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帝君火葬场了》 第1节 《我死后帝君火葬场了》作者:池小苔 文案: 因救命之恩,雀妖梨霜对凡界少年时雍生了情愫,不惜取了命珠,为其改写“孤煞”命格,自己则被冰封万年。 万年后,梨霜终于登仙,却得知时雍是银川帝君历劫所化。银川帝君是九重天仅存的上古神祇,冰姿雪魄、不染纤尘,修的是无情道,已将凡世记忆忘却。 旧情难忘,梨霜甘愿去他府上做个寂寂无名的仙侍,只为偶尔看到他。 为他一句话,她忍着剜心之痛,拔了最珍贵的翎羽去复活他最珍视的沉香树,他却怪她多事;为了救他,她几乎丢了性命,他却为了别人弃她而去... 千年万年,纵然他不曾顾惜她,她也不愿回头。 直到银川为了天界公主落梵将她逼到诛仙台:“只要剜了七窍玲珑心,落梵就得救了,你不要怕,很快,不疼的。” 那一刻,她心如死灰,眼眶再也流不出半滴泪。 “是我错了,你不是他,终究不是…”她笑着将心剖出来,纵身跳下诛仙台。 望着被罡风撕碎的神魂,银川脸色煞白,猛地退了一步。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前世今生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梨霜 ┃ 配角:银川帝君 ┃ 其它:下一本《真千金嫁给偏执督公后》 一句话简介:清冷帝君追妻火葬场 立意:要自尊自爱 第1章 相决绝 (《真千金嫁给偏执督公后》即将开更) 到重华宫做仙侍的第三百年,银川帝君终于对梨霜说了第三句话。 “你走吧,本尊不想再见到你。” “什么!” 望着玉殿上神色清冷的白衣男子,少女呼吸一滞,双眸瞪得老大。 她穿着一袭鹅黄衣裙,身形纤弱,肤如凝脂,巴掌大的小脸上镶嵌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容颜皎洁纯净,鼻梁间有一颗小巧的泪痣。 “离开重华宫,不要再出现在本尊面前。”银川斜靠在椅子上,执着书卷,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梨霜攥着拳头,眼尾泛红。 万年之前,她还是一只雀妖,与下凡历劫的银川有一段尘缘,后来更为了他被冰封万年,获救后苦苦修炼千年才飞升成仙。 重逢后,才知他是九重天唯一的战神银川帝君,她喜极而泣,激动地扑倒他怀里,却被他一把推开。 “放肆!”他眉头紧蹙,眸光冷若寒霜。 她以为他有什么苦衷,连忙提起过往,他却居高临下,神情淡漠,仿佛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我不认识你。” 说完便转身离去。 几经打探,梨霜才知道银川帝君修的是无情道,历劫归来后,便饮了忘川水,将凡世种种忘却。 当时,她难过的掉了好几天泪,他能毫不犹豫地饮了忘川水,可见他对那段过往没有丝毫眷恋。 于是,她也找来忘川水,想学他那般,可到底没狠下心,最后她央求自己在天界唯一的熟人,司命星君帮她打通关系,安排在银川帝君府上做一个小仙侍。 这一待,就是整整三百年。 期间银川没同他说过一句话,没看过她一眼,倒是她,经常借机偷看他。 直到昨日天后设瑶池仙筵,作为世上仅存的上古神邸,和九重天的战神,银川帝君自然在受邀之列。 可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小仙侍,去不得仙筵,为了多看银川几眼,她又找到司命星君苦苦哀求,他磨不过她,就让她附在他的扇子上。 没成想,扇子不知怎的突然着火,她被迫现行,跌在席间。 一时间,众仙齐齐侧目,司命星君说她是他的朋友,因她仰慕众仙风采,才带她过来。 就在这时,天后的侄女明河仙子走了过来,捡起她遗落的帕子,似笑非笑:“呦,这帕子上还画了个人,看起来倒与帝君非常相似呢。” 众仙仔细看去,还真是!当下纷纷偷笑,目光在她和银川面上打转,别提多暧昧。 小儿女的心思剥露人前,梨霜的脸烫的滴血,连忙去扯。明河却扬起来,讥讽道:“就凭你一个末等仙侍,也妄图沾染帝君,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银川剑眉一蹙,挑手施了个诀,那帕子立刻烧起来,火势迅猛,将明河的手都烧伤了。 “帝君,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是在怪我?”明河攥着手,眼里满是委屈。 “聒噪!”银川低眉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转身就走。 明河气的脸色涨红,跺了跺脚,从侧门飞奔而出。 闹出这一茬,梨霜也没脸在这杵着,低下头,从侧门溜了。刚出御殿,便见银川还在不远处,她咬着了咬唇,大着胆子跟在他一丈之外。 似是有所察觉,银川侧头看了看 ,又继续前行。 梨霜唇角偷偷扬了扬,快步跟上。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梦里鸟语花香,青草郁郁,她看到银川坐在河畔,朝她伸出手,眉眼间蕴着温浅的笑意,令百花都为之黯然。 “阿梨,过来。” 梦中情形尤在眼前,银川竟要赶她走! 望着男子好被万年冰雪侵染的目光,她的身体一寸寸变凉。 原以为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看来她错了,大错特错!他不过是在维护他的颜面罢了! 她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抠进肉里:“时雍,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翻书的手微滞,银川依旧没有看她:“本尊乃银川帝君,并非你口中之人。” 梨霜胸口一刺,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她拖着沉重的双腿缓缓走过去,一步一步,好似走在刀尖上。 “我不信!你明明就是他,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怎会忍心忘记?” 银川手中微紧,面上没有丝毫波澜。 这样的反应似刀在她胸口戳了个窟窿,凉风嗖嗖刮着。梨霜苦涩地笑了笑,忽然按住他面前的桌案,死死盯着他:“既然你忘了我,那么你为何不敢看我?你说啊!” 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银川终于抬起头,清隽的脸上似笼着薄薄的冰雪,眼眸漆黑仿若浸在寒潭里的碧玺,没有一丝温度。 “也许本尊与你的确有过尘缘,但是前尘已去,本尊如今只是银川帝君,你可明白?” 似是被雷劈中了,梨霜身形一晃,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拼命忍着泪意,泪水却跟断线的珠子似的,滚滚滑落。 到底是她妄想了... 她挑起唇畔,眼里蕴满了自嘲与凄凉,尔后抹了把泪,飞快地跑出去。 殿内,银川望着她快速消失的身影,下颌紧了紧,依旧默然坐着。 回屋后,梨霜埋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拿好自己的包袱,径直去了司命星君府上。 彼时,司命星君昊京正在整理命薄,见她提着包袱,皎洁的脸上满是泪痕,他面上一惊,放下书册便跑过去:“怎么了?是帝君斥责你了吗?” 梨霜眼眶骤红,点点头,又摇摇头。 昊京蹙起眉头,很是担忧:“你这点头摇头的,是怎么了?” “司命大人...”手中的包袱骤然落下,梨霜扑倒他怀里,痛哭了起来,肩膀不停地抽搐着。 昊京有些手足无措,踟蹰了片刻,抬手轻拂着她的背。 “哭吧,在我这,你想怎么哭都成。” 他这一说,梨霜哭得更凶了,许久后,她终于哭累了,昊京扶她坐下,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 待她擦尽泪水,又给她递了个青翠的酥梨,末端生着淡淡红纹,与普通的不太一样。 “哭累了吧,来,吃个梨润润嗓子。” 梨霜吸了吸鼻子,拿着勉强啃了几口,却食不知味,半晌才哽咽道:“帝君...把我赶出来了...” 她啜泣着,紧紧攥着雪梨。 昊京摇摇头,在她旁边坐下,目露复杂之色:“早在你求我把你弄去重华宫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帝君是不会有结果的。” “但凡下凡历劫的神仙,都把尘世与天界分的清清楚楚,纵然有难以忘怀的,也饮了忘川水,忘得一干二净。” “帝君他老人家已经活了二十三万年,什么没经历过,他修的还是无情道,听闻他师傅紫萸神女为了救他,被困在红莲业火里烧了七七四十九日,几乎去了半条命。后来他师傅薨逝的时候,他竟未掉过半滴眼泪。” “这般铁石心肠的神仙,哪里会为凡界区区几十年,牵动心神?别说他喝了忘川水,纵然没喝,你与他也没有机会。” 他慨然地叹了叹,转眸望着梨霜,见她低着头,眼角似有泪光闪烁,他把手伸了伸,又握成拳头:“梨霜,放下吧,一杯忘川水便解脱了...” 听到他的话语,梨霜拳头骤紧,依旧没有抬头,脸上的泪却吧嗒吧嗒落在手上。 见她如此,昊京眼底掠过一丝暗涌,身子往后靠了靠,叹道:“罢了,就当我没说吧。” 这天下午,昊京推了所有公务,在屋里一直陪着她,到了晚上,他让人备了些她爱吃的酒菜,她却低着头,不肯动筷。 叹了叹,他只好让人撤走,直到夜暮沉沉,整个仙邸都被黑暗吞噬,昊京领着她去了西边的厢房,让她暂且安置在这里。 “别想那么多了,早点歇着吧。” 望着他温润如玉的面容,梨霜心里一暖,沙哑道:“司命大人,谢谢你。” 昊京眸光微恍,下意识抬起手,似是想抚摸她的头,最后却收了回去,故作叹息:“谁让某人当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着求我,让我帮她的心上人改命,哪怕取了自己命珠也再所不惜呢?” “当了这么久的神仙,我还是一次见到这般痴情的妖,你说我能不动恻隐吗?” 想起那段尘封的记忆,梨霜恍了恍,垂眸掩去了眼底的黯然。 知道自己戳中了她的隐痛,昊京凝了凝,支开话题:“你上天这么久,还是头次在我府里住,你且安心,想住多久都行,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便是。” “谢谢你,司命大人。” “嗐,和我还客气什么。” 第2节 昊京挥挥手,大步流星而去,临走时,还不忘了关上门扉。 屋内烛火冉冉,空寂廖落,只剩下梨霜一人。 孤寂和悲伤再度爬上心头,她眼眶一酸,伏在桌上嘤嘤地哭了起来,良久,才渐渐止住,把包袱放好后,和衣躺下了。 窗外,隐隐传来一丝叹息,复又归于平静。 梨霜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宿都睡不着,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银川的面容,时而在看书,时而在下棋...但都是冷冷的,像是云间寒月,遥不可及。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耳畔传来一个稚嫩又熟悉的声音。 “小灵雀,别害怕,我来救你了。” 第2章 物是人非 (回不去了。) 梨霜睁开眼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稚气的脸庞,双眸乌黑清澈,长得极为灵秀,只额上有一块疤痕,已经结痂了。 她本能地动了动手脚,却发现浑身剧痛,自己也变成了一只小彩雀,被一位陌生少年抱在怀里。 他朝四下瞄了瞄,见没有人,赶紧往院外跑,堪堪跑到院门口,却被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拦住了。 “好啊,时雍,这可是我抓到的,你竟敢偷!” 时雍眉头一蹙,恳求道:“二哥,这小灵雀儿还这么小,求你不要吃它,好不好?” “臭小子,你不过是个贱婢生的野种,也敢跟我叫嚣,你活得不耐烦了!” 少年趾高气扬,伸手便抢,时雍却肯不松手,少年顿时大怒,领着他弟弟揍时雍,可时雍依旧将她护的紧紧的。 见他被打的鼻青脸肿,梨霜心中一酸,她自小无父无母,在山神青梧的庇护下才得以平安长大。只她根骨奇差,修行了一千年才能勉强化为人形,修为也极低,众妖都看不起她,更遑论与她交好。 这次她被一只狐妖欺凌,打成重伤,这才掉到凡界,被时雍的哥哥抓住。 因为法力全失,她只能任人宰割,危急关头被时雍发现,这才有了方才的事。 除了山神青梧,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的善意与温暖。她眼眶一湿,拼命地挣扎,却使不出丝毫法力。 那两个少年简直打红了眼,将时雍按在地上踹,望着他口鼻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梨霜心口似被刺了一下,眸中窜起熊熊怒火,忽然,她体内涌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嘶吼着,发出一声啼鸣。 刹那间,红光破体而出,时雍和两个少年都被震晕了。 梨霜忙飞到时雍身上,用鸟喙将他啄醒,时雍醒过来后,立即抱着她跑回屋里躲着。 没过多久,那少年就带着他母亲过来了,说时雍是妖孽,将他赶出府邸。 从此以后,本就孤苦伶仃的孩子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他每日在街上乞讨,讨不到就偷,时常被人打得满身伤痕。 只纵然沦落至此,时雍都不曾抛下她。起先,他还给她挖过蚯蚓,可梨霜自开了灵智,就对这种肉乎乎的虫子感到害怕,自然就吃不下去,所以只好把自己的食物分给她。 因为梨霜最喜欢吃梨,他还给她取了个名字,唤作阿梨。 只人间灵气稀薄,梨霜的伤虽然渐渐痊愈了,可法力始终没有恢复。好在时雍对她很照顾,冬天用体温给她取暖,夏天给她扇风纳凉,但凡有他一口,绝不让他饿着。 这般细致周到,让梨霜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像家的感觉,但似乎又有所不同。 这般一人一鸟,风餐露宿地过了三年,时雍十六岁了,身形越发疏朗高大,五官也张开了,生得剑眉星目,清隽如玉,纵然一身粗布麻衣,也难言出尘的气质与神采。 这时候,梨霜终于恢复了两成法力,然而,她刚化成人形,时雍却病倒了,只迷迷糊糊看了她一眼就陷入昏迷。 他连着几日高热不退,她用尽全部法力,也没能将他治好。 眼见他命在旦夕,梨霜心疼的泪如雨下,心口更似有刀在割着。悲痛之际,她从别的鸟兽口中得知,百里之外有一颗朱颜草,叶子上的露珠可以活命救人。 她立即飞过去,用嘴和爪子衔露珠回来,可每次带回来的就那么两滴,她只好不停往返,整整飞了四天四夜,才集齐足够的露珠,将时雍治好。 在时雍苏醒的那一刻,梨霜小小的身子好似被抽空了,骤然跌在他怀里,连呕了几口血,将他胸前的衣服都染红了。 望着胸前的彩雀,时雍连忙坐起来,将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眼眶赤红:“阿梨,是你,对不对?虽然我失去了意识,可是我能感觉到,有人在为我哭泣,在喂我喝药,我知道,就是你!” 少年的泪滴在她脸上,滚烫灼热。 她心口似潮水涌过,酸楚又甜蜜,她想伸手,拂去他脸上的泪,可刚伸出手便醒了过来。 眼前漆黑沉寂,只有暗淡的光线从窗外照进来,衬得夜色越发晦暗。 她凝了凝,下意识拂上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泪珠的余温与湿意。 梨霜鼻尖陡酸,泪水不知不觉涌了出来。 方才她梦到了一万年以前,她和时雍刚认识的那几年。 那时候,他们虽然居无定所,朝不保夕,可他们相依为命,互相取暖,把彼此当做生命中最重要的。 然而,那只是过往了,因为银川早就不记得了,在他重归天界的那一刻,他就不记得了... 喝忘川水的是他,将她赶出重华宫的也是他,一万多年了,只有她还揪着那段往事还死死不放。 高高在上的神仙啊,凡界种种当真如此虚渺,不值得记挂吗? 昏暗的光线映在她身上,照不清她的面容,只有她颊上的泪泛着幽光。 她抱着双膝,默然地坐着,直到黎明破晓,晨曦透过雕花窗棂照进屋内,她都没有动。 光影缓慢地移动,从地面照到床榻上,门外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如玉石落泉般清跃。 “梨霜,你起了吗?” 听到声响,梨霜机械地抬起头,却没有出声。 “梨霜?” “我、我起了。” 女子摸了摸眼角,连忙下床,可她用一个姿势做了整夜,下本身都麻木了,刚着地便摔倒了。 “咚!”连床畔的矮凳也被她绊倒在地。 “梨霜!” 门外的声音陡然升高,下一刻,昊京便推门而入,急匆匆跑到床畔,将她扶起来,满脸关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梨霜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腿麻了,没事。” 昊京本想问她好好的腿怎么就麻了,见她眼中布满血丝,眼角乌青,顿时明白了,他抿了抿薄唇,眸中浮起一丝暗涌。 “好吧,那你先在这休息片刻,等会我让人进来伺候你梳洗。” 梨霜连忙抓住他的胳膊:“司命大人,我自己就是仙侍,哪能再让别人伺候我。” 昊京看了眼胳膊上的手,莞尔道:“你在我司命府便是我的客人,客随主便的道理你总知道吧?” “可是...” 昊京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安慰:“别可是了,你且安心在这住着,以后的事以后再打算,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好。” 梨霜点点头,此后便在这住下了。可她一心记挂银川帝君,便时不时偷跑出去,在他常去的地方候着,只为能多看他几眼,哪怕只远远看个背影也成。 有次她不甚踩断了一截枯枝,银川似是有所察觉,微微侧了一下头。 她心中一紧,连忙躲在树后,可银川那边却没有任何动静,她偷偷探出半个脑袋,却发现他方才所立之处,除了一方石桌,已空无一人。 她眸光微黯,下意识走过去,却发现石桌边上有一颗白玉棋子,上面还刻着精美小巧的花纹,似是沉香花。 沉香花... 重华宫里有棵沉香树,乃银川的师傅紫女神女亲手所种,如今棋子也刻着沉香花,也许银川帝君对他师傅并不似传言的那般无情吧... 沉吟了片刻,她将白玉棋子捡了起来,当宝贝似的摩挲端详,入手温润,似乎还留有他指尖的余温。 正要揣回怀里时,那棋子突然脱手向东飞去,她一惊,下意识去抓,却看到不远处的湖畔,银川帝君端然地立在那里,清峻的面容笼在晨光中,似寒玉般清冷。 而棋子也飞入他手中,他没有言语,只冷冷睨了她一眼,便漠然离去。 望着他冷傲的身影,梨霜心头似被针扎一般,泛起细密的痛意。 不过一枚棋子罢了,他却如此珍之重之,难道... 仿佛有什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眼眶一酸,连忙摇头,摸着泪朝圆外飞奔。不远处的花林里,银川帝君脚步微顿,朝后斜睨了一眼,面上依旧冷漠无波,尔后化作尘烟不知去了何方。 回司命府后,梨霜在屋里闷了半日,连饭都没有用。昊京便带了食盒过来,可她勉强用了几口,就放下碗筷。 望着她落寞的样子,昊京无声地叹了叹,尔后绽出一抹微笑:“你到天界已有三百年,想来很少去下届吧,不如我带你下去散散心,如何?” 梨霜怔了怔,淡淡一笑:“也好,那就多谢司命大人了。” “小事罢了,跟我还客气什么。” 昊京摆摆手,领着她去了下界的集镇。街头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望着熟悉又陌生的人间景象,梨霜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个喜欢吗?”昊京拿起摊子上的彩衣泥娃娃,朝她晃了晃。 她眸光一亮,连忙接过:“喜...”刚开口,眼前却浮现起曾经时雍也送过一个泥娃娃给她。 眼里的光骤然黯淡,剩下的话也变得沉闷起来。 “....欢。” 昊京眉头微蹙,似是猜到了什么,将泥娃娃放回去,又指着别的地方道:“你看那边的杂耍好热闹,我们过去看看吧。” “好。”梨霜强打起精神,跟他一道凑过去,却见是西域来的杂耍团在大变活人。 大变活人...她和时雍也曾看过... 眼前的景象和记忆里的交相重叠,梨霜心头一揪,眸中泛起痛色,昊京自然也察觉出来,又拉着他去茶馆听话本,可偏偏那说书先生讲的是女娲补天的故事。 在她和时雍最后一段相守的记忆里,听得也是这个故事,当时他还问她:“女娲当真用五彩石补天了吗?” 梨霜笑道:“自然是真的,不过听闻后来天又破了个缝隙,是一位叫紫萸的神女修补好的,至于用得什么法子,却不知道。” 时雍刮了刮她的鼻子:“这世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当然,我不知道的多了去了,比如...我知道你后背有一颗红痣。” 她压低声音凑到他耳畔,戏谑的话语令少年顿时红了脸。 彼时,他们言笑晏晏,哪想得到这是他们最后的时光。 一切清晰的好似昨天,可她的少年郎已经不在了... 第3节 梨霜心里似被潮水淹没,涌起了巨大的悲伤,泪水瞬间溢满了眼眶。 见她突然哭起来,昊京慌了神,忙伸手拿帕子,却发现没有带,抬了抬手,又觉不妥,焦急道:“都是我不好,不该带你下来,你快别哭了,我...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我没事,哭一下便好了。”梨霜噙着泪笑了笑。 昊京眸中一紧,踟蹰了片刻,拿袖口擦去了她颊上的泪,语声里满是温柔:“好吧,那咱就哭一下下,不然脸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嗯。”梨霜吸了吸鼻子,强自压住眼里的泪意。 片刻后,她抹了抹眼角,努力绽出一抹微笑:“好了,我们走吧。”和煦的阳光下,她笑容甜美,似初绽的花苞清新可人。 昊京眸中一晃,有些失神:“嗯...” 二人刚转起身,却撞见一双清冷摄魂的眼眸。 熙熙攘攘的长街上,银川端立在那里,一袭白衣浸凉如雪,似枝头白梅傲然于世,他神情肃穆,即便在烈烈骄阳下,也似皑皑冰雪,万年难融。 第3章 原是她自作多情 (本尊何需你来救!) 心头骤紧,梨霜不自觉与昊京拉开距离,银川的目光在二人面上扫过,却未停留,继续趋步前行,冷峻的面容没有一丝波澜。 梨霜眸光一黯,袖中的手骤然收紧,她的目光随着那抹白影缓缓移动,直到他淹没在人海深处。 她的神情昊京尽收眼底,只见他蹙起眉头,无声地叹了叹。 梨霜强自稳住情绪,装作若无其事似地笑了笑:“大人,这里好吵,不如我们换个去处吧?” “你想去哪?” “去哪都好,大人带我去哪,我便去哪。”她眉眼弯弯,琥珀色眼眸似清泉般清澈恬静。 “好。”昊京呼吸一紧,颔了颔首。 他领着她去了条僻静的街巷,用瞬移术到了百里之外的梨园,纯白的梨花灼灼绽放,绵延数十里而不绝,微风过处繁花漫天,美的像是一副画。 梨霜眸光大亮,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哇,好美呀!” “喜欢吗?” “可太喜欢了!” 梨霜踮脚摘了一枝,在鼻尖嗅了嗅,正要感叹时,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妖孽,住手!” 梨霜心头一跳,转身望去,却看不到人影,那声音清冷狠厉,分明是银川帝君的。 见她翘首以盼,昊京叹了叹,带着她飞到十几米开外,只见不远处的草坪上,银川执剑而立,锋利的剑刃直直地指着地上的红衣女妖。 那女妖左手抱了个气若游丝的病弱男子,右手聚着一团紫气,哭着哀求:“神尊大人,我知道我罪大恶极,可我只想救我的情郎,如今只差最后一步,他就能好起来,求求神尊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此妖名叫玥儿,是只鲤鱼精,男子叫张生,却是个凡人,为了救她中了妖毒,现下已危在旦夕。为救张生,殷玥儿不得已吸了数十人的精魂,炼丹入药,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让张生起死回生。 “做梦!” 银川眸光骤寒,挥剑将那团紫气打散。 眼前功亏一篑,殷玥儿目中泛起刻骨的怨毒:“啊!” 她怒吼着,滔天恨意将她赤红的眸中奔腾而出,剧烈的杀气激发丝乱舞。 “还我生哥命来!”她双手化成尖利的爪子,朝银川扑过去。银川双眸一狭,挥剑刺过去,尖利的剑刃径直贯入她胸膛。 然而就在这一刻,玥儿心头凝漫出一股紫气,如银链般将银川紧紧缠住。 梨霜隐隐嗅到一股醉人的香甜,脑中一个激灵。 不好!是妖族失传的禁术‘玉石俱焚’! 此术以妖族心窍血为引,借攻击者的法力反噬攻击者,从而形成巨大的风暴眼,攻击者的法力越强,风暴眼也就越强,而施术者则必死无疑,只因太过惨烈,已经失传。 银川帝君乃当世战神,修为通天彻地,他形成的风暴眼只怕与诛仙台的罡风也不相上下。 刹那间,梨霜的心悬到嗓子眼,不顾一切冲进那团紫气,她如同处在旋涡之中,被一股巨大的压力撕扯裹挟,动不了分毫。 “啊!” 她惊恐极了,闭着眼睛大喊,忽然,胳膊上猛地一紧,她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睁眸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银川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眉头紧蹙,神情凝重,下颌崩成冰冷的直线。 耳畔罡风呼啦啦地刮着,可她却感觉不到,眼底只有他冷硬的面容,恍惚中,她看到他的唇动了动,却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见她没有反应,银川目中闪过不耐,斜睨着她:“你来做什么?” “我……我就是担心你。” “谁让你担心了,添乱!” 男子怔了怔,冷冷吐出几个字,淡漠得没有半点温度。 似是被冷水当头浇下,梨霜浑身上下冰凉一片,整颗心像是坠入谷底,摔得七零八落。 她垂下眉眼,紧紧攥着拳头,委屈之意清晰可见。 瞥见她的神色,银川蹙了蹙眉,搂着她躲过几道罡风,将她带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捏诀画出一圈结界。 “在这待着。” “那帝君呢?”梨霜下意识地问。 “自然是打出去。” 银川双眸一狭,射出凌厉的寒芒,如闪电般飞身而出,在半空画出一道明亮的弧光。 他一边躲闪如箭簇般刮来的罡风,一边寻找阵眼,身影翻飞,如翱翔天际的蛟龙,瞬息万变。 望着他的身影和周身的结界,梨霜心中一暖,唇角不自禁地扬了扬。 他在保护她。 “会没事,一定会没事的!”她抵着胸口默默祈祷,双眸则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他在哪,她的视线就到哪,整颗心也都系在他身上,时而紧绷,时而放松。 忽然,几道罡风齐齐向银川攻去,气势之大足有摧枯拉朽之势。眼见其中一道正朝他后心击去,银川却无暇分身,梨霜的心弦紧绷到极点,再顾不得刚才答应过他的事,纵身朝他飞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她堪堪飞到银川身后,就被罡风击中胸口。 “砰!” 她的衣衫被撕的粉碎,她感觉五脏六腑像是被巨石撞碎了,身上也火辣辣地疼。 她身形一软,像是被抽空了气力,快速下坠。 听到声响,银川一惊,回身望过去,正好看到她浑身血痕的模样。 他瞳孔骤缩,飞奔而来,一把将他搂住。 “你这是做什么?本尊何需你来救!”明明是斥责的话,可语气急切,含着一丝担忧。 三百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同他说话。 梨霜扬起唇瓣,眼里蕴起一汪水雾,如雨落梨花,清澈动人:“帝君,你没事了,真好,真好...” 她满心安慰,目光却逐渐涣散,头一歪,晕倒在银川怀里。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隐隐听有谁在焦急地呼唤她:“阿梨,阿梨!”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又回到了一万年以前,那时时雍的病刚被治好,他整日照顾她,甚至为了替她医治去找郎中,可对方看他要给鸟雀治病,竟踹了他一脚,还骂他是傻子。 可时雍不肯放弃,挨家挨户找了好几郎中,终于有一个肯收治她,但对方提了个要求,他需要一种叫做百灵的草药,极为罕有,据说有人在几十里外的密林里见过。只那里瘴毒丛生,野兽出没,根本没人敢去。 时雍没有犹豫,一口便答应了,离去前他摘了她最爱的梨,搅成汁喂给她,并拂着她的羽毛软语道:“阿梨,你好好吃药,我很快就回来了。” 彼时,梨霜并不知道时雍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直到五天后,她才知道真相。她受了极重的内伤,又失了法力,根本飞不远。可她不知哪来的劲,竟然飞到了密林,等她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被群狼攻击,右腿还被狼咬住了。 梨霜的呼吸都停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救他,死也要救! 她拼尽全力飞过去,忽然她胸口红光一闪,体内迸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她变成人形,似闪电般冲过去,手中的剑气如箭簇般飞出,将群狼斩成一块块血红的肉块。 血光漫天,她额上浮出一朵九瓣莲花的图案,双眸赤红,似是杀红了眼,殷红的血溅得她满脸都是,还染红了她的衣襟。 终于,当最后一只狼四分五裂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微微颤抖的声音:“阿、阿梨?” 她一个激灵,瞬间回神,身上的红光也如羽翼般敛去。昏暗的密林里,少年坐在地上,仰头望着她,眸光灼灼,似暗夜里的星子熠熠发光。 梨霜眼眶一湿,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跟前,她蹲下来,颤抖地伸出手,眼里蕴满了泪水:“是我,我就是阿梨。” “我知道是你,我就知道!”时雍猛地抱住他,眼尾泛起点点泪泽。 感受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怀抱,梨霜心头似蚂蚁啃噬着,泛起绵密的痛意,痛意深处还夹着一丝喜悦。 “是我,我就是…你的阿梨…”她笑了笑,滚烫的泪潸然滑落,紧接着,她似是耗尽所有的气力,身子一软,再度化成了一只彩雀。 时雍大惊失色,连忙将她捡起来,捧到怀里:“阿梨,阿梨!”他大声地呼喊着,想伸手查看,却又怕将她碰伤了,急的眼眶通红,豆大的泪落在她的羽翼上,湿热滚烫。 后来,时雍带着那朱百灵草,渡过重重危险出了密林,郎中大喜过望,赶紧给他和梨霜医治。梨霜的内伤比之前更严重了,时雍除了腿上被狼咬得几乎能看见骨头,还中了瘴气之毒。 幸而郎中倒有几分良心,救治起来也很用心。 花了一个多月,两人都痊愈了,临了,那郎中又想请银川去密林找百灵草,他银川拒绝了,郎中心一横,开出百两银票作为报酬。 时雍只淡淡一笑:“若我孤身一人,也就拼死一搏了,可我不是。”说着低眉拂着怀中的彩雀,眸光温柔似水。 郎中愣了愣,眼睛瞪得像是见了鬼:“你说的莫不是这只鸟吧?” “鸟又如何,这世间披着人皮的畜生还少吗?”时雍昂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抱着梨霜远去了。 望着这一人一鸟,郎中拍了拍脑门,满脸惊奇:“这世道,真是怪了!” 此后,时雍带着梨霜继续游历,为了不让梨霜受苦,他经常找地方做工,赚够盘缠这才继续上路,他们看过塞北的雪,骑过草原的马,看过莺飞草长的江南,赏过西湖的景。 这一走就是三年,时雍的个头也越长越高,从少年变成了青年,下巴也冒起青色胡茬,五官也更加硬朗。 他在大户人家做工的时候,不时有丫鬟小姐给他示好,更有甚者赠他金银,想博得他的倾心。可他都一一拒了,依旧带着外人眼中的彩雀继续游历。 梨霜经过三年的修养,终于恢复了灵力。 那年中秋月圆,她梨霜再度化成人形,彼时时雍正拿着刚做好的月饼进屋,刚进门槛,就见梨霜一袭淡黄衣衫俏生生地立在那里,面若娇花,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像乌溜溜的黑葡萄,忽闪忽闪。 第4节 时雍脚步一顿,愣在那里,喉结滚了滚,却半晌没发出声音。 梨霜偷偷笑了笑,蹦蹦跳跳走到他面前,身子往前倾了倾,笑得好似初绽的花蕊,甜美可人:“时雍哥哥,怎么,不认识我了?” 时雍身形一僵,颊上泛起可疑的红晕,掩嘴咳了咳,脚下两步:“咳,当、当然认识。” “那你作甚么这么看着我,就好像没见过我似的?” 时雍呼吸一滞,脸越发的红了,端着盘子的手也不知该往哪里放了:“就、就是感觉你变了,变、得比以前更好看了...” 他低下眼皮,声音也越来越低,嘴角却不自禁地上扬。 梨霜脸上一红,唇瓣扬了扬,而后踮脚磕了他一个暴利:“油嘴滑舌,跟凡间的姑娘学的吧?” 时雍瞳孔骤紧,猛地抓住她的手:“没有,绝对没有!” 男子深邃的眼眸满是紧张,在女子瞳孔里越映越深,她呼吸骤紧,心口处似小鹿撞了一下。 “阿梨…”时雍喉结一滚,眼里涌起莫名的意味,滚烫而浓烈。 第4章 他不在乎 (她的生与死) 梨霜是被胸口的剧痛给痛醒的,她喉中一甜,哇地吐了口血。 “霜儿!” 耳畔传来担忧的声音,她转眸望去,见昊京满眼关切地望着她,和风吹乱了他的发丝,与摇曳的纯白花树交相辉映,似雾似幻。 “没,没事。”她咳了咳,苍白的小脸皱成一团。 昊京叹了叹,语声中夹着怜惜:“你素来怕疼,怎么会没事?”他将手掌放在女子背心,将灵力输进去。 随着暖流的汇入,疼痛有所缓解,梨霜心中一暖,虚弱地笑了笑:“多谢。”说话间却瞥见自己身上披着的是一件白色外袍,她定睛细看,心头突地跳了一下。 是银川帝君的! 霎时间,她眉眼都亮了起来,胸臆间充斥着浪涛般的喜悦。 方才在阵里,她为了救银川弄的衣衫破碎,所以…这一定是他亲自为她披上的! 她轻柔地摩挲着雪白的衣衫,一股巨大的甜蜜在胸口漫开,似暖软的春水将心房胀的满满当当,窝得心都要化开了。 “帝君呢?”她低着头,嘴角含着羞怯。 昊京正要回答,不远处传来一声异响,二人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龙姿凤章的雪白身影,发出声响的,则是那两个被扔在地上的人。 “不,不要!”殷玥儿满脸恳求,死死挡在情郎面前。 “生哥如今全靠这些魂魄吊命,神尊一旦吸走,生哥就彻底没救了!” “玥儿,你快走!”张生抓住她的胳膊,眼里满是焦急与痛惜。 “我不走,死也不走!”殷玥儿摇头,猩红的眼眸悲痛却坚定。 望着这一幕,梨霜抿了抿唇,心里却五味陈杂,殷玥儿确实罪大恶极,但她对张生的心却日月可鉴,而张生对她亦是如此。对比自己,殷玥儿倒是幸运的多。 她深吸了口气,望向银川帝君。夕阳西斜,一缕橘色光影透过茂密的树林映在他面上,却似照在寒冰上。 “狡辩,他的命是命,那些魂魄就不是命吗?”他横剑一指,眸中射出精锐的寒芒。 殷玥儿面上骤僵,硬着脖子道:“所以你要杀了我生哥,救那些已经死了的人吗?” “不错!” 若杀一人能救天下人,他会毫不犹豫,这就是他的道! 银川手中利剑一翻,挥出白色光刃,将殷玥儿撞得飞了出去,紧接着,他凭空变出一只雪白净瓶,从那情郎张生体内吸出十条精魄。刹那间,张生如抽干了力气的木偶,骤然瘫到在地上,临死前,尤满含热泪地唤着殷玥儿的名字。 瞥见这一幕,早就口吐鲜血的殷玥儿顿时恨得发狂,浑身戾气暴涨,拼尽全力杀过来,却被银川挥剑灌入胸口。 她喷了一大口血,颓然倒在地上,胸前已被鲜血染透。 “生、生哥...” 她奋力地往这边爬,泪水如雨般落下,堪堪爬了一步,便气绝身亡。 梨霜眸光一颤,扫了眼死去的张生,又看了眼银川。殷玥儿作恶多端自然该死,张生本就是将死之人,银川救了那些无辜的魂魄,也没有不对。 可是想着他们临死前对彼此的深情与眷恋,再联想银川对自己的态度,她胸口就像压了块石头,有点发堵。 事毕,银川走到近前,瞥了眼她的神色,负起手,目露不屑:“怎么,同情心泛滥?” “我没有,只是...” 梨霜喉咙一堵,刚想解释,胸口却传来刺痛,又吐了老大两口血,殷红的血飞迸而出,溅在银川雪白的里衫上,如雪地里盛开的红莲,绚烂夺目。 男子眉头一蹙,捏了个去污诀,腥红的血渍瞬间消散,干净的不然一丝尘迹。 这个举动似针般戳的梨霜心口一揪,她抿了抿唇,双手随之收紧。 倒不是她觉得弄脏了银川的衣袍理所应当,只他这个举动所代表的意味,让她心底发冷。 望着她苍白的脸颊,昊京眸中一揪,忙运气输入女子体内,可梨霜脸色却越发煞白,身上更冷得打颤。 他探了探她的额头,竟冷得似铁。 “不好!得立即去药王殿。”他脸色大变,抱起女子往九霄之上急飞而去, 银川蹙了蹙眉,也腾云而上。 到药王殿后,昊京立即请药王为梨霜诊治。把完脉,青衣老者一惊,凝重道:“她莫不是跳了诛仙台吧?怎么被罡风伤得这么重,五脏都碎了大半了。” “什么!”昊京唰地站起来,脸色陡白。 药王慨然一叹:“若非有人以灵气护住她心脉,她此刻已被打回原形,灵力尽失了。” 梨霜凝了凝,朝昊京露出感激的笑容:“司命大人,谢谢你。” “...”昊京面色微滞,朝银川瞥了一眼,抿着唇没有言语。 银川立在旁边,一直沉默着,此刻才漠然开口:“有救吗?” “有是有,就是...”药王面露难色,瞥了眼面无血色的女子,叹道:“首先需得以九转金丹续命,此丹练制不易,千年才得三颗,一颗已进献给西王母,另两颗老夫是准备进献给天帝和天后的。” 银川眸光一沉,还未开口,昊京急忙道:“药王,小仙前不久寻得一柄浮光扇,是女娲大神曾用过的神器,原准备进献给天后娘娘,不如我将这浮光扇赠与你,就请你用九转金丹替梨霜续命吧。” “浮光扇!那敢情好啊!”药王眸光一烁,猛拍大腿。女娲用过的神器,那比九转金丹更珍贵不知多少倍。 “只浮光扇如此珍贵,你当真舍得?”他半信半疑看着他。 昊京瞥了眼梨霜,露出温然的笑意:“再珍贵也不过一件死物。”说说从墟鼎里探出一柄碧绿的扇子。 药王满脸喜色,忙伸手接过,这才拿出九转金丹递给梨霜。女子看了眼红色的丹药,又看了看昊京,眼眶骤然泛酸。 “司命大人,我只是一个仙侍,不值得你这样对我。” 昊京摇摇头,温润的眼眸似春水荡漾:“你忘了,你上九重天那日,我便说过你我是朋友了,朋友的性命还比不过一件死物吗?” “司命大人...”温暖的话似潮水漫进梨霜心头,浸湿了她的眼眶。 瞥着两人,银川眸中骤然冷了几分,朝药王冷然道:“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更难了,需得去南海归墟取得一枚玉蝉果,那玉蝉果是上古神物,有起死回生之效,但有上古凶兽九翼蝠龙看守,就连...” 药王瞥了眼银川,神情越发凝重:“先战神紫萸神女也被它重伤,这才导致她在那场大战中不幸薨逝。” 提到自己师傅,银川眼皮微垂,面上并无过多起伏,袖中的手却紧了紧。 梨霜两人则心头一沉,紫萸神女是银川的师傅,其实力便是银川也未必能匹敌,若她都重伤而归,其他人必定凶多吉少。 梨霜下意识看向银川,见他沉默不语,眸光不由暗淡了几分。她并非想让他为她冒险,但他这样的反应,她心里忍不住生出一阵失落与寒凉。 她的神情昊京尽收眼底,他攥了攥拳头,面上却绽出温润的笑意,漆黑双瞳满是坚定:“别担心,难是难了点,但天界这么多神兵利器,我总能想到法子的。” “司命大人,谢谢你。”梨霜眼眶一红,心头涌起阵阵暖流,还夹着丝酸楚。她满心满眼装着的人,并没有那么在乎她,而这个她只视为朋友的人却如此珍重她。 昊京则扬起唇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瞥了眼昊京放在女子肩上的手,银川眼底掠过冷色,冷着脸往外走。 药王忙起拱手:“帝君慢走,老夫一定全力医治梨霜姑娘。” 银川颔了颔首,头都不回一下,便阔步而去。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梨霜的心揪了揪,攥着衣角低下头。从药王提到玉蝉果之后,他再未提过她一次,他果然是一点都不在乎她。 见她如此,昊京眉头微蹙。 之后,梨霜都留在药王殿医治,因伤的太重,一直躺在床上。昊京不放心,特意安排他府上的仙侍白露来照顾她,但他自己却一直没有出现。 第三日晌午,梨霜喝完药,朝白露感激地笑了笑,道:“白露姐姐,怎么这两日没见到司命大人?” 白露手中一紧,鹅蛋似的小脸露出紧张的神情。 梨霜心头猛地一突,抓住她的手臂:“难道司命大人出事了?” 白露连忙摇头,神情越发局促:“没、没有。” 梨霜更是七上八下,急得要下床,白露立即拦住她:“快别动,我告诉你就是了。” 她在半空挥出一道白色光镜,画面中,昊京正跪在一座华丽的宫殿前,面容疲惫,显然不是跪了一时半会儿。 梨霜瞳孔骤紧:“难道这几日,司命大人他...” “嗯,大人说九翼蝠龙凶狠无比,需求北辰仙尊借他一件宝物,可仙尊不允,他便一直跪在那里,已有三日了...”白露仰着头,琥珀色的水眸紧紧锁着那个人影,语声轻柔满是怜惜。 “三日...”梨霜身子一晃,心头似铁拳击中。 明明他们只是朋友,她真的值得他这样吗? 她眼眶一酸,强撑着往起爬,却被白露用仙术定住。 “大人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必须替你取回玉蝉果,所以...抱歉。”白露面上露出歉疚之色,端着托盘去了。 梨霜被定了半日,直至夜幕深沉,星月透过窗棂洒落满地皎洁时,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嘎吱。” 梨霜转眸望去,见昊京逆光而来,一袭薄暮灰长衫与银白月辉相融,含了几分清冷,但那双清澈的眼眸即便在暗影下也泛着温柔的光泽。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第5节 梨霜口不能言,只能拿目光回应他。昊京怔了怔,立即发现她的异常,挥手解了她的定身术。 “这个白露,我让她好好照顾你,她怎么...”他眉头微蹙,几步走到近前。 梨霜忙解释道:“你别怪白露姐姐,她只是不想让我去北辰仙府找你。” 昊京怔了怔,抚着额头满脸无奈:“这个白露...” 他伸手拍在她肩上:“你放心,方才得天后求情,北辰仙尊已将克制九翼蝠龙的火冥珠借给我了,有火冥珠在手,我很快就能把玉蝉果找回来了。” 望着暗影中,他蕴着温柔光泽的脸颊,梨霜眼眶一热,鼻尖泛酸:“白露姐姐说你为了救我,在北辰仙府跪了三日,我、我只是区区一个小仙侍,不值得你这样...” 昊京故作叹息:“哎,看来在你心里,只有帝君他老人家配为你做这些事了...” “不!不是的!” 见她急的要起身,昊京忙按住她,挑起唇畔,露出揶揄的表情:“好了,我逗你的,等会儿我就得去南海归墟了,你且好好养着,多则五日,我就回来了。” 他说的轻松,可梨霜能看出他眼底的隐忧,她心头一紧,抓住他的手臂:“司命大人,你有这份心意,我已经很知足了,反正我也死不了,最多打回原形罢了,再修炼几百年就好了,你还是别去了吧...” 朦胧的月色下,她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脸上满是担忧。 迎着她的眸光,昊京恍了恍,低眉扫了眼她的手,迟疑了片刻,轻轻地覆上去:“别担心,我有火冥珠在手,会没事的。”说着,他戏谑地笑了笑:“而且以你的道行,我怕没个一两千年,你化不了人形。” 梨霜脸上陡烫,唰地缩回手,低头嗔道:“你知道就是了,作甚么要戳穿。” 昊京莞尔一笑:“好,我不说就是你,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嗯。” 梨霜凝了凝,抬起眼眸,正对上他黑濯石般沉静明亮的眼眸。 隐隐绰绰的光线下,男子扬唇笑了笑,转身朝外走去,临到门口,深深地凝了她一眼,才关门离开。 当昊京的身影在窗外消失时,梨霜依旧怔怔地望着,心头百感交集。这世上除了已故的山神青梧和曾经的时雍,就只有昊京对她最好。 只可惜前两个已不复存在,如今,只有昊京了… 想到这里,梨霜心里似漫起了氤氲的水雾,滚热中泛着酸楚,她吸了吸鼻子,朝昊京远去的方向扬起唇畔,眼角水泽熠熠。 昊京,谢谢你。 第5章 无情却似有情 (银川去过南海归墟) 这一晚,梨霜梦到了久违的山神青梧,他带着木质面具,双眸含笑,立在芒砀山的梨树下替她拂琴。 她满心欢喜地跑过去,青梧的面容骤然一变,成了昊京。 她愣住了:“昊京,你怎么在这?” 昊京笑了笑,走到近前,温柔地拂着她的头发:“傻丫头,我本来就在这呀。” “那青梧叔叔呢?他去哪儿了?” 昊京却笑而不言,她刚想追问,耳畔传来一声响动,将她惊醒了,鼻尖也传来一股隐隐的幽香,那是一种奇特的熏香,三百年间,她只在天后身上闻到过。 难道是天后? 想起天后替昊京求情的事,她心头一跳,强撑着坐起来,可晦暗的房间空荡荡静悄悄,没有半点人影。 她哑然失笑,觉得自己太敏感了,天后娘娘何等尊贵,怎会三更半夜来看她一个小仙侍? 之后几日,梨霜一边养伤,一边焦急地等待昊京归来,然而直到第五日深夜,昊京依旧没有回来,她再也躺不住了,正要去找昊京,却被白露定住了。 “白露姐姐,求你放开我!司命大人是为我去犯险的,我必须去找他!” 白露沉沉一叹,秀眉紧蹙:“你这样子去得了哪里,我去吧。” “白露姐姐...” 梨霜还想说什么,却见融黄烛光中,女子深吸了口气,柔美脸颊泛起坚毅之色,随后化作一股云烟,消失不见。 梨霜身子一软,转眸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天幕,眼底泛起深切的担忧。 这一等就是整整三日,当昊京出现在她面前时,手里拿着一颗冰雪般晶莹剔透的果子。 “玉蝉果找到了。”他笑着,将手伸到她面前,发丝缭乱,眼眶布满血丝。 见他形容憔悴,梨霜鼻尖一酸,喉咙随之哽咽:“司命大人...” 昊京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我没事,不过是打了一架罢了,我先把玉蝉果交给药王,你好好休息。” “嗯。”梨霜忍着泪意,点点头。 昊京微微一笑,转身走到外面,走到拐角时,却忍不住猛地咳嗽起来。 白露忙抬手给他顺气,却瞥见他左手滑下一缕鲜血,刺的她眸中一痛:“大人!” 昊京摆摆手,安慰地笑了笑:“无妨,一点小伤罢了,别让她知道。” “嗯。”白露咬了咬唇,默然垂下眼皮。 片刻后,药王拿着玉蝉果过来了,他将玉蝉果捣碎,配以仙药给梨霜一同服下。梨霜只觉胸口暖洋洋的,四肢百骸都飘了起来,意识也逐渐模糊。 当她醒来的时候,已是两天之后,只觉得浑身通畅,再无任何痛处,试着起身行走也没有不适,就连使用仙法都没有任何障碍。 她眸光一亮,满脸喜色。 果然是起死回生的上古神药! 喜悦之余,她想起是昊京千辛万苦替她寻来这玉蝉果,心里满是感激,当即去司命府找他。刚走到昊京的居所,便听到屋里传来白露和昊京的声音。 “大人,你为梨霜姑娘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不过是些皮外伤,哪就那么严重了。” “大人!” “好了,不必多言,你出去吧。”昊京的声音冷了几分。 听到这里,梨霜心头陡然悬了起来,想都没想,一把推开房门闯了进去,却见昊京穿着一件白色里衫,裸、露的胸口上,是一大截鲜红的伤口。 她脊背一紧,走过去揭开他的衣衫,见他身上纵横交错着数道伤口,虽用线缝着,却依旧渗着殷红的血。 看到这一幕,梨霜心头似被巨石撞了一下,潮湿的感觉从心房漫到眼底,浸红了她的眼眸。她伸了伸手,却不敢却碰,只得捂着嘴巴颤声哭泣。 见她如此,昊京反而慌乱起来,手伸了伸,似是想抱抱她,最后却拂着她的脑袋,柔声安慰:“我没事,真的只是皮外伤。” 他这一说,梨霜反而哭得更凶了。 昊京急了,忙拿起床上的帕子,擦着她的泪,过了好一会儿,梨霜才渐渐止住。 她抬起头,露出通红的眼眸:“司命大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昊京神情微恍,手紧了紧,面上绽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我说过,我们是朋友。” “可...” 梨霜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旁边,白露望着两人的神情,眸光黯了黯,悄然退下了。 沉寂半晌,梨霜擦了擦眼泪,拿起桌上的伤药:“司命大人,我帮你上药吧。” “嗯。” 昊京怔了怔,温然一笑,走到凳子上坐下。梨霜则拿着药膏,细心涂抹着。感受着身上的触碰,昊京眼底泛起一阵暗涌,他抿着唇,手攥了松,松了紧,许久才打破沉静:“唤我昊京吧。” “嗯?”女子抬眸,手中的动作停住了。 男子微微侧头,漆黑的眼眸似湖底的碧玺,沉静温柔:“我在天界虽然好友众多,但真正交心的却没有几个,你愿意把我当做可以信任甚至托以性命的...至交吗?” “我愿意!” 梨霜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犹豫。她走到昊京面前,注视着他眼眸,一字一顿道:“昊京,我愿意做你的至交,可以彼此信任,可托性命的至交!” 迎着她清澈诚挚的眼眸,昊京眸光一震,眼底泛起喜悦的光芒,还夹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紧了紧拳头,握住她的手臂,绽出如白云出岫般清亮浸心的笑容,梨霜也展颜一笑。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此后,梨霜便在司命府照顾昊京,整整半个月,她每日亲自替他煎药上药,将他照顾的妥妥帖帖。 昊京痊愈那日,她炖了碗他最爱喝的雪梨汤,端到他面前。 喝着清甜的梨汁,昊京却笑的言不由衷。见他似是有心事,梨霜问:“昊京,怎么了?” 昊京怔了怔,放下碗碟,却欲言又止。 梨霜眉头一皱,倏地站起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昊京摇摇头,拉着她坐下,幽幽地叹了叹:“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有件事想告诉你。” “嗯?” “这次去南海归墟,帝君…他也去了。” 梨霜眸光一震,双手骤紧:“你是说帝君他...” “对,他是去找玉蝉果的。”昊京点点头,眸中泛起烟云。 “那九翼蝠龙确实凶恶的紧,若非帝君也去了,我只怕就没命回来了,但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帝君他为了取玉蝉果受了极重的内伤。” “内伤!”梨霜心头猛地一紧,唰地站起来。 昊京继续道:“我的伤看着重,但都是些外伤,修养些日子也就好了,帝君他却伤及肺腑,没个一年半载是好不了的。可是他却不让我告诉你,我想了许久,觉得你应该知道。” “还有这次你在凡界受伤,我替你疗伤时,发现你体内已存有一股刚劲的灵力,所以耗费灵力护你心脉的不是我,而是…帝君。” 听到这些句话,梨霜的心似被刺了一刀,泛起绵密的痛意,她眼眶一热,不由自主地往外跑,刚到门口,却又立住。她回身看了眼身后的昊京,见他含着笑静静凝着她,清瘦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出几分落寞。 她抿了抿唇,几步跑回来将他抱住:“昊京,谢谢你。” 昊京身形一僵,眸底颤了颤,缓缓搂住她。片刻后,梨霜松开手,含着泪绽出一抹甜美纯净的笑颜,转身飞奔而去。 望着她消失的身影,昊京眸中一揪,似是被抽空了力气,颓然地靠在桌子上。 窗外,白露看着昊京的神情,手中一攥,眸中泛起痛惜。 . 第6节 赶到重华宫后,梨霜找之前交好的仙侍青鸢打听,才得知银川帝君去三十三重天的凌虚崖闭关了。那里终年积雪,比之人间的冰雪更冷百倍,鲜有神仙去那里,故而无人看守。 她没有耽搁,立即飞奔到凌虚崖。目之所及,是一座悬空的山峰,险峻无比,霜雪皑皑,山麓处耸立着一座巨大的石门,门前有一座界碑,刻着“凌虚崖”三个大字。 拂着冷硬的石门,她仿佛能看见里面那个盘膝而坐的清冷身影。想着他耗费灵力护住自己的心脉,又为了自己去取玉蝉果,心口似针扎了进去,泛起一丝绵长的痛意,并夹着满足、饱胀、甜蜜的感觉。 那些因他而生出的悲伤与失望,这一刻似乎都烟消云散。 梨霜久久地立在那里,直到鹅毛般的大雪落了满身,她这才依依不舍地走到远处的枯树下,用仙术生了个小火堆。 只她灵力低微,哪抵挡的住凌虚崖的朔朔风雪,很快就冻的瑟瑟发抖。她只好用仙术设了层仙障,这才感觉好些。 偌大的山崖空旷寂静,唯有风雪肆虐着,发出轻微的响声。 良久,梨霜的眼皮越来越重,她仿佛又回到了凡界,和时雍相恋的时候,心里充满了甜蜜与喜悦。 恍惚间,她感觉身上传来一阵暖意,整个人像是被火炉烤着,醒来的时候身子暖洋洋的。她低眉看了眼地上的篝火,却惊住了。 那篝火红澄澄,中心有一团金气,不是等闲的火,而是三味真火! 是帝君!一定是! 她心头涌起一股巨大的喜悦,倏地爬起来跑向紧闭的石门,然而她堪堪跑了几步,就瞥见不远处的地上,静静躺着一只碧绿的玉佩,那玉佩她认识,是昊京的。 她一怔,下意识看了眼篝火,眸光陡然黯了几分。 看来给她送来三味真火取暖的,是昊京... 梨霜抿了抿唇,走到近前,将玉佩捡起来。拂着温润的暖玉,她心头泛起一阵暖意。 这世上也只有昊京会对她这么好了。 她挑了挑唇,无声地叹了口气。 之后的日子,除了偶尔出去用饭,梨霜一直在凌虚崖守着。 这日,崖上风雪大作,比往日更寒冷十几倍,凄厉的风将她颊上吹出两道血痕。 梨霜拢了拢衣衫,挥出一道仙障,只不过一个时辰,仙障就失效了,她只好又挥出一道。 这般循环抵挡了一日,她渐渐扛不住了,到了夜间,她又挥了一道仙障后,便体力不支晕倒了。 她感觉自己一会儿在凡间,和时雍相依为命,一会儿在天界,被银川横眉冷对,心里忽喜忽悲,时而在云端时而在谷底。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身上涌入一股暖流,就好像泡在温泉里,舒服极了,她本能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身旁的“柱子”,睡得也越发香甜,连梦都不再做。 等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舒畅。梨霜本能地伸了个拦腰,却一拳打在什么东西上,不硬,也不太软,还带了点肉感。 等等,肉感! 她一个激灵,抬头望去,却看到一个绷得冷硬的下颌,以及一双冷得能杀死人的眼眸。 是银川帝君! 第6章 他吃醋了 (吻) 梨霜心头涌起一股巨大的狂喜,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躺在银川腿上。 她侧着身子,搂着他的腰,脸埋在他身上,她甚至能隔着衣物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和淡淡的薄荷香。 像是被水烫了,她唰地弹起来,朝后退了两步,脸红的几乎滴出血来。 “帝、帝君...” 她揪着手指,磕磕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银川只冷然瞥了她一眼,便阖上眼眸,继续打坐,从始至终没有说半个字。 梨霜心里七上八下,小心翼翼瞥了他几眼,见他始终缄默,也拿不准他的意思,大着胆子挪到角落里坐着,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但也没责令她出去,才稍稍松了口气。 望着晦暗光线中男子清冷的侧脸,梨霜心头裹了蜜似的。虽然银川什么都没有说,但此情此景,足见是他将她抱进来的,这也证明了他知道她来了,且一直在关注着她,否则怎么会这么及时地将她抱进来? 想到这里,梨霜心头似是弥漫起一场浓浓的雾,又酸涩又喜悦,还夹着巨大的满足,眼眶也湿润了。 寂静的石洞里,她坐在那里,久久地凝望着他,清澈的眼眸蕴满了情愫。 过了许久,梨霜腹中渐空,她咽了口唾沫,朝四周看了看,见洞里简朴至极,只有对面有一张石桌和石床,桌上还放着一只茶壶,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她犹豫了一阵,直到饿的肚子咕咕作响,才悄咪咪往对面走去,却不小心踩到一个坑里,摔了一跤。 “嘶!” 她倒抽了口凉气,感觉小腿处火辣辣的,像是擦破了。 听到响动,银川睁开眼眸,朝她冷冷瞥去。感受到他的目光,梨霜身上一紧,忙道:“对不起,我...” 话未说完,眼见乍然一亮,昏暗的石洞阔然明朗起来。她抬头望去,见不远处的夜明珠发出明亮的光泽。 梨霜心上一暖,嘴角不自禁上扬:“多谢帝君。” 银川不再看她,依旧阖上眸子。虽然他依旧冷冷淡淡,可梨霜心里甜滋滋的,起身走到石桌旁,拿起茶壶看了看,见里面有水,但一点热气也没有,显然是冷水。 不过都这个时候了,她也顾不得许多,倒了杯水正要喝时,却听嗖地一声,一道金芒射进茶壶,刹那间,冷冰冰的茶水竟冒起氤氲的热气,手里的水杯也变得热乎乎。 她转眸望去,见银川依旧端坐着,神情肃穆,连眼皮都不曾睁。 她偷偷扬起唇畔,眉梢眼角都是甜蜜。 虽然他一副与他无关的模样,可这里只有他们两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梨霜将水杯送到口中,细细品尝着,只不过普通的泉水,她却觉得甜津津的,比仙酿还美味百倍。 喝了两杯后,她感觉腹中实在了些,悄然回到方才的角落坐下。 到了夜间,梨霜越发困倦,不自觉地靠在石壁上睡着了。只这里虽没有外间的风雪,却依旧寒冷,她睡得很不踏实,纵然在梦里都哆哆嗦嗦。 朦朦胧胧中,她又回到了一万多年以前,和时雍相恋后的那个寒冬。那日大雪纷飞,两人躲在破庙里相互取暖,寒风透过破烂的墙垣呼啦啦刮着,吹得两人遍体生寒。 生火用的枯枝也已用尽,时雍想去外面再寻一些,却被她拦住:“外面有虎妖作祟,你还是别去吧。” “可是天这么冷...”时雍看了眼冻得鼻尖发红的少女,眸中露出怜惜。 “没事,我有法术的。”梨霜眉眼弯弯,颊边的酒窝衬得她的笑容异常甜美,她挥手设了一道结界,将二人围住。 刹那间,寒冷的屋子变得温暖如春。 可梨霜法力低微,加之在凡界待得久了,削减了灵力,支撑到半夜便有些吃力。望着身旁熟睡的少年,她心头漫起一股浓浓的柔情,咬了咬牙,继续支撑。 翌日清晨,时雍望着她额上细密的汗珠,眸中露出深深的自责。他攥紧拳头,一把将她搂在怀来,紧的像是要揉进骨血里。 那一刻,世界仿佛都沉静了。 梨霜只能听到他沉重却隐忍的呼吸声,以及他胸膛里强有力的心跳。她像是陷入了一望无际的甜蜜海洋里,浑身充斥着饱胀与沉醉。 她阖上眼眸,静静靠在他怀里,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这一刻能静止该多好! 然而几天后,时雍却告诉她一件事,北林军正在招兵买马,他决定入伍从军。 梨霜怔了怔:“你之前不是还说,想出海看看吗?怎么改变注意了?” 时雍眸光一深,抿住薄唇:“我娘在世的时候,一直希望我能考取功名,可我流浪在外,学业早就荒废了,如今能走的,唯有这一条路,而且…我不想你再跟着我受苦了。” 梨霜心中一暖,握住他的手,眉眼间蕴满温柔:“我不苦,以前在妖界我还没遇到青梧叔叔的时候,一个人孤苦伶仃,可比这苦多了。” “可你现在有我!”时雍握住她的手,眼眸坚毅如石:“阿梨,你愿意等我吗?待我功成名就,你就是我时雍唯一的妻子!” 深邃的眼眸在梨霜的瞳孔里灼灼盛放,化作一股巨大浪潮淹没了她的心房,让她的心变得滚烫潮湿。 “我愿意!”她猛地搂住他,眼里蕴满了喜悦的泪水。 感受着她的欢喜,时雍也红了眼眶,他扬起唇畔,紧紧拥住她,双臂紧的像是要将彼此融二为一。 不久后,时雍入了北林军,跟着北林将军去西北征战。梨霜则化作一枚银坠子,被他戴在胸口。 整整三年,时雍经历了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搏杀,几次险死还生,终于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成了北林将军手下的一员小将。更在对战匈奴的时候,领着三千人对抗五万大军,并在乱军中一力斩杀敌军首领,扭转了战局。 那年隆冬,北林军大盛匈奴,时雍跟着七万北林军回京领受封赏。回京的前一晚,北林将军在城外驻地设宴款待诸将领,酒过三巡,北林将军亲自举杯:“时雍,我敬你,敬你为北林军立下的汗马功劳,更敬你当年以身相救,才使我不至于命丧黄泉。” “将军言重了。”时雍素日不苟言笑,但为人爽快,当下应了。不料三杯酒下肚,时雍脑中却传来一阵眩晕,手脚也开始发软。 他心中一凛,刷地站起来:“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北林将军立即变了脸,挥手喝道:“来人呐!嫌犯时雍潜伏我军多年,勾结兵部李闯,倒卖我军布防图,实乃罪大恶极,立即捉拿下狱!” 时雍大怒,拔剑反抗,却不敌对方人多势众。梨霜当即显形帮助时雍,谁料北林将军的军师,竟会些道法,反而将她打成重伤。 梨霜趴在地上,吐了几口血,抬起头,恶狠狠地望着北林将军:“时雍为了救你险些丢了性命,你却恩将仇报,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北林将军拂了拂胡须,冷笑:“他是救了我的命,方才我已敬过他的,你还想怎么样?” “混蛋!”梨霜气的又吐了口血。 时雍忙扶住她,双眸一横,怒斥北林将军:“为什么?” “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也非常欣赏你,还有心推举你。可半个月前,我得知与你同一个营帐的孙千山是首辅的公子。这次出征西北,你的功劳最大,所以我只好忍痛割爱,毕竟人家可是首辅的公子!” 望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时雍满目森寒,牙梆几乎都咬碎了:“好一个忍痛割爱!我呸!” 他拼尽全力打过去,却被北林将军打到,一脚踩在他手上。 梨霜想要救他,被军师一记光刃打重胸口,猛地吐了口血。 片刻后,二人被关进囚车,北风呼啸,冻得他们瑟瑟发抖。时雍赶紧将她搂在怀里,像以前一样,搓着她的肩膀和手。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望着脸色惨白的少女,时雍眼里满是自责与痛恨。 梨霜摇摇头,绽出虚弱的微笑:“我没事,时雍哥哥,你好好休息,等你恢复力气,咱们就能打出去了,到时候你娶我,好不好?” “可我...”时雍眉头微蹙,露出迟疑的神情。 梨霜知道他的心思,当即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是想说你还没有功成名就,是吗?” “嗯。”时雍攥着拳头,眼里泛起怨恨。 梨霜将头往他怀里蹭了蹭,柔声道:“其实我并不在乎那些,于我而言,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粗茶淡饭也是甜的。所以时雍哥哥,娶我吧,好不好?” 她凝着他,清澈的眼眸蕴满了柔情。 迎着她的目光,时雍眼底激起层层暗涌,眼尾渐红,他攥了攥拳头,发出沙哑而颤抖的声音:“好!” 梨霜眸光大亮,紧紧搂住他,胸口处浪涛跌宕,激动的几乎要飞起来了。 第7节 太好了,她终于要嫁给他了! 滚烫的泪顺着眼角滑落,打湿了他衣衫。感受着胸口的湿热,时雍低头,抬起她的下巴。 是时,寒风渐起,柳絮般的雪花落在她浓密曲翘的羽睫上,似灵动的蝴蝶。羽睫下的双眸猩红湿润,似盈盈泪泽中似最璀璨的宝石,蕴满了温柔的情愫。 “阿梨...”时雍眸光微恍,喉结滚了滚,情不自禁低下头。梨霜胸口怦然一跳,手心猛地收紧,下一刻,唇上微凉,他已吻上了她的唇。 刹那间,梨霜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都陷入了一张温柔绵密的大网中。 男子的吻青涩温柔,带着少年郎独有的气息,搅得她身子发软、脸颊发烫,胸口也越发滚热饱胀。 “唔。” 在她情难自禁的时候,耳畔传来一声咳嗽,她转头望去,见银川帝君立在不远处的树下,一袭白衣与漫天白雪融为一体。 他目光凌厉如刀,削的她脊背一凉,霍然惊醒。 眼前依旧是晦暗的石洞,而她身前则立着一个人。 那人雪衣冰魄,一双眼眸在漆黑的夜里泛着幽冷的光泽,饶是光线昏暗,依旧令她身上发寒。 第7章 扎心 (冷漠如银川) “帝、帝君,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她往后缩了缩,莫名有些心虚。 “出去。”冷冷吐出两个字,银川漠然转身。 梨霜心中一凉,忙追上去,抓住他的衣袖:“是不是我吵到帝君了,我保证静悄悄的,再不会打扰到帝君了!” 她举起右手,满脸恳求。 银川睨了她一眼,倏地扯开衣袖:“风雪已消,你走吧。” “帝君...” “走!” 望着男子冷硬的侧脸,梨霜的心沉到谷底。她不懂他为何忽然变了态度,明明之前他还“好好”的。 她攥着拳头,神色越发低落,终是依依不舍地往外走去,临洞口时,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回过身子,朝银川喊道:“帝君,不管你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我始终相信你就是时雍,所以...我是不会放弃的!” 她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闪着无比的坚定,尔后绽出一个明媚的微笑,推开石门走了出去。 洞里,银川双臂一僵,转眸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眸底浮浮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闭上眼眸,叹了叹,挥手关上石门。 “砰!” 听到响动,梨霜回身看了眼冷硬的石门,唇瓣漾起淡然的微笑。 石门关了又何妨,她总能打开的! 她转头,望着已经减弱许多的风雪,深吸了口气,又走到之前的树下坐着。 这一等就是整整半年。 期间,昊京来看过她几次,给她送了些她喜欢的吃食,还给了她一件御寒的火狐裘,穿在身上很是暖和,应是一件宝物。 面对昊京的关怀,梨霜心里满是感激,私心里想着,以后定要找机会报答他。 半年后,石门轰然打开,银川出关了。 望着风雪中,那抹冰芝玉树般的白衣人影,梨霜的心跳漏了一拍,恨不得立即飞奔过去,可双腿却似灌了铅似的,半分也挪不动。 银川只淡淡瞥了她一眼,负手走了出来,身姿笔挺,神色端傲。当他经过她面前的时候,梨霜的心几乎要从腔子里跳了出来,他却再也没看她一眼。 女子眸光微黯,手也不自禁地收紧,可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身影,她再也忍不住,提起裙裾,飞快地追了上去。刚跑到他身后,还没来得及刹住脚,他却陡然停住。 如此一来,梨霜与他撞得结结实实。 “啊,对不起!”梨霜拂着额头,手忙脚乱,脸颊更一片绯红。 “笨!”银川居高临下,冷冷睨了她一眼,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见他居然没赶自己走,梨霜高兴得眉头都飞起来了,连忙小心翼翼跟上去,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到了崖边,银川纵身飞上云端,往重华宫掠去。梨霜也捏了个御云诀,可她上次重伤损了灵力,加之整日受凌虚崖的风雪侵袭,伤了根元,刚飞上云端便气力不济,往下界摔去。 刹那间,梨霜心提到了嗓子眼,脊背哇凉,正要呼救时,但见人影一闪,她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帝、帝君…”望着那张清冷俊逸的脸庞,她的心砰砰直跳,手心攥出一层薄汗。 银川斜睨了她一眼,抱着她飞上云头,放在自己身侧:“好歹也是个小仙,怎么连御云都不会。” 望着他眼底清晰看见的嫌弃,梨霜抿了抿唇,没有辩解半个字。 之后,银川没再理会她,驾云回了重华宫。到了宫殿门口,银川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往里走。 梨霜也不懂他是什么意思,犹豫片刻,大着胆子跟了进去。 一路上,不少仙侍见她来了,都窃窃私语。 “怎么是她啊?都被赶出去了,怎么还有脸回来?” “就是,这偌大的九重天,还没有谁像她这么没脸没皮的!” 话声虽小,却被梨霜听得清清楚楚,她喉咙一滞,脸上泛起酱红,忙低下头,越走越快。 前边,银川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反应,兀自走进内殿。 望着紧闭的门扉,梨霜忽然有种天大地大却不知往何处去的茫然感,犹豫了片刻,她决定先去西偏殿寻找之前交好的仙侍青鸢。 见到她回来,青鸢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赶紧将空床拾掇出来:“你走之后,新来了个仙侍,但是只在这睡了一宿,就被调走了,之后便一直空着,以后你还是住在这吧。” “青鸢,谢谢你。”梨霜点点头,眸中露出暖意。 “嗐,谢什么,咱俩可是一同被雷劈过的交情。”青鸢摆摆手,大咧咧一笑,顿了顿,抱着双臂故作不满:“说起这事,就不得不说帝君偏心了,那次咱俩误入太上老君的阵法,被雷劈的那叫一个惨兮兮。” “好不容易等来了帝君,他倒好只顾先救你,害我差点被雷劈死,要是不是东海三太子正好经过,我就成了一只黑黢黢的死鸟了。” 听她提起这茬,梨霜眼前忽然浮现银川帝君从天而降,将遍体鳞伤的她从阵法中救出去的场景。 心底的弦骤然一动,又猛然揪起来,扯得胸口生出绵密的痛意。 当年银川虽未说什么,却让人请了医仙来给她诊治,还给她放了整整半年的假。 明明她觉得他有时候还是在意她的,为什么又要那么绝情呢? 她眸光微黯,面上露出怅然的表情。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青鸢吐了吐舌头,偷摸摸从柜子里取出一盒糕点:“梨霜,这可是我从含光殿顺来的桃花酥,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含光殿?”梨霜一愣,脱口道:“前几日我出来用饭,见东海三太子好像来了九重天,且就住在含光殿,你该不会...” 话未说完,却被青鸢一把捂住嘴巴:“你可别胡说,我、我就是逛到那里去了。” 见她脸颊通红,支支吾吾的,梨霜当下什么都明白了,偷偷笑了笑,也不戳破,和她一起吃了块桃花酥,便在此间住下。 是夜,梨霜想着往日种种,实在难以成眠,待青鸢睡着后,悄悄起身踱到银川居住的殿宇外,见屋内燃着一盏明灯,窗影上的人影沉静无声,似是坐在书桌前。 她捏了个隐身诀,小心翼翼蹑到窗前,见融黄的烛光中,银川正执着毫笔作画,只距离较远,看不清他在画什么。 等了许久,银川终于停笔,凝着画看了片刻,才起身朝内殿行去。待烛光熄灭,一切归于寂静,梨霜穿窗而入,到案前拿起桌上的宣纸,借着朦胧的月色仔细端详。 但见流畅的青烟墨勾勒出一座肃穆的宫墙,墙内是一株灼灼绽放的沉香花,色泽洁白,栩栩如生,只树干上有个黑点,像是想画什么,但未曾画完。 她心中一动,想起百年前一桩旧事,那年银川帝君外出未归,不知哪个胆大的仙侍居然在沉香花树下系了个秋千,众人见银川未归,就大着胆子偷偷玩耍。 不巧的是,梨霜荡秋千的时候,银川回来了。此时,他眉头紧锁,目光森冷到极点,那样子仿佛要将她剐了似的。 梨霜身上骤寒,浑身汗毛都疏了起来,忙跳下来跪在地上,神情慌乱极了:“帝君,我...” “滚!” 银川咬牙吐出一个冰冷的字,拂袖而去。望着他冰冷的背影,梨霜心头似被刀刺了进去,自她在天界与银川重逢,他虽然待她冷淡,但从未动过如此大的怒气。 如今,却为了一棵树如此对她… 最要命的是,沉香花隔天便枯萎了,银川怒极,将梨霜关在暗室囚了整整十天。 幸而沉香花不知何故,突然恢复生机,梨霜才被放出来。也就是那时,梨霜才从旁人口中无意得知,那沉香树是紫萸神女亲手所种。 起初她只觉得银川是顾及师徒情分,才那般苛待她,此刻望着这幅画,再联想他对那颗沉香花白玉棋子的珍视,她脑海里似有闪电划过,心头突地跳了跳。 梨霜手中骤然一紧,胸口随着那些清晰如昨的画面而抽搐,那痛意似游丝从心底钻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是疼的。 不,不可能! 世人都说银川对紫萸神女无情,怎么会…对,一定是她想多了,一定是的! 她深吸了口气,握着宣纸的手骤然松开,又用消痕术去了褶皱,才失魂落魄地走远。 片刻后,里间的门扉被人轻轻推开,晦暗的光线里,露出一抹白色人影。那人眼眸沉静,似夜空里的黑濯石泛着清幽的光泽。 他静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那副画上。 . 翌日,梨霜找到重华宫的主事仙官。那仙官是个和气的,也没为难她,让她和青鸢一起负责正殿和正院的洒扫。 知他是顾全自己对银川的心思,梨霜感激不已。 过了几日,梨霜从青鸢那得知,那日诋毁她的那两个仙侍被银川寻了个由头,打发到天墟界守陵去了。所谓天墟界其实是天界的陵墓,终日朔风凄凄,比凌虚崖也好不了多少。但凡被发配到此处的仙侍,多半是犯了重大的过错。 “梨霜,我听说那两个丫头之前说了你坏话,你说帝君是不是因为...嘿嘿...”青鸢抱着胳膊,眼里满是揶揄。 梨霜颊上微烫,啐她:“你可别笑话我了,帝君怎么会因为我...”这样说着,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而那晚因沉香花而生出揪痛,此刻也被她抛诸脑后。 青鸢挑了挑唇,目中闪过一丝狡黠,忽然朝她身后道:“帝君!” 梨霜心中一紧,赶紧回身行了个大礼:“拜见帝君!”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轰笑,她抬起头,才发现眼前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银川帝君。 “好你个小妮子!又作弄我!”梨霜脸上一阵酱红,跺着脚,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青鸢连连求饶,打闹了片刻,她脸色一僵,忙朝门口处行礼:“拜见帝君!” 以为她又在逗弄自己,梨霜双手往腰上一插,鼓着腮帮子道:“哼,又骗我呢!帝君他老人家这时候都是在莲池下棋,不会这么快回来的。”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娇厉的冷斥。 第8节 “放肆!帝君的行止岂是你可以揣测的!” 梨霜脊背一紧,回身望去,正好对上一双清冷的眼眸,似万年寒潭下浸着的碧玺,泛着幽冷的光芒。 说话的则是他身后的紫衣女子,身段婀娜,容貌艳丽,只那双桃花眼满是凌厉,让她看起来颇具攻击性。 这女子梨霜认得,叫做袭玉,是紫萸神女双胞亲妹的女儿,她母亲死后,便投奔到紫萸神女门下,称银川为师兄。 紫萸神女死后,银川顾念师傅临终的嘱托,让她暂时住在重华宫里。袭玉对银川一心痴恋,银川自然也知道,几次替她张罗婚嫁,都被她搅黄了。 银川多有不耐,便寻了处仙府将她安置了,只袭玉总借着往日的情分,时不时过来叨扰。 三百年来,梨霜曾见过她数次,次次都被她针对。 梨霜眉头微蹙,却未多言,只朝银川行了礼。见她不理自己,袭玉眸光一锐,冷声道:“你是眼瞎吗?只看到帝君没看到本仙子?” 梨霜抿了抿唇,低眉道:“拜见袭玉仙子。” 袭玉勾了勾唇畔,露出挑衅的神色:“这还差不多,只你一个仙侍,要自称奴婢知道吗?” 梨霜拳头微紧,下意识朝银川望去,却见他目视前方,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她心头一刺,寒凉中泛着揪痛。她深吸了口气,竭力挤出得体的微笑,俯身道:“奴婢拜见仙子。” “孺子可教!”袭玉拂着鬓发,眼底满是得意。 银川似是有些不耐,看都不看二人,径直朝殿内走去,袭玉忙快步跟上。 望着那抹淡漠的身影,梨霜身子一晃,心头的刺也越扎越深。 难道之前他对她的好都是错觉吗? 她恍恍惚惚,转身往旁边走去。见她脸上白的难看,青鸢忧心忡忡的跟上去,刚走了几步,就见她一脚踏空,往旁边的莲池摔去。 青鸢大急,正要去抓,却见人影一闪,已有人将梨霜扶住。她定睛细看,来人是昊京。 青鸢松了口气,下意识往殿内望去,见银川朝这便瞥了瞥,虽只短暂一眼,可她明显感觉到他的眸光寒了几度,令得她打了个冷颤。 作者有话说: 阅读提示:银川从始至终不喜欢别的女子。 第8章 你说啊,银川! (并非出于男女之情) 旁边,梨霜见是昊京扶着自己,忙起身道谢:“谢谢。”说着却本能地退了一步。 昊京眸光微黯,不自然地收回手,面上却笑意温然:“跟我还客气。” 殿内,袭玉瞥见这一暮,眼底闪过冷笑,挑衅道:“呦,这么亲热呐,待在重华宫作甚么?该去司命府才对啊!” 说着,朝银川掩嘴笑道:“你说是吧,师兄?” 银川淡淡瞥了眼梨霜,起身朝后殿行去,面容淡漠得没有一丝波澜,唯有袖口下露出的一截青筋,隐隐凸起。 对于银川的反应,袭玉很是满意,夜起身朝偏殿跟去,下巴高昂,得意得好似一只孔雀。 池畔,梨霜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心里像是被刀剜了,又堵又疼。昊京拳头一紧,眸中闪过刺痛,面上却露出温润的笑意:“别担心,一会儿我会去和帝君解释的。” “不必了。”梨霜扯了扯唇,笑容有些凄苦。 银川是什么人,他怎会在意这个? 望着女子的神情,昊京的目光沉沉浮浮,袖中的手越攥越紧,许久才点点头,语声温柔:“好,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嗯。”梨霜点点头,眸中露出暖意。 之后几日,梨霜都不曾见到银川,既怨他,又放不下他,连着几日都不曾睡好。 那夜,月明星稀,微风习习。 梨霜披着外衣到院里散心,不自觉走到沉香树下,清凉的月色映得花瓣格外纯白,一如那人白衣如雪。 凝望着朦胧的花影,她的眼眸越发悠远,几乎痴了。 良久,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她本能地回过身子,却撞到一堵坚实的“墙壁”。 梨霜抬起眼眸,撞见一双清如寒玉的眼眸。她呼吸骤紧,心口处如小鹿乱撞,不自禁地往后退,却被脚下的石头绊倒。 电光火石间,对方一把将她搂住。 月华如水,静静洒在银川脸上,如同镀了层浅白的光晕。他脸色稍显苍白,眉眼间含了丝疲惫,却凭添了几分柔和与破碎感。 刹那间,梨霜的心跳都停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抓着他双臂的手也不自禁收紧。 月影阑珊下,她容颜清澈,明亮的双瞳忽闪忽闪,浓密羽睫映出一片浅影,贝齿轻咬着红唇,纯净中透着几分娇媚。 望着女子,银川的喉结几不可查地滚了滚,倏地松开手。梨霜没反应过来,“噗通”摔在地上。 “嘶。”她倒抽了口凉气,拂着痛处爬了起来,动作稍显笨拙。 银川斜睨了她一眼,淡淡吐了个字:“笨。” 梨霜咬了咬唇,低头立在那里,手中局促地揪着袖子。 瞥见她受伤的神情,银川的眸光缓了几分,瞥了她一眼,径直从旁边走过。 梨霜低着头,正好瞥见他袖口流下一缕鲜红,刺得她心头一跳。 “帝君,你受伤了!”她大惊。 银川顿住脚步,将手臂转了转,淡然道:“无妨。”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说的轻松,梨霜的心却悬了起来。银川是天界独一无二的战神,更是仅存的上古神邸,能将他打伤的,必定是极厉害的角色。 然而,让梨霜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翌日上午,天帝竟降下御旨,封赏她。御旨言,梨霜恪尽职守,德行出众,特擢升为璧月仙子,掌管天镜阁,司布星之责。 得知此事,整个重华宫哗然一片,梨霜也蒙了。她在天界不过一个不出众的小仙,连上仙都不够格,哪里就突然入了天帝的眼? 青鸢则由衷的为她高兴,拉着她兴奋的不得了,好像得到封赏的人是她。 思虑良久,梨霜得出一个结论,偌大的天界只有昊京会这么帮她。她当即赶到司命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昊、昊京...” 昊京立即放下手里的命薄,端了杯茶给她:“怎么这么急?快喝口水缓缓。” 咕咚咕咚灌了几口茶,梨霜长长舒了口气:“天帝御旨,擢升我掌管天镜阁。昊京,一定是你在帮我,对不对?” 昊京眸光微滞,片刻后露出怅然的笑意:“那日我见你在袭玉那受了委屈,确实想去求天后,却得知帝君已为你求了恩典,代价是西荒妖王的首级。” “西荒妖王!” 梨霜胸口似被撞了一下,神情大震。当今妖界有四大妖王,西荒妖王为其中最强者,传闻他与现任魔尊乃同胞兄弟,后来兄弟二人阋墙,他才叛离魔界成为妖王。 传闻他的实力深不可测,就连先战神紫萸神女也惧他三分,银川竟取了他的首级?难怪昨晚他受伤了,看来必是西荒妖王所为。 梨霜定在那里,脑子里乱糟糟似麻团越揪越紧。 以银川在天界的地位,若要提拔旁人,易如反掌,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是了,他为人淡漠疏离,从不牵扯人情,此番有求天帝,亦是如此,所以才以西荒妖王的首级作为交换。 念及此处,梨霜心头一刺,双手越攥越紧。 望着她揪住的眼眸,昊京薄唇微紧,眼底闪过一丝痛色,他吸了口气,绽出温然的笑意。 “去吧。” “...”梨霜怔了怔,露出犹豫的神情。 “不要怕,做你想做的,这才是你,不是吗?” 男子的目光如春日暖阳,照得她瞳孔都亮了起来,她的心忽而变得踏实而坚定。 “嗯!”梨霜定定点头,绽出一抹明媚的笑容,提起裙裾往外跑,堪堪跑了两步,身后传来昊京的声音:“梨霜!” 她回首望去,明亮的日华下,昊京一袭银衫负手而立,如玉雕琢的面容熠着温润的光泽。 他扬起唇畔,笑意如清泉浸人心扉,语声轻柔却透着坚定:“不论发生什么,只要你想回来,司命府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凝着他清澈深邃的眼眸,梨霜恍了恍,心头似有潮涌弥漫而来,温暖而潮湿,眼眶也随之酸热,脑海里似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却抓不住。 她深吸了口气,含着泪,绽出最明动的笑靥:“昊京,谢谢你,能认识你是我最大的福气,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最亲的兄长。” 雨后梨花般的笑意在昊京的瞳孔里颤了颤,他收紧拳头,眼底似被刺了一下,尔后露出最温暖的笑容:“嗯。” 他点点头,声音不高不低,却含了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梨霜笑了笑,心底生出一股巨大的勇气,提起裙裾飞奔而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重华宫,在众目睽睽之下,闯进了主殿内室。 刚进屋,她就震住了。 床榻旁,银川已褪下外袍,露出光洁的上半.身,只见他肤色白皙,肌肉平滑紧实,轮廓修长,若是以往她必定羞的无颜见他,可此刻,她的心却揪住了。 因为银川胸口上有好几处纵横交错的疤痕,皮肉鲜红,如针芒刺入她眼中。 她知道他受了伤,却不曾想竟伤得这么重! 若是为了提拔她,那代价未免太大了... 她心中猛地一痛,眼眶瞬间红了,拔脚跑到他身前,颤抖的伸出手,想抚摸他的伤口,却又不敢。 看着那刺目的殷红,梨霜的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如珠子般顺着脸颊滑落,一滴又一滴。 她颤着唇,喉咙哑得说不出话,最后一把将银川搂住,虽然她极力压制,依旧发出颤抖的呜咽声。 银川身子一绷,抬了抬手,半晌才轻轻放在她肩上。 “别哭。”淡淡的两个字,却含了丝少有的温和。 听到这两个字,梨霜泪珠一凝,却似打开了阀门,哭得更汹涌了。她不再压抑,像是要把曾经的泪水全部哭出来。 银川的手紧了紧,却只叹了叹,闭上眼眸任她抱着。 许久,梨霜终于止住哭泣,银川这才推开她,神色依旧淡然,却不似以往那般清冷。 “哭够了?” “嗯。”梨霜点点头,抹去脸上的泪痕:“昊京说,是你取了西荒妖王的首级,才让天帝封赏我的,对吗?” “是,不过...”银川点点头,却欲言又止。 第9节 “不过什么?” 银川抿了抿唇,没有解释。 望着眼前的男子,梨霜眼眶陡酸,心里又是喜悦又是酸楚。不管他想说什么,但他终于承认了,是为她才去杀那西荒妖王的。 梨霜吸了吸鼻子,极力压住汹涌的泪意:“帝君,为何你每次都是这样,闷声不吭。若非昊京告诉我,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事是你做的,还是说,你怕我知道你做了这些事之后,会一直缠着你?”说到最后,她的眼眶再度绯红,喉咙也变得沙哑。 银川眸光一凝,却没有言语。 这样的反应落在梨霜眼里,如同默认。 她心里似被刀割了一般,痛的发颤,她咬着唇,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帝君!为何每当我觉得你心里也是在乎我的时候,你就要给我致命一击?” “可你心里若没有我,你为何又为我做这些事?难道你受的伤,流的血,以及在凌虚崖上的种种都是假的吗?” 迎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银川双手一紧,眸底闪过几不可查的异样。他喉头滚了滚,语声微有些沉闷:“不是假的,但本尊做这些,并非出于男女之情。” “呵,不是男女之情?”梨霜挑了挑唇,眼里泛起深深的凄凉与痛楚。只见她眸光一锐,猛地将银川按在床柱上:“那是什么?你说啊,银川!” 她怒吼,双眸红得滴出血来。 作者有话说: 感觉我被虐到了。 第9章 她吻了他 (放肆!) “因为你救过我。”男子眉头颤了颤,眼底闪过莫名。 似是被雷劈中,梨霜身形一晃,不自觉地松开手,心口处仿佛有刀抽了又插、插了又抽,痛意得胸口揪成一团。她挑了挑唇,猩红眼眸蓄满了泪珠,却强压着始终没有掉下来。 原来他是不想欠她!哈哈!这还真是银川的性子啊! 梨霜摇摇晃晃退了两步,脸上的笑意比凌虚崖的雪更凄凉:“可是银川,你欠我的早就还不清了,还不清了...” 说着,她眸光一锐,转身飞向云霄,如烟云般消散。 银川怔怔地立在那里,双手越攥越紧,眸底似有什么一闪而过。 . 出了重华宫,梨霜一路飞奔,脑海里全是银川的面容,他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举动都似绵针在她心上反复扎着,痛的无法呼吸。许久,她终于慢下脚步,恍恍惚惚往前走,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忽然,她脚下一空,不自主往下坠去,罡风似利刃般裹挟而来,不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股熟悉的气息铺面而来,一个强有力的怀抱将她带到地上。 梨霜举目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昊京蕴满怒色的脸庞:“你不要命了!” 他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急得眼眶都红了。 梨霜怔了怔,转头望去,见自己正立在诛仙台上,一步之遥处的悬崖下,凌厉的罡风卷着雷电轰鸣不断。 颊边传来一丝刺痛,她伸手探了探,是血。望着那刺目的殷红,她心里一阵后怕,方才她若掉下去,怕是已尸骨无存。 “对不起...”她低眉攥着拳头,露出愧疚的神情。 见她如此,昊京神情顿软。他叹了叹,用帕子拭去她颊上的血迹,又从袖中取出一瓶药膏,用指尖轻柔地抹着她的伤处。 迎着他专注的眼眸,梨霜眼眶一湿,猛地搂住他:“昊京!”豆大的泪珠滚滚滑落,宣泄着她心里的委屈与悲痛。 昊京身子一僵,手抬了抬,最后轻轻地拂着她的头,柔声道:“哭吧,哭吧,我陪你。” 温柔的话语似刺插进女子心里,激得她的泪越发汹涌,似洪流将他的衣襟都沾湿了。 哭了许久,梨霜才渐渐止住。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渍,吸着鼻子强自笑着:“我这么没出息,你不会笑话我吧?” 昊京叹了叹,抬手磕了她个暴利:“知道没出息,以后可不许这么吓人了,诛仙台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随便来的?” “知道了。”梨霜吐了吐舌头,瞥了眼崖边的厉风,朝外边挪了挪。 “这下知道怕了?”昊京莞尔一笑。 “恩恩,我们快走吧。”梨霜把头点得犹如捣蒜,拉着他往外走。 不远处,沉香花灼灼盛放,树下一袭白衣隐在后面,树干上的手骤然一紧,白衣人影随之转身消散。 几天后,梨霜按御旨去了天镜阁。当她登上顶楼,朝东边眺望时,却一眼望见了莲湖对面的重华宫。 这莲湖不算小,却足以让她看清沉香树下,那抹悄然独立的白衣身影。她眸中一痛,下意识转过身,走到门口躲起来。 她咬着唇,和自己斗争了片刻,终究没忍住再次探出头,却发现银川已转过身,虽看不清面容,可直觉告诉他,他在看这边。 梨霜心口突突直跳,忙缩到门口躲起来。稍许,她又试着探出头,发现树下已空无一人。她神色微黯,目光在重华宫上下搜索,却再也找不到那抹白衣。 他就这么不想见她吗? 心尖似被刺了一下,梨霜拳头骤紧。 此后数日,梨霜除了夜间布星,都不曾出过天镜阁。并非她不想出去,只是三百年了,天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承载着她和银川的回忆,每一个背影、每一个声音,都勾得她心痛。 她甚至逼着自己将东边的门窗封死,可每到午夜梦回,她总忍不住打开,借着凄冷的月色眺望重华宫,甚至动用“见微术”增强目力,去辨清窗户上那抹细微的影子。 她本就法术不精,见微术又伤眼睛,用得多了,双目便有些刺痛,视力也偶有不清。 可越是这样,梨霜便越控制不住自己,到了最后,但凡天色暗些,她就视线模糊。有次布星归来,竟差点掉进水里,幸而昊京正好路过才救了她。 望着她眼角的乌青,和她迷蒙的双眼,昊京神色一紧,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用了见微术?” “...嗯。”梨霜点点头,神色微黯。 “糊涂啊!”昊京气的甩开她的手:“你本就是半吊子的法术,在这样下去,你是想变成瞎子吗?” “...”女子咬着唇,绞着手说不出话。 “你!哎!”昊京拂着额头,长叹了一声,尔后抓住她的手,凝重道:“跟我来。” 梨霜颔了颔首,由他拉着往西边走去,片刻后到了药王殿。 昊京立即请药王替梨霜治眼睛,药王诊断后,叹道:“看样子,仙子是使见微术不得其法,才反噬至此,现下老夫倒能开些药医治,只仙子以后万万莫再施此术,否则老夫也无能为力。” 昊京松了口气,朝梨霜瞪了一眼:“听到了吗?若还想再要你的眼睛,就听话,知道吗?” “嗯,知道了。” 望着女子细声细气怯生生的样子,昊京眸光一软,无奈地点了点她的头:“你呀!” 片刻后,药王拿了瓶药给梨霜服用。从药王殿出来后,昊京亲自将她送回天镜阁,待她进屋了,才转身离开。 屋内,梨霜上了三楼自己的房间后,却未点灯,只凭着感觉往前走。 此刻已是深夜,她不想银川发现她还未睡下。 只走了几步,却不甚题倒凳子,发出“咚”的一声。 角落里,一抹暗影动了动,却又止住。那身影隐在书架旁,看不清模样,唯有一双眼眸泛着幽冷的光。 梨霜并未发现他的存在,兀自往前走着,可她本就目力不清,加之屋里很是晦暗,竟被门槛绊倒,千钧一发之际,那人抬手挥出一股气力,将她托住。 梨霜感觉有什么扶住了自己,却看不清也摸不到,她心中一动,喊道:“昊京,是你吗?” 暗影身子一绷,眸光冷了几分。 见没有回应,梨霜胸口骤紧,抓着门框道:“帝君,是你,对不对?” 暗影凝了凝,没有出声。 晦暗的光线下,梨霜勾了勾唇畔,露出苦涩的笑容:“也对,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她摸索着往前走,眼看就要撞到桌角,暗影挥手将桌子悄无声息地挪开。紧接着,又一一挪开前面的椅子,待她平稳地坐在床上,暗影凝了她一眼,便如烟云般散去。 梨霜躺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直到黎明才浅浅睡去,只睡了片刻便又醒了。望着地空荡荡的门框,她想起昨晚被那股莫名力道托住的情形,是有人在保护她吗? 而且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磕到碰到,是巧合吗?还是... 她眸光乍亮,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她攥了攥拳头,已有了计较。 是夜,她布星之后,故意在布星台上待了一个时辰,才往后回走。起初她走的慢悠悠的,后来却越走越快,几次都被东西绊倒,她却不在乎,最后径直飞回天镜阁。 到了三楼,她深吸了口气,才推门走进去。屋里一如昨夜那般晦暗,她抬着手,摸索着往前走,果然一路上畅通无阻。到了里面,她却没有立即往床边走,反而调转方向,朝衣柜走去,依然没有阻碍。 尔后她又转了几次方向,都没有撞到任何东西。 见此情形,梨霜心里的念头越来越笃定,她凭着记忆走到桌畔,拿起暖壶往茶杯里倒,却故意错开几分,往手上倒。 茶水流出的刹那,白光一闪,将她手中的暖壶击落。 “砰!” 水花四溅,暖壶摔得粉碎。 望着暗影下隐隐约约的碎片,梨霜眸中陡亮,她衣袖一挥,四角的壁灯骤然大亮,将屋里照得灯火通明。 她回身望去,书架旁一袭白衣人影正转过身,似是要穿墙而去。 “帝君!”她大喊。 银川身形一僵,知道自己着了她的道,立即飞顿而出,梨霜急忙追出去,可凄冷的月色下只一面莲湖空旷如镜,再无半点人影。 梨霜眸光一黯,心从云端坠入谷底。 他果然还是不愿见她吗?既然如此,那他为何还要默默守护她? 望着远处隐在夜色下寂静无声的重华宫,梨霜眼眶骤酸,心口泛起阵阵痛意。她咬着唇畔,心一横,敛去周身仙力,整个人如同枯叶般坠落。 耳畔凉风呼呼刮过,就在她即将掉进湖里时,身上一热,落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梨霜抬起眼眸,但见银色的月华下,男子面容冷峻,双眸如玺,紧绷的下颌棱角分明。 “帝君!我知道,我就知道...”她眸光大亮,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喜悦的泪水盈满眼眶,似珍珠般晶莹剔透。 银川低眉扫了她一眼,抿着唇没有言语,下一刻,已搂着她回到了天镜阁。 将她放到地上后,银川只睨了她一眼,转身便往外走。梨霜心下大急,本能地扑上去,从后面搂住他的腰。 “别走。”她红着眼眶,语声微颤。 银川脊背一紧,蹙眉去拽她,却没拽开。 “松手。” “我不。”她摇头,手越箍越紧。 第10节 “松!” “不松!” 银川拳头一攥,面上有些不耐,挥手将她打开。梨霜撞到桌角上,痛的发出一声闷哼。 “嘶。” 银川呼吸一滞,手抬了抬,又放下了。 凝着明光中眉头微蹙的男子,梨霜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她忍着痛意,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含着泪,绽出凄美的笑意:“帝君,其实你是在意我的,对不对?” 银川瞳孔一缩,薄唇抿成冰冷的线。 梨霜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食指,温热的触感似电流从指尖漫开,令她沉醉。银川双臂一僵,猛地推开她。 “放肆!” 疾言厉色的模样,似刀刺入女子心里。她眼中一酸,泪水忍不住翻涌。 “好,既然你说我放肆,那我便放肆好了!” 梨霜凄然一笑,突然踮起脚尖,双手扶在他肩上,仰唇贴了上去。 第10章 我说,让你滚! (孤煞之命) 微凉的唇温软地贴上来,银川似被雷击中了,身形紧绷若弦,眼里满是震惊。紧接着,他唇上一痛,一股腥甜冲入喉中,他剑眉紧蹙,猛地推开她。 “疯子!”他重重擦去唇上的血迹,脸上满是愠色。 梨霜压住眼里的泪意,萧然一笑:“银川,我知道我们也许不会有将来,但是我要让你记住我的味道,独属于我的味道。”说罢,她再度踮起脚,快速地吻上去。 银川身子一僵,唇上漫开湿糯腥甜的气息,似暖流在唇齿间漫开,顺着血脉汇入了心底某处。他双拳一紧,想推开她,她却抱的更紧了,将他重重按到墙上。 霎时间,熟悉的画面纷至沓来,与眼前的情形交相辉映。 银川恍了恍,似是坠入了漩涡中,双脚变得虚浮,心口处似柳枝在撩拨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奇异感觉令他心慌,他再也顾不得别的,一把将女子推开。 明亮的流彩中,女子颊边微红,潋滟旖旎似桃花灼灼。 他眸光一颤,连忙撇开头,慌乱地走到门外,连穿墙术都忘了。 望着他的身影,梨霜挑起唇畔,露出揶揄的神色,眼底却漫起浅浅的薄雾。 之后几日,梨霜故技重施,可任凭她被绊得跌跌撞撞,银川再未出现过,她的心随之跌落谷底。 药王的药很是灵验,没过多久,她的眼疾便痊愈了,夜归时,她却故意往凳子上撞,依旧没有发生任何事。 望着晦暗空荡的屋子,梨霜挑了挑唇,露出自嘲的笑意。 真傻啊,明知道他不会出现,为何还要有期盼呢? 她摇摇头,满目萧索地走到床畔,揉了揉被撞疼的膝盖,才默然躺下。良久,黑暗中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似是睡着了。 角落里,一袭白衣从暗影里走出来,半明半暗的面容隐在窗影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他抬手挥出一道微茫,落在梨霜的膝盖上,又盯着她凝了片刻,才隐入暗处默然消散。 这晚,梨霜睡得很不安然,脑海里尽是银川冷漠的面容,忽然光影一转,她再度回到了那个雪夜。 彼时,她和时雍正情浓到极处,山神青梧却出现了。 望着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青衫男子,她神情骤亮,脸上满是惊喜。 “青梧叔叔!” 茫茫雪幕中,青梧执着一把油纸伞,缓缓靠走来,到近处时,他将伞轻轻斜倒,挡在她上空。 面具后,男子的眼眸漆黑温润。 “我来了。”他轻轻吐出几个字,柔和的好似和暖的清风,将人的心熨的舒适绵软。 迎着他的目光,梨霜眼眶一红,抹着眼泪哽咽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说着,她拉过身旁的时雍,脸上飞起一抹坨红,含羞带怯道:“这是时雍,是…是我的朋友,求你救他一起走吧。” 青梧瞥了眼时雍,没有言语,抬手挥落铁笼上的锁链,将梨霜扶了出来。刚站稳,梨霜便急不可耐地去扶时雍,不料腕上一紧,竟被青梧抓住了。 她转头望去,暗淡的月光下,青梧摇摇头,眸光沉静却坚定。 梨霜黛眉一蹙,甩开他的手:“为什么?” “是命数。”青梧喟然一叹,目光落在时雍身上:“他身负孤煞之命,注定一辈子寡亲缘、情缘,但凡与他亲近之人,皆受其牵累,厄运连连。且他此生注定被埋在污泥里,至死都没有出头之日,你跟着他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孤煞之命!”梨霜眸光大震,身子颓然一晃:“不,不可能...” 青梧叹了叹,无奈道:“你想想,你自与他相遇,可曾享过一日太平安乐?还有此次,他离封侯拜相只一步之遥,却落得如此下场,当真是巧合吗?” 此话一语中的,将她心的防线激得溃不成军。 “不,不!”她死死地咬着唇,眸中烁起凌然烈火,猛地攥住青梧的胳膊:“孤煞之命又怎样,他现在遇到了我,我绝不会让他一人惨死!青梧叔叔,我求你,救救他!” 望着她恳求的神情,青梧眸底闪过一丝莫名,他抿了抿唇,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青梧叔叔!" “梨霜,凡人的命数乃上天注定,私自篡改,必定受到反噬,轻则重伤难治,重则灵力尽散,我不能眼睁睁看你遭此厄运。” 梨霜却摇摇头,满不在乎地笑着:“我不怕,不就是重伤嘛,养养就好了,即便灵力尽散,再修炼就是了,我...” 话音未落,身后却传来时雍坚定的声音:“带她走!” 梨霜身子一僵,回过望去,茫茫雪幕中,时雍坐在那里,双眸如寒玉烁着冷硬的光芒。 这样目光像石头重重压在她心口,堵得她呼吸发紧。 “时雍,你别担心,我不怕的。”梨霜勉强笑着。 “可我怕!”时雍薄唇紧抿,眉峰凌厉的像是刀子。 “梨霜,走吧!” “时雍!”梨霜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恐惧,慌忙地抓住他的胳膊,却被他重重甩开。 “走——!”他转过头,侧脸的轮廓冷硬如铁。 心口似被利剑刺了一下,生出阵阵剧痛。梨霜眼眶骤红,颤抖地伸出手,却被他再度甩开。 “不...不要...”她颤着唇,却哑不成声。 见她依旧不肯走,时雍双拳一紧,喉咙里发出冰冷的声音:“我不过是看你有些妖术,能为我所用,才与你虚与委蛇。如今你既救不得我,也就没有用处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梨霜身形骤僵,胸口处似被巨石重重击中,撞得她五脏六腑都碎了,脑子里更轰隆隆,空白一片。 “你,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说,让你滚!” 冷漠的没有一丝温度的目光,似刺刀在她心上反复割着,流出滚热的血。 虚与委蛇?呵呵,原来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她身子一晃,胸口处漫起排山倒海的痛意,一重赛过一重。忽然,她喉咙陡甜,竟哇地喷出一口血,殷红的血珠飞溅开来,落在时雍的衣袖和手背上。 他面上一紧,猛地攥住手,却没有动。 青梧大惊失色,忙扶住女子:“霜儿!” 望着时雍冷若寒霜的面容,梨霜扯出一抹凄凉的笑意:“纵然是我自作多情,可我不后悔,我只恨...咳,只恨我不够好,竟...竟让你没能爱我...一丝...一毫...” 她的语声越来越低,说到最后,身子一软,竟晕倒了。青梧一惊,连忙将她搂住,脸上满是担忧,他朝时雍看了一眼,无声地叹了叹,抱起梨霜纵身飞远。 时雍转过头,望着夜幕下越飞越远的身影,却笑了,眼眶也随之泛红。笑着笑着,他脸上色骤白,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殷红的血洒在衣袖和手上,与梨霜的血交相重叠,已分不清是谁的。 摩挲着刺目的鲜红,时雍猩红的眼眸蕴起一汪水雾,片刻后,一滴晶莹的泪从眼角悄然滑落,滴在手背上,那抹鲜艳的血红中。 . 从凡界回到芒砀山后,梨霜修养了几日才好转,然而她刚下床,就跪在了青梧面前。 “青梧叔叔,我求求你,帮我想想办法,改变时雍的命格。” 青梧正在替她熬药,听到这话,倏地站起来,差点将手烫到:“你说什么!” “我求你,帮我改变时雍的命格!” 青梧攥着拳头,不可置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想了几日,纵然我此刻救了他的,可他命格既定,依旧逃不脱孤苦一生的命运。所以青梧叔叔,我求求你,无论如何,要帮我!” 梨霜深吸了口气,眼里满是诚挚和恳求,说着,她双手抵住额头,深深地拜倒在他身前。 望着女子娇弱却倔强的身影,青梧拳头一紧,眸底泛过暗涌:“可他不爱你。” 女子脊背一僵,淡淡道:“我知道,可我不在乎。” “你傻吗?”青梧气的将扇子拍在石桌上,震得石桌裂了一条缝隙。 梨霜直起身子,脸上漾着淡然的笑意,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傻也好,笨也好,我只想救他。” “…”青梧气的语滞。 “罢了罢了!”片刻后,他拂着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弯腰将她扶了起来:“霜儿,你让我拿你怎么才好啊..” 他摇摇头,脸上充满了无奈。 “走吧,跟我去一个地方。” 见他松口,梨霜眸光一亮,连连点头。于是,青梧腾云而起,带着她上了九重天,去了司命府。 “整个九重天,唯一能帮你的人就在里面,去吧。” 青梧指着肃穆的府邸,神情庄重。 梨霜拳头一紧,心头有些发憷,这还是她第一次上九重天,而且见得还是等级不小的仙官。 青梧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眸中蕴满了复杂的情绪:“霜儿,你也长大了,得学会自己去面对一些事情,而且…我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 “叔叔...” “去吧。” 迎着他温然的眸光,梨霜心底忽然生出巨大勇气,深吸了口气,转身走进了司命府。当她见到大殿上那位银袍金带的男子时,却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高高在上。 第11节 他端端坐在那里,眼眸沉静,唇边噙着清浅的笑意,如一缕和煦的阳光,照的人心头都暖了起来。 “你是谁,此来所谓何事?” 那一瞬,梨霜有些恍惚,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青梧的模样。 怔了怔,她连忙跪下:“我叫作梨霜,是凡界芒砀山山神青梧的...的弟子。”她犹豫了片刻,寻找了个合适的措辞,她虽唤青梧为叔叔,但并无血缘或者亲缘,但论情分却和师徒并无分别。 “小妖此来,是想求星君大人一件事。”她咬了咬唇,忽然抬起头,眼里满是肯求:“我想请大人替、替我朋友改变命格。” 昊京神色未变,只淡淡打量着她:“凡人的命格早已注定,本君帮不了你。” “可青、可我师傅说你是九重天唯一能帮我的人!”梨霜满脸急切,朝前跪了两步。 “...”昊京双眸微狭,沉默少许,露出温然的笑意:“你如此急切,想必不是普通的朋友吧?” “...他、他是我的意中人。”梨霜脸颊一红,羞得低下眉眼。 “好一个意中人啊…”昊京挑了挑唇,语重心长道:“本君确实有法子,只是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昊京深吸了口气,眸底泛起烟云:“若是寻常命格,只需命珠即可,可本君方才推算,你的意中人是孤煞命格,这种万中无一的命格,自然得付出更大的代价,需得冰封你五万年,用你这五万年的福报与自由,抵消他命里的孽报。” “你,可愿意?”他望着她,眸底闪过一丝灼然。 第11章 你可曾有一丝心动? (从未!) 梨霜眸光一颤,拳头随之越紧。对于妖族而言,千百年的光阴算不得什么,可这是足足五万年,且是被冰封囚禁,如同死物一般。 见她不说话,昊京笑了笑:“怎么,怕了?” 梨霜连忙摇头:“不怕!只要能救他,便是十万年也无妨。”说着眸光一定,深深拜倒在地。 “司命大人,小妖求求你,成全我吧!” 望着地上的瘦小的身影,昊京的目光逐渐起了变化:“你当真不后悔?” “百死不悔!”梨霜攥着拳头,眸光定如磐石。 昊京叹了口气,默然走到她面前,将她扶了起来。 “见过痴的,却没见过你这么痴的。罢了,本君便遂了你的愿吧…” 见他应允,梨霜激动的眼眶都湿了:“司命大人,谢谢你!” 昊京笑了笑,眼底却又烟云掠过。 片刻后,梨霜从司命府出来,见青梧立在树下等她。望着他消瘦的身影,梨霜恍了恍,觉得他的背影那么孤寂、那么落寞。 她抿了抿唇,悄然走到他身后:“青梧叔叔。” 青梧转过头,温然一笑:“出来了。” “嗯,司命大人答应帮我了,但代价是我的命珠,以及…我五万年的自由...”她说着却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她等着他生气甚至发火,可身前的人却出奇的安静,抬头时,只看到一双发红的眼眸。 “青梧叔叔...” 青梧抬起手,颤抖地伸向她的脸庞,最后却攥成拳头,猛地转过身:“走吧,去凡界。” 梨霜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已被腾起的云雾带走。 望着月色下,他单薄的侧影,梨霜心头忽然泛起一丝酸楚,眼角也湿了。她抿了抿唇,轻轻拉住他的衣袖。 青梧双臂一紧,没有言语,只默然望着远方。 片刻后,青梧将她带到一座昏暗的天牢,他指着潮湿逼仄的甬道,柔声道:“去吧。” 颔了颔首,梨霜举步往里走,可越靠近那个人,她的心便越缩越紧,手心竟攥得出汗。 终于,当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甬道尽头时,再度看到了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男子。 晦暗的光线下,时雍靠在残破的墙壁上,沉沉睡着。他脸色苍白,胡子拉碴,纵然睡着了也蹙着眉头,似是梦魇了。 梨霜心头一颤,穿过铁栅栏,嗖地飘到他面前。望着他消瘦且凹陷的脸颊,她心里泛起一股刺痛,眼尾不禁红了。 时雍... 她颤着手,轻柔地拂上他的脸颊,从眉梢、到眼眸、到鼻梁、再到那已经干涸的唇畔,指尖也随之生出一股痛意,那痛如游丝一般钻进她的心房,每拂一寸,痛意便深一分。 她贪恋的看着他的眉眼,似是要将他的轮廓深深地刻进自己的骨血。 “时雍,我的爱人,允许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唤你。我知道你也许不爱我,可是我爱你,比爱任何人都爱你… 但是时雍,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爱你吧…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五万年呢,我就要被冰封五万年了,也许那时候我已经忘了你的样子,甚至已经忘了你,也说不定呢? 这样也好,无爱亦无忧,无爱亦无怖,到时候我便再也不会难过了,你说,是吗?” 她笑着,眼眶却越来越红,酸热的感觉在眼底化作氤氲的水雾,越攒越多,最终冲破桎梏,从眼角悄然滑落。 她深吸了口气,按住已痛如刀绞的心房,渐渐靠近那个人影,轻轻贴上了他的唇,如曾经情浓时那般。 她贴着那片温软干涸的唇,贪恋地感受着他的温度和气息,久久没有离开。 忽然,她手腕一紧,被男子抓住了。 她睁开眼眸,对上一双猛兽似的冰冷眼眸,下一刻,就被他推开了。 “我说过,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走吧!” 望着他淡漠的面容,梨霜心头一痛,似被利刃穿胸而过,冷风从那血窟窿里嗖嗖直灌。 她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抠进肉里,她含着泪,笑意凄凉得好似枯萎的霜花:“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只既然你醒了,我还想再问你一个问题,八年了,你可曾对我有一丝一毫的心动?” 男子双拳一紧,下颌崩的好似冰冷的弦。 “从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呵呵...从未…”梨霜深吸了口气,仰起头,拼命压住泛滥的泪水。 “时雍,你够狠!” 她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往外走,摇摇欲坠,好似一碰就碎的琉璃。 到了外间,她远远看见青梧立在甬道尽头,刹那间,她强撑的盔甲便碎成粉末。 她扯出一抹凄凉的笑意,泪水顺着眼角潸然滑落。 “青梧...叔叔...” 她哽咽着吐出几个字,眼前一黑,像是被抽空的木偶,颓然地往地上摔去。 失去意识的刹那,她看到青梧霍然闪现在她面前,紧接将她搂住。 耳畔,传来他温柔的声音:“不要怕,我会陪着你的,永远...” . 从芒砀山醒来的时候,已是三日之后。 梨霜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陪着青梧用饭、弹琴,甚至还去湖边摘了几颗梨给他,如同这千年来日复一日所做的。 那梨与往常的不同,尾端生着红纹,尝起来格外香甜。 “青梧叔叔,今天的梨很甜吧?” “嗯,很甜。”青梧扬唇,揉了揉他的脑袋。 梨霜笑了笑,忽然挽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上。 “你最爱穿的青衫,放在柜子最顶层。” “嗯。” “你常喝的雪顶云崖在金陵城徐记茶行买,那个是最正宗的。” “嗯。” “你那柄清风扇上次被我不小心烫了个洞,我怕你生气,藏在我屋里的梳妆匣里。” “嗯。” “还有...” 梨霜说一句,青梧便应一声,直到事无巨细叮嘱的清清楚楚,她这才舒了口气,正觉得口渴,青梧已端了茶杯递给她。 梨霜笑了笑,接过喝了。放下时,却见青梧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神情有些奇怪,令她有些心慌。 “唔...”她正琢磨说点什么,青梧突然抓住她的手,深邃的眼眸隐者她看不懂的情绪:“阿梨...” 他喉咙微哑,像是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片刻后,他摇摇头,慨然一笑,缓缓地松开手。 梨霜抿了抿唇,道:“青梧叔叔,我这一去便是五万年,临走之前,我想看看你的样子,可以吗?” 青梧怔了怔,点点头。 梨霜眸光大亮,连忙取下那张银色的面具,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瘦的面颊,五官平平,毫无出彩之处,如同大街上随意能见到的路人。 女子恍了恍,这张脸与她想象中的有些差距。 青梧微微挑唇:“怎么,失望了?” 梨霜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有,在我心里,青梧叔叔永远是我最敬爱的长辈,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看的。” “是吗?”青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梨霜抓住他的手,正色道:“真的,我可是你看着长大的,我的话你还不信吗?” “信,当然信…”青梧揉了揉她的头。 静默片刻,他深吸了口气,露出温然的笑意:“去吧。” “嗯。”梨霜颔了颔首,深深地凝了他一眼,纵身飞入云端。 到了司命府后,昊京将她带入内室,将她的命珠抽出,置入阵法中。当火红的命珠被熊熊烈火裹挟住的时候,梨霜整个人像是被刀斧砍凿在身上似的,阵法每加深一层,她的痛楚便深一倍。 很快她晕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片纯白的雪窟里,周围寒气逼人,渗得她打了个寒颤。 第12节 “不要怕。” 耳畔传来男子温柔的声音,她转头望去,见昊京微笑地望着她,脸上有些苍白。 “司命大人,你怎么了?” “我,咳,我没事。”昊京掩嘴咳了咳,从袖中取出一刻丹药:“这是我从药王殿找来的火炙丹,你服用之后,就算被冰封,也不会觉得寒冷了。” 望着眼前只见了两面的男子,梨霜心里泛起一股暖意,伸手接过了。 “多谢。”她笑了笑,将丹药送入口中吞下,但觉一股暖意从胸腹间散开,原本冷到极点的身体瞬间暖和起来。 “一会儿我就要启动阵法了,你...”昊京看着她,眼底露出不忍之色。 “我没事,司命大人,你开始吧。”她耸了耸肩,努力装作轻松的样子。 “嗯。”昊京抿了抿唇,捏了个诀,往她身上一指,瞬间便将她冻住了。 随着身体的僵硬,她逐渐失去了意识,朦胧中,她仿佛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霜儿…” 冰封的日子,她大多时候都是昏睡着,只她纵然睡着,梦里都是和时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表情都似针,在她心上扎着。 像是过了好久好久,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隐约间似乎看到了时雍。只他穿着一袭白衣,表情森严,与往日大不相同。 她张了张唇,心里的喜悦似潮水将她淹没。 “时雍!” 她想说话,却发觉自己被冰封着,发不出半点声音。透过晶莹的冰雪,她看到那人伸手抚在她面前的冰雪上。 “不要怕,很快,你就自由了…” 自由,难道她能出去了吗? 梨霜一怔,眼里露出希冀,还想问些什么,但见对方挥袖一甩,她便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竟真的从冰封中解脱了。她喜极而泣,立即飞奔到凡界,循着记忆找到时雍最后停留的地方,却得知才过去了一万年。 她一惊,懵住了。 一万年! 昊京说过要将她冰峰五万年,为何只过了一万年? 忽然,她脑海里浮现出半梦半醒时看到的人影,胸口处砰砰直跳。 难道真的是时雍? 可他只是一届凡人啊! 巨大的不解涌上心头,她径直奔赴司命府,昊京见到她时却并未惊讶,只叹道:“万般因由皆是命定,你能出来自有其缘法,不必追根究底。” 似是而非的解释并未解开她的疑惑,但昊京不愿说,她也不好强求,行了礼便转身离去。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踏出门槛的那一瞬,她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离开天界,她连忙赶回芒砀山,却从小妖那里得知,青梧早在几千年前便坐化了。 得知此事,她身子一软,跌坐在那里,心头生出一种茫然的感觉。 她的青梧叔叔死了…从此再也没有人在家里等着她了… 她坐在那里,眸光变得呆滞空洞,整整一日都不曾动一下。 傍晚时分,昊京忽然出现,递给她一把扇子:“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梨霜怔了怔,发现是那柄被她弄坏的清风扇,她颤抖地接过来,轻轻打开,发现扇面早已修复如初。 “他走的时候说,扇既能圆,人也一样,终有一日,你们还会在相逢的…” 听了他的话,梨霜眼眶骤酸,泪水跟洪水似的滚滚而落。 昊京叹了叹,取出帕子递到她面前。迎着他温润了目光,梨霜模糊的视线里,依稀浮现出青梧的样子,心头也越发酸楚。 自那以后,梨霜便一直待在芒砀山修行,原本法力低微的她,不知为何,竟进展飞快。 这日,她如往常般下山行善,却被地摊上一幅画所吸引。那画中别无他物,唯有一位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画得栩栩如生,落款处并无私印,只画了一只灵动的彩雀。 刹那间,整个世界好似都静止了,梨霜眼里只能看到那副画,心口处更砰砰直跳,像是有什么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似的。 是他吗! 她瞬也不瞬地盯着那画,片刻后,耳畔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姑娘,可是看中这画?” 梨霜恍了恍,回过神来,见说话的是一个落魄书生,便点头。 书生笑道:“实不相瞒,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我那位老祖宗年轻时可位极人臣呢!若非情势迫人,我是舍不得卖这画的。” “高官?” “嗯。”书生昂起下巴,胸脯挺得笔直:“我老祖宗是北盛元熹年的武状元,后封侯拜相,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姓时,单名一个雍字。” 听到那个在她心尖萦绕了数万次的名字,梨霜瞳孔一震,浑身血流瞬间加速。 第12章 沉香树枯死 (我和你算什么?) 是他,真的是他! 梨霜颤抖地拂着画上的女子,眼眶瞬间红了。 望着她失态的样子,书生挠了挠后脑,局促道:“姑娘,你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我看你和这画上的女子生的很像,莫非和我祖上有什么渊源?” “没有,我们没有关系。”梨霜擦了擦眼角,笑道:“这副画我买了,这是报酬。”她从腰间取出一个荷包,鼓鼓囊囊。 书生打开一看,竟是满满一袋金子,顿时喜极而泣,连连道谢。梨霜只笑了笑,拿着画轴正要离开时,却被书生喊住。 “姑娘,虽然你说和我祖上没有关系,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据说我这位老祖宗从来不近女色,到了而立之年也不曾娶妻,连妾室也没有。平日最喜作画,这副画便是他亲手所画,另外他还喜欢对弈,他有一匣白玉棋子,上面都刻满了梨花。” “因为没有子女,最后他还领养了一双儿女,才得以延续宗庙,男孩要做念梨,女孩叫做若霜。至于这副幅画,则是他过世时抱在怀里的。” “念梨,若霜...” 梨霜似被雷劈中了,脑中轰隆隆全是这两个名字,胸口漫起惊涛骇浪,潮湿中夹着阵阵痛楚。 原来,他骗了她! 傻子,这个大傻子! 梨霜抱着画轴,泪水吧嗒吧嗒滚落,滴在绢纸上,蕴开一团水迹。 “...姑娘?” 书生慌了,越发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梨霜吸了吸的鼻子,含泪绽出最明媚的笑意:“我没事,谢谢你!对了,方才你说的那个白玉棋子,可还在?” 书生摇摇头:“不在了,很早之前就被什么人买走了。” 梨霜眸光微黯,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能让她寻得这副画,知道时雍对她的情意,已是万幸,哪还敢奢求别的。 她深吸了口气,抱着画轴大步离开,身形恣意洒脱,是这万年来从未有过的畅快。 从梦中醒来之时,正是清晨,清浅的晨曦透过东面的窗棂映在她脸上。梨霜望着紧闭的窗户凝了半晌,终究没按耐住,起身推开,迎着朝阳极目望去。 巍峨宫墙中,银川矗立在一棵枯树下,背对着她。只远远一眼,她便能感觉到他周身凄冷的气息。 枯树! 梨霜细目望去,见银川身前的那棵树正是之前那棵沉香树,明明正是花期,它怎么突然枯萎了? 她心头咯噔一下,立即着人打听,才得知沉香树昨夜不知何故,快速枯死了。 她走到回廊上,默然望着那抹白衣人影。 那沉香树是银川的师傅紫萸神女亲手所种,上次沉香树因为她而枯萎,他甚至不惜将她囚禁了十日,足见他师傅在他心里的地位。 此次沉香树枯死,他的心境可想而知。 微风习习,男子静静立在那里,发丝和衣寐随风飞扬,晨曦如丝缕般撒在他身上,却如同冰上笼了层淡淡的寒烟,越发凄冷。 望着他的身影,梨霜的心似蚂蚁在啃噬着,泛起绵密的痛意,她扶着栏杆的手也越缩越紧。 她曾在重华宫密室看到过紫萸神女的画像,一袭银甲,长剑如虹,虽戴了一张面具,却仍旧能透过那双清澈坚定的水眸,和那傲然的身姿,窥见其举世无双的风采。 世间双生子大多容貌相同,传闻袭玉同她的生母,紫萸神女的妹妹有八成相似,那么紫萸神女一定也和袭玉很像吧... 那般美貌,又是独一无二的战神,这样的女子怕是世上所有的男子都会为其动心吧... 难道银川他真的... 之前,她也曾隐隐有过这个念头,却都被她以各种由头压下了。可此刻,望着他悲伤寥落的背影,再联想过往的所见所闻,以及他对袭玉的容忍,这个念头就像刺,在她心头生根发芽。 这一日,整个重华宫鸦雀无声,寂静的如同一片死地。银川立在那棵枯树下,分毫未动,如同被定住的木偶。 天镜阁上,梨霜也立在回廊上,整整看了他一日,直到天色渐暮,斗转星移,整个天宫笼在黑夜里时,那抹白衣仍旧没有动。 那一刻,梨霜再也忍不住了,她飞身而下,如流星划落在重华宫里。 “够了!”她攥着拳头,走到他身后。 以前面对他时,她总是小心翼翼,谦卑温顺,可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量,竟然敢这么跟他说话。 然而,银川却似没听到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梨霜心里的刺越扎越深,倏地走到他面前,死死盯着他:“我不知道帝君和紫萸神女有什么样的过往,但是帝君,我若是神女大人,定不希望看到自己唯一的弟子,如此失魂落魄。” 银川脊背一僵,眸底起了细微的变化,淡漠地吐出两个字:“你不懂。” 喉咙似被鱼刺梗住了,梨霜噎的半天说不出来话,许久才道:“既然我不懂,那你就告诉我啊,你说了我不就懂了吗?” 银川只冷冷瞥了她一眼,转身便走。 “帝君!”梨霜大喊。 男子顿住脚步,微微侧过头,双眸清冷好似千年寒冰:“没有人可以同本尊的师傅相提并论,你,也不能!”说罢,傲然离去。 望着他冷若寒霜的身影,梨霜身子一晃,心口处似被巨锤砸中,伴着破裂声,有什么东西四分五裂。 原来,你果然是心悦她的! 第13节 梨霜眼眶骤红,酸涩伴着痛楚从心底漫向四肢百骸,连指尖都是痛的。 可是银川,那我呢?我和你的过往算什么,和你在凡界的八年又算什么?只是你这数十万年里,最微不足道的劫吗? 当年得知时雍并未辜负自己后,梨霜辗转千年,只想寻得他的转世,却始终没有所获。直至升仙,在天界遇到了银川,并从昊京那证实,时雍便是银川历劫所化时,她的世界都被照亮了。 她以为,万年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却不想竟踏入了另一个深渊。 如今看来,她和银川之间,也不知到底是他的劫,还是她的劫... 她挑起唇瓣,眼底湿润,蕴满了自嘲。 也罢,银川和紫萸神女之间有十几万年情意,岂是凡界区区八年可比的? 她深吸了口气,昂起头,强撑着往外走,双脚却似踩在冰刃上,每走一步都疼得滴血。 梨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天镜阁的,当她回过神来时,已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就在她闭上眼眸等着于地面亲密接触时,却落入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 她抬眸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青鸢担忧的脸庞:“傻姑娘,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霎时间,她坚守的防线像是被陨石击中,溃不成军。 “青鸢!”梨霜埋进她怀了,小声呜咽着,滚烫的泪水将青鸢的衣衫都沾湿了。 青鸢叹了叹,目中露出怜惜之色,拂着她的头道:“真不知道情爱有什么好的,把你好好一个姑娘伤成这样,我青鸢以后绝不碰这糟心的玩意儿。” 语毕,便将她扶回房里,好生劝慰了一阵,才默然离开。 只梨霜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银川方才绝情的模样,哪里睡得着。 翌日,昊京过来时,见她面容疲惫,眼圈乌青,吓了一跳,她却只说没睡好。 昊京半信半疑,也没多问,寒暄片刻,梨霜忽然问:“昊京,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死去的花木重新焕发生机吗?” 昊京怔了怔,神情莫名:“是因为沉香木吗?” “...嗯。” 昊京眸中一刺,攥着拳头道:“百花仙子掌管天下花木,若想让沉香木复活,只有她知道。” “好,我这就去找她。”梨霜眸光乍亮,唰地站起来,正要往外走时,又顿住脚步,朝他嫣然一笑:“昊京,谢谢你。” 昊京摇摇头,笑意温然,眼底却涌过一丝晦暗。 梨霜找到百花仙子时,她正在府里修剪花枝。听到她来意后,娇艳的女子却未抬头,只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这花长的没规没矩,可得好好修剪。” 梨霜喉咙一滞,跪倒在地:“仙子,只要你告诉我复活沉香树的法子,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任何代价?”百花仙子觑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是!” 百花仙子放下剪刀,拂了拂鬓角,姿态慵懒:“若我要你天灵上的翎羽呢?” 翎羽! 梨霜眸光一震,但凡鸟雀,最为珍贵的便是天灵上的那根翎羽,它是鸟族灵气所在,如同龙的逆鳞,拔之好似剜心。 “怎么?舍不得?” 挑衅的眼神似刀子剐在她脸上,梨霜拳头一紧,咬着薄唇:“我愿意,但是请你一定要告诉我如何复活沉香树。” “行了,知道了。”百花仙子露出不耐的神色。 梨霜眸底一锐,深吸了口气,将手伸向天灵,猛地将翎羽拔下来。 只见鲜血飞溅,顺着她的眉心缓缓流下,她的脸也变得惨白,如同烫金的纸,唇上血色尽失。 “给。”她颤抖着手,把翎羽递给对面的人,声音沙哑颤栗。 百花仙子眸光一亮,连忙拿过:“不愧是飞禽的翎羽,果然漂亮!” “请你,告诉我!”梨霜攥着拳头,脸色白的吓人。 百花仙子翻了个白眼,漫不经心道:“很简单,用你的心头血,每日浇灌三碗,连续十天。” “多谢!” 梨霜心上一松,强撑着往外走,待到她远去了,百花仙子一边把玩翎羽,一边漫不经心道:“真是奇怪,又是沉香树,这些人都跟沉香树较上劲了吧。” 说完,耸耸肩,兴致勃勃地进屋去了。 “这翎羽若是做成衣裙,必定出彩。” 外间,梨霜堪堪从百花园走出来,昊京就急匆匆赶了过来,望着她煞白的脸色,他脸色大变:“你拔了翎羽!” “嗯。”梨霜虚弱地笑了笑。 昊京气的锤了锤自己的手:“都怪我,明知她不是个好相与的,就应该跟你一道过来!” 昊京与百花仙子有些嫌隙,所以不想见她,又想着她为人虽然傲慢,但左右不过要些珍奇异宝,到时候他帮着寻找便是,哪知道对方要的竟是梨霜的翎羽! “不行,我得帮你要回来!”昊京剑眉一蹙,脸上泛起凌厉之色。 梨霜却拉住他,摇摇头:“算了,本就是我有求与她,况且,咳,我是自愿的...”她眼前乍黑,身子一歪,晕倒在昊京怀里。 望着女子眉间的血红,昊京眼眶一红,紧紧搂住她:“你放心,今日所受,我必定帮你讨回来!” 语毕,抱着梨霜纵身飞起,直奔药王宫而去。 看到梨霜的模样,药王吓了一跳,连忙用药给她医治,叮嘱她要好好休养。梨霜点点头,道了谢,由昊京扶着回了天镜阁。 昊京不放心她,整整守了三天,然而任他怎么问,梨霜始终不肯吐露复活沉香树的法子。别无他计,他只好去寻百花仙子,却得知她外出了。 回去之后,昊京又准备逼问,天后的贴身侍女晚儿竟来了,言天后口谕,梨霜克己奉公,劳苦功高,特御赐灵药一枚。 自梨霜飞升仙界,也曾见过天后数面,只二人君臣有别,梨霜每次都谨小慎微,更妄论与她有什么私交。 现下天后亲赐灵药,这着实让她受宠若惊。 “多谢天后隆恩。”梨霜慌忙起身,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侍女晚儿赶紧扶住她:“没事吧?” 梨霜抬头,却对一双关切的眼眸,她恍了恍,忙抽回双手,温声道:“多谢姑姑关心,我没事。” “那就好。”晚儿温然一笑,将灵药递给她。梨霜凝了凝,朝昊京看去,见他点点头,才放入口中,正要端茶杯时,晚儿已将茶水递到她面前。 梨霜和晚儿并无交情,对方这般热络,倒令她有些不好意思,她红着脸道了谢,就着茶水将灵药吞服了。 还别说,这灵药比药王殿的药更好,刚吞入腹中,便觉一股暖流从体内漫开,原本沉重的身体都松快了不少。 “感觉如何?”晚儿问。 梨霜嫣然一笑:“好多了,天后大恩,小仙无以为报,就请姑姑代我向天后娘娘道谢。”说着,俯身行了个大礼。 晚儿立即将她扶住:“你好好养伤,便是对天后最好的回报。” “嗯。” 晚儿笑了笑,似无意般朝昊京瞥了瞥,才领着仙侍离开。出了天镜阁,她径直回到天后宫,待众仙侍退去,屏风后竟走出一位和晚儿一模一样的女子。 “天后。”那女子朝晚儿福了福,神情恭敬。 被唤作天后的女子点点头,身子一旋,已变了副模样。只见她一袭鎏金白底长裙曳地,身段高挑婀娜,容颜秀美,一举一动无比露着雍容与高贵。 “去,传昊京。” “诺。”真正的晚儿凝了凝,恭身退下。 . 当天夜里,梨霜发觉身体已经恢复如常,心里又惊又喜,对天后更是感激不已。她见四下无人,便潜入重华宫,剜了三碗心头,倒在沉香树根部,鲜红的血很快就被吸收了。 之后,每到入夜,她便潜入重华宫如法炮制,幸而重华宫宫禁森严,也无人发现。 第十日夜里,她瞥了瞥静悄悄的府邸,拿出匕首,往胸口一扎,鲜红的血瞬间流满碗碟。 一碗、两碗、三碗。 当沉香树将血全部吸收后,但见红光一烁,原本已干枯的树皮逐渐丰盈,树干上生出一片片青翠的枝叶,由稀疏变得浓密,枝头的花苞此起彼伏,不停地往外冒,眨眼间便绽满枝头。 望着这一幕,梨霜都怔住了,瞳孔里的花影灼灼似锦。 正看得入迷的时候,但见红影一闪,一滴血红从沉香树中飞出,在她面前浮了片刻,如闪电般钻入她胸口。 她愣了愣,茫然地摸了摸胸口,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冷厉的声音:“你都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女鹅又要给虐了,可怜。 存稿已经写到火葬场的章节了,哼哼,以后虐死他! 第13章 沉香树枯死(二) (多事!谁让你救了。) 心头咯噔一响,梨霜回过身,见凄冷的月华下,银川立在那里,双眸凌厉烁着寒芒。 “帝君,我只是想救活沉香木...”她攥着拳头,面上很是惶恐。 “多事!谁让你救了!”银川剑眉紧蹙。 “帝、帝君...”梨霜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脸上满是委屈与不解。 “用心头血救沉香树的法子本尊早就知道了,此树曾受我师傅心血滋养,若以他人之血灌入,便会逼走师傅的心血,所以本尊宁可守着一断枯木,也不想要一个没有师傅心血的沉香树。” “谁料本尊不过出去了十日,竟让你横插一脚,毁了师傅的心血!”银川狠狠盯着她,语声凌厉的好似刀子,将女子的心戳了个巨大的窟窿,寒风呼呼倒灌着。 “我不知道...”梨霜眼眶骤红,咬着唇,不敢看他。 “滚!”银川眼里露出一丝厌恶,语声比淬了毒的剑还冷厉。 梨霜身形一僵,从头到脚如同坠入了冰窟窿,她想走,可双腿就像被冻住了似的,竟迈不开。 “我让你滚!”银川怒斥,额上青筋都突了起来。 梨霜被吓得打了个哆嗦,豆大的泪珠一滚而下,她抬起头,眸中泛起一丝倔强:“帝君放心,我一定会把紫萸神女的心血还给你的!”说着,她按住胸口往外吸,可神血却怎么也吸不出来。 伴着一股巨大的疼痛,梨霜喉间泛起腥甜,哇地吐了口血。 第14节 见她如此,银川眉头一蹙,却没有动,只冷冷盯着她。 梨霜没放弃,抹了抹嘴角的血,又开始吸紫萸神女的心血。这次她拼尽全力,心血终于浮现,然而她却觉得有千把刀斧齐齐砍在自己身上,浑身火辣辣的,疼的几乎要炸开了。 不行,她一定要还给他! 她死死咬住牙齿,将全部仙力灌注在手掌上,眼看心血就要从她胸口剥离,她却好似被人将心脏生生挖出来了一般,再也抗不住了,吐了一大口血,颓然跪倒在地。 殷红的血四散飞溅,落在地上如同绚烂的彼岸花,鲜红刺目。银川双拳一紧,眼底闪过异色,依旧没有动。 就在此时,但见人影一闪,昊京已飞身而至。望着地上大滩血迹,他脊背一僵,双眸骤红:“霜儿!” 梨霜扯出一抹虚弱的微笑:“昊京,帮、帮帮我,把紫萸神女的心血吸出来...” 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声音,昊京眸中大恸。他眉头一撺,望向银川,眸中寒芒烁烁:“帝君,你可知她为了复活沉香树,将她唯一的翎羽给了百花仙子!她拔那翎羽,如同龙剥逆鳞,有剜心之痛!可你呢?竟然把她逼成这个样子!你到底有没有心?” 银川眸中一颤,双手越攥越紧,下颌也绷得如同冰冷的线。 冷哼了一声,昊京抱起梨霜往外走,梨霜却抓住他的胳膊,恳求道:“昊京,帮帮我...” “你不要命了吗!”昊京怒斥。 “是我对不起他...”梨霜鼻尖一酸,眼底泛起水泽。 望着她的神情,昊京眼里泛起深深的痛色。他深吸了口气,朝银川露出凄凉又悲愤笑意:“看到了吧,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为你辩解!银川帝君,我求你,做个人吧!”说着,抱着梨霜纵身飞上云霄。 银川怔怔地立在那里,眸中浮浮沉沉,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都没有动。 . 当梨霜两人奔赴药王殿时,却得知药王带着两个徒弟外出了,殿内徒留两个捡香小童。 昊京剑眉一蹙,当即抱着梨霜赶到天后宫中。此际,天后和天帝刚刚歇下,见昊京求见,守门的仙侍很是为难。 “司命大人,天后已经歇下了,请你明日再来吧。” 昊京哪里等得住,当即往进闯,但是御宫守卫森严,他刚进去便被天兵天将拦下。 “司命大人,虽说你得天后看重,可尊卑有别,你若贸然闯宫,就请恕卑职无礼了!” 昊京眸光一厉,当即和天兵天将打了起来,昊京的法术虽是中上之流,可此刻他带着梨霜哪里打得过。眼看就要被制住,昊京眸中烁起熊熊火光,牙梆咬得咯咯作响。 “今日我定要见到天后,不论是谁,休想拦住本君!”他双眸射出森寒的黑气,浑身杀气腾腾,整个人如同地狱里的杀神。 望着他这副模样,梨霜心头陡紧,觉得他和往常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她抿了抿唇,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昊京...” 昊京双臂一绷,低眉望着她,眸光软了几分:“别怕。” “嗯。”梨霜颔了颔首。 昊京抬眸,神色凌厉如昔,仿佛方才那片刻的柔情只是幻觉。 众天兵望着他这个样子,也不禁胆寒,但私闯禁宫乃是灭九族的大罪,他们不敢手软,只好硬着头皮冲上去。 此刻昊京犹如一头饕餮现世,只片刻功夫便将众天兵打的落花流水。他抱着梨霜,径直闯进天后寝宫,刚进大殿,便见天后和天帝掀帘而出。 天帝扫了眼昊京,脸顿时垮下来:“好你个司命星君,竟然胆大包天擅闯天后寝宫,来人呐!把他带下去,到天刑台受九百九十九道天雷,再推下诛仙台!” 听到这话,梨霜脸色大变,噗通跪在地上:“天帝饶命,司命大人是为了救我,才擅闯禁宫,并非有意枉顾尊上。” 昊京眉头一蹙,眸中黑气顿散,跪在地上没有言语,只死死捏着拳头。 望着眼前的两人,天后眸中闪过异色,她咳了咳,轻轻扯了扯天帝的衣袖:“帝尊,司命星君素来恪守本分,绝无冒犯之意。求你看在他救人心切的面子上,就饶他一命吧。” 天帝冷冷一哼:“即便救人心切,也不可擅闯你的寝宫啊!来人,拖下去!” 天后叹了叹,再次扯了扯他的衣袖,眸中露出央求:“三郎!” 望着微带撒娇的模样,天帝眸光陡软,咳了咳:“好吧,看在天后为你们求情的份上,朕便饶你们一命,只死罪可恕,活罪难逃,即刻将司命星君即送去天刑台,受九百...” “多了。”天后打断他的话。 天帝嘴角一抽:“五百...” “还是多了。” 天帝都无奈了:“那就受九十九道吧,至于这个小...” “咳,她叫梨霜,是三郎亲封的掌星使。”天后补充。 “嗯,掌星使。”天帝点点头,觑了觑天后脸上的笑意,思索了片刻,道:“念你重伤未愈,便免去刑罚,抄录道德元经三百遍吧。” 梨霜眸光一松,忙拉着昊京跪谢:“多谢天帝天后隆恩!” 天后笑了笑,将梨霜扶了起来,顺手把了下她的脉象。只见她脸色大变:“是谁把你的心脉伤成这个样子的?” “是、是我自己...”梨霜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喉头一甜,又咳了一大口血。 天后大惊,赶紧扶着她坐下:“快,拿还魂丹!” 得到命令,侍女晚儿忙到内殿拿了还魂丹出来。天帝却蹙眉道:“这还魂丹还是药王去岁进宫的,只三颗,你怎么...” 天后面上滞了滞,微笑道:“三郎素来以仁德为先,此刻这位小仙已没了半条命,再拖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好吧。”天帝摸了摸鼻子,不再多言。 天后则拿起还魂丹给梨霜:“吃吧。” “多谢天后娘娘。”梨霜满脸感激,又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才拿过去吞下。 此间事毕,天帝也无甚兴致,便打道回宫。 昊京二人拜别天后之后,便回了天镜阁。梨霜望着门外的天兵,知道他们要带他去天刑台,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昊京无奈,只好施法令她昏睡,这才跟着天兵去了天刑台。就在仙官要施刑时,天后却突然驾临,将众仙侍支开。 “拜见天后。”望了眼崖边雍容华贵的女子,昊京眸中一紧,连忙跪下。 天后俯视着刑台上的男子,面容依旧温然亲和,眼底却闪过锐色:“昊京,你可知罪?” 昊京脊背一绷,将身子俯的更低了。 . 梨霜从梦中醒来后,立即去天刑台找昊京,然而台上唯有寒风凌厉如刀,再无半点人影。 想着他应是受完刑罚回去了,她又径直奔向司命府,然而仙侍白露却告诉她,司命有事外出,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不,你骗我对不对,昊京他受了九十九道天雷,哪里还有力气出去?”梨霜眼眶一红,扯住她的衣袖。 “...”白露面上有些局促,低下眉眼:“大人他已服了良药,并无大碍。” “当真?” “嗯。”白露点点头。 梨霜这才松了口气,转身离开,待她远去了,旁边的椅子上白光一烁,昊京突然显现。 望着脸色发白的男子,白露面上露出怜惜与不解:“大人,你为何不告诉她?” 昊京摇摇头,笑意浅淡:“告诉她又如何,不过凭白让她担心。” “大人...” “去吧,咳!”昊京摆摆手,却忍不住咳了咳。 白露黛眉紧蹙,盯着他看了片刻,恭敬地退下了。纱窗旁,昊京低眉,从袖中拿出一方染了血迹的丝帕。拂着那抹暗红,他眸中一深,暗涌沉沉。 另一边,梨霜服用了还魂丹之后,没过几天便好转了,心里对天后也更加感激,立即执笔抄了三百份道德元经送到天后宫中,没想到天后竟留她下来问话。 原本她有些紧张,可天后言行可亲,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令她逐渐放松下来,临走时,天后还赏了盒糕点给她。 梨霜得了糕点,第一个念头便是寻青鸢,以往有什么美食,青鸢可总是惦记她呢。然而因着上次的事,她并不想冒冒然进重华宫,便在殿外候着,只左等右等始终没等到,最后只得寻了处僻静处,穿墙而入。 刚走了几步,梨霜便看到银川帝君正靠在摇椅上小憩。明亮的光华静静洒在他脸上,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镀了层薄薄的光晕。 眸光一颤,梨霜心跳都漏了半拍,恍了恍,才手忙脚乱往回走,但她忘身后有一根柱子,眼看就要撞到,眼前人影一闪,她撞上了一个温软又坚实的物体。 她定睛细看,是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而那手的主人分明是银川帝君。 第14章 暧昧 (他居然挑逗了她!) 梨霜心头突突一跳,本能地往后退,却被石头绊倒。 银川蹙眉,将她拦腰扶住。近在咫尺的面容,令她本就发紧的心更加慌乱,如同有只小鹿在乱撞。 望着她若桃花般灼红的脸庞,银川瞳孔微恍,迅速松开手。 “笨。” 梨霜喉咙一噎,端着怀里的糕点不知如何是好,脑子不知怎的一抽,竟将糕点盒塞到他手中,飞也似地逃跑了。 瞥了眼盒子,又扫了眼逐渐消失的身影,银川怔了怔,下意识揭开盒子,见里面是一盒玉芙蓉花糕。 他素来不太吃这些糕点,不知怎的,却鬼使神差拿了一块尝了尝,只觉清浅的香甜在唇齿间漫开,还夹着一股淡淡的芙蓉花清香。 品着这滋味,他竟觉得还不错,便又尝了一口、两口...很快就将一整块吃完了。 就在这时,袭玉不知从旁边的回廊里走了过来,看到花糕,她眼前乍亮:“是天后宫里的玉芙蓉花糕!”说着,便伸手去拿。 银川剑眉微蹙,“啪”地将锦盒盖上,差点夹住她的手指。 袭玉双手往腰上一叉,没好气道:“师兄,不就是一块花糕,你至于吗?” “至于。” 银川斜睨了她一眼,转身便走,气的她脸色铁青。她瞪了眼身后的仙侍,冷声道:“去!给我查,这花糕是怎么来的。” “是!”仙侍点点头,飞奔而去。 出了重华宫,梨霜才发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不大聪明的事,拍了拍额头,很是丧气。 她一定是脑子被门挤了,明明银川都这样对她,她还上赶着送糕点,真是没出息啊! 她长长一叹,灰头土脸地回了天镜阁。 之后的日子平静如水,梨霜每日除了布星,便是望着重华宫默默发呆。银川不知在忙什么,很少露面,纵然出现,也只匆匆一瞥。至于那棵他曾极为珍视的沉香树,他再也不曾看过一眼。 望着那棵灼灼绽放的花树,梨霜的心似是有刀子在反复割着,脑海里也时不时想起银川的话:“本尊宁愿守着一段枯木,也不想要一颗没有师傅神血的沉香树!” 终究是她自作多情了啊... 第15节 纯白的花瓣在日华下格外绚烂夺目,却刺得她双眸生痛。 “银川,我会还给你的,一定会的!”她忍着眼底的氤氲,死死攥着栏杆,紧到指尖都发白了。 半个月后,梨霜终于在司命府见到了昊京,见他全然无恙了,她悬着的心这才落下。 “昊京,你见识广博,求你帮帮我,无论如何也要把紫萸神女的心血从我体内剥离!” 迎着她恳求的目光,昊京眸中泛起叹息:“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法子,只在这之前,你答应我,绝不可像上次那般莽撞。” 想到上次昊京差点被自己牵累至死,梨霜仍旧心有余悸,抿了抿唇,歉疚道:“嗯,不会了,这次我都听你的。” “那就好。”昊京松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 “梨霜,你要记住,在这世上,任何人都不值你为他折磨自己,知道吗?” 眸中一恍,梨霜脑海里浮现出那晚的情形,心底似潮水漫灌,酸涩至极。 “嗯,我知道了。”她微笑着点点头,鼻尖却有些酸涩。 自此之后,昊京前前后后找了不下百种法子,然而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加之上次的事害得他无辜受累,梨霜不敢再那般莽撞,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只是将紫萸神女心血还给银川的心,也随着时光的流逝越发坚定。 不久后,蚩尤后裔九黎族于南境发起叛乱,众天将几次平叛不成,天帝命银川立即动身前往。 得知此事,梨霜心头咯噔一下,忽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在屋里待了半日却坐立不安,最终没按捺住,乘夜潜入了重华宫。 星夜沉沉,偌大的府邸寂静的没有半点声息,唯有正中主殿摇曳着微弱的烛光。 她心口微紧,蹑脚走到窗畔,透过窗缝依稀看到银川坐在案几旁,正拿笔在画着什么。融黄的烛光洒在他面上,镀了层浅浅的光晕,衬得他冷硬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 “咳。”忽然,他掩嘴咳了咳。 旁边的仙侍忙端了茶给他,他却摆摆手,没有拿。望着他的身影,梨霜整个人都痴了,眼底漫起如丝缕般的眷恋。 忽然,不知哪来的兔子从她裙边蹿过去,吓得她往后一退,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谁在那里!”仙侍一惊,走过来开窗。 梨霜忙使了隐身诀,隐去身形。见外面空无一人,仙侍疑惑地摇摇头。 “奇怪...” 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银川沉吟了片刻,淡淡道:“下去吧。” “诺。”仙侍偷偷瞥了瞥案上的绢画,恭敬地退下了。 外边,梨霜松了口气,又透过窗缝往里看,见银川正望着案上的画出神。方才只匆匆一瞥,此刻细看,却觉得他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是病了吗? 她拢住拳头,眸中泛起担忧。 烛光中,银川又咳了两声,拿起毫笔在上面补了几笔,待笔墨干了,这才起身走进内室。 待屋里彻底没了声息,梨霜小心翼翼穿墙进去,借着斑驳的月影,细细端详案几上的画。 还是上次那幅,除了灼灼盛放的花朵,便是巍峨的宫墙,与上次并无不同,那银川在画什么? 梨霜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凝了凝,伸手拂着纸上的图画,指尖微凉,却似针扎的她指尖一痛。 明明沉香树已经复活,可他宁愿守着这副画,也不远再看它一眼,看来他当真是厌极了她,连着含了她血脉的沉香树,也厌弃了... 阵阵痛楚揪得心尖发颤,她深吸了口气,强自压下眼里的湿意,将画轻轻放回桌案上,默然离去。 片刻后,内室的门悄然打开,晦暗的光线中,一袭白衣从里面走了出来,步履轻浅,没有半点声息。男子望了眼女子离去的方向,将目光落在画上,抬手一挥,花树下渐渐浮现笔墨的痕迹,是一个美貌的少女坐在树下荡秋千,眸如秋水,面若皎月,笑容清甜纯净的好似一泓清泉。 他眸光一恍,不自觉地伸出手,拂着少女的脸颊。然而下一瞬,他手一紧,目中露出些许烦躁,挥手将少女连同秋千都抹去了,干净的好似从未出现过。 翌日,天帝设宴为银川及诸将送行,梨霜职位不高,只能坐在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他。 场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一众仙女将极尽婀娜之态,只为求得他一顾,他却始终眼观鼻,鼻观心。 酒过三巡,众仙官先后向他敬酒,他却使眼色让属下替了。若是旁人这般架子,众人早气的走人,但银川可是三界仅存的上古神邸,是九重天唯一的战神,众人哪敢有意见。 天后的侄女明河仙子犹豫了片刻,还是端着酒杯走了过去。 “帝君,此次出征万望保重,明河在此祝你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话音刚落,袭玉从邻座站起来,冷嘲热讽:“明河仙子,听你这话,是担心我师兄不是那九黎族的对手吗?” 明河面上一滞,瞪着她:“你胡说,我才不是这个意思,我...” 银川面上露出不耐,起身打断:“天帝,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天帝也嫌明河两人给天界丢脸,连忙应允。 望着银川冷漠的背影,明河和袭玉气的脸色忽青忽白,见银川已走到殿门口,恰好梨霜又坐在那里。 二人眸光陡厉,乘着众人不注意,齐齐捏诀一指,梨霜只觉被什么猛地撞到了,不由自主地往地上扑去。 电光火石间,银川身形一闪,稳稳地将她扶住了。 刹那间,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众人眼睛睁的大大的,一副吃瓜的表情。 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孔,梨霜的心倏地一跳,整个人都僵住了,待反应过来,忙缩回手,朝后退了退,仿佛被开水烫到似的。 银川抿了抿唇,不自然地缩回手,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待他远去了,众人这才发出一声惊叹:“哦豁!”目光在梨霜、袭玉三人身上转来转去,大有看好戏的样子。 袭玉和明河对视了一眼,倒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双双瞪了瞪梨霜,灰溜溜退下了。 梨霜被众人看得浑身不自在,也悄悄退了出去。 不远处,昊京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眸光黯了几分。 出了御殿,梨霜一时不知往哪里去,便漫无目的地走着,却见不远处烟波浩渺,池水汤汤,回廊尽头,银川立在那里只余一抹孤傲的背影。 此刻她已走到回廊后段,除了往前走与他碰个正着,便是往回走,是近也不对,退也不对,踟蹰了片刻,她一咬牙,还是决定往回走。 纵然她无比期望自己能站在他身侧,可是想着上次的事,她心头便如刺梗着,不知如何面对他。 然而,刚走了几步,她眼前光影一烁,银川已出现在她面前。迎着他清冷的眼眸,梨霜心口怦然一跳,立时乱了方寸:“帝、帝君...” 银川却没有言语,只漠然俯视着她,他的目光犀利如刀,好似要将她从里到外剥个干净。梨霜被盯得头皮发麻,手都不只往哪里放好。 “小、小仙还有事,就先走了...”她磕磕巴巴,说完就往外走,慌乱的像只偷腥的猫。 只刚迈开腿,就被银川抓住胳膊。她身子一绷,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帝君有、有什么吩咐吗?”她转过身,低着眼皮不敢瞧他。不料,银川竟抬脚步,朝她逼过来。 她脊背一紧,不自觉地往后退,银川却跟着逼近,迫得她撞上了栏杆,退无可退。 一道暗影遮来,鼻尖传来一缕清幽浸凉的冰雪气息,梨霜胸口一实,男子高大坚实的身体便压了过来,她双手一攥,浑身绷得僵直,仿佛有股无形的气压将她迫的喘不过气。 与此同时,一个温软的物体若有若无的碰触着她的耳廓,生出细微又湿热的酥痒,似电流一般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心上更似猫爪在挠着,焦躁不安,又蠢蠢欲动。 夭寿啊!这是要整死她吗? 她猛地闭上眼眸,紧张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第15章 银川有难 (她不顾一切,他却说:碍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银川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梨霜觉得左手上似有什么拂过,身上的压迫感瞬间消失。 她蓦地睁开眼睛,发现身前已空无一人,她低眉,朝左手望去,见手边的栏杆上放着一枚白玉棋子,上面刻着沉香花。 纹丝细腻,栩栩如生。 梨霜心头一刺,双手骤然攥紧。 那次她不过是捡到这枚棋子,银川却吝啬得立即收回,如今却将这棋子送到她面前,又是什么意思? 是了,连被她侵染的沉香树他都厌弃了,更何况这枚被她触碰过的棋子? 他还真是看得起她啊,若是厌弃了,随手丢掉就是了,何必亲自送到她手里? 梨霜胸口像被戳了个大窟窿,寒风嗖嗖倒灌着,眼眶也酸涩刺痛,滚热的泪从眼底崩出,悄然落在手背上。 她挑了挑唇,眸光比寒冬腊月的朔风更凄凉。她颤抖地伸出手,即将触到棋子时,一只手伸过来,将它猛地扔进了湖里。 梨霜一惊,抬起头,眼前的人是昊京。 “既然不喜,何必徒增伤感!” 梨霜双臂骤紧,抿着唇没有言语。 “走吧。”昊京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她颔了颔首,跟着他往外走,只走了几步却又顿住。 “梨霜?” 梨霜朝他看了看,眼底闪过异样,转身跑到围栏旁,纵身跳入湖中。 “砰!”霎时间,水花四溅。 昊京大惊,跟着跳了进去。 听到动静,不远处的仙侍们纷纷喊道:“不好了,有人跳湖了!” 湖底,梨霜奋力游着,双眸焦急地搜索着,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 不远处,放着一座冰棺,里面隐约是一把剑,泛着淡淡的银光。此件名为寒月剑,是紫萸神女的贴身兵器,因其遍体生寒,连带着将湖水也冻得如同冰窖一般,寒气森森。 只片刻功夫,梨霜已瑟瑟发抖,可她仍旧不肯放弃,任昊京拖拽也不肯走。 忽然,伴着一阵嗡嗡的震动声,金剑红光大盛,引得二人双双望过去。 梨霜只觉身前传来巨大的吸力,体内随之涌起一股汹涌的热流,好似要从胸口炸开,像眼前乍黑便晕过去了。 昊京忙抱住她,却见她胸口处红光灼灼,隐隐显出一颗怦然跳动的心脏,只那心脏与常人不同,竟有七个心窍。 昊京双手一紧,眸光大震。 难道是…… 他看了眼怀中的女子,又朝那柄红光灼灼、嗡鸣不已的金剑看了看,连忙抱着她破水而出。 第16节 落地的时候,周围拥了不少看热闹的仙侍,望着二人湿漉漉的模样,皆都窃窃私语。 昊京剑眉一蹙,变了件披风将女子裹住,立即带着她飞遁而去。 不远处的亭子里,银川望着这边,眸中掠过一丝寒光,扶着栏杆的手猛地收紧。旁边有仙侍发现了他,忙过来请安,他却理都不理,转变便走了。 仙侍面面相觑,朝他所立之处望去,都是一惊,只见他拂过的栏杆缓缓出现几条裂纹,片刻后,轰然断裂。 . 梨霜仿佛陷入了一场旧梦,梦中她变成了另一个人,经历了许多事,但都模模糊糊,看不明晰。只有一件事,她看得分外清明。 她从妖魔手中救了一个男童,那孩子生的好看极了,唇红齿白,双眸如墨,甚至比女孩子都好看几分。 只他的目光却凶狠的像是饿狼,当她朝他伸出手的时候,他甚至狠狠咬了她一口,留了一排鲜红的牙印。 “滚!”他怒吼。 她却没有生气,反而蹲在他身前,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说着伸手朝他头上拂去,却被他重重打开。 “骗子!”他咬牙切齿,好像恨极了她,然后爬起来飞速跑开。她笑了笑,跟上去,这一跟就是整整十日,她看着他同恶狗抢食,看着他被凡人追打,看着他在雪夜里冻的瑟瑟发抖。 直到,他被一群妖魔逼到悬崖边,她这才出现在他面前,伸出手,唇角含着温浅的笑意:“跟我走吧。” 男童恍了恍,下一瞬,却重重打开她的手,决然地跳下悬崖,她无奈地摇摇头,飞身而下,将他拦腰抱住。 “这倔脾气,不知跟谁学的。”她挑了挑唇,带着他飞上云端。 后来,她又梦到了许多画面,却依旧看不太清晰,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当她醒来的时候,已是两日后,彼时晨曦微露,昊京趴在床畔,脸上满是疲惫,下巴甚至冒出了零星的胡茬。 她怔了怔,强撑着爬起来,找了件外袍,刚披到昊京身上,他就惊醒了。 他看了看肩上的外袍,眸中一暖,站起身子,露出温柔的笑意:“你醒了?” “嗯。” 梨霜点点头,张了张唇,却欲言又止。昊京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颗白玉棋子。 “给。” 梨霜眸光骤亮,连忙接过:“多谢!”那欣喜的模样,好似拿着的是什么珍宝。 昊京慨然一叹,自责道:“说起来,这也怪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 “别这样说,你这也是为了我。”梨霜连连打住,顿了顿,目中泛起歉疚之色:“那湖水那样深,又那么冷,你找它一定花了不少时间吧...” “既是我扔的,我下去找也是应该的,而且你也说了,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和最亲的兄长,大哥帮妹妹找东西是应该的。”他笑意温然,眼底却似隐藏着什么。 梨霜眼眶陡湿,薄唇颤了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攥着棋子的手越收越紧。 在司命府休养了两日后,梨霜身体痊愈,便去找昊京道别,只左右都等不到他,正要离开时,听到内室发出一声异响,她下意识推门进去,却看到墙角有一扇暗门,半开半掩。 出于好奇以及对对昊京的关心,她抬脚走了进去,刚穿过甬道,眼角光芒大盛,她定睛一看,见昊京立在不远处的石桌旁,而桌上则不放着一块硕大的玉石,光彩灼灼,在半空照出一道光幕。 光幕中,是银川和一位红发男子打斗打场景,二人打得昏天暗地,忽然红衣男子乘着空隙使出杀招,将手中的三叉戟猛地穿过银川的身体,并击碎了他元丹。 刹那间,梨霜的呼吸都停住了,整个人好似坠入冰窖,从头到脚凉到极处。 元丹是神仙的命脉,一旦元丹破碎,轻则身死魂消,沦为没有感知的活死人,重则魂飞魄散归于混沌。 她的眼眶瞪得大大的,脸上满是恐惧,双手也不停战栗着。 听到异样,昊京连忙转身,见她这副模样,连忙挥退光镜,慌乱地走过来:“梨霜,你怎么...” “是真的吗?”她死死盯着他。 昊京眉头一蹙,抿着唇没有回答。 “是真的吗?”她咬着牙齿,再度逼问。 昊京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点点头:“是,这天命石集天地精华,只预兆三界之大变,今晨我发觉它出现异动,便一直守在这里。” 梨霜身子一晃,脊背上生出阵阵恶寒。 “所以,他会死……是吗?”她盯着他,一字一顿。 “是……”昊京点点头,又连忙摇头:“不,帝君的修为睥睨三界,也许情况并不会...” 然而,他话未说完,梨霜已转身飞奔而出,他呼吸一紧,赶紧追上去将她拦住:“你法力低微,纵然去了也是送死!” 梨霜却猛地甩开:“死又如何,我只要他活着!” 望着她凌厉且执拗的目光,昊京眸中一阵揪痛,攥紧拳头,重重扇了她一个耳光。 “够了!我说过,这世上没有人值得你为他折磨自己,更别说为他而死!” “可是我愿意!”梨霜咬着薄唇,眸光坚若磐石。 昊京指尖一颤,眸底明明灭灭变幻了数度。 梨霜深吸了口气,眼底泛起氤氲的水雾:“昊京,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可是我没有办法,早在一万年前,他在凡界第一次救我的时候,我的心、我的感情就都给他了,我自己也控制不了...” “我像是一只风筝,掌控我的线就攥在他手里,他在哪,我便在哪,他若死了,我也活不成了...所以我必须去,你明白吗?” 女子的话似利刃刺得昊京眼眶骤红,他死死攥住拳头,手腕上的青筋突突跳着,喉咙沙哑颤抖:“霜儿...” 梨霜叹了叹,伸手握住他的衣袖,含泪微笑道:“昊京,对不起...”说罢,松开手,如流星般飞奔而去。 望着她极速消失的身影,昊京眸中泛起深深的痛楚,拳头越攥越紧,连指尖都白了。 “霜儿,你又怎知我对你,不是如此...”他挑起唇瓣,眼眸雾气弥漫,凄凉而萧索。 他深吸了口气,神色一锐,纵身飞驰而出,如闪电惊破天际。 . 二人追到南境时,已是两天之后,彼时天族兵将列阵南疆石林,枕戈待旦,整个军营充斥着浓烈的肃杀气息。 众将领虽不太认识梨霜,对昊京却很熟悉,当下也没阻拦,便放两人进了军营。打听到银川在主营里,梨霜急匆匆跑过去,掀帘而起的瞬间,见银川背对着她立在布防图前,而他身旁是一位穿着银色战袍的女子,身子婀娜却不乏英气,从背影便能感受到她出众的气质。 “帝君,你看...”女子语声温柔,似在同银川商谈战况。 梨霜心口一紧,抿了抿唇,转身往外走,却不甚与前来送水的士兵撞了一下 “哐当!”茶杯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大半都倒在她手臂上。 “嘶。”梨霜痛得倒抽了口凉气。 昊京忙扶住她,很是紧张:“怎样了,我看看。”他扒起她的衣袖,但见上面一片坨红,隐有起泡的迹象。 听到动静,银川二人双双转身,望着门口的情形,银川剑眉一蹙,目露不快:“你来做什么?” “我...”梨霜胸口一堵,噎的说不出话。 就在此时,一位小将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笺,似是有军情要报。见昊京两人挡在门口,一时间有些迟疑。 梨霜看了眼银川,正想拉着昊京让开,银川挥手扫出一道白光,将两人打得连退了几步。 “碍事!”他冷冷吐出两个字,伸手将信笺吸入掌中。 望着他冷若冰霜的面容,梨霜似被雪水兜头浇下,原本火急火燎的心瞬间死寂,浑身冰凉一片,连五脏六腑都渗着寒气。 第16章 她以命救银川 (银川会救谁?) 旁边,昊京看凝着梨霜的神情,眸中一刺,冷冷地望向银川:“帝君,你以为霜儿奔赴万里,是闲得没事干了吗?她是为了你!” “天命石预兆你会被敌人击碎元丹,她怕你出事,连着赶了两日两夜,眼都没阖一下,可你呢,你是怎么对她的!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冷血无情的人吗!” 怔了怔,银川转眸望向昊京身后的女子,见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唇角却微微战栗似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他神色缓了几分,淡淡道:“本尊知道了。” 淡漠的话语似刀子扎进梨霜胸口,带出淋漓的血肉,她死死地攥着拳头,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我们走。”她用尽全力,才发出嘶哑的声音。 昊京狠狠瞪了银川一眼,拉着梨霜往外走。 帐內,那位银甲女子扫了眼梨霜的身影,面上泛起担忧:“帝君,这位姑娘也是好意...” 不料银川却冷声道:“别理她。”说着,打开信笺扫了扫,只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 见他神色有异,女子忙问:“帝君,怎么了?” 银川眉头紧蹙:“难怪天族久攻九黎不下,原来是西荒妖王从中作祟!上次本尊虽斩了他的首级,但他并未真正死去,反而蛰伏九黎乘机作乱。” “此次正是他给九黎士卒服了禁药,增强他们的法力,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女子眸光一震:“可是灵犀散?” 银川点点头:“不错,此药只在上古秘术中存在,知者甚少,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自小跟着师傅在蓬莱修行,那里藏书众多,我曾看到过。”明亮的光华下,女子嫣然浅笑,似空谷幽兰般娴雅贞静。 “嗯。”银川点点头,不再言语。 另一边,昊京带着梨霜径直找到军医替她医治,事毕,她却坐在榻上一动不动,仿若失了魂魄似的。 昊京蹙了蹙眉,叹道:“方才那位女子是天后的女儿落梵公主,因命主贪狼,自小跟着琼华上神在蓬莱修行,这些年,我也只见过她几面。” 公主...好高贵的出身,与银川当真是相配…… 梨霜鼻尖一酸,唇角泛起苦笑。 望着她的神情,昊京眸中露出深深的怜惜,手抬了抬,又放下了:“既然已告诉他了,他信不信是他的事,你我也没有办法,不如…我们走吧…” “…好。”梨霜眸光一凝,点点头,跟着昊京出了军营,飞了大半个时辰,昊京顾及梨霜的身体,便带她到凡界,寻了处客栈借宿。 是夜,昊京刚睡着,朦胧中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很快便失去了意识,等他醒来的时候,已日上三竿。 他脑中一个激灵,倏地坐起来,却瞥见枕畔放着一封信笺。 他心头咯噔一下,涌起不详的预感,连忙打开信笺,见上面写着几行清秀的字迹。 “昊京: 谢谢你,这一千三百多年,若非你陪着我,我都不知如何撑下来,我欠你的,这辈子恐怕没有机会偿还了,若有来世,我愿意做你府中的一棵梨树,为你结出这世上最香甜的果子。” “梨霜笔。” 第17节 看到这些话,昊京双手一紧,眼眶骤红, “傻瓜,大傻瓜!” 他将信紧紧按在胸口,眼底似有惊涛骇浪汹涌跌宕,他深吸了口气,将信放入怀中,正要出去时,店小二推门进来了。 见他醒了,店小又惊且喜:“公子,你可算醒了!,若不是令妹留足房钱,小的还真不知如何是好。只你这都睡了六天六夜了,怎么看着像没事人似的?” “六天六夜!”昊京脸色大变,再顾不得天规,腾地消失在原地,吓得店小二顿时昏死过去。 昊京赶到南疆的时候,已是战火纷飞,天兵天将和九黎士卒打得昏天黑地,死伤无数。 战地上方,乌云滚滚,银川一袭银甲悬在半空中,战袍翻飞,浑身笼罩着森寒的杀气。 “沧凌,束手就擒吧!” 不远处,一位男子悬在银川对面,黑袍烈烈,红发如缎,狭长凤目上挑入鬓,薄唇透着浅淡的殷红,俊美绝伦,只一眼便能摄人心魄。 他手中持三叉戟,迎风而立,浑身散发着睥睨天下的傲气。 他勾了勾唇,似笑非笑:“银川,太狂妄可不好哦!” 银川双眸一狭,眼中寒光矍铄:“是不是狂妄,你马上就知道了!”长剑往天上一扔,化作万把,如箭簇般射向对方。 沧凌挑起唇畔,眸底闪过一丝狡黠,打了几回合便败下阵来,朝西方遁逃。银川冷冷一哼,执剑追过去。 下界,梨霜正和九黎士兵厮杀,只她法力本就不高,加之敌方服了禁药,很快便被打伤。 昊京面上一紧,正要前去救她,却见落梵飞身上前,将梨霜救了下来。 “你没事吧?”血光中,女子扶着她,笑意温然,颊上的血珠恰似红梅映雪,一眼望去,美得惊心。 梨霜呼吸一滞,忽然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这样美丽又善良的女子,她却对她生了敌意,真是不该…… “我,我没事。”她连连摇头,将胳膊抽了回去。 落梵笑了笑,柔声道:“此地凶险万分,你还是回去吧。”说着纵身飞上云端,朝西方追去。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梨霜不禁恍了神。 果然,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银川帝君…… 出神的间隙,昊京已赶到她身侧,击退周边敌军。见他来了,梨霜凝了凝,露出歉疚之色:“昊京...” “傻丫头,你以为你走了,我便能放心吗?” “我只是不想牵累你……” 昊京摇摇头:“你我之间,哪有牵累一说,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可是...”梨霜抿了抿唇,蹙眉朝西方遥远的天际望去:“今早晨起,我眉心便一直跳,你说会不会....” “呸,乌鸦嘴!”昊京忙堵住她的嘴。 见她满脸担忧,昊京眸中泛起柔软:“怕了你了,既然放心不下,就过去看看吧,只你得答应我,不可冲动,万事有我顶着。” “嗯!”梨霜重重点头,跟着昊京往西方疾飞而去。 二人飞了足足有几十里,才看到银川和落梵,两人悬在一处火山上空,和沧凌打的难解难分。 落梵得琼华上神真传,如今已是上仙之列,实力不可小觑,但在沧凌面前还是弱了些,很快便被打飞了。 千钧一发之际,银川纵身飞去,将她稳稳接住。 望着眼前的男子,落梵瞳孔一恍,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开。 “多谢帝君……”她低下头,嘴角止不住上扬。 “无妨。”银川淡淡道。 远远看着这一幕,梨霜心头似被利剑狠狠刺中,揪的心尖发颤。 望着她的神情,昊京眸中一刺,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臂。 不远处,银川和落梵对视了一眼,双双返回战场。沧凌冷然一笑,全力进攻,和两人打的难分上下。 眼见战况相持不下,银川眸底杀气暴涨,挥出几道剑光后,忽然从虚鼎里拿一只碧绿的玉笛,放到唇边吹了起来。 笛声清脆悠扬,如利剑穿心,有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听到笛声,沧凌眸光大盛,手紧了紧,期盼中带着一丝畏惧。 “是紫萸的除魔曲!” 银川双眸一狭,将灵力灌入曲声中,只消片刻,方圆百里的妖魔纷纷从洞里爬出来,嘶吼哀嚎。 火山上方,沧凌也并不好过,浑身好似被雷电击中,不停战栗,然而他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像是受到刺激般,发出癫狂的笑声。 “紫萸,你看到了吗?你的徒弟除了用你的曲子,也没什么本事,哈哈哈!” 银川眉头一蹙,握着笛子的手紧了紧,却没有停下来。 眼看激将法对他无用,沧凌眸底闪过凌厉的寒芒,挥着三叉戟砍了过来。这一战打的昏天暗地,眼看银川就要获胜时,他脸色陡变,额上浸出冷汗。 沧凌冷然一笑,乘机攻过去,将银川打得连连后退。 “你到底做了什么!”银川捂着胸口,眸光寒得好似淬了毒的刀。 沧凌持戟而立,满脸得意:“银川,我早就说过做人不能太狂妄,你偏不听。你身患旧疾,原本月底才发作,可你上次在凡界受伤,虽闭关了半年,但已牵动根基。” “这些日子,你天族用的井水,早被我下了咒术。这咒术对旁人倒无甚影响,但是对你却是致命的。一旦你催动你师傅的除魔曲,就会加速旧疾发作的速度,令你神力尽散!” “混账!”银川咬牙切齿,刚挥起剑,胸口一甜,哇地喷了口血。 “神力尽散...” 望着银川发白的面容,梨霜如同九雷轰顶,整个人都懵住了,银川可是九重天的战神,什么样的旧疾能令他神力尽散! 正恍惚间,落梵和昊京已被打伤,等她反应过来时,便看到沧凌举着三叉戟朝银川胸口刺去。 光镜里的情形在梨霜眼前闪现,她胸口似被揪住了,漫起一股彻骨的寒凉。 不,绝对不可以! 她死死攥着拳头,眸中寒芒凌厉,倾尽全力飞过去,挡在了银川身前。 “呲!” 锋利的刀刃贯穿她胸口,带出淋漓的鲜血,她身子一僵,脸色煞白。 刺目的血红扎得银川眸中一揪,连呼吸都停滞了,反应过来后,连忙抱住梨霜,薄唇颤抖,却吐不出半个字。 “帝君,快、快走!”梨霜拼尽全力,想把银川推开,银川却动也不动,死死地盯着她,眸底光影沉浮,暗潮涌动,双手也越攥越紧。 眼前这一出倒是令沧凌有些意外,他扫了眼梨霜,脸上满是讥讽:“蠢!” “对,我是蠢,那你、你这聪明,可有人愿意为你而、而死吗?”梨霜勾了勾唇,说的上气不接下气,眼里却满是挑衅。 如同被刺中了要害,沧凌眸中杀气暴涨,拔出三叉戟,又猛地刺过去。 银川大惊,连忙护住梨霜,一旁昊京也拼死挡在前头。 望着这一幕,沧蹙怔了怔,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漫不经心道:“有意思,既然你们如此有情有义,那本座倒要和你们玩儿玩儿。” 说着,伸手一抓,将梨霜和落梵齐齐吸到半空,用妖力缚住。 他望着梨霜,眼里满是挑衅:“方才你不是讥讽本座吗?那本座倒是想看看,你的心上人是救你,还是会救她!” 第17章 银川弃了她 (一个救,一个弃,这就是姻缘吗?) 银川一怔,还未有所动作,昊京就冲上去,想救梨霜,却被沧凌一掌打落。 半空中,落梵深吸了口气,含着泪微笑道:“帝君,救梨霜姑娘吧,她为了你差点丢了性命,你救她是应该的。” 迎着她温柔又坚韧的目光,银川双拳一紧,抿了抿薄唇,正要朝梨霜飞去,不料落梵喷了口血,殷红的血珠随风落到银川腰畔的玉笛上。 “嗡!”但见玉笛青光大作,发出阵阵轰鸣。 银川身形一僵,霍然回头看向落梵,眸中震荡起伏,烁起巨大的光采。 他攥着玉笛,薄唇战栗,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喉中萦绕。 见此情形,沧凌挑了挑唇,眼底闪过得意之色,一挥手,将落梵打入火山口,但见岩浆滚滚,青烟翻腾,一旦掉下去怕是尸骨无存。 银川脸上骤白,再也顾不上梨霜,飞速朝火山口追过去。 望着他极速坠落的身影,梨霜好似掉入了无尽的万丈冰渊,刺骨的森寒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化作无数冰刃将她胸口戳得血肉模糊,痛得她几乎窒息了。 “噗!” 梨霜喉间陡甜,喷了一大口血。 “霜儿!”远处,昊京大喊着,不顾一切地冲过来,眸中怒火熊熊, “放开她!” 他怒吼,眼底的火焰变成黑色,比之前更猛烈,仿佛要燃尽四海八荒,额头随之显出一片黑色花纹,泛着幽光。 沧凌大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难道你...”话未说完,昊京已攻了过来,招式凌厉,好似要将他剥皮拆骨。 沧凌眉头一蹙,同他打了起来,只昊京虽爆发了强大的战斗力,却仍旧不是他的对手。 沧凌扳着他的胳膊,一脚将他踩在地上,神情冷傲:“说,你到底是谁!” 昊京此刻恨得将他拆了,只狠狠地瞪着他:“呸!” 沧凌双眸一狭,脸上杀气暴涨,抬手就想结果了他,却又忍住了。 “哼,若非你与本座有极深的渊源,看本座不要了你的狗命!”说罢,一脚将昊京踹下云端。 望着飞速坠落的人影,梨霜眸中一紧,焦急万分:“昊京——!” 沧凌勾了勾唇,朝火山挥去一道黑风,刹那间,火光大作,将银川和落梵吞噬殆尽。 火红的岩浆滚烫至极,所到之处浓烟滚滚,焦黑一片。 此情此景,如闪电劈在梨霜身上,她身子一僵,脸上血色尽失,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不可置信。 半晌,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喊,眼里泛起无尽的悲痛与绝望:“帝君———!” 第18节 沧凌捋了捋额上的发丝,纵身越至她面前,抱着双臂满脸挑衅:“怎么样?被情郎抛弃的滋味不好受吧?” 梨霜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眼里布满猩红血丝:“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 “嘁,本座只想同你们玩儿玩儿,又没说不杀他。”他撇撇嘴,那样子格外得欠揍。 “混蛋!”熊熊怒火直冲天顶,梨霜怒吼,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撕碎。 伴着嘶喊声,她胸口上红光大盛,竟挣脱束缚,朝沧凌打过来,身上罡风暴涨,发丝乱舞,整个人如同疯魔了一般。 沧凌恍了恍,连忙避开:“你到底是谁?” “你祖宗!” 梨霜面若寒霜,伸手一招,霎时间雷霆大作,一把银剑从远处嗖地飞到她手中,快若闪电,寒光凛冽。 望着银剑,沧凌眸光一烁,脸上泛起极度的兴奋,还夹着一丝畏惧:“这把剑!你、你是...” 然而不待他说完,梨霜便攻了过来,凌厉迅猛,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沧凌却异常激动,整个人陷入了癫狂状态,用尽全力厮杀,这一战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只打得日月无光,昏天暗地,最后梨霜横剑直指沧凌胸口,迫得他再无还手之力。 暗淡的天光中,梨霜长身玉立,眸光森寒,浑身笼罩着凌厉的杀气。 沧凌反而笑了:“也罢,能死在你手里,倒也不错。”他闭上眼眸,傲然屹立,俊美的面容镇定自若,颇有种坦然赴死的气度。 梨霜眸光一烁,举剑刺过去,然而只刺得半寸,她身形一僵,周身罡风乍然散尽,胸口处的红光也似被掐灭了一般,骤然消散。 她恍了恍,仿佛你从梦中苏醒一般,望着自己刺入沧凌胸口的银剑,她眸光一震,陷入了迷茫。 她打赢了...沧凌?怎么可能!连银川都败在他手下,她一个仙法差到自己都看不过去的小仙,如何能打赢他? 可眼下的情形是怎么回事?这银剑又是怎么回事? 罢了,管他什么原因! 心念陡转,梨霜眼中寒光一烁,正要往进刺,沧凌却已察觉她的异样,反将她制住。 “说!你到底是谁?” “我凭什么告诉你!”梨霜翻了个白眼。 沧凌却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够烈!还是和以前一样。” 那眼神仿佛在欣赏自己的猎物。 梨霜不明所以,冷冷撇过脸:“哼” 沧凌挑了挑唇,忽然逼到她身前,捏起她的下巴,眼里满是不羁:“小丫头,那个冰块脸有什么好的,不如你跟我了吧,天上地下,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做梦!”梨霜狠狠瞪着他。 沧凌耸耸肩,好以整暇地笑了笑:“也罢,反正本座有的是时间 梨霜黛眉一蹙,正要挣扎时,却被他拦腰抱了起来。 “混蛋,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说呢?”沧凌朝她眨了眨眼睛,似星芒闪烁,俏皮中含了几丝风流与不羁,尔后纵身一跃,朝南方飞去。 寒风中,他双眸灼灼,意气风发,火红的发丝随风飞扬。 作者有话说: 我发现我这张分段弄错了,明天会多更些。 预告:我觉得你们以后可能会喜欢沧凌(小声说),如果没有,当我没说,哈哈。 第18章 被擒 (杀了我吧。) 梨霜满脸怒气,用力推搡,挣了几下便昏死过去。 望着女子惨白的面容,沧凌眉头一蹙,挥手止住她伤口的血流,风驰电掣地飞至九黎军营。 见他回来,众将士纷纷迎上去:“国师!” 他却理也不理,径直奔入营帐,运灵力替梨霜治伤。只她伤势很重,方才大动干戈,流了不少血,此刻很是不妙。 沧凌眸光一沉,将灵力源源不断输送到她体内,良久,梨霜逐渐好转,脸上也有了血色。 他这才松了口气,汗涔涔的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 夜幕沉沉,军营里寂静无声。 梨霜躺在榻上,脸上冷汗涔涔,仿佛魇着了。只见她大喊了一声“帝君”,倏地坐起来,大口地喘息着。 见她苏醒,旁边的侍女满脸欣喜:“姑娘,你可算醒了!你不知道,国师为了救你,可耗费了不少功力呢!” 梨霜怔了怔,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沧凌。刹那间,脑海里涌现出银川被岩浆吞没的画面,脸一沉,恨得咬牙切齿。 她撑起身子就要下地,不料门帘被人掀了起来。 伴着一阵凉风,沧凌从外面走了近来,融黄的烛光中,他腰背挺拔,眉眼含笑,举手投足尽显狂浪不羁。 “呦,醒了?”他挑了挑唇,大咧咧走到床畔坐下。 梨霜蹙起眉头,硬撑着站起来,耳畔却传来他慵懒的话语:“你已被本座下了噬心蛊,你若敢走,不出十丈就会噬心而死。” 梨霜身上一僵,攥着拳头,踉踉跄跄往外走,只走了几步,胸口便生出一阵刺痛,激得她喷了口血。 她抹了抹嘴角的血,唇角凝起冷笑。 好一个噬心蛊! 她眸光一锐,昂起下巴继续往外走,每走一步痛意便加深几分,到最后便如千万蛊虫在胸口撕咬,痛的她脸色惨白,冷汗如瀑。 可她依旧强撑着,步履蹒跚,好似走在刀尖上行走。 终于,当她走到约摸十丈远的地方时,再也忍不住,哇地吐了一大口血,颓然地往地上摔去。 望着这一幕,沧凌的眉头紧蹙,嗖地闪过去,将她扶住:“疯子!” 梨霜扯了扯唇,挑衅地看着他:“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你以为本座不敢吗?”沧凌猛地扼住她的脖子,眼里杀气毕现。 梨霜淡然一笑,缓缓阖上眼眸,望着她这幅坦然赴死的模样,沧凌眸底一恍,倏地松开手,轻蔑道:“你想死?本座偏不让!” 说罢,抱着她走进帐篷,然后将她往床榻上一扔,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强自将灵力渡给她,待她好转才松手。 望着他疲惫的模样,梨霜翻了个白眼,冷声道:“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沧凌耸耸肩:“本座可不稀罕你的感激,本座只想...”他眸光一烁,忽而搂住她的腰,坚实的胸膛紧紧贴在她身上,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梨霜脊背一凉,连忙挣扎:“放开我,你若动我一根汗毛,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沧凌却扼住她的手腕,眼底满是狂傲:“你放心,本座从不用强,总有一天,你会全心全意的臣服与我!届时就是你求着我怜惜你了。” “切!恬不知耻!”梨霜嗤之以鼻,看都不看他。 沧凌也不生气,只似笑非笑:“不若你与本座打个赌,就以一百年为期,若那时你还是不曾对本座动心,那本座便放你走,如何?” 梨霜笑了笑,眼底蕴起浓得化不开的凄凉:“何须要一百年,你现在便杀了我吧。”她抬起头,缓缓闭上眼眸,皎洁的脸庞笼着淡淡的云雾,忧伤而脆弱。 瞳孔的身影颤了颤,沧凌眉头一怔,好似想起了什么,扼着她的手逐渐松开。 “是因为他吗?”他薄唇微抿,眼底掠过一丝莫明。。 梨霜的手紧了紧,没有言语。 “他没有死。” “什么!”梨霜唰地睁开眼眸。 “本座已施术探过火山,里面没有银川和那女子的气息,想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让他们逃脱了。” “当真?”梨霜眸光一烁,猛地抓住他的胳膊。 沧凌瞥了眼她的手,没好气道:“本座骗你做什么。” 听到他的回答,梨霜眼眶骤红,又想笑又想哭,身子一软,颓然地跌坐在那里。 银川没死!他没死! 巨大的酸楚与喜悦从心房里漫开,化作一滚烫的热泪,沾湿了她的脸庞。 见她如此,沧凌目中一冷,讥讽道:“还哭呢?你别忘了,他可为了那女子弃了你!你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他却选择了别人,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 此话如同一记重锤,猛地砸在梨霜胸口,震得她五脏六腑都碎了。 是啊!银川弃了她,为了别人弃了她…… 落梵是天后唯一的女儿,是整个天界最耀眼的明珠,那么美,还那么善良,这样美好的女子,若换了她自己,说不定也会偏爱她吧? 只是心为什么这么痛?痛的好像都不是自己的…… 她笑着,泪水跟断线的珠子似的,扑扑直落,指甲也抠进了肉里,浸出一缕殷红的血丝珠。 她望着沧凌,扯了扯唇,咙哑得不像话:“我不怪他,真的...”话音刚落,又哇地喷了口血,整个人如同被抽空的木偶,往地上栽去。 沧凌一惊,忙将她扶住。 看着女子脸上斑驳的泪痕与鲜红的血迹,沧凌眸中一刺,拳头越攥越紧。 . 梨霜仿佛陷入了极为漫长的梦境,时而回到凡界,和时雍相依为命,时而又到了天界,忍受银川的淡漠无情。 她心也跟着光影的变幻起伏不定,时而在云端,时而跌入万丈深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醒了过来, 一缕明亮的光华映入眼眶,刺的她连忙遮住,片刻后才看清自己仍在帐篷里,对面的小榻上,沧凌躺在那里,双眸紧闭,胸口均匀地起伏。 望着他,梨霜眸光一锐,拔下发簪,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然后猛地朝他脖子上插去,就在发簪即将戳进他的脖子时,却又顿住。 沧凌此人祸苍生,此次更差点将银川害死,若是是以往,她必定毫不手软结果了他。 可他连着救了她两回性命,纵然她并非自愿,但他终究是救了她。 第19节 所以,她一时竟下不了手。 迟疑片刻,她咬了咬唇,蓦地收回手。 罢了,且放他一马。 不料,沧凌忽然睁开眼眸,眉梢眼角蕴着得意。 “本座就知道你舍不得杀我。” 梨霜面上一冷:“谁舍不得了!我们天界之人,素来恩怨分明,你救了我两次,我权当回你了,若是下次再让我寻到时机,我绝不会心慈手软!” “是吗?那本座可等着瞧哦!” 似笑非笑的样子,令梨霜生死一股无名火,瞪了他一眼,大刺刺走开了。 这边沧凌起身,正要逗弄她,九黎国主却领人闯了进来。 “国师,不好了!将士们不知怎的,都突然手脚发软,瘫在那里动不了了!现下正是我九黎与天族决一胜负的时候,你可得救救孤王啊!”九黎国主扑过来,紧紧抓住沧凌的胳膊。 不曾想沧凌却把手抽了回去,好以整暇地坐下去:“对不起,本座也无能为力。” “不可能!这药是你给孤王的,你怎么会没有法子?” 沧凌挑了挑唇:“俗话说天上不会掉馅儿饼,若非本座赐药,九黎焉有实力与天族一战?王上既得了便宜,可不就得出点血。” 九黎国主身子一晃,脸色煞白:“这岂是一点血,这是要亡我九黎啊!”他眸光一厉,揪住沧凌的衣襟,怒斥:“既然你知道会这样,为何还要给孤王药,撺掇孤王谋反?” 沧凌眼里露出厌弃,重重将他甩开:“你若不想谋反,本座撺掇你也无用,怪只怪你太过无能!” “你!”九黎国主气的脸色铁青,拔出佩剑就往沧凌胸口刺,沧凌冷然一笑,徒手抓住佩剑,一掌拍在他胸口上。 “咔嚓!” 伴着肋骨断裂的声音,九黎国主喷了口血,瞪着眼珠子,倒地身亡。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众将士都懵了,反应过来后,纷纷举着兵器朝沧凌攻去。 对于这些小虾米,沧凌连理都不理,带着梨霜瞬间消失了,徒留一众没头苍蝇似的的兵将。 云端上,梨霜黛眉紧蹙:“难怪世人都说你心狠手辣,九黎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害得人家国破家亡?” 沧凌勾了勾唇,笑的漫不经心:“那是他们太过贪婪,他们若本本分分归附天界,本尊纵有三头六臂,也做不了梗,你说呢?” 梨霜面上一滞,噎得说不话来。 沧凌不再理她,携着他往西面飞去,约摸过了半日,才带着她驰往下界。 但见黄沙漫漫,绵延千里,天地尽头一轮落日缓缓下沉,夕阳如血,映得大漠格外荒凉。 面对这样的地方,沧凌居然展开双臂,长长地吸了口气,一副极为陶醉的神情。 见他如此,梨霜嘴角抽了抽。 似是察觉她的神情,沧凌唇角一勾,抱着双臂慵懒道:“本座知道,你瞧不上这个地方,但你可知,数万年前,这里也曾水草丰茂、绿树成荫。” “嗯?”梨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不信?”沧凌瞥了她一眼,随手挥出一面光镜,里面战火纷飞,天族士兵和妖族打的你死我活,为首的正是沧凌和紫萸神女。 紫女神女一袭银甲,身姿飒爽,将手里的银剑舞的所向披靡。 沧凌且攻且守,与之打得难解难分。 紧接着,画面一转,天族众将将妖族围的水泄不通,半空中,几位天将将一个硕大的玄铁炉鼎倾倒,火红的岩浆如洪流般铺天盖地,将一众妖族活活吞噬。 伴着漆黑的浓烟,原野上响起一阵阵凄厉的嚎叫,此起彼伏,震破九霄。 望着这惨烈的场景,梨霜整个人都呆住了。 “是浑天炉!”浑天炉是太上老君锻造的,里面承载着数不尽的红莲业火,燃之吞魂噬破,焚化八荒。 “不错,正是浑天炉!” 沧凌冷冷一笑,眼里蕴起刻骨的怨毒:“那一役,本座与紫萸足足打了十日,都没分出个高下,天族为了速战速决,竟不惜红莲业火,对付我妖族。” “可那里不仅有妖族的将士,更有无数无辜老弱妇孺,他们就那样被活活烧死了!世人都说我狠辣毒绝,但是与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神仙相比,本座还真是自惭形秽呢!” 他咬牙切齿,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梨霜面上一僵,抿着拳头没有出声。 沧凌继续道:“也就是那一役,本座被那群臭不要脸的神仙设计偷袭,逼到了绝境。或许紫萸也耻与他们同流合污,手下留情,放了本座。可本座元丹受损,法力失了大半,只得寻了处秘境修养,好不容易养好了,又被银川那竖子追杀。” “若非本座的法力只恢复了七成,以银川的实力,如何能胜得了本座?” 听了他的话,梨霜的唇越抿越紧,半晌,才幽幽道:“所以这次你煽动九黎叛乱,就是为了报仇,而你设计将银川引入那火山,也是因为当年天界用红莲业火对付妖族?” “不错!” 短短两个字,彻底让梨霜陷入沉默,她知道天族与妖族的那场大战,却不知背后还隐藏着这样的秘辛。 在她心里,神仙都是以护卫三界为己任的良善之辈,可按沧凌的话,天界的手段与妖魔又有何异? 望着她的神情,沧凌挑了挑,眼里闪过一丝讥讽,举步走向远方。肃杀的寒风中,他一袭玄色衣袍,身姿端傲,火红的头发随风飞舞,如同红莲烈火般夺目。 梨霜静静地望着他,依稀看见他是如何在那场惨烈的战役中,浴血厮杀。 她的手越攥越紧,心口好似被石头压着似的,又闷又堵,直到沧凌回头扫了她一眼,才默然跟上。 她不是不想逃,而是逃不掉。 绕过几处山丘,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不远处有一片湖泊,湖畔绿草如茵,一座古城巍峨矗立,远远便能听到喧嚣的人声。 “绿洲!”梨霜眼前一亮。 沧凌点点头,带着她入城,在她的映像中,妖魔都是各自为战,成天不是抢夺地盘,就是寻着邪魔外道修炼,那种本本分分想成仙的,则窝在山野密林里,如同她成仙之前。 可放眼望去,沿街尽是摊贩商肆,叫卖之声不绝于耳,除了小妖们的模样有些渗人,和凡界的城镇无异。 “这...我没看错吧?”梨霜满脸惊诧。 沧凌挑了挑唇,抱着双臂很是自豪:“你没看错,这边是本座治下的西荒,像这样的城池,在西荒不下几百座。” 梨霜颔了颔首,东看看,西看看,跟着他进了王宫。见他回来,众妖纷纷迎上去,有两个年老的更抹着泪,一顿哭诉。 沧凌安抚好众妖,命一位黑衣侍女将梨霜带进后殿安置好,自己则留在前面处理事务。梨霜待了半晌,有些无聊,便随意漫步,不知不觉走到一间宫殿,透过窗户看到沧凌正与两位大妖议事。 “主上,你出事之后,北荒、东荒便伺机作乱,幸而靠着您之前布下的阵法,才躲过灾祸,现下你终于回来,请您一定要为大家报仇!” 王座上,沧凌摩挲着玉扳指,眼里闪过厉色:“好一个东西二荒,本座知道了。” 见人家在商谈要事,梨霜也不好听墙根,正要离去时,脚边却是一寒,似是有什么滑了过去。 她低眉望去,却看到一直红斑银蛇,正昂头吐着信子。她素来怕蛇,顿时吓得汗毛竖起,嗖地跳起来:“啊!” 听到动静,沧凌嗖地飞出来,见是她,摸着鼻子揶揄道:“原来你怕蛇啊!” 见到他,梨霜好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连忙跑过来,抓着他的胳膊,瑟瑟发抖:“救、救命!” 沧凌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将银蛇吸到手中,在她手上蹭了蹭:“这有什么好怕的,你看,多滑溜!” 梨霜身子一僵,脸都白了,飞也似地往外跑,却被沧凌伸手吸了回去。 “真的有这么可怕?” “嗯!”梨霜连忙闭上眼皮,头点得好似捣蒜。 沧凌偷偷一笑,凑到她耳畔道:“只要你亲本座一下,本座把蛇拿走。” 梨霜面上一怒:“休想”,她本能地睁开眼睛,看到银蛇后,忙又闭上眼睛,满脸恐惧。 见此情形,两位大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契地退下了。 沧凌笑了笑,将蛇丢了出去:“好吧,就不逗你了。”说着拉着梨霜往里走。 梨霜紧绷的心弦这才松开,片刻后,二人进了内殿,沧凌随意地坐在王座上,拿起一枚苹果咬了一口。 “站那么远干嘛,怕本座吃了你?” 迎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梨霜顿时明白了他的潜台词,颊上倏地红了,淬道:“你胡说什么,我、我想问你一些事。” “哦?” 梨霜抿了抿唇,半晌,才鼓起勇气:“你能不能和我说一说……紫萸神女。” 第19章 银川又弃了她 (对不起。) “紫萸?银川可是她的弟子,你不去问他,倒问我,可真有意思。” 梨霜面上一僵,没好气道:“不想说就算了。”说罢,转身往外走。 “谁说的,你坐过来,本座就告诉你。” 梨霜怔了怔,回身望去,见沧凌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眼里泛着揶揄。她眉头微蹙,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坐下了。 只她不想离他太近,便故意坐得远些,沧凌自然看出来了,笑了笑,一把搂住她的肩膀。 “说起紫萸,那可要从八万年前说起,当时本座有事去了趟人界,随手杀了几个不长眼的人,岂料被银川那竖子碰见,非要杀本座。那时候,银川可不是本座的对手,很快就为本座擒住,就在我要杀他的时候,紫萸出现了。” 说到这里,沧凌眸光一烁,脸上泛起灼灼的光彩:“自本座纵横妖魔两届,还难逢敌手,只听闻天界有位女战神,但本座想着不过是个女子,想必也是沽名钓誉,是以从未放在眼里。” “谁知道,这次总算让我碰到对手,这一战我们打得酣畅淋漓,直到今日都令本座怀念得紧。只银川那不长眼的,见她师傅被本座打伤,居然乘机偷袭,本座哪受得了这个鸟气,当下便要结果了他。” “不料紫萸为了银川,居然束手就擒,连寒月剑都敛了。本座对此嗤之以鼻,就说,他不过是你徒弟,死了再收一个便是,你倒好,竟把命往本座手里送!” “紫萸却说,她此生只有银川这一个徒弟,宁弃命,不弃徒!” “宁弃命,不弃徒...”梨霜胸口似被撞了一下,喃喃道。 “对,本座当时也惊了,本座可从没见过这个蠢笨的人,世上哪有人把别人看得比她自己的命还重要?本座思来想去,觉得她约摸只是装装样子,免得别人说她枉顾师徒情谊,便告诉她,只要她肯在冥渊的红莲业火里待七七四十九天,本座便放了银川。” “谁料她想都没想,一口便答应了。要知道,等闲的神仙跳进去必定烧得灰都不剩,这个傻子,她竟真的跳进红莲业火里!她在里面待了四十九天,本座便在崖上看了四十九天,到最后本座得出了一个结论,她一定是脑子有病。” “不过本座言出必行,最后放了银川。” 听完这段往事,梨霜呆愣了半晌,脑海里不禁浮现出,紫萸神女在熊熊业火里苦苦煎熬的情形。 昊京曾说紫萸神女曾为了银川跳进红莲业火,想来就是这次吧。 忽然,梨霜脑中电光一闪,想起上次她问银川,是不是他取了西荒妖王的首级,才让天帝封赏她,当时他虽承认了,但却欲言又止。 第20节 如今想来,他未曾说完的后半句应是:“不过,本尊取西荒妖王的首级,并非是因为你。” 想透这一点,梨霜好似坠入了无尽的寒渊里,纵然殿里的炉火烧的温暖如春,她浑身浸凉,就连骨头缝都渗着寒气。 原来,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银川从来都不是为了她,不是... 胸口处似潮水漫灌,酸楚中夹着阵阵刺痛,滚烫的泪毫无预兆的从她眼眶滑落,“吧嗒”落在沧凌手背上。 沧凌一凝,垂眸看了眼晶莹的泪珠,复又望向女子,只见融黄烛光中,她清澈的眼眸盛满泪水,颊上苍白消瘦,如同寒冬的雨凄凉而悲伤。 望着眼前的人儿,沧凌眼底闪过一丝暗涌,他蹙起眉头,冷声道:“不许哭!” 梨霜泪光一凝,却没止住。 沧凌有些不耐烦,猛地捏住她的下巴:“本尊说了,不许哭!” 然而,泪水哪是他一句话便能止住的,眼看她越哭越凶,沧凌再也按捺不住,一拳砸在椅把上。 “咔嚓!” 椅把霍然断裂。 梨霜吓得一个哆嗦,泪水在眼里不上不下,越蓄越多。见她如此,沧凌面色软了几分,将她的头往他胸口一按,无奈地叹了叹:“罢了,哭吧!” 感受陌生的男.性气息,梨霜身子一僵,本能地想推开他,他却按得更紧了:“别动。” 强大的力量迫得梨霜动弹不得,只得靠在他胸前,泪水也再度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将他胸前的衣袍都沾湿了。 过了许久,她终于止住哭泣,沧凌这才松开她,望着她哭红的双眸和泪痕斑驳的脸颊,他眸中一沉,抬起手,粗鲁地擦拭着她的脸颊。 粗粝的老茧磨得梨霜脸颊火辣辣的疼。 “嘶!” 她倒抽了口凉气。 沧凌神色缓了缓,动作轻柔了些,待擦净了才罢手。 之后的日子,梨霜一直被困在王宫里,除了沧凌身边,哪也去不了。他嘴上说梨霜是伺候她的婢女,但最多让她端个茶,倒个水,一应待遇和王宫里的主子差不多。 沧凌之前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后宫里并无姬妾,自梨霜出现,众妖都心知肚明,将她当做半个主子对待。 只梨霜并不甘心就此留在这里,数次谋划逃跑,却每次都被沧凌逮个正着,整得心力交瘁。 有一次,沧凌为了给她解闷,带她出宫游玩,望着满是烟火气息的王城,梨霜问:“这里是妖界,为何被你治理的跟人间似的?” 沧凌淡然一笑:“先妖王于本座有恩,他临终前曾说,是妖是仙,并无分别,仙有心魔,妖亦有净土,西荒就是净土。” “仙有心魔,妖亦有净土……” 梨霜眸光一怔,喃喃地重复着,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位西荒先妖王睿智绝世的风姿。 片刻后,她慨然地笑了笑,转头望向沧凌:“如今的西荒太平安乐,先妖王没有看错你。 沧凌摸了摸鼻尖,得意道:“你是在夸我?” “是啊,我就是在夸你。” 骄阳下,女子笑容明媚,少有的没有呛他。沧凌一凝,眼底的光浮了浮,曲翘的羽睫微微颤动。 “咳。”他掩嘴轻咳,颊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那个……” 说未说完,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夹着兵戈之声。 二人转头望去,见浩渺的苍穹中,银川和昊京御风而来,将阻挡的妖兵打得落花流水。 看到这一幕,梨霜唰地站起来,眸光灼灼,蕴满了喜悦。 银川来救她了! 她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眼角泛起一团水雾。 望着她的神情,沧凌眉头一蹙,脸色陡寒,立刻召出三叉戟,如闪电般飞驰而去。 梨霜心头顿紧,连忙追出去,然而沧凌和银川已然打了起来,光影翻飞,兵戈之声响彻云霄。 梨霜站在外围,根本到不了近处。 沧凌自回王城,一直在用药调理身体,此刻的修为已和银川不相上下,至于昊京,则被几只大妖挡在外围,自顾不暇。 战况正酣时,银川腰畔的玉笛亮起一团青光,嗡鸣大作。只见他眉头一蹙,立即倾尽全力,只他太过急躁反而失了分寸,被沧凌打伤。 梨霜再也安耐不住,不顾一切飞入场中,见她突然出现,沧凌二人俱都一惊,双双收力罢手,然而即便这样,她也被沧凌挥出的光刃划破了胳膊。 望着她手臂上刺目的鲜红,银川眸中一紧,正要上前时,沧凌已抢先飞过去,攥住了梨霜的手臂。 “臭丫头,不要命了!” 梨霜叹了叹,恳求道:“沧凌,放我走吧!” “呸,休想!本座说过,这一百年,你只能待在本座身边,哪都不许去!” 沧凌眸光陡厉,将她的手臂扼得生疼。 旁边,银川瞥了眼沧凌扼着梨霜的手,横剑一指,眸底射出森寒的杀气:“放开她!” 沧凌翻了个白眼,满是鄙夷:“银川,你可真要脸,当初是你弃了这丫头,如今却巴巴跑来,还真是虚情假意到令人作呕!” 银川双拳一紧,脸色阴沉到极点,挥剑就往这边攻过来,然而只打了几个回合,他腰畔的玉笛再度震动起来,且比之前更加强烈。 他瞥了眼玉笛,眉头紧蹙,招招必杀,一副力求速决的模样。 见此情形,梨霜心头咯噔一下,忽而想起上次在南境,银川看到玉笛震动发光后,便奋不顾身地去救落梵。 难道... 她手脚一凉,生出不详的预感。 然而,银川与沧凌始终僵持不下,玉笛却震越越强,银川连着看了好几眼,最终按耐不住,最终退开罢战了。 他悬在不远处,手攥着玉笛,眼里泛起深深地歉疚。 “对不起,我...” 第20章 他走,她痛 (四个人的电影,修罗场。) 这歉疚似刀扎进梨霜胸口,她挑了挑唇,眼角泛起朦胧的水雾:“是落梵公主吗?” "...是。" 果然! 梨霜身子顿软,脱力般靠在沧凌身上,她吸了吸鼻子,含着泪强力扯出一抹微笑:“没关系,你去吧。” “那你...”银川抿了抿唇,有点迟疑。 “我没事,你看沧凌对我很好,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银川凝了凝,朝沧凌瞥了一眼,望着二人亲密的样子,他双拳一紧,眼底闪过几不可查的异样。 “嗯。”他点点头,声音含了丝沉闷,就在他转身的时候,昊京拼命打了过来,怒喊:“帝君!你又要弃了她吗?” 银川身形一僵,朝梨霜看了看,眼皮微垂:“她不会有事的...” 昊京冷笑:“这种鬼话你也信!帝君,西荒妖王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霜儿落到他手里,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银川呼吸一滞,握住剑柄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没说话。 望着他犹豫的模样,梨霜好似坠入万丈冰渊,连骨头缝都渗着凉气。她死死攥着拳头,极力压住眼泪的泪意,微笑道:“帝君,去吧,别管我了,倘若公主出了事,你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我...不想你怨我...” 银川脊背一僵,瞳孔里的身影颤了颤,双手随之攥紧:“我会回来救你的。”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用“我”这个字,却似带毒的利刃,将梨霜的心戳的血肉模糊。 “好。”她扬起唇畔,喉咙暗哑,颊边,一滴热泪无声滑落。 凝着她的泪珠,银川眼底似是刺了一下,下颌绷得发硬,尔后蓦然转身,风驰电掣般远去。 望着那瞬间消失在天际的身影,梨霜如同从云端跌入了万丈深渊,连人带心摔得粉碎,连呼吸都是痛的。 她推开沧凌,摇摇晃晃往前走,一边笑,一边流泪,如同失了心魂的木偶。 帝君,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从未来过西荒... 她扯了扯唇,身子一软,如同断线的风筝朝下界坠去。 沧凌脸色陡变,忙飞身将她接住,望着已然昏死的女子,他眸中一揪,怒斥:“笨蛋!”说罢,抱着她往王宫飞去。 见他将梨霜带走,昊京心急如焚,赶紧往过追,却被旁的大妖拦住。 . 梨霜醒来的时候,已在王宫里,红烛灼灼,纱幔缭绕。对面的长椅上,沧凌支着胳膊斜倚在那里,似是睡着了。 望着他疲惫的神色,梨霜下意识起身下床,拿了件披风走到近前,正要给他披上时,却又顿住。 虽说沧凌对他不错,但到底仙妖殊途,纵然不是敌人,也绝非朋友。 抿了抿唇,梨霜准备把披风拿回去,刚转身,沧凌却蓦地睁开眼眸,伸手一拽,将她拉入怀中。 “本座说过,你迟早会对我动心的。”他挑着她的下巴,狭长凤目满含得意。 梨霜脸颊微烫,挣扎着想站起来,他却箍的更紧了。 “你放开我!” “好啊,你亲我一下,我就放开。” 风流不羁的浪荡样,令梨霜脸上又窘又胀,恨不得扇他一巴掌。 “无耻!” 沧凌挑了挑眉头,凑到她耳畔,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廓上:“还有更无耻的呢,要不要尝尝?” 梨霜脸上一烫,气的几乎要跳起来了:“沧凌!” 沧凌笑了笑,凑得更近了,薄唇几乎贴到她耳朵上:“在这妖界,也只有你敢直呼本座的姓名,不过...本座喜欢!” 第21节 异样的感觉如电流,激得梨霜身子一绷,她恼怒不已,拔下发簪狠狠扎在他肩膀上。 沧凌眉头一颤,蓦地松开她,面上阴沉不定:“臭丫头,你!” 梨霜昂起下巴,冷笑:“你不是喜欢吗?现下你可满意?” “满意,可太满意了!”沧凌唰地站起来,板着脸走到殿外。外面的侍女们见他被刺伤了,吓得噤若寒蝉,待他远去了,才窃窃私语。 “真是破天荒了,以主上的性子,这姑娘不死也去了半条命,可主上却什么都没做!” “是啊,看来主上当真喜欢这姑娘的紧呢!咱们得好生伺候才是。” 二人语声虽低,但沧凌耳聪目明,将她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面上一滞,顿住脚步,拂着肩上的伤口,眸底掠过一阵暗涌。 难道他当真... 殿内,梨霜听到这些话,却是另一番心境。这些日子,沧凌对她很是不错,她也相信他对她是有些心思的。 只沧凌是什么人?他的心意能有一二只怕已撑破天,待新鲜感褪去,他必定弃她如敝履。 如今这般,不过是因为没有得到罢了,毕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是以对于侍女的谈话她并未放在心上,只淡淡笑了笑,便走出到殿外,准备探听昊京的消息。 然而,还未开口,夜空中传来一阵金戈之声。 她心口骤紧,忙循着声响过去,却见沧凌和昊京打了起来。昊京身上伤痕累累,很快就被打倒在地,喷了一大口血。 梨霜瞳孔一震,想冲上去,却被侍女们拦住。 场中,沧凌眸光一厉,将三叉戟抵在昊京脖子上:“本尊本不想杀你,你倒好,一而再地上门挑衅,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呸!要杀要剐随你便,但是,只要我昊京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救霜儿出去的!” 昊京咬牙切齿,眼里怒火熊熊。 望着他身上纵横的血迹,梨霜双眸一揪,心底漫起深深的愧疚与酸楚。 “昊京,你走吧,不要管我!”她双眸通红,大喊。 听到她的声音,昊京脊背一僵,转头望过去,眼眶骤然湿了:“对不起,霜儿,是我无能...” “不,不是的!”梨霜连连摇头,含着泪笑道:“在我心中,司命星君昊京是天底下最最厉害的,也是我最敬佩的人!” “霜儿...”昊京眼眶一红,拳头越攥越紧。 听到这话,沧凌翻了个白眼:“切,自欺欺人!”手中加力,顿时刺破了昊京的脖子。 望着那抹殷红,梨霜心中一揪,突然跪倒在地:“王上,我求你,放了昊京!” 沧凌双臂陡僵,转头望向她,眼底沉沉浮浮:“你叫我什么?” 梨霜深吸了口气,猛地伏在地上:“王上,只要你放了昊京,我什么都答应你!” 沧凌面上骤寒:“若本座要你做我的女人呢?” 梨霜脊背一僵,攥着拳头道:“只要你放他走,我...愿意!” “不,不可以!”昊京如同被雷劈中,眸中泛起深深的悲痛与自责,拳头攥的发抖。 梨霜含着泪,绽出最明媚的笑意:“昊京,这些年我欠你太多太多,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活下去。你走吧,别再来找我了,霜儿会永远...记着你...” “霜儿...”昊京瞳孔一颤,滚热的泪蕴得满满当当。他深吸了口气,猛地握住三叉戟,脸上杀气暴涨:“沧凌,我纵然不是你的对手,也绝不能拿霜儿来交换!” 只见他眸中射出一股凌厉的黑气,额上浮出黑色的花纹,神情阴鸷可怖,如同地狱里的恶鬼。 沧凌冷然一笑,同他打了起来,这次昊京爆发出了比上次更大的潜力,但仍旧不是沧凌的对手。 最终,他被沧凌一剑贯穿胸口,殷红的血如注喷溅,昊京朝梨霜看过去,薄唇战栗:“霜……” 刺目的血从他口中淌出,他刚张口,就被沧凌打出了王城。 望着那个迅速消失的身影,梨霜眸中大恸,豆大的泪珠一滚而落。 “昊京!” 她嘶吼着,额上青筋突起。 见她如此,沧凌眉头一蹙,走过来不耐烦道:“他...”话音刚启,梨霜突然召出佩剑,直直刺了过去。 这一下出其不意,沧凌并未料到,只听“呲”的一声,凌厉的剑刃径直刺入他胸口,直没了半寸。 刹那间,众妖都惊了,纷纷拿起兵器往这边冲,旁边的侍女则赶紧将她制住。 沧凌眸中一揪,面上阴沉不定。 “滚!” 众妖面面相觑,不知他说的是谁。 “滚!”沧凌眸光一厉,狠狠一拳将旁边的巨石打得粉碎,众妖打了个哆嗦,灰溜溜跑了。 沧凌瞥了眼胸口染血的剑刃,攥着拳头,死死盯着梨霜:“你要杀我?” “是!”梨霜瞪着他。 沧凌不怒反笑,忽而握住剑刃,把剑往胸口一送,又深了几分:“好啊,本座如你的愿!” 望着他这幅疯癫的模样,梨霜怔了怔,黛眉一蹙,一时间忘了如何反应。 沧凌勾了勾唇:“怎么,不满意?” 他握着她的手,猛地往前一插,整把剑直没入柄,刹那间,殷红的血汩汩直冒,将他和她的手都染红了。 他笑着,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滑落,如寒夜里最绚烂的彼岸花,衬得他鬼魅而妖冶。 梨霜脊背一寒,猛地撒开手,后退了两步:“疯子!” “是啊,本座定是疯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你!” 他冷笑着,一记光刃将背后的剑刃折断,然后朝梨霜缓步逼近,眸光灼然阴冷,似刀在梨霜脸上剐着。 “你、你想做什么?”她周身一紧,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沧凌却越逼越近,将她抵在假山上。 他扼住她的下巴,神情阴鸷的可怕,看得梨霜汗毛直竖,她索性双眸一闭,将脸撇开。 沧凌却不放过她,又将她的头扳回来:“看着本座!” 梨霜冷哼了一声,没有睁眼。 沧凌眉头一竖,重重打在假山上:“我让你看着本座!” 梨霜打了个哆嗦,终于睁开眼眸,目光依旧冷冰冰的。 沧凌双眸一狭,冷冷盯着他:“是本座生得不够赏心悦目吗?” 梨霜凝了凝,如实回答:“王上的模样万里挑一,纵然是帝君,也稍有逊色。” “那是本座的修为不够高吗?”他继续追问。 “不,王上的修为世所罕见,只有帝君可堪匹敌。” “那是本座的身份不够尊贵?” 梨霜摇摇头:“王上统御西荒,万妖俯首,整个妖界没有比你更尊贵的。” 沧凌冷笑,眼里寒光烁起:“既然如此,你为何这样对我?本座横行三界整整十九万年,从来没有哪个女子像你这般,居然敢杀我!” “本座看你,当真是不想活了!” 作者有话说: 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万事如意,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一定! 第21章 沧凌 (你就这么盼着本座死?) 望着他脸上的杀气,梨霜闭上眼眸淡淡道:“杀吧。” 昊京因她而死,银川弃她而去,她对这人世再也没有丝毫眷恋了。 见她一副任其宰割的模样,沧凌拧起剑眉,一拳将她身后的假山打得粉碎。 “想死,没那么容易!” 他眸中陡厉,朝不远处的黑衣侍女看了一眼,对方点点头默然退下。他便拽着梨霜往里走,这样连拖带拽,梨霜接连摔了几次,沧凌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径直将她抱到后院的山洞里。 甫一进洞,森寒的凉气扑面而来,冻得梨霜打了个寒颤。 “你不是想死吗?那本座便让你生不如死!” 沧凌冷笑着,将她往地上重重一扔,冷硬的石头撞得梨霜生疼,她蹙了蹙眉,却没出声。 望着她倔强的模样,沧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板着脸,甩袖而去。 空旷的山洞顿时死寂下来,周围昏暗无声,唯有洞顶上透过一线月光,将里面照的隐隐绰绰。 梨霜朝四周扫了扫,走到角落里,抱着膝盖坐着。森凉的寒气似刀在她身上刮着,她却一动不动,脑海里不停闪现着昊京临死的场景,滚烫的泪似泉涌般滑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渐渐失去了意识。 恍惚中,她又回到了时雍在凡界的时候,甚至还同他成亲了,八抬大轿,鸾凤花烛,一切都如梦似幻,美的令人沉醉。 就在她和时雍喝合卺酒的时候,昊京忽然满身是血的闯进来,紧接寒光一烁,一柄三叉戟贯入昊京的胸口,门外沧凌飞驰而来,神色阴鸷。 “霜儿,快...快走!”昊京拼死挡在她门前,汩汩的血从他口中冒出,将他的身子都染红了。 刹那间,梨霜好似被雷劈中,记忆中的画面与眼前的场景融二为一,她像是坠入了万丈冰渊,浑身凉到极点。 昊京...死了... 她心口一揪,蓦地从梦境中惊醒,额上冷汗如瀑,将头发都打湿了,周围暗沉死寂,静的只有洞外呼呼风声。 她抱着膝盖,滚烫的泪再度涌出眼眶。 “昊京,对不起,对不起...” 梨霜哽咽着,将头埋进双臂,肩膀不停地颤抖着。 不远处的暗影里,沧凌阴沉着脸走了过来,静的没有一点声息。望着女子瘦弱的身影,他眸中一刺,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到了半空却,猛地攥住,面上一寒,蓦地消失在原地。 洞外的台阶下,立着一位黑衣少女,面容清秀,一双水眸沉静透亮。寒风吹过,她抱着双臂打了个哆嗦,时不时朝洞口张望。 第22节 忽然,暗影一闪,沧凌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阴沉不定。她抿了抿唇,连忙迎上去:“主上。” 沧凌斜睨着她,语气冰冷:“胧月,那人怎么样了?” “回主上,婢子去瞧过了,他虽伤得重,但并未伤及心脉,用了药,应该无虞了,主上不必忧心。” “忧心?本座可不管他的死活。”沧凌冷然一笑,昂首往外走。 望着他淡漠的身影,胧月眸中掠过一丝暗涌,叹了叹,悄然跟上。到了主殿,沧凌刚要往内室走,却瞥见一个宫婢正端着托盘往外走,托盘里寒光凌厉,是一只染血的断剑。 “等等。” 他停住脚步。 宫婢面上骤慌,正不知如何是好,胧月将托盘接了过去,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了。 沧凌凝了胧月一眼,大刺刺走到暖榻上坐下,他拿过托盘上的断剑,拂了拂,叹道:“胧月,这宫中也只有你,最合本座心意。” 胧月唇角微扬,低头道:“为主上做事,是婢子的荣幸。” 沧凌淡然一笑:“你跟随本座已有三百多年,如今你年岁也不小了,若瞧上谁了,只消说一声,本座这就成全你。” 胧月双臂一紧,脸色骤白。 “婢...婢子谁也不嫁,求主上不要赶我走。”她噗通跪在地上。 沧凌摆摆手,无奈道:“罢了,就随口一说。”说着却猛地咳了两声,嘴角溢出殷红的血。 胧月一惊,忙跑到跟前,扶住他的手:“主上!” 迎着她担忧的神情,沧凌怔了怔,将手抽了回去。 “你下去吧,本座无碍。” “可是...” 沧凌目中露出一丝不耐:“走。” 胧月咬了咬唇,攥着拳头悄然退下。 沧凌叹了叹,转眸望向后院,那里暗影幢幢,静若无声。 . 梨霜在冰洞里困了三天三夜,沧凌除了水,什么食物都不曾给她。可梨霜却一言不发,始终不服软,沧凌再也坐不住了,板着脸冲进洞里。 彼时,梨霜靠在石壁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便阖上眼皮。 望着她倔强的脸庞,沧凌眸中一痛,冲过去揪住她的衣襟:“臭丫头,服个软就那么难吗?啊!” 梨霜挑了桃唇,冷笑:“是。” “混账!”沧凌双拳一紧,将她甩开,怒气冲冲地走了,脸上阴鸷的可怕。 出了山洞,他径直回了大殿,见他脸色阴沉,众人噤若寒蝉,连胧月也不敢触霉头。 沧凌越想越烦闷,连灌了一壶酒,挥手将舞姬召来了。 沧凌素来不热衷男女之道,此刻一反常态,舞姬们以为时来运转,使出浑身解数,在他身旁厮磨。 沧凌左拥右抱,一副纸醉金迷的浪荡样,只笑意始终未及眼底。正畅饮时,一个小妖跑了进来,神色慌张:“主、主上,梨霜姑娘她...昏死了...” 听到这话,沧凌脸色大变,猛地将舞姬们推开,风风火火赶到山洞里。当他看到地上昏迷的女子时,眸中一揪,忙上前将她抱起来,风驰电掣地赶回大殿,将她安置在王座上。 沧凌探了探她的脉搏,剑眉一蹙,立即将灵力往她体内输送。见此情形,胧月很是担忧:“主上,你身上有伤,万不可...” “滚!”沧凌厉喝,看都没看她一眼。 胧月拳头一紧,眼底闪过痛色,却只得屏退左右,悄然退下。 良久后,梨霜羽睫微颤,终于缓缓苏醒,她看了眼满头大汗的男子,眼里却没有丝毫感激。 “我本将死之人,王上何必救我?” 沧凌眸底一寒,扼住她的下巴,那模样好似要将她拆吞入腹:“你得命是我的,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呵。”梨霜冷笑,推开他径直往外走,却被沧凌一把拽住。 “你要去哪儿?” “自然是回洞里。”梨霜昂着下巴,冷若冰霜。 沧凌拳头骤紧,将她往后一拽,重重扔在王座上:“给本座在这好好待着,没有本座的允许,哪也不许去!”说罢,铁青着脸出去了,浑身笼着阴翳的气息。 梨霜怔了怔,强撑着爬起来。 就在此时,胧月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望着王座上的女子,黛眉一蹙,怒斥:“主上被你刺伤心脉,若非修为高深,早就不再人世了。方才他为了救你,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势,你倒好,竟然如此对他!你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良心!” 她越说越激动,最后一拳砸在桌子上。 梨霜双手一紧,梗着脖子道:“他杀了昊京,难道你还想我对她笑脸相迎吗?” 胧月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昊京没有死。” “你说什么!”梨霜倏地站起来,眸中烁起一抹希冀。 “主上虽重伤了昊京,却留了他一口气,还命我救了他,此刻我的人正好好看着他,死不了。” 梨霜眸光大亮,忙跑过去,抓住她的手臂:“当真吗?” “我骗你作甚么。”梨霜甩开她的手,没好气道。 梨霜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开,巨大的喜悦从胸口迸发,浸红了她的眼眶。 “太好了,太好了...” 胧月勾了勾唇,冷笑:“主上素来杀伐果断,这般留着一个想杀他的人,你当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到了此刻,你还觉得他该死吗?” 她双眸一狭,扼住她的手腕。 梨霜胸口似被撞了一下,喉咙堵得说不出话。 胧月冷哼了一声,甩开她的手,大步离去。 融黄的烛光中,梨霜晃了晃,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没有动。 翌日清晨,沧凌终于回来了,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倒头就睡。梨霜立在那里,上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只好远远坐着。 这一等,就是整整一日。 夜幕降临时,沧凌终于苏醒,他伸了个懒腰,斜睨了眼梨霜:“过来。” 梨霜凝了凝,走过去。 沧凌摇摇晃晃站起来,没好气道:“给本座宽衣。” “嗯?” 沧凌打了个哈欠,讥讽道:“宫里不养闲人,既然你不愿做本座的人,难道还想金枝玉叶地养着吗?” 梨霜抿了抿唇,走到他身前替他解腰带,只她活了上万年,还是第一次这般俯视旁人,手脚有些慌乱,解了两回都没解开。 感受着身上的异样,沧凌眸中一烁,拽开她的手:“笨手笨脚,去打盆水。” “是。”梨霜松了口气,悻悻地出去了。 沧凌拂着腰畔被她触碰的位置,依稀能感觉到方才那股悸动,心头一时间有些烦乱,一把将桌上的茶具扫落,阴沉着脸出去了。 此后,梨霜当真成了伺候沧凌衣食起居的婢女,只除非他允许,仍旧不能踏出大殿一步。 而沧凌对梨霜虽冷冷淡淡,却并无越轨之举,梨霜想着既逃不出,只好顺应时势,暂且伺候他。 这般不咸不淡地过了几十年,久到梨霜几乎忘了自己在西荒待了多久。 这日,她如往常般伺候沧凌用完膳,正要撤下碗碟时,沧凌却指了指嘴角。梨霜瞥了眼他嘴角的汤渍,下意识去拿帕子,沧凌却拽过她的手,在她袖口上擦了擦。 瞥见袖口的污渍,梨霜嘴角一抽。 就在这时,胧月急忙慌地跑了进来,瞥了眼二人的情形,忙垂下眼皮,焦急道:“主上,不好了,王宫里出了叛徒,将结界的弱点告诉了北荒和东荒,他们领兵打过来了。” 沧凌脸色陡寒,一掌将桌子劈成两半:“混账!”说着拿出三叉戟,杀气腾腾地出去了。 霎时间,偌大的王宫变得空空荡荡,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喊杀声。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梨霜都蒙了。 结界...什么结界? 之后几日,沧凌鲜少回殿里,纵然回来也是倒头就睡。梨霜见他脸色阴晴不定,也不敢多说问,只谨守本分,将他照顾得妥妥帖帖。 这晚,她刚替他捏好被角,正欲退下时,沧凌忽然坐起来,扼住她的手,眸光冰冷:“你是不是很希望本座落败?” 梨霜淡淡道:“没有。” “你有!”沧凌眸光一厉,扼得她的骨头都要碎了。 “你说有就有吧。”她没好气地说。 沧凌面上一寒,猛地将她拽到怀中:“你这个没良心的,本座对你不好吗?你就这么盼着本座死!”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有点害怕大家不喜欢看西荒的故事,但是在西荒为奴为婢的经历,还是得写出来。 其实我原本比较喜欢昊京,写着写着就爬墙了,哈哈,但是我觉得昊京也是值得喜欢的,相对于银川和沧凌,他虽然没那么强,但却愿意为了女鹅付出一切。 尤其女鹅死后,他会有毁天灭地的变化,具体怎样就不剧透了。 第22章 沧凌以死相付 (丫头,答应我!) 梨霜简直无奈了。 “是,王上对我很好,好到让我做了几十年伺候你的奴婢。” 望着她使小性子的模样,沧凌忽然笑了:“你这是在怪本座?” “不敢。”梨霜白了他一眼。 沧凌挑了挑唇,蓦然勾起她的下巴,狭长凤目含着邪魅:“既然如此,你便从了本座吧,以后你就是整个西荒,不,整个妖界最尊贵的女人!”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好?” 第23节 梨霜嘴角一抽,撇开头:“不好。” “你!” 沧凌眉头竖起,拳头越攥越紧,猛地将她推开。 “滚!” 梨霜撇撇嘴,捡起地上掉落的物件,默然离去。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沧凌身子一软,颓然地靠在那里,面上泛起苦笑。 沧凌啊沧凌,你堂堂一代妖王,何时竟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翌日,沧凌再度领兵出征,与北、东二荒展开激烈的大战。自西荒先妖王统一妖界后,此二荒一直有不臣之心,十万年前,西荒与天族大战,北、东二荒表面支持,实际上却浑水摸鱼,保存兵力。 后来西荒被天界算计,八万妖族惨死,北、东二荒乘机霸占西荒,奴役西荒子民,南荒作为墙头草,一直作壁上观。 幸而紫萸神女放了沧凌一条活路,让他得以逃出生天,他在一处秘境蛰伏数千年,终于恢复七成功力,夺回西荒。只西荒死伤无数,实力早非从前,为了休养生息,屯兵秣马,沧凌以秘术设下结界,将西荒与三界隔绝开来。 只此结界有个致命缺陷,每隔七十年,便会出现裂缝,需要重新修补。 几十年前,银川之所以能找到这里,也是因为结界出现了裂隙。当时沧凌神功未复,才会被他取了首级,一时间西荒群龙无首,幸得几大长老强行将结界暂时修复,才保住了西荒。 如今七十年已到,结界再次出现裂隙,北、东二荒得知此密辛后,立即强攻过来。西荒虽厉兵秣马多年,但到底被天界伤了本元,以一对二确实吃力。 幸而沧凌天纵奇才,法力高强,才挽回颓势。 这些事情,梨霜也是大战后才断断续续得知。 这日,沧凌回来时意气风发,与之前焦头烂额的情形相去甚远。梨霜眸光一松,淡淡笑了笑,他这般定是大胜而归了。 “你笑什么?”沧凌睨了她一眼,大刺刺坐下。 “没什么。” 其实,梨霜私心里并不希望沧凌落败,毕竟在他治下,西荒妖族安居乐业,和其他三荒截然不同。 “切!”沧凌白了她一眼,枕着胳膊躺下。 “今儿本座心情好,说吧,有什么愿望,本座都满足你。” “放我走。”梨霜望着他,眼底波澜不惊。 沧凌拳头一紧,倏地坐起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走,难道本座就这么不值得你留恋吗?” 他盯着她,眸光冷得像是刀子。 “是!我留在这里本就不是自愿,请王上放我离开。” 沧凌一把将她拽到跟前,怒斥:“你再说一遍!” “求王上放我离开!” 她注视着她,平静的模样与他的愤怒形成鲜明的对比。 沧凌死死攥着她的衣襟,胸口剧烈起伏着,狠厉的像是要将她拆吞入腹。 “滚,给本座滚!” 他重重一推,梨霜打了个趔趄,撞在桌角上,痛的眉头一颤。但她却没有吭声,忍着痛意走了。 沧凌坐在那里,额上青筋暴起,挥拳将墙角的雕塑打的粉碎。 “砰!” 听到声响,屋外的小妖们冷汗直冒。 外边,梨霜堪堪走过拐角,只觉脑后一阵剧痛,瞬间晕死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帐篷里,口中被塞着布条。 正当她挣扎时,外面传来凄惨的嚎叫,紧接着响起沧凌的声音。 “把人给本座交出来!” 梨霜面上一喜,下一刻就被人带到外面,但见黄沙漫漫,沧凌手持三叉戟,傲然而立,黑色战袍在寒风中猎猎飞扬。 “臭丫头,让你不听话。”男子瞪了他一眼。 梨霜嘴角抽了抽,刚想出声,脖子上一凉,锋利的刀刃就架了上来。 拿刀之人是一个长着牛角的犷野男子,衣着华贵,正是北荒妖王。他昂着下巴,趾高气扬:“沧凌,我承认,你比我强,可是我没有软肋,你有!” 说着瞥了眼梨霜,挑衅的意味不言而喻。 沧凌拳头骤紧,冷冷盯着他:“你待如何?” “很简单,只要你束手就擒,我便放了这丫头,否则,我的刀可不长眼!” 沧凌眸光一厉,面上却冷笑:“北溟,你可太小瞧本座了,你以为本座会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对你俯首称臣吗?” “是吗?那咱们便试试!” 北荒妖王双眸一狭,手中加力,梨霜直觉脖颈火辣辣一痛,温热的液体沿着脖子滑进衣领。 沧凌瞳孔一缩,拳头攥的发硬,他咬牙切齿,眸光阴鸷的似淬了毒:“放、了、她!” 北溟耸耸肩,手中又加了层力,痛得梨霜眉头一颤,倒吸了口凉气。 黑云压顶,北风呼啸,女子白皙玉颈上露出刺目的血痕,揪的 揪得沧凌眸中一痛。 他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闭上双眸,深吸了口气,再睁眸时,眼底寒芒一烁,骤然松手。 “好!” 三叉戟颓然跌落,发出刺耳的响声,“叮咛——” 梨霜眸中大震,脑子里轰隆作响。 沧凌居然为了她扔掉了兵器!这等于把性命交到敌人手里... 她愣愣地看着他,满脸不可置信。旁边,北溟冷然一笑,拔刀攻过去,沧溟却没有还手,任他击打,很快便被打的遍体鳞伤,还被北溟一刀刺进胸口。 殷红的血流汩汩冒着,似泉眼般源源不绝,凌厉的刀锋上血水闪着耀眼的光芒,缓缓低落。 刺目的红似针,扎得梨霜瞳孔一颤,她大喊着往过冲,却被敌人死死拦住。 “还手,还手啊!” 沧凌笑了笑,眼尾逐渐泛红:“你放心,我、我死不了的!” 下一瞬,却被北溟狠狠踩在地上,直打得口吐鲜血,青筋暴起。 “不,不要!” 梨霜眼眶顿湿,喉中发出凄厉的喊声。 她奋力往前冲,愤怒的火焰将她眼眶都烧红了,与此同时,她胸口迸发出一股明亮的红光,凌厉的罡风咆哮而起,卷起了她乌黑的发、修长的裙角。 “谁都不可以杀他!不、可、以——!” 她咬牙切齿,浑身笼满森寒的杀气,额上随之浮出一朵九瓣红莲,妖冶艳丽。 她召出银剑,杀气腾腾地冲过去。 望着如闪电般骤然逼近的女子,沧凌眸底一颤,烁起灼灼的光华。他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仿佛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眼前只有女子翻飞的身影、凌厉的剑锋,终于梨霜将北溟一剑穿胸,殷红的血溅在她脸上,如同白壁点砂,美的悲壮夺目。 沧凌恍了恍,颤巍巍爬起来,走到她身后,手紧了紧,缓缓朝她肩膀上探去。 “丫头…” 梨霜脊背一僵,缓缓转身,她笑了笑,如同雨后梨花明丽纯白,紧接着,眼眸似是失了焦距,身子一软,浑身杀气随着胸口的红光同时散去。 沧凌大惊,连忙将她搂住,望着女子染血的脸颊,沧凌眸中一揪,轻轻擦去她颊上的血痕。 “睡吧,等你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他温然一笑,将女子收入掌中,尔后眸中陡厉,将三叉戟吸入手中,杀气腾腾地朝那群将卒过走去。 “王上饶命!”众妖纷纷趴在地上,抖如糠筛。 沧凌冷然一笑,将三叉戟舞的凌厉无比,转眼间便将一干人等杀得片甲不留。 霎时间,凄厉的嚎叫响彻旷野,他却如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掀起一片血雨。 直至最后一名将士倒在他刀下,他才抱着梨霜往回走,沿途血流成河,他却不曾看过一眼。 朔朔北风中,他渐行渐远,身姿挺拔,满身阴寒,黑色战袍烈烈如刀。 . 梨霜醒来的时候,已回到了王宫,她转过头,但见融融烛光中,沧凌趴在床畔,满脸疲惫,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茬,而他的手则紧紧握着她的手。 梨霜凝了凝,脑海里浮现出沧凌为了他,扔掉三叉戟的画面,薄唇微抿,眸中似有烟云掠过。 沧凌他...是疯了吗? 她叹了叹,将手抽了出来。 似是有所察觉,沧凌瞬间惊醒,见她已然苏醒,他眸光乍亮,倏地直起身子。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他攥住她的手,眸中泛起喜悦的泪光。 “其实你不必为了我…” 沧凌勾起唇畔,在她脑袋上点了点:“臭丫头,你以为本座想吗?还不是你服侍本座久了,本座怕你不在了,会不习惯。” “可胧月服侍你更久…” 沧凌嘴角一抽,摸了摸鼻子:“嗐,这又不是论时间长短,本座…本座…” 他连着说了几个“本座”,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谢谢。”梨霜挑了挑唇畔,眸光清澈而温柔。 望着她温然的笑靥,沧凌瞳孔一颤,猛地攥住她的手:“你对我说谢谢了,你对我说谢谢了!” 那高兴的模样,活像是得到褒奖的孩子。 梨霜莞尔一笑,支着胳膊想起来,沧凌忙扶她坐好,还拿了个靠枕给她垫着。 望着他殷勤的模样,梨霜忍不住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咳了起来。 沧凌赶忙给她拍了拍背,又拿了热茶给她喝。 第24节 喝了口茶,梨霜戏谑道:“你这个忙前忙后的,哪里像是王上,倒像是在侍候我似的。” 沧凌一凝,眸底掠过阵阵暗涌。他咬了咬唇,忽而握住她的手,神情郑重:“对,我就是在侍候你。” “丫头,做我的妖后吧,从此以后,你就是西荒的女主人。” “我沧凌愿倾尽一生,照顾你,怜惜你,永生永世,将你捧在心尖,不让你受一丁点伤害!” 他深深地凝着她,漆黑的眼瞳似湖底的碧玺,清幽碧亮,蕴着无比坚定的光芒。 梨霜喉咙一紧,忙把手缩回去:“你,你说笑了…” “我没有!”沧凌眉头一皱,想了想,索性单膝跪地。 “在西荒,若男子想娶心爱的女子为妻,需以最珍贵之物聘之。我原身是龙,现在我以逆鳞作为聘礼,求你嫁给我!” 他眸光陡锐,把手往胸口一按,将逆鳞猛地拔了出来。 银色龙鳞泛着凛凛灼光,尾端沾着淋漓的鲜血,红的刺目 梨霜心头一跳,慌忙下地,想将他扶起来:“你快起来,你是西荒妖王,怎么能跪我呢!” 沧凌却不起身,反而将龙鳞塞到她手里。 “丫头,答应我!”他凝着她,深邃的眼眸蕴满了深深的恳求与希冀。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女鹅就和银川重逢了。 第23章 重遇银川 (七十年了,他一句话也没有吗?) “我…”梨霜满脸慌乱,手一松,龙鳞颓然跌落,在烛光中闪着幽冷的光泽。 “对、对不起…” 她瞳孔一紧,连忙去捡,却被沧凌拦住了。他拾起鳞片,抚了抚上面的尘土:“你走吧。” “嗯?” “离开西荒,我…不留你了。”他依旧垂着眼皮,看不见眼底的神色。 梨霜有些意外,抿了抿唇:“对不起…” 沧凌拳头一紧,忽然站起身子往床上一坐,笑了笑,神态慵懒:“我沧凌拿得起放得下,用不着你道歉,只是山高水阔,你别在我面前了出现了,否则…我怕你又得为奴为婢伺候我七十年了…” 他吹了吹额上的须发,一副玩世不恭的浪荡样。 梨霜怔了怔,莞尔一笑:“好,我一定躲得远远的,绝对不会冒犯龙颜。” 二人相识一笑,眸光在空气中交汇流动,如涓涓细流,澄澈宁静。 片刻后,梨霜朝他行了个礼,便翩然远去。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沧凌的拳头越攥越紧,眼底暗流阵阵,越渐汹涌,手心里溢出一缕殷红的血流,在融黄的光华下,灼然刺目。 . 出了西荒,梨霜望着苍茫山河,心却似悬在半空,空落落的,萧索寂寥。她深吸了口气,最终飞上九重天,直奔司命府,然而白露却告诉她昊京被贬落凡尘了。 梨霜一惊,蓦地抓住她的胳膊:“什么!” 白露叹了叹,眸中泛起深深的忧伤:“当年大人为了救你,曾数度去西荒,却每次都被打伤,他自知不是西荒妖王的对手,便想用乾坤镜救你。” “乾坤镜!”梨霜眸光大震。 “对!乾坤镜是天机阁的至宝,可以扭转时空,只是天地乾坤自有秩序,牵一发而动全身,天帝命令禁止,任何人不得妄动乾坤镜。大人不顾天帝禁令,妄图颠倒乾坤,回到你被抓的那日,不料却被天机阁的人发现。” “得知此事,天帝震怒,差点命人将他推下诛仙台。幸而天后出面求情,才免他一死,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大人被天帝打下凡尘,需历经十生十世的磨难,才能回归仙位。” “按照天帝的旨意,大人每世都饱受折磨,活不过二十岁,到如今已是第五世了。” 白露娓娓道来,双手越攥越紧,眼底泛起氤氲的水雾。 梨霜身子一晃,脸色煞白:“十生...十世…” 若命不好,一世已是难熬,更何况十世… 白露点点头,满脸忧伤:“其实一开始,天帝只罚了大人五世,奈何大人不知为何非要与百花仙子过不去,用计害得她毁了容貌。” “百花仙子和她的相好天将莫珩当时便落井下石,挑拨得天帝将五世改成了十世。” “百花仙子…”梨霜喉咙一紧,整颗心都被揪住了。 那年她为了复活沉香树,拿翎羽与百花仙子交换,为此受了很大的磋磨。想来昊京是心有不忿,才伺机报复,毁了百花仙子最珍视的容貌。 念及此处,梨霜心口像是压了块巨石,堵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了。 是她,都是为了她! 豆大的泪破眶而出,梨霜再也按捺不住,朝天帝御宫飞奔而去。不料刚到宫外,就在拐角处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她本能地看过去,眸光一颤,顿时怔住。对面立着的不是别人,而是银川帝君。 他一袭白衣,身姿挺傲,虽已过了七十年,依旧眉若清雪,不染纤尘。 看到梨霜,他呼吸骤紧,下意识抬起手:“你…” 刚起了个头,不远处传来一个喜悦的声音:“梨霜!你、你回来了!” 梨霜转头望去,见落梵急飞奔而来,满脸喜色。她攥着她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眶微湿:“梨霜,你总算回来了,你都不知道,这些年我心里有多愧疚,当初帝君若不是为了我,你也许...也许就不会被沧凌抓去了...” 她咬着粉嫩的唇瓣,白嫩的脸颊含着深深的愧疚。 梨霜凝了凝,不自然地把手抽回去,浅然一笑:“公主严重了,你是金枝玉叶,更是平乱的功臣,帝君救你是应该的。” “可你为了帝君差点丢了性命,我…”落梵眼眶渐红,哽咽道:“所以,你若是怨我,也是应该的...” “公主说笑了,小仙怎会怨你呢?一切…都是天命…”梨霜扯了扯唇,眼底似蒙了曾浅淡的雾。 “梨霜…”落梵下意识伸出手,梨霜却退了一步,朝二人福了福,躬身离去。 落梵面上一僵,不自然地垂下手,她望向银川,脸上满是自责:“她…她果然怪我了…” 银川剑眉微蹙,只默然望着梨霜远去的身影,缄默不语。 片刻后,梨霜走到御宫前,朝天将禀明来意,对方却不肯放她进去。她皱了皱眉头,正想强闯时,身后传来银川清冷的声音。 “让她进去。” “帝君...”天兵们很是为难。 银川双眸一寒,冷声道:“一切有本尊担着。” 天兵们面面相觑,只好退下。 梨霜凝了眼冷若冰霜的面容,心底似被针扎似的,她攥紧拳头,深吸了口气,转身走进大殿。 彼时天帝正在批阅奏章,他瞥了眼梨霜,眉头紧蹙:“出去!御殿岂是你能来的?” 自上次昊京为了梨霜擅闯天后御宫,他对这梨霜的印象就不好,再加之昊京又为了她闹出乾坤镜的事,他对她的观感更降到了极点,对她自然就没有好脸色。 梨霜脊背一紧,噗通跪在地上:“天帝恕罪,小仙此来是为了司命大人,他都是为了我才铸成大错,天帝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求您饶恕司命大人吧!” 天帝脸一垮,将奏章猛地扔出去,正好砸在梨霜额上。她眉头一颤,涓细的血流顺着眉心流下,殷红刺目。 “你还好意思说,都是你将天界搞的乌烟瘴气!司命为了你目无法纪,就连银川也为了你枉顾君命,跑到西荒,甚至因此耽误了大事,你当真是个祸害!” 梨霜眸底颤了颤,胸口似被撞了一下,百味陈杂。 银川果真为了她枉顾君命吗?可他终究还是为了别的女子,弃她而去了... 至于那往后的七十年,他又可曾去找过她?抑或是去了,因为结界就放弃了? 想着想着,她的心似被潮水淹没,酸楚憋闷,有些喘不过气。 天帝鼻中发出一声冷哼,挥手怒喝:“来人!把她给朕拖到天刑台,受三天雷刑,再贬去天墟界守陵!” 梨霜身上一紧,死死攥着拳头。 就在此际,银川和落梵先后从外面走了进来。 “天帝,梨霜是从我重华宫出去的,她若有错,也错在微臣,求天帝宽恕她。”银川瞥了眼梨霜,语声微冷。 天帝双眸一狭,冷声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君?” “微臣不敢。” 淡漠的神情刺的天帝眸中一寒,他攥紧拳头,冷笑:“你不敢?当初东海妖魔作乱,朕命你前去平乱,你却私自去了西荒,致使妖魔毁坏东海泉眼,死伤无数水族。就连落梵,也为了填你捅下的窟窿,差点死在东海!” “你可是天界的战神,是紫萸女神女唯一的弟子,你如此枉顾职责,你对得起朕,对得起你师傅吗!” 银川双臂顿紧,眸光却依旧清冷:“我本孽种,为三界所弃,若非因为师傅,天帝以为我还会留在天界吗?” “孽子!”天帝唰地站起来,脸色铁青,一拳打下去,将御案砸成两半。 梨霜打了个哆嗦,怔怔地望着银川。 众人周知,银川是仅存的上古神邸,他怎会是孽种,还被三界所弃? 听他方才的口气,他以前受了很多罪吗... 想到这些,她心头不由自主地揪起来,顿了顿,又露出自嘲的神色。 银川身份尊贵,哪里轮得到她来怜惜了? 旁边,落梵也是一惊,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 “父帝息怒!”她连忙跪在地上,满脸恳求:“帝君为了三界流血流汗,劳苦功高,此言只一时气话,求父帝宽恕他。” “呵!他可是天界的战神,连朕都不放在眼里,哪里需要朕来宽恕!” “父帝...” 一时间,御殿里的气氛凝固到极点,大有一触即发的架势。 殿外的仙侍们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梨霜看了看天帝,又看了眼银川,叹了叹,伏身恳求:“求天帝息怒,一切罪责都在小仙,小仙甘愿去天刑台受罚,求天帝勿要迁怒帝君。” “哼!”天帝大袖一挥,怒喝:“来人,把她给朕拖下去!” 第25节 得到指令,两个天兵连忙赶进来,准备将梨霜带走。 银川眸光骤厉,抬手挡在她面前:“本尊的人,谁敢动她!” 明光中,男子似一堵墙严严实实地挡在前面,清隽的脸上似冰雪笼罩,阴寒摄魄。 望着高大的身影、冷硬的面容,梨霜心头怦然一跳,似潮水漫灌进去,饱胀酸涩,还夹着一丝甜意。 她凝着他,瞳孔里的身影越发伟岸起来,深深地镌刻到她心底。 天兵们则打了个寒颤,彼此看了眼,吓得气都不敢出,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见此情形,天帝气的脸色涨红,走过去,猛地揪住银川的衣襟,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银川,你当朕是摆设吗?来人,把这个臭丫头给朕拖下去,违者,杀无赦!” 两天兵身子一哆,急的满脸冷汗,想上前却又惧怕银川。 梨霜叹了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柔声道:“帝君,不过是三天雷刑,我受得住。” “闭嘴!”银川横了她一横。 梨霜脊背顿僵,讷讷缩回手。 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天后赶了过来。 她扫了眼众人,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落梵忙迎上去,将经过简述了。听完她的话,天后黛眉微蹙,走到天帝跟前,挽住他的胳膊:“三郎,不过是一个小仙,何必动这么大肝火?你消消气,阿音陪你去御花园走走,可好?” 望着她撒娇的模样,天帝眸光一软,火气熄了些,面上却甩开她的手,冷声道:“是朕想动肝火吗?朕可是天帝,银川这般目无尊尚,哪里将朕放在眼里!” 天后瞥了眼银川,满脸无奈:“银川的性子你还不知道?总算他这些年为天界立下汗马功劳,你就消消气,别跟他较真了。”说着,朝梨霜看了看,面上露出温柔的笑意:“至于梨霜这丫头,本宫还是挺喜欢的,你就看在我的面上,饶了她吧?” 天后央求着,浓密的羽睫忽闪忽闪,颇带了几丝女儿家的模样。 天帝咽了口唾沫,无奈地叹了叹,在她额头点了点:“你呀!就依你吧。” 梨霜眸中一松,试探地问:“那司命大人...” 天帝眉头紧蹙:“朕饶了你已是天恩,你可别得寸进尺!” 梨霜抿了抿唇,低下头不敢出声了。 天后叹了叹,将天帝引出御殿,肃杀的气氛总算消散,梨霜身子一软,瘫坐在那里,面上却高兴不起来。 她此来本就是为了昊京,如今自个虽无虞了,可昊京扔在受苦... 银川瞥了眼她一眼,伸出右手。 望着他修长如竹节的手,梨霜心头一暖,手抬了抬,却又忍住了。虽说银川此举对她触动颇大,可她到底怒气微笑,抿了抿唇,自己爬了起来。 然后看也不看银川,快步走了出去。 银川眉头微蹙,跟着出去了,且走的比她更快。 望着二人的身影,落梵拳头一紧,眸底闪过锐色。 殿外,银川和梨霜一前一后,不近不远,望着那个寒松般冷漠的身影,梨霜的心好似针在扎着,没走一不便痛一分。 明明方才根本不想再理他了,可此刻脚却像灌了铅似的,不听指挥,只能尾随着他亦步亦趋。 良久,二人行至瑶池,水雾氤氲,荷香阵阵,如诗如画地萦绕在两人身侧。 走到回廊尽头时,银川终于停下脚步,他望着碧波荡漾的池水,眼底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梨霜久久地看着他的背影,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心却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坠入寒冷的冰湖,一寸寸地凉下去。 七十年了,他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吗? 也对,他素来高高在上,哪里会顾及她的心思。 梨霜挑了挑唇,眸底露出自嘲之色,深吸了口气,转身便往另一个方向走。堪堪走了两步,身后传来银川的声音,轻轻的,带了丝沉闷。 “梨霜。” 作者有话说: 女鹅你要支棱起来啊!昊京啊,沧凌啊,哪一个都好啊! 第24章 迟来的歉意 (银川你到底要干什么!) 梨霜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等着他开口,可身后沉寂得如同死水。她眼眶骤酸,勾了勾唇,继续前行,不料却被银川抓住。 她呼吸一紧,转头望去,明亮的天光中,银川薄唇紧抿,眼底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拿出丝帕,想擦去她额上残留的血迹。 梨霜却冷冷撇开头,银川又将她的头扳回来。她眉头一蹙,狠狠咬在他虎口上,银川眉头微颤,却没有松手,细致地将血迹擦净。 感受着他的触碰,梨霜心头似被针扎似的,泛起绵密的痛意。她拳头一攥,猛地推开他:“银川,你到底要干什么?高高在上将我弃如敝履的是你,现下不依不挠又一句话不说的也是你!你当我是什么,你的玩物吗?” 她咄咄逼问,腕上的青筋隐隐凸起。 银川眸中一刺,半晌,发出沉闷的声音:“对不起。” 听到这三个字,梨霜挑了挑唇,眼眶一红,满是凄凉与酸楚。 “帝君说笑了,我救你是自愿的,不敢奢求你也同等待我。” 银川瞳孔微颤,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许久才放开她。 见他在没有别的话,梨霜的心像是被戳了个大窟窿,冷风嗖嗖倒灌。她深吸了口气,强忍住眼泪,昂首挺胸往前走。 银川剑眉一蹙,薄唇越抿越紧。 梨霜强撑往外走,双腿却似灌了铅似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刀刃上,疼得锥心。片刻后,她终于走出了莲池身子一软,骤然跌坐在石阶上。 滚烫的泪冲破眼眶,一滴滴落在地上,蕴开淡淡的水痕。 他除了那三个字,就没有别的话了吗?哪怕是一句解释呢... 梨霜跪坐在那里,整个人像是坠入了无尽的冰渊,从头到脚凉到极点。她笑着,脸上泪痕斑驳,却比西荒的风雪更凄凉。 忽然,她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袭翠绿的长裙,长裙的主人弯下腰,拿帕子擦拭着她的泪痕,惋叹道:“别哭了,都成小花猫了。” 她举目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青鸢担忧的面容,她有些喘气,似是匆忙赶过来的。 梨霜凝了凝,强自笑道:“才不是呢!我就算哭,也是漂亮的小仙女好吗?” 听她这样说,青鸢忍不住噗嗤一笑,梨霜也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忍不住掉下泪来。 青鸢叹了叹,将她搂在怀里,无声地安抚着。 良久,梨霜才渐渐止住哭泣:“青鸢,谢谢你。” “嗐,说谢就见外了。”青鸢摆摆手,大咧咧将她牵起来,手挽手往回走。 二人一路走一路说着彼此的近况,得知梨霜虽被西荒妖王禁锢在身侧,但并未被冒犯,她才松了口气。 “如此看来,那沧凌倒还算个人物,没有乘人之危,还有司命大人,那可真是有情有义,为了你竟不惜擅动乾坤镜,甚至因此被罚去下界历劫,这可比帝君那没良心的好多了!” 闻言,梨霜眸光一黯,垂着眼皮默然不语。 瞥见她的神情,青鸢连忙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故意绕开话题:“按你所说,那西荒妖王竟为了你甘愿抛却性命,对你倒很痴心,你就没有心动?” 梨霜凝了凝,眼前浮现出沧凌为她扔掉三叉戟,被北溟毒打的情形,心底似被石头压住了,沉闷不已。 “他对我很好,可是...” 青鸢耸耸肩,无奈道:“都说情关难过,看来果真如此!司命大人是这样,西荒妖王也是这样,你若是喜欢他们其中任何一个,这辈子必定快活无忧,什么都不缺。只可惜月老那个老糊涂,这真是命数啊...” 梨霜勾了勾唇,眼底似烟云缭绕,满是酸楚与无奈。 是啊,若她喜欢的不是帝君,她一定很幸福吧,可惜给出的去的心,又如何收得回... 她叹了叹,望向青鸢,却发现她清减了不少,虽然故作轻松,可眉宇间笼着淡淡的忧愁。 她心头一紧,忽地停下脚步,踟蹰了片刻,道:“是因为...三太子吗?” 青鸢脊背骤僵,面上却满不在乎:“好端端的,提他干嘛?” 梨霜握住她的手,郑重道:“你这个样子,一定是有事情,你若信得过我,就告诉我,即便我不能帮你分担,也好过你一人闷在心里。” 凝着她澄澈的眼眸,青鸢鼻尖一酸,哽咽道:“他有未婚妻了...” “嗯?” 青鸢继续道:“自我在含光殿偷了他的糕点,他就总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在我面前,在你入天镜阁时,我和他的关系就很近了。你被西荒妖王抓走那一年,我被帝君指派到东海送礼,却出了意外,是三太子救得我,还因此受了重伤。” “自那以后,我心里便认定了他,可他虽然待我极好,却始终没捅破那层窗户纸。我想着只要彼此心心相印,也不想逼他,可前些日子,我才知道他竟然有未婚妻!我一气之下,和他一刀两断了。” 她深吸了口气,眼眶逐渐红了。 望着她蕴满泪水的眼眸,梨霜心里满不是滋味,叹了叹,道:“他既有未婚妻,就不该来招惹你,好在你发现的早,若生米煮成熟饭了,到了那时你又如何自处?” 青鸢眼眶一酸,泪水几欲夺眶而出,她却吸了吸鼻子,强把泪压下去:“是啊,总算及时止损了,不过天界男儿千千万,凭我青鸢的模样,还怕找不到如意郎君?倒是你啊,明晃晃的两个大活人,哪个都比帝君好,你可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梨霜滞了滞,强自笑了笑:“晓得了。” 青鸢刮了刮她的鼻子,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往前走,言笑晏晏,仿佛方才的伤痛都扔到了九霄云外。 走了几步,梨霜下意识回过头,朝莲池的方向看了看,眸底似掠过一丝黯然。 和青鸢分别之后,梨霜并未回天镜阁,而是去司命府找到白露,询问昊京的下落。 白露瞥了眼书桌上的命薄,眸光黯然:“大人的命薄已经写好,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梨霜一怔,下意识拿起来:“这是昊京的?” “嗯,且都是大人自己写的。” 梨霜连忙打开翻看,越看眉头越紧。历劫的神仙不乏有凄苦的,可昊京每世都家破人亡,凄凉惨死,甚至自始至终没有半点姻缘。 孤零零来,孤零零去,这哪里是历劫,简直是把他自己置身在炼狱里! 她眼眶陡酸,攥着命薄的手骤然缩紧:“他在哪?” 白露叹了叹,转眸望向东方:“他在东海之滨的即墨城,是方家庶子,叫做方池。” “多谢。” 梨霜眸光一沉,放下命薄,立即出了天宫,直奔即墨城。 第26节 她刚到方宅,就看到昊京被方家的仆人赶了出来,身旁还有一位清瘦的妇人,面容苍老。 而他自己也形销骨立,只着了件破旧的衣衫,丝毫不像是出身大户的少爷。 为首的仆人拍了拍手,皮笑肉不笑:“三公子,您可别怪咱们,咱们也是按吩咐办事,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挡了大公子的路。” 昊京拳头一紧,没有说话,弯下腰去捡地上掉落的玉佩。仆人眼尖,一脚踩在他手上,笑眯眯的:“三公子,这玉沾了灰尘,别脏了你的手。”说完,将玉抢走了。 望着这一幕,梨霜浑身血脉喷涌,嗖地冲上前,将玉抢回来:“混账!人家再怎么也是方家的血脉,岂是你等奴仆可以欺凌的?” “臭娘.儿们,要你多管闲事!”仆人眉头紧蹙,顿时拉下脸,大怒,伸手就要打她。 梨霜冷然一笑,反手扼住他的手臂,给了他两巴掌:“你说的不错,我还真就管定了!” “你!”仆人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气的脸都青了,转身就去进去喊人。 见此情形,昊京眉头微蹙,朝她鞠了个躬:“多谢姑娘。”说罢吗,不停梨霜反应,便扶着妇人走了。 “哎,这...” 梨霜下意识伸出手,对方却渐行渐远,望着他淡漠的身影,她心头一沉,好似坠入了湖底,憋闷已极。 昊京生性温和淡薄,可此刻的方池,纵然面对恩人也这般疏离。 他到底吃了多少苦... 梨霜紧抿着唇,脑海里思索着命薄上的内容。 方池乃外室所生,直到十三岁才被接回方家,却不得父亲喜爱,母子两过得还不如得宠的下人。 这也都罢了,他明明文采卓著,有治世之才,却被生父从中作梗,将他的试卷和他大哥的兑换,导致他名落孙山,而他大哥却中了进士。 方家父子害怕此事泄露,将他们母子赶出家门。方池带着母亲流落街头,在寒冬中染了重病,从此撒手人寰,留下寡母一人沦为乞丐。 想到这些事,梨霜心头像是压了块巨石,几乎透不过气来。 不,她绝对不能让昊京活得这么凄苦! 她眸光一锐,大步跟上去。 两日后,昊京变卖了全部家当,找了家农户住下了,为了养家糊口,他只好在街头卖字画为生。 然而他没有什么名气,自然无人买他的画,只偶尔有人托他写几封家书。见此情形,梨霜便上前买她的画。 可昊京只淡淡看着她: “姑娘并非真心买画,请回吧。” 梨霜喉头一滞,只好悻悻地走了,但她并没有放弃,而是寻了个陌生人,以买画的名义,替她将银钱送到他手里。 这般买了几次,不知怎的被竟昊京发现了,他拿着银子找到她住的地方,一言不发,将银子往桌上一放就走了。 梨霜连忙追上去:“为什么?我只是想帮你...” 昊京顿住脚步,斜睨了她一眼,身子挺的笔直:“方某虽一介书生,却并不需要别人怜悯。” 梨霜面上一僵,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他走掉了。 眼见这个法子也走不通,她索性直来直去,每过一断时间,就买些粮食衣物放在他院中。起初他也不要,只他母亲体恤他辛苦,加之家中确实无米下锅,又捡了回去。 如此一来二去,昊京也没有办法,只好不管了。 这般过了几个月,隆冬已至,整个即墨银装素裹,冷得削人。昊京终于如命薄所写,病来如山倒。 梨霜自然坐不住了,赶紧买药给他医治,可他的病反而越来越重。没有办法,她只好去山里采了几株仙草,才治好昊京。 起初昊京对她依旧冷淡,但在她日复一日的悉心照料下,他冷硬的面容终于温和了些。 他痊愈那日,梨霜终于松了口气,拿着菜篮子,准备买些肉骨头给他补补。然而当她走到巷子里的时候,忽然乌云盖顶,一道惊雷猛地劈下来。 “轰隆!” 梨霜大惊,连忙躲开,不料第二道天雷又劈了下来,眼见避无可避,电光火石之际,一道白衣人影风驰电掣而来,猛地将他抱住。 “滋!” 伴着一股浓浓的黑烟,空气中漫起皮肉烧焦的气息。 梨霜呼吸陡紧,转眸看去,见救她的正是银川,他眉头一颤,脸色惨白,嘴角溢出一缕殷红的鲜血,刺的她眉心蓦地一跳。 作者有话说: 即墨城出自《仙剑四》,我超级喜欢仙剑四,不知道有没有一样的小天使,哈哈。 第25章 若即若离 (合着她是个笑话?) 梨霜的手攥了攥,强忍着没去扶他,不料又是一道天雷劈过来,银川眉头紧蹙,挥出一道结界后,抱着她飞出了即墨。 一路上,天雷滚滚,大有将她劈得灰飞烟灭的架势。 昊京曾说过,私自改变凡人命格,必定受到反噬,看来这雷阵就是对她的惩罚。 梨霜蹙眉望向朝银川,见他神色凝重,一次次将天雷挡住,火花四溅中,他脸色骤白,喷了口血。梨霜眸底一揪,再也按耐不住,猛地抓住他的胳膊:“你走吧!” “闭嘴!” 银川冷冷吐出两个字,看都没看她一眼,运出仙力加固结界。 过了许久,当二人飞至东海上空时,天雷才渐渐停住。银川撇了他一眼,身子一软,精疲力尽第地倒在梨霜怀里。 望着他满是冷汗的疲惫面容,梨霜心口漫起阵阵浪潮,酸楚又饱胀。 她深吸了口气,压住眼底的酸涩,朝不远处看去,见那边有一座仙山,云雾缭绕,清气充沛,便自作主张飞了过去。 落地之后,她将银川扶到一棵大树下坐着,用树叶舀了捧泉水给他。喝了水,银川干涸的唇微润了些,便运转灵力修复伤势。 梨霜不敢打扰他,走到旁边的石头上坐着。 微风拂过,吹得男子颊边的发微微浮动,浓密的羽睫掩在苍白的脸上,眉心微蹙,有种无形的破碎感。 凝着眼前的面庞,梨霜好似坠入了一汪湖泊,越陷越深。 过了一阵,她感觉脚上蓦然发凉,有什么滑腻腻的物体从她脚背爬了过去。她低头望去,顿时汗毛直竖。 是一条红斑青蛇,正嘶嘶第地吐着信子! 她生平最怕这种东西了,霎时间,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地想喊叫,可刚张口,又生生咽了回去。 银川正在关键关头,她不能惊扰他。 怎么办,怎么办? 她手足无措,慌慌张张捏了个诀,却打偏了,青蛇尾巴吃痛,张嘴嘶出尖利的牙齿,猛地咬在她腿上。 梨霜闷哼一声,连忙捂住嘴,生怕惊扰了银川。 然而,银川依旧听到动静,眉心一蹙,睁开眼皮。他瞥了眼青蛇,眸底陡锐,挥出一道光刃,将青蛇斩成两截。 只运功疗伤之时,是不能分心的,这般打了个叉,他顿时气血上涌,又喷了口血。 梨霜大惊,忙跑过去,手忙脚乱扶住他:“帝君,你怎么样了?” “笨!” 银川斜了她一眼,拉着她往地上一坐,话也不说,径直扒开她的裤脚,露出一截红肿的小腿。 梨霜脸颊骤烫,连忙扒拉他:“我、我没事。” “这叫没事?”银川白了她一眼,强把她的腿架在自己膝盖上,弯腰吮吸毒血。 伴着一股刺痛,腿上传来微凉又柔软的触碰,她心头猛地一跳,好似被无形的手揪住了,越拉越紧。 男子低着头,墨发垂在两间,将他苍白的脸、嘴角殷红的血掩的若隐若现。 梨霜攥紧拳头,脑海里忽然涌现出昔年与他唇齿交融的画面,顿时口干舌燥,手心出汗,连忙撇开头不敢看他。 可眼角却时不时偷偷瞄他一眼,直到他直起身子,朝她看过来,梨霜心头一慌,像是被抓包的小偷,立即收回目光正襟危坐。 “三日之内,别碰水。” 耳畔传来淡淡的叮咛,梨霜下意识瞄了他一眼,连忙收回去,低下头语声柔软:“嗯。” 银川脸色疲惫,深吸了口气,编默然闭上眼眸,继续打座。 见耳畔再无声息,梨霜这才悄悄瞥过去,见他眉头紧蹙,脸色越发的白,她心头似被潮水淹没了,酸涩中夹着一丝痛意,心底深处有什么在无声无息地瓦解。 只银川抵御天雷时,已耗费了不少灵力,再加上刚才这一茬,灵力又去了大半,纵然他全力运转,伤势依旧未愈。 片刻后,银川眉头一颤,再度喷了口血。 “帝君!”梨霜连忙抓住他的手臂。 “无妨。” 银川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扶着树强撑着站起来,他朝四周看了看,举步往前走。 梨霜立即跟上:“帝君,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琼华宫。” 淡淡的话语,却令梨霜的猛地悬空。 琼华宫是琼华上神的洞府,落梵又是琼华上神的弟子,那她会不会正好在这? 只是越不想来什么偏就来什么。 当二人到琼华宫时,落梵正陪着琼华上神下棋。她看到银川的情形,顿时脸色大变,匆匆迎上来:“帝君,你这是怎么了?” “一点小伤。”银川摆摆手,朝琼华上神望去:“上神,本尊途径此地,想借贵府暂住几日,还望上神应允。” 琼华上神是一位女神仙,生的端庄婉约,做道姑打扮。她摆了摆浮尘,笑意温然:“帝君大驾光临,乃琼华宫的荣幸,快请。” 于是,银川便留在琼华宫养伤。落梵原本下午就要离开,见银川来了,也就跟着留了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琼华上神将银川安排在落梵对面的屋子里,中间只隔了个天井。 至于梨霜反而被安排在另一个小院里,离银川有些距离。 虽然梨霜并未放下之前的事,可银川到底是为了她才受伤的,加之吸、毒血一事,她心里的怨念已消散大半,便亲自去后山找了好几株仙草,准备熬了药给银川端了过去。 只那仙草上生了不少尖刺,将她的手扎的鲜血淋漓,但想着银川能快点痊愈,她倒不觉得痛了,当下满怀期待地守着药炉,待精华尽出,这才小心翼翼端去银川屋里。 然而,她刚进门,落梵就进来了,手里同样端着药,热气腾腾,药香弥漫。 第27节 梨霜熬的药已遥想腹语,但比起落梵的却差了一大截。 她手中一紧,端着托盘不知该不该进。 落梵瞥了瞥她手里的托盘,嫣然一笑,大大方方走到跟前: “好巧呀,你也熬了药呢,既然如此,那我先把药端回去吧,就是可惜了这千年的灵芝。” 听了这话,梨霜胸口似被打了一拳,攥着托盘的手越收越紧,恨不得把药碗藏起来。 一个是千年灵芝,一个是中等之流的仙草,差别是显而易见的。 “别!” 她脸色涨红,竭力绽放出得体的微笑:“还是,还是用公主的吧。”说着慌慌张张地出去了,走到门口时,脚下一跤,连药碗都打碎了。 看着满地狼藉,梨霜像做错事的孩子,忙蹲下来拾掇。 “对,对不起...” 银川叹了叹,眸中露出一丝不耐:“你下去吧,这里自有人收拾。” “...是。”梨霜心头一刺,缴着手,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这一切,落梵的唇几不可查地挑了挑,将汤药递给银川。 “帝君别怪梨霜,她也是好心。” “嗯。”银川颔了颔手,朝门外撇了一眼,才接过药碗。 落梵笑了笑,又寒暄了几句,只银川总心不在焉,问一句才答一句,她眸光微黯,落寞地走了。 须臾,两个宫人从外面进来,将地上清理干净,出去之后,二人却双双朝屋里瞥了瞥,满脸叹息:“听说那姑娘为了采药,扎得满手是血,现下是白费了。” “那也没办法了,公主拿的可是千年灵芝,岂是区区仙草可比的?” “也对,你看公主出身尊贵、长得美貌,心地也那么善良,和帝君还真是很相配呢!” “是配,就是可怜了那姑娘,哎!” 二人语声虽低,却一字不差落入银川耳中。暗淡的天光中,他瞳孔一恍,搭在桌上的手骤然缩紧,眼底沉沉浮浮,半晌,蓦然起身朝外面走去,穿过幽长蜿蜒的小径,最后停在梨霜屋外。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 他走到门前,抬起手,却又止住了,攥成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是放了下来。 银川抿了抿唇,转过身,正想往回走,抬眸间却撞见一双清透却笼着淡淡愁雾的眼眸。 他喉头滚了滚,似是想说什么,却没出声。 门洞下,梨霜立在那里,抿着唇,指尖越攥越白,片刻后,昂起下巴,脊背笔直,如同没看见他似的,径直往屋里走。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银川忽然拉住她的衣袖。 梨霜眉心一蹙,头都没有回:“帝君请自重。” 凝着她淡漠的面容,银川眸底闪过一丝暗涌,手紧了紧,发出沉闷的声音:“对不起。” 听了这话,梨霜转过身,笑容里满是讥讽:“帝君,你除了会说这三个字,就不会说点别的吗?” “...”银川滞了滞,没有言语。 梨霜勾起唇畔,扯开他的手,转身往屋里走,堪堪走到石阶,身后传来银川低沉的声音。 “我不知道...” 梨霜凝了凝,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仙草的事,心底好似漫起了淅沥的雨,潮湿寒凉。 她微微侧头,唇角微扬:“几株仙草罢了,比不得千年灵芝尊贵,帝君不必介怀。”说罢,她提起裙裾,傲然地走了进去。 望着霍然阖上的门扉,银川攥着拳头,下颌越绷越紧,转过身,阔步而去,身姿端傲,若寒冬里的孤松,凌冽清冷。 屋内,梨霜透过半透明的纱窗,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心口似刀子反复割着,浸出一滴滴滚热的血珠。 她眼眶一酸,扯了扯唇,颓然跌坐在凳子上,眼角漫起氤氲的水雾。 过了两日,银川好转了些,梨霜觉得这里着实不是自己待的地方,便决定去即墨寻昊京。 临行前,她去内院找银川告别,刚进院子,便见落梵和他坐在树下下棋,桃花灼灼,璧人如玉,当真是耀目极了。 银川善对弈,但梨霜却是个臭棋篓子,纵然她私下里钻研了不少棋谱,棋艺依然出奇的差。 至于和银川下棋,那更是想都不敢想。 此刻望着两人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的模样,她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微风吹来,却似凉水浇在身上,令她遍体生寒,她抱了抱手臂,眼底满是自嘲。 也罢,就别去画蛇添足了吧。 她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去,消瘦的身影如同枯叶,萧索寂寥。 花树下,银川似有所觉,朝这边瞥了瞥,望着她落寞的身影,他手中一顿,眸底泛过莫名之色。 “怎么了?”落梵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银川摇摇头,没有言语,只之后便心不在焉,半晌才落下一子。见他如此,落梵眸光顿黯,下意识朝院门瞥了瞥,放在腿上的手随之收紧。 . 出了琼华宫,梨霜径直飞回即墨,然而当她找到昊京的住所时,已人去楼空。她打听了好一阵,才得知昊京被牵扯到一桩命案里,官府认定他是凶手,将于今日午时于菜市场斩首。 听到这个消息,梨霜身子一晃,脸色煞白,如同九雷轰顶。 难道当真是天命不可违吗? 她攥着拳头,眸光泛起凌厉之色,纵身朝菜市场飞去。当她到那里时,周围已乌泱泱拥满了人,场中央,昊京一身破的囚.服,发丝散乱,鼻青脸肿,像是受了不少磋磨。 她眸光一颤,脑海里飞速运转。 是方家父子!一定是的! 昊京纵然性子冷了些,但绝不会害人性命,定是方家父子害怕舞弊顶替的事泄露,对他下了死手! 可恶! 她死死地攥着拳头,牙齿几乎咬碎了。 与此同时,日当正午,台上的官.吏扔下赤红令牌,高喊:“行刑!” “啪!” 令牌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昊京挑了挑矜薄的唇角,昂起下巴,缓缓阖上眼眸,面容冰冷,似寒冬朔雪没有一丝温度。 得了命令,刽子手面上一厉,挥刀便往昊京脖子上砍去。 场下,昊京的母亲哭喊着往前冲,却被衙役死死拦住。 千钧一发之际,梨霜怒喝:“住手!”同时闪电般飞过去,将刽子手行刑的刀打落。 望着迎风而来、如同天降的女子,昊京呼吸一紧,眸中烁起灼灼的光彩。 “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梨霜冲到他面前,三拳两脚将刽子手打倒,就在她准备解开昊京身上的绳索时,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住手!” 梨霜回身望去,见银川立在人群中,眸光冰冷。她心头一紧,厉声道:“我偏要救!”说着又去解绳索。 银川眉头一蹙,纵身飞过来,猛地扼住她的手:“你想死吗?” “死便死,用不着你老人家操心!” “你!” 银川面上陡寒,拽着她往外走。梨霜大怒,却挣不开,心一横,狠狠咬在他手上。男子眉头一颤,眸中泛起愠色,挥手将周围的人齐齐定住。 “你闹够了没有!”他怒斥。 梨霜恨恨道:“当初你下凡历劫,是昊京帮我给你改了命格,如今他落难了,你却不管不顾吗?” “谁要你改了!”银川冷哼了一声,双眸比千年寒冰更冷。 梨霜喉咙一堵,胸口似有滚轮在上面碾过,碎的血肉模糊,阵阵剧痛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连骨头缝都是疼的。 合着她丢了命珠,被冰封了一万年,在他眼前居然是个笑话? 第26章 迷情之吻 (你告诉我你喜欢谁?) 梨霜眼中似被针扎了似的,酸痛滚胀,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往出迸,一滴又一滴。 她笑着,却比西荒的风雪更凄凉:“对,是我自作多情,是我恬不知耻!” “你走!我不要你管,纵然魂飞魄散,那也是我活该!” 她大骂着,眼眶猩红。 银川攥着拳头,眸底浮浮沉沉,越缩越紧。半晌,沉沉一叹,语声里多了些无奈。 “别闹了,好不好?” 梨霜甩开他的手,抹了抹眼泪:“我没有闹!我知道我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一世。可是帝君,当初我身陷西荒,是昊京拼死救我,还差点命丧黄泉。” “也是他不顾天规,想用乾坤镜救我,才落得这般下场。如今我没了命珠,再也改不了他的命了,我能做的,便是能护他多久就护多久,哪怕丧命也在所不惜!” “这是我欠他的,你懂吗?” 她红着眼眶,面上笼着深深的痛楚与歉疚。 银川瞳孔一颤,本能地抬起手,顿了顿,却又放下攥成拳头。 “你说的,我都懂,但我不能看着你死。”他薄唇紧抿,眼底似有烟云掠过。 “我都说了,我的生死与你没有关系,你能不能不要多管闲事了!啊?” 梨霜黛眉深锁,气的跺脚。 银川眸中一刺,脊背僵得笔直。 “你说,我多管闲事?”他喉咙滚了滚,有几分喑哑。 “是啊!既然你忘却前尘,那你我之间,除了尊卑,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关系,所以我求你了,走吧!” 梨霜满脸不耐,说完转身就往回走,银川眉头一锁,猛地将她吸到怀中,紧紧扼住。 第28节 “本尊会走,但你得跟本尊一起走!” 说罢,抱着梨霜纵身飞上云端。 刑场上,昊京被定在那里,双眸瞬也不瞬地锁在梨霜身上。望着她快速消失的身影,他眼底一揪,逐渐变得猩红。 片刻后,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眼眶悄然滑落。 . 离开即墨后,银川将梨霜带回了重华宫,禁锢在他屋里。梨霜出不去,心里又气又恨。 这一耽搁,昊京必定被斩首了。 想着他作为方池这凄惨的一生,梨霜鼻尖骤酸,忍不住泪如雨下。 天黑时,银川终于回来了,瞥了眼她不曾动过的饭菜,他蹙起眉头,端起来加热了,默然走到近前。 “吃。”淡淡的语气,却是命令的口吻。 梨霜朝他瞪了眼,转身不理他。 银川脸一沉,将碗扔在桌子上:“爱吃不吃。”说罢,冷冰冰地走了。 偌大的屋子沉寂下来,只剩梨霜一人,她瞥了眼饭菜,心口似无数虫蚁在啃噬着,泛起丝丝缕缕的痛意。 她吸了吸鼻子,忍着泪躺下了,可脑海里一会儿是昊京,一会儿又是银川,思绪如野草般疯涨。 她辗转反侧,心里越发气闷,最后索性坐起来,抱着膝盖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她转头望去,却只有斑驳的窗影。 她眸光微黯,咬着唇将头埋在双臂里,肩膀微微颤动。 片刻后,黑暗中传来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之后便归于寂静。 这般被关了几日,梨霜实在憋闷的慌,乘着银川过得来的时候,猛地攥住他的手臂。 “银川,你到底要干嘛?” 银川朝她撇了撇,没有说话。 梨霜竖起眉头,怒斥:“昊京已经死了,你还关着我做什么?” “那他那一世呢?” “...”梨霜面上一僵,抿着唇陷入沉默。 昊京注定要经历十世劫难,若再遇到这种生死关头,她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银川看着她,眸中泛起莫明之色:“他虽然过得辛苦,他只有二十年寿命,算起来也就剩一百年了。届时他自当自然脱离苦海,你又何必执著?” “一百年?”梨霜冷笑,目中泛起深深的凄凉:“对你而言那不过是短短的几世,可对他而言却度日如年,哪怕多一分一秒都是生不如死!” “我自认位卑无能,无法让天帝收回成命,但我至少能让他过得不那么苦,只要他能好过些,我便算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迎着她的目光,银川瞳孔一刺,掠过阵阵暗影,他薄唇紧抿,猛地扼住她的手腕:“他就那么重要吗?” “对!在整个三界中,他都是我世无其二的,最重要的人!” 梨霜昂着下巴,眸光坚定如磐石。 银川死死盯着她,腕上青筋凸起,几乎将她的骨头都捏碎了。 “好!” 他眸中闪过一抹锐色,松开手,蓦然往外行去,脸色阴沉,笼着冰冷的气息。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梨霜身子一晃,瘫坐在那里,拳头越攥越紧,眼眸也随之变得猩红。 傻子!这世上谁对我最重要,你还不知道吗? 她挑了挑唇,缓缓阖上双眸,暗淡的天光中,一滴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悄然滑落。 往后的日子,银川好似消失了一般,再不曾出现过。梨霜依旧被困在大殿里,她向送饭的仙侍询问,对方也缄口不言。 期间,青鸢过来看她,也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 一个月后的晌午,梨霜正倚在榻上打盹,却被几声异响惊醒,她转头看去,见大门霍然打开,金灿灿的骄阳中,银川走了进来,长身端立,白衣如雪,眼底似寒冰浸凉。 紧接着,一抹银衫出现在他身后。 刹那间,梨霜心头突地跳了跳,倏地站起来。 “昊京!”她眸光大震,不可置信地看着银川身后。 “是我,我回来了...”昊京温然一笑,跨过门槛,翳翳然走到她面前。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户,映在他轮廓分明的面容上,如同镀了层薄薄的光晕,衬得他温润得好似洗尽铅华的暖玉。 听着他熟悉的声音,梨霜鼻尖一酸,猛地搂住他,泪水如雨般滚落。 “你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昊京眼尾泛红,迟疑了片刻,抬手拂着她的背,语声沙哑而颤抖。 “对,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了...” 梨霜点点头,抹着泪笑道:“那你可说话算数,以后万万不可那般莽撞,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她眸光微黯,满是歉疚。 昊京恍了恍,扬唇,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迎着他温柔的眸光,梨霜心头压着的石头终于落下,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望着二人目光流转的模样,银川眉心微蹙,薄唇越抿越紧。 “既然已经回来,便去天帝那述职吧。” 这话自然是对昊京说的。 昊京朝银川拱拱手:“是。”说罢,凝了梨霜一眼,翩然离去。 待他远去了,梨霜才转身看向银川,眼底缭绕着复杂的情绪。 “多谢。”虽然银川和昊京没有明说,但放眼天界,能让天帝收回成命,放过昊京的只有银川。 银川斜睨了她一眼,漠然走到主位上坐下。 “不必。” 淡漠的神情刺的梨霜心头一揪,她收紧拳头,默然上前。 “我知道你怪我,但昊京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不能眼看着他受磋磨。若被贬历劫的人是你,我...也会那么做的...” 银川拳头微紧,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却没有言语。 “上次你与天帝闹成那个样子,他必定提了什么条件,才答应释放昊京。想来你也不想告诉我,这份恩情,小仙...铭记于心。” 梨霜抿了抿唇,双手抵着额头,蓦然跪倒在他面前。 望着女子瘦弱却坚定的身影,银川瞳孔一颤,拳头越攥越紧,静默了半晌,曲膝将她起来。 梨霜双臂一绷,抬眸望着他,四目相对的瞬间,世界都静止了,只余彼此的目光纠缠着、碰撞着,似疾风徐徐,似骤雨淅淅。 梨霜的心跳都漏了半拍,呼吸渐渐粗重。银川抿着唇,光滑的喉结滚了滚,颊上晕起一丝极浅淡的驼红。 这一刻,梨霜仿佛溺死在一片暖软的海水里,整颗心充斥着饱胀、酸涩又甘甜的滋味,让她惶恐又迷恋。 鬼使神差的,她缓缓闭上了眼眸,似是在期待着什么。 清浅的阳光似丝缕覆在女子面上,照得她眼皮几近半透明,小巧圆润的瑶鼻、白皙中透着嫣红的脸颊以及那微抿着的饱满红唇,娇艳欲滴,引得他渐渐恍惚起来。 他不自禁地伏过去,越来越近,呼吸也随之加重,当双唇即将贴合时,他一个激灵,猛地站起来。 梨霜一怔,抬头望着他,见他下颌绷的笔直,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你走吧!”他蓦地转过身,语声冰冷。 望着他冷漠的身影,梨霜的心揪住了,越扯越痛。 她绕到他面前,眼眶通红:“银川,为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银川双手一紧,却没有回头。 “你走吧。”依旧是那三个字。 梨霜鼻尖骤酸,抹了把眼泪,倔强道:“我不走!” 银川蹙了蹙眉,立即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却被她从身后抱住。 “银川,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梨霜啜泣着,滚烫的泪水冲破眼眶,她吸了吸鼻子,含泪笑道:“只要你心有我,我什么都不在乎了,以前的事我只当从未发生,不要走,好不好?” 她恳求着,眼里蕴满深深的希冀。 银川浑身绷的僵硬,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半晌,硬将她的手掰开。 “本尊说过,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你骗人!” 梨霜眸中一揪,将他扳过来,死死盯着他。 银川薄唇紧抿,眼皮低了几度: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本尊不喜欢你。” 梨霜勾了勾唇畔,泪水浸满眼眶:“那好,你告诉我你喜欢谁?是喜欢公主吗?” 银川眉心微凝,默地抬起眼皮:“是!” 掷地有声的字眼,如同一把刺刀将梨霜的心戳了个大窟窿,森寒的风呼啸而来,把窟窿割的越来越大,殷红的血一缕缕,将她的世界染的血红而苍凉刹。 胸口处,好似有什么摔得分崩离析。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阖家欢乐! 第27章 爱恨交织 (新娘不是她) 梨霜挑了挑唇,猩红眼眸蕴满自嘲:“果然,你是喜欢她的,也对,她是金枝玉叶,人又那么好,你喜欢她才是合情合理。” “哪像我,不过是凡间的一只雀妖,纵然飞升仙界也不过最低微的小仙。” 她深吸了口气,抬手抹了抹眼泪,强自扯出一抹凄凉的笑意:“帝君,以前是我没有自知之明,僭越了,望你...海涵。” 第29节 说着,她攥着拳头,蓦然转身,将胸脯挺得笔直,仿佛这样才能失去的颜面找回来。 她走的极快,像是一刻都不愿多待似的,然而,堪堪走到院外,她扶着墙吐了一大口血。 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和着嘴角的血,落在尘土里。 她笑着,一步一步往前走,却似走在冰刃上,每一步都极为艰难。明媚的阳光映在她身上,却暗淡无光,将她泪痕斑斑的脸早衬得越发惨白,凄凉得好似枯萎的花瓣。 她捂着胸口,缓慢前行,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眼前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她抬头望去,见昊京矗立在那里,眼眸揪成一团。 “霜儿...”他张了张唇,语声里满是担忧。 梨霜笑了笑,喉间陡腥,又吐了口血。昊京脸色大变,忙扶住她:“霜儿,你这是怎么了?” 梨霜摇摇头,喉咙喑哑而虚弱:“带我回家...”说着,便晕倒在他怀来。 昊京大惊,忙将她抱起来,抬头的瞬间,却看到银川立在不远处的树下,眸光晦暗冰冷。 昊京眉头一蹙,抱着梨霜到走近前,冷声道:“帝君,你的大恩小仙自当谨记,但霜儿是小仙此生最重要之人,你若对她无意,就请远离她。否则纵然小仙力不能及,也不会眼看着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她的心意!” 说罢,抱着女子快步离去。 银川立在那里,下颌越绷越紧,拳头也攥得发硬,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他转过身,正要往里走,不料脸色一变,竟吐了口血。 与此同时,落梵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瞥见银川的模样,她眸中一揪,连忙跑过来将他扶住。 “帝君,你怎么样了?” “无妨。”银川将手抽了回去,神色淡然。 落梵还想说什么,银川已经走了进去。望着他淡漠的背影,她眼里泛起一丝痛楚,袖中得拳头猛地攥紧。 . 离开重华宫后,昊京将梨霜带回了司命府,想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了许久,从外面端来一盘红纹雪梨。 “再怎么样,也不能拿身体过不去,用点吧?” 梨霜瞥了一眼,摇摇头,依然沉默不语。 昊京叹了叹,将雪梨放下,默然守在旁边,直到白露因公务来寻他,他才离开。 之后几日,梨霜整日闷在屋里,只昊京过来了,才偶尔应两句话。见她如此,昊京眸中的担忧越发深切,最后命白露将青鸢请了过来。 青鸢过来的时候,梨霜正抱着双膝坐在床上,眼神呆滞,下巴尖瘦,整个人清减一大圈。 望着她的模样,青鸢眼眶顿湿,抬手打了个她一下:“你这是作甚么?干嘛为了个臭男人把自己磋磨成这个样子!” 空洞的眼眸有了丝变化,梨霜挑了挑唇,凄凉得好似深秋的落叶。 “他说他喜欢...公主...”她张了张唇,沙哑的不像话。 青鸢怔了怔,踟蹰了片刻,默然坐在她身侧。 “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嗯?” 青鸢咬了咬唇,摆摆手:“罢了,我这个人也藏不住话,索性都告诉你好了。你知道司命大人是怎么回天界的吗?” 梨霜眸光黯然:“应该是帝君向天帝求情了吧。” “哪是求情那么简单!” 青鸢叹了叹,转头望向天际的浮云,眸光悠远怅然:“我听帝君的心腹手下说,是帝君答应做三件事,天帝才赦免司命大人。这第一件事,就是去北极之海寻一个新的泉眼给东海,北极之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险恶得不得了!听说帝君为此损耗了大半功力,还受了很重的伤。” 梨霜心头一揪,拳头蓦地攥紧。 他受伤了吗?可那日见他,他还好好的,看不出什么异样,难道他是强撑着,不让她发现... 念及此处,她心里似潮水漫过,湿热酸楚。 “那第二件事呢?” 青鸢继续道:“这二件倒不难办,但对帝君而言却是奇耻大辱,天帝让帝君去南天门做守卫,整整守了三十天才作罢。” 守卫! 梨霜胸口似被石头撞了,满脸震惊。 银川曾几次触怒天帝,天帝必定对他怀恨在心,才借机羞辱,银川是天界的战神,地位尊崇,这样无异将他踩入泥泞。 想到他在那里整整守了三十天,梨霜胸口又堵又难受。 “那第三件呢?” 青鸢看了她一眼,咽了口唾沫,支吾道:“这第三件是...是要求帝君娶落梵公主为妻...” 梨霜双眸一瞪,如同被雷电劈中,脑子里轰隆隆作响,整个人好像坠入了无尽的黑暗冰渊,体内血肉一寸寸凉到极点。 “那...他答应了...” “嗯。”青鸢抿了抿,眸中泛起复杂之色。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可说起来,他做这三件事究其根本都是为了你。若是以前,我必定觉得他薄情寡义,可现在我既觉得他可恨,又...” “哎,总之说了这么,我只想劝你一句,放下吧,对你,对他,都好...” 梨霜挑了挑唇,拳头越远越紧,苍白的脸颊泛起无尽的酸楚与凄凉。 “你说得对,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我,我哪里有资格怨他?可是青鸢,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她哽咽着,泪水蕴满眼眶。 青鸢叹了叹,伸手将她拥住,眼里满是怜惜:“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些了...” 梨霜靠在她怀里,肩膀微微抽搐,却死咬着唇,不发出半点声音。 青鸢无奈地摇摇头,只能将她紧紧搂住。 也不知哭了多久,梨霜才渐渐收住。她吸了吸鼻子,喉咙哑不成调:“他在哪儿?” “在布星台。”青鸢叹了叹,望向遥远的天际。 听到这三个字,梨霜眸光一颤,心头似被撞了一下,震颤中夹着深深的疑惑。 他怎么会在布星台? 他不是说对他并无男女之情吗?难道... 她眼底烁起一丝光亮,再也按奈不住,连鞋都没有穿,匆匆下床,如疾风般飞向布星台。 彼时,夜幕已临,整个天界都罩在黑暗中。 梨霜落在布星台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浩瀚如烟的璀璨星河,以及苍穹下于高台上孑然而立的身影,清冷如雪,孤傲若松。 瞳孔里的身影颤了颤,梨霜的心都紧绷起来,她深吸了口气,强自按耐住胸口的暗涌,沿着台阶缓步而上,地面冰冷粗粝,将她的脚都硌红了,她却毫无知觉,只一步一步往上走,手心攥得出了层薄汗。 走了几步,银川似是有所察觉,忽然回身,见到她,他眉头微蹙,纵身往远处浩浩的星河飞去。 梨霜大急,连忙追过去,却不甚踩空,从台阶上摔了下去。远处,银川瞥见这一幕,脸色陡变,立即折回来,如闪电般将她接住。 “笨!” 他冷冷吐了个字,抱着她飞上布星台。落地之后,梨霜只怔怔望着他,双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 见她没有要下去的意思,银川有些不耐,蓦地松开手。梨霜陡地摔到地上,脚下一痛,差点摔倒。 银川扫了一眼,见她光着玉足,眉头皱的更紧了。 “怎么不穿鞋?” 梨霜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银川摇摇头,朝地上看了看:“坐。” “嗯?” 见她一脸茫然,银川很是无奈,抱起她放在旁边的台阶上,自己也跟着坐下来,拿起她的脚放在腿上。 梨霜身子一绷,脚上像有电流穿过,酥酥麻麻。 “我没事...”她脸上涨红,本能地缩回脚,却被银川抓住。 他朝她睨了睨,从袖中取出一枚锦盒,用指腹剜了点乳.白的药膏,均匀涂抹在她脚心。 伴着一阵微痛,梨霜脚心似被羽毛捋了捋,又痒又麻。 “哈哈,别...”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将脚往回抽。 “别动。”银川梗了她一眼,继续涂抹。梨霜抿了抿唇,只好拼命忍住,可那股异动却越来越深,如同一股细流,钻进心尖。 片刻后,银川瞥了她一眼,将手松开:“好了。” “多...多谢帝君。” 梨霜咬着唇,脸颊一红,嘴角止不住上扬。 银川瞥了瞥她尚未收回的脚,冷声道:“脚。” 梨霜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的脚还在他腿上搭着,面上一窘,慌忙把脚收回去,脸上红的好似天边的晚霞。 “走吧。”银川不再看她,站起身子,举步往下走。 梨霜呼吸一紧,本能地拽住他的袖子。 “何事?”银川斜睨这她。 迎着他的目光,梨霜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间忘了如何做法,只没头没脑地道:“脚疼。” 瞥了眼她光溜溜的双足,银川眉头微蹙,却依旧弯腰将她抱起,纵身往司命府飞去。 梨霜趴在他怀里,耳畔是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每一下都好似巨石落在她心田上,激起惊涛骇浪。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将脸紧贴在他胸前,只盼着这一刻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察觉胸前的异动,银川脊背骤紧,低眉瞥了眼怀中的女子,薄唇微抿,没有言语。 片刻后,到了司命府,银川将她送回屋里后,转身往外走去。梨霜一急,本能地抓住他的衣袖。 第30节 “别走。”声若蚊呐,好似低入尘埃里。 银川双臂微紧,回头望去,见她水汪汪的眼眸满是恳求。他攥了攥拳头,将她的手拉开,梨霜眼眶陡红,猛地搂住他。 “我不要你走。” 哽咽的声音刺的银川瞳孔一紧,他深吸了口气,冷声道:“本尊已同你说清楚了,松手!” 梨霜连连摇头,将他箍的更紧了:“青鸢都和我说了,你为了救昊京,答应替天帝做三件事。抛开公主的事不说,那头两件已是为难之至,我知道你一定是为了我,对不对?” 银川眸光一凝,下颌绷成冰冷的线:“本尊所为,不过是为了偿还凡世的债,望你莫再误会。” “至于与公主的婚约,你以为本座不愿意,又有谁能逼迫本座?” 梨霜心底一凉,好似坠入了无尽的深渊,浑身凉嗖嗖。她缓缓松开手,强自压住眼底的酸涩:“偿还...所以,你娶公主,是...自愿的?” 她盯着他,薄唇淡的没有一丝血色。 “是。” 淡淡的语声,却似浸了层冰雪。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太忙了,更新比较晚,抱歉。 第28章 银川的请求 (七窍玲珑心) 梨霜胸口好似被冰冷的声利剑猛地戳进去,绞得血肉模糊,滚烫的血如泉涌般滑落。 巨大的痛楚排山倒海袭来,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每一寸骨血都痛的发颤。 “你说得...都是真的?” 她死死攥着拳头,滚热的泪在眼眶打转,却被她拼命压着。 “是。” 重复的字眼如九天玄雷,震得梨霜天旋地转,脸色煞白,双腿软得几乎立不住了。 “好,好!” 她扯了扯唇,眼底泛起无尽的凄凉,比西荒的风雪更令人绝望。 说着拱起手,头微微垂下,看不清神色,唯有语声里含了几丝沙哑和颤抖,好似极力在压制什么。 “小仙在此恭祝帝君与公主殿下...白头偕老、永世不离!” 银川眸底一刺,下意识伸出手,梨霜却退了开了。 “小仙还有事,就不送了。” 银川双拳一紧,眸中晦暗沉浮:“好。” 说罢转过身,大步朝外行去,面上冰冷如昔。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梨霜缓缓抬头,脸上泪痕斑斑,如同雨落梨花。 如此也好... 没了念想,她便能解脱了... 她笑了笑,猩红眼眸泛起无尽的哀恸与绝望,似愁云浓的化不开。 紧接着,她转过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往里走,只走了两步,脸色一变,捂着胸口吐了两大口血。 殷红的血溅在胸口和地毯上,如同盛放的牡丹,绚烂夺目。 她勾了勾唇角,身子一软,颓然摔倒在地上,视线随之失了焦距。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依稀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飞速奔了过来。 “霜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梨霜终于醒了过来,只这一次她没有做梦,半点也没有。当她睁开眼眸的时候,看到昊京正在床畔守着。 望着他疲惫且忧虑的面容,梨霜心头一暖,眼眶却酸了:“昊京,谢谢。” 昊京连忙摇头,踟蹰片刻,终是咬了咬唇,正色道:“霜儿,忘了吧...好不好?” 梨霜瞳孔一颤,蓦地攥住拳头,半晌,默然地点点头。昊京眸光乍亮,忙挥手变出一碗暗红的汤药。 “喝吧,喝了就忘了。” “嗯。” 梨霜闷闷地应了一声,接过药碗,缓缓送到嘴边。凝着浮光掠影的汤汁,她眼前依稀浮现出关于银川的一切,他是时雍对她的深情呵护,他是银川时对她的忽冷忽热... 这一切如刀子在她心口绞着,痛得胸口发痹。她的手越攥越紧,最后还是将碗放下了。 “对不起...” 她闭上眼眸,眼角似有泪泽闪烁。 昊京神色一黯,眸底闪过痛色。他深吸了口气,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说这些做什么,你没有对不起我。” 梨霜摇摇头,蓦然睁开双眼,眸底泛起深深的暗涌:“不,是我负了你。” 昊京一怔,故作轻松:“嗐!什么负不负的,我们可是兄妹。” 梨霜叹了叹,眼底泛起深深的哀伤:“昊京,纵然我反应再迟钝,可这么多年,你为我几乎丢了性命,还坠入那样痛苦的境地,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你的心意我怎会不知?” “只是昊京,你对我这么好,我却没办法回报你,是我...没有这个福分...” 忧伤的话语刺昊京眼眶骤红,他摇摇头,伸手拂着她的头,含泪微笑道:“傻姑娘,你既知道我的心意,就该知道我对你,从来不需要什么回报。” “我唯一的心愿,便是你此生平安喜乐,永无忧虑,至于你心底的人是谁,那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强求,更不会怨你、怪你。” “你,明白吗?” 望着他眼底涌动的情意,梨霜心口似潮水漫灌,每一处都弥漫着酸楚与歉疚,好似针在扎着。 她鼻尖一酸,猛地抱住男子,泪水滚滚而落:“昊京!” “傻瓜...”昊京眸光一颤,轻轻拥住她,眼底氤氲弥漫,夹着欣慰与酸涩。 不久,银川与落梵即将大婚的消息传遍三界,众仙族纷纷前来道贺,落梵自然喜不自胜。 银川对此则不温不火,一应事务都交由心腹打理。 听到这些事,梨霜心如刀绞,只能躲在司命府里。这般过了大半年,眼看银川与落梵婚期将近,梨霜再也受不住了,便由昊京安排,回芒砀山避着。 这日晌午,天后不知何故忽然驾临。梨霜心下惶恐,连忙上前相迎,天后却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询问她的近况。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半日,临行前,天后命仙侍晚儿赐了她不少宝物,这让她更是受宠若惊。 “天后娘娘,小仙无德无能,怎能受您如此大赏?” 天后摇摇头,握住她的手,露脸上满是歉疚:“对不起,梨霜,帝君的事本宫也是后来才知晓的...” 梨霜一怔,忙道:“娘娘严重了,帝君与公主乃天作之合,小仙恭祝他们还来不及...” 天后叹了叹,眸中泛起莫明:“你的心意本宫还不知道吗?只是谕旨已下,本宫也...总之,是本宫对不起你,你...不要怨我...” “天后...” “好了,好好修养修养,以后我还等着你去我宫里陪本宫说说话呢。”天后拂了拂她的头发,温然一笑。 “我会的,多谢娘娘关心。”梨霜心中一暖,鼻尖泛起酸意。 天后又深深凝了她一眼,才领着心腹离去。 另一边,天后回到御宫时,落梵正在殿内等着,见她来了,忙笑着迎上去,陪着她说了好一阵话,才告辞离去,待到了殿外,侍女晚儿已在那等着了。 落梵温然道:“姑姑,母后方才去了哪里,可教我好等呢!” 晚儿笑了笑,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芒砀山。” 落梵双眸一狭,拿了片金叶子塞到她手里,笑道:“听闻姑姑近日生辰,请姑姑喝盅仙酿吧。” 晚儿眸光乍亮,连忙接过。落梵随即往外行去,步履翩然,身姿端雅。到了宫殿外,她转头望向遥远的天际,眸底闪过一抹锐色。 “芒砀山...” . 为了驱散银川的身影,梨霜整日忙忙碌碌,打理庭院、晾晒药材,用家务将自己占的满满当当。 然而长夜寂寂时,银川总是毫无预兆地进入她的梦境,时而温情倍至,时而冷漠如霜,午夜梦回时,泪水早已打湿了枕畔。 这般过了些日子,婚期越发临近,她的心就像在火上烤着、油里煎着,时时刻刻都被痛意折磨着。 这日傍晚,梨霜坐在院里漫不经心地拨弄药材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她转身望去,见花树下立着一抹白衣身影,身姿端傲,眉若冰雪,乌黑如缎的发在风中飞扬。 是银川! 刹那间,梨霜的心跳都停住了,脑海里空白一片,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银川静静地凝着她,眼底暗流阵阵,半晌,才举步走过来。 看着逐渐逼近的人影,梨霜浑身紧绷,下意识退了两步,连簸箕都打翻了。 见她惊慌的模样,银川薄唇一紧,语声有些发哑:“你最近...过得可好?” 梨霜脊背骤紧,淡漠一笑:“小仙与帝君早就没有关系了,好与不好,都与您无关,您请回吧。” 从前她虽尊银川为帝君,却从未用“您”这个字,一字之差,已天差地别。 银川面上陡僵,薄唇越抿越紧。 梨霜眼底掠过一丝讥屑,昂首挺胸往屋里走,堪堪走了两步,只觉腕上一紧,已被银川抓住。 “我知道你怪我,但今日我来,只想求你一件事情。” “何事?”梨霜回过头,眸光冷淡淡。 银川眼皮微垂,拳头越攥越紧:“前日我与落梵去北境除妖,因我功力未复,落梵为了救我,被打伤元灵,如今只存了一口气。” “药王虽想尽办法,依旧救不得她。今晨,我在古籍中翻到个法子,唯有以七窍玲珑心为药引,再佐以灵药,方可救她性命。” 梨霜怔了怔,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第31节 银川咬着唇,眸底一锐:“有关,因为...你的心就是七窍玲珑心...” 梨霜瞳孔大震,整个人好似坠入冰窖,浑身血液瞬间凉透。 第29章 挖心 (火葬场开启!) 银川继续道:“那次在梨园, 你伤了脏腑,我替疗伤时便发现你是七窍玲珑心。” “梨霜,我知道此事强人所难, 可落梵命在旦夕,我没有别的法子...”他攥着拳头,眼里晦暗难明。 梨霜勾了勾唇畔,眼底似冰雪笼罩凄凉无际:“呵, 好一个强人所难!我已没了命珠, 若再没了心, 便必死无疑!” “所以帝君,你是打算用我的命, 换公主吗?” 银川呼吸骤紧,猛地攥住她的手臂:“不是!我会把我的命珠给你, 那样你便不会死了。” 听到这句话,梨霜胸口却似有刀在反复割着,鲜血淋漓。 “帝君当真情深义重,可是你忘了,当初我舍弃命珠是为了你, 如今你拿明珠, 却是逼我去救另一个女子, 你让我...情何以堪?” 迎着她充满凉薄与悲愤的眼眸,银川身形骤僵,不自觉地松开手。 梨霜死死攥着拳头, 下巴高昂,脸上冷若冰霜:“话已至此, 帝君, 请回吧。”说罢, 傲然地走进屋里,身形单薄却倔强,如同寒风中烈烈生长的野草, “砰!”木门重重阖上。 冷硬的声音如同巨石撞在银川心上,他拳头一紧,眸底明灭变换了数度,最终寂灭无光。 他闭上眼眸,发出一声叹息,随即转身,朝院外行去。 当银川回到药王殿时,落梵正在榻上睡着,浅淡的天光中,她脸色蜡白如纸,削薄的唇没有半点血色,好似枯萎的花瓣,一碰就碎。 听到脚步声,她睁开眼眸,虚弱地笑了笑:“帝君,你来了。” “嗯。”银川应了一声,在床畔坐下。 落梵打量了他片刻,缓缓握住他的手:“帝君,是我让你受累了。” 银川双臂一僵,本能地把手抽出去。 女子眸光微黯,还想说什么,却猛地咳了起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了。望着她因咳嗽而泛红的脸颊,银川眉头一蹙,伸手轻拍着她的背。 落梵唇角扬了扬,却连着咳了几口血。望着帕子上殷红的液体,她瞳孔大震,眼底泛起恐惧。 “帝君,我是不是...要死了...” 银川抿了抿唇,语气少有的温和“别担心,你会没事的。” “可是药王说我元灵已碎,已经没救了...”落梵攥着帕子,眼眶蓦地红了起来。 银川眉头微蹙,眼底闪过黯然之色。 看着他的反应,落梵什么都明白了,她深吸了口气,强撑着坐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我师傅说人固有一死,若死得其所便不算白活,如今我是为了帝君而死,也算死而无憾了,只是...” 她咬住唇畔,眸中泛起氤氲的水雾:“未能未能嫁于帝君,却是我福薄了...” 听着她的话语,银川眉心一刺,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握住她的手,眸光沉静而坚定:“你放心,有我在,你绝对不会死的!” 瞳孔里的身影颤了颤,落梵眼眶一湿,喜极而泣:“嗯,我相信,只要帝君说的我都信!” 她擦了擦眼泪,踟蹰了片刻,试探道:“帝君,我能问你一件事吗?当初在南境,你为何会选择救我?” 银川面色一凝,右手下意识抚了抚身畔的玉笛。 “或许...是宿命吧...”他叹了叹,眼底似烟云缭绕。 “宿命...”落梵呢喃着,银川拍了怕她的手背,语声轻淡:“你好好养着,我再去想想办法。” 说完,不待落梵回答,便起身离去,背影依如往昔般孤冷。 片刻后,银川再度扎进天机阁,企图从古籍中再寻找别的法子。然而,整整三天,却一无所获。 反倒是落梵的婢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言落梵情势危急,药王已断定她活不过今夜子时。 听了侍女的话,银川呼吸一滞,重重砸在窗棂上,眉头紧锁越紧。 怎么办,怎么办... 他脑海里飞速旋转,额上浸出层层冷汗。 忽然,远传传来一阵响亮的钟声。 “咚、咚——” 他眉头一颤,抬头望向黯淡的星空,脸色骤白。 已经亥时了,那离子时便只有一个时辰了! 他身形一晃,猛地撞在桌案上,震得茶水都洒了。 侍女心急如焚,喊道:“帝君...” 银川回过神来,眸底锐色一闪,冷声道:“本尊去去就来,记住...一定要稳住公主!” “诺。”侍女应了一声,恭敬地退下了。 银川转眸望向遥远的东方,晦暗的天幕下,布星台隐隐约约,轮廓孤冷凄清。 对不起... 他闭上眼眸,深深吐了口气,尔后拳头一攥,纵身驰入云霄。然而当他赶到芒砀山的时候,却未找到梨霜。 他沉吟片刻,立即飞上九重天,奔向司命府。 落地之时,庭院深深,树影斑驳,不远处的花窗上,女子身影纤弱,映得若隐若现。 银川抿了抿唇,举步走过去,大门推开的刹那,淡淡的酒气飘入鼻尖,融黄烛光中,梨霜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只瓷白酒瓶。 她眼神迷离,颊红若霞,熏熏然仰起头,将酒瓶递到唇边,晶莹的水流顺着下巴,缓缓汇入半开的领口,白腻朦胧,隐隐透着别样的风情。 银川瞳孔一颤,喉咙不自觉滚了滚,连忙撇开头,双臂绷的僵硬。 看到他,梨霜恍了恍,摇摇晃晃站起来。 “帝君,我没看错吧,你不是应该陪着公主吗?”她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走到他身前。 浓重的酒香迎面而来,银川呼吸骤紧,下意识退了一步,视线始终不敢往她身上落。 梨霜鼓起腮帮子,在他胸口点了点:“帝君,你躲什么,我,嗝,我又不是母老虎,难道你还害怕吗?” 她将脸凑到他面前,很是认真。 温热的鼻息带着醉甜的气息,喷入银川口鼻间,他身上一绷,体内血流瞬间加速。 “...你醉了。” 他粗粗瞥了她一眼,连忙转身,拉开与她的距离。 梨霜却不依不饶,再次凑到他面前,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你看这、这是一,我没醉!嗝!” 银川蹙了蹙眉,将脸撇开。 梨霜却将他的脸扳回来,还用食指戳了戳,入手微凉却富有弹性。 “梦,一定是梦!” 她歪着脖子想了想,嘴角一扬,猛地抱住他,像小猫似的在他胸口上蹭了蹭。 感受着胸前的暖软,银川身子绷到极点,本能地咽了口唾沫。 “梨...” 刚开口,梨霜就用食指堵住他的唇:“嘘,别说话,我不想醒。” 她傻呵呵地笑了笑,眼眶却湿了。 “银川,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可是我也好恨你...这么多年了,为何你还是不喜欢我,是不是我做的不够好,还是因为我的身份太过卑微...” 银川面上一僵,眼底闪过复杂之色:“不是...” 梨霜扯了扯唇,迷蒙的双眼泛起浓得化不开的凄凉:“罢了,反正你就要娶公主了,以后你我再无干系了...不过既然是梦,那我...” 她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抹坏笑,踮起脚尖,朝他凑过去。 伴着一股醉意浓浓的香甜,银川只觉唇上陡热,湿热绵软的物体已贴上来。 刹那间,好似有电流从唇齿间漫开,酥.酥麻.麻,激得银川脑子一阵眩晕。 他怔怔地立在那里,任她青涩、动情地在他唇上辗转,心上好似有猫爪子在挠弄着,一种奇异的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在胸臆间扩散,让他的视线也变得迷蒙起来。 他攥了攥拳头,情不自禁地搂住她,薄唇辗转,汲取着她口的甘甜,随着彼此的交融,他的心变得炙.热滚.烫,迫切地希望一场甘霖熄灭那令人不安的火苗。 他不自觉地抬起手,指尖划过她的柔弱,就在他忘乎所以时,脑子里一个激灵,连忙推开她,胸膛剧烈起伏。 被他这样一推,梨霜重重地撞在旁边的椅子上,腰上的疼痛令她清醒了大半。她看着眼前神情僵硬,浑身写满抵触的男子,心口似被巨石撞了一下,沉闷压抑,如同刀钝着血肉。 她攥紧拳头,冷冷转过身子:“帝君既已作了选择,就不该来挑拨我,请回吧!” 银川呼吸一滞,眼底浮浮沉沉:“梨霜...” 梨霜不想再与他纠缠,将他推到门外,随手把门阖上。银川本能地伸出手,被门框压了个实实在在。 他眉头颤了颤,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望着他被夹红的手,梨霜眸底一刺,手抬了抬,但想到他之前的话,又猛地攥住。 “上次小仙已同帝君讲的明明白白,帝君若想旧事重提,小仙恕不奉陪!” 冷若冰霜的面容刺的银川瞳孔一颤,他抿了抿唇,将手攥成拳头。 “我知道是我有负于你,但落梵马上就死了,我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他咬了咬唇,眸光一定,蓦地跪在地上。 “梨霜,我求求你,救救落梵。只要你肯答应,我...我愿意娶你为妻!” 听了这番话,梨霜脊背一寒,整个人好似坠入了冰窖,每一寸血肉都渗凉入骨。 她挑了挑唇,眼底泛起深深的凄凉与讽刺:“你说你为了她,愿意娶我?” “是!” “那公主呢?我可不会做妾。”梨霜挑衅地看着他。 第32节 “...我与她自然就不作数了。” “你就不怕她伤心?”梨霜冷笑。 银川眉心微蹙,语声有些沉闷:“我只想救她。” “只想救她?”梨霜嗤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银川,我是真没想到你能说出这种话,我是喜欢你不假,甚至喜欢到尘埃里。可是我也是人啊!也是有脾性的。” “现下你要拿我的心去救别的女人,还妄图用娶我逼我就范,你真当我没脸没皮到这个地步了吗?” 她眸光凌厉,攥着拳头攥的发白。 凌厉的目光似刀子剐在银川脸上,他眸中一揪,下颌越绷越紧。 梨霜不再理他,重重把门关上,不料堪堪转身,身后竟传来“砰”的一声。 她心头一提,回身望去,连凄冷的月色下,银川立在那里,浑身笼罩着阴寒的气息。 而那扇木门已烂成两块,静静地躺在地上。 “你要干什么?”梨霜浑身汗毛竖起,下意识退了两步。 “落梵的命我非救不可,所以...得罪了!”他眸底厉色矍铄,五指一张,如鹰爪猛地往她胸.前掏去, 看着寒芒凛凛的指锋,梨霜如同五雷轰顶,脸色煞白,心口处似被利箭戳了个大窟窿,罡烈的冷风嗖嗖倒灌,巨大的疼痛从那窟窿里钻进每一条骨缝,每一寸血肉,几乎将他吞噬了。 银川居然要亲手挖她的心! 哈哈哈!天下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梨霜挑了挑唇角,缓缓阖上眼眸,苍白的脸上蕴满无尽的悲凉,一滴泪顺着眼角潸然滑落。 望着那晶莹的泪珠,银川瞳孔颤了颤,手凝在她胸前。 见他久久没有动作,梨霜睁开眼眸,讥讽道:“怎么,不忍心?” 银川双手一紧,薄唇抿成冰冷的线。 僵持之际,一道银光破空过来,直直朝银川攻来。 银川皱起眉头,嗖地闪到旁边。梨霜转头望去,见昊京如闪电般飞身而来。 他将梨霜望旁边一拽,横刀直指银川,眼眸森寒如刀:“银川,我说过,不许再伤害她!你若敢动她一丝一毫,我便是飞灰湮灭,也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搂着梨霜,风驰电掣般飞入云霄。 耳畔和风阵阵,吹得梨霜发丝飞扬,她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浑身渗凉。 昊京眸底一揪,紧紧搂着她:“你放心,我纵然是死,也会护着你!” 迎着他深切的目光,梨霜心头一酸,泛起绵密的痛意,好似千万虫蚁在啃噬着。 “昊京,谢谢你。” 昊京摇摇头,露出温柔的笑意,凝了凝,举目望向遥远的天际:“霜儿,我们一起走吧,从此天大地大,再也不回来了。” 梨霜眸光颤了颤,踟蹰道:“可你是天帝亲封的仙官,若一去不返,等同背叛天界,我不想连累你...” “背叛又如何!”昊京冷哼一声,眸光坚毅如磐石:“这天界我早就不想待了,只是你我此去,只能堕仙为妖,再无归期,你后悔吗?” “堕仙为妖,再无归期...”梨霜喃喃地望着浩渺无垠的星河,扯了扯唇:“后悔什么,其实做妖也挺好的,无拘无束,就好比西荒,虽然他们都是妖,却与世无争,比神仙更自在。” “西荒...好啊,你若喜欢,那咱们便去那里转一转。” “嗯!”梨霜点点头,眼底泛起清浅的笑意,在迷蒙的月色下,好似一泓清泉。 望着她皎洁如玉的面容,昊京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梨霜双臂微僵,手紧了紧,没有推却。 昊京眸光一烁,将她楼的更紧了。 浮云翩跹,巍峨恢弘的天宫迅速后退,就在二人途径诛仙台时,身后却传来冰冷的声音。 “站住!” 熟悉的声音令梨霜脊背一凉,她回身望去,惨白的月色下,银川如闪电般飞驰而来,落在云端上。 望着他冷硬的轮廓,梨霜眼眶骤酸,挑了挑唇:“没想到,你竟然追到了这里...” 诛仙台在天宫最边际,离司命府有百里之遥,他不依不挠追过来,看来是不肯放过她了。 银川面上一滞,抿着削薄的唇,没有言语。 “怎么,不说话?你都敢挖我的心,还害怕我怨你吗?” 银川拳头紧了紧,瞳孔明灭变幻,似有暗流涌过。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只有你的心才能救落梵,我...没有办法...”说罢,五指一张,纵身扑过来。 昊京大惊,忙冲上去抵挡,却被银川迅速打飞。望着眼前的男子,梨霜心头一揪,本能地退了两步,浑身血脉瞬间凉到极致。 “你...当真要挖我的心?”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将手心抠出鲜红的血珠。 银川喉咙一堵,眼底泛起深深的歉疚,他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唇齿一颤,缓缓朝她靠近:“阿梨,不要怕,很快,不疼的。” 他语声沙哑,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若是以前,这句话足以将她溺死。 可此刻,梨霜却感觉整个人像枯叶般,打着旋儿不停地坠落,心口处似有巨大的滚轮在反复碾压,将已经支离破碎的心房碾得血糊糊。 然而,那绵密的痛只持续了片刻,达到极点后,便似倒退的潮汐由重到轻,再缓缓消失。 与此同时,她脑海里闪电似的,闪过曾经的每一幕画面,甜蜜的、汹涌的、酸涩的、痛苦的,以及痛彻心扉令她生不如死的... 那些画面在她眼前交映重叠,变成一朵朵半透明的浮云,逐渐飘远。 梨霜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胸口好像破了个大洞,空落落,凉飕飕,除了压抑沉闷,再也没有半点痛意。 她勾了勾唇,原本沉痛的眼眸缓缓沉寂,只余秋风拂叶般的萧索与凄然。 “原来是我错了,你不是他,终究不是...” “罢了,既然这世上再也没有我要等的人了,那我要不要这颗心又有什么区别,都给你吧,命珠给你,心也给你,一切都给你...” 似是释然般,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尔后扬起唇畔,猛地将手插进自己的心房。 她身子一颤,额上冷汗直冒,胸口好似刀子在剐着,痛到无法呼吸。 看着她胸前汩汩而出的血水,银川瞳孔猛震,下意识抬起手,然而下一刻,梨霜眸光陡厉,咬紧牙关将心硬生生地挖了出来。 “给你。”她勾起唇畔,将手颤抖地伸出去,脸色蜡白,嘴角溢着一缕鲜血,而那颗鲜.血淋漓的心兀自在她手心跳动着,惨烈无比。 看着这触目惊心的画面,银川呼吸都静止了,脸色煞白,双眸揪成一团。 梨霜笑了笑,用另一只手从胸口吸出一滴殷红的血。 “这是紫萸神女的神血,如今一并还给你吧。”她随手一扔,血红的心和神血双双滚落,咕噜噜到了银川脚下。 只见他身子一绷,低头看了看,却似被烫到,慌忙退了两步。 不远处,昊京赶了回来,他看了眼地上的殷红,身子一晃,脸上血色全无。 “霜...霜儿...” 梨霜转眸望向昊京,心底似潮水漫灌,蕴满了酸楚与歉疚。 她扯了扯唇,眼眶蓦然红了:“昊京,此生能得你真心相待,我也算死而无憾了。只是,以后的路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昊京瞳孔骤缩,手脚瞬间冰凉:“你...你要做什么?” 梨霜微微一笑,捂着空洞洞的胸口缓缓后退,身后罡风凌冽,如刀锋割破了她的衣裙。 “人间真好啊,可是...我再也不想来了...” 她笑了笑,缓缓阖上眼眸,凄冷的月色映在她惨白的脸上,如同蒙了层霜雾。 她展开双臂,整个人如同放空了一般,往崖下坠去。 银川和昊京脸色大变,双双扑过去,却连她半片衣袂都不曾抓到。 看着女子被雷电和罡风吞噬的身影,银川眸中泛起深深的恐惧,只觉得自己坠入了无尽的深海里,窒息寒冷,浑身血脉都凝固了。 不!不要! 他心头想起凄厉的呐喊,攥紧拳头,奋不顾身地追上去。然而,女子的身影却越来越小,无数雷电和罡风纷纷劈在她身上。 殷红的血汩汩的冒着,瞬间将她的衣裳染红。 “阿梨!”他大喊了一声,拼尽全力飞过去,罡风雷电齐齐落下,如万把刀斧砍在他身上,他却无知无觉,只竭尽全力往梨霜扑去。 望着越来越近的男子,梨霜挑了挑唇,心口空荡荡的,好似朔雪纷飞,除了萧索寒凉,再也没有别的感觉。 “银川,再见了。” 她浅然一笑,血红的娇弱身影淹没在雷电与罡风交织的牢笼里,一道惊雷劈下,她早已痛到麻木的身体忽然飘了起来,脑子也变得清明,她仿佛看到了茫荡山,那里郁郁森森,鸟语花香,明媚的阳光透过云雾,映在她脸上,暖洋洋的。 好舒服... 她心里想着,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视线越来越迷离,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闪电般朝她飞过来,却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阿梨!” 耳畔传来凄厉的喊声,她却半点波澜也没有,只觉得自己变成了砂砾,轻飘飘的,随风散去,然后再也没有半点知觉。 “不要——!” 银川双眸圆瞪,惨白的脸上满是恐惧与绝望,他嘶吼了一声,不要命地飞过来,却只抓到一枚白玉棋子。 他眸中一揪,好似被雷劈中了,怔怔地立在那里,胸口处像被利箭戳了大洞,冷风嗖嗖倒灌着。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没有半点声息。 他眼前依稀浮现出一张清纯又甜美的笑颜。 “帝君。”她含羞带怯,颊上泛着一丝红晕,美好的好似天边最灿烂的晚霞。 可是一眨眼,她就如烟云般散去,眼前只剩下滚滚浓云与轰鸣的雷电。 她...死了? 银川呆滞地望着这一切,眼眸变得空洞死寂,任凭雷电在身上劈着,却如木偶般动也不动。 不远处,昊京穿过无层层雷电与罡风,拼命飞驰而来,浑身浴血,好似从刀山火海里走出来的。 然而,迎接他的只有空荡荡的雷海,那个被他刻入骨血的女子,早已消失无踪。 . 第33节 于此同时,崖上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天帝、天后领着一众仙家嗡拥而至,其中包括被人抬过来的落梵。 方才众仙听说银川将梨霜逼到诛仙台,似是要挖她的心,都纷纷赶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天后看了眼地上的心脏,又看了眼崖下极速坠落的身影,脸上一白,怒斥:“说,这到底怎么了?” 诛仙台的守卫打了个哆嗦,连忙下跪:“回天后,帝君说只有璧月仙子的七窍玲珑心才能救公主,要挖她的心。仙子伤心欲绝,自己将心剜了,最后跳了诛仙台。” “帝君和司命大人为了救她,也双双跳了下去...” 听到这话,落梵瞳孔一颤,连忙从椅子上扑到崖边,眼前罡风凌厉,却没有半个人影。 她趴在那里,死死攥着拳头,豆大的泪珠哗哗直落。 “怎么会,怎么会...” 旁边,天后身子一晃,几乎立不住了,她看着崖底,满脸不可置信。 天帝忙扶住她:“阿音,你怎么了?” 天后看了眼天帝,眼角陡湿,却强忍着压了下去。 “我没事,三郎,你能不能救救他们...” 天帝眉头一蹙,叹道:“这是诛仙台,就算银川下去也凶多吉少,本君无能为力...” 天后眼眶顿红,转眸望着崖下的罡风,唇上血色尽失。 她薄唇微颤,刚张口,却眼前一黑,晕倒在天帝怀里。天帝大惊,连忙拉着她走了,临行前特叮嘱仙侍将落梵带回去。 崖边,落梵望着崖底风卷雷鸣的景象,脸色忽青忽白,眸光一厉,几乎将银牙咬碎。 为什么,为什么! 刻骨的怨恨充斥着她的脑海,曾经温柔的面容变得阴鸷。 侍女小心翼翼道:“公主,这里风大,还是回去吧...” “我都要死了,还回去做什么...”落梵冷然一笑,踉踉跄跄爬起来,迎着罡风往崖边逼近。 “公主!”侍女们大惊,扑过去拦她。 落梵却挥手将她们推开,抬脚站到最边缘,凌冽的罡风席卷而上,如刀锋般割破她的脸颊,渗出几滴血珠。 “既然生不能同寝,那么便死而同穴吧...” 她挑了挑唇,猩红的眼眸凄凉中夹着一丝诡异灼光,然后展开双臂,跳下诛仙台。 “公主!”侍女们大惊失色,纷纷扑过去,却见雷鸣大作,呼啸的罡风和浓云将崖下遮得目不见物。 侍女们对视了一眼,吓得脸色煞白。 就在此际,一道雷电惊破九霄,将整个诛仙台照的亮如白昼。浓云深处,一抹染血的人影御风而来,那人正是银川,而他手里还托着两个人,一个是昊京,一个是落梵。 在众人且惊且喜的目光中,他缓缓落在诛仙台上,将二人扔到地上后,身子一软,捂着胸口喷了口血。 “帝君!” “公主!”众人纷纷拥上去,看的看银川,顾得顾落梵,唯有角落里的白露朝昊京扑了过去。 银川抬手止住众人,苍白的脸上血痕斑斑,身上衣服也破烂不堪,白衣染成了红衣。 他低眉,朝地上血红的物体望去,眸底一揪,似刀在绞着。 他颤抖地伸出手,强撑着往过走,却摇摇晃晃,如同柳絮一般,风一吹就会散。 与此同时,琼华上神匆匆赶了过来,她看了眼地上的落梵,脸色大变,又见银川似是要捡心脏,眸光一沉,扼住他的手。 “帝君,且慢!” 银川剑眉一拢,眸光冷如寒冰:“让开!” “帝君,如今心已挖,人已死,一切都成定局,望你从大局出发,莫让梨霜姑娘白白丧了性命!” 此话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银川胸口,五脏六腑碎得血肉模糊,他攥紧拳头,猛地震开对方。 “她的心,谁都不许动!” 望着他冷若冰霜的面容,落梵眸中一刺,拳头攥的发白。 旁边,琼华上神正要发作,落梵却拽住她的衣袖,含泪笑了笑:“落梵本是将死之人,师傅不必执着,如今梨霜因我而死,本就是我的罪、咳,罪过...” 她咳了咳,颊上泛起病态的嫣红,嘴角溢出殷红的血水。 “落梵!”琼华上神眸中一痛,忙蹲下扶着她。 落梵拍了怕她的手,转而望向银川,眼眶越来越红:“帝君,对不起,若非因为我,事情...咳,也不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只是帝君,临死、临死之前我想问你最后一句,若非,咳,父帝强求,你、你会娶我吗?” 她一边说一边咳,嘴角的血越来越多,语声也断断续续,虚弱极了。 银川面色一滞,眉眼微低,浓眉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神色。 “对不起...”他抿了抿唇,语声暗沉。 听到答案,落梵如同坠入森寒的湖底,从头到脚凉到极点,心口处似有利剑反复割着,连呼吸都是痛的。 她勾了勾唇,泪水盛满眼眶,惨白的脸好似雨中残花凄凉得吓人。 “帝君,谢谢...谢谢你没有骗我,我这一生凡、凡所求者没有不获,临、临了总算知道什么叫、叫求而不得了....”她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语声越来越低,说到最后,身子一歪,缓缓闭上眼眸。 凄凉的夜色下,她眼角微然一烁,滑下一滴晶莹的泪珠。 “落梵!”琼华上神大喊着,悲痛不已。 银川脊背一僵,朝落梵看去,见她躺在那里动也不动,浑身上下再无一点生气。 琼华上神眸光寒光陡厉,狠狠瞪着他:“银川,落梵为了救你不惜豁出性命,可你却见死不救,当真是好狠的心肠!你这样人,根本不配做紫萸神女的弟子!” 冷厉的话语如利剑,刺的银川眸中一揪,削薄的唇越抿越紧,拳头也攥的发硬 “你放心,我欠她,自当归还。” 银川面色顿锐,抬手从腹中吸出一颗金光烁烁的元丹。 琼华上神怔了怔,刚想张口,却见银川将元丹一分为二,将一半打入落梵体内,一半送回腹中。 “有本尊元丹相护,必能守住她的神魂与元灵。” 但凡妖仙,只要神魂和元灵未散,纵然身死亦能借由灵气滋养再度复活,只落梵元灵本就受损,是否能复活还是未知之数。 望着他惨白的面容,琼华上神冷哼了一声,抱着落梵走了。 崖边,银川似被抽空了力气,颓然跪倒在地上。他看了眼旁边奄奄一息的昊京,伸手将灵力送入他体内。 见此情形,余下诸仙大惊:“帝君不可!” 银川本就身受重伤,现下已失了半颗金丹,若非深厚的根基撑着,只怕此刻已经死了。 可银川却不理会他们,强撑着将灵力源源不断输给昊京,而他额上则冷汗如瀑,脸色也越发惨白。 过了许久,昊京指尖微动,咳了咳,缓缓睁开眼眸。 见此情形,白露大喜过望,忙向银川磕头:“多谢帝君救命之恩!” 银川摆摆手,眉头一皱,却捂着胸口喷了口血。 “帝君!”诸仙大惊,纷纷拥上去。 银川却伸手止住了,他地上血肉模糊的物体看了看,拖着沉重的身子,缓缓往过走,不料膝盖一软,竟摔到在地。 他攥紧拳头,眸中锐色一闪,颤抖地往过爬,动作迟缓机械,好似木偶。 看到这一幕,诸仙睁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在他们眼中,银川帝君素来高高在上、清冷自持,纵然在万军之中、生死关头,也都镇定自若,从不失态。 可此刻,望着眼前这个男子,他们只感觉天翻地覆,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而银川好似穷尽了毕生的力气,才将颤抖的手触到那血红。他的手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半晌才缓缓握住,小心翼翼地捧到胸口。 看着早已凝固成暗红色的物体,银川心口似被刀反复割着,渗出淋漓的鲜血。他扯了扯唇角,将它缓缓贴到唇畔,眼底猩红如血。 阿梨,我们...回家... 他闭上眼眸,眼角莹光一烁,滑下一滴清泪。 片刻后,他强撑着站起来,捧着心脏一步一步往回走,每一步都好似走在刀刃上,沉重无比。 但他脸上却满是虔诚,仿佛手里捧着的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望着如枯叶般凄凉的身影,众人都露出同情的目光,纷纷避让。 然而,银川堪堪走到台阶上,便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同破碎的枯枝,摔倒在地。 火辣辣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全身骨头好似都摔碎了,连指头都动不了。 他转头望着旁边的心脏,胸口好似被虫蚁啃噬着,眼底泛起深切的痛楚与凄凉。 他用尽全力,颤抖地举起手,一寸一寸靠过去,就在指尖即将碰触到那暗红的物体时,眼神却逐渐变得迷离,手一垂,蓦地昏死过去。 好似过了千年万年,银川终于睁开眼眸,眼前大雾弥漫,远方传来空灵缥缈的笑声,如清泉落玉震得他心尖一颤。 阿梨! 他眸光大亮,穿过层层迷雾,不远处是一座破庙,门前的空地上,梨霜蹲在那里煮着什么,时不时和身旁的少年打打闹闹。 虽然他们衣着朴素,环境也很简陋,可梨霜笑靥如花,一双水眸更是璀璨如星。 她笑的那么肆无忌惮,比他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银川呼吸一紧,心底似被针扎的密密麻麻,他瞬也不瞬盯在她,下颌越绷越紧。 片刻后,少年转过身,露出一张稍显青涩脸庞,眉目如画,清隽飘逸,和银川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却比他少了几分清冷与疏离。 他从梨霜头上摘下一朵纯白的花瓣,梨霜抬起眼眸,视线相交的瞬间,二人都屏住呼吸,眸光纠结缠绵,越陷越深,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看着这一幕,银川眸中一刺,拳头猛地攥住。 他知道这是时雍,是自己历劫所化之人,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却似被石头堵住了,憋闷压抑,恨不得一拳打破这画面。 他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蓦然转身,重新走白茫茫的世界。 望着满目荒芜,银川的心好似破了一个窟窿,从头到脚变得浸凉。 “阿梨...”他喃喃自语,呆呆地立在那里,双眸逐渐失了焦距。 忽然,耳畔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第34节 他眸光一烁,连忙回身,眼前大雾尽散,露出巍峨宏阔的庭院,以及墙边那棵灼灼盛放的沉香树。 树下系着一个秋千,梨霜坐在上面,仰着头,双眸微闭,灿烂的阳光沐浴在她脸上,如同罩了层薄薄的流彩。 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衬得她越发甜美。 银川的瞳孔颤了颤,耳畔骤然沉静下来,好似一切都不存在了,眼前只有那张令他心悸的面容。 “阿梨...”他张了张唇,久久才吐出两个字,沙哑而轻柔。 听到动静,梨霜蓦地睁开眼眸,见是他,颊上一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帝君,你怎么来了?” 银川却不说话,双眸锁在她身上,一步一步走到近前。 梨霜被他盯得连眼皮都不敢抬,双手局促地攥着衣角。 眼看着他越靠越近,她再也按奈不住,倏地站起来,额头正好碰上他的唇。 肌肤相触的刹那,银川眸光一滞,下意识攥住她的手臂。 梨霜呼吸骤紧,抬起头,四目相对的瞬间,银川的呼吸都停住了,体内血流也瞬间凝固,眼前只有那双纯净又慌张的眼眸。 银川恍了恍,好似陷入了一汪深邃的湖泊,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就在他即将贴上那柔软的唇时,胸口传来一阵剧痛。 他低下头,见梨霜的手插进了他胸口,殷红的血汩汩冒着。 “阿、阿梨...” 他脸色煞白,眼底似被刀绞着。 梨霜勾了勾唇畔,眼底满是挑衅:“银川,痛吗?” 胸口一阵翻涌,腥甜的液体顺着银川嘴角滑落,他扯了扯唇,眼底骤然猩红:“不,不痛...” “是么?看来我下手太轻了。”梨霜昂起下巴,眸光陡厉,手在他胸口猛地一旋,将他的心掏了出来。 刹那间,仿佛数万把刀斧在银川胸口砍着、钝着,泛起排山倒海的剧痛。 只见他额上青筋暴起,脸色白的像鬼,整个人摇摇欲坠。 “阿梨...”他伸出被血染红的手,想拂上她的脸庞。 不料梨霜眉头一蹙,猛地打开,手里的心随之扔到地上,咕噜咕噜,沾满了尘土。 “恶心!”她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银川脊背一僵,好似坠入了冰窟窿,连五脏六腑都渗凉入骨。 “别走!”他抓住她的手臂,苍白的脸上满是哀求。 梨霜冷笑,重重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银川大急,连忙追上去,却被绊倒在地上。听到动静,梨霜勾了勾唇,头也不回,冷傲的如同崖上的冰凌。 望着她冷漠的身影,银川眼眶猩红一片,拳头攥得越来发白。 “阿梨...”他颤抖地伸出手,眼底蕴满了无尽的痛楚与绝望,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走越远,什么也抓不住。 他手一软,颓然地趴在那里,意识空空荡荡,视线也逐渐模糊,恍惚中耳畔传来一阵呼喊。 “帝君!” “帝君!” 第30章 心痛如绞 (后悔有什么用?) 那些声音那样遥远又那样陌生, 缥缈的好似青烟,被风一吹便散了。 就这般飘飘荡荡了许久,银川耳畔传来一阵絮语, 隐隐提到了“昊京”、“死罪”等字眼。 刹那间,银川心头骤紧,脑海里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在整个三界,昊京都是我世无其二, 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最重要的... 那个声音在他耳畔盘旋飘荡, 似刀在他心口戳着, 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睁开了双眼。 映入视线的是一间陌生的殿宇, 鼻尖传来阵阵药香,似是药王殿, 床畔守着两个身着道袍的小童。 见他醒了,两人大喜过望,纷纷跪下:“帝君,你可算醒了!” 银川强撑着坐起来,苍白的脸满是担忧:“咳, 昊京怎么了?” “回帝君, 司命大人私盗乾坤镜, 天帝震怒,命众仙缉拿。方才听闻,他被逼到瑶池, 打翻了混天炉,炉中的红莲业火已尽数倒入凡界...” 银川瞳孔一震, 拳头骤然绷紧。 红莲业火连妖族都受不住, 更何况凡人, 这般罪孽,只怕要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咳!”他猛地咳了咳,硬撑着站了起来。 两小童连忙去扶他:“帝君!” 银川却理都不理,踉踉跄跄走到殿外,从药阁上翻了几颗灵药,吞入腹中,闭目运息,片刻后,脸上逐渐有了血色。 门口处,药王正巧从外面回来,他扫了眼一片狼藉的药阁,一眼瞥见最中央那个被打开的紫色药瓶,顿时脸色大变:“帝君,你莫不是吃了镇元丹吧?” “嗯。”银川眼底锐色一闪,走到门外,纵身飞入九霄。 药王咽了口唾沫,讷讷地望着天际:“这、这是不要命了吗...” 镇元丹和沧凌给九黎族服用的灵犀散异曲同工,都能在短时间内大幅度发挥服用者的潜能,只镇元丹的效果更好,副作用也更大。 虽然银川根基深厚,可他身受重伤,又只剩半颗元丹,服用此药无异于自取灭亡。 . 须臾间,银川已飞至瑶池,放眼望去红光漫天,热浪滚滚,昔日美不胜收的仙境已变得惨不忍睹。 池边,硕大的混天炉倒在那里,裂成两半,滚烫的火流滔天而下,无数生灵嘶鸣嚎叫,血肉之躯皆化为灰烬。 天界诸仙急的团团转,纷纷下界拯救被红莲业火殃及的凡人,天帝天后与剩余仙家合力,竭尽全力修复混天炉,却无济于事。 被烧的火红的天柱下,昊京望着下界惨烈的场景,面色忽青忽白,双拳攥的发硬。 天帝脸色阴沉得可怕,眸光一厉,喝道:“来人呐!立即把昊京打入阿鼻地狱,永生永世不得往生!” 天后大惊:“三郎!” “阿音,昊京祸害生灵无数,罪孽滔天,这次朕不能依你!” 冷厉的话语如刺刀,激得昊京双眸一寒,他盯着不远处满脸得意的百花仙子,以及她身旁的天将莫珩,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方才昊京被众天将追杀,莫珩和百花仙子是相好,因着百花仙子的事极为嫉恨他,竟设计将他逼至瑶池,乘无旁人在场之际,竟打翻混天炉,栽赃于他。 一时间,昊京百口莫辩,成了祸害苍生的罪魁祸首。 旁边,白露看着昊京悲愤的面容,眸中一揪,倏地跪在地上:“天帝开恩,我家大人心地仁善,绝不会置万千生灵于不顾,求天帝明鉴!” 昊京扯了扯唇,将她拉起来,眼底眼底笼着无尽的悲凉:“不必求了,既然大家都说是我打翻的,那便是吧。” 说着,面上陡厉,挥手震开周围的天兵,如箭簇般朝下界飞去,变成一只通体乌黑的大鹏,并且飞速扩大,眨眼间便遮天蔽日,绵延数千里。 火红的洪流受到阻挡,尽数倾泻到他身上,刹那间,乌烟滚滚直冲云霄,伴着皮肉烧焦的气味,呛得众仙连连咳嗽。 望着被洪流吞噬的大鹏,白露双眸圆瞪,脸色煞白。 “大人——!”她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却被天兵死死拦住。 天帝则掩着口鼻,不可置信地望着下届:“昊京这是...咳咳...” “是以身殉道...” 不远处,传来一声惋叹。 天帝转头望去,见银川从云端飘然落下。 听了银川的回答,众仙怔了怔,神色各异。 天帝却冷冷一哼:“那是他应得的!银川,既然你来了,赶紧想办法修复这混天炉。” “是。” 银川神色微定,挥出一股绚烂的金芒,只见破裂的炉子嗡嗡大震,缓缓合拢。 当金芒烁到极点,众仙眼中一刺,连忙伸手遮住。伴着一声清脆的巨响,炉子重重地落入瑶池仙台。 滔天洪流瞬间消失,蒸腾的灼浪缓缓消散,众仙被烤的滚烫的肌肤终于得到片刻舒缓。 银川眸光一松,却捂着胸口退了两步,脸色发白,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帝君!”众仙忙拥上去。 “无...”银川堪堪张口,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喷了一大口血,殷红的血流将他的胸口染红了。 众仙家大惊,忙扶着他坐下,其中两位更主动运功,助其调息。 望着他惨白的脸色,众仙家纷纷拱手:“帝君消此弥天大祸,我等感激涕零,请帝君受我等一拜!”说罢齐齐躬身行礼。 见此情形,天帝攥着拳头,眼底闪过一抹锐色。 与此同时,半空中,昊京拼死挡住一波波火流,浑身焦黑,浓密的羽毛烧成了灰烬。 当最后一道炙流泄尽,火光消散时,他好似被抽空了气力,骤然缩小化为人形,以极快的速度往下坠落。 “砰!”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焦黑的大地尘土飞扬,炙热的土地似烧红的铁板,烫的他浑身一颤,周身冒起缕缕浓烟。 他额上青筋暴起,奋力往起爬,刚支起胳膊,又重重摔倒在地上。 阴暗的天光中,他趴在那里,奄奄一息,赤红的眼眸半睁半闭,浑身衣衫破烂不堪,血肉模糊,布满火烧的疤痕与燎泡。 不远处的山洞里,一群凡人瑟瑟发抖,偷偷地朝他望去。 就在此时,天将莫珩领着一众仙兵疾飞而来,他悬在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昊京:“孽障!你打翻混天炉,祸害苍生,还不快快回去受死!” 昊京瞥向莫珩,拳头一攥,眼底泛起刻骨的恨意,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强撑着爬了起来。 “我是生是死自有天意,但你诬陷我的事,你以为当真能瞒天过海吗?” 第35节 莫珩面上陡白,怒道:“什么诬陷,真是信口雌黄!” 山洞里,那些凡人听着两人的对话,约摸明白这次的无妄之灾乃昊京导致的,霎时间,俱都怒火掀天,恨得将他剥皮拆骨。 “恶贼!我打死你!”一个老汉捡起地上石头朝昊重重砸过去。 昊京额上一痛,晃了晃,半跪在地上,眉心间则流下涓细的液体。 昊京死死攥着拳头,眸底锐色矍铄,却生生忍住了。 然而,那些凡人却没有作罢,纷纷捡起石头,朝昊京砸过去去,雨点般的石头打在昊京脸上、身上,刺目的鲜红不停冒着,将他的衣衫都染红了。 最后,一个半张脸都被烧烂的孩童,捡起一根铁棍,猛地打在他脸上。 “砰!” 昊京重重摔倒在地,脑子里嗡嗡作响,颊上的骨头火辣辣的,好似有刀在剐着,恍惚间,温热的液体从他口鼻中流了出来。 看着这触目惊心的画面,白露痛心疾首,泪如雨下,她拼命地往下扑,却被天兵死死拦住。 天后望着这一幕,拳头越远越紧,最后默然撇开头。 至于旁的神仙大多冷漠置之,纵然有不忍的,也只无声一叹。 而莫珩更是抱着双臂,满脸得意。 焦黑的土地上,昊京死死攥着拳头,眸底寒芒凌冽,他看了眼这些被他所救,却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凡人,又抬眸望向那些高高在上,对此漠视不理的神仙,挑了挑唇,颤颤巍巍站起来。 “哈哈哈!”他仰天长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癫狂又绝望。 “好一片朗朗乾坤,好一个公正严明的九重天,我昊京当真是有眼无珠!” 莫珩双眸一促,讥笑:“你就猖狂吧,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说罢,如闪电般劈过去。 昊京冷笑着,浑身猛地一震,胸口处浮现一个剧烈震颤的金色光圈,光芒大烁间,碎成千片万片。 紧接着,他额上露出一抹黑色的花纹,周身黑气弥漫,如狂风般席卷咆哮。 他挥刀劈过去,只一招,就将莫珩砍成两半,殷红的血溅到他惨白阴冷的脸上,如同鬼魅,阴鸷可怖。 烈烈狂风中,他扬刀指着云端上的众仙,浑身杀气暴涨光:“来啊!来杀我啊!” 望着他可怖的面容,众仙脸色陡变:“是魔族!” 而方才那些打骂他的凡人们,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不要命地往回跑。 昊京眸色一厉,纵身飞去,砍瓜切菜般,瞬间便将这群凡胎□□卸成数块。 霎时间,众仙大怒,不等天帝下旨,纷纷跳下云端,加入战斗。 昊京冷笑着,攥紧刀柄迎面冲上去,只见风雷大作,金戈之声冲破九霄,昊京在团团围攻中越战越强,最后竟爆发出骇人的战斗力。 他双眸血红,招招毙命,数百位仙家或死或伤,淋漓的鲜血如雨飞溅,淌得他满身、满脸血红一片,黑云笼罩下,他仿佛从阿鼻地狱里杀出来的恶鬼。 望着他阴森可怖的面容,众仙冷汗直冒,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昊京一届文官,竟能变得如此厉害。 在他杀得几近癫狂的时候,银川眉头紧锁成峰,最终按耐不住,蓦地站起来,如疾风般纵下九霄,持剑挡在众仙之前。 “昊京,罢手吧!”他长身而立,苍白的面上似霜雪笼罩。 昊京悬在半空,周身雷电轰鸣,焦乱的发随风肆虐,脸上神情阴鸷得可怕。 他横刀一指,眸中森寒的好似淬了毒:“霜儿死了,是你逼死的!这世上最没资格让我罢手的,就是你——银川!” 银川脊背陡僵,薄唇绷成冷硬的线。 昊京继续道:“事到如今,我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你们冤枉我,甚至将我打入阿鼻地狱,我都不在乎。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们联合起来践踏我!” “我全力守护的凡人恨不得将我拆皮剥骨,我尽忠职守的天界视我如无物。” 他深吸了口气,目光落在天界那位最雍容华贵的女子身上。 “就连我唯一奉若神明的人,也恨不得与我摘干抹净,再无半点干系!” “你说,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 迎着他悲愤而凄凉的目光,天后眉心一颤,双手越远越紧。 不远处,银川眸光沉沉浮浮,冷声道:“这是什么世道,我不管,但只要本尊在,任何人都休想毁掉我师傅的心血!” “呵,你现下倒说得好听,可紫萸神女在世之时,你可曾有过半点师徒之情?也罢,你这样的人,惯会假惺惺的,神女是这般,霜儿也是这般。” 讥讽的话语刺的银川瞳孔一揪,他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面上寒气敛了几分:“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但你若真的在意阿梨,就该知道,她只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 “活下去?霜儿死了,我活着或是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昊京扯了扯唇,泛红的眼眸满是凄凉。 他深吸了口气,横刀一指,脸上寒芒陡厉:“话已至此,你也不必多说,你我不死不休吧!” 昊京双眸一狭,朝银川飞速攻了过去,霎时间,光影翻飞,厉风咆哮,二人打的昏天暗地,日月无明。 原本两人此刻的实力应是不相上下,可银川只凭镇元丹吊着,方才修复浑天炉又耗费大半功力,一番激斗,已呈力有不逮之势。 数十招过后,他脸色陡白,蓦地喷了口血。 一时间,众仙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此刻昊京已杀红了眼,堪比混世魔王,若银川战败,天界怕是危矣。 望着越演越烈的战况,天后眸光一锐,纵身飞入场中。 暗淡的天光中,她迎风而立,金丝白裙随风翻飞,凤眸里泛起一丝叹息。 “罢手吧,昊京。” 昊京眸光一震,连忙撤回杀招,脸上满是悲愤:“你们一个、两个都让我罢手!可你们不过是为了那可笑之至又虚伪之至的天道,又有谁是真的替我着想?” “我有!”天后深吸了口气,定定地看着他,沉静的面容笼起一层柔光。 “你忘了十万年前,你是如何随本宫回天界的吗?” 昊京瞳孔一颤,脑海里浮现出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 十万年前,昊京还不是昊京,是一只懵懂纯真的七彩鹏鸟,独自生活在山野里。 偶然间,他救了一位猎户,猎户为了报答他,邀请他去家中作客,谁料对方却用符水迷晕了他,将他囚禁起来,拔他的彩羽到黑市上卖,直拔得他浑身鲜血淋漓,没有一块好肉。 幸而昊京不久后恢复了法力,挣脱桎梏逃走了,可猎户却不肯罢手,反而带着全镇的人追捕他,就连猎户那七岁的儿子也假装带他躲藏,反而给了他一刀。 昊京大怒,再也遏制不住汹涌的恨意,将所有人吞吃入腹。 是时,西天佛教圣主与天后经过,见他屠害无数人命,佛主决意诛杀他,幸而天后怜其情有可原,替他求情,并并他去枉死城将枉死冤魂救出来,以赎其罪。 枉死城外,上有幽冥天火如骤雨瓢泼,下有弱水可化白骨,昊京将魂魄含在喙中,九死一生才将他们送入轮回道。 回去以后,他全身彩羽尽褪,皮肉溃烂,已是奄奄一息。天后便以瑶池圣水救了他,并赐了他一身乌黑水华的翎羽。 那时,昊京满眼含泪,诚恳谦卑地跪在她脚下。 “天后在上,小妖愿随侍您左右,永生永世,奉若神明!” “好。”天后温然一笑,朝他伸出纤白如瓷的玉手。 “以后,你跟着本宫去天界吧,本宫赐你一名,昊京。” 昊京身形蓦僵,缓缓抬头,瞳孔中的身影好似骄阳般灼灼耀目。 回天界之前,天后言他体内有魔气作祟,才导致他戾气深重,遂施法封住了魔煞之气,最后在天后的安排下拜入司命星君门下。 然而即便如此,在昊京心里,天后才是他生命里最耀眼的那一束光,是赐予他新生的源泉。 而那道压制他魔气的封印,在红莲业火的攻势下,终于溃散,这才方才那场大战。 想着过往的种种,昊京心里百味陈杂,他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不曾言语。 天后慨然叹了叹,朝他伸出纤白的右手:“昊儿,回来吧。” 昊儿... 这个名字她已许久不曾唤过了... 昊京鼻尖骤酸,眼眶也红了,模糊的视线里浮现出十万年前,天后如天神般,照进他生命里的那一刻。 他身子一软,颓然跪在地上,拉拢着脑袋,如同做错事的孩子。 “昊京...知错了...” 天后唇角微扬,轻柔地拂了拂他的头,天际云雾散去,风雷息声,骄阳透过层云映在她皎洁温润的面容上,如同镀了层薄薄的光晕,衬得她格外温柔。 看到这里,众仙都松了口气。 银川眸光微松,曲膝朝天后跪了下去:“天后,昊京虽罪犯天条,但说到底都是我导致的。我银川愿以毕生功德,换他一命。” 天后怔了怔,慨然道:“帝君放心,本宫必定保他不死。” “多谢。” 银川松了口气,强撑着站起来,堪堪走了一步,竟猛地吐了口血。 他脸色煞白,晃了晃,如同被抽空了力气,倒葱根般朝云下栽去。 模糊的视线中,云端上浮现出那张纯净无暇的面容,他缓缓伸出手,唇角勾起温柔的笑意。 阿梨,我总算保住了他... 片刻后,他闭上眼眸,彻底陷入了虚空中。 朦胧中,他飘飘忽忽,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周围空空荡荡,唯有那抹身影若隐若现。 他追逐着,用尽了全身力气,却始终抓住,看不清。 心口像是破了个窟窿,寒风嗖嗖倒灌,最终将他吞没。 . 一年后,重华宫。 空旷的殿宇里,银川躺在榻上,双眸紧闭,脸颊苍白,消瘦的身躯薄得像是一层残破的纸。 浅淡的晨曦中,男子眉头紧蹙,额上冷汗涔涔,好似陷入了梦魇中。 忽然,他双手一攥,倏地睁开眼眸,眼底血丝弥漫,充斥着恐惧与绝望。 他大口地喘着气,良久才逐渐平复。 “醒了?”耳畔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 银川转眸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张淡漠的不太熟悉的面容,他想了想,才记起对方是与梨霜交好的侍女青鸢。 第36节 青鸢的态度多少有些冒犯他,可银川并未生气,只强撑着坐起来,语声嘶哑:“本座昏睡了多久?” “也就一年吧。” 女子不屑的目光银川看的分明,他抿了抿唇,眼底闪过晦暗的阴影。 比起梨霜灰飞烟灭的下场,昏睡一年又算得了什么? 沉吟片刻,他张了张干涸的唇,目光复杂:“拿过来。” 青鸢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他所言何物,走到旁边拿了木匣递到他面前。 只银川伸手的时候,她却并未松开,反而冷笑道:“梨霜已经死了,帝君拿她的心又有什么用?” 银川手一紧,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滚。” 青鸢翻了个白眼,气鼓鼓地出去了。若非银川的心腹看着她与梨霜交好,非要她在这边伺候,她才不会吃饱了没事干,在这里守着。 须臾间,空荡荡的屋子陷入死寂,静得针落可闻。 银川深吸了口气,缓缓打开匣子,当那颗已毫无光泽,暗红中透着紫黑的物体彻底暴露在他视线中时,他瞳孔一揪,眼眶瞬间猩红。 这是阿梨的心,是他逼着她挖出来的心.... 他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颤抖地伸向那个物体,当指尖传来冰凉干硬的触觉时,他指尖一痛,死死抠着匣子边缘。 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吧嗒落在那物体上,浸出浅淡无光的水色。 对不起,对不起... 他合上匣子,小心翼翼捧到胸口,肩膀微微颤动,暗淡的天光映在他消瘦的身上,惨白凄凉,好似一截枯木。 第31章 生死边缘 (吾妻阿梨) 也不知过了多久, 天光渐灭,暗夜渐笼,凄冷的月色透过窗棂映在银川身上。 他终于放下匣子, 起身下地,听到动静,其心腹仙侍琅桓忙推门进来,毕恭毕敬:“帝君有何吩咐?” 他却看也不看, 只着了一身素白里衣, 径直往外走, 连鞋都不曾穿。琅桓不敢阻拦,只好低头让开。 出了主殿, 银川一眼便看见院里的沉香树。 他眸中一揪,举步往过走, 双腿却灌了铅似的,每一步都分外沉重。当他走到近前,拂着冰冷的树干时,眼前不禁浮现出那张惨白的脸庞。 “帝君放心,我一定会把紫萸神女的心血还给你的!” 霎时间, 银川心口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反复扎着, 泛起绵密的痛意, 他手中一攥,狠狠拍下去,仿佛只要这棵树不在了, 梨霜受过的痛苦就会消失。 即将触到树干时,却凝住了。 这树是梨霜用心头血一碗一碗浇灌活的, 他不能, 不能... 他的手越攥越紧, 紧到扣进树里,指尖浸出殷红的血珠。他闭上眼眸,深吸了口气,蓦然转身,踏月飞入了天镜阁。 当他出现在那里的时候,里面有一个陌生的女仙。他蹙起眉头,冷然道:“你是何人?” 陌生女仙脸一白,噗通跪下:“回帝君,自先掌星使于南境失踪后,小仙便奉天帝之命,接、接替...” “滚。”话未说完,银川已冷声打断。 “是...”陌生女仙打了个哆嗦,连忙往外开溜,堪堪走到门口,身后传来银川冰冷的声音。 “从此之后,三界之内,掌星使只梨霜一人,任何人不得擅入天镜阁!” “诺!”女仙战战兢兢,慌不择路地逃了。 一时间,整间屋子空寂下来,融黄烛光随风摇曳,映得屋子格外凄清。 环视着陌生又熟悉的环境,银川眸中一刺,抬手拂过屋里的每一件桌椅、器具。 微凉的感觉在指尖寸寸加深,化作利剑将他的心割了又割。 他闭上眼眸,深吸了口气,扶着椅背的手越攥越紧,痛意伴着窒息将他的心揪成一团,可心里越痛,他反而有种报复的快意与沉沦。 恍然间,耳畔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帝君。” 他心头猛地跳了跳,连忙转头,见梨霜坐在床畔,白瓷般的脸颊蕴着浅浅的烛光,恬静柔美。 “阿梨!” 他瞳孔一颤,喉咙沙哑战栗,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女子扬起唇畔,伸出如葱根般纤白的手,眸光温柔熠熠,似一泓秋月。 她什么都没说,却似道尽了千言万语。 银川恍了恍,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尖相触的刹那,女子如同泡沫般,豁然消散。 他手臂一僵,从头到脚瞬间冰凉。 果然,一切都是梦... 他扯了扯唇,眼底骤然猩红,他攥着拳头,拖着沉重的双腿,缓步走到床畔坐下。 月影偏西,从床头扫到床尾,直至黎明破晓,晨曦微露,他始终坐在那里,一动未动,双眸死寂,好似蒙了层灰蒙蒙的雾霭。 片刻后,门外响起琅桓小心翼翼的声音:“帝君,你在里面吗?” 银川眼皮微动,语声淡漠:“何事?” “天帝听闻你醒了,特与天后娘娘前来探望,此刻正在殿里候着。” “不见。” “天帝亲临,帝君若避而不见,只怕惹人非议...” 外面的人压低声音,很是为难。 银川剑眉一蹙,眼底掠过厌烦,半晌才站起来,将屋子环视了一遍,这才起身开门,回了重华宫。 到那的时候,天帝天后正在殿中候着,见他只着了件里衣,发丝披散,同时蹙起眉头。 银川只淡淡行了一礼,便在左边首位上坐下。 天后按了按天帝的手,温然笑道:“听闻帝君苏醒,天帝大喜,特命本宫挑选了灵丹圣品送过来,望帝君早日痊愈。” “多谢。” 淡漠的神情令天帝脸色越发不好看,他双眸一狭,俯视着银川:“你既醒了,朕也就放心了。只朕与天后只有落梵这一个女儿,自她为了救你殒命,天后日日以泪洗面,你说此事该如何善了?” 银川拳头骤紧,抿着唇没有言语。 纵天帝态度不好,但落梵是因他才落得如此下场,他难辞其咎,更何况... “请天帝放心,银川但有一口气在,定会设法复活公主!” “哼!希望你说到做到!”天帝冷冷一哼,走下台阶拂袖而去。 天后叹了叹,眼里泛起薄薄的烟云:“为保存落梵的仙身,本宫将她安置在琼华宫,你...去看看她吧...” 银川睫毛微抬,颔了颔首:“嗯。” 天后深吸了口气,随即离去,偌大的宫殿只余银川一人,他转眸望向殿外,庭院深深,莲叶田田,微风过处,落叶随风而起。 恍然间,他看到梨霜拿着笤帚在青石砖上扫着,面容皎洁柔美,乌发如云垂落,将曼妙的身形掩的若隐若现。 银川心头一跳,不自禁地站起来,瞳孔深深锁在那个身影上。 在他眼中,美人白骨素来没什么分别,纵然梨霜在一众女仙里也算出挑的,以前也只觉得不过寻常。 此刻凝着那抹熟悉的身影,他却似撞进了一片碧绿沉静的湖泊,越陷越深。 然而,只片刻功夫,那个身影就消失如烟。他瞳孔一紧,连忙追过去,却看到梨霜又坐在沉香树下荡秋千,羽睫曲翘,笑颜如花,颊边的酒窝好似噙了一汪美酒,清甜的醉人。 “阿梨...” 银川下意识往过走,堪堪抬起脚,女子再次消失。 “帝君...” “帝君...” 耳畔的声音此起彼伏,他随着声音四下追寻,时而看到她在窗畔迎风而立,时而看到她在廊下翘首期盼,又或者看到她在屋里暗自垂泪... 她一次次出现,又一次次消失,令银川的心如同大浪时而飞上云端,时而跌入深渊。 良久后,银川终于停了下来,他扶着冷硬的石柱,脱力般跪倒地上,不远处,梨霜捧了一束荷花,美眸善睐,颊边噙着羞怯的笑。 他颤抖地伸出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如烟絮般消散,他脊背一僵,浑身上下凉到极点,他胸口似是有巨大的滚轮反复碾压着,越来越重,直至血肉模糊。 炙热的泪盈冲破眼眶,顺着消瘦的脸颊落入指尖。 他扯了扯唇,眉梢眼角蕴满了无尽的凄凉与自嘲。 银川,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不在意,那这些随处可见的身影,是如何刻入你心底的? 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他死死攥着拳头,低着头,肩膀抽搐的越来越强烈,最后竟抬起手,一拳一拳地朝胸口砸去。 砰、砰... 手背都被血染红了,他却越捶越重,最终猛地喷了口血,倒在地上,殷红的血淌的满地都是,将他的衣衫浸透了。 他却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眸变得麻木空洞,整个人灰败的没有半点生气。 听到动静,仙侍琅桓偷偷看了看,却不敢上前,只得远远守着,过了许久,发现银川不知何时昏死过去,这才大着胆子将他挪到屋里安置好。 银川这一睡就是整整五天五夜,醒来后,琅桓终于松了口气,可银川却躺在那里,如同木偶一般,始终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望着他越发枯槁的面容,琅桓满脸担忧:“帝君,小的知道您难过,可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啊!” 然而,如同泥牛入海,银川没有半点反应。 琅桓叹了叹,索性使出杀手锏:“帝君,你是三界的战神,是紫萸神女唯一的弟子。” “现下您命在旦夕,全凭药王苦苦撑着,若再不顾惜自己,只怕......您若出了意外,这世上还有谁能继承神女的遗志,护卫三界啊?” 掷地有声的话语,终于引起银川的注意,他羽睫微颤,眼底起了细微的变化,但是依旧没有动。 琅桓眸光微亮,连忙将清粥送到他唇边,可银川不但没有张口,反而闭上了眼眸。 第37节 见此情形,琅桓如同泄了气,身子一萎,悻悻地走了。 这般僵持了大半个月,银川滴水未进,更不肯用药,身体情况日益恶化,望着他凹陷的透着乌青的脸颊,药王心急如焚,只好集结几位上神,运功替他疗伤。 然而,源源不断的灵力灌入之后,却似针入大海,陷入一片虚空之中。 几位上神不肯放弃,拼尽全力施为,却被一股强劲的力量震飞,重重撞在墙上。 “噗!” 几人纷纷吐血,似是受了内伤。 药王抹了口血,气鼓鼓地冲到银川面前,眼里怒火熊熊:“银川,论起来,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比你师傅还大一辈,我们这么拼命救你,还不是为了三界,可你倒好,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 “你对得起你我们,对得起所有对你寄予厚望的众生吗?” 榻上,银川眼神空洞,依旧没有反应。 药王气的一拳砸在床柱上,指着他破口大骂:“银川啊银川,当年你师傅为了让你留在天界,不仅九死一生去取那混沌石,更不惜为此与几大帝尊大动干戈。” “若非她力排众议,费尽心机,你早已沦为魔道,生死不知,焉能有今日之荣耀与尊崇?还有那次你性命垂危,是你师傅去南海归墟取了玉蝉果,才救了你,却累得她身受重伤,甚至因此死在大战中!” “她对你寄予厚望,倾尽所有,可你呢!只因为一个女人,就自甘堕落,放弃你师傅用命换来的一切!” “银川,我倒要问问你,九泉之下,你可有面目见你那死去的师傅?” 银川羽睫一颤,猛地攥住拳头,瞳孔里浮浮沉沉,变换了数度,最终沉沉一叹,合上眼眸:“没有。” 见他这样说,药王眸光一松,擦去额上的汗珠。 琅桓试探道:“药王,那我...” “用药啊!”药王瞪了他一眼,转身时却红了眼眶,他深吸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摇着蒲扇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自此之后,银川终于肯进药了,只饭食依旧用的极少。琅桓虽然心急,却也莫可奈何,只能变着法子给他进步。 与此同时,药王翻阅古籍,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稍稍吊住银川的性命。只银川虽好转了一点,仍旧整日偎在床上,拿着匣子和白玉棋子默默发呆。 最后,琅桓实在看不下去了,心一横,走到银川榻前。 “帝君,今日五月初七,您...” 银川空洞的眼眸颤了颤,呼吸都止住了 五月初七,正是梨霜的死祭! 如今她肉身已毁、神魂皆散,纵然想祭奠,就连坟茔都没有... 他死死的咬着唇,眼底骤然猩红。 琅桓眸光微亮,垂下眼皮,继续道:“帝君节哀,为今之计只有替璧月仙子立一处衣冠冢,青鸢与仙子交好,不如让她...” “不必。” 银川冷声打断,攥着匣子和棋子沉吟了片刻,这才起身下床,只他身体尚且虚弱,刚下地就差点摔倒。 琅桓想扶他,他却不让,硬撑着走到屋外,朝天镜阁飞去。 环视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屋子,银川心头似刀子插了又抽,抽了又插,他深吸了口气,压住眼底的酸涩,强撑着将梨霜常穿的衣物、佩饰一一收好。 按规制,以梨霜的品阶只能葬在天墟界外围,连陵地都进不去。 银川拂了拂微凉的纱衣,眸光一定,纵身飞下云端,去了芒砀山。 望着隐在山谷深处的小院,他呼吸一紧,颤抖地推开门,入目所及满是荒芜,与昔日幽静雅趣的模样天差地别。 地上杂草丛生,满地狼藉,那两间茅屋也疏漏破顶,连窗户都烂了,半掉在窗棂上,风一吹,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望着眼前的景象,他心里好似虫蚁啃噬着,漫起阵阵痛楚。 这是梨霜长大的地方,可他只来过一次,甚至没有机会在这里同她喝杯茶,用一次饭... 他立在那里,拳头越攥越紧,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才抬起脚朝里面走去,每走一步都好似踩在刀刃上,沉重迟缓。 片刻后,他终于走到门前,拳头紧了紧,颤抖地推开房门,扑鼻而来的是潮湿浓厚霉气,屋里陈设简单,只有几张桌椅和一张木床,房梁上布满灰尘与蛛网,简直破烂不堪。 他眸中一揪,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床畔,抬手挥去厚厚的尘漫,露出陈旧的被褥,然后将遗物放在上面。 拂着冰凉的床褥,银川依稀能感受到梨霜曾经的气息,他鼻尖一酸,指尖似被针扎了,生出丝丝痛意。 “阿梨,我来了。” 他扯了扯唇,眼角泛红,然后将遗物一件件折叠整齐,用金丝檀香箱子装好,这才起身走到院外,从墙角抱了堆枯草,去修补破漏的屋顶。 原本,这不过是挥手间的事,可他却未动用任何法术,上上下下,跑了七八次,累得脸色发白,冷汗涔涔。 紧接着,他又开始清理屋子,扫地、擦桌,每一样亲力亲为。 完事后,天已暮定,星月沉沉,整个芒砀山都笼罩在凄冷的月色里。 银川却没有停歇,又马不停蹄地拔地上的野草,一下一下,尖利的野草将他的手割破了,浸出殷红的血珠。 直到野草拔尽,他又开始清理院里的杂物,柴堆、簸箕、木架,每一件都安置的妥妥帖帖。 待一切料理完毕,已晨曦微露,朝霞如锦,远山叠嶂间,一轮旭日缓缓升起。 屋檐下,银川捧着木箱立在那里,眼里布满血丝。丝缕般的熹光透过树影映在他苍白消瘦的脸上,如同镀了层沉沉的暮霭,透着淡淡的苍凉。 他摩挲着箱子,唇角微扬:“阿梨,喜欢吗?” 顿了顿,举步走到走至最西边的梨树下,徒手挖了一处坟茔,将木箱放在里面,用黄土亲手掩埋,最后又寻来一大块石头,以指尖为刃,一笔一划雕成碑铭。 细碎的石屑混着血迹,如雪花落下,当最后一笔落成时,指尖已鲜血淋漓。 浅淡的天光中,墓碑上血迹斑斑,上面刻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醒目异常。 ——吾妻阿梨 ——愚夫银川立 秋风乍起,枯黄的树叶纷纷扬扬,落在他身身上。 “咳。”他掩嘴咳了咳,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他只擦了擦,便伸手抚摸着石碑上的名字,半滑的衣袖露出一截瘦窄苍白的手臂,腕上青筋隐约可见。 “阿梨,好好睡吧,以后再也没有人打扰我们了。”他温然一笑,眸光温润如水。 末了,从胸口掏出一枚白玉棋子,轻轻地摩挲着,只见白光一烁,沉香花纹竟变成了梨花。 “你看,这本就是你的,以后别伤心了,好吗?” 他微笑着,将棋子送到唇边吻了吻,苦涩的冰凉在唇齿间漫开,越来越重,漫到心尖上,浸红了眼眶。 模糊的视线里,依稀浮现出梨霜灰飞烟灭的情形。 他深吸了口气,胸口处似有一把利刃反复地抽了插、插了抽,割的血肉模糊,连呼吸都是痛的。 凄风中,银川默然地跪在那里,晶莹的泪迸出眼眶,带着滚热的气息落在栩栩如生的梨花上,尔后吧嗒,淹没在尘土里。 旁边,墓碑无声,随着寒风越发死寂。 作者有话说: 咱就说,您配吗? 第32章 只为复活她 (用尽一切) 过了许久, 他缓缓起身,到谷外买了些瓜果米菜,亲自去灶房生火做饭, 只动作生疏,触了满鼻子灰。 舀水时,看着水波中尘烟满面的男子,银川瞳孔一颤, 眼眶顿时湿了。 若阿梨还在的话, 她一定很开心吧…… 他深吸了口气, 忍着鼻尖的酸涩,舀水下锅。 片刻后, 幽静的小院升起寥寥炊烟,空气中漫出淡淡的饭香。当饭食准备停当, 银川提着食盒,将饭菜一一摆在梨霜墓前。 两道清炒素菜,佐以两碗米饭、两盅清酒,当真清淡到极点。 “阿梨,原本昨日就该祭奠你的, 拖到今日, 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他拿起酒盅, 笑意温润似水,眼尾却泛红了,而后朝地上一撒, 又拿起酒盅灌入口中,入口辛辣, 呛得他连连咳嗽, 脸颊泛起病态的殷红。 “对了, 这是我亲手烧的菜,你尝尝。” 他夹了些菜放到墓前,这才拿起碗筷,慢慢吃着,只饭入口中,却是满嘴苦涩,连着心都是苦的,眼眶也越来越红,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到碗里。 但他并没有停,反而含着笑,将和着泪水的饭吃的干干净净,最后将碗亮给梨霜看。 “你看,我的厨艺还可以吧?” 银川双眸含泪,笑容里满是谦卑与讨好,仿佛寻求夸奖的孩子。末了,伸手拂去碗碟杯盏,从胸口掏出白玉棋子,埋在墓碑前。 “阿梨,原本我该多陪陪你的,可是我等不及了...就让这枚棋子暂且陪着你吧。” 尔后摩挲着墓碑上名字,眼里蕴满了深深痛楚,仿佛寒冬的雨凄凉寒寂。 “等我。” 他眼眸一定,拂着墓碑的骤然缩紧,起身环视了一遍幽静的小院,纵身飞上云霄,直奔天机阁。 见他突然出现,守阁的仙侍怔了怔,连忙跪下:“恭迎帝君!” 银川却看也不看,直接闯入密室,从穹顶上取下乾坤镜。 见此情形,仙侍们脸色大变:“帝君,不可!” 银川眼一横,拿着乾坤镜便往外走,脸上寒若冰霜。仙侍们哆哆哆嗦,想制止却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待他走远了,众仙侍身子一软,瘫软在地上。 “要命啊,这是和乾坤镜杠上了吗?现下可是银川帝君,这可怎生是好啊!” 他们叫苦连天,为首的仙侍皱起眉头,匆匆赶去了天帝御殿,将方才的事禀告于他。 听闻银川强抢了乾坤镜,天帝震怒,立即命天将缉拿银川,可他们哪里是银川的对手,纷纷挂彩而回。 望着御阶下瑟瑟发抖的身影,天帝脸色铁青,气得将桌子陡掀了,拿着剑冲进重华宫。 “好你个银川,朕三令五申,任何人不可妄动乾坤镜,你当真视朕如无物吗!” 主位上,银川正准备驱动乾坤镜,见他提剑指着自己,淡淡望着他:“乾坤镜我拿定了,天帝请回吧。” 第38节 他语气轻缓,却有种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银川!” 天帝怒喝,气得青筋暴起,挥剑就往过砍,千钧一发之际,天后风风火火地赶过来,将他拦住。 “三郎!” “你让开!”天帝猛地将她推开,脸上怒火熊熊。 天后打了个趔趄,远山眉一蹙,忽然跪在他面前。 “三郎,如今妖魔两界虎视眈眈,众附族亦有不臣之心,若非银川帝君坐镇九重天,我天族何以太平这数万年?” “上次帝君重伤,你严防死守,将此事堵的密不透风,不就是害怕惹出祸端吗?” “乾坤镜纵不能擅动,但梨霜只一介微末小仙,她的生死,想来对天道影响应不会那么大,请三郎念在帝君劳苦功高,又一片赤诚的份上,给三次机会吧!” 天帝冷笑:“若三次之后还不成呢?是不是再加三次?” 天后喉咙一滞,朝银川撇了撇,抿着唇道:“若到那时,臣妾以性命担保,必定说服帝君,归还乾坤镜,望天帝恩准!” 语毕,深深拜倒在他身前。 “阿音,你...”天帝眸光一震。 “臣妾恳请天帝恩准!”天后再度重复,身子伏得更低了。 望着眼前娇弱却倔强的身躯,天帝的目光变换了数独,拳头越攥越紧,最后愤愤地甩开大袖。 “罢了,你要做好人,朕成全你!”说着板着脸大步而去,浑身笼着阴沉的气息。 “多谢三郎!” 天后松了口气,拂着宫人的手站了起来。 “多谢天后。”银川站起身子,朝她拱拱手。 天后叹了叹,脸上满是疲惫:“银川,本宫此举并非为了你,而是为了我的女儿。这么久了,你可曾去看过落梵一眼?” 银川脊背一僵,垂下眼皮:“不曾。” 上次天后已叮嘱过他,只他沉溺在伤痛中,始终不曾去过琼华宫。 “你知道就好,这话本宫只说这最后一次,去不去是你的事,只可怜我的女儿...” 天后眼尾渐红,扯了扯唇,扶着宫人的手,默然离去。暗淡的天光中,她身形单薄孤寂,仿佛一支枯萎的牡丹,随时都会被吹散。 银川抿了抿唇,眼底掠过复杂之色。静默片刻后,走到桌畔坐下,他拂着光滑微凉的鎏金镜面,指尖微颤,眸中泛起希冀的光芒。 “阿梨,我来了。” 他闭上眼眸,用灵力催动乾坤镜,但见金光大盛,周围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如饕餮般将万物吞噬。 耳畔狂风大作,似无数刀刃在他身上剐着,几乎将撕碎了。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线天光,他眸光乍亮,逆风飞过去,双脚落地之时,眼前光影陡转,浮出梨霜惨白的面容,她含着笑,猛地把心挖了出来。 “给你。” 望着她悲凉的笑容,银川的心似被滚轮反复碾压着,鲜血淋漓。 “不,不...”他眼眶骤红,颤抖地伸出手,不料女子却露出一抹讥讽,手一翻,触目惊心的物体重重掉到地上,咕噜噜滚到他脚边。 他胸口似被巨石撞了一下,五脏六腑被搅碎了,正拉她时,梨霜已经展开双臂,如断线的风筝,霍然坠入诛仙台。 刹那间,他好似坠入了冰窟窿,刻骨的森寒如刀子钝着他每一寸血肉、骨髓,浑身上下冷到了极点。 “不要——!” 他大喊着,紧跟着跳下诛仙台,滚热的泪飞迸而出。然而如之前那般,梨霜再次灰飞烟灭,除了那颗白玉棋子,他什么都没有抓到。 “怎么会这样...” 他身子一晃,手中的棋子颓然跌落,被罡风绞的粉碎。 不,阿梨不能死! 他眸光陡厉,攥紧拳头,立即念动咒语,周身光影轮转,他再度回到了重华宫,催动乾坤镜。 可他本就是强弩之末,此法又着实耗费灵力,他本就是强弩之末,这般运作之下,顿时胸口翻涌,喷出一大口血,殷红的血水将镜面染触目惊心。 银川深吸了口气,眸光一锐,强自催动乾坤镜。然而这一次他依旧回到了诛仙台,梨霜挖心的那一刻,他眸中大恸,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忙将梨霜抱住。 岂料梨霜却咬紧牙关,一剑贯穿他腰腹,好似有只无形的手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掏了出来,痛的他脸色煞白。 他身子一软,不由自主地往下滑。 “不,不要...”银川拼命地攥着她的手臂,额上青筋暴起,刺目的血红从他口中汩汩直冒。 梨霜眸中一刺,却硬生生将他推开,再度跳下诛仙台。 不——! 银川双眸猩红,用尽全力跳了下去,却眼睁睁看着她再度魂飞魄散,连那枚棋子都没有抓住。 他死死地攥着拳头,从头到脚凉到极点,却顾不得悲痛,连忙回到了重华宫。刚催动镜子,又喷了两大口血,脸色白的可怖。 银川眉头紧蹙,抬手止住腹部的血流,再度驱动乾坤镜。 然而,当镜面大放异彩时,空中却响起一道惊雷,闪电划过长空,将屋子照的亮如白昼。 颠倒阴阳有违天道,若再逆转既定的事实,更是天地不容,这声惊雷是警示,亦昭示着天地间已随着他两次操作,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变故。 他瞳孔一紧,眉头越蹙越紧,却并未停止,反而越催越急,终于光华大盛,他再度扭转了时空。 只这一次,依旧是回到了梨霜挖心的那一刻。 银川眸中大痛,抬起手,不假思索地将梨霜弄晕了。望着脸色惨白,死寂的毫无生气的女子,他眼眶一红,心里好似利刃反复地割着,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 他拂了拂梨霜的冰凉的脸颊,唇角微扬,泛红的眼眸满是欣慰与酸楚。 还好,他终于救下了她... 就在此时,落梵及一众仙家纷纷赶来了。 她看了眼银川与梨霜,眸中一揪:“帝...帝君...” 银川看了她一眼,微露歉疚:“对不起。” 说着不等众人反应,如苍鹰般穿过云霄,落入了药王殿。药王看了眼梨霜胸口的大窟窿,又瞧了瞧银川手里拿着的心,脸色大变,正要发问,银川猛地揪住他的衣襟,厉喝:“快,给她安回去!” “是!” 药王呼吸一紧,连忙将心接过,运功将其塞回窟窿里,并修复心脉。然而只片刻功夫,他脸色陡白,竟吐了口血。 那颗被塞回去的心,则咕咚掉了出来,猩红的物体弹了弹,滚到桌角。 银川面上骤白,忙将心吸入手中,怒斥:“这是怎么回事!” 药王瞥了瞥女子,哆哆嗦嗦:“梨霜姑娘她...她排斥这颗心脏...” 银川身子一晃,低头望着怀中的女子,眼底似被刀绞着。 “那就用命珠!”他眉头紧蹙,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将自己的命珠掏出来。 “可是帝君,你...” “没有可是,立刻马上!” 银川怒吼,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狰狞模样好似要将他活剥了。药王身上骤寒,连忙将命珠往梨霜体内送。 然而,就连命珠也被弹了出来。 药王急得埋头大汗,连着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只得颤巍巍地捧着命珠:“帝君,梨霜姑娘一心求死,任何外物都进不得她的身...” 一心求死... 银川瞳孔一震,只觉得浑身的血流都凝固了,连五脏六腑都渗着寒气。 他低下头,怔怔地望着怀中的女子,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好似被雷劈了。 作者有话说: 以后还是晚上九点更新哦 第33章 只能选一个 (心爱之人与天下苍生...) 药王继续道:“若没有求生之念, 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救不得。为今之计,唯有立刻送其入冥界往生, 否则一旦神魂溃散,再无生机...” 银川拳头一攥,胸口似刀反复割着,密密麻麻, 透着淋漓的血。 一旦轮回, 梨霜就再也记不得他了... 那些痛的, 爱的,恨的, 念的,都与他再无干系了... 银川颤抖地拂着女子冰凉的脸颊, 眼尾泛起浅浅的水泽。 也罢,只要你活着,活着就好... 他深吸了口气,眸光一定,抱着梨霜奔赴冥界。 飘落的刹那, 眼前所见水波幽碧、浮光浩渺, 一眼望不到头, 正是赫赫有名的忘川。 足见落地的刹那,周身传来寒凉的湿气,如风般钻的浑身透凉。银川紧了紧双臂, 将梨霜裹得紧了些,这才走到不远处的树下, 将她靠在树桩上。 幽暗的浮光中, 女子双眸紧闭, 脸上白的没有一丝生气。 他眸中一揪,轻轻拂着她的脸颊,然后将手按在她胸前,运功将魂魄吸了出来,那是一团银白色的光团,柔弱的光线在银川眸中摇曳。 “阿梨,别怕。” 他伸手触了触那微光,眼底含着泪,温柔的像是一泓月光。然后起身往岸边走去,准备亲自将她送到奈何桥。 正准备踏入忘川时,那团微光一烁,竟化作人形飘到半空。离殇悬在那里,身影缥缈,虚空得好似一团烟絮。 “阿梨...”银川呼吸一紧,下意识伸出手。 隐约的睫毛颤了颤,梨霜睁开眼眸,只瞥了眼银川,便望向幽碧浩渺的忘川。 “忘川吗?很好。” 第39节 她挑起唇畔,笑意浅笑,踏足飘落,沿着忘川缓缓前行,皎洁的面容在幽光中平静的好似一轮银月。 望着她淡漠的身影,银川眸中一刺,纵身落在她身畔,蚀骨的疼痛从小腿上传来,好似刀在剐着。他眉头颤了颤,朝梨霜望去,却见她面无波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过忘川者,执念越深,所受之痛越刻骨,反之则越淡。 难道她... 不,不会的... 银川拳头骤紧,竭力安慰自己,心底却似浸了雪,一寸寸凉入骨髓。 仿佛走了三生三世,又好似只走了那么一瞬,银川踏上奈何桥的时候,腿上已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他却无知无觉般,瞬也不瞬地凝着梨霜。 望着眼前的拱形石桥,梨霜唇畔微扬,提起裙裾拾阶而上。片刻后,到了尽头,那里悬着两个漩涡。 一个是白色,和煦温暖,柔光融融;一个是黑色,罡风凌厉,雷电轰鸣。 白色是轮回道,入者可往生,为妖、为仙、为魔、为人,皆由天定。 黑色是七杀道,用来惩戒罪大恶极的妖魔或鬼怪,入者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梨霜朝两个漩涡扫了扫,伸出虚幻的玉足,正要前行时,却被银川抓住。 他凝着她,什么都没有说,深邃的眼眸满是恳求。 梨霜微微一笑:“放心,我不会求死。”说完,踏着风缓步前行。 银川抿了抿唇,并未松手,烟絮般的袖子依旧从他手里缓缓抽离。 不料,梨霜却回头,朝银川笑了笑,清浅的好似一阵微风。 “银川,我骗了你哦。” 她朝他挤了挤眼睛,俏皮灵动,然后纵身一跃,跳进了七杀道。 刹那间,银川好似坠入无尽的冰渊,刺骨的严寒如滔天巨浪排山倒海地压过来,连五脏六腑都渗着彻骨的寒凉。 “不要——!” 他双眸圆瞪,大喊着飞过去,明明是伸手可及的距离,可他却什么都没抓到,那抹娇小的身影淹没在罡风里,光芒大烁,碎成粉末,下一瞬,黑色的漩涡便被黑暗吞噬,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会... 银川眸光大震,胸口一阵翻腾,猛地喷了口血,他捂着胸膛,双膝一弯,颓然地跪在那里。他脸色煞白,薄唇战栗,颤抖地伸出手,仿佛想寻找些什么,然而指尖凉风习习,空无一物。 胸口好似破了个大洞,刺骨的寒风化作利刃往进嗖嗖惯着,将窟窿割的越来越大,每一寸血肉和骨髓都凉到极点,痛到极点,滚烫的泪冲破眼眶,一行一行潸然滑落。 阿梨,阿梨... 他的拳头越攥越紧,紧到指缝间浸出血红的细流,在幽碧晦暗的光线下,妖冶夺目。 只见他眸中一厉,霍然站起来,闭上眼眸再次念动咒语,寒风中,他身若孤松,血红的衣袍伴着凌乱的发丝烈烈飞舞,好似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阴鸷无比。 片刻后,他再度回到了重华宫,毫不犹豫地催动乾坤镜。光芒大盛之时,半空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明亮的闪电划破天空。 “轰隆!” 霎时间,电光四射,穹顶上传来木头断裂的声音。 “砰!”两根断裂的房梁重重砸在地上,无数碎屑纷纷掉落,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烧焦的气息。 银川心中一提,抬头望去,透过弥漫的黑烟,穹顶上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窟窿,暗淡的天光从上面照了进来。 他蹙起眉头,抿了抿唇,再度催动乾坤镜。 “不可!” 关键时刻,天后忽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连忙打断他,满脸焦急:“帝君可是已试过三次了?” “嗯。” 天后重重锤了锤拳头:“果然!帝君,请随本宫去琅琊台走一遭。” 银川眉心一紧:“可是补天石生了异状?” “帝君一去便知。” 见她神情凝重,银川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连忙将乾坤镜收入袖中,刚站起来,腿上传来蚀骨的剧痛,他眉头一皱,额上冷汗涔涔。 “帝君,你...”天后朝他腿上看了看,眼里露出担忧。 “无妨。” 银川吸了口气,挥手将身上染血的旧衣换去,才强撑着走下台阶,和天后一道飞往琅琊台。 琅琊台位于三十三天外,是整个天界最高之处,山峰险峻,寒风烈烈。 登上琅琊台之后,银川放眼望去,遥远的天际霞光若锦,浩渺无垠,最吸人眼球的是苍穹正中那九颗五彩石,流彩灼灼,耀目异常。 正西的那颗微微震颤,有两道明显的裂纹。 看到裂纹,银川瞳孔一缩,拳头骤紧:“何时生的异样?” 天后沉声道:“据仙官说,一刻之前,补天石便生了异动,但不太明显,直直方才突然大动,遂有了这两条裂纹。” 银川薄唇紧抿,眸光越来越沉。一刻之前,正是他第二次动用乾坤镜之时,难道这真的是天谴... 天后叹了叹,举目望向天际:“二十三万年前,紫萸神女发现补天石将碎,竭尽全力寻找补天之物,后在魔界遇到了你。你的元神昊天石乃是绝佳的补天之物。” “但神女怜你孤苦,无论如何都肯拿你补天,甚至为此与几大帝尊拔剑相向,最后不惜以身犯险,入九幽之境,从太阴真火中另取了混沌石,才将天补住。” “那次她九死一生,整整昏睡了三万年,昏死前曾敕令三界,自此之后,你银川便是她唯一的弟子,谁都不可以动你!她护徒之心,足令天地动容。” “如今帝君若一意孤行,只怕整个三界都将生灵涂炭!你忍心看着她苦心孤诣,耗费数万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吗?” 说着眸光陡锐,拱起手,端端地跪下去,满脸恳切:“收手吧,帝君!” 银川脊背一僵,拳头越攥越紧,眼底浮浮沉沉变幻了数度,始终没有言语。 天后抿了抿唇,叹道:“本宫知道你放不下梨霜,说起来我也很喜欢她...若能救她的性命,别说乾坤镜,哪怕西天佛主的迦若宝境,本宫也会替你求来。” “只万事难两全,梨霜和三界你只能选一个。紫萸神女心怀苍生,悲悯天地,你当真要让她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吗?” 银川眸底一颤,胸口好似被巨石狠狠砸中,五脏六腑都绞成一团,迫得他几近窒息。 师傅,他的师傅... 若她面临今日的困境,她会如何抉择?是救心爱之人,还是救天下苍生... 他立在那里,耳畔风声大作,他却什么都听不到、感觉不到,只觉得自己好似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看不到一丝光线。 身体也随之一寸寸冷下去,冰凉入骨。 银川眼眸渐红,腿一弯,颓然跪倒在地,凄冷的风吹得他发丝乱舞,覆在他惨白的脸上,破碎得好似一张布满裂痕的薄冰。 望着他微偻的身影,天后慨然一叹,举步走到远处,悄然候着。 台上寒风阵阵,刮得人生疼,可银川却一动不动,如木偶般跪着。过了许久,他指节微动,曲翘羽睫颤了颤,缓缓抬头。 “你走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帝君...” 天后眸中微松,见银川支着地面,强撑着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好似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站定后,他眸光一厉,猛地把手插进胸膛,将心挖了出来。 刹那间,鲜血飞溅,红色的物体触目惊心,将他的手都染红了。他扯了扯唇,身子一软,再度跪倒在地,脸色煞白,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直落。 天后大惊失色,慌忙飞过去,施法封住了他的血脉。 “帝君!你这是做什么?” 银川深吸了口气,死死攥着拳头:“我本昊天石,用我的心修补裂缝,最是合适。”说着强自压住胸口的翻涌与疼痛,挥手将心打入补天石,刹那间,光芒大盛,血红的心逐渐融入补天石。 望着那血红的被吞噬的物体,天后双眸一震:“为何...只有半颗?” 银川挑起矜薄的唇角,眼底闪过一抹刺痛,却没有言语,只全神贯注输送灵力,待心与昊天石完全融合,才收力。 望着快速缩小的裂缝,天后眸光大亮,正要说话时,却发现最末端有两条细小的裂缝,直至最后也不曾消失。 “这...”她瞳孔一紧。 银川薄唇微抿,叹了叹:“昊天石本世间至坚之物,却有一物,可摧之。” 天后愣了愣,脑中飞速运转:“难道是...” 银川没有言语,只捂着胸口,颤巍巍往外走,脸上满是凄凉。 “帝君...”天后下意识伸出手,银川却止住了,一步一步,摇摇欲坠,脸色惨白的可怕。 走到崖边时,他回头朝补天石望去,眸底泛过阵阵暗涌,似针在扎着。 昊天石无坚不摧,唯有情,可摧之... 他勾了勾唇角,眼尾泛起一丝猩红,深吸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跃入云海。 下去之后,银川并未回重华宫,而是沿着蜿蜒的宫巷,循着记忆走过梨霜曾走过的每一条小径。 莲池的水、树下的石桌、瑶池的回廊... 每一个角落,每一块砖石,都蕴着那熟悉的浅淡的香甜。 他强撑着缓步前行,每一步都好似走在刀刃上,异常沉重,脸色越发惨白,嘴角也溢出了殷红的血,可他始终没有停,纵然摔倒了,也立刻爬起来,扶着墙继续往前走。 最后,他去了司命府,望着幽静昏暗的庭院,他甚至能想象到,梨霜和昊京闲庭信步、焚炉煮茶的情形,她言笑晏晏,灵动的好似一只飞舞的蝶。 多好啊,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银川扯了扯唇,眼底蕴满了无尽的凄凉与悲苦,咳了咳,殷红的血大股流着,擦都擦不尽,凉风乍起,吹得他发丝飞扬,几乎立不住了。 他眉头紧蹙,死死抓着栏杆,才勉强稳住身形。凄冷的月色他,他身形单薄如纸,扶着栏杆的手纤瘦惨白,每走一步都踉踉跄跄,好似一碰就碎的枯叶,充斥着枯萎前的衰败凄冷。 半晌,他终于走进梨霜的屋子,屋内寂静无声,隐隐绰绰,几缕惨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映在桌上。桌面平展光洁,那晚的酒瓶早已被人收走,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幽香,再不复那晚沉醉的气息。 物去人非,如今只剩他一人了... 银川自嘲地勾了勾唇,眼角一红,无力地瘫坐在桌畔,眼角泛起点点的水泽。 忽然,他背后微风乍凉,耳畔传来熟悉的、微醺的声音。 “帝君,是你吗?” 银川身子一绷,整颗心都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40节 所以女鹅不是被男主复活的。 第34章 银川死了? (是我的...心上人...) 他连转头, 迷蒙的夜色下,梨霜立在门口,眸光楚楚, 颊上染着熏染醉色。 银川心口蓦地收紧,刚站起来,女子已飘到跟前,用食指堵住了他的唇, 眼尾泛着水泽:“嘘, 别说话。” 眼前的情形如真似幻, 与记忆交映重叠,如刺刀扎进他胸口。 梨霜吸了吸鼻子, 眼眶泛红:“帝君,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是我做的不够好,还是因为我的身份太过卑微...” “不是的!” 他下意识伸出手,不料梨霜却退了一步,抹了把眼泪,笑容里含着半分凉薄、半分慨然:“也罢,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青鸢说了, 这世上的好男儿多得是。” “所以,我不喜欢你了,再也不喜欢了...” 她长长一叹, 如释重负的笑了笑,转过身, 迎着月光大步离去, 身姿盎然, 微风吹起她洁白的裙裾,飘飘然若回风流雪。 银川身上都寒,匆忙追上去,却被门槛重重绊倒,他颤抖地伸出手,满眼眷恋,然而庭院深深,夜幕沉沉,哪里有半个人影。 他胸口似被利刃戳了进去,用力绞着,连骨头缝都是疼的。 “阿...梨...”银川颤着唇,眼眶猩红,蕴满了无尽的绝望与痛楚。忽然胸口一阵翻涌,猛地喷了口血。 殷红的液体淌了满地,如同灼灼绽放的彼岸花,绚烂夺目。 银川趴在那里,气息越来越弱,瞳孔也失了焦距,手一垂,躺血流里一动不动,脸上透着灰蒙蒙的死气。 不远处,两个仙侍远远窥视这这边,见他情况不对,迟疑了片刻,悄悄走到近前,探了探他的鼻息。 一探之下,两人脸色大变,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不好了,银川帝君薨了!” 尖利的声音刺破夜空,惊得鸟雀齐飞。 . 半柱香后,药王殿。 天帝瞥了眼榻上毫无气息的银川,眉头紧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药王身子一哆,慌忙跪下,额上冷汗直冒:“回禀天帝,上次帝君于重伤之际,妄用镇元丹,微臣虽勉强保住他的性命,但他实际上已弱如丝弦。” “如今他三次催动乾坤镜,又挖心补天,已是经脉脆断,油尽灯枯了...” 听了他的回答,天帝眸光一沉,盯着银川的尸体,拳头越攥越紧。 霎时间,整个殿宇如同被冰封住了,没有半点气息。 众仙都冷汗涔涔,大气不敢出。 半晌,天帝大袖一挥,昂首转身,眸中满是冷傲:“将银川葬于瑶池,秘不发丧,对外称闭关洗练,今日之事,所知者,皆抹除记忆!” 众仙周身一凉,互相看了看。 瑶池是天界灵气最强之处,湖心有古神霹天设下的结界,一来稳固灵气,维持天界屹立不倒,二来用以镇压反叛天界的堕神。数万年来,真正镇压的只有三位,前两位是名副其实的堕神,而第三位却是紫萸神女。 之所如此,只因紫萸神女薨逝之前,天命石曾批言:寒月出、天下乱,是时众仙惶惶,天帝更是坐立难安、夜不能寐。 正巧魔族叛乱,紫萸领兵出征,因事前身患重伤,着了先魔尊的道。当时银川已青出于蓝,奋不顾身地救她,可她却生生掰开他的手,任凭自己被太阴真火吞噬。 临死前,她微笑着,明亮的眼眸平静温柔,好似一抹恬静的月光。 “川儿,不要恨。” 那一刻,银川瞳孔微颤,怔怔地望着她,双拳越攥越紧,却始终没有动,直至紫萸被烈火焚尽。 后来,银川领命击杀先魔尊,荡平魔界,而天帝则将紫萸仅剩的神魂与元灵,同寒月剑一道封印在瑶池湖底。 银川知道后,什么都没有说,只默然回到重华宫,翌日清晨,登琅琊台,领御旨,当着八荒众神的面成了天界新的战神。但镇压功勋赫赫的战神,到底上不得台面,是以仅有上等仙官知晓此事。 如今,这两师徒先后被镇压在湖底,殊途同归,当真是令人心有戚寒,如芒梗喉。 毕竟,紫萸神女有批言在先,可银川所立功勋数不胜数,更不曾犯什么大错,何以至此? 只这些话,众仙只敢在心中腹诽,哪还说出来。 “遵命!”他们低下头,无声地叹了叹。 天帝扫了众仙一眼,阔步走到殿外,临行前,回头朝银川瞥了瞥,双眸一狭,眼底寒芒矍铄。 银川,朕就不信,三界之内,找不到顶替你的人! 紧接着,他冷然一笑,傲然离去。 片刻后,众仙散尽,只有几位天兵守在门外。药王朝他们塞了几枚金叶子,讨好道:“几位小哥,老夫与帝君素来交好,如今他身归混沌,请允准老夫让他走的体面些。” 天兵彼此看了看,默然应允,却把金叶子塞了回去。 虽然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可药王却懂了,眼眶陡红,抹了把老泪,鞠了一躬,这才转身进去,命小童将银川背进浴室。 随后,他眸光一锐,祭出元丹,悬在在银川头顶,金光灼灼,分外惹眼。 小童大惊:“师傅!你这是做什么?” 药王扯了扯唇,眼底泛起一丝自嘲:“还能怎么样,不过是保他仙身不腐罢了...” 当年,他眼看着紫萸被封印,如今又轮到了银川,可每次他都无能为力... 如今想来,真应了昊京的那句话,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 良久,外面传来了催促声,药王应了一声,立即收手,不料眉头一颤,竟吐了口血。 小童惊慌失措,连忙扶住他,他却摆摆手,笑的很是和蔼:“伤了点元气,补补就好了。”说着又喷了一大口血。 小童眼睛骤酸,忙找了几颗丹药给他服下。 片刻后,两人给银川换了身素净的白衣,将他背到门口。天兵拱拱手,接过银川,秘密将他运到瑶池湖底,安置在水晶棺里。 正要离开时,其中一位天兵惊讶道:“咦,那把银剑呢?” “什么银剑?”为首者问。 “几年前,我无意间到过这里,当时我曾看到这水晶棺里有一把银剑,现下却没有了...都说这底下封印的是堕神,该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闭嘴!”为首者瞪了他一眼。 “不管这里封印着什么,总之只有你我到过,若追究起来,我们能逃得掉吗?记住,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天兵缩了缩脖子,连忙堵住嘴巴:“知道了。” 为首者沉沉一叹,朝水晶棺看了看,越发凝重。 须臾后,几人出了瑶池,往御宫行去。不愿处的树影下,探出半个人影,容颜秀丽,双眸乌黑,正是与梨霜交好的青鸢。 她稽首眺望,待那几个天兵远去了,连忙从岸边潜入水底,游到水晶棺旁边。 晦暗的光线下,银川躺在里面,一袭纯白素衣,若隐若现。 青鸢瞪了他一眼,试图把棺木掀开,却掀不动。她蹙起眉头,有些气馁,看了看手里的木匣,一时不该如何是好。 “也罢,反正梨霜也不想同你葬在一起。” 她鼻中发出一声冷哼,正想离开,却见一道紫光破空而来,将棺盖撞开了。青鸢怔了怔,转头望去,见一位紫衣青年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头戴玉冠,风度翩翩,唇角噙着温柔的笑。 青鸢眸中一刺,撇开头,将木匣放到银川身侧:“你不去陪你的未婚妻,来这里做什么?” 她嘟囔着,面上很是不悦。 “自然是来找你的。”三太子走到近前,薄唇微抿,深邃眼眸紧紧锁在他身上。 “切,跟踪狂!”青鸢翻了个白眼,一把推开他。 三太子眼底一揪,倏地抓住她的手:“对!我就喜欢跟着你,也只喜欢跟着你...”他深深地凝着她,眼底暗流汹涌。 青鸢恍了恍,呼吸微滞,尔后拳头一攥,把手往回拽:“滚!” 不料对方却扼的更紧了。 “你放不放!”她横眉冷对。 “不放!” 青鸢怒了,眸光骤寒,猛地咬在他手上,渗出殷红的血珠。三太子眉头一颤,却没有动,反而伸手拂着她的鬓发,眸光灼灼,涌动着如丝如缕般的火苗。 青鸢心头一跳,莫名有些慌乱,只觉得他好似要将自己拆吞入腹一般。 她咬了咬唇,眸光一锐,猛地拔下发簪,插进他胸口:“我说过,你我再无干系,你若再纠缠不休,就别怪我无情!”说罢,拽开手,如游鱼般快速远去。 三太子瞳孔一揪,怔怔地低下头,胸口处殷红刺目,银色的发簪插在那里,烁着清冷的寒光。 他眼眶骤红,颤抖地伸出手,将银簪拔了下来,血流喷溅,在水中晕出一团猩红的花蕊。 他转眸,望着渐渐消失的女子,双拳越攥越紧。 五千年了,我受尽欺凌才走到如今,离储君之位只差一步,对不起,我不能... 他深吸了口气,眸光一锐,压住眼底的酸涩,挥手将棺盖复原后,转过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越游越远。 湖心,那两座水晶棺静静陈放着,一左一右,在浮光掠影中陷入亘古的寂静。 . 白云苍狗,流云聚散,重华宫的沉香树开了又落,落了又开,凌虚崖的雪轮回了数百度春秋。 天界宁静得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瑶池的水、诛仙台的风,一如往昔。 凡界,某荒郊客栈里,店小二翘着二郎腿,在茶寮里悠哉悠哉晒太阳。 “情哥哥,你哪里走,情妹妹,你留不留...” 正唱的起劲时,一位玄衣红发的男子从不远处翩然而来,手里持着一柄白幡,上面画着奇异的符文。 他容颜绝艳,气度华贵,只脸上风尘仆仆,眉宇间笼着淡淡的沧桑。漫天红枫纷纷扬扬,衬得他格外寂寥。 待到近处,他拂了拂白幡,随意坐在茶寮前,唇角勾起温浅温浅的笑意:“丫头,你也渴了吧?”说罢,朝店小二要了两杯茶水。 只茶水上来之后,他却未喝,反而将其中一杯浇在地上。 第41节 店小二眉头一皱,没好气道:“这荒郊野岭弄点水可怖容易,你不喝就算了,哪能这么糟蹋!” 男子没有理他,只拂了拂身旁的白幡,笑道:“丫头,这荒郊野岭,好像有只狗在吠呢!” 店小二顿时怒了,把抹布一扔,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个神经病,对着一个白幡神神叨叨就罢了,还敢骂小爷,我孙小二可不是好惹的!”说着,撸起袖子就往他脸上抡。 男子挑了挑唇角,扼住他的手猛地一折,但听咔嚓一声,孙小二的手应声折断。 “啊——!救命呀,杀人啦!”孙小二惨叫连连,男子鼻中发出冷哼,将他重重扔在地上。 “若非不想脏了丫头的眼睛,你现下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说罢,拿起白幡拂了拂,头也不回地走了。一人一幡,渐行渐远,夕阳如血,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老长,逐渐淹没在天地尽头。 孙小二趴在地上喊爹骂娘,好久才爬起来。从此以后,那个红发男子就成了他的梦魇,幸而对方再也没出现过,他这才逐渐放松。 时间飞速,孙小二娶妻生子,儿孙满堂,转眼间成了迟暮的老者。 这日,他依旧坐在茶寮里晒太阳,闭着眼睛,哼着几十年前的曲调:“情哥哥,你哪里走,情妹妹,你留不留...” 正哼得起劲,耳畔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上两杯茶。” 这声息熟悉又陌生,陡入耳中,孙小二唰地站了起来,他转头望去,见夕阳下,一位黑衣红发的男子坐在那里,手边放着一柄白幡。 他瞳孔骤缩,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往屋里跑。 男子眉头一蹙,抬手将他吸到面前,冷冷睨着他:“你跑什么?” 看着他依旧年轻的面容,孙小二吓得抖如糠筛:“你、你是妖怪!” 男子撇撇嘴,算是默认。 孙小二脸色惨白,慌忙趴在地上讨饶:“大王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你已经折了我一只手了,就请大人大量,放过小人吧!” 闻言,男子瞥了眼他的手,微一沉吟,恍然大悟。他笑了笑,脸上露出慨然的神色:“原来是你啊!没想到你都这么老了...” “是啊,都七十年了。”孙小二满脸讨好。 “七十年...” 男子眸光一恍,拂着白幡喃喃自语。 见他如此神情,孙小二按捺不住好奇心,试探地问:“大王,小的瞧你之前就老对着这白幡说话,还叫它...对了!叫它丫头,这里莫不是关着什么狐仙吧?” 男子凝了凝,莞尔一笑,目露慨然:“是啊,但可不是什么狐仙,而是我的...心上人...” 作者有话说: 女鹅可都指着你了哦,沧凌。 阅读提示:银川自然不会真的就死了,还要可劲虐他呢。 第35章 梨霜复活 (两千年的守候。) “心上人?” “嗯。”男子点点头, 举目望向遥远的天际,幽幽道:“她去了很远的地方,只有拿着这白幡, 才能找到她...” 闻言,孙小二脑子立时转不过来了:“你不是说她在白幡里,怎么又在很远的地方?” 男子摇摇头,笑意淡然:“此中因由, 说来话长, 总之, 我必定是要找到她的。” “可你都找了七十年了!倘若一直找不到怎么办?” 男子怔了怔,垂下眼皮, 轻柔地拂着白幡:“那就一直找一直找,找我我老, 找到我死...”他语声低缓,却有种不容动摇的力量。 凝着他沉静却坚毅的脸庞,孙小二眸光微恍,鼻尖竟有些酸涩,不知是为了他, 还是为了自己这匆匆流逝的几十载岁月。 “大王, 你会找到的, 一定会的...” “嗯!”男子颔了颔,眸中烁起灼灼的光华,重重在老头肩膀上拍了拍, 然后随手取了锭金子,扔给他。 “借你吉言。” 孙小二大喜过望, 慌忙捧着金子磕头道谢, 再抬起头时, 那人已拿着白幡渐行渐远,残阳如血,映在他身上,越发苍凉。 孙小二怔了怔,目送他远去,随后揣着金子跑回屋里,给自家婆子分享这天大的喜事。 此后,孙家两兄弟凭借这锭金子,去城里做了生意,日子越过越红火。可孙小二却始终守在茶寮里,不愿离开。 直到临终前,仍喃喃念叨:“会的,一定会的...” 孙小二死后,茶寮几经易主,也不知过了多少代,渐渐荒芜落败。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山麓的枫叶不知红了多少度。 这日,一家三口驾着驴车到了这里,收拾停当后,又架起了茶寮,忙了几日,两口子将早已准备好的招牌悬在门口,帆布上写着几个工整的大字:孙记茶寮。 “他爹,你老说你祖上在这里遇了个贵人,你孙家才富贵起来,还撺掇我和你在这开茶寮,可这都多少年过去了,那贵人纵然没死,也成了糟老头,早把那心上人忘了吧?” 粗汉子瞥了他婆娘一眼,大咧咧靠在椅背上,懒洋洋道:“谁知道呢!不过我祖爷爷临终前,都念念不忘那贵人,索性咱们也没别的路子,就死马当活马医,等着吧!” 这粗汉子正是孙小二的后人,孙家起势后,起起落落,传到他这一代彻底落败了。眼看生活没有着落,他想起祖先发迹的故事,琢磨着那贵人既是妖类,想必还活着,便搬到这里准备碰碰运气。 万一再遇上了,那便是天可怜见。 这一等就是整整三年,如今直道已改,走山道的越来越少,茶寮眼看着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他婆娘吵了好几回,非要改个营生,这日下午,两人正火气冒冒,闹着要散伙的时候,一阵清脆的铃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叮咛——!” 二人转头望去,见一驾黑色的马车徐徐驶来,车门上悬着一个硕大的金色铃铛。 他们凝了凝,好奇地打量着马车,直到它驶到近前。 片刻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轿帘,露出一张俊逸非凡的容颜,红发玄衣,风姿绝世,只眉宇间有些疲倦。 看到来人,粗汉子眸光乍烁,脑海里想起祖祖辈辈相传的,关于那贵人的描述,顿时愣在那里,又惊又喜。 “你、你...” 那人瞥了他一眼,咳了咳,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给我装两壶水。”说着,将水囊递给他。 粗汉子怔怔地接过了,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一拍大腿,慌忙跑进屋里灌了两壶水。 “给。” 他将水囊递给那人,对方笑了笑:“多谢。”说罢,掀起车帘往里走。 帘幕掀起的间隙,粗汉子清清楚楚地看到,车厢里躺着一位黄衫少女,虽只看不清容貌,但从轮廓看,应是个标志的美人。 “你找到了!”他眸光灼灼,惊喜万分。 男子凝了凝,面上露出不解。 粗汉子连忙指着身后的茶寮,兴奋不已:“这个茶棚,贵人可还记得?” 男子将茶棚打量了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是...” “我就是孙小二第三十八代重孙啊!” 孙家后人眼眶一酸,连忙拽着自己婆娘跪在地上,激动得差点落泪:“贵人,我祖爷爷一直在等你啊,他临死前都在念叨着一句话。” “会的,一定会的...” 男子恍了恍,露出诧异的神色:“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如假包换!”孙家后人抹了抹眼泪,哽咽道:“我祖爷爷将这个故事流传下来,口口相传,整整传来两千年啊!说实在的,我们孙家不仅是感谢贵人,也真心实意,期望着贵人终有一日得偿所愿,找到您的心上人!” 望着他诚恳的面容,男子唇角微扬,眼底露出慨然之色。 “我原以为这两千多年,只有我苦苦坚持,没想到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一直有人默默地为我祝福祈祷...” 他深吸了口气,眼眶有些泛酸,便走下马车,重重拍了拍孙家后人的肩膀,尔后从腰畔取下一个荷包,塞到他手里。 “去你祖爷爷坟前说一声,我,找到了!” 他微笑着,深邃眼眸泛着灼灼光华。 “嗯!”孙家后人重重点头,朝他鞠了个躬,目送着男子登车远去,这才打开荷包,但见鼓鼓囊囊一包,都是黄灿灿的金子。 刹那间,两口子眸光大亮,激动地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然后双双跪在地上,朝马车离去的方向,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 是夜,星月疏朗,秋风习习。 柔美的月光透过树影映在马上车,斑驳沉静。 车帘微动,被那个红发男子掀开,而他怀里则抱着那个黄衫女子。迷蒙的月色下,她正安静地沉睡着,容颜皎洁,肤白如玉,曲翘羽睫映出长长的阴影。 男子将下巴贴在她额上,眺望着夜幕中圆盘似的明月,唇角泛着温浅的笑意:“丫头,你看今晚的月儿多圆啊,和西荒的是不是很像...” 然而,女子依旧沉睡着,没有半点反应。 他抿了抿薄唇,将她搂的越发紧了:“都说月圆人圆,三十年了,我陪着你从南到北,看了无数次月,你怎么...还不醒呢?” 说着,他鼻尖一酸,眼眸渐红。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西荒妖王沧凌,他怀中抱着的女子则是梨霜。两千多年前,她跳下诛仙台后,魂飞魄散,元灵尽毁。 得知此事,沧凌大怒,挥兵便要攻上天界,是几大长老合力将他拦住,并劝他最重要的事是复活梨霜。 冷静下来,沧凌忽然想起魔界有一件秘宝——招魂幡。此物以心血为引,以命为咒,可聚集亡者魂灵,是无尚至宝,除魔尊极其传人,无人知晓。 正巧他是先魔尊之子,通晓此事,当机立断,闯入魔宫,从现任魔尊手里将招魂幡夺去,涉万水,踏千山,靠着心血指引,寻找梨霜的神魂与元灵。 只此术太过霸道,每施展一次,就会吞噬百年寿命。两千年来,他用过不下千次,削减的寿命至少有十万年。 凡魔族着,寿数至多四十余万年,他现下已有二十九万岁,剩余的寿数可想而知... 好在三十年前,沧凌总算集齐梨霜大部分神魂与小部分元灵,这才以梨花为骨,重塑肉身。 只这些年,任他如何施为,剩下的元灵始终杳无踪迹。也正因如此,梨霜始终沉睡着,如同活死人。 静默许久,沧凌抬起头,拂了拂梨霜冰凉的脸颊,眸光一定,将招魂幡抛出车窗,霎时间狂风大作,白幡烈烈飞舞,周边飞沙走石,林木摇得哗哗作响, 沧凌以指为刃,从胸口剜出一抔血,洒在白幡上,然后捏诀念咒,催得白幡光芒烁烁。 “不可!” 第42节 车门上的金铃猛地一晃,变成一位黑衣少女,正是沧凌的侍女胧月。她满脸焦急,扑倒里面拦住沧凌。 “主上,你已耗费了十万年的寿命,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闭嘴!”沧凌眉头紧蹙,将她推开。 胧月眸中一揪,只能眼睁睁看他全神贯注催动招魂幡。片刻后,白幡猛地一震,光芒大盛,一道白光冲破云霄,朝西北方极速飞去。 沧凌呼吸一紧,将指尖点在眉心,眉头却越蹙越紧,最后面上一白,重重靠在车厢上,额上冷汗涔涔,如同虚脱了似的。 “主上!”胧月抓住他的手臂,满脸担忧。 沧凌瞥了她一眼,将手抽了回去,语声有些虚弱:“本座方才看到了一座山,高耸入云,白雪皑皑。” “雪山...” 胧月凝了凝,转头望向遥远的夜空,眸光一烁:“难道...是昆仑!” 沧凌点点头,捂着胸口又咳了两声,神色凝重:“只这次有些奇怪,那道光围着昆仑山盘旋,却始终不深入,与之前大不相同。” 胧月想了想,柔声安慰:“既然招魂幡已经给了指示,我们走一遭便是,也费不了多少时日。” “嗯。” 沧凌颔了颔首,将梨霜朝怀里拢了拢,缓缓阖上眼眸。 望着二人相依相偎的画面,胧月眼底一黯,攥着拳头走到车外,摇身化作一枚金玲,悬在檐下。 “叮咛!” 伴着一阵清脆的铃声,马车咕噜噜腾空而起,踏着月色,驶入云霄深处。 过了两日,马车终于行至昆仑山外围。 沧凌掀开车窗,眺目望去,见云雾深处,一座险峻的山峰矗立在那里,直耸云霄,巍峨壮阔,积雪皑皑,一眼望不到头。 半空中,鹅毛般的雪纷纷扬扬,随风落在梨霜曲翘的睫毛上。 沧凌薄唇微扬,拂去那细碎的雪花,将下巴抵在她额上,闭上眼眸,深深地吸了口寒凉的空气:“丫头,我来了。” 片刻后,他睁开眼眸,寒光陡烁,朝窗外一挥,马车如闪电般奔入昆仑山,越攀越高,最后落在峰巅之上。 那一个不过丈余的平台,崎岖险峻,覆满积雪。 沧凌将梨霜抱下马车,放在稳妥处,挥手设下一道结界,挡住漱漱的雪花。 胧月则牵扯马车,立在不远处。 片刻后,沧凌迎风站起来,挥手将招魂幡扔到半空,刹那间,寒风呼啸,白幡翻飞震颤,发出刺目的白芒。 他眸光一定,立即作法,然而无论他如何施为,依旧感应不到梨霜的元灵,而那白幡反而震动的越发厉害,甚至有种脱力他的控制,往九霄直冲的趋势。 感受着那股无形拉扯力,沧凌心中一动,蓦地抬起头,朝九重天望去。 昆仑山是大地灵脉所在,与九重天的瑶池遥相呼应。他父王昔时曾言,瑶池里有古神劈天设下的结界,用以加固天族灵气,镇压堕神。 难道.... 他呼吸一紧,眸中光影烁烁,瞬息间变幻了数度。他攥紧拳头,面上一寒,运气凝神,朝白幡猛地挥出一道金芒。 白幡立时大震,如闪电般冲破云霄,没入九重天。霎时间,风云变色,雷电轰掣,整片天空乌云滚滚,压得人喘不过气。 沧凌死死地盯着天幕,双拳越攥越紧,眼底烁起一团灼光,好似在期盼着什么。 片刻后,一道巨大的闪电划破长空,将整个昆仑山照的亮如白昼。紧接着,苍穹上生出一道明亮的裂隙,招魂幡如箭簇般飞了出来,后面还跟了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女子,她半躺着随风而来,身形虚浮,双眸轻阖,仿佛睡着了一般。 看着那女子,沧凌眸光乍亮,呼吸都停滞了,展开双臂如雄鹰般纵入云端,将她搂在怀里。 他攥了攥拳头,深深地吸了口气,颤抖地接下了银色面甲。 灼灼光华下,是一张皎洁纯净的面容,瑶鼻玲珑,薄唇如削,和梨霜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唯一不同的,是她身上笼着安详沉静的气息,仿若尘封千年的清酒,清冽醇静,是时光的笔墨,是岁月的痕迹。 望着这熟悉的面容,沧凌眼眶骤红,薄唇战栗,眼底蕴满了巨大的喜悦与酸楚。 果然,果然! 作者有话说: 女鹅终于回来啦! 第36章 银川复活 (追悔) 沧凌深吸了口气, 压住眼底的酸涩,立即折回昆仑山巅。他刮了刮梨霜冰凉的鼻尖,红着眼, 温柔地笑了笑:“丫头,这回你的命是我的了,可不许耍赖!”说完,捏了个诀, 将怀中的女子变成一团红光, 打入她胸口。 梨霜身子一震, 周身光芒大盛,随着灵力的输入浮了起来。沧凌眸光定了定, 加大力度,须臾间, 已浸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不远处,胧月望着他竭尽全力的模样,咬了咬唇畔,默然走到跟前,将自己的灵力也灌入梨霜体内。 沧凌怔了怔, 转过头, 见她眉头紧蹙, 很是费力,眸光顿时软了几分:“多谢。” 温柔的语声似一只无形的手,将胧月的心越揪越紧, 酸楚中夹着一丝饱胀。 她摇摇头,唇畔泛起恬淡的笑意, 似寒冬的落梅柔软宁静。 沧凌也笑了笑, 回过头, 再次加力。 随着灵力源源不断的输入,梨霜身子剧烈一震,烁起极为耀眼的红芒,将昆仑山映的苍凉如血。 片刻后,红芒渐落,梨霜如落叶一般,悠悠飘落。 沧凌不假思索,立即飞身接住。 半空中,女子浓密的鸦羽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眸,漆黑的眼眸似蒙了层浅淡的雾,茫然无觉。 沧凌鼻尖一酸,紧紧搂着她,眼眶里蕴满了喜悦的泪水: “你醒了!你总算醒了!” 感受着陌生又熟悉的怀抱,梨霜恍了恍,逐渐有了知觉“冷。”缩了缩,她缩了缩,打了个寒颤。 沧凌一怔,连忙落到马车上,将她抱进去,又变了件暖呼呼的狐裘,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拿起她的手,边搓边哈气。 “怎么样,好点了吗?” 梨霜点点头,眸中微暖,却把手缩了回去。 “好些了。” 沧凌眸光一黯,手拢成拳头:“嗯,我们先走吧,此地不可久留。”说着,掀起车帘,朝胧月瞥了瞥。 “胧月。” “诺。”胧月连忙爬上马车,化作金玲悬在檐下,伴着一阵清脆的响声,马车腾空而起,朝着西南方快速驶去。 车厢里,梨霜拢了拢狐裘,脸色发白,肩膀颤抖。 沧凌剑眉一蹙,朝她额上探了探,却好似摸在玄铁上,渗凉如冰。 “怎么这么凉?” 梨霜哆哆嗦嗦:“不知道,就感觉越来越冷。” 望着她冻得发白的面容,沧凌眸中一揪,立即运气,将灵力灌入她体内。梨霜身上骤暖,仿佛有一股暖融融的水流从胸前蔓延到四肢百骸,驱散了体内的寒气。 “多谢。”她扬唇微笑,脸上有了丝血色。 沧凌松了口气,将手撤回,见她神色平和,丝毫没有悲伤之色,他抿了抿薄唇,问:“你...还记得之前的事吗?” 梨霜摇摇头,黛眉微拢:“我好像忘了好多事情,脑海里断断续续,连不起来,沧凌,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在昆仑山?” 沧凌怔了怔,试探地问:“那你可还记得...银川?” “银川...他是谁?”她歪着脑袋,眼里满是茫然。 沧凌拳头微紧,盯着她打量了片刻,确定她不似作假后,松了口气,往车厢上一靠,笑的很是恣意:“没什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哦,那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她再次追问。 沧凌嘴角一抽:“呃...好像是你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神仙,被天帝降罪,最后灰飞烟灭了。” “灰飞烟灭!”梨霜咽了口唾沫,不可置信。 沧凌点点头,忽然握住她的手,眼底满含着温柔与希冀:“丫头,反正天界你也回不去了,随我回西荒吧?” 梨霜凝了凝,将手抽了回去:“可是我想回家,想回芒砀山。” 沧凌眸光微滞,随即挥挥手,掩去自己的尴尬:“没事,芒砀山就芒砀山,我陪你就是了。” “多谢。”梨霜眸中一暖,唇角泛起温柔的笑意。 瞳孔里的身影颤了颤,沧凌不自觉地攥紧拳头,瞬也不瞬凝着她,好似陷入了一汪幽碧的深潭。 . 与此同时,九重天金銮大殿上,天帝正与众仙商谈要事。 却听殿外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众人转头望去,见正北方光华大盛,整片苍穹映的金灿夺目。 天帝眉头一蹙,朝左首须发皆白的北宸上神看了看,他点点头,连忙走出大殿,须臾后,急匆匆地折了回来。 “天帝,不好,瑶池出了变故!” 闻言,天帝脸色陡变,唰地站起来,风驰电掣般飞出殿外,其余仙家也都紧张万分,齐齐飞了出去。 片刻后,众仙到了瑶池,却见湖水震颤,雾气缭绕,而那耀眼的金光正是从湖底射出来的。 天帝眸光一沉,当先往池中越去,不料光芒大盛,竟将他弹飞了,北宸上神大惊失色,连忙将其接住。 天帝眉头紧皱,生生将喉中的腥甜压了下去。 见此情形,众仙的心都紧绷起来。 这湖底镇压的是堕神,该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心念刚动,池中突然掀起滔天巨浪,伴着一股耀眼的白芒,一抹白衣破水而出。那人长身玉立,银发如霜,苍白的脸上似笼了层万年冰雪,正是已经身故的银川。 他悬在半空,双眸紧闭,没有半点生气。 见到他,众仙呼吸陡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脸茫然。 第43节 天帝促起眼眸,抬手挥出一道金光,如箭簇般朝银川射去。众仙瞳孔一紧,都为他捏了把汗。电光火石之际,一根青翠的玉笛从银川墟鼎里飞出来,挡住了金光。 “哆!” 玉笛发出刺耳的金戈之声,“噼”的一声,断成两截。 就在此际,银川指尖微动,倏地睁开眼眸,将玉笛稳稳攥在手中。清冷刺目的金芒中,银川眸光矍铄,冷冷望向天帝。 天帝周身陡寒,本能地退了退。 其余仙家见银川突然复活,顿时大喜过望,纷纷跪倒:“恭迎帝君归位!” 响亮的声音冲破九霄,刺得天帝眸底陡寒,拳头越攥越紧。 银川居高临下,俯视着众仙,只点点头,便蓦然转身,朝远去飞去,连天帝看都不看一眼。这般藐视,把天帝气的脸色铁青,大袖一甩,怒气冲冲地去了。 另一边,药王殿里,炉火烧的正旺。 药王一边督促童子背书,一边靠在椅子上打瞌睡,正睡意朦胧间,却听小童惊喜万分道:“帝君!” 药王打了个哈欠,随手将蒲扇扔过去:“臭小子,又作弄老夫!” 不料,耳畔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清冷中略显揶揄。 “你这么老,谁敢作弄你。” 药王头皮一麻,呼吸都停住了,猛地坐起来,见银川门口处银发染霜,仙姿冰魄,唇角噙着极为浅淡的笑意。 “银川!” 药王眸光大烁,慌忙跑过去,抓着他的肩膀上看下看。 “你真的是银川!” “如假包换。” 微扬的唇角,略带柔光的眼眸,和以前有些不大一样,但真真切切是银川无疑。 他眼眶骤红,在他胸口锤了锤,哽咽道:“臭小子,你可算活过来了!” 银川微微一笑,朝后退了退,端端地跪下去。 “药王在上,请受银川一拜!”说着,双手抵住额头,郑重万分地拜倒在地。 药王一惊,连忙扶他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 银川薄唇微抿,眼底满是诚挚:“那时我神魂尚未散尽,亲眼看着药王用元丹护我仙身,此恩此义,银川永世铭记。” 药王摆摆手,颇不好意思:“嗐,帝君功在千秋,老夫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顿了顿,又道:“对了帝君,你神魂皆散,元灵被镇,是如何活过来的?” 银川微微一凝,转头望向瑶池,眸中幽光浮动:“是师傅。” “啊?” 银川颔了颔首,继续道:“我魂归混沌以后,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有了模糊的意识,并隐隐听到有人呼唤我。只我神魂四散,比风中的砂砾还不如。这般飘荡许久,我感觉一股强大的召唤力,魂魄越聚越拢,约摸过了一千多年,终于回到瑶池,与被镇压的元灵融合。” “但霹天古神的封印太过强悍,我挣脱不了,加之并无求生之念,反而陷入了虚空中。后来,我隐约看到了师傅,她立在崖上,寒风呼啸,衣袂翻飞,然后温柔地朝我伸出手。” “她说,川儿,回来吧...” “然后你就回来了?”药王眼睛瞪得老大。 “嗯,之后我便再次陷入混沌中,当我再次苏醒时,已冲破封印,出了水晶棺。” 药王摸着脑门,啧啧称奇:“真是神迹呀!想来这世上也只有紫萸神女能不遗余力地将你复活,还帮你冲破封印了,那你醒来可曾看到她的元灵?” 银川薄唇微抿,眸中露出凝重之色:“没有。” “什么!该不会...” 银川摇摇头:“你放心,我已探查过,师傅的元灵并未消散,只不知去了何处。我此来也正是为了此事,我师傅被封印的事药王最是清楚,若天帝知晓,必定千方百计阻止我师傅复活。” “所以我出瑶池之前,已设了障眼法,但我担心瞒不了多久,所以特前来借药王的八卦炉一用。” 药王怔了怔,顿时明了。 八卦炉除了练制丹药,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功效,只要燃烧某人的随身之物,便能捏造出那人的幻影,除了无知无觉,与其元灵、神魂并无二致,纵然法力高深着也探不出来。 “好,帝君请随我来。” 他眸光一定,引着银川进了内堂,里面置放着一个硕大的炉鼎,火光灼灼,热浪蒸腾。 “多谢。” 银川朝他拱拱手,转过身,从墟鼎里取出一枚红色的剑穗,抬手扔进了八卦驴中,然后捏诀念咒。 片刻后,红光大放,半空中缓缓显露一个纤瘦的身影,素衣黑发,面上戴着银色面具。 银川眸光一颤,飞上去将她搂在怀里,飘然落下。 他犹豫了片刻,颤抖地揭开那面具,跃跃流光中,露出一张沉静的面容,肤如白瓷,五官秀雅,竟和落梵生的一模一样。 看到这张脸,银川眼眸一震,双手越攥越紧。 旁边,药王一惊,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道:“怎么会是落梵公主!” 银川叹了叹,眼底似烟云掠过:“那次在南境,落梵受伤之际,将血染在玉笛上,玉笛就有了感应,自那时起,我便怀疑她是师傅的转世。”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两次弃了梨霜,选择救落梵。 想到这里,他心头好似被无数根针齐齐扎入,泛起绵密的痛意。 如果再次重来,他会怎么做呢?是救师傅,还是救他的阿梨... 他低头望着怀里的女子,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药王听了一半,顿时急抓心挠肝:“那后来呢?” 银川抬起头,望着熊熊炉火无声地叹了叹:“为了验证这个猜测,我几次进入落梵的识海,发现她体内的灵骨气蕴浓烈,和我师傅相同。” “当时我惊喜万分,准备继续探查,却怎么也探不到落梵的元灵。不过我并未放弃,多番查阅古籍,这才发觉是有人用秘术设了结界。随后我全力以赴,终于破了结界,可我发现落梵的元灵竟是个凡人,根本没有半点灵气。” “我甚至用了回溯之术,探查她的前世,可她的前世却好似一张白纸,什么也看不到。” “既然如此,落梵也未必是你师傅转世。”药王摸着胡须,插嘴道。 银川点了点头:“不错,我多番查证,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大约是师傅的灵骨寄居在落梵体内,以此摄入养分,涵养瑶池里的元灵。” 想通这一节后,他对落梵所有的守护,便是出于对紫萸灵骨的守护。所以当梨霜跳下诛仙台,他发现自己的心意后,才会拒绝把心给落梵,毕竟那只是涵养元灵的器皿。 可此刻,望着怀里和落梵生得一模一样的面容,银川终于知道,落梵的确是紫萸神女的转世。 他削薄的唇紧紧抿着,眼底浮浮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药王却摇摇头:“不对,这幻影虽是用神女的剑穗结出来的,可紫萸神女是上古神邸,纵然魂魄经历数万年才重新转世,她体内也不可能没有神力,这具新塑的元灵更不可能灵气全无。” “而且公主可是天后的女儿,元灵更不可能是凡人,这其中必有什么是你我不知道的。” “不错。”银川眉头微蹙,神情越发凝重。 药王沉吟片刻,道:“这样吧,帝君,为保万无一失,你还是先把幻影送入瑶池,免得被别人发现了,至于紫萸神女的事,咱们从长计议。” “嗯。”银川颔了颔首,抱着幻影往外走,走了几步又顿住,朝他看去,唇角微微上扬:“还是...唤我银川吧。” “啊?”药王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银川已转身离去,身影在火光中越拉越长。 药王摸了摸脑袋,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竟然让我叫他银川?我没听错吧!”凝了凝,又捋着胡子得意道:“也对,论起辈分,他可是我徒孙辈呢!” 说着,双手往背后一负,神气洋洋往外走。 . 瑶池湖底,水光浮动,暗影沉沉。 银川将幻影安置在水晶棺中,正要盖棺木时,却发现寒月剑不见了。 他心中一跳,寒月剑是紫萸神女的佩剑,若它也走了,必定是去追随师傅的,如果它出现在落梵手里,那么她必定是紫萸神女转世无疑了。 念及此处,他拳头一紧,变化一把假的寒月剑放在幻影身侧,掩上棺盖准备离去,堪堪抬脚,却瞥见自己之前躺的棺椁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凝了凝,拂开棺盖,看幽暗棺椁里,静静陈放着一只金丝檀香木的匣子。 他瞳孔一颤,浑身都僵住了,半晌才颤抖地拿起匣子,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颗早已干涸的暗红的心脏。 那是梨霜的心脏... 难道...它竟然陪了他两千年! 他胸口猛地一震,似被利剑戳了进去,割得血肉模糊,痛意一阵赛过一阵,揪的心尖发颤。 霎时间,他眼眶陡红,滚热的泪珠潸然而下,落在暗红的心脏上。这一刻,他无比感激药王,若非他护住了他的仙身,而这心脏又紧挨着他,想来早就腐化成灰了。 泪眼朦胧的视线里,一切前尘往事纷至沓来,梨霜的笑和泪,娇羞与愤恨,以及她跳下诛仙台时凉薄的笑,都似刀子在他脑中绞着,剧痛欲裂。 “阿梨...” 银川双腿一弯,颓然地跪倒在地上,将匣子捧到心头,死死攥着,身子越蜷越紧,微微颤抖,仿佛失去所有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重逢了。 第37章 重逢 (初次见面,望姑娘海涵...) 秋风萧瑟, 层林尽染,整个芒砀山变得火红灼目,苍凉中带着几分潋滟。 山谷里, 梨霜立在旧居前,踟蹰片刻,终是轻轻推开房门。但见庭院整洁、屋舍俨然,墙角的梨树静静矗立着, 枝叶飘零, 树下的石桌、石凳光洁如昔, 只落了稀疏几片叶子。 望着眼前的景象,梨霜瞳孔一颤, 仿若身在梦中。 “是你吗?”她转眸,望向沧凌。 两千年沧海桑田, 若是无人照料这院子早该破败不堪,甚至化为尘土,可眼前的景象与预料中的截然不同。 沧凌摇摇头:“不是。” 见她满脸疑惑,沧凌拍了怕她的肩膀,笑的很是明朗:“好啦, 不管是谁, 总算你家还好好的, 快进去看看吧。” 梨霜想了想,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嗯!”然后满心舒畅地走了进去,她边走边打量, 见院子里和两千前一模一样,脸上越发明媚。 第44节 最后索性小跑起来, 指着旁边一边说一边笑, 轻快的好似一只灵动兔子。 “沧凌, 你看那是我小时候养兔子的笼子。” “那边是我小时候犯错,青梧叔叔罚我站禁闭的地方。” “还有那边的木桩,是我以前练剑的地方,现在都有划痕呢!” 望着她脸上灼然的光彩,沧凌眸光一恍,不禁停下脚步,痴痴凝着她。 自他与梨霜相识,她眼底总是弥漫着忧伤,还从未如此天真烂漫过。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梨霜渐渐停下来,局促地揪着手:“你做什么这样瞧着我?” 沧凌一怔,回过神来,掩饰性地咳了咳:“那个...这里太好看了,我都有些入迷了。” 梨霜噗嗤笑了出来:“你就贫吧,不过是个山中小院,哪就说的那么好的。”说着走到最西边的屋子前,深吸了口气,缓缓推开房门。 光芒乍泻,将屋里照的亮堂堂的,正对门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大匣子,前面还立着一个灵位,上书:芒砀山神青梧之灵位,落款:不孝徒梨霜立。 青梧坐化后,什么都不曾留下,原本梨霜准备立个衣冠冢,可这里的每一件物什、每一样器具,都是青梧一手置办,她舍不得埋,遂将他的衣物,以及那柄曾被她烫破的清风扇装在匣子里,放在灵位后,借此祭奠。 至于灵牌的落款,她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以徒弟自居,毕竟她和青梧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情。 望着那金漆的大字,梨霜眼眶一酸,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近前,颓然跪倒。 “青梧叔叔...” 她攥着拳头,豆大的泪水潸然而落。 门外,沧凌看着她哭泣的背影,眼底闪过怜惜之色,却没有进去,只默然地守在门口。良久,待她渐渐止住哭泣,他才走到她身畔,蹲了下来。 “好了,我的丫头可不许一直哭。” 他抬起手,轻轻擦拭着她的泪珠,深邃的眼眸蕴满温柔。 梨霜凝了凝,不着痕迹地站起来,微笑道:“我没事了,我再带你转转吧。” 沧凌一滞,不自然地垂下手:“好。” 随后站起来,跟着她走到外面,二人并着肩,不近不远地走着,都没有言语。 一时间,空气陷入了沉默,有点怪异。 二人互相看了看,尴尬地笑了笑,望向别处。沧凌暗自打了打自己的嘴,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 就在此际,梨霜忽然指着不远处,惊讶道:“咦,那里怎么有一处孤坟?” 沧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眼看到墓碑上写着银川的名字。 他心头一紧,刚想使个障眼法,梨霜已经走了过去,盯着墓碑喃喃道:“吾妻阿梨...愚夫银川...” 她远山眉微蹙,满是不解:“这个阿梨该不会是我吧?银川...我记得你之前提到过,难不成我以前认识他,甚至...” 沧凌连忙拦在她面前,故作轻松:“嗐,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你和银,咳,那个混账没什么关系,阿、阿梨那是另一个姑娘,正巧同名罢了。” “真的吗?”梨霜点着下巴,半信半疑,想了想,眼珠一转,忽而凑到他面前,揶揄道:“你喊人家混账,该不是有什么嫌隙吧?或者...人家抢了你的心上人?” 她眨了眨眼睛,透着几分俏皮。 沧凌喉咙一滞,面上有些涨红,摆摆手,大咧咧走开:“什么呀!我可是西荒妖王好不好,喜欢我的女子能排到南海去,谁能抢我的心上人?” 见他一副傲慢的模样,梨霜倒信了几分,沉吟道:“可这是我家的院子,那个叫,嗯...”她回头看了眼墓碑,继续道:“叫银川的,干嘛把墓建这里?” “咳。”沧凌嘴角抽了抽,随口胡诌:“可能这个地方对他们有特殊的意义。” “好吧。”梨霜点点头,被说服了。 转了片刻,二人到外边集镇准备买些瓜果食蔬和生活物品,正在菜摊前挑拣的时候,卖菜的老婆婆打量着两人,笑眯眯道:“公子,你娘子眼力可真好,我这秋茄子刚打过霜,最是鲜嫩!” 闻言,梨霜脸上一胀:“我不是...” 话未说完,沧凌却抓住她的手,双眸灼灼,笑得格外明朗:“婆婆说的对,我娘子的眼力可是最好的,不然怎么找得到我这样出色的郎君?” “对对对!”婆婆喜笑颜开,连忙附和。 梨霜满脸窘迫,搡了沧凌一把,又羞又恼的地走了。沧凌却笑得更开心了,随手扔了锭金子,拿起茄子欢快地追上去。 老婆婆欣喜万分,连忙磕头道谢。 之后,梨霜因着方才的事,故意不理沧凌,沧凌只好挑着花样逗了她好一阵,她这才展露笑颜。 回去之后,二人将满当当的物品安置妥当,便到厨房里做午饭。 梨霜和面,沧凌帮着洗菜、生火。 说话的间隙,沧凌看到梨霜鼻尖沾着零星的白灰,唇角一勾,忽然抓了把面粉,往她脸上抹。 梨霜一愣,朝水缸里看了看,见自个儿成了大花脸,腮帮子一鼓,也抓了把面粉往他脸上抹。 沧凌嘻嘻哈哈,一边躲,一边继续抹她。 一时间,僻静的厨房里响起欢畅的笑声。打闹间,梨霜把沧凌逼到案板上,将手他脸上抹。 感受着身前柔软的压迫,沧凌眸光一恍,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腕,一时间,四目相对,空气中突然升起异常的燥热。 沧凌喉结滚了滚,眼底蕴起一股暗流,越来越汹涌。 “丫头...”他薄唇微颤,声音有点沙哑。 迎着他深邃的眼眸,梨霜莫名有些慌乱,下意识往后退,不料腰上一紧,却被沧凌搂住了腰肢。 “快松开!”梨霜咬着红唇,挣了挣,颊上泛起涨红。 可沧凌非但没放,反而扼的更紧了,他咽了口唾液,情不自禁地靠上去,眼底火光灼灼,几乎要将她吞噬了。 梨霜身子一绷,面上露出薄愠,正要推他的时候,门外传来“啪嗒”一声。 二人转头望去,却见银川立在那里,银发染霜,白衣胜雪,身形清瘦,腰肢削窄,明亮的光华从他身后照进来,将他的脸掩在隐隐里,看不分明,袖中的双手却攥的发白,瘦窄的腕上青筋隐隐凸起。 而他脚下躺着一只竹篮,里面的果蔬香烛散了满地。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梨霜却觉得他的目光似漫天冰雪,沉沉压过来,透着浓浓的悲伤与寒凉,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连忙沧凌怀里挣脱,抹了抹脸上的面粉,黛眉微蹙:“你是谁?” 银川双手一紧,从逆光中走出来,苍白的脸颊很是消瘦,眸光颤动深深锁在她身上,蕴含了千言万语。 “阿梨,是我...” 梨霜简直无奈了:“我知道你是你,我是问你的名字,罢了。”他叹了叹,拉着沧凌往外走。 对于突然出现的银川,沧凌原本是很警惕的,但是看梨霜这个反应,顿时舒了口气。 而银川望着二人的交握的手,眸中一揪,倏地扼住梨霜的手腕,朝沧凌冷声道:“松开!” “凭什么!”沧凌唇角一勾,挥起拳头,重重打过去,却被银川抬手挡住,二人旗鼓相当,一时间互不退让。 见此情形,梨霜很是不悦:“放开我!”她挣了挣,可银川却死死攥着。梨霜本就对他没多少好感,现下被他这番冒犯,一口怒气冲上来,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啪!” 干净利落,清脆响亮,扇得他脸上露出一抹红痕。 银川愣了愣,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可他却无知无觉,瞬也不瞬地凝着梨霜,眼底似刀在绞着。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他薄唇微颤,发出沙哑而颤抖的声音。 梨霜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吗?谁都要认识你!” 银川身子一晃,缓缓松开手,胸口处好似被剑戳了个大窟窿,刺骨的寒风呼呼倒灌,吹得心底渗凉透骨。 曾经,她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都是他,如今好不容易死境逢生,他甚至还不曾和她好好说句话,问一问她是如何活过来的,她却一巴掌将那些过往打的粉碎。 银川啊!她不爱你了,终究是不爱了... 难道这就是你所求的吗? 他勾了勾唇,无力地靠在门框上,猩红的眼眸蕴满了无尽的凄凉与绝望,比凌虚崖的风雪更冷更寒。 尔后深吸了口气,含着泪强扯出一抹微笑,朝梨霜微微躬身,竭力稳住喉中的颤抖。 “在下银川,初次见面,望姑娘...海涵...” 作者有话说: 最好别见,哼! 第38章 她否定了过往 (“你当真这么认为?”) 梨霜凝了凝, 眼睛睁得大大的:“什么!你就是那个银...银什么来着?” “银川。”男子补充。 “对就是你!”梨霜叉着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问:“这院子可是你的?” “不是。” “那你可曾看管过这院子?” “不曾。” 连珠炮弹的追问, 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梨霜黛眉紧蹙,脸上露出不悦之色:“既是如此,你怎么能未经允许, 把墓建在我家里呢?” 若说这院子荒废了也就罢了, 可这里明明井井有条, 看着就是有主的,他这样做可不合情理, 毕竟若非血亲,但凡正常人, 都不想沾染这晦气。 听她提起这茬,银川喉间一滞,拳头紧了紧。 “姑娘教训的是,我这就把内子的墓迁走。”他拱拱手,眼皮微低, 曲翘羽睫眼住了眼底的神色。 “这还差不多。” 梨霜撇撇嘴, 眸光软了几分, 朝地上扫了扫:“还有这些,别忘了。”说罢当先迈出门槛。 沧凌朝银川得意地笑了笑,也跟了出去, 二人有说有笑,往院里走去。 望着骄阳下, 女子娇俏的身影, 银川眸中一刺, 下颌越绷越紧,尔后弯腰拾起地上的菜篮与果蔬,却放在灶上,并未带走。 到了外边,银川径直走到不远处的大树下,伸手拂了拂冷硬的墓碑,眼底闪过沉沉暗涌,拳头一紧,将石碑捏的粉碎。 既然正主已经回来,这墓也就不需要了。 见他如此,梨霜却愣住了,连忙跑过来:“你这是作甚么,不过就是让你迁个墓,你用得着生这么大气吗?” 第45节 银川一怔,轻然笑了笑:“你误会了,这墓碑风吹日晒,早已破旧,我是想立个新的。” “哦。”梨霜微微颔首,又问:“话说回来,你为何把你妻子的墓立在别人家里?” 银川面上一滞,眼底闪过缕缕云烟,幽幽道:“因为对她而言,这里...是很重要的地方...” “重要的地方...” 梨霜喃喃自语,下意识朝沧凌瞥了瞥,心道还真让他说中了。 片刻后,银川蹲下身子,隔着土摸了摸埋在土里的棋子,眼眶一酸,心底好似打翻了百味瓶,酸楚、潮湿,又夹着一丝侥幸。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薄唇微扬,挥手将坟包消去,露出里面的匣子,随后弯腰抱了出来,小心翼翼,仿佛捧着的是稀世珍宝。 站稳后,朝梨霜望去,见她立在那里,神色淡然,一副置之事外的模样。 银川双手骤紧,吸了口气,压住眼底的酸涩,缓步往外行去,堪堪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女子的喊声。 “等等!” 他面上乍亮,连忙回身,见梨霜快步走过来,将手递到他面前,纤细白腻的玉指沾染了些许尘土,掌心里放着一颗白玉棋子。 “这是你的吧?” 方才她隐隐看到土里似有什么东西,便挖了出来。 银川呼吸一紧,眸中似针在扎着,方才他之所以没有挖棋子,便是想让它留在这里,多陪陪梨霜,如今看来却是不行了... 他颤抖地伸出手,触到她掌心的那刻,指尖传来柔软熟悉的温度,似春风化柳拂入心底,泛起沉沉的醉意。 他指尖微曲,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棋子拿开。 “多谢。” 梨霜淡然一笑,转过身,走到石桌旁坐下,和沧凌说着什么,微风中,她鬓边发丝微动,脸上蕴着明媚的笑意,眉眼弯弯,梨涡清甜。 瞳孔里的身影颤了颤,银川好似陷入了幽深的碧潭,整颗心随着那笑容越陷越深,溺得心跳都变得轻飘缓慢。 沧凌瞥了瞥银川,眼底闪过一丝冷色,抬手拂了拂梨霜的鬓发。感受着耳畔的异样,梨霜身子一绷,下意识往后缩去,不料沧凌却抓住肩膀。 “别动。” 她愣了愣,颊上泛起微红,见沧凌将手收了回去,指尖衔着一截细小的枯枝。 “哦。”梨霜舒了口气,不自然地笑了笑。 望着这一幕,银川胸口似被利箭戳了进去,泛起绵密的痛意,连呼吸都是痛的。他死死攥着拳头,腕上青色的血管隐隐凸起,明明想要离开,可双腿跟灌了铅似的,分毫也挪不动。 那边,梨霜似乎是有所察觉,转眸望过来,见他目光酸楚,似凄风冷雨般越漫越浓。 她微微一怔,朝左右看了看,确定他是在瞧自己后,下意识扯了扯沧凌的袖子,低声道:“他作甚么那么盯着我,难道我欠了他许多银钱?” 沧凌差点没笑出声来,指了指自己脑袋,用力憋笑:“估计他这里有病。” “奥。”梨霜点点头,再看向银川时,眼里露出同情之色。估摸着他是痛失所爱,才神志不清发了癔症。 “那个...”她掩嘴咳了咳,走到近前,双手一负,端起青梧说教他时的架势:“兄台,逝者已矣,你也莫要太过伤神,该往前看才是。” 银川眸中一揪,胸口似被巨石重重撞了,沉闷拥堵。 “你...让我往前看...” “是啊,人死不能复生,你纵然沉溺在过去,又有什么用呢?” 银川薄唇一抿,眼底浮浮沉沉:“可她若有一天能活过来了呢?” 梨霜凝了凝,心中暗自嘀咕:人死了哪就能那么容易复活,就连她那也是沧凌费了两千多年,才救活的。 面上却笑了笑:“若是这样自然很好,只生死伦常总有规律,只怕她纵然活了,也忘记以前的事了。” 就比如她。 银川拳头骤紧,死死抠着匣子:“可我若不想她忘呢?” 梨霜叹了叹,耐着性子道:“既然忘了,那便是上天注定,再怎么强求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银川眸中一揪,忽然朝她逼近:“你当真这么认为?” 梨霜蹙了蹙眉,下意识拉开距离,神色冷了几分:“自然,若明知没有结果,还一头撞到底,那便是自取灭亡,是傻子!而且她若思慕你甚深,想来是不会忘记你的,若忘记了,那段记忆对她而言,想必也不太重要,既然如此,你何必还揪着不放,自讨苦吃?” 迎着她淡漠的目光,银川心里似无数绵针齐齐扎了进去,密密麻麻,痛意越揪越深。 当初他忘了她,梨霜就如此刻的他一般,揪着过往紧紧不放,最后落得身死魂消的下场。如今这番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就好似一阵寒风冷雨,将那段炙热、刻骨铭心的过往的吹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她...否定了她曾不顾一切,也要捧出的滚烫的真心... 银川挑了挑唇,眼眶酸涩的像是被针扎了,滚热的泪在眼尾打转。他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去,捧着匣子一步一步往外走,双腿好似走在刀尖上,每走一步都痛的发颤。 天色渐暮,如血的夕阳透过山头映在他身上,衬得他消瘦的身影越发苍凉萧索。 凝着他远去的背影,梨霜恍了恍,眼底露出些许歉疚。 她本意是想劝他放下过往,好好生活,怎么好似雪上加霜了? 正思索着要不要再安慰他两句的时候,银川双膝一弯,直挺挺地跪倒在地,匣子砰地掉到地上,他颤抖地伸出手,想捡起来,不料脸色一变,竟猛地吐了口血。 梨霜一惊,下意识跑到跟前,见他跪在那里,脸色惨白,双眸呆滞凄凉,刺目的血红从他嘴角缓缓溢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你...还好吧?”她试探地问。 银川抬眸望向她,猩红的眼眸泛起深深的眷恋与痛楚。 “阿梨...”他唇角微扬,颤抖地伸出手,朝她指尖缓缓探去。 梨霜怔了怔,低眉扫了眼他修长苍白染血的手,远山眉微蹙,下意识推开。 银川眸底一揪,胸口似被刀猛地插进去,剧烈的疼痛在他胸口翻涌开来。 “噗!” 喉中陡甜,他又吐了口血,身子晃了晃,颓然倒在地上,双眸渐渐失去焦距,双眸一阖,昏死过去。 望着地上死寂的如同一断枯木的男子,梨霜手抬了抬,又落了下去。 以她的性子,若是以往遇上这种事,她必定善心发作,把他扶到屋里去。可不知怎的,她第一眼看到银川时,心里就有点抵触。 旁边,沧凌瞥了瞥她的神色,唇角微微一扬,淡然道:“看他的样子,想来是受了很重的内伤,这样吧,我把他送到镇上的医馆去,你且在家里等着。” 梨霜点了点,浅然笑道:“好,那我提前把饭给你做好,你快去快回。” “哎呀,果然还是娘子对我最好!”沧凌唇角一勾,揉了揉她的脑袋。 梨霜脸颊一胀,立即将他推开,啐道:“你胡说什么!我才不是你、你....” 支支吾吾说不出后面的话,索性被背过身子,面上窘得泛红。 沧凌狡黠一笑,凑到她面前,给了她一个暴利:“臭丫头,那会儿在集市,那老婆婆可不就说你是我娘子吗?而且这次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救回来,难道你不以身相许,好好报答我吗?” 梨霜脸上越发涨红,梗着脖子道:“那是婆婆老眼昏花,至于你救我的事,我自然时时刻刻记在心里,你让我为奴为婢伺候你都行,但是以身....相什么的,你想都别想!”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背过身子。 望着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沧凌眸光陡黯,却故作轻松摆摆手,笑得很是不羁:“嗐,我随口说说罢了,你还当真了,喜欢我的姑娘要多少有多少,我才不会在你这一棵树上上吊死呢!” 说罢,将银川往掌中一吸,吊儿郎当地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挥了挥手。 “记得给我加个鸡腿儿!” “好!” 梨霜一怔,忍俊不禁的笑了笑,朗声应下了。 沧凌回来的时候,她已将一切准备停当,正坐在门口耍弄地上的狗尾草。望着她颊边恬淡的笑意,沧凌唇角微扬,眼底蕴满了温柔与满足。 他走到近前,大咧咧一坐,把手中的包袱递给她。 “喏。” “什么?”梨霜下意识接过去,打开一看,却是一件淡碧色裙衫,入手光华柔软,隐隐透着盈盈珠光,似是鲛绡织成。 她眸光乍亮,倏地站起来:“好漂亮!是给我的吗?” 沧凌衔了根狗尾草,吊儿郎当:“是啊,顺手买的,可别太感动!” 梨霜噗嗤一笑,重重拍在他肩头:“晓得啦!”转身走进屋里,将新衣换上后,比了比,迎风走了出来,脚步轻快,如沐春风,橘红的夕阳映她身上,如同镀了层柔和的流彩。 沧凌呼吸一滞,狗尾草从嘴角倏然掉落,瞬也不瞬地凝着女子。 梨霜素来喜穿鹅黄的衣衫,此刻一袭碧青,倒衬得她越发俏丽。 “咳!”被他盯得怪不好用,梨霜扭过身子,咳了咳。 醒过神来,沧凌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尖,抱头往墙壁上一靠,又是一副浪荡样:“还不错,就是比起本座来,还差了那么一星。” 梨霜莞尔一笑,揶揄道:“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好啦!吃饭了,有鸡腿哦!”在他肩上拍了拍,举步往厨房走去。 沧凌一怔,下意识拂了拂肩膀,唇角不自觉地扬起,这才起身,轻快地跟上去。 是夜,繁星灿烂,月华如练。 二人坐在廊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说的都是梨霜在芒砀山的事,以及她自小无父无母,是如何被青梧抚养长大的。 她语声轻柔,娓娓道来,好似在说极为遥远的事,可眼底却漫起了阵阵氤氲。 小院依旧,可那么陪伴她上万年的男子已经魂归混沌,再也找不到了... 凝着她忧伤的面容,沧凌眸中泛起深深的怜惜,手紧了紧,正要伸出去时,梨霜却转过头,薄唇微抿:“沧凌,我想去看看昊京。” 如今这世上对她最好的,只剩下沧凌和昊京了,可复活以来,她还不曾看望过他。 闻言,沧凌面上一僵,露出迟疑之色。 “怎么了?” 沧凌连忙摇头:“没什么,你出事之后,昊京似是离开了天界,不知所踪,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打探他的消息。” 梨霜凝了凝,站起来朝他行了一礼:“多谢。” 沧凌赶紧起身,将她扶住,大咧咧笑道:“嗐,你跟我还客气什么,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人家老婆婆都说你是我娘子了,总能白叫一趟吧?” 梨霜脸上陡胀,啐道:“怎么又说这一茬,不理你了!”跺了跺脚,扭身就进屋了。 望着她羞恼的模样,沧凌莞尔一笑,连忙追上:“哎,我开玩笑的,随口说说都不行吗?” “不行!” “砰!”木门骤然阖上,差点撞到他脸上,沧凌摸了摸鼻尖,无奈地笑了笑,眼底却多了几分宠溺,尔后哼着小调,优哉游哉去了隔壁。 第46节 之后几日,梨霜带着沧凌把芒砀山几乎转了遍,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这日晌午,梨霜正躺在榻上小憩,迷蒙中,她看到两个女子悬在半空中,一个端雅秀美,很是陌生,一个看不清面容。 银川则悬在不远处,眉头紧皱,脸上似覆了层寒霜。 “帝君,她为了你差点丢掉性命,你还是救她吧!”陌生女子眼中含泪,笑容温柔又凄然。 银川薄唇微抿,正要做决断时,腰畔的玉笛震了震,发出幽碧的绿光。 他瞳孔一颤,低头望去,脸上泛起灼灼的光华。就在此际,那陌生女子被人打入火山口,银川脸色大变,再也顾不得别的,奋不顾身地扑过去,随着那女子坠入滚滚岩浆中。 望着这一幕,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拳头一攥,竟猛地喷了口血,殷红的液体将衣衫溅的斑驳刺目。 那一瞬,梨霜的心跟着揪了起来,虽然对方脸上好似萦着层薄薄的雾气,可她仍然能感受她眼底蕴含的绝望、凄凉、与哀伤,好似寒冬漫天蔽日的朔雪,吹得她心底凉飕飕的,闷堵异常。 作者有话说: 女鹅之所以感到难受,不是因为还喜欢银川,是心疼以前的自己。 第39章 戳了心窝子 (默默的。) 恍惚中, 梨霜周身微凉,本能地缩了缩,抱着双臂。片刻后, 一股温暖的气息传过来,驱散了寒凉。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陷入沉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梨霜终于苏醒, 一道斜阳从窗外照进来, 映在她脸上。她双眸一眯, 本能地用手去挡,却发现什么从肩膀滑了下去。 她低头望去, 是一件素净的羽灰色薄毯,眸光一凝, 露出疑惑。 方才她小憩之前明明盖得是一件天青色薄毯,怎么倒变了? 她转眸一扫,见那件天青色薄毯整齐搭在旁边的椅子上,只染了些水迹。 当下明白过来,定是沧凌进来, 见毯子掉在地上, 沾染了早上洒落的茶渍, 悄悄给她换了。 薄唇微扬,梨霜将毯子放在身侧,刚起身鼻尖却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冰雪气息, 清幽微凉。 她凝了凝,举步走到门口, 打开房门的刹那, 却瞥见地上放着一个檀木锦盒, 上面刻着精美的梨花纹样,线条流畅细腻,栩栩如生。 她以为又是沧凌的杰作,淡然一笑,弯腰打开,明媚的流光中,一件纯白的衣裙静静陈放着,鎏银暗纹,华光溢彩。她拂了拂,入手顺滑轻盈,细薄如绡,显然是上上之品。 就在这时,沧凌走隔壁走了过来,扫了眼霜雪似的衣裙,打趣道:“呦,自个儿偷偷买的,有我的吗?”上手就在匣子里翻捡,但并未看到别的衣裳,眸光顿时黯了几分。 梨霜眨了眨眼睛,惊讶道:“怎么,这衣裳不是你给我的?” “不是啊!”沧凌摸了摸鼻子,打量了她两眼:“也不是你买的?” “不是。”梨霜摇头。 “这就怪了,难道...”沧凌沉吟着,脑中电光一闪,下意识扫了扫周边,却未发现任何异常。 “你知道是谁?” “咳,不知道!”沧凌连忙否决,顿了顿,试探地问:“你觉得这衣裳同我买的,哪个更好?” 梨霜拂了拂纯白衣裙,唇角泛起清浅的笑意:“若论质地,只怕这件更胜几筹,不过吗?” 见她故意卖关子,沧凌急了:“快说,不过什么?” 梨霜将匣子合上,随手放在门口的长凳上,笑意盎然,明媚的好似春日灼然盛放的梨花。 “不过我更喜欢你送我的那件,这件嘛,好是好,但是太素了,我还是更喜欢鲜亮些的。” 除了这个,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次复活之后,她对白色似乎不大喜欢,没有理由,就如同有些人不喜欢吃香菜、有些人不喜欢听戏。 "那这衣裳?"沧凌朝匣子努了努。 “这也不知是谁放在这的,是有意,还是不小心落下的,你随便找个地方收着吧,若有人来寻,咱们也好还给人家。” 见她说的随意,显然是没将衣裳放在心上,沧凌磕了她一个暴利,笑很是愉悦:“好嘞!”拿起匣子朝旁边的杂物间走去。 梨霜摸了摸额头,无奈地叹了叹。 不远处,银川立在树后,身形虚幻透明,似是用了隐身术。 他望着被沧凌随手扔进杂物堆里的匣子,眸中一刺,扶着树干的手骤然攥紧,手背上青筋凸起。 那霜白衣裙正是银川送的,四日前,他甫一苏醒就准备来找梨霜,半道上遇到一只小狐妖作恶,便顺手擒了,按他的个性原本是要一剑结果了,但他想起狐族最善蛊惑人心,尤其实男女之道。 便问他用什么法子可以让女子回心转意,那小狐妖道:“自然是要投其所好,用真心去打动对方,女子都是水做的,只要用心呵护,自然能化为绕指柔。” 银川沉吟片刻,觉得颇有道理,便将狐妖收进净瓶里关着,去繁华的州郡,想挑些合梨霜心意的礼物,可挑来挑去,却眼花缭乱,只好把小狐妖召在掌中。 小狐妖问:“敢问神尊,您心上的那位姑娘可有喜欢的事情或者物什,比如她爱吃什么,爱用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物件等等。” 银川凝思半晌,却蹙眉不语。 小狐妖一拍脑门,无奈地坐在他手心:“我的个天神老爷,你不是喜欢人家吗?你连人家的喜好都不知道,这算哪门子喜欢啊?” 银川面上一僵,薄唇越抿越紧。 见他面色不善,小狐妖吐了吐舌头,道:“神尊,今晚在万妖窟将举行一场盛会,届时会有妖精展卖各种珍奇异宝,神尊不妨去看看,肯定能找到合适的。” 银川沉吟片刻,决定试一试,当即赶到万妖窟等了半日,群妖聚集,载歌载舞,热闹的好似凡间的游园灯会。 只他不想招惹是非,遂敛去神息,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和小狐妖一同混进去。 一路过去,各种珍宝相继展出,有鸽子蛋那么大的夜明珠、有淬了百种毒药的暗器、还有各色仙草灵药... 琳琅满目,把小狐妖看得直流口水,可银川却始终没有看中的,他怕梨霜会嫌夜明珠土气,又怕暗器会伤了她,至于仙草灵药哪里比的上瑶池和药王殿的?他随时都能捧一堆给梨霜,算不得稀奇。 见他面无波澜,小狐妖简直无奈了,好在片刻后,一只九尾红狐展出了一件雪白的衣裙,样式华美,飘然脱俗,名为“雪霁”,只一眼便吸引了银川的目光,他甚至能想象到梨霜穿着它的模样,腰肢盈盈,身姿翩跹,飘飘然若流风回雪。 虽然梨霜甚少穿白色衣裙,但那次他在天镜阁替她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衣橱里有好几件白色的衣裳,洁净崭新,连一丝褶皱也没有,好似从未穿过。 念及此处,他心下一动,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小狐妖察言观色,讨好道:“神,咳,大人可是看中了这衣裙?” 银川点点头,却未上前,因为他拿不准梨霜将白衣整整齐齐放着,却不穿是出于什么心思,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小狐妖眼珠一转,指着周围乌泱泱的女妖,谄媚道:“大人请看,虽然她们是妖精,但也是女子,只要是女子大抵都是爱美爱打扮的,她们喜欢的,您的心上人八成也喜欢。” 银川环目一扫,见女妖们双眸灼灼,不停地催促情郎竞拍,显然对“雪霁”很是满意,对比之下,别的展品前,女妖的数量则相形见绌。 银川心头骤定,负手上前,朗声道:“此物,我要了!” 他身姿笔挺,眸光清冷,纵然只穿了件毫不起眼的素色长衫,可通身气度矜贵冷傲,仍在一种竞拍者中脱颖而出。 一时间,女妖们都安静下来,眸光都凝聚在他身上。 虽说银川现下比之前清减不少,再不复之前的英姿勃发,但眉宇间却凭添了一股沧桑感,似隆冬雪幕中苍劲枯瘦、茕茕孑立的寒松,有种历经时光洗涤后独有的神韵。 如一汪幽深的湖泊,令人忍不住陷进去。 台上,九尾红狐看到他,瞳孔一震,唰地站了起来,脸上瞬息万变,尔后扭着腰肢,走到台前,眼底魅色流转:“呦,我当时谁呢,原来是神尊大人啊!” 闻言,众妖一惊,纷纷退开数丈,警惕地望着男子。 银川眉头微蹙,淡漠道:“我只要雪霁。” 九尾红狐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往他胸前一点,银川眸光一锐,闪身躲过了。 九尾绣拳一紧,眼底闪过锐色,面上却拂着鬓角,媚眼如丝:“既然大人是冲着雪霁来的,那奴家就实话跟您说,只要你肯陪我三天,这衣裙奴家双手奉上!” 这九尾红狐生性好.色,几万年前,她曾偶遇银川,一眼看中了他,魅惑不成,竟给银川下了狐族独有的魅药。 怎料银川不但修为高深,不为所动,反而要了她的命。 幸而她有九条命,才金蝉脱壳不死。 原本在碰上银川,她该绕道走才是,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如今银川撞到她面前,还有求与她,她焉能白白错过这个机会? 闻言,众精怪“哦豁”一声,满脸吃瓜的表情,就连准备开溜的也留下来看热闹。 然而,银川看都不看九尾,转身就走。 九尾眉头一皱,收了雪霁,如雪雁般落到他身前,然后扯了扯他的衣袖,撒娇道:“那就两天,如何?” 银川朝她斜睨了一眼,随手甩开,便往外走。 九尾脸上一胀,越发气恼:“一天,那就一天!” 银川眼底闪过不屑,脚步都不曾停一下。 望着九尾低身下气不停退让的模样,众妖窃窃私语,暗自偷笑。九尾连番挫败,面子又上挂不住,顿时怒了,喊道:“你若走了,就别想那姑娘回心转意!” 银川面上一僵,陡然回身,冷冷看着她:“你说什么?” 九尾挑了挑唇畔:“九尾擅长读心,大人所思所想,奴家一看便知。如今您那位心上人对你可是绝情的紧,您若不使些手段,休想她再看你一眼。” 银川双眸促起,寒芒矍铄:“你待如何?” “很简单,我要你回我洞里,替我端盘洒扫,伺候我三天,你放心,是真的伺候,没有别的意思。”她下巴高昂,眸光轻飘飘的,却隐隐透着锐色。 “只要你让我满意了,雪霁随你取用,如何?” 虽然她垂涎银川的美色,但对方在大庭广众之下,伤了她的脸面,她自然要“投桃报李”,狠狠打他的脸。 闻言,众妖齐齐望向银川,都想看看这样高高在上的神尊,会不会为了一个女子拉下脸面。 第40章 外人 (他嘛,还是离远一点好!) 银川拳头一攥, 面上越发阴沉,就在众妖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却见他冷冷开口:“在哪?” 九尾眸光乍亮, 婀娜地走到银川身侧,凑到他耳畔,语声妖魅:“九嶷山,千狐洞, 神尊敢来吗?”说罢掩着红唇轻然一笑, 扭着腰肢风情万种地走了。 银川眸底陡厉, 下颌绷成冰冷的直线。若非他急于求成,一时又找不到更合适的礼物, 他绝不会应允。 翌日,他去了千狐洞, 在群狐注视下成了伺候九尾的仆役,起先九尾还对他存了别样的心思,多次魅惑无果,她越想越气,便颐指气使, 对他呼来喝去。 只银川一门心思只想拿到雪霁, 任她如何折腾他自岿然不动, 他越是这样,九尾心里的怒火就越旺,甚至借着用膳的时候, 将一碗热汤洒在他身上。 当时,银川剑眉一蹙, 猛地扼住她的喉咙:“你当真以为本尊拿你没辙吗?” 第47节 九尾身上陡寒, 面上依旧媚态横生:“奴家自然知道, 以神尊的本事若想强抢易如反掌,但是神尊之所以屈尊绛贵,隐忍受辱,不就是怕奴家玉石俱焚,毁了雪霁吗?” 银川双眸一狭,将她重重甩开,转过身,傲然而去。 九尾被桌棱被撞得生疼,绣拳一攥,眼底闪过怨毒之色。 银川啊银川,原来你也有软肋! 三天后,九尾如约将雪霁拿了出来,银川接过后,轻轻拂了拂放入墟鼎里,抬眸,眼底闪过寒芒。 九尾身上一紧,心头涌起不详的预感,面上却强装镇定,轻笑道:“神尊既已得手,怎的还不走,莫非是舍不得奴家?” 银川薄唇勾起冷笑,手心聚齐一团凌厉的白光:“做梦!” 九尾顿时脸色煞白,连连退了几步:“你是神尊,不能言而无信!” “是吗?本尊可不曾说过,不杀你。” 凌厉的目光似刀子剐在九尾身上,她面上一惧,正要逃跑,银川已扭断了她的脖子,随手一扔,离开千狐洞,直奔芒砀山。 他过来的时候,梨霜正在小憩,他踟蹰片刻,终是没将她吵醒。此次重逢,他能感觉到梨霜虽忘了他,却对他有些抵触。 未免惹她不快,他决定从长计议。 于是,他便使了隐身术,守在旁边,望着她恬静的睡颜,银川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在凌虚崖时的场景。 那时,天寒地冻,她虽冻得哆哆嗦嗦,睡得却很安详,如同此刻一般。 当时他不懂这是为什么,甚至不由自主地进了她的梦里,看到她和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是如何缠绵悱恻... 看着他们耳鬓厮磨的情形,他心底没来由地有些发闷,那种感觉令他烦躁不安,便寻了由头将她打发到洞外。 直至此刻,他才明白,那是因为他在那里,他在之处便是她心安之处... 只可惜... 银川勾了勾唇角,眼底泛起氤氲的水雾,心口似针密密麻麻的戳着,痛意越用越深。他深吸了口气,不由自主伸出手,轻轻拂着她如玉的脸颊,入手柔软光滑,似莹润的南珠透着几丝浸凉。 他眸光微恍,好似陷入了一股柔软的春风里,越陷越深。 似是感觉到异样,梨霜本能地动了动,身上的薄毯随之掉落,沾染了茶渍。他恍过神来,在床上另拿了条给她盖上。 之后又继续守在旁边,贪恋地呼吸着她的气息,却不敢再有所异动,只怕惊扰了她的美梦。 然而,寂静的时光如流淌的溪水,转眼间,梨霜便醒了。 银川连忙出去,将装雪霁的匣子放在门口,这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他转眸望向梨霜,夕阳中,她迎风而立,眉眼间蕴着恬淡的笑意,曼妙娇躯着了件淡碧色衣裙,质地华美,衬得她格外娇俏。 银川双臂陡紧,眼底暗影浮动。 这就是沧凌送她的那件吗? 碧衣鬓影,果然,还是这件更衬它... 凝着那碧绿倩影,银川胸臆间似潮水漫灌,越发沉郁酸涩。 矜薄的唇勾起一丝苦涩,攥紧的手颓然跌落,他晃了晃,退了两步,转过身如烟云般散去。 离开芒砀山后,银川并未回天界,而是去了琼华宫,见他来了,琼华上神眉头一蹙,依旧坐在主位上,眼里满是轻慢:“帝君日理万机,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 银川神色淡然:“本尊此来,只为落梵。” “呵,帝君两千多年从未踏足琼华宫,小神还以为帝君已将公主忘了呢!” 银川薄唇微抿,眼底闪过复杂之色:“当年之事,本尊无话可说,但请上神告知落梵的下落。” 琼华上神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撇头望向别处,满脸冷傲:“后山,瑶华洞。” “多谢。” 银川上下唇一碰,转身走出大殿,纵身朝后山飞去,片刻后,落在瑶华洞前。 望着紧闭的石门,他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深吸了口气,挥开洞门,大步走了进去。 穿过悠长甬道,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空旷的洞穴,中央水雾氤氲,粉白荷花亭亭玉立,池中央的玉台上,落梵一袭雪白衣衫静静躺着,面容沉静安详,仿若睡着了,胸口却没有丝毫起伏。 望着朦胧珠光下,女子皎洁如生的面容,银川抿了抿唇,拖着沉重的脚步到近前,闭上眼眸,用灵力探入她的灵虚界。 然而,除了那枚灵骨,却一无所谓,至于寒月剑的气息,更是丝毫没有感知道。 他眉心一锁,倏地睁开眼眸,眸底浮浮沉沉。 明明剑穗结出的幻影是落梵的模样,为何寒月剑没有过来,是出了差错,还是因为... 银川久久矗立着,双手越拢越紧。 许久,拱手朝落梵行了一礼,抬头时,眸光已复沉静。 “你放心,不管你是不是我师傅,我都会全力救你。” 说罢,转过身蓦然离去。 离开琼华宫后,他径直回了天界,将一应事务料理完毕后,便又回了芒砀山。 只他并未去梨霜的院子,反而在不远处,邻溪建了栋小院,同样的篱笆围墙,茅草屋舍,院门正对着梨霜的院子。 当日晌午,梨霜正坐在摇椅上,一边闭着眼睛吃着零嘴,一边悠哉悠哉晒太阳,听到敲门声,她打了个哈欠,连眼皮都没睁一下。 “有人来了。” 沧凌正坐在树下,拿着刻刀雕刻着什么,听她这样说,撇撇嘴:“臭丫头,到底是你伺候我呢,还是我伺候你?” 嘴上说着,却站起来吊儿郎当去开门。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回来,也没有什么动静。 梨霜觉得不对劲,遂坐起来,刚想发问,却瞥见银川立在门外,手里拿着两坛酒和一个食盒。 沧凌则拦在门口,同他较劲。 梨霜怔了怔,下意识站起来:“你们这是...” 沧凌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拦黄鼠狼呗!” 梨霜呛得一咳,走到近前,将他的手拉开,无奈道:“好歹也是妖王,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 听她这样说,银川眸光乍亮,刚把手伸出去,却见梨霜笑眯眯望过来,很是和善的模样。 “这位兄台,谢谢你的好意,只我们没亲没故的,不敢劳你破费,这礼还是劳你大驾,拿回去吧!” 她对银川第一印象本就不好,现下他突然到访,只觉告诉她,这不是一件好事情。 所以三十六计,不见为上。 见她如此反应,银川喉咙一滞,连忙道:“不破...” 话没说完,梨霜朝他福了福,笑得礼貌温和,手上却倏地关上院门。 “砰!” 利落的声音似巨石撞在银川胸口,又堵又闷。 门内传来沧凌的声音:“臭丫头,我还以为你当真向着外人呢!” 紧接着,响起梨霜明朗的笑声:“哪能呢!咱们可是同生共死的交情,至于他嘛,脑子有病,还是离远一点好!” 第41章 守候 (何苦困死自己?) 银川双手一攥, 浑身似被凉水浇透,凉浸如冰。削薄的唇越抿越紧,他弯腰, 将食盒与酒坛放在门口,默然回了小院。 自此之后,银川便在这里住下了,每日粗茶淡饭, 屋里的陈设也简单朴素至极, 就连他的心腹琅桓仙君过来看了, 也吓了一跳。 重华宫并不算奢侈,可眼下这小院, 当真是苦寒。 只银川并不在意这些,每日除了料理些公务, 便是誊写道法心经,亦或用画笔描摹梨霜的模样,每日一幅,短短时日已攒了一匣子。 雷打不动的是,他每日都会提两坛酒, 和一盒玉芙蓉糕点, 送到梨霜门口。至于为何选这个糕点, 而不是别的,大抵是因为梨霜曾将一盒玉芙蓉糕点塞到他手里。 只每日他过去的时候,那两样东西都原封不动地放在门口, 每每看到,他只默然地提回院里, 然后倒两盅酒, 和梨霜的画像对酌, 品尝花糕。 清甜的味道在唇齿间漫开,可他心里却似被暴雨淹没,弥漫着酸楚与苦涩。 最后临睡前,会坐在书桌前,借着摇曳的灯火,写了一行行小字。 “今日送糕点时,听到霜儿的笑声,那么开心,真好...” “今日从集镇回来,远远看着霜儿在溪中抓鱼,水珠溅在她脸上,晶莹剔透。” “今日下雨,霜儿外出并未带伞,我过去的时候,她居然在山洞里睡着了,真是大大咧咧。” “今日...” 一笔笔事无巨细,将梨霜的一切都记录在案,小到哪怕只是远远看到她的背影。 几个月后,琅桓照列将天界的公文带过来,到了屋里,却不见人影,最后却在厨房里找到了银川。 暗淡的天光中,银川在案板上揉捏着一个个面团,时不时往里面包一些馅儿料,看样子似是玉芙蓉花糕。 望着他颊上星点的面粉,琅桓连忙揉了透眼睛,以确定他没有看错。 这可是九重天唯一的战神,他尽然下厨了? 他咽了口唾沫,不可置信,素来君子远庖厨,更可况银川帝君? 琅桓转头望了望远处,那座幽静的小院,无声地叹了叹。 这就叫做风水轮流转吗? 许久,银川终于将糕点做好,提着食盒从里面出来了。见他出来,琅桓连忙从起身上前,躬身道:“帝君,公文已放在您岸上了,近日西南有大妖作祟,伤了好几位大将,您看...” “嗯。”银川淡淡应了一声,举步往院外走去。 琅桓咬了咬牙,鼓起勇气,拦在前面:“帝君,你已在此幽居半年,不知您还想待多久?” 银川瞥了他一眼,漠然前行。 琅桓眉头紧蹙,倏地跪在地上:“帝君,您的心情属下知道,可您是九重天的战神,你幽居在此,天帝对此颇有异议,几次在朝会上提到此事,长久下去,只怕对您不利呀!” “况且壁月仙子的事,并非一朝一夕便可达成,帝君你神通广大,随时都可以下来,何苦把自己困死在这里?您看看你现在住的地方,连低等仙侍都远远不如啊!”说到最后,他已是痛心疾首。 第48节 “说完了?”银川睨着他。 “嗯...”琅桓有些忐忑。 “那就走吧。” 银川不再理他,提着食盒往院外行去。望着他清冷的身影,琅桓嘴角一抽。 合着他说了等于白说? 他拍了拍脑袋,满脸无奈,只好悻悻地去了。 而银川走到梨霜的院门前,看着地上依旧未动的食盒与酒坛,唇角微扬,苦涩地笑了笑,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后,将食盒与酒坛提了起来。 堪堪转过身,却看到梨霜和沧凌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二人有说有笑,很是亲密。 他眸中一刺,双手随之收紧。 沧凌扫了眼他手里的东西,双手一抱,满脸奚落:“呦,又来了,还真是真心不死呀!” 梨霜面上一窘,在他胳膊上撞了撞,尔后朝银川端出客套而疏离的微笑:“兄台,现下您妻子的墓也迁走了,你若要祭拜,该去别处才是。你若有心结交,咱们也算认识过了。” “俗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咱们左邻右舍,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是了,还有说老实话你可别介意,我其实不大爱喝酒,玉芙蓉花糕也嫌腻的慌,所以你真的不必你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闻言,银川心头似被石头撞了一下,沉闷抑郁,夹着缕缕酸涩。 他一直以为她纵然不那么喜欢,但也不会讨厌这样东西,原来是他错了... 矜薄的唇越抿越紧,他忍着眼底的酸意,低声道:“对不起,是我...叨扰了...”说罢,拂去地上的食盒与酒坛,举步朝对面走去,脸上似笼了曾风雪,凄凉萧索。 擦肩而过的刹那,梨霜鼻尖传来一股隐隐约约熟悉的冰雪气息,幽凉清淡,她呼吸一紧,回头望去。 那日小憩,她醒来后曾嗅到这气息,只比今日更淡。 难道! 可是她明明和他认识不久... 她眸光一震,露出深深的疑惑,待他走院了,连忙拉着沧凌进了院子,远山眉微蹙:“说,你不是什么有什么事瞒着我?” 沧凌面色一僵,摆摆手,大咧咧往前走:“怎么可能!我瞒你作甚么?” “不,你就是骗我!”梨霜自然不信,走到前面,将他拦住。 “那日我小憩苏醒,曾在房里闻到过一股气息,方才我在银川身上也嗅到了。而他自与我相识,就表现的奇奇怪怪,还总是想与我套近乎,还有他那位亡妻,也叫作阿梨。” “这种种迹象都很不寻常,所以你必定是瞒了我什么!” 望着她笃定的目光,沧凌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那个....好吧,我便实话实说吧,其实是因为你与那位阿梨有几分相似,且名字也重了一个字。” “你也知道,银川那个人,脑子有病,所以想在你身上寻找他那亡妻的影子,纯属把你当做替代品,我是怕你左右为难,给你惹麻烦。” “我这番良苦用心,你可不能冤枉我呀!”说着,重重拍在她肩膀上,满脸慨然。 听了他的回答,梨霜愣了愣,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似乎是在思考他的话是否可信。 沧凌自然也看出来了,故意长长地叹了叹,很是委屈的样子:“哎,我可是为了某个人,苦苦寻找了两千多年,可人家转眼间,连我的话都不信了,真是让人伤心啊!” 梨霜眉稍一抽,立即投降, “好,我信了,总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 沧凌白了她一眼,抱着胳膊往里走。 傍晚,二人用完晚饭,正坐在廊下闲聊时,却见光影一闪,一位紫衣女子从云端飞了下来。 她扫了眼院子,目光落在梨霜与沧凌身上,眉头微蹙,眼底冷了几分。 看到她,梨霜眸光乍亮,连忙迎上来,拉住她的手:“白露姐姐!你怎么来了,你现下还在天界吗?” 白露薄唇微抿,下意识将手抽了回去,脸上透着几分疏离。 “嗯。” 见她这般反应,梨霜面上讪笑了一下,问:“那你可知道昊京的下落?” “知道。” 梨霜喜道:“那他在哪,你快告诉我!” 不料白露却微微勾唇,笑意浅淡未及眼底:“据我所知,你回来也有大半年了吧?我看你同这位公子在这里,倒过得很是自在,只怕早将我家大人忘记了吧?” 梨霜面上陡僵:“我没有!我...” 白露却不想听她解释。 “我家大人对你用心良苦,想来你也是知道的,只你与他的事,原是他一厢情愿,就连他被罚历劫,我纵然恨不得以身相替,也未对你有丝毫不敬。” “可是我家大人是谦谦君子,是这上最好的人,他本该一生顺遂,喜乐无忧,若非为了你,他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拳头一攥,眼底闪过锐色。 梨霜心头骤紧,连忙抓着她的手:“你说什么!什么落得如此下场?” 白露冷哼一声,甩开她的手,转眸望向沧凌:“你问他吧,他最清楚。” 梨霜黛眉紧蹙,一把抓住沧凌的手臂:“沧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沧凌咬着唇,眼底浮浮沉沉,最后锤了锤拳头,满脸无奈:“好吧,事已至此,再瞒你也无益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抬眸望向夜幕深处:“上次你灰飞烟灭后,我曾上天界打探过你的消息,这才知道你出事后,昊京为了救你私盗乾坤镜,被天兵缉拿时,打翻了混天炉,闯下弥天大祸...” 白露眉头一皱,冷声道:“那不是我家大人打翻的!” “行,是不是都无关紧要了,总之他像是入了魔似的,大杀四方,最后是天后说服了他。但自那之后,他像是失踪了一般,天后对他的下落也绝口不提。” “我几经辗转,才从天后的心腹宫婢那里得知,昊京被关押在九幽之境。那是一处极阴之地,霜雪皑皑,寒冷无比,最要命的是,昊京每日都会遭受一遍万箭穿心之苦” “九幽之境...万箭穿心...”梨霜瞳孔一震,不自觉地退了退,脸上光影变化明灭了数度。 “对。”沧凌叹了叹,朝白露瞥了瞥:“当时我逼问那宫娥的时候,这位白露姑娘就在不远处躲着,事后还被我拿住,得知她是昊京的近侍,这才放了她。” 白露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望着梨霜,神色淡漠:“现下你总该知道,大人为你了,都遭受了什么,那么你准备怎么做?” 梨霜咬了咬唇,眸光一锐:“你放心,纵然九幽之境是刀山火海,我也会想尽办法去救他的!” 白露笑了笑,眼底泛起深深的凄凉:“若凭着一腔孤勇,我纵然是死,也会把大人救回来的,又何必等到今日?” 梨霜一凝,却见她举目,望向山峦后半隐半现的银钩:“九幽之境只在古籍中有记载,可我翻透了藏书阁,仍未找到它的下落。我甚至逼问过天后的近侍,可她们也一无所知。” “两千年了,我日日午夜梦回,都看到大人在那里受极寒之苦,受穿心之罪,却束手无策,你又能如何?” 她转头看向梨霜,眼眶已经泛红。 胸口似被巨石撞了一下,梨霜眉心紧锁,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白露挑了挑唇,环视了一圈幽静的院子,眼角泛起星点的水泽。 “大人,这院子我替你看守了两千多年了,如今她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说罢,举步往外行去,梨霜连忙道:“你要去哪里?” 白露脚步微顿,眺目遥远的天幕,眼底似烟云浮过:“大人曾说,塞北的雪、江南的雨、南境的海、西北的沙很美,我想去看看,替他看看...”顿了顿,转头看向梨霜。 “其实大人认识你的时间,远比你知道的早的多。” 梨霜微怔,眼睛眨巴眨巴,正要发问,紫衣女子已举步朝远处走去,身形纤弱,身上似笼了层薄薄的雾,凄凉萧索。 “早得多...” 梨霜喃喃自语,双眸随着女子越眺越远。 院外,银川立在树下,看了眼远去的女子,扶着树的手一攥,眸底闪过锐色,转身化作烟云消散。 第42章 昨日重现 (“为了你。”) 院内, 梨霜静默片刻,转眸望向身旁的男子:“沧凌,你能不能...” 话未说完, 沧凌已握住了她的手腕:“走吧。” “嗯?” 望着她忽闪忽闪的羽睫,沧凌莞尔一笑,抬手磕了她一个暴利:“你不是要找九幽之境吗?随我去一个地方。” 梨霜眸中一暖,绽出温柔的笑意:“多谢。” 沧凌挑起唇畔, 把脸凑到她面前:“真要谢我的话, 可不能只嘴上说呦。”说着在脸颊上点了点。 梨霜颊上一烫, 踩了他一脚:“老不正经!” “谁老了,我明明很年轻好吗?” “切, 都快三十万岁的人了,还年轻?”梨霜翻了个白眼, 举步往外走去。 沧凌无奈地叹了叹,上前拉住她的手:“走反了,跟我来。” 他挥手唤出马车,牵着她走上去,朝檐下的金玲瞥了瞥:“去北境。” 金玲嗡嗡震了一下, 发出清脆明亮的响声, 车轮滚动间, 腾云驾雾朝北境行去。 这一路,整整行了两日。 当梨霜掀开窗帘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幽暗重重的陡峭山崖, 层峦叠嶂,山麓下河水汤汤, 幽光粼粼。 “这是?”她怔了怔, 回头看向沧凌, 却见他望着峰峦之巅那座隐在晦暗里的宏伟宫殿,薄唇微启:“魔宫。” 魔宫... 梨霜呼吸微紧,传言沧凌和现任魔尊是手足兄弟,后生了嫌隙,才叛离魔界。能闹到这个地步,想来他是绝对不想再回来的,如今为了她,居然... 想到这里,她心底似潮水漫过,潮湿中夹着暖意。 瞥见她深邃的目光,沧凌薄唇一挑,漫不经心中含着三分戏谑:“不过是回趟老家,不必太感动。”随后弯腰走到门口,把手递了回来。 梨霜凝了凝,对上他深邃清幽的眼眸。 “来吧,带你看看我长大的地方。” “好。”她微微一笑,轻轻把手搭了上去。 第49节 沧凌唇角一扬,眼底满是愉悦,然后带着她纵身飞入天际,为了不被发现,还使了隐身术。 二人忽高忽低,时而绕过崇山峻岭,时而从幽碧的河水上拂过。 “这是东湖,是魔界男女定情的地方,相传只要在这里得到心爱之人的吻,两人便能结下来世的情缘。” “这里是南宫山,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去那里喝酒,谁都不理。” “那里是红鸾树,是我母妃在我出生那年亲手种下的,如今和我也一般大了。” 他一边指,一边解说,眉眼含笑,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怀念。说了片刻,不远处出现一个蹴鞠场,里面有好几个年轻的魔族,在那蹴鞠。 梨霜眸光乍亮:“原来魔族也喜好蹴鞠啊,我还以为只有凡人喜欢这个呢!” 沧凌抬手给了她一个暴利:“少见多怪了吧,我小时候,就经常在这里蹴鞠,景烈那小子...”他眸光陡黯,似乎想起了什么。 梨霜打量了他片刻,小心翼翼道:“景烈是...魔尊吗?” 沧凌怔了怔,露出诧异的神色:“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梨霜咧嘴一笑,透着几分俏皮。 “算你聪明!” 沧凌捏了捏她的脸颊,纵身往云端飞去,眼底却似烟云笼过。片刻后,他带着她偷偷潜入最西边的高楼,飞上最顶端。 望着眼前琳琅满目的书架,梨霜一惊:“听闻魔宫有一座藏经阁,海纳百川,比起天界有过之无不及,难道就是这个?” “不错!”沧凌抱着双臂,眼底满是得意:“这藏经阁共有九层,下三层收纳三界典籍,中三层是功法秘术,上三层是历代魔尊收集的上古秘籍,这顶层自然是秘籍中的秘籍,其中一部分就连天界也没有。” 用招魂幡收集魂灵的秘术就是出自这里。 闻言,梨霜眸光大亮,连忙走过去翻看。 沧凌笑了笑,也走到旁边。两人拿着书,看得全神贯注,一本接一本。 过了许久,沧凌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抬眸间,见熹微的烛光中,梨霜微低着头,乌黑眼眸炯炯有神,鬓边发丝随风浮动,在皎洁的脸上映出若影若现的影子。 他眸光微恍,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撩起那缕柔软的青丝。 感受着耳畔的异动,梨霜面上陡僵,下意识推开了。 半空中的手一滞,沧凌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把手收了回去:“嗐,就是看到有只小飞虫罢了。” “奥。” 梨霜应了一声,低眸看着手里的书,表情有点不自然。片刻后,她转眸望向沧凌,见他也在低眉看书,只薄唇微抿,眸光有些黯淡。 她双手微紧,抿了抿唇,复又垂下眉眼。 这一看就是整整两天两夜,期间她着实扛不住了,才靠在架子上小憩了一阵,醒来时,身上盖着一件玄黑的狐裘,而沧凌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正看得专心致志。 望着烛光中,他沉静的面容,梨霜温然一笑,起身走到他身侧:“都两天了,你还是休息一下吧。” “没事,我不困。”沧凌笑的大大咧咧。 梨霜却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书,劝道:“也不急在这一刻,你去睡吧,这还有我呢!” 看着她清澈的眼眸,沧凌眸中一暖,揶揄道:“好,丫头说的我都听,不过你若找到了,记得把我叫醒。” “好!”梨霜甜甜一笑。 沧凌在她鼻尖刮了刮,伸了个拦腰,走到旁边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着,片刻后便发出轻微的鼾声。 梨霜莞尔一笑,拿起方才的狐裘,给他披上,尔后走到旁边,继续翻看古籍。 当她看到过半的时候,忽然瞥见“九幽”二字,她眸光一烁,细细看过去,却见上面写道:九幽之境乃盘古开天劈地遗留所在,混沌荒芜,汇四极之阴,集九幽之寒,故名九幽。不分昼夜,不分阴阳,境外一天,境内一年,光阴流转,朝夕便是一生。 看完这几行字,梨霜眸光大震。 自昊京被困九幽,距今已有两千余年,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那他在里面岂不是已过了七十多万年! 天界的神仙,修为高深者寿数也不过七八十万年,昊京被囚之时,不过十七万岁,以他的年岁,如今是否活着都是未知之数... 纵然侥幸或者,只怕也再不复之前的锦绣韶光... 她的手越攥越紧,整颗心好似坠入了阴寒的谷底,瓦凉瓦凉。 眼前似乎能看到昊京茕茕孑立,在日复一日的悠长岁月里里苦苦煎熬的情形,一瞬万年,转眼间青丝染雪,身形枯槁... 她眼眶一湿,连忙打开下一页,速速扫过一段冗长的描述后,终于看到九幽的入口在北极之海。 进去的唯一方法,是在极昼极夜交替的刹那,打开极海之眼,以魂灵为引,方能进入。 按天界律例记载,极昼极夜在每年秋分出现,现下已是九月二十二,离秋分只有三个时辰! 她呼吸一紧,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行,他得立即去找昊京,不论他是死是活,她都必须去! 她眸光一定,转头看了眼兀自熟睡的沧凌,咬了咬唇,眼底露出一丝歉疚,尔后转过身,走到窗畔,似流星般划过茫茫夜空,消失在无垠的天际。 屋内,沧凌躺在那里,忽然皱起眉头,神情不安,仿佛陷入了梦魇。 “丫头,不要....”他很是着急,额上浸出薄薄的冷汗。 . 两个时辰后,梨霜终于到了北极之海。 放眼望去,幽深海水一望无际,海天尽头,一轮橘红的太阳渐渐西沉,余晖潋滟,随着波光粼粼浮动。 周围冰雪皑皑,无数大小冰原浮在海上,或稀或密,绵延万里,直至消失在海天尽头。 她轻轻落在冰原上,寒冷的风呼啸而来,似刀在在她脸上剐着。她抱了抱双臂,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自复活以后,她便格外畏寒,时不时寒症发作,幸而有沧凌在旁,才挨过一次次挨过来。 现下寒风刮来,似凉水浇得背心发凉,这让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千万不要...” 梨霜心里默念着,准备在墟鼎里找个御寒的物件,寻了一会儿,看到角落里放着一件火红的狐裘。 她恍了恍,脑海闪现过一个模糊的画面,她坐在风雪中,身上披着这件狐裘,默然地望着不愿处的山洞,洞门上写着“凌虚崖”三个字。 凌虚崖,她怎么回去那里.... 她揉着脑袋仔细思索,可脑仁一阵刺痛,好似针在扎着。她叹了叹,只好暂且不管,将火狐裘拿出来披在身上。 霎时间,一股暖意似春风拂来,渐渐驱散身上的严寒。 她心中一松,拂着柔软水滑的狐毛,唇角微微扬起。 不管是怎么来的,总算是件好东西! 斜晖渐落,硕大的太阳沉入海天的头,天色逐渐阴暗。梨霜面上一亮,情不自禁地朝前走了几步,眼底满是期盼。 昊京,一定要等我! 她闭上眼眸,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忽然,她脚上一凉,好似有什么从脚腕上滑了过去。 她连忙退了开,却见地上有一只银鳞红蛇,正昂着头,吐了吐信子,朝她猛地冲了过来。 梨霜脸色骤白,吓得腿脚都软了,电光火石之际,她周身骤紧,鼻尖传来一股清幽的冰雪气息,紧接着,她就被带到了别处。 她抬头一看,见救他的人眉笼清雪,仙姿玉魄,正是银川。他剑眉微蹙,抬手挥过去,立时将那蛇斩成了两截。 梨霜低眉望去,见他腿上浸出一丝暗红,似是被毒蛇咬伤了。 熟悉的画面似针扎进脑子里,她眸光一恍,眼前闪过一个陌生又遥远的画面,她似是被毒蛇咬伤了,一个白衣男子,低着头一口一口地替她吸着毒血。 浮光中,他轮廓模糊,看不清面容。 “你怎么了?” 耳畔传来担忧的声音,她凝了凝,立即回神,见男子脸色微白,担忧地凝着她。 她眉心一跳,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你中毒了!” “无妨。”银川微笑了笑,松开手,捏了个诀逼出腿上的毒血,又从身上取了颗药丸,送入口中。 看着他连番操作,梨霜微松了口气,只仍旧不放心。极北之海是苦寒之地,此蛇能在这里存活,必定不是凡品。 “当真没事吗?” 迎着她忧切的眸光,银川眸底微湿,下意识握住她的手:“你...在担心我?” 梨霜一怔,低头瞥了瞥他修长清瘦的手,连忙把手抽回去,低下眉眼,笑的不大自然:“你救了我,我担心你也是应该的。” 银川眸光微黯,抿着唇没有言语。 寒风习习,吹得梨霜有些发冷,她搓了搓手,哈着气问:“对了,兄台,你怎么会来这里?” 银川凝了凝,深邃眼眸闪过阵阵暗涌,薄唇微启:“为了...你。”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女鹅应该就恢复记忆了,渣狗子,就等着被虐吧。 存稿告罄,所以后面大概都是十点十一点才更新了,哎,现在我也是提前半小时知道剧情的人了。(忧伤jpg) 第43章 恢复记忆 (“你...很讨厌我吗?”) “啊?”梨霜双眸一怔, 脸上满是茫然,脑袋里飞速旋转。 他该不会... 望着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银川莞尔一笑:“逗你的。” 梨霜松了口气:“那你...”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举目望向遥远的天际, 那里夜幕渐笼,繁星陆续闪烁。 望着他清峻的侧脸,梨霜眼底泛起深深的疑惑,抿了抿唇, 也转眸望向夜空。 不管银川因何而来, 总之, 她只有一个目的,入九幽之境! 时光似沙漏般缓缓流逝, 当最后一丝光线消弭时,广袤的海面忽然波澜起伏, 天际尽头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漩涡。 第50节 “出现了!” 梨霜眸光大烁,纵身飞了过去,却发现那漩涡深的看不到底,里面漆黑一片。 她眸光一锐,捏了个诀, 正想驱动自己的魂灵, 不料脖间一痛, 一股无形的力量似绳索将他牢牢捆住。 她眉头紧锁,转头看去,见银川飞身而来, 落在她身前。 “放开我!”她大怒。 银川薄唇微抿,没有言语, 朝漩涡瞥了瞥, 眼底锐茫一烁, 伸手往胸前猛地拍下去,将自己的魂灵震了出来,那魂灵似烟云般,虚幻不真实。 梨霜一怔,见魂灵已飞至漩涡上空,挥手捏诀,引下一道凌厉的惊雷。 “轰隆!” 雷声伴着闪电径直劈在漩涡上,将极北之海照得亮如白昼,然而漩涡只震了震,又恢复原状。 已是魂灵的银川剑眉一拢,再次施法,接连引下三道天雷。 雷电交击下,漩涡烁然发亮,然而只一瞬,便寂灭了。 银川拳头骤紧,再次挥手,引下一连串天雷。 一道、两道、三道.... 数道天雷透过虚幻的魂灵,齐齐落在漩涡上。魂灵脸色一白,身上隐隐露出几道裂隙,他低眉看去,见漩涡发出一阵白芒,并开始晃动,他目中露出欣慰之色,再度发力。 见此情形,梨霜眸光一震,大喊:“快停下来!” 事到如今,她纵然再笨,也猜到银川是想打开极海之眼,入九幽之境。 而他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为了帮她。 魂灵朝她笑了笑,却未停手,反而加大了力度,霎时间,雷电之声响彻云霄,震得人耳膜都要破了。 “轰隆隆——!” 雷电此起彼伏,络绎不绝地打在漩涡上,只见光芒大烁,漩涡震动的也越发厉害。 而魂灵上的裂隙逐渐增多,颜色开始变淡。 梨霜瞬也不瞬地望着他,双拳越攥越紧。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忽然,耳畔传来一声异响,她转眸望去,见银川的肉身一软,跪在地上,嘴角溢出殷红的血液。 她瞳孔一紧,焦急万分:“停手啊!你听到没有,再这样你会死的!” 听到喊声,虚弱的魂灵朝她望过来,眼底泛起如水般的温柔:“我没事,很快,很快就好了。” 他眸光一锐,再次加力,霎时间,数百道雷电如同绵密的网,齐齐落下,穿过那他虚幻的身影,打在漩涡上。 “哗啦!” 伴着一道刺目的白光,周围掀起万丈巨浪,漩涡中央出现一团纯白的光,耀的人睁不开眼眸。 魂灵松了口气,身影变的极淡,转瞬间便被吸回肉身。银川身形一震,脸色煞白,捂着胸口吐了口血。 殷红的液体逆风飞溅,落在他脸上,如同雪染红梅,绚烂灼目。 梨霜胸口似被撞了一下,连忙扶住他,满是担忧:“你这是做什么?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银川缓缓抬眸,唇角泛起温浅的笑意:“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着,又吐了口血。 梨霜恍了恍,一把推开他:“你是傻子吗?纵然我与你的妻子同名,可我不是她啊!” “你是...”银川抿了抿唇,眼底掠过阵阵暗涌。 这目光似利剑穿透了梨霜的心房,给她带来不安的感觉。她远山眉一蹙,斥道:“疯了,真是疯了!” 这个人脑子不仅有病,而且眼睛也有问题,当真是病入膏肓了! 眼下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抬手将灵力送入银川体内,银川眸光一颤,薄唇微启:“你...” 梨霜白了他一眼:“你的魂灵都那样了,难道我能放任不管?” 明明是不悦的话语,可落在银川耳畔,却成了最美妙、最动听的声音。 “我没事。”他轻轻握住梨霜的手,眉眼间蕴满了温柔。 梨霜身上一绷,连忙把手缩回来,露出不悦之色:“别以为我帮了你,你就能动手动脚。” 银川温然一笑,从袖中拿出一颗药丸,塞到嘴里咽下。 “这是?”梨霜愣了愣。 “是我从药王那里找来的灵药,可修补魂灵,稳固本元。” 见他眉眼沉静温柔,不似作假,梨霜微松了口气:“好吧,那我先进去了,你在这里好好调养。” “嗯。”银川应了一声。 梨霜神思微定,转头望向那圈纯白的光晕,深吸了口气,纵身飞了进去,就在她进入光晕的刹那,身后传来一股寒凉的气息,她只觉肩膀骤紧,便被人搂住了。 她浑身一僵,转头望去,搂着她果然是银川。 “你刚不是答应了吗?又跟进来做什么?”她黛眉微蹙。 银川挑了挑唇,眼角露出戏谑之色:“我只嗯了一声,可没说不进来。” 梨霜嘴角一抽。 这清奇的脑回路,她竟无言以对。 说话的间隙,二人已穿过结界,落入一片混沌的所在,周围无光无月,如同笼着一片灰蒙蒙的雾,到处透着死寂的灰霭。 梨霜悬在半空中,四下环视,依旧什么也看不到,触不到,广袤无垠的空间里只有一片虚无。 周身微风轻和,似柳絮般拂过身体,却带着彻骨的寒凉,刺入骨髓。 她打了个寒颤,拢紧身上的火狐裘,依旧觉得寒气森森。 这...就是九幽之境吗? “别怕。” 耳畔传来温柔的声音,男子在她肩上拍了拍,梨霜这才反应过来,银川仍旧搂着她的肩膀,当下黛眉一蹙,与他拉开距离。 “虽然你帮了我,但是你可别想...哼!” 她瞪了他一眼,透着几分娇憨。银川薄唇微扬,眼底带了几丝宠溺,正要开口,却又咳了咳,脸上泛起病态的嫣红。 望着他虚弱的模样,梨霜无奈地叹了叹,伸手扶住他:“走吧。” 银川脊背一紧,低眉看了眼她如玉葱般纤细水嫩的手,眸光恍了恍,语声里含了丝异样:“多谢。” 梨霜没再说话,扶着他往旁边走去,然而寻了好久,仍旧一无所获。也不知过了多久,梨霜实在累得走不动了,便在原地坐下,原本只想休息一会儿,可眼皮却似越拉越重,没多久,便睡着了。 睡梦中,她好像梦到了一个少年,他们一切走过万水千山,看过世间最美的景,然后那个少年握住了她的手,缓缓俯过过来,露出一张清隽如玉的面容。 那张脸和银川一模一样,只眉宇间更多了几分青涩与朝气。 她呼吸一紧,陡地醒过来,胸口处砰砰直跳,涌起巨大的不安。 “怎么了?” 耳畔传来担忧的声音,紧接着,手臂上一暖,一只修长消瘦的手搭了过来。 梨霜瞳孔骤紧,连忙甩开,朝后缩了缩。 “别过来。” 银川面上一滞,抬起的手缓缓落下:“是做噩梦了吗?” 梨霜摇摇头,抱着双腿,满脸警惕。 明明在梦里的时候,她的心里充斥了欢喜与甜蜜,可当她看到那张和银川一模一样的面容后,就泛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咽了跟刺,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看着她这个反应,银川眸底一揪,袖中的手越拢越紧,又咳了几声。 梨霜瞥了他两眼,小声问:“你还好吧?” 银川却没有回答,只复杂地凝着她,半晌,幽幽道:“你...很讨厌我吗?” 梨霜凝了凝,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数次接触下来,她对银川确实有些不大喜欢,可是对方不远万里,跟着她跑到这种鬼地方,还为了她身受重伤,她那句“讨厌”着实说不出口。 然而,她的反应落在银川眼底,如同默认。 他眼眶一酸,心底似被针扎了,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双手越攥越紧。他挑了挑唇,举目望向遥远的虚空中,眼底弥漫着深深的凄凉,似隆冬的雪纷纷扬扬。 静默了许久,银川耳畔传来一丝□□,他转头望去,见梨霜缩在地上,蜷成一团,哆哆嗦嗦,脸色白的像纸。 他一惊,连忙扶住她,却似摸在寒冰上,渗凉透骨。 “怎么会这样!” 他脸色陡变,连忙凝气往梨霜体内输送。然而,他本就损伤了魂灵,这般强行运气,立刻就受不住,吐了口血。 “我,我没事...”梨霜抱着双臂,磕磕巴巴,几乎说不出话来。 银川眉头紧蹙,抹去嘴角的血迹,强把灵力往她体内输送。 随着暖流的汇入,梨霜渐渐有了知觉,身上的寒气也逐渐驱散。 “我没事了,谢谢你。”她强撑着站起来,朝银川笑了笑,虽然有些虚弱,但脸上已经有了血色。 银川眸光微松,这才收力,堪堪把手放下,又猛地吐了两口血,殷红的血入溪流般,将他胸前的衣服都染红了。 梨霜瞳孔一颤,赶紧扶住他:“银川!” 银川脊背骤僵,机械地转过头,眼底浮浮沉沉,瞬间红了。 “你...唤了我的名字...” 梨霜怔了怔,不知道叫了个名字有什么稀奇,但现下也管不了这些了,焦急地问:“你不会出事吧?” 银川摇摇头,强撑着坐起来,眉梢眼角似柔风拂过,温柔绵绵:“你放心,我死不了。”说着,却又咳了咳。 梨霜眉头一蹙,连忙给他顺气。 感受着她轻轻的触碰,银川眼角泛起点点湿润,转过头,深深的凝着她,眼底蕴满了刻骨的眷恋与思念,好似一道轻柔的纱,将她越缠越紧。 “好点了吗?” 第51节 梨霜瞥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深若幽潭的眼眸,恍了恍,连忙撤回手,鼓着腮帮子很是不悦:“你再这样盯着我,我就不理你了!” 银川莞尔一笑,眉眼间蕴满宠溺:“好,我听你的。” 梨霜撇撇嘴,不再言语,二人陷入了寂静。 片刻后,梨霜正想开口,却听远处传来一阵龙吟,声音响亮尖利,如同利剑划破九霄。 二人眸光一紧,不约而同站起来,朝那边看了看。 “那是什么?” 银川眉头紧蹙,神情有些凝重,忽然抓住她的手:“走,不管是什么,能在这里的,绝非凡物。” 说罢,带着她往相反的方向飞去。 梨霜朝后看了看,忽然生出一股担忧,昊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会不会也遇上那不知名的恶兽? 她咬了咬唇,神情越发凝重。 然而,二人只飞了片刻,那龙吟竟如跗骨之蛆,越来越近,最后如一张大网铺天盖地而来,振聋发聩。 梨霜回头望去,见层层迷雾后,有一条头上生着三只火眼的巨龙如闪电般飞了过来。她瞳孔一震,死死攥着银川的手:“银、银川...” 银川回身望去,一股浓烈的腥气如骤雨铺面而来,那巨龙已张开血盆大口,朝二人破空而来。 “不好,是吞天兽!” 他脸色大变,据古籍记载,吞天兽本是盘古的坐骑,是一头上古巨龙,头上生有三只火眼,如饕餮一般,可吞噬世间万物,后因生性凶残,被盘古所囚,只不知在何处。 如今看来,便是这条巨龙了。 银川剑眉一蹙,连忙将梨霜甩开,随后挥出利剑,朝巨龙攻去,与其缠斗起来。 只他本就受了重伤,巨斗之下,一时间竟落了下锋。 梨霜大惊失色,再也安耐不住,召出佩剑从旁偷袭,岂料那吞天兽实在太过凶猛,巨尾猛地一扫,重重打在她胸口。 “噗!” 她喉间一甜,喷了口血。 银川大惊失色,再顾不得别的,纵身飞奔而上,堪堪抱住梨霜,一只尖利的爪牙破空而来,猛地插进了银川的脊背。 他脸色陡白,哇地喷了口血,殷红的血四散飞溅,落的梨霜脸上、身上到处都是。 “快走!” 银川大喊着,将梨霜推出去,额上青筋暴起。 寒风中,梨霜飞速后坠,整个人好似坠入了一汪幽深的湖水里,感觉周围安静了下来,视线里只有那个越来越远的男子,及他胸口那抹刺目的鲜红。 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眼神越来越恍惚,脑海里盘旋着一个声音。 忽然,一滴殷红的血从银川胸口飞出,冲破层层迷雾,嗖地飞到梨霜面前,悬停了一秒。 然后,如雨点般落在她额头,融进了肌肤。 梨霜身形一震,脑海里泛起一股剧烈的疼痛,好似刀在里面绞着,伴着痛楚,她眼前浮现出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画面,那里有一个少年,俊美脱尘。 “ 鸟又如何,这世间披着人皮的畜生还少吗?” “你愿意等我吗?待我功成名就,你就是我时雍唯一的妻子!” 少年看着她,青涩中透着温柔,光影变幻间,变成了青年,白衣胜雪,仙姿玉魄,已是银川帝君。 他说:“前尘已去,本尊如今只是银川帝君,你可明白?” 他说:“本尊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他说:“没有人可以同本尊的师傅相提并论,你,也不能!” ... 最后,他缓步靠近,眼底泛着深深的歉疚:“阿梨,不要怕,很快,不疼的。” 看着眼前并不真切的幻影,梨霜身上一凉,好似沉入了幽深的海底,胸口处沉闷压抑,好似破了个洞,透着微凉的风。 作者有话说: 踩着点修文,然后过了零点,暴风哭泣,明天肯定还是继续更新哈。 第44章 弃他而去 (梨霜到底是谁?) 片刻后, 那些交映重叠的画面似浮云般越飘越远,伴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如琉璃般碎成无数细小的碎片, 随风消散。 梨霜眉心红芒一烁,视线逐渐清晰,那个白衣男子被巨龙抛上半空,尖利爪牙穿入胸肺, 殷红的血水似溪流飞溅。 她黛眉微蹙, 转过身, 朝相反的方向行去。 望着她远去的身形,银川唇角一勾, 猩红眼眸泛起点点泪泽,似是欣慰又似酸楚。 随后深吸了口气, 凝眸聚力,吸出自己的元丹,用力朝梨霜打过去。 金色元丹破空而来,蓦地钻进了她的身体。只见梨霜浑身一震,金芒大作, 紧接着一道雷电轰掣而来, 将整个九幽照的亮如白昼。 半空中随之出现一道巨大的裂隙。 “走!” 身后传来银川的喊声, 一股无形气力撞在她背上,将她打入了裂隙中。她呼吸一紧,回眸望去, 见银川如同木偶似的,挂在吞天兽的利爪上, 殷红的血将白衣染成了红衣。 他挑了挑唇, 苍白的脸上泛起温润的笑意, 嘴角红的刺目,好似暗夜里灼然绽放的彼岸花。 “阿梨,再见了...” 他抬手挥出一道白刃,如箭簇般刺入裂隙,光芒一烁,裂隙缓缓缩小。 望着男子凄凉而温柔的笑意,梨霜薄唇微抿,手紧了紧,蓦然转身,脊背挺的笔直。 虽然银川是为了他才进的九幽之境,可她并不是吞天兽的对手,而且以前那些过往,如一根刺梗在她心口,她如何能不顾生死的去救他? 耳畔寒风呼啸,裂隙越缩越窄,即将闭合的时候,梨霜耳畔传来一声叹息,柔弱的好似一阵微风。 “师傅,我来了...” 梨霜浑身一震,眉心和胸口红芒大烁,眼底翻起汹涌的巨浪,猛然转身,如流星般划破夜空,转瞬间便来到银川面前。 她发丝飞扬,眸光凌厉,从虚空中拔出一把银剑,朝吞天兽猛地斩下去,浑身笼罩了森寒的杀气。 望着她手中寒光凛凛的银剑,银川眸光大震,整个人都呆住了,胸口处空了一瞬后,掀起万丈巨浪。 寒月剑,是寒月剑! 他双手骤紧,死死地盯着那枚银剑,连自己从半空中摔下来都不知道。旁边,吞天兽遇到强敌,仰天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咆哮,与梨霜激斗起来。 此刻,梨霜犹如杀神附体一般,爆发出可怕的战斗力,剑光闪烁,招招毙命。 望着她凌厉的身影,银川呼吸都停住了,眸中波涛彭拜,光彩灼灼,浑身血流都奔腾起来。 那是他师傅的身法! 是紫萸神女的身法! 难道!!! 刹那间,他脑海里似闪电劈过,冒出一个想都不敢想的猜测,激动的手心都冒汗了。 场中,梨霜和吞天兽越抖越勇,站了几十回合之后,吞天兽终于露出颓势,摆尾便跑,可她却不罢手,运气一挥,手中银剑忽然变成数万把。 刹那间,漫天剑雨,狂哮而去,将吞天兽斩成了数结。 “嗷———!” 上古巨龙发出凄厉的嘶吼,漫天血雨伴着无数碎.尸飞溅而下,落在银川和梨霜身上,猩热潮湿。 半空中,青光大盛,凝出一颗硕大的元丹,足有灯笼那么大,泛着幽碧凛凛的寒光。 嘶吼的龙鸣盘旋在广袤的空间里,越来越远,越来越低,直至淹没在黑暗尽头。 望着那个染满鲜血的身影,银川眸光一颤,发出暗哑而颤抖的声音。 “师傅...” 梨霜身形陡僵,攥着拳头缓缓转身,灰蒙蒙的天光中,她薄唇微扬,皎洁的脸上沾着刺目的血红,耀眼夺目。 “川儿...”她薄唇微颤,眼眸似湖泊般温柔纯净,泛着丝丝涟漪。 银川呼吸一滞,浑身血流都凝固了,眸中瞬间赤红。 “师傅,你真的是师傅...”他颤巍巍地站起来,踉踉跄跄走过去,膝盖一弯,重重跪倒在地,颤抖地揪住她的衣裙。 “师傅,这些年,你到底在哪里?”他仰起头,喉咙哽咽,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梨霜眸中骤红,眼角浮起点点水泽,弯下腰,拂了拂他的头,脸上蕴满了温柔:“傻瓜,我一直都在啊,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银川浑身一震,犹如五雷轰顶:“难道你....” "不错,梨霜就是我的转世。"女子点点头,眼底似烟云掠过,百味陈杂。 银川脸色一白,晃了晃,缓缓松开手,整个人如同坠入了无尽的冰渊,浑身上下凉到极点。 他原以为是紫萸的元灵附在梨霜身上,可他万万没想到,他千方百计想要复活的师傅,其实就在他身边! 当初梨霜为了复活沉香树,剜了那么心头血,可他却将她踩入了尘埃里。最后,竟为了守护紫萸的灵骨,逼得梨霜挖了心,跳下诛仙台。 他要找的人原本就是他爱的人啊!他却将她的心一次次碾落成泥,将她伤的体无完肤。 天下还有比这更可悲的事情吗? 可笑,当真是可笑啊! 银川扯了扯唇角,血迹斑斑又惨白的脸上蕴满悲凉与绝望,泪水如洪水决堤而下。 望着他悲痛的模样,女子眸中一揪,滚烫的泪水破眶而出,伸出手将他揽入怀中,缓缓蹲了下去。 “川儿,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听着她温柔的话语,银川心底似被刀割着,渗出淋漓的血。他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女子。 第52节 模糊的视线中浮现出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脸庞,与梨霜的面容交相辉映,似真似幻。 二十三万年前,银川从身为魔族圣女的母亲腹中诞生,因为身负着上古神邸的血脉,魔族长老预言他是覆灭魔族的灾星,整个魔界都容不下他。 他母亲只好带着他去神界,寻找他亲生父亲,可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神却不肯见他们母子,他母亲在他父神的洞府前跪了三天三夜,只等来了一句话:“殊途。” 可笑啊!当初他与她母亲暗生情愫,互通款曲的时候,怎么不说殊途呢? 现下却说这种话,当真是不要脸至极! 他母亲心灰意冷,便带着不过百岁的他,四处流浪,成了共弃的余孽,不久之后,他母亲郁郁而终,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儿,天大地大再无处容身。 为了活下去,他不顾一切,在饿狼口中夺食,在妖族手下隐忍偷生,可是那些妖也好,魔也罢,个个都欺凌他。 终于他发了狂,杀死了那些欺凌他的妖魔,从此亡命天涯,被他们追杀。生死之际,紫萸神女如天神般出现了,杀了那些要他命的妖魔。 她朝他伸出手,可那时候他对所有人都充满敌意,甚至咬了她一口,不料她却没有生气,反而一直跟着他,最后在他被追杀的时候,再度朝她伸出手。 “跟我走吧。”她说。 他性子倔强,偏不答应,反而纵身跳下悬崖,就在他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紫萸居然接住了她,还笑着说:“这倔脾气,也不知跟谁学的。” 看着她温润明亮的眼眸,银川恍了恍,心口处好似有一束明媚的阳光透过照进去,驱散了层层阴霾。 之后,他被她带回天界,甚至为了保护他,与几大帝尊打起来,最后九死一生寻回混沌石,并昭告三界:“自此之后,银川便是本尊唯一的弟子,谁都不可以动他!” 而她自己却陷入了昏睡。 那一刻,他那尖利的棱角忽然柔软下去,在她身旁默默地守着。三万年之后,他正式拜她为师,从此之后,师徒二人整整相伴了十三万年。 直到她为了救他跳入了红莲业火,煎熬了七七四十九日。 那时,他胸口一震,整个人都懵了,他不相信,真的有人愿意为了区区一个徒弟,受此煎熬。 可紫萸却拂了拂他的头,柔声道:“傻瓜,这世间我有很多人要保护,可我最想保护的人,是你啊!” “银川,放下吧,仇恨折磨的只有你自己。” 迎着她温柔中饱含怜惜的眼眸,银川心底似有溪流潺潺淌过,他抿了抿唇,低下头。 “好。” 自此,他终于摈弃了心里的怨恨与不忿,每日抄录经书,静心修道。然而,没过多久,紫萸竟为了救他去归墟取了玉蝉果,因此身受重伤,死在了大战中。 看着她被业火吞噬的身影,他心里第一次泛起一股痛意,又好似被石头压着,喘不过气。 他想去救她,可她却说:“川儿,不要恨。”然后淹没在熊熊火海里,只留下一枚虚弱的元灵。 后来,他果真没有恨,甚至连天帝封印了紫萸仅剩的元灵,都没有阻止,最后接替紫萸,继续代她守护这三界生灵。 那些画面遥远又清晰,触手可及,却又一碰即碎。 银川的手越攥越紧,眼底浮浮沉沉,恍惚中透着深深的复杂。 眼前这个女子,曾是他最敬重的师傅,如今却成了他最爱的人.... 那她到底是梨霜,还是紫萸... 凝着他泪眼婆娑的样子,女子眼底泛起深深的怜惜,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痕,柔声软语:“川儿,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说着吸出那颗被银川打入体内的元丹,猛地打回去。 银川身形大震,周身金芒大烁,一股强大的灵力从天顶涌了进去。 他双眸一滞,焦急道:“师傅,不要...” 女子笑了笑,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死,只是下次醒来,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她眼眶泛红,深深吸了口气,手中加力,将元灵里储存的灵力源源不断输入他体内。 片刻后,她脸色陡白,双眸渐渐失了焦距,好似被抽空的木偶,朝下方极速坠落。 银川脸色大变,连忙飞过去,将她接在怀里。望着女子惨白的面容,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即将触到她时,却攥成拳头,收了回去。 不,这是紫萸神女,是他三跪九叩拜下的师傅! 他怎么能对她怀有那种龌龊的心思! 不行,绝对不行! 银川咬着唇畔,双拳越攥越紧。 片刻后,女子曲翘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眸,待看清是他后,她黛眉一蹙,连忙起身,可她整个人跟个棉花似的,堪堪支起来,又摔了回去。 “放开!” 梨霜眸光骤寒,朝他胸口猛地一推。 银川眉梢一颤,胸口传来一阵剧痛。 望着女子冷若冰霜的面容,他眸中一刺,心里跟针扎似的,泛起绵密的痛意,拳头越攥越紧,缓缓将她松开。 梨霜扫了扫周围,见不远处悬浮着一颗硕大的碧绿元丹,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她方才已经进了结界,可为什么又回来了,而吞天兽又去了哪里? 银川抿了抿唇,语声复杂:“吞天兽死了,被你杀死。” “啊?” 梨霜双眸一瞪,满脸不可置信。 可看银川的表情,的确不像是说谎啊... 她揉了揉肉脑袋,脑仁却似针扎似的,揪的发颤,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方才发生了什么。 银川眼底掠过一丝烟云,手伸了伸,又落下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梨霜叹了叹,只好作罢,她扫了眼那碧绿的元丹,打算过去看看,强撑着站了起来,不料腿一软,差点摔倒。 银川一惊,连忙将她扶住。 迎着他关切的眼眸,梨霜黛眉一蹙,眼底泛起些许厌恶。 “起开!”她随手一推,转过身,朝元丹行去。 望着她冰冷的身影,银川好似坠入了冰窟窿,刻骨的寒凉裹挟而来,连五脏六腑都渗着寒气。 作者有话说: 所以,紫萸就是梨霜,梨霜就是紫萸。 狗子,你傻眼了吧? 第45章 诛心 (“我让你救了吗?”) 他的手越攥越紧, 随后跟了过去,随着二人的靠近,那碧绿元丹竟微微震动, 幽光闪烁。 梨霜目中露出疑惑,下意识伸出手,指尖堪堪触上去,元丹猛地一震, 弹至半空, 朝她极速俯冲过来。 银川大惊, 挥剑斩去,霎时间, 光芒大盛,元丹碎成两半。梨霜眸中一刺, 用手挡了挡,却发现元丹中央浮着一个银衫男子,长发披散,面容俊朗,双眸微微闭着, 好似睡着了一般。 看到那人, 梨霜瞳孔大震, 满脸不可置信:“昊京!” 银川也很惊诧,挥出一道白芒,将灵力输送到昊京体内。 昊京浓密羽睫微微一颤, 睁开眼眸,陡地射出凌厉的寒芒, 挥爪朝梨霜攻过来。 望着这个面若寒玉、笼满杀气的男子, 梨霜好似被雷劈了, 僵在那里,脑子里轰隆作响。 昊京怎么会这样? 银川大急,一掌将她推开,挥剑与昊京缠斗起来。念着对方与梨霜的关系,他只使了四成功力,可昊京却似入了魔,不管不顾,招招毙命。 银川眉峰紧锁,只好全力施为,一时间二人不相上下,各自都负了伤。眼见这样僵持下去,必定两败俱伤,银川只好使出绝招,霎时间雷电轰鸣,如巨网呼啸而来,将昊京迫的连连后退,随后一件刺过去。 梨霜大惊失色:“不要!”纵身飞过去,挡在昊京身前。 银川脸色陡变,连忙收力,巨大的冲击力反攻回来,撞得他五脏翻腾,吐了口血。 与此同时,昊京唇角勾起阴鸷的笑意,一掌拍在梨霜胸口。 "噗!" 梨霜胸口一阵剧痛,猛地吐了口血,眼底满是痛惜,昊京冷冷一笑,死死扼住她纤细的脖子。 “嗬--!” 他舔了舔唇角,笑的阴恻鬼魅,好似地狱地爬出来的兽。 “昊,昊京...”梨霜死死抓着他的手,脸上憋得涨红。 昊京却凑到她面前嗅了嗅,眼底寒光一烁,张开嘴,猛地朝她脖颈上咬下去。 银川瞳孔骤缩,如闪电般冲过来,一拳打在昊京脸上,将她救了出。 昊京大怒,张牙舞爪扑过来,银川面上一厉,拔剑冲过去。 梨霜大惊,还没来得及阻止,锋利的剑刃已贯穿昊京胸口,殷红的血汩汩而出,刺的梨霜眸中一颤。 “不要!” 她大喊着扑过去,银川却挥出结界将她阻住,乘胜追击将昊京用捆仙锁捆住。 尘埃落定后,银川身子一晃,持剑跪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浸出层层冷汗。 “破!”他转眸,挥手解去梨霜的禁制。 甫得自由,她奋不顾身地冲过去,见昊京双眸布满血丝,不停地挣扎嘶吼,好似发狂了一般,而他胸口那个血窟窿,殷红的血似小溪般流淌。 她眼眶骤红,连忙用仙力止住血流,尔后转过身,狠狠给了银川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声惊破夜空,她恨恨地盯着男子,脸上满是怒火。 “你凭什么伤他!” 迎着她凌厉的目光,银川双手一攥,胸口似被利剑穿胸而过,泛起阵阵剧痛。 “我只想救你...”他咳了咳,苍白的脸上蕴满了深深的痛楚与酸涩语声异常沙哑。 第53节 “我让你救了吗!” 银川眸光一颤,脑海里闪过似曾相识的话语,那次在梨园结界里,他也是这样说的。 一模一样的话语,同样冰冷的态度,当真是报应不爽啊! 他勾了勾唇,颓然地瘫坐在那里,眼角猩红:“可是...他要杀你...” "那就让他杀好了,这是我欠他的!" 梨霜居高临下,眸光寒芒一烁:“至于你,没有资格伤他!” 银川死死攥着拳头,整个人犹如坠入了无尽的冰渊,浑身上下凉到极点,连五脏六腑都渗着寒气。 “好,我...懂了...”他薄唇微颤,露出无比凄凉的笑意,泪水在眼底闪烁。 他强撑着站起来,又用元丹凭空劈出一道巨大裂隙,尔后压住胸口的翻腾,朝梨霜望去,语声沙哑:“走吧。” 抬手一挥,将昊京抛进了裂隙。 灰蒙蒙的天光下,男子染血的脸惨白的可怕,看起来触目惊心。 梨霜抿了抿唇,默然走到裂隙中,回眸时,银川已紧随而来。随着裂隙的缩小,周围的空间发生剧烈的震动,巅的的她差点掉下去。 银川眼疾手快,立即将她搂住。 她冷哼一声,想把他推开,不料他却搂的更紧了。 “别动。” 耳畔传来他低沉的声音,略带命令的口吻。 梨霜黛眉一蹙,冷冷撇开头,紧接着身子一坠,猛地落到实处。周围光芒乍现,刺的人睁不开眼,适应片刻后,梨霜发现自己置身在一间素雅宽阔的房间里,周围陈设有些熟悉。 她环目扫了扫,心头倏然一跳。 是重华宫! 而且...是银川的房间! 她浑身骤僵,心里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厌恶,猛地将银川推开。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她远山眉一蹙,语气冰冷。 被她这样一推,银川打了个趔趄,跪在地上,又吐了口血。殷红的血流缓缓溢出,落在素净的地毯上,斑驳刺目,如同一颗颗红宝石。 梨霜凝了凝,把头瞥开了。 明媚的骄阳中,她身姿端傲,冷若冰霜的脸上蕴着点点血迹,如同雪魄红梅,潋滟夺目。 银川双手一紧,目中泛起深深的痛楚,喉咙陡甜,嘴角流出一缕鲜血。 “我,我只是想救昊京...”他的声音虚弱颤抖,哑不像话。 梨霜微微一滞,脸色缓和了几分,如今昊京变成这副模样,能救他的也只有药王,她终究还是要回天界的。 “咳咳!”银川咳了咳,拭去唇角的血迹,颤巍巍站起来,抬手一拂,带着梨霜和昊京落入药王殿。 见到银川满身是血地出现在这里,药王脸色大变,唰地站起来:“银川,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银川摆摆手,指了指身后。 药王转眸望去,见昊京被捆在那里,张牙舞爪,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他双眸一瞪,惊诧万分:“这是昊京吗?他怎么也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 “他...”银川刚开口,又喷了口血,药王大惊,连忙给他诊脉,却脸色大变,一拳砸在柱子上,痛心疾首。 “你呀你,你让老夫说什么好!你好不容易才活过来,怎么就这么糟蹋自己,若非有人用深厚的灵力,替你护住神魂和元灵,你此刻怕就是活死人了!” 银川抿着薄唇,朝梨霜望去,眼前依稀浮现出,他师傅温柔纯净的面容。 他扬了扬唇,眼眶逐渐湿润。 药王长长一叹,将他扶住,朝梨霜道:“你和昊京且等着,老夫先替帝君诊治。” “我没事,你先...咳咳。”银川连忙拒绝,却被药王瞪了一眼。 望着银川煞白的脸,梨霜目中露出些许复杂,淡淡道:“你先去吧。” 银川怔了怔,眼底掠过一阵烟云,药王乘机将他拉进内室。 望着紧闭的门扉,梨霜叹了叹,走到昊京面前,眸中一红,泛起深深的酸楚和歉疚,手越攥越紧。 昊京,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救你! 这一等就是整整两天两夜。 当余晖渐落,整个天宫笼在黑暗中的时候,药王终于推开房门,走了出来,他脸色疲惫,深深地舒了口气,神情轻松了许多。 见他如此,梨霜知道银川大约是无虞了,刚要开口,药王摆摆手:“老夫简直累死了,你且让老夫歇歇,把昊京带到厢房安置了吧。” “好。” 梨霜凝了凝,朝他微微福身,待药王出去之后,她刚走到昊京身前,耳畔传来一个暗哑的声音。 “阿梨...” 她微微一僵,回身望去,融黄的烛光中,银川立在门口,身形颀长削瘦,银白华发如云披落,与洁白的衣衫交相辉映,衬得他越发冰姿雪魄。 只他眉宇间笼着淡淡的沧桑,下巴上胡茬点点,与她记忆中超凡脱尘、飘逸清隽的男子,恍若两人。 她恍了恍,随即移开目光,皎洁的脸上笼着淡淡的清霜。 “多谢。” 说罢,将昊京吸入掌心,举步朝外走去,身姿笔挺,傲然的好似一枝寒梅。 凝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银川眸中一酸,袖中的手越攥越紧。 出去之后,梨霜按照小童的指引,将昊京带到了西厢房,并燃了安息香,令他陷入昏睡,自己则和衣躺在床上,朦胧的月色透过窗棂映在她脸上,如同镀了层薄薄的雾。 她暗夜中熟睡的昊京,脑海里不断浮现种种过往,初见时他温润如玉的笑意,相交时他满含关切的目光,以及他在西荒奋不顾身救她的情形。 那时,他浑身浴血,却宁死不退。 可偏偏,她满心满眼只有银川,甚至为了他,落得那样的下场。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姻缘吗? 她勾了勾唇角,眼底蕴满凄凉的泪水,是为昊京,也是为曾经的自己... 窗外,斑驳的树影下,银川静静立在那里,身如孤松,眸光幽幽,手心里的棋子越攥越紧,在黑暗中泛着清冷的微芒。 微风过处,他发丝飞扬,与夜色渐渐融二为一。 两天之后,药王终于来了,问清楚前因后果后,脸色陡变:“什么!吞天兽的元丹?” “嗯。”望着他神情,梨霜很是忐忑。 药王沉沉一叹,道:“据老夫方才探查,他与那元丹想必已融为一体,只吞天兽魔性太强,元丹里更是充满了浑浊之气,这才吞噬了他的心智,你且等一等,让老夫试试。” “多谢!”梨霜薄唇一抿,抵着额头,深深行了一礼。 随后,药王立即将昊京搬去药庐,梨霜则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连着两三天都不曾进过水米。 见她如此,银川眼里满是担忧,亲自熬了一锅粟米百合粥,端到她面前,柔声劝慰:“阿梨,纵然你担忧,也得顾着自己,你还是...” 话未说完,梨霜已满是不耐,随手一打,竟将滚热的粥水打翻了,泼得银川满手满袖都是。 他眉梢一颤,连忙缩回去,硬扛着没有出声。 那粥刚出锅没多久,瞬间便将他的手烫红了,还起了几个亮晶晶的水泡,瞥着他烫伤的手,梨霜微微一滞,双手随之收紧。 就在此时,仙侍琅桓走了进来,瞥见银川手上的伤,吓了一跳:“帝君!你这是...” "出去。"银川瞥了他一眼,眸光冷淡。 琅桓连忙噤声,朝地上的粥水瞥了瞥,瞬间明了,无奈地叹了叹,悄然退下。 一时间,空气陷入了沉静。 银川攥了攥拳头,将打碎的碗碟拾起来,挥去满地粥水,神色暗淡地走了出去。 望着他孤寂萧索的身影,梨霜抿了抿唇,转过头,面色一如往昔。 几天之后,药王终于出来,脸上却满是沧桑与无奈。 梨霜心头突突一跳,连忙跪下:“药王,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昊京啊!”双手往额头一抵,深深拜倒。 药王眉头紧蹙,很是为难:“不是老夫不救,实在是....” “药王,只要你能救昊京,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心甘情愿,求求你了!”说着,又重重地磕了个头,把额头都磕红了。 旁边,银川双臂骤紧,沉声道:“说吧,不论何物,本尊予取予求。” 药王叹了叹,道:“为今之计,只有将昊京那颗被浊气侵染的心挖去,换一颗新的。” “用我的!” 梨霜呼吸一滞,不假思索。 望着她坚如磐石的目光,银川眸中一揪,下颌越绷越紧。 不料,药王却摆摆手:“哪能那么简单,昊京体内污浊弥漫,老夫虽用尽全力,也无法除尽,若是普通的心依然会被浊气侵蚀。” “所以换的那颗心,必须达到两个要求,第一以最坚硬之物为窍,护它不腐,第二....” 他看向梨霜,眼底露出复杂之色:“那颗心必须至纯至灵,换而言之,必须是一颗....七窍玲珑心....” 闻言,梨霜犹如五雷轰顶,脸色煞白。 七窍玲珑心世所罕有,千万年都难出一颗,她那颗早在跳诛仙台的时候便挖去了,如今又到哪里去找第二颗? 第46章 吻 (若我偏要给呢)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 银川抿了抿薄唇:“我有。”从墟鼎里拿出一个檀木匣子,缓缓打开,露出暗红色的心。 药王眸光大震, 惊诧道:“难道...” “不错,是....阿梨的...” 他看着梨霜,眼底沉沉浮浮,潮涌跌宕, 夹着深深的痛楚与愧疚。 凝着那颗暗红的物体, 梨霜瞳孔一颤, 不自禁退了退,拳头越攥越紧。那些原本已经遥远到虚无的记忆, 倏忽间又浮现在眼前,似塞北得风吹得她身上凉飕飕的。 第54节 她挑了挑唇, 眼里泛起讥讽:“你不是拿它救公主吗?怎么现下还好端端在这里?” 银川眉心一刺,下颌越绷越紧:“我...我没有...” 像听到了天下最大的笑话,梨霜笑的眼角都湿了:“银川啊银川,你若真拿我的心救了公主,我佩服你对她有情有义, 可现下你告诉我什么?” “你告诉我一切都是个笑话?” 她深吸了口气, 胸口好似漫起了巨大的潮涌, 酸涩潮湿中夹着一丝痛意,这痛意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可悲、可悲。 “阿梨...” 银川脸上一白, 下意识朝她靠近。 “别过来。”梨霜眸光骤厉,脸上笼起凛凛的寒霜, 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银川眉心一揪, 胸口上好似破了个大窟窿, 寒风不停地倒灌着,冰凉道极点。 梨霜闭目吐了口气,将那些令人厌恶的画面从脑海里驱散,沉声道:“药王,那最坚硬之物是什么?” 药王面上一僵,欲言又止。 梨霜远山眉紧蹙,连忙揪着他的衣袍,哀求道:“药王,请你一定要告诉我!不管是什么,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会替昊京找来!” “是....” 药王朝银川瞥了瞥,一脸为难。 “是我的灵骨。”银川攥着袖中的手,眼底掠过一丝烟云。 “你的灵骨?”梨霜怔了怔,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 银川淡然道:“我的元神是昊天石,乃世间最坚硬之物,其中精华正是石骨与石心,可与补天石相媲美。” 闻言,梨霜眸光陡烁,张了张唇,却又黯淡下去。 此刻她若逼着银川挖自己的灵骨,那与当时的银川又有何异? 她沉吟片刻,看向药王:“除了灵骨,可有替代之物?” “嗯...若说替代之物,或许只有九幽之境的混沌石可以一试,只是效果未知。” “九幽之境....”梨霜面上一紧,这次去九幽之境,若非银川相互,只怕在极海之眼她就没命了。 可是昊京她是必须要救的... 她薄唇紧抿,脑海里飞速旋转,当下便有了计较,眸光一定,朝药王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请药王代我照顾昊京,我这就去想办法。”说着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堪堪转身,就被银川拦住,他扼着她的手臂,眸底闪过一丝揪痛:“你所谓的办法,就是魔族禁术吗?” 梨霜怔了怔,淡淡道:“是又如何?” 那日在魔界藏经阁,她无意间看到一种上古秘术,可以再短时间内数百倍增强法力,只代价比镇元丹更加惨烈,那便是魂飞魄散。 淡漠的面容似刀子猛地扎进银川心里,在里面绞着割着,把他心碎的血肉模糊,巨大的痛意在胸臆间漫开,如游丝般钻入四肢百骸,每一寸骨髓都痛的发颤。 他眼眶猩红,几乎把她的手臂都捏碎了,喉咙沙哑而颤抖:“你这么不想用我的东西吗?哪怕是死...” "是!"梨霜昂着下巴,眸中寒芒一烁。 “若我偏要给呢。”银川死死盯着她。 “滚!”梨霜眼底闪过厌恶,抬手挣了挣,银川却攥的更紧了,眸中闪过一丝阴鸷,往前一迫,将她抵在旁边的玉柱上。 “放开!”梨霜怒斥,黛眉紧起。 见此情形,药王嘴角一抽,连忙闪身隐了出去,顺带将门戴上了。 霎时间,偌大的屋子只剩他们二人,银川勾了勾唇角,猛地扼住她的下巴。 “你让我放我便放,你当我是什么了?” 迎着他赤红中透着几分癫狂妖冶的眼眸,梨霜呼吸一滞,冷冷撇开头:“有病!” 银川却将她扳了回来,低下头,死死地盯着她,滚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 “对,我是有病,早在你死的那一年,我就病入膏肓了!” “可是你知道吗,整个三界,只有你是我的药,救我命的药...” 他冰凉的指尖摩挲着她的唇,眼底火光灼灼,好似要将她烧成灰烬。梨霜脊背一凉,死死抵着他的胸膛,眼底蕴满了恐惧与愤恨。 “你要干什么,别让我恨你!” 银川挑了挑唇,眼尾越发猩红:“那就恨吧。”低下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梨霜身子一绷,好似一根刺哽在喉咙里,厌恶至极,她挣了挣,对方却似铁链似的将她紧紧箍住,动不得分毫。 她眸光乍厉,重重咬下去。 银川眉间一颤,腥甜的气息伴着一阵刺痛,在唇齿间漫开,他却没有松手,只死死捏着她消瘦的肩膀,吻得越发深刻,渗血的唇在她唇齿间辗转、吮吸,整颗心好似被无数根针齐齐扎着,绵密的痛意将他淹没吞噬。 而他则越陷越深,犹如坠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洋。 肆无忌惮的攻略,令梨霜越发厌恶,既然挣不动,她索性闭上眼眸,一动不动,任他如何施为,都没有半点反应。 感觉到她的变化,银川动作一滞,缓缓睁开眼眸,见她好似砧板上的鱼肉,满脸冷漠。 刹那间,好似一盆冷水兜头灌下来,令他奔腾的血流瞬间凝固,从头到脚凉到极点。 第47章 咎由自取 (“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他退了退, 扬起唇畔,猩红眼眶泛阵无尽的凄凉与痛楚。 “也罢,终归是我咎由自取...”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猛地按在胸口上,将灵骨往出吸。 梨霜蹙起眉头,冷声道:“用不着你假惺惺!”抬脚就往外走,银川挥手便将她制住。 “你用也得用, 不用也得用!”他眸光陡锐, 用尽全力, 将灵骨一寸寸往外吸。 过了一会儿,但见金光乍烁, 灵骨已完全剥离。 银川眸光一松,骤然跪在地上, 脸色煞白,冷汗涔涔。 “药王...” 听到男子低哑的声音,药王赶忙跑进来,看到银川的模样,顿时痛心疾首, 重重锤了锤拳头, :“你果然....哎!” 他跑到近前, 立即将一颗金丹塞到银川口中,并将他扶起来,往内室行去。银川靠在药王肩上, 脸色白的吓人,那双沉痛的眼眸始终停在梨霜身上, 似湖底的暗流汹涌跌宕。 梨霜薄唇微抿, 冷冷撇开头, 直到关门声响起,她才转眸望去,里面隐隐传来吐血的声音。 那声音似石头落入耳畔,她的手紧了紧,依旧冷若冰霜。 也不知等了多久,当夜幕渐渐笼罩整个天宫的时候,药王终于打开房门,满脸疲惫的出来了,他瞥了眼梨霜,摇摇头,举步往外行去。 “药王!”梨霜下意识喊住他。 药王顿住脚步,转过头,浑浊的眼眸似蒙了层雾,蕴满了沧桑与复杂:“你可知当年你跳下诛仙台后,他都做了什么吗?他为了弥补昊京闯下的大祸,不惜动用镇元丹,耗尽心血,要知道,那时他已没了半颗元丹,那么做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他当真是为了昊京吗?不,他是为了你啊,梨霜姑娘!等老夫拼尽全力,好不容易保住他的命,他又为了救你,三次动用乾坤镜,只这三次就又要了他半条命。” “可偏偏因此引来天谴,导致补天石起了裂隙,一旦天破,汤汤弱水将倒灌三界,届时生灵涂炭,三界将变成炼狱。若非因此,哪怕千次万次,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想必都会用乾坤镜把你救回来。” “只可惜他紫萸的徒弟,是这天界唯一的战神,他不能那么自私啊!所以他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将仅剩的半颗心用来补天,最终心血耗尽、油尽灯枯而死....” “但是你知道吗?若你还活着,他纵然只剩一口气,也会竭尽全力活下去,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哀莫大于心死心死啊!” “我知道当初是他负了你,可他都为了你死过一次,如今又为了你剥了灵骨,失了整整十万年的修为,你就不能放下过往吗?” 梨霜拳头一紧,眼底沉了沉,灵骨是汇聚灵气的关键,若是普通仙魔,只怕已打回原形,而银川之所以还保留了一半修为,想来是因为药王的缘故。 可是死了一次又如何,失了灵骨又如何? 她不也死了,还挖了一颗心吗? 她昂起下巴,讥讽道:“那是他咎由自取?” 药王眉头一竖,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咎由自取,你管着叫咎由自取?” “不是咎由自取是什么?人都不在了,他又做那些要死要活的事做什么?恶心我吗?” “你!”药王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扶着胸口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他攥着拳头,深深地吸了口气,眼底泛起凌厉之色:“好,既然如此,那我便让你看看,他到底是为了谁才咎由自取!” 说罢,抬手往半空打去,不料一道白光破空而来,震得他猛地退了退。 “够了!” 门口处,银川扶着门框,眉头紧蹙,脸色白的像纸。 “银川!”药王一愣,气的直跺脚。 银川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多谢药王救命之恩,但这是我的事,你走吧。” “你...哎!” 药王重重一叹,无可奈何地走了。 梨霜打量着两人,远山眉微蹙:“方才药王要说什么?” 银川抿了抿薄唇,强撑着走过来,捂着胸口,摇摇欲坠:“没什么,无非是那些话。” 梨霜咬了咬唇,双眸一狭,似是在探究他的话是真是假。 “咳。”银川咳了咳,走到她身前,语声虚弱:“你放心,有我的灵骨,昊京就有救了。” 梨霜嗤笑:“别以为我会感谢你!” 银川眸中一揪,手中紧了紧,颤抖地拂上她的脸颊,唇畔微微扬起:“无妨,只要开心,我怎样都成...” 他轻柔地摩挲着,眼底蕴满了眷恋与痴缠,好似一汪幽深潋滟的湖泊。 “别碰我!” 梨霜周身一僵,冷冷撇开头。 银川手一滞,挑了挑唇,将她拥在怀里,双臂越收越紧,好似要将她拥入骨血里。 他的下巴抵在她额上,轻轻地摩挲着,眸光变得悠远起来:“阿梨,你可知道,这一刻我想了有多久。两千多年了,纵然那时我的魂灵游离四散,可它们每一个装的都是你。” 第55节 “它们走过春夏秋冬、五湖四海,走过这三界的每一个角落,所思所想无一不是你。这一刻,我无比庆幸我活过来了,否则又如何能像此刻,把你拥在怀里呢?” 听着耳畔的絮语,梨霜却似秋风过身,心底满是悲凉与酸涩,但不是为了银川,而是曾经的自己。 若是挖心之前,她能听到这番话,想必高兴的就算立刻死了也甘愿,可是没有啊,自始至终都没有... 有的只有一次次不屑一顾,一次次弃如敝履...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挑了挑唇角,眼底满是凉薄与讥讽:“银川,发生了那样的事,你现在却来假惺惺说这些,你不觉得可笑吗?” 银川身子一绷,胸口好似被无数根针扎着,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 “还有,我听别人说,是你师傅将你复活的,那你可是忘了,当初你是如何的珍视她,甚至为了那棵她种的树,将我踩在尘埃里?” “当初你是那么喜欢她,如今却抱着我,一边说着情话,一边提你师傅,当真恶心!” 冷厉的话语如同巨石重重砸在他胸口,震得他的五脏六腑都碎了,他双眸一震,猛地退了退,眼底蕴满了恐慌与不知所措。 师傅! 对啊,她就是他师傅! 可他做了什么?他不仅抱了她,还....亲了她... 这个认知似闪电在脑海里晃过,劈的他浑身冰凉,心底泛起巨大的恐惧。 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她是高高在上,是他可望不可即的神邸,他怎么就把这件事忘了... 是他一时激动太过忘乎所以,还是他潜意识里故意遗忘... 他的手越攥越紧,眼底似被刀绞着,恨不得一刀把自己劈死。 “对不起,对不起...” 银川恍恍惚惚,绝望的泪水从眼角滑落,退了几步后,连忙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逃了。 梨霜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勾了勾唇角,眼底满是不屑与冷傲。 过了一阵,她终于恢复了自由,便去厢房找昊京,刚走到门口,药王就从里面出来了。 看到她,药王眸光冷了几分,淡淡道:“灵骨与心窍已放入昊京体内,几天后他便醒了,只那浊气太过厉害,腐蚀了他大部分心智,等他醒来的,就只有三岁孩童的智力。” 梨霜一惊:“什么!” 药王继续道:“你也不必着急,只需找个灵力充沛的地方,好好替他调养,不出百年,他自当恢复成人的智力,但...” 见他欲言又止,梨霜连忙抓住他的胳膊:“又有什么问题?” 药王瞥了她一眼,把胳膊抽了回去:“这只是老夫的一些猜测,也不一定会那样,现在说了不过徒增烦恼,到时候再说吧。” 梨霜凝了凝,正想发问,药王却已经里去了,她抿了抿唇,只好作罢。 进屋后,她望着床榻上昏睡的男子,眼底一酸,握住他的手:“昊京,你一定要好起来...” “等你醒来,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好不好?到时候,你可别嫌我叽叽喳喳,惹你烦呢...” 说着,眼眶一湿,眼角泛起阵阵水泽。 窗外,银川隐在廊下,默然看着这个画面,手一紧,心口处似被虫蚁啃噬着,漫起丝丝缕缕的痛意。 他抿了抿唇,蓦然转身,下颌绷得好似冰冷的线。 之后几日,梨霜每日都守在昊京床畔,替他喂水喂药,照顾的妥妥贴贴,而银川好似消息了,再未出现过。 第四日晚上,梨霜正趴在床畔睡着,银川从墙外悄无声息地穿了进来,依旧若隐若现。他走到床畔,见梨霜趴在那里,迷蒙的月光透过窗户,映在她珍珠般皎洁的脸上,如同蒙了层浅浅的光晕,柔和恬静,似一朵静静绽放的娇花。 他眸光一深,好似陷入了幽深的湖泊,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触到她脸颊的刹那,却似烫到一般,猛地缩了回去。 不行,这是他师傅! 银川闭上眼眸,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自压下胸口中漫起的潮涌,从墟鼎里拿出一幅画,拂了拂,缓缓推进梨霜的墟鼎。 然后,将手入袖中,退了退,眸光一锐,攥紧拳头,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片刻后,梨霜眼皮一动,忽然坐了起来,她下意识拂了拂脸颊,朝四周望了望,见偌大的屋子沉寂晦暗,没有别人,凝了凝,替昊京把被子捏好后,又趴下了。 过了两天,昊京终于醒了,果如药王所言,只有三岁的智商,为了给他喂药,可把几个小童忙坏了,可他就是不配合,反而又哭又闹。 看着他这副模样,梨霜眼眶骤然一热,走到近前,把药丸拿到手中,柔声道:“昊京,你乖乖的,好不好?吃了药,我给你买糖吃。” “糖糖...” 昊京怔了怔,似乎在想糖是什么东西。 梨霜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块饴糖,递到他嘴边:“你尝尝,很好吃的。” 昊京半信半疑,慢慢张开嘴,不料却一口咬在梨霜手上,痛的她眉头一抽。 小童怒道:“你怎么咬人啊!” 梨霜扯了扯唇,勉力笑道:“我没事。” 昊京恍了恍,缓缓松开:“你怎么不生气?” “因为你是昊京....”梨霜拂了拂他的头,唇角蕴满了温柔。 看着她颊边的笑意,昊京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凝了凝,试探地在饴糖上尝了尝,入口甘甜,顿时眸光大亮:“好甜!” “那是自然,你把药喝了,就有糖吃哦!”梨霜把糖晃了晃,笑眯眯的。 “恩 !”昊京连连点头,赶忙把药咕咚咕咚喝了,梨霜松了口气,把糖递给他。 昊京连忙抿了几口,顿了顿,忽然咧嘴一笑,明亮纯净的好似一弯银月。 “谢谢姐姐!” “姐姐...” 梨霜喃喃自语,眼底泛起深深的复杂。 之后,昊京又留在药王殿调理了几天,梨霜将注意事项用小册子一一记录下来,这才乘着月黑风高的时候,带着昊京离开。 毕竟,昊京身份敏感,越少人知道越好。 出了南天门后,梨霜便径直回了芒砀山,还未进院门,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她回身看了看,四野空寂晦暗,没有半点异样,遂走进院子,哄着昊京睡下了。 她守了昊京几日,只觉得浑身疲乏,便去井边打了盆水,准备洗脸,刚撸起袖子,却发现水面的倒影里有一片落叶,眨眼间,却不见了。 她眉头一蹙,直起身子,淡淡道:“出来吧。” 空气凝了凝,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不远处的树下,银川从后面走了出来,斑驳的月影映在他脸上,半明半暗,唯有一双眼眸清幽深邃。 “果然是你。” 梨霜挑了挑唇畔,转过身,往屋里行去。 “阿梨。” 身后传来银川的声音,可她停都没停,继续往外走,刚跨上台阶,手臂骤紧,银川的声音已在耳畔。 “我要去闭关了...” 眼底闪过不屑,梨霜把手抽了回去:“你不闭不闭关,干我什么事?” 银川眸中一刺,双手蓦地攥紧:“我只想再看你一眼....” 如今他失了十万年的修为,再不复从前,若想护梨霜周全,只有想法子尽快恢复,所以只能暂且闭关。 “既然都看了,那就回去吧。” 梨霜斜睨了他一眼,正要往前走,银川忽然握住她的手,塞了一件温热的物体给她。 梨霜凝了凝,低头望去,是一只赤红的玉麒麟坠子。 “这是我从火德星君那里找来的,唤作火麒麟,一旦你寒疾发作,只要把这坠子拿到手中,并催动咒语,便会生出强劲的暖意,驱散寒气。” 梨霜打量了一眼,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这样看来,倒是一件宝物。” 银川眸光乍亮,以为她愿意收下了,不料她眸光一烁,冷笑:“只是啊,我这样的人,配不上你的宝物。”手一松,那坠子嗖地一下掉到地上,摔成两半。 “叮。” 他呼吸一滞,心口处似被利剑戳了进去,带出淋漓的血。他紧了紧拳头,强自扯出一抹微笑,把一张护身符塞到她手里:“没关系,那你把这张符拿着吧。” “护身符?” “不错,这上面灌输了我的灵力,只要你放在身边,一旦遇到危险,我就能立刻赶到。” 梨霜借着月色打量了几眼:“是么?” “嗯!”银川颔了颔首,眸中陡锐,坚定的好似磐石:“不管你在哪里,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赶到你身边。” 梨霜拂着护身符,淡然笑了笑:“真动听呀,当初你也是这么和公主说的吧?” 银川面上一滞,急忙道:“没有!” “你觉得我信吗?” 梨霜把符塞给他,昂着下巴往里走,不料银川却不依不饶,非把护身符塞到她手里。 她黛眉一蹙,猛地推开他,眼底满是厌恶:“你有完没完!” 银川双臂一紧,眼底似被针扎了:“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什么?担心我死了,还是担心你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你的愧疚?” “不,不是的...”银川连忙摇头。 梨霜勾了勾唇畔,眼底寒光一烁,点着他的胸口逼近:“银川,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我最讨厌你此刻委屈痛苦的模样。” “你这个样子就像一根刺哽在我喉咙里,时刻提醒我以前我是如何卑微,如何被你踩在尘泥里。” “所以你若不想我更加厌恶你,乘早收起你这副假惺惺的嘴脸,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迎着她凌厉的目光,银川身子一晃,整个人好似坠入了无尽的冰渊,彻骨的严寒排山倒海似的,将他裹得严严实实,每一丝血脉、每一寸骨髓都透着渗凉的寒气。 胸口处更似破了个大窟窿,无尽的寒气不停地往进倒灌,化作利刃把窟窿割的越来越大。 第48章 挖心。 (是谁的劫,又是谁的孽?) 第56节 “...” 银川张了张唇, 喉咙却似被堵住了,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双手越攥越紧。 梨霜冷冷一笑, 转过头,傲然地进屋了。 “砰!” 木门重重合上,似巨石撞在他胸口,他下颌越绷越紧, 许久才走上台阶, 轻轻拂着冷硬的门扉, 指尖泛起阵阵痛意。 他勾了勾唇角,眼尾水泽熠熠。 也好, 至少痛苦的只有他一人... 他将符纸贴在门框上,捏诀念了几句咒语, 黄符一烁,化作一缕青烟将屋子笼罩起来。 正要转身时,喉中陡甜,又溢了口血。他拭了拭殷红的血渍,强撑着往外走了, 步履虚浮, 脸色苍白, 凄冷的月色映在他身上,衬得他消瘦的身影好似一片枯叶。 翌日清晨,梨霜早早起来, 给昊京熬了碗杏仁粥,正哄着他吃的时候, 院门突然被人推开, 明媚的骄阳中, 沧凌立在那里,眸光灼灼,似万丈波涛跌宕起伏。 他猛地扑过来,将她紧紧搂住,语声沙哑而颤抖:“你回来了,你果然回来了...” 他眼角陡湿,流下一滴晶莹的泪珠。 梨霜身子一僵,手里的碗都被他撞到地上,摔成两半,淋漓的粥水洒了一地,她张了张唇,却不知说什么。 沧凌深深地吸了口气,将下巴紧紧贴在她头上,声音里带着哭腔:“臭丫头,你可知我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去的?我在北极之海整整等了三个月,生怕你死在里面,可我用尽所有办法都进不去。” “我又想着,万一你出来了呢,于是又上天入地到处找你,可是我走了那么多地方,却始终找不到你...” “我的心越来越凉,甚至比过去的两千多年更煎熬,你说说,你怎么赔我?” 他抹了把眼泪,握着他的肩膀,猩红眼眸深深凝在她身上, 梨霜呼吸一紧,胸口似潮水漫过,潮湿温暖,夹着歉疚。 “沧凌,我...”她张了张唇,喉咙却似被似被堵住了。 沧凌眸光微黯,挑起唇畔,在她额上磕了个暴利,:“好了,逗你玩的!我沧凌万事由心,何需你赔我什么?不过,你以后可不许这么看我,知道吗?” 他觑了她一眼,抱着双臂,不羁中带着几分傲慢。 梨霜凝了凝,点点头:“嗯。”紧绷的心渐渐放松。 旁边,昊京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蹙起眉头,猛地将他推开。 “不许抱姐姐!”他挡在梨霜面前,鼓着腮帮子,脸上满是敌意。 沧凌嘴角一抽,莫名其妙:“姐姐?” 梨霜咳了咳,有些窘迫:“说来话长,你只当他是个孩子吧...” 昊京则瞪了沧凌一眼,拉着梨霜往屋里走:“姐姐,我们进去,不理他!” 梨霜无奈地笑了笑,只好跟着他进去了。 这般过了半日,昊京终于累了,抓着梨霜的手,睡着了。梨霜瞥了眼门口的沧凌,刚想站起来,就把昊京惊醒了。他眼眶一红,哭闹起来,梨霜叹了叹,只好耐着性子,再度将他哄睡,直到他睡熟了,这才悄咪咪走到外面,把门关上。 “呼!” 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坐在台阶上,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看着她疲惫的模样,沧凌眸中露出怜惜之色,把手放在她后颈,轻轻捏着。梨霜身子一绷,本能地站起来,却被他按了下去。 “别动。” 男子声音低沉,带了丝命令的口吻。 梨霜抿了抿唇,只好抱着膝盖,乖乖不动。沧凌挑了挑唇,动作越发轻柔,却隐含着一丝暗劲。 梨霜只觉得脖子上麻酥酥的,驱散了经日的疲惫。 “如何?” 梨霜唇角一扬,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满脸惬意:“非常的不错!” “那是自然,我以前可是经常替我母妃捏肩呢!” 听着他自豪的话语,梨霜怔了怔,转过头:“你一定很爱她吧...” 沧凌勾了勾唇角,举目望着北方遥远的天际,神情变得悠远:“是啊,她是这世上最好的母亲,没有人比她更疼爱我。可是你知道吗?她其实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嗯?” 沧凌紧了紧拳头,眼底闪过一丝淡漠与讥讽:“我的亲生母亲是北荒的公主,可他并不爱我父尊,所以生下我之后,便对我冷冷淡淡,甚至为了她爱的人行刺我父尊,最终死在我父尊手心。” “那时候,整个魔宫都视我为无物,我像只藏在阴暗里的老鼠,自生自灭,没有人管我的死活,就连我父尊亦是如此。” 闻言,梨霜黛眉一蹙,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 沧凌手臂一僵,瞥了瞥她纤细白腻的手,笑了笑:“不过你放心,后来我就遇到了我的养母,也就是我说的母妃。他是我父尊的侧妃,也许她不是最美丽的,但她是最温柔最善良的。” “那时,我只有六百岁,整日龟缩在小院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但是我特别喜欢蹴鞠,可我不敢和别的孩子一起,只能等他们都走了,才偷偷的玩儿。” “那是个傍晚,我以为大家都走了,可我去的时候,那里还有一个孩子和一个女子,那女子见我偷偷张望,便朝我招手。我这才鼓起勇气,和她他们一起玩。” “这时候,我才知道,他们是母子,看着他们亲昵的样子,我心里别提多羡慕了。后来我经常在蹴鞠场遇到他们,和他们的来往也多了起来,但我始终不知道她是谁。” “直到我被几个宫人欺负的时候,我才知道,她就是我父尊的沅妃。知道这件事之后,我再也不敢去蹴鞠场了,因为我害怕,怕她只是我的一场梦。可我没想到,几天之后,沅妃亲自来接我了。” “她说,从此以后,她就是我母亲了。那一刻,我晦暗的世界忽然亮了起来,我那段段六百年的人生,从未那么开心过。” 他看着梨霜,眼角泛起阵阵氤氲,迷蒙中透着灼灼光彩。 梨霜欣慰地笑了笑:“那后来呢?” 沧凌眸光一黯,深深地叹了口气,眼尾逐渐泛红:“我原为会永远陪在她身边,可是这世上最难揣度的,便是人心。” “因为父尊没有嫡子,欲从几位庶子中择一而立,起先我一直站在母妃的儿子景烈身后,尽心辅佐他。岂料我无意中替父尊挡下一剑后,景烈便对我起了猜忌,再加上有心之人的挑拨,他终于对我起了杀心。” “乘我外出时,在我房中下了隐魂咒,偏偏母妃为了替我庆祝生辰,提早做了衣袍送到我房中,于是咒起魂消,母妃就此薨逝。” “丫头,那本是我的劫数,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呢?” 他死死攥着拳头,腕上的青筋隐隐凸起,泪水在眼眶里泛滥。 梨霜瞳孔一揪,心里泛起深深的怜惜,抿了抿薄唇,最终伸出手,将他拥入怀中。 “也许,她是心甘情愿的呢?” “心甘情愿...”沧凌泪水微凝,呐呐自语。 “嗯。”梨霜点点头,眸中似烟云掠过:“在你心中,早就把她当做亲生母亲了,在她心里,你难道你就不是她儿子吗?” “若她知道景烈的阴谋,想必拼了命,也会去救你吧...” 沧凌呼吸一滞,眸底似被刀绞着,豆大的泪水顺着脸颊潸然滑落。他闭上眼眸,紧紧地拥着女子,越拥越紧,好似将她要融入骨血当中。 良久,沧凌终于松开,幽幽地凝着她:“丫头,谢谢你。” 梨霜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脸皮微红:“我又没做什么,不过是听你说了会儿话罢了,若这都要你谢,那我可得谢你千百遍了。” 沧凌摇摇头,满目慨然:“这么多年来,我统御妖界,征战四方,是众人眼里不可一世的妖王。可你知道吗?我心里从未真正快活过...” “每到午夜梦回,我总能梦见母妃,我梦见她怪我,为何要与景烈相争,为何牵累她至死,为何要出现在她生命里...” "沧凌..."梨霜双手一紧,胸口上好似被压了块石头。 沧凌却笑了笑,握住她的肩膀,:“还好,我终于遇到了你,虽然你不太漂亮也不太聪明,有时候甚至还很执拗,不听话...” 梨霜嘴角一抽:“打住!有你这么说女孩子的嘛?” 沧凌刮了刮她的鼻子,唇角越扬越高:“虽然你有很多缺点,但是你也有很多优点啊。” 他眼珠一转,沉吟道:“比如你很可爱,很坚强,很善良,也很...” “很什么?”梨霜觑着他。 “很动人...” 他眸光陡深,似幽深的湖水将她淹没。 梨霜呼吸一紧,手紧了紧,低下眼皮,尴尬地笑了笑:“你、你是说我美丽冻人吧?” “我不是说笑!” 沧凌剑眉蹙起,将她的肩膀攥的更紧了。 “丫头,你还记得我在西荒说的话吗?” 梨霜凝了凝,抬起眼眸,明亮的光华下,男子瞬也不瞬地凝着她,眸底光彩灼灼,有种透人心魂的力量。 她抿了抿唇,连忙站起来:“那个...昊京要醒了,我得进去守着。” 刚走到门口,大门猛地关上了,没有半点声息。她一愣,一股男性气息从身后笼过来,她背上一暖,已抵上一个温热坚实的胸膛,似一堵墙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沧凌从后面环住她的腰肢,下巴紧紧贴在她颊上,语声沙哑:“丫头,嫁给我,好不好?” 梨霜浑身骤僵,很是慌乱:“你...你又说胡话了。” “不是,这是我深思熟虑过的,是我早就埋在心里的话。以前是因为你心里有别人,可如今你与他已经再无干系了,难道你不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吗?还是说你还...” “不!” 梨霜一口打断,脸上冷了几分:“早在我跳下诛仙台的时候,我与他便再无干系,纵然再相见也形同陌路!” 沧凌抿了抿唇,低眸瞥了她一眼:“那你为何不肯接受我?” 梨霜凝了凝,无声地叹了叹:“沧凌,我早就没有心了,一个无心之人,又如何能爱上别人?” 沧凌呼吸一紧,胸口似被巨石撞了,眼底浮浮沉沉,双臂也越箍越紧。 “好,没有心,是吧?我给你!” 他松开女子,缓缓地退了两步,眼底烁起一丝锐色。 梨霜一怔,回身望去,见他抬起手,猛地插入胸膛,将半颗心掏了出来。 霎时间,鲜血四溅,那半颗跳动的心脏满是淋漓的血,红得刺目。 梨霜好似被雷劈了,眼睛瞪得老大:“你疯了吗?” 沧凌勾了勾唇角,将心猛地拍入她胸口,双膝一软,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他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泛着清浅的笑意:“从此以后,你就有心了...” 梨霜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双手越攥越紧,心里竟似针扎了一般,泛起一缕痛意。 是他的心吗? 第57节 她拂了拂胸口,咬了咬唇,猛地扑上去,将他搂住,用仙力封住他的伤口。 “你是傻子吗?哪有人把心剜给别人的!” 沧凌唇畔微扬,眼尾泛起点点猩红:“因为...你值得...” 他颤抖地伸出手,想抚摸她的脸庞,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手臂一垂,便昏死过去。 望着男子惨白的面容,梨霜胸口上的痛意越来越深,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自己当年挖心的画面。 当初她为了别人挖心,如今沧凌又为了她而挖心,这到底是谁的劫,又是谁的孽... 她眼眶一酸,豆大的泪珠潸然而下。 凌虚崖上,银川望着半空中女子颊上的眼泪,眸中一揪,双拳越攥越紧,最终脸上一白,猛地喷了口血。 他挑起矜薄的唇畔,眼底蕴起氤氲的水雾,殷红的血珠在他嘴角泛着妖冶的光芒。 他越笑越深,肩膀颤动着,泪水顺着脸颊一颗颗滑落,滚烫炙热。 “噗!” 银川胸口一阵翻腾,又喷了一大口血,半趴在地上,肩膀抽动的越来越厉害。 哈哈哈! 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啊! 让他爱的人变成他的师傅,也让她再也不爱他了,从此以后,他只能躲在阴诡的角落里,一边压制着见不得人的心思,一边忍不住一次次窥视着她,却永远天涯陌路,再无可能... 他越笑越癫狂,指尖都扣进了石缝里,溢出淋漓的血。 第49章 债 (你连一天也不愿意分给我?) 翌日, 沧凌瞥了眼在院中玩乐的昊京,问:“如今昊京也得救了,你有何打算, 总不会一直待在这山里吧?” 梨霜吸了口气,眸中泛起淡淡烟云:“若是可以,我倒宁愿永生住在这里,只药王说过, 要想让昊京彻底恢复神志, 需寻一处灵气充沛之地, 我听闻东海蓬莱仙岛灵气最是充沛,只琼华派在那里, 你知道我与落梵公主...” 黛眉微蹙,几分失落涌上女子眼底。 沧凌眼底闪过亮色, 抿了口茶,状似随意道:“何必去劳什子蓬莱,我一荒就有一处秘境,集天地灵气,是涵养修炼最佳之地。” “当真!” 梨霜唰地站起来, 眸光灼灼。 沧凌唇畔微扬, 拉着她坐下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当年我被天界那帮伪君子暗算,差点魂飞魄散,幸而隐在那秘境里修炼, 这才活过来。” 迎着那双明亮温柔的眼眸,梨霜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不自禁地抓住他的手臂:“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紧实的肌肉骤然紧绷, 沧凌朝她的手瞥了瞥, 眼底闪过些许复杂。 “好。” 他笑了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当日,二人便收拾行囊,带着昊京出发,约摸过了几日,终于到了西荒。见出走两千多年的王上终于归来,一众妖族大臣都喜不自胜,唯有替沧凌代理政.务的妖族长老尘懿笑得有些勉强。 和众人稍作寒暄,沧凌便带着梨霜到了寝宫,大刺刺往床上一躺:“哎,果然还是我这王宫舒坦。” 见他躺在那里,一副闭目养神的姿态,梨霜倒不知如何是好,正想去边上坐着,却见沧凌拍了拍身旁的床板。 “过来。” 梨霜喉头一噎,正要拒绝,却见沧凌抬手虚空一抓,将她吸到身旁搂入怀中。 感受着身前坚实温柔的胸膛,嗅着鼻尖温热陌生的男子气息,梨霜脸上一胀,本能地往起挣。 “嘘!” 耳畔传来男子的温柔的嗓音,肩膀也被箍的更紧了。 “让我抱抱你吧,以后我怕是有很长时间见不到你了。” 梨霜愣了愣,疑惑地抬起头,见他望着虚空中,黑濯石般的眼眸暗淡了几分:“看到那颗明珠了吗?” 顺着他的目光,梨霜看到穹顶上嵌着一颗明亮的夜明珠,不大不小,与普通的并无区别。 “那是上届妖王集毕生之力,开拓的一片灵境,就藏在那夜明珠中,之所以选这么一颗平平无奇的明珠,就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只那明珠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你与昊京进去了,我自然就进不去了。” 梨霜这才明白他刚才的话,感受着温暖的胸膛,她心里泛起一股温热潮湿的感觉,遂阖上眼眸,静静趴在他怀里,由他抱着。 融黄的烛光中,二人相拥着躺在那里,乌黑的发融融二为一。 沧凌的手紧紧搂着女子纤弱的身躯,许久才缓缓松开,将她扶了起来,打量了她一番,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臭丫头,进去之后可不许忘了我。” 梨霜凝了凝,点头微笑:“好。” “若有什么需要的,就传个信出来。” “好。” “要是不舒服了,别扛着。” “好。” 凝着她温然的笑意,沧凌眼底闪过阵阵暗涌,拳头越攥越紧,片刻后,抬手一挥,夜明珠射出金色的光芒,似凤凰的翎羽灼然耀目。 “多谢。” 梨霜松了口气,朝他绽出最明媚的笑意,起身朝金色的光阵走去,当玉足堪堪触到光晕边界时,双臂一紧,一个坚实温柔的胸膛贴了上来,隔着薄薄的衣衫,她似乎能感受到那强有力的心跳。 “要想我,非常非常的想我。” 耳畔的声音暗哑低沉,尾音微颤。 梨霜身形一僵,薄唇微扬:“好。” 温软的声音似皎洁的玉珠落入心湖,荡起阵阵涟漪,越涌越深。沧凌的手臂越箍越紧,尔后倏地松开,转过身,深吸了口气:“你去吧。” “嗯,保重...” 话音落尽,伴着一股轻微的风声,昏黄的宫殿再次陷入沉静。沧凌缓缓转过头,身后空荡荡一片,金色光阵消失殆尽,夜明珠静静嵌在穹顶上,好似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沧凌怔怔地望着那明珠,眼底似昆仑山的雾缭绕沉浮,许久,笑了笑,含了几丝凄凉与落寞。 她自然是骗他的,但那有什么关系,只要她说,他就信。 —— 进入灵境后,梨霜看到一片绿草如茵的山谷,谷中有一座竹楼,一应生活用具都很齐全,还有几个木偶在那洒扫。 见她来了,木偶齐齐停下动作,朝她行礼:“王后” 梨霜喉咙一滞,连忙摆手:“你们误会了,我不是...” 话未说完,那几个木偶却拉着她进了屋里,端茶倒水,伺候的无微不至。 “王后请坐,有奴婢们在,王后尽管放心地住在这里。” 见她们左一个王后右一个王后,梨霜自然明白这都是沧凌的手笔,虽然无奈,却也只得接受。 紧接着,她挥手将昊京放出来。看到陌生的地方,昊京有些害怕,连忙缩在她身旁,警惕地打量着周围:“姐姐,这是什么地方?” 梨霜拂了拂他的脑袋,软语道:“这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你乖乖听话,姐姐会一直陪着你的。” 昊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见桌上放着一盘糕点,立刻两眼放光,咽了口唾沫。 自此之后,梨霜一直在灵境里陪着昊京,照顾他起居,沧凌时不时送些食物和生活用品进去,只梨霜灵力不算高深,往外传信比较困难,只能按时在虚空中写几个字报平安。 沧凌则每日按时等着,待看到虚空中出现“安好,勿念”,这才欣慰地离开。 时光如沙,缓缓流逝,昊京却始终没有好转,这般过了一百年,梨霜不禁心急如焚,却只能强行劝慰自己。 这日,她刚哄着昊京用完饭,却绝脚下一空,周身光影轮转,当脚下站定时,却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梨霜这才发现她已出了灵境,被沧凌抱在怀里。 她一惊,下意识挣脱出来:“你作甚么,快让我回去。” 不料,沧凌却抓住她的胳膊:“一百年了,你守了他一百年了。” “我知道。” “若他一直如此呢?你还要继续守下去吗?” 梨霜黛眉微蹙,点点头:“是。” 闻言,沧凌眉头一竖,拳头猛地收紧:“丫头,你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了,我知道昊京为你付出了很多,可我也找了你整整两千年,你就不能也陪陪我吗?” 梨霜抿了抿唇,朝夜明珠看了看,才道:“那好吧,只不能耽搁太久,我...” “我知道!” 沧凌眸光乍亮,连忙让人布置了一桌美味佳肴,只梨霜记挂昊京,却食不知味。沧凌看在眼里,强自按住不快,饭后又带她四处游玩,还专门带她去戏院听戏。 “这是凡人时兴的玩意儿,你看看,可喜欢。” “嗯。” 梨霜笑了笑,坐在二楼贵宾席上,却始终心不在焉,恍惚间听到沧凌似乎说了什么,下意识地附和:“嗯,很好。” 沧凌剑眉一锁,倏地站起来,气冲冲地往下走。 梨霜不知他为何发火,只好跟下去,可沧凌走的太快,梨霜又要追赶他,下楼时竟摔倒,幸而沧凌反应迅速才稳稳接住。 看着她迅速红肿的脚踝,沧凌既心疼又烦躁,抱着她纵身回了王宫,待医馆把药拿来了,他立即将药膏往她脚踝上抹,看着越发红肿的伤处,沧凌心里的火轰然暴涨,重重一拳打在床柱上。 “就一天,你连一天也舍不得分给我吗?” 梨霜浑身一颤,朝他手上瞥了瞥,见殷红的血顺着床柱往下流,眸中一刺,连忙握住他的手:“你受伤了!” 沧凌挑了挑唇,把手收了回去:“用不着你担心。” 看着他冷漠的神情,梨霜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讷讷道:“对不起...” “你走吧。” 沧凌转过身靠在软被上,闭着眼眸,不再看她。 梨霜凝了凝,举步往穹顶下走去,抬了抬脚,却又回过身,眼底复杂以及:“在我心里,你和昊京是一样的,若今日失去神志的人是你,我也会这般担心你的。” 第58节 轻和的声音似温软的风,却隐含了几丝坚定。 深吸了口气,梨霜眸光稍定,纵身飞入了夜明珠。 床畔,沧凌霍然睁开眼眸,怔怔地望着夜明珠,耳畔回想着她刚才的话语:“若今日失去神志的人是你,我也会这般担心你的。” 他勾了勾唇,眼底似山风拂过,欣慰又酸楚。 然而,梨霜怎么也没想到,当她回到灵境之后,所有的木偶都围上来,指着屋里满脸惊恐。 她一惊,连忙推门跑进去,却见昊京动也不动地坐梳妆台前,背对着她,一头青丝成了霜雪。 梨霜心头一凛,下意识往前走。听到动静,昊京连忙挥去面前的镜子,语声颤抖而苍老:“不要过来!” 难道昊京恢复了神志? 堪堪高兴不到一刻,梨霜忽然意识到,昊京的声音似乎很苍老,再联想到他雪白的头发,忽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莫非... “昊京,你别怕,我...” 梨霜小心翼翼地往过走,但觉罡风迎面而来,面前出现了一道结界,拦住了她的去路。 “霜儿,能得你守护多年,我已经很感激了,只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昊京了,你走吧。” 见他果然恢复了神志,梨霜顿时喜极而泣,用力拍打面前的结界:“昊京,在我心里你是我最亲最亲的人,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在乎,你让我过去吧!” “可是我在乎!” 沙哑的话语带着几分颤抖,似乎在强力压抑着什么。 “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所以别再来见我了...” 他的手越攥越紧,缓缓站起来,深深地吐了口气,转身如烟云般飞入空中。 梨霜大惊,不顾一切的追出去,但觉浑身一震,已突破结界落入沧凌寝殿。 是时,沧凌正从外面进来,看到昊京的模样,脸色一变,立即飞奔而来将梨霜接住。 “快拦住他!” 眼见昊京消失在黑夜里,梨霜心急如焚。 沧凌却安慰道:“你放心,方才我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下了追踪符,只他现在这个样子,想必是不想见到你的。” 梨霜紧咬唇畔:“他到底怎么了?” 沧凌叹了叹,满脸复杂:“他老了,再也不似从前那般了。” 梨霜身形一晃,如同坠入了深谷,浑身冰凉。 果然吗? 回想着昊京那一头雪白的发,和他抵触抗拒她的模样,梨霜眼眶一酸,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药王,药王一定知道!” 当初药王救昊京时欲言又止,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好,我们这就去九重天!” 沧凌神色一定,带着梨霜直奔九重天而去,当他们找到药王,告知他昊京的情形时,药王怔了怔,叹道:“看来果然让老夫料中了。” 梨霜立即跪在地上,满脸恳求:“药王,求你救救昊京吧,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药王望着地上的女子,眼底泛起深深的复杂,沉吟许久,摆摆手:“罢了,且告诉你吧。其一,需得一株以神血浇灌的灵木,且树龄得超过十万年。” 梨霜凝了凝,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重华宫那棵沉香树,那是用紫萸神女的血浇灌的,且树龄得超过十万年,只她不想再和银川有什么牵扯。 “其二,需得东海龙族以树灵为媒,施展其秘术枯木逢春。至于龙族肯不肯出手相帮,那就看你们的机缘了。” 听了他的话,梨霜心口一松,虽然这两点都很难办,但总算有希望了,当即朝药王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随后拉着沧凌出了药王殿。 望着浩渺无垠的夜空,沧凌叹了叹:“十万年的神木好找,可神血浇灌的却难得,你可知道往哪里去寻?” 梨霜咬了咬唇,摇摇头。 “也罢,那我们先回魔宫吧,去藏经阁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好。” 但见光影一闪,二人已驾云离去。 远处的回廊下,一抹白衣从暗影里悄然而出,冰雪似的面容凄清萧索,咳了咳,沉静深邃的眼眸随着那抹倩影飘远。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抱歉了!休息了很久了,这次会写到完结。 第50章 默默守护 (唯感情与机缘无法强求) 到了魔宫后, 梨霜二人依旧隐身潜入藏经阁,然而找了整整三日都没有找到。梨霜实在扛不住了,便靠着台阶睡着了。 迷蒙中, 梨霜好似陷入了一个悠长的梦境,梦中她化身成一个面带银色面具的女子,从妖魔手中救下一个孩童,伴着他成长, 也不知过了多久, 那孩童忽然长大变成了银川, 白衣如雪,仙子冰魄。 她看着他走过来, 然后跪在地上,静静凝着她:“师傅。” 梨霜心头突突一跳, 猛地醒过来,身上寒毛直竖。 她明明已经很久不曾梦到过银川了,而且还梦到自己成了他师傅,这着实怪异... 正发愣间,窗外传来一阵异动, 她和沧凌对视一眼, 双双走过去, 打开窗户,却看到一截断木静静躺在窗台上,在黑夜中泛着浅淡的光泽。 梨霜怔了怔, 鼻尖隐隐传来一股熟悉的草木气息,她双眸一睁, 不可置信地按住断木。 “沉香木!” 她朝四下环目望去, 然而晦暗的夜空里, 没有半点人影。 沧凌不解地看着她:“沉香木?” 梨霜抿了抿唇,拂着断木手微紧:“这是重华宫的沉香木,是紫萸神女用心血浇灌的。” 沧凌瞬间明白过来。 “所以这是...” 梨霜点点头,默认了。 这世上,除了银川,又有谁敢动他的沉香树。 瞥了瞥她的神色,沧凌漫不经心道:“也罢,这都是他欠你的,现下最重要的是救昊京,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嗯...” 原本梨霜是不想再和银川有什么牵扯的,可连藏经阁都找不到神木的线索,为今之计也知道如此了。 当下,两人也不再耽搁,立即出发去了东海。得知西荒妖王求见,龙族如临大敌,不肯放他进去。沧凌只好大动干戈,打倒龙宫。 想着自己到底是有求于人,沧凌倒也没有伤人,反而好言好语和龙王说了来意。听闻他要龙族施展枯木逢春术,龙王唰地站起来,满脸怒色:“沧凌,本王敬你是妖族之主,才让你三分,你倒好,却如此目中无人,你难道不知道施展枯木逢春要献祭龙族内丹吗!” 闻言,梨霜二人一双,朝对方看了看。沧凌面色未变,淡然一笑:“龙王,你若不肯便直说,何必诳本座!” “哼!本王实话实说,何需骗你!” 见他言之凿凿,沧凌双眸一狭,挑了挑唇,忽然闪到跟前扼住了龙王的喉咙:“既然如此,那便献祭内丹吧!” 见此情形,虾兵蟹将纷纷涌上来。 沧凌环目一扫,轻飘飘道:“不想殒命,就让人施展枯木逢春术!” “欺人太甚!”龙王气的脸色铁青,却挣脱不开。 梨霜叹了叹,上前扯住沧凌的衣袖:“算了吧,虽然我想救昊京,可要牺牲无辜之人,我实在做不到,我们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你....也罢。”沧凌无奈地摇摇头,松开龙王,带着她大摇大摆地去了。龙王身子一软,跌坐在龙坐上,脸上冷汗涔涔。 片刻后,屏风后白衣微曳,一个白发男子走了出来。 龙王立时站起来,拱手道:“帝君...” 银川双手缚在身后,剑眉微蹙,神色稍显凝重。 “帝君此来,不知有何要事?” 见他不说话,龙王再次发问,方才他正要就寝,银川却突然莅临,还没说上两句话,沧凌就来了。 “无事。” 银川淡淡扫了他一眼,举步走出大殿,望着夜色中那抹渐行渐远的冷肃身影,龙王满是疑惑。 出了东海,沧凌两人就近到城中找了家客栈住下了。 “沧凌,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不如我们先去找昊京吧。” “也好。” 沧凌点点头,捏诀念了句咒语,道:“据我方才探查,他如今正在五百里之外的灵泉镇,你今夜先好好休息,明日再去吧。” “嗯。” 沧凌又叮嘱了她两句,起身去了隔壁。忙了几日,梨霜很快陷入恍惚的梦境,迷蒙中,耳边传来几声絮语,伴着隐隐的冰雪气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往墟鼎探了探,霎时间脸色大变。 沉香木不见了! 她脑中飞快旋转,忽然想起梦中的絮语,难道有人偷了沉香木? 可这神木与普通的仙草并无区别,对方何必大费周章? 梨霜黛眉紧蹙,连忙起身,到隔壁把沧凌唤醒,将此事告知他。 沧凌一怔,立即捏诀念咒,片刻后双眸一狭,射出凌厉的寒芒。 “走,去灵泉镇!” 不待梨霜反应,立即带着她飞去云霄,半路上才得知,原来沧凌怕沉香木出意外,暗中下了追踪符。 第59节 望着颇为得意的男子,梨霜稍微松了口气,唇畔微扬:“沧凌,谢谢你。” 这原本是她的事。 柔软的话语飘入耳畔,沧凌侧头看去,朦胧的月华下,女子脸颊如同笼在清雾里的白玉,一双水眸纯净明亮,似星光漫入他眼底。 沧凌恍了恍,撇开头,咳了咳,又是故作吊儿郎当的模样:“见外了啦,咱们俩谁跟谁!” 梨霜笑了笑,没有言语。 半柱香后,终于到了灵泉镇,按照追踪符的指引,二人来到郊外一处山谷里,远远看到茅屋中发出阵阵白色光芒。 梨霜心头一跳,赶紧飞扑过去,冲进屋里时,却见昊京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床畔立着一位女子,正在用沉香木施展阵法。 “白露!” 梨霜怎么也没想到,偷了沉香木的人会是昊京的贴身侍女白露。不过以白露对昊京的情意,自然不会害他。 她舒了口气,拦住正要上前的沧凌。 白露瞥了她一眼,也不言语,继续将灵力往沉香木上灌输,最后竟被弹开了。 梨霜一惊,连忙扶住她。 “你怎么样了?” 白露摇摇头,擦去嘴角的血渍,准备再试施法,梨霜连忙拦住她:“我不知道你知道了多少,到要救昊京,需得是东海龙族,你虽然是水族,但…” “我是龙族。” “嗯?” 梨霜倒是愣住了。 白露扬了扬唇畔,眼底似烟云掠过:“我虽然只是一株水草,但我的生父却是东海四皇子,所以我的真身其实是一条银龙,是我母亲为了保护我,才将真身封印。” “你们到东海的时候,我正好在那里惦念亡母,恰巧看到你们去龙宫,便偷偷跟着你们,这才知道你们已经找到大人,而大人他...” “枯木逢春术需以内丹为祭,又有谁会愿意呢?” 听到这里,梨霜终于明白她所为,她抿了抿唇,问:“所以...你要献祭自己的内丹?” “是。” 梨霜朝昊京看了看,叹道:“若他知晓,是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我知道,但我必须这么做。” 白露扯了扯唇角,强撑着走到床畔,手朝昊京脸上探了探,却又收回了。 “大人,白露一定会治好你...”她深吸了口气,眸光乍厉,祭出内丹往沉香木打去,口中不停默念着法诀。 片刻后,她脸色陡变,嘴角溢出鲜血,却依旧强撑着,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梨霜看在眼里,秀眉越蹙越紧,沧凌叹了叹,正要出手相帮,却被她拦住了。 若是要祭出她的内丹,她会毫不犹豫,可现下牺牲的是白露,她实在无法推波助澜。沧凌知晓她的心意,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光阵中,内丹与沉香木相互辉映,越转越快,忽然爆出强大的力量,将三人同时弹了出去。 梨霜心口一紧,整个人处在失重状态,千钧一发之际,双臂骤紧,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箍了上来,鼻尖飘来幽冷的冰雪气息。 她身体陡僵,转头望去,来人果然是银川。 她蹙起眉头,本能地推出去,却被银川扼住手腕。 “让开!” 腕上的手紧了紧,终于缓缓松开,男子的眼眸黯淡的几分,隐隐夹着丝痛意。 “鬼鬼祟祟。”梨霜斜睨了他一眼,转而走向沧凌,见他没事才放心。 望着二人彼此关心的模样,银川眼底一刺,袖中的手骤然收紧,默然走到旁边将白露扶了起来。 “还能坚持吗?” 白露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笑容很是虚弱:“能!” “嗯。” 银川应了一声,举步走到床畔,朝沉香木捏了法诀。知道他是要帮自己,白露且惊且喜,朝他行了个大礼:“多谢帝君。” 随后继续施展枯木逢春术。 望着眼下的情形,梨霜下意识想去阻拦,可看着白露全神贯注救治昊京的模样,抬起的手终是放下了,渐渐拢成拳头。 她可以阻拦银川,却没有资格阻拦白露。 有了银川的助力,此术施展的很是顺利,只一炷香,昊京的容颜就起了变化,头发由白到灰白、再到乌黑,脸颊的皱纹也逐渐减少,当他恢复昔日的容颜时,白露瞬间红了眼眶,眼底泪光灼灼,盛满了喜悦。 此情此景,梨霜又是欣慰,又是心疼白露,眼眶也湿润了。 当内丹与沉香木融二为一,全部沉入昊京体内时,白露再也忍不住,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猛地吐了口鲜血。 “噗!” 许是听到动静,昊京曲翘的羽睫微颤,指尖动了动,倏地睁开眼眸,他转过头,模糊的视线里是梨霜充满欣喜的脸庞。 他脸色一变,本能地背过身子,浑身绷的僵硬。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梨霜眸中一刺,正要开口,却见白露爬到床畔,轻轻扶住昊京的手臂,语声温柔而沙哑:“大人,别怕,你好了,真的好了。” 昊京怔了怔,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肩上垂落的发丝,果然与之前苍老的时候不同。 他侧头朝白露望去,仍旧不敢相信:“真的吗?” “真的,你已经恢复了,依旧是那个如琢如磨的谦谦君子,是九重天最温润宽仁的司命大人...” 昊京眸光微恍,扯了扯唇角:“白露,我早就不是什么司命星君了,你也不必再叫我大人了。” “不,你是,不管你在哪里,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大人!” 白露连连摇头,猛地握住他的手,泪水盈盈的眼眶里满是坚定。 昊京张了张唇,却不知说什么,白露却掩着嘴咳了起来,殷红的血从指缝溢出来。昊京脸色大变,强撑着坐起来,握住她的肩膀:“你怎么吐血了?” 迎着他关切的目光,白露唇畔微扬,眼底似春水化开,溢满了温柔与幸福。 “我没事,只要大人能好起来,纵然是死,白露也心甘情愿。” 昊京呼吸骤紧,看向梨霜,很是焦急:“她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梨霜眼底黯了黯,低声道:“她为了救你,以内丹为祭施展枯木逢春术,如今已油尽灯枯了。” 昊京瞳孔地震,脸色大变,双手越攥越紧:“白露,你...你怎么糊涂...” 白露却笑了:“我说过,我的命是大人的,为了大人,我什么都愿意。” “你!”昊京眸底似被针扎了,咬着唇,猛地搂住白露。 “你傻吗?我虽救了你,不过是举手之劳,用得着你这样做吗?” 感受着他温热坚实又紧密的怀抱,白露的心好似沉入了一汪幽深的湖泊,越陷越深,巨大的甜蜜中夹着丝丝酸楚。 “我不傻,一点都不傻,傻的人是大人啊!你事事为了别人,又何曾为过自己,我只希望往后的每一天,你都能真正的为自己而活,你能答应我吗?” 柔软的话语似刺扎进昊京心里,越扎越深。他看了看梨霜,眼底百转千回,双手紧了紧,尔后拂着白露的头,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你答应我了,真好,我多希望能看到那一天啊...”白露扬起唇畔,泪水顺着眼角潸然滑落,双瞳满是欣慰与酸涩。 “只可惜,咳,我做、做不到了...” 耳畔的话语渐渐低落,昊京心口一紧,连忙让白露靠在她胸前,将灵力往她体内灌输。看着他着急又心痛的模样,白露的心里的刺痛越发深刻,也越发沉醉。 她握住他的手,含着泪笑道:“大、大人,不成了,我、我不行了,我以为我这一、一生都只能远远看着大、大人,但现在你却、却这样抱着我,我好、好...” 说着语声越来越低,话未说完,双眸已缓缓阖上,抬起的手脱力般重重垂落。 感受着她骤然变轻的身体,昊京好似被雷劈了,双眸一滞,骤然泛红。他抬起手,颤抖地伸向女子的脸,就在即将触到时,白露周身泛起一圈白光,整个人如烟云白散开,变成一只小小的银龙,静静地躺在他手臂上。 昊京一惊,语声沙哑:“怎么会...” “她的真身本就是龙,这也是她为何能施展枯木逢春术的原因。” 梨霜眼眶一酸,忍着泪意解释。 昊京颤抖地拂着那银龙,只觉得入手冰冷,只有龙腹尚有一丝余温。他眸光一烁:“她还没有死!” 银川怔了怔,弯腰探了探龙腹,立即从袖中拿了颗灵丹塞入银龙口中,尔后将灵力灌入她身体。 “她是半龙之身,强行施展枯木逢春伤了元灵,加之又耗尽元丹,已是必死之局。这固灵丹虽护其元灵不散,但救不了她,只能小心看护,若有机缘,或许能活过来。” “机缘...”昊京怔怔地望着银龙,眼底似海浪跌宕,有怜惜、有愧疚,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良久,他终于站了起来,将银龙缓缓放入胸口,朝梨霜望去。他笑了笑,强撑着站起来,梨霜赶紧将他扶住。 “你才刚好起来,快躺着。” 昊京却摇摇头,手抬起来,最终只落在她肩膀。 “霜儿,谢谢你,这一百年,我很开心...” 迎着他沧桑又温柔的笑意,梨霜微怔:“你都记得?” “记得,所有的事我都记得,天界的,西荒的,还有芒砀山的...你知道吗?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如今能看到你好好站在这,身边还陪着这么好的人,我...我再无所求了...” “昊京...” 昊京压住眼底的湿润,笑了笑:“好了,你活着已是我最大的欣慰,如今我也该去还我欠下的债了。”他拂了拂胸口,举步朝外走去,脚步微有些踉跄。 梨霜下意识去扶他,昊京却摆摆手:“这世上什么都能强求,唯感情与机缘强求不了,曾经我不信命,今天我信了,但仍旧想挣一挣。” “白露的命我救定了。” 梨霜瞳孔一颤,眼前的男子笼在烛光中,面容依旧温润清隽,只眼底的光却坚毅如刀,他好像没变,却又有些不一样了。 她的手紧了紧,终于松开。 “昊京,去吧,不管在哪里我都会为你祝祷,为你们祝祷。” 迎着她如水般温柔沉静的眼眸,昊京眼底浮过阵阵暗涌,扬了扬唇:“嗯。” 他深吸了口气,低头拂了拂胸口的银龙,眼里浮起一抹温柔,举步走进茫茫夜色。 望着被暗夜吞噬的身影,梨霜眼眶一红,脑海不禁浮现出那些与昊京相关的过往,心口似被针戳着,泛起深深的愧疚与潮湿。 第60节 她终究是负了他... 不过幸好,他还有另一个爱他敬他,视他为性命的人。 白露,你一定要活过来! 第51章 自尽 (忘了我也好) 寂静的房间归于宁静。 梨霜看了眼沉默不语的银川, 深色淡漠:“你救了昊京,从此之后,你我之间恩怨两消, 再不相欠。” 银川眸中一刺,袖中的手紧紧攥住。 怎会两不相欠,他明明欠了她许多许多... 梨霜不再理会他,举步朝外行去, 银川本能地拦住她。女子秀眉微蹙, 还未言语, 沧凌已挡在她身前,眼里满是不屑:“她已同你说的清清楚楚, 难道你堂堂银川帝君,竟也学那些痴男怨女, 纠缠不休吗?” 银川呼吸一滞,眼底浮浮沉沉光影明灭,烛光中的女子面容冷淡,明明近在迟只,却似远在天涯。 “阿梨...”他薄唇微颤, 似有千万万语, 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们走。”梨霜看都不看他一眼, 拉起沧凌的手,径直往外行去。望着双紧握的手,银川胸口似被利剑贯入, 揪的发颤。 “纠缠,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脚步微顿, 梨霜语声冷漠:“是。” 头都没有回, 便拉着沧凌远去。 望着淹没在夜色里的身影, 银川眸中犹如刀绞,胸口的疼痛剧烈扩大,喉间一甜,猛地喷了口血。 他双膝一软,颓然跪在那里,眼眶猩红,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他又哭又笑,捂着胸口涕泗横流,几近癫狂。 银川,心痛吗? 痛就对了,剜心之痛、碎骨之恨,她远比你承受的更痛... 这都是你应得的... 昊京的事了了,梨霜一时不知该去哪儿,沧凌便带着她四处游玩,时而在塞北,时而在江南,许是许久未到凡界,梨霜忽而对听戏有了兴趣,每到一个地方,必听眼下时兴的曲目。 到洞庭湖的时候,沧凌特意定了一艘花船,甲板上的名伶咿咿呀呀,唱的婉转动听。 梨霜听得入神,连沧凌忽然离开都未发觉。 忽然场中上来一个有些面熟的伶人,作生角打扮,他一上来,其他伶人便悄然退下,留他一人独自唱曲。 他嗓音充满磁性,语调温柔,似清泉随风拂入心田。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 梨霜一怔,对方唱的曲子她并未听过,那词句却有种振聋发聩的力量,在她心头荡起阵阵涟漪。 她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所经历的往事,从时雍到银川,从昊京到沧凌,甚至想到了白露和落梵。 “问世间,情是何物...” 她喃喃自语,眼光越发的悠远,也不知过了多久,曲生渐落,伶人缓步走上前来。 “喜欢吗?” 熟悉的声音落入而来,梨霜一惊,只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面熟,望着他明朗温柔的笑意,她心头突突一跳,倏地站起来。 “沧凌!” “对。” 沧凌微微一笑:“前些日子我遇到了一个书生,叫做元好问,写的一手好词,只可惜怀才不遇,这首词是他新作的,深得我心,我本欲重金相购,他却说名剑赠英雄,好词予知己,分文未取。” 梨霜点点头:“难怪我从未听过。”顿了顿,她将眼前的人上下打量了片刻,掩嘴笑道:“没想到你装扮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只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唱曲呢?” “自然是刚学的。” “切,你可是西荒妖王,哪会学人家唱戏啊?”毕竟伶人算是下九流的行业。 沧凌眸光一深,忽然正经起来:“会,只要你高兴,别说唱戏,死我也愿意。” 迎着他深邃的眼眸,梨霜呼吸一滞,撇开目光:“你说笑了,好好活着不好吗?” “自然是好的,可若没有你,就没那么好了。” 深切的话语令梨霜越发局促,她揪着衣角,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便顾左而言他:“那个,我饿了...” 说着准备逃走,堪堪走了一步,就被沧凌从身后抱住。 “丫头,我沧凌一生从未将什么放在眼里,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事不可失去的。可是自从遇到你,我才体会到什么叫做牵肠挂肚,但凡你皱皱眉头,我的心就揪起来了。” “我无法忍受你伤心难过,更无法看到你被伤害,得知你跳下诛仙台,我恨不能随你而去。” “没错,我一直都那么嘴硬,可此刻,我只想告诉你,我愿意守着你,永生永世。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不要,权利地位,财富和生命,我都可以抛弃。” “我知道这样说很没有出息,甚至会让你瞧不起,可是我不怕,因为这个人是你。” 温柔坚定的话语,似巨石坠入梨霜心底,惊起了巨浪。她立在那里,久久不能言语。 往昔的一切在眼前如闪电划过,他从高傲狠毒、吊儿郎当,逐渐变得温柔霸道,从一开始利用她、压迫她,到后来跪在地上拔下龙鳞,只为她嫁给他,甚至为了救她,整整找了两千多年。 那些遥远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似潮水漫过她心田,饱胀酸涩。 沧凌他,的确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梨霜深吸了口气,低下头:“沧凌,对不起。” 沧凌心口一凉,整个人好似坠入了冰湖,双手随之收紧。他挑了挑唇,松开手,眼底充满了凄凉与自嘲。 也罢,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梨霜心里满是愧疚,正想回身说点什么,身后却传来他沙哑颤抖的声音:“别回头。” 他似乎在强力压抑着什么。 梨霜抿了抿唇,只好站着不动。夜风沉静,徐徐拂过,周围除了蝉鸣,再无声息。 “沧凌。”她试探地唤了唤,身后没有反应,她犹豫了片刻,终是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空荡荡的,哪还有半个人影。 她心口一沉,知道对方不愿意见她,静默片刻,只好举步往船舱行去。 片刻后,不远处的暗影里,银川走了出来,他望着二楼那个渐行渐远的声音,眼底晦暗难明。 翌日清晨。 梨霜洗漱之后,走到隔壁敲响门扉,然后屋内却没有回应,想着昨晚的事,她害怕沧凌会出意外,连忙推门而入,却发现屋里空荡荡的,只有桌上放着一封信。 她怔了怔,走过去展开,见上面写着一行苍劲的字。 我走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可是西荒妖王,等我想通了,会回来看你的。 沧凌素来目空一切,从未被女子拒绝过,而且还是两次。他一定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所以才离开。 梨霜叹了叹,将信叠好,心里百味陈杂。她走到窗畔,望着浩渺如烟的湖泊,忽然觉得很是寂寥,如今她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昊京走了,沧凌也走了。 不过也好,只有如此,他们才能有新的开始。 发呆了许久,梨霜最终决定还是回芒砀山,毕竟那里才是她的家。 几日之后,她终于回到芒砀山,如同往日那般,过着平淡的生活。只她发觉一件事,每当有什么东西短缺了,第二天那东西就会恢复原样,比如水缸里的水,或者院里死去的家禽。 她一开始以为是沧凌,但按照他的作风,若是回来,必定已经想通,绝不会这般鬼鬼祟祟。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银川。 发现这件事,梨霜只蹙了蹙眉,懒得理会他,因为她知道,戳破也没有用,只会惹得他来纠缠。 这日午后,她去市集采买,打算给屋里添置几件家具,刚走到半路,就看到一只熊精在欺负一只兔精,本着道义,她立即出手相帮,将兔精救下。 岂料她刚刚扶起那兔精,对方就在她面前一挥,鼻尖传来一股腥臭,她眼前发黑,身子一软,失去了意识。 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昏暗的山洞里,远处的烛光如豆,照不清洞内的景象。 外面隐隐传来一阵兵戈之声。 “放了她!” 梨霜一惊,是银川的声音。 “做梦,你杀我阿姐,我要你偿命!”是那只兔子精。 “本尊并未杀过兔精,你认错了。” “就是你!”兔子精大喊,声音里满是愤怒:“我阿姐是一尾黑鲤,唤作殷玥儿,我亲眼看见你杀了她!” 梨霜怔了怔,脑海里浮现出遥远的记忆。 殷玥儿...黑鲤鱼...是梨园里为救情郎夺人精魄的妖怪! 沉思间,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洞门轰然倒塌,光亮乍现,梨霜本能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逆光中,银川迎风而来,白衣飘飘,白发如霜,似昆仑山的雪莲绝世独尘。 梨霜黛眉微蹙,想站起来,却浑身酸软。 “阿梨...”银川薄唇微张,正要过来,却见光影一烁,兔子精已闪到梨霜跟前,猛地扼住她的喉咙。 “你再近一步,我就杀了你!” 银川拳头一攥,眼底杀气毕现:“你想作甚么?” “无他,只要你死!”兔子精下巴一昂,眸中寒芒陡厉。 银春蹙了蹙眉,咬紧牙梆:“好!”说着,唤出佩剑猛地插进胸口,他眉梢一颤,嘴角溢出殷红的血。 “不够!” 银川眸光一寒,拔出剑刃,再度插进胸口,鲜血飞溅,将他白衣染得触目惊心。 望着他这幅模样,梨霜的眉越皱越紧。 “你走,我说过,你我再不相欠。” 第61节 她既不想与他有什么牵扯,更不想承他的情。 银川没有言语,右手一爪,凝起强大的灵力,猛地拍上自己天灵盖。伴着“咔嚓”的响声,他身子一僵,噗通跪在地上,哇地吐了口血。 他捂着胸口,脸色白若烫金,语声虚弱至极:“你,说到...做到!” “自然!只这样还不够。”兔子精冷笑,从怀里拿出一把赤红的匕首:“这是销魂刃,待你灵魂出窍时,一刀插进胸口,介时你魂飞魄散,我保她黯然无恙。” 听了这话,梨霜怒了:“你姐姐作恶多端,他不过是替天行道,他已自伤到如此地步,你还不肯放过他!” 兔子精勾了勾唇角,拿匕首在她颊上比划着:“我听闻璧月仙子曾痴恋银川帝君,他却为了别的女子要剜了你的心,还逼得你跳下诛仙台。” “你落得那般下场,居然还放不下他,当真是愚不可及!” 梨霜喉咙一梗,冷声道:“我没有放不下,我与他早已桥归桥路归路,我此生再不想与他有什么瓜葛,更不想欠他!” 望着冷玉似的面容,银川眸中一揪,胸口似被滚轮反复碾压,碎的血肉模糊,剧烈的疼痛顺着血流蔓延至每一寸血肉和骨髓,连发丝都是痛的。 他深吸了口气,扯了扯唇,口中的血不断流出,红的刺目。 “无妨,忘、忘了我也好...” “只是我以后再、再也无法...保护你了,沧凌,沧凌是个好人,去、去找他吧...” 他的语声断断续续,虚弱的好似一阵微风,发红的眼眸蕴满了泪水,交织着凄凉悲痛及深深的不舍。 “假惺惺!”兔子精满脸不屑,将销魂刃往他身前一扔。 银川瞥了眼地上匕首,颤抖地捡起来,朝梨霜笑了笑:“阿梨,再见了...” 梨霜呼吸乍紧,胸口似被撞了一下,见他闭上眼眸,将匕首朝胸口猛地插去。 第52章 师傅和梨霜 (此生绝不做代替品!) 电光火石之际, 梨霜胸口一揪,浑身大震,只觉自己陷入一片虚无当中, 眼前聚起白茫茫的雾,倏忽间又骤然消散。 不远处,有一面半透明的光镜,她看到银剑似箭矢, “哆”的将银川手里的销魂刃击落。 紧接着, 光镜转动, 露出兔子精愤怒的脸庞。 “你找死!”她眦着兔牙,双眸赤红, 恨得将“她”吞吃入腹,下一刻, 却被一只手重重拍在她心口上。 “砰!”她喷了口血,沉沉地摔在地上。 光镜则越来越近,兔子精的脸随之放大,眼底满是惊愕与恐惧:“你...你要做什么!” 梨霜看到一只手按在兔子精天顶,将灵力输入她体内, 兔子精一惊, 想挣扎却动弹不得。 紧接着, 她耳畔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你身中火毒多年,方才那一掌,已逼出你胸间积血, 此刻我替你打通任督二脉,灌入灵力驱散火毒, 往后只要你静心养心, 勿动嗔痴杀念, 自当无虞。” 兔子精满脸不可置信:“你为何要救我!” “你阿姐为情滥杀是因,川儿替天行道是果,而你今日为阿姐复仇,则是川儿的果,而我打赏你则是你的果,因果循环,生息不灭。你虽属妖类,但本性善良,望你早日放下执念,超脱轮回,得登仙界。” 话音落下,那只手缓缓收回,兔子精身子一颤,强撑着站起来,试着运了运灵力,腹中火毒果然已尽数驱除。 她眉头一皱,眼底似山海翻覆,跌宕转圜,片刻后,她双眸一闭,噗通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仙子慈恩,小妖在此谢过,我与银川帝君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说罢站起身子,朝银川看了看,转身就走,背影潇洒果决。 光镜在此转动,映出银川的惨白的脸,他跪在那里,摇摇欲坠,却红着眼笑了笑,强撑着拜倒在地。 “师傅...” 梨霜一怔,整个人好似被雷劈了。 银川的师傅只有紫萸神女一人,可她早已死了十几万年,银川怎么会叫那人师傅,而她现在被困在这虚无缩在,不能动,不能说话,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光镜迅速移动,一双手扶住银川,将他搂在了怀里,将灵力不断灌入他体内。 银川连忙按住那只手:“师傅,我不成了,别、别再耗费灵力了...” 他失了整颗心窍、半颗元丹,之前又屡次在生死之间徘徊,身体早已千疮百孔,尤其他为了早日恢复灵力,用了那样饮鸩止渴的法子,如今天灵已碎,精元尽泄,已是苟延残喘,用不了几日变回薨逝。 “闭嘴!” 那只纤细白腻的手骤然收紧,将大股灵力输进去。 银川却不愿意,死死抓住那只手,他抬着头,眼里满是愧疚,语声虚弱:“当年,师傅是为了救我,才身死魂消。在九幽之境,你又为了我耗费大半灵力,再这么下去,师傅总有一天,咳,会油尽灯枯...” 光镜微转,落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复又映出银川的脸。 梨霜耳畔传来怅然又温柔的笑声:“我本就死过一回,又何惧再死一回。川儿,你老实告诉我,你的另一半元灵去了哪里?” 银川一怔,眼皮微垂,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罢了,你不说我大抵也知道,只是川儿,你明知道自己失了一半元灵,还要打碎天灵,你就不怕真的魂飞魄散吗?” 银川抬眸,惨白的唇微微扬起,眸光似水:“怕的,但只要你们好好活着,就值得...” 梨霜一愣,脑海里火光飞逝,为什么是“你们”? 纤白的手随之收紧,光镜也变得模糊,如同蒙了层水雾。 那只手拂了拂银川的头发,语声温柔:“你说的很好,只要值得,便是最好...” 说着指尖在银川额间一点,红色光束涌入他体内,银川则僵住了,动弹不得,唯有一双眼眸越发猩红,写满了抗拒与歉疚。 良久,光镜一震,梨霜只觉天旋地转,视线再度清晰时,她看到的却是银川关切的脸,那个角度,似是银川将“那人”抱住了。 “川儿,你长大了...”那只手拂着他的脸,轻柔如风。 银川一僵,手抬了抬又放下了,泪水却越涌越深:“是的,我长大了,如今已是天界的战神,是你期望的样子。” “战神...真好...真好...” 语声渐渐低落,那只手缓缓垂落,食指内侧有一个细小的疤痕。梨霜脊背一凉,胸口似被巨锤砸中,在银川震颤担忧的眼眸中,身子一震,眼前大雾弥漫,散尽时,她已躺在了银川怀里。 她眉头一皱,本能地往起撑,身子却跟棉花似的,使不出半点力气,又摊到在他怀里。 看着她抗拒的神色,银川呼吸一滞,眼底泛起深深的复杂。 “阿梨...” 梨霜看了眼地上静静躺着的熟悉又陌生的银剑,又看了看右手食指上细小的疤痕,似是想通了什么,双眸一闭,伸出手:“寒月剑!” 银剑嗡然,嗖地飞刀她手上,握着着冰凉光滑的剑柄,梨霜挑了挑唇,将剑架在银川脖子上。 “呵,原来你是发现我是你师傅的转世,才回心转意的。” 这简直比他将她踩在泥泞里,更让她恶心! “不,不是!”银川眸光一颤,本能地向她靠近,脖间一痛,涌出温热的血。 “方才你师傅救你的时候,我处在一片虚无当中,不能动不能说,所看景象皆是透过光镜,看的清清楚楚,她右手食指内侧也有一个细小的疤痕。” “我看过一本古籍,里面记载着某位神仙轮回后,元灵隐在转世者识海里,唯有特殊之时,才会觉醒。而当元灵彻底觉醒,那些属于转世者的意识,就会被吞噬,融二为一。” “觉醒后的人会拥有所有记忆,可对于凡人而言,他便再也不存在了。” 暗淡的天光中,女子的脸半明半暗,似一块笼在黑暗里的玉,蕴满寒气。银川呼吸一紧,脑子里思绪翻飞,剑眉越拢越紧。 “不说话了?”梨霜冷笑。 “我告诉你,我这一生都不要成为别人的代替品,既然她要一点点蚕食我,我偏不要她得逞!” 她眸光一厉,举起寒月剑朝胸口刺去。 银川大惊失色,赶紧握住剑刃,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手似雨滴滑落。 “你不是代替品,不是!在九幽之境以前,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师傅的转世。” “我对你的心,早在你跳下诛仙台时,就已一清二楚。” 梨霜却不在乎:“你是不是因为紫萸神女才喜欢我,这与我不相干,我只是不想再受人摆布了,你知道吗?” 若注定要成为别人的牵线木偶,她宁愿没有复活过! 银川眸中一揪,胸口似有利剑插进去,反反复复,将心脏切的血肉模糊,连呼吸都是痛的。 她根本不在乎! 他笑了笑,将剑从她手中抢走。 “好,既然你在乎的不是那个,那你就好好活着吧,你若死了,我师傅必定霸占你的身体。” “想来你也不想看到她拿你的身体,做什么你不愿意看到的事。” 他语声清淡,好似再说一句玩笑话,眼尾却泛着泪泽。 梨霜蹙了蹙眉,倏地撇开头。 也罢,她还真不想看着她师傅用她的身体,和银川“相亲相爱”。 银川将银月剑纳入她墟鼎,不顾她的抗拒,拂了拂她的鬓发,将她抱起来,径直走到洞外,纵身跃入云霄。 风声阵阵,刮得二人衣袂和发丝翻飞,弄的梨霜眼睛和脸都不舒服。见她眉头微蹙,银川将她的头往自己怀里按了按,梨霜自然不从,却被他按了回去。 他越是这样,梨霜越是厌烦,张嘴咬在他手指上。银川眉梢微颤,却没吭声。 梨霜拳头一紧,好似拳头打紧棉花里,顿时没了较劲的意头,松开牙齿,任他按着,心里不断默念:“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瞥眼怀里的女子,银川唇畔微扬,手上的指尖蜷了蜷。 到药王殿的时候,他正在炼丹,见他抱着梨霜突然来了,一惊:“她怎么伤得这么重?” 银川神色凝重,没有言语,快步走到内殿,将她往床上一放。药王则替她把脉,神色越发凝重:“这怎么搞得,全身灵力怎么只剩两成了?” 梨霜挑了挑唇畔,闭上眼眸,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银川眼眸一黯,也沉默不语。 药王无奈了,干脆什么也不问,直接治伤,幸而梨霜只是灵力溃散,内伤并不深重,吃了些灵药便恢复了一些体力。 她本想回下界,却被银川强行抱回了重华宫。 是时,天色已暮,见二人进来,仙侍们都惊掉了下巴,齐齐避让。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庭院,梨霜只觉恍如隔世,心里百味陈杂,那些曾发生在这巍峨殿宇里的爱的、恨得,仿佛都像是一场不真切的梦。 那颗曾痛到发颤的心,此刻匀速平缓地跳动着,除了有些空荡茫然,并没有什么异常。 凝着她默然的脸庞,银川的眸中似烟云掠过,双拳随之收紧。 第62节 看着她此刻平静的模样,他心里又宽慰又酸楚,宽慰的是她终于将那些伤害忘却,酸楚的是那些午夜梦回中越发清晰的爱和恨,终究只有他一人记得。 作者有话说: 女鹅在银川心里绝不是代替品,他对师傅的感情很复杂,但不是男女之情。 第53章 堕仙银川 (不必你提醒) 银川既不肯放她走, 梨霜只好被拘在重华宫。 翌日,梨霜回来的消息在天界炸开了,新来的仙娥都想瞧瞧, 银川捧在心尖上的人是和模样,就连往日对梨霜不甚在意的仙家,也想瞧瞧,这为与银川纠葛多年令之痛彻心扉的女仙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一时间, 品阶高的纷纷以公事唯有前来求见, 品阶低的则拥在重华宫, 千方百计打量院里的情形。 然而,银川将梨霜护的死死的, 不仅没让她露面,反而闭门谢客。 这日, 天后率贴身侍女前来,银川到底给了她几分薄面,现身相见,寒暄了几句,见她顾左而言他, 始终点不到正题, 银川剑眉微蹙, 站起身:“既然天后并无要事,本尊便不送了。” 天后却只淡然一笑,并不在意, 朝身后侍女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呈出一个托盘, 上面是一只足有婴儿小臂那么粗的人参, 通体雪白, 烁着银色光华。 银川一惊:“是昆仑雪参!” “不错,此物正是参中之王——昆仑雪参,往年一直藏在西海龙宫,本宫昨夜亲自去西海,从母后那里求来的。” 天后云音本是西海四公主,乃是庶出,上面更有一个嫡出的姐姐,以她的身份是无法嫁给当年还是太子的天帝。只天帝与西海三公主早有婚约在先,可三公主却不幸染上癔症,疯疯癫癫,且他对天后痴心一片,这才违背他父帝的意愿,强行娶了天后。 但先天帝不认可这门亲事,连太子侧妃的位置都不曾给她。后来天界于妖族大战,天帝被沧凌重伤,危机之下,是天后剖心才救了他的命。 自此,先天帝终于承认她太子妃的身份。 只西海龙母乃三公主的生母,她一直认为天后抢了她女儿的福分,对其恨之入骨,这些从未上天拜见过天后。 天后如今却拉下脸面,求自己的死对头,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 盯着眼前这个尊贵雍容的女,银川双眸微狭。 虽然天后待下宽容,但她地位尊崇,怎会为一介女仙如此费劲心力? 只昆仑雪参万年难求,是滋补灵力最好的仙药,银川到底还是接了:“多谢。” 天后缓缓起身,朝西苑看了看,笑意温润:“昔年壁月仙子经常替本宫抄写经文,本宫对她很是喜欢,不知今日能否见她一面?” “自然。” 以天后的身份,要想见梨霜,根本无需向他汇报,她如此说,银川自然不能拒绝,何况她还送来如此稀有的仙药。 片刻后,银川领着天后去了西苑主屋,彼时,梨霜正趴在桌子上,逗弄桌上的瓢虫,听到动静,转头望过去。 明媚的骄阳中,女子白裙曳地,娉婷而来,一双眼眸似清泉映月,唇角含笑,一举一动带着成熟女子的风韵。 梨霜眨了眨眼睛,唰地站起来,把桌上的茶杯都碰碎了。 “天、天后!” 天后笑了笑,走到近前,手抬了抬,复又落下。她凝着眼前的女子,眼尾微红:“你终于回来了...” 她笑着,尾音微颤。 梨霜终于反应过来,噗通跪在地上,行了大礼:“拜见天后!” 天后忙扶起她:“傻孩子,快起来。”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握着她的手拍了拍:“真好,你还和以前一样,就是有些瘦了。” 望着眼这位切温和的女子,梨霜眼前不禁浮现出,往昔在她宫里的情形。虽说不上多亲近,可只要天后朝她笑一笑,她心里便觉得很温暖安定,就好似沐浴在阳光中。 什么都不怕了。 这一刻,迎着她暖软的好似春水的目光,梨霜心头似暖流缓缓淌过,漫起潮湿酸涩又温暖的感觉。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微红:“天后也瘦了。” “是吗?”天后拂了拂脸颊,看了她片刻,眸光烁起一丝希冀:“孩子,你还愿意留下来吗?” 梨霜怔了怔,朝银川看了看,摇摇头:“小仙不愿意。” 银川拳头一攥,心口似被利剑插入,泛起阵阵揪痛。 “罢了,一切皆是天命。” 对于她与银川的纠葛,天后知道的一清二楚,如今看她回到重华宫,以为她与银川终于有了破冰的趋势,现下看来,完全不是。 天后伸出纤白玉手,亮出一道赤金令牌:“这是本宫的手令,见它如见本宫,你若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梨霜呼吸一滞,眼里睁得大大的:“天后要将手令给我?” “不错,不仅如此,本宫已将东府仙郡赐予你,自此之后你便是那些的山主,周边地仙皆由你管辖,希望你在那里能无拘无束、自由和乐。” 梨霜身形一震,简直不敢相信。东府仙郡位于西海,由三百三十座仙岛组成,灵气充沛,珍奇异宝数不胜数,是仙界有名的福地,一直由天后直接管辖。 可如今,天后竟把那么好的地方赐给她,她简直要开心的疯了! 开心之余,心里也越发不安。 “天后,您真的要把东府仙郡赐给我吗?” “是。” “可是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仙,不,如今连小仙也算不得了,你为何待我如此好?” 天后凝了凝,眼底泛起深深的愧疚,徐徐道:“当年你跳下诛仙台,究其根本,是为了本、本宫的女儿落梵。你受了这么多罪,本宫心里很是愧疚,唯一能弥补你的,只有这些。” 说着,抬手拂着她的鬓发,唇角微扬,眼底的光幽深复杂:“而且似你这么好的姑娘,本该拥有世上最好的东西。” 梨霜胸口一震,似秋风刮进心底,湿润酸涩,化成细雨湿了眼眶。 最好的东西...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不同于昊京的默默相守、不同于沧凌的火热直白,更不同于银川的忽远忽近,好似一只温柔的手,抚慰了她如同孤舟漂浮的心绪。 就好似青梧叔叔。 梨霜扯了扯唇,想绽出微笑,可嘴角不听使唤,抽搐着,一股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勇气驱使着她,忽然搂住了天后。 “天后娘娘!”她哽咽着,泪水止不住打湿了脸庞。 感受着她颤抖的身躯,天后身形一僵,手蜷了蜷,轻柔地拂着她的背:“好孩子,这没什么,想哭就哭吧。” 她笑着,喉咙发哑,眼尾越发的红。 良久,梨霜终于止住哭泣,这才醒悟自己越矩了,连忙行礼:“是梨霜越矩了,还望天后恕罪。” 天后忙扶住她,拿帕子擦了擦她的眼泪:“无妨,你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性子赤诚了些,本宫倒是很喜欢你这样。” 梨霜却红了脸。 说是赤诚,其实是不知天高地厚。 天后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里露出不舍:“好了,你本就有伤,要生将养才是,本宫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好。” 梨霜柔声笑着,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举步将天后送到宫门口,这才目送她远去。 “你若喜欢天后,大可经常回来探望,不必顾忌我。” 梨霜微怔,朝银川瞥了瞥,举步朝院内行去:“我本就有此打算,不必你提醒。” 银川双臂一紧,喉咙似被什么堵住了,心口很闷,却又有些欣慰,至少她还愿意回天界。 而且她不来寻他,但他可以去找她不是? 只要悄悄的,不让她发现便是。 这样想着,心情舒缓了许多,嘴角也不自禁扬起来,似冰雪消融,沁人心脾。 不远处的仙侍们瞧见这一幕,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两千多年了,银川始终若冰山一般,不曾展露半点笑颜,如今竟笑了。 是夜,乌夜星沉,梨霜服了昆仑雪参早早睡下,迷蒙中,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 “川儿!川儿!” 那声音充满焦急,搞得她心烦意乱,忽然醒了过来。 耳畔传来一阵隐隐的咆哮,好似野兽的呼喊。 梨霜心里浮出不详的预感,下意识披上衣衫,走到床畔,院子里晦暗沉寂,无半点声息。 是幻觉吧。 她打了个哈欠,正要关窗,耳畔再度响起方才的咆哮声,比之前更响,好似从地底传来。 “那里!” 耳畔响起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充满了急切。 梨霜蹙了蹙眉,朝银川屋里看了看,不自禁地抬起脚,推门而入了的时候,才醒悟过来。 她怎么搞得,方才好似中了蛊。 她有些不快,生出叛逆心,转身欲望外走,只觉身形一震,身体似被无形的力量控制,径直走到内室,抬手在地上画了个符阵,红芒大盛,刺的她闭上眼眸。 视线清明时,她看到自己处在一间冰室里,不远处的墙壁下,烛光摇曳,两条碧蓝锁链从墙壁上延伸出来,箍在一人手上,那人披头散发,身上白衣染红,垂着头,看不清模样。 梨霜不禁想起方才听到的咆哮,难道... 心念堪生,那人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额头的红色莲纹若隐若现,龇牙怒吼,如癫狂的野兽恨不得撕碎万物。 只一眼,梨霜心口砰地一跳。 那人竟是银川! 可魔宫古籍记载,额上有红色莲纹者,为九黎堕仙! 梨霜眼睛睁的大大的,本能地想往前走,想看的更清楚,银川却咆哮一声,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当他即将咬到梨霜脖子时,双手被铁链拉住,在动不得分毫。 “嗬!” 他喉中发出诡异的吼叫,乌青的利爪不停挥舞,尖利的指甲刮出凌厉的冷风,划破了梨霜的脸。 梨霜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一滴猩红飞迸,落进银川眼睛里。 第63节 只见他身形一僵,阴诡暴虐的气息逐渐消散,浑浊的眼睛缓缓清明,右眼中那滴血殷红刺目。 他喉间一滚,缓缓伸出手,指尖锋利褪去,变得窄瘦苍白。 “阿...梨...” 梨霜黛眉微蹙,头一瞥,本能地退开。 作者有话说: 想早点完结,加油啊 第54章 前尘已逝 (她放下了。) 银川眸中一揪, 僵住的手蜷着,缓缓垂落。 “你走吧。” 他闭上眼眸,凌乱的发披散着, 似孤松在风中倔强挺着。他这副模样,实在不想让她看到。 梨霜睨了他一眼,没有言语,走到符阵中如烟雾散去。 睁眸望着空荡荡符阵, 银川勾了勾唇, 眼底凄凉如水, 喉中一缕腥甜涌上,噗地吐了口血。 . 回屋后, 梨霜坐在桌畔,静静候着。一盏茶后, 风声徐来,门扉噶然打开,昏暗的烛光中,银川一袭纯白衣袍熨帖整洁,如霜白发用银冠簪着, 清隽出尘, 不复方才的寥落, 唯有苍白的肤色透漏着些许病态。 他果然来了。 梨霜并不意外,只淡淡凝着他,等他解释。 银川紧了紧拳头, 缓步走到她面前,唇颤了颤, 却未出声。 “说吧。”梨霜催促。 “如你所见, 我生了心魔。” 梨霜黛眉微蹙, 执念入髓易生心魔,他的心魔不言而喻。 “你是战神,身负三界安危,若但与儿女私情,坠了魔道,岂不令你师傅失望?” 银川薄唇微抿,眼底掠过暗涌:“那你呢?你会失望吗?” “我?” 梨霜似听了什么笑话,站起身子,漫不经心:“没有希望怎会望?”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银川是生是死,亦或坠入魔道,她都不在意。 银川扯了扯唇,眼底似秋风卷雨萧朔凄冷,心口更似被湖水淹没,寒凉的透过不气。 “也好。” 不失望便不会难过了。 他转过身,咳了咳,苍白脸颊泛起病态坨红,步履沉重地走了出去,脚步虚浮,好似风中的枯枝。 待他远去,隐在暗处的琅桓再也按捺不住,冲到他面前:“帝君他修为高深,道心坚定,怎会这么容易就生了心魔,难道壁月仙子就没有疑惑吗?” “噢?” 不温不火的态度,令琅桓越发愤恨:“帝君自在九幽之境受到重创,全身修为已散去八成,原本只要他耐心闭关,五百年后自当恢复。可他为了能保护你,用了魔族禁术吸纳妖丹。” “吸纳妖丹!”梨霜双眸一震,简直不敢置信。 “你也不敢相信吧?”琅桓挑唇,眼尾满是讥屑:“帝君是什么人,纵然为了提升修为也断不会行此阴邪之术。可他翻进古籍,只寻得这一个法子。” “他没有办法,只能去锁妖塔吸纳为恶妖魔的妖丹,也是因此,浸染了妖魔之气,往日里他用仙法压制,可那日他为了你几乎死在山洞里,妖魔之气入心,令他生了心魔。” “这些日子,他白日看着无恙,夜里却用锁妖练缚着自己,夜夜与心魔抗衡。” 听了他的话,梨霜薄唇微紧,眼皮微垂,浓密羽睫掩住了眼底的神色。 “那是他自愿的。” “你!”琅桓呼吸一滞,喉咙似被鱼刺梗住,气焰顿时萎了下去。 是啊,梨霜又没要求帝君这样做,且梨霜挖心的事历历在目,换作是他,也无法原谅,只他跟随银川多年,心里自然是偏向他的,张了张唇,想辩驳却又无从辩驳,叹了叹,无奈地去了。 望着晦暗的庭院,梨霜眼底闪过复杂之色。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以前确实被银川伤的痛彻心扉,没有恨没有怨是不可能的,只情出自愿,最该怪的是她自己。 跳下诛仙台的那一刻,心里的爱轰然碎裂,随着魂魄消散无形。经过两千年的游荡,那些前尘爱恨都变得遥远起来,只每每念及,心里总似卡了根刺,拔不掉触不得。 后来在九幽之境,当她看到银川在九幽之境为她不顾生死时,心里虽有触动却不深,只觉得像看了场笑话,为曾经的自己不值。 直到那日,银川击碎天灵,将销魂刃插向胸口时,她好似僵住了,脑海里闪过那些年的爱恨痴缠,从模糊到清晰,从清晰到模糊,然后随着一股风飘散无形。 这些日子,她虽然对他没有好脸色,但心头的那根刺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松动瓦解。 可是这又如何? 昨日之日不可留,前尘往事不过一场烟云,风一吹便散了,了然无痕。 于她,就好似不曾发生过。 她勾了勾唇,挥手将门阖上,眼底似春山寂静,袅袅无声。 他要自苦便自苦吧。 几日之后,梨霜身体大好,便向银川辞行。她进屋的时候,银川正坐在桌畔画着什么,见她来了,连忙站起来,咳了咳:“你、你来了?” 他眸光灼灼,溢满欢喜,这些日子,梨霜除那夜之外不曾踏足过他屋里。 说着,连忙到案几上倒茶。 梨霜淡然道:“帝君不必劳神,我此来是向你告辞的。” 端着茶杯的手一抖,银川扬了扬唇,依旧倒了杯茶:“天色还早,喝杯茶再走吧。” “不了。” 据说东府仙郡乃世外桃源,美不胜收,她心里正满是憧憬。 “那好,我送你吧。” 梨霜摇摇头:“我认得路。” 银川喉中一噎,手中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笑容有些勉强:“那你路上小心。” “嗯。” 梨霜淡淡应了,转身朝外行去,走下台阶的那一瞬,金色骄阳似丝缕覆在她脸上,晃得她睁不开眼。 她勾了勾唇,只觉得心绪舒畅,整个人好似沐浴在春风里。 东府仙郡,我来了!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银川只觉心口似有无数针在扎着,泛起绵密的痛意,丝丝入骨。 “阿梨...” 他拳头一攥,再也按捺不住,跌跌撞撞的追出去,却见梨霜已走到甬道尽头,转瞬间便消失了。 他眸光一颤,眼底暗流跌宕,蕴满了不舍与眷恋,再度追上去,然而这一次,梨霜终是消失在道路尽头,茫茫九霄,再无其踪。 “阿梨...” 银川扶着墙,膝盖一软,缓缓跪在地上,心口似刀在钝着,连着血肉揪的胸腔发痹。 她终是对他没有半点留恋了... 银川勾了勾唇畔,眼尾逐渐猩红,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悄然滑落,“啪嗒”,在青砖上摔得粉碎。 . 到了西海,梨霜远远看到一片群岛,最中央的那座钟灵毓秀,绿树掩映,一座恢弘大气的殿宇坐落在岛中央。 她堪堪飘落云头,一众地仙已整整齐齐站在广场上,拱手行礼。 “恭迎山主!” 刹那间,洪亮的声音响彻云霄,震得梨霜心头一紧,连忙落地上前:“诸位快起,可别折煞我了! 落地后,她连忙上前:” 为首的是位胡子花白的老者,笑的和蔼可亲:“仙子是天后亲自敕封的东府山主,从此以后,我等必以山主马首是瞻!” “正是!”众地仙附和。 看着毕恭毕敬的众仙,梨霜心绪激荡,又紧张又欣喜,以前她虽在天界任过小官,但从未受到如此礼遇,这着实令她受宠若惊。 她张了张唇,激动地半天都说不出话,还是那老者拉过她,登上石阶,一步步走上大殿。 “山主请!”白胡子老者指了指虎皮玉座。 梨霜仍有些迟疑,他却将她按了下去,眼底满是亲和:“别怕,我刚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久了就习惯了。” “刚来的时候?” “嗯,下官乃东府副山主,这些年一直替天后搭理此地事务,天后说过,她再等一个人。如今看到你,我想她终于如愿了。” 梨霜怔怔地看着他,似懂非懂。 老者不再说什么,引着众人正式行礼拜见,梨霜一惊,连忙免了他们的礼。紧接着,众地仙各表其职,都是附岛负责人,那白胡子老者则协助她,总领仙郡事务,叫做青崖。 等他们说完,夕阳已落。 梨霜随着仙侍指引去内殿歇息,看着这座陌生华丽的殿宇,梨霜心里好似做梦一般。 以前她总是依附别人,如今竟有自己的宫殿了,而且还是仙郡之主。 这让她有种从未有过的踏实。 这夜,她睡得分外香甜。 九重天说,银川透过光镜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扬了扬唇,眼底似烟云掠过。 第64节 看来,她适应的很好。 自此之后,梨霜正式出任东府仙郡山主,虽然有众仙辅佐,但她仍旧事事亲力亲为,因她待人宽厚,又处事公允,深得众地仙喜爱。 有地仙病了,她大手一挥,珍藏的仙草立刻送入对方家中。 有地仙与妻儿闹矛盾了,她又变成和事佬,两边说和。 ... 这些大事小事,她处理的井井有条,这日,某地仙来求救,言其子贪玩外出,被水妖卷入海底,他久寻不至。 梨霜立即号召众仙出盗找寻,更为了救那小仙,落入水妖之手。众仙大急,千钧一发之际,沧凌忽然杀出来,将水妖斩作两断。 看到他的那一刻,梨霜眼眸乍亮,方才生死之际,她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她甚至还想着,若沧凌在的话就好了。 没想到沧凌真的来了! “笨蛋!怎么本座一不在,你就出事!” 沧凌刮了刮他的鼻子,搂着她的肩放在船板上。 若是往常,梨霜必定嗔道:“谁说的,不过凑巧罢了。” 可此刻,海风烈烈,男子的轮廓清晰的映在眼前,梨霜的心却似湖水般沉静安定,仿佛世界都安静了。 凝着她澄澈明亮的眼眸,沧凌却有些不自在:“你!” 堪堪开口,女子忽然搂着他,将脸在他胸口蹭了蹭:“我就知道,你会来。” 突如其来的拥抱令沧凌慌了神,喉咙发胀,脸颊泛红,下意识想搂着她,紧了紧,却落下了。 “嗐!我们是朋友嘛,朋友有难,本座...” 话未说完,耳畔传来女子清幽的语声:“沧凌,我们...试试吧。” “你、你说什么!” 沧凌脑中轰隆大作,无数念头在脑海里翻腾。 “难道你....”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底亮的发光。 梨霜点点头,与他拉开距离:“你走后这一年,我想了很多很多,你虽然放浪形骸,做事全凭自己的喜好,但你的确是个难得的好人,至少对我很好。” “而且你英俊潇洒,是睥睨天下的西荒妖王,与你在一起,是多少女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如今昊京已经平安,我也无所求的,既然老天把你送到我面前,那我便试着去接受吧。” “也许有一天,我会喜欢上你呢?” 望着眼前的女子,沧凌好似被雷劈中,浑身僵硬,胸口似有万丈波涛,汹涌澎湃。 他盯着她,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眼底浮浮沉沉,明明灭灭,隐隐夹着一丝失落。 原来她是因为他对她好,因为他是别人梦寐以求,却求不得的良人... 见他久久不语,梨霜试探道:“沧凌?” 沧凌勾了勾唇角,将她轻轻揉进怀里,下巴贴在她头顶摩挲着:“丫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只是你不必强迫自己,我沧凌虽然喜欢你,但我希望你是真心实意和我在一起的。” 明明上一次,他还求着她嫁给他,可当她真的有点头的趋势时,他却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我自然是真心实意的。” 沧凌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那不一样。” 感受着他的失落,梨霜神色怔然,唇颤了颤,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沧凌将她松开,深深吸了口气,笑的明朗如骄阳:“你也不必为难,只需像往常那般即可,不必想着去尝试,或者怎么样,一切顺其自然,若你我有缘,我相信你是逃不掉的。” 明明他语气是这么轻松,笑容是这么明亮,可眼底深处却似笼着淡淡的雾。看着这个男子,梨霜的心没来由地揪了一下,第一次生出一种叫做怜惜的情绪。 “沧凌...” 沧凌笑了笑,给了她一个暴利:“别这么看着我,我沧凌可不需要别人同情。” “...” 男子转身走到船顶,背靠着围栏,闭上眼眸,任海风吹气他的衣寐与发丝,如同桅杆飞舞的帆。 梨霜举目,仰望着她,心里越发百味陈杂。 第55章 死劫 (我命令你,给我回去!) 重华宫。 银川望着光镜中女子似幻似真的身影, 手抬了抬,缓缓垂落。他勾了勾唇,眼底似寒风疏雨, 苦涩凄冷。 她终究是迈出那一步了。 银川咳了咳,指缝间溢出殷红的血渍,自梨霜去往东府仙郡,他的心魔越发深重, 皆靠着毅力抗衡, 已隐隐伤及肺腑。 他深吸了口气, 盘腿调息,气息渐渐平稳。 “帝君, 琼华上神求见。”门外,传来琅桓的声音。 银川睁开眼皮, 抬手挥开大门,院中,一位紫袍道姑立在那里,身子笔挺,颇具风韵。 听到声响, 她下巴微昂, 缓步走过来。 “见过帝君。”她淡淡凝着主座上的男子, 眼眸平静无波,虽是问安,去毫无谦卑。 “何事。” “小神前来, 只问帝君一句话,敢问帝君昔日承诺是否算数?” “自然。” “是么?”琼华上神勾了勾唇角, 眼底露出讥屑:“我还道帝君只顾与那小仙纠缠不休, 早把落梵公主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银川眼波未动, 只淡淡看着她:“这些年,本尊虽把心思放在阿梨身上,却未忘了昔日之言,天界、人界、魔界所藏古籍,本尊一一看遍,只始终未找到救公主的法子。” “找遍三界么?那帝君怎么没去西海,那里的古籍秘术也不少。” 银川蹙了蹙眉:“西海是天后母族,且一应古籍全都缴入天界,现存的不过就是些普通的书籍。” 琼华上神冷笑:“真可笑,连小神都能找到的书,帝君却找不到,当真是没将我那徒儿放在心上。”抬起手,将一本泛黄卷边的古籍扔到桌案上。 “这里面有救落梵的法子,只凶险万分,我且在琼华宫静候帝君三日,帝君若是不至,小神纵然粉身碎骨,也会去找那救命的宝物。”说罢,转身便走,下巴高昂,身姿端傲,须臾间,化作清风散去。 银川凝了凝,伸出苍白瘦窄的手打开书页,翻到第三页时,见上面写着:九幽之境有太阴真火,真火之心存混沌石之精,以其为媒,以心血为引,施换命咒,可复死者,可聚魂灵。 琅桓偷偷扫了眼书上的内容,脸色大变:“九幽之境、太阴真火,琼华上神她疯了吗?” 当年紫萸神女为取混沌石补天,也曾入九幽,历太阴真火,当时她九死一生,可见其中之凶险。 如今银川虽已靠邪术恢复修为,但有心魔作祟,又受了内伤,更是凶多吉少。 银川的手紧了紧,将古籍轻轻放下:“请药王过来。” 平静无波的面容,令琅桓心惊:“帝君!” “去。” 琅桓攥了攥拳头,只得去了。 银川深吸了口气,举目望向遥远的北方,浮云蹁跹,一只孤雁渐行渐远,化作芝麻大的小点。 . 三日后。 天命时出现异动,新任司命星君急忙奔赴御殿。 “启禀天帝,天命时大动,显、显示...”文秀仙官擦了擦额上冷汗,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 天帝没了耐性:“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还请天帝移架司命府,小仙...” 天帝皱起眉头,率天后及几位众臣浩浩汤汤去了司命府,踏足内殿时,远远看到天命石光华大作,发出嗡嗡的响声,只射出的光镜被施了法术,看不清。 司命星君支开随行侍从,只余天帝几人后,才挥手扯去障眼法,光境乍露,但见画面中,一位女子身穿银色胄甲,手持寒月剑,在天宫大杀四方,血雨腥风,染红了整个天幕。 紧接着,那女子眸中杀气暴涨,一剑贯穿了天帝的喉咙。 刹那间,几位众臣都倒抽了口凉气,偷偷看向天帝,见他脸色铁青,牙梆几乎咬碎了,天后则满脸震惊,扶着太阳穴,摇摇欲坠。 一位女仙忙将她扶住,关切道:“天后,这只是预兆,并不一定准的。” 天后望着光镜里神色阴鸷的女子,恍恍惚惚:“怎么会是她...” 天界巨变,转瞬间已乌云滚滚。 东府仙郡。 一众地仙为了庆贺梨霜的生辰,早早筹备,于盛夏最热闹的时候摆了一场规模宏大的酒席,载歌载舞,东府的地仙臣民纷纷围坐在大殿前的广场。 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梨霜从未过过如此盛大的生辰,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感激。她起身,环目四周和善可亲的人,眼眶泛红:“我性子直,好听的话也不会说,总之,今日是我有生以来最最快活的时候。” “能遇到大家,是我三生有幸,我以三杯仙酿,感谢大家的厚爱,也祝大家年年岁岁有今朝,岁岁年年常欢喜!” 她高举酒杯,一口饮尽。 她如此直爽,众人纷纷举杯:“年年岁岁有今朝,岁岁年年有欢喜!” 洪亮的喊声此起彼伏。 梨霜心绪激荡,又接连饮了两杯,正要再倒一杯时,却被沧凌按住:“好的,我的山主大人,再喝就要醉了。” “醉了好啊!我可好久没这么畅快了!” 沧凌笑了笑,目中泛起宠溺:“好吧,那本座便舍命陪君子,只不过你若喝醉了,我可不管!” “切!有青崖伯伯在,才不要你管!” 旁边,白胡子老头拂了拂胡须,给她斟了杯酒,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满慈祥:“山主放心,只管喝,我老头子一定让丫头们把你照管的好好的。” “好!” 梨霜一拍桌子,举着杯子站起来:“那今日咱们就不醉不归!” 第65节 “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众人附和,洪亮的声音直震云霄。 歌舞升平,载笑载言,梨霜喝得乐不思蜀,脸颊微醺,正飘飘然间,一阵浑厚沉重的孤身从天际传来。 众人一怔,纷纷举目望去,但见黑云滚滚压来,云端上,几位天将率数万兵卒陈于九霄碧空,阵前硕大的朱红色大鼓被敲得轰隆作响。 看着这架势,众人心头一凛,纷纷醒过神,俯身跪地。 为首的天将抬手,双眸一狭,止住鼓声。 梨霜脊背一紧,忙上前行了个大礼,拱手道:“不知几位上仙莅临,有失远迎,敢问今日有何贵干!” 为首天将冷然一笑,亮出御旨,朗声道:“天帝御旨,末仙梨霜,勾结妖王沧凌,意图谋反作乱,今命灵墟上仙,率天兵五万至东府仙郡平乱,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话音未落,满场哗然。 梨霜瞳孔震颤,好似被雷劈了似的,整个人都是蒙的,明明前一刻她还在庆贺生辰,怎么转眼间就变成这样。 她攥着拳头,脸色忽白忽青,朗声道:“小仙以性命发誓,与沧凌只君子之交,从未有不臣之心,谋反作乱更属子虚乌有,且西荒近年休养生息,从未有大动兵戈之心,还望天帝明鉴!” “是啊!山主乐善好施、体恤山民,从来只劝我们向善,怎会有作乱之心?” “山主之心日月可鉴,求天帝切莫冤枉好人啊!” 众地仙纷纷磕头求情。 为首天将凝了凝,露出迟疑之色,正准备着人请示时,耳畔传来天帝冷厉的话语:“诛!” 他呼吸一紧,攥住拳头:“是!”随后落目俯视着下界,眼底闪过锋利的寒芒,挥手道:“天帝有令,梨霜不臣之心证据确凿,诛!” 刹那间,狂风大作,黑云压顶,激烈的鼓点轰隆隆,震得人耳膜都要破了。 “诛——!” “诛——!” “诛——!” 杀伐之声似利箭惊雷冲破九霄,一众天兵如暴雨洪流,奔腾而来。 众地仙吓得脸色惨白,纷纷往后逃窜。 梨霜立在那里,脸色变得铁青,死死攥着拳头,腕上青筋凸起,指甲发白。 为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沧凌神色一厉,抓住她的手臂:“走!” 不待她反应,搂着她的肩膀,冲上云端,如箭矢般朝西飞去。梨霜怔怔回头,见天兵们纷纷朝她追过来,如隐随影。 下界,广场上的地仙被天兵们团团围住,为首的天将抓住白胡子地仙,朝她高喊:“梨霜,你若再逃一步,本将定要让仙郡血流成河!” 梨霜心口巨震,回身大喊:“不要!” 老头被天将揪着衣襟,如同草绳上的蚂蚱,他脸色发白,却仍旧喊道:“山主,不要管我,快逃!” “青崖伯伯...” 梨霜眼眶一酸,见其他地仙也纷纷高喊:“山主快逃!” 望着这些毫无反抗之力的地仙们,梨霜心口似被巨浪淹没,潮湿饱胀,泪水蓄满了眼眶。 “回去,我们回去!” 沧凌拳头一攥,几乎将她胳膊捏碎了:“你疯了吗?”他怒吼,眉头锁成一团。 “我没有,他们都是无辜的。” 沧凌看了看地上的那群微末却负隅顽抗的散仙,薄唇一抿,眼底闪过深深的复杂。 明明他们自身难保,却只让梨霜逃命,这些人难道不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好上百倍吗? 他眸中一厉,带着梨霜如闪电般飞过来,挥手间,光刃如电,击飞了围住地仙们的天将。 “山主!” 见他们回来,众人又是惊喜,又是担忧,纷纷围上来。沧凌则捏了个诀,默念了一句咒语,光影乍现,一道紫红色屏障将众人围了起来。 “这是瞬移术,只消一盏茶,就能将大家移送到平安的地方,届时在做打算。” 沧凌朝梨霜看了看,就往外冲。 梨霜一惊,拉住他:“你要做什么?” “敌人太多,若他们群起攻之,结界撑不了多久,你放心,他们奈何不了我。” 他勾了勾唇角,在她手上拍了怕,一如既往的高傲不羁。 梨霜这才稍稍放心,抿了抿唇,忽然抱住他:“你要小心,我...等你回来。” “好!” 沧凌捏了捏她的鼻尖,笑容明媚潇洒,尔后转过身,眸光一沉,如疾风骤雨般飞入乌泱泱的天兵中。 他唤出三尖两刃戟,舞的密不透风,将众天将打的措手不及。 为首的天将使了个眼色,几位副将会意,齐齐朝结界攻去,虽然他们抵不过沧凌,可全力合计,结界很快出现缝隙。 “卑鄙!”沧凌脸色铁青,恶狠狠地骂着,捏诀加固封印,为首天将乘机偷袭他。 如此一分为二,攻的攻结界,打得打沧凌,沧凌又要对敌,又要不停用术法加固封印,便有些分身乏术。 最要命的,一旦结界出现裂隙,就只能从头开始。所以耗了整整一个时辰,都未将众人送走。 纵然沧凌的修为比之银川,都要更厉害两成,可如此消耗灵力,便如同一汪池水,终有流干吸尽的一刻。 渐渐地,沧凌落得下风,暗红衣袍被剑锋割裂,脸上的血迹斑斑刺目。 梨霜心惊肉跳,整个人都揪起来了。 都怪她!若非因为她,东府仙郡也不会任人宰割,若非因为她,这些天将如何是沧凌的对手? 她的眉头越攒越紧,拳头攥得硬如铁石,腕上青筋隐隐暴起。她眸色一锐,突然从结界里走出来,众地仙大惊,想拉她却拉不住。 “既然你要杀的是我,那便杀好了!与旁人无干!” 沧凌大惊失色:“臭丫头,你疯了吗?快回去!” 他拼命往前冲,却被敌人死死拦住,如同一张铁网,将他与她相隔两端。 梨霜扯了扯唇,含着泪,满是苦涩:“沧凌,你一定是上辈子欠了我的,所以才对我这么好。” “可是我不值得,真的不值得。”说罢,随手照出佩剑,拂了拂冰凉的剑刃,眼底满是萧索凄凉。 看到剑的那一刻,沧凌脸都白了:“你要做什么!快给我回去,我命令你,给我回去!” 他一边打斗,一边怒吼,眼睛都要冒火了。 梨霜把剑横在脖子上:“好好活下去,我会在天上祝福你的。” 她温然一笑,眼角滑下一颗晶莹的泪珠,抬手便往脖子上抹去。沧凌瞳孔大震,犹如五雷轰顶,刹那间从头顶凉到脚底,心里涌起巨大的恐惧,似一头凶兽将他吞噬。 他来不及反应,将手里的兵器扔过去,寒光一烁,三尖两刃戟化作匕首,将她手里的佩剑击落。 梨霜手臂一麻,望过去,见沧凌不要命地朝他飞奔,围攻他的天将乘机偷袭,两把银枪双双从他后背刺入,刺啦,带出殷红淋漓的血水。 “丫...头...”他身形一僵,手兀自朝她伸过来,张了张口,刺目的血红从他口中汩汩流出,如同小溪一般。 “轰隆——” 梨霜脑子里好似炸开了,空白一片,整个人都坠入了无尽的冰渊,刻骨的寒从四周裹挟而来,渗入骨髓和肺腑。 她呆呆立在那里,薄唇战栗发青,眼前只有那个满身浴血,却竭力朝她微笑的男子。 一切纷杂都寂静了,只有男子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如同刻刀一笔一笔,刻入心底深处,流出淋漓的血。 作者有话说: 沧凌终于等来了他的宿命。 其实这也不能怪女鹅,这个情况下,真的无解,要么她死,要么仙郡众仙或者沧凌死,她不愿意。偏偏银川还不在。 第56章 弑君 (还我沧凌!) 几位天将对视了一眼, 其中一人眸中厉色烁起,抬手朝沧凌天顶拍下去。 咔嚓。 沧凌身形一震,脑中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扯了扯唇,忽然喷出一大口血,整个人如同木偶朝下界飞速坠去。 瞳孔里的身影似刀在谢云知眸中绞着,红透了眼眶。 “沧凌!” 她哭喊着, 喉咙几乎都撕裂了, 如流星般冲过去, 在半空中接住毫无生气的男子。 她薄唇战栗,颤抖地伸出手, 想抚摸他,却又怕将他弄疼, 心口好似破了个大洞,冷风嗖嗖倒灌。 ”不会的,你会死的...” 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她强忍着心痛,举起灵力朝对方心口灌入。片刻后, 沧凌浓长羽睫微颤, 眼皮缓缓睁开, 模糊的视线中,是女子满是泪痕的脸颊。 他虚弱地笑了笑,抓住她的手:“傻丫头, 我不成了,你别怕, 方才我设阵时, 已设法传音给银川, 他一定会来救你的。” 梨霜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猩红眼眸蕴满痛楚:“我不要他,我要你,我只要你活着!” 沧凌瞳孔颤了颤,染血的唇微微扬起,整个人都明亮的好似最温柔的月光:“有你这句话,我,咳,我虽死无憾了...” 他的语声虚弱到极点,已是气若游丝。 “不,我不要你死!” 梨霜眸中一揪,忽然搂住他,将脸埋在他肩头,泪水如雨滚落:“沧凌,我求求你,不要死!” “只要答应我,我立刻嫁给你,好不好?” 沧凌眸中一红,眼尾泛起点点水泽,喉咙低哑而颤抖:“当然好,只可惜我再也不能,不能陪着你了...我...” 话音未落,梨霜抬起头,轻轻地贴在他的唇上。 第66节 沧凌身子一僵,眸光怔了怔,掀起惊涛骇浪,跌宕沉浮,惊喜中夹着欣慰、酸楚、眷恋、不甘,泪水顺着他眼角滑落。 双手搂着女子的腰肢,越收越紧。 他好不甘啊! 可是他没有办法.... 他双眸一闭,咬住薄唇,抬手将元丹吸出来,打入她体内,默念了一句口诀,低声道:“我已用元丹,为你结下金钟罩,一、一天之内,谁都无法动你分毫。” “答应我,无、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活下去...” “然后把、把我忘了...” 他扯了扯唇角,眼底似塞北的风雪,苦涩凄凉。 梨霜呼吸一紧,心头乍寒,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她一掌推进结界。沧凌则颤巍巍地站起来,攥着铁拳,望着九霄之上,那泱泱大军。 狂风中,他抹了抹唇角的血,昂起下巴,发丝纷乱,暗红衣衫混着血猎猎飞扬,整个人如同一把凌厉的寒剑。 他眸光一厉,双手举起紫红色火焰,用尽全身力气朝苍天呐喊:“天道不仁,杀我亲族,灭我妖民,如今不分青红皂白,斩杀无辜之人!” “我沧凌以命立誓,哪怕生生世世,永坠阎罗,也要护我心爱之人周全!” “你们谁也不能动她!” 说着,浑身杀气暴涨,浓烈的紫气从他体□□出,如龙卷风一般,射入九霄。 “轰隆隆——!” 伴着一道闪电,数道天雷从天而降,如银蛇朝天将们打奔去,有排山倒海之势。 众天兵大惊失色,纷纷逃窜,却抵不过轰掣云霄的天雷,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几位主将大怒,挥起冰刃,齐齐朝沧凌攻去。 沧凌挑了挑唇,眸中露出不屑,抬手又召唤出一道巨大的天雷,如利剑般奔向他头顶。 主将们脸色大变,想逃离却来不及了。 “砰!” 火花飞溅,将他们乍得粉身碎骨,熊熊火焰中,沧凌浑身布满了火红的裂痕,脸上肌肤如蜡般层层剥落,殷红的血从他眼中、鼻中、口中汩汩流出。 梨霜整个人好似被雷劈中,脸色惨白如纸,瞳孔里充满了震惊与痛楚。她的唇颤了颤,不顾一切地奔过去:“不要,不要!” 火光中,沧凌的身体逐渐剥裂,一块块碎片如同碎屑,随风飘远,化成粉末。 梨霜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惧,不要命地飞奔,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将触到那张惨烈的面容时,沧凌笑了笑,轻轻地说了三个字。 “我...爱...你...” 低哑的声音淹没在雷声里,化成微弱的风,飘入梨霜耳畔,她瞳孔一颤,眼前的面容已便化成碎屑,烟消云散。 刹那间,她的心跳都停止了,脑中空白一片,手呆呆地伸手,却什么也抓不到。 他死了,真的死了... 梨霜只觉得心口有把刀子反复地插进去,带出淋漓的血,她的唇不停地战栗着,却发出半点声息。 巨大的悲痛染红了她的眼眶,她好想哭,却流不出半点泪来... 不远处,逃过天雷的天兵们,见她一人落了单,纷纷拔剑攻过来,这样大的功劳,没人不想要。 “砰!” 刀剑击落的时候,梨霜周身显出一个硕大的金罩,呈半透明状,将几分撞得飞了去。 梨霜一怔,回头,眉心和胸前红光大烁,眸中怒火熊熊。 “还我...沧凌!” 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群人撕碎,手臂一招,一把银剑从墟鼎里飞了出来,稳稳落入手中。 见此情形,幸存的天将大惊:“是寒月剑!” 几万年前,天命石曾批言:寒月出,天下变。 所以这就是天帝命他们追杀梨霜的原因吗? 众天兵神色凝重,皆是同样的心思。 半空中,梨霜眸中杀气毕现,挥起寒月剑,如闪电般朝众人攻去,杀招凌厉,迫的他们节节败退,转瞬间,竟攻至南天门。 众仙闻讯,蜂拥而至,结成阵法,将她困在中央。 梨霜环视众人,勾了勾唇角,眼底满是讥笑:“以多欺少,你们除了这些,就不会别的了吗?” 此话一语中的,击中众人的死穴。 如此围困一位姑娘,确实有违正道,一时间,大部分仙家都露出迟疑,乘此间隙,梨霜拔剑一挥,挥出数道凌厉光刃,打的众人措手不及。 见此情形,众仙脸色一沉,纷纷杀人场中。刹那间,兵戈之声此消彼长,绵绵不绝,如同利剑惊破九霄。 乌泱泱的仙家,一群群逼来,将梨霜迫在中央,梨霜只觉得满心悲愤无处发泄,将剑舞的密不透风,简直杀红了眼。 “住手,都住手!” 高台上,传来焦急的喊声,众人举目望去,见天后满脸痛惜,恨不得飞到场中,却被侍女拦住。 旁边,天帝立在那里,金袍玉带,脸色铁青。 众仙纷纷散开,露出仙体横陈、血流成河的广场,正中央,梨霜立在那里,眸光狠厉凶恶,浑身浴满鲜血与伤口,脸上血迹斑斑,如同地狱里的恶鬼。 天后瞳孔震颤,捂着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噗通跪在地上,抓住天帝的手臂,哭声哀求:“三郎,我求求你了,放过她吧,眼下的杀孽难道还不够吗?” 天帝冷目一扫,将她甩开:“你昨日还说,梨霜并无寒月剑,可见天命石的预言并不准确。可你看看,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寒月出,天下变,难道你忘了吗?” 天后咬了咬唇,辩解:“可她心底纯善,只是一个柔弱的姑娘,你、你就不能网开一面吗?” “不能!” 天后脸上一白,颓然跌坐,眼底死灰一片。她看了看场中的女子,颤巍巍站起来,竭力扯出一抹笑意,充满了苦涩与哀求。 “丫头,走吧,好不好?走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我发誓,一定不让他们找到你。” 梨霜唇畔微挑,眼底蕴起氤氲的水雾,满是凄凉与悲痛。 “我为什么要走?明明错的人不是我,为什么要让我走?啊!” 她冷笑,昂起下巴,横剑指向天帝,眼底蕴起刻骨的怨毒:“既然你不放过我,那我凭何要放过你?”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陡变,她这副模样,是要弑杀天帝啊! 天帝攥紧拳头,眼底寒光凌厉:“凭你,也想杀本君?” “不错,凭我的确不行!可若是寒月剑的主人呢!” 众仙心头一凛见她笑了笑,抬手拂着冰凉锋利的剑刃,眸中寒光矍铄:“既然你们认得这寒月剑,应当知道,此剑乃紫萸神女所有,它怎会随我驱策?” “难道....”刹那间,众仙心头纷纷涌出一个不可能的猜测。 “对,我就是紫萸神女的转世!”梨霜昂起下巴,锐利目光扫过众仙,最后落在高台上,那位脸色忽青忽白的男子身上。 “现在,你觉得我可以了吗?” 烈风中,她身姿端傲,眸光犀利,分明不将对方放在眼里。 第57章 死里逃生 (银川终于来了。) 紫萸神女! 天帝瞳孔大震, 呼吸都停滞了,脸色瞬息万变。 她怎么会是紫萸神女?可她若不是,寒月剑怎会凭她驱使?她一介微末小仙如何杀到这里? 他的手越攥越紧, 心沉到谷底,其他仙家也都满脸震惊。 梨霜勾了勾唇角,眸色一厉,如闪电般朝天帝攻去, 众仙家忙不迭地拥上去, 前后夹击。梨霜却不憷, 杀气腾腾,势如破竹, 砍瓜切菜般,将众仙击退, 然后一剑凌空朝天帝刺去。 天帝瞳孔一缩,脸色大变,本能地往后退让,却被台阶绊倒,利刃直指他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 一柄长枪夺空飞来, 将她的剑撞开, 紧接着,一位白衣天将已挡在她面前,神色阴寒。 “你若再妄动一步, 本将立即要了那群地仙的命!” 梨霜呼吸陡紧,回身看去, 见一众天兵押着东府众地仙走了过来。 “山主!”众天地仙纷纷大喊。 “山主快走, 不要管我们!”青崖大喊, 却被人一脚踹到踩在地上,喷了大口的血。 看着这一幕,梨霜心口似火烧一般,几乎炸开了。 凭什么,凭什么! 她咬牙切齿,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眦目越烈:“卑鄙!” 天将下巴一昂,冷声道:“你犯上作乱,意图弑君,实乃罪恶滔天,这些人助纣为虐,理应打下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哈,哈哈!”梨霜笑了,泪水从眼里流出来,满脸悲愤与癫狂:“犯上作乱,好一定莫须有的罪名,若非你们一再相逼,害死沧凌,我又怎么打上天界,意图弑君?” 她深吸了口气,目光从众仙脸上扫过,阴寒的好似淬了毒的刀:“你们这些神仙,整日道貌岸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对妖族如是,对我更是如此!” “你们如此卑鄙恶毒,到底有何脸面站在这里,大言不惭,要将我东都仙郡无辜的臣民打入地狱!啊?” 犀利的话语似利箭淬得众仙瞳孔一刺,露出心虚之态,拿着兵器的手不自觉放下。 见他们有点动摇,天帝忙不迭地站起来,眸光一寒,指着梨霜大骂:“逆贼,休要在此狡辩,你诛杀众仙,手染无数鲜血,如今更试图弑君,此等歹毒心思,有何资格指摘我天界?” “来人,把她给本君抓起来,若有异动,就拿那群地仙的命来尝!” “遵命!”众仙神色一凛,再度杀上来,梨霜浑身杀气暴涨,眸中红光大盛,拔剑就砍,却瞥见天兵们拧起青崖,一剑插进他胸口。 殷红的血四散飞溅,染红了她的视线。 “山主,快...快逃!”白发老者口吐鲜血,兀自朝她这边呐喊,双腿一软,倒在地上气绝而亡。 鲜血飞扬间,一个接一个的地仙倒下了,殷红的血水染红了雪白的地砖,凄厉的惨叫震耳欲聋。 第67节 “啊——!” 梨霜仰天怒吼,双目猩红,周身罡风如刀,发丝飞扬,可怖的好似地狱里的恶鬼。 天帝冷冷一笑:“助纣为虐,便是这样的下场!梨霜,你还要反抗吗?” 梨霜转身,死死盯着天帝,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体内血管沸灼奔腾,几乎要将她烧炸。 “叮咛!” 寒月剑颓然跌落,她膝盖一弯,跪在地上,脸上阴鸷,眸光森寒到极点,如同浸了毒药的冰。 天帝勾了勾唇角,抬起手:“住手!” 天兵得令,这才散开,残活的地仙看着惨死的亲友,纷纷扑过去,痛哭哀嚎,用怨毒的目光望着周围的仙家,恨得食其肉啖其血。 高台上,天将眸光一锐,拔剑朝梨霜砍去,她眸光一戾,咬着牙没有动,眼看利剑就要将她劈成两半,天后大惊失色,不顾一切扑过去。 “不可!” 天将一惊,连忙收手。天后连忙爬到天帝身侧,哭着哀求:“帝尊,我求求你,放过她吧!” 天帝眸中一阴鸷,将她甩开:“我看你是疯了,竟一而再再而三,为这个逆贼求情!” 天后咬着唇,眼里似刀在绞着,泪水潸潸:“帝尊,你真的不能杀她,因为她...” 话未说完,帝君已怒声打断:“滚,纵然天王老子来了,本尊也非杀她不可!”他抬袖一扇,罡风迎面扑去,打的天后身形一僵,昏死过去。 天将挑了挑唇,拔剑朝梨霜砍去,金光一烁间,却砍在金色的光圈上,“哆”地一声,将他撞飞,噗地喷了口血。 见此情形,众仙大惊,不约而同想到一个词:金钟罩。 但凡厉害的神仙,都能以结出金钟罩,修为越浅,金钟罩的威力越浅,反之,则越深。 而眼前所见,是极正宗的金黄,显然是大能者以内丹结出,可防御任何攻击。 天帝双眸一狭,紧咬牙梆:“把她拖到天罚台,降九天神雷,不死不绝!” 闻言,众仙心头一凛,都噤若寒蝉。 九天神雷之下,神佛难挡,纵然是紫萸神女转世也必灰飞烟灭。 只紫萸神女护卫三界,宅心仁厚,昔日更为天界立下汗马功劳,最后更因天界而战死,这个刑罚未免太重。 天帝冰冷的目光在众仙面上扫了扫,鼻中发出一声冷哼,甩袖而去。 梨霜嗤笑一声,被天将押起来,往天罚台行去,刚走了两步,身后传来哭喊:“山主!” 她眸光一凝,回过身,朝远处的地仙们笑了笑,眼底似秋风疏雨,悲凉萧索。 “再见了。” 说着,转过身,深吸了口气,朝浮云中行去。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众地仙都不自禁地追过去,却被天兵拦住。 “山主!”他们大喊着,泪水横流,满脸不舍与悲愤。 .到了天罚台,天将立即用缚仙索将她拴住,并召下九天神雷。 “轰隆——!” 伴着刺目的闪电,神雷如银龙般嗖地蹿下来,直直朝梨霜劈去,“滋啦”,金钟罩迸出耀目的火星。 一道、两道、三道... 数道神雷此消彼长,不停地劈在金钟罩上,终于,罩子显出浅浅的裂横。守位彼此看了看,目中露出复杂的神色,叹了叹,默然退远。 看着那道裂隙,梨霜扯了扯唇,眼中满是酸涩。 沧凌,你看,你的金钟罩可承受了九十九道九天神雷呢!就连神佛,也不过如此吧。 模糊的视线中,轰鸣阵阵,火花四溅,裂隙越来越多,也不知过了多久,但听“哗啦”一声,金钟罩碎成无数碎片,如同破碎的琉璃,四散飞扬。 终于到了吗? 梨霜笑了笑,仰起头,苍穹尽头,一道凌厉的足有柱子那么粗的电流,风驰电掣般朝她冲过来。 刺目的电光中,依稀浮现出沧凌的模样,容颜俊美,凤眸如水,一头火红的头如红绸般光滑。 “丫头。”他扬起唇畔,笑容明亮热烈,如同烈阳下最炙热的火苗。 沧凌,我来了... 她闭上眼眸,染血的脸颊宁静如水,斑驳的衣衫在风中飞舞,如同幽冥之畔寂寂绽放的彼岸花。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但听“轰”地一声,传来浓烈的皮肉烧焦的气味。 她睁开眼眸,见半空中,银川整个人挡在神雷之下,如闪电般飞速下坠,火花飞迸,他的脸揪成一团,胀成紫红色,血水将他雪白的衣袍染成刺目的红。 梨霜瞳孔一颤,见那身影越来越近,“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飞尘弥漫间,天罚台凹下一个大坑,而他则趴在坑底,脸色灰败,如同一根毫无生气的残木。 她呼吸骤紧,胸口好似被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身躯一震,胸口红光乍盛,如同被控制的木偶,猛地挣开锁链,嗖地飞到银川身前。 听到动静,银川缓缓睁开眼眸,见她还活着,眸中露出一丝欣慰。 “没、没事了。” 他颤巍巍地抬起手,额上青筋暴起,却极力扯出一抹微笑,殷红的血流从嘴角汩汩流出。 梨霜只觉眼眶酸涩,不由自主蹲下去,握住银川的手。 “川儿...”她张开唇,喉咙沙哑颤抖。 银川怔了怔,露出一抹微笑:“师傅,你回来了。” 梨霜呼吸一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紫萸附身了,她极力控制,可手仍旧不听使唤,轻轻地落到银川脸上,温柔地拂了拂。 “是啊,我回来了。” 她笑着,泪水蕴满了眼眶。 “可是,我来晚了...”银川咬了咬唇,眼里满是黯然与愧疚。 紫萸摇摇头:“不晚,你来的正是时候,川儿,不要怕,我会救你的。” 银川忙握住她的手,语声焦急:“不,我不要你救,我要你好好的。” 紫萸笑了笑,:“是我?还是她?” “师傅...”银川愣住了。 “倘若这世上,我活过来了,可她却永远消失了,你...会怨我吗?” 银川呼吸骤紧,脸上瞬息万变:“怎么会?你们本就是一人。” “是吗?在你心里,我真的是她吗?” 银川眸光一颤,明明灭灭,变幻了数度,张了张唇,却未发出半点声息。紫萸勾了勾唇畔,眼底泛起一丝苦涩,似蒙了层淡淡的薄暮。 她深吸了口气,压住眼底的酸涩,染血的指尖拂过他的脸。 “川儿,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来,她就回来了。” “师傅...” 紫萸扬起唇畔,指尖在他眉心轻轻一点,红光乍现,银川便昏死过去。 她转头,目光从远处巍峨的宫殿、浩瀚的青山、缥缈无际的云海,以及那轮没入云崖尽头金光璀璨的元日上,一一扫过。 活着,真好... 她慨然地笑了,低下头,指尖拂过男子的眉梢、眼角、鼻梁、以及苍白的唇,泛红的眼眶蕴满了深深的不舍与眷恋。 川儿,我的川儿... 她咬了咬唇,闭上眼泪,泪水顺着眼角悄然滑落,轻轻落在男子颊上,如同晶莹的露珠。 片刻后,她双手收紧,蓦地睁开眼眸,抬手一挥,消失在百丈悬崖上。 作者有话说: 终于走到尾声了。 第58章 遗言 (替我爱他。) 梨霜只觉眼前乍黑, 陷入了一片鸿蒙中,混沌迷茫,也不知过了多久, 眼前白光微现,意识变得清明。 虚空之中,一位身着银甲的女子立在那里,白衣翩然, 容貌清丽, 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她乌黑的眼眸沉静温和, 如同一轮皎洁的银月。 梨霜怔了怔,呼吸微紧: “紫萸...神女...” 紫萸微微扬唇:“对, 我就是紫萸,你我现在都在我的识海里。” “你...打算怎么救他?” “你还在乎他?” “不!”梨霜本能地摇头,抿了抿唇,语声复杂:“他救了我,我不想再欠他什么。” 紫萸叹了叹, 水眸蕴起淡淡的雾霭:“其实, 一切都是因为我, 当年他撇下你,是因为玉笛的指引,让他怀疑落梵就是我。后来, 他将你逼到诛仙台,也是因为我的灵骨在落梵体内。” “但你知道, 我就是你, 你就是我, 他为我便是为你。” “梨霜,原谅她吧...” 幽幽的语声似暗夜里的风,飘入梨霜耳畔,落在她心口。 梨霜攥了攥拳头,笑了笑,眸中百味交杂:“可你知道,我们不是...” “否则,你也不会那么问,不是吗?” 紫萸凝了凝,踏着微光缓然行来,眸底闪过一阵暗流:“你...很幸运...” 梨霜挑了挑唇,眼底似秋风拂过,萧索凄凉:“曾经,我也以为我很幸运,有青梧叔叔养育我,有昊京还有沧凌,为我抛弃一切,还有时雍,那个永远把我捧在心尖的少年,可是现在,除了昊京还活着,其他的我都失去了...” “你还有川儿。” “银川?”梨霜摇摇头,笑容淡的像清风:“不,他不是,我的时雍早就死了。” “...”紫萸眉心微蹙,默了半晌,叹道:“当年我入九幽之境,曾寻得两块混沌石,一块补了天,另一块就在我的识海里。待会儿,我会以元神为祭,引混沌石之力,以命换命救下川儿。” 第68节 梨霜一惊:“元神!” “是,不过你放心,你我虽是一体,但你早已脱力我独立存在,我会将属于你的元神剥去,所以你不会死。” 梨霜咬了咬唇,问:“那你呢?” “元神既毁,以后这世上就只有你了。”紫萸淡然一笑,轻轻拥住她,语声温柔似水:“所以梨霜,替我活下去,替我...爱他吧...” 梨霜脊背骤紧,胸口似被什么撞了一下,飘过一阵凉风。 “我...”她张了张唇,却不知如何回答。 紫萸拂了拂她的头,眸光温和:“你不必急着回答,终有一日,你会找到答案的。” “好了,时间不多了,保重。” 梨霜抿了抿唇,眼前光影一烁,女子已化作云烟消散,她的意识再度陷入迷蒙。 又过了好久,耳畔传来阵阵呼唤:“阿梨,阿梨!” 沧凌,是你吗? 她心间一亮,猛地睁开眼皮,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露出一张清隽如雪的面容,以及一双满含热泪的眼眸。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男子眼眶猩红,猛地抱住她。 梨霜蹙起眉头,手攥了攥,终究还是将他推开了:“我没事。”说着强撑着坐起来,却觉得浑身酸痛,跟烂面条似的。 是因为元神被剥离的缘故吗? 银川连忙将她扶住,梨霜挣了挣,却挣不动,无奈道:“你不问问,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吗?” 银川一凝,垂下眼皮,语声黯然:“我知道,是师傅...” “但是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吧?她为了你,献祭了元神,她...死了,彻底的死了。” 银川瞳孔大震,呼吸都停住了,脸上瞬息万变:“死...了?” “是的,她亲口告诉我的,她说,这世上以后再也不会有她了...” “不,不会的...” 银川脸上血色尽失,薄唇战栗,眼眶瞬间猩红。 “银川,她是为你而死的,一个女子甘愿为一个男子赴死,又怎会只当他是徒弟?” “所以,她...是爱你的...” 银川双拳一紧,胸口好似被利箭插了进去,泛起阵阵揪痛,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倘若这世上,我活过来了,可她却永远消失了,你会怨我吗?” 自从知道梨霜是紫萸神女的转世,他一直将她们当做是一个人,所以起初他很纠结,染指师尊,这样龌龊的心思,怎么能出现在他身上? 可是,发自内心的爱冲破了道德的束缚,让他忍不住抛弃一切,只想站在梨霜身边。 直到紫萸这样问他,他心头一震,才生出一丝清明,一样吗?她们真的一样吗? 若她们不一样,那他到底希望谁活下去? 当时,他脑海里隐隐有一个答案,隐在迷茫的大雾中,可他不敢触碰。直到此刻,他终于明白了。 若真的只有一人能活,他更希望那个人是梨霜。 对,是梨霜啊! 可是紫萸呢?她救了他,养育他,把他收作唯一的徒儿,呕心沥血,付出一切,还为他死了两次。 这一次,她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银川死死的咬着唇,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指甲抠进了手心,溢出淋漓的血。 梨霜叹了叹,眸中似烟云掠过,抬手将他推开了:“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自为之吧。”说着,深吸了口气,强撑着下床,可双腿却没有半点力气,刚落地就摔倒了。 银川大惊,忙将她扶起来,放在床上,吸了吸鼻子,压住眼底的泪意:“你元神受损,需得好好修养,别乱动了。” “所以,我报不了仇了,是吗?”梨霜攥着拳头,默然望着他。 “以后...以后说不定会好的...” 梨霜扯了扯唇,眼底泛起深深的酸涩:“你都这般不确定,我还哪有以后?” 银川眉心紧锁,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眸光一定,忽然抓起她的手:“也许还有一个法子,跟我走!”说着,打横将她抱起来,纵身飞入云间,径直往东海奔去。 东方,难道.... 梨霜眸光一怔,转眸望向男子,朦胧的月色下,他双眸深邃坚定,冷峻的脸庞轮廓分明,颊上似蒙了层淡淡的清辉。 她恍了恍,转眸望向遥远的天际,耳畔风声呼啸,吹得她发丝飞扬。 第59章 夺灵骨 (偷来的东西总是要还的!) 约摸过了半宿, 东方露白时,两人终于到了东海,眺目望去, 一望无垠的深蓝色海洋边际,坐落着一座钟灵毓秀的岛屿,烟雾缭绕,峰峦叠嶂。 蓬莱仙岛...果然... 梨霜咳了咳, 没有言语, 但觉身形一坠, 已落在琼华派后山。她抬头一看,见几步之遥处有一个幽黑的洞宇, 里面寒气森森,门口守着两个仙侍, 正严阵以待。 银川看都不看二人,径直往前闯,两人大惊失色,连忙拦在前面:“帝君,我家上神正在救治落梵公主, 请帝君在洞外等候!” “滚!”银川大袖一甩, 将两人撂开, 快步走进洞里,绕过狭长幽暗的甬道后,光线乍明, 露出一个硕大的寒池,水雾氤氲, 隐隐有一位少女躺在池中央, 琼华上神立在边上, 正在用一块金色石头作法。 忽然,她脸色一变,喷了口血。 银川见状,忙捏诀相助,将灵力灌入少女体内。琼华上神冷冷瞥了他一眼,随即阖上眼皮,凝神施法。 只见她眉头紧皱,额上冷汗扑扑直落,当金石光芒大盛时,忽然朝自己胸口一拍,将元神打了出来。 “噗!”她双腿一曲,又喷了口血,却扯了扯唇,将元神打入少女体内,但见少女身形一震,缓缓飘上半空,身上烁起强烈的金芒。 梨霜下意识用手挡了挡,再看过去时,少女已重重落在石床上。 “啪!”金石落地,光芒尽散,少女浓翘羽睫颤了颤,缓缓睁眸。 “落梵!”琼华上神眼眶乍红,扑到床畔,猛地搂住她:“你活了,你终于活过来了!” 落梵怔了怔,迷茫的眼眸渐渐恢复焦距:“我...活了?可是我明明...” 许是刚刚苏醒,她的嗓音很是低哑。 琼华上神紧紧搂着她,眼里满是激动的泪水:“是混沌石,银川帝君随我一同去九幽之境取得混沌石,这才救下你。” “帝君...”梨霜一凝,本能地寻找银川的身影,见他果然站在不远处,眸光一颤,眼眶瞬间红了。 “帝、帝君,你也来了...”她强撑着坐起来,眸中满是喜悦的泪水。 银川颔了颔首,目无波澜:“嗯。” 淡漠的反应,刺的落梵眸中一痛,她咬了咬唇,仍旧怀着希冀:“我元丹和元灵皆损毁大半,要复活我绝非、绝非易事,帝君...你一定还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对不对?” “是。” 落梵眸光一烁,还来不及高兴,就听他继续道:“但这件事,不是我做的的。” 不是他做的... 落梵双手一紧,只觉得被冷水兜头浇下,瞬间凉到心底。她咬了咬唇,含泪望向琼华:“所以,是师傅?” 琼华笑了笑,眼底蕴满了不舍与慈爱:“嗯,要用混沌石救你,还需要施法者以元神为祭。” 落梵瞳孔一震,猛地攥住她的手,眼眶瞬间猩红:“你...祭了元神?” “是的。” 落梵捂住嘴巴,豆大的泪水滚滚滑落:“为什么,我只是你的徒弟啊!你为什么连命都不要了?” 琼华扬了扬唇畔,轻柔地拂着她的头发:“傻丫头,还记得我初见你的时候吗?那时我刚痛失爱女,并且得知此生都不会有孩子了,当时我整日以泪洗面,是你在百花宴上,将一只桃花递给我。” “你说,上神,我将我最喜欢的桃花送给你,你别哭了,好不好?那时候,你个子小小的,圆圆的小脸,跟个粉扑扑的小奶团子似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我死去的女儿。” “后来,我收你为徒,看着你一日日长大,心里的伤痛才渐渐平复。虽然你我名为师徒,但在我心里,你和我的女儿没什么两样。一个母亲为了救自己的女儿,又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她咳了咳,惨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嫣红。看着她慈爱的目光,落梵眸中似有刀绞着,咬了咬唇,倏地将她紧紧抱住,泪水如骤雨滚滚而落:“师傅!” 琼华眼眶一酸,将脸贴在她头上,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傻孩子,答应我,以后要好好活下去,好不好?不管,不管,咳!这世上有没有人爱你,你都要记住,你是师傅最...咳!” 她咳了咳,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落梵大惊,忙将她搂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师傅,你别说了,我这就给你治伤!”说着,就要运灵力。 琼华却抓住她的手,虚弱地笑了笑,嘴角染满了血,气若游丝:“我、我不成了,落梵,以、以后,再也不要为了别人,做那样的傻事,尤、尤其是男子...”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嗯,还有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不管这世上还、还有没有人爱你,你都要记住,你都是师傅最、最好的徒儿...”琼华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眸一阖,抬起的手骤然低落,迷蒙的光华下,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悄然滑落。 落梵呼吸一滞,脸上凝了片刻,忽然抱着她,嘶声哭喊:“师傅——!” 她死死地搂着琼华,悲痛欲绝,哭喊声似利剑在洞宇里重叠交映,越扩越远。 听到动静,门口的仙侍连忙赶进来,见琼华已死,噗通跪在地上,大声哭喊:“门主!” 银川抿了抿唇,抱着梨霜走到洞外,纵身跃入晦暗的庭院间,寻了一处屋子,将梨霜暂且安置了。 片刻后,一阵沉重的钟声响了起来,悲怆凝重。 “咚,咚,咚——!” 梨霜转眸,望着窗外烟青色的天际,眸中露出复杂之色。虽然她对落梵无甚好感,但琼华对落梵的一片慈爱之心,就连她也不禁为之动容。 待冥堂布置妥当,梨霜和银川一道,给琼华上了三炷香。 彼时,落梵一身缟素,跪在棺椁前,神色悲戚。她看了眼被银川扶着的梨霜,眸中一刺,俯身回礼:“多谢。” 梨霜两人都没有言语,默然离开了,棺椁前,落梵抬起头,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寒芒,袖中的拳头越攥越紧。 停灵七日后,琼华上神终于葬入天虚界,众仙散去,落梵走到棺椁前,眼眶一红,轻轻靠在冷硬的棺椁上,脸上满是依恋。 “师傅...” 片刻后,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梵儿...” 落梵身形一僵,站起身来,见天后立在那里,眼里满是怜惜。她鼻尖一酸,瞬间扑到她怀里,大哭起来。 第69节 “母后!” 天后喟然一叹,轻轻拂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哭吧,哭完之后,要像以前一样,好吗?” 落梵点点头,泪水却越发汹涌,良久,她终于哭的累了,停了下来,天后拂了拂她的脸颊,温柔一笑,牵着她的手往陵园外行去。 刚刚走到界碑前,远远看到银川扶着梨霜立在那里。 她滞了滞,眸中泛起深深的复杂,松开手,快步走过去,伸手朝梨霜探去,不料银川却伸手挡住了。 她眸中一刺,不自然地收回手:“她怎么样了?” “天后觉得呢?” 冷漠的话语噎得天后喉咙一堵,叹了叹,道:“是非之地,帝君不该带她过来。” 银川淡淡道:“待本尊替她取回一样东西,自会离去。” 天后眉心一跳,下意识瞥了瞥身旁的落梵,问:“何物?” “我师傅的灵骨。” “不行!”天后连忙挡在落梵身前。 银川双眸一狭,脸上似覆了层冰冷的雪:“天后爱女之心,本尊理解,但偷来的东西,终归是要还的。” 落梵听得莫名其妙,攥了攥拳头,竭力扯出一抹微笑:“帝君怕是弄错了,梨霜姑娘的灵骨,怎么会在我这里?” “阿梨是我师傅的转世,她的灵骨,在你体内。” “什么!”落梵瞳孔大震,不可思议地看着梨霜。 “对,早在南境与九黎族大战时,本尊已经感应到了,当时我以为你是师傅的转世,后来才发现,是她灵骨在你体内。” 落梵脸色骤白,好似五雷轰顶般,脑子里轰隆作响,呆呆地立在那里。 “不,不可能...”她呐呐说着,眼眶猩红,片刻后,一把抓住银川的手,抹了抹泪,脸上满是讨好的笑:“你骗我,你骗我的,对不对!” 银川剑眉微蹙,重重将她甩开:“信与不信,本尊已经告知。” 落梵一个趔趄,仿佛有一把最阴寒的刺刀插入心口,绞着戳着,血肉模糊。她咬紧牙关,拳头越攥越紧。 “所以你在南境救我,是为了你师傅,逼她挖心,也是为了你师傅,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对吗?” “对。” “呵!”落梵笑了笑,滚热的泪似雨沾湿了她苍白的脸,她指着银川,一步步后退,眸中蕴满了痛楚与怨恨,猩红一片。 “原来,我只是个笑话,母后,我是笑话啊!” 天后眼底一揪,连忙抱住她,柔声安抚:“梵儿,别这样,你是我的女儿,是天界最尊贵的公主,他不喜欢你,还有别人啊,我这就让你父帝昭告天下,为你择婿,好不好?” 落梵鼻尖一酸,搂着她痛哭。 银川早等得不耐烦,淡淡道:“你们母女情深,本尊不管,但今日,灵骨我取定了!” 第60章 望你莫再执着 (值得吗?) 冷漠的眼神, 刺的落梵眸中一痛,指甲抠进肉里,天后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 黛眉微蹙:“帝君当真要走到这一步吗?” 银川眼眸冰冷,算是默认了。 看着护女心切的天后,梨霜眼底微黯,心头五味陈杂, 抿了抿唇, 缓步上前:“天后爱女之心, 梨霜很是感动,但我元神大损, 修为尽散,咳, 那日南天门的境况,天后亲眼所见,以我现下的情况,咳咳,觉得我还能活多久呢?” 她连连咳嗽, 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嫣红, 天后瞳孔一揪, 拳头骤然收紧。 见她似有动摇,落梵连忙攥住她的手,楚楚可怜:“母后...” 天后看了看她, 又看了看梨霜,目中露出深深的沉痛与纠结, 唇都要咬破了。半晌, 她身子一晃, 拳头缓缓松开,语声凄凉的好似一阵冷雾。 “梵儿,还给她吧...” “母后!”落梵呼吸一滞,泪水在眼眶地打转。 天后眼眶泛红,握住她的手,强自扯出微笑:“梵儿,没有灵骨,你还有母后,母后会永远陪着你,爱护你,决不让人欺负你的...” “不!我不要!”落梵猛地甩开,指着她怒吼,眼里怒火熊熊:“我是天界最尊贵的公主,怎可以做任人宰割的肉体凡胎!” “我去找师傅,找师傅!”她大喊着,转身过身,跌跌撞撞往来路跑去。天后心口一痛,连忙拉住她,泪水蕴满了眼眶:“梵儿,你忘了吗?琼华上神已经死了...” 落梵身形骤僵,好似被雷劈中了,脸上瞬间煞白,耳畔响起那熟悉的语声:“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不管这世上还、还有没有人爱你,你都要记住,你都是师傅最、最好的徒儿...” 所以师傅,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她扯了扯唇,凄凉的泪水滚滚滑落。 以后,再也没有人爱她了,再也没有了... 她转眸,模糊的视线从天后、银川身上扫过,胸口上好似破了个大洞,凌厉的冷风呼呼倒灌着,从都到脚凉到极点。 她拳头越攥越紧,殷红的血透过指缝渗了出来。 “好,好,既然再也没有爱我了,那我又何需爱别人。”落梵挑了挑唇,抹去泪水,眼底烁起一道寒芒。 “想要灵骨是吗?那就跟我来。”说着身形一转,如流星般向西方飞去。 银川一凛,忙抱着梨霜追过去,天后亦紧随其后。几人风驰电掣,瞬间飞过大半个天宫。 片刻后,落梵飘然落地,银川等人连忙追上去,却见她立在诛仙台上,手里拿着一截碧绿的灵感,崖边罡风凌厉,吹得她发丝、衣裙缭乱飞舞,在她若雨后残花般凄凉的颊上留下一道殷红血痕。 银川呼吸一紧,怒斥:“你要做什么?” 落梵笑了笑,云淡风轻:“你不是要灵骨吗?我给你呀!”说着,手一松,灵骨嗖地坠落下去,淹没在罡风里。 银川脸色大变,将梨霜往地上一放,如箭矢般跳下诛仙台,但见雷电轰鸣,罡风似刀,弱小的灵骨转眼就要被撕得粉碎。 他眸光一厉,牙梆几乎咬碎了,打出一道结界将灵骨护住,然后如闪电般飞驰过去,罡风、雷电轰鸣咆哮,撕碎了他的衣袍,割裂了他的肌肤、血脉,殷红的血将他的衣服染成了绚烂的红。 终于,当一道雷电击中他背心时,他握住了灵骨。 银川眸光大亮,连忙带着灵骨飞上悬崖,落地之时,双腿一弯,颓然地跪在那里。他伸出右手,笑了笑,消瘦的脸上斑驳殷红,破碎的如同一株枯萎的寒竹。 “你看,我拿回来了。” 看着血痕斑斑的灵骨,梨霜瞳孔一颤,胸口发出一声闷响,生出一股难言的情绪。她提起沉重的双腿,艰难地走到跟前,蹲下去。 “值得吗?”她咬着唇,眼底泛起复杂。 “值、值得。”银川虚弱地笑了笑,嘴角流出鲜红的血。 “你早就不欠我了。” “可时雍...还欠你啊...” 梨霜呼吸一滞,心口好似被针扎了,眼前依稀浮现出少年稚嫩却俊美的脸庞。她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眸光一定,拿起灵骨站了起来,斜睨了银川一眼。 “银川,过往之事,皆是虚妄,时雍死了,我亦死了。从此以后,你我陌路,望你...别再执著。” 说罢,将灵骨往胸口一放,红芒大烁间,她眼底闪过锐锐色,纵身飞去云霄。 看着她极速远去的身影,银川眸中似刀绞着,猩红凄凉。 “噗!” 他喷了口血,颓然地倒在地上,却颤巍巍地伸出手,看着遥远的天际,满目悲凉。 “阿梨...” 手一软,缓缓昏死。 看着毫无生气残破衰败的男子,落梵本能地伸出手,顿了顿,眸中一寒,蜷紧手缩了回去。 她勾了勾唇,昂起下巴,再也不看银川一眼,转身走下诛仙台。 “梵儿...”天后本能地伸出手,落梵却理都不理,径直走过去。她眸中一刺,面上露出深深的愧疚,转眸朝遥远的天际看了看,咬住薄唇,跟着落梵离开了。 寒风凌厉的悬崖上,银川静静地躺在那里,殷红褴褛的衣袂随风飞舞,整个人死寂的如同一根残木。 离开天界后,梨霜就近寻了处隐蔽的山洞,费了七天七夜,终于将灵骨完全与肉身融合,脑中清明一片,浑身血肉、毛孔全部放松,有种飘飘若风的畅快之感。 修整完毕,她起身走到洞外,此时天刚大亮,她举目眺望九霄之上浩瀚无际的苍穹,眸中燃起一团烈火,咬紧牙关,纵身朝魔宫的方向飞去。 她如往常一般,潜入藏经阁,按照记忆找出一本藏书,细目一扫,眸光大亮:“果然有记载!” 她从墟鼎里拿出一颗夜明珠,拂了拂,眼眶顿时湿了。 这是沧凌宫殿里,封印秘境的夜明珠,是作为生辰贺礼赠与她的,可她直到今日探查墟鼎才发现。 她深吸了口气,压住眼底的酸涩,将藏书带出藏经阁,找到一处荒凉的宫殿,隐蔽起来。 然后按照记载设阵,将灵力源源不断输入夜明珠,当明珠光华大盛,发出一阵轰鸣时,她喉中乍甜,喷了血。 她扯了扯唇,将染血的夜明珠放在胸口,含着泪沙哑道:“沧凌,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 片刻后,梨霜站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眸光一锐,纵身飞入夜空。当她飞致东府仙郡时,远远看到地上有层层天兵把手,戒备森严。 梨霜双眸微狭,眼底闪过寒光,转身化作天帝的模样,落入大殿。见天帝莅临,众守卫连忙躬身行礼。 她端起天帝的派头,只“嗯”了一声,堂而皇之走进了后院天牢,一众幸存的地仙全部都被圈禁在那里。 显而易见,天帝是为了诱她出来。 梨霜冷笑,支走了守卫。晦暗的光线下,众地仙拥坐在墙角,衣衫褴褛,满脸悲戚。见天帝出现,都是一惧,纷纷跪在地上,有位衣衫褴褛的少年却动都没动,吐掉嘴里的枯草,讥讽道:“天帝要想杀我等,一声令下,无人不从,何必屈尊降贵,到这臭气哄哄的天牢里来?” 这少年梨霜认得,是上次差点被海妖吞掉的孩子。 “阿烈,你不认得我了?”她挑了挑唇,从阴影中走出来,露出了她原本的模样。 “山主,你还活着!”阿烈唰地站起来,快步走到围栏前,又惊又喜。 其他地仙也是一般,纷纷拥过来:“太好了,山主,还活着,还活着!” 阿烈却蹙起眉头:“山主既然还活着,就不该来救我们!” “对呀,这明显就是天界设下的局!” “就是,山主,你快走吧,别管我们了!” 梨霜环视着众人,眼眶泛起一阵酸涩,她深吸了口气,露出一抹温浅却坚定的笑意:“你们皆是受我连累,我又怎能抛下你们不管?你们放心,我既然来了,就有万全之策。”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颗夜明珠:“这是沧凌赠我的异宝,里面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原本只能容纳一人,但我已找到法子,破了此项禁制。” 第70节 “只要你们愿意,我会立即将你们送入结界中,并将明珠放到一个稳妥的地方,待事情平息,你们想出来也好,想继续留在里面也罢,都随你们。” 众地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点点头:“我们愿意。” “可是山主,那你呢?”阿烈眉头未展。 “我自然还有我的事要做。” “那我同你一起去!” 梨霜叹了叹,拂了拂他的头,眸中泛着深深的愧疚:“你父亲已经死了,我怎能再让你受我连累呢?” “留在结界里吧,替你父亲好好活下去...” 阿烈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梨霜环目扫视众人,拱起手,神色郑重:“诸位,我们有缘再会。” “山主...” 看着众人担忧不舍的样子,梨霜眼眶泛酸,扯了扯唇,露出一抹明亮的微笑:“你们别难过,我可是诛仙台和九天神雷都杀不死的,难道那些天兵还会比它们更厉害吗?” “对,山主死不了!”众地仙纷纷附和,脸上浮起亮色。 梨霜深吸了口气,压住心底的潮湿与澎湃,捏诀念了个咒语,瞬间将众人吸了进去,拥挤昏暗的牢房,顷刻间空无一人,只于角落低几声稀疏的虫鸣。 她拂了拂皎洁的夜明珠,纳入袖口,又化作天帝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了,然后顺势向西,飞入西海,将夜明珠隐在龙宫外的观景台上,里面水晶、明珠数以万计,从来没有人动过,隐在其中也不会显眼。 此间事了,梨霜心下稍安,转过身,从暗影处游回海面,珠从中,方才那枚夜明珠光芒一烁,瞬间又暗下去,与众珠无异。 与此同时,沧凌身死魂消之事已传入西荒,大长老乘机联合东、北二荒余孽作乱,将其他九尾长老围困在王宫中。 “沧凌已死,尔等还要困兽到几时?” “你说死就死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就是,纵然王上真的死了,那也轮不到你这样奸恶之徒,来掌管西荒!” 众长老们疾言厉色,未显露半分怯意。 “冥顽不灵!”大长老怒目圆瞪,气的脸都青了,朝身旁的东荒、北荒的将领道:“快,给本座杀了他们!事成之后,本座立即将东、北二荒归还尔等!” 两位将领挑了挑唇,却未动手。 大长老一愣:“你们这是做什么?快动手啊!” 旁边,诸长老皆冷冷一笑:“你以为他们为何要帮你,还不是看你蠢笨,好拿捏?偏你还以为,他们会真的帮你!” 大长老瞳孔一缩,本能地退了退,梗着脖子道:“你们这是挑拨离间,他们...” 话未说完,腰腹猛地一阵剧痛,仿佛刀绞了进去。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见东荒的将领昂着下巴,满脸鄙夷:“蠢货!” 说着,接连补了两刀,他张了张口,殷红的血汩汩流着,直挺挺地倒下去,至死都瞪着赤红的眼睛。 “他死了,就该你们了!”东荒将领拔出染血的佩刀,勾唇,阴恻恻的逼近。 “死便死,但是临死之前,我等也得拉几个垫背的!” 诸长老眸光一厉,纷纷扑过来,却被凌厉的刀锋逼得连连后退,片刻间就折损了两位。 东荒将领舔了舔染血的刀刃,眼里满是嗤笑:“西荒长老不过如此,看来这西荒,已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看着他这般张狂,几位长老恨得咬牙切齿,开起狠招正要攻过去,却听半空中传来一个云淡风轻的女声。 “囊中之物么?那可不一定。” 作者有话说: 现在正在收尾,很多支线要写完,配角戏份就多点哈 第61章 守护西荒 (昊京回来了。) 苍凉月夜下, 梨霜一袭淡黄衣裙,从天而降,皎洁的脸庞蒙了层淡泊的雾, 眸光清冷。 东荒勾了勾唇,并未将她放在眼里:“一个躲在沧凌背后的娘们儿,也敢来出风头!” 说罢,提刀攻过去, 梨霜眸光陡厉, 避都未避, 召出寒月剑刺过去,凌厉的剑锋迫的那将领胸口一紧, 连忙避开,几招之间已落了下风。 眼见情势不对, 北荒将领绕到梨霜身后,正要偷袭时,却见光影一烁,阿烈突然出现,替梨霜挡下一击。 瞥见阿烈伤了胳膊, 梨霜黛眉紧蹙, 回身将他护住:“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山主。” 梨霜叹了叹, 提剑朝那两位将领攻去,衣袂飞扬,脸若寒霜, 起落间将两人逼得节节败退,没多久就被斩杀。 眼见首领相继而亡, 叛军顿时慌了。 寒月之色, 梨霜脚踏飞檐, 御风而立,环目俯视众人,冷声道:“乱首已死,尔等若束手就擒,可免一死,若执意妄为,有如此石!” 抬手一击,红光如剑,将院中的大石击的四分五裂。 叛军胆寒,纷纷扔下兵刃投降。 一场纷乱终于止修,仅剩的七位长老连忙上前,跪在地上:“多谢仙子!” 梨霜立即飘落,抬手将他们扶起来:“诸位快起!” 二长老环目看了看,见再无旁人,脸上不禁一黯:“仙子,难道王上他真的...” 梨霜抿了抿唇,满目凄凉:“沧凌他已经死了...” “什么!”诸长老震惊万分,犹自不敢相信。 “那用招魂幡呢?王上之前可是用招魂幡救了仙子啊!” “若是可以,我宁愿拿自己的命来换沧凌,可他之前同我讲过,他之所以能救我,是因为招魂幡感应到世间尚存我一缕元神,才能以此为媒,招魂聚魄。” “可来这里之前,我已用他的招魂幡感应过,没有丝毫反应。沧凌他...已神魂俱灭,再无生还的可能了...” 梨霜沉沉一叹,拳头越攥越紧,周身凄寒,满心萧索,整个人好似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越挣扎越是无力。 听她这样这样说,诸长老都面如死灰。 “王上!” 他们噗通一声,跪向东方,满脸悲痛。 梨霜亦转头,望向遥远无垠的天际,悬着一颗孤星,明亮耀眼,在黑幕似的苍穹中格外醒目。她恍了恍,眼前依稀浮现出沧凌的模样。 “你终于回来了。”他微笑着,双眸明澈温柔。 她勾了勾唇,眼眶瞬间红了。 ——是啊,我回来了,我终于替你...守住了西荒。 七日之后,西荒大丧,衣冠冢设在王陵,墓碑上刻着西荒第三十九代妖王沧凌之墓。 待众人散尽,诸长老齐齐跪在墓前,神色郑重:“先王在上,梨霜仙子解臣等于危难,救西荒于存亡,使黎民社稷不陷于阴诡恶徒之手,臣等谨遵历代先王禅让之惯例,推举梨霜仙子为西荒第四十代妖王,统领西荒!”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梨霜愣了愣,连忙上前:“诸位长老,快别折煞我了,我不过一介微末小仙,何德何能敢统领西荒!” 二长老道:“梨霜仙子,这个决定是老朽们一致商谈的结果,你是先王看中之人,心性品质自然都是上乘的,如今先王已逝,只余我们这群老不死的。” “如若仙子走了,内忧外患,群龙无首,只怕西荒会再度陷入战乱!请仙子为了我妖族数十万黎民,答应我等的恳求吧!” 说着,诸长老纷纷俯身,声音洪亮: “请梨霜仙子答应我等吧!” 看着这些年过半百的老者,梨霜呼吸一紧,胸口似被什么撞了,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眉心微蹙,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忽然,耳畔传来一个温柔的语声。 “答应吧。” 梨霜怔了怔,转头望去,见阿烈站在阳光下,薄唇微弯,稚嫩的脸上泛着如水般的笑意。 “若沧凌叔叔还在,一定也希望你点头。” 梨霜眸光一颤,耳畔依稀响起沧凌的声音:“是妖是仙,并无分别,仙有心魔,妖亦有净土,西荒就是净土。” 这声音似玉石落入心湖,荡起阵阵涟漪。 她咬了咬唇,眸光一定,身姿端立:“好,我答应了。” 诸长老眸光一亮,大喜过望,连忙拜伏:“微臣拜见王上!” 王上... 梨霜咀嚼着这个词,心口却潮水漫灌进来,潮水酸楚,夹着针扎般的痛意。 她勾了勾唇,抬起手,摩挲着冷硬的墓碑,眼角泛起浅浅的氤氲。 ——沧凌,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守住这片净土。 此事落定,三日后登基大典,梨霜正式继任西荒新任药王。恢弘的大殿上,梨霜一袭赤金色王袍,缓步登上王座,诸臣参拜,万人俯首。 “妖王在上,千秋万载,日月同辉,佑我西荒!” 洪亮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偌大的殿宇来盘旋飘荡,回音悠远绵长。 俯视着万众臣民,梨霜的拳头越攥越紧,眸底生出一团明亮的火焰,心口处好似掀起了滔天巨浪,澎湃激昂。 她长袖一挥,豁然坐下,身姿笔挺,眸光犀利。 原来,这就是王座。 就在此时,一阵悠远的喊声从殿外飘进来。 “魔尊驾临,恭贺妖王继任之喜!” 响亮的声音重复了三遍,越来越近,当话音落下时,一座暗红色架鸾飘然而至,悬在御殿正前方,架鸾之上,一位身着玄紫色华服,头戴王冠的男子端然飘落,明亮的日华下,他身形笔直如松,面若冠玉,额上红纹灿若莲花。 看到男子,梨霜倏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昊...昊京...” 男子挑了挑唇,脚尖一点,御风而来,稳稳落在台阶之下。 “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第71节 梨霜眸光大盛,连忙跑下台阶,抓住他的手臂,惊喜万分:“你、你是魔尊?” 昊京笑了笑,温润如水:“是啊,你不也是药王了?” 梨霜张了张唇,却有前言万语要说,只好道:“你等我一下。”她急匆匆走上台阶,深吸了口气,正色道:“诸位臣民,梨霜不才,幸得诸位长老信奈,才能担此重任。” 说着,举起右手,凝重道:“今日我梨霜在此立誓,必定谨遵先王遗志,以必生之力护卫西荒。” 见她如此郑重,臣民们都被她触动,纷纷举手高呼:“护卫西荒,护卫西荒!” 雷鸣般的喊声冲破云霄,震得鸟雀齐飞。 梨霜笑了笑,在万众瞩目走下台阶,到了内殿,见无人在侧了,她才松了口气,重重坐在椅子上,锤了锤肩膀:“累死我了!” 昊京本能地抬了抬手,又放下了,只静静地看着她,眉眼含笑。 梨霜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连忙喝了口茶,瞥了他一眼,立即移开目光:“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昊京莞尔一笑,在她旁边坐下:“我在看那个曾在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姑娘,没想到她也会变成统领一方,号令群妖的霸主,当真世事难测,非人力所能预料。” 梨霜怔了怔,慨然一笑:“是啊,我也没想到,只是我这是因为沧凌的缘故,赶鸭子上架,你呢,怎么成了魔尊?魔界和西荒不同,是依照血脉世袭罔替的,难道...” 她心中一动,倏地站起来。 昊京点点头,指尖在茶杯上摩挲着,眸若轻烟:“你猜的不错,我是先魔尊第三子,少时流落在外,不幸失去记忆,后为天后所救,才入了天界。” “上次我与你分别之后,一直在寻找复活白露的法子。当时魔族内乱倾轧,两位魔族继承者先后死去,先魔尊寿数将近,大祭司受命出来寻找流落在外的王室血脉,正巧与我相遇,通过“震灵术”验出了我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随后将我带回魔宫,与先魔尊相认,他死后我,我便顺理成章成了新任魔尊。” 他语气淡然,提到先魔尊既无欢喜也无悲楚,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梨霜抿了抿唇,问:“所以,你其实是恨他的,对吗?” 这个他,自然是指魔尊。 昊京唇畔微扬,瞥了眼茶杯上的浮沫,淡淡道:“虽然他们不肯细说,可是我母妃至死都被幽禁在长鸣殿,那是魔界最偏僻最冷清的所在,这样的地方,足见她生时所受的待遇。” “这也就是我明明是魔界三皇子,却为何会沦落在外的原因吧。” 一个不受宠的母亲,自然护不住儿子,说不定他流落在外,也是那位不受宠的母亲,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梨霜眸光一黯,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拂在他手背上。 “都过去了,如今你已继任为王,你母妃泉下有灵,也该冥目了。” 昊京怔了怔,低眉扫了眼纤白柔弱的手,手紧了紧,缩了回去。 静默了片刻,梨霜道:“昊京,我曾潜入你魔界的藏经阁,看到有一种术法,可令人在睡梦中修炼功法,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不错,这法子我看过,叫做“洗尘”,前阵子大祭司还研究了一种洗尘丸,服下之后会剧痛无比,若撑下去连服三粒,就会将“洗尘”的效果发挥到极致,天资高着,修为成几百倍增长。 梨霜一惊:“那若是天资高的人服用了,岂不是天下无敌?” 昊京摇摇头:“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容易,洗尘丸并非每个人都能服用,不适应者第一颗就会七窍流血而亡,几个月以来,觊觎此丸的魔众数不胜数,无一例外,皆都惨死。” “所以我已将此药列为禁药,如今存世的,仅剩大祭司当初给我的那三颗。” 闻言,梨霜眸光瞬间黯淡,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浑身疲惫。 原本,她是打算立即打上天宫的,可西荒既交托到她手上,那她便不能不管。她琢磨着,不如找一个天资聪颖、心性端方的年轻人,用最短的时间栽培他,一旦她出了意外,便可接替他统领西荒。 现下看来,却是办不到了。 昊京凝了她片刻,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声温然:“我虽在魔界,可外间的事我都知道,你的心思我也明白,待我回去,我会替你想别的法子,再不济,还有我。” “虽说魔界和妖界尚有龃龉,但只要我昊京尚存一息,就一定会替你护住西荒。” 迎着他温柔却坚定的目光,梨霜心口春水流过,漫起阵阵潮湿的暖意。她眼眶一热,重重点头,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意:“嗯!我相信!” 昊京笑了笑,目中露出欣慰:“好了,你如此我也便放心了,我出来已久,也该回去看看白露了。” “她醒了?” 昊京摇摇头:“还不曾,按照大祭司的话,将白露的真身养在玉晶池里,那里灵气充沛,又每日用灵药滋养,现在她渐渐有了点温度。” 梨霜眸光乍亮:“那太好了!我相信,总有一日,她会醒过来的!” “嗯。”昊京眉眼微弯,深深地凝了她一眼,转身朝外行去。 “那我送你吧!” 梨霜连忙追出去,明亮的日华下,男子微微侧头,俊朗的面容似玉般清和。 “不必了。” 他淡然一笑,大步流星而去,身姿磊落,暗红紫袍在风中烈烈飞舞。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梨霜恍了恍,复又扬起唇畔,笑意如风般清浅。 如此,也好。 西荒边境,黄沙漫漫。 昊京坐着御辇御风而来,正要穿过结界时,一位身着黑衣的少年忽然拦住了他的去路。 昊京抬手,停住御辇,清幽眼眸扫了扫少年,笑意温浅:“我认得你,你在她宫里出现过。” 少年点点头,不卑不亢:“对,就是我,我叫作阿烈。” “你找我,可有事?” 少年抿了抿唇,忽然上前,单膝跪下:“在下此来,只求一物。” “何物?” 少年抬头,眸底闪过锐色:“洗尘丸。” 第62章 大结局 (新文《真千金嫁给偏执督公后》即将更新!) 新朝初定, 百废待兴。 为了挽救被战乱祸害的西荒,梨霜夙兴夜寐。这日,她刚刚处理完二长老递上来的折子, 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下意识道:“阿烈。” 侍女道:“王上,这几日并未见到烈公子。” 梨霜蹙了蹙眉,起身去了西偏殿阿烈的住所。还未进门, 就听到屋内传来桌椅倒地的声音。 “哐!” 她一惊, 推门进去, 见阿烈趴在地上,双眸猩红, 五官扭曲,额上血管暴起, 如同黑色的曲线。 他唰地抬起头,目露凶光,如虎狼般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梨霜脸色一变,挥手将他定住,凝神将灵力灌入他体内。少年浑身一震, 双臂缓缓下垂, 额上黑线也随之消失, 凶戾的眼眸逐渐恢复清明。 他愣了愣,嘶哑道:“山主...” 梨霜这才收手,见他身形一软, 跌跪在地上。 她蹙眉上前,探了探他的脉搏, 躁动异常, 她凝了凝, 心头一凛:“难道你...” 阿烈点头:“对,我用了洗尘丸。” “你疯了!”梨霜唰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阿烈咳了咳,虚弱地笑着:“我知道山主一心想为沧凌叔叔报仇,却又放不下西荒,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变,咳,变得得更强...” 梨霜胸口似潮水漫灌,蹲下来,轻轻拂着他的头发,眼角湿润:“傻瓜!” 阿烈扬起唇畔,手紧了紧,瞳孔里的容颜似倒映在湖中的秋花,幽静潋滟。 为了护住西荒,梨霜联合诸位长老,再度加固封印,将西荒与世隔绝。天帝虽多次派兵,却不得其入,只好派兵暗暗盯着,一旦梨霜露面,格杀勿论。 时光流逝,在梨霜及一众长老的努力下,千疮百孔的西荒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梨霜坐在御辇上,眺望着车水马龙的街巷,心里似湖水静静流淌,她举目望着遥远的天际,勾了勾唇角:“沧凌,你看到了吗?今日的西荒...” 阿烈看了看她的侧脸,温然道:“他会的。” 梨霜慨然一笑,正要放下车帘,却看到人海尽头,立着一抹雪白的身影。 她眸光微滞,抿了抿唇,倏地放下车帘。 阿烈眼里露出狐疑:“山主,怎么了?” “没什么,回去吧。” 阿烈点点头,命守卫驱车回宫。 人海里,银川看着渐行渐远的车架,眸中起起伏伏,薄唇抿成了冰冷的线。 是夜。 梨霜召来诸长老商谈了半宿,星月当空时,才命诸人退下。偌大殿宇寂静无声,梨霜揉了揉太阳穴,招了招手:“阿烈,过来。” 阿烈随即上前,抿了抿唇:“山主已经决定了吗?” 梨霜扬起唇畔,目光温静:“三年了,你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你心性坚韧聪慧,你的造诣更是西荒青年中的翘楚,有你在,我放心。” 阿烈攥着拳头,眼底捋过暗影,忽然屈膝,半跪在地上,眸光坚毅如石。 “山主,我阿烈以性命起誓,即便山崩地裂,只要我活着,一定会全力以赴,守护西荒!” 梨霜抬手将他扶起来,目中泛起喟然:“阿烈,谢谢你。” 阿烈双臂一紧,神色莫明:“当年若非山主和沧凌叔叔,我已命丧海妖之手,别说守护西荒,纵然抛却信命不要,我也是甘愿的。” 瞳孔里的身影恍了恍,梨霜微抿薄唇,松开手。 “好了,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早点歇息吧。” 阿烈眸光微黯,拱手道:“是。”他转过身,大步流星而去,柔和的光线下,身形挺拔,修若玉竹。 梨霜怔了怔,这才发现,他比去年长高了不少。她勾了勾唇角,慨然一笑。 阿烈真的长大了。 片刻后,窗外传来一声异动。 梨霜瞥了瞥,淡淡道:“进来吧。” 第72节 纱帘微曳,一抹孤冷的白衣缓步而入,停在梨霜身前:“你当真非杀他不可吗?” 梨霜抬眸,眼底闪过冷笑:“怎么?你还想劝我?” 银川抿了抿唇,语声凝重:“我并非想劝你,只他身为天帝,担系三界安危,他若死了,三界必乱。” 梨霜嗤笑,站起来,一步步朝他逼近:“掌管三界又如何?难道就因为这个原因,他就可以一次次将我逼至绝境吗?沧凌死了,青崖叔叔死了,我东府仙郡的臣民也死了...” 她点着他的胸口,眼眸锐利的似淬了毒的剑:“银川啊,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你还想劝我放弃复仇吗?” 银川被她逼得节节败退,喉咙似被刺梗着,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梨霜笑了笑,又道:“俗话说不破不立,这天界早已是百年之木,外华内僵,我杀了他,天界不正好易主吗?” 银川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良久,沉沉一叹,下颌线缓缓舒展。 “也罢,终究是天界对不起你。” 他转过身,黯然离去,脚步虚浮的如同飘萍。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梨霜眼底浮浮沉沉,似浮云缭绕,叹了叹,无力地坐下。 . 翌日午时,九重天云霄宝殿,仙圣云集,歌舞升平,正是一年一度的莲华盛会。 御座前,天帝看了眼神色沉寂黯淡的天后,眸底闪过一抹阴翳。 自上次梨霜弑君之后,他便与天后生了龃龉,这些年两人僵持不下,如今居然又给他摆脸子,他心里更不畅快,抓着她的手重重一攥,见她眉头微蹙,这才挑了挑唇,端着酒杯站起来,朗声道:“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今日圣会,正当一醉方休,诸位请!” “天帝,请!” 众仙纷纷起身,举杯相贺。 就在此时,一个轻灵的女声传了过来:“好一个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只不知是仙道,还是鬼道。” 众仙一愣,蹙眉望去,浮云之间,一袭暗红王袍的女子飘然而落,眉宇间云淡风轻,眼底却烁着寒锐之气。 看到来人,众仙脸色大变,纷纷召出兵器。 高台上,天帝勾了勾唇角,负手上前一步,语声冰冷:“仙道也好,鬼道也罢,你一介妖人,也敢置喙?” 梨霜冷笑,身姿端傲:“对,我这一介妖人不仅要置喙,还要捅了这天,你待如何?” “呵,那本君倒要看看!” 天帝眼底寒芒一烁,抬起手,下巴高昂:“诸天听令,诛!” “诛——!” 震耳欲聋的喊声刺破云霄,光影闪烁间,乌泱泱的天兵天将把整个天界围的水泄不通。梨霜环目一扫,见东南西北各方分别立着红、黄、紫、金四位道袍仙人,皆须发如霜,仙风道骨。 她双眸促起,不禁想起关于四大帝君的传说,此四君分别管辖东、南、西、北四诸天,若无要事,绝不会插手中周天之事。 当年,紫萸神女为了不用银川的元神补天,曾与四大天帝对抗,虽然险胜,却战况惨烈。 如今,天帝将这四大帝君喊过来,看来早就料定她会来。 好一个瓮中捉鳖。 梨霜拂了拂指上的银戒,目中泛起讥屑:“没想到,我梨霜有一日,竟劳动四大帝君出面,当真是荣幸之至。” “只是四位帝君皆是仙界龙凤,为何要屈居天帝之下呢?难道你们就不想尝一尝,这执掌三界的滋味吗?” 四大帝君怔了怔,眼底闪过异色。 天帝脸色陡青,下意识上前了一步:“逆贼,死到临头,居然还想挑拨离间!” 四大帝君对视一眼,齐齐朝梨霜攻过去。到底是同紫萸神女对战过得,实力非比寻常,梨霜一时间竟占不了上风。 她黛眉紧蹙,将寒月剑舞的密不透风。数十招过后,她虽伤了两位帝君,自己也被打伤了胸口。 见此情形,众仙大喜。 梨霜眸光一厉,胸口红光大盛,如利箭般冲杀过去,神色阴鸷,发丝飞扬,浑身杀气暴涨。 四大帝君眉头紧皱,互相使了个眼色,立即朝外围飞去,捏诀设阵,但见金色闪电破空而来,如一道巨型密网,将梨霜围在其中。 “逆贼,此阵以女娲之力为阵眼,可诛神灭佛,你束手就擒吧!” “好一个诛神灭佛?” 梨霜环顾着密网,嗤笑,握着寒月剑的手越骤然收紧,横剑一指,脸色阴鸷到极点。 “那我倒要看看,是我先灭了你们,还是你们先灭了我!” 但见寒月剑红光大烁,梨霜已纵身飞起,拔剑劈了下去,有雷霆万钧之势。 “砰!” 光芒大烁间,梨霜被巨大的撞击力震飞了,胸口一阵剧痛,哇地喷了口血。关键时刻,白影一闪,银川突然出现在密网里,稳稳将她接住。 梨霜怔了怔,抬眸,见银川目光阴沉,下颌轮廓冷硬如石。 “一位女子,也值得诸位动用女娲之力,当真是天道磊落!” 此话一语中的,四大帝君皱着眉头默然不语。 梨霜擦了擦嘴角的血,从银川身上下来,神色淡然:“你走吧,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银川剑眉一拢,攥住她的手腕:“你会死的!” “是么?那倒未必,你看这结界不还是有了缝隙么?” 梨霜笑了笑,云淡风轻,说着拔剑又劈过去。见此情形,四大帝君再也按奈不住,立即念咒,但见虚空中突然闪现无数凌厉的光刃,排山倒海朝梨霜砍过去。 梨霜远山眉一锁,拔剑格挡,依旧被割破衣裳、冲破王冠,散乱的头发如风乱舞,殷红的血溅在她苍白的脸上,刺目惊心。 银川大惊失色,飞扑过去,将她挡在身后。 “快!” 梨霜攥了攥拳头,朝密密麻麻的光刃看去,现下的情势再容不得她矫情了,她抿紧薄唇,挥剑朝密网攻去,银川则紧随其后,将她护在自己设下的结界中。 有了银川相助,破网之举不再似方才那般艰难。 众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奈何又不懂这阵法,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天帝脸色也很不好看,在顾不得体统,飞身上前,帮助四大帝君。 密网内,光刃如电,惊涛骇浪般重重袭来,巨大的冲击压得梨霜透不过气,颊上被罡风划出好几道口子,渗出殷红的血。 她转眸,见银川眉头紧皱,冷汗涔涔,雪白的衣衫染成了斑驳的红,颊上血痕交错。 梨霜咬紧嘴唇,心口似压了块石头,沉闷压抑,但她顾不得这些,拼尽全力朝密网劈去。 一、二、三... 突然间,光芒大烁,刺的她闭上眼眸,再睁眼时,密网已出现了一道豁口。她眸光大亮,朝银川看去,就在此时,一道凌厉的光束朝她后背劈过来。 银川瞳孔一震,推开她,挡在那里。 “轰!” 伴着巨大的响声,银川光束击中,制止飞出去。梨霜呼吸一滞,胸口好似被浪潮猛地撞了一下,潮湿沉闷,指尖也似被针扎了,蜷了蜷,泛起些微的痛意。 她极速飞去,将银川接住。 “你疯了吗?我都说了,你我已经陌路!” 银川扯了扯唇,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一缕殷红:“那是你,我不认。” 梨霜瞳孔一紧,薄唇越抿越紧,最后深吸了口气,将他扶起来:“也罢,先出去吧。” 她搂住银川的肩膀,纵身飞出豁口。 见她竟脱离阵法,天帝怒目圆瞪,简直不敢相信。 “快,快杀了她!” 四大帝君连忙上前,可方才设阵大耗元气,此刻他们已是强弩之末,再无之前的优势。 数招过后,已落了下风。 梨霜一剑扫过去,将几分击退,纵身朝天帝攻过去,她眸光阴寒,身形如电,身上笼罩着阴冷慑人的杀气。 得天帝脸色煞白,连连后退:“护驾、护驾!” 众仙忙不迭地拥上去,却被梨霜三两下击退,天帝慌忙逃窜,一脚踏空,从高台上咕噜噜滚下去,摔到天池边。 只见一烁,寒厉的剑刃已破空而来,直直朝他胸口刺去。天帝呼吸都停止了,整个人愣在那里,双腿战栗,脸色惨白的像敷了白蜡。 梨霜勾了勾唇,正要刺进去时,却见人影一晃,天后忽然挡在前面。 “噗!” 利剑猛地插进她胸口,她脸上骤白,嘴角溢出殷红的血。 梨霜大惊,忙拔剑拔出来。 天后笑了笑,捂着胸口倒下去,天帝瞳孔一震,呆愣了片刻,猛地将她抱住。 “阿音,阿音!”他眼眶猩红,颤抖地伸出手,却不敢触碰她的伤口。 “梨霜,求求你,饶他一命吧...”天后强撑着,把手朝梨霜伸过去。 梨霜眸中一刺,却避开了:“自始至终,是他不放过我,所以...他非死不可!” 天后瞳孔一颤,咬着唇,再度乞求:“真的不行吗?” “绝无可能!” 天后眸中似刀绞着,瞬间猩红,脸色惨白如纸。 “可是他是你生父啊!难道你要弑父吗?”她薄唇战栗,眼眶里蕴满了痛苦的泪水,指甲抠进肉里,渗出鲜红的血流。 梨霜双瞳一震,如同被雷劈了,脑子里空白一片。 “你、你说什么?” “我说他是你生父啊!”天后含着泪,朝她探去,不料梨霜把剑一横,指着她。 “纵然你想救他,也不必用这样的谎言诓骗我。” 旁边,天帝也一愣一愣,连忙抓住天后的手:“阿音,你说什么胡话,我怎么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女儿?” 天后凄然一笑,悲痛的泪顺着眼角潸然滑落。 “我也希望这是谎言,这样的话,你杀了她,不算不义,她杀了你,不算不孝。可梨霜她,真的是你的女儿啊!” 第73节 “不,不可能!”天帝连忙摇头,瞥了眼梨霜,眼底满是厌恶与恐惧。 天后深吸了口气,压住胸口的剧痛,含泪道:“四郎,我名义上是西海的三公主,可我的生母却是魔族中人,生下我不久便死了。我父王将我带回龙宫后,只说我生母低微卑下,不堪为妾,所以我从小被兄弟姐妹排挤欺凌。” “而我的姐姐,她是嫡出的长公主,是你天界的储妃。我对她憎恨不已,便用毒物害她得了癔症。这样的人,自然做不了储妃,可西海也没有别的公主了,只好投鼠忌器。” “和你成婚后,我第一次感受到被人重视的感觉,我不想失去这一切。所以费尽心机隐瞒,前两个孩子,一出生,额上便带着魔族的印纹,好在我用术法就遮掩了。” “可是梨霜出身之后,我替她封印印纹时,却察觉她体内有一股骇人的灵力,我根本封印不料。我当时害怕极了,只好让侍女去凡间偷了一个刚出身的女婴。” 帝君眉头一皱,朝不远处隐在人群中的少女看去:“所以,落梵她...” 天后点头,也朝落梵看去,眼底露出愧疚之色:“对,落梵她是凡人的女儿,咳。” 她咳了咳,嘴角又流出血迹。见她气息微弱,天帝眸中揪痛,连忙将灵力输进她体内。 “你别说了,别说了。” 天后虚弱地笑了笑,按住他的手:“寒月剑专刻魔族,我虽是半魔,可这一剑也足以要了我的命,咳,所以、所以你让我说下去吧。” 她深深的吐了口气,声音越发虚弱,天帝双拳一紧,眼眶瞬间湿了。 天后继续道:“可梵儿凡胎□□,身无灵力,她有那么小,无法用仙丹固灵,所以我只好把梨霜的灵骨抽出来,放入梵儿体内。只是梨霜终究是我的骨血,我抽她灵骨,已是痛心不已,又怎能让她孤苦伶仃,流落在外?” “所以,我找了个一个人,替我养育她,照顾她。” 听了她这番话,梨霜只觉得周身发寒,似凉风钻入了心底,扯了扯唇,眼底满是凄凉与嘲讽。 “所以,青梧叔叔是你的人。” “是的,其实青梧你见过的,就是昊京啊。” “昊、昊京...”梨霜脊背一震,瞳孔里起起伏伏。 难怪昊京和青梧从未同事出现过,原来他们竟然是同一个人,天呐,她怎么这么笨! 明明昊京那里有山谷里一样的红纹雪梨,明明昊京给她的感觉和青梧很像,明明有那么多蛛丝马迹... 想着昊京为自己付出的一切,梨霜心里似针扎着,眼底泛起氤氲的雾气。 可是昊京归昊京,天后抛弃她的事却是板上钉钉。 她深吸了口气,笑了笑,满目悲凉:“所以,我该感谢你不但没杀了我这个祸患,还找人照顾我喽?” 天后眼眶骤红,颤抖地伸出手,面上泛起深深的痛楚与歉疚:“霜儿...” 梨霜眸光一寒,打开她的手:“别叫我霜儿,那是我青梧叔叔叫的,你不配!” 冷漠的目光似刺刀扎进天后胸口,剧烈的疼痛排山倒海而来,压她几乎通不过气来,豆大的泪水滚滚滑落。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你那时只有在凡间的时候,额上的印纹才会消失,后来随着你年纪的增长,你就算到了天界,印纹也不再出现。可那时木已成舟,我贸然与你相认,你的秘密就会暴露。” “我苦心经营多年,才从西海那个狼窝里爬出来,我不能,也不敢想象,当大家知道我是半魔的时候,该如何看待我,又会置你于何地?难道我小时候经历过得,还要你再经历一遍吗?” 梨霜死死地攥着剑柄,冷眼睨着她:“总而言之,在你心里,你的天后之位、你的夫君、你的荣华富贵都远比我这个女儿来的重要,是吗?” 天后泪水一凝,连连摇头:“不,不是的...”说着,又哇地喷了大口的血,殷红的液体将她雪白的华服,染得触目惊心。 梨霜呼吸一紧,撇开头,不去看她。 天后喘息着,竭力地把手伸出去:“你、你恨我也好,不认我也好,这都是我应得的。可是你阿父他什么都不知道啊,倘若你从小在天界长大,他、他一定会像待梵儿一样,那么宠、宠爱你的...” “所以,你、你能不能不杀他?” 她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语声越来越低,眼皮越来越沉。 梨霜斜睨了她一眼,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眸光一寒:“不能。” 天后眸中泛起一阵剧痛,抬起的手无力地跌落,双眸一阖,歪到在天帝怀中,在没有半点生气。 “阿音!” 天帝大喊,炙热的泪水一滚而出,却看到天后如云烟般,随风消散。他死死地攥着拳头,胸口剧烈起伏,赤红的眼眸蕴满了悲痛与愤恨。 “逆子,我要杀了你!” 天帝怒吼着,拔剑朝梨霜刺去,额上青筋暴起,眼底似火烧了起来。 梨霜冷笑,轻而易举地躲过,横剑抵着他的喉咙:“想杀我,你有那个本事吗?” 天帝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逆子,逆子!” 眼看事情急转直下,众仙再也坐不住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连忙上前乞和:“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不管谁对谁错,天帝终究是你的生父,你杀他是要遭报应的啊!” “报应?” 梨霜昂起下巴,眸底射出毒蛇般的寒光:“坏事做尽、赶尽杀绝的人难道不是他吗?若真有报应,你报在他身上才是!” 她手中加力,已刺破男子的喉咙,殷红的血滴顺着剑刃滑落。 就在此际,天光骤亮,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直直地击落在天池里。 “轰隆!” 霎时间,水花四溅,震得众人心头一跳。 天帝摇摇晃晃站起来,狂笑:“哈哈哈!看,这就是报应!你的骨血、你的命都是我给你的,你若敢杀我,必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你给的骨血、你给的命...” 梨霜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眼底窜起熊熊烈火。 “好,我还给你!” 她眸光一厉,挥起寒月剑,将胳膊上的血肉削却。银川大惊失色,连忙飞扑过来,制住她:“你疯了吗?” 梨霜斜睨了天帝一眼,眸光冰冷:“你走开!” 天帝愣了愣,撇开头,满脸不屑:“惺惺作态!” 梨霜眉心一促,眸中射出阴厉的寒芒,抬手将银川推开,并将他定住,再度挥剑,一片一片,剔下了浑身的血肉。 血水如注,染红了她的身体,她像是被挖空的木偶,浑身没有一块好肉,血糊糊的,可怖至极, 这样的举动骇得众人都停止了呼吸,有些人甚至不忍再看,纷纷侧过头。 天帝盯着眼前已不成人形的血骷髅,拳头越攥越紧,青色血管隐隐暴起,眼底浮浮沉沉,明灭变幻,也不知是愤恨,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他冷哼一声,撇过头,染血的脸上似覆了冰霜。 不远处,银川看着这惨烈的画面,脑子里轰轰作响,只觉的世界都静止了,眼前只有她剔骨削肉的情形。 他死死地咬着牙梆,眼眸似刀在绞着,猩红震颤,充满了恐惧与悲痛。 不,不! 心里的声音呐喊着,他用尽全力,冲击着梨霜设下的禁制,眉头紧皱,额上青筋暴起。 终于,当梨霜剔下最后的血肉时,他冲破了禁制。 “啊——!” 他大喊着,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却看到梨霜扬了扬唇,惨白如蜡的脸上,泛起虚弱的笑意。 “我原谅你了。” 她轻柔地吐出几个字,然后拔剑放在脖子上,轻轻一划,殷红的血珠飞溅出来,她如同枯叶般颓然跌落。 “不,不——!” 银川哭喊着,连跌带撞地扑过去,却只看到一具可怖的血骷髅,他颤抖地伸出手,却连碰都不敢碰她。 他胸口上好似被巨大的滚轮碾过,碎的血肉模糊,剧烈的痛意似针钻入了每一寸血肉骨髓,他眼眶酸涩疼痛,却干涸得流出一滴眼泪。 “不,不要!”他抬起手,将灵力往梨霜体内输去,却于事无补。 梨霜扯了扯唇,抬起眼眸,望向虚空中,鲜血似溪流般汩汩从她嘴里冒出。 沧凌... 她颤抖地伸出血肉模糊的手,视线越来越模糊,片刻后,双眼一阖,抬起的手颓然跌落。 银川瞳孔一缩,胸口处好似破了个大洞,寒风呼呼地倒灌着,整个人也好似坠入了无尽的冰窟窿,浑身血流都凝固了,寒到极点。 她...死了... 他等了两千多年的人死了... 银川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抬起头,猩红的眼珠瞪得几乎要爆出来了。他提起佩剑,机械般地站起来,眸光阴鸷的好似淬了毒。 他一步一步朝天帝逼近,周身杀气暴涨,发丝飞扬,额间露出一抹红莲花纹。 见他如此,众仙脸色大变:“帝君他、他堕魔了!” 天帝吓得连连后退:“你、你要做什么?” 银川双眸寒光一厉,把剑一横,咬牙切齿:“要你的命!”说着,直直地刺过去。 刹那间,世界都安静了。 “帝君...不要啊...”众仙拼命地往过冲,却似在虚空中一般,永远却冲不过去。 就在剑刃即将刺入天帝胸膛时,却见红光大盛,一道光刃将剑撞飞。银川一怔,回头望去,却见半空中,漂浮着一位银甲少女,她手持寒月剑,眸光淡的没有温度,脸上带着一张银色面具。 银川呼吸一滞,整个人都懵住了,薄唇微颤:“师...傅...” 众仙也震惊万分,纷纷喊道:“紫萸神女!” 半空中,少女挑了挑唇,缓缓揭开面具,露出一张清水芙蓉般的脸颊,眉心描着一朵金色花钿,和梨霜长得一模一样。 “紫萸已死,如今活着的只有我,梨霜。 ” 银川愣了愣,眼眸似刀绞着,明灭起伏,激荡中泛着深深的揪痛,泪水夺眶而出。 他颤了颤唇,飞奔过去,紧紧搂住她。 “你活着,你还活着!”他用力极了,下巴紧紧贴在她头上,脸上满是无尽的眷恋与酸楚,恨不得将她拥入骨血中。 梨霜身形一僵,手蜷了蜷,慨然一笑:“是啊,我还活着。” 银川吸了吸鼻子,缓缓将她松开,打量了她一眼,眸光一震:“你额上...” 梨霜抹了抹额头,淡然道:“是神的印纹。” 银川呼吸一紧,低眉看了眼地上的血骷髅,怔怔道:“所以你脱去了肉骨,恢复了神躯。” 梨霜点点头。 第74节 听到这番对话,天帝身子一颤,扑通跌坐在地上。 众仙更是惊掉了下巴。 只以往神仙历劫,肉身死了之后,元神便重新归附仙体。梨霜是紫萸神女的转世,肉身已毁,可紫萸神女的躯体不是也毁了吗? 她这是如何复生的? 这个疑问也是银川的疑问。 梨霜解释道:“这些年,紫萸神女困在我的识海里,她虽然陷入了沉睡,可却本能地在修炼神躯。在她死之前,神躯已修得大半,方才我死之后,便进入到一片虚空。” “见到的就是现下这幅躯体,当我揭开她面具的时候,紫萸的记忆便涌入我体内,我这才活过来。” “所以银川,紫萸神女只差一点点,就能与我剥离,以神之躯复活了。” 她叹息着,眼底泛起深深的复杂。 银川瞳孔一颤,脑海里不禁浮现出紫萸神女的模样,他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眸,拳头攥得发白。 梨霜抿了抿唇,默然飘落,提着寒月剑,一步一步朝天帝逼近。 天帝脸色煞白,不停地后缩,眼底满是恐惧:“我、我是你父亲,你不可以杀我!” 梨霜勾了勾唇角,横剑一指,双眸阴寒如冰:“血肉已尽,性命已还,你我只是仇人!” 看着鼻梁前寒光凛凛剑锋,天帝呼吸都停止了,眼睛瞪得老大,浑身抖如糠筛, “护、护驾——!” 梨霜冷笑,眸光杀气毕现,猛地刺进男子胸口,“噗呲”一声,鲜血如注般流出。 “这一剑,为了沧凌!” 天帝身形一僵,五官因疼痛变得扭曲紧皱:“逆、逆子——!”他指着梨霜,咬牙切齿,眼珠眦裂,烁着怨毒的寒光。 梨霜嗤笑,抬手狠狠补了两剑。 “这一剑,为了东府仙郡!” “这一剑,为了我自己!” 剑出剑进,带着殷红的血,如雨水飞溅在她脸上、身上,斑驳刺目,好似雨后残红。 天帝张了张唇,喉中发出“嗬嗬”的声音,血水如溪流汩汩流出,剑刃拔出的瞬间,身形一软,如烂面条似的直挺挺倒在那里,眼珠瞪得老大。 见此情形,众仙脸色唰白,呼吸都停住了,片刻后,爆发出震耳的喊声。 “天帝——!” 他们飞扑而来,朝梨霜攻过去,梨霜挑起唇畔,纵身飞到银川身侧,居高临下,睥睨着众人:“天帝已死,血债已偿,梨霜此生,绝不会再踏足天界半步!” 说罢,抓住银川的肩膀,往外飞去。 众仙怎会让她轻易离开,纷纷拥上去,四大天帝更率数十万天兵,将她团团围困。 梨霜挑了挑唇角,眼底泛起嘲讽。 “我不欲再染血,可既然你们要助纣为虐,那便一起来吧。” 四大天帝对视一眼,一同攻过来,霎时间,寒光凛冽,暴风呼啸,整个天宫被血水染红。 正打得昏天暗地之时,遥远的北方传来一阵刺耳的轰鸣。 “砰!” 伴着玉石碎裂的巨大响声,刺目的金光耀的人睁不开眼睛。待众人再度睁眸时,却听到一阵哗哗的水声,他们转眸望去,见北方的苍穹破了一个硕大的洞,银色的液体似瀑布奔腾而下,尽数流入凡间。 “是弱水!” 寂静的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 刹那间,所有人的脸都白到极点。 补天石碎了... 银川眉头紧蹙,抬手挥出一道光镜,露出凡界的景象,但见洪水滔天,哀嚎遍野,无数凡人、妖类被淹没吞噬。 “天哪!完了,三界完了!” 看着这惨烈的景象,众仙手足冰凉,身子一软,站都站不住了,脸上满是恐惧与慌张。 “还愣着作甚么,救人啊!” 银川攥紧拳头,怒斥,顿时咳嗽起来,嘴角溢出刺目的血红。 众仙这才恍过神来,连跌带装,纷纷飞下凡界,救助被弱水肆虐的人群。 银川深吸了口气,从墟鼎里,拿出几丸丹药。 梨霜眉头一蹙,抓住他的手腕:“你不要命了?”这药丸她在药王殿里见过,是发掘人潜能的镇元丹,耗神费血,副作用极大。 银川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梨霜的手紧了紧,最终松开了。银川闭上眼眸,将药丸尽数服下,运行了几个周天后,脸上逐渐有了血色。 “走吧。”他看了眼梨霜。 梨霜点点头,眸光一锐,两人齐齐朝凡间飞去,如箭矢般极速坠落。 只见洪水滔天,将山川城郭尽数淹没,浩浩荡荡看不到边际。数不清的凡人如下饺子似的,从山腰、房顶被洪水打翻,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呼叫都来不及。 弱水汤汤,万物不浮。 果然如此。 两人心头一凉,朝对方看了看,便朝不同的方向飞去,尽可能地救出所能看到的人。 不远处,天界、仙门,如飞鹰般密密麻麻,不停地将凡人从水里捞出来,就连被仙门和天界踩如蝼蚁的妖类,也穿梭不息,竭力救助凡人。 只两天时间,整个大陆已被弱水淹没八成,获救的凡人被就近安置在附近的高山,熙熙攘攘。 然而,他们都满脸死灰,形容枯槁,时不时能听到阵阵哀嚎。 每每看到这样的惨状,梨霜心好似沉入了无尽的深渊,凄寒孤冷。 这日,梨霜刚救了位妇人回来,刚落地,妇人纵身跳下山崖。梨霜大惊,飞扑过去,险险将她救回来。 可妇人推开她,哭喊:“你为什么要救我?我女儿死了,我丈夫也死了,这世上只有我一人活着了,还有什么意思!” 梨霜一怔,张了张唇,却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哭声,她转头望去,见先前获救的人们,纷纷掩面啜泣。 梨霜心口似被针扎了似的,泛起缕缕痛意,眼尾也湿了。 “你别这样...”她伸出手,试图劝说,可妇人一把推开,再度跳下山崖。梨霜大惊失色,可刚飞下去,一个巨大的浪潮打过来,险些将她吞没。 光影一闪,银川已拽着她,飞上崖端。 梨霜看着汹涌的洪水,眼眶泛红,语声哽咽:“我救不了她...” 银川眸中一刺,手抬了抬,复又放下,眼底闪过一阵暗涌。 “这不是你的错,也许,比起活着,死对她才是解脱。” “解脱...” 梨霜笑了笑,眼底满是苦涩,滚热的泪顺着眼眶潸然滑落。她深吸了口气,抹了抹眼泪,正准备去救人时,却听到一阵“噗通”的声音。 她心头一惊,转头看去,见崖洞里的人纷纷朝崖边涌去,纵身跳入了洪涛中。 她瞳孔一缩,飞扑过去:“不要!” 银川也赶紧跟上,挥出光刃,将他们拦住。 “让我们死吧,让我们死吧!”众人哭喊着,不停地朝结界撞去。 见他们如此,梨霜眸中似针扎着,拳头攥的发白:“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们不要命的救你们,你们怎么可以一死了之?” “难道你们死了,你们的家人会开心吗?”她怒吼着,又是心痛又是愤恨。 “你懂什么!我们这些人生来就蝇营狗苟,为了一口饭卑躬屈膝,若非为了家人,谁愿意在这世上受尽磋磨?现下他们都死了,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对,于其这般苟延残喘,还不如死了痛快!” 众人纷纷附和,有几个人甚至一转头,碰死在崖壁上。 看着刺目的鲜血、死寂的尸体,梨霜胸口似被巨石撞了一下,沉闷压抑,感到极度的窒息,拳头也攥的发白。 银川眉头紧蹙,深深地叹了叹,轻轻握住她的手。 就在此时,苍穹上射出一道巨大的金芒,耀眼刺目。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梨霜愣了愣,遮着眼睛望过去,见半空中,一位青白相间的女子悬在那里,衣带飘飘,身姿婀娜,眉心印着金色花钿,容貌秀雅若璧月秋花,双眸沉澈似浸了千年的玉石。 她捏了个法诀,身后映出一个的金色法相,人首蛇身,庄严肃穆。 在她出现的刹那,除了梨霜和银川,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包括滔天的洪水。 梨霜瞳孔一震,脱口而出:“女娲、女娲大神!”说着,连忙拜倒,银川也跟着跪了下去。 梨霜瞅了女娲好几眼,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女娲挑了挑唇,笑意清淡:“你是想问吾早已薨逝,为何还活着?” 梨霜点点头,眼里满是好奇。 “吾的真身虽已不再,但尚有一缕元神,封印在补天石之中。” 梨霜恍然大悟,问:“敢问大神,此次补天石,是因何碎裂的?可有法子补救?” “因何碎裂...那得问你们呀。”女娲叹了叹,眸中泛起复杂。 “我们?” 梨霜一愣,银川蹙了蹙眉,沉吟片刻,眸光一凛:“四大天帝曾借用大神之力,围杀阿梨,可大神的元神只在补天石之中,所以...”他看了看梨霜,拳头猛地攥紧。 “所以是我与阿梨破局之时,震碎了补天石...” “什么!” 梨霜大惊,脸上忽青忽白。 所以,是她导致了这场弥天大祸吗? 她看了看被洪水肆虐的大地,又看了看形容枯槁的众人,心口似被利箭插了进去,带出淋漓的血。 第75节 拳头越攥越紧,胸口痛到发痹,好似被石头堵住了,喘不过气。 怎么会,怎么会... 她无力地趴在地上,拳头紧攥,苍白的肌肤上青色血管隐隐凸起。 “所以,梨霜,你只错了吗?” 女娲俯视着她,长长地吐了口气,眼底满是悲悯。 梨霜死死咬着唇,脑子里跟乱麻似的,搅成一团。 难道她真的错了吗? 可是明明是天帝因为一个预兆,不断地迫害她,甚至害死了沧凌和那么多仙郡的臣民。 那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我、我...” 她张了张唇,喉咙却似堵住了,却见一只森白瘦长的手伸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耳畔响起一个坚毅的语声。 “她没有错!” 梨霜脊背一僵,唰地抬头,暗淡的天光中,银川仰首望向半空,苍白的脸颊清隽削瘦,鬓边白发飞扬。 他目光依旧沉静,容颜依旧清冷出尘,可眉宇间却透出几分沧桑。 瞳孔里身影颤了颤,梨霜呼吸一滞,胸口好似被什么撞了一下,双手微微收紧。 两千多年了,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他。 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银川朝她温然一笑,又看向女娲,正色道:“大神既然现身,其中纠葛自然也一清二楚。天帝不仁,因一己私念,三番四次迫害阿梨,杀她亲友,更用九天神雷将她逼至死地。” “如此行径,人神共愤,所以阿梨她,没有错!” 他深吸了口气,眼底闪过锐色,握着梨霜的手随之手紧。梨霜看着他坚毅的轮廓,纷乱的思绪忽然清明起来,胸口间的拥堵随之散去,有种莫明的安定。 她咬了咬薄唇,抬起下巴,眸光坚定:“对,我没有错!” 望着崖边的两人,女娲怔了怔,眸中似烟云掠过。 “冤冤相报,恩怨难消,若他还活着,你待如何?” 梨霜一愣:“什么!” 女娲叹了叹,抬手一挥,不远处白光烁起,显出一抹飘絮的身影,伛偻着身子,眸光阴诡,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 此人正是天帝。 梨霜脸色陡寒,唰地站起来:“你居然还活着!”她拿出寒月剑,径直往过冲,却被女娲挥手拦住。 “放肆!” 梨霜看了眼女娲,眉头一蹙,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天帝。 女娲则望向天帝,眸光寒了几分:“无谏,你本该命诀,是你几位心腹仙官,秘密聚拢你的元神,你这才有幸保留一线生机。这几日,你躲在暗处,眼前洪水滔天、哀鸿遍野,你可知错了?” 无谏正是天帝的名字。 他飞速地瞅了瞅梨霜,咬着唇支吾道:“我、我没错,是她要、要杀我,我才想借大神的力量,我、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梨霜银牙一咬,浑身血流都沸腾了,眸中窜起一团怒火,拔剑往过冲,却被银川拦住。 “颠倒黑白!要不是你一再逼迫,我何时想杀你了?”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虽、虽然是预兆,可、可你不就真的杀了我吗?” 天帝打了个哆嗦,瞥了她一眼,连忙后退。 “哈,哈哈!”梨霜都气笑了,双眸一热,泛起悲愤绝望的泪水。 “大神,你看到了吗?他到这个地步,竟然还怪在我头上?这样的人,他配主宰三界吗?” “我呸!” 她把剑往地上一插,狠狠淬了口唾沫。 女娲摇摇头,脸上满是叹息。 “无谏啊无谏,你历经九千九百九十八劫,受烈火焚身、天雷轰炼之苦,秉承前代天帝遗泽,这才登上三界之主的御座。” “可你却因为一句箴言,一个幻境,残害无辜,导致如此滔天祸事。你这等无情无义、心狠手辣之辈,怎配再留在这世上?” 说着,眸光一厉,抬起手往天帝挥去。 天帝脸色大变,连忙躲开,恶狠狠地盯着梨霜:“是你,都是你!若非你这个逆子,我怎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他嘶吼着,脸上凶光毕现,张牙舞爪地朝梨霜攻过去。 梨霜眉头一皱,正要还击,却见女娲抬手一挥,将天帝撞飞。 “孽障!吾本欲给你个痛快,可你居然不知悔改,那吾便将你打入阿鼻地狱,日日夜夜生万箭穿心之苦,受烈火焚身之刑,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天帝脸色煞白,噗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神饶命,大神饶命!” 女娲不再理他,眸光一锐,抬手将他挥入崖底,消失在茫茫弱水里。 望着浩浩荡荡的洪水,梨霜身子一软,好似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心里漫起一阵潮水,酸楚、喜悦、激动,待潮水消退,心口好似空了一块,幽寂空荡。 银川轻轻握住她的手,眸中露出欣慰之色。 “好了,一切都了结。” “是啊,都了结了。” 梨霜弯了弯唇,眺目望向遥远的西方,云端间,依稀浮现出沧凌的笑脸。 ——沧凌,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眼眶一酸,泛起氤氲的水雾。 静默了片刻,女娲继续道:“祸首已绝,但三界仍旧生灵涂炭,我这缕残魂也该了了。” 听她这样说,两人都愣了愣。 梨霜问:“大神,你这是什么意思?” 女娲扬了扬唇,似清风拂面:“为今之计,只有耗吾元神,重塑补天石,并将弱水引入幽冥之渊。” 梨霜眉心一刺:“所以,大神会死?” “是,而且会彻底消失。” 望着她云淡风轻、慈悲温静的面容,梨霜咬了咬唇,心里似被水烟了,有些难过。 女娲安慰道:“生死伦常,皆出自然,生无需喜,死无需悲。就算吾死了,太阳照常升起,四季照常变换,这天下并没有因吾的离去有什么不同。” “所以,不用难过,好好活下去,替吾守着这三界吧...” 梨霜瞳孔一颤,眼角泛起水泽,腿一软,跪倒在地:“大神...” 银川抿了抿唇,跟着跪下了,拱起手,神色凝重:“银川定不辱命!” 女娲颔了颔首,眸中露出欣慰,抬手一挥,两人便晕倒了。她转眸望向天际,但见红霞漫天,一轮圆日缓缓升起。 她扬起唇畔,眸中似轻烟掠过。 “永别了,我的子民。” 她深吸了口气,眸光一定,双臂舒展,如浮云般朝远处飘去,最终消失在茫茫云海间。 . 梨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简素的屋子里,烛光融融,寂静无声。不远处的榻,躺着一位白衣男子。 她细目看去,是银川。 他双眸轻阖,苍白的脸颊在烛光中笼着一层浅淡的光晕,薄唇淡的没有一点血色。 她心口一紧,脑子里快速闪过之前发生的一切,银川帮他挡住攻击时的惨烈的模样,他为她报仇时神色的阴鸷狠厉、与她携手救助黎民时的义无反顾... 一幕一幕,清晰地刻在眼前。 她抿了抿唇,撑着胳膊站起来,缓缓走过去,看着他沉睡的容颜,她的手本能地伸了伸,又缩回去了。 “嘎吱!” 伴着一袭凉风,房门豁然打开。她转眸望去,见药王领着琅桓走了进来。 琅桓眼眶一湿,扑到床边,哽咽道:“帝君...” 梨霜看了看两人,眉头一蹙,下意识往外行去,却被药王叫住了。 “你想去哪儿?” 梨霜转眸,见药王冷冷盯着她,淡淡道:“我说过,我此生再不会踏入天界半步。” “哼!”药王一甩袖子,背过身:“帝君是因你才身受重伤,若非老夫竭力救治,凭他那样把镇元丹当饭吃,现下已是活死人了!” 梨霜黛眉一蹙,没有言语。 药王斜睨了她一眼,走到近前,抬手将灵力往银川体内输送。梨霜攥了攥拳头,默然上前相助。 琅桓赶紧走到外间护法,防止旁人进来干扰。 这般救治了三天三夜,银川终于苏醒,见梨霜靠在桌畔打盹,面容疲惫,身上的薄毯已掉落在地。他眸光一恍,强撑着走过去,捡起薄毯想给她盖上。 胸口却传来一阵刺痛,忍不住咳了起来。 “咳咳!” 梨霜眼珠微转,陡然惊醒,见银川掩着嘴,剧烈地咳嗽,颊边泛着冰炭的嫣红。 她眉心微蹙:“你怎么起来了?” “我,我想,咳咳...” 瞥了眼他手里的薄毯,梨霜瞬间明白了,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将毯子随手放在桌上,给他倒了杯茶水。 “给。” 银川一怔,看了眼波光闪闪的茶水,眼底泛起巨大的喜悦与酸楚,颤巍巍地接过茶杯,举到唇边,却越攥越紧。 “啪嗒!” 晶莹的泪珠骤然跌落,溅起一圈涟漪。 第76节 他仰头,一口饮尽,随后看着梨霜笑了笑,眼尾猩红,苍白在朦胧的烛光中,有种破碎的美感,好似映在水里的月亮,一碰就碎。 这样的目光令梨霜恍了恍,连忙低头,拿过茶杯。 “你、你再歇会儿吧。” 她匆匆瞥了他一眼,快步走了出去,脚步稍显慌乱。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银川勾了勾唇角,蓦然坐下,眼底浮浮沉沉,明明灭灭,逐渐蕴起一团水雾。 幸好,幸好... 门外,梨霜瞥了眼屋内的人影,连忙靠在柱子上,手越攥越紧。 她这是怎么了?刚才竟不敢看他的眼睛... 翌日,梨霜刚走到银川屋外,见药童端着药碗似要进去,便道:“给我吧。” “是。” 药童退下后,梨霜端着进去了,见银川正在床上打坐,凝了凝,将药碗轻轻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阿梨。” 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银川的声音,她转头,见银川咳了咳,扶着床想起来,只好拿起药碗走了过去。 “好了,别起来了。” “多谢。” 银川接过药碗,虚弱地笑了笑,舀了一勺药汁正要喝时,又连着咳了好几下,晃得药汁都洒了。 梨霜眉头一蹙,拿过药碗:“行了,我来吧。” “没事,我,咳,我可以的。” “别动。” 梨霜睄了他一眼,舀起汤药递到他唇边,看着赤黑的药汁,银川心里似数根银针齐齐扎了进去,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并夹着一层温暖、潮湿的感觉,似游丝钻进了每一寸血肉、骨髓,连头发都泛着这种令人沉溺又愉悦的痛意。 他攥紧拳头,低头,小口喝着,苦涩的味道顺着舌根散开,可他却丝毫不觉得,甚至觉得有种隐隐的甜意。 他笑了笑,眼眶蓄起浅浅的水泽,在晨曦中凛着波光。 梨霜抿了抿唇,低眉,一勺一勺,将药送到他口中。银川则瞬也不瞬地凝着她,眼眶的泪越蓄越深,眼尾泛起点点猩红。 当药汁终于喝尽,梨霜连忙起身,把药碗放在矮几上,:“那个,我先走了。”她转过身,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刚要离开时,腕上骤然一紧。 “阿梨。” 梨霜怔了怔,回眸,见银川满眼含泪,语声沙哑:“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他看着她,眼里充满了希冀与肯求。 梨霜手心一紧,眉心微蹙,下意识将手抽回,退了一步。 “虽然,你为我做了很多,可是银川,覆水难收,你我之间再不复从前了。” 银川眸中一刺,手缓缓垂落,却依旧不肯死心:“就算你我之间已可能,可男女之间就不能有别的关系吗?哪、哪怕只是最最普通的朋友,也可以啊?” “只要你愿意,我保证,我一定本本分分,绝对不对你生半分别的心思,行吗?” 他小心翼翼的恳求,泪水蕴满了眼眶,喉咙也哑得不像话,说到最后,竟有些颤抖。 迎着他深切的、卑微的目光,梨霜心里满不是滋味,似被石头压着,她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半晌,喟然一叹。 “你这又是何必呢?你越是这样,我便越不想与你再有牵扯,你知道吗?” “因为,我不想再欠你了,我也不想你变成曾经我。”她深吸了口气,瞥了银川一眼,转过身,快步离去。 看着她决然的身影,银川心口似被利剑刺了进去,绞着、插着,带出淋漓的血。 “噗!” 他喉中一甜,喷了口血。他捂着胸口,缓缓瘫倒在床上,眼眶猩红。 他笑了笑,眼底充满了绝望与悲凉,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滚滚滑落,打湿了鬓发。 “哈哈哈!” 他越笑越癫狂,嘴角的血汩汩流着,额上青筋暴起。 外面,梨霜听着里面癫狂的笑声,眸中掠过一丝复杂,叹了叹,举步离开了。 之后,两人如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关系。 这日下午,梨霜见银川气色好了许多,知道他大体痊愈了,想了想,道:“看来你也大好了,我...该走了。” 银川呼吸一滞,抬头,眼底浮浮沉沉,变幻了数度,张了张唇,眸中却红了,他忙低头,抿了口茶,语声沉闷沙哑,尾音微颤。 “嗯,也好。” 梨霜叹了叹,眼底闪过复杂之色,起身行了个礼,悄然离开了。银川这才抬起头,身子一软,无力地靠在桌畔,眼底似刀绞着,猩红的好似渗了血,泪水顺着脸颊潸然滑落。 他勾了勾唇,削瘦的脸颊似凌虚崖的风雪般,悲凉孤寂。 离开天界之后,梨霜径直回了西荒。 当众臣看到她平安归来时,都惊喜万分,纷纷跪下:“恭迎王上!” 阿烈在人群中,激动的眼眶都红了。 叙完旧,梨霜挥退众人,见阿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唇,又默然离开了。 “阿烈!” 梨霜喊了一声,见挺拔的身影已僵,倏地回过身。 “山主...”他攥着拳头,语声沙哑,眼里布满了喜悦的泪水。 梨霜笑了笑,走到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揶揄道:“都大人了,还这么爱哭!” 阿烈面上一胀,连忙抹去眼泪,郝然道:“我这是高兴!”顿了顿,眼眸一黯,道:“那日弱水倾盆而下,西荒地势平坦低矮,好多臣民法术低微,我为了救他们,只能困守在这里,没能及时去找山主。” “山主,你...怪我吗?” “傻瓜!” 梨霜揉了揉他的脑袋,慨然一笑:“你能留在这里,护卫西荒,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阿烈松了口气,问:“那你的仇报了吗?” 梨霜颔首,将事情简短地说了,得知弱水竟和梨霜有关,怔得说不出话来,静默了片刻,眼底一深:“那你和银川帝君...” “没有以后了。” 阿烈眸光乍亮,嘴角偷偷上扬。 此后,梨霜一直留在西荒,银川也未再露面。 这日,她刚从郊外查看农事回来,远远看到琅桓立在宫门前,神态焦急。她眉心一紧,涌起不好的预感,立即飞过去。 见她来了,琅桓忙道:“帝君出事了!” “什么?” 梨霜大惊,琅桓却顾不得解释,连忙领着到飞上云霄。当她飞至重华宫时,远远看到几大帝君坐在正厅,脸色凝重。 她呼吸一紧,使了个隐身术,潜到窗外,见银川坐在主位上,眸光沉静。 东周帝君道:“银川,都三日了,你总得给我们一个答复。你也看到了,那补天石岌岌可危,全靠女娲大神的灵力支撑,破碎只在朝夕,再这么拖下去就晚了。” 南州帝君附和:“就是啊,一旦补天石破,三界将重蹈覆辙,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下界再度沦为人间地狱吗?” 银川扫了两人一眼,语声清淡:“我已在寻找进去九幽之境的法子了,只要找到混沌石,自然能修复补天石。” 西周帝君脾气暴躁,唰地站起来:“找找找,找到何年何月啊!现在离九幽之境开启还有大半年,你这么耗下去,天破了,大伙一起玩儿完算了!” 弱水之量,浩瀚无际,当它从人间蔓延淹没到整个天界之事,三界就不复存在了。 “五日,再给我五日,届时再未找到,我银川自愿以元神补天。” 闻言,梨霜心头一跳,在顾得不得别的,显露身形,冲了进去。 “什么元神补天?你疯了!” 银川愣了愣,还未开口,四大帝君已唰地站起来,怒斥:“又是你这妖女,上次若不是因为你,何至于引出这天大的祸事!我们没去找你的麻烦,你倒好,居然自投罗网!” 西周帝君冷哼一声:“还唠叨什么,动手!”拿出应天锤,猛地朝梨霜砸去。 梨霜眉头一蹙,还未还手,银川已将他打开。 “天帝已死,诸位何必再逮着旧事不放!否则,别怪我无情!” “你!” 西周帝君气的吹胡子瞪眼,大袖一甩,铁青着脸走了,其他三位对视了一眼,也沉着脸离开了。 刹那间,偌大的殿宇里只剩下二人。 梨霜咬了咬唇,问:“你为什么要拿元神补天?” 银川却笑了:“你这是在关心我?” 梨霜都无奈,脸一垮,转身就走,银川连忙抓住她的手,柔声道:“别生气,我说就是了。” 梨霜横了他一眼,抽回手。 银川叹了叹:“一切只因为之前有裂隙的那颗补天石,女娲大神虽重塑了另外八颗,可那颗有裂隙的却没修不好,且裂隙很大,全靠她的灵力撑着。” “看情况,不日就会破碎。” “所以,他们逼你,用你的元神去补天?” 银川颔首,眼里泛过烟云:“我的元神昊天石,比混沌石更加坚硬,甚至可以说是世间最坚硬之物。” “若没有旁的法子,这是唯一的出路。” 听了他的回答,梨霜眉头越蹙越紧,倏地站起来,朝外走去。 “你要去哪?” 梨霜驻足,微微侧头:“去魔界,藏经阁。”说着,纵身飞上云霄,银川连忙跟上去。 到了魔宫,梨霜立即找到昊京说明来意,昊京看了眼她身后的男子,眼底闪过一丝异样,颔了颔首,亲自带他们去了藏经阁。 这一待就是整整三天三夜,然而仍旧一无所获。 梨霜叹了叹,放下手里的古籍:“看来只能去别的地方了。” 第77节 银川点了点头:“嗯。” 于是,昊京便亲自将二人送到了魔界边境,告别之后,他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眼底掠过一阵暗涌,勾了勾唇角,转身往回走。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柔美的声音:“青梧叔叔。” “哎。” 他本能地回过头,却见幽暗的光线下,女子含着泪,朝他走过来,笑容明媚。 他呼吸一滞,几乎不敢相信:“你...知道了?” 梨霜在他面前停下,吸了吸鼻子:“嗯,天后都告诉我了。” 昊京怔了怔,眼底浮浮沉沉,手抬了抬,又放下了。 这些日子,他待在魔界,天宫发生的事也有所耳闻,她知道梨霜的身世暴露了,却不知天后也将他的身份接漏了。 他笑了笑,眼角泛起浅浅的水泽。 “还记得,你曾经很想看我的模样,现下看到了,可失望了?” 梨霜连连摇头:“不,你是世上最好看的人,是我最好的、最亲近的青梧叔叔。” 青梧叔叔... 昊京扯了扯唇,眼底泛起深深的酸楚与自嘲,手攥了攥,又缓缓松开。 如此也好。 “那...我走了。” “嗯,去吧。” 昊京温然一笑,见女子转身朝远处走去,到了尽头,又回头朝他看过来。他眼眶陡酸,扬唇,挥了挥手,女子这才消失在峡谷尽头。 他深吸了口气,压住眼底的酸涩,朝胸口拂了拂,眼底泛起一丝温热。 “露儿,我们回家。” . 另一边,梨霜两人出了魔界,径直去了西海,之所以去这里,只因天界藏书银川已经翻遍,西海是最后的希望了。 然而,整整三天仍旧一无所获。 梨霜蹙眉,瞪着守卫:“说,可还有别的藏书?” 守卫打了个哆嗦:“没、没有了。” 银川叹了叹,放下手里的书籍:“也罢,回去吧。” 梨霜咬了咬唇,却只能默默地跟着他回到天界,刚走进重华宫大门,远远看到四大帝君已等在正厅,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见到银川,四人眸光乍亮,急匆匆赶来:“可找到法子了?” 银川摇头,默然不语。 东周帝君皱起眉头,神色凝重:“五日之期已到,该兑现诺言了。” 梨霜脸一沉,上前道:“这芸芸众生,漫天仙佛,凭何只用他来补天?难道补天石破,弱水肆虐,与你们都不相干吗?” “...”四人喉头一噎。 东周帝君攥了攥拳头,眸中闪过锐色:“凭他是天界战神,十几万年受尽万民供奉敬仰,更凭他为生来便昊天石,至坚至纯,补天石他的宿命!” “呸!” 梨霜淬了了唾沫:“那你们还是诸天之主,理应责被苍生,怎么不见你们用元神去补天?” “胡说八道!” 西周帝君气的吹胡子瞪眼:“我们又不是昊天石,就算补了也维持不了多久,这样白白送命,有什么价值?” “说来说去,还是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梨霜冷笑,眼底充满鄙夷。 “这般慷他人之慨,几位还真是让人佩服!” “妖女!”西周帝君脸色铁青,张牙舞爪就往她扑去,却被银川一掌拍飞,重重撞在墙壁上,尘土飞扬,痛得他脸都扭曲了。 “我说过,谁敢动她,休怪我无情!” 银川双手一负,昂着下巴,脸上笼着一层寒霜。 东周帝君双眸微狭,捏着拳头沉声道:“银川,补天之事乃为苍生,是无上功德,我等不想逼迫,你...好自为之。” 说罢,领着其他三人风风火火地去了。 梨霜嗤笑,还不想逼迫,这都逼到人家家里了。 针锋相对的大殿重回寂静,微风吹过,青叶如织发出沙沙的响声。 银川看着女子清冷皎洁的容颜,眸中浮浮沉沉,掠过一丝暖色。 “阿梨,谢谢,但是我愿意。” 梨霜一震,转头:“你说什么?” 银川扬起唇畔,眸光平静温和:“以前,我虽守护着三界,但我只是为了师傅,三界于我,如同这天上的云,林间的花木,并不意义。” “可是直到那日,洪水滔天,我眼看苍生罹难,一条条生命淹没在洪流里,而你、以及那些天界、仙门,甚至妖族的人,竭尽全力挽救世人时,我才明白何为生命,何为守护。” “所以,我愿意,为了苍生,也为了你。” 平和的话语似浪涛撞在梨霜胸口上,震颤激烈,汹涌澎湃。 她咬着薄唇,手越攥越紧,眸中掠过一阵暗流,半晌,幽幽道:“决定了?” “决定了。” “什么时候?” “明日辰时,天门大开,灵气最盛。” “好。” 梨霜喟然一叹,手缓缓松开。 “还有什么遗愿吗?” 银川抿了抿唇,眸光微深:“我想去凡界走走…” 梨霜凝了凝,颔首:“好。” 于是,两人径直去了凡界,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城郭,梨霜恍了恍:“这是…” “叶城。” 叶城! 梨霜瞳孔一颤,脑海里飞速闪过一张鼻青脸肿、青涩稚气的脸。 “小灵雀,别怕。” 她转头望着银川,语声微哑:“这是时雍的故乡…” 银川颔首,微笑着,眼底似烟云掠过。 “好多年了,这里再非当年的模样。” 看着被风霜浸染的脸庞,梨霜眼眶陡酸,忙低头,咬了咬唇:“先逛逛吧。”也不等他回应,立即朝前走去。 银川蜷了蜷手,默然跟上。 一路上,两人沿街而行,看看杂耍,听听戏,外买点东西,用些茶点,恍惚间,天已黑定。 二人坐在酒楼里,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华灯初上,人声嘈杂,满满的都是烟火气。 “真好。” 梨霜勾了勾唇角,眼里露出艳羡,曾经她还是只灵雀时,向往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 银川静静地凝着她,朦胧的月华下,她眸光温柔清澈,皎洁的脸上笼着一层清浅的光晕,如梦似幻。 他喉结一滚,不自禁地伸手,覆在她手背上。 “阿梨…” 梨霜双臂一紧,转眸,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光影沉浮,暗流涌动,好似一汪碧湖引得她微微恍神。 忽然,她脑中一个激灵,忙垂下眼皮,将手抽了回去,手背上的灼热令她不安。 “我,我们回去吧。” 银川点头,付了钱,寻了个僻静处,一同回了重华宫。进屋后,梨霜见银川一直凝着她,颊上有点胀,忙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局促道:“天色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嗯。”银川抿了抿唇,举步走到门外。 梨霜微松了口气,正要关门时,男子忽然顿住。 “怎么了?”她愣了愣,见银川忽然攥住拳头,转过身,猛地抱住她,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 梨霜蹙了蹙眉,有点窒息:“你、你别这样…” 可银川的手臂却更加紧了,似铁链桎梏一般,迫得她有些窒息。 她推了推,只觉他胸膛滚烫坚实,似烧红的铁,她抿了抿唇,眼底闪过复杂:“银川…” 轻柔的低喃似针刺的银川眸中一痛,他稍稍松开,望着眼前纯洁姣美的容颜,眼底闪过阵阵暗涌,隐隐透着灼光。 他的手紧了紧,捧着的脸,将头轻轻贴在她额上,喉咙滚了滚:“阿梨,别走。” 沙哑的声音带着战栗。 温热潮湿的鼻息喷薄在颊上,梨霜呼吸一滞,脊背瞬间绷紧。 “你…” 她张了张唇,见银川微微抬头,眼尾泛红,蕴着水雾:“可以吗?” 他深切的恳求着,嗓音哑得不像话。 梨霜拳头紧了紧,垂下眼皮,半晌,点点头。 银川眸光大亮,猛地搂住她,肩膀微微战栗。梨霜感觉脖间忽然陡热,流入了一缕湿润的液体。 她呼吸一滞,胸口好似涌入了潮水,潮湿中夹着一点涩,薄唇随之抿紧。 第78节 片刻后,男子缓缓松开手,拦腰将她抱起来,快步走向内室。 “砰!” 大门嘎然阖上,银川走到床畔,将她轻柔的放在床上,拉好薄被,自己则躺在她身侧。 感受着身旁清幽的冰雪气息,梨霜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局促,转身,面向里侧。 身后静默片刻,传来轻微的窸窣声,梨霜只觉腰畔一紧,银川已贴过来,宽阔坚实的胸膛挨着她背,大手隔着薄薄的衣料,帖在她敏感柔软的腹部。 耳后、脖颈传来温热的气息,梨霜呼吸一滞,脊背陡僵,脸颊止不住烫起来。 她咬了咬唇,本能地伸出手,想将他推开,指尖触到他温柔的手背时,似被烫了一般,嗖地缩回去。 她有些烦躁,索性闭上。 见她没有抗拒,银川往前蹭了蹭,脸贴在她头上,手臂微微收紧。察觉身后人的靠近,银川黛眉微蹙,手紧了紧,咬着唇没有出声。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漫长到窗外的每一声虫鸣、风声,她都听到清清楚楚,可似乎又过得很快,在她还未理清思绪时,天已泛白,晨曦透过窗棂,映得不大的绣榻朦朦胧胧。 身后的人动了动,梨霜睁眸,察觉腰上的手紧了紧,缓缓抽离,伴着些微的窸窣声,身后一空,凉了下去。 梨霜的手紧了紧,闭上眼眸,没有动,细微的响声后,她身后渐渐沉寂。她抿了抿唇,没有动,片刻后,耳畔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整间屋子再也没有半点动静。 梨霜双臂微紧,缓缓睁眸,转过头,入目所及只有桌椅及窗外照进了一缕阳光。 银川走了。 她眸光一恍,垂下眼皮,心里忽然空了一块,手越攥越紧。稍顷,她转过身子,平躺着,双眸默然地凝着半空,如同一汪幽深的湖,渐渐失了焦距。 过了一阵,门外传来琅桓焦急的声音:“帝君已到了琅琊台,你当真连最后一面都见吗?” 羽睫微颤,静默的眼眸起了一丝变化,梨霜咬了咬唇,阖上眼眸,依旧没有动。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门外,琅桓气得直跺脚。 琅琊台上,银川迎风而立,默然地望着天际,白衣飘飘,发丝如霜。朝阳从东方升起,静静洒在他削瘦身上,如同镀了层金色的光晕,却显得越发凄冷。 “咚咚咚!” 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昭示着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银川转眸,朝来路看去,崖壁蜿蜒,除了山风、枯树,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他扯了扯唇,眼底闪过一丝落寞,转眸,足见轻点,如雄鹰飞入天际,落在那颗即将破碎的补天石前。 远传,琅桓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见到这一幕,脸都白了。 “帝君...” 他眼眶一红,死死地攥着拳头,然后站起来,朝重华宫的方向望去,眼底掠过一丝恨意,纵身又飞了回去。 . 重华宫里。 梨霜躺在床上,耳畔却时不时传来仙侍们的絮语。 “听说了吗?帝君已经去了琅琊台,难道他真的要以元神补天?” “帝君心怀苍生,当真担得起战神之名,只不知他以后,还有机会转世吗?” “元神都补天了,哪还有机会活下来啊!” “那...” 说话之人是个女仙,她嗓音一呀,带着哭腔:“那我们去送送他吧。” “嗯,好!” 伴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几人渐渐远去,院里重归寂静。 梨霜咬着唇,转眸望向窗外,眼前似乎浮现出银川耗尽元神,修补天石的情形。 她真的不去送他吗? 可是... 梨霜倏地闭上眼眸,眉心紧锁。 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去见他这最后一面。 正纠结着,一阵沉重的远远过来。 “咚——!” “咚——!” “咚——!” 如同惊雷震得梨霜脑中轰鸣作响,她唰地睁开眼眸,眼底似被针扎了,泛起一丝痛意。 这是丧钟! 只有身为尊贵的神佛,才能有的丧钟! 她怔在那里,脑海中飞速闪过一张张脸庞,稚气的、沉稳的、欢喜的、悲痛的、绝望了,每一张都那么清晰,似海水将她淹没,几乎透不过气。 银川,银川... 梨霜死死地攥着拳头,忽然起身,连鞋袜都顾不得穿,纵身从窗口飞了出去,如流星般划过天空。 丧钟台上,琅桓一下一下地撞着硕大的古钟,当他看到天际那抹飞速消失的身影,脸上乍亮。 琅桓笑了笑,身子一软,无力地跪倒,眼眶蕴起一汪水泽。 她去了,她终于去了。 天际,梨霜用尽全力拼命朝琅琊台赶去,眸光坚毅,牙梆紧咬,呼啸的寒风将她脸上刮出两道血痕,殷红刺目。 片刻,远处的云海中露出一座险峻的山峰。 是琅琊台! 她眉心一蹙,如箭矢般飞奔过去,当她落入崖端时,却见不远处的天空上,九颗补天石光芒大盛,五彩斑斓,刺眼的光阵中银川悬在半空,双眸紧闭,脸色发白,周身泛着阵阵白芒,不知是死是活。 “银川...” 梨霜双眸一颤,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似的,噗通跪倒在地。 他真的死了吗? 她眼眶泛红,深吸了口气,强撑着站起来,一步一步,踏着流云摇摇晃晃走到阵前。 近在咫尺的面容苍白如同薄纸,隐隐可见肌肤下鲜血的血管,曲翘的羽睫盖在颊上,高挺的鼻梁几近半透明,薄唇呈现出死寂的灰白。可他神情却那样沉静安详,好似睡着了一般。 她鼻尖陡酸,伸出手,颤抖地朝他鼻翼探去,却见他羽睫一颤,缓缓睁开眼眸,恍了恍,眼眶瞬间红了,语声沙哑而颤抖:“你来了...” “嗯。”梨霜呼吸一紧,眼底蕴起氤氲的水雾:“你...还活着?” “对,我还活着。” 银川扯了扯泛白的唇,伸出手,轻柔地抚着她的脸颊。 冰凉的触感似针刺入梨霜的肌肤,顺着血流汇入心房,揪得她心尖一颤。 她眸中一恸,泪水破眶而出,再也按耐不住,猛地扑倒他怀里,紧紧搂着他。 滚热的泪似溪流扑扑落着,沾湿了男子的胸膛。 感受着怀中温软的躯体,银川瞳孔一颤,身行陡僵,怔怔低下头,见女子瘦削的肩膀正微微颤抖。 他双臂一紧,胸口似利剑插了进去,痛意排山倒海,夹着茫茫水雾将他的心和身占得满满当当。 “阿梨...” 他喉咙沙哑,抬手搂着她,深深地搂着,眼底漫起朦胧的水雾,越蓄越浓,最终凝成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滚落。 悄无声息,剔透如星。 寂静的云霄中,两人久久的拥着,直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帝君!” 二人怔了怔,转眸望去,只见众仙及众仙侍纷纷赶至琅琊台,不算宽敞的山崖上,乌泱泱挤满了人。 “我等恭送帝君!” 为首几人拱起手,噗通跪倒,脸上泛起深深地悲痛。 其他仙家跟着跪下去,悲声道:“我等恭送帝君!” 洪亮的响声震破云霄,回音绵长,久久不绝。 望着众人,梨霜胸口似被撞了一下,眸中泛酸,她转眸,看向银川,见他抿着薄唇,眼底明明灭灭,渐渐湿了。 “多谢!” 他深吸了口气,扬起唇畔,拱手曲身,行了大礼:“银川在此拜别。” 见他如此,众人不禁红了眼眶,纷纷抬手:“帝君!”最后面重华宫的几位仙侍,更是忍不住小声地啜泣。 与此同时,不远处飞来四个人影,瞬息间已到了他们跟前。 梨霜转头,见是四大帝君,顿时皱起眉头:“你们来作什么?” 四大帝君看了她一眼,也不着恼,反而朝银川齐齐跪下了。 东周帝君拱起手,眸光凝重:“银川,多谢!” 西周帝君道:“银川,你生性高傲,一贯清高,我以前确实看不上你,但是今日,我服了!” 南周帝君道:“银川,前些日子我等对你多有逼迫,实乃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望你莫要见怪。” 北周帝君道:“银川,你以元神补天,此举此德唯上古大神可媲,我在此替三界众生多谢你了!” 说着,四人都双手抵额,深深拜倒。 见此情形,众人亦纷纷拜倒在地:“我等拜谢帝君!” 悲戚的声音沉重响亮,如闷雷在云霄里震荡开来,连绵不绝,良久才渐渐消散。 望着悲戚的众人,银川胸口似掀起了万丈巨浪,澎湃而湿润,他转眸,握住梨霜的手,眼眶微红:“你看,这世间终是值得了。” 梨霜鼻尖一酸,胸臆间百味交杂,点点头,握紧他的手:“嗯。” 银川转眸,看了眼布满裂痕的补天石,眼底似烟云掠过,扯了扯唇,松开手,嘴角却带着一点涩:“好了,我得走了。” 第79节 梨霜心口一揪,本能地抓住他的手,摇着头,眼底水雾弥漫。 看着她悲伤的脸庞,银川心里似湖水漫灌进去,夹着深深的酸楚与甜蜜。他扬起唇畔,抚了抚女子的脸颊,眼里漫起无尽的眷恋与不舍。 “此生能遇到你,我已了无遗憾,唯愿你再不会经受任何波折与悲苦,生生世世,喜乐安康,千秋万载,良缘永存。” 温柔的话语似刺刀扎进梨霜心口,带起密密麻麻的痛意,她薄唇战栗,泪水蓄满了眼眶,想说什么,喉咙却似堵住了。 她攥了攥拳头,忽然踮脚脚尖,贴上了他的唇。 银川脊背骤僵,温热柔软的唇似万丈巨浪跌宕而来,重重地撞在他胸口上,澎湃炙热,将他的心烫的滚热。 他眼底漫起巨大的喜悦与酸楚,泪水再度涌上来,双眸一阖,抬起手紧紧搂着她。 明亮的光华下,二人的唇久久的贴着,似缠绵的风深切而轻柔。 这一刻,世界都安静了下来,空气中只有他们彼此越渐滚烫的气息。 片刻后,银川缓缓抬头,扬了扬唇,猩红眼眶泪光潋滟:“阿梨,好好活下去。”慢慢松开手,往后退去。 梨霜眸中大恸,本能抓住他,却见他笑了笑,语声沙哑而温柔:“听话。” 梨霜瞳孔一颤,胸口似刺刀插进去,越插越深,浸出淋漓的血。她想抓住他,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一步后退,手心一空,只剩微凉风。 “银川...” 她薄唇战栗,脸色越发惨白。 银川笑了笑,猩红眼眸泛起深深的眷恋与酸楚,豆大的泪水顺着眼角悄然滑落。他深吸了口气,最后在看了眼他曾用尽全力守护的三界,眸光一定,咬牙如闪电般朝补天石飞去。 刹那间,补天石金光大盛,迫得众人都闭上了眼睛,梨霜却仍旧睁着,刺目的光似针扎的她眼眶猩红,泪水随风飞迸。 朦胧的视线中,她看到银川含着泪,朝她温然一笑,在光芒达到鼎盛之时,消失在茫茫光幕中。 “砰!” 伴着一声惊天巨响,光芒似烟花炸开,又如尘烟般缓缓飘散,只见地天地寂静,苍穹碧蓝如洗,九颗补天石遥相呼应,如同镶嵌在碧空中的宝石,绚烂夺目。 最东边那颗光芒最盛,晶莹剔透,美轮美奂,如同一颗耀眼的水晶。 梨霜瞳孔一震,胸口似被巨石撞了一下,破了个大洞,寒风呼呼倒灌着,割破血肉,浸出殷红的血珠。 她脸色惨白,膝盖一弯,脱力般跪下去,瞬也不瞬地凝着那颗水晶石,眼底似被刀绞着,越渐猩红。 银川、银川... 她的手越攥越紧,指甲抠进了肉里。 与此同时,众人看到这幅景象,皆都悲痛万分,双手举过头顶,深深拜倒。 此跪乃天界最隆重之礼节,唯天帝堪受。 “帝君一路好走——!” 悲戚的喊声似惊雷震破云霄,一阵一阵,越荡越远。 梨霜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眸渐渐变得死寂灰败,如同失了魂的木偶。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地再度陷入寂静,寒风过后,空中淅淅沥沥下去雨来,打在身上如同冰凉的豆子,疏冷寒索。 可她却似没了只觉,仍旧跪着,湿透的衣衫裹在身体上,衬的她好似一朵凋零的花。 “他本不必死的。”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稍显冰冷的声音,梨霜双臂一紧,眼底起了波澜,转头望去,见药王举着伞立在那里,须发如雪,苍老的面容布满岁月的痕迹。 “你说什么?”她问。 药王扯了扯唇,浑浊的眼眶泛起凄凉:“昊天石最坚硬的除了元神,便是石心与石骨,若那两样东西还在,他便不必耗尽元神。可上次他为了救昊京,已用了灵骨,而他的石心,说起来也是因你而丢的。” 救昊京那次,药王曾提及,梨霜跳诛仙台后,银川妄图用乾坤镜救她,导致补天石出现裂隙,最后用半颗心补了天。 所以,若非因为她,银川至少还能用那半颗心或者灵骨。 她心口似被针刺了进去,眼眶骤酸:“所以,是我害死了他?” 药王叹了叹,露出深深的复杂:“不只如此,还有些事你不知道,而他也从未高诉过你。” “当年你为了替时雍改写孤煞命格,本应被封印五万年,但最后只封印了一万年,你道为何?” 梨霜一怔,脑子里似闪电划过:“难道是...银川...” 药王点头:“不错,当年他历劫归来,原本是要寻你的,却得知你为他将被冰封五万年。恰逢补天石生了裂隙,危及三界,他只好剥了半颗心去补天。” “然而生了情的石心已不如之前那般坚不可摧,为了三界,也为了这众生芸芸之中的你,他必须忘情。” “他知道一旦喝下忘川水,就会彻底忘记你,于是他选择拔去情丝,只为保留关于你的记忆,哪怕是一点点。” 这番话似巨石撞在梨霜胸口上,震得她胸口发痹,眼眶泛酸,模糊的视线里,依稀浮现出银川一次次拒她千里的模样。 他说:“本尊乃银川帝君,不是你要找的人。” 他说:“本尊何须你来救。” 他说:“本尊的师傅谁也比不上,你也不行。” 一幕幕,一场场,他那样冷若冰霜,可他其实都记得啊,一直都记得... 药王继续道:“在他拔除情丝之前,他去冰界见了你,还耗尽三万年灵力,强行替你拓深识海,所以你后来才能进展神速,只花了千年便化登仙界。” “而他为你替你减免刑-罚,整整挨了三十三道九天神雷,若非他元神乃昊天石,又有正神之躯,否则早已魂飞魄散,可即便如此,他也生生去了半条命呀!” 三十三道九天神雷! 普通的神仙只要三道九天神雷,就已魂飞魄散,可银川他居然生生挨了这么多! 梨霜身形一震,胸口上好似有利剑反复绞着插着,痛意随着血流蔓延至每一寸骨血,连指尖都是疼的,眼底泛起深深地痛楚与悲凉,猩红刺目。 当年她被冰封时曾见到过银川,只她一直以为是幻觉,从未细想,也不敢细想,生怕希望越大,绝望越深。 可如今看来,那就是银川啊! 他救了她,受了这样大的折磨,可她一直不知道... 梨霜咬着苍白的唇,喉咙颤抖:“那他为何不告诉我,倘若我知道,当初就不会...” “不会从诛仙台跳下去吗?”药王挑了挑唇,眼里浮起一丝凉薄:“这话你自己都说不出口吧?所以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 “更何况你死后,他对你只有无尽的悔恨与愧疚,这样的他,又怎会拿那段旧事,来逼迫你原谅他?” 梨霜瞳孔一刺,似有寒风呼啸而来,彻骨的寒气如牛毛似的毫针一缕缕渗入胸腔,凉入血脉。 她扯了扯唇,苍白的脸颊蕴漫了悲凉,豆大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是啊,当初她若知道了,就真的不会跳了吗? 答案她心知肚明。 看着满目悲痛与凄凉的女子,药王眼底浮浮沉沉,变幻数度,终于化作深深的无奈与叹息。 “天道渺渺,世事终非人力所能左右,也许这就是上天的惩罚吧,是你的,也是他的...” 他朝补天石看了看,拂着花白的胡须,喟然一叹,转过身,踏着流云渐行渐远。 梨霜身子一软,颓然瘫坐在那里,扯了扯唇,泪水似洪流湿透了脸庞,凄凉的如同凌虚崖的风雪。 惩罚吗? 果然,天理昭昭,欠下的债总会还的,银川如是,她亦如是。 她抬眸,透过疏雨,望向那颗剔透如水晶的补天石,模糊的视线里,依稀浮现出银川的面容,他微笑着,眸光温柔得好似一泓月光,照进了她心底深处,越来越清晰深刻。 云卷云舒,朝阳起落,她整整跪了三天,期间琅桓来看过她,叹了叹,便离开了。 良久,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温热柔软。 “梨霜。” 梨霜怔了怔,空洞的眼眸起了一丝变化,她转头,机械地看过去,是一张消瘦苍白的脸,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 “青...鸢...” 青鸢颔了颔首,跪下来,眼眶湿润:“是我,我回来了。” 看着这个染满风霜的脸庞,梨霜眼前不禁浮现出那张明媚俏丽的容颜,明明是一样的无官,可眼前此人已如明珠蒙尘,再无昔日的光彩。 梨霜眼眶一红,沙哑道:“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自她复活之后,也曾拖沧凌打听过青鸢的消息,可青鸢却似凭空消失了,再也没有半点音讯。 青鸢扯了扯唇,低眸,摩挲着微微拢起的小腹,眼底蕴满了凄凉:“是三太子,他成婚之后,却始终不肯放手,反而一再纠缠我。你知道的,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既舍不下储君之位,就该放弃我,所以饮了鸩毒。” “可他还不死心,不仅救了我,还将我囚禁在东海密室,整整两千七百多年。这些年,我与他互相折磨,他生了白发,我也再不是当初的我了。” “前日,我得知你遭逢巨变,就用腹中的孩子要挟他,他这才放我出来。” 梨霜怔了怔,眼底泛起深深的怜惜,握住她的手:“那他放心你一人过来?” 青鸢摇头,朝远处看去:“他自然是不放心的,所以他也跟来了。” 梨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暗淡的天光中,三太子隐在云端,若隐若现,寒玉似的眼眸深深凝在青鸢身上。 她眉头一蹙,咬了咬唇:“那你想走吗?若你想走,我立刻...” 青鸢笑了笑,眼底掠过一阵凉薄的烟:“逃又如何,这些年我逃了数百回,他总能找到我。而且他如今已是东海水君,若你惹怒了他,他必定不会放过你,我不愿给你找麻烦。” “青鸢...” “好了,不说我了。”青鸢拂了拂她苍白的脸,眸中露出怜惜:“你呢,傻丫头,他死了,你就这样永远跪下去吗?” 梨霜一愣,朝补天石看了看,眼底闪过深切的哀恸:“我也不知道,我现下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大片,脑子昏昏沉沉,只觉得天大地大,却不知该去哪里。” “那西荒呢?” “西荒...”梨霜双臂一紧,脑海里掠过西荒的戈壁荒漠、街巷城池,以及那一众臣民,以及那个俊朗的少年。 青鸢叹了叹,轻轻拥住她:“这两日,三太子将你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我知道,你放不下西荒,所以回去吧,纵然这世上再也没有银川帝君了,可是西荒还在,你和他想守护的三界还在。” “这万里山河,日月沧海,每一缕风,每一滴水不都有他的气息吗?” 轻柔的话语却比最尖利的武器更坚韧强劲,倏地刺入她心房。 “山川日月、每一缕风、每一滴水...” 她抬眸,望着那颗闪烁的晶石,脑海里浮现出昔年与时雍走南闯北的场景,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她心底越刻越明晰。 她扯了扯唇,眼眶泛起酸热:“青鸢,谢谢你。” 青鸢目中露出行为,抬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意,微然一笑:“好了,我该走了,不然他该找你的麻烦了。” 第80节 “我不怕的!” “可是我怕啊!” 青鸢鼻尖一酸,慨然地叹了叹:“你们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他...总之我不能看你们任何一个人受伤。” 凝着她沧桑的眼眸,梨霜咬了咬唇:“所以,你其实还爱他?” “爱吗?也许吧...” 青鸢眼底似烟云掠过,扶着腰缓缓起身,梨霜忙站起来,强撑着将她扶住。 青鸢深吸了口气,温然浅笑:“好啦,能见到你我也无憾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嗯,我会好好活着,不会让你失望,也不会让他...失望。” “如此,我便放心里。”青鸢眸中一松,朝她深深的看了一眼,举步朝三太子行去。不远处,三太子身形一晃,已到近前将她扶住。 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形,梨霜眼眶骤酸,不禁想起她和银川,之前他们也是这般,爱着恨着,又互相扶持着。 可终究那只是过去了... 她扯了扯唇,眼眶蕴满了悲凉的泪水,转眸,一步一步,走到补天石旁边,硕大的晶石足有银盘那么大,晶莹剔透,泛着夺目的光滑。 “银川...” 她颤抖地伸出手,指尖传来熟悉的温热气息,如同那人的眉眼、脸颊以及胸膛。 不知为何,当她触到它的那颗,晶石光芒一烁,发出细微的震动。 梨霜眸光乍亮:“银川,是你吗?” 她满脸希冀,然而晶石光芒瞬间收敛,沉静的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梦。她心口骤凉,却不死心,忙从墟鼎里拿出召魂幡,以灵力催开,然而白幡招展,却无半点光影与异常,平静的如同一面普通的旌旗。 梨霜身形一晃,整个人好似坠入了无尽的冰渊,从头凉到脚底,眸中浮浮沉沉,似刀绞着。 果然,连一丝元神都感应不到了。 终究是她妄想了,妄想了... 她扯了扯唇,抬手挥去白幡,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悄然滑落,“吧嗒”一声,落在晶石上。 梨霜拂了拂光滑如缎的石面,,含泪笑了笑:“银川,我要走了,去守护我想守护的人,走走那些年我们走过的路,看看我们曾看过的风景。” “你放心,我梨霜是打不死的,以后我会吃好喝好,就和以前一样,百毒不清、百折不挠,说不定在半路上,我就捡着一个如玉郎君,过得和和美美,再生两个白白胖胖的孩儿,你可别羡慕哦?” 她笑着,眼眶越来越红,泪水越涌越多,湿透她的脸庞。 末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松开手,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脚步朝后褪去。 然后,眸光一锐,攥紧拳头,头也不回地朝远处飞去,寒风凛冽,发丝飞舞,一滴泪顺着眼角飞迸,随风落在晶石上。 只见晶石一震,白芒陡盛,俄顷间又平静如常。 回到西荒后,阿烈匆忙迎上来,张了张唇,眼眶却湿了。 梨霜笑了笑,锤了锤他的胸口:“怎么了?我回来,你还不高兴?” 阿烈连连摇头,咬着薄唇,眼眸闪过复杂之色:“我以为山主不回来了...” 银川以元神修复补天石的事,在三界已经传开,同时流传开来的,还有他与曾经的壁月仙子,如今的西荒妖王之间,那段纠缠了数万年的情缘。 有人说,在她还是紫萸神女的时候,就已经和银川暗生情愫。 也有人说,银川一心爱慕的只是他师傅,梨霜不过是个替身。 但更多的人坚信,银川挚爱的只有梨霜,无关她是谁的转世,更无关她有多隐秘的身世。 至于上任天帝,已沦为众人唾弃的对象。如今三界安定,新任天帝有东周帝君暂代,直至新的三界之主降世。 “谁说我不回来了?”梨霜莞尔一笑。 阿烈攥着拳头,眼皮微垂,掩去了眼底的晦暗:“他们都说你守在琅琊台,八成是要给银川帝君殉情。我上天找过你,可天界戒备森严,琅琊台更设下结界,我如今妖气深重,根本靠近不得。” 梨霜怔了怔,露出慨然的笑意:“傻瓜,我都死过一回的人了,哪里就那么容易就殉情了?” 纵然她确信了自己如今对银川的心意,可心境再不复少艾时的浓烈深重,而是如同一坛陈年老酒,淳厚悠长,但不足以将人一杯醉死。 听她这样说,阿烈眸光乍亮,倏地抬起头,握住她的手臂:“我就知道,山主才不是那种寻死腻活的人。” 梨霜噗嗤一笑,揶揄道:“你可是西荒的继承人,怎么还么少年心性,我可不放心把西荒交给你。” “山主,难道...你又要走?” 梨霜摇摇头,笑意温然:“如今你修为上虽有大成,但到底根基尚浅,短时间还看不出问题,时日久了,必定生变。所以我会留下来,统领西荒,待你能撑起这片天地,我再离开。” 阿烈呼吸一凝,眸底明明灭灭,最终黯淡下去:“所以,你终究还是要走。” 梨霜叹了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阿烈,世事无常,这世上多的是生离死别,你父亲如此,我亦如此。” 阿烈抿了抿唇,垂下眼皮,不再言语。 此后,梨霜全心全意扑在西荒,竭尽全力栽培阿烈,而她自己不仅勤修法术,更熟读典籍,勤学治国安邦之道,甚至从凡界请了有名的大儒,教授她与阿烈。 起初,西荒众臣是震慑与她的武力,如今她将凡界那套心机谋算学了个十成十,渐渐显露属于王者的睥睨之气。 而阿烈则既是她最得力的助手,更是一位藏锋于钝、老谋深算的狐狸。 二人一前一后,将西荒治理的井井有条。 十年后,阿烈已长成高大挺拔的英俊青年,心思稳重、手段果决,修为更是西荒中除梨霜外最高之人。因西荒王位素来是有能者居之,所以处置了几位叛臣后,阿烈顺理成章,成为新一任西荒妖王。 望着龙座上,睥睨众人的青年帝王,梨霜露出深深的欣慰,笑了笑,翩然离去,只留给他一个模糊的身影。 离开西荒前,梨霜去了沧凌的衣冠冢,拂着冷硬的墓碑站了好久,才默然离开。此后她循着记忆,从江南到塞北、从东海到南荒,黄沙万里、草原大漠,烟柳画桥、京街巷柳,每到一处,她都会寻找当地最有名的,祈求姻缘的地方。 或是月老庙、或是三生石、抑或是姻缘湖。 她会留下一颗,从月老那里求来的姻缘石,刻上银川的名字。 至于为何不再刻上她的,因为她找月老的时候,月老曾说,她与银川乃天下少见的孽缘,纵然相逢,也是不得善终。 所以,她只刻了银川一人的名字,纵然她知道,他永远都不会有下一世了。 而她偶尔也会去看看老朋友,西荒的阿烈、东海的青鸢,还有魔界的昊京,据他所言,白露所化的银龙已慢慢恢复只觉,偶尔还会睁开眼眸,虽只淡淡看他一眼,他已觉得莫大的欣慰。 看着男子眼底的闪烁的微光,梨霜眼前不禁浮现出,昔年她看自己的模样。 如此,甚好。 她笑了笑,悬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下。 除此之外,她每年都会去琅琊台,看一看那晶石,每当她触摸它的时候,她总是微微发亮,让她恍惚觉得,银川是不是还在。 于是,她一次次拿出招魂幡,可等着她的只有失望,时日久了,她便习以为常,再也不试了。 时光如梭,光阴轮转,天界花开花落了数百变,人间也过了几千年。阿烈终于娶了一位美娇娘,他们生了几个孩子,最小的公主名唤海珠,喻为海上明珠,年满十六岁的时候,偷跑出宫,居然和青鸢的儿子凑成一对。 阿烈自然瞧不上这花团锦簇的少年郎,强将海珠带回西荒,这期间又是一段缠绵悱恻,终究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三太子和阿烈破天荒地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争斗数万年的仙妖两族,第一次细结秦晋之好,大婚之日,梨霜亲手给两人送了分大礼,目送他们走入洞房。 一片张灯结彩中,她恍惚看到了,新郎回身,朝她笑了笑,眼眸如星,丰神俊逸,那一张年轻的和银川一模一样的脸庞。 然后,他低眸,轻轻执起新娘的手,新娘抬头,露出一张如春水映梨花般的笑靥。 那正是曾经稚嫩的她与年少的银川。 刹那间,似潮水漫过她胸膛,浸湿了每一寸心房,她扯了扯唇,眼眶泛起一阵酸涩与欣慰,转眸,逆着人群往外行去。 沿路熙熙攘攘,嘈杂纷闹,她却噙着笑,越走越远。 忽然,她似乎与谁撞了一下,袖中的姻缘石咕噜咕噜滚到一旁,她没有察觉,依旧走着。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清和的声音。 “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梨霜瞳孔一震,攥着拳头,缓缓回身,烛光摇曳中,大红轻纱如烟云摇曳,不远处,一位年轻男子立在那里,长身玉立,白衣如霜,头上挽着洁白的发带,做书生装扮,一举一动透着儒雅的书卷气息。 轻纱飘落间,露出一张俊逸出尘的绝美容颜,双眸明澈如泉,端端只这一眼,梨霜已停止呼吸,胸口紧紧地揪起来,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 书生温然一笑,缓步上前,皎洁的面容似暖玉般,在烛光中蕴着浅浅的光晕。 “姑娘,可是你的东西?”他伸出右手,露出一个圆润的浅金色石头,仅有鸽子蛋那么大。 看着眼前的青年,梨霜瞳孔一颤,倒映出那张清峻如雪的面容,她鼻尖陡酸,凝固的血流开始奔腾,巨大的喜悦伴着酸楚在她胸腔里漫开,将她的心沾得满满的,带着一股清甜,浸红了她的眼眶。 她深吸了口气,伸出颤抖的手,缓缓接过。 “多谢公子。”她笑了笑,攥着石头,拢回袖中,指尖似残留着那人的体温,微微发烫。 然后默然转身,没入人海中。 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男子眉心微蹙,低眉看了看手心,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凝了凝,举步追了上去。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梨霜,阿梨的梨。” 作者有话说: 总算完结啦,下本开《真千金嫁给偏执督公后》,预收《侯府寡嫂》求收藏,文案如下。同时感谢一路支持我的小天使,鞠躬抱拳! ——《真千金嫁给偏执督公后》文案—— 谢云知刚认回亲生父母不久,就被作为弃子嫁给了西厂督主时靖霄。 时靖霄是权倾天下的权宦,心狠手辣、喜怒无常,众人都道她必死无疑。 为了保命,谢云知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还日日拿个小本子记录他的喜好。 “今日督公喝了九勺甜汤,蟹黄豆腐只吃了一勺,看来喜欢甜口。” “今日督公回来时,在栀子花树下多站了会,也许把花瓶的花换一下他会更喜欢。” “今日督公的病又犯了,还咬了我一口,但是没关系,他没事就好。” 可藏的好好的本子还是让他发现了,望着时靖霄喜怒不定的神色,谢云知瑟瑟发抖。 不料他却靠着椅子,慵懒道:“想知道什么,都问了吧。” 谢云知:??? —————分割线———— 时靖霄曾是九天之上翱翔的龙,一朝掉落尘泥,受人践踏,还不慎双目失明。 第81节 危难之际,只有那个乡下小姑娘不嫌弃他,救了他的命,还为了他跟别人急红了眼。 后来他准备离开,小姑娘将唯一的银簪塞到他手里:“我没什么值钱的,哥哥拿去吧。” 他眼眶一红,轻轻抱住她:“若我还有命回来,一定回来找你。” 后来,他剔骨换面、治好双眼,成了天下第一权宦,却再也找不到他的小姑娘。 直到他发现... 食用提示:男主真太监,白切黑病娇督公vs娇软小哭包,1v1,sc,雷者慎入。 ————预收文《侯府寡嫂》文案,求戳———— 【家长里短,细水长流,含叔嫂文学,雷者慎点】 商氏三女儿是庶出,乳名昭昭,同“招娣”的“招”,是个爹不疼、娘不爱,就连下人都能踩上一脚的主。 刚穿过来的商清羽两眼望天,这是什么艰难模式? 一朝嫁给宣平侯府嫡子冲喜,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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