, 动作和从前强行给小猫小狗喂驱虫药一模一样。 “嗝~” 没法继续装睡的大鸟委屈地睁开眼, 小眼睛眨巴眨巴。 紧接着它就看到女主人伸手,顺着羽毛将它使劲撸了两把, 最后又搓搓鸟头, 敷衍地宽慰道:“行了行了, 不迁怒你了,继续睡吧。” 所以刚才果然是被迁怒了么…… 大鸟的小眼睛里透露出一丝生无可恋,随后脑袋一歪,重新倒在了女主人的腿上。 盛千婵看着它的小表情,心里微妙地闪过一丝心虚。 她当然也知道自己迁怒不好,可谁让傻鸟的主人是某个狗男人呢,还偏偏长着一样颜色的翅膀,又在她气头上的时候凑过来,见了它就马上想起那张无欲无求又高冷疏离的脸,她能不连带着生气嘛。 只是傻鸟死皮赖脸的缠人功夫实在修炼到家了,一番贴贴蹭蹭下来,她也实在生不出气来了。 盛千婵心虚又带有一丝小愧疚地摸了摸大鸟的脑袋,决定回头再给它炼几炉不同口味的灵丹,这才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被赤天这么一打岔,刚刚又发泄了一通,心中的小火山喷发完毕,她的情绪也平静了一些,抬头,刚好对面的小伙伴似乎也在她和傻鸟较劲的时候闲聊了几句。 盛千婵没注意听她们说了什么,回过神顺势加入了她们的谈话:“你们在说什么?” …… 交谈声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在说药宗要搬走的事。” 眼见盛千婵下意识眉头微蹙,又露出了一点不愉快的神情,乌灵薇立马改口道:“其实我之前收到师门的传讯,奉命去过一趟药宗新址,那时候整个药宗就大致修整完了,即便仙尊他没增派人手,估计药宗弟子最多也就再待上十几二十天就也得离开了。” 浮云仙宫的情报网遍及南境,门下弟子也时刻都在积极掌握大大小小各类事件的第一手消息。 药宗搬迁新建,又受到清玄仙尊庇护这件事,自然也逃不过他们的耳目,恰好又有乌灵薇这么个现成的线人在,派她去实地打探些情况也不令人意外。 理解归理解,怎么想又是另一回事。 盛千婵看她一眼,硬邦邦地吐出一个字:“哦。” 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让乌灵薇忍不住耸了耸肩,给身旁的桑家兄妹抛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桑如阳清了清嗓子,接着乌灵薇的话题说道:“我方才与贺兄传讯问了一下,新的药宗修建得非常开阔大气,甚至宗门底下就占了两条灵脉,可以说是整个南境数得上前十的好地段。而且那里景色也不错,等贺兄他们搬迁的时候,我们可以一块儿去看看。” 盛千婵听完,同样扫了他一眼,“哦”了一声说:“所以呢?” 盛思言捧着茶盏抵在唇边,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说点什么,看了看身边刚被盛千婵堵回去的两人,又立刻敛了心思,乖巧坐在一旁默默喝茶。 “所以,我们是觉得你也不需要为这事太过生气。”乌灵薇就坐在她的右手边,说着话,抬手就搭上了她的肩,安抚道,“你也不常说气大伤肝么?” 盛千婵轻哼一声,没有开口。 刚发完一通火,积攒的怒气值还在重新蓄力中,暂时还不想说话。 “我能理解你这么愤怒,仙尊他做的事看起来也确实过分,不过我觉得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乌灵薇接着说道。 小夫妻俩吵架的前因后果,他们这些外人算是详细地听清楚了,站在盛千婵的角度,他们也不难理解她为什么生气。 大伙本来都是朋友,即便不看道理,只讲情分,那也必须得站好朋友。何况盛千婵的愤怒完全有理有据,也不至于让人觉得她矫情或是怎样。 可基于对清玄仙尊一贯的形象产生的认知,再置身局外来看他们俩的矛盾,包括乌灵薇在内的几人都觉得这事或许有些猫腻。 在尝试分析其中透露出来的猫腻后,他们心中也不免有了些自己的思量。 只不过这一点或许当局者迷,而旁观者才看得更加清晰。 “就是啊,大嫂。”桑如阳的嘴同样没停过,紧跟在乌灵薇后面开口说道,“我也很难想象我哥会是那样的人,虽然他平时确实也有缺点吧,但他肯定不是无缘无故去做这件事的,更不可能是故意为了惹你生气。” “嗯哼。” “咳,总之,我觉得还是了解一下我哥之所以会这么做的原因比较好。大嫂你觉得呢?” 桑如阳一口一个大嫂叫得嘴甜。他从前被盛千婵说过,让他叫名字就好,可如今看起来这话他压根就没听进去。 盛千婵漫不经心地撸着鸟,同样没把小伙伴的话听进耳朵里。 “能有什么原因……”她还是一副不太在乎并且有些不耐烦的模样,但是声音却不由自主地轻了下来。 “我也不想给我哥说话,他最近做的事确实烦人,我都不知道他把易子钰他们都调出去要干什么,明明咱们家也不缺人,根本犯不着让长老和客卿都出动吧?”桑如焰说着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有些气鼓鼓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某人的谴责。 可紧接着,她就口风一转,有些迟疑地开口:“但是,话又说回来,他对你的反应还很反常。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 她顿了顿,在周围小伙伴默契投注来的视线中,继续说道,“我哥他这么做是因为……嫉妒?” 这话说出来,桑如焰自己忍不住都要怀疑片刻,可就他们刚才的交流和盛千婵的控诉来看,这似乎又是很合理的真相。 嫉妒?这说的是谁?桑清衍?这可能吗?怎么能扯到这上面来? 盛千婵心底嗤笑,但注意力却不受控制地跟着小伙伴的话转,连出口的话也变成了 “你确定你说的是桑清衍?” 桑如焰还是托着腮,整个人都提不起劲的模样,抬头瞄了一眼遮天蔽日的梧桐树,仿佛在嫌弃那么一两缕侥幸从树缝间穿透下来的耀眼阳光似的,换了一边脸继续支着,慢悠悠地继续开口。 “我知道我哥看起来跟这个词不太沾边,但他也是人嘛,偶尔吃点醋也不算太意外。” 桑如焰抽丝剥茧,缕析条分,力图还原真相和某人的心路历程。 “大嫂你想过没有,就是因为你和药宗弟子们走得太近了,才让我哥生出了那么一丁点嫉妒心。”她掐着指尖,尽力比划出一点点的尺寸,“你看啊,你最近冷落了我哥,和药宗弟子,尤其是和贺楼道兄成天待在一起,我哥也难免会有一丝丝不爽吧?” 桑如焰边说边在心里啧啧出声,她哥嫉妒就嫉妒呗,居然还这么小心眼,暗搓搓地搞小动作不说,还把大嫂气到了,啧啧,适得其反了吧。 果然,她哥也不是在各个方面都能表现优异的,这么一想心理平衡多了。 盛千婵顺着她的话反思了一下,但是……“那又怎么样?” 他嫉妒他就有理吗? 而且,说真的,盛千婵也不是很相信这样的理由,桑清衍看起来是会产生嫉妒心,并且因为吃醋就搞小动作的人吗? 她完全想象不出来。 “也没有要怎么样,只不过,我觉得这件事也不必闹到你们现在这种地步。” 看了一眼正竖起耳朵积极参与旁听的另外几人,桑如焰继续脸不红心不跳地分享自己的理论经验。 尽管在场的除了盛千婵,他们几个连对象都没有,但不妨碍大家都养成了一些纸上谈兵的能力,尤其作为局外人,看待问题也更容易一针见血。 “大嫂,你想啊,我哥既然可能是因为嫉妒,才一时糊涂做了会让你生气的事,那你就哄哄他嘛!” 盛千婵前面听得还算认真,到这里忍不住撇了撇嘴,气呼呼地打断她:“他惹我生气,为什么还要我哄他?” 桑如焰坐在她的左手边,同样搭住了她的肩,语重心长地安抚道:“现在的问题是,大嫂你想让药宗弟子留下来,别急着搬走,对不对?” 盛千婵:“昂。” “那为了这个目标,我们先退一步达成目的,之后再让我哥道歉,是不是也没毛病?你不是不相信我哥是出于嫉妒嘛,正好也能借此验证一下我说的对不对。” 桑如焰说得笃定,仿佛只要她哄两句,桑清衍就马上会态度转变似的,让她也不由得开始将信将疑起来。 盛千婵有些动摇。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迟疑究竟是因为桑清衍之前那么斩钉截铁地说这件事没有回转的余地,觉得他不可能改变主意,还是因为不相信他会这么做仅仅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吃醋心理。 一时间,她的心绪又成了一团乱麻。 桑清衍真的是在吃醋?他会吃醋?他嫉妒什么?又是什么因为而嫉妒?他会吃醋是不是说明……他也很在意她? 盛千婵这边还在心烦,另一边,桑如焰还在加大煽动力度。 “嫂子你信我,真的,我哥这人向来就吃软不吃硬,你哄哄他,我保证他马上就跟你道歉了。” 最后离开的时候,盛千婵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有桑如焰洗脑似的“你哄哄他”几个字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 明明他才是惹她生气的那个人,凭什么要她去哄他啊?可是,她又有些想知道,他是不是真如桑如焰所说的那样,是因为嫉妒……啊!狗男人真烦人! 第83章 这个家没她都得散! 盛千婵将信将疑地带着满腹纠结走了, 其余人也跟着一起告辞离开。风景秀美的小院没有了朋友们的交谈声,只留下往日如死水般毫无波澜的幽静。 第92节 桑如焰懒散地支着脸,看着桌上一个个空了的茶盏, 双眼逐渐放空。 发了会儿呆, 大约过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她无声地叹口气,抬手挥了挥,将凌乱的桌面收拾干净,这才抬头往巨大的梧桐树上望去。 “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枝繁叶茂的梧桐木几乎遮住了所有的光芒, 却还是有那么一两缕格外刁钻的阳光从缝隙间穿透出来,照在树下的石桌上。 桑如焰被细碎的光芒刺得眯了眯眼,话音刚落下,就见头顶的树丛晃了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拨开, 露出了坐在树干上的一道白衣身影。 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衣男人清冷俊秀, 恍若谪仙, 曲腿坐在虬枝盘结的梧桐树枝干上,怀里趴着一只白橘色相间的大肥猫, 修长的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猫毛。 听见桑如焰的问话,他向下方看了一眼, 还算满意地颔首道:“嗯, 听见了。” 只听这冷淡清澈的声音就知道, 除了桑清衍也没有别人了。 …… 桑清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明明已经吩咐过赤天来找人了,要是真有什么事, 不管是傻鸟, 还是桑家的耳目, 都会及时地告知他。 可他在书房里坐了许久,却还是静不下心。 往日里,别人凝神静气想要入定都得费一番功夫,他只需坐下就能自然而然地进入冥想状态,从来不必说要想办法静心。 他第一次在神智清醒的状态下,遇到了默念清心咒却还是无法清空满心杂念的情况。 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他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腿脚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已经站在了桑如焰的院子的门口。 可莫名的,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胆怯。 踏上台阶的脚步慢慢缩回,最终他也没敢光明正大地走进去,而是隐匿了行迹,悄然无声地出现在梧桐树上,听着底下的少女跟好友们愤怒地批判他、控诉他,窥视着那张小脸上露出鲜明而生动的表情,只敢悄悄地让亲妹妹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这不像他。 然而,他却又这么做了。 桑清衍终年如冰雪般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迷茫与不解,对上底下红衣少女嫌弃的表情,他顿了顿,又继续夸道:“做得不错。” 他并没有传音给桑如焰要她说什么或做什么,但或许是兄妹连心,她倒是向着他说了不少话,起码看起来经过她的开解,盛千婵的心情好了一些。 因此,桑清衍的这句表扬也算得上真心实意。 “……” 桑如焰微微翻了个白眼。 到底是有着同根同源的血脉,梧桐木又是她的老巢,有什么动静根本瞒不过她。何况桑清衍也没有刻意对她隐匿踪迹,因此他来没多久,她就发现了,要不然她至于那么费劲替他说好话么。 还真当是兄妹情深呢? 结果就一句“不错”给打发了,她的辛苦付出这么不值钱吗?哼。 桑清衍也看到了她傲娇的白眼,但是丝毫没有介意。 养了这么久的一双弟妹,各自都是什么脾性,没人能比他更清楚,今天桑如焰的表现已经堪称给足了他面子,一点小小的不满和抗议,他压根不会放在心上。 至少妹妹还知道替他说好话,而蠢弟弟甚至连他的到来都没有发现注意…… 桑清衍无视了蠢弟弟力量被封从头修炼的事实,默默地心里给他记了一笔,然后抱着胖猫从树上下来,坐在了盛千婵刚才坐过的位置上。 这原本是他的专座,也是视野最好,坐起来最舒服的一个座位,只是前不久才刚被别人坐过,难免留下一些不属于他的痕迹。 桑清衍指尖拂过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画在石桌上的狗头,另一只正摸着胖猫脑袋的手不由微微顿住。 桑如焰察觉到他的停顿,瞄了一眼,随即恍然。 “哦,大嫂画的,我看她画完解气多了,就没清除掉,正好留着给你看看。” 桑清衍:“……”真够贴心的。 失去了主人抚摸的橘猫懒洋洋地支起身子,猫眼半睁半眯,凑过去看了一眼,一愣,干脆跳到了石桌上,两手揣着趴在一旁认真打量。 这狗头画得还真别说,看起来是有点欠揍的模样,头顶还起了一个大包,似乎刚被人捶过。 橘猫看看画,再看看坐在桌前的桑清衍,一张看不出表情的猫脸硬是让人品出了一丝嘲笑的味道。 虽然谁也不觉得这狗头像桑清衍,可谁都知道这画的就是他。 “我觉得大嫂画工还不错呢。”桑如焰还在一旁状似认真地点评,生怕不知道“煽风点火”几个字怎么写。 桑清衍眼神凉凉地看过去,云淡风轻地启唇道:“确实比你好。” “……?”桑如焰歪头,“你看不出来这什么意思?” 看得出来,那又如何? 桑清衍心里正想着,一路护送盛千婵回房的某只大鸟又飞了回来,顺势收翅落在了桌上,伸出鸟喙啄了啄橘猫的脑袋。还没挨到猫毛,就见橘猫反身一扭,回头“啪啪”就是两巴掌。 抢位子没抢成功,大鸟委屈地把头探向桑清衍,在得到主人安抚似的摸摸后,它才神气十足地瞥了一眼只会粘着主人的懒猫。 死猫,不懂得讨好女主人,迟早这个家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橘猫白它一眼,翘着尾巴,踩着猫步,跳到桑清衍肩头,贴着他的脖子乖巧地“喵”了一声。 但是难得的,桑清衍没吃它这一套,而是一下又一下地摸着赤天的小脑袋,问它:“她回去了?” 大鸟哐哐点头。 “在休息?” 大鸟又点了点头。 说实话,它也不懂,都派它来试探“敌情”了,主人为什么之后又自己偷偷跑来了,是怕它表现不够好,还要亲自监视它吗? 大鸟表情透着一丝深沉,哪怕桑清衍摸着它的头告诉它“做得很好”的时候,也依然站得抬头挺胸,不敢有一丝懈怠。 桑如焰看着这戏多的一主二宠,“啧”了一声。 “所以说,你这是何必呢?”到底是自己亲哥,她没好意思用过于直白的语言,但还是尽力地表达出了自己的费解,“大嫂研究那些丹药,难道不也是为了你吗?至于因为她和药宗弟子走得近一些就提前赶客么?” 桑清衍面无表情地纠正她:“她几乎天天都在客院。” “那我们也在啊!” “她是我的妻子,桑家的家主夫人,此举有失身份,长老们对此也颇有异议。” “…………你是认真的?” 桑清衍不说话了。 看他的神情,似乎也并不是很认可,反倒是前一句更像是出自本心。 服了。 桑如焰脸上无语的表情更明显了:“当了这么多年兄妹,我也没想到你的心眼能小到这个地步……好吧,就算你真的嫉妒大嫂跟其他人亲近,怎么的,你是没长嘴巴吗?” 桑清衍眉头皱起,冷哼道:“我是你哥,桑如焰,注意你的措辞。” “对着我倒是挺能说,这么会讲话,怎么不跟大嫂多说点?” “说什么?” 桑清衍很少被妹妹这么没大没小地教训,但理智又告诉他,阿焰说的这些话有几分道理,稍稍迟疑,思绪就直接被她带着跑了。 “告诉她,你为什么不想让她和贺楼道兄他们有太多接触,你的想法,你的感受,你的心意啊!” 他的……想法? 想要把盛千婵偷偷藏起来,不让其他人看见,也不让她对其他人笑,所有的一切都只属于他……这样的念头,要告诉她? 桑清衍直觉不可行,偏偏桑如焰却有着不一样的看法。 “哥,你爱大嫂对吧?停,不用看我,也不要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问我说爱是什么,其实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应该能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样。” 桑如焰说这话时,表情是一反常态的正经。 “之前你说要成亲的时候,我很担心。大嫂刚来家里的时候,说实话,我其实看她不太顺眼。” “我那时以为,哥你是为了延续桑家血脉才决定成婚娶她的,你不懂,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这样的婚姻又怎么可能幸福呢?” “我怕你会因为这样的婚姻而过得不开心,最初的时候还想过要不要在婚礼上捣乱,好破坏这桩婚事,但最后我还是没有。” “好在后来我发现大嫂人不错,相处起来也很融洽,所以才和她成了朋友。但是我还是有些担心哥你的感情,你们俩都很好,可是我一直在想,没有爱情的婚姻真的能强行维持吗?” 桑如焰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垂下的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接着才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亲哥。 堂堂清玄仙尊即便面对无穷无尽的魔潮都能面不改色,但在此时,他虽然看起来还是保持着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可微微蹙起的眉心以及抿紧的嘴唇,都显出他内心并非没有触动。 “可是后来,我再看到你们俩就安心多了。”桑如焰继续说道,“我能感觉到你们之间的感情。”她轻声道,“哥,喜欢是要说出来的,你爱大嫂,你就得告诉她。人长嘴巴就是为了让你表达的,而不是因为嫉妒就在背后偷偷做小动作。”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瞪了桑清衍一眼。 “这只会让你们争吵好吗!” …… 桑如焰长长的一段话说完,忙不迭给自己灌了一杯茶。 说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她哥这榆木疙瘩听进去一句没有,好歹是个绝无仅有的修炼天才,人也一向聪明绝顶,应该能开窍点吧? 桑如焰不确定地想着,鲸吞牛饮般豪迈地干完一杯茶,刚将茶盏放到桌上,就见她哥有些迟疑地开口:“……那我该怎么做?” 桑如焰差点一口气呛住。 “我刚才说的你是半句都没学进去啊?”她也不耐烦了,摆摆手直接道,“算了,你也别想太多了,就一个字,哄!” 看着面露思索之色的亲哥,她语重心长道:“女孩子都是要哄的嘛,你也哄哄大嫂啊。她的要求又不过分,你就顺着她来嘛!人家为什么要跟药宗弟子一起研究丹药,不都是为了你?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你要实在介意,那大不了你平时陪着她一起嘛!” 真是难为死她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连喜欢的男人都搞不定,却还要凭借平时看话本积累的情感,在这里劝完这个劝那个,这算什么事啊。 要她说,这个家如果没有她,迟早都得散! 第84章 试图抓住男人的胃。 桑如焰叹了一口气, 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心累过。 一声叹息之后,她干脆又变作了小红鸟有时候当人太累了,还是当鸟来得更简单一点。 桑清衍看着踩在石桌上蹦来蹦去的小红鸟, 倒是没问她为什么忽然又化形了, 只淡定地颔首道:“我知道了。” 桑如焰盯着他:“真的吗?” “……” 第93节 算了,就当他真的懂了吧。 桑如焰也就是随口一问,并不想知道答案,于是在桑清衍可疑的沉默中,她摇摇脑袋, 扑棱着翅膀飞到了梧桐树上。 “该说的我都说了,再哄不好大嫂那就是你的事了,我也没辙。行了,就这样,你走吧, 我要午睡了。” 她开始赶客。 因为先天有损, 她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血脉力量, 维持人形往往要耗费她大量的精力,今天为了开解这小两口, 已经耽误了她平时休息的时间,桑如焰也不想再强迫自己撑下去了。 桑清衍对此心知肚明。 他适时地站起, 趴在肩头的橘色肥猫伸了个懒腰, 恋恋不舍地蹭了蹭他脖子, 然后纵身一跃, 跳上梧桐树,消失在茂密的枝叶里。 眼馋许久, 一直在耐心等待机会的傻鸟趁机占据了肩膀的位置, 结果还没等站稳, 一只手就抓着它的翅膀将它拎了下来。 “咕?” 傻鸟委屈,傻鸟不开心。 它不就是体型大了一点嘛,主人为什么区别对待,还是女主人好,从来不介意它贴贴! 桑清衍没理会灵宠的小情绪,把鸟丢在地上,他抬头,望着站在枝头打哈欠的小红鸟,表情缓和了些,认真地说道:“阿焰,谢谢。” “你是我哥,说什么谢不谢的。” 小红鸟的身影已经被梧桐树茂密的枝叶遮挡,只有清脆的“啾啾”声传出,落在桑清衍耳里,化成他能理解的意思。 他微微笑了一下,说:“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哦,你要真谢我,赶紧把易子钰调回来吧。”似乎想到了什么的小红鸟又从树丛里冒出了头,“他不在,我一个人都有点无聊了。” 提到这位桑家客卿的名字,桑清衍脸上淡淡的笑意隐去,面色如常地说道:“他最近有事。” “我当然知道他有任务,但他只是个客卿,能做什么重要的任务,还要跑到那那那那么远的地方去?”桑如焰小声哼哼着,“总之,快点让他回来啦!” “阿焰。” 桑清衍忽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干嘛啊?”桑如焰低头看着他,心里微微有一丝不安。 “你很在意易子钰吗?”桑清衍声音冷冷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可熟知他性格的人都知道,他此时问的这句话显然带着某些潜在的意味。 桑如焰有些心虚地移开眼:“算、算是吧……” 从小因为身体原因很少离开家门,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会离开梧桐树附近,生活在鲜有外人踏足的小院里。被困在这方小天地里的少女,对唯一一个自年少起就陪伴着她的年轻男人,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爱慕的心思呢? 只是桑如焰不知道易子钰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态度,看似温柔的桑家客卿从来不会将自己的真实想法示人。 她或隐晦或直白的示好,在易子钰那里向来都是行不通的。他仿佛读不懂她的意思,每一次的回答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可要说不喜欢,他又会笑眯眯地应下她所有任性的小要求,哪怕那听起来实在很无理,也顶多是无奈地笑一笑。 他纵容着她,比桑家任何一个人陪伴她的时间都要久。久到即便他只是离开一阵子,她都会觉得不适应,好像身边缺少了什么。 桑如焰小心翼翼地遮掩着自己的少女心事,哪怕是她亲哥,她也不想把自己对易子钰的感觉说出来。 她知道,横亘在她和易子钰之间的,除了他捉摸不定的态度,还有两人的身份差异。 她哥并不是在乎这些的人,可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又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了,万一呢? 桑如焰自以为掩饰地很好,可桑清衍把她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 他并没有体会到少女纠结如麻的小心思,他只感觉到了桑如焰对易子钰的重视,而这或许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因此,他声音冰冷地拒绝了少女的要求:“易子钰最近的任务很重要,他短期内不可能回来,还有”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最好也别与他走太近。” …… 桑清衍不明白,为什么他的亲妹妹也忽然生气了。 被小红鸟气得“啾啾”叫着轰出小院的时候,他有些茫然地和赤天对视了一眼。 如果说,惹怒盛千婵的确是他有错在先的话,那么他和桑如焰说的,就是真正的肺腑之言。 让她离易子钰远点,是为了她好。 哪怕他与这位桑家客卿相识多年,彼此称得上知己好友,他也不敢说他很了解易子钰。这人温柔和煦,永远笑意盈盈,可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桑家有内鬼,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已经让这一点怀疑变成了毋庸置疑的事实。 这一次的任务是一次试探,看似涉及了桑家大大小小的长老和客卿,但真正被桑清衍留意到的也只有寥寥数人而已。 而易子钰恰好也在被圈定的那几人名单中。 桑清衍不希望最后发现易子钰确实有问题,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桑如焰会感到伤心。既然有这个苗头,早早给它掐灭在襁褓里防患于未然,难道不好吗? 但这些话他不能告诉桑如焰,只能劝她别离易子钰太近。 然而,看起来并没有被领情。 桑清衍心里浮起了一丝微妙的挫败感。 桑如焰看着有点小性子,可平日里一向都很乖巧听话,尤其对他这个哥哥,哪怕嘴上说的没那么好听,心里还是尊敬爱戴的,就比如刚才面对盛千婵怒气冲冲的模样,还能为他着想,替他说好话。 但是刚才,她好像真的有点不高兴了。 女孩子的心事真是难以琢磨。桑清衍想着,脑海中又浮现出另一张冷若冰霜的小脸来。他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对伸开翅膀正在低空无聊盘旋的大鸟说道:“走吧。” 幸好,盛千婵那边他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大约……是可以哄好的吧? …… 盛千婵最初的确很生气,但先是一通发泄,又被好友们一顿开解,最后慢悠悠逛了一路,等她回到自己的房里时,她的怒气早就过了峰值,只是与平时显得有些冷淡的表情还是让小侍女吓了一跳。 “夫人,谁惹你生气了吗?” 看着蹑手蹑脚凑过来的小侍女桑蔓,盛千婵努力地弯了下嘴角,表示自己心情其实并不是很糟糕。 “没有。” 桑蔓迟疑:“可是夫人你一点笑容都没有诶。” “哦,因为我天生就不爱笑。” 桑蔓:“……”骗人!平时就夫人你笑得最开心了! 谨慎地咽下了吐槽,小侍女看着在屋里坐立难安,转来转去仿佛在找什么东西又毫无头绪的盛千婵,疑惑地探头问道:“夫人,你到底是要找什么?” 盛千婵在屋里走了一圈,刚把自己的枕头放下来,闻言有些心烦地说:“不知道。” 枕头底下什么也没有,她平时也不把东西藏这里,但刚才就是鬼使神差地掀开了,并且还试图从下面找到什么东西……鬼知道她是想要找什么。 盛千婵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有点犯浑。 该不会她被气傻了吧? 小侍女殷勤地给她搬来板凳,又端来茶水,盛千婵看了一眼烟气缥缈的灵茶,只觉得刚才在桑如焰那边喝下去的几壶茶还堵在嗓子眼。 摆摆手让桑蔓撤下去,她泄气地趴在桌上发呆,脑袋里好像有两个小人正在打架。 其中一个声音说,明明桑清衍惹她生气在先,让她去哄他,那不就显得是她认输了嘛! 另一个在说,管她输不输呢,作为实用主义者,达成目的最重要,就算不为了桑清衍,做到一半的研究也不能就这么放下,哄两句就能成的话,哄哄又没事。 两个声音吵得不可开交。 一个坚持不肯退让,一个觉得桑清衍只是做法不恰当,但会这么做也是因为在意她,不应该让误会继续横亘在他们之间。 盛千婵捂住耳朵,试图隔绝这两个声音,可惜收效甚微。 “唉。”当然没办法啦,毕竟那就是她自己的心声嘛。 盛千婵揉了揉脸,实在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只好问小侍女:“桑蔓,问你个问题,假如有人喜欢你,又因为吃醋,所以做了一点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你会怎么做?” 桑蔓眨眨眼:“但是夫人,没有人喜欢我诶。” 盛千婵:“……所以说是假如。” 桑蔓:“那得看我喜不喜欢他吧?” 盛千婵听到这里,表情认真了一点。 “要是喜欢呢?” “那我也不知道……夫人你别看我,我真没喜欢过别人!” 桑蔓使劲摇头,生怕夫人以为自己回答得不够走心,但这事儿她确实没有经验嘛。 “行吧,问你也是白问。”盛千婵叹了口气,对从别人那里得到答案不抱任何期望。也对,这是她自己的事,只有她自己才能决定。 所以,她还是听从那个更大声的小人说的话吧。嗯,她只是为了先把药宗弟子留下来,才不是真心想哄桑清衍呢! 对了,该怎么哄人呢?都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或许……她可以试试下厨? 第85章 这食谱它正经吗? 想到就做。 盛千婵猛地站起来, 也不管身旁小侍女惊诧的表情,风风火火就往偏殿走。 她现在有了目标,也就终于知道刚才到处翻翻捡捡是想找什么了。 虽然不可能找到能直接哄桑清衍开心的东西, 但没关系, 她现在只要几本食谱就好了,幸好当初盛家送来的上百抬嫁妆里似乎就有这玩意儿,倒是能拿来救个急。 盛千婵走得飞快,小侍女愣了愣,眼瞅着她背影都快看不见了才急忙追出去:“夫人, 等等我。” “你也快点,一会儿还得你一起帮忙呢。” 盛千婵头也不回地出声,走起路来都带风,要不是偏殿离她的房间不远,她说不定都要御风赶路。 即便这样, 不过是隔了几个呼吸的功夫, 她就已经推开了偏殿的大门。 盛家对原主不算好, 平日里吃穿用度只能说还过得去,勉强有点世家小姐的样子, 但或许是她要嫁的是清玄仙尊这样的大人物,为了面子着想, 盛家在嫁妆上可谓是费劲了心思。 陪嫁物品的数量和珍贵程度先不提, 其种类也是包罗万象, 涉及到的范围广得令人咂舌, 仿佛这世上能想到的东西都准备了一两样。 食谱,自然也包含在内。 问题在于, 当初送来的嫁妆也好, 宾客的贺礼也罢, 这些东西实在太占地方,饶是盛千婵收拾了好几遍,用上了专门储物的工具,可眼下放在偏殿的大箱子仍然有数十个,只好发动小侍女一起帮忙。 第94节 “夫人,你要找什么啊?”小侍女探头探脑地看着她忙活。 “一些食谱,我记得大概是放在这两个箱子里了……”盛千婵环顾一圈,锁定了两个目标,朝她招手,明确分工,“来,你翻那个,我翻这个,天色不早了,争取一刻钟内就找出来,加油。” 桑蔓有点懵:“夫人你找食谱要做什么?有什么想吃的,让厨房现做就是了呀。” “那怎么能一样。”盛千婵表示不赞同,“我要展现真心和诚意,就得自己下厨。” 话是这么说,但小侍女还是没跟上她的思路。 谁家夫人前一刻还在询问情感问题,下一刻就说要找出压箱底的食谱来亲自下厨了啊!这中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小侍女试图理解,反复揣摩,逐渐放弃思考。 她回忆着盛千婵先后说过的话,挠了挠头,随口问道:“那夫人是要给仙尊下厨吗?” 能盛千婵动弹起来的存在,还要她带上真心,似乎也就只有这么一位人选了。 盛千婵点点头。 桑蔓疑惑:“咦,夫人怎么突然想到要这么做?” 盛千婵叹气:“还不是为了哄人。” 没办法,正事要紧,谁要她有求于桑清衍呢,哄就哄吧。但她对这事也没什么经验,可以参考的也就从前的一些见闻。 比如 “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吗?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虽然这话也不知道谁说的,但应该有几分道理……吧?” 说着说着,盛千婵摩挲着下巴也不免生出了一点怀疑。但是想想,以桑清衍的身份和地位,长这么大应该从来都没缺过什么,甚至她拥有的大部分东西也都来自于桑家,拿去借花献佛更不合适,也只有亲自下厨才能显出一点哄人的意味。 不过,她虽然独自生活了很多年,自理能力不错,但也仅限于把自己养活而已,厨艺实在平平无奇,也只能临时抱佛脚,寄希望于食谱能帮她速效提升技能。 至于为什么不找桑家的大厨请教,盛千婵也有自己的想法。 无非是怕丢人,如果自己实在搞不定的话,那就再去求人吧……都是把一堆原材料融合处理成最后的成品,和炼丹颇有相似之处。 她从前只是没有太多时间花费在厨艺上,但既然她在炼丹上这么有天赋,学起来应该也不会很难吧? 盛千婵抽出压在箱底的几本食谱,又接过小侍女不知从哪找到的一口玄色铁锅,屈指在锅底轻弹了一下,感受着特殊材质带来的反震手感,心中的底气也足了几分。 “好了,我先去炼……呃,学做菜了,有事回头再说。” 盛千婵扔下一句简单的交代就匆匆离开,小侍女挠挠头,只觉得今天的夫人处处都透着古怪。 或许,这就是夫人和她的差别吧。 …… 小侍女没想多久就放弃了思索,留在原地接着收拾刚才乱翻一阵留下的烂摊子。 等到把物品复归原位,她迈着轻盈的步子踏出偏殿,将大门落锁,蓦地回过头的时候,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后方的一道白衣身影吓了一跳。 “啊”惊叫戛然而止。 小侍女看着神出鬼没的自家仙尊,咬住舌尖,将差点脱口而出的“来人啊”几个音节咽了下去。 平时仙尊也会来夫人院子,但从来都是大大方方走正门进来,刚踏进院子就多的是耳聪目明的侍从们在底下通风报信了,哪会默不作声地出现在别人背后。 心跳得有些快,桑蔓头皮微微发麻。 她吞了吞口水,对上仙尊大人冷淡的眼神,按下紧张的情绪,磕磕巴巴道:“见过仙尊。” 桑清衍没有在意她的冒失,他来得突然,没有事先提醒,确实容易吓到人。他只看向小侍女背后紧锁的偏殿大门,语气平静地问道:“夫人呢?” 从桑如焰那边回来,他就径直来找盛千婵了,可没想到她不在屋内,顺着其他侍从的指引,他找到偏殿,然而除了小侍女之外,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是不在。 桑清衍稍稍有些不安。 盛千婵应该不知道他跟了过来,她人不在,不见得是在躲他。偏偏理智与感受并不能同步,见不到人,他也免不了多想。 仙尊不知道吗? 小侍女歪头疑惑了一下,屈指轻轻地挠了挠脸颊,想着夫人也没嘱咐她不能说,便回答道:“夫人去院子隔壁的药田啦,她说要给仙尊您下厨呢!” 药田? 桑清衍有一瞬间的怔愣,但随即就被小侍女话中的另外两个字吸引了注意力。 “你说她要去做什么?”表情鲜少出现波澜的清玄仙尊在小侍女面前流露出了一丝疑惑,他下意识重复道,“下厨?” “是啊,夫人说什么要抓住仙尊你的心和胃什么的,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小侍女回忆了片刻后肯定地说道。 出乎预料的事态发展。 桑清衍不敢说自己运筹帷幄、料事如神,但这世间大多数事他都能看出几分规律,很多时候也能把握住万事万物的变化。 即便如此,在盛千婵这里,他还是失手了盛千婵的做法,是他未曾设想过的反应。 更重要的一点是……“她擅厨艺?” 回想起日常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及他有事外出期间,盛千婵每日絮絮叨叨发来的寒暄,或者说骚扰之言,桑清衍都没能从中找出她精通厨艺的蛛丝马迹。 说的更直白点,以他的感觉而言,他觉得盛千婵就不是那块会做菜的料。 “夫人说,她应该有天赋。”小侍女语气也不是很确定,“但是夫人说了,要自己做才能让仙尊你感受到她的心意,所以暂时也不想让别人指点。” 说着,她偷偷瞄了一眼自己仙尊,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但是我觉得夫人离开的时候,那架势和去炼丹差不多……” “……”桑清衍沉默。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让小侍女自行去忙,自己则转身向隔壁的药田走去。 “我去看看。” …… 桑家的灵田大多在秘境的群山之间,但也有少数的小块灵田坐落在桑清衍的院落里。他的院子与其说是宅邸,倒更像皇宫一般,又大又宽敞,塞下几块灵田完全不在话下。 先前灵田出事导致桑家封山,至今都还没有查清妖兽出没的真实原因,桑家看似安全,但也隐隐有着存在内鬼的迹象。盛千婵胆子再大也不敢贸然跑去山里,又怕身处室内影响她的发挥,于是小院隔壁的那块药田就成了她的选择。 资源丰富,风景宜人,最重要的是平时没什么人,即便是负责浇水除虫的药童也只在每月逢五的日子才会前去,压根不会有人发现她在干什么。 盛千婵设想得很周全,但她没料到桑清衍会来打听她的去向。 她以为他们俩还处在吵架期间,理所当然地觉得桑清衍不可能主动找她求和,也不知道某只小红鸟苦口婆心地试图让榆木疙瘩开窍,哐哐就是一顿情感灌输。 因此,她完全忘了小侍女这个大漏勺会暴露她的去向。 尽管,就算桑蔓不说,桑清衍想要在桑家找到她也就是一声令下、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能做到的事…… 于是,此时此刻,盛千婵还无知无觉地蹲在刚刚架起的锅炉前,一脸认真地研读食谱。 周围灵药随风摇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只从风景来说,这倒也是个读书学习的好地方。 盛家搜集来作为陪嫁物的食谱自然也不是凡品,光是食材就有不少用到了各类灵药灵果,主打的就是个药膳的路子。 盛千婵拿出了从前看文献的劲头,用手指着食谱上记载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 “以此诸味灵药作为辅料,闷煮两个时辰,取其精华,再加入灵鹿、参鸡等食材进行熬制。此药膳可具有……” 她翻过一页接着念道:“补肾壮阳、补脾益气之功效,呃” 盛千婵停下来,瞪着眼把食谱看了又看,像是要把这行字盯出个洞来似的。 等等,这食谱它确定是……正经的书吗? 第86章 他太诚实了,我哭死。 虽说是陪嫁物品, 但连食谱都明目张胆地写着补肾壮阳是不是太过分了?看不起谁呢! 盛千婵对于盛家人的龌龊思想不由得冷哼一声,还想讨好清玄仙尊呢,光是这本食谱就够把人家得罪死了。 桑清衍行不行, 她能不知道吗? 作为当事人, 这事她很有发言权。虽然经验不多,但她也能感觉到天底下能在这方面超过桑清衍的绝对是极少数。毕竟修为差距摆在那,仅仅体力这一项就足够他吊打其他人了。 还补肾壮阳? 呵呵,桑清衍再补一点,她连床都未必下得来。 盛千婵面无表情地翻过这一页。她就不相信, 这么厚一本食谱,还找不到几道正常的菜了……嗯,好像的确有点难度。 盛千婵皱着眉,捧着食谱唰唰翻页。 翻了三分之一后,她终于找到了一道看起来还算正常的菜肴, 再往下看, 也只是普通地用来温养滋补身体, 没有任何特殊功效。 可以,就它了。 盛千婵满意地点点头, 卷起书放在一旁,撸起袖子, 抄起家伙, 信心满满地开干 半个时辰后。 一股焦糊味从玄色的大铁锅中传了出来, 伴着焦味, 一股青烟徐徐散入空中,唯有锅里还隐隐有火苗跃动的迹象。 盛千婵一手拎着锅铲, 一手提着刀, 心情复杂地趴在搭好的灶台边反复比对食谱的要求。 “没错啊, 食材和灵药放入的比例和顺序都没问题,火候我也掐诀控制好了,每个流程的时间都精准到不超过两个呼吸,不可能会是这个结果啊!” 食材下锅前,盛千婵还觉得一切都万无一失。 不都是一个容器,一堆材料,再加上火吗?将它们顺利融合在一起就好了,有什么难的? 然而,现实却很快教会了她做人。 做不出来,根本做不出来。 不管她怎么努力,只要食材下锅,不是煮成一锅咕嘟冒泡的不明混合物,就是烧成一堆乌漆嘛黑的焦炭,完全看不出任何可食用的迹象。 盛千婵不仅眉头紧皱,整张脸都忍不住要皱起来了,端详着锅里的黑块,怎么也看不出来它原本应该是什么东西。 盛千婵:“……”明明炼丹也没这么难啊! “算了,也许换成糕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盛千婵没有犹豫多久,果断地更换了赛道,她翻开另一本食谱,按着说明一步步进行,“嗯,先放这个再…… …… 桑清衍站在远处的阁楼里看着从药田传来的动静,慢慢的,他的眉头也跟着皱起。 他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只是看盛千婵实在太过认真专注,这才歇了过去打搅她的心思,远远地站在这里观望。 第95节 小侍女说她要下厨,这事听起来多少有些不靠谱。 盛千婵炼丹天赋是高,平日也贪嘴,看起来还是个老饕,但桑清衍很难相信她厨艺有几分水平。 他以为桑如焰劝解完之后她会稍微消消气,再哄她开心也就能容易些。没想到盛千婵这弯儿一下子拐得太大,竟然就想着给他下厨了。 桑清衍也不知自己对此是期待多一点,还是怀疑多一点。 现在来看,或许还是后者占的比例更多些吧…… 眼看着盛千婵的锅里再一次冒出黑烟,桑清衍再也忍不住了。他径直下了阁楼朝着盛千婵走去,边走边有意地发出了一些声响。 然而,盛千婵现在的注意力全在那口玄色大铁锅上,压根没留神有人正在朝她走近,直到她手忙脚乱地把蒸好的水晶糕从锅里抢救出来,摆盘装好,正要拿起来端详时,一抬头才发现身边多了道熟悉的身影。 她有一瞬间的慌乱。 懵了两秒,她恢复成了冷冷淡淡的样子,没好气地扫过桑清衍说道:“……你来干嘛?” 桑清衍答得简单直接:“来找你。” “嗯哼。” 盛千婵不是很想跟他说话。 她的确是准备把桑清衍哄高兴了,让他别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药宗弟子留下再说别的。可是眼下准备功夫都没做完呢,就让他看到了一片狼藉,换谁谁开心得起来啊! 盛千婵有些别扭,遮遮掩掩地试图挡住身前的锅炉。 但她的小动作完全逃不过桑清衍的眼神,反倒让他更多地把关注放在了这些厨房用具上,并且尤其长久地凝视着几个盘子里的不明物体。 他顿了顿,试着开口道:“你院里的侍女说你在下厨……我过来看看。” 他原本是想说盛千婵是不是为了他而下厨的,可话到嘴边,他临时改了主意。冥冥之中的直觉告诉他,要是这么说或许会让盛千婵更不开心。 但即便没这么说,盛千婵的表情似乎也有些恼羞成怒。 “谁说我在下厨,我在尝试新的炼丹方法不行吗!” 心里默默地把话多的小侍女记上小本本,盛千婵用最坚定的语气展现出了什么叫嘴硬,主打的就是一个抵死不认。 桑清衍默默地与她对视:“……” 盛千婵:“……干、干嘛?” 桑清衍扭头看向来时的阁楼,声音淡淡地说:“我刚才就在那看了大约有半个时辰。” 言下之意,他都看到了,否认也没用。 “……!” 神经病啊看那么久! 盛千婵的表情有一丝龟裂。她来到药田大约也就一个时辰不到,还得加上搭建灶台、收拾锅炉以及翻阅食谱的时间,真正算起来,开始尝试下厨也就在半个时辰前。 换句话说,这个狗男人居然无声无息地在远处默默视奸了她厨艺崩塌的全过程。而她的失败,她的狂躁,她的黑历史,竟然,全都被他看去了! 不是,他有病吧,就知道看看看,也不知道出声,拿她当笑话看呐? 盛千婵真想揪起眼前男人的衣领,疯狂地摇晃他的大脑,问问清楚他偷偷摸摸地看她这么久是不是很有意思。 这种感觉谁懂啊,她现在恨不得连夜扛着铁锅逃离这个世界好吗! …… 沉默,还是沉默。 桑清衍知道自己并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但也没想过随口一句话就能戳中别人的伤口。 看着盛千婵危险眯起又带着一丝丝怒火的眼神,他战术性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这是你做的糕点吗?” 他看向被盛千婵拿在手里的玉碟,里面有一块白色半透明的块状物,和他从前吃过的某些糕点有所相似,只是颜色略显诡异,有几块边边角角还带着点焦黑色。 盛千婵低头看了一眼,不是很想回答。 都说是炼丹实验品了! 尽管颜色有些不同寻常,但想着小侍女说这是盛千婵专门为他下厨,桑清衍还是没有想太多,伸手拈起一块就问:“我能尝尝吗?” 吃吃吃,也不怕食物中毒。 盛千婵眼也不抬,轻哼着说:“随你。” 桑清衍还真就直接吃了,动作连贯,毫不拖泥带水,快到盛千婵来不及阻止就已经咬了一口。 刚才还说着随便他,眼看桑清衍真吃了,盛千婵也不免有些担忧。这毕竟是做药膳的食谱,就连糕点里也加入了不少灵药,各种药性是否能融合不冲突,就先前那通操作来说,她也不敢保证。 等了等,无事发生。 直到桑清衍面色平静地吃完整块糕点,他依然站得笔挺,盛千婵才松了一口气,终于有心思睨着他问:“好吃吗?” “……”桑清衍有一瞬间的迟疑,“好吃。” 他以为他掩饰得很好,短暂的停顿没有被发现,但盛千婵牢牢地盯着他,任何一个细节都不会放过,自然也没错过他微微闪烁的眼神。 没办法,清玄仙尊盛名在外,做事从不违背本心,难得昧着良心说一次话,也免不了露出破绽。 盛千婵心里冷哼,觉得男人都是不诚实的生物,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张口就来,当她小孩子呢,这么好糊弄。 “你确定好吃?”她故意露出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再给你一次机会,我要听实话。” 桑清衍察觉到她比刚才更不开心了一点的情绪,有些不明所以,又见她这么问,考虑再三后还是决定顺着她的意思来。 “其实一般。” “真的只是一般?” “……”桑清衍欲言又止,对上那双紧盯着他似乎迫切想要知道一个真实感想的大眼睛,他最终还是诚实地回答道,“很难吃。” “……” “…………” 沉默是今天的主旋律。 桑清衍伸手拉住冷着脸放下玉碟转身就想走的少女,声音终于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你让我实话实说的。” 盛千婵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地回头:“是呢。” “那你为什么又生气了?”桑清衍还是抓着她的胳膊不放,他总有种这会儿把人放跑了,一时半会儿又很难追上的预感。 盛千婵:“……”还有什么为什么吗?她破防了!她自尊心受挫了!她的垃圾厨艺在心动对象面前暴露无遗了! 都这样了还不让她赶紧跑吗?! 她有些微的疲惫,嘴角的笑容越发虚假:“我没有。” 假的。 她就是不高兴,她生气了,她又生气了! 啊啊啊啊救命,怎么会有人下个厨连道最简单的菜都做不好啊!这真的是合理吗?这种桥段难道不是影视剧里才会出现吗!试吃对象不应该无论如何都要夸好吃吗! 桑清衍:“你有。” “……都说了没有了,你干嘛呢,放开我。” 桑清衍低头落在少女微微撅起的粉唇上,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拉着她胳膊的手也轻轻用力,将人带到了身前。 犹如山间初雪般清清淡淡的气息从上而下将盛千婵笼罩,她似乎整个被覆盖在身前人的阴影里。 清冷的声音从头顶洒落,带着一股执着与坚定,还有一点隐隐的可怜意味:“我不放。” 作者有话说: 小夫妻打情骂俏(喂) 某颗蛋:出场进度加载ing 第87章 和好的有效方式是…… “刚才的糕点确实味道有些糟糕。”桑清衍用词委婉尽量得委婉, 试图和少女讲清楚道理,“但你的厨艺还是很不错的,做成那样也不是你的问题。” 盛千婵:“……”可别说话了, 我真是谢谢你的肯定。 换个人来, 这话简直和贴脸嘲讽没有任何区别。虽然从桑清衍口中说出来,听着也有几分阴阳怪气。 盛千婵低着头,默默地和拉住她的那只手较劲,桑清衍却拉着她小幅度转了个方向,似乎要给她证明什么似的, 露出了被两人身形挡住的那口玄色大铁锅。 “玄炎铁能凝聚灵焰,可轻松熔炼万物,一般只作炼器之用。” 特别是各种炼器的材料本身就格外坚固,普通方法难以破坏,放到玄炎铁打造的熔炉里给它熔为一体, 可以节省修士不少的功夫。 桑清衍用简洁的语句介绍完, 又婉转地解释道:“你用来做菜, 自然不易成功。” 那些带着灵气的食材放在平时处理起来就得足够精细,但凡保存不太妥当, 不提灵气流失,其本身的功效也会大打折扣。 虽然盛千婵的确按照食谱上的方法严格进行了操作, 但用上玄炎铁, 就和直接将一株灵药丢入火山熔岩之中没什么区别。 桑清衍本意是想证明她做出来的东西不好吃并非她厨艺不济, 而是使用的厨具出了差错, 但他没有意识到,现在的任何一句话在盛千婵那里只能够起到反效果。 “所以你在阁楼上看了大半天, 发现了问题也不提醒我?”盛千婵抓住了重点。 “一开始我也没有注意这口锅的材质。”而且他也摸不准盛千婵是不是真的在做菜, 毕竟她炼丹的时候看起来也是这个架势。 看着盛千婵瞪大的眼睛, 桑清衍自觉地把多余的解释咽了回去。 何况他也不是胡扯,最初的时候他的确没留神这口锅。玄炎铁不算多见,修士用来炼器也往往是将其打造成熔炉的样式,很难想象会有人用这东西造一口锅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思路才能这么有创意…… 桑清衍说完,抓着少女胳膊的手往下滑落,顺势抓住了她的手。 他不想放人走。 盛千婵看着他握上来的手,原本有机会躲开,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恍惚了一下就任由他抓着了。 “你都看到成品那样了,还吃得下去啊?”她忍不住小声嘀咕,“现在还说是锅不对,你哄人呢吧?” “嗯。” 桑清衍点头了,他确实想要哄盛千婵开心。 “……” 第96节 盛千婵无语。怎么会有这么诚实的人啊,她说什么就“嗯”啊,还点头! 桑清衍猜不透她的想法,只能从表情上窥见她心情的变化,心中不免有一丝忐忑。 哄人这种事,他也不在行。一开始他担心贸然出现打扰了盛千婵,于是选择在一旁观望,后来见她屡屡失败,动静越来越大,这才走过来打断了她。 后来眼看就要继续冷场,他才试着从糕点切入,想着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还特意说了好话,结果弄巧成拙,又得罪了人。 现在桑清衍也拿捏不准自己再说什么样的话才能不惹盛千婵生气,只好全都实话实说。 至少他感觉在他这么做了之后,盛千婵的态度看起来软化了几分,所以,照着这个思路来应该有效果吧? 桑清衍回想着两人的对话,语气也笃定了几分,劝道:“你不然再试试,试过便知道,有问题的只是这口锅,而不是你的厨艺。” “谁要试啊,我才不要。”盛千婵拒绝。 但她拒绝得再果断,也抵不住桑清衍持之以恒的撺掇,甚至这人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堆似金非金、似铁非铁的材料,当着她的面凌空捏出了一口锅。 行吧,败给他了。 盛千婵嘴角抽搐地接过新锅,搞不懂桑清衍哪来的执念非得证明是锅不行。但不得不说,其实她也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甘心…… 盛千婵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将锅放到临时搭建的灶台上,随手从储物手镯里摸出了一本书册。 刚才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她临时把那几本食谱都收了起来,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一本吧…… 哦,不是。 一眼扫过,盛千婵发现封面对不上。 “刚刚看的是哪本来着,我记得就放在这个位置啊……”盛千婵的神识继续在储物手镯里来回翻找。 一旁的桑清衍看着被她随手放在边上的书册,顺势拿了起来,一边拿一边问:“这本不行么?” 只是验证一下根源在于锅,而非人,用哪本食谱都可以吧? “那本上的还没学,这本好歹已经试过了,做起来也更顺手一点。”说话间,盛千婵终于翻到了先前看过的那本食谱,她收回神识,按着记忆中的页数,信手翻开了书册,同时回头看了一眼桑清衍。 他刚翻开第一页,看着上面的内容似乎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那不就是” “食谱”两个字还来不及脱口而出,声音就已经戛然而止。 盛千婵看着扉页露出的内容,漫不经心的神色骤然呆住,整个人一秒回神,随即就要制止桑清衍的动作。 “别看!” 看似强硬的语气,听在耳里却让人听出了一股心虚的意味。桑清衍一直看着她动作,除了语气的不对劲,同样也没错过她的神情变化。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绯色就从她脖子一路蔓延开来,让她耳尖都开始充血。白皙的面庞飘起了淡淡的红晕,色差的对比格外鲜明。 诧异这种变化的同时,桑清衍也没忘记伸出手拦住她的动作,在她飞身扑上来要夺过这本书册的瞬间,他仗着身高优势,稍稍一抬手,轻而易举就避开了她的袭击。 “不是食谱吗?”她的动作让桑清衍眉心微蹙,等他把目光落在扉页的几个大字上时,眉毛不由得挑了起来,一字一顿地轻念出声,“阴阳欢喜真经?” 盛千婵心如死灰。 鬼知道这玩意儿怎么就被她拿出来,还正好落在桑清衍手里让他看了个正着。她分明都把这些功法秘笈分门别类整理好了,刚才怎么就认错了呢? 都怪乌灵薇,给这种功法套上了和食谱差不多的封面,这伪装谁看了不迷糊啊! “这就是普通的修炼功法,没什么好看的,对你也没用,别看了……”盛千婵讷讷地解释着,不死心地想把功法抢回来。 可恶,怎么今天感觉这男人这么高! “是吗?”桑清衍不置可否。 他一目十行看过,翻页的速度极快,等盛千婵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终于把书夺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这本功法的尾声。 “啪”的一声,盛千婵以光速合上了这本该死的《阴阳欢喜真经》,连带着先前拿出来的食谱和厨具都一股脑往储物手镯里扔。 “不试了,我、我要去修炼了!” 做菜?还做个屁啊! 锅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她。她现在尴尬到想原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这地方是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 桑清衍手疾眼快地拉住她。 “你又生气了?” 为什么要说又?他什么意思? “没有!” “那你为什么好像不开心了?”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他感觉她已经有些被他给哄好了,为什么一转眼又开始闹情绪了?是因为他看了那本功法? 盛千婵跳脚:“你别提这个!给我忘掉!” “……有点难。”桑清衍实话实说,他向来过目不忘,尤其是与修炼有关的各类功法,看一遍就能记住并且理解,甚至看了一半还能自己接着推演。 那本功法谈不上特别高深,而且图文并茂,他记得就更清楚了。 盛千婵不想和他说话。 她闷声不吭地往灵田外走去,身后的男人并没有用力地拽住她,便也跟着她一起移动。 “你要去哪儿?” “修炼!” 盛千婵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一脸的“生人勿近”任谁看了都觉得她现在心情格外糟糕。 “那我们一起双修?” 桑清衍时刻谨记自己的目的,来找盛千婵时他就想过怎么样哄她,最后他想起来,近来他们俩双修的时候,她看似抗拒,心情却都特别好,而且事后往往会比较好说话。 桑清衍把这事记在了心里,本来想着或许能从这方面切入,只是被盛千婵这一手别出心裁的操作给耽误了,一时半会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现在,或许正合适。 双修双修,除了满脑子不和谐的想法之外还有什么? 盛千婵冷哼一声,走得更快了:“你要双修你自己修去吧。” “你不是也很喜欢么?”桑清衍微微扬眉,视线紧跟着她的身影,也加快了步伐,“我们可以就用刚才那本功法里的” 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被盛千婵无情地打断:“闭嘴!” 胡说什么,她才不喜欢呢! 桑清衍手上稍微带了点力,让她的速度慢下来,最终不情不愿地停下,回头看着他:“干嘛?” “我只是……”桑清衍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在她似怒非怒、似嗔非嗔的眼神下,原本有些难以出口的话也渐渐流利了几分,“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开心,我以为你也会想和我双修的……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盛千婵看着他没有说话。 “药宗这事是我做的不对,可我真的很在意,你和他们走得越近,我就越是想把你藏起来,藏到一个除了我,谁也看不到的地方。” 他对视着盛千婵的眼睛,语气愈发低沉柔和:“阿焰说我不该这样,她说,我应该把自己的想法都告诉你,可是我不知道你听了我真实的想法,又会是什么反应。” “我只能想办法哄你开心。” 看到盛千婵绷紧的神情有所缓和,桑清衍接着说道:“你的小侍女说你下厨也是为了哄我开心,你做的糕点我也尝过了,我觉得你做的很好。” “……哼。”盛千婵偏过头哼了一声。 是谁说难吃的,她还没忘呢。 “所以,和我一起双修吧,好不好?”桑清衍还是执着于哄她开心这件事。 “……” 说了半天,话又绕回了不正经的话题上面,盛千婵瞪他一眼:“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吵架?” “嗯。”但是那又怎样,他不是在哄了么? “记得的话,你还提什么双修?”盛千婵举起小拳头捶了他一下,挣开他的束缚转身跑开了,“你自己修去吧,笨蛋!” 第88章 你的夫人即将被人拐走。 笨蛋? 是在骂他? 那分明不是什么好坏, 为什么他感觉到的不是之前的愤怒,而像是……害羞? 甚至就连捶他的那一拳,都像是小猫爪子轻轻挠人似的, 透露着一股撒娇的意味。 桑清衍注视着少女跑远的背影, 却没有再继续追上去,他的神情也从淡淡的不解,逐渐变成若有所思。 所以,她其实没有那么生气了对吧? 仔细回想着刚才的一句句对话和对方的每一个表情,桑清衍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在了地上。 原来, 将自己的想法如实地告诉她比想象中更简单,哄人也没有那么的难。 “仙尊。” 沉浸在个人世界里的清玄仙尊抬起头,看了眼无声落在身侧的亲卫,挥手将盛千婵留下的痕迹复原,这才说道:“什么事?” “学宫那边来人了。” 桑清衍漫不经心的表情微微一顿, 随即变得郑重了些:“来的是谁?” “是灵霄仙尊和学宫的几位老先生, 他们这会儿正在宴客厅, 由族中的几位长老作陪。” “嗯,我知道了。”桑清衍淡然点头。 从双生秘境回来后他就给天元学宫传了讯, 不仅原原本本复述了银霞山药宗的变故,也将他抓到阮子晟的消息一同递了过去。 起初他准备亲自将人送去天元学宫, 不过对面很快就回了消息, 称他本就为邪魔所针对, 担心途中生变, 恰好有几位学宫的先生此时就在南境,不日就可以赶到桑家, 干脆就定在桑家见面, 也省得他来回奔波。 桑清衍对此自然没有异议。 算算时间, 距离他回信已过去了半月有余,也差不多是该到了。 桑清衍对于学宫来人并不感到意外,但对方的身份却还是有些许出乎他的意料灵霄仙尊不仅是天下九位仙尊之一,也是桑如阳的师尊,整个天元学宫除了老夫子,地位最高的人就当属他了。 由于要管理学宫大大小小的事物,再加上不时的闭关修炼,灵霄仙尊平时也很少离开学宫。 第97节 桑清衍没想到他刚好也在南境,还正巧成了领头的人,但只是短短一瞬,他就联想到了连日来在家躲懒偷闲的桑如阳。 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他怀疑灵霄仙尊会来南境的原因,和他那傻弟弟脱不了干系。 “桑如阳呢?”眉头皱起的时候,话也就跟着出口了。 他倒是知道桑如阳之前也去了妹妹的院子,可人一走,他也没再关注他的去向,现在他师尊来了,不赶紧出来见上一面,说出去还以为他们桑家的人不懂礼数呢。 亲卫沉稳地回答道:“二少爷在藏书阁,属下也已经派人前去通知了,很快就能赶到。” 桑清衍微微颔首:“好,你做得不错。” 他说着,一边转身往宴客厅走去,一边还不忘嘱咐属下:“派人看着点夫人,要是夫人那里有什么事,及时来通知我。” “是,仙尊。” …… 盛千婵一口气跑出了药田,等到感受不到那道熟悉的清冷气息后才终于停下脚步。 回头环顾了一圈,跑的时候没注意,她竟然一路跑出了主院,再看脚下这条路,又恰好通往客院的方向。 犹豫了片刻,盛千婵还是径直去了药宗弟子们所在的地方。 和早上热热闹闹、一派朝气的景象相比,临近傍晚,整个客院都显得安静了不少。 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偶尔有弟子三三两两的经过,也都是行色匆匆。 盛千婵原本想直接去找贺楼,穿过临湖小筑的时候却恰好看到一位灰袍老者站在湖边,正低头猫腰,聚精会神地观察湖里的银鱼。 是个生面孔。 盛千婵脚步一顿,原本打算迈出去的步子也收了回来。 她最近老是往药宗弟子的院子跑,不敢说把人都认了个十成十,但绝大部分见过的弟子都有一些印象。 药宗弟子都是变故后的幸存者,是林老祖在危急存亡之际,用仅剩的一丝理智保存下来的火种,大多都是小一辈的年轻弟子,最小的甚至还是刚接受启蒙的幼童,堪堪六七岁的模样。 仅有的几位长老既是为了避嫌,也是为了早日建成新的药宗,几乎日日夜夜都在新址中待着,很少会来桑家。 更何况,即便他们来,盛千婵也能认得出来。 而眼前的老者,鹤发童颜,身形瘦削,穿着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灰褐色长袍,身上的气质普通得仿佛一个凡间的教书先生,怎么看也和那几个周身都浸淫着灵药气息的药宗长老无关。 那……是桑家的人? 盛千婵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又下意识给否决了。 桑家所在的这座秘境仿佛一个小世界,桑家人也多得很,从高空望去,汇聚在一起的建筑堪比外界的一座城池。 但桑家的人多归多,常来往客院的几个人她也早就记住了面孔。而且或许是隐世家族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底蕴熏陶,桑家人大多男俊女美,自带豪门世家气度,哪怕是如桑蔓这样的小侍女,一眼看起来也显得气质不凡。 眼前的老者,实在太过普通了,和她见过的桑家人都不像。 盛千婵心里浮现起一丝警惕。 虽然老者看着儒雅和蔼,慈祥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身上还有一股子书卷气,整个人都透露出安静平和的气息,也让她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危险,可到底是个完全没见过的陌生人,谁也不知道他出现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被接二连三的教训毒打了几次,盛千婵也不是初入修仙世界的萌新了,遇见不寻常的事物理所当然地决定远离。 但是还没等她撤走,一道焦急的声音就隔着湖面传了过来。 “诶!那鱼不能抓!” 耳熟的声音令盛千婵下意识侧目,刚循声望去,就见梳着双鬟的少女沿着湖心桥匆匆跑来,制止了灰袍老者试图伸手捞鱼的动作。 这一看,倒是让盛千婵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江云竹?”她有些讶异地出声。 江云竹和萧立这对师兄妹和她也算是结下过不浅的交情,只是他们自诩在银霞山药宗地位普通,不愿做出头鸟,与其余药宗弟子汇合后,便一直安分低调地做着自己的事,从没主动嚷嚷和清玄仙尊等人有什么关系。 盛千婵来客院的时间虽长,但与他们见面的次数还真屈指可数,没想到在这里就见了一面。 还真是出人意料。 “哦哦,不好意思,小姑娘。”老者松开手中的银鱼,任由巴掌大的一晃尾巴“噗通”一声落入水中,面带歉意地看着赶来的江云竹说道,“我只是看这鱼有些特殊,想研究一下。” 他态度很好,又是一副慈祥可亲的面孔,江云竹对自己刚才的态度也有点感到不好意思,只好小声地解释道:“这湖里的鱼都是我们试药用的,可能带有毒性或者具有一些其他的特殊功效。” 原先这湖里的鱼倒是普通的小银鱼,虽然不算多珍贵,但也是具有滋补功效的灵物,作为客人,药宗弟子哪敢轻举妄动,就算天天看着也并没有对其产生什么想法。 但是后来盛千婵发现这鱼用来试药还挺方便,在告知了桑清衍一声后,药宗弟子便也纷纷学着她这么干了。 江云竹不认识眼前的老者,只当他是桑家的什么人,又唯恐他不知道试药一事,担心误食了有毒的银鱼,这才出言提醒。 灰袍老者一点也不介意小姑娘刚才的贸然打断,他看着满湖的银鱼,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意,不住地点头道:“原来是试药用的,难怪我看着这些鱼有些不同寻常。” 他们俩聊得和睦融洽,看起来不像是来者不善,盛千婵原本要离开的脚步也收了回来,在江云竹讲到她的名字并看过来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不知道老先生是从哪儿来?”盛千婵上来就开门见山地问道,“我看您似乎也不是药宗之人?” 老者身上的气息实在太平和了,一丁点的杀气与恶意都感受不到,而且这里到处都是药宗弟子,她身边看不见的地方也总跟着桑家的暗卫,察觉不到危险的情况下,盛千婵还是决定直接一点。 当然,直接的同时她也没有放下戒备,一边说着话,一边还隐隐将江云竹拦在了侧后方。 老者似乎看出了她的警惕,莞尔一笑道:“不用担心,我虽不是药宗之人,也不是桑家人,但我不是什么坏人。” 他伸指朝上,指了指天空说:“我从外界而来,嗯,我来的那个地方叫天元学宫,可能你们也听说过。” 天元学宫? 不在预想之内的答案让盛千婵微微一愣,随即她又有些释然。这个回答确实很合理,也让老者身上的那股教书育人的儒雅气质有了一个更恰当的来源。 但……“老先生您为什么会来这儿?” 天元学宫来人多半是找桑清衍有事,要不然也是找桑家的话事人,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到药宗弟子们客居的院落来? 她眼中的情绪变化自然瞒不过老者,他笑呵呵地解释道:“我方才经过的时候,隔着老远就察觉到这湖中的气息有些异样,这才贸然来查看,要是打扰了你们,我在这里给你们赔罪。” 他说着就拱手做了个揖。 江云竹是个老实孩子,又一向尊老爱幼,面对老者的礼数赶忙回礼道:“无妨的,老先生。” 盛千婵却还是有点狐疑:“那您觉得这鱼有什么问题?既然您是天元学宫的先生,或许能为我们指点一二?” 她的试探落在老者眼中,鲜明的就像白绢上的墨色涂鸦。 老者捏着胡须,笑眯眯地说道:“指教不敢当,不过……”他伸手一勾,一尾银鱼自湖面跃出,犹如长了眼睛般径直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像这一条鱼所用的药,把其中一味换掉的话,不仅能使毒性化解,还能让鱼的肉质更佳。” 说到鱼的肉质,老者不由得咂了咂嘴,回忆起从前的一道鱼羹来。 “用作灵菇鲜鱼羹应该味道会更好。” 盛千婵:“……?” 她的眼睛里划过一个大大的问号,但又莫名觉得这道菜的名字似乎刚刚在食谱里看到过,一时也不能判断对方说的是真是假。 老者看着她将信将疑的眼神,失笑道:“你如果不信,回头就可以试试。对了,小姑娘,我听这位姑娘说这里的鱼试用的大多是你的丹药,是这样么?” “……嗯。”好像没什么不能承认的,盛千婵点了点头。 “这样。”老者也不由得点头,“听说你还没有师父指点,这都是你自己摸索出来的一些新方子,是吗?” 盛千婵还是点头。 “那你天赋倒是很不错。”老者捋了捋胡子,带着笑意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老狐狸般诱哄道,“那你看,老夫当你的老师怎么样?” 第89章 不是,这人谁啊? 不是, 等等,你谁啊? 盛千婵大大的杏眼里透着茫然。任谁忽然被陌生人凑上来说要你拜他为师,第一反应都会觉得这人骗子吧? 好不容易放下去的戒备, 因为灰袍老者的一句话, 又默默地加深了几分。 盛千婵心中的天平开始缓缓往“这个人有问题”的方向倾斜,嘴上还是没事人一样回答道:“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拜师的话,我想就不必了吧。” 被拒绝了? 老者微微一愣,有些错愕。 以他的身份, 夸张点说,但凡传出去他要收徒的消息,天元学宫百里之内都能被各地赶来想要拜师的修士给堵得水泄不通。 平时只有别人求着要他收徒的份,难得轮到他主动一次,小姑娘居然还不给面子? 灰袍老者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心里怀疑是不是太久没有下山行走, 以至于现在的年轻人都不认识他了。 没道理啊, 前段时间在北疆还有人在路上认出了他,哭着闹着说要拜入他门下呢。 莫非, 桑清衍在南境的名声太盛,把他的名气都给压住了?这么想,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没事的话, 我们先走了, 您自便。”盛千婵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适时地提出告辞。 拜师是不可能拜师的,更别说找个陌生人当师父了。 反正这里是桑家, 肯定有人能验证对方是不是天元学宫的先生, 辨别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吧, 他爱留在这里也随他去。 看着一脸坚定,正试图拉着江云竹一起离开的小姑娘,老者再开口时声音莫名地多了一分不自信。 “要不然,你再考虑考虑?”他挤出的笑容更慈祥了一点,闪烁着智慧光辉的眼眸中划过一道精明的亮光,循循善诱道,“我虽然教过无数人,但愿意收为徒弟的可没有几个,你” “嗯?” 听到老者话音戛然而止,盛千婵疑惑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就见老者捻着胡须不小心力气大了一点,似乎拽疼了似的“啧”了一声,旋即皱起眉头。 “唉,催什么嘛罢了罢了,小姑娘,我有事先走了,拜师这事你再考虑一下,别急着拒绝啊。” 老者很快回过神,对着盛千婵丢下一句话,来不及等到她回复就仿佛火烧火燎般匆匆离去,留下在场面面相觑的两人。 “老先生他……怎么了?”江云竹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不知道,但看起来,大概是有什么急事吧……” 盛千婵沉默地看着那道灰色身影瞬息之间消失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来就觉得这人有些不靠谱,现在愈发觉得这种感觉是对的了。 “我们也走吧。”她朝江云竹示意道,后者却抿嘴笑了笑,指着湖面说道,“师兄正在炼丹的最后关头,分身乏术,所以才叫我来帮他带几条银鱼回去。方才过来就看到那位老先生在,我还没来得及捞呢。” 药宗弟子虽多,和江云竹相熟的也不少,但被她唤作师兄的也只有从前就拜在同一个师尊门下的萧立。 第98节 盛千婵记起她刚才从湖对岸赶来的样子,瞬间将整个过程的前因后果串联了起来。 只是,她记得早上才听贺楼说过,萧立和其他几个年轻人得到任务,要先一步去药宗新址做些准备,以便安置其余的药宗弟子,按理说他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药宗了,怎么会又跑去炼丹了? 盛千婵的疑惑没藏着掖着,等她问出口,就看到江云竹也不解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师兄他们午时刚过就准备出发了,然而长老们又忽然传讯过来,说是药宗新址后方的灵潭中疑似发现了一道空间裂缝。” “由于事发突然,还来不及查证,担心这道裂缝又与深渊有关,仙尊便让我们缓一缓搬迁事宜,让我们安心在桑家待着,等一切都查清楚了再搬。” “暂时不用回药宗,师兄闲来无事,就接着炼丹去了。” 江云竹说到这里,也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虽然具体的情况不太了解,不过看样子,我们还得留在这儿再打搅一阵了。” 药宗弟子又能留下了? 盛千婵很快从她的话里抓住了重点,但随即眉头微皱。 发现深渊裂缝可不是小事,药宗之前的惨案还历历在目,而这些变故和药宗周围的那道深渊裂缝也脱不了干系。 想归想,她还是宽慰道:“这算什么打搅,桑清衍既然都说了,那你们就安心住着,我才是有事没事就来打扰你们呢。” “也就您和仙尊会这么劝我们。”江云竹抿嘴微笑,“不过,这事来得也实在太巧合了。原本还有不少小弟子心心念念要去新宗门看看,之前接到消息就打包好行囊了,这会儿回不成了还在闹呢。” 江云竹一边捞着鱼一边和盛千婵闲聊,说起药宗的那些小弟子不由得失笑。 这是药宗出事前最后招收的一批弟子,年纪小,正是活泼爱闹的时候,又因为药宗变故来得突然,还没教过他们太多修炼的东西,天然有一股难驯的野性。 这段日子天天被拘束着,总有弟子觉得不自在,这下可好,小皮猴们又该失望了。 盛千婵听她说着小弟子们的趣事,也跟着在一旁笑,心中却不论怎么想都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 真有这么巧吗?那裂缝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过了中午就发现了。 盛千婵默默地算了算时间,她和桑清衍吵完架,再到从桑如焰那里离开的时候,大约才刚到午时。 桑清衍说他和阿焰也谈过话,再加上消息来回传递的时间 盛千婵掐着指尖,心中有点不太确定。 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吧,她怎么感觉这件事是桑清衍编出来的呢?就为了合情合理地把药宗弟子再次留下来? 那他这一番折腾,到底是图什么? 看着江云竹面上浅浅的笑意,盛千婵轻咳一声,看在某个狗男人事后及时补救的份上,决定将猜测的真相压在心底,给他多留几分面子,顺便再帮他说几句好话。 不然的话,让别人知道他一个仙尊在背地里暗戳戳搞那么多小动作,他还要不要出去混啦? 不过,总算他也干了件人事,她也不能什么表示也没有…… 瞄了眼江云竹捞起来的小银鱼,盛千婵也下了决定:“先别走,我也捞两条回去。” 灰袍老者的建议看起来确实有可行性,正好她可以尝试一下,反正成不成都不要紧。要是确实如他所言有效的话,那她就再给桑清衍做道鱼羹试试。 反正桑清衍说是锅的问题,不是她的厨艺有问题,她有信心这次做出来的结果会不一样。而且,就算真的不好吃,以他的修为来说,吃下去也不会……有事的吧? …… 走到宴客厅门口时,桑清衍不知为何莫名觉得背后隐约有一丝凉意。 回头看了一眼被属下们看似簇拥,实则看押过来,一脸垂头丧气的桑如阳,他眉毛微挑,对傻弟弟的这副惫懒样颇看不惯。 刚刚是这小子在背后骂他? 怀疑的念头在心中一闪即逝,桑清衍看着不敢与他对视的桑如阳,冷哼一声道:“这会儿知道害怕了?” 桑如阳小声地叫他:“哥……” “对我装可怜没用,有什么想说的话,一会儿见了你师尊的面再说吧。”桑清衍对他的示弱毫不领情。 “哥,你都知道了?”桑如阳的表情更小心翼翼了,“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是指你趁着你师尊闭关偷偷溜出来这件事?哼,就你那点伎俩,能瞒得过谁?”桑清衍的声音更冷了。 在外逮到私自逃学的傻弟弟,这家伙说他出门和师尊报备过,并且他师尊还没有反对时,桑清衍就已经起疑了。 灵霄仙尊与他相熟,也知道桑如阳和桑如焰这俩兄妹面临什么样的处境,明知他们孤身在外会有风险,以他的责任心而言,必然不可能轻易让桑如阳独自跑出来。 果然,等他和天元学宫那边传讯完,他就知道,原来这小子是趁灵霄仙尊闭关,留了封书信就出走了。 就这还好意思美其名曰“师尊没有反对”,桑清衍听了都觉得可笑。 “那师尊确实也没有反对啊。”桑如阳小声反驳,声音细弱蚊蝇,“谁知道师尊这么快就出关了。” 按他一开始的推测,应该需要三五年才对。 不回答就是默认同意,是吧? “你人都跑了,还指望你师尊能心无旁骛地继续闭关?”桑清衍看弟弟的眼神带上了一丝嫌弃,“一会儿你自己跟你师尊赔礼道歉。” 如果不是为了带桑如阳回去,灵霄仙尊或许还不会亲自来一趟南境。 桑如阳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知道啦” 他拖长了音,跟在桑清衍身后踏进了宴客厅,像只担惊受怕的鹌鹑似的,从他哥背后探出头,朝着迎面走来的中年男子打招呼道:“师尊好久不见。” 灵霄仙尊不修剑,不练刀,专修道法,尤其擅长雷火之术,按理说该是个儒雅斯文的长相,但他本人身材高大,高逾九尺,性烈如火,动如雷霆,魁梧刚猛远胜寻常体修。 从座椅上起来,就走过来的那几步路,都让他走得虎虎生威,一身雷暴气息难以遮掩。 桑如阳出口的问好,也不由得被他此刻的气势吓得拐了个大弯。 但灵霄仙尊却没顾得上和自己弟子打招呼,而是客气地与桑清衍寒暄道:“清玄道友,好久不见。” “灵霄道友见外了。”桑清衍同样颔首致意,引着他和学宫诸人就座。 早在他进门前,前来作陪的几位桑家长老就提前退下了,剩下的灵霄仙尊和几位学宫的先生也都与桑清衍认识。都是熟人,他也不想搞太多的繁文缛节。 哪知,灵霄仙尊却摆了摆手,不仅没急着落座,还不住地朝门口张望道:“清玄你等等,还有个人没来。” 第90章 人族面临的难题。 谁没来? 桑清衍闪过一丝疑惑。 以灵霄仙尊的身份而言, 他来领队已经称得上规格极高了,地位再往上,能让他等待的似乎也只有…… 正想着, 灵霄仙尊的最后一个字音也恰好落下, 他的目光忽然定在某处,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哦,来了。” 循着灵霄仙尊的视线,桑清衍看到了一道正从容走来的灰褐色身影。 身材瘦削的老者一步步踏上宴客厅的台阶, 对上门口几人的视线,和气儒雅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讶异:“咦,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他出现得突兀,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看到他的刹那, 他就已经踏上了台阶。 肉眼看, 老者分明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可哪个普通人能够在不触及在场人感知的情况下骤然出现?而闭上眼, 不去仔细感应,甚至还会觉得他所在的那个位置什么也没有, 唯有一股轻柔的风从那刮过。 这样的境界, 普天之下都极为少见。 桑清衍做不到, 灵霄仙尊做不到, 学宫的几位先生和桑如阳同样做不到。 他所知的唯一一个能做到的那个人是…… “夫子?” 桑清衍对上那张无辜反问的脸,他挑起眉, 神情也显出了惊讶。 不只是他认了出来, 桑如阳和几位学宫的先生也都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声, 除了灵霄仙尊神闲气定,一副“我早有预料会这样”的表情,其他人看起来都颇为震惊。 在场的人即便不是学宫中人,也与学宫渊源匪浅,对老夫子的面孔自然毫不陌生。在老夫子走来的那一刹,大家就都发现了,只是谁也不敢置信,本应该好端端待在学宫里的人会突然现身。 偏偏看灵霄仙尊的模样,老夫子似乎已经跟了他们一路,而他对此也全然知情。 学宫的几位先生都不免有些怀疑起自己来,他们的感知能力竟然退化到这种地步了么?连老夫子处在身侧都一点没有察觉? “看我干嘛?”老者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台阶,又看向堵在门口的众人,挥挥手,将人都往屋里赶,“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站着多累啊,你们都待在这里,不进去坐着说话吗?” 果然是他熟悉的老夫子。 桑清衍微微摇了摇头,拎起傻站在原地的弟弟跟在老者身后再次走进宴客厅。 “没想到您也来了,让我都有些惊讶。”他与老夫子在上首坐下,亲自为其斟茶,“不过您的隐匿功夫也着实太好了些,整个桑家都没有一个人发现您的到来。” 桑家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秘境里的动静,可就连亲卫来通传时,也只提到灵霄仙尊来访,而他后来更是单独出现,也就是说老夫子进到桑家后就和其他人分开了。 在主人家乱跑原本是件十分冒昧的事,但这个人换成老夫子,桑清衍却生不出一丁点的介意。 以老夫子和桑家这么多年的关系,只要他不把秘境捅个窟窿出来,压根没人会多说他半句。 而且,老夫子也绝对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能让他擅自离队,只能说明有什么独特的事物吸引了他的注意。 “没什么,就是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姑娘。”老夫子“嘿嘿”笑了笑,没打算细说。 难得想收个小徒弟还被对方一口回绝了,这种事说出来他不要面子的吗?简单带过就可以了,等回头事成了再炫耀也不迟。 这么想着,老夫子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即感叹道:“唔,还是桑家的灵茶好喝,清香回甘,好茶呀!” “您老喜欢就好。” 桑清衍又为他续了一杯茶。 “夫子,您怎么会来桑家啊?”桑如阳拘谨地站在他哥边上,看看坐着的一众大佬,想想自己小可怜般的身份,愈发觉得今天这位子格外烫人,根本坐不得。 他师尊来也就算了,总不能老夫子也是来逮他的吧? 桑如阳心里有数,他还没这么大面子。 “我记得,您不是之前还在北疆的大周王朝么?” 他从天元学宫跑出来前,学宫里还流传着老夫子又在北疆挑选徒弟的小道消息。这尊大神平时鲜少下山,偶尔隐姓埋名外出游历也往往要过上一段时间才会回学宫。 桑如阳掐指算了算时间,老夫子这行程几乎是离开北疆就往他们南境来了。 这话一出,几位学宫的先生也看向了老夫子。 “所以夫子之前在北疆收徒了吗?”其中一位先生没忍住好奇问道。 “没有没有,我是那么喜欢收徒的人吗?”老夫子摆摆手,“要是人人来拜师我都得收下,那咱们学宫还不早就人满为患了。” 但是想到刚刚拒绝他的小姑娘,老夫子就莫名有些心梗。 果然年轻人不识宝呀。 第99节 “至于为什么来桑家……”他侧脸,瞄向一脸赔笑的桑如阳,意味深长道,“听到咱们学宫有学子逃课,我身为夫子,哪里坐得住呀?” 眼瞅着桑如阳表情愈发诚惶诚恐,老夫子也恢复了正常的语气。 “你师尊可是为你操了不少心,等此间事了,你也该向你师尊赔个不是了。” “是,弟子知道。”桑如阳蔫巴巴地应声,又有些好奇地抬起眼,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悠,“夫子,您说的‘此间事’又是什么事?” 老夫子这回没直接回答他,而是朝着桑清衍点了点头,说:“清玄,让我们看看吧。” …… 走入桑清衍一早就布置好的地下密室,哪怕是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桑如阳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 他挠了挠头,脸上向来温和的神情凝重了些,跟着桑清衍一路走来,聚精会神地分析着他们的对话。 听着听着,他倒也听出了一些端倪他哥似乎活捉了一个域外天魔? 正想着,他的师尊也开口说道:“其实我们来的路上也遇到了一个特殊的域外天魔,只是那人颇擅隐匿之法,好不容易抓到,已经只剩下半口气,没撑两天就死了。” 灵霄仙尊叹了一口气:“观其实力倒是不高,也试着比对过身份,却没有什么结果,像清玄你这样能抓住一个有切实身份的,实在难呐。” 整个天下凡人不知几多,几十年就能换上一代人,无名无姓的人想要究其来历,难度和从大海中捞出一滴雨水相差无几。 “也是侥幸。” 桑清衍淡淡地说着,带众人在一道沉重的黑石巨门前站定。 他回头看了一眼老夫子和灵霄仙尊,见二者同时朝他颔首,示意周遭并无异常后,他这才掐诀打开了最后的封印。 被赤色河流环绕的一块巨石中央摆放着一口巨大的黑玉玄棺,其上没有封盖,一道道带着锐金之气的灵气凌空坠落,看似无形,却仿佛看不见的锁链般扎进黑棺,将其中的某个存在牢牢封锁。 而每当肃杀之气过于浓厚时,漂浮在黑棺上方的一株巴掌大的淡青色小树又会不时轻轻抖动,散落下星星点点的光辉,护住下方的黑棺。 显然,为了吊住这个域外天魔的命,桑清衍也花了不少功夫。 无须桑清衍多言,来到这里的学宫先生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就自然而然地走上去检查起域外天魔的状态来。 其中一人更是拿出一盏造型古朴的铜灯,里面的灯油也不知道加了什么,如墨的色泽中又隐隐透出一缕异样的血红。 学宫先生点燃铜灯,又摸出一个玉瓶加入了几滴不知是从何而来的精血,随后手掐法诀,便见铜灯缓缓闪烁,一点暗红的光芒逐渐放大,最近照射入虚空,又折射回黑棺上的那道人影上。 随后不论他如何掐动法诀,这一缕细若游丝,中间仿佛断开般的红光,再也没有偏移过分毫。 几人忙忙碌碌,试验完一种方法还不够,又接连试了几次,这才向围在一旁的桑清衍和老夫子说道:“确认无疑,此魔就是三百年前闻名南境的阮刀王,阮子晟。” 他们接到桑清衍的传讯后就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了与阮子晟具有血缘关系的人,想确认一个人的身份,确定他的血脉是最便捷的一个方法。 但谁也不知道若是一个人变成邪魔,验证血脉的方法还能否奏效,因此他们足足准备了十八种不同的方案。 而现在,每一种的结果都指向了唯一的答案 躺在黑棺里的这个域外天魔,就是阮子晟。 “好!好啊!”老夫子听他们说完,一双眼睛不由得亮起来,看着躺在棺材里仿佛一具尸体般的刀客,忍不住连连点头,“既然确定了身份,那我们的推论也大多能够成真了。” 灵霄仙尊声若洪雷,话少如他也不由得带了一丝激动:“邪魔果真是由人而来!” 桑如阳对学宫的研究并非一无所知,身为桑家嫡传,他知道的也远比常人更多,看着他们的举动,他若有所悟,转头看向桑清衍道:“哥……” 桑清衍微微颔首,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这些结论他早就有所预料了,如今只不过是再一次得到了肯定。 “如此说来,光靠四圣血脉一代代封印,所收获的成效也仅是杯水车薪啊。”兴奋劲很快褪去,老夫子望着沉沉闭目的阮刀王,面露忧色。 “这香火大阵固然是惊世创举,可也是把双刃剑。世人活一日,负面的事物和情绪便只会与日俱增,而四圣血脉却只会逐渐稀薄,直至再也无法驱使圣器。” “然而,修士也好,凡人也罢,又有几个敢说自己心中从无恶念魔念?” “即使并非由心而生,也不是没有可能被外界的邪魔力量侵蚀。”老夫子说着,隐晦地与桑清衍对视了一眼,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但凡时机恰当,受祂力量催化,人族越多,邪魔便也只会增多。两股势力此消彼长,四圣封印迟早压不住祂。” “这局难破啊!” 听着老夫子的话,周围的学宫先生们和灵霄仙尊也都面色不太好看。 如今整个封印的情况如何,除了四圣血脉,他们天元学宫就是最清楚的存在了。虽然不能说危机已经火烧眉毛,但也到了一个十分危急的紧要关头。 老夫子此行去北疆,也是因为北疆的四圣血脉疑似出事,他心中忧虑,才拨冗前去查看。 可即便玄武血脉最终安好,依靠四圣血脉的力量,又能够将这封印再延续多少年呢? 几百年?几千年?但纵观整个人族历史而言,哪怕几千年的时间,放在岁月长河里,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人族需要解决这个难题。 作者有话说: 掐指一算,某颗蛋大概还有三四章出场,大纲是这么说的(喂) 第91章 我夫人就是这么优秀。 人族需要解决这一难题, 但世上向来是提出问题容易,解决起来难。 如果轻松就能解决,当初的四圣也就不必千辛万苦布下一个覆盖九洲的封印, 之后的无数年里, 更不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修士前赴后继去除魔。 老夫子的感慨让所有人都为之沉默。 沉默之中,所有人也都没有停下手中的事情,从取样到研究再到实验记载,在场的每个人都争分夺秒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就连一开始无所事事的桑如阳都被灵霄仙尊安排了一个打下手的活计。 密室不分白天黑夜, 所有人都废寝忘食地专注在这个唯一证实了身份的域外天魔上,直到从密室中出来,再次见到头顶的太阳,众人才惊觉时间已经流逝了整整一夜。 天元学宫距离桑家途路遥远,谁也不敢保证途中是否会生出什么波折, 而域外天魔又唯独在活着时才最有价值。学宫中人此行为了域外天魔而来, 不先将其研究一番自然不会急着离开。 桑清衍安顿好学宫的几位先生, 又把桑如阳扔去陪伴他的师尊,之后才和老夫子悠然漫步在秘境西南方的群山之间。 不久前, 这里的群山还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妖兽肆虐过,短短几个月过去, 在灵气的滋养下, 漫山遍野又开满了绿植。疮痍被灵花灵草覆盖, 再也找不出一丝曾被破坏过的痕迹。 桑清衍和老夫子行走在山巅, 犹如闲庭散步般,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巍峨的群山。 等从一座山走到另一座山, 桑清衍才开口问:“感应出什么了吗?” 老夫子捻着胡须, 踩着脚下一个几乎分辨不出来的浅坑, 用脚尖点了点,说:“你也察觉到了吧?” 桑清衍“嗯”了一声。 “之前分/身在场,其实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东西,只是毕竟不如我亲自感应,不便直接下定论。” “你还是这么谨慎。”老夫子笑了笑,用脚尖拨开覆盖在坑上的草皮,露出底下带着点湿润的黑灰色泥土。他弯腰抓了一把,用手指轻捻着,细碎的粉尘从他指尖簌簌落下,又重新落入草堆里。 “虽然很淡很淡,几乎察觉不了,可这一丝邪魔的味道是抹不去的。”他看着那个浅浅的土坑,摇了摇头说,“清玄,你们桑家有内鬼啊。” 被拨开的草皮还裸/露在一旁,还能看见一些断开的根系,但相比其他地方而言,这些新长出来的灵草的根须并没有深入土坑,仅仅是停留在表面。 被邪魔之气污染过的土地,即便有意地清理过,也很难让天生喜爱纯净之地的灵草亲近。 桑清衍对这个结论并不意外,以他的境界自然不难发现端倪,叫上老夫子一起前来,只不过是为了更加笃定一些。 “那些妖兽必然是被桑家的某个人引进来,而且是那人偷偷饲养在山中,还通过一丝邪魔之气侵蚀了妖兽的心智,以便其达到控制的目的。”老夫子又补充了一句,“这个人,你心里有数么?” 桑清衍颔首:“有些猜测。” 能瞒过桑家上下的感知,有这个实力和权限的人,较真来说,屈指可数。 “那就好。对方此举也许还只是一次尝试,说不定原本还没打算做些什么,正巧被你夫人赶上了,又或者是顺手而为试探一番。对方真正的目的,可能是你桑家秘境之下的封印。” 老夫子又提出了一种猜测。 封印大阵庞大到常人难以想象,其节点也数不胜数,而大的那几个节点,大多都在如桑家这般的血脉家族控制之下。 对方冲着破坏封印而来,这种推测,桑清衍也同样想过,但后来盛千婵又接连遇险,让他意识到对方似乎也不准备放过她。 对方看上去十分憎恶桑家的凤凰血脉,以至于连可能孕育桑家后代的女子都要一同针对。 “其实……”老夫子看着他冷淡的面容,欲言又止。 在桑清衍侧目望来的时候,他又接着说了下去,“刚才阮子晟的情况我们也看过了,有了他用作研究,或许从前困扰我们的问题会很快得到解决,你们这些血脉家族也就不必再做出如此多的牺牲了。” 身为天底下最博学的人之一,老夫子了解的秘辛实在太多了,而他跟四大血脉家族也向来关系密切,自然知道这些四圣嫡传的血脉后裔们为了封印都经历过什么。 那并不是什么荣耀与光辉,反而充满了黑暗与污垢。但就是他们用血与泪的堆积,才让封印一代代延续至今,让人族得以在这片大地繁衍至今。 身为外人,其实很难用单薄的言语去对其评价。 而他与桑清衍亦师亦友,几乎算是从小看着他长大,也十分清楚这个外人眼中看起来高冷疏离的年轻人背负着什么样的痛苦。 因此,在密室中才会有他看向他的那一眼。 …… 他们边走边谈,一脸又聊回到了宴客厅的门前。 桑清衍把近来发生的几件事告知给老夫子,更多的是为了多一个人肯定他的一些猜想,而非寻求安慰。 因此,听到老夫子宽慰人的话语,他也只是淡淡一笑,但紧接着他就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袖中摸出了一个雪青色的小玉瓶。 “虽然暂时还解决不了邪魔之患,但或许夫子你可以看一看这个。” “这是……”老夫子心知他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饶有兴趣地接过来,端详了片刻,脸上的兴味之色就化作了正经,“有点意思,不,是很有意思。” 虽然不能将封印之下的那位消灭,可若是堵住邪魔的来源,至少也能极大地减轻人族的压力。 “上古药宗若是还在,恐怕走的也是此道。” 他越是琢磨,越是觉得高兴,脸上的笑容像花朵般绽放开来,拍了拍一旁面容冷清的俊秀青年,力道大到像是在捶人一样。 “清玄,可以啊,你们桑家有天赋的人才还真不少呢!” 老夫子的话让桑清衍眼皮不由得一跳,他扬了扬眉,有些不解:“你指的是谁?” 盛千婵的炼丹天赋能得到老夫子认可,桑清衍并不感到意外,但他的确有些好奇桑家还有谁能入他的眼? 阿焰? 不可能,老夫子又不是没见过她。 而其他的桑家人,谁有天赋,桑清衍心中都有数,他很快就排除完了所有人,只留下最后一个名字盛千婵。 老夫子见过她了? 想到老夫子来时没和灵霄仙尊等人在一起,而是自己溜出去转了一圈,桑清衍就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第100节 果然,老夫子说着他遇见那个有天赋的年轻人,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是个小姑娘,不太认识我,我想收徒还被拒绝了。” 他把相貌和穿着打扮稍微描述了一下,桑清衍顿时就确定了,他见到的人还真是盛千婵。 正说着话,一道穿着桑家侍女服饰的娇小身影忽然探头探脑地出现在了院子里。 桑清衍抬眼望去,还没等他发话,那眼熟的身影就将捧着的食盒交给亲卫,而后一溜烟跑了,速度得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 是盛千婵院里的小侍女?她来干什么? “仙尊。”属下端着食盒无声地出现在他身侧,一五一十地汇报道,“夫人遣人送来了她刚做好的鱼羹,说让您尝尝。备注:她换了一口锅。” 说要转述,敬职敬责的属下还真是一个字没改。 桑清衍看看有些死心眼的属下,沉默着让他退下了,然后又沉默着打开食盒,一抬头,却不期然地对上一双探究渴望的眼睛。 “……夫子?” 老夫子眯眼笑起来,慈祥的脸上又显出几分老狐狸般的神色:“没事,我就闻闻。” 他鼻尖翕动,表现出来的模样可不像他说的那样只是闻一闻就好。 “嗯,请便。” 桑清衍说完,又低头观察食盒中的那一小盅鱼羹。或许真是因为换了厨具的缘故,这鱼羹做的虽然不是尽善尽美,但已然色香味俱全,让人看着就食指大动。 老夫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了半天,不见这小子提出分他一半,心中不由酸涩。 “还真是灵菇鲜鱼羹的味道,嘶,不会那个小姑娘这么快就按我说的去尝试了吧?”老夫子小声嘀咕着,回忆起刚才的对话,,声音骤然一顿,不太确定地抬起头,“等会儿,刚才你属下说的是谁送来的?这鱼羹是谁做的?” 桑清衍掀起眼皮看着他:“是我夫人。” “你夫人?” 桑清衍还是点头:“嗯。” “难怪。”老夫子捶了下掌心,一脸恍然,“我说怎么那小姑娘身上怎么好似有你的气息,还以为是你们有血缘关系的缘故,合着是你小子太过孟浪所致!” “……” 自动忽略了桑清衍微微泛红的耳尖,老夫子还在啧啧感叹着巧合。 “果然啊,我就说那湖里的银鱼给我的感觉不一般,原来是你小子的夫人。那小丫头可炼了不少丹药呢,都喂了湖中鱼了。” 桑清衍没忍住,打断他:“我记得订婚之初就给你看过她的画像。” 后来印了落跑未婚妻的通缉令更是洒到满天下都是,老夫子见了面居然还对盛千婵一点印象都没有? “咳咳,我之前都不在学宫……” 桑清衍懂了,这人是一点都没注意过这些消息,表面上放了个傀儡在学宫待着,实际上真身不知道在九洲的哪个犄角旮沓里转悠呢。 老夫子被他冷眼瞅着,不免有些心虚,但想到盛千婵的天赋,小心思又活泛起来:“那小姑娘,咳,你夫人确实极有天分,我觉得拜我为师其实很挺好的……哦,还有炼制这瓶丹药的主人,等等。” 注意到桑清衍云淡风轻、不以为意的神情,老夫子顿时也联想到了什么,两指捏着雪青色小玉瓶晃了晃,若有所思地道:“该不会她们是同一个人吧?” 即便桑家再人杰地灵,这般出众的天赋也不会一来就来俩吧? 老夫子还在那边犯嘀咕,就见桑清衍沉稳地颔首,以一种低调谦逊又不是暗自炫耀的语气回答道:“嗯,是我妻子。” 第92章 谁会这么打直球啊! 夜晚的小院静悄悄, 晚风裹着花瓣吹落满地。 盛千婵抱着书从藏书阁一路走来,走到院落门前时终于忍不住掩住嘴巴打了个哈欠。 连续几天没合眼,身体还没觉得困, 精神上倒是已经疲倦了。 那天, 那个自称学宫先生的灰衣老者随口的一句指点,没想到还真有点东西,不仅化解了银鱼试药后的毒性,而且还带给了她关于改进破魔丹的新思路。 这几天为了改进丹方,她别说去药宗找小伙伴玩了, 就连自己的屋子都没回过几次,就差搬到藏书阁住下。学习态度之积极,连在另一个世界参加高考那会儿都比不过。 理所当然,她也有好几天没见过桑清衍了。 伸手揉了揉眼,盛千婵回头望了一眼桑清衍的院子。 他们的寝殿都在主院里, 但桑家最不缺的就是房子, 主院里又套着大大小小的院落。她和桑清衍的住处隔得不算远, 可中间还隔了一个小花园,这么望过去, 除了隐在黑暗中的建筑轮廓外,什么也看不到。 桑清衍似乎不在寝殿。 眯眼观察了一会儿, 盛千婵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虽然桑清衍在家时向来不喜欢侍从靠近主院, 尤其不喜有人在跟前伺候, 但他在时, 他的院里还是会亮灯,而现在那里冷冷清清, 几乎一片黑暗。 谈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情绪, 盛千婵转身向自己的寝殿走去。 桑清衍在家时的确鲜有侍女往他身前凑, 但她来到桑家后,为了照顾她,她的院子里可是塞了不少人。加上那段时间桑清衍又正好外出,于是,不让侍从靠近主院的这条潜规则也就逐渐变成了限定在他的院子周围。 盛千婵走在自己的小院里,有点疑惑今日的冷清。 就算她没有事先通知过自己今晚要回来,也不至于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吧?那群小侍女不是最近很喜欢品茗赏月吗,现在月色这么好,居然没人出来? 盛千婵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犹如玉盘的圆月,不由得怀疑起桑蔓是不是和她谎报了“军情”。 好在,当她心中念叨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当事人也从回廊里探出了头。 “夫人。”小侍女一路小跑着赶到她跟前。 “其他人呢?”盛千婵随口问道,“不是说了我不在的话,随便她们玩么。” 桑家的侍女本身都是桑家分支的人,地位并不低,可也免不了要守大户人家的规矩。然而,盛千婵毕竟是在另一个世界长大的人,脑子里并没有尊卑观念,即使不至于太过放纵她们的言行,却也从来不会拘束她们。 也是这个缘故,盛千婵院里的侍女们天天夫人长夫人短,一个个人美嘴甜,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 因此,她的问题,桑蔓并不意外。 “她们都回自己住处歇下了,夫人”她回答完,刚想接着说些什么,就被只听了前半句的盛千婵打断了。 “哦,行,那就你了。”盛千婵对侍女们的动向没有兴趣追根究底,刚好逮到眼前这个小丫头,也不挑剔,张口就把重任托付给了她,“帮我准备一下换洗的衣物吧,我想泡会儿澡。” 尽管用法术也能清洁身体,而且修炼到了一定境界,身体更是几乎不染尘埃,但盛千婵还是觉得没有什么方式比泡澡更能缓解疲劳。 尤其是泡澡用的还是灵泉水,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称得上一句奢侈……嘶,她好像越来越适应世家大族纸醉金迷的生活了,而且使唤人也愈发顺口了,果然由俭入奢易啊。 盛千婵交代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下巴,对自己这么快就被富贵生活腐蚀生出了一丝唾弃,但随即又心安理得地朝着自己寝殿迈开脚步。 “夫人,等等” 盛千婵走得很快,没两步就已经走到了门口,桑蔓想喊她,可注意到她的手已经落在了门框上,剩下的音节顿时又咽了回去。 “嗯,还有什么事?” 盛千婵倒是推开门后又回头问了一句,但还没她等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小侍女人就已经跑得只剩个背影了。 “……”她歪了歪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想归想,她还是没停下脚步,径直抱着书往室内走。然而,拐过弯,撩起纱幔,还没来得及看清四周的环境,她整个人便骤然一惊。 室内比她想得要亮,几乎所有的灯烛都燃着,映着镶嵌在头顶的玉石,照得整个寝殿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而在她的床榻上,一道身着白衣的身影正靠在床头,低头翻阅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书籍。 他长发散落,黑色的发丝垂到了手上,修长的指尖扶在书脊上,另一只手正悠然地翻着书页,配上他清冷俊逸的容颜,整个画面恬淡美好得像是一幅画卷。 再仔细看那张犹如丹青妙手绘成的脸,不是桑清衍又是谁? 但这画面再赏心悦目,冷不丁看见还是有些吓人。盛千婵被这预料之外的景象吓了一跳,疑问也随即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桑清衍双手合上书籍,规规矩矩地放在枕侧,一双漂亮勾魂的凤眼朝她看来,映照着周围的灯火,眼底似有波纹浅浅荡漾:“我在等你。” 真是桑清衍的声音。 盛千婵抱着书站在原地,人还是有点发懵。 她回到自己的小窝本来就没有几分警惕性,实力也不允许她提前感知到桑清衍的存在,更没有想过他会突然出现在屋里,还是在她的床上。 原本脑海里的想法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扰,让她一时不知道该组织什么样的语言。 她只能顺着桑清衍的话,下意识问:“等我做什么?” 说话间,桑清衍站起了身,沉稳地朝她迈步走来,她看着他越走越近,不由地往后退了半步。 “干嘛呀?” 一双如玉般无暇白皙的手取过了她手中的书,又走回到桌旁将其放下。行云流水地做完上述举动,男人在桌边坐下,伸手拿起茶壶倒了两杯,示意她过来。 “看了一天书,不坐会儿吗?” 嗯? 盛千婵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桑清衍的想法,合着他走过来就是为了拿走她的书?他到底要干什么? 带着满腹疑惑,她慢吞吞地走过去坐到桑清衍身旁。 明明才几天没见这个男人,她竟然有一种已经很久没和他碰面的错觉,连带着相处起来都多了一分不自然。 “鱼羹很好吃。” 盛千婵刚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就听到桑清衍的声音在耳畔突然响起。 “哦、哦……”她借着杯子的遮挡,顺势回应道,“你喜欢就好。” 其实不只是灰衣老者所说的那道灵菇鲜鱼羹,她这几日还顺便尝试了食谱上的几道甜点,但每一次都是让小侍女们帮忙送去。那些小侍女见了桑清衍,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跑都来不及,自然也不会给她带回来任何反馈。 以桑清衍的身份地位,当然不会缺这一口吃的,他也向来不注重口腹之欲,盛千婵不清楚自己每日送去的吃食合不合他的心意,但换了厨具后,她自己尝过味道,至少应该不难吃。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想到这人会当着她的面再正儿八经地提起这件事。 “你做的糕点也很好。”桑清衍专注地盯着她的反应,一双幽黑的眼眸深邃不见底,“这次没有说谎。” 他还记着上次的事。 盛千婵咬着杯子的边沿,抬眼看着他没说话。 桑清衍与她四目相对,视线没有半分偏移,一贯淡然的视线却让人感受到了一丝心虚。 他说:“你在躲着我。” 这次说完,盛千婵终于心虚地躲开了他的目光。 没错,她的确有故意回避过他。 桑清衍没有错过她的神情变化,但他有些不解。她上次和他分开的时候就已经不太生气了,药宗那些弟子也都重新留了下来,她还天天变着花样做吃食送给他,可他去客院找她时,她不在,来院里找她,她也不在。 第101节 虽然他的神识能够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她在桑家的所在,但是他能够感觉到那种刻意躲着他的态度。 为什么? 桑清衍想不明白,按照正常的情况发展,他们不是应该和好了吗? 他想知道答案,于是他也直接问了。 有话当面说清楚,实话实说,这是消除误会最快的方式,也是桑清衍经历上一次矛盾冲突后最深切的感触。 “其实,也没有一直躲着你啦……”盛千婵小声解释道。 “你也知道我最近一直在藏书阁,确实在忙着改进丹方,然后你这些天要陪着学宫来的那些人,也分身乏术。”她觑着桑清衍的表情,小心翼翼地为自己辩护,“大家都忙着,时间对不上,没见面很正常嘛。” 她能感觉到桑清衍并不是兴师问罪,相反,他看似淡然平静的表象下,藏着犹如深海一般澎湃的情绪,是一种厚重的、温柔的,仿佛能够溺死她的情绪。 不令人讨厌,但是会让人有一丝丝胆怯。 其实,在送完鱼羹的第二天晚上,她回来听小侍女说桑清衍来找过自己时,就隐隐体会到了这样的感觉。 起初她只是觉得即便不生气了,但刚吵完架,哪能那么若无其事、自然而然就和好,和桑清衍没见上面也是坏事。 再后来,做了那个梦之后,她就更有些想逃避了。 这些天她没去药宗那边,没待在自己小院,选择在藏书阁独处,除了忙于正事,也的确有一点鸵鸟心理,但是她没想过会被桑清衍堵在卧室里这么直白地询问。 谁家高冷仙尊会这么打直球啊! 注意你的人设啊喂! 盛千婵内心忍不住腹诽,桑清衍却没有忽略她话中的细节,适时地追问道:“什么梦?” 第93章 “你好久没看我的翅膀了。” “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梦啦……”盛千婵意识到自己失言, 立刻将话题扯开,“都怪你上次在吵架的时候说那种话,而且和好本来就要时间的嘛!” 说谎。 然而, 明知她言不由衷, 他却依然不想拆穿。 桑清衍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头顶的灯火照下来,纤长乌黑的睫羽在他眼下投下了两道弧形的阴影。 盛千婵有些嫉妒他的长睫毛,又被他盯得有些难为情,说完正想将视线移开, 就听他无辜而认真地问道:“哪种话?” 这人在装傻是不是? “你再问!” 盛千婵忍不住瞪他一眼,故作出来凶巴巴的模样落在桑清衍眼里,却不知戳中了他哪里的笑点。一张谪仙似的俊脸看起来还没什么表情,眼睛却微微眯起,眼尾弯起的细微弧度清晰地让人感觉到, 他正在笑。 “上一次我说要一起修炼, 是你主动提出要双修, 我看你也很喜欢,自然想从你喜欢的事情入手来哄你高兴” 桑清衍又解释了一遍。 他看上去很真诚也很认真地在剖析自己当时说那句话的原因。 说这话时, 他的嘴角也不由得浅浅扬起,一贯显得淡漠幽深的眸子似乎看起来格外的清澈, 单纯干净得像是盛千婵在另一个世界见过的大学生群体。 但她知道, 这人才不是什么天真好骗的男大学生, 他心眼多起来, 可不比千年的老狐狸少,早在两人刚见面那会儿她就已经领教过了! 盛千婵越听越恼, 直接拿起他喝过的那只茶盏拍在他手边, 及时地打断他:“喝茶吧你!” 就你话多。 几滴冰凉的液体从茶盏中溅出, 落在桑清衍的手背和手指上。 他指尖在桌面轻轻点了点,任由水珠滑落,又慢条斯理地拿绢布拭去,这才像是听懂了盛千婵让他少说两句的潜台词,眼中带着笑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嗯,好茶。” “……” 你自己家的茶喝了这么久,现在才觉得好喝? 盛千婵下意识就想要吐槽,但看着桑清衍终于不再旧事重提,她也不免略微松了一口气。 前几次的尴尬经历已经发生了,没有办法挽回是一回事,有人老当着你的面让你反复重温又是另一回事。 说什么她很喜欢,显得她多欲求不满似的。 是,第一次是她主动,但那不是为了救人吗?回来后的第二次,难道不是这家伙给了她错误的暗示,她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才干脆先脱为敬吗? 中间她又不是没有说过要停,还不是他一张嘴太会骗人,老是哄着哄着就让她失去理智,不知今夕何夕了。 责任全在桑清衍,怎么能说成是她的问题? 污蔑,纯纯污蔑! “那我们现在……”桑清衍摩挲着茶盏底部,像是说出这句话让他进行了较为长久的思索一般,带着几分试探性地问道,“算是和好了吗?” 盛千婵语塞。 忍了忍,她还是没能忍住,朝着眼前不懂得委婉为何物的男人捶桌道:“谁教你这么说话的,懂不懂这种事不能这么问啊?” 谁家吵架和好,还像小学生一样专门跑过来说一声啊。 这要让她怎么说?而且,不管是和好,还是接着单方面冷战,眼下这情景都像是她低了一头。 不这么问,那要怎么问? “有话直说不好么?”桑清衍挑眉,“阿焰给我的书中,不少眷属都是因为有矛盾不肯明言,最终镜破钗分。我以为,我们也应该以书为鉴。” 桑如焰给他的书……那些摆在地摊上买一赠一都不见得卖得出去的三流言情? 想起在桑如焰那里见过的类似《高冷仙尊不懂爱》、《温柔客卿爱上我》等等话本,再看桑清衍一脸清明的神色,盛千婵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到底都看了些什么啊?不会被那些话本荼毒了吧?不过,仔细想想,他说的话好像也没错…… 盛千婵陷入沉思。 桑清衍接着说道:“而且,你这几日天天给我送你做的吃食,难道还不代表我们已经重归于好了吗?” 正是她一边变着花样送吃的,一边又有意无意地躲着他,才让桑清衍格外不解。 按照常理,这本该是和好的迹象。 “谁说的,我只是做多了觉得倒掉也是可惜” 盛千婵还想嘴硬,打算说点诸如刚发现自己的厨艺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闲着无聊也是无聊,顺便给他分享一下多余的食物,以挽回上一次被玄炎铁迫害的风评等等内容。 可被桑清衍的目光包围着,她反驳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特别是当他又准备追问她失口提及的那个梦时,她停止了纠结,干脆自暴自弃道:“好了好了,我宣布我们和好了,这样行了吧。” 她的脸微微鼓起,看似有些生气,又有些敷衍,但桑清衍看见了发丝下她微红的耳尖。 他暗自发笑,按捺住了想要用手指捏捏她的脸蛋的冲动。 不过几日不见,他就有一种很久没有见她的错觉。而现在亲眼所见之后,他就愈发体会到,那不是错觉,而是名为思念的情绪。 最近正事当前,自然要紧,他也想留给盛千婵适当的空间,这几日便没有刻意去寻她。但等到今晚,他实在压抑不住想要见她的念头,也委实想知道她躲着他的理由,于是他在这里从天黑一直等到了深夜。 他一向过目不忘,盛千婵的容貌在他心中都可以分毫不差地复现出来,可记忆中的模样再鲜活,也比不上现实中见到真人来得生动。 见到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露出各种各样活泼生动的小表情时,他居然生出了一种空落落的内心深处都被填满了的感觉。 桑清衍体会着这种陌生的感觉,有些许的不解,却又生不出讨厌。 “既然我们和好,那今晚” 桑清衍话还没有说完,又一次被人打断了。 不是盛千婵,而是自寝殿门外传来的敲门声。那“笃笃”的声音并不响,可在寂静的夜里,落在五感敏锐的修士耳中,简直犹如一道惊雷。 桑清衍眉心微蹙,神识覆盖过去,随意地一扫,就瞥见时常跟着盛千婵的那个小侍女顶着一张欲哭无泪的脸站在寝殿门外,分明极为不情愿,却又像是肩负着不得不去执行的重任,战战兢兢地抬手再次拍响了大门。 “夫人,浴池已经收拾完了,换洗的衣物也准备好了,您,您还去吗?” 桑蔓双眼放空,边拍门边做贼似的小声询问。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尤其想起刚才好几次想提醒夫人,仙尊正在她寝殿里等她,可每次刚开口就被夫人打断,桑蔓就委屈得想流泪。 早知道她也和其他姐妹们一样躲回房间了。 夫人没见到仙尊前自然是需要梳洗,可是万一,万一她和仙尊这会儿不适合被人打扰呢? 像她这样没眼色来打扰仙尊的小丫鬟,不会回头就被赶出去吧? 可是谁让夫人把任务交给她了呢,她不能不干活呀! 桑蔓想到这里,又硬着头皮鼓起几分勇气,再度伸手准备敲门幸好,门在这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盛千婵一袭紫衫,干净齐整,就连梳好的发髻都一丝不苟。她站在门口,将小侍女准备敲门的手按下,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说:“我一会儿就去。” 虽然刚才和桑清衍什么也没发生,可看着小侍女圆圆的还透着一丝傻气的面容,即便盛千婵向来不太在乎别人眼光,此时也生出了一种怪异的心虚感。 “这会儿夜色已经深了。”她扶着小侍女的肩,带着她原地转了个弯,然后轻轻地推了推,“你也快去休息吧,乖。” 小侍女的一句“夫人”被迫咽了回去,茫然地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又被掩上的寝殿大门,不知为何,莫名感觉到背后生出了一丝凉意。 想到寝殿内同样冷冰冰的自家仙尊大人,小侍女轻微哆嗦了一下,原本还有些迟疑的脚步旋即坚定起来,一路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她发誓,她以后再也不晚上出来乱晃了!仙尊在的时候,她一定有多远滚多远! 盛千婵没看到她跑得飞快的画面,但感知之中也能察觉到小侍女的身影离开了院子。 她关上门,发了几秒呆,刚转过身,就被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的白衣身影吓了一跳。 “你又吓人!” 桑清衍感觉冤枉,自从盛千婵说过这个问题后,在她身边时,他总是会刻意保留走路的动静,但她自己因为别的事情没有注意,这也能怪他? 想是这么想的,桑清衍也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他认下了这句埋怨,目光扫过紧闭的大门,显然也听见了小侍女的话,声音里带着些疑惑:“你不去洗漱么?” 当然是要的,但是……盛千婵斜睨着他,心想,你还没走,我怎么去啊。 “急什么,我等会儿再去。”她轻咳一声,若无其事道,“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话说到一半就被小侍女打断了,她都还没来得及听。当然,最主要的是,盛千婵发现他们俩现在的距离和氛围有那么一丁点的危险。 他们俩离得太近了,近到从远处看,就像是桑清衍把她搂在了怀里。 以往不是没有突破过安全距离,但那往往意味着更为亲密的接触,而现在,她的身后是门,前面是身形颀长的桑清衍,似乎不论往哪个方向,她都难以逃脱。 第102节 敏锐的直觉让盛千婵嗅到了不妙的氛围。 她推开身前的男人,径直往桌边走,试图用桌子隔出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边走还边说:“还有,这么晚了,你还留在这里有什么事吗?也差不多该离开了吧?” 盛千婵步子迈得很快,手也跟着甩动,忽然她动作一顿。 嗯?等等,她的手? 察觉自己甩手的时候似乎被什么抓住了,盛千婵顿时一脸错愕地回头。 一转头,就见桑清衍拉住了她的手,眼眸微垂,看着她,低声地说:“我们已经和好了,那晚上一起修炼的约定是不是也该继续了?” 似乎是为了说动盛千婵,他又加了一层筹码。 黑色的大翅膀无声地从身后缓缓展开,乖顺地垂在他的身后,他拉起盛千婵的手,摸上毛绒绒的大翅膀,清冷平静的语调硬是叫人听出了一丝淡淡的委屈。 “你好久没看我的翅膀了。” 第94章 喜欢她,很喜欢。 这人在说什么?哪有“好久”? 盛千婵震惊于眼前男人的不要脸。 他居然还好意思说得这么委屈, 撑死了算,距离上次“双修”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说得像是两人几年没见似的。 而且, 不就一双翅膀吗?说得多稀罕, 跟谁没有似的……哦,她还真没有。 但是那又怎么样!赤天那只傻鸟天天往她身边凑,她撸鸟都撸麻木了,就连家里的某个小傲娇,她都在对方变成小红鸟形态时趁机摸过两把过了手瘾。 区区人形大翅膀, 她才不会感兴趣呢 可恶,手感真的有点好! 盛千婵暗恨自己这双手的不争气,被桑清衍带着抚摸了两下,那柔顺细腻的触感让她的指尖流连忘返。 明明是毛绒绒的大翅膀,仔细感受, 又觉得每一根羽毛都犹如丝绸般顺滑, 纯粹的幽黑中更是挑不出一丝驳杂的色彩, 唯有映着外界的灯火,才能看见有特殊的光晕在其上流动。 这是与人类并不兼容的大翅膀, 可偏偏放在桑清衍身上却显得格外和谐。 如果说原先人类形态的他如同九天之上冰清玉洁的高冷上神,那么此时的他, 带上了一丝亦正亦邪的气质, 整个人反而更显魅惑。 盛千婵意识到自己手指停留的时间似乎长了一些, 也留意到了桑清衍不知是因为心情愉悦还是享受抚摸而微微眯起的眸子, 心中顿时恶向胆边生,用仅剩的理智控制自己的手指在大翅膀上捏了一把, 而后才艰难地把手收了回来。 停留在她手背上的那只大手随着她的动作滑落, 温热的触感分离, 但那温度似乎仍在她手上一般,甚至让盛千婵觉得有一丝炙热。 “你乱说什么呢!”她轻哼一声,不服气地反驳道,“上一次……到现在也才二十多天,再说谁想看啊……” 越说,她音量越小,到最后又不由得有些羞恼。 或许是因为她对桑清衍的异变从来没有流露出异样的眼神,不像他从前接受到的都是来自他人的排斥和厌恶,反而带着隐隐的喜欢与好奇,是以他也越来越愿意在她面前展现这双看起来不同寻常的黑色大翅膀。 要是只是单纯看看摸摸,盛千婵也就不说什么了,没准还欢迎之至,可在这人嘴里,看他的翅膀显而易见还有另一层含义。 之前哪一次不是看着看着,大翅膀就笼罩过来了,竟然还好意思说得这么无辜! “是二十三天。”桑清衍提醒她。 盛千婵:“……”难为你记这么清楚了。 她推了推试图贴近她的翅膀尖尖,又瞪站在原地仿佛这对翅膀完全不受他控制的某个男人:“我管你几天,还不收回去!” “一直压制波动的力量也会累的。”桑清衍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适当将翅膀释放出来有利于我体内力量的平衡。” “那你以前怎么不觉得累?” 编,我看你接着编。 盛千婵斜眼瞄他,要不是之前她放心不下折返回去找他,正巧撞见了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她还不知道这些秘密呢。以这家伙对自身血脉问题的自厌倾向来看,他平时根本不会把他的翅膀露出来。 桑清衍沉吟,接着抬眸看她:“你告诉我,修炼要劳逸结合。” 意思就是从前是强忍着,现在他决定不再勉强自己。 盛千婵:“…………呵。”锅还甩到她这里了。 “而且,即便你不想看我的翅膀。”桑清衍缓缓眨眼,长而翘的睫毛犹如扇子般忽闪,“我们的约定也总应该记得吧?” 盛千婵有些受不了他的眼神。 太温柔,也太粘人,像是在她周围织了一道又一道网,将她网得密不透气,心跳加速,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脚步轻轻往后移了半步,他也跟着走近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 一步,两步,直到盛千婵的腰抵住桌子的边缘,他才停下,然后手撑着桌沿,微微俯身向她贴近。 盛千婵下意识地仰起了头。 浅淡的呼吸近在咫尺,他们俩的气息彼此交缠,只要再近一些,就连睫毛都能互相碰到。过分危险的距离让盛千婵的脑海中又开始闪现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你又提那个约定……”她不满地嘟囔。 桑清衍凤眼微眯,撩起她耳畔一缕散落的发丝,将其别至耳后,清冷的声音有意放低,在此时听起来有一种别样的温柔。 他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在说:“你不是承认我们和好了么?那我们也应该和平时一样继续相处不是么?这次听你的,你想要哪种双修方式都随你……” 可是最初的约定明明是为了生孩子才说每隔三天一次,这个人 盛千婵已经来不及去想他是故意模糊了两种修炼方式的差别,忽略了这个约定最初的目的,还是有其他什么意图,她只知道自己的耳朵越来越烫,脸也越来越红。 身后的桌子能够给予她的支撑也越来越少,她能感觉到身体变得愈发的柔软,仿佛没有着力点般正在一点一点地往下坠落。 她抬起手,抵住了桑清衍的胸膛,闭上眼,认命般大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先去洗漱,一会儿就和你一起修炼!” 纯修炼,不附带其余活动。 她在“修炼”二字上格外加注了重音。 可紧接着,盛千婵就察觉到被她抵住的胸膛传回来了轻微的震动,像是在笑。而听桑清衍的声音,似乎也的确夹带了那么一星半点的笑意。 “好,那我陪你去洗漱。” 那么多话全白讲了。 盛千婵越想越气,终于忍无可忍地小拳拳捶上他胸口:“滚啊你!” 以前多高冷的一个人啊,现在耍流氓还这么明目张胆了,这一点都不合理! …… 从浴池到寝殿,再从桌旁到床榻…… 盛千婵从不停变换的地点中,发现了今晚某个男人似乎格外的兴奋。 尤其是当来到她的寝殿,上了她的床之后,这种兴奋就变得更加不带遮掩。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在她房里做这种事的缘故? 盛千婵意识朦胧地想着。 说好的修炼,不出意外又变成了最原始的阴阳交融。累到只能仰倒在床上,随着波浪般的起伏晃动,失神望着床幔的时候,盛千婵打从心底里怀念起从前枯坐一夜的清苦日子。 很难说,究竟哪一种方式更累一些。 她伸手扣住男人的脑袋,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他散下来的长发,在他的肩膀泄愤似的狠狠咬了一口。 桑清衍闷哼一声,昂起修长的脖颈。 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的脖子滑落,又顺着他的起伏坠落到盛千婵的身上,招来她不满的抱怨。 “我才洗的澡……”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一会儿再去。” “混蛋啊你!” 盛千婵又累得开始骂人了,她边骂边喘,到最后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一开始在浴池时,桑清衍又习惯性地用上了翅膀,被她骂过之后,他总算是收了回去,但他的行径却没有丝毫收敛,反而更加过分。 他一边一本正经地低声和她说着那本《阴阳欢喜真经》里的修行诀窍,指点她运转灵气修炼,一边又不断地复现书中提过的各种姿势…… 盛千婵再一次后悔,为什么她没有在看完这本该死的功法的第一时间就选择把它销毁。 你一本修炼功法,凭什么撰写得那么图文并茂?桑清衍也有问题,他就看了一遍,怎么就都能记下那些姿势? 这绝对不合理! 羞耻的情绪在桑清衍拿着她平时最爱的毛绒抱枕垫到她腰下时终于达到了顶峰,她将脸埋进被褥,咬着绣满繁复花样的绢被发出呜咽的啜泣。 一滴泪从她眼角溢出,被长长的睫毛挂住,摇摇欲坠。 她含糊不清地发出骂声:“你唔、讨厌” 所有的声音消弭在亲吻之中。 直到一切归于平静,连心跳都逐渐平复之际,盛千婵的意识仍然陷在将要缺氧的那种晕眩里。 她很怀疑,如果不是她也踏上了修炼这条路,只是普通人的体质,经历桑清衍这么一顿折腾,是不是会直接猝死在床上。这男人的体力实在过于恐怖了些,她现在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遍布红痕的肌肤,轻薄柔软的漂亮衣裳……系上绳结的刹那,桑清衍的动作顿了顿,将几乎浑身都软成一团泥似的盛千婵抱到了怀里。 他拨弄着她耳边的发丝,像是在把玩什么有趣的东西,盛千婵本来就累得不行,被他的小动作弄得有些烦,懒洋洋地撇开头说:“别烦。” “我喜欢你。” 另一道声音在她开口的时候也同时响起,声音重叠在一起,却没有影响她听清楚。 盛千婵一愣:“什么?” 她保持着现有的动作,身体都在一瞬间僵住了。然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捏住了她的下巴,轻轻地将她的脸转了回来。 “喜欢你,很喜欢。” 从那次生出想要将她藏起来的念头时,他就在心中反复问过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为什么那么在意她? 那时,他还有些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只是随着心中的想法漫无目的地走,只想让盛千婵开心一点,不惜手段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将她占为己有。 可在经历了吵架,又被阿焰劝导过后,桑清衍发现自己的心情明朗了很多。 因为盛千婵而生的喜悦、嫉妒、烦闷等等在内的所有情绪,都是源于喜欢。喜欢她,喜欢到他都有些不像他了。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坦诚直白地剖析自己的内心,并将他的感情付诸于口。 而现在,他也想知道盛千婵的想法。 第103节 第95章 要是她已经怀了怎么办? 盛千婵承认, 她现在很慌。 不止是桑清衍突如其来的表白,也因为他蕴含着温柔与期待的眼神。 她像个傻子一样当场愣住,连桑清衍替她梳理发丝的小动作都忽略了, 唯有一双瞪得浑圆的大眼睛与他对视着, 像是要把他盯出个洞来。 从那天他面不改色地吃下她做的黑暗料理,又向她阐明他的占有欲和嫉妒心,再到后来她得知药宗弟子被暂时留下,种种反应其实已经验证了桑如焰所说的话他很在意她。 盛千婵因此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出另一个结论,他或许也是喜欢她的。 但心里猜测是一回事, 他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这些天她没有亲近桑清衍,有意无意地回避他,更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通常而言,他也不应该突然受到什么刺激以至于这么直接赤诚地向她坦露心意。 发生了什么? 盛千婵试着倒推他的心路历程, 但很遗憾, 最近她很少分神, 更有意地把心思放在了修炼和改进丹方上,并没有留太多关注给桑清衍, 所以回忆这几天的事情,她对他经历了什么, 脑海里只有一片空白。 她的目光对上那双如同深渊般仿佛要将她吞噬进去的墨色眼眸, 看着周围的灯火在他眼中倒映出点点星光, 微微地晃了晃神。 桑清衍也喜欢她, 这当然是开心的事,她无法抑制自己对他的心动, 就如此刻无法控制因喜悦而怦然加速的心跳。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喜欢我?”她呓语般轻声问道, 飘忽的视线仿佛终于找到落点般坠落进他眼中的那片深渊。 被她一眨不眨地回望着, 桑清衍眼中不由自主泛起了波澜,漂亮的凤眸微眯,眼尾微微上翘,那股终年不化笼罩着他的如同霜雪般的冰寒也如遇春风般消融。 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时常难以静下心来好好辨析自己的心情,而这几日,虽然没有见到盛千婵,可想念却与日俱增,曾经犹如隔着云雾一般朦胧的情感也越来越明晰。 当发现引动他所有情绪变化的来源都汇聚到盛千婵的身上时,喜欢她这件事也就没有了任何的疑问。 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他生平第一次这般喜欢一个人,所有的心情都只想不顾一切地告诉她。 就是喜欢,没有为什么。 “喜欢就是喜欢。”桑清衍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将怀中人更好地圈进了自己的怀抱,指尖不住地流连在她的眼角眉梢,又沿着发丝摸到她的耳垂和脖颈,像是触摸着世上最珍贵的宝贝般,小心翼翼又温柔缱绻,“哪有原因。” “怎么会没有原因呢?”盛千婵并不满意他的答案,也故意忽略了他想要等待一个回答的眼神,试着给他列举例子,“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总有一些理由让你觉得喜欢我吧?” 她掰着指头数:“比如,因为我很漂亮?” 桑清衍摇头,但是顿了顿,他又点头:“嗯。”盛千婵的相貌即便放在全天下排不上第一,也绝对属于出类拔萃的那一拨,自然是长得好看的。 没有人不喜欢漂亮的容貌,桑清衍也承认,盛千婵的脸总是格外让人赏心悦目。 肤浅!颜狗! 盛千婵停下数数的动作,弯着一根手指,有些不高兴地看着他,眼里还有几分质疑:“你怎么这么浅薄,就知道看脸!” 可恶的外貌协会成员! 桑清衍:“……”可是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不漂亮啊。 于是 ,他决定实话实说:“我也见过比你好看的,男女都有,如果只看长相,那我应该会喜欢很多人。” 此话一出,盛千婵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更不开心了,她哼了一声,接着掰指头数:“那就是因为我善良?” 桑清衍有些迟疑地看着她,不知这头该点还是不该点,踌躇了须臾,他回答道:“乐善好施的修士虽然不算多,可也不少……” “哦,那难不成是因为我天赋高?” 桑清衍欲言又止。 要是他喜欢谁的标准是谁天赋高,那他又何至于孑然一身直至遇到盛千婵才成亲? “是因为……只有我见过你另一幅模样,而且我不讨厌?”盛千婵又试探着问。 桑清衍看出了她的谨慎,仿佛生怕用词不恰当又戳中他的伤口似的,那小心的模样让他的一颗心也随之跟着软化。 这或许也是一方面,但绝不是全部,他想。 盛千婵还想接着举例,她似乎执著于得到一个能让她坚定自信的答案。 桑清衍却轻叹一声,将她搂入怀中,亲了亲她微微抿起的嘴唇。 “你的所有优点和缺点都是我喜欢的理由,但换一个人拥有你的优点与缺点,哪怕她出现在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做了与你相同的事情,我也不会喜欢她。” 他与她鼻尖相抵,纤长的睫毛几乎彼此交织在一起。 “因为是你,所以是你,也只能是你。” 他抓起盛千婵的手按在光洁紧实的胸膛之上,隔着如玉般毫无瑕疵的白皙肌肤和隐藏着爆发性力量的肌肉,心脏的跳动从掌心之下传来,让盛千婵的手指都感觉到了震动。 “没有假设,没有如果,没有原因。”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否决的坚定,“只有你,才能让这里跳得如此之快。” 他垂眼看着盛千婵,这么近的距离,他连她每一根睫毛都能数得清。 “那么,你呢?” “我、我当然也喜欢……可是,要是我……”盛千婵咬了咬唇,听完他直白到不加任何掩饰的情话,就是铁树都能高兴得开花了,但横在他们之间的一个问题,却并不会因为这些话有任何变化。 她试着把手抽回来,眼前的男人却使了一点巧劲,带着她的手压过了头顶,让她的身体也跟着又挺起往前倾了几分。 耳朵贴着手臂,有些别扭的姿势让盛千婵不自然地扭了一下,却在感知到某种变化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她的眼底有一丝飞速闪过的羞涩,却并未因此影响原先的郑重。 “你说,我所有的优缺点你都喜欢,可是,如果有的优点我并没有呢?”盛千婵又想咬嘴唇了,她紧张时就容易重复这样的小习惯,“桑清衍,到现在为止,你还坚信我是盛家的那位小姐吗?” 桑清衍的神情里流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疑惑,似乎在问为什么提起这件事。 盛千婵也不想提,可这是绕不过去的一个问题,尽管问得有些艰难,她还是继续问了下去:“你应该还记得吧,最初你要娶那位盛家小姐是为了什么?” 桑清衍没有眨眼,也没有点头,只是注视着她。 盛千婵替他回答道:“你是为了她的蕴灵体,是为了延续桑家的凤凰血脉……这是原来的盛千婵具有的最大的优点,也是我所没有的。我不是她。” 而这,也是他们必须面对的问题。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和她没有半分关系。也不要说是桑家圣物的指引,占卜本来就有概率出错,那不能说明什么。” 她把桑清衍能解释的渠道都堵死了。 直到说完最后一句话,彻底地表达完自己的想法,她才闭上嘴,有些忐忑地等待桑清衍的回答。 即便桑清衍明确地知道她不是原主,喜欢的就是原原本本不是任何人替代品的她,那他们也需要面临桑家未来的嫡传血脉可能断绝的风险。 她不可能接受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伴侣,而桑如阳和桑如焰这俩兄妹也不可能肩负起延续血脉的重任,他们自身的情况不允许,桑清衍身为二人的哥哥,也不会眼看着他们做出牺牲。 这好像一个无解的难题,一直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只想逃避而不愿去面对。 如果不是今晚桑清衍这么坦诚地倾诉有关她的爱意,她也只会让一切维持着原来平静的表象继续下去。至少,那样也很好,不是吗? “我知道你不是她。” 不知沉默了多久,在盛千婵的感知中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仿佛仅仅隔了一瞬,桑清衍开口了。 “上次你与我说过之后,给予盛家的诸多权限就已经收回了。”他指的是遇到盛家那个小畜生试图调戏她那次,盛千婵也有印象,但她提了要求之后也没有再关注后续,并不清楚他都做了什么。 “没有彻底撕破脸,只是我觉得你或许还需要盛家作为背景。”桑清衍摸了摸她的头发。 盛家好歹也是隐世家族,又算是青龙血脉的分支,哪怕她不想跟盛家来往,身后有一个家族托底,也比什么都没有要好。而且当日她也是从盛家嫁出去的,骤然划清界限,公开原委,对她的处境也没有任何好处。 “你……是从什么时候相信的?”盛千婵有些呆呆地望着他。 桑清衍的反应比她预想得要平静,好像她认为的问题全然不是阻碍,仅仅是她自己想得太多。 桑清衍听着她的话,眉毛微挑,轻描淡写道:“从最初就有怀疑。” 不过,那时他不在乎。 反正根据圣物指引找到的是现在的盛千婵,她的长相、名字、象征身份的玉符,乃至她身上隐约透露出来的青龙血脉气息,都能对得上,那纠结是不是原先的那一个,又有什么意义? 尽管后来盛千婵表现出来的差异愈发明显,也让他的怀疑逐渐加深,他也没有打算做些什么,相反,他觉得维持现状也不错。 或许,其实从那时开始,喜欢的种子就已经开始萌芽了,只是等长成参天大树时,才终于令他发现。 幸好还不晚。 桑清衍亲亲少女的长发。 “至于你担心的另一个问题,也会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有了阮子晟这个现成的实验样本,天元学宫那边自然能想办法接着研究出邪魔的秘密,再加上盛千婵的破魔丹还在不断改进,在他的血脉问题彻底压制不住前,或许就能找到合适的解法。 只要他能解决血脉中蕴藏的问题,又活得足够长久,桑家的血脉短期内便不存在断绝的后患,哪怕真到了危急的那一步,他也可以试着尝试先祖所记载的涅槃之法。 延续血脉的压力,他不会再施加给盛千婵,这也不该是她的责任。 盛千婵有些茫然地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明明所有的问题都有了最合情合理的解释,但她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无措。 不是很大的阻碍么?不是应该很为难么?为什么在桑清衍嘴里,这些事情都显得那么的无所谓? “我不是蕴灵体真的没关系?” “嗯。” “生不出血脉不纯粹的后代也不要紧?” 桑清衍接着点头:“嗯。” “那……”盛千婵忽然有些迟疑地问道,“要是我现在已经怀了呢?要直接生么?” 第96章 论避孕的重要性。 随着这句话问出口, 本就安静的室内又静默了一分。 桑清衍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而盛千婵则是觉得有些尴尬,八字都没一撇的事, 她多这个嘴干嘛呢。 短暂的沉默后, 桑清衍伸手抚上了她的小腹,语气微沉,带着一点哄人的意味,又似乎意有所指地说:“不用担心,没那么容易怀的。” 他以为盛千婵是担心重复那些蕴灵体女子们的命运。尽管或许如她所言, 她并不是,但这也只意味着孕育的后代血脉可能不够纯粹而已,那些母体们被抽取灵力供养孩子的情况依然会存在。 生育孩子本来就是颇为凶险之事,四圣的血裔更为如此。 他的血脉虽然也存在一些问题,可身为凤凰嫡系, 本身修为又过于强大, 他的孩子也绝不会平凡到哪去至少以盛千婵如今的情况而言, 还没有那么适合孕育。 为了避免最坏的那种结果,即使深知以他目前的境界不可能那么轻易拥有孩子, 他也用上了第二种保障手段。 第104节 想起让老夫子帮忙炼制丹药时,他那一言难尽的表情, 桑清衍心里就忍不住觉得好笑。 换了别人, 他可能还会质疑对方的炼丹水平, 但老夫子经手的丹药效果绝对令人放心。在时机合适之前, 盛千婵的担忧肯定不会成为现实。 想到这里,轻抚着小腹的大手又开始不安分地沿着她的腰线打转。桑清衍没有掩饰自己对她的渴望, 贴着她的耳朵细细密密地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天还没亮, 时间还早……” “不, 你等等”盛千婵扭着头避开他的吻,手上也带上了一点力道,不停地推搡着他的胸膛,但成效却不大,很快她就被吻得晕头转向,只有一点残余的理智还记着他刚才说的话。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唔……为什么那么说、说啊……” 破碎到只能断断续续讲完的句子混在低哑的喘息里,只是等到最后彻底失去理智,盛千婵也没能等到男人的回答。 在她疲惫地陷入黑暗前,映在视野里的只有一双充斥着爱意与渴望,隐隐有火焰跃动的漂亮眼眸。 这个人真是,床上这点地方哪够他伸展翅膀啊…… 不知过了多久,桑清衍终于停了下来。他亲了亲少女沉睡的面庞,向来冷淡漠然的脸上显出了一丝餍足。 只是看着对方被他折腾得到处都是斑斑驳驳痕迹的可怜模样,他的眼中又不由得闪过了一丝心虚。 第一次他不够清醒,又是初尝云雨,难免草率了事。第二次他骤然开窍,明知令对方受孕概率不大也始终心怀顾忌,到底不敢彻底放纵。 这一次他事先做好了准备,行事再无顾忌,也免不了放肆一些。但没想到,过分的后果会是这样…… 他当然不会告诉盛千婵,他最近在吃药,就为了以后能够为所欲为。这一次算是他没控制好,下一次就有数了。 桑清衍抵着唇轻咳一声,认命地开始善后。等清理完一切痕迹,将人再次紧搂在怀里,他才忽然想起来有一件事忘了说。 “醒醒?” 试探着轻轻摇了摇盛千婵,看她嘟囔着轻哼,又贴着胳膊蹭蹭,一副不要烦她休息的模样,想了想,桑清衍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将老夫子的那两句叮嘱回忆了一遍,他很快把话在心里翻过了篇,抱着盛千婵安心地闭上了眼,难得也跟着陷入沉眠。 …… 又做梦了。 盛千婵托着沉甸甸的小腹站在白茫茫的空间里,清醒地知道自己正在做梦,可又无法控制自己脱离这个梦境。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可每次看到这片虚无的白色都让她无比的压抑。 或许是银霞山那次给她留下了阴影,又或者是听桑清衍描述过他幼年时的噩梦,让她也心有余悸,她现在对类似铺天盖地的白雾笼罩一切的环境都有着莫名的厌恶。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小腹圆溜溜鼓起,看起来起码怀胎六月有余。 她自己原本就精通医理,只需用眼便能看出来这绝对是怀孕的模样,而非其他缘故所致。 甚至,一种说不上来的预感告诉她,在她肚子里的还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胚胎,而是一颗……蛋? 真是奇怪的联想。 盛千婵皱了皱眉,伸手抚上自己的肚子。 理智告诉她,距离她和桑清衍发生实质性的关系总共也没两个月,按天来算,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先不说修为到了一定境界本就难以有孕,就算怀上了,也不该是现在这个月份。 可冥冥之中,她就是感觉,这是她的崽。 就是这种毫无来由的喜爱感,让她下意识地想要护着腹中孩子的安全。 盛千婵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隆起的小腹,拧眉环顾着周围白茫茫一片的环境,眼中闪过深思,脚下却没有移动半步。 这是她最近反复在做的一个梦,也是让她有意无意地躲着桑清衍的那个梦。 她原先对桑清衍不论如何感觉心动,也始终怀有顾虑,一直将头埋在沙里当鸵鸟。而最近的这个梦,却是将她的所有顾虑真实地展现在她的面前,血淋淋地撕下她想要维持的平静假象。 哪怕听到了桑清衍亲口所说的每一句话,她的心也跟着笃定了许多,那股隐隐的担忧却依然萦绕在她的心间。 她弄不明白这个梦的来由。 究竟这是她心中的忧虑以梦境的形式具象化,还是说,这其实是一个预知梦? 要知道,越是修为高深的修士约容易感知天命,抓住冥冥之中的那一缕天机。偶尔的心血来潮就是这种反应的直观体现,预知梦自然也是。 她如今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到达通玄境,如果不是有意压制修为,想要巩固一番境界再突破,她现在放在整个修仙界也能称得上是强者了。 何况,她还学习过占卜之术,又得到了玄武精血所化的那只小铜龟。 四圣之一的玄武虽不像其他三位一般能打,却尤为擅长占命,祂当初因打赌输给凤凰的那只小铜龟也天然继承了这一特性。 自从拿到铜龟后,盛千婵闲来无事便摸透了其用法,偶尔用以占卜,成功率也大大提高。 凭借这些因素堆叠,让她灵感汇聚,有感而生,预知一些未来的事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可如果真的是提前感知到了以后会发生的事,那这样的未来…… 盛千婵拧着眉抬眼望去,白雾渐渐消散,周遭景物瞬息间千变万化,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无声无息地化作了她眼熟的院墙。而她正倚着栏杆,隔着深深浅浅的树影,在听院内的侍女们叽叽喳喳地交谈。 “听说了吗?仙尊大人带着一个和夫人一样的女子回来了!” “嘘……你别乱说话,那位才是真正的夫人,先前那个是冒牌货,你可别喊错了。” “可是,唉,好歹人家已经有孕在身了,又相处这么久,仙尊大人也该对她有几分感情吧?” “她又生不出纯粹的凤凰血脉,仙尊在意她干什么?” “就是,假的就是假的,仙尊想娶那位盛家小姐是为了什么,你们又不是不清楚。” “恐怕啊,这位的孩子也……啧啧。” 好吧,还是很难觉得是未来。 盛千婵默默听着侍女们闲聊,除了换了个姿势继续靠着栏杆外,并没有任何的动作。 她知道,就算她走过去想要看个究竟,也同样得不到任何结果。 当她走过去的一刹那,周围的景物就会开始新的变化,甚至她坐着不动,这里的一切也马上就会自动过渡到下一个场景。 果然,当她眨眼再次睁开的瞬间,她就已经出现在了一处断崖边。 有人劫持了她,尖锐的刀锋抵住了她的脖子,而一身白衣的桑清衍正站在远处,冷漠而无情地向这里望来。 劫持她的反派阴桀怪笑,大声问桑清衍要是他只能救一个人,他准备救谁。 很老套的选择。 盛千婵身体僵硬动不了,也看不到身边是不是有另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她只能看到悬崖深不见底,仿佛要吞噬一切。 但这剧情实在太老套了,就算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担忧化作了梦境,也不该是这么无聊的场景。 尤其是同样的梦境经历了好几次之后,她现在更是不想听反派在这逼逼叨叨,只想干脆纵身跳下去求个解脱得了。她听累了,真的。 感受着身体微微恢复了些许力量,再看眼前还在上演的狗血盛宴,再回想起不久前桑清衍对她说过的那些话,盛千婵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猛地挣开了身上的禁锢 就在这一瞬间,她感觉肚子里的崽好像轻微地动弹了一下,一缕与圣灵凤凰带给她的相似的气息顿时从她腹中流向四肢百骸。 正在急速变幻的白雾猛然坍塌,像是被人快速倒带般骤然退去,而她也在同一时间感觉到神识似乎落在了实处。大脑渐渐清醒,而眼前也再次出现了黑暗。 梦醒了。 盛千婵闭着眼睛没有动。 噩梦带来的不适正在飞快离她远去,身后那股清冷的气息包围着她,让她生出了一种异常安心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用神识扫过自己的小腹。 平坦的、纤细的,腰肢柔软,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梦里隆起的肚子,仿佛就只是错觉而已。 盛千婵也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她收回神识,倚着身后男人的胸膛,又缓缓地闭上了眼。 原先让她觉得不安的梦境,在桑清衍那般赤诚的坦白下,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或许危机感仍然有一点,但起码她现在没有那么想逃避了。 不过 她想到了什么,忽然又睁开眼。 “对了,你之前是想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作者有话说: 蛋:不被期待的我的一生.jpg 第97章 别问他,问我。 “所以你就是想说, 有个天元学宫的先生想收我为徒?”坐在梳妆镜前,盛千婵一边理着发髻一边问道。 她原先也不会这些繁复的样式,在这个世界待了一段时间, 这些手艺倒是愈发娴熟了, 就算分心说话,不看镜中的模样,也能把头发/漂漂亮亮地绾起来。 话音落下,她也插上了最后一根簪子,凑到镜前打量了一眼, 而后满意地点点头。 嗯,不错。 她心情好了一点,倚着梳妆台转过身。桑清衍刚好在穿衣服,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骨节分明的手指扶在腰带上正要打结。 盛千婵看着他慢条斯理地系紧腰带, 瘫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全然没有身为妻子应该在这个时候上去帮忙穿戴的意识, 反倒还默默欣赏了一番那双赏心悦目的手。 只是在想到那修长如玉的手在她身上表现得是如何的恶劣之后,她嘴角又不由得垮了下去。 真是的, 这么好看的手就不能用来干点正事么。 桑清衍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这么丰富,一双狭长的凤眼循着声音向她望去, 好像只是随口一提般轻描淡写道:“嗯,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所以也没特意唤醒你。” 当然, 也是怕吵醒了她又闹脾气。 毕竟她那时候眼睛都睁不开,还嫌他吵, 哼哼唧唧的不忘骂他, 就差在睡梦里给他一巴掌了。 他说得简单随意, 盛千婵听着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学宫来人不是秘密,但老夫子神出鬼没,没跟着其余人一起现身,知情人又都主动瞒着此事,知晓他此刻就在桑家的人本来也没几个。 桑清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忘了提这一茬,盛千婵自然也不会想到那个腆着脸说要当她师父的灰衣老者就是老夫子。 果然,她听完就摆了摆手:“哦,就这事啊,我还以为什么呢。没兴趣,婉拒了哈。” “你不问问是谁?”桑清衍挑了挑眉。 第105节 “是谁我都没兴趣……”盛千婵又转了回去,拿起眉笔,对着镜子把自己的眉毛又浅浅地描了一遍,“我好像也没和你说过,前几天我就遇到那位老先生了,虽然他看起来确实有几分水平,不过行事稍微有那么一点失礼。” 她伸出手指,掐着指尖比划出口中的“一点点”。 桑清衍也知道这回事,不管是老夫子后来亲口跟他转述了经过,还是属下们一五一十的详尽汇报,他对盛千婵身边发生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既然你没兴趣,那我就回绝他了。” 大概是他的语气实在太寻常了,盛千婵完全生不出任何的异议:“行啊。” 想起老夫子得知他口中天赋出众的小姑娘和炼制破魔丹的主人是同一人时,他那副惊讶的神情,以及后来死皮赖脸想要收盛千婵为徒,甚至不惜跟他打感情牌的模样,桑清衍不由在心里哼了一声。 想要把人拐走,也不看看行不行得通。 看在老夫子过去和他的交情上,他已经问过盛千婵的意思了,是她自己不愿意,老头可不能再怪他阻挠。 心里这么想着,桑清衍表情愈发显得缓和,眼里也带上了一点笑意:“你今天是去药宗弟子那儿,还是去藏书阁?” “昂?” 对上盛千婵有些茫然的眼神,他眼里笑意更深:“以后我陪你去。” …… 古人说,床头吵架床尾和,确实是有几分道理。 虽然他们谈不上是在床上吵起来,但经过一整夜的深入交流之后,两人之间原本有些尴尬怪异的气氛的确缓和了许多。 只是,盛千婵怎么也没有想到,和好后她要面临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来自桑清衍的贴心陪伴。 看着盘腿坐在一旁,正沐浴在阳光里闭目打坐的男人,明知周围没有旁人,盛千婵还是下意识地拿起书挡住了脸,小声地对他说道:“你到底是要干嘛?” 她真的不能理解,桑清衍丢下一个分/身杵在这里陪着她有什么意义。 这家伙最近可忙得脚不沾地,虽然她没有参与其中,但听他所说,学宫来的那些人正在一刻不停地剖析域外天魔的各个线索,他能抽出一晚上的时间都算是很不容易。 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有闲心分出一个分/身来? 而且,这根本没有用好么,这么大个人,待在边上不是修炼,就是看书,除了分走她的注意力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正面的作用! 盛千婵真的很难不嫌弃他的存在。 尤其是他跟着去药宗弟子所在的客院时,往常会热情招呼她的弟子们,都跟见了某种天敌似的,一个个就差没绕着她走。实在避不开的,也都战战兢兢、强颜欢笑,寒暄两句就赶紧开溜,生怕会被清玄仙尊身上的冷气冻到一样。 也就贺楼和几个见他次数多一些的弟子看起来神情没有异样,可但凡他们聊得热络一点,相处的距离近上那么一寸,这人都会在背后用冷淡的眼神默默地投来注视。 于是,顶着这人安静且冷飕飕的眼神,大家的讨论氛围也从一开始的热火朝天逐渐变得拘谨。 直到连贺楼也顶不住,扔下一句“忽有所悟”托辞要去修炼后也跟着离开,盛千婵只能无奈地从客院转移阵地,再一次来到了藏书阁。 哪知某人毫无收敛,依旧大摇大摆地跟了过来,仿佛打定了主意,要切身实践什么叫“陪伴”。 盛千婵充满怀疑地打量着他,心底愈发感觉桑清衍就是故意的。 这家伙之前承认他嫉妒她和药宗弟子走得近,因此要赶人家走,后来又碍于她生气,寻了个理由让药宗弟子留下,没准心里还憋着一口气呢。 现在嘴上说是陪她,指不定就是为了给药宗弟子添堵。而且这么明目张胆地监视着他们,也能让他的占有欲得到满足吧。 桑清衍读懂了她的眼神,却也没有否认。 盛千婵所怀疑的那些事情,他也的确是这么想的。既然阻止不了她和其他人接触,那他就当面看着,他就不信这样那药宗弟子还能生出什么旖旎的心思来。 除此之外,越是与她亲近,他的心也就越发贪婪。 看不够,想要一直待在她身边类似的情绪充斥着他的脑海,让他愈发不舍得抛下她去忙其他的事情。 还有……“你修为已经快压制不住了,突破在即,可能会招来雷劫,有我在身旁,会更安全一些。”他给出了另一个出乎盛千婵预料的答案。 低阶修士突破往往不会伴有雷劫,突破的小境界也大多没有什么波折,但从照神境跨入通玄境,可以说这意味着一个修士在从底层的小修士朝着厉害的大修士转变。 通幽入玄,感知天命。 这是通玄境最直观的诠释,也是与从前的境界有着天壤之别的地方。 从炼化操控己身,到真正掌握天地之间的力量,中间的蜕变也需要来自天道规则力量的引导。 几乎每一个跨过这道坎的修士都会面临雷劫的洗礼,而以桑清衍的境界来看,他能够感知到盛千婵身上透露出来的气息已经无限逼近了通玄境,只要一丝细微的变化,随时都有可能让她进阶。 她身上的气机隐隐牵动了雷劫,在肉眼无法看见的九天之上,劫云翻涌,天道规则之力形成的天雷正在朝着她所在的方位汇聚。 桑清衍不久前为她占过一卦,尽管得不到具体的日期,可也算出她的雷劫就在近期。 原本她的修炼天赋就颇高,修为涨得很快,婚后更是时常与他双修,近来又放纵无度,再加上她自己过于刻苦,修为增长称得上一日千里。 即便根基稳固,修为凝实,可毕竟她在照神境待的时间太短,也不曾有过多少实战经历,桑清衍难免担忧她渡劫的问题。 “雷劫?” 盛千婵也知道自己这次八成会遇上雷劫,近来一直压着修为增长也是想多做些准备,可听完桑清衍的话,她顿时压力倍增,只感觉名为“雷劫”的这把尖刀已经悬在了脑袋上,随时都将坠落。 “这么快吗?”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望了眼藏书阁的天顶。 隔着屋顶和房梁,她什么也看不见,同样也感知不到桑清衍所说的冥冥之中的气机牵引。 “或许就在这几日。”桑清衍沉稳点头,“你最近要小心一些。” 他语气认真,目光诚挚,盛千婵看了眼自己紧握的小拳头,再对比了一下她和桑清衍的实力,顿时对他寸步不离都地守在自己身边这件事不再有半分介意。 渡劫更重要,这个时候就不要纠结那么多了,大腿都主动伸过来了,那该抱就得抱。 “可你这样真的不要紧吗?”盛千婵刚说服自己低下头看书,才翻了一页,又忍不住朝他看去,“让别人看到你的分/身是不是不太好?” 她记得桑清衍的分化之术与寻常秘术有所不同,那次山中惊变,他救了她后从桑家祖陵出来,也趁着桑家其余人赶来前散去了分/身,说明他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可现在他怎么又不在意了? “本体最近不会出面,知道此事的人也不会有很多。” 桑清衍简单解释了两句,又把话题引回到破魔丹上:“灵霄仙尊等人已经证实了你的丹药对克制邪魔力量有一定功效,等回到学宫后,应该还会再寻一些被邪魔力量侵蚀或者具有心魔之人来做研究,若是都有作用,你的功劳足以令世人为你建祠立庙。” “没那么夸张吧……”盛千婵觉得这话听起来太过于玄乎了,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压根没想那么多,怎么重要性一下子拔高到拯救全人类的高度了。 她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桑清衍。 没记错的话,破魔丹只是祛邪丹的衍生品而已,最初也只是想帮桑清衍解决他自身的问题而已。 “如果有用的话,自然不夸张。” 桑清衍眼眸微眯,留意到她偷偷摸摸看过来的眼神,心情也跟着畅快起来。 他轻点着盛千婵手中的书籍,支着头看她:“你要有哪里看不懂,也可以随时问我。” 虽然他在丹药一道上不比老夫子那么厉害,但至少也能给现在的盛千婵一些指点,起码有他在,她也用不着横跨千山万水跑到天元学宫。 盛千婵“哦”了一声,刚想说话,就听窗边忽然传来了一道暴躁的声音 “问什么问!问他有个屁用,还不如来问我呢!” 第98章 情话还不是信手拈来。 “就他那点水平, 也不怕误人子弟!” 声音暴躁,但有点耳熟。 盛千婵循声往窗边望去,只见一道灰褐色身影正手脚并用从外面爬进来, 边爬还在边骂到底谁把窗户做这么小, 都不知道照顾老人家。 盛千婵:“?” 这里是藏书阁的二楼,也不知道灰衣老者在外面待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话。 总之,在她的注视中,灰衣老者利落地跳了下来, 云淡风轻地掸了掸衣角,双手背在身后,抬头的时候又变成了一副儒雅从容的高人模样。 看清对方长相的那一刻,盛千婵内心闪过了一道“果然如此”的念头。 不过,这个自来熟地说要她拜师的灰衣老者看起来和桑清衍关系很亲近, 至少比她想得要更为亲近, 以至于他骂起来人来也毫不留情。 “我说怎么等半天不见我小徒弟来呢, 原来就你小子在拦着我收徒是吧?不是我看不起你啊,你那点炼丹术能比得上你的修炼水平?” 盛千婵怔怔地看着灰衣老者上来对桑清衍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输出, 整个人在一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插嘴。 不过大概意思她好像懂了,这是老者又跑来当面收徒了。并且, 他好像还觉得他没能成功收徒是因为桑清衍从中作梗的缘故。 “等等, 这不关桑清衍的事, 其实是我……” 盛千婵试图替桑清衍解释两句, 话还没说完,又被灰衣老者的抨击给压了下去:“小丫头现在炼丹水平确实还不够高, 但她在这方面天赋可比你高多了, 还看不懂来问你, 你能教得了吗你!” 面对灰衣老者的挖苦,桑清衍格外淡定。 他不疾不徐地站起身,走到桌旁又拉出了一张椅子,自己也在一旁坐下,慢慢悠悠地替三人都倒上一杯茶,这才请老者入座。 “你怎么来了?” 与他的平心静气相比,老者就显得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挂着一张脸,冷哼着坐下,阴阳怪气道:“你说呢?” 他在另一边等了半天,等来的只有桑清衍本尊,说好要带来见他的小徒弟愣是没见着人影。最后问了半天才告诉他,小姑娘压根没打算拜师。 这怎么可能呢! 老夫子思忖这事不对劲他是谁啊?他可是当今天下实力最强且最博学的人之一,想要求着他收徒的人多得那是如同过江之鲫。 他都这么名声在外了,没道理还拿不下一个小姑娘啊!就算她是桑清衍这小子的新婚妻子,那也不应该。 所以,只可能是桑清衍这边出了差错。 果不其然,他一过来就听到这小子在抢他教书育人的活,愣是一个字都没提到他要收徒这回事,这还能忍? 老夫子反正是忍不了。 留在藏书阁的虽然只是分/身,并不清楚本尊那边发生了什么,可看老夫子的反应,还有之前说过的话,桑清衍也不难还原出事情的经过。 他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盛千婵,语气平静得毫无波澜:“她境界低了些,而且临近突破,不适合参与对邪魔的研究。” 修为太低,难免担心会受到邪魔力量的影响,何况他们这次抓住的还是个修为颇高的域外天魔,不让盛千婵参与也在情理之中。 桑如阳虽然和她修为不相上下,但他是力量被封后从头开始修炼,体内又有着较为纯粹的凤凰血脉,相对要安全一些。 可即便如此,他待了一天后也被灵霄仙尊踢出了队伍,让他自己独自修炼去了。 这些事,盛千婵也都知道,自然没放在心上。 然而老夫子想听的却不是这个:“你跟我装什么傻,我是在说你没把人带过去的问题吗?” 桑清衍与他目光对视,眼神清明,丝毫不显得心虚。 第106节 “我问过她了,她并不打算拜师。” “嗯嗯,我确实没有这个想法。”盛千婵在一旁帮着他说话。 这倒也的确是实话。 盛千婵很清楚,先不说她和灰衣老者素不相识,至今唯一的交集也就是凑巧见过的那一面,就算他们熟络她的思维方式包括已有的许多知识和这个世界并不一样,贸然给自己找个师父,说不定是平白给自己找罪受。 这里的师徒传承,可不像另一个世界找个老师一样,毕业之后说散就散。师父两个字,那可真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相比之下,她还是觉得和药宗弟子那样互相交流学习的方式更加适合她。 “虽然很感谢您的好意,但是老先生,收徒这件事还是得看缘分的” 盛千婵才跟着附和了两句,老夫子就急急忙忙打断了她:“等一会儿,你先等等。” 对上她清澈明朗的大眼睛,老夫子捋了捋胡子,又仔细品了品她刚才那句话,心里生出一点狐疑,试探着问:“小丫头,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余光瞥见桑清衍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老夫子胡子一翘,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关键点,整个人都豁然开朗了。 刚想着,盛千婵的回答也有些小心翼翼地传了过来:“不、不知道……” 她对灰衣老者的了解仅限于知道他来自天元学宫,擅长炼丹之术,以及和桑清衍相熟这几点,仔细想想,确实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 老夫子听着她的话,边听边暗自点头。 没错,问题就出在这里。 他斜了桑清衍一眼,下巴微微抬起,整了整衣襟,清了清嗓子,挤出一个和煦之中又带着一点老狐狸意味的笑容,和蔼可亲地对盛千婵说道:“那我自我介绍一下,鄙姓袁,是天元学宫的一名夫子,也有许多人称呼我为袁先生……” 他话还没说完,盛千婵就愣住了。 天元学宫有且只有一位姓袁的夫子,而出于尊敬,大家往往直呼“夫子”二字,或者称其为 “您是老夫子?” 她试图将面前老者的样貌与书中的描述进行对照,但很遗憾,老者慈祥温和的面容丝毫没有记载中所说的那般夸张。 他看起来就很普通,就像一个凡间最寻常可见的教书先生。 老夫子心底暗自唾弃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要这么吹嘘自己的虚名,一边看着少女惊讶的眼神,又不由得有些满意。 就说嘛,他人是老了,可天底下还有他的名望。 “是我。”他还是笑眯眯的,一边向桑清衍投去挑衅的目光,一边更加和蔼地对盛千婵说道,“你也知道,虽然世人吹捧得夸张了些,可我在丹药之道上多少还算有几分成就。” 注意到少女眼中闪过的迟疑之色,老夫子的语气又多了一丝哄小孩的味道:“怎么样,有兴趣拜我为师了吗?” “呃……”盛千婵有点纠结地看了看他,“没有。” 诚然,老夫子的身份有些出乎她的预料,但或许本身她就已经觉得老者身份不凡,又看他和桑清衍嬉笑怒骂显得那么熟稔,事先就有了心理预期,所以惊讶过后,这件事给她的感觉也没有那么不可置信。 难得遇到一个书中的传奇人物走到现实中来,甚至活生生坐在她的面前,盛千婵原以为自己会有些诚惶诚恐,但事实上,她觉得也就还好。 实在是老夫子给人的感觉太平易近人了,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性,整个人仿佛已经返璞归真到和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 而她平时和桑清衍相处久了,这一个在世人眼中同样传奇的清玄仙尊,给人的压迫感并不比老夫子少,她也照样习惯了。 再看老夫子,似乎也就那么回事。 在她的身边,正被默默念叨的清玄仙尊抿了一口灵茶,眼底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刚好能看见老夫子微微抽搐的嘴角。 “你说什么?”这回轮到老夫子不敢置信了,他揪了揪自己的胡子,一不小心差点给揪下一根来,“你真的清楚我是谁?” 盛千婵点头:“嗯。” 老夫子:“那你还要拒绝我?” 盛千婵还是点头:“……嗯。” 回答的同时 ,她不忘看了一眼桑清衍,有点担心回答得这么直白是不是不太好。得到来自桑清衍的眼神示意后,她内心稍微笃定了几分,再看老夫子失去笑容的脸庞,她心里的犹豫也少了一点。 “感谢您的厚爱,但是拜师这件事,我想就算了吧。” 桑清衍也适时地接过她的话,给了老夫子一记重锤:“我不是说了么,她没有拜师的打算,现在你相信了?” 老夫子看着他眉头微挑的模样,只觉得这小子从前没这么欠揍过。 可恶,真气人! 他还是不太死心,又坚持问了一遍:“小丫头你真的” “不想,谢谢。” “……” 心智坚强如老夫子,也经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目送着老夫子失魂落魄的背影从二楼窗户再次离开,盛千婵拨弄着杯中的浮沫,忽然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又重新流动了起来,安静的藏书阁也比老夫子在时多了那么一丁点人气。 结界消失了。 她心中有所明悟,却也没有感觉太意外。 看了一眼无人踏足的楼梯口,她转头望向坐在身旁的桑清衍,问道:“不问我为什么拒绝吗?” 桑清衍捏着茶盏,悄悄有一丝紧张:“为什么?” 在告诉盛千婵这件事时,他的确有意隐瞒了老夫子的身份。 以她的敏锐,在听完夫子的话后,自然不难发现这一点。 桑清衍面上仍是一片淡然,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往边上游移。 盛千婵留意着他隐约在闪避的眼神,忽然微微勾起嘴角笑了笑,语气认真道:“当然是因为你啊。” 作者有话说: 温柔告白(x) 阴阳怪气事后算账(?) 第99章 美色误人,确信。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笑意只在盛千婵脸上停留了两秒就消失不见, 在桑清衍望过来的瞬间,她顿时就翻脸了,“有你这么传话的嘛, 最关键的信息都不说?你诚心不想让我拜师是吧?” 她气哼哼地敲着桌子, 一副要跟他秋后算账的模样。 “但凡你早点告诉我,想要收我为徒的是老夫子,我也不至于呃”她忽然词穷。 桑清衍看着她:“不至于什么?” “反正就是那什么,你别插嘴!”盛千婵继续拍桌子,“总之, 你瞒我就是不对!” 没有了结界的静音效果,她也不好意思在藏书阁这种清静的地方大声喧闹,只在原来的音量上稍稍拔高了些,好让桑清衍知道她在发火。 但她原先声音轻得跟奶猫叫似的,即使加大了音量, 让自己听起来显得气势更足, 也依然让人觉得只是小猫在张牙舞爪, 毫无威慑。 桑清衍一开始还因为这件事瞒着她而略微有些心虚,可随着盛千婵气鼓鼓地跟他开始算账, 他反倒心里安定了几分,微微撇开的视线也重新落在她身上。 看着盛千婵故作的生气模样, 他心底闪过一丝好笑, 脸上却仍是一副冷淡正经的模样。 “的确是我有错在先。”他先是道歉, 随后话风忽然一转, “不过,要是我事前告诉了你老夫子的身份, 你会答应么?” 盛千婵没有说话, 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明知故问! 说得好像刚才知道真相后回绝的人不是她一样。 即便时间回到今天早晨, 桑清衍在那时就如实地告诉她关于灰衣老者的真实身份,她也只会感叹一阵老夫子的身份,心中生出一丝天赋得到大佬认可的窃喜,然后果断放弃这个机会。 除了担忧两个世界的知识和教育模式不能兼容,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师徒模式有些芥蒂之外,盛千婵不准备大答应的另一个原因就是 天元学宫距离桑家实在太太太远了。 哪怕是桑如阳,贵为桑家的二少爷,去了学宫也难以时常回来。其中固然有他身份特殊,不宜时常在外奔波的缘故,可盛千婵心里清楚,她现在也是被邪魔盯上的其中一员,情况没比桑如阳好到哪去。 要是她也去了天元学宫,八成是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 虽然盛千婵自认对整个桑家还没有形成特有的归属感,甚至连那些个主管桑家大小事务的长老们的脸也没有认全,但不得不说,她在桑家其实待得很舒服。 她是桑清衍的妻子,是桑家的家主夫人,凭借这个身份,她在桑家的地位就已经超然于很多人之上。 大事有黎婆婆辅佐把关,再不济还能找桑清衍,她完全不需要费心;小事上,院里的那群小侍女又把她伺候得服服帖帖。单从物质上来说,这些修仙世家的生活过得可比凡间王公贵族惬意多了。 能当一条快乐的咸鱼,谁还想奋斗啊! 而且,就算桑清衍修为高深,横跨虚空对他而言相当于家常便饭,他也不可能动辄就去学宫找她。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平日里会很忙碌,连桑如阳在那求学的时候,他也只是抽空去见他而已。 盛千婵不是很想承认,她的确有那么一丁点舍不得桑清衍。 再从桑清衍的角度来说,她也知道他为什么要隐去老夫子的身份,无非是怕她一冲动就跟着人家去学宫。 这男人的嫉妒心和占有欲,她前不久才领教过。 为了那些药宗弟子,他就已经暗戳戳地做过一些小动作了,要是她真准备跟着老夫子离开,这狗男人怕是得把她当场囚/禁吧? 这么说可能是夸张了点,也可能桑清衍什么都不会干,可他们才因为这事吵过一架,又是他先妥协退让,她也不想再往他心上捅刀子。 所以,即使在知道老夫子身份的时候,她短暂心动了一瞬,但飞快地权衡过利弊之后,她还是选择了拒绝。 反正修士的寿命远比普通人要悠久得多,想要去天元学宫学习和交流,日后多的是机会。等她实力再提升一些,行走在外安全无虞的时候,她也随时可以自己动身前往。 这些话她当然不会对桑清衍说出口,只会悄悄地埋在自己的心底。 然而,尽管盛千婵什么也没说,桑清衍却依然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了端倪,于是他眼中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眉毛也微微扬起。 “所以,你是真的不想拜老夫子为师?” “……”这个男人好烦啊,真的。 “怎么不说话?” “…………”不,她想。 盛千婵暗暗磨牙,握了握拳,感觉关节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这才凝望着某位仙尊大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好像,现在,感觉,有点后悔了呢。” 老夫子学识那么渊博,又精通丹药之道,能跟着他学习是多少人做梦都梦不来的事,全天下大概只有她才会拒绝了。 第107节 仔细一想,还真有点后悔。 尤其是眼前这个男人察觉到了她的小心思,还反复想要确认的时候,这种情绪就更强烈了。 呵,男人。 盛千婵又瞪了他一眼。 “算了,我现在就去找老夫子说我改主意”她说着就要站起身。 桑清衍的嘴角终于也跟着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他伸手握住盛千婵的小拳头,将她拉回了座位,又将她的手指轻轻掰开,而后在她掌心里塞入了一块玉质令牌。 “夫子他们很快就会离开,不过你要是想去学宫,等过了这段日子,我带你去。” 天元学宫一行人为阮子晟而来,此事秘而不宣,原本也没打算在桑家待多久,所有人最近都废寝忘食地忙着,就打算趁到手的域外天魔还热乎的时候抓紧研究。 眼下最要紧的信息都获取得七七八八,即使路上再出什么差错也不会影响已经到手的情报,也就差不多该计划返程了。 这些事,盛千婵心里也有数。 要是她刚才答应拜师,只怕过几天也就得跟着灵霄仙尊他们一起离开桑家了。 不过……“这是什么?”她低头看了看被桑清衍塞进掌心的坚硬物件。 第一眼只觉得眼熟,第二眼的时候她就想起来了,在之前遇到银霞山药宗那位林老祖的时候,桑清衍就用过这块仙尊令。问题是,给她干嘛? “给你护身用。”桑清衍言简意赅地说道,“最近可能事端较多,放在你身上,我也安心一些。” 盛千婵想起他前面说的那两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是桑家的内鬼找到了?” “也不全是。”桑清衍摇了摇头,“但我有预感,这段时日必然会生出变故,万事小心为上。” 说话间,他眼前的景象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所扭曲,无声无息地发生了变化。 藏书阁的一排排书架和充满古韵的桌椅化作了燃烧不尽的火海,就连盛千婵近在咫尺的身影也跟着化作了虚无。 熊熊火光之中,他沿着火焰一路望去,只见在火海的尽头,一道仿佛由恶意凝结而成的黑影回首凝望着他,张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四圣……血脉……” 黑影的嘴张张合合,无尽的黑暗从地底涌出,似乎要将火海吞噬。 “全都得死……” 阴森、沙哑,如同来自深渊的诅咒,断断续续地从极为遥远的未知之地传来。 桑清衍眉头一皱,仅仅是周身气息有所变化,眼前的幻象就骤然破灭,只留下一张漂亮的脸蛋凑近放大了,几乎与他脸着脸。 “你怎么了?”盛千婵没有错过他刹那间的恍惚。 修炼到桑清衍这个境界,再短暂的失神都将成为生死之际决胜的关键。 尽管他现在并没有处在与他人交手的状态,可如果不是什么特殊的情况,他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细微失误。 桑清衍按了按眉心,本不想将看见的那一幕告诉盛千婵,可对上她透着关切的眼神,又想起她一贯的性格,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坦诚。 那只是修为到了一定境界,感知天命,应运而生的一种预感。 可能看见的是一个场景,或者是一个画面,乃至心中浮现出的一段话,但那必定是未来将会发生的事情。 只不过,这种预见的未来并非无法更改。 对于桑清衍这般修为的强大修士来说,对于未来的感应足以帮他们避开许多祸事。尤其本身擅长占卜之术的大修士,趋吉避凶的能力更是一流。 桑清衍本来也不该太过在意预见的这个场景,然而对方的话却让他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安,尤其是当他想到盛千婵的时候,这种不祥的预感又会加深些许。 不想放她离开自己的视野,不仅是因为心底的占有欲作祟,也是由于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在提示他,让他将人牢牢地圈在身边护她安全。 盛千婵听着他解释刚才的失神,“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知道了,最近我也没打算乱跑。” 桑清衍既然说过段日子就能解决桑家内部的问题,那应该就不会有假。只要她安分待着,危机就牵连不到她身上吧? 就是不知道,桑家的内鬼到底是谁?算算时间,派出去的那些人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盛千婵压下心中的杂念,重新拾起书籍,又慢慢翻回到之前看的那一页。 随着交谈声停止,她的一颗心也渐渐静了下来。只是,看向桑清衍被窗外的光映照的侧脸时,她翻页的手指又忍不住停了下来。 不行啊,看不进去。 美色误人,老话说的真是一点没错。 第100章 醋精转世吧他。 学宫的人静悄悄地来, 又无声无息地走了。 除了桑家几位主事的长老在一开始接待了灵霄仙尊一行人,剩下的桑家人谁也不知道他们曾经来过,又在桑家做了什么事。 就连桑家的长老们也仅仅知道他们是来找桑清衍, 却并不了解其中的缘由, 更不必说清楚老夫子的踪迹。 这位大佬神出鬼没,来时出人意料,离开也先人一步。 盛千婵在事后问了桑清衍才知道,老夫子如此仓促离去,是因为他得到消息, 四圣之一的某个血脉家族,其所在的秘境在最近忽然整个失去了踪迹,并且所有人都与外界断开了联系。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家族出事了,而且出的还是大事。 四圣血脉家族这么多年来的作用性毋庸置疑, 骤然有其中一家出事,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现象, 老夫子听说之后自然坐不住。 上一回他也曾这般匆匆赶去北疆,但幸好那只是虚惊一场。玄武的血脉后裔虽然人丁稀少, 远不如桑家这么家大业大,但实力也不容小觑, 尤其他们又擅长占卜, 是以面对危机虽有惊险, 最终也能安然度过。 而这次从西荒传来的消息, 却透露出截然相反的不祥意味。 白虎属金,擅杀伐。尽管白虎血裔同样数量不多, 但他们几乎个个是出了名的杀胚, 就算家族人口不兴盛, 也没有谁想过他们会出事。 可事实偏偏就是如此。 老夫子走得匆忙,却也没忘了在走之前再来见盛千婵一面。 自上次亮明身份还被她拒绝之后,待在桑家的这些天里,顶着桑清衍冷淡的目光,他依然时不时地出现在她身边,变着法想将人拐去天元学宫。 那股低声下气又孜孜不倦的劲头,让盛千婵看了都忍不住犯嘀咕。这似乎已经不是单纯地想要收她为徒了,而是出于某种颜面之争。 不过,临走前,老夫子再次找来的时候,看起来倒是接受了她不想拜师的现实,似乎他从桑清衍那里了解了她的想法,也知道了这家伙暗戳戳的小心思,于是只语重心长地交代她以后得空了可以去学宫找他。 又列举了一番学宫的优势以及他自身的强项,再次声明她随时可以去学宫玩耍和学习后,老夫子将一块信物一并留给了她,这才脸色沉凝地离去。 老夫子一走,学宫剩下的人没过两日也提出了告辞。 桑如阳同样没能逃得了,他师父灵霄仙尊往那一站,他想跑路的腿就钉在了原地,只能一脸垂头丧气地被带了回去。 桑如阳和学宫之人一起离开的那天,盛千婵还专门去给他送行。 少年被他师尊揪着,漂亮的脸蛋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可怜兮兮地盯着她,一双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想要让她帮忙求情的意味。 但是盛千婵看了一眼从头到尾没拿正眼瞅过自家弟弟的某位仙尊,从他冰冷的表情中读出了没有商讨余地的潜台词,顿时就歇了帮忙说话的心思。 又不是阴阳两隔,总能再见面。 这么想着,她给少年回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鼓励他在学宫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早日成为当今第十位仙尊,吊打他哥,翻身做主。 大约是她的鼓励过于真挚了一些,等桑如阳一走,杵在边上的某位仙尊大人就冷飕飕、轻飘飘地开口:“舍不得他?” 盛千婵没忍住,当场就翻了个白眼:“……没有。” 怎么会有人连自己弟弟的醋也吃啊!醋精转世么他! 偏偏某人对她的反应看起来还挺满意,脸上表情回暖,眯眼望着亲弟弟离去的方向,点头道:“不是就好。” 盛千婵:“……”说是的话你想怎么样啊喂! …… 学宫的人在与不在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影响,除了少了桑如阳这个颇为性格相投的小伙伴,让盛千婵感觉日常生活略微冷清了一些外,其他依旧一如往日。 只是离别开了一个头,后面往往就会接二连三地发生。 果然,没过两天,乌灵薇和盛思言也纷纷前来跟她道别。 乌灵薇是浮云仙宫的嫡传弟子,一向颇得她师尊看重。近来师门传话,说察觉天下风云变幻,就连南境也隐约有一种危机四伏之感,身为浮云仙宫弟子,自然免不了要肩负起探查情报的重任。为了她自身安危考虑,也为了执行宗门任务,便先将她召回师门听宣。 盛思言则是已经将回盛家复命的时间一拖再拖,实在到了必须回家的时候。 盛家的老头看在清玄仙尊的份上,不敢对盛千婵指手画脚,也不敢明目张胆对她把盛思言留下的行为说些什么,但私下联系一个小辈却同样无人能够置喙。 先前桑清衍处置了盛家的一个败类,恰好是盛老头看重的子孙之一,这笔账他不敢怪罪别人,便只能落在盛思言头上,一早就等着要跟他算看护不利的账。 盛思言原先倒并不惧怕对方,有清玄仙尊庇护,再加上盛千婵给他撑腰,他即便不回盛家也能过得很好。 然而,盛家传给他的讯息中却提到了他生母的遗骸下落。因此,明知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他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先赶回盛家。 盛千婵虽想挽留,却知道他们各有各的正事,只能依依不舍地将他们送别。 而等她从与朋友们分离的低落情绪中走出来,凭借老夫子最近几日的指点以及药宗弟子们的帮助,成功研制出新一版破魔丹的丹方时,便得到了药宗弟子也即将搬迁的噩耗。 她掐指算了算,这一晃眼,竟然又是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修士的寿命比凡人更为悠长,越是强大的修士越是长寿。而时光如白驹过隙,一个月在修士的岁月长河里,不过是一朵小小的浪花,随便闭个关,顿悟一番,就能消磨这么长的时间。 她觉得好像只过了几日的功夫,事实上已经很慢了,这还是由于她每一天都极为充实的缘故。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下次再见就是了。”桑如焰一边安慰,一边将桌上的糕点和花茶撤下,重新张罗上新的一批,“反正新建的药宗离桑家这么近,有空就可以去。” “道理我都懂,就是,唉。” 盛千婵叹了口气,摇摇头,拿起一块做成花瓣模样的糕点就是一口吞。 离别本来就容易引发人的愁绪,朋友们一个接一个离开,就更容易让人心生忧郁。 不过她也知道,药宗弟子们的身份比起乌灵薇他们更为敏感。 后者好歹还是单独的个体,以她的朋友们的身份在桑家做客,哪怕待得久一些,也没人能挑出差错来。可前者却是一个与桑家完全无关的宗门,只是事出有因才暂时借地落脚。 即使桑家人没有怨言,寄人篱下久了,便是药宗弟子们自己也无法忍受。 先前得知要走,药宗弟子们一个个都喜笑颜开,而听说又要再待一阵子的时候,盛千婵还看到有些年纪小的弟子在人后偷偷流泪。 所以,对这件事感到不快乐的人,只有她。 盛千婵一手撑着脸,一手无意识地拿起糕点,塞入嘴中咽下,又拿起一块,再塞进嘴里…… 清甜的香味持续在味蕾绽放,好像这样就能重振心情一般。 第108节 直到桑清衍抓住了她的手,在她掌心塞入了一块绢帕,她才擦了擦手,喝了口茶,暂时停下。 “别吃太多,注意身体。” “哦,好。” 修士的身体当然不会因为吃几块糕点就被撑得难受,但这些东西都富含灵气,并不是单纯的凡人食物。庞大的灵气进入体内,同样会存在令修士无法消化的问题。 尤其是盛千婵正处在压制和凝实修为,即将突破的紧要关头,更不能贪多。 盛千婵明白这个道理,想了想,感觉自己近来食欲似乎确实太好了些,便放下茶盏,换了个姿势,然后继续撑着脑袋倚在石桌边。 头顶参天蔽日的梧桐木几乎遮住了所有的阳光,却还是有几缕促狭地从细碎的缝隙间洒落,照在树下之人的脸上。 庭院里,微风悠然吹拂,伴着树叶轻微的簌簌声,一切都安静祥和得使人犯困。 起码盛千婵就困得眼皮止不住打架。 她歪着脑袋看着坐在石桌两边的桑家兄妹 今日陪着她的还是桑清衍的分/身,他手里拿了一卷不知道是修炼功法还是族中公务的书册,怡然自得地在那边翻阅着。 哪怕是这么放松休闲的时刻,他的背也挺得相当笔直,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优雅与世家风度。 桑如焰平素话多,性子也有几分跳脱,此时倒显得颇为文静,正自得其乐地在一旁沏茶,兴致上来,偶尔还给沏好的茶拉个花。 看上去如果没有人打扰的话,她似乎能在这上面玩一整天。 盛千婵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俩,一双大眼睛慢慢地眨着,眼前的景象也模糊起来。渐渐的,眼睛从圆睁到半闭再到微眯,她眨眼的频次越来越慢…… 当她再一次闭上眼,感觉困意上涌的时候,即将陷入黑暗的刹那,她的耳畔忽然传来了桑如焰带着一丝好奇,或者说八卦的声音。 “对了,哥。” 她微微眯开一条缝,朝着声源处望去。 只见桑如焰正摩挲着下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些不怀好意地看向她哥,嘴角露出一丝奸诈的笑意。 “之前药宗忽然说在新址下方发现了一道疑似深渊裂缝的痕迹,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第101章 你好像胖了一点点。 盛千婵的眼睛随着这个问题也睁大了些, 她其实也有点好奇。 按理说,这应该就是桑清衍随便找的一个拙劣的借口而已。 毕竟这人前一刻还计划让药宗弟子搬走,事先定然已经彻底勘察过药宗新址的环境, 怎么会转头便在药宗地下发现疑似深渊裂缝的痕迹? 当时听江云竹解释缘由, 盛千婵嘴上说着宽慰药宗弟子的话,心里其实没少腹诽他。 但事后仔细想了想,她又觉得桑清衍不是一个做事这般随意敷衍的人,至少他不会蠢到拿毫无来由的问题当借口。能让他主动提出来,就说明这事肯定存在, 所以他前后态度的转变才能显得合情合理。 只不过后来事情太多,她那段时间也在有意无意地避开桑清衍,就没再顾得上琢磨这件事,没想到倒是让桑如焰提起来了。 盛千婵心里念头闪动,耳朵不由得高高支起。 另一边, 桑如焰也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她哥, 一双几乎如出一辙的凤眼眨也不眨。 “自然是真的。” 桑清衍抬眼对上两双好奇的眼睛, 看了一眼盛千婵,又看一眼主动挑事, 想要看他好戏的亲妹妹,回答起来那叫一个云淡风轻。 “不过麻烦已经解决了, 现在药宗也无须担心这个问题。” 那道疑似深渊裂缝的痕迹的确存在, 也恰好就在药宗弟子准备搬走后不久才被发现。 它出现得突兀, 位置又格外隐蔽, 若不是那天有个药宗弟子想潜入灵潭尝试寻找一味水属药材,还不知要过多久才会有人察觉灵潭下方多出了一道空间裂隙。 药宗新址选定之初, 整个地盘都被桑家和药宗的大佬们里三层外三层探查过, 就差掘地三尺看看地底有没有潜伏什么隐患。在这种地毯式搜寻下, 别说深渊裂缝,就是一株灵草长得古怪一些都不会被放过。 而这裂缝偏偏就生在了众人眼皮子底下。 前车之鉴犹在,药宗又似乎一直以来受到邪魔的重点针对,是以没谁敢大意,不弄清楚缘由,药宗也不敢放任弟子们搬进新宗门,因此很快就将消息传递到了桑清衍这边。 刚巧,桑清衍也正需要一个合适的借口将药宗弟子留下,现成的理由这就自己送上了门。 桑清衍三言两语简单带过,表情之从容,让人完全联想不到他一开始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源于男人的嫉妒心。 “哦……”桑如焰似信非信地点点头,眼里透着一股不信任的色彩,仿佛在说“我就静静地看你瞎编”。 桑清衍不是没看到她的眼神,但是依旧无动于衷,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如果是当时被桑如焰这么一番追根究底,他心里或许还会有些尴尬,但如今他和盛千婵都已经交了底,其中缘由她已然清楚,再提旧事,他也已经能够坦然处之。 这么想着,他又看了一眼桑如焰。 这丫头成天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对修炼无济于事,但那些书中劝人坦诚的话却堪称至理名言。 直白地阐明自己的心意,远好过互相误会和伤害。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又移向了盛千婵,她的关注点还停留在他一开始的回答上,带着思索的神色,认真地开口问道:“所以最后的结论是什么?那道裂缝出现就是个意外?” “没有明显的人为痕迹,裂缝背后连接的也不是深渊,而是不知道通往何处的虚空。安全起见,我已经亲手斩断了那里与虚空的联系,也与药宗的几位长老联手将裂缝封印了。” 桑清衍知道她的顾虑,虽然免不了有一丝酸溜溜的情绪,但还是耐心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大是大非面前,他自然不会马虎。 而且,尽管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那道裂缝的出现有人为迹象,他也暗中做了许多布置,足以确保药宗弟子们在新址的安全。 “这样啊……” 盛千婵读懂了他隐含的意思,讨好地冲他笑了笑,端起离她最近的一盘糕点放到桑清衍面前,又挑了自己最喜欢的一款口味放到他掌心,这才捏着嗓子温柔道:“来,夫君你辛苦了,多吃点~” 桑清衍:“……” 不知不觉,他好像已经习惯了盛千婵这种有事喊夫君无事就直呼其名的行为,也就只有这时候她会表现得这么温柔体贴了。 可对上桑如焰在一旁投来的满是兴味的目光,桑清衍眉心微跳,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好好说话。” “哦。” 盛千婵老老实实坐回原位。 困意被打断,她打了个哈欠,回过神,接着摆弄被摊在桌上的丹方。 执起随手搁在一旁的朱笔,她试着想要写点什么,但持笔悬在上方停了许久,都没能落下一个字。 今天和桑清衍兄妹俩聚在一起喝茶聊天,不仅是因为最近朋友纷纷离开,她心情低落需要安慰,也是因为她一时半会找不到其他人讨论,只能来找他们俩寻求启发。 虽然就目前的情况看起来,效果并不是很理想。 闲聊了半天,跟正事有关的几乎半句都没提。 桑如焰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尽管有些遗憾没抓到她哥的把柄,但也算是看到了她哥的另一面,心中不由得暗暗开心。 她捧着茶盏惬意地抿了一口,好看的凤眼愉悦地眯起,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朝着自家大嫂的方向看去:“所以,大嫂你是觉得新的丹方有哪里不对劲吗?” 盛千婵咬着笔杆,空出的另一只手在纸上圈圈画画,最终指尖落在倒数两行上有些踌躇地说:“这里……嗯,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是在回答桑如焰的问题,眼睛却在盯着桑清衍。 桑清衍的分/身近日一直跟在盛千婵身边,除了她本人,他是第二个看过新丹方的人,也一早就给出过意见,此时又听见她的话,便也摇了摇头说:“现有的环境下,不存在你所说的那一种力量。” 四圣对应的是金木水火这四种属性,整个九洲的修炼体系也是基于这四种属性力量而发展起来的。 除了四圣的血裔在不断开枝散叶外,那些曾受到四圣散落在天地间的力量影响,潜移默化地体内蕴生中一丝血脉之力的凡人,经过一代又一代繁衍生息,也将四圣的血脉扩散到了九洲大陆。 拥有且觉醒了四圣血脉的人天然更为亲近灵气,也因此这些人往往会被视为具有修炼的天赋。 由于普通凡人并不像桑家这样的世家那般注重血脉的纯粹性,随意的婚配也导致大多数凡人体内往往混杂多种血脉。于是,根据血脉的强弱,对灵气的亲近程度,修仙界便有了灵根的说法。 盛千婵在刚了解到这个世界关于灵根的说法时,还联想过从前看到的一些修仙小说设定,但细细对照之后,她发现这二者之间存在一些细微的差异。 修士灵根的数量意味着体内不同血脉的数量,但衡量一个人天赋看的并不是灵根的多少或者属性,而是看血脉的纯粹程度,单灵根与多灵根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 而除了主要的四种属性之外,四圣血脉在不断地传承与融合之中,也衍生了一些与原本力量近似的新属性,比如由凤凰血脉衍生而来的雷灵根,由玄武血脉衍生而来的冰灵根等等。 然而,所有的灵根之中,唯独少了一种在盛千婵看来最常见的属性。 悬空的朱笔终于落下,她执着笔在丹方的空白处写下了一个殷红的大字:土。 金木水火土。 这才是她原来那个世界的五行。 她关于医学和药理的知识,一半来源于现代医学,一半则来自于小时候跟着外公外婆对中医学的耳濡目染。 来到这里后,她炼制丹药如鱼得水,也跟从前的学习经历密不可分。包括她心心念念想要研制的祛邪丹和破魔丹,也借鉴了一些她所熟知的中医药丹方。 可有个问题一直在困扰着她。 中医的许多理论与五行学说有所关联,而在这里,五行只占其四。 盛千婵也曾隐晦地和桑清衍提过这个问题他承认过并不在意她是不是盛家的小姐,她也不用再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但穿越这么耸人听闻的事,她还是进行了一定的遮掩,不过不管怎么问,得到的回答都令她失望。 这个世界就是只有四圣具有的这四种本源力量。 盛千婵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她也说不上来问题出在哪儿。倒是老夫子听了她的疑问后,有些若有所思地发了会儿呆,但最终也没给出个答复,后来更是因为有事匆匆离去,没有再留下什么指点。 所以,盛千婵的确研究出了最新一版的破魔丹丹方,但她也遇上了真正的僵局。 想要再进行改进,在她的这个问题真正得到解决前,丹方几乎不可能再继续推演下去了。 “唉。”盛千婵叹了一声,将丹方揉成了团,“算了,还是聊点开心的事吧。” 等到她突破新境界,她可以找机会让桑清衍带她去天元学宫,到时候再请教一下学宫的那些先生们,说不定就能给她带来新的思路了。而且那时候,她的修为应该也已经能够直接参与邪魔的研究了,或许她的研究也会产生一些不一样的变化。 当然,最重要的也是那时桑家的内鬼应该大概率被清除了,她的安全性也会比较有保障,去哪里都能安心些,也能更加的随心所欲…… 盛千婵刚这么想着,就听桑如焰有些高兴地接过话题,笑眯眯地说道:“高兴的事啊?易子钰他们要回来了算不算?” 易子钰他们要回来了。 盛千婵的表情随着这句话微微顿住。 为了确认桑家的内鬼,桑清衍几乎将桑家的客卿和长老都洒了出去,大概的计划她也听他说过,更清楚哪些人是重点怀疑的对象。 他们回来,那就意味着有些计划也该开始了。 而这些,桑如焰并不知道。 少女还在一边兴奋地絮絮叨叨,盛千婵则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桑清衍。 第109节 后者淡定地喝着茶,一点也没有向桑如焰透露出他计划的意思。 盛千婵隐约猜到了他的想法,再看说到开心的事情忍不住神采飞扬的少女,沉默了下,也没有忙着附和。 谁知,她这边没有开口,自顾自嗨了一阵的桑如焰却忽然话题一转,又将目光对准了她。 “说起来,嫂子啊……”她有些迟疑地开口,“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好像胖了那么一点点?” 第102章 这个孩子来的不太合适。 盛千婵最后的一丝困意也被这句话惊跑了。 胖?说谁呢? 对上桑如焰认真打量的目光, 盛千婵抬手摸上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地捏了捏:“我真的胖了吗?” 对于修士来说,长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体内的灵力每时每刻都在不停流转, 身上的每一块血肉都被灵力炼化到了最佳的状态, 也因此修士之中几乎找不出几个丑人。 除非寿元无多,又迟迟卡在某个境界不得寸进,随着岁月的流逝,修士对灵力与身体的掌控程度下降,才会自然而然露出年老之相。 当然, 也不排除一些修士有着自己独特的审美,愿意通过调整自己的血肉与骨骼,进而得到自己想要的相貌,但这种情况显然也不适用于盛千婵。 鲜少有女孩子不爱美,况且她本来就生得好看, 更不会把自己往丑的方向捯饬。 “不, 也可能只是我看晃眼了。” 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桑如焰摇了摇头,推翻了先前的结论。 “刚才看你确实感觉有哪里不一样, 不过又看了看,长相似乎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桑如焰对比着自己的记忆, 努力寻找着不同之处, 半晌才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形容, “就是觉得你气质上似乎突然变得圆润温婉了些?” 圆润?那不就还是等于胖吗? 盛千婵没有听进去桑如焰的解释, 又想到她最近好像食欲确实有变好,便抬手化出一道水镜, 认真地端详起镜中的自己。 大约是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 她捏着尖尖的下巴, 还真感觉自己较之前显得丰腴了那么一丝。 “你觉得我胖了吗?”她将问题抛给了闲坐在一旁悠然品茶的桑清衍。 这是道死亡题。 但或许是察觉到了潜在的危险性,桑清衍回答起来也很谨慎,他甚至还定神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回答道:“没有。” 像是怕盛千婵不相信他如此简洁的回答,他还补充了一句:“你刚才吃了许多甜食,里面混入了多种稀有的灵花灵果,以你的境界,兴许还没能彻底消化。” 凡人吃多了会胖,而修士若是短时间内吞噬了太多灵气,也可能被过于丰富的灵气撑“胖”。当然,只要尽快将灵气消化完,外表的臃肿也能瞬间恢复原样。 “是吗?”盛千婵将信将疑。 她总感觉她刚才吃了那么多东西,一点也没有灵力暴涨的趋势,反而隐约有种怎么也吃不饱,体内有个无底洞似的错觉。如果不是理智告诉她,这么吃下去确实不太好,再加上桑清衍也在拦着,她可能还停不下来。 盛千婵越是回想,越觉得自己的情况不对劲。 她也没心情再观察自己的胖瘦,挥手散去水镜,抬起手指搭在了腕上。 虽说医者不自医,但以她的水平,只是简单地查个体倒也没什么问题。很快,她就运转灵力,神识沉入体内细细探查。 几息之后,盛千婵顶着有些茫然的表情睁开眼。 “没问题啊。” 她里里外外都看过了,整个身体健康得不行,每一个窍穴,每一条脉络,一点陈年暗伤都没有,灵力运转丝滑流畅。 所以,就只是错觉? 盛千婵下意识地抚上小腹。最近总是反复做的那个梦,以及刚才那两条症状,不知为何让她想起来了一种可能性。 不过,这个想法在两秒前就已经被否决了。 怀孕果然还是不可能的吧,桑清衍都到化仙境了,按理说这个修为想要有孩子,都得以百十来年为单位,没道理几次就中招。 盛千婵边想边把手递给了桑清衍:“你也替我看看?” 桑清衍也很配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就在盛千婵心里嘀咕时间是不是太长了点的时候,他抬眼,云淡风轻道:“除了灵力稍有虚浮外,其他都无大碍。适当将你平日里的甜食换一换吧,虽然对修为增长影响不大,但你正是紧要关头,还是少借助些外力的好。” “没别的毛病?” “没有。” 桑清衍面色淡淡地说完,眉毛微挑,盯着她问:“你以为会有什么问题?” 当着桑如焰的面,盛千婵没好意思谈论太多关于成年人的话题。 等回去的路上,她拉着桑清衍,终于没按捺住心中的想法,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我们俩之前……就是双修,那个……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有孩子吧?” 桑清衍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短暂地走神了一瞬,被她的话吸引,目光往下移,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凤眸微微眯起,一时没有回答。 直到盛千婵又拽了拽他的衣袖,他才回过神,淡然道:“当然不会。” 道理还是那些道理,盛千婵也都懂,再听桑清衍说了一遍,她感觉心里也安定了一些。 尽管她并不抗拒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也不再像之前没有明确桑清衍对她的心意时那样,对那个疑似预知的梦境耿耿于怀,但若是真的突然有了孩子,她似乎也还没有做好十足的准备。 “你很想要孩子?”桑清衍想到了她上次问的那个问题。 “那倒也没有……”盛千婵说着,稍微有点难为情,上次她之所以那么问,也是由于老做那个怀孕的梦,还是一个腹中的崽不被他爹期待的噩梦,但她本身好像对此并没有特别明确的倾向,“这种事,随缘吧。” 有或没有,她似乎都可以。 …… 说话间,他们回到了盛千婵的小院。 桑清衍留下的虽然是分/身,但本尊不在,有些事还得他来负责。他站在小院门口没有跟进去,看着盛千婵步伐轻快地往寝殿走,迎面逮到一个小侍女就问人有没有觉得她变胖,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她似乎笑得都更开怀了。 受到她脸上的笑容感染,桑清衍也不由得微微弯了下嘴角。 然而,随着盛千婵的身影消失在庭院中,他的笑意又慢慢散去,一双凤眼重新变得冷淡锐利起来。 不会错的,他感知到了。 哪怕还很微弱,那也是凤凰火焰的气息。 盛千婵曾得到过来自桑家先祖的小小馈赠,让她也拥有了一颗火种,但那毕竟是来自他人的力量,是无根之火,随着她不断修炼才会逐渐炼化。而他刚才察觉到的,则是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 那是新生的凤凰真火。 盛千婵问他的那个问题,他说谎了。 不,也不算说谎,按照常理,他们的确不可能这么快有孩子,尤其他后来更是在坚持服用老夫子给他炼制的避子丹,存在疏漏的也只不过最初的两次而已,可这是多小的概率? 桑清衍皱了皱眉,走在通往书房的长长的回廊里,难得让一缕忧色浮现在脸上。 他的实力高于盛千婵太多,她察觉不了的事情,他也能一清二楚。此时或许还看不出来,但他能感知到,那股微弱到仅有一丝波动的新生火焰,正在鲸吞牛饮似的汲取来自母体的力量。 盛千婵正处于即将突破的关键时期,她为了进一步夯实根基,本身就在有意地压制和凝实修为,现在她即便什么也不做,甚至停止修炼,身体也会像一个漩涡一样,源源不断地吸引灵气进入体内。 这是一个无法停止的趋势,直到她跨过这层屏障,才会使一切恢复原样。 因此,哪怕体内的灵力有所减少,也完全比不过灵力补充的速度。现在,这种细微的变化只有他才能观察到。 桑清衍在书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顿了顿,示意属下在外稍等片刻后,他走到书架旁抽出了一本书,接着坐到书桌旁静静地翻阅起来。 盛千婵腹中的孩子如果成长起来,血脉只怕会比他和阿阳他们更纯粹,哪怕只是再孕育一段时间,它对灵气的需求也会成倍增长。仅从目前透露出来的那一缕异常微薄的气韵中,桑清衍就足以察觉出这一点。 这对桑家来说是好事,但对盛千婵而言却不是。 即便突破到通玄境,以她的实力也很难供给孩子发育所需要的灵力。届时此消彼长,连身为母体的她都会存在危险。 桑清衍翻开的书停在了某一页,他的目光也落在了这一页的其中一行。 为了延续凤凰血脉,桑家娶过的蕴灵体并不少,族谱中拥有明确记载的有一百八十一人,而孕育后代的过程中,死于非命的却达到了一百三十人。 桑清衍拧着眉,轻敲着桌面的手指缓缓地捏紧。 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他曾想过,哪怕他和盛千婵会有孩子,也至少应该是她再突破一个大境界的时候。或者,即使没有,那也无关紧要。封印的事,桑家血脉的事,他也正在想办法,相比从前,这些问题现在来看并不是一个死局。 可是,这个孩子的出现比他预想的早了太多,几乎打乱了他的计划。 最直接的一点是,它对盛千婵的影响已经开始逐渐显现了。哪怕她自己还发现不了,可她食欲上涨,在不需要更多的灵气的情况下,对灵气需求增加,都毫无疑问地透露出了这一讯息。 他得要做点什么。 之前的计划,也必须该进行了。 桑清衍闭了闭眼,按了按眉心,内心做下了一个决定。 随着他合上书,面不改色地将书塞回原位,门口的亲卫也适时地进来,汇报了一个最新的消息。 “禀告仙尊,族内的长老与客卿已经大多都回来了,只剩下七位还在路上,大约三日内也能赶到。” “已经回来的几位长老,仙尊您是否要先见一见?” 第103章 救命,谋害亲蛋啦! 回到桑家的那些客卿和长老, 桑清衍一个也没准备见。 他安静地翻着属下从各地汇集而来的情报,观察着每一个人在这一次任务中的表现,分析着谁最有可能是那个与邪魔勾结的叛徒。 这次的任务表面上看起来并无异常, 实际上却是一个考验, 一次筛查。即便不是家中的内鬼,在任务中表现存在问题的人也都会被拎起来重点观察。 桑家不需要叛徒,同样也不需要蠹虫。 这些年,桑清衍身为天下仅有的九位仙尊之一,镇守整个南境, 大小事务几乎忙不过来,分在桑家的心神也难免少一些,这就导致一些人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桑清衍也明白。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惩大诫即可, 但有些违反他的原则, 与南境的秩序与律法背道而驰的行为, 他必须要杀鸡儆猴。 南境是除了天元学宫所在的中土外,九洲大陆上难得的有序之地。 东原逐利, 各大世家把持垄断仙门与朝廷,阶层泾渭分明;西荒尚武, 信奉弱肉强食, 适者生存, 最大的规矩就是实力;北疆地处严寒, 修士生存艰难,也因此发展出了一些靠劫掠为生的势力。 只有南境, 风调雨顺, 百姓安居乐业, 上至仙尊级别的大修士,下至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都依法依规行事,虽然也免不了存在一些身份差别,但总体而言,修士与凡人相处还算融洽。 这是桑清衍为之努力很久的成果,也是南境发展的基石。作为桑家家主,他也必须让整个桑家以身作则。 有些踩在了他的逆鳞之上的人,就应该处理。 第110节 他从汇集而来的情报中抽出了几张,交给等候在一旁的属下,无需他多言,属下就无声地接过那几张薄薄的纸,带着一脸的肃杀之气悄然离去。 桑清衍轻轻地敲击着剩下的纸张,厚厚的一叠情报,指尖敲上去只有沉闷的声响。 剩下的人看起来都毫无异样。 事实也的确应该如此,敢于挑战他和桑家底线的蠢货有几个就足够了,大多数的长老与客卿即使谈不上克忠职守,也绝对安安分分,守成有余。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桑清衍指尖再次落在纸张上的刹那,一缕浅金色的火焰无声地从他落点的位置向四周扩散,几乎是眨眼间就将厚厚的一叠情报吞噬了干净,随着他手指轻弹,些许灰烬也飘散在了空中,书桌上再无一丝痕迹。 隐藏在桑家内部的那个人很聪明,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哪怕桑清衍这一次的任务做了特别的针对性安排,也没能使对方露出马脚来。 然而,桑清衍知道,他一定在。 越是滴水不漏,毫无破绽,越容易让人心生怀疑。 桑清衍摊开一张崭新的纸,缓缓在上面写下了还没有回到桑家的那七个人的名字。 这里面最让他在意的,也是被他事先怀疑过的两个人,恰好都在其中。背叛桑家的,会是他们俩吗? 桑清衍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暗暗摇头。 他还没有切实的证据,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这或许也是藏在幕后那人所预想过的画面 处理那些有着明确过错的长老与客卿,他有理有据,也无可厚非,而要是无凭无据,仅通过他的些许怀疑,就对桑家的肱骨之臣下手,必然会使整个桑家离心离德。 他是桑家的家主,可以杀伐果断,但不能错杀滥杀。 看着未干的墨迹,他又唤来了一个属下,将这份名单交予对方。 “重点盯着他们。” “是,仙尊。” 如影子般沉默而又忠诚的属下从来不会问为什么,只会一板一眼地执行桑清衍的命令。 目送属下的身影消失,桑清衍站起身,走到了书房门前。 桑家所在的只是一个半开放秘境,依附于主世界之上,也与主世界同享着不停轮转的时节与气候。此时正值雨季,乌云压城,桑家地下的大阵并未激活,自然也没有挡住头顶的电闪雷鸣。 桑清衍静静地眺望着天际的阴云,心中思绪万千。 事情没有预想的那么简单,桑家的叛徒追查起来也不容易,但到目前为止,这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将这些长老和客卿遣出去,借机筛查辨别是其一,趁他们不在族中,顺手清洗桑家,加强掌控力便是其二。 一些可见的、不可见的隐患与暗疮都被桑清衍干脆利落地拔除干净,甚至还带着老夫子在桑家一步一寸地走了一圈,如今整个桑家都在他掌握之下,几乎不可能再有任何风险。 除了祖陵下方所镇压的那个封印。 封印大阵的节点有无数个,而其中那些个大的节点多数都被桑家这般的血脉家族镇压着。桑家历来加固封印,最先要加固的便是底下的这一部分。 原本加固一次封印还需要间隔千年,如今所需要的时间却越来越短,近来更是已经能感觉到封印下方某些东西在活跃着,似乎想要冲出来。种种迹象都在说明,封印似乎又到了需要进行新一轮加封的时刻。 桑清衍眉头轻皱,想到封印近来的变化,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要加固封印,就需要动用圣物,这与他要做的那件事也不谋而合。而且这样的时机,隐在幕后的那个人怕是也不会错过……利用得好,这就是一个机会。 随着桑清衍心中有了决断,一道惊雷响彻云霄。 第一滴雨落下了。 …… “明知是试探,还要回去么?” 问话的人语气轻缓而平淡,乍一听又似乎带着一丝浅浅的无奈。 “为什么不回?”男人轻笑着回答道,“他怀疑又如何?没有证据,他不会对我下手。这是他的原则,如果他也选择宁杀错不放过,那整个南境的秩序就会先一步自上而下地崩塌。” 随意地抬手,抚上跪在地上双眼无神的修士头颅,男人面色垂怜之色,五指却微微用力。 “啵”的一声轻响,坚硬的头颅没有粉碎,却像是骤然间化成了一团雾气,随着他手指舞动,不停变幻着形状。 男人继续悠然地开口道:“他不会那么做的,你放心便是。” “我并不是在担心。”另一道声音平静地说道,“只是想提醒你,既然他已经生出了怀疑,那么在彻底排除嫌疑前,他的试探绝不会停止。” 男人微微挑眉:“哦?你又算出来了什么?” “与其说是我算出来,倒不如说,这个消息还是你告诉我的。”说话之人停顿了一下,还是提示道,“封印又减弱了。” 男人也跟着沉吟起来,但很快笑起来。 “他知道我肯定会做些什么,所以打算设计引我上钩?”他含笑说着,笑容逐渐变得深邃起来,“哈哈,这倒也像是他会做的事。可他能设下陷阱,我们就不能将计就计么?” “我已经很久看不清天机了,算出来的结果也不一定准确,但你要知道……” “嗯?” 面对男人不以为意的态度,隐在暗处的那道声音依然平静。 “他毕竟是桑清衍。” 话音落下,暗处再无任何动静传来。 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笑容的男人将手中的雾团拍回身旁空荡荡的脖子上,看着对方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而那双无神的眸子里也逐渐展露出光华后,嘴角的笑容也随之慢慢地敛去。 他当然知道桑清衍不可小觑,也从未小看过他。 从前只是在暗处不着痕迹地施加了一些影响以达成目的,都能叫他这么迅速地发现问题,并做出相应的处置。这份敏锐,尤为可怕。 可他想做的,那就一定要做到。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桑清衍不能,桑家不能,谁来都不行。 一滴雨被风席卷着,落在了男人的脸上。 他没有开启护身的灵力结界,反而收敛了所有的灵力隐在体内,雨水没有遇到任何阻隔就接触到了他,并顺着他脸上的肌肤缓缓落下,乍一看,更像是他流下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起风了。”男人抬手拭去那滴雨,看着湿润的指尖喃喃道,“乾坤之性,火胜金,而水胜火。这雨,来得恰逢其时啊。” 就在他说完的一瞬间,远处的雨终于落了下来,并被风一路向他吹来。 雨落,风至。 暴风雨中,只有一道竹影般颀长挺拔的身影在夜幕下屹立不倒。 …… 盛千婵并不知道外界的风起云涌,窝在小院里的她盯着窗外连续阴沉了几日的天空看了又看,最终抱着毛绒抱枕又滚回了床上。 朋友们都离开了,桑清衍,或者说即便是他的分/身,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粘人精似的跟着她,破魔丹的研究更陷入了僵局不得寸进,一时之间,她竟又闲了下来。 日子恢复了往日的平淡,重新当回一条无所事事的咸鱼,本应该是好事。 偏偏盛千婵觉得自己可能被之前的忙碌给压迫习惯了,骤然要她当一个富贵闲人,好像还有些不适应。 不是说好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吗?她怎么没觉得呢? 盛千婵贴着抱枕使劲蹭蹭,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想,还是爬了起来。 正准备找本闲书随便看看,小侍女就端着下午茶进来了。 “夫人,你要现在就吃吗?” 桑蔓托着食盒,站在床边等她回答,只要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她马上就会把小几放到床上,好照顾盛千婵这条咸鱼。 回想着这几日的懒散颓废,盛千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地蹦下床,说:“没事,你给我就行了。” 其实她原本虽然也爱吃各种美食,但似乎都没有最近吃得勤快。 怕她吃多了各种富含灵气的糕点,导致修为压制不住,桑清衍还专门让底下的人根据她的情况和口味专门制作了每日的下午茶。 难得他这么贴心,盛千婵实在顶不住诱惑。不过,当着小侍女们的面,该有的形象还是得维护一下。 盛千婵轻咳一声,面上还是一片正经。 小侍女依言将食盒递给她,看着盛千婵托着碗,小口喝着甜粥,心里刚要感叹仙尊对夫人真好,就见盛千婵才尝了一口,便有些异样地停下了动作。 “这粥里加了什么?” “啊?没什么呀。”桑蔓一脸茫然,“就是厨房送来的,夫人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盛千婵用汤匙拨弄着甜粥,表情微微变得严肃起来。 “不,这个味道不对。” 第104章 蛋:不被期待的我的一生。 “可是厨房的师傅还是那几个呀, 没换人呢。”桑蔓还没跟上自家夫人的思路,傻乎乎地在那提议,“要不然我撤下去, 叫他们重做一份?” 盛千婵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这不是口味的事。” 盛千婵难得没有心思吐槽小侍女的缺心眼, 只拧眉看着碗里的甜粥,又舀了一勺凑近闻了闻,再次确认自己刚才的发现并非错觉。 虽然混合了多种材料,味道也极淡,也仅仅是换成了一种相近的材料, 但她还是察觉到了,这次的下午茶和之前不一样。 她让桑蔓也闻了闻,对上后者仍旧茫然的视线,盛千婵感到了一丝无奈,却又不是很意外。 这种差别太细微了, 若不是她生来就对各种药材和气味十分敏感, 直到来到这个世界后依然保持了这种天赋, 她大概也分辨不出来其中有什么不同。 问题是,为什么? 近来的下午茶都是桑清衍吩咐了厨房做的, 安全性应该毋庸置疑。如果真的是厨房那边出了纰漏,那就说明这是针对她来的, 是有人想借机对她下手, 说不准还和桑家的内鬼有关系。 偏偏从她感知到的情况而言, 尽管那些吃食里有一味材料被替换了, 可似乎也对身体没有什么危害。 要是有人想对她下毒手,又何必做这种无用功? 而且, 桑清衍做的那些事并没有瞒着她, 趁那些掌权的长老们不在, 这段时间他把桑家上下的势力都梳理了一遍,从人到物,如今整个桑家都在他掌控之下,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能逃过他的感知。 尤其事关她的安危,他更不可能忽视。 桑清衍这个人看似冷冷淡淡,好像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却时常用行动来代替表达。不管是从前与她相识不久的时候,还是向她坦露过心意的当下,他的关心与照顾都无声地融入了日常的相处之中。 就比如此刻,在桑家可能存在的叛徒还没有被彻底清除掉的情况下,她敢说以她为中心的方圆十里内,少说能揪出数量超出一只手的暗卫。 假使真有人要暗害她,只怕也在刚露出苗头的时候就被人给按倒了。 第111节 所以,换了食物中那一味材料的人很大概率是桑清衍。 可她吃的糕点也好,粥食也罢,都是在提出要压制修为之后,桑清衍特意给她换上的一些淬炼脉络和灵力的药膳,眼下好端端的,他为什么忽然要改方子? 盛千婵察觉不到他的恶意,对他的信任也让她生不出一丝一毫不好的猜测,但桑清衍的举动委实有些异常,她喝下第一口甜粥时,闪过的那一丝心悸也做不了假。 盛千婵想不明白为什么。 她沉默地拨着几乎没有变化的甜粥,汤匙与碗壁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轻响,过了半晌,她才对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而慢慢严肃起来的小侍女吩咐道:“去药田帮我找几味灵药过来,我要做个对比。” 看着小侍女一脸正色地离开,盛千婵想了想,又翻出了银霞山的那本《药典》和从桑家藏书阁借来的几本医术。 她有一种预感,桑清衍肯定不是想害她,但他肯定在打着什么坏主意,还是不能对她直说的那种。 至于原因嘛,想不明白不要紧,她研究一下就能大概知道桑清衍想做什么了。 刚巧,她感觉被替换的那一味材料的功效,好像前不久才在哪里见过…… …… 偏殿,炼丹室。 小侍女看着站在炼丹炉前沉默了很久的盛千婵,眼看着丹炉里氤氲的灵气都自然逸散了,她还迟迟没有动作,只能硬着头皮对面无表情的自家夫人说道:“夫人……” 一双冷飕飕的眼睛扫过来,让小侍女感慨夫人和仙尊真是越来越像的同时,也忍不住把声音放得更低了。 “这丹药再不收取起来,一会儿灵气跑完就会影响品质了。” 她小小声地提醒着,一边还将手中装丹药的玉瓶递了过去。 盛千婵没接。 她还在观察着丹炉里的最新成果。 忽然,她开口:“桑蔓。” 小侍女吓得一激灵:“是,夫人,我在!” “你觉得我最近有什么变化吗?”盛千婵转头看向战战兢兢的小侍女,“仔细看,认真说,然后告诉我实话。” 她都这么说了,桑蔓也就只能一寸寸端详起来。 看了良久,她沉思着捶了一下掌心,像是终于发现了不同之处,有些惊讶道:“我知道了,夫人,你的脸好像圆了一点点!” 第二次被人这么说,盛千婵没有再怀疑,更没有幻化出水镜。她心里已经知道,小侍女说的没有错,她的身上的确出现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变化,外表的变化只是最容易发现的一种而已。 “夫人,我、我就是自己的感觉,也不一定准。”看她不说话,小侍女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不过夫人,你到底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太好。” 盛千婵拈起一颗浑圆的丹药,对照着日光看了看。丹纹清晰,药香清新,并不是什么对人体有害的毒丹,但想到它的作用,盛千婵的脸色就好看不起来。 “桑蔓,你说,什么样的爹会不期待自己的孩子出生?” 小侍女一脸茫然地反问:“啊?还有这样的爹?” “……是吧,我也没想到。” 小侍女疑惑歪头,这是什么意思? 盛千婵怒气冲冲地离开炼丹室的时候,没搞清楚状况的小侍女还跟在后面追,边追边喊:“夫人你要去哪里,等等我,我追不上你了夫人” 盛千婵没等她,甚至为了更快去找某个人算账,她还用上了御风之法。 而在她的全力赶路之下,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经落在了桑清衍的院子里。 …… “夫人,仙尊在忙……” 没顾上侍卫犹豫阻拦的态度,盛千婵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 周围没有人敢来拦她,本应该被各种防护结界围得结结实实的书房大门,也就像普通的木门一般应声而开。 一回生二回熟,看见坐在书桌后处理公务的桑清衍,盛千婵竟然生出了一种这一幕好像才发生过的错觉。 哦,也不是错觉,距离他们上次吵架似乎也没有过去很久。 盛千婵“啧”了一声。 回头看了一眼正眼观鼻鼻观心,装模作样准备退回原位的侍卫们,再看了看匆匆赶来,一个急刹车停下,顶着侍卫们的眼神差点不知在哪里落脚的小侍女,盛千婵面无表情地踏进书房,反手关上了门。 “在忙?没工夫见我?” 门刚合上,一道阴森森的声音也紧跟着在书房内响起。 桑清衍笔下不停,头也没抬,回答道:“他们也只是听从我的吩咐,尽忠职守而已。何况,不是也没有拦住你吗?” 盛千婵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我要不踹门,你还真不打算见我是吧?嗯?” 眼看桑清衍一直没有抬头跟她对视,也没有想要说什么的打算,盛千婵一把将手中装着丹药的玉瓶拍在了书桌上。 “给我个解释。” 一粒圆滚滚的丹药从瓶口散落出来,骨碌碌滚到了桑清衍的笔下。 他顿住笔,好像这才意识到盛千婵是来找茬的一般,缓缓抬起了头,说:“解释什么?” “你干了什么你不清楚吗?你还问我?”盛千婵咬着牙,感觉拳头有点痒,“你不会到这个时候还打算装傻吧?” 她知道了。 桑清衍平静地搁下笔,内心却为她的敏锐而感叹。 为了不让她察觉,他在做开始吩咐厨房做那些药膳时就选择了接近的配方,加上效果类似,最后也仅仅是做了一点细微的改动而已,即便让修为更高的人来,恐怕也发现不了其中的变化,可她居然察觉到了。 真不愧是连老夫子都心动想要收徒的天赋。 “厨房那边是我的意思。” 他承认了。 盛千婵也更气了:“为什么?啊?理由呢?” 面对她的拍桌,桑清衍沉默以待。 无声地对峙了一会儿,盛千婵的怒气消散了一点,她撑在书桌的两边,低头俯视着坐在桌后的男人。他五指交叉,好整以暇地与她对视着,似乎做好了被她责骂的准备,并且看起来并不打算深刻反省。 这副淡然的模样看起来真气人。 盛千婵恶狠狠地想着,伸手揪住了他的脸。 “我怀了?”她冷不丁地问道。 “……” 沉默,还是沉默。 随着她手下的力道越来越重,仿佛将他的脸都快扯变形了,桑清衍才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回答道:“嗯。” 脸上的力道骤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盛千婵充满质疑的声音。 “为什么?你不是说过修为越高深,修士越不容易拥有后代么?我们才……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怀?而且我明明检查过,根本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问题很多,问得桑清衍几乎听不过来。但显而易见的是,有些答案就连他也不清楚。 “按照常理,的确应该是那样。”他说道,“至于为什么你没有发现,那是因为它确实还很微弱……” 他猝不及防地将手贴上了盛千婵的小腹,吓得她一颤,整个人像受惊的兔子似的猛地往后跳了一步。 “你干什么?” 桑清衍没接话,而是自顾自说道:“从它成长的状态估算时间来看,应该是在第一次的时候怀上的。” 那一次他们都没做任何措施,他神智受到邪魔力量影响,并不是特别清醒,记忆之中,他格外的放纵,哪怕是一个简单单调的姿势都能重复一整晚…… 意外之所以是意料,本来就在于不可预料和打破常理。 盛千婵没打算纠结孩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此时只在意另一个问题。 “我记得我问过你的,如果有了孩子要不要生下来。”她的视线慢慢落到桌上的那颗丹药上,“你当时没有回答我,所以你现在是用行动告诉我答案了吗?” 桑清衍的目光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顿了顿,又说道:“你既然都推出了丹方,还将其炼制了出来,那你也应该清楚它的作用。” “哦,所以呢?” 盛千婵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她的确在炼制完丹药后,明白了这个丹方的作用,也正是从那一味药材的变化中推测出了她可能怀孕的事实,但桑清衍的做法让她无法理解。 她以为他应该会高兴,会期待,而不是现在这样。 “这丹方对孩子没有危害。”桑清衍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它的作用只是延缓和压制凤凰真火的成长,对你更不会有任何影响。” “我只是希望,这个孩子晚一点再到来。” 第105章 她的安危更重要。 盛千婵当然知道新的方子不会对她自身产生负面影响。 这在她推导出药方, 清楚了每一味材料的作用并将其炼制成丹药后,她就知晓了它真正的用途那是一种修士用来延缓胎儿发育的秘药。 这种秘药并不多见,本身用到的材料颇为珍贵, 因此在修仙界中也很少流传。 要知道, 大多数修士年轻时没有留下一儿半女,随着年龄增长,实力也上去了,再想要后代就变得异常艰难。若是侥幸怀了一个,护着还来不及呢, 哪有人会不想将孩子生出来? 但偶尔,确实也会遇到一些例外的情况。 比如有修士受了重伤,暂时无力孕育腹中胎儿,又或者是某些修士即将进阶,担心孩子的存在影响渡劫的成功率, 便会用上这种秘药。 是以, 哪怕需要的人再少, 只要这药方有其价值所在,如《药典》这样的典籍便会将之收录其中。 盛千婵得到《药典》后翻得很勤快, 里面提过的灵植灵药,甚至所记载的药方, 不说全都过目不忘, 也记了个七七八八, 察觉到端倪之后自然也很容易找到出处。 虽然桑清衍所用的方子与记载的稍有偏差, 似乎更像是桑家特制的版本,但万变不离其宗, 道理同样通用。 也是从那时起, 盛千婵意识到, 在她完全没有察觉的时候,她的腹中已经悄然形成了一个新的小生命。 不是做梦,更不是预想,而是切切实实正在萌芽生长的新生命。 然而,还来不及震惊、喜悦又或是犹豫、抗拒,她就联想到了桑清衍的所作所为,于是所有的情绪都在那时化作了对他的质疑。 药方固然无害,所具有的功效也只是延缓腹中那个孩子的成长,甚至还与她近来想要压制修为的需求有所重合。 第112节 可桑清衍没有过问她的意思就背着她做出了决定,他的态度意味着什么?难道他不喜欢,也不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现吗? 盛千婵不愿意这么想,偏偏事实又在这么告诉她。 “是因为你觉得我不是蕴灵体,生出来的孩子注定不会有极为纯粹的凤凰血脉,所以才不乐意见到孩子出生吗?”她故意用上刻薄的言辞打断了桑清衍的话。 盛千婵不高兴,非常非常不高兴。 这和她上次发脾气的状态又不一样,桑清衍事先有预想过她发现真相后的反应,但真正面对她的时候,他又有些手足无措。 “当然不是。” 纵然心念纷杂,听闻盛千婵的言语,桑清衍还是下意识进行了反驳。 他想去拉盛千婵的手,被她甩开了两次,依然锲而不舍地将她的手圈进了掌心。直到感觉那股反抗的力道越来越微弱,柔若无骨似的小手停在他手心不再挣扎,他才微微用力捏了一下。 “我没有不喜欢这个孩子。” 桑清衍手上稍微带了点力道,将盛千婵拉到了书桌上。她单手撑着桌面,半坐在桌沿,扭着头不肯看他,于是桑清衍站起了身,也撑在桌上俯身向她靠近。 他们之间明明还隔着一张书桌,但在这个姿势下,两人的距离看起来又是如此亲密无间。 淡淡的呼吸喷洒在脖颈处,带来些微的痒意与酥麻,盛千婵被迫转过了头,她瞪,再瞪……哦,这人脸皮厚得很,一点反应也没有。 “那同样也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只是,这个孩子出现的时机并不合适。”桑清衍低头与她对视着,眼里的认真不容忽视,“它必须晚一点再出生。” 盛千婵没有说话,但同样也没有把他推开。 见她的态度有所软弱,桑清衍也松开了她的手,转而抚上了她的长发。 盛千婵今日没有梳复杂的发髻,她在床上躺到一半就起来,也委实没有时间打理自己的仪容。一头瀑布般的黑色长发就用簪子随意地绾了一下,剩下的头发披散在身后,任由桑清衍的手指在柔顺的发丝间穿梭。 盛千婵总是吐槽他这样像给小动物顺毛,但也不得不承认,从他每一次的动作里都能感受到他的温柔与小心翼翼。 “你是觉得孩子的存在会影响我突破?”她忽然开口问道。 这也是选择用这种秘药的修士较为常见的情况之一。 桑清衍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不全是。” “桑清衍,你说过要坦诚的。”盛千婵看着他,“你什么都不说,不肯告诉我,这样才会容易有误会,不是吗?” 她的心情依然没有变好,但怒火却有所平息。比起第一次时争吵,她也正在尝试用沟通之类的方法来解决矛盾,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发完火就立刻走人。 但其实盛千婵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即使桑清衍坦诚过他的心意,也不介意她是不是蕴灵体,盛千婵也不觉得那个不断重复的噩梦会成为现实,可她心里仍旧会有一丝担忧。 桑家如果真的没有合适的继承人该怎么办?桑清衍身为家主,真的能放下他的责任吗?就算他说会想其他的办法,难道就一定能成功吗? 盛千婵不知道答案,今天的事则是又在她心中的天平上加了一根稻草,让事情朝着她觉得糟糕的那一面进一步倾斜。只不过,她愿意多给桑清衍一点点信任。 “不是你想的那样。” 沉默良久,桑清衍终于选择了实话实说:“虽然我也不清楚是什么缘故,但我们的孩子血脉非常纯粹,甚至远胜我和阿阳他们。” 他的姿势仿佛半搂着盛千婵,落在发丝上的手也顺着她的肩往下,摸到了她的手臂,又沿着手臂触碰到了她的手背,然后一起覆盖在她的小腹之上。 桑清衍的指尖燃起了一缕细微的金红色火焰。 那火焰并不炙热,哪怕与肌肤相触,也只有些许的暖意,一点都不觉得烫人。从腹部传来的温热,更是让盛千婵有一种这热度随着丹田流向四肢百骸,整个人都泡进了温泉的错觉。 她亲眼看着那缕小小的火苗融进了她的身体,随后像是唤醒了她体内某种潜在的力量般,与另外的力量遥相呼应起来。 不,不止一股力量。 猜想着桑清衍此举的用意,盛千婵闭上眼仔细地感受了一下,发现除了她体内原来就有的来自凤凰馈赠的心火之力外,似乎还有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力量正在往她的丹田处汇聚。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它原本是沉睡着的,忽然被人叫醒,还没有来得及睁眼便扑棱着开始回应它觉得亲近的气息。 因此,即便这道陌生的力量非常微弱,盛千婵也从它的动静中感应到了它的存在。 只是粗浅的感应,盛千婵的脑海中就闪过了一道沐浴在金红色火光中的凤凰身影。比起桑家的三兄妹,这道气息给她的感觉,更接近于她曾经见过的凤凰真意。 桑清衍说的没错,在她腹中的这个孩子所拥有的血脉,的确是超乎想象的纯粹。 “可我分明不是蕴灵体啊,为什么会这样?”盛千婵喃喃道。 “蕴灵体只是更容易生出血脉纯粹的孩子,也可以将母亲的灵力遗传给孩子,让孩子出生就具有极为出众的天赋,但并非只有这种体质才能做到。”桑清衍解释道,“至于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怀上……”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其中有什么缘故我也不清楚,不过目前的情况对你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桑清衍知道世间总有人力所不及之事,也很明白他从来不是什么全知全能的人,哪怕发生一些在他认知之外的事,那也不是很奇怪。 他知道这里面或许存在一些缘由,否则若是桑家的后代问题那么容易解决,桑家过去的那些先辈也不用为此经历那么多的痛苦了。 可能这只是因为盛千婵本身比较特殊,也可能这是桑家圣物干预的结果当初他就是根据圣物的指引才找到了盛千婵。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来得虽然意外,血脉纯粹程度更是足以令桑家的长老们疯狂,可比起追究孩子的出现原因,他更在意盛千婵的安危。 “你的实力不足以支撑凤凰后裔的成长,最坏的情况是,它在孕育的过程中会榨干你的灵力。甚至就连它的凤凰真火也可能会成长到令你无法承受的程度,稍有不慎便燃尽你的神魂。” 桑清衍怕她不信,有意将话说得骇人听闻。 “你现在觉得还没什么事,只是因为它还没有真正地开始发育,加上你近来修为增长过快,距离境界突破只差最后一线,灵力增长的速度与减少的速度相互抵消,才让你觉得问题不严重。” 对于如今的盛千婵来说,这个孩子注定会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我不想冒险。”桑清衍最后这么说道。 冒什么险? 自然是失去她的风险。 盛千婵听出了他的潜台词,从他解释的第一句话开始,皱起的眉头就再也没有松开过。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你事先和我商量过后再做决定……”她至少也不会那么生气。 桑清衍仿佛能读心似的,接过她的话问道:“那你会同意吗?” 盛千婵又失声了。 就算桑清衍问过她的意见,她就会同意服用秘药吗?想了想,盛千婵也不敢说一定是肯定的答复。 她确实没有感觉到这个孩子的存在给她带来了什么危险,那个噩梦又似乎让她对腹中孩子多了几分期待与喜爱。 她的实力虽然低了些,可她修炼进展迅速,盛千婵觉得也很难出现桑清衍所说的最坏的那种情况。 桑清衍看着她的反应,心里明白了些什么,却也没有意外。 那天在床上时,盛千婵问他的那个问题就表明了,她是期待他们的孩子出现的。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选择了没有过问她的意见。 但事实证明,这也的确不是靠谱的做法。 作者有话说: 进度好像慢了点(摸下巴)(沉思) 争取接下来加快点节奏开始孵蛋日常 第106章 有人连自己的醋也吃。 不知沉默了多久, 盛千婵再次开口:“先不说这件事了,我还有一个问题。” 这句话一出,桑清衍霎时松了一口气, 知道她这是暂时揭过矛盾, 不打算继续深究了。虽然她没有明确表态,他们可能还没有在某些事情上达成一致,但起码眼下不必再为此争吵。 这是一件好事。 他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表情也缓和了几分,平静地说道:“什么问题?” 桑清衍说话时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他和盛千婵的距离很近,也全然没有想过防备她,因此被她再次忽然揪住脸颊的时候,不由得愣了愣。 不等他发出疑问,捏住他脸的那只手就使劲扯了扯。 盛千婵半坐在书桌上, 原本还需要支撑起自己的重量, 现在她一只手揽住了桑清衍的脖子, 另一只手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发力。 像是为了发泄刚才的不满似的,她用起劲来一点也没留情。 桑清衍合理怀疑她在报复, 但他自知理亏,也就由着她在脸上作乱。 这点力道不痛不痒, 更伤不到他, 要是能借此安抚盛千婵, 就是让她扯上一天也没关系。 非要说哪里不好, 可能就是会显得不够雅观,但幸好, 他的属下们也从来不会不经禀告就擅自进来, 没人能看得见他此时的模样。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桑清衍的思绪就飘了出去。 而随着盛千婵的声音响起,他刚放下的心顿时又下意识地提了起来。 “你的本尊在哪里?这么多天不见,他到底干什么去了?”盛千婵松开手,看着男人脸上被捏得微微泛红的印痕,没有丝毫的心软。 眼看着桑清衍似乎要张口否认,盛千婵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巴。 “我劝你想好了再回答。” …… 连日的阴雨终于停了,但乌云未散,天空仍然压得极低。走在高墙大院里,更让人生出一种压抑之感。 年轻的客卿含着浅浅的笑意,一路悠然地走到小院门口,却被守在门口的侍卫提刀拦住了去路。 “易大人,请止步。” 易子钰神色不变,就连嘴角的笑意也没有减少分毫,好奇问道:“往日来不见你们拦我,怎么今天倒不让我进了?” 他生得玉树临风,问话的态度礼貌而又客气,任谁看了都不忍心对他冷言相对。 守卫原本也和他有几分交情,只不过身在其位,不得不恪尽职守,虽然语气软化了一点,但听起来仍然显得有些生硬。 “仙尊有令,任何人近期不得靠近小姐住处。还请易大人回去吧,不要让我等为难。” 易子钰脸上露出了一点迟疑之色:“可我就是接到了三小姐的传讯才……” 看着不为所动的守卫们,易子钰嘴角一翘,摸着后脑勺无奈地笑了笑。 “好吧,那还请几位帮我向小姐说一声,并非是我故意爽约。” 他拱了拱手,也不纠缠,转身径自离去。 然而,就在他的身影即将远去的时候,一道红衣身影却突然出现在了小院的门口,不顾守卫的阻拦,跺着脚朝他喊:“易子钰,你给我回来!” 伴随着喊声,一颗红色的灵果也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隔着遥远的距离,正中某位客卿的后脑。 明眼人都觉得他能躲得过去的偷袭,硬是被砸了个结实。 第113节 年轻的客卿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笑意不变,一点也没有被偷袭的不快,反而笑吟吟地伸手接住了那颗灵果,回过身,朝着院门口的红衣少女遥遥一礼。 “小姐与人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从一而终。” …… “想好了吗?想好的话,你可以开始说了。” 盛千婵的目光从窗外的阴云上划过,又转到对面之人的脸上。 桑清衍刚才不知道接到了什么消息,正打算开口时,忽然又陷入了沉默。盛千婵也没有催促,等着他处理完正事,才继续之前的话题。 桑清衍回过神,想起她的问题,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为什么这么问?”他避开了问题的关键,似是而非地反问道。 “哪有什么为什么?”盛千婵戳戳他的胸膛,哼了一声道,“你是不肯承认自己是分/身吗?你不会觉得你能瞒得过我吧?” 桑清衍无言。 不得不说,盛千婵的确拥有一项神奇的本领,明明许多修为高于她的人都无法辨别出他与本尊的区别,她却每次都能精准地分辨出二者的不同。 他的分化之术可不是简单的分出一个化身,而是创作出一个从修为到神魂看起来都与本尊无异的存在。这是一种极为独特的秘法,世间了解这种分化之术的人寥寥无几,更别说学会。 桑清衍以往很少动用分/身,通过分/身行事时也从未叫人看出破绽,仅有的几次似乎刚巧都是在盛千婵的面前。 他起初的确有些不想承认,可当戳着他胸膛的那根手指开始在上面绕圈圈,并且具有威胁性地用力戳他的时候,他也只能无奈地点头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还要问吗?”盛千婵疑惑歪头,“感觉就不一样啊。” 和桑清衍相处时间越久,她就越容易从他看似毫无变化的表情中读懂他的想法,有时候只是一个眼神,都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 而桑清衍的分/身虽然和本体几乎一模一样,但在她敏锐到可怕的感知中,还是有些许不同的。具体的原理她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不一样。 非要说的话,也许是直觉? 反正,直觉本来就是一种很不讲道理的东西。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原因是”她画圈圈的手指停住,指尖按在桑清衍的心脏位置,隔着紧实富有弹性的肌肉,她能感觉到下方微微加快的心跳,“你从来不会用分/身和我双修,也没有和我有过太亲密的举动。” 桑清衍暗道她说得对。 虽然分/身也是就是本尊的一部分,可却不是真正的他。他只想独占盛千婵,小气到哪怕是自己的分/身也不愿意分享。 见他依旧沉默,盛千婵干脆抓起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领口上。 像是证明了她所言非虚,骨节分明的大手接触到柔软的肌肤,顿时像触电一般,忙不迭缩回去的同时,还不忘将她有些凌乱的衣领重新理了理。 桑清衍轻咳一声,声音有些低沉:“这里是书房。” “说的你好像做这种事的时候考虑过地点一样。”盛千婵小声嘀咕了一句。 “至少书房没有……” 桑清衍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她无情打断。 “好了,别转移话题。”盛千婵抬起他的下巴,与他四目相对,“既然你已经承认了,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本尊到底去干什么了吧?” “本尊有些正事要处理。” “什么正事?”盛千婵不依不饶地追问着,边问还边说着自己的猜测,“他是不是去了祖陵?” 观察到桑清衍眼中的波动,盛千婵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要是离开桑家,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而整个桑家就那么大,也很难有什么地方能藏得住人。只有祖陵,别人进不去,位置又隐蔽,恰好符合他的需求。 盛千婵隐约察觉到桑清衍要做什么,但不清楚他的计划,近来又找不到人,心里也难免有一丝忧虑。要是今日发现了下午茶里的秘药,一时生气跑来找他质问,她也准备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维持原状,免得扰乱了他的计划。 只是,越靠近桑清衍,她越能感觉到他平静的表象下压了许多沉甸甸的心事,那种萦绕不散的忧虑也影响到了她的情绪。 瞒不过去了。桑清衍心里叹气,面上还保持着淡然的语气说道:“你猜得没错。” 盛千婵揣测着其中的缘故,莫名地又联想到了梦中一些零碎的片段。那似乎是噩梦的残影,又仿佛某种未来的预警。她揉了揉太阳穴,将那些糟心的记忆压下去,问道:“是地底的封印出现了异动?” 桑清衍颔首,却不准备向她透露更多的内情。 不是他不愿意说,有意想隐瞒,只是事关针对家族叛徒的计划,说出来就有泄露的风险。盛千婵自然不会透露口风,可修仙界有的是不用开口便窃取秘密的方法,最好的保密方法就是什么也不说。 盛千婵也清楚这一点。因此,当她发现从桑清衍这里得不到其他的信息后,她没过多久也离开了。 “这些事你自己有数就行,反正我也做不了什么。不过你记住”她挥了挥拳头,离开前还不忘丢下一句威胁,“这回的账只跟你算了一半,等你本体出现,我们再慢慢谈。” “慢慢谈”三个字她格外加注了重音。 桑清衍面色如常地将她送出书房,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天象,再次转身进门时,一向淡然冷漠的脸上才显露出一丝凝重。 他虽然不能清晰地感知到本尊的状态,却也知道本尊想做的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但是他和本尊一样,宁愿这一次冒险,也好过将希望寄托在盛千婵腹中那个才刚萌芽的血脉后代身上。 只要他能成功,桑家对一个血脉纯粹的后代的需求短时间内就不会再那么迫切。而且也只有他这么做,才能引得幕后之人上钩。 唯一的问题在于,桑家的内鬼真的是他想的那个人吗? 桑清衍望着天际翻滚的乌云,总觉得心里有一丝不安,事情似乎不应该这么简单。 第107章 谜语人滚出修仙界! 盛千婵怒气冲冲地来, 走时却显得心事重重。 她下意识地扶轻抚着小腹,也没注意回去的路,等抬头时, 就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桑如焰的小院附近。 周围本就有隐藏的守卫, 这里又是桑家最安全的几个地方之一。 盛千婵想了想,还是选择走了进去。 刚进门,她的面前就闪过了一道黑色的残影,紧随其后又是一道尖利的猫叫,一道白橘色的身影踩着她的肩头飞了出去。 盛千婵:“?”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转过头,又差点迎面撞上一个人。 好在对方似乎早有预料,在她转头时就往旁边避了避,然后朝她笑道:“多日不见,夫人可还安好?” 一张温柔和煦的脸伴随着温润的声音映入盛千婵的眼帘, 她心想, 公子如玉这样的词说的就是易子钰了。 不论第几次看, 她都会感叹这人生了一副不输桑清衍的好相貌。 若单论五官,倒还是桑清衍更胜一筹, 可易子钰风度翩翩,又总是一副笑吟吟的表情, 跟桑清衍高冷淡漠的气质截然相反, 在小侍女们心里, 平易近人的这位客卿大人比她们的仙尊大人还更受欢迎一些。 心里这么想, 盛千婵的目光却从易子钰的脸上一掠而过,没有多停留一秒。比起外貌, 她现在更在意易子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易大人这是?” 她简单寒暄了两句, 就将话题转移到了易子钰的身上。风流潇洒的客卿穿着不复往日整洁的衣裳, 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有些许凌乱,几缕发丝散在额前,就连光洁的脸颊上都还能隐隐看见两道爪印般的红色痕迹。 再看他手里,一手抄着兜网,另一手则抓着一个布袋,整个造型与往日大相径庭。 易子钰无奈笑笑,说:“小姐吩咐,要给橘云洗澡。” 盛千婵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然看见了坐在不远处的桑如焰。红衣少女正惬意地翘着腿躺在贵妃椅上,身旁是被人手工剥好的一碟碟瓜果,在易子钰回头的时候,还不忘发号施令。 “看我干嘛?继续干活啊!” 易子钰笑眯眯地应了一声,朝盛千婵耸了耸肩,接着追猫去了。眼看着一人一猫一鸟继续混战,盛千婵也险些忘了刚才想说什么,直到走到桑如焰身边时才想起来。 “你哥不是让你最近不要见外人么?” “易子钰又不算外人。”桑如焰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而且他可听话了,使唤起来就他最顺手。” 所以你的使唤就是叫堂堂客卿给你抓猫洗澡? 盛千婵想吐槽,忍了忍还是憋住了。她知道桑如焰纯粹是闲得没事在折腾易子钰,后者看起来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且看那拽猫吃瘪,她不知道为什么也挺高兴的。 嗯,绝对不是她小心眼记恨这猫不用她抱的缘故。 要不是盛千婵知道易子钰也在桑清衍的怀疑名单里,对于他和桑如焰走得近这件事,她还挺乐见其成。 盛千婵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一下桑如焰,她看起来毫无所觉,又对易子钰抱有不同寻常的信任,可看了看还在和某只橘猫你追我赶的年轻客卿,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万一他真有问题,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 在桑如焰的小院里待了一个下午,盛千婵几乎称得上如坐针毡。 尤其后来易子钰抱着浑身湿漉漉的橘猫回来,被桑如焰叫过来一起喝茶后,她就更不自在了。 走吧,她不放心桑如焰和他独处;不走吧,她也担心她们俩组团送人头。要是和桑如焰透露些口风,又无凭无据,还容易引起易子钰警觉,而无缘无故就更不可能让桑如焰送客了。 虽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易子钰这个人有问题的基础之上,但盛千婵相信桑清衍的怀疑绝非空穴来风。她每次看见易子钰笑吟吟的面孔时,也总觉得有些看不透这位客卿大人。 所以,即使只是怀疑,她也没有放松警惕。 幸运的是,易子钰看起来真的没有任何异常,一直到他告辞都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盛千婵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然而,当她没过多久也从小院离开,却在半路上遇到了似乎正在等她的年轻客卿时,她顿时紧张得寒毛倒竖。 “易大人还有什么事吗?”她稳了稳心神开口,目光却在隐晦地搜寻着桑家暗卫的下落。 易子钰看出了她的紧张,不由得摸了摸后脑,有些无辜地问道:“就算我长得没有仙尊好看,夫人也不必视我如洪水猛兽吧?我也是会伤心的呀。” “易大人说笑了。”盛千婵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神态没有什么变化,“我只是不知道易大人专程在半路等我是有什么话要说。” 易子钰眯了眯眼,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夫人这可就说错了,我只是恰好想起来从阿焰小姐那里借来的法宝忘了还,正准备送回去物归原主呢,没想到会在路上遇到夫人而已。” 盛千婵定定地看着他,并不相信他的这番说辞。 “易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这里离她自己的院子不远,时常有侍从走动,盛千婵的余光已经看到了几个眼熟的小侍女正往这条路走来,而在她的感知中,四周也有几道实力恐怖的气息蓄势待发。 再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从空中呼啸而下,径直扑向易子钰的脑袋后,盛千婵心里多少安定了几分。 看着傻鸟趾高气扬地踩在客卿大人的头顶,尖锐的鸟喙咄咄咄啄着他的脑门,让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挂不住,直到最后不得不捂住脑袋举手告饶,盛千婵才伸手一招,让傻鸟飞到了她的身边。 “刚才我没惹你吧小祖宗,哎呦我真是” 明明是那胖猫不想洗澡,拿它泄愤,怎么还将仇记在他身上呢。 易子钰叹着气,摸摸自己的发顶,随手梳理了一下,再抬头时,先前那股高深莫测的神秘感已经淡去了不少。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过夫人也知道,在下还算精通卜算之道。” 第114节 虽然他外表看起来仍有一丝狼狈,脸上带着一点无奈的笑容也没有散去,说的话更像是随口闲聊一般透着懒散,但盛千婵知道他的不经意之下潜藏着难得的正经,这让她也不由得认真了些许。 “嗯,所以呢?” “我观夫人,最近似是有一劫要渡。” 说话间,头顶厚厚的云层间传来了一声闷响。伴随着雷鸣,天空又仿佛压得更低了一些,阴云积聚,好像随时会有暴雨倾盆而至。 “啊,打雷了。”易子钰抬头看了一眼乌云,随即像是讨厌下雨般摇了摇头,“不过我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以夫人的修为,渡劫还不是小事一桩,也不需要我多虑。打扰夫人了,那我这便告辞了。” 他说着还真要走,盛千婵正揣摩着他说的那句话的用意,看他离开刚想叫他等等,忽然又见他走出两步后折过身,像是想到了什么要补充一般,微笑着提醒道:“哦,对了。” “夜长多梦,夫人若想安然渡劫,近来还需得好好休息才是。一点小小建议,夫人可听可不听,告辞。”他说完,拱手一揖,这才飘然远去。 “……” 盛千婵没有再开口唤他,直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才慢慢地回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四周的一道道气息随着易子钰的离去也再次消失,她知道这些人只是暂时隐匿了起来,一旦有危险,随时都会出现。而刚才易子钰的那些话,也会经由特殊的渠道,很快传到桑清衍那里。 可是他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可恶,她就说最讨厌谜语人了! …… “夫人,你回来啦!”一道清脆的叫声打断了盛千婵的思绪。 她看着哒哒哒跑来的小侍女,摸摸她的脑袋作为回应,却也提不起和她说笑的兴致,依旧皱着眉往自己寝殿走。 易子钰的话听起来就好像在说她近期快要突破渡劫的事,但盛千婵知道,如果只是这种小事,他根本没有必要特意来和她说一声。 就算想显摆他的占卜之术,也没必要提这种明眼人都能预见的事。 他的话,必然意有所指。 是在告诉她,最近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吗?如果从这个角度想,那她能想到的也只有桑家存在叛徒这件事上。毕竟桑清衍背着她在搞一些神神秘秘的计划,让她也有点不太安心。 可他既然在桑清衍的怀疑名单上,自身也带着一些让人看不透的迷雾,在这种情况下,他跑来提醒她近期注意安全,又是为了什么? 盛千婵想不明白,她也看不透易子钰这个人。 就像桑清衍对他的评价一样,这人虽然温柔和善,好像跟谁都说得上话,但最多能看见的只有表面,想要读懂他的心,太难了。 盛千婵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支着下巴,从窗口眺望着阴云密布的天际。 乌灵薇曾说过,南方多雨。最近正好到了雨季,这雨感觉几乎都没有停过,算一算日子,还真是好久没有见过太阳了。 暴雨总是连着惊雷,每当天际闪过闷响,雷电交织时,她都能感觉到一种隐隐的气机从上而下笼罩在她的身上。 盛千婵心里清楚,这说明她离突破的时机越来越近了,以至于天道规则降下的劫雷已经隐约瞄准了她。 本来她就没有那么急着突破,也不想在桑清衍打算做些什么的节骨眼上给他添麻烦。眼下又碰上易子钰说了那样一番模模糊糊的话,她就更不希望尽快进阶了,可是偏偏修为又似乎有些压制不住,该怎么办呢? 还有易子钰说的那句“夜长多梦”到底是指什么?他知道她最近一直在做的那个噩梦吗? 盛千婵理智上觉得应该没有第二个人知晓她的梦境,可一个神棍说的话,又很难不让她产生一些联系。特别是当她确定对方绝非无的放矢的时候,就更没办法将那些话置之不理了。 都怪易子钰,非要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谜语人什么时候才能滚出修炼界啊! 盛千婵内心纠结着,又想着易子钰的那些话,几乎一夜没睡好。直到第二天,小侍女又如往常一般端来了每日的下午茶。 闻着灵茶里似曾相识的秘药味道,盛千婵端起碗的手迟疑了。 喝下里面的秘药,先不说孩子生长发育的问题,至少这药附带的作用可以一定程度上延缓她突破的时间。可是,她真的应该听桑清衍的话吗? 第108章 桑清衍,你变了。 一阵风轻轻吹过, 似乎带来了远处的海浪声。 伴着枝叶簌簌轻颤的声响,盛千婵在一片黑暗中睁开了眼。 起初,她只觉得是天还没亮, 下意识便喊了一声:“桑蔓?你在吗?”等发现平日里随叫随到的小侍女半晌都没有回应后, 她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她的寝殿。 一个修士,哪怕只是刚入门的低阶修士,想要在黑暗中视物也并非难事。而以她目前的境界,却看不透这周围的黑暗, 这只能说明这里的一切都不是她能轻松应对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盛千婵的心提了起来。 因为易子钰那几句似是而非的提醒,她这两天连睡觉都没能好好睡。为了少做梦,更是一反常态地靠着打坐苦修了好几日,也没有离开过自己的院子半步。 究竟什么人, 能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把她带到这个陌生的环境来? 没错, 盛千婵能肯定,这里也不是梦境。 那些糟心的梦反反复复做了那么多次, 虽然在桑清衍和她开诚布公地讲明心意后,她做梦的次数少了一些, 但梦就是梦, 那种感觉她不会弄错。 梦境模拟得再逼真, 也不会拥有像这里一样的真实感。 盛千婵暗自警惕, 用手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眼前还是一片黑暗的景象,但似乎又不是完全的纯黑, 在远处似乎还透着朦胧的色彩。而她身下也并不是想象中的虚无, 掌心拂过, 感受到的是粗粝的土地,细小的石子稍微有些硌手,地上似乎有一些杂草,可能还有花。 盛千婵伸手细细地描摹着疑似花瓣的存在,在心中大概勾勒出了它的模样似乎有点眼熟? 盛千婵心里琢磨着这种熟悉感的来源,却也没有用手进一步往附近摸索。人类惧怕黑暗,因为黑暗往往意味着未知,而未知总是潜藏着危机。 修仙固然需要与天相争的勇气,但太莽撞,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身为一个识时务的成年人,盛千婵选择从心。 将花朵的大致模样记下,她站起身环顾了一圈,向着远处的光亮处迈开了脚步。 …… 盛千婵没有去数自己到底走了几步,似乎走了很远,又像是才走了两步路她所能看见的范围也从一开始的不见双手,变成了能看见周身一丈的范围。 而当她眨眼之后,再次抬头,周围的景象就变得更加清晰起来,远远望去,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映入了她的眼帘。 “果然。” 盛千婵轻声说着,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早在她发觉黑暗中的那朵花样貌有些熟悉之际,她就隐约有过些联想,只是无凭无据,她不敢妄下结论,而现在答案终于被证实了。 盛千婵抬起手,被她掐下来随身带着的那支花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摆,艳丽的殷红之色似血又似火,从花瓣到枝叶都透露着蓬勃旺盛的生命力,仿佛盛开就是一次绚烂的燃烧。 这是桑家人死后残留的血脉力量所凝聚出来的血焰花,除了桑家祖陵,再也不可能盛开在其他地方。 她又一次来到了祖陵。 盛千婵注视着手中殷红的花朵,良久,她又看向四周的花海。大朵大朵的血红色花朵正迎风轻轻摇曳,无数星星点点的赤红色光点轻盈地漂浮在半空中,与底下的花海交相辉映。 这片花海似乎没有边际,她也没有察觉到自己是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当她发现的时候,便已经身处其中,不辨方向。 问题是,她怎么会来这里? 桑家的祖陵那可是禁地中的禁地,就算是桑清衍身为家主,都不可能像回家似的说来就来,更不必提其他人。 上一次她能来,还是因为在山中禁地遭遇意外,坠入禁地湖底,巧合之下卷入了暗河,又有桑清衍相护,才通过那条分支,顺着流经祖陵的炎海一路来到了此。 可是这一次,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她睁开眼就已经在这里了。 盛千婵拧眉想了想,还是没想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过,既然是祖陵,那桑清衍应该也在这里吧? 带着满腹的疑惑,盛千婵按照记忆中祖陵地宫所在的方位继续迈开了步子。 似乎是因为她心里想着桑清衍,一种来自于修士对于天命的感应也愈发清晰起来,她能感觉心中所念之人正离她越来越近,与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淡淡的危机感。 嗯?危机? 盛千婵微微一愣,很快,她就能感觉到有什么存在正在飞速掠近,伴随着猛烈的飓风,她的余光瞥见了一道黑影。 “桑清衍” 在她喊声响起的刹那,那双带着万钧之力以压倒一切的气势扇过来的大翅膀也骤然停在了她的面前。 凛冽的风吹得盛千婵的额发凌乱飞舞,混在风中的砂石也逼迫她不得不闭上了眼。 当察觉到狂风止息时,她悄悄睁开了一道缝,却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她面前,仿佛看见了什么陌生事物似的打量着她。 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几个呼吸,一脸清冷的男人才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是你?” 走了一路本就有些松散的发髻被飓风一吹,现在更是彻底成了鸟窝。 盛千婵吹了吹散落在眼前的一缕发丝,伸手将头发撩到脑后,看着好像还在辨认她身份的男人,冷笑一笑,猛地扑上去掐他脖子。 “废话!不是我还能是谁啊?” …… 花海,宫殿,男人。 熟悉的组合,不一样的心情。 被盛千婵掐着肩膀摇晃了半天,等她心情稍稍平复,桑清衍才尽可能温柔地把她拎了下来,与她继续对视。 “你怎么会在这儿?” 盛千婵:“……你问我我问谁啊?我还纳闷呢,睁开眼就在这里了。” 要不是后来景色变化,让她看出了是桑家祖陵,就开头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环境,换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点的,指不定都开始哭爹喊娘了。 桑清衍眼里闪过思索之色,又问:“那你睁眼之前在做什么?” “修炼啊。” 盛千婵耸了耸肩,说话的语气也更随意了一点。 原先还有的一点紧张感,在见到桑清衍之后也不翼而飞了。现在就是感觉底气很足,哪怕很多事情没想明白,明眼看透着一股诡异,她也不担心。 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要是有什么问题桑清衍都搞不定,那她就更没辙了。 桑清衍看着她的表情,知道盛千婵是真的什么也说不上来了,眉心不由微蹙。又见她状态放松下来,想了想,还是提醒她道:“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盛千婵的目光正跟随从她面前飞过的赤红色光点移动,闻言歪了歪头,说:“不是祖陵吗?” 她果然不知道。 桑清衍眉心的皱痕又深了一分,将她试图去戳光点的手拉回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她真相。 “这里不是” 第115节 “诶,桑清衍,你好像变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盛千婵带着惊诧的声音打断。纤细柔软的指尖抚上他的眉心,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更是睁得浑圆,丝毫不掩其中的惊讶与好奇。 桑清衍知道她在指什么。 从盛千婵瞳孔中倒映出来的影子,他也能看见她的手指正沿着他脸上的那些纹路仔细描摹。 原先黑色而诡异的纹路如今消除了大半,只有两颊还有几道尚未清除干净。而在他的眉心,黑纹更是被一朵金红色的火焰印记取而代之。 盛千婵触摸的就是那朵火焰。 指腹下,仍然是光洁的触感,不过隔着肌肤,她能感觉到火焰印记下蕴藏着极为可怕的力量。 那种感觉是……凤凰真火的力量? 盛千婵从记忆中找到了相似的感受,但比起凤凰留下的那一道真意,这个印记下的力量看起来似乎更为可怕。 当然,那毕竟只是时隔不知多少年的真意,比不上桑清衍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桑清衍的这种变化,倒是让盛千婵有些其他的想法。不管是一开始的猜测也好,还是从他分/身那里打探到的口风来看,她其实都已经猜到了桑清衍这段时间在祖陵里准备做什么他大约是准备彻底炼化体内的邪魔力量,从而提纯自身的凤凰血脉。 她炼制的破魔丹,不管是最初的实验品,还是最新一代的成果,大多数都在桑清衍手里。在他本体最后一次露面时,他还又问她要去了最后的库存。也是从那时起,她就隐约明白了他的打算。 现在看来,好像成功了? “还没有完全成功。”桑清衍的确没有把计划完全告诉盛千婵,但听着她此时的分析和问话,也知道没有再瞒着的必要,干脆将实情告诉了她,“只是将另一种力量炼化了大半而已。” 除此之外,淬炼血脉的那一道难关也还没开始。 桑清衍知道盛千婵是担心自己,她那双澄澈的大眼睛难得如此秋水盈盈地望着他,让他的心也不由得柔软起来。 可比起这些都能事后再谈的话题,他现在更在意另一件事。 桑清衍眯了眯眼,适时地将话题拉了回来,语气认真地问道:“你先别管那些,仔细看看,这里真的是祖陵吗?” “怎么不是……”盛千婵随着他回头望四周望了望,一切都跟记忆里上一次来一模一样,她不理解桑清衍的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随着她的神识外放出去,沉浸地将这里一寸一寸感知过后,她脸上也显出了一丝犹豫。 “好像,是有点不对劲?”她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桑清衍,脚下不着痕迹朝着他又挪近了半步,“如果不是祖陵的话,这又是哪儿?” 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身边男人的胳膊,好像在验证他到底是真是假。 桑清衍任由她做这些小动作,视线也循着她刚才的方向往周围看了一圈,这才沉声说道:“这里,是我的识海。” 第109章 要不要帮帮你? 识海? 盛千婵懵得有点明显:“我怎么会到你的识海来?” 好问题, 桑清衍也很想知道答案。 修士的识海是等同于丹田的重要所在,感情一般的道侣之间都做不到毫无芥蒂地向对方敞开心神。而如果其中一方没有经过允许就擅闯对方的识海,通常只有两种下场轻者神魂受创, 重者横死当场。 至于哪一方受伤较轻, 那就得看两人之间谁的修为更高。但无论如何,两个人都不可能安然无恙。 而现在盛千婵却做到了在没有经过主人允许的情况下就莫名进入了他的识海,桑清衍固然清楚这里面有他没有对她设防的缘故,可即便她进来前不用“敲门”,他们俩离得也不近, 无缘无故她怎么可能找到他的识海? 盛千婵对上桑清衍带着探究的目光,无辜地竖起手心。 “别看我,我真的什么也没干,每天就普通地吃饭睡觉修炼,一点异常都没有。” 桑清衍相信她的话, 这也不可能是她自己能做到的事。 他的视线沿着盛千婵的脸慢慢往下, 在她狐疑的目光中, 停留在了她的小腹处。 “或许,是因为它。” 排除所有的可能之后, 桑清衍能想到的答案就只有这个孩子了。 这是与他有着同源血脉,在这个世界上与他最紧密相连的存在之一, 由它的气息牵引, 冥冥之中能找到他的所在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桑清衍伸手摸了摸盛千婵的肚子, 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坦纤细, 但他的确感应到了,在他刚刚说话的时候有一道凤凰真火的气息隐隐闪过, 甚至还传递出了一丝情绪波动。 桑清衍不由得蹙眉。 总觉得, 刚刚那股轻微的情绪波动像是在骂他。 “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盛千婵抓住了他贴在小腹上的手, 嘴角的笑容变得阴森起来,“之前跟你分/身没算完的账,现在得接着跟你算了!” 说是这么说,其实盛千婵也不知道要跟他继续算什么账。这人把她的安危看得比孩子更重要,有错吗?很显然,并没有。 他唯一的错只在于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罢了。 可他为此又承担了许多的痛苦,哪怕桑清衍半个字也没说,盛千婵也知道他身上的变化并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一定承受了更多的东西。 从她在桑家人记忆中窥见的那些淬炼之法来看,想让原本不够纯粹的血脉进一步蜕化,根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而原本,他其实可以将这一切的希望寄托在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而且,即使不谈对这个孩子的感情,从现实的角度来说,她也觉得让这个孩子尽快出生比较好,以免到了真正需要动用桑家圣物的时候无人可用 “你不相信我?” 桑清衍借着她拉扯的力道反手将她拉进怀里,有些沉闷的声音从她的上方传来。 盛千婵小声反驳道:“可是你也没相信我吧?” 她相信桑清衍所说的话,也相信他能炼化体内的两股力量成功淬炼血脉,但她也有信心在自己的修为增长的速度远胜过孩子成长的速度。这不是一定要做出取舍的选择题,成年人当然是两个都要。 “而且你说对孩子完全没影响根本是不可能的确实,孩子不会夭折,也不至于生下来就缺胳膊少腿。但我查过你们桑家的记载,用过这种秘药之后,孩子刚出生时会比正常情况下孱弱,于修炼进度上也会比其他孩子慢一些。” 盛千婵仰起头,对上桑清衍有些闪烁的眼神,认真地说道:“对于修士来说,这已经是很大的问题了好吧。” “只是起步慢一些,桑家又不缺天材地宝,后天补足也是一样……”桑清衍的声音在盛千婵不虞的眼神中越来越轻,直到最后他才说了一句,“反正它都没出生,不必这么在意。” 说的什么话,有这么当爹的吗? 盛千婵暗暗握拳,控制着想要捶人的心情。 “算了,不想跟你吵。”她扭了扭身子,试图从狗男人的怀中挣脱出来,察觉到他稍稍放松了禁锢,她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视线又与他平视。 “你究竟还要多久才能从祖陵出来?” “还需要时间。” “我现在不就是在问你具体要多长时间?”盛千婵反问道。 面对桑清衍的沉默,她不由得无言。看起来这人自己也不能确定。 “发生什么事了吗?”桑清衍问道。 他在祖陵之中几乎与世隔绝,虽然外界的事有分/身帮忙处理,他也可以凭借本体与分/身之间的联系确保大多数事情的发展在预料之内,但一些细节却没有办法实时掌握,而看盛千婵的模样,似乎就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盛千婵也没瞒着桑清衍,不仅将这些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还将易子钰说的那几句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完了,问他:“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 显而易见,桑清衍也属于讨厌谜语人的那一列。 他自己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更不遮遮掩掩,一向就不喜欢易子钰这种不说人话的德行。 以往哪怕需要这位桑家客卿卜出的谶语,他也会逼着这个神棍把话掰碎了讲明白,压根不会惯他这些臭毛病。 只不过,现在易子钰这家伙不在,就算桑清衍被这几句语焉不详的话烦得头疼,也找不到撒气的对象。 最后,桑清衍只能言简意赅道:“不用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盛千婵:“……?” 她追问道:“万一真有什么重要信息呢?” 桑清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我之前的分/身消散后,是不是留下了一根羽毛在你那?”见盛千婵点头,他也微微颔首道,“你留好,万一有事就先召唤我的分/身。” 盛千婵抽了抽嘴角,这不纯纯的一力降十会么。 想到这几天都因为易子钰的话心神不定,盛千婵不由得反思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复杂了,也许做人就该像桑清衍这样简单一点? 不过,桑清衍其实也没有想得那么简单。 易子钰的立场有些飘忽不定,他只是不愿意花心思琢磨半天这家伙的话,发现其实他想表达的只是很浅显的意思罢了。总归知道是提醒,做好准备就是了。 …… 好几日不见,该叙的旧也都叙完了,盛千婵站在原地,回忆着自己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事情没有说。 等在脑海里扒拉了一圈,确信该交代的都交代之后,她才接着和桑清衍面对面地大眼瞪小眼。 这里是桑清衍的识海,那她现在是不是该出去了? 这么想着,她又四下环顾了一圈。 识海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修士内心的反应。大约是因为桑清衍本体身处桑家祖陵的缘故,所以他的识海也呈现出了祖陵的场景,以她之前粗浅的印象来看,几乎称得上是一比一还原。 此时,整个桑家祖陵在桑清衍的识海里看起来显得格外平静。这说明主人的情绪还算平稳缓和,对应到外界,他的本体应该也相对安全……呃,也不一定。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在盛千婵呆愣的注视下,原本无边无际的宁静花海忽然从边缘处开始以一种极为可怕的速度坍塌。 很快,除了她和桑清衍所在的中心地带,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变形,无尽的黑暗弥漫,向着他们的位置挤压吞噬而来。 盛千婵惊骇回头,就见桑清衍也是神色骤变,眉心霎时拧紧。 她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拉到了怀里,只听他声音里压抑着一丝痛苦,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走!” 走哪儿去?她都不知道怎么来的,当然也不知道怎么离开啊! 盛千婵茫然了一秒,然后就发现自己被桑清衍带着瞬移到了祖陵的地宫之中。 现实中的桑家祖陵禁空,但在识海里却似乎没有这种限制。盛千婵察觉到了这一点察觉,却也没有多想,停下来的第一时间就是看向周围的环境。 桑清衍本体的情况似乎不太好,从刚才的变故就能看出来,他体内两股力量的争斗还没有彻底分出个胜负。她竟然会因为一开始的平静假象,就觉得他真的没什么事了。 盛千婵咬了咬嘴唇,压制不住心中的那丁点担忧。 其实再仔细回想一下,刚才的变故也不是没有端倪。比如她最初醒来时的那片漆黑,以及刚见到桑清衍时他那陌生中又带着一丝敌意与怀疑的眼神。 这种迹象都在说明,在她到来之前,这里或许发生过一些糟心的事情。可是她居然都下意识地疏忽了。 “没什么,只是残余的邪魔力量时不时在反扑而已。”桑清衍轻描淡写地说道,“过一会儿就好了,就是你现在可能没办法离开。暂时先在这里等等吧。” 来到地宫之中,他难受的神情很快就缓和了不少,将盛千婵放下,简单交代了两句,他便径直沿着旋转的楼梯,走到了最下方的一个血色水池中。 那血池像是由鲜血汇聚而成,又像是滚烫的岩浆。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热度与力量,也透露着不祥。 第116节 这里似乎是他识海的真正的中心,也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盛千婵看着他不再担心她的安危,而是走进血池,随后闭着眼沉入其中,犹豫了一会儿,也踩着楼梯走到了血池边上。 她能感受到,桑清衍现在很痛苦。 她抱着膝盖在血池边蹲下,任由那股心悸的力量扑面而来,盯着泡在血池中的男人,迟疑地说道:“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地方?” 比如,像在双生秘境那次一样? 第110章 请勿使用神魂交流。 桑清衍没有吭声, 盛千婵也没有指望他会回答,依旧隔着水面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血池颜色很深,但离近了看, 这颜色却是由浅及深, 在最上面是淡淡的金红色,往下才是浓厚得化不开的殷红。 桑清衍就这么安静地浸没在血池之中,精致冷漠的脸透着一股苍白之色,仿佛连呼吸的波动都没有。 要不是他的眉心因为痛楚而紧蹙,盛千婵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了。 即使如此, 她的心也揪了起来。 这是桑清衍识海之中最为重要的中心处,是他神魂的本源。那如同鲜血凝聚的血池,就是他身上凤凰血脉力量的根源所在。 盛千婵相信,这世上除了她,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如此不设防地接近桑清衍的识海中心。可她高兴不起来。 明知道桑清衍正在经历痛苦, 而她在边上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实在让人难受。 以管窥豹, 盛千婵也可以想见最近没见到桑清衍本尊的这段日子里,他过得有多难熬。 尤其是, 就算他在最痛苦的时候,也没有忘了把她带到一个最安全的地方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冷淡, 话也少, 可却总是默默地用行动表达对她的关心。 她更不能看着他难受而无动于衷了。 真是的, 这让她要怎么办嘛。 就这么默默地看了一会儿, 盛千婵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伴随着悠悠的轻叹,池水哗啦啦响动, 浸没在血池中的男人睁开了那双紧闭的漂亮凤眼, 透过摇晃的水波纹与她四目相对。 随后, 他的脑袋冒出了水面,湿漉漉的黑色长发早就散落下来,随着他的举动在空中划过浅浅的弧度,而后贴在了脖颈两侧。 “这里是我的神识之海。” 他冒头后的第一句话就让盛千婵有些疑惑:“我知道,你不是说过吗?” 话音落下,她顿了顿,很快反应过来桑清衍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人是听到了她刚才的问话,情况刚好转一点就惦记着回答呢。 而这句话的意思也很明显,这里是他的识海,她没有办法像在外界时那样,用上一次的办法帮他压制体内的另一股力量。 ……虽然客观而言,上一次她也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真正解决问题的还是桑清衍本人。 不过她没有功劳,多少也有苦劳吧? 盛千婵不确定地想着,又仔细地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记忆。她应该还是帮他缓解了一些痛苦的……吧? 想到这里,她心里安定了一点,开口说道:“双修之法里面不是还有一种方法吗?比如神魂交融,呃” 盛千婵说不下去了,被那双微微眯起的凤眼盯着,干净清冷的眼神衬得她好像思想格外龌龊一般。 她捏捏自己的裙角,目光轻闪,声音也愈发细弱:“别那么看我,我也是看你痛苦才想帮你嘛……” 桑清衍往她的方向游近了一些,胳膊搭在岸边。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盛千婵心虚:“知道。”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孟浪,但其实她的想法真的很正直来着。主要是她现在走也走不了,又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还不想眼看着桑清衍难受,不就只能复刻成功的经验了么。 对视了一会儿,盛千婵败下阵来。 “好吧,你当我没说……如果你觉得我能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地方,你尽管说,别”剩下客气二字还没来得及出口,眼前的世界就瞬间天旋地转起来。 盛千婵的耳边传来“噗通”一声重物入水的声音。 直到冰冷的池水没过她的下巴,她才意识到原来刚才是被桑清衍拉入了水中。 怎么也不先说一声! 盛千婵怨念地想着,第二个反应却是惊异于这血池的温度竟然与感知到的滚烫截然相反。明明看起来散发着恐怖的热量,真正身处其中却反而觉得寒冷。 但当她注意到桑清衍泡在水下的身体似乎正在疯狂地攫取血池的力量后,她很快就理解了为何会有这种感知上的差异。 种种念头一一闪过,最后停留在脑海中的才是她对现状的不解。 “你干嘛?” 尾音还没落下,就被唇上温热的触感堵了回去。 盛千婵被迫勾住了男人的脖子,无助地挂在他身上,感受着近乎窒息的眩晕感,手脚越发地酥软。 不知是小别胜新婚,身体愈发敏感,还是神魂相触的状态下,本来感觉就不一样。只是简简单单的亲吻,盛千婵就已经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偏偏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她自己。 抵着坚硬的石壁,盛千婵像是上岸的鱼又重新回到了水里,迫不及待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白皙的小脸一片绯红,睫毛上挂着的不知是溅起的水珠,还是愉悦与痛苦交织而产生的泪花。 桑清衍让她坐在了自己的一条腿上,单手支撑着石壁,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比刚才看起来多了一点血色的薄唇缓缓凑近,像是贴着她的耳朵摩擦般轻声道:“那就试试吧。” 试什么? 盛千婵心里猜到了后续,而桑清衍也很快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行动力。 他再一次吻上了她的唇。 …… 桑清衍并不清楚这样做能不能缓解他从身体到神魂感知到的痛楚,他只是想这么做,便遵循了内心最真实的心意。 这是他喜欢的人,他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过她了,思念犹如虫蚀,在他心间密密麻麻啃出了许多的空洞,直到将她拥在怀中,才感觉所有的空缺都被一一填满。 他的道心稳固,意志更是向来都足够坚定,哪怕过去因为体内力量冲突而短暂失去过神智,也能很快恢复清明。可他仍然觉得,没有比此刻将盛千婵抱在怀里的感觉更令他的心神稳固。 甚至,就连另一股力量反扑带来的痛楚都像是被此时此刻的快感湮没了。 桑清衍的眉心微微舒展开,拉着盛千婵的手,将已经昏昏欲睡的少女将她转了个身,背对向他。 从后面将她拥入怀中的时候,似乎比任何时刻都要来得更为紧密。 他圈起手臂,将身体压向她的背,淡粉的唇擦过她的鬓发,又划过她的耳垂,最后落在她白皙的脖颈间。 想要占有她,吞噬她,将她融进他的身体里。 他张口,咬下。 似痛苦又似快乐的叫声响起,桑清衍轻舔着齿间留下的红印,眉眼间的痛楚已经逐渐化作了轻松和慵懒。 他想,盛千婵说的是对的,她提的方法果然有用。 她是缓解他痛苦的唯一良方,也是他独一无二的解药。 …… 盛千婵要是知道身后的人在想什么,只怕会后悔得毒哑自己。 可惜,她现在完全分不出心神去想其他的事情。 比起身体的缠绵,神魂交融的刺激来得更为直接。欢愉感如烟花般在脑海绽放,眼前似乎只剩下了一片绚烂的影像。 快意一浪高过一浪,层层叠加,化作汹涌的洪流,几乎冲垮她的意志。 没有疲惫,没有休息,更不会因此而停止。 盛千婵感受到了桑清衍的毫无顾忌,也感受到了他散发出来的前所未有的占有欲。 可她内心无比的想要骂人。 桑清衍明明是凤凰血脉,凤凰不应该也算是鸟类吗?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这么多次都是发生在水里?这合理吗! 更糟糕的是,桑清衍的学习能力实在太过恐怖,进步一次比一次神速。与她接触的时间越久,也越发清楚她的敏感之处,于是每一次都能对其精准地进行打击。 盛千婵起初还能说话,只是为了避免池水呛进嘴里才尽量闭嘴。到后来,她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带着哭腔的哼哼唧唧。 漫长到盛千婵感觉这辈子都快过去的时候,她察觉到桑清衍的手忽然贴在了她的小腹上,一道温热且熟悉的力量从他的手掌传到了她的体内。 “你做什么?” 沙哑得让她觉得陌生的声音响起,盛千婵下意识想寻找声音的来源,等意识到这就是她目前的声线后,她沉默了。 她试着让桑清衍停下并解释他的所作所为,他却充耳不闻地保持着原先的节奏,连带着让渡给她的那道力量也没有停止的迹象。 这是他本源的力量,哪个修士会把自己本源的力量渡给别人啊! 除非他疯了。 “胡说什么。”桑清衍垂眸看着他在盛千婵脖颈间留下的杰作,伸出指腹轻轻摩挲着,发觉她在闪躲,这才将人捞了回来,重新禁锢在怀里,“有了同源的力量,能让这孩子不过分汲取你的灵力。” “那你怎么办?”盛千婵迅速抓住了重点。 虽然按照正常的生育流程来说,她肚子里的小崽子还只是个连形状都没有的胚胎,但大约是母子连心自带的心灵感应,她总觉得这孩子并不会伤害她,反而是桑清衍目前的状况更需要保存实力。 她很担心桑清衍分出一小部分本源力量之后,反而会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 “这一点本源还影响不了什么。”桑清衍看起来有些不以为意,他抱着盛千婵走上岸,任由血色的池水缓缓倒流进池中,抱着她一步步踏上台阶,伸手一抚,幻化出了外面的景象,“托你的福,力量炼化的进程又快了一些。” 盛千婵不明所以,不过看到地宫外的花海又重新盛开,一眼望去只有平静的赤色花海而没有先前天崩地裂的灾难时,她也明白了桑清衍没有说谎。 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但似乎她确实起了作用? 盛千婵正这么想着,忽然感觉眼前的一切变得虚幻起来,她有些慌忙地转头,却对上桑清衍沉静幽黑的眼眸。 “没事,只是你该回去了。”桑清衍抱着她,吻落在她的眼睛上方,“不用再压制修为,醒来之后,该突破就突破吧。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第111章 一睁眼,世界就变了。 一道惊雷炸响, 将沉睡中的少女惊醒。 静室内的蒲团上,盛千婵缓缓地睁开眼。神魂体会到的刺激感的余韵似乎反馈到了肉身上,有那么一瞬, 她觉得自己的手脚都软得使不上力气。 第117节 而眼前的一切仿佛还停留在那片赤红色的花海, 些许的晕眩感更让她有轻微的不适,她快速眨动着眼睛,按了按酸胀的眉心,一些模糊零碎的片段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在离开桑清衍的识海之后,她似乎还看到了什么, 是什么东西呢? 盛千婵凝神想了想,却发现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无法拼成片段,它们只是在她的记忆深处如蜻蜓点水般一晃而过,又如聚散不定的浮云,试着抓进掌心便空空如也。 唯一让她感觉熟悉的, 是那些梦境碎片的记忆带有一丝凤凰真火的气息, 仿佛被这猛烈的火焰灼烧过一般。 这气息与桑清衍同源, 几乎如出一辙,但也有细微的差别。 盛千婵低头, 看着平坦的小腹,若有所思地将手覆了上去, 轻声道:“是你?” 掌心之下并没有任何反应。 盛千婵也不觉得意外, 这个孩子按照常理来说, 都还没有长出来形状, 更别说回应她的呼唤。而且,由于很难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她甚至时常会忘了自己肚子里已经揣了一个崽。 意料之中的事, 盛千婵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静静坐着思索了一会儿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她如每一次修炼结束般站起了身,朝着门外出声唤道:“桑蔓。” 大门应声而开,守在静室外的小侍女快步走来。 “夫人。” 静室的门径直敞开,露出了门外有些灰暗的天空。似乎夜里起了雾,此时仍有余雾未消,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淡薄雾气漂浮在空中,被风轻轻吹着,像给周围的建筑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 盛千婵感觉自己看见迷雾就会产生厌恶情绪的阴影怕是短时间内都好不了了,她皱着眉将视线收回来,目光落在小侍女的脸上,忽然一怔。 一向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小侍女表情有几分严肃,眼睛里甚至带上了血丝,整个人状态都极为紧绷,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合过眼一样。 还没等盛千婵开口询问,桑蔓就先一步低声道:“夫人,出事了。” …… 在盛千婵的感知中,她在桑清衍识海中最多不过停留了两日,而在小侍女口中,她这一次日常修炼直接就变成闭关了将近七八天的时间。 对于动不动就闭关的修炼人士来说,闭个短关再正常不过,十天半个月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放在修士漫长的寿命当中,这无疑是一个极小的时间单位。 然而,就是在盛千婵没有出现的这几天里,外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盛千婵耐心倾听着小侍女有关这几日的汇报,一边抬头往天空望去。暗沉的天空并非是因为乌云,而是因为本应该耀眼夺目的旭日,正被一团黑色的阴影侵袭。 那黑影贴在那一轮太阳的周围,从边缘一点一点往里吞噬,原本从中心散发而出的金红色光芒,逐渐被阴影覆盖,只余下中央黯淡的金轮。 苍穹灰暗,比原先暴雨将临之际更显压抑。 “就在三日前,这诡异天象就莫名出现了。不仅是我们桑家,整个九洲都能看到太阳正被这黑影逐渐吞噬。族中有长老试着去探查,还没有靠近便被那火轮边缘的气息逼退,回来只说不可直视,不可窥探,然后一直昏迷到了现在。” 小侍女也没见过这阵仗,说话的时候表情愈发得紧张。 黑日临空,这是不祥之兆。 她修为平平,也没什么靠山,要不也不会来当一个小侍女,遇上这种未知的情况,想到自己的安危没有保障,哪能不胆战心惊。 盛千婵听着小侍女的叙述,飞快地理着思路。 头顶的太阳是天道规则的化身,并非人力所能触及,别说桑家的长老做不到,就算是桑清衍也不可能把这太阳摘下来当球踢。能接近边缘,已经是体内的凤凰血脉的力量在护持了。 至于这黑影,给人的感觉如此不祥,却又能与天道规则之力互相抗衡,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存在…… “而且不仅是这黑日来得诡异,听外界传来的消息说,各地似乎都出现了魔潮。”小侍女又爆出了一个猛料。 就在盛千婵开始修炼的第二天,就有外界的消息传进桑家,说是白虎血脉所在的西荒爆发了百年不遇的大规模魔潮。 起初,还只是西荒掀起危机,过了两日,魔潮便在南境也出现了。一些偏僻的村庄和毫无防备的小宗门,成了倒在魔潮之下的第一批牺牲品。 …… 盛千婵边听小侍女讲述,边迅速地翻着好友们的传讯。 她认识的朋友们离开桑家后都与她保持着联络,时不时会通过传讯符分享一下近况,或者是交流一下修炼和炼丹上的经验。不过大家都忙,联络的频率并不高,但从仅十天开始,传讯的次数就有了明显的上升。 传讯最早并且也是发的最多的是乌灵薇。她所处的浮云仙宫消息灵通,南境稍有风吹草动便躲不过他们散在各处的眼线,因此她对一些事情的变化也是极为敏锐。 十天之前,她就发来了第一条消息。 “师尊说,南境的星象似乎有些不对劲。” 往下一条则是:“师尊和几位师伯一起去见宗主了,说是发觉了一些异样需要向上禀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我总感觉不是好事。可能是我的一种预感吧,南境,或者说整个九洲都有些风雨欲来的趋势。千婵,你最近还好吗?” 盛千婵想起来那几日她正好有些心烦意乱,所以朋友的消息也没来得及顾上,如今回首再看,她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懊悔。 不管怎么样,当时都应该看一眼的。 可惜后悔也无用,她只能接着往下看乌灵薇留下的消息。 “各地都出现了魔潮,虽然似乎没有西荒那么严重,但这一次不约而同地集体出现,总让人怀疑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幸好,宗主有令,提前通知了各个宗门做好防备。尽管事出突然,肯定有遗漏的和来不及知会的,但起码人族这边不会受损太严重,希望那些小宗门和村子都能扛过去吧。” 长长的一串信息后,乌灵薇又发来一条:“仙尊大人这一次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手脚?很奇怪,要是平时他应该早在出现了。千婵,你还好吗?” 然而,盛千婵这几日都在静室闭关,自然也没有机会答复她。 传讯符那头的静默并没有影响乌灵薇给盛千婵继续传讯,她很快又接连发了好几条。 “联络上阿弟和银霞山药宗的人了,还好大家都安全。你那位盛家的弟弟倒是也给我传过讯,与我互报过平安,不过后来就联系不上了,也不知道他是否安好,你若是有空,也联络看看。” 盛千婵一心多用,趁机也翻了翻其他人给她发的消息,果真找到了盛思言的传讯。就两条,一条是说他离开了盛家,打算往天元学宫去看看,一条则是询问她近况如何,顺便透露了自己安全无虞。 最后的传讯时间和乌灵薇那边差不多,后面便再无音讯,盛千婵眉心紧拧,分神给他传了一条讯息,又接着看其他人的内容。 剩下的几乎都是药宗弟子的消息,说的话也都大同小异。唯一特殊的一点,也是在贺楼的消息中一带而过。他提到涌向药宗所在的魔潮似乎比其他地方都要更大规模一些。 不过混乱之中信息难免有所偏差,他也只是从所见所闻得出这个结论,并不敢肯定邪魔一定是有意针对药宗。 盛千婵知道他为人谨慎,没有十成十的把握都不会用上“肯定”、“绝对”这样的词,因此把这些信息都记下,又继续去看乌灵薇后面说了什么。 越往后,乌灵薇传讯的频率越低,用词也愈发精简。 “整整三日了,魔潮还没有退去,这太古怪了。” “听师尊和宗主他们说,地下的封印有解开的迹象,或许已经有哪里出现了破绽,才会导致这魔潮连绵不绝。” “又联络了一次能联络上的朋友,幸好大家仍旧安然无恙。” 盛千婵一目十行看到最底下,乌灵薇传来的讯息就只剩下了三条。 “黑影正在吞噬太阳,世间或将沉入黑暗。” 第二条则是:“起雾了。不知是哪来的雾,好像覆盖了整个九洲似的。千婵,这让我想起了曾经的银霞山,我很不安。” 盛千婵的目光停留在最后的那句话上。 “迷雾似乎阻隔了传讯,不知道这条消息还能不能传给你,希望再见之时,大家都还安好。” 传讯时间是昨天半夜。 …… 盛千婵的眉心突突直跳,大量的消息一股脑灌输进脑海,让她还有些轻微晕眩的大脑运转得更加费劲。 她按着胀疼的太阳穴,脚下也没有停步,带着小侍女匆匆回到了寝殿。 桑家有些超乎寻常的安静,但万幸的是,那些面孔熟悉的小侍女们都聚集在她的院子里。 一见到她,那些小侍女们都像见了主心骨般围了上来。 盛千婵安抚了一通,面上神色不变,心里却暗暗泛起了焦虑。 不管是来自朋友的传讯也好,还是此时此刻她所见到的怪异景象也罢,种种迹象都让她内心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不需要怀疑,她第一时间就肯定了那黑影就是“厄”的力量所化。 九洲地下的那个巨大封印正在解封,传闻中的天魔王正试图反扑人间,而它的利爪魔潮已经将第一剑挥向了九洲。 直觉告诉她,这其中或许还有桑家那个叛徒的手笔,可她想不通,这人既然已经低调存在了那么久,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动手? 这人知道桑清衍在等他上钩? 可是,眼下的情况真是桑清衍所能预料到的吗? 要知道,如今这可不仅仅是一个桑家,以及一个家族内部叛徒的问题。 盛千婵心中焦虑不安,她有太多的事想不明白了,更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睁眼闭眼这短短的几天时间,这个世界就发生了如此之多的变故。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她只能面对现实。 看着期期艾艾看着她的一众小侍女,再看看弥漫在空气中似乎正在逐渐变得浓稠的雾气,感知着比原先更加安静的桑家秘境,盛千婵眺望着远处的方向,咬了咬牙说:“走!我们先去阿焰的院子!” 第112章 召唤术,发动! 雾色渐浓, 日光渐消。 明明正午时分,却已似黄昏之际。 一行人匆匆地经过平日里风景秀丽的小花园,马不停蹄地向桑如焰的院子赶去。 盛千婵一边担忧桑如焰此时的安危, 一边又护着队伍里实力较差的小侍女不让其掉队, 往常不算长的路程,今天却感觉无比的漫长。 眼看着梧桐木的轮廓在雾中忽隐忽现,似乎已经近在眼前,盛千婵悬着的心还来不及松懈下来,就听见天际又传来了一道震耳欲聋的雷鸣。 透过朦胧的雾气和阴暗的天色, 盛千婵甚至看到了犹如银蛇般的闪电在云层间不停翻滚。 这雷似乎是天道对自身力量被侵蚀的愤怒,带着震慑的意味。但偏偏她又临近突破,雷劫笼罩她的头顶蓄势待发,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二者混合在一起,盛千婵察觉到这雷劫的威力变得格外的恐怖, 而更为糟糕的是, 她发现天雷已经从上而下锁定了她。 她现在处在突破的边缘, 夸张点说,只要她一个念头, 就能瞬间通玄。然而,盛千婵现在连想都不敢这么想。被天雷笼罩的危机感让她后背发凉, 浑身寒毛都几乎输了起来, 脑海里只有警报在疯狂回响。 盛千婵心有余悸地收回视线, 尽力忽视来自苍穹之上的危机, 却不想,天际又传来一道响彻天地的巨响。 轰隆 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 整个桑家秘境都震颤了起来。 “啊!” “夫人小心!” “这是怎么了?” “快看!你们看秘境在晃” “那、那是什么……” 第118节 一瞬间, 无数的声音塞满了盛千婵的耳朵。 小侍女们的哭喊与惊呼化作了嘈杂的大网, 将她网得严严实实。盛千婵分辨不出究竟哪一道声音来自于谁,只知道她的内心也与这些尖叫声一样,充满了难言的恐惧。 桑家秘境的摇晃愈发剧烈,盛千婵不得不带着人一起落到了地面。 阴暗的天际似乎被人撕开了一个角,明明还是与原先一般无二的景色,却奇异地让人感觉到这天、这云,乃至那吞噬日光的黑影,都在这一刻变得更清晰了一些。 盛千婵努力平稳着身体,与这种晃动这个秘境小世界的力量相抗衡,竭力压下心中的恐慌,大脑飞速回忆着变故的来由。 但是没有,这变故发生之前什么迹象也没有。 在持续令人牙酸的巨响之中,桑家秘境的地面终于不受控制地被撕裂出了一道道缝隙。 青石砖铺就的地面被一整个掀翻,大地开裂,险些震垮院落的高墙。 盛千婵随手拉住一个差点陷进地裂的小侍女,将她拽到一边,再看眼前混乱的景象,听着从四方八方汇聚而来的各种各样的惊叫声,终于咬咬牙,摸出了桑清衍留给她的那根羽毛。 桑清衍的分化之术有些特殊,他也并不希望让太多人知道他平时使用分/身。这是他常用的后手之一,某种程度甚至称得上是他的一种保命手段。将其暴露于人前,就意味着这种手段的隐蔽性大大会下降。 而且桑清衍在祖陵之中也出于关键时期,虽然本尊与分/身可以算作独立的个体,但二者之间并不是全无联系,如果不是事态紧急,盛千婵实在不想影响他此时的状态。 可是,没办法了! 眼下这场面不在她的预料之内,以她个人之力,根本无法应付。甚至,就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无从知晓。 她只知道桑家出事了,这问题大到别人都兜不住,只有桑清衍亲自前来,哪怕只是他的分/身在,才有可能安定现在的局面。 盛千婵咬牙选择了召唤。 黑色的翎羽在她手中燃烧,抛出去的一刹那,那一簇微弱的火苗就迎风暴涨,火光很快就将羽毛吞噬,一团无根之火在半空中飞速延展,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盛千婵还来不及感到安心,脚下的大地就仿佛与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到了一起似的,发出了响彻云霄的恐怖声响。在这股撞击力中,她脚下所处的位置也猛然开裂,一道丈宽的裂缝险些将她吞了进去。 在她的身体下意识倾倒的瞬间,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从火光中伸了出来,分毫不差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盛千婵只来得及看清那只手的模样,以及对方白色的袖袍。直到被带着安稳落地,她才沿着不染纤尘的白衣往上看见了一张清冷如仙的熟悉面孔。 桑清衍的分/身从火光中走了出来。 毫无来由的,盛千婵心里松了一口气。 “桑清衍!” 她喊了一声,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和桑清衍分离的短短时间内就发生了太多的事,多到她感觉睁开眼,整个世界都变了。 “我在。”桑清衍应了一声,目光向四周望去,就这一眼的功夫就将如今的情形看了个大概。 那天盛千婵来找完他后不久,他就察觉本尊那边到了紧要关头,于是暂时散去了留在外面的分/身。 身为仙尊,除了家族事务,他还要处理南境乃至天下的诸多事情,他在家待的时间或许还不如在外时间长。 桑家众人都知道他一向如此,几天不在也不会让人感觉有什么不对,何况还有黎婆婆等亲信能稳住局面,桑清衍自忖这么短的时间不至于出现什么令众人无法应对的情况,但事实证明,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他想引出来的家族内鬼没有趁势上钩,反倒外界差点改天换地。 桑清衍很清楚,这并不是单靠桑家的一个叛徒就能做到的事,而是地下被封印的那一位的手笔。 祂被四大圣灵封印太久了,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出来的想法,一直在窥伺着等待时机,重临人间。 原本封印不应该这么快松动的,哪怕近年来需要加固的频率越来越快,间隔时间越来越短,但根据他们原本的推测,到下一次需要加固封印的时间也要至少过上百年。 可惜,西荒率先沦陷了。 想起老夫子临走前得到的消息,桑清衍轻而易举就将这些线索串联了起来。 他不知道邪魔究竟做了什么,能让白虎血脉的血裔家族与外界完全失去联系,甚至看起来已经凶多吉少,但可以料想的是,被镇压在他们秘境之下的那一个封印节点定然已经被破坏。 这个巨大的香火大阵横跨九洲大陆,封印节点数不胜数,最为关键的节点却只有那么几个,一向由四圣的后代镇压看管,无数年来也从来没有出过任何事。 然而,只要有其中一个关键的节点出事,封印就能被撬起一个角。有了破绽,“厄”的力量想要渗透到人间就再容易不过了。 普通的邪魔没有神智,只会凭借本能行事,但域外天魔却拥有自己的思维与想法,既然如此,作为源头的“厄”也不会只是毫无理智的蠢货。 祂为了挣开四圣的封印,布局了漫长的岁月,抓住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都不会放过。西荒的节点已然被破,祂所瞄准的就是剩下那几个,桑家显然就是祂接下来的目标之一。 桑清衍的面色有些难看,本就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愈发冷硬。 比起外界的力量破坏,内部的溃败更让他心生愤怒。 冰冷的视线扫过还在晃动的桑家秘境,桑清衍心中的怒气愈发高涨,平静的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杀气:“他该死。” “你是说,刚才的变故是家族内的叛徒干的?”盛千婵听出来了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如果是说天魔王“厄”,桑清衍不会是这种口吻。 “只能是他,也只有他。”桑清衍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那一阵动静是桑家秘境彻底与外界相连导致的,有力量正试图冲击地底的封印。” 他来不及把自己的发现巨细无遗地解释给盛千婵听,便只能尽量简洁地挑重点告诉她。索性盛千婵对这些事也不是全然无知,从他三言两语的解说中也能领悟具体的情况。 天魔王反攻人间的时机确实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这也实在难以预料。 修士纵然能够窥探天机,感知天命,可人力终有不及之处,到了天魔王“厄”这种程度,便已经超脱了世间修士所能达到的上限。 祂是世间一切负面的集合体,连人都不是,又怎么能够被预知。 可祂本不应该这样顺利。 桑清衍可以笃定,黑日也好,迷雾也罢,这些与桑家的内鬼并无太大干系,但令桑家秘境与外界相撞,帮助邪魔的力量冲击祖陵之下的封印节点,这些事却一定与那叛徒有关。 他本想示敌以弱,引那人在封印波动之际上钩,那人反倒将计就计,顺势而为,配合天魔王来了一次反扑。 桑家世代以镇压“厄”为己任,驱魔除邪更是刻在血脉之中的本能,究竟为何会出现这样的一个叛徒? 桑清衍的杀气几乎化作实质,却小心地避开了护在怀中的人。 尽管那叛徒将计就计找到了机会,可他之前的努力也没有白费,要镇压封印节点就必须动用桑家的圣物,虽然时机有些偏差,但如今他已经能够做到这一点,至少现在局面还不是最糟糕的时候。 祂眼下顶多恢复了部分力量而已,配合其他两家的圣物也足以阻止祂脱困。 但在这之前,他要先杀了那个叛徒。 第113章 “来得有点慢啊。” 桑清衍冷眼扫过地上东倒西歪的小侍女们, 看着她们脸上露出了些许的不适,以及似乎正与某种力量对抗的隐忍,他一挥袖, 一个青铜小鼎浮现在空中。 那青铜鼎中似有日月山河存在, 随着白光闪现,连绵的山峦虚影自鼎中投射而出,被这淡淡的白光照到的小侍女们也在瞬间被收进了青铜小鼎。 “这是……灵宝?”盛千婵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地问道。 这个世界法器的品阶最低,也最为常见,到法宝这一等级, 就已经颇为少见了,为了争夺一件法宝而打得头破血流的修士不在少数。 再往上则是灵宝,已经孕生出灵智的法宝甚至具备一定的自我成长能力,一旦出世就能掀起腥风血雨,搅得整个修仙界动荡不安, 数量稀有到绝大多数修士终此一生都没机会亲眼见到。 除去一双手能数得过来的圣物, 整个天下的法器能到灵宝的层次就已经是天花板了。盛千婵来到这里这么久, 也是第一次亲眼见有人动用灵宝。 哦,不对, 桑清衍那把剑似乎也是灵宝。 盛千婵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桑清衍曾经说过的话,但由于他平时过于低调, 跟她在一起时也没有太多需要用剑的场合, 哪怕偶尔用了也跟使普通长剑似的, 导致她对灵宝的印象委实不太深刻。 “嗯, 山河鼎,桑家的三件灵宝之一。”桑清衍听完她的话, 淡淡地回答着, “她们修为太低了, 在外面不安全。” “那我要不要也进去?”盛千婵清楚自己的实力,她实战经验实在不多,修为虽然就比这些小侍女们高了一个大境界,但在大佬们面前还是不够看。能躲则躲,不拖后腿就是她的主要责任。 桑清衍眉头轻皱,像是遇到了有些为难的情形:“天劫的气息已经锁定了你,山河鼎对抗不了天道之力,没办法将你容纳进去。” 他倒是也想让盛千婵能进入这个安全之地,但偏偏事情出在这个节骨眼上,桑清衍也无能为力,只能留她在身边亲自护着。 山河鼎是防御类灵宝,与法器法宝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不仅威力强大,而且内部可以容纳活物生存。与其说它是一件法宝,在盛千婵看来,反倒更像是一个能够随身移动的小秘境。 这种有着奇异功能的灵宝往往不是炼器大师铸就的,而是得天之幸,阴差阳错之下从普通的法器或者法宝进化而来,因此数量才格外稀少。 不过,防御类的法宝即使能抵御再强大的攻击,也不可能抗住天道规则的力量。世间万物皆有其平衡所在,否则只要渡劫就躲进山河鼎,那这世上的高阶修士早就铺满整个九洲了。 盛千婵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也不意外,她看着桑清衍催动山河鼎在桑家秘境四处寻找着族人,白光照过的地方,便有桑家族人被收进鼎内,内心不由感叹。 可能在很多人看来,像山河鼎这样的防御灵宝,本应该用在更为重要的场合,偏偏在桑清衍手里,就只是当作了用来暂时收留族人,守护他们安危的简单容器。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不知道会不会在内心念叨一句暴殄天物? 不管别人人会怎么想,盛千婵却觉得这样的桑清衍很好。 九洲之中,南境虽然风气很好,但修仙界弱肉强食的情况也并不是完全消失不见。只不过有桑清衍这样奉行秩序的人在坚持着改善修士与凡人的生存环境,才一点点压住了修士仗势欺人的不正之风。 与这个世界的其他人比,桑清衍的良善与守序,简直清新脱俗得不像这个世界的修士。然而,他却是当今顶尖的战力之一。 她其实很幸运,在这个世界遇到的人大多数都是好人,仅有的一次遇到了修士中的渣滓,也刚巧遇到了桑清衍英雄救美。 甚至,就连她成了代嫁的倒霉蛋,幸运的是,结婚对象也正巧是桑清衍。 盛千婵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念头,只是一晃神的功夫,桑清衍就抱着她飞到了半空,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油纸伞。 “这也是桑家的灵宝之一。”桑清衍解释了一句。 不用他说,盛千婵也已经猜到了。 桑家的三件灵宝,除了桑清衍的剑和刚才的山河鼎,就只剩下扶桑伞。 这是一把以传闻中的太阳神木为伞骨炼制的油纸伞,算起来应该是攻防兼备,不过在桑清衍手中,自然也不是固定的用法。 只见那伞慢悠悠地撑开,缓缓飞向天际,随后固定在了空中,一缕缕淡淡的霞光从伞下散落,很快就将整个桑家秘境笼罩了起来。 随着霞光落下,逐渐将秘境包裹住,原本还在震颤的秘境也随之安稳了下来,就连地面开裂的缝隙都一点点开始愈合,缓缓变得粘稠的迷雾也如同初雪遇到太阳般开始消散。 纵然四下望去,所见之处仍然飘着稀薄的雾气,但比起方才阴暗到犹如日暮的模样,此时带着些许霞光的环境起码让人更为安心。 盛千婵感觉心里踏实了一些,但桑清衍的脸色却不见缓和。 扶桑伞再强大,也不过只是灵宝而已,从它反馈来的情况看,这种安宁也只是一时片刻而已。 若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悬在高空中如同静止一般的油纸伞其实正剧烈震颤,仿佛镇压的某些事物在拼命冲破桎梏。 两种力量的对抗冲突十分激烈,乍一看彼此不分高下,可桑清衍知道,这仅仅是时间问题而已。 仅靠扶桑伞,对抗不了天魔王的力量。那横跨九洲的封印大阵所携带的威势,也远非一把奇异的油纸伞可以比拟。 桑清衍没有指望依靠灵宝就稳定局面,他还在联系他的属下,但迷雾形成的域似乎隔绝了信息的传递,直到他又换了两种联络方式,才终于有人从雾中冲了出来,落在他面前向他行礼。 “见过仙尊!” “这迷雾将修为较高的一部人隔绝在外了,银雀,你带人去收拢域内域外的所有其他族人,山河鼎会跟着你走。” 桑家秘境受损不可避免,但只要族人没事,区区外物损失也还能够接受。 桑清衍拦住了属下想要交代现状的想法,言简意赅地说完,伸手一指,那不知飞向何处的山河鼎又瞬间出现在了他们上空。 荧光闪烁,一缕白光连结到了银雀身上。 第119节 亲卫应了一声,又行了一礼,带着山河鼎再次隐入迷雾之中。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盛千婵下意识屏气敛息,生怕打扰了桑清衍的正事。等到他安排妥当,她才有些心急地开口:“阿焰那里” 一开始暗卫没有及时出现,她就猜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带着小侍女往桑如焰那里去,原本也是想着人多抱团也有个照应。但这会儿发现一些修为高的侍卫可能根本不在迷雾形成的域内后,盛千婵就愈发担心桑如焰目前的安危了。 那不仅是她少数关系要好的朋友,也是桑清衍在这世上唯二的血亲,她可不想桑清衍又经历什么遗憾。 “我知道,马上去。”桑清衍接过了盛千婵的话,动作也没有丝毫停顿,带着她飞向桑如焰的小院,同时低声对她道,“你炼制出来的破魔丹还有余存吗?” “有,最近又炼制了不少。”盛千婵回答道。 出事之前的那几天,她心情不太愉快,闲来无事就靠修炼和炼丹打发时间,又想着桑清衍去祖陵前从她这拿走了不少破魔丹,干脆又炼了上百炉。 当时她还想过会不会浪费,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桑清衍速度极快,风很大,直往眼睛和嘴巴灌,盛千婵的声音刚出口就被风吹散,但好在桑清衍依然听清楚了,没有犹豫就说道:“你自己留一些,剩下都给我。” 盛千婵没有迟疑,转手将九成九的破魔丹库存都给了他。 银霞山发生的事情才过去不久,一切都历历在目,盛千婵知道这迷雾具有一定的侵蚀人心、催化心中魔念的作用,可只要是人,又有谁敢说自己心里没有一丁点杂念呢? 刚刚那些小侍女的反应就证明了这一点,她们已经受到了迷雾的一丝影响。而她的破魔丹恰好具有清心明神的作用,还能对邪魔的力量产生克制效果,桑清衍要这些丹药来预防族人出事,完全在她预料之中。 就在看到桑清衍接过丹药的刹那,盛千婵也看到了桑如焰住处的院门。 栖梧苑。 盛千婵看了一眼门口的匾额,目光扫过空空荡荡的院门口。这里没有任何侍卫驻守,分布着几条裂缝的地面却有些许血滴残留。 盛千婵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侍卫是遭遇了不测,还是刚巧被迷雾隔绝在了域外,原本她所在的位置就已经离栖梧苑很近,桑清衍的速度更是没有丝毫停顿,她看到这一切的瞬间,人就已经跟着桑清衍冲进了小院。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仿佛薄冰碎裂,又像是树梢被风吹折,在听见这一道轻响的同时,盛千婵也察觉到她和桑清衍经过院门的时候,似乎将这里的结界也一并摧毁了。 果然有人提前来了这里。 心中闪过这个不安的念头时,桑清衍也带着她落在了地上。 熟悉的石桌石凳,还是那棵遮天蔽日的梧桐木,但这棵树的主人却没有闲暇地坐在树下看她那些不知从哪搜罗来的千奇百怪的凡间话本。 当盛千婵抬头望去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威风凛凛的橘白相间的巨型猛虎。 猛虎呲牙与树下之人对峙着,一脸的凶神恶煞。 而树下那人正悠然自得地倒着茶,望见冲进小院的不速之客,还慢条斯理地笑了笑,语气温和道:“来得有点慢啊。” 第114章 男人,你在玩火(指反派) “我原以为仙尊的速度应该会更快一些, 没想到小姐的重要性也不过如此。” 温和悠然的声音在小院中轻轻回荡,只看那人的姿态,就像是在跟许久未见的朋友打着招呼。 然而, 眼前的景象却让盛千婵的眼神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那凶神恶煞的巨兽像猫又像老虎, 从它身上的花色和纹路,盛千婵已经认出了这就是那只除了桑清衍外,谁都不让摸的橘白色肥猫。 肥猫不是第一次变大变小,她也感受过骑在大猫身上的快乐,但还是第一次见它显化本相, 展现出如此凌厉的攻击姿态。 这是桑清衍留给妹妹的灵兽,不仅是上古异种,体内也混有一丝白虎血脉,乍一看只是一只又懒又胖的橘猫,其实力却尤为可怕, 任务也只有一个保护桑如焰。 它展露攻击姿态, 唯一的原因就是桑如焰受到了威胁。 盛千婵的视线顺着橘云怒视的方向看去, 最先看到的是背对他们而坐的红衣少女。 她身体僵硬地坐在石桌边,手指抵着一盏茶, 低垂着头,额前发丝散落, 遮住了眼睛, 从侧面望去叫人看不清她现在的表情。 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炼成的黑色丝线密密麻麻缠绕着她, 仿佛将她裹成一个蚕蛹。 幸好桑如焰身上有淡淡的荧光亮起, 似乎是某种防御法宝的效果,光芒离身三寸, 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内, 令缠绕着她全身的黑色丝线只能在表面扭曲游动, 没办法直接与她接触。 不过,看那荧光正一点点削弱,法宝的力量似乎也正被这外层的禁锢逐渐侵蚀,如果没有意外,按目前的速度,也许再过半个时辰,这外层的防御就会彻底分崩离析。 盛千婵不知道那黑色的丝线具有什么作用,但看它透露出来的污秽气息,就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更让盛千婵血压升高的是被树下男人随手丢到一旁的黑色破布。 不,那不是破布,而是一只除了头顶和脖子一圈有些许金红色羽毛外,浑身漆黑的大鸟。 大鸟伤痕累累,那身一向被它引以为傲的犹如墨色绸缎的羽毛变得凌乱不堪,翅膀流着血,一些地方甚至有着焦黑的痕迹。 它似乎有些不太清醒,哪怕被奄奄一息地扔到地上,颈骨呈现不自然的弯曲弧度,仍然像发狂了一般艰难地挪着头想要去啄周围的人。 “赤天!” 听到熟悉的喊声,大鸟的动作微微顿住,它垂着脑袋,整个身体都动弹不了,只有眼睛还在使劲地转向声源处。 盛千婵的心一下子被扯紧。 鼻尖一酸,她险些掉下泪来。 傻鸟对她有着一种毫无来由的亲近,又贪吃嘴馋,平日里总是喜欢粘着她,甚至有时候因为桑清衍不允许它靠近她还会给他甩脸色。 盛千婵起初并没有多喜欢它,但是投喂久了,早就习惯成自然,一天不喂都感觉少了点什么。 相处这么久,她早就拿傻鸟当成亲人一样的存在了,见到它此时凄惨的模样,杀气抑制不住的同时,只觉得心都疼得厉害。 桑清衍也是同感。在她声音响起的刹那,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长剑便已铮然出鞘,带着铺天盖地的杀意直冲树下的儒雅男子。 他没有说话,盛千婵也没有开口。 不需要明言,更没有事先约定,在桑清衍出剑的那一刻,盛千婵也动了起来,飞身扑向只有一息尚存的黑色大鸟。 身后,巨兽跟随桑清衍一起扑向树下的男人,飓风带动了盛千婵的衣裙与长发,她没有回头,手中灵力化作无形的绸带,伸手一卷,就将可怜兮兮的大鸟卷到了身边。 各种灵丹不要钱似的被她塞进了鸟嘴,看着傻鸟下意识想贴过来蹭蹭的脑袋,盛千婵忍不住心疼地摸了摸。 “没事了啊,乖。”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盛千婵再次抬起头,刚才的战局似乎已经分出了一次高下。 桑清衍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垂眸看着浑身是伤的大鸟,一挥手,同样将它送去了山河鼎之中。 虽然看起来伤得很惨,但所幸伤它的人没有专盯要害下手,本身的恢复又强,再加上刚才灌了那么多灵丹,好好养一养,还能养回来。 桑清衍沉默不言,伸手将盛千婵拉起来。 一旁,橘白色巨兽扑过去的身影也闪了回来,停留在原地,焦躁不安地抬脚磨了磨爪子,仰天发出一声震怒的咆哮。 吼声震得周围的建筑都在颤动,然而,梧桐木下的一切却仿佛已经自成了一个小世界,面对滚滚气浪,依旧不动如山。 盛千婵也看到了。 刚才桑清衍的那一剑并没有落到实处,在他和橘云攻过去的刹那,他们和梧桐木的位置仿佛产生了交换,所有的攻势都落入了空间交错的缝隙之间,因此树下的一切才能安然无恙。 而这不同寻常的根源似乎就是这梧桐树。 盛千婵抬头看了眼这棵遮天蔽日的巨大神木,通过神魂的感知,她好像看到了在它翠绿宽大的伞盖下,隐隐有气机在流动,那力量的来源指向了桑家的某个位置那里,似乎是桑家的凤凰神殿? 盛千婵眯了眯眼。 她知道,桑家的圣物是一颗孕生了先祖凤凰的神木之心。桑清衍闲暇时也在她的求知欲下给她讲解过桑家的一些秘事,其中就包括了桑如焰院子里这棵梧桐树与圣物的关系。 这棵梧桐树与神木之心同源,是当初其本体上的一个分枝。 种下梧桐树时,它最初不过三尺高,经过桑家历代精心培育,年复一年,才终于长成了如今枝繁叶茂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与圣物曾经同源的关系,某种程度上,二者息息相关,虽然并不在一处,但也能遥相感应。 现在,她就清晰地感应到,眼前的这棵梧桐木与桑家圣物产生了紧密的联系。甚至,就连刚才使桑清衍和肥猫攻击落空的效果,也与圣物有关。 这是一个糟糕的消息,敌人能引动圣物的力量,这对他们来说不太妙。 盛千婵眉头皱起,冰冷的目光缓缓移至树下。 刚才发生的一切说起来很长,实际也就过了十几息的功夫,看起来丝毫没有影响男人斟茶的节奏。 他从容不迫地倒了两杯茶,将茶盏推至石桌两侧,这才轻笑道:“不过是只杂毛的畜生,看它不懂规矩便小小教训了一番,仙尊何必动怒。” 傻鸟血脉不纯,刚出生时就被族群丢弃,是桑清衍外出时正巧遇见,见它可怜才捡了回来。 可能是二者处境有相似之处,又从小手把手养大,桑清衍对傻鸟一向十分爱护,虽然表面看他总是冷酷而严厉,但盛千婵看得分明,他这个人心地软得很。 当着他的面伤了傻鸟,又说这样的话,几乎不亚于往他心尖上捅刀子。 盛千婵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指,感受到他的指尖微微攥紧,杀意几乎化作实质透了出来,她的情绪也受到了影响,对着树下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孔冷声道:“赤天即便不是人,也好过有的人比它更像禽兽。” “你说是吗,温长老?” 她在最后三个字上加了重音,声音几乎是在牙缝间挤了出来,像是要将这个称谓碾碎一般。 树下,顶着温长老面孔的儒雅男人抚手仰合而笑,连眼尾浅浅的细纹都透露出温柔的意味来。 他温声道:“夫人倒是比我想得还要聪慧有胆识,原以为只有仙尊见到了我不会惊讶,没想到夫人也是如此,不错,哈哈哈真不错。” 盛千婵冷冷回道:“我可当不得温长老的夸奖。” 说完,她回头看了眼桑清衍。 桑清衍面无表情地盯着满脸微笑的温长老,手中长剑轻鸣。 温长老有问题,早在他的意料之内。只要活在这个世上,不管是谁,做过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不留下丝毫痕迹。 寻根溯源,最容易发现的就是出现在每一起事件中的那个人。 刚好,从大婚那次的传送阵出问题,再到银霞山变故之前,每一次或多或少都能窥见温长老的身影。 当他把所以怀疑的事件一一往前倒推时,这人身上有问题的迹象便愈发明显。同样,与这人有所关联的易子钰,也被他列入了怀疑的范畴。 正是因为有了较为明确的怀疑对象,桑清衍才想借机设局引温长老露出破绽,名正言顺地处理掉他以儆效尤。 在他看来,温长老默默潜伏了这么久,不管是出于对自身实力的考虑,还是为了等待恰当的时机,在事情没有发展到最为关键的时刻,他都不会盲目地暴露自己。否则这么多年来,桑家内部早该出问题了。 上一次试探之后,他依然选择无事发生般回到桑家也说明了这一点。 然而,有些事情确实发生得很突然,超出了桑清衍的预料。 西荒率先出事,让封印被掀开了一个角,邪魔的力量大增,似乎也反过来影响到了温长老,至少让他做出了某些决断。 桑清衍不清楚他具体的计划,但眼前的这一幕让他有所猜测,天魔王“厄”要脱困,桑家祖陵之下镇压的封印节点非破不可,桑温是冲着封印来的。而要做到这一点,圣物的存在也至关重要。 第120节 桑清衍目光沉沉,扫过被禁锢住的妹妹,和看起来更加葱翠的梧桐巨树,心念急转。 桑如焰成了人质,这让他有些顾虑。 像是看出了他在思考破局之法,又或许是不满他的平静与沉默,温长老笑吟吟地出声打断了短暂的静默,亲切地邀请他们入座。 “许久未见,夫人和仙尊不坐下来喝杯茶吗?”他转动着手中的茶盏,眸光幽幽,“或者,仙尊不问问我,这是为什么吗?” 作者有话说: 嗯,反正很快就会揭秘了,就先不剧透了 可能是一个小小的反转吧(摸下巴) 第115章 “那么,你究竟是谁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你从前是家中幼子,行三,亲近之人因此多称呼你为温三。” 桑清衍没有接着温长老的话反问, 而是平静地另起了一个话题。看着对面笑意未变的从容模样, 他淡淡地说了下去:“又或者,应该叫你……温三郎?” 提到这个称呼之际,温长老的笑意终于收敛了一分,眼角浅浅的细纹仿佛被看不见的双手磨平,眸光渐渐冷却下来。 他的反应以及“三郎”这个熟悉的称谓, 也让盛千婵的记忆瞬间拉回到了曾经见过的某个场景 春夏交替的庭院之中,被繁花簇拥的黑发青年,一袭月白色长袍儒雅秀气,长身玉立,循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眼含笑意转过头。 那人比花娇的少女跑得飞快, 长长的发丝在空中划过飘逸的弧度, 明艳的小脸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一往无前地奔向青年的怀中, 只留下犹如银铃般的声音在空中回响。 “三郎……” 就是这个称呼。 盛千婵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她在记忆深处找到了熟悉感的来源。 误入桑家祖陵的时候, 她曾无意间触碰了那里的神念残影。这是死去的桑家族人所留下的执念与记忆片段, 她当时一不小心同时触发了太多的神念残影, 倒霉地陷入昏迷, 被迫看了无数桑家秘辛。 就在无数的记忆片段中,恰好就有这么一幕青年与少女相见的唯美画面。 可惜, 那时桑清衍担忧她的安危, 唤醒她的时机不太凑巧, 刚好卡在只看到青年一双眼睛的时候,根本没能看见全脸,导致她对此怨念颇深,心中一直记挂着这一幕场景的后续。 但祖陵的神念残影无数,想要在光点海洋中找出具体的某一个人的神念残影,无异于大海捞针。 盛千婵后来也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机会去祖陵,这事就不了了之放到了现在,除了闲暇时和桑清衍聊天,她会提起这事跟他“算旧账”之外,她几乎已经把这一段经历压到了脑海深处。 此时冷不防听桑清衍提起这个让她念叨了许久的名字,盛千婵的回忆也开始了自动播放。 或许是这个称呼终于有了对应的人选,停留在她脑海中,青年含笑回眸的场景,也开始自发运转了下去。 盛千婵眼看着青年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双好看的眼眸盛满了柔情,一边说着“慢点,小心些”,一边将脸转了过来,而后身体也转向少女,将飞扑而来的少女轻而易举地拥入怀中。 他抬起头,那张脸在盛千婵的脑海中顿住,当时没来得及窥见全貌的长相逐渐开始补全。 眉眼虽然远比现在年轻,但五官却与对面的温长老如出一辙。尤其是他身上那股温和优雅的气质,不论间隔多久,都始终如一。 盛千婵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温长老的脸上。 现在她可以肯定,这些画面不单纯是她的脑补,而是这个“三郎”的确就是他。 身旁,桑清衍显然知道的内幕比她更多。盛千婵侧头看了他一眼,想起他解释过的画面中那名少女的身份,大脑迅速将前因后果梳理了出来。 如果是为了桑常曦,以她所看见的画面而言,温长老的确有怨恨桑家的理由。 像是验证她的猜想一般,桑清衍接着说道:“你虽是桑家分支,与嫡系关系离得极远,但你从小展露出了惊人的天赋,被选拔进家主亲卫的培养队伍里,与当时的两位桑家嫡系一起长大。” “其中一个,就是桑常曦。” 从身份来说,这也是桑清衍的曾祖母。 然而,在他祖父出生前,这位曾祖母就已经去世了。他又是跟着父母出生在桑家之外,连祖父母的面都没有见过,跟桑家的长辈实在谈不上有多亲切。顶多是在知道那些阴暗的历史后,对这些与他血缘相近的亲人抱有一丝同情而已。 桑清衍并没有避讳先人往事的意思,提起这些旧事时,连目光都没有一丝的移动,仿佛只是在讲述陌生人的过去。 早在祖陵里,盛千婵和他说起所见的这一幕场景时,他就暗自留心记了下来。 最初只是觉得与曾祖母有关的事,记住也只是顺手而为。等到后来对温长老起疑,他着重去调查了几乎被岁月尘封的历史,才发现两人原来还有过这样一段过往。 如果不是有心调查,或许整个桑家都不会有几个人知道,曾经桑家嫡系的大小姐,和一个因天赋出众被选为亲卫的分支子弟,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也曾互许过终身。 桑家为了延续血脉,对嫡系的婚配看得极为重要,桑常曦的行为对那些耆老来说,不亚于在行越轨之事。所以,他们谁也不敢声张。 只是,年轻人的喜欢是藏不住的,哪怕嘴上藏住了,爱意也会偷偷从眼睛里跑出来,流露在一举一动中。 “你喜欢桑常曦,而她,也同样喜欢你。”桑清衍叙述着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如果不是可以肯定自己的调查结果不会出错,桑清衍其实也很难将久远到只有一个名字留存下来的曾祖母与眼前看起来仍十分年轻斯文的温长老联系在一起。 只看温长老的外表,他仿佛也没有多大的年纪,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的模样。 可对照他的任职时间仔细挖掘,可以发现,他其实已经在桑家不显山不漏水地待了很多年,不仅资历也在桑家排得上号,成为长老更是已有数百年之久。 而这一切,其实很难从他的外在表现观察出来。 根本的原因在于,他的修为着实很高,境界也在桑家算得上第一梯队。修士的外貌与修为息息相关,比起号称永葆青春的红颜丹,实力才是维持一个人外貌的最佳办法。 桑清衍想到调查来的信息,再看那张几乎没有留下太多岁月痕迹的秀雅面孔,心道果然是当初连老家主和无数长老都惊叹过的天赋,要不是出了桑常曦这档子事,或许他才是如今桑家的战力第一人。 “但你们也知道,以你们俩当时的身份,在桑家不会有任何结果。” 桑清衍淡然地说着,他的语气越平静,对面的温长老就越显出一丝阴冷来。当桑清衍将他和桑常曦的关系清清楚楚地点出来时,一直在他手中转动的茶盏也终于停了下来。 桑清衍看在眼里,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仿佛在背资料一般,依旧看着他说道:“后来机缘巧合,你得到了前往天元学宫求学进修的机会。恰好当时,桑常曦也一起去了学宫,你们拥有了相当长的独处时间。”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易逝。” “再后来,桑家再也没找到合适的蕴灵体,为了繁衍纯血后代,还在天元学宫求学的桑常曦被族老们勒令回家,与她的哥哥,另一位桑家嫡系成婚” 精致小巧的茶盏无声地在温长老手中化作了齑粉,他扬起一丝冷笑,眉眼间的温和化作了阴冷与怨憎,直视着桑清衍,皮笑肉不笑地说:“不愧是仙尊大人,将这一切都调查清楚了,想来之前不曾声张,也只是没有切实证据,想引我主动露馅吧。” 他敲了敲桌子,像是夸奖,又像是嘲讽般说道:“倒也的确是你的作风。” 桑清衍不以为意,敌人的话说什么他都不会放在心上,他依旧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看来你承认了。” “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分别?”温长老任由茶盏的粉末从指缝间流逝,目光带着怨毒,“你既然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什么,那想必你也想知道我想做什么。” 不等桑清衍和盛千婵说话,他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五指曲张,映着头顶被黑影侵蚀的昏暗日光,像是在观摩自己手上的血脉流动一般,目光专注而又认真。 “我一直在想,四大圣灵的血脉传承那么肮脏,恶臭,令人作呕,就只是为了封印九洲地下的天魔王,这真的值得吗?” “四圣血脉真的应该存在吗?这么恶心的东西,难道不应该消失在这个世间吗?” 他说着,脸上似乎又在这时恢复了一贯的温和表情,眼角眉梢都流露出浅浅的笑意。 他微微仰起头,张开双手,像是在拥抱流动的微风,语气感慨地说道:“四圣将祂称为‘厄’,认为祂就是黑暗,可是四圣真的给人间带来光明了么?” “与其让这些肮脏的血脉继续流传,继续带来不伦的悲剧,让无数人成为所谓世间安稳的牺牲品,那让黑日重临又有什么不好?” 他收回手,重新按在石桌上,嘴角和眼眸中露出血腥的笑意。 “四圣血脉,都得死!” 就在他话音落下,五指攥紧成拳的瞬间 ,盛千婵也发出了一声惊呼。 “小心!” 其实修为最低,最该注意安危的人是她,但看见变故发生的那一刹,她还是忍不住提醒了桑清衍。 好不容易在扶桑伞下重新稳定下来的桑家秘境又一次剧烈晃动了起来,仿佛来自远古的不知名巨兽般的沉闷咆哮在地底下传来,带着令人心悸的动静,推动大地再一次开裂。 在地面一道道崩裂的痕迹中,盛千婵隐约看到有一些赤红色的小光点冒了出来。 她稍稍恍惚了一瞬,似乎还听见了潮水的声音。 不,不是幻觉! 桑家祖陵正在被未知的力量推动着冲破地面,有人想要将它拉到外界来!没错,封印,是为了祖陵地宫镇压的那个封印! 被桑清衍抱着飞到半空的时候,盛千婵看见了眼前疮痍的景象,也顿时想通了所有的关节。 但很快,她就分不出心神想其他的事情了,因为她看见了更为惊奇的一幕。 桑清衍再次执剑斩向了坐在石桌边的儒雅男人,然而这一次,胜券在握的温长老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借助梧桐神树与圣物的联系,引发那种神奇的防御效果,而是被这一剑刺了个正着。 长剑穿过他的胸膛,让他带着血色意味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桑清衍盯着他,神色却不见轻松,反而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深究,他眯了眯眼,平静的语调终于有了轻微的起伏。 “我说你是桑温,你也承认了。” “但这里却存在一个问题。不管真正的温三郎有多么惊人的天赋,在长老之位又潜伏了多久,借助桑家嫡系血脉,联系圣物与梧桐木,破除祖陵下的封印,都不是他应该知道的秘密。” “那么,你究竟是谁呢?” 第116章 真相进度条+1 桑清衍的话犹如平地惊雷, 让一旁跟着思考了半天的盛千婵都愣了愣。 那些推理逻辑通顺,完全挑不出差错,甚至就连神念残影中窥见的那些画面都是由她转述给桑清衍的, 前段时间他调查出来的结果也与她说过一些。 虽然他们俩没能把情报分享到巨细无遗的程度, 但盛千婵自认为她也跟上了桑清衍的节奏,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 桑家的那个叛徒就是温长老,这个结果既合情又合理。 然而,当桑清衍此时提出另一个可能的时候,她才骤然发现这里面似乎有些不对劲。 一切都太顺利了。 不止是对内鬼身份的判定, 还是此时桑清衍没有落空的这一剑。 在桑清衍长剑刺进温长老身体时,她好像看见了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那是一种将他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胜券在握的自信轻笑,也是对被愚弄者的不屑嘲笑。 哪怕后来, 他的笑意凝固, 仿佛不敢置信自己会死在这一剑之下, 对比刚才的异样微笑,也显出了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他没有死!”盛千婵的结论下意识脱口而出。 伴随着她的声音, 被桑清衍刺中的温长老身形瞬间扭曲模糊起来。 桑清衍反手将剑拔了出来,剑芒顺带划过那具僵直的身体, 顿时将其劈成了两半, 而那颗头颅却在剑尖触碰到的刹那, 猛地化作了一团灰黑色的雾气。 第121节 失去支撑的身体缓缓像两边倒去, 淡淡的灰雾从其体内涌起,只是一眨眼, 整个肉身就像被焚烧殆尽般化作了飞灰, 融入了灰雾之中。 在树下, 温长老颀长的身影又显露出来。他拢着袖子,如玉般的面庞透着镇定淡然,以及仿佛面对晚辈胡闹般的温和从容。 他轻轻抬眼,扫过正缓缓散去的灰雾,有点惋惜地摇了摇头,说:“就知道替身瞒不过你,真是可惜了,难得的一具强大肉身。” 他果然没死! 盛千婵看着他再次现身,不由得捏紧了手指,心中警报狂响。 桑清衍显然早有预料,持剑拦在她身前,眸光冷然地从上至下将他打量了一遍,面无表情地开口:“这恐怕也不是你的真身。” 顶着温长老面容的男人微笑:“虽然西荒的封印有了破绽,让我也跟着修为大增,不过我在桑家待了这么多年,没人比我更清楚仙尊你的实力,自然不会进行无畏的冒险。” “幸好,你来的也不是本尊,而只是个分/身。我想,这大概也是你的本尊无法亲自前来吧?”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容更深了一些,说道:“在仙尊你准备设计我的时候,有想过会弄巧成拙么?” 他知道桑清衍所用的分化之术。 盛千婵心中的担忧又增添了一分,但想想却又不难理解。尽管这人的真实身份未知,但他的的确确作为“温长老”在桑家待了这么多年,桑清衍使用分/身的机会哪怕再少,也总有被他发现端倪的时候。 他有替身悍不畏死,桑清衍也只是分/身,纵然损失也不伤及本尊,可现在场上却有她和桑如焰两个累赘,真与他对上,桑清衍的分/身不见得能讨得了好。 更糟糕的是,桑清衍的本尊确实不便露面。 盛千婵知道眼下还没有到桑清衍预计出关的时机,祖陵震动,被外来的力量引出地面,桑清衍本尊都没有现身就证明了这一点。 可恶,要是她实力再强大点就好了! 盛千婵面上不显分毫,内心却已经开始了焦虑,大脑不停运转,思索着自己究竟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实力不用说,肯定打不过。 法器法宝?有是有,但也不见得奏效。 有些威力强大的法宝她目前也只能勉强驱动,受伤反噬起来就得不偿失了。 丹药?虽然有过药翻仙尊的最强战绩,那也只是刚巧桑清衍情况特殊,属于趁其不备,出其不意,何况温长老所用的替身看起来不似活人,怕是毒丹都没什么效果。 盛千婵这边忧心忡忡,一旁的桑清衍却忽然轻笑了一声。 “是么。” 说是轻笑,其实也像是嘲讽。 盛千婵闻言转头看他,只见他眉毛轻挑,脸上稍稍露出了一丝嘲笑之色,手中长剑再度向“温长老”斩去,耀眼的剑光中,他轻声道:“谁说,我来的就只是分/身呢?” 温长老的身影再次在这一剑下化作了飞灰。 桑清衍飞身握住了剑柄,持剑落地,又一剑向着身后挥出,才刚露出衣角的儒雅男人还没有开口便被剑光撕成了碎片。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等到桑清衍再次站定,他才回头看了一眼盛千婵。 盛千婵有点懵:“你……” “你没和我说”几个字停在嘴边被她咽了回去,她看见桑清衍朝着她微微颔首。 盛千婵于是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闭上了嘴巴。 本来也不是合适的问话时机,确定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就足够了。 虽然不知道桑清衍是如何做到的,但在刚才出剑的刹那,她的确发现他有哪里仿佛变了,现在想来就是他从分/身化作了本尊。 盛千婵不由得松了口气,尽管心中的警报仍未解除,但桑清衍本尊到来依然给了她强烈的安全感。 她朝着桑清衍跑去,只是几步路的距离,然而在她身形刚动的瞬间,她的心跳却忽然停跳了一拍,随后又重重落下。 咚。 奇异的感觉像是有人猛地攥紧了她的心脏,同时,一道似乎直接穿透了她脑海的低语在她耳边响起。 “杀了他。” 盛千婵直觉不对,可却抑制不住这声音在她脑中回响。 她的神识散向四周,然而在她身边根本找不到任何人的踪迹,只有那道低语带有蛊惑意味地不停劝说着她。 “他娶你只是为了延续桑家的血脉。” “嫁进桑家的女人,个个都是随手可以抛弃的牺牲品。” “等他发现你不是真正的盛千婵,你也注定是被抛弃的下场,说不定他还会因此杀了你。” “杀了他,他只是在利用你……” 时间在这一瞬间似乎变得无比的漫长,但盛千婵清楚地知道,现实中也许仅仅只是过去了一个眨眼的功夫。 她的情绪并没有任何失控,但身体却有些不受控制地僵硬了一些,让她跑动的姿势也跟着停了一秒。 就在她脸上浮现出本能的挣扎的一刹那,桑清衍也及时地将她拉进了怀里。 一股温暖得仿佛能驱散一切阴暗不适的力量从他的掌心传递到她体内,很快让她体内的火种也跟着活跃了起来。 隐隐约约的,盛千婵还感受到似乎有哪里传来了一道愤怒的哭声。 三种同源的凤凰真火在她体内流淌,让她的身体与大脑逐渐恢复清明,那种轻微受制的僵硬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鲜明的怒意。 就在刚才那一刹,曾经桑家先祖赠予她的那颗火种也点燃了她的怒火。 来不及多说什么,察觉身体从异样中脱离出来的瞬间,盛千婵立刻控制自己拿出了一把破魔丹。 这玩意儿没有副作用,她眼都不眨就吞了下去。 清凉的灵力很快席卷全身,不仅刚才叽叽歪歪令人厌烦的低语再也不见踪影,就连熊熊燃烧的怒火都被这清心明神的丹药压得稍稍降了点火气。 “他想控制我!”她对着桑清衍张口就是这句话。 虽然没能成功,但盛千婵感受到了,刚才那道蛊惑人心的力量正试图侵蚀她的心神,并想要借此操纵她的身体。 幸好,她似乎抵御住了这种影响人心的力量,只是行动轻微地受了点影响,加上有桑清衍帮助,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不过,来自敌人的恶意在刚才几乎是不加掩饰地直接冲击到了她的神魂,令她现在还有一丝难受。 盛千婵怀疑,那恶意就是催化邪魔的力量。 不,应该去掉“怀疑”,那肯定是。 她三言两语解释完,桑清衍眼中的杀气又旺盛了几分,手中长剑一转,向着看似无人的空旷之处挥去。 “滚出来。” 这一回,显露出来的温长老没有在剑光之下化作粉末,更没有雾气飘散。月白色的长衫随着凌厉的狂风猎猎作响,一只手抬起,食指的指尖抵住了杀气腾腾的剑锋。 对冲的力量引得四周的地面与建筑接连炸响,他收回手,指尖与剑锋一触即分,再看身形,又已飘开了一丈远。 “仙尊还真是在意夫人。”温长老感叹一声,又含笑看向盛千婵,“夫人的心智,倒也比我想象中更为坚定。” 盛千婵从刚才那些蛊惑她的话中抓住了一丝灵感,此时乍然听见他的赞赏,猛然回过神,意识到了什么。 “我的那些梦是你在搞鬼?” “怎么能怪我,那分明也是夫人你所担心的未来罢了。”温长老和善笑着,“担忧的种子,本来就藏在你的心中,我只是让它在合适的时机成长了起来。”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做的手脚,盛千婵并不清楚,但仅仅只是这么简单的几句对话就让她皱起了眉头。 “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没有做什么。”潇洒地躲过桑清衍的剑光后,温长老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不过,成为替身的日子里,夫人想必多少有一些不安吧?” 对上盛千婵流露出震惊的目光,温长老笑意渐深:“夫人不想知道,原来的盛家小姐究竟去了哪里吗?” 他竟然知道! 盛千婵第一次感到了震惊与茫然。 已经稳固下来的心神因为温长老的这句话再次剧震,在看不见的地方,险些裂开一道缝隙。 她可以肯定,从温长老的语气能听出来,这不是他偷窥了她的梦境得知的信息,而是他本身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她来到这个世界,跟他也有关系吗? 明知这可能是一个攻心的陷阱,盛千婵还是没办法不去在意。但还没等她再度开口,一道剑气就削落了温长老的一缕长发。 要不是他躲得够快,只怕连身体都能被削掉大半。 “看来你也只会这些不入流的手段罢了。”桑清衍冷冷地说着,不欲与他废话,持剑再度攻上。 他要护着盛千婵,其实对战之中并不占优势,可他动作飘逸而凌厉,没有半点杀招之外的招数,看起来游刃有余,只过了百招就逼得温长老一退再退。 “你是谁不重要,但你只有这些本事的话,今天就将是你的死期。” 第117章 好像有蛋在喊妈? “难道, 仙尊你就不好奇,当初的盛家小姐是怎么在桑家盛家的耳目下逃出去的吗?” “温长老”的月白色长袍染上了尘埃,整个人看起来也有些狼狈, 但丝毫没有影响他温文尔雅的气质, 哪怕说着曾经的阴谋计策,也仿佛在与人闲聊一般,姿态优雅从容。 一道深深陷进地面的剑痕自他面前三寸处落下,他急速后退,脸上却还是挂着浅浅的笑。 “盛家小姐天赋的确不错, 可谁都知道,光凭她自己的能力很难逃婚,所以我就给她指了一条没有人能想到的路咳……咳咳……” 剑锋自“温长老”胸前划过,让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完的话化作了连续的咳嗽声。桑清衍长剑不停,又一剑挥出, 伴随着他冷然的声音, 从“温长老”的脖间抹过。 “没人关心你的废话。” 长剑挽了个剑花, 回到桑清衍手里,他却看也不看受了致命伤的温长老, 提剑转向另一个方向。 在他转身的刹那,刚被割喉的“温长老”身影飘忽了一瞬, 乍然化作了与盛千婵相同的面貌。 桑清衍并不关心这一变化, 这无非又是“温长老”的障眼法。他的替身太多了, 刚才那个实力已经达到了他平时在桑家展现出来的真实水平, 然而剑刃划过的时候,桑清衍就清晰地感应到这也不是真正的他。 替身而已, 既然人都是假的, 那出现什么变化都不见得真实。 盛千婵也明白这个道理, 然而余光扫到与自己相同的面孔时,还是忍不住被吓了一跳。 她和原来的盛家小姐长得如出一辙,但或许是生活环境不同的缘故,对方看起来要显得更加深沉冷漠一些,不像她虽然也独自长到了成年,可从小有长辈的爱护,又生活在相对安稳和平的世界,偶尔还有一些象牙塔中的天真和愚蠢。 猛地看见与自己相同容貌的尸体,盛千婵内心五味杂陈。幸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身体又如之前的替身一般化为了飞灰与雾气。 盛千婵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和原主也就一面之缘,可无形之中结下的因果以及两人相同的样貌,再加上从各方面了解到的原主的过去,都让她对原来的盛家小姐产生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第122节 她没有出事就好。 不过,这也只能说明她目前还没有出事。 盛千婵的目光随着“温长老”不断变换位置的身影移动。 他和桑清衍的速度都太快了,两人实力又远胜于她,按理说她应该是看不清他的动作的,偏偏桑清衍不放心她的安危,没有将她留在原地,跟在桑清衍身边,她倒也能勉强捕捉到对方的身影了。 这个“温长老”说了那么多在桑清衍看来无用的“废话”,显而易见是想动摇她的心神,或许是想再趁机控制她在关键时间对桑清衍暗下杀手,也可能只是为了干扰他们的攻势好给自己增加胜算,但不可否认,盛千婵实在没有办法将他的那些话当成耳旁风。 她知道自己不该听,不该想,不该顺着他的那些话过多思考,可她的大脑不由自主地梳理起了真相。 她想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原主又在什么地方?眼下是不是受制于“温长老”?这个人不管消耗了多少个替身,始终都是温长老的样貌,桑清衍却说他不是桑温,他到底是谁? 无数的疑问堆积在脑海里,纷杂的念头让神魂都感觉都些微的胀痛。 尤其是当她追寻那些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动态时,神魂所受到的压力更让盛千婵产生了一丝晕眩感。 “喀嚓” 极其细微的轻响,除了自身有所察觉外根本无法听到的声音在盛千婵心底响起,她的脸色也随之一变。 这是神魂遭受了过重的压力后,无坚不摧的神魂壁垒之上裂开了一道缝隙的声响。 果然,随着这声音传来,盛千婵也瞬间发觉一股隐藏的力量再次蠢蠢欲动想要侵蚀她的心神,一些梦境的片段也开始在脑海中隐隐约约地浮现。 不过,还没等那股力量施展威力,盛千婵就听到了另一声清脆嘹亮的啼鸣。 “啾!” 如同幻觉般的叫声,盛千婵在听见这一声带着一丝愤怒的鸣叫时,第一反应居然是感觉眼前出现了一颗火红色布满金纹的蛋。 蛋在跳动,好像还在喊妈。 这一幕诡异的画面直接覆盖了盛千婵脑海中其余的杂念,甚至蛋边缘熊熊燃烧的火焰直接将被覆盖的那些梦境片段烧成了灰烬。 “……?” 什么鬼? 盛千婵仅仅晃神了一瞬,意识又即刻回笼。 战斗之中不宜分心,所幸主力并不是她,盛千婵分神扫了一眼自己平坦的小腹,这回还真让她感知到那里传来了微弱的情绪反应。 似乎在得到桑清衍两次力量的灌输后,这个没有丝毫存在感的孩子也变得活跃了一些。 盛千婵有些茫然地想着,又想到从桑清衍识海离开后的经历。当时她明明感觉最多过去了两三天,结果一睁眼,整个世界都在不知不觉流逝的那些天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起初她还想过是不是真的在识海中模糊了对时间的概念,毕竟她的回忆对那几日几乎只有一片虚无,现在想来或许就是肚里的这个崽做了什么? 易子钰那个谜语人的话中似乎也提到过梦境的事情,他显然不会无的放矢,“温长老”看起来也打算借机操控她的神智,没道理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给人的感觉会变成“就这?” 盛千婵很清楚,刚才的经历不仅是因为桑清衍支援得及时,实际上的情况也并没有那么危急。 除了她自己试药时就吞过不少破魔丹,本身心智也足够坚定外,或许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肚里的崽崽就已经为她拦截了不少危险。 这么一想,盛千婵的心顿时又柔软了几分。 不过,她很快就没有心思去想这个孩子的事了,随着地动山摇般的巨震,在桑清衍手下节节败退的“温长老”最终被桑清衍打落在地,溃散的力量爆炸开来,震得四周的建筑不停摇晃。 得亏是桑家的秘境,建造屋舍时不吝啬于用上好的坚硬材料,否则就桑清衍的实力,一波攻势下来个,整片地盘都将成为废墟,现在只是部分地方有破损已经十分出人意料了。 盛千婵垂眸往下望,尘烟渐渐散开,露出地面被砸塌陷下去的深坑,满地龟裂纹从中心的那道身影向四周延伸,那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人满身狼藉,仰面倒在坑底,一把长剑将他的胸膛贯穿,而后死死地将其钉在了地上。 他仰起头,血沫从嘴里不停涌出,笑意却从始至终没有过变化。 桑清衍带着盛千婵落到地面,向着深坑的中心走近。 他要拿回他的剑,顺便杀了这个所谓的“温长老”,仅此而已,谁都知道故事的结尾就该这样。 “等等。” 盛千婵下意识地拦住了他。 这纯粹是身体的本能快过了大脑的反应,她也说不上来是心里的危机预警还没有散去,怀疑这依旧不是“温长老”的本体,还是因为想趁他活着,问清楚那些问题的答案。 桑清衍的步伐因此微微停顿了刹那,但随即又牵着她走到了手下败将的身边。 隔着一丈远,他停了下来。 像是猜到了他们想说什么,“温长老”哈哈笑出了声,边咳血边喘着气说:“果然,仙尊你还是在意我的那些废话么?” 桑清衍眼眸低垂,冷眼看着他苟延残喘地开口说话,等他说完,才淡淡地说道:“不,我只是在想,你究竟是谁。” 他伸手一招,长剑倒飞回来,落入他的掌中。 桑清衍握住剑柄,随手轻甩,些许沾染的血迹被洒落在地。他随意地提着剑,也像是与人闲聊般,轻声说道:“刚巧,我想到了一个答案。” 话音落下,像是察觉到了某种预兆,哈哈大笑的“温长老”逐渐静止了下来,一双透露出死气的眼睛转向桑清衍的方向。 桑清衍不以为意,平静道:“温长老怨恨桑家的血脉,事出有因,自然算是理所当然。但是当年,心中有怨的人,并不止他一个。” 盛千婵听着桑清衍平淡无波的声音,对上“温长老”那双怨毒的眼睛,抿了抿嘴,接着替他说了下去:“与这件事有关的,其实还有两位当事人。” 当桑清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盛千婵也想明白了。这当年的故事中,除了温长老之外,还有桑家的那对亲兄妹。 为了延续血脉,被迫罔顾人伦,他们不会恨吗? 他们一定会比谁都恨这一切。 桑清衍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似乎就连猜到幕后的黑手是自己的直系血亲也并不感到意外,他依旧用一种客观阐述的语气,淡然地说道:“地宫的封印必须要桑家之人的血和圣物才能破除,这就是你对阿焰下手的原因吧。” “还有利用圣物与梧桐木产生关联,引祖陵和地宫现身。这些方法,历来是只有桑家嫡系继承人才会知晓的秘密。” “桑常曦不会将这些告诉你,因为这是镌刻在血脉之中的传承,她根本没办法告诉别人。” “温长老”听到这里,终于又笑了起来。 “既然你都猜到了,那你没有发觉我的计划已经快要成功了吗?”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已经露出了地表的祖陵逐渐稳定了下来,地宫的建筑也逐渐显现在人前,肉眼可见的一股股黑气正从地宫中往外四溢。 桑清衍依旧平静:“为什么你觉得你在拖延时间,而我不是呢?” 第118章 那可是你亲妹啊! “温长老”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震惊的神色,怨毒的双眼骤然睁大。 “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和你做了相同的事而已。” 桑清衍不想和他过多解释, 目光眺望向桑家的凤凰神殿。 神殿供奉着桑家的圣物神木之心, “温长老”多年来凭借职务之便,利用了圣物与梧桐树的同源属性,强行构建二者的联系,借此催动圣物的能力从而引出祖陵。 他本身的凤凰血脉并不纯粹,若非如此, 也不必如此迂回地绕一个圈子。 然而,这本身就是钻漏洞的行为,他也只能勉强发挥圣物的一两分威力,想要重新夺回圣物的控制权其实不难。 桑清衍从前受困于体内两种力量冲突,自身凤凰血脉受到污染, 不够纯粹的血脉让他无法直接得到圣物的认可, 从前顶多仗着自己实力强悍, 暂时以力驱使圣物。 但这最多用来应急,解决不了根源问题。 桑如焰桑如阳这俩兄妹倒是能算得上血脉纯粹, 具有被圣物认可的资格,偏偏两人都具有先天的缺陷, 难以承担起重任。 桑家仍然需要一个血脉纯粹的继承者来真正执掌圣物, 这是桑家上下一直以来的共识, 同样, 也包括过去的桑清衍。 在最初,桑清衍也确实这么做了。 幸好, 盛千婵的破魔丹让他看到了转机。 那丹药虽然还不到十全十美的地步, 可它切切实实对压制邪魔的力量有着显著的效果。 桑清衍心想,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未来的孩子身上,甚至还要盛千婵冒着生命的危险才能换来一个纯血的后代,那还不如让他试着炼化自己的血脉。 尽管这事同样有风险,但至少成功的几率更大。 很巧,他也的确成功了。虽然困扰他的力量还没能彻底地被炼化清除,但他已经具备了初步执掌圣物的基础。 “温长老”真身不肯出现,频频派出替身送死,无非是想要等地宫下的封印节点彻底冲突地面。 桑清衍岂会看不出来他的算计?但他想要夺回圣物的控制权同样需要时间,断开圣物与梧桐树的联系也不是一句话的功夫。 “温长老”的替身被消耗的同时,他的剑气也从四面八方钻入了地下,他的神识更是与圣物一点点建立起联系,慢慢地将控制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桑清衍知道圣物还没有完全地接受他,可这并不重要,哪怕只能够驱使一次,也已经足够了。 桑清衍带着意料之中的神色,迎来了神殿散发出来的霞光。从他抬眼望过去,再到收回视线,仅仅一个呼吸的功夫,整个神殿都像是染上了一层金色的火焰。 躺在坑底宛如一具尸体般的“温长老”圆睁着眼,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你……” 可惜,他只说了一个字,桑清衍就动了。 冷然的目光扫过他狼狈的面容,桑清衍没有如他预想的那般继续对他下死手,而是在衣袂飘起的刹那,就带着盛千婵一起出现在了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下。 再看原地,取而代之的则是两片不知何时飘落的翠绿色梧桐叶。 如果盛千婵明白其中的原理,她就会知道,这与刚才“温长老”避开桑清衍和肥猫的攻势的道理是一样的。 以梧桐树为中心的这一圈通过与圣物构建的联系,已经形成了一个域,而现在桑清衍占据了领域的主控权。在领域中,他随时可以凭借心意来去自如。 不过,盛千婵虽然不清楚具体的原理,却也没有心思去好奇。 她抬头,顺着桑清衍目光的方向看过去。 与周围的一片狼藉相比,梧桐树下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小世界,不管外界打得如何激烈,这里始终不受一丝影响。 被黑色丝线紧紧缠绕束缚的红衣少女依旧一言不发地低垂着头,就连僵硬的姿势都维持着先前的模样,只有当桑清衍通过这里的领域之力瞬间出现在她身前的时候,散落在她额前的发丝才被风吹着轻轻飘了起来。 盛千婵拧着眉,视线从少女身上的黑色丝线上掠过,正为她的处境而感到一丝担忧之际,身边之人却忽然一步跨出,长剑直刺向少女面门! “桑” 盛千婵的惊呼卡在了喉咙里。 在她惊讶的注视下,似乎是因为受到外界禁锢而一动不动的红衣少女,在剑芒逼近不足一寸距离的瞬间,蓦地抬起了头,伸手钳制住了剑尖。 轰! 剑气猛然炸开。 第123节 无数的剑气从他的衣衫内穿透而出,将他的月白色长袍割成了一条条细细的丝缕。他闷哼一声,身影立刻倒退至三丈开外。 没错,是“他”。 盛千婵没有看错,在少女接住桑清衍这一剑的刹那,“她”周身的法宝和黑色丝线霎时犹如泡沫般一触即消,而“她”的五官也化作了那张她记忆得不能再深刻的“温长老”的脸! 像是水中的倒影被人轻轻拨动,只是微微一晃,“她”整个人就化作了一袭月白色长袍的儒雅男人。 当盛千婵震惊回头时,在她刚才过来的深坑位置,果不其然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灰雾。 那个以为是真身的“温长老”也不过是个替死鬼! 这人究竟有多少替身?而且为什么总是使用“温长老”的面貌?究竟是他的真实身份不能见人,还是说,他在有意掩盖什么秘密? 盛千婵心中闪过了一个又一个疑问,就见桑清衍没有丝毫迟疑地提剑追了过去,眼里连半点惊讶都没有。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端倪?”远处,“温长老”若有所思地问道。 他问出了盛千婵同样好奇的问题。 “还是说……你早就发现了?”他回想了一番,终于找到了桑清衍举动中的疑点,“难怪你看起来不是那么焦急,还以为你转性了呢。” 一向看重弟弟妹妹的桑清衍看到桑如焰成为人质,表现居然还那么“平静”,本身就有些可疑,他竟然忽略了。 不对,其实他也没有放松警惕,但他以为那是桑清衍顾虑人质而已。 “不愧是桑家多年来天赋最高的天之骄子,到底是小瞧了你啊。” “温长老”边说边躲闪,哪怕面对的只有桑清衍沉默的攻击。 他像是被领域拦在了这一片小天地内,只能在有限的空间里左右腾挪,看似可以发挥的余地更小了,可他的实力却比刚才任何一次都来得更强,强到连桑清衍都不由得眼神微凝,左手拂过剑刃。 被桑清衍指尖拂过的地方,剑身开始变得愈发透亮,就好像沉眠鞘中的长剑终于被人抽了出来,拭去满身的锈迹与灰尘,重新焕发出新的光彩。 “锵”的一声。 长剑的杀气冲天而起。 盛千婵扶着梧桐树的树干,将自己的后背紧紧贴在这需要几人合围才能抱住的树身上,紧张地看着桑清衍和“温长老”的战斗。 这一回桑清衍没有带着她,她的实力也不足以参与这种等级的战斗,能做的只有在战斗的余波中护住自己,尽量不成为桑清衍这一方的拖累。 只是,看着顶着“温长老”面容的那人的招式,盛千婵总觉得有哪里违和。 他的真实修为看起来比原来的温长老所展现出来的境界还要高出一截,即便对上桑清衍也不应该轻易落于下风,可事实上似乎并非如此。 盛千婵心中有所怀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交战中那两道快到模糊的身影。哪怕她受制于实力,不太能跟得上他们的速度,也能感知到“温长老”打得稍微有些束手束脚。 这不像是他终于真身露面,畏死而不敢拼命,反倒像是为了护着什么一般,以至于他不敢放开了打。 长久地盯着实力远高于自己的交战双方,盛千婵感觉到了双眼的涩痛,她忍着生理性泛出的泪水,目光一眨不眨地跟着“温长老”不停移动。 等等! 她好像看到了剑光擦过“温长老”脸颊的时候,他先护住了脸! 那一瞬间,他的表情似乎露出了一些异样,像是怀念又像是不舍,赶紧接着所有的神情都在下一秒化作了漠然,变化快到盛千婵以为所看见的只是自己的错觉。 然而,盛千婵知道不是。 说起来或许难以置信,可她看着“温长老”刚才的神情,脑海里忽然奇异地浮现出了另一张面孔。 那是一张长相明艳却又眉间带着一股忧愁以至于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的脸成年后的桑常曦在其他人眼里就是这般模样。 这个“温长老”难道就是桑常曦?二选一,答案感觉也只有一个。 可还是有哪里说不太通。 盛千婵心里纠结着,场间战斗的两个人却忽然停了下来。 长剑没入“温长老”体内寸许,但还没有继续深入就被他用手握紧了刀刃。没有鲜血流出,他的伤口处只有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冒出,一些像是鲜血般带着一丝金红色的墨色粘液落在地上,“嗤”的轻响后,同样也化作了黑雾。 这种表现和刚才的那些替身都不一样,反而和之前抓到的那个名为“阮子晟”的域外天魔如出一辙。 盛千婵心里刚浮起这个念头,就听桑清衍的声音也跟着响起:“看来,这的确就是你的真身了。那么,我是该叫你桑温,还是桑常曦?或者说……曾祖母?” 对上“温长老”嘴角扬起的冷笑,桑清衍眼眸微眯。 “看来你是在这具躯体里生活了太久,把不属于自身的记忆当作了自己,已经不愿意承认从前的身份了。无妨,你愿意当桑温还是桑常曦都是你的自由。” 桑清衍的目光扫过他不断渗出的流淌着一丝金红色的墨色粘液,接着说道:“我也没兴趣管前人的旧事,更不想知道桑常宁的死因,我只是不能看着你毁掉桑家和这个世界,仅此而已。” “难道你不在乎你妹妹的去向了吗?”沉默了很久的“温长老”再次开口。 “自然在乎。”桑清衍神色未变,连眼神都是淡淡的,没有因为他的话产生一丝波动,“不然你以为橘云从刚才开始去了哪里?” 话音落下,在他们身旁空无一人的地方,空气似乎发生了剧烈的震颤。 随着空间被凌空撕开一道裂口,一只橘白相间如同猛虎的巨兽冲了出来,而在裂口的另一侧,抱着红衣少女的温和青年也随之缓缓浮现。 “啊,各位,好久不见。”他环顾一圈,随后浅笑着挥了挥手。 只看那张笑吟吟的脸,不是易子钰还能是谁? 第119章 在?渡个雷劫看看。 “吼嗷” 巨兽发出了愤怒的吼叫。 “别生气别生气, 你看,我也没有把你怎么样嘛。” 易子钰对着巨兽摆了摆手,像是在宽慰对方, 但语气中的随意反倒让巨兽更加暴跳如雷。 他没再理会巨兽, 又看向在场的几人:“大家这是……都在等我?” 如果不看场合,易子钰此时的模样轻松悠然得仿佛一个带着女眷出门踏青的世家贵公子。 绯色的衣裳在他身上不仅不显得艳丽,反而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风流。配合他从始至终的慵懒笑意,只一眼,便让人觉得他格外的温和亲切。 在平日里, 易子钰也的确有着温和好脾气的评价。 桑家的小侍女们大约是被自家仙尊的高冷伤透了心,因此格外偏爱家族内一些温柔俊美的人物,比如以温文尔雅出名的桑温长老,或者同样风度翩翩的客卿大人。 这两人并无血缘关系,五官也截然不同, 可当他们站在一起, 就会发现那眉眼含笑的优雅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都是同样的令人看不真切。 盛千婵望着易子钰脸上的浅笑, 一颗心不由得沉了沉。 她来到桑家之后和易子钰的直接接触不多,对他了解不深, 对他的大多数认知都来自于旁人描述。 小侍女们都是单纯的颜狗,对这位姿容姣好的客卿大人自然满口赞誉;桑如焰情人眼里出西施, 虽然只是一厢情愿的单恋, 但提起易子钰, 长篇大论里压根挑不出一个“错”字。 只有桑清衍秉着客观公正的态度, 给出了一句评价:他也很难看清他的想法。 那天,易子钰找上她, 说了些谜语人专属的话, 看起来像是隐含好心的提醒, 盛千婵还暗自揣测过他的立场。但此时,他抱着桑如焰现身,盛千婵立刻就知道事情并没有如她之前揣测的那样向良好的一面发展。 易子钰站在他们的对面。 哪怕他轻松写意得仿佛只是恰巧路过,又在无意中被卷进了这场风波,但他怀抱着的少女,以及橘白色的巨兽想要撕裂他的态度,都在指明他的身份立场。 他加入了“温长老”的阵营,不,如果小侍女们所说不假,他是在很小的时候恰巧被温长老捡回桑家养大,那或许他一开始就是“温长老”所培养的一把利刃。 “看起来确实在等我。” 在盛千婵念头闪过的时候,易子钰似乎也料想到了在场之人的沉默,轻轻地笑了一声:“好像大家对此都不是很意外啊。” 他抱着桑如焰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刚好是在“温长老”的身后。 桑清衍略过“温长老”冷然的讽笑,抬眼看了易子钰一眼,说:“我以为你应该是个聪明人,你一直以来表现得也足够聪明。” “是啊。”易子钰轻轻叹了口气,“但是仙尊你也知道,总有事没办法选呢。” 他一开口,往日看起来略有一丝不太正经的散漫笑意也消失了,整个人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慢慢显出了一种很少在他身上出现的沉静。 桑如焰长发凌乱,在他怀中紧闭双眼,一张明艳的小脸苍白如雪,一只手无力地垂在他的胸前,只有胸膛微微的起伏还昭示着她的生命迹象。 有风吹过,她的一缕长发顺着易子钰的胳膊滑落,随着轻风摇曳。 易子钰注意到了,与桑清衍说话的同时,垂下眼,顺手将她的发丝别回了脑后。看似不经意随手而为,他的手脚却轻得不像话,仿佛担心打扰了少女的沉眠。 与他对峙的肥猫没有占到便宜,呲着牙不情不愿地退回到盛千婵身边,连带着身体都缩小了一圈。 易子钰的到来,让原本看起来一面倒的形式又多出了几分不确定的因素。 看起来他们现在是三对三,可盛千婵知道,她能发挥的作用很小,橘云战力虽高,但对上易子钰也讨不了好。这个看起来平易近人的桑家客卿鲜少对外透露真实的实力,但从刚才的感知来看,他顶多略逊“温长老”一筹。 何况,他们手里还有桑如焰这个人质,就算二对二,也是盛千婵这一方吃亏。 “易子钰,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知道阿焰对你的感情吗?”摸着身旁巨兽有些粗硬的毛发,盛千婵终于忍不住发出了质问。 即便不谈少女的爱慕,仅从日常的交往来看,她和易子钰相处的时间也是所有人中最久的。哪怕再铁石心肠的人,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也不应该忍得下心对她下手。 受困于血脉问题,桑如焰这么多年来都不能离开梧桐树太远,明明四肢健全,身体康健,身份更是尊贵无比,却只能被迫“囚禁”在小小的一方天地中。 她是那么渴望自由,对任何一个向她释放善意的人都积极热情地回赠了她的感情。 或许初次见面会觉得这个少女有些高傲任性,但实际上接触久了就会发现她其实只是不太懂得如何诚实地表达自己的感情,才显得性格有一丝别扭。 盛千婵与桑如焰相处越久,对她了解越深入,越能感觉到她的心无比赤诚,她对易子钰的喜欢也足够真切。 虽然盛千婵不太清楚桑如焰身上到底有哪些护身的法宝,可她知道,以桑清衍对这个妹妹的在乎程度,给她留下的防护一定不会少。而整个桑梧苑更是专属于她的地盘,不仅有梧桐神树镇守,还有橘云这样的巨兽在旁护持,即便“温长老”他们实力强大,想要轻易攻下这里也绝非易事。 只要桑如焰愿意,这里甚至会成为整个桑家最坚固的堡垒之一。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桑梧苑还是在很久前被人钻了空子,桑如焰本人更是似乎没有经过什么激烈的对抗就成了人质,这只能说明她从一开始就对伤害她的那个人没有丝毫设防。 易子钰利用了她的喜欢与信任。 盛千婵有些为桑如焰不值,但更讨厌的是,明明一切都呈现在她眼前了,她看着易子钰却还有一种诡异的错觉,让她感觉他不会真正伤害桑如焰。 真是疯了!这是什么蛊惑人心的秘术么! 盛千婵紧咬着牙,将怒火对准了易子钰。这其实也是一种攻心的手段,但攻心之战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即便知道有问题,却仍然无法摆脱其影响。 “你这样真的对得起阿焰对你的喜欢吗?” 掷地有声的质问声飘荡在场间,从易子钰现身到盛千婵开口,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但盛千婵知道,高手对战,决胜只在瞬息之间,她不能从地方插手帮忙,只能试着牵制易子钰的行动。 然而,易子钰的心性远比她想得更为坚定,又或者说,是无情。 他没有任何回应。 第124节 反而是在盛千婵声音响起的刹那,看似已经落在下风的“温长老”猛然爆发了绝地反击。 他强行将刺入体内的长剑挣开,周身气机轰然炸开,原本萦绕在体表看起来清灵澄澈的灵力瞬间化作了粘稠、诡异又带着无尽污秽的黑雾,携裹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朝桑清衍轰去。 易子钰紧随其后,跟在“温长老”身后向桑清衍冲去,却在力量即将与桑清衍接触的刹那,一晃而过,与盛千婵身旁纵身朝他扑去的橘白色巨兽过了几招。 肥猫不敢托大,忍着怒火回到盛千婵身边,示意要驮着她。 就在这时,轻飘飘落在巨兽不远处的易子钰说话了。他说:“师父救我回来,抚养我成人,恩情无以为报,只能愧谢小姐厚爱。” 易子钰的声音并不响亮,听起来也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甚至连他一贯的温柔语调都不见了,仿佛只是在客观地陈述一个事实。 他的声音明明风一吹就能散,却硬是传到了盛千婵的耳朵中,让她眉间的刻痕加深。 她的猜想没有错,众人只道易子钰侥幸被温长老捡回桑家,但后来两人便没了什么联系,这只是障眼法,实则两人的关系比大家想得都要深。或许,就连他平日里的一举一动,每一次的任务,都受到了背后之人的指点。 可是,易子钰这样的人真的会是一个一切听从他人吩咐的提线木偶吗? 念头刚刚浮现,再一次受伤的“温长老”忽然叫出了易子钰的名字。 “子钰!” 黑雾几乎被桑清衍的剑光削弱了几分,“温长老”的动作也逐渐慢了下来,哪怕是盛千婵都能看见他身上的伤口又多了几道。 继续战斗下去,哪怕他们眼下看似占据优势,恐怕也会被桑清衍彻底瓦解战力。 他们必须寻找新的突破口,而不是在这里死斗! 不止是盛千婵意识到了这一点,桑清衍和肥猫也都意识到了,尤其是桑清衍,挥出的那一剑已经逼近了“温长老”,却在他喊出易子钰名字的瞬间,硬生生停了下来,而后身影微顿,一个闪现出现在了盛千婵身边。 橘云也再次化作巨兽的模样,甚至看起来比刚才任何一次的状态都要庞大。它身上毛发根根竖起,随便一蹬地就立刻能跃出百丈开外。 然而,他们的速度都不如易子钰来得快。 他仿佛一开始就在等那一道指令,声音刚响起的那一刻,一股极为精纯的灵力就朝着盛千婵铺天盖地冲了过来。 这不是威力多么恐怖的一招,也没有显得特别杀机四伏,即便没有桑清衍出手阻挡,盛千婵身下的巨兽也带着她躲开了这一次的攻击。但这只是最外在的表象。 当灵力的余波被风挟裹着从盛千婵脸颊边划过的时候,她听到头顶晦暗的云层间一道惊雷炸响。 轰隆 四溢的雷光顺着某种看不见的气息一路向大地扑去,在盛千婵的头顶汇聚化作了一道银蛇般的雷电,而后直冲向她的面门! 盛千婵面色骤变。 那一招逸散的灵力竟然直接引动了她的雷劫!她现在要在这里渡劫了! 跃动闪烁的雷光在桑清衍的掌心化作了青烟,又被风吹入四野。 桑清衍执剑,又斩去了紧跟着劈来的一道雷,他还想接着出手,就被盛千婵紧紧揪住了衣袖。 “我自己可以!” “温长老”和易子钰在最后关头引动她的雷劫,就是想要拖延他们的时间,将桑清衍牵绊在这里,她看到他们已经趁着桑清衍分心的刹那冲向了祖陵中的地宫,桑清衍不应该继续在她这浪费时间。 “你先去追他们,相信我,我能渡过这一劫!” 作者有话说: 距离全勤还差六千字,我可以,我一定可以!! 第120章 给反派一点小小的背刺。 近了, 更近了。 心心念念的祖陵地宫已经近在咫尺,“温长老”甚至听到了从地下传来的仿佛来自远古的诡异低语。 圣物接连被人引动,早已从平日的沉寂中苏醒, 从桑家神殿散发出来的霞光落向各个方位, 携带万钧之力镇压向大地。 冲天而起的黑雾与霞光犹如水火,一接触就发出了激烈的对抗。 桑家先祖留下的圣物固然有着恐怖的威力,也对邪魔的力量有着天然的克制效果。 可如今桑家秘境与外界相连,双方之间彻底畅通无阻,外界的邪魔之力源源不断冲击着地宫下的封印节点, 没有彻底复苏的圣物又怎么可能将其彻底镇压? “温长老”注视着那从地宫中涌出持续升腾翻滚的黑雾,眼中已经没有其他事物的存在。 她曾经身为凤凰血脉的嫡系后裔,传承之中确实有很多关于家族的秘密。 祖陵也好,地宫也罢,以她从前的身份来说, 只要时机合适, 想要进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她后来不再是桑常曦了, 起初实力也因为受伤而大大折损,即便知道祖陵的大概方位, 也不清楚具体所在,更不必说知晓进入的方法。 为了确定祖陵的位置, 想办法迫使祖陵与地宫出现, 她在桑家默默地存在了这么多年, 一点点地试探、寻找, 结合保留在脑海中的传承记忆,她终于想到了达成所愿的办法。 一切都比想象的顺利, 桑家秘境被推入了主世界, 隐匿在地下的封印节点也浮现于地表。 这是她一手操控的结果,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接下来会迎来怎样的发展。 西荒的白虎血脉已经自顾不暇,封印有缺,“厄”的实力大增,四大圣物却无法同时发挥作用,哪怕有人力挽狂澜也改变不了现状。 何况,世人如今被恐惧所笼罩,那些夹带了邪魔真相足以扰乱人心的消息又趁势流入了人间。 死亡、恐怖、惧怕、悲伤、愤怒……无数的负面情绪汇聚在一起,都将成为“厄”的养料。 祂只会越来越强。 此消彼长,而且这世间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四圣出现。 没有人能阻止这一切了。 那些延续了无数年的罪孽都将在今日终结。 迎着扑面而来的煞气,“温长老”的嘴角微微勾起,闭上眼,她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曾经所见过的一幕幕场景。 温和如玉的青年手持折扇跟随在她身后,他不会主动出手,却也从来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她。他陪伴她驱邪退魔,总是站在她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她一个眼神,他就能瞬间瞬间心领神会。 但是,世间再也不会有这样的默契了。因为他死了,为了救她,他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 三郎,还有哥哥…… 他们其实本来可以不用死。 没错,他们不应该就这样消逝,应该覆灭的,只有这肮脏恶臭的四圣灵血! …… “温长老”睁开眼,瞳孔倒映着漫天的黑雾,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也像是被黑雾侵染一般,慢慢化作了全黑。 两个黑色的漩涡在她眼眸中不停漩涡,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深渊。 越接近封印的节点,受到祂的力量影响,她越不能压制体内与其相似的那股力量,一些成为域外天魔后的本相便也不由自主地显露出来。 域外天魔只是与人族相似,为了潜伏在人类世界才用了特殊手段保持与人类完全一致的外表,但被祂的力量侵蚀影响后的产物,又怎么跟真正的人类一样呢?顶多只是不如普通邪魔那么容易辨别出差异罢了。 “温长老”皱了皱眉,对自身的变化有一丝厌烦。 这是他留给她唯一的念想了,她自然不愿意看到曾经的恋人也变得面目全非。 念头闪过的刹那,“温长老”的眼中就闪过了一丝金色的光芒,一股属于凤凰真火的气息隐隐在周身浮现。 这与邪魔天然相克的力量刚一运转,被“厄”牵动的本相变化就立刻停了下来。 只是,她已经如此靠近“厄”的本源了,所引动的还是敌人的力量,哪怕只是泄露了一丝不属于这位传闻中的天魔王的气息,也瞬间引起了针对与反制。 “温长老”闷哼一声,还不等她调整过来,悄无声息地隐在她身后的青年就平稳沉静地提醒道:“桑清衍过来了。” “他不在乎他的小妻子了么。” “温长老”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却也知道这不是什么意外之事。 引动盛千婵的雷劫只是为了暂时牵制桑清衍以便他们从领域之中脱身,就算那雷劫看起来叠加了足够恐怖的威势,并非盛千婵目前的境界能够轻易应对。 她依然不相信,也不认为桑清衍会为了一己之私就守着妻子,而放任全天下的安危不管。 比起封印被破产生的危害,盛千婵在他心中再重要,也不过只是单独的一个人。 毕竟这可是个心怀苍生的正义之人,能利用雷劫稍稍拖慢他的步伐已经比预料的情况更好了。其中的时间差,已经足够他们做很多事。 “温长老”没有去思考其他的情况,只用常理推断着桑清衍的行为,甚至也没有如易子钰那般分心往身后看一眼。她知道机会稍纵即逝,眼下优势在她,必须趁着桑清衍还没有赶来之前争分夺秒。 修为到了他们这个程度,哪怕是横跨几百里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 “温长老”即便没有回头,也知道桑清衍的距离正和他们越缩越短。他们只牵制了桑清衍短短几息时间,以他的速度想要追上来实在太容易了。 她不能停。 身后,剑光逼近,破开层层黑雾,避开了怀抱少女的绯衣青年向她劈来,却在最后关头巧之又巧地擦过了她的脸颊。 “该死!” “温长老”面带怒容,回神一掌拍出,与紧跟而来的巨兽对了一掌将其震飞。身旁的黑雾如同被激怒般轰然冲向云霄,将桑清衍都暂时逼退了半步。 趁着这一瞬间,“温长老”冲入了地宫,围绕着她的黑雾滚滚翻涌,将跟在后面怀抱着红衣少女的易子钰也一起带进了地宫,只留下她尖锐的叫声还在半空持续回荡。 “没有人能阻止我,没有!” 轰隆隆 天道似乎都不满如此嚣张狂妄的言论,当即降下了一道道雷罚。 …… 不远处。 漫天雷光中,一道肆意狂舞犹如水桶般粗壮的银蛇轰在了盛千婵的头顶,旋即被笼罩在她上方的扶桑伞悉数挡下。 即使如此,残余的些许天雷之力依旧顺着这件灵宝的伞柄往下传递到了盛千婵身上。 “唔……”盛千婵咬紧牙关,不可抑制地发出了一声闷哼。 亲身经历之后才知道,为什么天劫对修士而言是一道生死攸关的坎,又为什么说修仙是真正的逆天改命之举。 尤其通玄境的突破,更是难度倍增。 别看这个境界不算高,却是成为高阶修士的关键一步。 想要顺利晋升到通玄境,这是连天道都会前来千方百计阻止你的事情。 成则通玄,踏入全新的境界,败,则有可能身死道消,不说一身修为化为乌有,就算尸骨都不见得能在天雷的轰击中保留下来。 第125节 死无全尸,这是许多信奉入土为安的九洲百姓最为恐惧和担忧的事之一。 盛千婵当然也怕死。 将桑清衍推出去的那一刻,其实她后悔得要命。 正常渡劫虽然有风险,但以她的实力,凭借桑家族人平时专门用来渡劫的雷鸣谷和一身法宝来削弱天劫威力,哪怕有些凶险,最后多半也能顺利渡过。 而眼下,她的天劫除了原本的威力外,还叠加了其他的东西。那是天道对于想要侵蚀祂的那股力量的回击,不同的天雷混于一处,以至于让她的雷劫威能都变得格外恐怖。 那就不是她能轻易对付的通玄雷劫了。 桑清衍要是在,凭他强大的实力还有可能帮她分担一些伤害,好让这一劫没那么难渡。 可是盛千婵知道,这是“温长老”他们的阳谋。 如果她真的拉着桑清衍留下来,最终导致镇压“厄”的封印被破,即便这里只是其中一个较大的封印节点,还远不到祂彻底脱困的时候,祂所带来的危害也是人族无法承受的。 只看眼下的情形就能明白,仅仅西荒出现了些变故,祂的实力就几乎翻了一番,那等南境的封印再出破绽,天底下还有谁能阻止祂出来? 桑清衍?还是老夫子? 哪怕盛千婵对他们抱有再大的信任,也明白这不是他们依靠个人就能办到的事。 因此,一旦桑家的这个节点再度溃败,天魔王“厄”重临人间就只是时间问题。 她才不相信“温长老”说的那些让祂降临人间会更好的屁话,那真是什么好东西的话,四圣当初还犯得着费劲千辛万苦将祂封印么?还布下一个能够凝聚亿万人族愿力的香火大阵,将祂死死镇压。 单单看那些为祸普通百姓的邪魔就能看出来,这些家伙根本不可能不吃人,他们似乎对曾经同源的人类拥有着极强的渴望。 真让九洲百姓都生活在黑日之下,别说人族永无宁日,人类究竟还能不能延续下去都是个问题…… 盛千婵坚定地把“温长老”那些的话当成洗脑的骗术,在她看来,导致桑家乃至其他血脉家族悲剧的本源并不是这个镇压了超级大反派的封印。 明明是先有“厄”危害人间在前,才有封印在后。 这是不能颠倒的因果。 根源在于祂,那才是一切不幸的罪魁祸首,甚至就连被封印在地下,祂都还不老实,孕育出了无数的邪魔和域外天魔。 那白色的雾从深渊裂缝溢出,在人间飘荡,持续放大催化他人的恶念魔念,不仅引导人类化为邪魔,还留下了一地又一地的诡异传说。 四大圣灵选择将其镇压,一点毛病都没有。 “温长老”真正应该恨,也该恨祂,而不是认为解开这个封印才是终结一切罪孽。 连憎恨的对象都没有搞清楚,盛千婵也不指望“温长老”做的事有什么正确性了。而等着她真的将“厄”释放出来,她就算这一劫安然渡过,后面只怕也过不了安生日子。 孰轻孰重,盛千婵自然明白。 是以哪怕当时她心存依赖,想要紧紧地拉住桑清衍的手让他留下,他迟疑的目光也没有动摇她的想法,最后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让他去阻拦“温长老”。 区区雷劫而已,她可以一定可以渡过。 盛千婵心中默念,站在扶桑伞下飞速地运转着体内的灵力。 桑清衍当时的确没多耽搁就去追“温长老”和易子钰了,但他也没有忘记她的安危。漂浮在高空之上用来庇护和稳定桑家秘境的扶桑伞被他召唤下来,交到了她的手中。 桑家族人大多已经被收容进了山河鼎,与其让它继续守着被折腾得破破烂烂的桑家秘境,还不如用来保护盛千婵更令他安心。 盛千婵猜到桑清衍的想法,当即也没有跟他客气。 果不其然,要是没有这件灵宝护身,恐怕她连第一波的雷劫都难以撑下来。 这根本不像是通玄雷劫的难度! 好在天雷残余的力量经过扶桑伞的分流再进入她的身体,虽然又麻又痛,但至少不是无法承受的程度。这些力量正快速地摧毁而后重塑她的经脉,将她体内的灵力淬炼得更加精纯。 忍耐。 再忍一忍。 的确很痛苦,可是修为的增长也很明显。 只要渡过这一劫,她就是通玄境了。 不知过了多久,盛千婵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些许重影,她抬手抓住扶桑伞的伞柄,脚下踉跄了一步。而她小腹的位置,似乎也传来了微弱的回应,好像对她的现状表露出了担忧。 她的孩子这么小就这么懂事,是不是也有点不合理啊? 难道说,是凤凰血脉的特殊之处么? 盛千婵胡思乱想着,本能地抬手抚上了仍显得平坦紧致的小腹。 大约是母子相连的天然感应,当她的手摸上去的那一瞬,她感觉到了那道微弱存在对她的眷恋,以及想要帮她共渡雷劫的念头。 盛千婵不由得微微牵了牵嘴角,疲惫的心都稍稍得到了一丝安慰。 她默默喘着气,伸手扶着身边的断垣残壁稳住了身形。感受着头顶雷劫的威势似有减轻,她抬头遥遥眺望向地宫的方位。 说起来,这天劫应该快结束了吧?也不知道桑清衍那边怎么样了? 她的视线慢慢凝聚,只见远处黑雾弥漫,冲天的煞气已经将圣物的霞光逼退了数丈。 不仅如此,天际乌云翻涌,那吞噬金轮的黑影仿佛又壮大了几分,本就晦暗的天色比之刚才更阴沉了不少,似乎随时要倾覆下来压塌人间。 盛千婵抬手捂住了一声无法抑制的咳嗽,随后看着地宫的方向使劲睁大了眼。 她看见银色的闪电在云层间愤怒地闪烁,除了劈向她所在的位置外,根本没有办法轰向地宫。 那些黑雾的力量太强大了,甚至连天雷都足以抗衡。不,不对,应该说是祂的力量已经强盛到可以对抗天道规则之力了! 从最初的有所不及,到逐渐势均力敌,再到如今慢慢反超,祂正一点一点变得更加可怕。 这样下去真的还能镇压这一处的封印吗? 盛千婵心中浮起了这样的担忧。 也就在又一道惊雷炸响,本该劈向地宫那些黑雾的天雷,被她这边的渡劫气息吸引而转向的刹那,盛千婵忽然感觉自己的指尖被什么东西轻咬了一口,而后眼前浮现出了一副画面…… 顾不得甩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小铜龟,盛千婵看清那副画面的瞬间,心立刻提了起来。 糟了! …… 外面的天雷轰鸣被地宫阻隔,来到地宫深处的“温长老”看着眼前的一切终于满意地笑了起来。 在她的笑声中,原先笼罩着此处的地宫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边缘与棱角褪去,墙壁开始收缩变形,就像是一团被人和好的面团,在无形的力量揉搓下,地宫不停地缩小,再缩小,直到最终,原本庞大的地宫竟然化作了一座古朴厚重的祭坛。 祭坛的正前方,树立着一座展翅欲飞的凤凰雕像。 雕像前,如每个凡间百姓家中祭拜都会摆放香炉蜡烛一般,也树立了九根巨大的像是青铜铸就的铜柱。 那些柱子被制成了一炷炷香的模样,最顶端,火焰跃动,像是真的香火被人点燃。而随着这些“香烛”静静燃烧,一些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东西仿佛被吸引而来,融入了顶上的“火焰”中。 “温长老”知道,这是香火大阵汇聚而来的人间愿力。 那些愿力顺着一根根“香烛”落到地面,又沿着刻满祭坛的阵纹,最终汇聚到祭坛的中央。 那有一口深井。 无数道锁链交织于其上,将深井牢牢封锁。一朵幽蓝色的火苗静静地漂浮在锁链上方,偶尔像是井下传来的风吹动,产生微微的轻晃。 火苗其实已经很小很小了,不过手指长短,飘飘摇摇的模样让人觉得它好似随时就会熄灭。 特别是当深井中的黑雾不断喷发,煞气持续涌出,几乎要将整个桑家秘境都填满的时候,这种担忧便尤为加深。 然而,不管底下的黑雾爆发得多么汹涌猛烈,那幽蓝色火苗看起来多么岌岌可危,它始终也没有真正被湮灭。 “这才是圣物真正的威力啊。” “温长老”轻声感慨着。 桑家的凤凰真火多呈金红色,这已经是世间最为可怕的火焰之一。但她的传承让她知道,火焰真正炙热恐怖到极致,所呈现的并非是金红色,而是犹如寒冰般的幽蓝。 这朵看起来随时会熄灭的小火苗,更是桑家先祖当年动用圣物,融合了自己的精血与部分神魂将凤凰真火的威力发挥到极致所留下的镇压物。 桑家历代加固封印,主要强化的便是这一朵小火苗。 同样,想要解开这里的封印,也要先过这一道难关。其中,纯粹的凤凰血脉就是关键。 “子钰。” 背对着桑家客卿的“温长老”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她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注视着那呈现火苗形态的镇压物,带着点悠然的语气说道:“你还在等什么?” 身后,脚步声响起,穿着绯衣的桑家客卿抱着犹如死去的少女一步步向祭坛走去。 “温长老”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意,她说:“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毕竟她确实很喜欢你。”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温长老”不以为意,依旧耐心等待着。 那些黑雾还能再阻拦桑清衍几个呼吸的时间,虽然有些紧迫,但也足够了。接下来只要将纯粹的凤凰血脉淋在小火苗上,借助本源冲突污了这镇压物,桑清衍即便赶来也只是徒劳。 即便他能动用圣物,世间也再无凤凰助他。 一切都如“温长老”预想的那般进行着,然而,就在易子钰沉默不语地从他身边经过时,异变陡然发生 这位桑家客卿猛然出手,一掌拍向了负手而立的“温长老”! 轰! 气流剧烈爆炸。 漫天飞扬的尘土中,两道身影分别向后倒飞出去,落在了祭坛的一左一右。 顶着一张儒雅面容的“温长老”掸了掸月白色长袍上的尘埃,慢悠悠从尘雾中走出,悠然的语气间丝毫不见意外。 “我还以为你能继续沉住气。” 她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桑家客卿,微微摇了下头,像是有些遗憾他的莽撞。 “子钰,你还是太冲动了。” 第121章 你夫人来救你啦! “你还在襁褓的时候就被我捡回桑家养大, 教了你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吗?” 第126节 看着被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俊秀青年,“温长老”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惋惜。 易子钰的天赋或许比不上桑清衍, 但也是个妖孽, 尤其在占卜一道,更是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怖灵感。若非如此,她当初也不会将他带回来培养。 彼时她还没有彻底恢复,没有“厄”的力量反馈,实力也不足以她直接对抗整个桑家。 为了继续低调潜伏, 她在明面上和易子钰断开了联系,让他和桑家其他收养的孤儿一起学习,但实际上,他真正的师父一直是她。 这段亦师亦父的关系在暗中持续了多年,久到连喜爱八卦的桑家侍从们都差点忘了易子钰最初的来历与她有关, 这颗名为桑家客卿的暗钉也就被她牢牢钉进了要害。 从只会咿咿呀呀的小婴儿, 到风流潇洒的青年才俊, 这个被她视为暗子的孩子也渐渐学会了将所有的情绪与心事藏在微笑之下。 他越来越像她,或者说, 像她所寄居的这具恋人的身体。偶尔看着他,她甚至会生出一种照镜子的错觉。 不可否认, “温长老”隐约有一丝欣慰。 易子钰越优秀, 越证明她培养的成功性, 未来这颗暗子能发挥的作用也将更大。 尽管, 他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变得有些令人看不透,即便是她也不敢说能知晓他全部的心事。 可毕竟亲自教导了这么多年, 又眼看着他长大, 他是不是真心实意站在她这一方, 下达命令之后又会怎么做,她多少也能有些预感。 就在刚才的沉默中,她就已经隐约猜到了如今的画面,而眼下,只是将猜想成功兑现。 “温长老”轻叹一声:“不得不说,你的表现有些令我失望。” 失望弟子又或者说义子的背刺,也失望于他下手的时机寻找得并不恰当。 想要杀她,现在可不是最好的机会。 桑清衍暂时被黑雾所阻,一时半会还杀不到这里,而她又如此靠近“厄”的本源,那些恐怖的力量正源源不断涌入她的体内,不但修复了这具身体被桑清衍制造出来的伤口,还在进一步提升她的实力。 哪怕封印节点仍未被迫害,也阻挡不了祂的力量向外渗透。 这里几乎成了她的主场,她就算什么也不做,只是待在这里,实力也会不断向新的高度攀升,任何的消耗都能快速回复。 如果说,易子钰真想致她于死地,在进入祭坛之前与桑清衍联手才是明智之举,可他偏偏到了此时才突然发难,那怎么可能成功? “温长老”说着,神情愈发悠然。 她微微张开手,握紧拳头,那黑雾鲸吞牛饮般被吸入她的体内。如她所言,她的实力正在快速提高,身形移动间,再也没有了之间受伤时的滞涩。 她变得更强了。 “或许,这也是你算出来的结果吗?”又一次挡下易子钰的攻击后,“温长老”微笑着问了一句。 易子钰平静无比,声音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如往常一般回答着这位恩师,说道:“是,这是唯一的机会。” “温长老”微微蹙眉。她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在她指出其中不合理之处后,易子钰还如此坚定地认为这是最好的动手机会,甚至,她其实也没有完全明白他为何会在最后关头与她背道而驰。 她能感觉到,易子钰并没有倒向桑清衍,如果他真的想要破坏她的行动,他大可以在一开始就把所有的计划向桑家和盘托出,何必到了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才忽然反悔。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还是没有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这个优秀的年轻人在她教导之下变得越来越像一团迷雾了,连她都不再看得清他的想法。 易子钰不疾不徐地说道:“只是做我想做的事而已。” 他在外人眼中,一向是翩翩如玉的世家公子形象,优雅温和,却没有什么杀伤力,由于肩负桑家客卿之职,也免不了要替桑家人测算吉凶祸福,更让人觉得他只是个文弱的神棍。 单论修为,他在桑家也能排得上前五,而真正动起手来,更是处处见杀招。 再次与“温长老”对了一掌,易子钰的身影倒飞了出去,他单手揽着桑如焰,将少女的面孔贴向自己的胸膛,用自己的身体扛下了对战时的所有冲击,在半空中抬手拭去嘴角涌出的鲜血。 但是血一直在流,根本擦不完。 殷红的鲜血滴落进绯色的衣衫,与这颜色几乎融为一体。 “哒。” 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一滴血落在了少女苍白的脸上。她好像忽然被人从沉眠中唤醒,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还没有睁眼,紧贴着易子钰胸膛的手便在他身上划了划。 那是羽毛轻扫般的触感,可却让易子钰第一时间低下了头。 “易……”仿佛呓语般的呼声,让他的眼眸轻闪。 “子钰,战斗时可不该分心。” 一道夹带着煞气的黑色火焰朝着易子钰呼啸而来,犹如猛烈爆发的火山,带着令人不可匹敌的恐怖威势,似乎下一瞬就要将人尽数湮灭。 易子钰躲得有些勉强,也很仓促。 对上在“厄”的本源力量支持下变得更为可怕的“温长老”,他自然不可能是她的对手。所幸,他一开始的目标也不是要击败她。 目光扫过比刚才明显要稀薄几分的黑雾,以及正直直地冲着“温长老”而来势不可挡的那一剑,易子钰心中做出了决断他猛地调转方向朝深井上方的那朵幽蓝色小火苗扑了过去。 “温长老”看见了他的举动,眉头紧拧,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只见那随时都会熄灭一般的小火苗居然在这瞬间霍然膨胀了百倍。而随着火苗的变化,持续喷射黑雾的深井也像是遇到天敌般短暂地被压制了片刻。 她没有犹豫,当即就准备阻止易子钰,然而身形才动,就被头顶直冲而来的剑光逼得退了回去。 就在这一刹那,桑清衍也赶来了。 那黑雾确实稍稍将他挡了一下,但加起来也就十几息的时间,正巧碰上黑雾力量产生波动,他便彻底将其撕开一路追了进来。 亲妹妹在他人手上随时都会有危险,哪怕这个人是立场看起来有点模糊的易子钰,桑清衍也无法放心。不管耽误的时间多短,他都感觉格外漫长。 然而,即便预想过可能出现的场景,看见眼前这一幕的时候,桑清衍还是不可避免地怔了怔易子钰竟然带着桑如焰冲进了那幽蓝色的火焰中! “你……”桑清衍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见“温长老”准备阻止他们,下意识就将她拦了下来,同时,易子钰拔高了的声音也从那一团火焰中传出。 “帮我拦住她,阿焰不会有事!” 像是为了印证他说的没错,幽蓝色的火焰中,几乎一动不动的少女忽然发出了一声嘤咛,与此同时,她的身上也猛然冒出了一股金红色的凤凰真火。 呼嗤 两股火焰相触,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刺激得本就膨胀了的幽蓝色火焰。 哦,或许现在应该叫它火团。 桑清衍看了一眼抱着浑身都是火焰的少女还不肯放手的桑家客卿,长剑一挥,将试图去破坏他的计划的“温长老”又拦了下来。 他不清楚易子钰打算做什么,但他也的确没有感受到他对桑如焰的恶意。 恰好,“温长老”也是他的首要目标。 不过,接近了力量本源的“温长老”却不再像之前那么好对付,桑清衍明显感觉到了压力。 尽管黑雾从井中喷出的速度慢了许多,但她在此之前已经吸纳了足够多的力量,换算成正常修士的修为,此时的“温长老”起码已经有了化仙后期的修为,只差一步就能达到传闻中除了四圣外无人再突破的显圣境界。 桑清衍眼神微凝,眼中金红光芒闪过,随后在瞳孔中央化作了两朵跃动的火焰,而他眉间也浮现出一个火焰似的纹印。 这是他炼化体内另一种力量,血脉变得更加纯粹后的直接体现,这个印记的出现也意味着他彻底动用了自身的血脉力量。 果然,就在同一时间,桑清衍的实力也瞬间暴涨了一截,剑尖与“温长老”对上的时候,周围无尽的气浪发出了爆炸的声响,他们俩更是同时退出了百丈远。 “温长老”相比起他,更快稳住了身形,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再度向那蓝色的火团冲去。 “子钰,我这么多年养育你教导你的恩情,你都忘了吗?”她望着被凤凰真火不断焚烧却依旧面不改色的俊秀青年厉声喝道,“不要阻我大事!” “自然没忘。”易子钰抬眼,嘴角轻轻扯了扯,露出一丝浅笑,“不过我的故乡之所以十室九空,留下无数孤儿,不正是因为魔潮么。” 看着恩师眉头紧锁,无比憎恨他坏了她正事的模样,易子钰反倒不笑了。 “其实我也不是为了报仇,我的亲生父母我根本没有印象,反倒是你这么多年来将我培养长大,即使后来知道真相,对你又能有多深的恨意呢?原本我也觉得无所谓,这人间没了就没了,只是后来……” 易子钰看向已经睁开眼的红衣少女,她的眼中还没有焦距,但眼角却渗出了一滴晶莹的泪珠,即使在熊熊烈焰之中都没有被蒸发。 “我只是觉得,拿了别人的东西应该还回去。” 就在易子钰话音落下的瞬间,“温长老”的攻击也到了。他护住少女,自己却被一掌轰出了高约数丈的幽蓝色火团。 鲜血不要钱似的喷洒在空中。 “仙尊大人,咳咳,帮我!” 易子钰高声呼道,下一瞬,桑清衍的剑果然循声而至,挡下了“温长老”的致死一击。 “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没什么。”易子钰明明没笑,却让人感觉他很愉快似的,“或许,只是给她想要的自由。” 他抬头看了一眼上空,又猛地咳了起来。 “哈,果然来了。” “什么?” 敌人的攻势没有停止,既要拖着易子钰这个累赘,还要阻止“温长老”攻击桑如焰所在的火团,桑清衍实在不耐烦这家伙的谜语人行为。 他之前希望连这家伙一起砍了,现在又不得不因为他古怪的举动暂且饶他一条狗命。 “和我看见的场景一模一样啊……”易子钰仰头望天。 很快,桑清衍就知道易子钰神神叨叨地在说什么了,随着他的声音,以及周围爆炸的气浪中,一道携裹着银色雷电的身影突然从黑雾之中冲了进来。 而在桑清衍被一掌推出去的瞬间,他更是听见易子钰夹带着咳嗽的笑声。 “咳咳,仙尊大人,夫人来帮你了。” 第122章 给她想要的自由。 很小的时候, 他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他总是能在梦中看见未来。 在其他孩子还在为了长辈的一句批评而做噩梦的年纪,他就已经学会了掌控自己的梦境, 并试着从梦中获取有关现实的启发。 桑家教导他的长老说, 这是天生具有强大灵感的表现,他生来就比常人更易感知天命,是学占卜的好苗子。 在教了他两次后,这位长老更是连连惊呼他天赋之高,不到三年就表示自己教无可教, 宣布他已经能够出师。 卜筮一道除了学习,剩下的要么靠天赋异禀,要么靠境界提升,而恰好,这两样易子钰都不缺。 他很快成长到了让带他回来的“恩师”都满意的地步, 更凭借一手趋吉避凶的测算之术获得了桑家客卿之位, 拥有了进入桑家神殿与圣物沟通的资格。 一切看起来都在朝着“恩师”期望的方向发展。 只有易子钰自己知道, 不管他想要推测什么样的未来,在那些有关未来的梦境中他总是能看见一片金红色的火海。 起初只是铺天盖地的火焰, 金红色的火光映照着他的整个梦境世界。后来随着他的修为不断增长,他逐渐在那片火海中看到了一只鸟, 一只浴火重生的鸟, 或者说……凤凰。 出于某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 他没有将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第127节 如果这预示着某种未来, 那么他在这几乎千篇一律的画面中并没有找到相关解读暗示的线索,坦白则意味着要被“恩师”、被身为凤凰后裔的桑家人施加压力, 直到他能彻底勘破梦境的寓意。 除了将自己陷入困境, 这没有任何意义。 而如果只当那是一个梦, 也无非就是单调重复的梦境罢了。 易子钰很清楚,“恩师”对他别有所图,为了报答对方恩情,他可以不在意,却也无法和其交心,自然也没办法像其他融洽的师徒关系那样,将一切秘密都如实地告诉对方。 人总要学会适当地保留。 于是,他的隐瞒随着岁月流逝逐渐变得心安理得。 日复一日的枯燥修炼中,唯一在变的就是那片充斥金红色火海的梦境越来越清晰,他能从梦中读到的信息似乎也越来越多。 变故,就发生在桑清衍回到桑家的前一年。 彼时他刚以年轻一辈最优秀的弟子身份被提名桑家客卿候选之列,将他带回桑家后就再也没有和他在明面上有太多接触的“恩师”忽然找到他,说要让他一起参与一个任务。 也是那一天,漫天白茫茫的迷雾笼罩了桑清衍一家居住的山谷。 如果不是后续桑家其余人来得足够迅速,或许桑家仅剩的嫡系血脉就要在此彻底断绝。 但现实没有如果。 他亲眼看着“恩师”的脸色从阴沉逐渐变得若有所思,而后看着上一代桑家家主和其夫人留下的两颗蛋,突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知道,他的这位“师父”又有了新的主意。 本来这应该依旧与他无关,然而,在第一次见到那两颗因为体内血脉过于纯粹而不得不以卵生形态现世的凤凰蛋后,易子钰当晚便做了一个梦。 还是梦中那片无边无际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火海,但这一次,在他抬眼望去的时候,沐浴在火焰之中迎来涅槃的凤凰,却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 明明仿佛隔了万水千山,他却依然第一眼就看到了凤凰眼角挂着的那滴……泪。 她在哭。 没头没尾的一滴泪,在他的心里泛起了小小的涟漪。 就如在目睹那个如师亦父的男人从其中一颗还未孵化的凤凰蛋中取走了某样东西后,听着从蛋壳中传来的微弱的哭声,他的心湖也出现了微微的波澜。 这两颗先天早产的凤凰蛋生而有损,孵化十分艰难,被他的“恩师”秘密窃取了火种的那一颗蛋更是在梧桐树的树心里待了近百年才终于出生。 实际上,若非她的血脉实在足够强大,她或许这辈子都无法从蛋壳中出来。并且她诞生时也不是正常人类婴儿的模样,而是一只巴掌大的小红鸟。 那是与她先祖凤凰相似的模样。 她也没有像哥哥那样由父母亲自命名,而是与同胞的哥哥一样,按照桑家族谱的排字,最终被取名为桑如焰。 …… 将桑清衍推开的刹那,易子钰的脑海中鬼使神差地浮现出了从前的记忆。 都说人死之际会将从小到大的经历都重温一遍,由于画面快速闪回,记忆穿梭不停,故也称走马灯。但他离死亡还差了好几级台阶,却不知为何也想起了从前的那些事情。 望着天空之中携带闪电而来的少女,易子钰的嘴角下意识地勾了勾,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桑清衍正顺着他那一掌的力道向盛千婵飞去,他们很快就能相遇,而留下正面迎接他那位“恩师”的人,就只剩下他。 易子钰随手拭去嘴角的血迹,反身朝着“温长老”冲去。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帮桑清衍拖住她的步伐,不让她阻止盛千婵的到来。 “我还是不明白,子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实力越来越强,“温长老”逐渐拥有了掌握一切的底气,但看着这个从小在她眼皮底下长大的孩子,她却还是有些不理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耐着性子等到这一刻,就是为了将她送进那团火焰之中?这有什么用?” “咳、咳咳咳……”易子钰口吐鲜血,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的修为比之桑清衍还要略逊一筹,对阵在“厄”的本源力量加持上愈发强大的“温长老”完全没有任何优势,只能通过不要命的打法才能将他暂时拖住片刻。 但听着对方语气中的疑惑,易子钰却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是真的忘了吗,师父。” 尽管交战之时不该分心,他却还是将目光投向了被火焰所笼罩的红衣少女。 “为什么,咳咳,三小姐这么年多来无法真正离开梧桐神树,咳,甚至连形态也不能稳定维持,不就是因为你当初取走了她的火种么?” 明明身为桑家尊贵的嫡系后裔,却只能像囚徒一般被迫缩在小小的庭院之中,对其他桑家人而言随手可得的自由,对于她来说却是奢望。 而这一切,追根究底,却只源于一个阴谋。 没有人比易子钰更清楚,不论桑如焰修炼得如何刻苦,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达到原本应定的高度。她不仅因为当年那场变故被迫早产,先天有损,更是因为被“温长老”取走了她的天赋核心。 即便邪魔不会席卷人间,她也只能继续过从前的生活,永远不会拥有真正的自由。 易子钰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将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放在了心上。 或许是因为她能依赖的人只有他,相处太久难免生出感情,又或许是她不谙世事的天真单纯,让他在她身边总能卸下所有的防备。 起初只是为了任务,不得不耐着性子接触她,后来他竟心甘情愿地成了陪伴桑如焰时间最长的那个人,也将她的烦恼与痛苦记在了心里。 而当他有了想要为桑如焰做些什么的念头的时候,那个从小到大重复了无数次的梦境也终于让他第一次窥见了些许的真相那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就是桑如焰。 他要送桑如焰一场涅槃,将她失去的东西还给她。 正如他之前所说,想要做到这一点,唯一的机会只有这里,只有这座祭坛,以及当年桑家圣物镇压天魔王时所留下的含有凤凰精血与神魂的火种。 这是爱吗? 易子钰也不知道。 他能感觉到桑如焰对他的喜欢,却无法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对她是什么样的情绪。 被披着温长老那身皮的桑常曦救下带回桑家,他得到了一些东西,同时也失去了一些感情。这不难理解,她要做的事大逆不道,若是提前被桑家知晓,以她那时的实力必然会功亏一篑,自然要对手下的棋子留一些暗手。 哪怕到了如今,易子钰也没有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鲜明的愤怒。这个世界是被邪魔占据,还是人族永昌,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 他不在乎。 他唯一想做的只有一件事,让那个总是粘着他,眼巴巴凑在他身边等他讲述外界精彩故事的少女,能够离开那座困了她许多年的小院,真正自由地、随心所欲地去看一看这个世界。 这就是他后来的全部执念。 但易子钰也清楚,他想做成这件事,不论是桑家,还是桑常曦,都不可能支持他。 桑家不会放任封印被破的风险让祖陵与地宫现世,最终目的仅仅是为了让桑如焰能借火焰涅槃。而桑常曦,他的这位“恩师”更不可能任由她的计划出现一丝丝不利于她的苗头。 所以,他只有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当年出现在梦里的凤凰,终于如梦中一样在火海中浴火重生。 等她再次醒来,她就能迎来真正的自由。 “而我……”易子钰笑了笑,已经接近极限的身体再次与“温长老”硬碰硬对了一掌,整个人犹如一块破布般随着风倒飞出去,“也终于把当年看着她失去的东西,还给她了。” 嗤嗤嗤 话音刚落的下一秒,他浑身各个地方都仿佛被切割开了一个个小口子,鲜血喷射而出,而他也被“温长老”的这一掌打落进火海之中。 半空中,只有她尖锐的叫声在骂道:“疯子!” 而在她被易子钰拖住的这几个呼吸的功夫,那道自黑雾之外而来的人影而携带着天雷穿过了层层雾气,径直朝着祭坛上的深井冲来。 “温长老”怒不可遏地转身:“谁也不能拦我,都给我去死!” 作者有话说: 本来这一章打算放在番外,然后快点过渡进行收尾,但是发现怎么写也写不顺,考虑之后还是决定不赶进度了,反正距离正文完结已经不远了,也不差这一点小伏笔回收,就还是写得完整点吧,嗯(自我说服.jpg) 第123章 是真夫妻就一起挨雷劈。 盛千婵来得突兀, 除了易子钰之外,谁也没有想到她会忽然闯入战局。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以她的修为加入这样高端的战局无异于送死, 即便不是上赶着送人头, 也会大大拖累桑清衍等人的战斗。若是她足够聪明,她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可现实却截然相反,盛千婵不仅来了,还挟裹着满身的天劫之力将雷劫一起闯了进来。 顺着易子钰的话抬头往天上望去,看见盛千婵那张熟悉的面孔时, 桑清衍的心都停跳了一拍。来不及多想,他立刻冲了过去。 “温长老”的反应比他还要快。 看见盛千婵出现的瞬间,她就放弃了与易子钰周旋,径直朝着盛千婵挥出了一掌。 她还想接着阻止盛千婵的到来,但上一秒被她打飞出去的易子钰又拼尽全力从火海中冲了出来, 仿佛准备与她同归于尽似的勉强将她的步伐拖慢了一瞬。 “再……来……” 微弱的声音被气浪掩盖。 就是这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差, 让桑清衍率先靠近了闯进战场的少女。 然而, 越是接近盛千婵,看清她那双无神的大眼睛, 桑清衍的一颗心就被无形的手攥得越紧。 “千婵!” 带着一丝慌乱的声音传到耳朵里,盛千婵的眼睛闪了闪, 目光汇聚了一点光芒, 抬眼向他看来。 似乎这是第一次听见桑清衍用这么紧张的语气喊她的名字。这男人本来就话少, 偶尔喊她也是连名带姓, 除了在床上温存哄人时会压低了声唤她“千婵”,平日里好像真没听过他这么念过这两个字。 盛千婵下意识想冲他笑一笑, 但念头闪过, 她却连这么简单的小动作都提不起劲, 只能张了张嘴,声若蚊蝇地说道:“我没事……” 其实她真的没事。 虽然她看起来像是被人控制了心神一般才会做出这种自寻死路的举动,但这确确实实是出自她本人的意愿。 她能理解桑清衍的担忧,但她实在没有力气向他解释了。 从冲进黑雾到此时此刻,盛千婵的心情都格外平静。 从地宫带走的那只小铜龟是当初四圣之一的玄武精血所化,对于它占卜未来的功效,没有比身为现任主人的她更清楚。 如果她没有在小铜龟的影响下看见未来的场景,那她的确会躲得远远的,继续苟在安全的小角落等着渡那该死的仿佛永远也劈不完的天劫。但她偏偏看到了,也知道了未来缺少的某一块拼图 这里需要她,或者说,天雷必须落下。 盛千婵并没有什么牺牲自己拯救世界的伟大想法,她只是不想坐以待毙,所以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盘踞在天空之上的劫云,只有一小部分是真正属于她的通玄雷劫,剩下的都是天道针对窃取它的权柄的那股力量的天罚。然而,天雷被地宫中喷涌而出的力量所压制,它根本就无法锁定目标。 恰好,她在这时出现了。 第128节 盛千婵不知道该说自己是幸运还是倒霉,她偏偏就在这节骨眼上临近突破,天劫被牵引而来,连带着整个天空的天雷力量都朝着她倾泻而下。 要不是有扶桑伞守护,凭借这件灵宝替她分担了绝大部分伤害,恐怕她都抗不过第二道雷。 但她又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幸运,比起其他人,她多了一丝可以扭转战局,改变大家命运的机会。 要是她什么也不做,那么最终无非就是她抗不过超出了她承受范围的雷劫,在持续的天雷轰鸣中身死道消。即便侥幸没死,也只是等待桑家这一处的封印节点被毁,“厄”的力量破封而出,与其他人一起达成全灭结局。 要么,就是她以自身为锚点,替天劫开个路,将迟迟无法落下的天雷引入它本应该去到的地方,为她,为其他人,争取一线生机。 一条是完全的死路,一条路拼一拼未必没有机会,该怎么选? 盛千婵不知道其他人面临她的处境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但反正她不愿意在原地等待团灭的结局。 任谁脑门上被天雷劈了又劈那都得疯。 傻逼天道凭什么不劈那该死的天魔王就逮着她薅啊?她一个照神境跨通玄境的小小修士,只是不巧在这个时候赶上了渡劫,就活该承受所有的压力吗? 你他妈劈错了人知不知道?! 盛千婵想骂人。 她在心里几乎用上了毕生的脏话,要是天道能化形在她面前出现,她都敢大逆不道地弑天。 可惜,天道只是这个世界无形的规则聚集体,没有实体,更没有灵智,只会按照既定的规则行事。她不想成为被天雷集火的那个突破口,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针对“厄”的力量劈死,因此她只能积极想办法自救。 盛千婵想到这里,整个人也愈发平静。 她自身的雷劫还没有彻底结束,天劫依旧牢牢锁定着她的气息,随着她闯入战局,原本针对这一处却迟迟无法落下的天雷也跟着被引动,与她的天劫混合叠加,直直往她所在的方位劈下。 原本萦绕在她身畔的天雷跳跃闪烁着,迸发出细小的火花,与黑雾接触的刹那,就像烈火中倒入了滚油,发出了“嗤嗤”的声响,而后像是被焚烧殆尽一般,与她接触的那一片黑雾骤然空出了一圈空白地带。 盛千婵看到了桑清衍眼中的担忧,也看到了他朝着自己飞来的身影,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一往无前地向黑雾的正中心冲去。 一开始,她还看不清那里到底有什么。 巧合的是,就在她闯进黑雾的刹那,那朵微小但在黑雾中也依然耀眼的幽蓝色火苗忽然膨胀了无数倍。 幽蓝的火焰中心亮起了金红光的光芒,火焰相融、膨胀,爆发出了堪比烈阳的光辉与热量,直接压得黑雾猛地龟缩回了来时的方向。 于是,盛千婵看见了那口矗立在祭坛中央的深井。 那里就是她的目标,是眼下一切糟糕的事情的源头,也是天罚想劈却又劈不到的关键位置。 雷声轰鸣中,盛千婵像一颗从天而坠的流星,径直朝深井砸去,缠绕着她的银色弧光也顺着她的轨迹一路劈向那口充斥着恶意与黑暗的井。 然而,本应该先劈到她身上的雷,却没有如预想的那般落在身上。 一个有些坚硬,却又异常温柔的怀抱,从身后牢牢地圈住了她。 盛千婵听见了雷电经过人体噼啪作响的声音,也听见了从耳后传来的一声闷哼。就在她短暂的晃神瞬间,被她的渡劫天雷所牵引而来的天罚终于势如破竹地劈开了包括在地宫,或者说几台之外的层层黑雾。 一道水桶粗的银紫色天雷从天而降,笔直地轰击在了深井中。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盛千婵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受到了震荡。她被恐怖的气浪冲得几乎睁不开眼,却依旧能看见那漂浮在深井上方的巨大火团在天雷的力量加持下,犹如烈火烹油般骤然扩大了好几倍。 原本还能隐约看见其中人形的火焰,越烧越旺,几乎只剩下了纯粹的金红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千婵仿佛在持续的轰鸣声中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啼鸣。但她没有思考的时间,因为身后除了天雷,另一道攻击也带着恐怖杀意轰了过来。 没有等桑清衍开口,一直游走于战场的橘白色巨兽猛地扑了出来,张开巨口,将那无尽的煞气尽数吞入腹中。 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而后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已经杀红眼的“温长老”。 从桑如焰出事,一直到现在,它的杀意也酝酿了足够久的时间。 橘云不是真正的猫,它是上古异种,是混有白虎血脉这种杀胚基因的凶兽。它知道自己不是敌人的对手,在她没有变强之前,它就打不过,变强之后,更打不过,但这都不是让它犹豫退缩的理由。 凶兽之所以是凶兽,就是因为没有权衡利弊的理智,它们即便是死,也要竭尽全力咬下敌人的一块肉。 何况,此时它的身后还站在它的主人。 没有人可以在跨过它的尸体之前,先一步伤害到它的主人! 吼! 来自巨兽的咆哮声让盛千婵忍不住抬了抬眼,想要往身后看去。即便她听不懂这吼声的意义,却也能感知到其中的决绝。 可她实在没有力气,甚至连抬眼这种的本能反应在此时都显得格外费力。 她以自身为饵,将无法突破黑雾的天劫引了进来,但她显然小看了天道针对“厄”的天罚力量,也高估了自身的承受能力。即使只是天罚的余波,都远胜刚才她渡的超规格雷劫的百倍! 死里求生,果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如果没有桑清衍替她抗下那一道天罚,她现在恐怕连变成齑粉的时间都没有,就要直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后悔、恐惧、劫后余生的庆幸争先恐后地在心底浮现,盛千婵感觉自己的身体软得就像一团棉花,哪怕是手指尖都虚浮无力,使不上一丝劲儿。 更糟糕的是,来不及喘息,第二道天罚又紧接着落了下来。 这一道天雷叠加了第一道天罚的力量,带来了更为可怕的压迫感。刚落下的刹那,盛千婵就感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死亡的阴影将她深深笼罩。 完了。 她心想,就算有桑清衍和灵宝护着,她大概率也躲不过这一劫了。 这或许得怪她倒霉,为什么刚好在这个时间点面临突破,要是没有犹豫,早点渡劫,或许就没这回事了。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谁也想不到一转眼事情突然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盛千婵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在想什么,可能想了很多,也可能只是麻木地在等待死亡的到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是反正总归要死,但死她一个,总比全体献祭要好吧? 理智上觉得这不算最坏的结果,可身为当事人,盛千婵也实在开心不起来。 她没有牺牲自我拯救世界的勇气,她最开始的想法也仅仅是自救而已,她还这么年轻,还没活够,甚至肚子里刚揣了一个崽,她一点都不想死啊! 可即便如此,盛千婵也不想接着拖累桑清衍了。 她再想活着也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让他放开自己才是明智的选择。起码,他可以不受这一遭罪,而且真正的敌人还没死,战场上还要他来决定最后的胜负。 “走……” 她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个微弱到极致的音节。 然而,桑清衍却不为所动,他甚至抬手捂住了她的唇。 他的嘴唇贴在她的耳边,像是每次温存之后与她耳鬓厮磨般,低声地说道:“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 话音落下,第二道天罚如约而至。 而同一时间,桑清衍身上也散发出了突破的气息他竟然将盛千婵的雷劫引到了自己身上! 第124章 她的心为什么跳得那么快? 老夫子曾经说过, 桑清衍是他平生见过天赋最高之人,哪怕是他,在同样的年纪也达不到桑清衍如今的高度。 即使将古往今来无数的天之骄子拉在一块比较, 桑清衍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他的天赋夸张到哪怕自身的凤凰血脉不纯, 体内两种不同力量时常冲突干扰,在他的勤奋苦修下,也依然使他成为了整个九洲最年轻的化仙境。 他的光辉,不仅将同辈的少年天才们压得抬不起头,就连岁数比他大了不知多少倍的老怪物们见了也只能退避三舍。 清玄仙尊这个称号,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一个令无数修为原地踏步的修士们听了会男默女泪的禁忌词汇。 盛千婵听老夫子说起桑清衍过去的辉煌成就时,还暗自怀疑过这是不是熟人间的商业互吹,但此时此刻,当她感知到桑清衍身上即将突破的气息时, 她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怀疑。 修为越高越难突破, 这几乎是铁律一般的共识。 桑清衍原先就已经是化仙境中期, 按照常理,不在这个境界蹉跎百八十年, 别说突破了,就是稍有进步都格外困难。 可他偏偏就做到了打破这个常识。 在这一刻, 随着他的修为快速增长, 他身上的气势也以迅猛的速度在拔高, 原本停滞的境界朝着化仙境后期发起冲刺, 属于盛千婵的通玄雷劫也因为他的临阵突破而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你……”什么时候又变强了? 盛千婵想问,但她实在说不出完整的话, 仅有的一点声音也被轰鸣的雷声掩盖。 天雷落在了桑清衍的身上。 …… 修士渡劫最忌讳他人插手, 不仅是因为这样容易影响渡劫的效果, 也因为他人干预往往会招致天劫难度翻倍。 本来天劫的难度就已经是九死一生,再翻个倍,那还能有活路吗?所以,除非笃定渡劫的人只有陨落这一个下场,负责护法的师门长辈才会不计后果地出手打散天劫,将人先给救下。 毕竟,渡劫不完整没关系,大不了重新再修,命没了可就真没了。 问题在于,这对于出手之人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即便是那些成名已久的大佬们,也不敢说自己在天劫下救人就一定没有任何风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连自己一起翻车。 因此,关系不到一定程度,也不是谁都乐意去给渡劫之人护法,更别说选在这时一起突破组团渡劫,无异于自寻死路。 连刚启蒙的孩童都知道的常识,桑清衍怎么可能不了解? 如果在平时为盛千婵渡劫护法,那他也一定不会擅自插手,但眼下的时机实在来得不够凑巧。 最近这段时日他在祖陵闭关,借助历代桑家人葬在祖陵所形成的特殊领域和盛千婵破魔丹的功效,他已经将犹如附骨之疽的邪魔之力一点点炼化。 尽管其中的“杂质”还没有彻底去除干净,但他的修为却已突飞猛涨,早在出关前,他就隐隐约约摸到了下一个境界的门槛。 要不是他有意克制,或许他的雷劫来得不会比盛千婵慢。 护着盛千婵硬抗第一道天罚的时候,桑清衍就感觉到属于自己的劫云正在慢慢生成,但凡他接着干预,他的雷劫一定会被提前招来。 到时,他与盛千婵的雷劫混合,再叠加天罚,所落下的天雷一定会强到可怕。就算是桑清衍自己,都没有把握能顺利渡过。 可桑清衍没有其他选择。 他固然可以什么也不做,不助长天劫威势,但结局就是眼睁睁看着盛千婵在本就远超通玄雷劫强度的天罚下身死道消。 盛千婵的实力没有人比身为双修对象的他更清楚,她绝对撑不过第二道天罚。她不过是因为在这个时间点渡劫不幸被连累了,想要让天劫不再针对她,其实只需要有另一个人来代替她成为新的目标。 办法很简单。 恰好,他也踩在了突破的边缘。只要不再克制体内汹涌流转的灵力,进入下一个境界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而即便因为他插手导致渡劫难度翻倍,甚至叠加了化仙境的天劫,让两人都处于危险之中,但至少他能仗着强悍的实力,强行将所有的渡劫天雷都集中到自己身上。 同时,借助天雷淬炼己身,也有助于他进一步炼化体内的邪魔力量,可以顺势助他突破至化仙境后期。 第129节 桑常曦早已脱离了普通修士的范畴,越是临近本源,战力便越强悍,这种情形下,增强实力才能增加己方的胜算。 桑清衍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冒险,或者说疯狂,可权衡利弊之后,这似乎又是唯一的办法,现实也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 当闪烁着银紫色光芒的天雷穿透层层防护,径直冲入体内将一条条经络摧毁的刹那,桑清衍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闷哼,抱着盛千婵的手更是下意识勒紧,但与此同时,他却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就算天罚针对的只是“厄”,他们不过是被余波误伤,这样的冲击也绝非盛千婵能够抗衡。 幸好,在以他为防护过滤了一层之后,传导到盛千婵身上的天雷已经被削弱到了正常的水平,不仅减轻了危害,等她渡完劫也不会有任何的负面影响。而那股影响他的邪魔力量也在天雷的洗练下,出现了明显的退缩。 …… 桑清衍的眉头紧紧皱起,这是身体上的痛楚带来的自然反应,与之相反的却是因为做出了正确的决定而微微上翘的唇角。 他动了动指尖,艰难却又轻柔地擦去盛千婵眼角的泪花,低声说道:“哭什么,这不是没事吗?” “吓死我了!” 周围雷声震震,盛千婵的话完全是吼出来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甚至都听不清具体的声音。 桑清衍的灵力从身后源源不断地渡过来,体力稍有恢复,一张口,她这张嘴巴反应的速度就比大脑还快,眼泪也在说话的瞬间掉得更凶了。 或许是害怕,或许是担忧,也或许是被人保护的开心,以及庆幸没有死在刚才的天罚下。 盛千婵从来没有意识到一个人的情绪竟然能同时丰富到这个程度,就连当事人都难以准确地表述自己的心情。 “你不要命了啊!” 盛千婵又听到了身后低沉而痛苦的低喘。 她担心得要死,可桑清衍紧紧将她搂着,从他那里削弱至不足一成威力的天雷依旧在淬炼她体内的灵力,让她还很虚弱的身体生不出多余的反抗力道,她甚至没办法回头看一眼桑清衍。 当然,不用看她也知道,桑清衍现在一定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松。 一个人抗下混合了天罚之威的两种天劫,还能站着喘气说话,都算他实力惊人了,又怎么能指望他还像平时一样保持着清逸出尘的谪仙模样。 桑清衍低低地笑了一下。 笑声很轻很轻,也许只是嘴角微抿,胸膛都几乎没有震动,盛千婵却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他这个人简直有病,平日里冷着张脸也不见他有什么好笑的,到了这么危急的玩命时刻,他们俩被天雷劈得命悬一线,反倒还笑得出来! 神经病啊他! 盛千婵心里暗气,可眼睛里冒出的水珠却像断了线似的流个不停。 她那么怕死都做好可能不得不牺牲的准备了,这男人居然替她扛下了她的死劫。角色互换,她觉得她都未必能做到这一步,可是桑清衍却做到了。 他图什么啊?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盛千婵有一瞬间的迷茫。她知道她和桑清衍已经称得上两情相悦,不仅互相了解过对方的心意,就连孩子都有了,应该已经能算是爱情了吧。 那么,此时此刻,她感受到的那种浓郁厚重得仿佛要将她湮没的情感又是什么呢?桑清衍对她,原来有这么深的感情吗?她的心又为什么跳得好快,快到好像随时都要蹦出胸腔? 盛千婵攥紧了揽在她身前的那条胳膊。 五指相扣,她似乎隔着指尖感受到了桑清衍心脏的跳动。 明明没有回头,桑清衍的面孔却清晰地浮现在了她的眼前。从最初来到这个世界,在书籍上见到他的画像,到云湖秘境的初遇,再到大婚之日穿着一袭红色婚服的他,以及后来所见过的他的每一面。 无数张相似的面容最终汇聚在眼前,透过层叠的记忆,她在那双本该平静无波的凤眸中看见了一圈圈荡漾的涟漪,以及倒映在他眼中的自己。 怎么会有人这么犯规啊……他到底是什么时候…… 盛千婵心里喃喃着,怦然跳动的心跳声几乎将周围的雷声都盖了下去。 但这毕竟是战场。 除了天劫带来的危险,真正的敌人还在一旁伺机而动。 哪怕有易子钰和橘云舍命拖延,他们俩也远不是顶着“温长老”壳子的桑常曦的对手,落败也只在须臾之间。 第二道天罚刚落下,桑常曦就调转了方向朝着盛千婵两人所在的位置冲了过来。 天罚恐怖程度连“厄”的本源力量都不敢轻易硬接,那从深井中冒出的黑雾已经被天雷和上方的凤凰真火压制得一缩再缩,如果再不做出改变,原本一本向好的情势立刻就会急转直下。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她心心念念的无上存在马上就能脱困,桑常曦怎么可能容忍这一切被破坏。 她当然也没有直面天雷的能力,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引来天雷的锚点下手。 何况,她目前的实力是在祂的力量灌输下成长起来的,一旦让桑清衍真正突破,哪怕大家都是相同的化仙境后期,交起手来她也很难讨得了好。 必须把风险扼杀在源头! “给我去死!” 龙卷风一般的黑雾裹着恐怖的煞气向桑清衍袭来,伴随着从天而降的银紫色天雷,带给人犹如即将灭世的恐惧感。 盛千婵知道应该多信任桑清衍一点,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她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却听身后桑清衍轻轻地“呵”了一声,身上的气息在这一瞬骤然飙升到了令她都感觉有些压抑的程度。 “咔嚓” 无形之中,她仿佛听见了某种枷锁破碎的声音。 天地间的灵气朝着桑清衍汇聚而来,他没有松开揽着她的手,空着的另一只手却挽了个剑花。 “这是最后一次。”他冷淡的声音在风中轻轻飘散,“不会再给你逃掉的机会了,死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在很多年以前,你就已经死了,曾祖母。” 第125章 反派选择下线。 一声“曾祖母”, 让盛千婵都跟着愣了一下。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但真对上温长老的那张脸,这个称呼就怎么听怎么别扭。 不过, 这么简单的心理战术显然影响不到已经失去理智的桑常曦。 她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 眼中只有桑清衍的存在,手中更是杀招不断。 本就暴烈的天雷在她的干扰下,顿时变得更为恐怖,那密集落下的雷电仿佛要把整个地宫所化的祭坛都摧毁,连带着大地都寸寸崩裂。 四周都是爆炸的气浪。 盛千婵被这狂暴的天雷轰得几乎睁不开眼, 如果不是桑清衍替她挡下了所有的天雷,并且还在持续将灵力让渡给她,她根本没有在这种环境下保持清醒的可能。 盛千婵不敢耽误,拼命地运转着所修的功法。被天雷淬炼过的灵力在体内逐渐充盈起来,她的气息也随之一点一点变得更为强大。 终于, 她成功突破到了通玄境。 属于她的这一劫也总算是过去了。 一瞬间, 盛千婵感觉整个天地都更加宽广了, 她的感知仿佛融入了天地。 于是,她也能更清晰地意识到头顶源源不断的雷劫是多么可怕, 而将她护在怀中的桑清衍的境界又是多么的高深莫测…… 他像是一座看不见顶峰的巍峨大山,或者是望不到底的无尽深渊。 并且, 他还在不断变强。 哪怕是急剧攀升的恐怖气息并没有针对她, 盛千婵也生出了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啊啊啊!” 没有人比此时直面这一切的桑常曦更了解桑清衍的恐怖之处, 而桑清衍越强大一分, 她的理智也越扭曲一分。 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打断桑清衍渡劫的进程,却被他反手拖入了天劫之中。 银蛇乱舞, 仿佛全天下的天雷都汇聚到了这里。 漫天闪烁的雷光中, 桑清衍终于挥出了集合所有力量的这一剑。 长剑嗡鸣。 盘旋在他周身的灵气中也倏地燃起来了赤色火焰, 火浪滚滚,被剑风携裹着向桑常曦冲去。 她自然没能像桑清衍一样在天劫中强行突破,被天雷不断轰击下,那副温润优雅的外表再也无法维持,被迫露出了丑陋的本相。 她的眼瞳已完全被黑色吞噬,那象征邪魔之力的黑纹更爬满了她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 丝丝缕缕的金红色气流从她身体破损的位置逸散出来,融进周围的火浪中。 桑常曦吼叫着,双手不停挥舞,想把从她体内溢出来的金红色物质再按回去,但很快,桑清衍的那一剑就到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恨吗!为什么你不恨!我恨啊!我好恨啊啊啊!” 剑气撕裂了桑常曦月白色的长袍,也深深地贯穿了她的胸腹。 尽管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黑雾瞬间就将创口进行了修复,但持续的重伤还是让她的动作越来越迟缓。 在她的身后,同样承受了无数天雷的幽蓝色火团被淬炼得越来越小,外表的幽蓝色逐渐淡去,正中央的金红色却愈发明亮耀眼。 那炙热的凤凰真火或许不如原来的镇压物来得恐怖,但也几乎到了世间高温的极限,从火光中间更是透出了一股澎湃旺盛的生机。 随着一声清越的啼鸣,那火焰骤然化作了一只展翅的凤凰。 她轻轻一振翅,围绕着她的那一圈凤凰真火也向着桑常曦扑去。而那些曾经游荡在祖陵之中的赤红色光点,也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犹如浪潮般被牵引而来。 风、火、雷与剑,足以撕碎一切事物的力量互相交织。 桑常曦发出了痛苦到极致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模样彻底扭曲,几乎看不出从前的模样,似乎有可怕的怪物从她的体内孕育,正在一点一点撕裂表象,要将她吞噬殆尽。 盛千婵撇开了眼不去看她,那恐怖的模样让她的心神都在震荡,仿佛看一眼都会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她只默默地取出了所有剩余的破魔丹和她觉得或许能用上的毒丹,无声地将其捏碎,然后散进风中。 需要她出力的地方不多,但她也想多少帮一帮桑清衍,哪怕产生的效果微乎其微。 幸好,结果比盛千婵预想得还要好一些。 破魔丹的药粉落到了桑常曦的身上,让她再次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而在周围的黑雾被净化的同时,长剑也刺穿了她的心脏。 嘭嘭嘭 响彻大地的爆炸声中,失去了镇压物的深井爆发出了最猛烈的一次浪潮。 那盘旋在半空中的火焰凤凰及时地回转扑来,却不及漫天的黑雾更快。那黑雾裹住了桑常曦,想要将她卷回深井之中,然而桑清衍却紧紧握住了剑柄。 第130节 他抬眼,挥剑。 剑锋没有任何阻碍地将所遇到的一切分成了两半,轻而易举得像是划开了一匹绢布。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 扭曲也好,怨恨也罢,那张已经看不出温长老昔日样貌的脸凝固了所有的表情,唯有那双被黑渊吞噬的双眼微微地动了一下,将桑清衍冷漠的身影映在了眼中。 她嘴唇嗫嚅,却再也没有张嘴的力气。 下一秒,剑光又至。 伴随着能够湮灭一切的耀眼光芒,一道清冷而又平静的声音也传入了桑常曦的耳中。 “看来是我弄错了。” 她试图睁大眼,听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然而身体却在一寸寸崩毁,就如曾经无数被修士杀死而化作青烟和齑粉的邪魔一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又或者是重新融入了黑雾之中。 不过,她到底还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听到了后半句话。 “原来你也不是桑常曦。” 凝结着不知道何种情绪的双眼同样被剑光湮灭,此时的桑常曦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甚至她什么也没有留下,只有黑雾微微一顿后,猛地缩回了深井之中,又很快再次如火山般猛烈喷发。 桑清衍垂眸看着这一处的封印,眼神有些复杂。 死的人真是桑常曦么? 其实不是。 不久前他便生擒过一个域外天魔。 和天元学宫的先生们一起研究了许久,他们才发现,域外天魔尽管看起来与邪魔不同,外表像人类,也更趋于理智,甚至还有生前的记忆与修为,但他们并没有神魂这种东西。 更严谨点说,或许曾经有,但当他们成为域外天魔的时间越久,神魂也会被“厄”的力量侵蚀同化,从此彻底成为祂的一部分。 早在一开始的试探时,他就对桑常曦有过类似的怀疑。 而当她此时逐渐显化出恐怖的本相,整个人愈发往邪魔的方向变化的时候,桑清衍就越发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是桑常曦,但也不是真正的她。 最后湮灭她的那几剑,其作用同样也针对神魂,可他却没有感知到她神魂所在,这同样也证明了他的猜测 当年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桑常曦的神魂进入了她那位恋人的身体中,后来或许又发生了某些事,以至于她被“厄”的力量侵蚀,让她化作了世人口中有着与常人无异的外表的域外天魔。 她的心被怨恨与愤怒填满,“厄”的力量也一点一点将她吞噬。 到了这一步,真正的桑常曦就已经死了,留下的只有一具承载了桑温和桑常曦,或许还有桑常宁记忆的躯壳。 只有记忆的话,那个人还是原来的人吗? 至少桑清衍没办法将他们等同。 与其将刚才对战的人视作桑常曦,倒不如说那只是“厄”的一个分/身,一个沉浸于宿主记忆,连自身都不辨真假的分/身。 究竟是桑常曦以及其他人的记忆因为对桑家、对四圣血脉心怀怨恨,想要将封印破解,助黑暗降临人间;还是“厄”的想法影响了这些分/身,操控着他们以图谋脱困。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真正的消失了,湮灭得干干净净,从今往后,她的一切都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上。 桑清衍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曾祖母并没有什么感情,要说熟悉,也只有曾经的温长老和他有几分交情,但此时心头却有些五味杂陈。 他什么也没说,盛千婵也什么都没问。 他就这么静静地立在祭坛中央的上空,除了揽住盛千婵的手微微用力,就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天雷从天而降,经由他的指引,带着天罚一并落在祭坛。 火焰凝聚的凤凰在空中翱翔着,沐浴着天雷,身影慢慢凝实。 她不断伏低身子,想要回到深井的上方,却被喷涌的黑雾逼得不能靠近半步。 祭坛仿佛成了一片混沌的虚空,唯有星星点点的赤红色光点,在火中、黑雾中,如同海浪中飘摇的扁舟,随波逐流,浮浮沉沉,聚而不散。 天上的雷云正在缩小,随着桑清衍境界突破,属于他的天劫也到了即将消散的时刻。哪怕他插手了盛千婵的天劫,以一人之力同时硬抗两种混合了天罚的雷劫,这一切也终有结束的时候。 桑清衍松开了盛千婵的手。 不需要他说话示意,盛千婵就从他的举动中读懂了他的用意。她运转灵力,身影瞬间飘到了祭坛的边缘。 同一时间,火焰凤凰也让开了位置。 桑清衍强行固定了此时的境界,让气息保持在一个刚刚突破还未彻底完成蜕变的状况,然后伸手牵引天雷降落。 密集到几乎看不见他人影的天雷中,已经与他建立起联系的桑家圣物也在这时光芒大作。骤然间,一道霞光从被天雷贯穿的空洞间投射了进来,而原先已经被破坏了不少的封印节点也再次亮起了光芒,与这霞光交相呼应。 接下来,只要把这里重新封印加固就好了。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盛千婵看到这一幕,心里真正地松了一口气,整个身体都软得不受控制,她直接脱力似的坐在了地上。 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疲惫来袭,盛千婵差一点直接闭上了眼。 她刚想强睁着眼,看完最后的结局,却不想祭坛中央不同力量对冲产生的波动直接朝四周轰了过去,连带着那些浮浮沉沉的赤色光点也飘散出去。 好巧不巧,有一些光点飘到了盛千婵的身畔。 这是桑家人死后所留下的神念残影,里面包罗万象,不小心触发便有可能窥见一些记忆片段,功法心得,或是神念主人的过去的执念、怨念等等。 盛千婵曾经不小心误触过一次,此时也不想再进行尝试。 然而,就在她想要无视这些赤色小光点时,一颗似乎是从远方飘来,不知要去哪里,摇摇晃晃的小光点,却在与她面前的小光点相接触时,骤然爆发出了绚丽的光芒。 盛千婵:“等” 没能说上第二句话,她眼前一花,顿时陷入了熟悉的黑暗。 第126章 可是历史没有如果。 一回生, 二回熟。 再次接触神念残影的盛千婵已经没有了初次的无措。 只是轻微的恍惚与晕眩,从黑暗中睁开眼时,那些夹藏在时间缝隙里的岁月片段就像一本泛黄的史书, 缓缓在她面前缓缓翻开了其中一页。 透过历史的长河, 盛千婵看见了一张冷漠稚嫩的小脸。 盛千婵没有见过桑清衍小时候长什么样,也没有见过他直系的亲属长辈,可当这张脸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竟恍惚看见了年幼的桑清衍。 他一定和桑清衍有着极为密切的血缘关系。 几乎是瞬间,盛千婵的脑海中就闪过了这个猜测, 很快,一道有些尖细清脆的叫声也证实了她的想法。 “桑常宁!” 少年闻声抬头,放下手中的书,眉眼不由得放松,嘴角却刻意绷起, 点着来人的额头, 故作严肃道:“叫哥哥。” 下一秒,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朝他做了个鬼脸:“哥哥!” 少年终于忍不住笑道:“说吧,又有事要求我?” “我想要向你要一个人。” “谁?” 像个粉团子似的小姑娘装成老成的模样, 一本正经道:“桑温,温三郎。” “这人……”见少年露出思索的表情, 她有些急, 正经的模样也顿时破功, “长老们不是新选了一批弟子要培养成亲卫吗?我还没有亲卫呢, 哥哥,我就要他了!” 少年笑意不变, 却有些疑惑:“为什么选他?” “因为他好看!我喜欢!”为自己颜控感到心虚的小姑娘忍不住撒起娇来, “哥哥, 你会同意的吧?” 桑常宁轻笑:“当然。” 他伸手摸了摸还是个小孩子的桑常曦的脑袋,语气含笑道:“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只要是你想要你喜欢的,哥哥什么时候拒绝过你的要求?” 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怎么舍得让她难过,让她背负沉重的家族命运呢?如果真的需要有人为此付出什么,那这个人只会是他。 “阿曦,只要一辈子开心就可以了。” …… 一种无形而又沉重的执念,压在了盛千婵的心头。 盛千婵知道这是来自桑常宁残留的执念,是属于他过去的记忆与想法。 盛千婵没有去想为什么桑常宁的神念残影会突然出现,还恰巧在她周围被触发,她只感觉到,桑常宁的执念哪怕经过了漫长的岁月沉淀,也依旧让她心脏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气。 或许,正是因为她知道未来的故事,才愈发体会到这段无人知晓的历史所带来的压抑。 盛千婵想揉一揉心口的位置,但在这里她只是个看客,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零碎的记忆片段浮光掠影般一个接一个地在眼前展开。 很多时候,画面的主角都是桑常宁一个人。 除了他自己外,出现最多的就是桑常曦,以及在后面出现次数渐渐频繁的温润少年。那是真正的桑温,一个即便在桑清衍口中也能被夸上一句天赋出众的少年天才。 他们一起修炼,一起长大。 昔日会故作严肃的少年成长得愈发冷漠且具有威严,他渐渐担负起了身为桑家家主的责任,也看出了自己妹妹与跟在她身边的年轻人之间暗生的情愫。 他自然乐见其成。 如他从前的想法一般,只要桑常曦开心,她要做什么都可以。 不论是逃离这个压抑的家族去天元学宫求学,还是想要和她的心上人在一起,桑常宁都愿意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可笑的是,他连将那可悲的命运背负在自己身上的机会都不曾拥有。 无数次失败的寻找之后,顶着家族的压力,与一双双期盼的眼睛,桑常宁不得不正视起整个桑家与九洲的未来。 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 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亲手扼杀了桑常曦的光。 …… 盛千婵闭了闭眼,神魂深处传来了疲惫与不适。 第131节 她也不清楚这一次的神念残影到底混杂了多少人的记忆,但可以肯定,桑常宁的记忆绝对占据了其中大半。 越是窥见他的过往,他的执念,她就越是被无声的痛苦与悲愤所震慑。 桑常曦最后的癫狂或许有受到“厄”的影响,但身为延续家族血脉的牺牲品,她怎么可能不怨不恨?那么,故事中的另一个主角,同样被人伦惨剧扭曲的桑常宁,难道就不会怨恨吗? 他当然会。 他恨桑家历代传承的责任,恨被先祖保护的九洲百姓,恨封印之下的天魔王“厄”,恨所有逼迫他亲手制造罪孽的一切人与事……更恨那个对改变这一切现状而无能为力的自己。 盛千婵望着那张与桑清衍颇为相似的脸庞,心中一时复杂。 她察觉到这混乱跳跃的历史片段中似乎还夹杂了桑常曦的部分记忆,与她上一次在神念残影中所见的忧愁痛苦不同,她在这里的记忆大多是开心而愉悦的。 如果不是命运跟桑家开了一个玩笑,或许她还会是那个上有哥哥宠爱,身旁有恋人相伴的无忧无虑的明艳少女。 但是历史没有如果。 也许是知道那段过去的人都在刻意回避,盛千婵即使第二次从神念残影中窥见历史,也没能看见那时具体发生的事情。 本就零碎的记忆更是像卡壳的电影放映带,变得愈发斑驳模糊。 直到,她的眼前映入一片血红,那些梦境碎片般的记忆才有其中一片微微定了下来,而她也在这时清晰地感知到了记忆主人的悲伤。 “不……要……” 即便是实力强大的桑常曦,也同样逃不了身为母体的命运。 何况,她还受了重伤。 她本来应该在这时死去,无法被孕育而出的凤凰后裔将会榨取她身上最后一滴灵力,然后等待被人剖腹取卵,送去神树的树心迎来诞生。 但那个总是挂着温和微笑,跟在她身边笑盈盈地说“都听小姐吩咐”的温雅青年,却头一次违背了她的意愿。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又是从哪里学会了这样的禁术。 他只做了一件堪称疯狂的事情他将桑常曦的神魂从她那具无力支撑且即将崩溃的身体里拉了出来,而后引渡到了自己的体内。 这是类似夺舍寄生的法门。 也是不为修仙界所容的禁忌之法。 他在这样的禁术上也体现出了他惊人的修炼天赋,经过他的修改,这样的法门居然可以逆向使用,让它从此有了不一样的用途。 一体双魂。 桑温做到了。 要是他没有为了保护桑常曦受伤,要是桑常曦的神魂再弱一些,或许他确实可以使恋人的神魂抛弃旧日的躯壳,从此寄生在他的识海,与他再也不分离。 可是,现实不允许假设。 他的识海承受不住两个强大的神魂,他重伤力竭的躯体也负担不起如此沉重的压力。 于是,怀着对恋人的爱意,他将生的希望留给了桑常曦。 …… 盛千婵回想起她见过的“温长老”,与她在神念残影中所见过的桑温比较,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如出一辙。 究竟是桑常曦拥有了恋人原本的记忆自然而然地受到了影响,还是为了将桑温的一切尽可能保留下来,她才刻意地模仿了他的一举一动,营造出一种他还活着的假象? 真相不得而知。 盛千婵也不想进行无端的揣测。 或许这是只有当事人才能清楚的秘密,而如今一切都已经随着桑常曦的死亡烟消云散了。 留在她眼前的,只不过是旧日的残影。 爱恨、喜怒、哀乐……都只在接触到的那一刻才能窥伺到历史残页的一角。 盛千婵微微阖眼。 她有些想见桑清衍了。 被这些破碎的记忆中的情感不断冲击,她忽然也感觉好累好累。她想快一点从这里离开,去到桑清衍身边,然后在他那股清清淡淡仿佛初雪般的气息下,找回平静的自己。 不过,哪怕她不去看那些记忆,这些被触发的神念残影依然不会停止。 盛千婵被桑常宁熟悉的声音唤回了神,缓缓睁开了眼。 她又一次见到了那张似曾相识却显得更为沉默与压抑的俊秀脸庞。在那些来自桑常曦和其他人的记忆中,当他选择了那条注定会伤害妹妹的路后,他就再也没有笑过了。 然而,此时,他却在笑。 尽管他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尽管伤害他的人是他曾经许诺要守护她一辈子开心快乐却又亲手摧毁了她未来的妹妹,他也依然笑得十分温柔。 他没有任何抵抗,任由妹妹顶着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掌又一掌地落在他身上,直至最后砸到山壁上,整个人彻底失去反抗的力量,他也没有还过一次手。 抬手想要再摸一摸她的头发,但指尖却无力再动弹。 桑常宁只能抬眼,对上那双被黑色漩涡占据,似乎已完全失去理智的双眼,微微地牵动嘴角笑了笑,轻声说:“杀了……我……” 他本不该被一个负伤之人击败,更别说沦落濒死之境。 就算这个人是曾经实力不弱的桑常曦,就算这具躯壳的主人曾经也是少年天才,但融合得不够完美的“他们”,身上还有伤的“他们”,也绝对不是巅峰期的桑常宁的对手。 可他一心求死。 所以,不可能便成了可能。 “如果……这样能……帮到你的话……”桑常宁轻轻笑着,一如多年前对妹妹许诺那样,“阿曦……哥哥……可以死……” 他并不清楚为什么妹妹一定要杀他,甚至想要吞噬他的血肉,但他不在意。 要是他的死能够帮助到妹妹,哪怕只有一点点作用,他也愿意用自己的死来换她的生。 桑常宁知道妹妹已经脱离了常人的范畴,她看起来和那些应该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似乎没有太大的分别,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死了,这些就和他再无干系。 她以后做什么都好,哪怕她会危害九洲,那也无关紧要。 “做你……想做的……就好……”他用尽最后的力量说出了曾经重复过一遍又一遍的那句话。 露出部分域外天魔本相,理智几乎荡然无存的桑常曦动作顿了顿。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的迟疑。 下一秒,血花四溅。 桑常宁如愿以偿地闭上了眼。 充斥血腥味的风拂过桑常曦此时儒雅秀气的脸庞,也带走了她眼角不经意间渗出的一颗泪。 “哥哥……” 轻微的呢喃飘散在风中,从此以后,至亲的血肉融入了这具躯体,“他们仨”又能像从前一样在一起修炼、成长,再也不会分开。 桑常曦抬头,她的眼睛正慢慢恢复正常,眼中的恨意也逐渐清晰。 终有一日,她会变强,带着哥哥和三郎一起,强大到让铸就一切不幸的源头彻底消失。 她要,让这肮脏的四圣血脉,彻底消失在世间! 第127章 听不懂,说人话,谢谢。 “嘶, 好痛……” 盛千婵捂着脑袋睁开了眼。 桑常曦残留的执念与恨意太过深刻,刚才那一瞬间的恨仿佛跨越了时间与空间,让她这个隔了不知多少年的看客都被那强烈的仇恨所冲击, 最后甚至直接晕了过去。 哪怕现在回想起来, 她也对那种如惊涛骇浪般的汹涌怨恨感到心有余悸。 要不是她刚好突破到了通玄境,以原来的境界和最近神魂受到震荡的频率来看,她这一倒,没准能晕上大半辈子。 盛千婵揉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忍不住用掌腹轻轻捶了捶。 其实她在那些画面中看见的不止是桑常曦等人的记忆, 在桑常曦被“厄”吞噬同化后,她似乎还看见了一些东西。 那些零碎而又模糊的记忆好像来自于“厄”。 对,就是祂。 她看到了什么? 是混沌的黑影跨越两界降临在这个世界,还是那四道贯穿九洲的光柱?又或者漆黑的深渊和充斥光影乱流的虚空? 想到那些混乱的画面,盛千婵感觉大脑痛得更厉害了。 直觉告诉她, 她好像在桑常曦遗留的记忆中窥见了一些“厄”的秘密, 但她现在完全没办法深想, 一旦她试图去接触那些记忆,想要去思考, 脑海中隐隐的痛楚就会瞬间加剧。 这像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让她暂时无法探知更高层次的秘密。 但幸好, 这些记忆已经留在了她的脑海中, 等她实力再高一些, 总有办法再次解读。 只是, 想到那些破碎画面中的某个瞬间,盛千婵还是忍不住有些在意。 温长老, 哦, 应该说桑常曦先前想要扰乱她的心神, 借机操控她的身体时,曾故意揭穿她的来历,引导她去猜测另一个盛千婵的下落。 那时盛千婵清楚她的用意,为了不中计,便刻意避免跟着她的思路去走。但她也知道,桑常曦说的话并没有掺杂谎言,她也不是从自己的梦境中看出了什么,相反,很有可能是她一手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她是怎么做到的? 既然穿越这种事能够发生一次,那是不是也可以发生第二次?她……还有回去的可能吗?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虽然已经融入了这里,从前的世界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亲人,但毕竟是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家乡,说不想回去看看那也是假的。 盛千婵很确定自己要什么。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一丝犹豫的话,那这仅剩的犹豫在漫天的雷声中,在桑清衍的怀抱里,就已经随着天雷的终结而烟消云散了。 她比想象中更离不开他。 在另一个世界她是孑然一人,而在这里,她有愿意舍命保护她的恋人,有志同道合的朋友,甚至……还有一个未出世就表现得格外乖巧的孩子。 天平的两端摆放着不同的筹码,怎么选,这几乎不需要她思考。 但是,她仍然想知道当初的真相。 …… 第132节 盛千婵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强行将发散的思维都收拢回来,感觉疼痛略有缓解,她使劲眨了眨眼,目光这才缓缓聚焦向四周望去。然而,她紧接着又是一愣 这里不是桑家祖陵,更不见化作祭坛的地宫。 脚下是一望无际的草地,连绵的青草被风轻轻吹拂,野花肆无忌惮地盛开,芬芳的花香飘散在空中,带来春日的气息。 这是一个盛千婵从未见过的地方。 盛千婵有些茫然,也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 她以为自己已经醒来,看到的会是狼藉的战场,但眼下的情景告诉她,似乎这一切还没有结束,她的神识还被困于某处。 只不过,这里和旁观神念残影的感觉也不太相似。 盛千婵拂过青青嫩嫩的草叶,草叶从她的指缝间悄然溜过,与现实市场如出一辙的手感让她愈发体会到了这一处空间的不同寻常。 真实。 没有幻境或者梦境的虚假,这里的一切都和真的一样。 这让她想起了进入桑清衍识海的那一次经历。 难道这里也是谁的识海? 念头刚闪过,盛千婵就听见远方传来了轻微的动静。那是随心所欲,完全没有任何掩饰的脚步声,除了听起来不是那么像人类之外,那确实是某种物种走路发生的声响。 盛千婵心里微微紧张,立刻站起了身。 然而,她举目四望,除了在远处看见了一棵有些眼熟的梧桐树外,视线范围内并没有看见任何活物的存在。 盛千婵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明明听到声音已经离得她很近了…… “在你脚下。”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 盛千婵有些茫然地循声往脚边望去,身体的反应却比大脑还快,还没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说话,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后跳了一步。 也是这一跳,让她注意到了低伏在草丛里的一只……小乌龟? 盛千婵:“……!” 这玩意儿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她忍不住伸出指尖浅浅地比划了一下大小,对上那双比黑豆还小的小圆眼,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是你在说话?” “不然还能是谁?”小乌龟昂着头,不同物种的脸上硬是叫人看出了一丝无语。 盛千婵迟疑道:“你……是玄武?” 小乌龟:“嗯哼。” “……精血所化的那只小铜龟?”盛千婵把剩下半句话也说完了。 然后,她就见到那小乌龟“嗖”地变大了一圈,像是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我就是他好不好!” “啊?” “算了,跟你讲不明白。”小乌龟摇头晃脑地叹着气,小小的身影忽然散发出了玄色的光芒,而一道影子也在光芒中逐渐被拉长拉高,“还是让他跟你讲吧。” 盛千婵还来不及反应,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穿着玄色锦袍的年轻男人。 男人英俊的五官有一丝熟悉,嘴角浅浅的笑容更让她感觉在哪里曾经见过。 没错,她肯定见过。 他是…… 盛千婵快速地翻找着自己的记忆,却听对方的声音忽然响起 “又见面了,后世之人。” …… “所以,你在很多年前就预见过我的存在?” 坐在玄色锦袍男人的对面,盛千婵还是有些跟不上节奏。 她的记忆力还算不错,修士更是几乎人人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在对方开口的一瞬间,她就想起了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还是桑家祖陵的地宫。 在那里,她得到那只玄武精血所化的小铜龟时,曾经被它咬了一口,因此看见了一副过去的画面。 而那副画面中,不仅有桑家的先祖,圣灵凤凰,还有一个被她唤作“玄武”的年轻人。 眼前这个男人的长相,就仿佛从她记忆中的那副画面里直接走了出来,甚至连衣角的褶皱都仿佛和当时一模一样。 “你的意思是说,你当年和凤凰打赌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我会在后世出现,所以才输给了她,让她赢了那局棋,并且顺理成章地把你那滴精血留在了桑家?” “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玄武微微一笑,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和以擅长测算吉凶祸福的他打赌,那几乎是十赌九输。凤凰唯一赢的那一次,也是他有意而为之,为的就是在今天,发挥那日留下的后手的作用。 “为什么要这么做?”盛千婵指了指自己,“为什么是我?” 她实在不喜欢谜语人,尤其不喜欢能够预知占卜的谜语人,和这些人说话不仅容易跟不上他们的节奏,还感觉特别心累。 “因为我看到了你。” 盛千婵:“……听不懂,说人话,谢谢。” 玄武不由得轻笑起来,他说:“当年我们四个联手封印‘厄’,固然已经竭尽全力,但谁都知道这只能保人间一世太平,祂终有一天会席卷而来,所以,我们得为后世再做一些准备。” 看着盛千婵皱起的眉头和透露着不理解之色的眼睛,玄武无奈浅笑:“不用想太多,我们也没有算计你,只是我感知到了你或许会是改变这一切的关键因素。” “说实话啊。”盛千婵眉心的皱痕深得仿佛能夹死一只蚊子,“还是不太懂。” “你是变数。” 玄武轻咳一声,用词更加言简意赅地说道:“坦白而言,你不在这个世界的天命之中。在我过去窥见的无数种未来走向里,只有多了你这个变数的未来,九洲才寻到了一线生机。” 除此之外,每一个未来的结局,不管是早还是晚,黑日都会降临人间,将这个世界化为炼狱。 盛千婵似懂非懂:“所以,你是想让我去……拯救世界?” 玄武莞尔一笑,说:“不,你已经做到了。” “……”给她一个机会的话,她迟早要把谜语人都赶出这个世界! 盛千婵深吸一口气:“说吧,那你到底是想让我做什么?又是留下小铜龟,又是把我带进这个古怪的地方,跟我说一些听不懂的话,有事就不能直说吗?” 大约是看出了盛千婵的烦躁,玄武没有再多话,而是一指点向了她的额头。 “等你醒来,你会知道怎么做的。” 看着盛千婵不爽又不甘地闭上眼,玄武轻轻地笑了笑,眺望着远处的梧桐树,呢喃似的声音徐徐飘散在空中:“没想到你的后裔还能娶到这么好看的姑娘,看来是你的运气都留给后代了吧?” 无人应答。 他有些落寞地转头,望着盛千婵消失的地方,穿着玄色锦袍的身影也渐渐开始消散,风中只留下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 “真想……” “再回那个世界看一眼啊……” …… “你到底”什么意思。 又一次睁开眼,盛千婵感觉自己的耐性差了不少,但话还没说完,剩下的字音就被她下意识咽了回去。 她看着眼前那张清俊冷淡的面孔,忍不住伸手用力地掐了一下。 “疼吗?”她直勾勾盯着对方问道。 桑清衍面不改色,甚至睫毛都没颤一下,静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掐完,才开口:“是我。” 他不知道盛千婵昏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她的小动作上,他就猜到了她的意思。这是相处日久自然而然产生的默契,他有,盛千婵也有。 果然,一听见这话,盛千婵立刻就松了一口气。 “一下子接收了太多记忆,有点分不清虚假和现实了,我还以为自己没清醒呢。” 盛千婵说着,不由得“嘶”了一声,大脑胀痛的感觉让她头晕眼花,恨不得现在就一觉睡到天明。 不过,她还记得正事。 “对了,你怎么在这里?”她从桑清衍边上探出头,目光往四周望去,边看边问道,“还有功夫来照顾我,那现在算是都结束了吗?” 桑清衍的声音还没传来,她的视线落在祭坛中央的瞬间,骤然凝固。 盛千婵表情一僵,回过头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桑清衍单手将她抱了起来,另一只手点在她的眉心源源不断地为她输送着灵力,用一种平静的语气淡然地说道:“如你所见。” “还没有结束。” 第128章 拯救世界还得靠她! 一觉醒来, 尘埃落定的大团圆结局没有出现。 盛千婵有些不愿面对,甚至只是看着眼前的场景,她就感觉大脑又开始突突地痛了。 “你不是已经可以掌控圣物了吗?为什么封印不了?”她又转头看向祭坛的中央, “以前, 不都是这样吗?” 在她的视野里,祭坛中央的那口深井已经摆脱了原先的模样,逐渐化作被拉扯、放大,像是巨兽张开了嘴,也像是深渊入口正在扩大想要吞噬人间。而神木之心投射而来的霞光, 则如囚笼一般将其笼罩。 如果不出意外,那些霞光本应慢慢收拢,一点点将黑雾收束,直至将其压回那口深井之中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中,这一处的封印节点但凡出现异动, 都是这么化解的。 然而, 眼下这两种力量却明显僵持不下。 最后的结果就是, 黑雾与霞光像是油水般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交界线,仿佛把这里的时空都切割成了不同的碎块。 乍一看, 这种僵持似乎势均力敌,一时分不出高低。但哪怕是盛千婵此时的修为还不算顶尖, 也一样能发现, 随着头顶的天罚威力渐渐趋弱, 黑雾那一方的力量已经开始了反扑。 天罚是由她先引来, 又被桑清衍临阵突破接了过去,这才源源不断地通过他们俩将目标定位到这一处封印节点。 一旦没有了锚点指引, 或许又会回到先前天罚怎么都无法降临的场景。 第133节 可这却无法避免。 她和桑清衍先后成功渡劫, 就算桑清衍暂时将自己的气息维持在了堪堪突破的境界上, 他的劫云也在一点点消散。迟早,用以渡劫的天雷会停止,一切又将恢复原状。 盛千婵已经预想到了那一幕。 现在天罚与圣物的力量彼此配合都无法将“厄”重新封印,没有了天罚对黑雾的克制,双方力量此消彼长,光靠神木之心,恐怕更不可能完成这一重任了。 盛千婵眉头紧皱。 桑清衍没有停下为她输送灵力的动作,依旧用他那清清凉凉的灵力尽力缓解她脑海中的不适。 即使当时注意力的重心不在盛千婵身上,他也察觉到有一部分神念残影聚拢到了她身边,还恰好对她产生了干扰。 以盛千婵现如今的神魂状态来说,一次性接触那么多神念残影无疑是不小的负担,及时替她平稳心神才不容易给日后的修行留下隐患。 只是在看见她紧锁的眉心时,桑清衍顿了顿,选择用指尖抚平了那道皱痕。 “从前只是用圣物加固封印,自然没什么问题。可现在这里的封印已经被破坏了,仅凭神木之心做不到这一点。”他简单解释了一句。 若是他当时能更早一些杀了桑常曦,阻止这一处封印节点被破坏,那问题就将简单许多,可世间最缺的就是如果。 目光扫过盘旋在半空中的火焰凤凰,桑清衍又想起了另一个总是笑吟吟的男人。 易子钰的确是个混蛋。 没有他助纣为虐,这里的一切也未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偏偏他所做的一切看起来又都是为了阿焰…… 那道来自于火焰凤凰的气息,在桑清衍的感知中便犹如黑夜中的烛火,鲜明耀眼地跃动着,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澎湃生机。 即便他先后借助破魔丹和天雷炼化了体内的另一种力量,让自身的血脉重新变得纯粹起来,在这道气息的对比之下,也要显得逊色半分。 桑清衍知道,这代表他的妹妹所具有的血脉后遗症已经不药而愈,她终于能够彻底发挥这份天生的优势,再也不必依赖梧桐树而活。 这对桑如焰来说是一件好事,对他而言,也同样值得高兴。 正因为如此,桑清衍对易子钰的观感也愈发的复杂。他很清楚,除了易子钰能做到这一步,没有人会为了阿焰而置天下安危于不顾。 他不能,桑家不能,任何知道这件事的人也都会阻止。 问题在于,那家伙就没有想过他做了这件事之后该怎么收场吗?他凭什么觉得,摆脱血脉问题的桑如焰在“厄”重临人间之后依然能安然无恙? 桑清衍不敢说足够了解易子钰这人,但也明白,他绝对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 只是那家伙心事藏得太深,看似温柔和煦,实则什么真话也不说,偶尔说些只言片语,那语焉不详的模糊态度也着实令人火大。 既然明知这是一步险棋,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这么做,桑清衍有理由相信,这家伙一定推算到了什么,让他确定最终的结局不会太过糟糕。 可他的底气到底来源于什么呢? 桑清衍想不明白。 他的沉默让盛千婵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了半空。 尽管火焰凤凰的形态完全看不出跟桑如焰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但神识扫过,那种亲近的感觉便让她瞬间就知道了这是那个明艳傲娇的少女。 她看起来仍有些浑浑噩噩,凭借着本能行事,沐浴在天雷中,围绕着祭坛不断翱翔,似乎想代替原先的镇压物将敌人压制回那口井中,只是不论怎么努力,她也没办法回到原来的位置。 但至少,她的状态看上去还不错。 被那炽热耀眼的火光晃到,盛千婵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 桑如焰如今的形态和桑家那位先祖凤凰太过相似,就多看了两眼,她的脑海中又开始闪现一些远古的记忆。 那是玄武传输给她的记忆,甚至蕴含了一些只有四圣才知道的秘闻,但坏消息是,这些信息等级太高了,以她的实力还不配解读。 果不其然,下一秒,盛千婵的太阳穴就微微一跳,大脑被针刺的痛楚让她也跟着轻轻地“嘶”了一声。 幸好一道清凉的灵力紧接着就抚过她的识海,让她有些敏感紧绷的神魂暂时放松了下来。 盛千婵赶紧转头,把视线收了回来,又看向四周。 她记得闯进来的时候,受了重伤的易子钰还在帮忙拖住桑常曦,可现在到处都没看见这家伙的影子,也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躲在了哪里。一片狼藉的大地上,只有西北方有一道小山峦似的身影低伏在地。 隔着雷与火,还有昏暗的黑雾,盛千婵认出了那是橘云的身体。 “橘云没事。”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桑清衍的声音适时地在她耳边响起,“它精着呢。” 上古异种,本身就皮糙肉厚,耐抗耐造,只要没死,留一口气,以它自身的天赋,恢复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盛千婵闻言又定睛看了看,确认那道小山一般的影子真的还有微弱的起伏后,先前生出的那一丝紧张又慢慢地落了下去。 “那现在怎么办?” 桑清衍依然抱着她,盛千婵却有些待不住了。她扶着他的胳膊跳了下来,脚落在实处,一颗心却没能像这地面一样踏实。 情况并不乐观,桑清衍却护在她身边,而不是继续利用圣物重新完成封印,只能说明他目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可是,就这样干等着也无济于事啊! 盛千婵看得出来,就她醒来和桑清衍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天罚的威势便又小了两分。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想了想,挑着感觉重要的内容说道:“对了,具体怎么回事我也解释不清,但我刚才见到了玄武,就是四圣之一的玄武。他好像告诉了我很多事情,还说等我醒来就会知道该怎么做” “四圣留下的圣物,一共有四件。”桑清衍的话恰好打断了她的思路,“神木之心只是其中之一。” 盛千婵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思路跟着他想了下去:“你的意思是说……” 当年四圣联手布下这个横跨九洲的惊天封印,是同时动用了他们各自的力量共同完成。仅有桑家这一件圣物,往日里用来加固封印,守成有余,但想要重新补全封印,将这一处节点彻底修复,便需要其余三者的力量来配合。 盛千婵明白了症结所在。 眼下根本不可能有另外三圣的力量来配合桑清衍。 其他三家的血脉后裔也好,圣物也罢,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即便真的有人赶在最后一刻到来,他们对这座香火大阵也知之甚少,绝对无法完成修复。 不,等等! 轰 当盛千婵的灵感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划过脑海时,随着天罚渐渐偃旗息鼓,黑雾顺势发起了反攻。这种充满了污秽肮脏的黑暗力量,与神木之心的霞光轰然相撞,立刻掀起了一场恐怖的爆炸。 桑清衍面色不变,神识与圣物同步,瞬间就让看起来有所力竭的霞光重新变得夺目耀眼。 他放开了盛千婵,想要只身前去镇压深井,却被她一把拉住了衣袖。 “等等,我知道了!” 盛千婵不敢耽误,急急忙忙就想解释。 直到这时,她才似乎理解了为什么玄武会告诉她,等她醒来会知道该怎么做。 诚然,他留在她脑海中的很多记忆到现在还无法参悟,可就在她想到那个横跨九洲的香火大阵的时候,她的眼前却忽然浮现出了相关的脉络。 那一道道山川河流的走势,都是这座大阵的一笔一划。 甚至,她好像看见了在不知多少年前的上古时代,四圣是如何联手布下了这座困住“厄”的牢笼。 或许其他人了解得不够详细,可她知道啊。 盛千婵急着诉说她的长篇大论,但在桑清衍回头,那双不论何时都带着冷静与淡然的眼睛扫过来的一刹那,她的心忽然就平静了许多,一句句不知从何说起的话也只剩下了脱口而出的四个字:“我有办法。” 第129章 “放心睡吧,都结束了。” 时间紧迫, 盛千婵来不及解释,但桑清衍却从她的一个眼神中读懂了她的意思。 没有任何迟疑,他相信了她的话。 “你说我做。”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让盛千婵彻底放下了心。 她没有办法用言语去描述深藏于脑海之中的那个阵法, 眼下的环境也不允许她耽搁太久,所幸桑清衍直接向她敞开了识海,让她将那段记忆直接分享给了他。 如果不是剩下的那些记忆实在无法撬动,盛千婵都想将所有获知的秘闻都告诉桑清衍,可她确实做不到。 仅仅只是那短短的一小截记忆就已经让她承受了无比巨大的压力, 最后还是桑清衍注意到她苍白的面色,强行断开了两人的联系。 “足够了。” 那些阵法的脉络在他脑海中缓缓铺开,只是一睁眼的功夫,就与他镌刻在血脉之中的传承产生了呼应,历史仿佛在这一刻揭下了神秘的面纱, 让他清晰地看到了这个阵法每一笔的正确走势。 “但是……” 缺了其他力量辅助, 重新完成封印的成功率最多只能提高到三成。 桑清衍轻轻拧眉, 与盛千婵说话的同时,不忘操控着圣物继续镇压黑雾。 三成概率看似很低, 可在只有神木之心的情况下,这已经是一个比较好的结局。若非他的凤凰血脉经历了这一次的淬炼, 他对圣物的掌控还到不了如今这般程度。 神木之心真正的主人是曾经的圣灵凤凰, 作为血脉一代代稀释的后辈, 能得到圣物的认可, 发挥出它一半的威力,那都称得上侥幸。 桑清衍自然也知道, 要是有其他三家的圣物配合, 或者哪怕有其他的血脉后裔与他一起完成封印, 这成功率还可以往上提,但他们眼下最缺的就是人与时间。 等不起。 就算老夫子和其他人能带着圣物赶来支援,他们也未必能撑到那个时候。何况,西荒出事在先,仅仅那里的问题就足够老夫子他们头疼了,再加上南境,桑清衍不认为他们还有余力四处奔波。 谁说,除了这两处地方,其他的封印节点也都安然无恙呢? 换成桑清衍站在老夫子等人的角度,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在第一时间赶来桑家。 所以,只能由他……全力试一试。 刹那间的迟疑,已经让桑清衍做出了决断,然而,盛千婵却看出了他的想法,急急忙忙地打断了他的动作:“不用但是,你认为缺少的东西,我们刚好都有!” 不等桑清衍开口,她就指了指他和头顶的火焰凤凰。 “凤凰。” 在桑清衍微微凝聚的目光中,盛千婵接着指向低伏在地的巨兽:“白虎。” 橘云是上古异种,体内混杂了部分白虎血脉,虽然微弱到平时可以忽略不计,但它确实拥。 用来凑数,自然得算上它。 桑清衍明白了她想说什么,目光顺着她的指尖移回来,看着她手指朝向自己,一字一顿地说道:“青龙。” 盛家是青龙后裔的一个分支,比起桑家内部有别于嫡系的旁支后裔,他们所继承的血脉还要稀薄得多,是放到与嫡系相比都算越级碰瓷的程度。可不管怎么说,他们体内也实打实流淌着源自圣灵青龙的血脉。 盛千婵只是一个外来者,按理来说,她跟盛家毫无关系,更不必说拥有相同的血脉。 第134节 偏偏,她到来伊始就做了一件傻事她捡起了原主留下的一颗血色圆珠和一枚玉符。 玉符是在这个世界的户籍,在她手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变,而那颗血色珠子却化作一条龙形虚影融入了她的体内。 也是这么阴差阳错之下,她被迫有了与原主相同的血脉气息,在那时将头顶的黑锅又扣牢了一分。 虽然这青龙血脉是后天得来,属于无缘之木,无根之水,随着时间正在缓慢流逝,但刚好它还没有到彻底消失的地步。 如果不是实在无人可用,盛千婵也差点想不起来这一茬,可是玄武的话提醒了她。 她现在很确定,她也是这件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那,玄武呢?” “你其实也见过的。” 盛千婵微微一笑,虽然笑得不太明显,但也将嘴角轻轻扯着往上提了一下。 她与桑清衍已经到了几个字,乃至几个眼神就能理解对方意思的程度,在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中,她摊开了掌心。 一只小铜龟静静地趴在那里。 它一动不动,不会爬,不会眨眼,更不会像在识海中那样突然开口,但它的的确确是四圣之一的玄武在无数年前用祂的一滴精血所化。 论起血脉的纯度,其实在场的谁也比不上这一只小铜龟。 “很巧吧,刚好能凑出当年的四圣血脉。”盛千婵又笑了一下。 她不知道这一幕是不是也在那些大佬的预料之中,那些堪比神话的恐怖存在是否能准确地看见未来的走向,这或许是一个永远的谜团。就连承载了玄武一道意识的小铜龟都在短暂的现身后失去了原有的灵动,世间大概再也没有人能解答这个问题。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现在能凑出当年完成封印的低配版,这就够了。 他们确实不可能比肩当年的四圣,可他们要封印的也只是其中一个节点,其中的难度也大不相同。 所以,他们也不是不可以。 盛千婵凝视着桑清衍,轻轻地推了他一下:“我说你做。” 即使他们刚才简短的对话并没有耽误太多的时间,但眼下的情形耽误一分一秒或许都会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他们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抉择,也没有时间犹豫。 路到了眼前,只能按着这个方向往下走。 桑清衍看了她一眼,那双好看的凤眸中倒映出她苍白却又坚定的小脸。 盛千婵是娇艳不可方物的长相,然而在此时,他看见的却不是漂亮的容貌,而是她眼底的果决。 她或许会任性娇气,会偷懒耍宝,但其实她身上总有一种独立自主的韧性与野劲儿。 就如同她当初见面就敢顶着一脸无辜委屈的模样下手将他药翻一样。 哪怕她修为不高,也不会是哭哭啼啼拖人后腿的存在。 只是一瞬间的晃神,桑清衍嘴角微翘,伸手拭去她脸颊上的一抹灰尘,轻声应道:“好。” 他松开手,转身向着祭坛中央而去。 盘旋在天际的火焰凤凰也随之降落,盛千婵看着她缓缓化作人形,露出熟悉的模样,身后的火焰似乎包裹着什么人形事物般,像图腾一般在她身后飘摇,然后遥遥地冲她比了个手势。 不需要更多的沟通,当桑清衍控制着圣物开始镇压黑雾时,盛千婵也唤醒了自己身上来自青龙血脉的力量。 如今已成为死物般的小铜龟在她催化之下,也顿时化作了一滴黑金色的血珠。 一出现,那滴血就骤然爆发出了恐怖的威压,不需要盛千婵刻意引导,它便主动落在了最北的方位。 除了盛千婵,没有人知道该怎么结合其他三种血脉的力量来辅助桑清衍。 其实,她的大脑也有些浑浑噩噩,只是当另外两个方位不同属性的力量也升起来时,盯着犹如支撑起天地的四道光柱,她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一段景象。 世界的壁垒被打破,被驱赶的黑暗降临人间,在九洲即将被恐惧笼罩之时,四道光柱降落在九洲大地之上。 那四道不同的力量交错连结,构成了一个大阵,将无尽的黑暗压缩成了一团阴影一样扭曲怪异的物质。 黑影在痛苦挣扎,那些不同的力量却如同锁链,一步步将祂缚紧。 大地在开裂,整个九洲的地面上仿佛出现了无尽的深渊,而黑影则在那四道光柱的逼迫之下,一点点沉入深渊,只余下祂在人间无声的咆哮与嘶吼。 啊 那是不甘心想要卷土重来的恨意。 而现在,祂正试图再次降临。 盛千婵仿佛听到了那无声却又震耳欲聋的嘶吼,被桑清衍安抚下来的心神又一次受到了震荡,她发出一声闷哼,意识到自己从神魂到身体和体内的灵力都出现了紊乱。 理智告诉她,她现在应该停止,但她不想放弃。 就差一点点,只有一点点了。 盛千婵闭上了眼。 她的手和灵力似乎都有了自己的意识,在她注视着那四道光柱的时候,她的大脑自然而然就理解了每一步应该如何做。 已经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带着她卷起另外的力量,如同当年四圣联手布下封印一般,帮助桑清衍一点点就黑雾压制回深井中。 然而,他们的力量还是差了一点。 盛千婵逐渐感到了力竭。 或者说,她感觉到体内的血脉之力正在被这低配仿制的封印大阵给逐渐抽离。 这本就是外来的力量,用一点少一点,甚至比不过橘云。人家虽然血脉稀薄,可上古异种也是强悍的代名词,它又是那么庞大的体型,再稀薄的代名词也可以以量取胜。 只有她不行。 盛千婵的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这是身体到了极限的本能反应,也是她被封印裹挟产生的反噬。 可她不能停止,因为桑清衍还没有停止,一旦现在停下,就是功亏一篑。 微微睁眼望了眼晦暗的天空,盛千婵咬咬牙,一狠心划开了自身的手腕。鲜血混入光柱中,属于青龙血脉的力量瞬间又强大了起来。 这原来就不是她的力量,彻底舍弃又如何? 就算会影响到自身修为,大不了她接着再修! 鲜血不要钱似的洒了出去。 千婵感觉自己越来越困,眼前好像只剩下了一片漆黑,只有仅剩的理智告诉她,她还没睡着,这里的一切还没结束。 她想睁开眼,可连睁开一条缝的力气也没有,只感觉浑身都失去了力气,她就像是一朵云,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存在感。但又有一个瞬间,她觉得自己似乎不是在飘,而是向下不断坠落。 无尽的黑暗将她包裹,虚空般的死寂仿佛要将她吞没。 在这失去了对事物感知,不知道到底是漫长还是短暂的时间里,盛千婵感觉自己的意识也快被湮灭了。 结束了吗? 那该死的“厄”被封印了吗? 桑清衍,还有其他人都还好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困扰着盛千婵,但她实在太累了。 直到盛千婵听到耳畔传来了一个声音,她的身体才忽然像是注入了一丝力量,让她强撑起了最后的一丝灵光,睁开眼循声看了过去。 只见那张不论何时都冷冷淡淡犹如谪仙似的俊秀脸庞,此时却忽然多了一丝肉眼可见的温柔。 他微冷的指尖拂过她的眼,声音轻得像是一阵从春日刮来的风。 “放心睡吧,都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写的时候还有点不太清醒,发完之后又改了改(是的我管不住我的手),有手速快的宝贝建议刷新一下再看哦 第130章 尾声。 盛千婵记得自己应该是睡着了, 但昏昏沉沉间,她听到有很多人在她耳边说话。 一会儿是带着哭腔的少女声音,好像在问“嫂子怎么还不醒”, 一会儿又是叽叽喳喳的鸟叫, 还有一道喊得惊天动地的声音在唤她“夫人”。 嘈杂纷乱的交谈声中,还夹带着周围环境的噪音,吵得她不胜其扰。 幸好,总有一股清凉的风吹拂着她,持续不断地化解她心中的烦躁, 让她困得不行的灵魂都找到了落点。 “都说了没事,你们哭什么呢。” 意识模糊间,盛千婵又听见了一个有些苍老又透着无奈的声音:“都散了,散了吧,啊, 没看清玄那小子已经按捺不住想赶人了吗?” 明明什么也没看见, 甚至盛千婵都没有想起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她的眼前却忽然浮现出了一张银须鹤发,笑起来像老狐狸似的脸。 盛千婵不由自主地微微勾了下嘴角。 下一秒, 就听一道清冷的声音随之响起:“少胡说。”顿了顿,这个好听又耳熟的声音又接着说道, “都安静些。” 这话语气并不重, 也听不出几分威势, 却在他开口之后, 周围真的安静了下来。 没了那些扰人清梦的杂音,盛千婵的困意反倒减轻了些。 她的意识在黑暗中飘飘荡荡, 一些昏睡前的记忆慢慢被她记起, 就好像忘却了身份的迷路之人渐渐找到了归途, 在无尽的幽暗中,一丝微弱的光芒也开始隐隐约约地闪现,吸引她朝着那个方位前进。 盛千婵向着光亮的位置游去。 离得越近,那光芒便仿佛铺成了一条指引方向的道路,出现在她眼前的也不在只有黑暗与光明这两种色彩,而是慢慢交织成了一个绚丽多彩的世界。 很快,她好像看见了一道白玉砖石铺就的小路。 身后是郁郁葱葱、层峦叠嶂的秘境山林,而沿着小路走下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被灵气所化的云雾覆盖的湖泊。 在云湖中心,一个黑发披散,赤着上身的人影背对着她,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正要回过头。 骨碌碌 比起那熟悉的背影,一个略显怪异的声音让盛千婵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循着声音望去,她看见了一颗在地上滚动的凤凰蛋。 ……什么情况? 茫然只是一刹那,当盛千婵的目光跟着那颗蛋往前移动时,她发现周围的场景也像是移形换影般有了明显的变化。 第135节 白玉小道变成了桑家院落里最常见的青砖石地面,而道路尽头的云湖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白衣胜仙的清俊男人。 盛千婵的视线从他的脸上,划到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衣襟处,又接着落在了他所站立的位置 先前看到那颗蛋刚好滚到了他跟前。 她看看蛋,又抬眼看看男人。 他正低垂眼眸,沉默地注视着滚至脚边的凤凰蛋,眉心似乎有些纠结地动了一下,说:“……是你的蛋?” 话音落下,那颗蛋似是不满地滚了滚,但瞬间便被男人的一根指尖抵住。 他弯腰,将蛋捡了起来,有些迟疑地看向盛千婵说:“这蛋好像有些坏了,要不然,换一个吧?” 盛千婵几乎是与他同时开口,两人的声音有一瞬间重叠在了一起。 “不行,那也是你的蛋!” 在她说完的一刹那,盛千婵听见那颗蛋似乎喊了一声“妈”,然后委委屈屈地掉头朝她飞了过来,而她的小腹也跟着微微一疼…… …… “你先等等” 想说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盛千婵骤然睁开了眼,但随即她就被眼前的亮光刺得又闭上了眼。 微凉的指尖轻柔地按着她的眼睛,一贯冷冷淡淡的声音也适时地在她耳畔响起:“等什么?” 这声音乍一听冷然,细听之下,又可以体会到平静之下几乎无法压抑的波涛汹涌。 盛千婵短暂地恍惚了一下。 没等到她的回答,那人也不着急,而是轻手轻脚地替她撩开散乱的发丝,又将她往怀中揽了揽,才说道:“醒了就好。” 她……醒了? 一种奇怪的认知在心底浮现,盛千婵察觉到了周遭环境的异样变化。 有些沉重的睫羽颤了颤,她缓缓睁开了眼。 一双修长的手遮挡了她的视线,但似乎他感受到了掌心之下睫毛的轻颤,那双手很快撤离,光线也一点一点映入了盛千婵的眼帘。 最先看到的是熟悉的床幔,往边上则是熟悉的寝殿内景,还有,再往身旁……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 盛千婵眨了眨眼。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一丝动静。 不知是清晨还是午时的阳光爬过窗槛,洒在寝殿的地面上,将寂静的寝殿都映得明亮通透。 她的眼睛转了一圈,没有看到那些在她昏睡时叽叽喳喳的声音的主人,反倒只看见了一袭白色中衣的桑清衍。 他就半靠着床头,将她紧紧地揽在怀中,黑发没有束起,懒散而随意地落在她的肩头,与她的发丝无声地交错、缠绕。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中倒映出了她的脸,在她的目光回以注视的时候,顿时便像一汪深潭泛起了浅浅的涟漪。光是看着,她就有一种险些跌落其中的错觉。 “嗯,我醒了。”她艰难地移开视线,避免自己沉溺在其中,但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变得格外沙哑,“我睡了很久吗?” 盛千婵皱了下眉,立刻就有一杯水递到了她的面前。 “不久,才三天。”桑清衍的指尖像顺毛似的轻捋着她的发丝,低声说道,“想睡的话,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盛千婵却没有马上回话。 三天? 有这么久吗? 盛千婵转头望了望与出事前没有丝毫变化的寝殿,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之前那些事都解决了?这里……”她一下子忘了词,只能比划着示意,“我真的醒了?” “放心,都解决了。” 桑清衍很少笑,他这个人表情一向吝啬得很,各种情绪表现得都不明显,盛千婵跟他相处久了才慢慢能体会到他的各种反应与想法。但此时,他的眉眼间却真切地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像是怕她不信,桑清衍还直接幻化出了一面水镜。 波光粼粼的镜面中,盛千婵看见了祖陵中的那座地宫它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不过,隔着水镜,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口被层层封锁的深井被镇压在地宫之下。 盛千婵微微放下了一点心,而随着她心念变化,水镜中也逐渐映照出了桑家如今的场景。 仅仅三天时间,整个桑家秘境就从那一日的废墟中走了出来。 青山绿水,亭台楼阁,战前的桑家是什么样,现在这一切仍然是什么样,就仿佛那差点毁了整个秘境的一战没有发生过。 即便是亲身经历过那一幕幕恐怖画面的盛千婵,也只能在一些翻新修缮的角落里窥见大战所遗留的一丝痕迹。 桑清衍一边带着她用水镜观察桑家,一边跟着说着她昏过去之后的事情。 在听到老夫子在她昏迷之后不久也赶来了桑家时,盛千婵终于没忍住打断了他的话:“那我刚才听到的声音……” “嗯,是他。” “我就说,那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 盛千婵说着,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那其他人呢?” “让他们都各自忙去了,你现在想见吗?” 盛千婵想了想,还是摇头:“先不了吧,过一会儿再说。” …… 窗外阳光很好,光线折射到她身上,有一丝暖洋洋的感觉。而透过窗,可以看见那晦暗了多日的天空也不再乌云密布,澄澈湛蓝的天幕上,唯有朵朵白云在徐徐飘荡。 这是在从前难以令她多看第二眼的景象,平平无奇,又一尘不变,但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大战后,这平静的场景却让盛千婵品味出了一种安心悠然的味道。 她想要稍微坐起来一点,然而才一动,就感觉到了身体的虚弱。 桑清衍及时扶住了她。 “你发现了吧?”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 “嗯。”盛千婵在他怀里躺好,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又看向水镜中重整完毕的桑家,点了点头说,“我修为倒退了。” 不仅如此,当她运转灵力的时候,从前还能感应到的那一丝青龙血脉也已经彻底消失无踪。 如果回到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即便桑清亲自衍在她面前使用根据血缘之法定位的秘术,也绝对找不到她身上。 她终于回归本质,在这个世界成为了一个没有身负任何血脉的“普通人”。 不过,盛千婵并不难过。 这个结果本来就在她的预料之中,何况,她也不是原来的盛家小姐,能够因此和盛家彻底摆脱关系,对她来说也算得上一件好事。 对她而言,唯一的麻烦在于她可能要比其他人多渡一次雷劫。 “不就是跌回了原来的境界嘛。”盛千婵叹了一口气,伸手将眼前男人微微绷起的脸扯了扯,指尖按在他的嘴角强行将其往上提了一分,说道,“大不了重新修炼就是了,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不开心。” 桑清衍没有说话,他的眸光落在了她的小腹。 只是一个眼神,盛千婵却猛然理解了他的意思,反驳道:“不行!” “我还什么也没说……” “那也不行!” 盛千婵急急忙忙地打断他,看着他的神色都有些变了:“你又想说先让这孩子缓一缓成长的话是不是?” 方才梦中的画面与此时重叠,面对桑清衍的沉默,她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这也是你的蛋!你怎么能忍心!” 要是在刚开始,还没有感应到这个孩子存在之前,盛千婵或许还生不出维护它的心思,可随着母亲与孩子间的羁绊越来越深,她对这个孩子的出生便也越来越期待。 从十三岁那年连最爱护她的长辈都离世之后,她就当了很久的孤儿。 盛千婵也曾幻想过,如果她的父母们尚且在世,她的人生是不是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可是,独立成人的她连这样的生活都无法想象。 她是一个缺少血缘亲情的人,而现在,却有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在她腹中孕育,哪怕只是一点点对它不利的因素,她都想极力避免。 桑清衍摸着她的发丝低声安慰道:“我只是担心你。” “我可以!”盛千婵不想听他的解释,“我的修炼速度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他知道,可他一点点不确定的结果都不想去赌。 然而,桑清衍刚想开口,就见盛千婵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盯着他,语气幽幽地质问道:“该不会仙尊大人觉得我身份不配成为桑家继承人的母亲,所以才这么百般阻挠这个孩子诞生吧?” 桑清衍:“……” 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但还是很生气。 桑清衍无奈:“我没有……” 盛千婵:“不,你有。” “我不是……” “你一定是!” “……” “…………” 沉默的对视中,盛千婵作势要起身离开他的怀抱。 “算了,就这样吧。既然你不喜欢我们的孩子,那我们和离,这孩子就归我了,我自己生。” “?” 上一秒还有些被她的举动搞得茫然的桑清衍瞬间回过了神,他伸手把准备逃跑的小妻子捞了回来,身后的大翅膀豁然张开,像是织了一张温柔又密不可破的网,牢牢地将她裹了满怀。 “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只是孩子哪里比得上母亲重要。 盛千婵轻哼一声,并不接话。 桑清衍抵着她的发丝,亲昵地蹭了蹭,安抚不成,又换了个方法。 “这孩子血脉太过纯粹,生下来就将是卵生形态。”桑清衍顶着一张清冷禁欲的脸,一本正经地抚上她的肚子,轻轻地摩挲着,眼神正直,语气温柔地道,“没有我,你知道凤凰蛋怎么孵吗?” 盛千婵还是不看他,但嘴上还是顺着他的思路不由自主地回答道:“不知道。” 桑清衍:“嗯,所以这婚不能离。” 盛千婵:“……” 第136节 她眨眨眼,对上桑清衍仿佛在诉说真理般显得格外真挚的凤眸,轻启朱唇:“桑清衍……” “嗯?” “我怎么突然发现,你还有点不要脸?” 桑清衍面色不变,只是眼神忽然变得幽深了些,语气轻轻道:“无妨,以后我们还有更多的时间相互了解。” “……”谁要理这人啊! 盛千婵推了一把堵在身前的胸膛,被大翅膀裹着,她都感觉快喘不过气来了,而且这样的场景总是容易让她产生一些无端的联想。 “反正我警告你,不准再偷偷背着我做小动作。”她一指点在桑清衍的心口,认真地跟他说道,“你应该相信我,只是修炼而已,论速度,我也就比你差一点点,用不着你那么操心。” “好。” 他应得这么干脆,反而让盛千婵有些迟疑了。 “我说的你真听进去了?” “嗯。”桑清衍握住她的之间,她的手都揉进自己的掌心,那双包裹住她的大翅膀微微松开了一点,让光线透进来,却又意有所指地在她背后轻轻摩挲,“你想好好修炼,我也会帮你。” 盛千婵歪了歪头。 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有些不确定。 “怎么帮我?” 话音落下,她就听见桑清衍那标志性的清冷声音含着一丝笑意,言简意赅地说道:“双修。” “…………”你给我滚啊! 最后的最后,桑清衍还是将差点炸毛的小妻子安抚了下来。 盛千婵受了重伤,刚突破又面临修为倒退的窘境,三天时间显然还不足以她彻底恢复,更别说在这种时候和她双修。 只是清醒了一阵,她就又感觉到了明显的倦意。 盛千婵有些不想睡。 她都还没和桑清衍说上几句话,没有和他分享那些上古的秘闻,也没见一见其他的人,更来不及出去走一走,看一看重新修整后的桑家,但她的身体实在抵抗不住那汹涌猛烈的疲倦感。 “桑清衍,我好困。” 盛千婵眯了眯眼,眼皮打架的程度已经快让她睁不开眼了。 “那就再睡一会儿吧。” 温柔的大翅膀像是另一双轻柔的手,缓缓地在她背后来回安抚,就连桑清衍的声音在这时听起来都像催眠曲似的,听了叫人想打瞌睡。 “那你,你会在……”的吧? 看着话没有说完就已经沉沉睡去的少女,桑清衍平静淡然的表情终于抑制不住地显出了一丝心疼。 爱意疯长,无声而克制。 桑清衍抚摸着她眉眼间流露出来的那一丝疲惫与脆弱,然后收回指尖,在她眉心轻轻地印下一吻。 仙路漫漫,但他会与她共渡今后漫长的岁月,包括他们的蛋。 “嗯,我会一直都在。”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