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盗圣开始》 第1章 穿越成死囚 穿越成死囚什么的,是这几年流行的穿越配置吗 赵诚勉强睁开一丝被血痂糊住的双眼,看着眼前昏暗的牢房,感受着全身上下无处不在的疼痛,发出一丝痛苦的喘息 穿越成死囚也就罢了,哪有穿越两天,天天挨几顿毒打的道理 “醒了?我们继续”,一个穿着古代皮甲的大胡子狱卒听到赵诚醒来,顿时眼前一亮,放下酒壶,拿起皮鞭走了过来 啪的一声,一道新鲜的血痕出现在赵诚脸上,赵诚已经叫不出来了,满脑子想着我是谁,我在哪,到底发生了甚 “他可是唯一的嫌犯,把他打死了,你去找贡品?”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手持长鞭的狱卒一哆嗦,急忙转身跪下:“卑职参见郡主殿下” 赵诚努力抬起头,一阵脚步由远及近,很快,六名侍女和一大队全甲侍卫拱卫着一位身着紫白色宫装的美人走进牢房 牢房不大,侍卫们只留下两个,其余快速列队在外,地牢里原本嘈杂的惨叫和喊冤声顿时静止 “给他解开,本宫有话要问” 狱卒忙不迭的把赵诚从刑架上放下来,还贴心的给上一口冷酒,让全身颤抖的赵诚稍微平静了一点 “我,我冤枉”,赵诚刚喊出几个字,郡主手一伸,一个侍女立即上前,啪的一声,一个掌印贴在了赵诚没一处好皮的脸上,好疼,好大的手劲 “我问,你答,不要废话,不要沉默,不要说谎,做不到,死,明白?” 明白你大爷! 赵诚急忙点头 “名字” “赵,赵诚” “哦?原来真名是赵诚?我还以为你会说你的外号,玉鼠”,郡主微微一笑:“年龄” 这,赵诚有点慌,穿越之前,自己是大学刚毕业的小社畜,21岁,而这具身体多大? 猛然间,赵诚头一阵剧痛,一个画面突然窜入脑海,正躲在自己的小院里数银子的玉鼠猛然抬头,一个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突兀的出现在面前,门窗依然紧闭 ‘你就是玉鼠?’ ‘你谁啊?’ ‘呵呵,没想到名闻东都的探云手玉鼠竟是个十六七的少年’ ‘你说什么呢,认错人了,滚’ ‘我要一样东西,价钱你开’ ‘我说了,认错人了,给老子滚’ ‘不接,你就死’ 一道光芒在黑暗中迸发,锋锐的气息直刺玉鼠面门,然而下一刻,锋芒突然一转,掉头向黑衣人身后刺去,一柄精钢细剑的剑尖停在了原本应该在身前的玉鼠眉心,而玉鼠的匕首还仅刺到黑衣人的手肘处 ‘行内人都以为玉鼠凭的是出神入化的土遁术才能从不失手,没想到是北邙山失传百年的踏影步,难怪防不胜防,最后一遍,开价,或者死’ 啪,回忆在脑海中破碎,赵诚的另半边脸又挨了一巴掌,一个侍女面无表情的后退,看起来自己刚才走神惹得郡主不耐烦了 这似乎,是个玄幻世界啊 “十七” “倒是个人才,可惜了,东西在哪?” “什么东西?” 侍女又要上去,郡主抬手制止,款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那破房子被我王府侍卫搜了个底朝天,包括你那隐藏的颇为精妙的三处宝库,好东西倒不少,却独独没有我父王准备进献给陛下的贡品,本宫惜你是个人才,东西交出来,本宫给你机会戴罪立功” 赵诚想哭,我倒是想说,但我真不知道啊,穿越没继承记忆,唯独只记得有人让我取一样东西还让你们一巴掌打断了 等下,让我,不,让玉鼠取的东西,不会就是王府的贡品吧 “等等,让我想想,我有印象” “本宫耐心有限” 赵诚抬起快露出骨头的伤手,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快想起来你个倒霉的玉鼠,你死了就死了,别害老子陪你再死一遍 眼前景色变幻,一把闪耀着奇异光芒的铜锁挂在沉重的铁门上,玉鼠摸出一根奇形怪状的工具,慢慢探向铜锁 ‘呵,这么小的锁还能刻上龙虎山的小五雷,高手啊,可惜老子更高’ 一道道细小的雷光沿着工具蔓延,玉鼠手指连弹,将五道雷霆尽数弹到虚空中,随后手一拧,咔嚓一声,王府宝库花费重金打造的防盗锁应声而开 ‘嚯,前朝画仙的朝凤图,都说被前朝殇帝带棺材里去了,原来在这;我看看,嗯,定窑的满庭芳对盘,估计世上就这两件了吧,这福王,怕是比皇帝还富裕吧’ 玉鼠一路前行,对这些放在外面足以引起一场地震的稀世珍宝仅仅是感慨几句便再也不看一眼,各种精巧的机关陷阱被随手破解,终于来到最里面 一张黄金案台端坐中央,纯金反射着夜明珠的光芒闪耀着温暖的色彩,但依然被它上面所供的东西彻底遮掩 ‘千里江山图!’ ‘不错,正是千里江山图,传说中的天阶至宝,内藏世界,惟大德者居之,探云手果然名不虚传,老夫碰都不敢碰的五雷法在你面前竟如儿戏’ 一袭黑斗篷缓缓而入,径直走到黄金台前,凝视着散发着神异光芒的画轴 ‘术业有专攻而已,东西拿到了,我的报酬呢’ ‘准备好了,你去那里直接取就行’ ‘哪里?’ ‘自然是地府’ 剑光闪过,玉鼠冷哼一声,一团银针铺天盖地的向黑衣人撒去 黑衣人披风一甩,银针尽数倒卷,然后原地已经没了玉鼠踪影,同时不见的还有千里江山图 ‘想走?’黑衣人身影一阵模糊,顿时出现在玉鼠身后不足一尺 好快的身法!玉鼠牙关一咬,抖手将千里江山图向后抛出,画轴翻转间,一柄细长匕首竟从画卷中掉落 两人均是一愣,赵诚恍惚间想到了前世一个着名典故 然而回忆不会等待,黑衣人一手伸向画轴,一股吸力传来,硬生生从半空中将画轴吸到手中,另一只手故技重施伸向匕首,可惜一条微不可见的细线卷来,直接缠住匕首 眼见抓之不急,黑衣人化爪为掌,遥遥一掌拍出,一个漆黑掌印凭空浮现,极速拍向玉鼠 玉鼠半空中再也躲不及,只得把匕首抓住横在胸前,硬生生接住这一掌 一口鲜血喷出,匕首碎成漫天光屑,玉鼠被打出宝库外,黑衣人快速欺近 ‘抓刺客!’玉鼠仰天长叫,顿时整个王府沸腾起来,黑衣人冷哼一声,身影又一阵模糊消失在夜幕中,玉鼠被随即赶来的侍卫抓进地牢 “想到了吗”郡主冷眼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你是说,千”还没说完,郡主手一挥:“全部退下” 侍女和卫队迅速离开牢房,狱卒连滚带爬的跟了出去 “千里江山图”赵诚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还有吗?”郡主下意识靠近,声音有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她在意的不是图!赵诚猛然醒悟,是那把匕首,等等,原来如此 “图被一个黑衣人抢走了,其他的东西我一概没碰,不信你可以去比对”赵诚决定撒个谎,涉及权位,知情人都得死 “所以,你不知道图在哪里” “虽然我没看清他的脸,但可以描述他的功法,想必可以依此找到此人” “本宫不需要你的描述,自有其他办法引他出来,来人” 两个金甲侍卫快步走进牢房,头盔中只露出森冷的双目,死盯着地上的赵诚 “废了他的雪山气海,丢回他的狗窝” 赵诚虽不知道雪山气海是什么,但想必是丹田一类的东西,如果一废,自己就是个纯粹的废人,以玉鼠之前的名声,若是被人散播出去玉鼠已是废人,想想那场面都刺激 赵诚目眦欲裂:“你是要我死!” 郡主头也不回走出牢房:“碰了我福王府的东西,玉鼠,不,赵诚,难道你不该死吗” 第2章 鱼饵 金甲侍卫一把扯起赵诚,右掌按住赵诚小腹,劲力一吐,赵诚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一口淤血喷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再次醒来时,赵诚躺在一个似乎有几分熟悉但完全没印象的房间里,想来这就是玉鼠之前的住处了吧,不过这个小屋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就什么都没了,墙壁和地上还有几个打开的暗门,玉鼠老兄辛苦多年的积蓄估计已经填了福王的宝库 郡主不直接杀他的原因很简单,黑衣人不会放着玉鼠这个知情人活着,那么只要盯住玉鼠,自然能守到黑衣人 换句话说,自己这小屋里三层外三层估计都被王府的人暗中围住了吧 赵诚想坐起来,顿时气海一阵剧痛,这女人可真是狠辣 可能是怕他死了,郡主大人还贴心的让医师给他简单的治疗了一下,当然治疗程度不高,只是死不了 赵诚躺在床上,开始认真的梳理这个新世界 像是古代中原王朝,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对应上历史的某个朝代,并且有着超过武侠小说的力量展现,应该算是低魔吧,语言和文字跟自己的世界很相像,再多的信息就没了,毕竟这两天自己都在牢里挨揍 而自己这具身体,应该是被黑衣人一掌给拍成重伤,在牢里没挺住就挂了,看之前的记忆,这位玉鼠兄弟可算是个专业度极高的高手了,称之为盗圣也不为过,可惜其他方面的功夫委实一般了点 不过也跟自己没关系了,那个金甲侍卫一巴掌废了自己的雪山气海,现在玉鼠真真实实的被打回赵诚了,就一普通人 而福王,这位大兄弟看起来是想玩一出上辈子载入史册传颂数千年的图穷匕见戏码来刺杀倒霉皇帝,甚至不惜拿一看就是超出正常认知的宝物千里江山图作饵,可惜图没了,匕首也没了 等等,匕首呢 印象中匕首被打碎成了光屑,打成铁屑能理解,打成光屑是什么鬼,玄幻世界也不能这么玄幻吧,再说,好歹是福王藏千里江山图里的东西,就这么不禁打? 不过,这跟自己一个快死的鱼饵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就躺在这里,要么被黑衣人赶来一巴掌拍死,要么等抓到黑衣人后被郡主随便一挥手让个侍卫一刀剁了,左右活不过三天 躺着吧,躺着等死吧,希望老赵你下次穿越能穿个好人身上,别折腾了 闭上眼睛,脑海中开始零零碎碎的出现一个个记忆碎片,有夜间行盗,有游戏人生,有在床底下挖密道,还有在密室里学武功,等会儿,床底下还有密道? 来不及细想,碎片倏然消失,赵诚的视野慢慢下沉,识海一片搅动,一座崩塌的雪山出现在眼前,雪山还在不停的崩碎,一把细长匕首慢慢显露出来 赵诚大惊失色,这把匕首虽然只见过一面,可他一辈子也忘不掉,正是千里江山图中掉落的那把,正是被黑衣人一巴掌劈碎那把 为什么会在自己的雪山气海里? 那边匕首仿佛有一股吸力,将赵诚的视野不停的拉近,本来不过尺长的匕首慢慢变得高大巍峨,形如山峦 赵诚感觉自己站在雪山之下,尽力昂头也看不到匕首顶端,只能看到护手处三个古朴大字:徐夫人 轰隆声响起,徐夫人开始剧烈抖动,本就残破不堪的雪山再也支撑不住,巨大的岩体轰然坠落,空余一把巨大的徐夫人悬浮于气海之上 赵诚目瞪口呆的看着徐夫人,只觉得这柄细长匕首寒意逼人,本以为是锋利,没想到是真的寒意逼人,连他的意识都忍不住在哆嗦 这算什么,你一把匕首悬在气海上,这算是代替了我的雪山? 来不及细细思量,赵诚突然觉得如芒在背,仿佛一条毒蛇正吐着信子凝视自己,本能的睁开眼,一袭黑衣站在床前 “那把匕首呢?” “你说什么?”赵诚装傻 “那个黄毛丫头废了你雪山气海,你以为她会放过你?交出匕首,跟我走,我能救你。” 呵呵,当初一得手就要杀我,哦,杀玉鼠的人可是你,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 等会儿,他怎么知道我被废了雪山气海,肯定不是看出来的,否则早就发现匕首就在雪山那,懂了,福王府有内鬼 “不知道你鬼叫什么,老子现在反正这样了,要杀要剐诸位随意”赵诚摆出一副无赖样子,心念急转:玉鼠大哥你快点给点回忆,至少告诉我床底下密道的机关在哪啊 “施主言重了,郡主明言,只抓他一人而已”,院门打开,一个中年和尚双手合十,款款而入 “和尚还是这么假惺惺,拿了这个,宰了那个,交差喝酒”,一个扛着金背大刀的壮汉从墙外跳入,跟和尚站在一起 “无量天尊,打打杀杀麻烦的很,不如阁下束手就擒,大家都轻松,反正你也走不了”,最后进来的是一个邋遢道士,背后一把桃木剑,道袍破破烂烂 黑衣人缓缓转过身:“我当是多大阵仗,三个给王府当狗的外景就想拿老夫,未免自视甚高了点” “呸,他娘的,说的跟你到内景了似的,来,给爷爷亮几手,让爷爷看看你有什么手段”,粗壮刀客吐了口吐沫,大刀往地上一拄,指着黑衣人大骂 “找死!”黑衣人身形一晃,整个人顿时消失不见,赵诚记得这招,在王府宝库里,黑衣人一个刹那就追上了极其擅长逃跑的玉鼠 “竟是道爷我,苦也”,黑衣再次现身,却是出现在邋遢道士身前,轻飘飘一掌印了过去,道士脸色大变,想退已是来不及,硬生生挺胸受了这一掌 刺啦一声电光炸响,却见道士怀里一道紫雷闪过,黑衣人飘然退后,道士一脸苦闷:“唉,道爷耗尽心血画了这张保命符,刚见面就没了,唉,这买卖亏了” 黑衣人负手而立:“龙虎山的人?” 赵诚眼尖,看到黑衣人背负的右手微微颤抖,猛然记起王府宝库中,黑衣人曾坦言门锁上的五雷阵法让他毫无办法,看起来此人修炼的是阴魂一类功法,专被至阳至刚的雷法所克 “惭愧的很,学了几手不入流雷符,未曾拜进天师门下”道士摆摆手,将桃木剑拔出,并指一抹,登时电光闪耀 “阿弥陀佛,施主手段高超,就莫怪我等不讲武德,以多欺少了,请”,和尚踏前一步,另两人随即上前,隐隐对黑衣人形成合围之势,赵诚穿越以来见到的最高规格战斗,一触即发 第3章 绝境逢生 “闲杂人等都退去吧,莫平白伤了性命”,和尚一声令下,周围的王府护卫迅速撤离 “假慈悲,无非是远一点围住罢了”黑衣冷笑一声,却也懒得理会那些没有修为在身的凡人,只眼色凝重的看着三个所谓的外景高手 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阴云密布,隐有雷声隆隆,凉风袭来带着一丝潮气 要下雨了 赵诚人不敢动,大脑却疯狂运转,外景是个什么?境界?听起来更高一级的是内景,等会儿,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赵诚?现在是赶紧想想怎么保命! 玉鼠老哥,再给点有用的记忆啊! 可能是赵诚的诚心打动了老天爷,也可能是玉鼠死得不甘,原本零零碎碎半天一个的记忆碎片,开始从水滴变为小溪,虽然依然不多,但连贯性强了太多 某个知名大善人的隐私、某个以清高着称的荣休大员私藏的多房外室、玉鼠狡兔三窟购置的房产、床下的暗道···· 床下的暗道!床下竟然还有没被搜出来的暗道,就决定是你了玉鼠!我的精灵球,不对,你的机关呢!? 赵诚猛然睁眼,咔嚓一声雷响,一道紫色雷霆劈碎天际,大雨倾盆而下,四名外景终于出手 黑衣如同鬼魅飘忽不定,和尚周身金光璀璨不动如山,但每次慢悠悠的拍出一掌打出一拳,黑衣却完全不敢接,甚至都不敢格挡,只要和尚出手,黑衣必然退避 刀客一把大刀舞的如同水银泻地,刀罡所至连雨水都近不得身 最为滑稽的便是邋遢道士,似乎没什么步法,东躲西逃,但右手桃木剑引雷,左手符箓翻飞,却是不停的压缩黑衣,与刀客二人合力将黑衣向和尚处逼迫 看来和尚是胜负手,只要黑衣被迫接和尚一招,怕是就要败了 不过,别人不清楚,赵诚可是有玉鼠的回忆的,二人最初相见的场景,赵诚可是历历在目 这黑衣人,最为擅长的,可从来不是身法和掌法 雷光辟地,一抹剑光闪过,一柄细长钢剑自和尚伸出的右掌中穿过,刺破和尚金身,剑尖自袈裟后露出,一滴鲜血瞬间被雨水带走 和尚一咬牙,不退反进,右手由掌变爪抓住剑刃,左手握拳狠狠一拳砸向黑衣 黑衣哪料到这个慈眉善目的和尚竟如此狠辣,拼着重伤也要跟自己互换一招,下意识想抽出长剑,却被和尚抓的丝毫未动,再想弃剑闪躲已然不及,只得硬受了和尚一拳 可惜和尚终归重伤在前,这一拳仅有五分力道,否则黑衣必然难逃一劫 这等良机刀客和道士岂会放过,二人立即上前抢攻,与负伤的黑衣战作一团,和尚倒退几步一个摇晃带着穿身而过的细长钢剑摔倒在地,再无再战之力了 天赐良机! 赵诚右手食指微动,轻轻摸到床沿一个小木块,用力一按,整个床板顿时一分为二,连人带身下被褥一并向下坠落,随后床板悄然合拢 几息之后,赵诚只觉得背后一震,一股剧痛由脊背蔓延至周身,虽然被褥替他缓冲了大部分的下坠力道,但他毕竟重伤在身,顿时又是一口血喷出 这是唯一的机会,我可不想一穿越就死在这里,赵诚挣扎着爬起身,沿着玉鼠记忆中的路线跌跌撞撞的沿着幽暗的坑道向前跑 希望他们能发现的晚一点 最先发现赵诚不见的不是黑衣,也不是原地打坐养伤的和尚,而是明明身处战团,一对眼睛却贼溜溜四处乱转的邋遢道士 第一眼发现屋内床铺上空了的时候,道士以为自己是雨大眼花,再加上黑衣虽然负伤,水平依然在他们之上,没了和尚这个一锤定音的同伴,道士被迫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而这就给了赵诚足够的时间逃跑 等第二次注意到屋内的时候,是道士被黑衣一掌打飞,硬生生撞碎了赵诚家的窗户,勉力爬起来的道士这才发现,福王府想钓的鱼还没抓住,这鱼饵倒是先没了 不信邪的道士围着床转了几圈,他并不以机关术擅长,况且这间屋子早就被王府侍卫里三层外三层搜了几十遍,道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还有一条暗道 毕竟是玉鼠用来保命的底牌,试想当玉鼠在睡梦中被偷袭,被迫使用这个密道,必然是最为紧急的状况,虽然破绽很明显,就是那床一同落下去的被褥,但在平常情况下想被发现还是难如登天 “牛鼻子你傻了!帮忙啊!”老道在屋里打转,外面刀客被飘忽不定的黑衣打的眼都睁不开,实力差了不止一个段位啊 “那小子跑啦!”邋遢老道虽然不知道赵诚具体怎么溜得,但屋里没人是事实 赵诚跑了对王府三客卿不算什么,毕竟他们的首要目标是黑衣,赵诚只是个废了的鱼饵而已,但对黑衣来说就是大事了 黑衣不再恋战,虚晃一招直直向屋内扑去,老道自己可不敢独战黑衣,急忙闪身出屋 “牛鼻子你个瓜怂,你拦住他啊!”刀客吐了口血,愤愤大骂 黑衣在半空中飘了一圈,很快发现被褥这个破绽,他虽不知道机关在何处,但他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耐性慢慢寻找 一掌拍下,床板上的木屑顿时纷飞,然而下面的隔板竟是精钢所制,被黑衣一掌拍出了一个凹陷,却是没有断开 “牛鼻子,他想走!使你绝招吧,我拦住他!”刀客长刀一横,连人带刀化作一道匹练,径直穿门而过,直扑已经打出第二掌的黑衣 赵诚在地道中努力奔跑,耳后传来沉重的拍击声,他知道已经有人发现他不见了,找下来只是时间问题 而根据玉鼠的记忆,这条地道通往洛水,越往前走密道中积水越多,此时已经没过膝盖,走起来分外困难,而洛水的出口距离自己现在的位置依然很远···· 跑不掉的,这样下去跑不掉的,玛德,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社畜,我没想穿越,我就想好好活着过好日子,就算你让我穿越,为啥又要弄死我,老天爷,你太不公平! 赵诚想哭,穿越这几天除了挨揍就是等死,当条流浪狗都比自己活得久吧 轰隆一声响,随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精钢挡板被击碎了 不跑了,反正跑不掉,管你追来的是谁,老子跟你拼了! 赵诚停下脚步回过头,恶狠狠的挥舞着拳头,随后一阵苦笑,踏马的,赤手空拳拼个屁啊,但凡给把刀 一道流光在手上汇聚,赵诚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极其玄幻的一幕,一柄细长匕首在手中慢慢成型,三个古朴小字浮现在握柄上 徐夫人··· 第4章 背水一战 赵诚下意识的挥舞两下,确认自己手里确实多了一把匕首,随后他急忙闭眼,熟练的开启内视,气海之上,巨大的徐夫人依然在,只不过此时更像一个虚影,完全没了之前的实质感 一股凌厉的气息从徐夫人上向赵诚蔓延,从手掌沿着经脉一路冲荡全身,哪怕被毒打了几日早就习惯了各种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但这如同一柄利刃在经脉里穿行带来的痛苦依然让赵诚惨叫出声 “啊!!!!” 赵诚跪在地上,把徐夫人的刀柄咬在嘴里,以防自己被剧痛刺激的咬断了舌头 千刀万剐的痛苦来得快去的也快,几息时间之后,这股剧痛如同潮水般褪去,只留神经应激让赵诚依然跪在水里打着摆子 足足三四分钟,赵诚终于扛了过去,随后站起身,有些迷茫 自己的伤,似乎好了许多,一丝锋锐灵力自丹田处散发,沿周身经脉游走一圈回来,如此循环往复 如果赵诚对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多一些了解,就会知道,这是修士的典型特征,换句话说,他被毁的雪山在这一刻已经重建,只不过是以一把细长匕首的样貌 力气回来了一部分,行走如常,甚至有了一种错觉,现在回头,未必不能在外面的战局里阴上一手 当然这绝对是错觉,给赵诚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回头,而且他被耗在原地足足三五分钟,之前隐约已经听到了有人落下的声音 来不及逃了 几分钟之前,黑衣第二掌将精钢隔板彻底打断掉入密道,但还未及跳进去抓人,刀客的刀光已然闪到 身后两人虽然功力不如自己,但毕竟是王府客卿,手段又能差到哪去,若不是自己靠着藏剑阴了和尚一手,现在自己怕是早已落败 黑衣不敢彻底将后背放给两人,但看着床上黑黝黝的洞口,不知赵诚逃了多久,又是焦急万分,毕竟以玉鼠的手段,真弃了老窝想躲,这偌大的东都,怕是没几个寻的到他 黑衣左右一个犹豫,刀客已经扑了上来,而他那一声喊之后,道士立即在雨水中挥舞着桃木剑念念有词,刀客则不管不顾死死缠住黑衣,哪怕几个呼吸之间便挨了几掌,依然只攻不守,委实悍勇 然而刚不可久,悍勇归悍勇,也要看实力的,黑衣被缠的不耐,又怕赵诚逃走,终于不再瞻前顾后,决定先拼着两败俱伤解决了后顾之忧,再回头慢慢去追玉鼠,毕竟玉鼠雪山气海已废,量他也逃不远 十几招过后,刀客喷出一口鲜血,半跪在地,三人联手才能略占优势,此时仅剩自己怎么可能讨得了好,能坚持十几招已经算是勉强 “牛鼻子!你还没好吗!”刀客扛不住了,连骂声都虚弱了很多 “好了好了!妖孽,吃你道爷一记天雷!”道士桃木剑上举,上面不知何时已经贴满了符箓,在风雨中雷光萦绕,天空中紫雷炸响,从天而降落在桃木剑上 黑衣漆黑的斗篷之下亮起两点火光,仿佛是他的瞳孔一般,道士在这双瞳孔一瞪之下竟有些恍惚失神,黑衣扭头便向床底密道跳去 “玛德,牛鼻子发威了,你走得了吗!”刀客大骂一声,竟弃了刀直扑了过去 黑衣万万没料到这个王府客卿竟是个如此不畏死的人物,一惊之下,竟被他拦腰抱住,错失了他用秘法换来的一线时间 “牛鼻子!醒来!劈我!” 道士一个激灵,脸上满是愕然,身为一个修士,竟然被别人一个眼神恍惚了这么久,若是单对单,单这一瞬就足够自己死上数回 听着刀客的搏命言语,道士一咬牙,顾不得误伤友军,木剑猛地一指,一道手臂粗细的雷霆呼啸而至,这已是他能使出的最强杀招 黑衣反应不可谓不快,知道这时即使自己强行杀了刀客,也一时甩脱不掉他的尸体,便用尽全力施展步法,将刀客硬生生带着跳入密道,然而终是晚了一瞬 雷霆贴着密道轰在了刀客和黑衣身上,两人冒着黑烟直直掉落下去,道士急忙飞身下去,从怀里掏出一粒丹药塞进生死不知的刀客口中,运功给他化入腹中 随后道士看着黑漆漆的通道,犹豫了一下,想着黑衣那鬼神莫测的身法和掌法,终究没敢追过去 弯弯曲曲的过道中,距离玉鼠密道入口几百米外,阴影中一阵蠕动,黑衣慢慢现出身形,随后一口淤血带着破碎的脏器喷出 他修的阴魂功法,天然被雷法死死克制,哪怕一个小小门锁上的五雷法阵都不敢碰,此时硬吃了半记龙虎山引雷术,若不是最后强行扭转身体让刀客多挡了几分,怕是当场就要魂飞魄散 “玉鼠,玉鼠!为何不乖乖跟我走,还能免了抽魂之苦,休要让老夫抓到你,你跑不了” 黑衣步履蹒跚,但依然坚定的向前走,只要一时死不了,等出了密道,寻几个凡人吸魂就能保住命,只是功力怕是大退,几年内休想再一探内景了 赵诚回忆着自己行走大致的距离,脑海中努力回想着玉鼠的记忆片段,最终深吸一口气,将破烂的外衣脱掉漂浮在水上,然后整个人憋了一口气,慢慢仰面躺进水里 玉鼠兄,你的龟息术我只来得及学个皮毛,望你在天之灵保佑,让我能多憋一会,替你报仇 哗哗的水声响起,沉重的行进声和更加沉重的喘息声越来越近,黑衣感觉自己快不行了,不知道这该死的密道还有多远,玉鼠一时抓不到就算了吧,感觉出去补补元气才重要 突然间,黑衣眼前一亮,黑暗中水面上浮着一样东西,看形状似乎是具尸体 “好小子,让老夫好找,你可千万别死,老夫有十八般手段等着你呢” 黑衣一声冷笑走上前去,伸手抓向水面上的“尸体”,哪怕他身受重伤,也不会防备着一个同样重伤并且雪山气海已废的手下败将 衣服被捞了起来,也只是一件衣服而已,黑衣瞳孔收缩,快速回身一掌拍出,密道的石壁被硬生生打的一颤,眼前空无一物 一丝冰冷从心口传来,黑衣艰难的低头,一截细长剑刃从后心穿过,锋锐至极的剑锋甚至没有带出一丝鲜血,但他感到他的生命甚至魂魄都在快速的消散 “你上当了,鬼东西”,身后浑身滴水的赵诚双手一起握着徐夫人手柄,死死的钉在黑衣后心 他本来想将衣袍扔在前面诱敌,然后自己躲在后面偷袭,但他随即想到玉鼠第一次跟黑衣见面时,从黑衣背后偷袭被识破 这会不会让黑衣形成一个心理依赖,下意识的以为我依然会从背后偷袭? 于是赵诚做了个违背玉鼠的决定,就躲在外袍之下,在黑衣下意识回身反击时,真正的玩一次背后偷袭 玩好了天高云阔,玩不好下辈子注意点 好在,他赢了 黑衣想回头,但穿胸而过的徐夫人不知有着什么样的魔力,竟快速的消耗着他所剩不多的气力,最终这个离内景只差一步的高手,这个一己之力战败三位王府客卿的高手,连一句狠话都无法放出,黯然熄灭了生命之火 尸体缓缓倒下,徐夫人顺势抽了出来,赵诚愣愣的看着水中的黑衣,竟悄然变成一片光屑被吸入徐夫人内,然后徐夫人也化为光屑没入掌中,周身灵力竟随之一敛,隐藏与经脉之内细细游走,哪怕内景在此,也无法看出他的灵力波动 徐夫人擅藏,不动则已,动若雷霆,击之必死,虽王侯亦不可免 活生生一个人,被徐夫人刺了一下后,竟然只剩一件黑袍残留,这个诡异的场景让他连补刀都忘了 一分钟后,赵诚猛然回头弯腰,大吐特吐起来,两辈子第一次杀人,哪怕是为了自保,也不是他一个初入社会的小青年能承受的 好在后面没有其他人再追上来 密道之中,赵诚裹上自己的烂袍子,手里抓着黑色斗篷和一个小锦囊,跌跌撞撞的在水里行进,不知过来多久,眼前一丝亮光一闪而逝 外面已是夜,那一丝亮光是暴雨中的雷霆划过 赵诚迎着暴雨雷霆,衣衫破烂,在洛水之畔张开双臂仰天长啸 “玛德,搞得跟肖申克救赎似的”,赵诚看着远程雨幕中的玩家灯火 “玉鼠,我们赢了” 第5章 改头换面 雨夜中,赵诚沿着河岸,循着越来越清晰的记忆碎片一路狂奔 玉鼠既然留下这条密道,那么自然还有后续的手段 半个时辰后,赵诚来到东都郊外一处破庙,毫不迟疑的走了进去 庙中早已无人,破败至极,甚至连乞丐都不愿来这,一具早已看不出形貌的佛像半边身子都被雨打风吹 “菩萨见谅”,赵诚双手合十拜了一拜,绕到佛像背后,分别在右臂下和莲台侧面同时一按,佛像背后轰隆一响,打开一个仅容玉鼠这个身材通行的小洞 赵诚钻了进去,在佛像内壁上一摸,背后的小洞慢慢合拢 沿着小洞爬行,赵诚默默数着步数,直到一百七十五的时候,在黑暗中开始摸索头顶,顺利找到一个隐藏极好的拉环,仅够用一指塞进去,轻轻一拉,侧面又出现一个密道 如是两次,赵诚终于爬进一个密室 “你小子,藏这么深,就不怕憋死”,赵诚拍拍身上的土,摸索到一个火折子点亮,顿时小屋里的陈设清晰可见 一个木架上放了几个药瓶,下面一个小箱子,这就是玉鼠最后用来保命的全部物件 赵诚打开一个药瓶倒了一粒丹药吞服,这是上好的内伤药 随后他迫不及待的打开小箱子,拿出一团泥一样的东西 “再见了玉鼠兄”,赵诚将泥团糊在脸上,暗暗运行灵力,顿时脸上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赵诚一边咬牙忍耐,一边暗暗想着自己前世的样子,一双手不停的在脸上揉动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一块块干硬的泥土从赵诚脸上掉落 赵诚拿起箱子里的一面铜镜,看着镜中的相貌,终于忍耐不住,原地痛哭 原本玉鼠精灵机敏的脸已经不见了,一张五官平常但阳光爽朗的面容出现在镜中,除了身材比之前略矮了几分,略瘦了几分,赵诚在另一个世界,复活了 改头换面,这是玉鼠留给自己的底牌之一,只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用 赵诚拿起箱子里另一件东西,那是一张坚韧的纸张,上面盖了西京户部大印,户籍一栏写明了持证人乃是西京莲勺人士,父母俱亡,自幼在外游学,堪称毫无破绽,唯独姓名一栏空空如也 “玉鼠兄,你做的这么周全,是想彻底远离东都,去西京重新开始吧,不过不好意思,老赵我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杀你的人,我替你杀了,但伤我的人,我还没报仇,所以我不能走” 赵诚提笔开始在户籍证明上写字:“现在是玉鼠你的身体,老赵我的灵魂和脸,我不占你便宜,从今天起,这世界上没有玉鼠,没有赵诚,只有” 笔锋收尾,三个楷书大字落纸 赵玉书 “西京游学士子,慕名来东都学习,合情合理吧”,赵诚,不,赵玉书自嘲一笑,将户凭收入怀中 再下面,是三本书,赵玉书拿起来,不禁有些感慨 《探云手》《踏影步》《机关百解》 玉鼠的看家本事啊 虽然自己雪山已经重建(但老赵还不知道),虽然自己有玉鼠的零碎记忆,但关于这几手最关键的功法,始终没有系统的回忆出现,看样子自己需要重头练起来 好在有底子在,所谓的修炼,也就是慢慢找回记忆的过程,必然事半功倍 最后压箱底的,是十几张遍布全国的汇宝大商的银票,单张一千两,共十五张,足够一个人在两京之地潇洒过完一生 有钱,有身份,有修为,玛德,这才是穿越该有的配置啊,赵玉书嘿嘿一笑,裹紧了衣服,可不能掉了这些书和钱 不过这衣服,委实破烂了点 赵玉书瞅瞅自己的烂外袍,经过狱卒数日的毒打,又一路逃亡,这件衣服早就不能看了 随后他瞅见了地上被自己鬼使神差带过来的,那一袭黑衣 这身黑斗篷,更像前世的风衣带了个兜帽,摸起来像布料,但竟然一丝破处都无,除了被徐夫人对穿的那俩口子 黑衣人整个都被刺成光屑了,这件衣服竟然没事,肯定是个宝贝 凑合着穿呗,赵玉书将黑衣穿在身上,系上腰带,奇怪的是,明明黑衣人比他身材高大许多,这衣服穿在他身上,竟然也意外的合身,这不科学 管他呢,遇事不决,量子力学,不,玄幻世界,谁还在乎牛顿的棺材板 最后是那个小香囊一样的东西 “储物袋?”看惯了小说的男人总是能更快接受一个新世界 果不其然,打不开,俺咋一点都不意外呢 且收着吧,早晚能打开 香囊挂在腰上,赵玉书最后环视了一遍小小避难所,没有遗漏东西,那现在就···· 睡个好觉吧!困死老子了!屋里没有床,这个时候赵玉书也不讲究了,随意往地上一躺,鼾声如雷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赵玉书硬生生被饿醒,然后从另一条路慢慢爬了出去 与此同时,远处密道的出口处,福王郡主穿着一身大红猎装策马而来,丝毫不顾河畔的泥泞,贵重的小羊皮靴子直接踩在水里 “生不见人也就罢了,死不见尸是什么意思,不要告诉本宫那黑衣高手杀了玉鼠还好心安葬了他” “属下无能!”散开寻找的王府护卫齐齐跪下谢罪,暴雨和河水冲散了一切痕迹 “阿弥陀佛,郡主,说不得,是一逃一死”,中年和尚手上和胸口都裹着一圈绷带,脸色依然惨白,想来黑衣那一剑委实不好接 “大师您不在王府休养,何必要跟来”,郡主皱了皱眉,自己王府三位客卿一起出手,本以为万无一失,结果鱼没钓到,鱼饵都不见了,心里对这三位自视甚高的客卿没点怨言是断不可能的 但毕竟是客卿,心里再不爽,礼贤下士的姿态一定得摆出来 “贫僧一击就被重伤,哪有脸在王府闲坐,一刀施主若不是性命垂危,今日也必定来了”和尚虽未方外之人,处事言辞却是圆滑,话里话外带上了歉意和讨好之意,郡主也发作不得 “大师言重,不过依大师的修为,您认为,中了道长一记天雷,当真走得掉吗?而且,玉鼠被废了雪山气海,当真跑得掉吗?” 和尚点头:“贫僧思索一夜,此人功法像极了邙山鬼门关一脉,主修阴魂之术,被雷法所克,那道天雷若全中了,必定当场魂飞魄散,可他拿一刀施主挡了大半,重伤是肯定的,送命却不能,至于那玉鼠” 和尚斟酌了一下:“以贫僧多年所见所闻,任他之前修为如何通天,哪怕是内景高手,被废了雪山气海,又重伤之下,断断也独自走不出这条密道” “可他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郡主眼一眯,对和尚的回答并不满意 “所以,大和尚的意思是,那鬼物在密道中赶上了那小子,将他掳了去,但也绝保不住他性命,除非转修阴魂之法,可他雪山气海已废,修个屁啊。或者,一掌拍死了,丢进洛水,朝下游去了”,邋遢道士懒洋洋的在一旁接话 郡主点了点头:“就是说,无论如何,这玉鼠是死定了,可惜了,十七岁的东都探云手就这么死了,来人,再向下游搜索五十里,若找到尸体,给本宫拖回来,另,全城搜捕,莫让那鬼物偷偷混进东都,对父王不利!” “喏!” 郡主下完令,翻身上马向内城而去,和尚和道士对望一眼,皆苦笑出声 另一边,赵玉书站在城外管道旁一座茶铺前,跟茶铺老板大眼瞪小眼 第6章 重返东都 “所以,公子的意思是,您身上,便是连两文钱都没有?” 赵玉书尴尬点头,手里紧紧攥着一张银票,有点不知所措 老板摸摸下巴:“公子何来?” “呃,晚辈,那个,在下,不,小生,西京莲勺人士” “哦,西京贵人啊,小老儿这一碗茶水,一文一碗,不贵吧?” 赵玉书点头:“物美价廉” “哦,那公子喝了两碗,没错吧?” 赵玉书继续点头:“不多不少” “既如此,公子当给小老儿两文钱,没算错吧?” 赵玉书满头大汗:“合情合理” “钱呢?” “在,在这啊” “您拿张一千两的银票,付小老儿两文钱!莫不是西京贵人,特意来消遣我东都百姓!” “我不是啊!”赵玉书想哭,这时候他深切明白了,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不,两文 “老丈,我想这位公子必不是贪你这两文茶钱,我请了便是” 天籁!这个清朗的播音腔真是太动听了,世上还是好人多,哪像那些狱卒郡主黑衣之流,一见面就要弄死自己 赵玉书转过身,一位年轻白衣公子坐在桌前朝他拱了拱手,与他同桌的是一位管家模样的老人,旁边一桌坐了四个粗壮护卫,想必是东都某个富家少爷 “多谢公子!还请告知姓名住处,待我进了城换了银子,便送到府上”,赵玉书也是看过电视剧的,几句文绉绉的话还是能说出来的 “哈哈哈,公子客气了,区区两文钱,若不嫌弃,不如一起坐坐,某也好奇的很,公子身怀千两银票,怎会不带半分细碎银子” 赵玉书也不客气,径直走到桌前坐下,管家老人微微一笑,招呼老板又上了一壶茶水 “说来惭愧,在下赵玉书,本是西京士子,慕名来东都游学,谁知路上不慎落水,一应行李书卷都没了着落,衣服也刮破了,只剩这些贴身银票” 赵玉书从玉鼠的安全屋爬出来后,绕到来到了东都西门外,实在口渴,便要了两碗粗茶,喝完才想起来自己没零钱,好在他机敏,被老板指着鼻子损的时候就急急给自己编了理由,万一有人问起来呢,这不,还真有人问 赵玉书不失时机的给富家公子展示了一下黑色外袍上的破口,富家公子听得惊讶之余连连点头:“赵兄当真是吉人天相” 赵玉书喝了一口茶:“这位公子不怕我银票是假的,虚言诓骗吗?” 富家子又是哈哈一笑:“这汇宝大商的银票,若做了假,别人认不出,可必瞒不过我” “咳咳,少爷,该走了,老爷等着呢”,旁边的管家干咳两声,打断了富家子的话,赵玉书何等机敏,立即想到,此人怕是跟汇宝大商有些关系,当下也装作不知,起身拱手 “多谢公子款待,我也该早早上路了,日后若有机会,再回请公子一壶好茶” “好,最后问一句,不知赵兄打算在哪个书院求学?” 赵玉书心想这我哪知道哦,但踢皮球咱是专业的:“初来乍到,没什么了解,不知道公子可有推荐?” “要推荐,自然是最好的,巧了,五日后就是东都第一,或说天下第一,白马书院招新之日,某祝赵兄旗开得胜” 白马书院,前世的寺庙变成书院了? 赵玉书道过谢,向着东都走去 “张叔,有没有问题?”赵玉书走后,富家公子摇着折扇,淡淡问道 “看不到灵力波动,应该不是修士,但脚步稳健,想来也是练过步法的”,管家淡淡给出评价:“另外,少爷不该暴露身份” 公子满不在乎:“若他冲着我来,必定知道我身份,若真是萍水相逢,那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不过明知道我们也要启程,却自己先走,也不是趋炎附势之人,呵呵,西京学子,有几分骨气” 管家叹息一声,不再多说,反正离东都也就十余里地,青天白日的,出不了什么乱子了 十余里地对现在的赵玉书来说不算什么,可肚子实在饿,喝了三碗茶不过混个水饱,走是走不快的,等到了东都西城门下,已经是黄昏时分 “这个画像?”赵玉书眼睁睁的看着几名军士将一张通缉令贴在城门旁,画像里的人全身漆黑,脑袋也戴着帽子,连眼睛都没露出来,一看就是那个黑衣人,不过,这是知情人才知道,对普通老百姓来说的话··· “这特娘的画了个鬼啊,怎么认!”果然有人在旁开骂,军士一听,本能的想教训教训刁民,但自己下意识多看了几眼通缉令,心说特娘的这画了个鬼啊,怎么认 赵玉书忍着笑走进城门,向军士出示了户凭,西京不愧是王都,西京人士有特权的,进东都不用交税 “这位公子面生的很,莫不是第一次来咱东都?”刚进城门,正在感慨中原古建筑果然牛逼的赵玉书被吓了一跳,一回头,一个掉了颗门牙的小青年正笑呵呵的看着自己 “骗鬼呢你,这城门一天得进来大几千号人吧,你都面生的很吧”,赵玉书很不屑 “这位公子说得对,俺小机灵是记不得那许多人,可人家一没公子这气质····” “直接说二” “嘿嘿,二嘛,自然是没人像公子一样,一进城就原地站着东看西看,不就是告诉俺们,您是刚来东都吗” 赵玉书撇撇嘴:“喊我干啥” “您初来东都,是探亲还是访友啊,需不需要俺为您喊个轿子,引个路?” “怎么算钱呢?” “您这说的,谈钱这不俗吗,嘿嘿,喊个轿子五文,轿子钱您到地方付,若是到处转转,一日五十文,便宜的很” 赵玉书想了想,自己确实需要个地头蛇,不然偌大的城市,怕是连个客栈都得找半天,而且自己很饿,非常饿 “行吧,五十文,先带我寻个饭店,呃,不对,先带我去汇宝大商” “那这个钱?” “没钱,不然我去汇宝大商干嘛,换了钱才能给你” 小机灵犹豫了一下:“行吧,您随我来,一炷香就到,咱得快些,这天一黑就打烊了”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夕阳落下前赶到汇宝大商此地的分号 “我靠,这银子的艺术成分很高啊,足有好几层楼啊”,这还是赵玉书第一次见高达六层的古建筑,以往电视里看到的多是二层小楼,不愧是最有钱的汇宝大商 “伙计,这位公子要换些银钱” “多少?” 赵玉书拍出一张银票:“一千两” 小机灵顿时瞪大了眼睛 “客官想怎么换?” “我初来东都,准备求学,不怎么了解,您有零有整的给我看着来吧” 伙计拿着银票给旁边昏昏欲睡的老供奉看了一眼,只见老供奉眼睛睁开,竟有流光闪过,随即微微点了点头继续打瞌睡 “高科技啊,灵力防伪” “公子不愧是读书人,说的俺是一个字不懂” 伙计是懂需求的,当即数了几张百两银票,又拿了五十、二十和十两的票各取了数张,最后给了几锭银子,有大有小,零零碎碎装了个小布包 “客官数数” 赵玉书拿了一两银子抛给小机灵:“带我去吃饭!要快!” 第7章 销金窟体验 “这就是你说的,好酒好菜的地方?” 赵玉书愣愣的看着前方一座四层高楼,丝竹声声入耳,红灯挂满街道,衣着清凉的姑娘们倚着栏杆,浅笑嫣然,却没有电视里到处揽客的吆喝,不过举手投足,已然魅惑天成 “好个满楼红袖招啊!” 小机灵眼一亮:“公子好文采!” “滚蛋,我要吃饭,你带我来这,来这青楼做什么?” “公子啊,这就是最好的吃饭的地方啊,满东都,哪家饭馆的饭菜,能比得上咱这,添香楼!”小机灵狠狠竖了个大拇哥 我是正人君子,我是个五好青年,我是新时代的接班人,远离黄赌毒,我赵玉书誓与赌毒不共戴天! “带路!” “中嘞!公子里面请!” 赵玉书脚步一停:“对了,这消费,怕是不便宜吧” “我看您有一千两” “那是公子我读书的钱!” 小机灵犹豫了一下:“这样啊,大厅坐坐,莫找姑娘,十几两也够” “十几两啊,那还行,对了,你进去干啥,我还得请你吃饭呐?” 小机灵嘿嘿一笑:“公子说笑了,谁家公子进添香楼,不带个小厮啥的,那叫啥,面子” “咦,面子值什么钱,算了,我吃饱了才归你,对了,刚才那一两银子,破开了别忘了还我九百五十文” 小机灵顿时垮下脸,无奈的应了一声,带着赵玉书走了进去 赵玉书拍出十两大银锭,十两预算的客人,自然上不了楼,进不得雅座,大厅寻一处座位,倒也满满当当的上了一桌菜,吃的饿死鬼赵玉书满嘴流油,顺便感慨玉鼠真有钱,这大厅里随便一顿饭,就是小机灵大半年的收入 小机灵站在后面,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了下来 “坐吧,一起吃” “公子吃饭,哪有俺们这种人坐的道理”,小机灵连忙摇头 “我没这讲究,大家都是人,平等”,赵玉书扯下一个鸡腿,三两口啃掉肉 “万万使不得啊公子,您这话私下里说说就算,若是在学堂被人听到了,那还了得!”要不是怕赵玉书揍他,小机灵这会就去捂嘴了 赵玉书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到底还是皇权时代,上下尊卑看的极重,便不再勉强,只是每道菜都留了一些 楼上的雅座房间里,自有牌面足的姑娘私下相陪,而楼下大厅,则有接连不断的歌舞,吃着饭看着表演,偶尔跟着叫两声好,让赵玉书有了种公司年会的感觉 这怕是回不去了吧,唉 “王兄,且看开些,不过是一女子,何苦如此伤心” 赵玉书正独自感慨,突然听到旁边桌上,一名男子正伏桌痛哭,身边似是一位好友正在劝慰 呵呵,真是到哪都有狗血剧 “她怎能弃我,大家山盟海誓,她怎能弃我!”男子继续大哭 “哎呀,王兄,这,青楼女子一句戏言,你还当真不成,过几日便是书院大考,你我去年已经落榜一次,今年无论如何也要考上,怎能这时儿女情长起来!” 老王的兄弟不高兴了 赵玉书冲小机灵招了招手:“你吃吧,我饱了,正好看戏消食” 小机灵急忙凑近,依然不敢坐,弯着腰大快朵颐 “我今日定要问个明白,不然没法静心读书,柳如兰!你下来!”老王拍着桌子大吼,这个时候可没有音响,人群说话声再大也有限度,老王这一声吼,顿时整个大厅静了下来 “哎哟,王公子啊,都说了今儿如兰身体不适,改日您再来,啊,今儿您醉了,快回去歇着吧”,跟电视里不一样,赵玉书本以为这个时候会是个风韵犹存的老鸨下来说事,没想到只是一个胖嬷嬷 想想也是,那么大青楼,大老板怎么会随便点破事就出来平事儿,一般的闹事交给小弟就行了 胖嬷嬷一边劝一边给老王的朋友使眼色,老王朋友涨红了脸,急忙拽着老王要走,两个赶考士子在青楼大闹,传出去委实丢人 “我不走!今天要不把话说清楚,我就不走!”所以说喝醉的人跟死猪一样还真是对的,老王这么个小身板,胖嬷嬷和朋友俩人竟然没拉动 “嗤,说清楚什么,如兰现在就在我屋里,有什么话,跟少爷我说”,一声冷笑从二楼传来,震得老王一抖 哎,这才对嘛,一场戏得有反派才有的看啊 老赵看热闹不嫌事大,从桌子上抓起一把瓜子,翘起二郎腿等着看老王反击 “王兄,走吧,那是福王府的人”,老王朋友再次拽了拽他 赵玉书嗑瓜子的手停了下来,福王府的人,有意思了 “如兰,去年你说等我考入书院,便离了添香楼与我白头携手,这话,今年还算吗?” 满场寂静 二楼的公子哈哈大笑:“我替她说了,不算,她逗你玩的,如兰确实要离了添香楼,不过是要当本公子的第六房小妾,本来还想着哪天迎她过门,你正好提了个好建议,就等你金榜题名的那天,公子我请你喝喜酒,哈哈哈哈” 哎呀我靠,真是人渣,赵玉书把瓜子扔在桌上,有种冲上去揍那货一顿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 自己是得了玉鼠的些许记忆不假,但到现在也没有系统的学到一招半式,最多身体比一般人强壮一点,敏捷一点,憋气时间长了一点,阴死黑衣纯靠运气加黑衣轻敌,跟自己实力半毛钱关系没有 当然赵玉书纯属是思维还没扭转过来,在这个世界,修士本身所代表的力量就已经凌驾于世俗之上,他所想的一点,对凡人来说已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楼下的老王面如土色,颤抖着手指着楼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楼上公子的话极其恶毒,用现在的话来说,老王破防了 老王的朋友叹了口气,拉着老王向外走,他知道今年老王铁定没机会考上了,甚至到大考那天,还能清醒就不错了 “这位兄台,若如兰姑娘当真贪恋富贵,放手又何尝不是一种爱呢”,赵玉书终归是没忍住,不忍心看这可怜的舔狗一败涂地,开口劝了一句当代土味,管他有用没用,劝了再说 谁知老王身子一抖:“你说什么?” “呃,我说,你若真爱她,为啥不放手让她追求她自己的幸福呢,难不成你所谓的山盟海誓,只为满足自己的需求”,看看,呐,这个就叫鸡汤心理学 “可她,当年明明说”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兄台,你也是饱读诗书,怎么不明白呢?” 赵玉书话音刚落,顿时满场响起了窃窃私语,一群人满眼不可思议,开始交头接耳,对他指指点点 咋了嘛,我用错诗了?没错吧,应该是这么背的吧 “却道故人心易变,好诗,好诗,兄台文采惊人,一语道破关隘,这本是我的不对,怎能怪如兰,若非兄台作诗提醒,在下险些坠入魔道,兄台大恩啊” 老王抬手作揖,腰快弯成九十度了 “啊,其实,这不是我的诗,是纳兰先生的” “纳兰先生,哪位纳兰先生,如此诗才,竟名声不显吗?” 对哦,纳兰容若是清朝的,这很明显不到清代,他们没听过很正常,但,赵玉书你是个正直的青年,不能做文抄公 “纳兰先生是我家乡一位才子,平日隐居” “难怪难怪,可惜可惜” 俗话说,古代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就是青楼,相信今晚之后,这位隐居的纳兰先生很快就会出名了 “如兰姑娘,今晚是晚生孟浪了,待晚生考入书院之时,再来为姑娘贺喜,请了,这位兄台,若不嫌弃,咱们换个地方,让在下请你一杯水酒” 赵玉书正待答话,二楼那烦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本少爷让你走了吗?” 第8章 大闹添香楼 所以这年头,不是你老实就没事,不是你退一步就没事,要说你路上无缘无故踢了狗一脚,它咬你情有可原,可要是你从它旁边过它都咬你,就委实恶心了 老王皱了皱眉:“这位公子,还有何见教?” 楼上二代摇着折扇:“刚才让你走你不走,现在没让你走你倒想走?” 老王昂首:“怎么,嬷嬷,莫不是在下没付钱” 胖嬷嬷心说你俩斗气扯我干啥,但这话还是得接,只能强颜欢笑:“王公子自然是付了钱的” 老王点头:“那这里莫非是衙门公堂,在下喝酒犯了王法不成?” 胖嬷嬷要哭了:“哪敢啊,俺们这就,就青楼” 老王回头看向二楼:“那这位公子,还有何见教?” 楼上二代明显不是读书人,不然也不会用金榜题名日娶小妾这种话来羞辱老王,所以论起嘴皮子讲道理,十个他也讲不过一个喝了半醉的书生 “我,我是说,你大吼大叫,扰了本少爷清净!” “那公子你现在大吼大叫,又扰了多少人清净呢?” 赵玉书要笑了,这帮读书人,真特么能瞎扯,不过看福王府的人吃瘪,过瘾啊 “特娘的少爷就不该跟你那么多废话,给老子打!打烂他的嘴!” 赵玉书点了点头,早该快进到这一步了,磨磨唧唧的,一点都不像个恶棍 赵玉书推了老王一把:“王兄,还不快跑!” “兄台莫怕,王某虽一介书生,也是练过两日拳脚的!”老王捋起袖子,酒壮怂人胆 而这么一耽搁,四个粗壮护卫已经从二楼蹦了下来,围住了这片 “连那个吟诗的一起打!”二楼恶棍指着老赵 what f**k!关我屁事哦! 跟这种人讲道理明显没用,人家的护卫也不会听你讲完再动手,号称练过几日拳脚的老王和他兄弟一个照面就被真正天天练拳脚的护卫放倒,蜷缩在地上抱着脑袋挨揍 “公子快跑!”一个护卫恶狠狠冲过来,没想到小机灵竟然横在老赵身前,狠狠的拦腰抱住护卫给他争取时间 赵玉书心里一阵感动,这小子刚认识自己没两个时辰,却如此讲义气,当下脚步一错,伸手一把抓住护卫向下砸的手腕,猛一使力,连护卫带挂在他身上的小机灵一起扔了出去,砸烂了一地桌椅 这下无意识出手,连护卫带赵玉书自己都愣了,两个正在揍老王的护卫停住了手,最后一个准备上场的大汉看了看飞了几米的同伴,又看了看似乎不是很壮实的赵玉书,有点犹豫 赵玉书甩了甩手腕,愣了好一会,终于想起来什么:“小机灵,你,没事吧?” 第一次出手宰了外景圆满高手,第二次出手打飞了自己人,这说出去不知道是被夸还是被骂啊 “没事,我没事,有他垫着呢,公子好大力气”,小机灵揉着腰爬起来,急忙溜到赵玉书身后 “愣着干什么,上啊,他就一个人!”恶棍公子明显看不清形势,继续嗷嗷叫 三个站着的护卫互相对视一眼,终归是自己的饭碗重要,三人齐齐一声喊,一起扑了上来 好慢,他们的动作好慢 赵玉书感觉这三个人在玩0.5倍速播放,自己这时候只要一侧身,然后一伸脚 第一个护卫惨叫着飞了出去,被他自己体重带来的惯性引着一头撞在桌子上 又是一声惨叫,第二个护卫被抓住了手腕,轻轻一拧,骨折的声音响起 最后一名护卫强行刹车,咽了口吐沫,幸好自己跑得慢 “都住手!”一声娇喝响起,赵玉书只觉得心头一个恍惚,似乎下意识的想要松开自己手中的手腕,但随即立即清醒过来,但依然松开了手 胖嬷嬷小跑几步到楼梯前,低下头:“云姑”;赵玉书了然,老板到了 下楼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子,身穿杏色色长裙,红边白上衣,外罩杏黄轻纱,比起老鸨,反而端庄威严的像个富家主母,让人不敢生一丝亵渎 云姑款款走到赵玉书面前:“公子有礼了,小女乃添香楼管事,年纪大了,大家给面子,称一声云姑” 赵玉书急忙回礼:“云姐好” 云姑一愣,嘴角微微扬了一下,但迅速压了下去:“事情我都看见了,扰了公子雅兴,这桌酒水免了,权当赔罪” 赵玉书忙称不敢 云姑又走到刚刚爬起来的老王面前:“王公子还好吧?” 老王擦擦嘴角的血:“不妨事,手还能写,口还能言,不耽误大考,劳云姑挂念” 云姑点点头:“王公子千里迢迢来东都,这两年是我添香楼常客,对我家如兰上心,作为管事,我自是欢喜” 顿了顿,云姑又继续道:“然而王公子人中龙凤,理应志在千里,日日流连烟花之所,终是怕耽误了学业,云姑多嘴,还望王公子海涵” 老王一脸惨然,知道这是云姑下了逐客令,让他考入书院之前不要再来了,也只能悻悻点头应是 云姑微微行礼后,转过身看向楼上:“张公子,您的护卫在我这伤了人,砸了东西,是挂您账上,还是我去福王府找二管事讨要?” 恶棍公子一个哆嗦,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手下都是粗人,毛手毛脚的,云姑不要生气,坏了东西自然算我账上,不用打扰我爹了” 赵玉书这才明白,感情这个嚣张跋扈的恶棍公子,只是福王府家二管事的儿子,这福王在东都,权势大的过于惊人了 但同时,面对福王府的人,云姑毫不客气,明明自己砸的东西,直接算恶棍头上,甚至还敢出言威胁,她背后的背景怕是也恐怖的很 “扰了诸位客人酒兴,刘嬷嬷,给每桌添壶醉花酿,替我赔罪”,云姑一声令下,转身上楼,胖嬷嬷急忙招呼人收拾场面 老王走到赵玉书面前,苦笑一声:“云姑赶我走了,不知道兄台肯不肯赏脸,去我下榻的酒楼再吃一杯” 赵玉书正想找人好好打听打听当今的社会背景:“那就劳王兄破费了” 三人走出添香楼,小机灵紧随其后,赵玉书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本来没你事,你舍命帮我,我是个感恩的,那一两银子你留着吧” 小机灵一喜,随后却摇了摇头:“俺做买卖的,讲究个一口唾沫一根钉,今天俺若是挨了拳脚,这钱也就收了,但俺看见了,是公子您救了俺,这钱是不能要的” 赵玉书哈哈一笑:“那行,那这几日,你继续当我向导,钱直接从那一两里头扣” “中嘞!” “公子留步!”四人还未走远,只见添香楼里,刘嬷嬷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 “公子好快脚程,哎呀,可累死老身” 赵玉书看着刘嬷嬷一身肥肉,打趣道:“嬷嬷你少吃点,多跑跑,就不那么累了,这叫管住嘴,迈开腿” 刘嬷嬷摆了摆手:“公子净说笑话,有的吃还不吃,那不傻的吗,多少人想吃都没得吃呢,公子,这是您的十两银子,您收好” 赵玉书哦了一声,差点把这个忘了,云姑说了免了他酒水钱的,白嫖的感觉真好 “另外,云姑说,您那两句诗,全诗是什么,不知道方不方便透露?” 赵玉书想了想,意识到这首诗,或许是个验证当前朝代的好办法:“嬷嬷,不知你可知唐玄宗与杨贵妃的典故?” 第9章 这个男人来到大唐 刘嬷嬷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老王急忙扯了下他的衣袖 “兄台慎言,怎可当街议论宫闱之事,不过,我大唐十余位先帝,似乎不曾有哪位庙号为玄宗,至于杨贵妃,恕在下学识浅薄,不曾记得历代那么多嫔妃” 唐!这个朝代是唐,运气真好,哎,不过这个唐,跟前世的唐,好像不一样啊,都十几位皇帝了,还没到玄宗? “那个,公子,这首诗,跟您说的这个,有关系吗?”刘嬷嬷心说我就问个诗,你问我史书作甚,我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的 “啊哈哈哈,有那么一点关系,不过现在没关系了,这样的话,这首诗就只能剩四句了,你听好: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记住了没?” 刘嬷嬷面露难色:“俺,俺记不住” 赵玉书脸一黑,那你来问个鬼哦,不知道换云姐来,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 “好诗啊,好诗,嬷嬷,烦请取笔墨来,我来给你写下来,啧啧,这等诗才,若肯现世,谁还敢说我大唐诗文不显!”老王摇头晃脑,情绪有些激动 赵玉书比他更激动,大唐!诗文不显!?你开什么玩笑呢?这个世界,有点乱啊 刘嬷嬷又一路小跑回去,这次聪明了,叫了两个小厮直接抬了桌椅出来,老王执笔一挥而就:“兄台,可是这些字?” “正是,刘嬷嬷,且拿去吧,莫忘了给云姑说,这是纳兰容若所作,王兄所书” 老王大喜,知道这是赵玉书替他扬名,毕竟纳兰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但他可是活生生站在这的:“厚颜了,大恩不言谢,在下王渊,这位是我同乡兄弟欧阳问,我俩都是平江士子,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赵玉书,西京人” “赵兄,你我三人一见如故,当真缘分,我们就下榻在悦来客栈,离此不远,请!” 小机灵急忙跑去叫了辆马车过来,虽然不远,但老王刚喝得半醉,又挨了揍,还是少走两步的好 马车不贵,距离不远,只收了一百文的起步价,小机灵一路跟着小跑,一炷香时间便到 “没想到赵兄是今日才到东都,便急急去了添香楼,原来也是性情中人,哈哈”,欧阳问给老赵满了一杯开始打趣 老赵看了侍立在身后的小机灵一眼,老子的名声全让你坏了:“若非如此,怎能结交二位” 王渊哈哈一笑:“赵兄想必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吧” 赵玉书点了点头:“正想吃完饭去寻” 欧阳问和王渊对视一眼:“何必去寻,今晚我与王兄共住一屋,留一间给赵兄便是,只是王兄莫要醉了把我当如兰姑娘才好” 王渊脸一红:“欧阳问!我回去定要告诉嫂子你在东都寻花问柳之事!” 众人一阵大笑,赵玉书拱手谢道:“多谢两位美意,我独自开一间便是” 王渊摇头:“非是跟你客气,赵兄可知五日后便是书院大考?” “自然是知道的” “那赵兄可知半年前,全国各府士子都开始陆续来东都,到今日都不曾断过?” 赵玉书有点茫然,提前半年? “所以赵兄,且不说多富贵豪华,哪怕只是清净点的客栈,一个月前就被住满了,我们平江府的同乡,都是过完年就来此常住,你今日才到,怕是只有那些住满了粗野汉子的客栈还有几间杂草床铺” 说到这里,小机灵跟着接话:“王公子说的没错,这个时间,全城怕都是没有清净的空房,俺还想着今晚实在不行,您多掏些银两,在添香楼找个姑娘将就一晚” 狗东西,我真是谢谢你的好意哦,赵玉书想骂人 赵玉书有心想拒绝,毕竟初来乍到就麻烦别人委实有点不符合他内向躺平社畜的性格,但想想自己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点头道谢 “那公子您先休息,明日一早我再来听您差遣”,看三人喝得差不多了,小机灵适时走人,非常懂事 三人互道晚安后,赵玉书回到自己的临时房间,额外付了点钱让小二给他准备了一大桶热水,把自己泡进去,周身的伤口已经结痂,在热水中有些麻痒 今天在添香楼,自己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了呢? 赵玉书闭上眼,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王渊就毁了吧 而自己这一露头,虽然最后事情被云姑压了下去,但福王府二管事的儿子,一个纯粹的纨绔,会甘心就这么过去吗? 如果他打定主意报复自己,自己似乎是不用怕的,但会不会引起一些聪明人的注意和怀疑? 赵玉书抹了把脸,眼神重新开始坚定,事情已经发生就不要后悔,而且自己做的没错,如果再来一次,自己依然会如此 再者,如果连福王府二管事的傻儿子都要敬而远之,还拿什么心气去找福王郡主报仇? 低调是玉鼠的专属,但事实证明低调保不住他的命 我赵诚,不,我赵玉书,不仅不会低调,我还会一路高歌,一路猛进,一路站在顶端,俯视着你们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皇室权贵,告诉你们,我就是赵诚,我就是玉鼠,我回来报仇了! 沐浴之后神清气爽的赵玉书坐在床上,拿起玉鼠留下的三本秘籍 第一本也是玉鼠的成名绝招,自然就是探云手,这是一本修炼手上功夫的秘籍,主要锻炼手指的速度和灵活度,用秘籍自己的话说,修炼到最高境界,出手迅如雷霆,快到目不可见,偷盗能力反而是附赠 很明显,玉鼠不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主要用来搞盗窃了 第二本是踏影步,这门功夫已经是玄幻范畴,因为已经不是快,而是突破了前世物理规则的瞬移,只要阴影连成一片,瞬息千里都可以,委实是夜贼的神功 最后一本机关百解,是玉鼠的看家本事,但赵玉书并不想修炼,他不打算再走玉鼠的路,那是一条死路,面对真正的高手,或许能自保,但绝不能赢 先学踏影步,再学探云手,一个保命,一个杀敌,偷盗先放在一边,手指灵活,短兵才是最适合的,而自己,恰好有那么一柄短兵 心念一动,徐夫人在手里成型 第10章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这次不再有上次那种千刀万剐的感觉,只是周身都有微微的刺痛感,有些像电流通过,而赵玉书并不知道,自己的全身经脉都在这种刺激下反复颤动,锻炼的越来越坚韧 “探云手和踏影步都需要灵力才能修炼,可我雪山被废了,只剩一个徐夫人,我怎么练?” 赵玉书想挠头,就像流浪汉进了金库,人家告诉你可以随便拿,只要你车装得下,你说,俺没车 那用手拎着中不?没灵力,我学个样式总行吧 赵玉书右手握着徐夫人,手指微微一动,徐夫人轻巧的在指尖一个回旋,从正持变成了反持,丝滑无比 如果让赵玉书从头练,一个月也没这效果,可毕竟是玉鼠的身体,肌肉记忆在那摆着呢 跟开了作弊器一样,赵玉书一柄匕首在手上各种变幻姿势,玩的不亦乐乎,一时兴起,右手轻轻一划,一道流光从刃上飞出,几尺外的油灯一声轻响 片刻之后,黄铜灯座出现一丝细线,上半截油灯缓缓滑落 赵玉书吓了一跳,急忙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将要掉落的油灯,眼睛从被切开的灯座上再也移不开 刚才那一下,是什么鬼? 是灵力外放吗?我不是雪山被废了吗? 赵玉书抓起匕首,看着徐夫人三个字,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询问:“你,是不是,就是我的新雪山?” 徐夫人当然不会回应,但赵玉书可以试,翻开探云手里序章里如何灌注灵力的那一页,赵玉书意识下沉,开到了悬浮在气海之上的徐夫人虚影 心念一动,徐夫人虚影微微一颤,一道锋锐气息喷薄而出,沿着经脉急速游走,自丹田而上,过胸腹,穿臂膀,汇聚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上 说来很久,动起来不过一瞬 “哈哈哈哈哈!”赵玉书忍不住一声长笑,自己的雪山还在! “赵兄,何事发笑?”房门被砰砰敲响,赵玉书赶紧闭嘴,一脸尴尬的打开房门,欧阳问和王渊拿着油灯,满脸疑惑 “呃,那个,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什么高兴的事情?” “呃,这个,五日后书院就要大考了” 两人不解:“然后呢?” “然后,然后,或许我们就能成为同窗,一念及此,忍不住开心”,赵玉书一脸真诚 欧阳问和王渊面面相觑,王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确是喜事,赵兄早早休息,这几日大家都要好好休养,做好准备才是” “正当如此,两位兄台请” 关上门,赵玉书长出一口气,听到门外隐隐约约的声音:“咱们这位赵兄,不会有脑疾吧?”“可能是离家远了,有些思乡,便是有脑疾,咱们也万万不能轻视他才是”“那是那是” 你才有脑疾! 次日一早,心情大好的赵玉书一觉睡到自然醒,下的楼来,发现王渊早嘱咐店家为他准备了早点,而小机灵也在楼下跟小二聊天,显然是早来了 “来一起吃饭呐”,赵玉书招呼了小机灵一声,小机灵急忙跑过来:“劳公子挂念,小的早早便吃了,王公子和欧阳公子说今日要闭门读书,就不来跟公子打招呼了,公子自便” 赵玉书往嘴里塞了个包子,嗯,味道不错 “不知道公子,今天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是先去书院看看,还是去几处名胜逛逛?”小机灵当向导很称职 “有没有那种,有很多书可以看,不是读书学习那种,就是杂七杂八什么书都有,消遣的地方?”赵玉书急切的需要补充这个世界的知识,如果直接询问,太容易露馅了 “呃,书局?不过书局的书都是卖的” “就去书局,公子有钱” 现在的书局不是前世的书店,书局的背后一般就是印刷厂,自家刊印自家卖,当然更多的是跟官方合作,负责刊印一些被允许公开的邸报或经典书籍 赵玉书要看的,就是邸报和史书 史书用来了解朝代更替,邸报用来了解当今局面 这一天,赵玉书完全泡在书局里,虽然书局一般不允许你坐在里面看,但如果钱给够,不光让你看,连午饭茶水都给你备好 小机灵觉得这是自己赚的最轻松也最无聊的一两银子 日暮西山,书局老板友善的表达了要打烊了,如果有需要,可以明日再来,甚至看不完的书可以打包送到府上 赵玉书摇了摇头,揉了揉发酸的双眼,放下书带着小机灵走出书局:“东都有没有宵禁?” “曾经有,最近几年取消了” “哦,为了刺激消费,走,带我去最大的夜市看看” 一天能看的内容不多,但赵玉书并不是逐字逐句的去看,而且古文描述一件事委实简练,所以一天时间,赵玉书已经对这个世界有了大概的了解 自己所处的朝代是唐,皇帝一样姓李,一样是整个大陆最强大的王朝,但并不是从南北朝的混乱中一统,而是太祖作为勋贵世家,奋三代之余烈,直接推翻了前朝齐国,造就了一个新王朝,换句话说,造反赢了 李唐王朝已经持续了近四百年,换了十几个皇帝,据小道消息,或者说志怪小说的影射,代代皇帝都是修士,换句话说,修士寿命比常人长的有限,长生不老没戏了,低魔啊 整个大陆的造型与前世相似,只是似乎大了一些,前世东西京距离不过四百公里,而当今世界,足有近两千里,翻了一倍,难不成,这个星球也翻了一倍? 北边草原的辽国依然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前世大宋的老对手成了大唐的对手,唐辽两国年年纷争不断 然后就是民俗,由于修士的存在,再加上修士不挑性别,许多知名的女修成了一方大佬,间接的让女性地位有了大幅度提升,现在的风气之开放远超前世所有封建王朝 最后自然就是赵玉书最关心的修行之事,所有人生下来都是普通人,然后根骨不同天赋不同,有些特殊人士某一天成功引天地灵气入体,便踏入修士一途,俗称开窍 开窍分眼耳口鼻心五层,全部开窍后,灵力外放,杀伤力和防御力大幅度提升,俗称外景,之前的王府三大客卿和黑衣人均是外景 外景九重,一重比一重难,踏入九重后便有机会感悟天地,内外交汇,一旦成功则为内景,可冯虚御风,翱翔天地,举手投足间不说移山填海,人形高达总算得上的,严格来说,跟凡人都不是同一个物种了 而玉鼠之前应该是外景里的渣渣,而赵玉书雪山重建之后,连渣渣都不是了,好在开窍是永久buff,现在自己应该算,外景一重? “所以啊,生产力决定社会地位” “公子不愧是读书人,说的话依然让俺听不懂” 夜市中,赵玉书这挑挑那捡捡,通过东都物价快速估算出整个帝国的生产水平,果然远超正常封建社会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会有这么严重的阶级差异和饥荒呢?问题出在哪呢?” “公子又说胡话了” “且当我胡说吧” 小机灵犹豫了一下:“公子啊,还有四日就是大考了,你看王公子和欧阳公子都闭门读书了,您这” “咋了,信不过公子我?” “俺哪敢哦” “我也信不过,我根本就没怎么读过书” “那您还从西京跑来赶考?!”小机灵绷不住了 “试试嘛,试试又不花钱,对了,这个大考,要报名吗?”赵玉书看着小机灵快要哭出来的脸,心里也有点没底了:“还来得及报名的,对吧?” 第11章 如来神掌很难吗 自己为什么要考这个书院,赵玉书是曾花了几分钟认真想过的 第一当然是要符合自己的游学士子的身份,就跟和尚道士云游四方总要到处挂单一样,你一个士子到东都,不去书院读书,直接租个院子到处乱晃总说不过去吧 第二是为了自保,他相信如果能有什么地方面对福王府还能顶住压力,书院这种相对超然的存在就是首选 不求他们保护自己,只要能给自己争取一点点时间逃跑就够了,当然这不是要书院直接对抗福王府,只需要在福王府对自己有所怀疑的时候,没有切实证据的时候,能顶住第一波传唤就行 这所有的推论,都来自于今天一天所看的书籍,白马书院不止是书院,同时也是大唐帝国顶尖的修士培养基地之一,称之为门派也不为过,哪怕皇室面对书院,都隐隐约约透露出一股忌惮 而现在,自己似乎忘了报名··· “应该,还来得及吧,毕竟,从没听说过谁错过了书院的报名,明天一早,您就先去看看吧”,小机灵有点无语 “得嘞,明天的事明天说,今天的日子今天过,走,咱们接着逛” 事实证明,那种三步一巧遇半日一事故的事只会出现在电视剧和小说里,那种隔了大半个国家还能三天两头偶遇简直就是剧情强行需要,至少赵玉书逛了一个多时辰的夜市,没再遭遇什么好戏 毕竟东都是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自己认识的东都人拢共不到十个,除了在客栈里抱佛脚的俩人和深藏不露的云姑,剩下的基本都跟自己有仇,不见才好 次日一早,赵玉书不敢睡懒觉,早早起来吃了早点便和小机灵匆匆赶往书院 一路向北,过了六七坊市,站在天津桥上,赵玉书不禁有些感慨,就在三日前,自己就随着这洛水一路逃出东都 估计郡主和客卿们都以为自己死了吧,而且就算觉得自己没死,也肯定认为自己不敢回东都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这个招数只能用三次,这是一位大叔说给他爱开机甲的学生的理论,赵玉书选择相信他 过了天津桥没多远就是皇城,皇城里除了几个特殊的宫殿只有皇帝巡查的时候才住人,剩下的直接赏给了皇帝的亲弟弟,也就是当今福王 而白马书院,则在皇城的东侧,跟东墙就隔了一条街,赵玉书想起那个冷艳残酷的郡主,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这个危险的地方,是不是太过于危险了 说不定哪天出门迎头就怼上了,郡主眼一瞪:嘿,小子,总感觉咱是不是在哪见过,来人呐,拉回去打几天再问 书院大门的门卫大叔一脸疑惑的看着眼前一脸傻笑的黑衣青年:“你确定,你是从西京来赶考的?” “绝无虚言!” “还有三天就开考了,你昨天才到?” “严格来说,是前天晚上到的” “老秦我当书院门房当了大半辈子,敢在最后三天来报考的你是头一个,人才啊,户凭拿来” 门房秦大爷?总觉得耳熟啊,赵玉书忙不迭掏出户凭递上去 秦大爷仔细看了一遍递回来:“进门,穿过这个屋,左转往里走,大屋里交钱,十两” “报名还要钱?”赵玉书大惊失色 “不用钱,岂不是人人都来报,那不乱套了” “穷苦人家的孩子怎么办?” “你若真有才华,自有你们当地父母官和乡绅资助,岂会缺钱,你不会是来混的吧?” 赵玉书胸膛一挺:“自然不是,我有钱!” “那还不快进去!” 现在赵玉书终于明白了王渊和欧阳问是凭什么能一租大半年的豪华客栈,凭什么能动不动去添香楼找个姑娘,本以为他俩是富二代,现在看更可能是拿了大额助学金啊 这个世界皇权和贵族阶层对读书人很友善,难怪玉鼠给自己留了这么个退路 而同样,收了好处的读书人为了回报,又会效忠权贵,形成利益循环,俗称: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一想到书院同时又是最大的修士培训基地之一,赵玉书对这个世界的权利架构为何如此稳固,有了更深的理解 交了钱拿了凭证之后,赵玉书终于可以考虑最后一个小问题:考不上咋办 “小机灵,你是东都本地人吧” “那是,俺就生在东都,的郊外,不过俺十岁就来东都讨生活,六七年了,熟得很” “十七岁啊,跟我差不多,那我问你,这书院大考,都考些啥呢?” 小机灵面露难色:“俺,俺又不识得多少字,您这问俺,不是请太监上青楼,纯属埋汰人么” “这都不懂,留你何用!” “您一个读书人,不也不懂么” “哎呀,孽畜,还敢还嘴,吃本座一记如来神掌!” 赵玉书轻轻一巴掌拍在小机灵背上,还没收回来,只听身后传来一个惊诧的声音:“师兄莫不是大悲寺的秘传弟子,竟修成了如来神掌么!你头发是假的吗?” 赵玉书愕然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我就,我就闹着玩,呃,我不会” 赵玉书身后站着一个约莫十四五的少女,身穿白色里衣,外罩鹅黄裙袍,虽说已经换了成年人发髻,但脸上仍稍显稚嫩,正瞪大了眼睛看自己 听了赵玉书的话,少女眉头一皱:“师兄怎能开这种玩笑,如来神掌乃大悲寺不传之秘,寻常人听都未听过,若你不会,又岂能随口叫出” 赵玉书心说难道我看过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也要告诉你吗,不过,若真如这个小姑娘所说,那她又是什么身份 看赵玉书不回话,少女突然抬头一声大喊:“爹!” 风雷乍起,赵玉书只觉眼一花,身旁狂风大作,小机灵哎呀一声摔倒在地,赵玉书脚步一分,稳稳蹲了个马步,顶住了背后袭来的九级大风 “谁敢欺负我女儿!” 一个中年汉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少女身前,怒目盯着蹲着马步右手下意识并出剑指的赵玉书 “爹,他会如来神掌!”少女声音不大,但咬字清晰,短短几个字让中年汉子浑身一哆嗦,看向赵玉书的眼神惊疑不定 迟疑片刻,中年汉子细声说道:“姑娘啊,爹看他,不是修士啊” “爹你是不是看错了?那他怎能喊出如来神掌的名字?” 许是这汉子来的时候声势太大,这里又离皇城不远,远处一队巡街差役已经向这边跑来 “这位公子,咱们借一步说话”,中年汉子不待赵玉书拒绝,一手扯了女儿,另一手扯了赵玉书,脚步一错如同猎豹般奔走而去 刚爬起来的小机灵只听到风中传来一句喊:“回客栈等我哈” 南城坊一间茶楼雅座,父女二人一边,赵玉书一边,三双眼睛大眼瞪小眼了许久,赵玉书犹豫半晌:“我说如来神掌是我随口编的,你们信吗?” 第12章 虚张声势 看着对面齐齐摇头的父女,赵玉书长叹一口气:“这名字,很普通吧,为啥你们就笃定别人叫不出呢,这如来,如来”,说到这里,赵玉书愣了一下,想到一个非常恐怖的可能 大唐诗文不显,白马是书院不是寺庙,难道··· “敢问二位,寻常寺庙供奉的佛主,尊名为何?” “自然是弥勒佛,所以,公子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大悲寺秘传弟子,请问如来二字,你从何得知?” “家乡有位故人···” “公子家乡何处,故人姓甚名谁?” 赵玉书冷汗要下来了,自己总是习惯性的带入前世的常识,一般的事也就算了,这一不小心,似乎要触及某些隐秘大事 这个中年汉子虽然打扮不是和尚,但父女二人明显与所谓的大悲寺有莫大关系,而刚才表现出来的身手气势,犹在王府客卿之上,我特么,这是招惹了什么? “咳咳,两位,有些事,不方便公开说吧”,就决定是你了,装叉大法第一式:虚张声势 中年人一愣:“什么意思?” “哼,我不认识两位,你们直接跑出来光天化日之下直呼秘传名称,还故意动用修为引得东都巡街衙役注意,想要干什么?” 中年汉子摆手:“我,我一时担心女儿安危” “好,那你,又为何当街叫破”,赵玉书眼神一转,盯住了少女 “啊?明明是你在那说吃你一记如来神掌····” “对啊,我就随口喊,你们不大呼小叫的,谁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 他是在强词夺理吧,肯定是吧?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有些惊疑不定 “别转头,看我,到现在你们还没说,你们,到底是谁,为何知道,如,来,神,掌!”赵玉书身子前倾,一字一顿,一股来自社畜的压迫力铺天盖地 父女二人在赵玉书的质问下下意识的后仰,突然少女一愣:“哼,险些被你唬住,我爹说了,你没有修为在身,根本不可能是大悲寺的秘传弟子!你再不说实话,我们就要拿你回大悲寺受审!” 中年汉子也反应过来,心下懊恼,差点着了这小子的道 “哼哼,我没有修为在身?”赵玉书一声冷笑,心念一动,右手食指上布上一道淡蓝色灵光 父女二人眼睛睁到了出生以来最大,甚至比听到如来神掌还要震惊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是外景一重天,刚才明明····”中年汉子有些失控,修为高的可以看破修为低的修士的修为,哪怕用秘法压制,也只能模糊大概境界,但绝不可能出现连是不是修士都看不出 灵力从不骗人 而眼前,这个男人明明半个时辰之前还是一个凡人,现在怎么会是外景一重天? “怎么,还想套我的功法吗,你二人到底什么身份,若再不说实话,谁拿谁回去受审,就不好说了” 赵玉书往背后一靠,借着椅子挡住了自己早就湿透的后背,玛德,这下总得唬住了吧,徐夫人果然牛叉 “贫僧,不,在下乃大悲寺上代行走,法号不配再提(这里原来写的是不配提,然后几个朋友在评论中指出不妥,会有歧义,特意改正,感谢几位朋友的指点),俗名张洪,见过师弟,不,公子”中年人起身抱拳行礼 这是把我当大悲寺的人了,也罢,由得你们误会,反正我自己没承认过 “这是小女张良玉,我佛慈悲,被住持师叔收为俗家关门弟子,得传如来神掌第一式,听到公子说出神掌名字,才忍不住,嗯,公子见谅” 寺庙收女弟子啊?算了,不能问,一问说不定又要露馅 “都是自己人,不必见外,我还是叫您一声师兄吧”,赵玉书回礼 “万万使不得,有辱门庭,还是叫我老张吧” “行吧,老张,你们来这是做什么?” “云游路过而已,良玉修行小有所成,奉师命下山游历,我担心她,就跟她一起,那公子来这里是?” 赵玉书心念一动:“我要进书院,有没有办法?” 张洪大惊:“大悲寺不好吗,为何要改换门庭?” “我不是改换,我就” “哦,懂了,公子难道是为了····”张洪急忙捂住嘴,左右看了一眼 你倒是说啊,为了啥啊,话说一半会急死人的 “我明白了,公子大义,敢问公子是只想进书院,还是想进书院的,天机阁?” 天机阁又是什么鬼?但很明显,要比普通的书院高上一个档次 “若能进天机阁,当然最好,实在不行,就退而求其次吧” 张洪沉吟片刻:“时间来不及,如果强行把你送入天机阁,我们留在东都的人手都得暴露,而且也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等会等会等会,大哥你真的不是大悲寺住持的亲儿子吗?从你话里意思应该是被逐出寺了才对,怎么听起来你还能调动整个东都的暗探一样,不过,大悲寺为什么要在东都埋暗线? 老子是不是装叉装过头了,这让他们知道真相了,岂不是要组团来东都干掉我? “咳咳,开玩笑的,只需送我进书院即可,剩下的我自己处理” “那就简单多了,三日后书院大考,我写一封信,你直接让门房转交给刘大志即可,他是副祭酒,欠我一个人情,至于你现在的身份,我就不打听了,咱们就当从未见过” 懂事啊老张,你实在是太懂事了,不过,我不是这样的人啊,我不能欠这个人情 “这怎么好意思”,赵玉书有点脸红,自己这是坑了人家一把大的啊;想了想,赵玉书从怀里取出之前从黑衣身上拿到的储物袋 “我初到这里时,有人想对我不利,后来我,嗯,我拿到了这个,还一直没打开,今日既然有缘相见,就送给小姑娘当个见面礼吧,具体里面有什么东西,就看运气了” 储物袋被送到张良玉面前,少女面露喜色,储物袋啊,多少师兄师姐梦寐以求的,这位师兄,咳咳,这位公子说送就送,说他不是秘传弟子谁信啊 而且,这等宝贝,他说从人家身上拿到的,而那人想对他不利,就是说···· 这师兄是个狠人啊 张良玉看了父亲一眼,张洪点了点头:“还不快谢过你大哥!” “谢谢大哥!” 呵呵,就这么认哥哥了,我是不是送亏了 三人又闲聊几句,张洪写下一封书信交给赵玉书,随后带着女儿告辞离去 赵玉书忙不迭的跑回书院,找到秦大爷:“劳烦您转交给刘大志刘祭酒”,随信附上的,还有一块碎银子 秦大爷点了点头,心说这小子上道,而且还有后台,以后见他得客气点 过不多时,一个中年文士匆匆跑来,一把扯住赵玉书:“张兄在何处?” “呃,已经走了” “唉,怎么不见我一面呢,你是张兄的远房外甥?” 行啊老张,占我便宜! “嗯,舅舅说有事就找您” 刘祭酒摆了摆手:“那是自然,有我在,但凡你不是个目不识丁的货色,进书院读书还是没问题的,呃,我不是说真的万无一失啊,好歹你得会点东西,不然同僚之间,说不太过去” “比如?” “比如,诗词歌赋?会不会?” 老赵挠挠头:“会些李杜的诗,呃,东坡先生的词也会些,歌,歌恐怕不行,赋的话,阿房宫赋好像还记得” 刘祭酒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李杜是谁,东坡先生又是谁,阿房宫又是哪个宫,你会的都是些什么,就不会几首名家诗词吗?” 老赵愕然:“您不知道李太白杜子美?没听过苏东坡?” (写在这里:好几位朋友提出这章写的不好,本来想着要不要改一改,但最终还是决定不改了,权当给自己一个警醒,让自己时刻记得人需要批评才能进步,感谢每一位老铁的支持与批评,希望未来能给大家带来更好的文章,谢谢!) 第13章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刘祭酒有点后悔刚才夸下海口了,甚至有点埋怨自己的救命恩人给送来了一个什么不学无术的纨绔东西,现在离大考只剩三天,强行灌输怕也来不及了 “当然没听过,很有名啊,写的什么好诗啊,说来听听” 赵玉书咽了口吐沫:“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刘祭酒只觉得大晴天一道龙虎山天雷术狠狠劈在了自己脑袋上,头顶的屋檐开始旋转,一个站不住就要摔倒在地,被赵玉书一把拉住 “没事吧刘祭酒?” “这,这是谁的诗?” “李,李太白” “此人现在何处?” “呃,他是我家乡一位文士,已经仙游了” “你家乡何处?” “西京莲勺” “为何,老夫也曾西京游学,为何我从未听过此人,为何从未见诸典籍,他还有什么诗,念与我听,快念与我听!” 刘祭酒抓着赵玉书的袖子,状若疯魔,吓了赵玉书一大跳,不愧是诗仙,这才开篇就把书院祭酒给震傻了 “刘祭酒,您冷静点!冷静点!我衣服!您看,给您扯个口子!咳咳,刘祭酒,不知我会这些诗,能不能进书院?” 刘祭酒被扶着坐下,略微冷静了一会:“唉,若是你所写,我这祭酒也可让与你当,可惜是他人所作啊” “啊?没戏?” “也不是,这等诗才惊天动地,老夫读书四十年,西京也游历数年,竟从未听过,如此说,这些诗只有你一人知晓?” 赵玉书面露严肃:“祭酒,纵使我进不来书院,也断断不敢将这些诗词据为己有,赵某才学不多,脸面还是要的” “屁话,谁让你据为己有啦!我辈读书人,岂能干那种事!我是说,我可以以此为据,招你入书院,让李太白这等大贤之作,重新见于天日” “刘祭酒目光长远,是小子无知了” “好说好说,那么,这首诗剩下的部分,你且接着说” 暮色将近,赵玉书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酒店,先是被那对神秘父女吓出一身冷汗,又被刘祭酒缠着讲了好几首李杜名篇,还得刻意避开那种带着人名典故的,比当日从密道逃生还累 不过竟然意外的解决了书院大考这个最大的问题,虽然也留下了一堆堆的隐患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毕竟自己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哪来的能耐玩个长久布局 而且从自己逃出生天之后,玉鼠的记忆碎片越来越少,今日一整日都不再出现,以后怕是不会再有了 要靠自己了赵玉书 小机灵还在客栈等,确认了赵玉书没事之后便独自回去了,赵玉书回到房间,掏出探云手和踏影步 既然自己有灵力在身,就可以开始修炼了 探云手分七篇,分别讲解指法、掌法、擒拿、盗窃;其中指法占了三篇,掌法两篇,擒拿一篇,盗窃一篇;从之前的记忆碎片看,玉鼠只学了盗窃,其他都没碰 踏影步则是直接分为五重,通篇就一个核心,跑的远,跑的快,跑的悄无声息;其威力和学习难度跟着境界走,第四重甚至得内景境界才能碰,第五重没写前置要求,但稍微想想就知道多离谱 而赵玉书则打算先学一重踏影步,保命要紧 踏影步明明白白的是一种步法,步法之中又带着明显的玄幻色彩,快到踩着自己的影子走,搞笑么不是,光的传播速度是每秒三十万公里,你腿跑成离心机也没用啊 但玄幻自然就有玄幻的玩法,光靠跑是不行的,但加点灵力进去,就可以把自己融入到影子里,怎么样少年,这样就合情合理了吧 合个鬼哦。让我试试 第一重的踏影步主要在打基础,练成了移动距离也不过一丈,还有那么一两秒的前摇,更离谱的是还有那么三五秒的冷却,玉鼠老哥当年也就练到二重的皮毛,所以才被黑衣一招拿下 而最为致命的缺点,哪怕练到五重也无法解决的,就是阴影必须相连,换句话说,如果大中午在一片空地上,踏影步就是跑得稍微快点的步法而已 按照秘籍所说,想学踏影步,要先把灵力灌注双腿,然后飞快跑动,但不能真跑,要原地跑 随后当速度快到一定程度,就可以通过秘籍指导的方法强行在自己影子里打开一道缝隙,让自己进入阴影世界,阴影世界没有物理的限制,整个世界不是一个面,而是一个点,点没有距离的概念,从而实现超远距离瞬移 为什么一个玄幻功夫,会有这么科学的解释?这本身就不科学吧? 而且阴影世界,听着不像是很安全的地方啊 哪管得了这些,先学了再说,灵力从徐夫人上流出,快速汇聚到双腿 有玉鼠的肌肉记忆在,赵玉书惊喜的发现自己双腿的原地跑已经快出一道残影,然后一个分心 “嗷!!!” 房门被强行撞开,久违的老王和欧阳问拿着油灯看着满地打滚的赵玉书:“赵兄你怎么了,为何如此哀嚎,难道是想起什么伤心的事吗?” “我腿折了···” 赵玉书躺在床上,老郎中给他右腿缠上木板和绷带:“真是奇事,老夫行医数十载,第一次见有人原地把自己腿摔断,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老赵面无表情:“想笑就笑,憋着多累” “噗嗤,哈哈哈哈”,王渊和欧阳问笑成一团,半晌后,王渊干咳两声:“我本来想亲自照顾赵兄,但我一个大男人,恐怕不太方便,若不然我去添香楼找一温柔体贴的姑娘,日夜照看赵兄可好?” 好啊好啊快去找 “不用了,只是断了个腿,不还有一条好腿么,帮我寻一只拐来便好”,哼,我可是正人君子 “赵兄真是君子,既然这样此事便作罢,大夫,您那里可有拐杖?” 怎么就作罢了?我就谦虚一下客气一下 次日一早,药童送来了拐杖,赵玉书拄着拐杖慢腾腾下楼,这踏影步倒不难,毕竟玉鼠之前练过,可自己还是自大了,如果昨晚认真一点,想必已经进入影界了 “哎哟公子,您这是咋了,昨儿不还好好的么?”小机灵连忙上前要扶,被赵玉书甩开 “无事,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过几日便好” “那今日,就不出去了吧” “那不行,你给我找辆车,呃,轿子也行,本地有什么有名的佛寺,你带我去”,昨日张氏父女说,庙中供奉的是弥勒,但大悲寺却秘传了如来神掌,他想去简单验证一下 过不多时,小机灵叫来了一顶软轿,有点类似前世的抬杆,就是两人一前一后,中间一把躺椅,没有顶棚和四壁 “走,去香江寺”,小机灵当前引路,软轿颤颤悠悠的开始启程,赵玉书躺在上面闭上眼睛,被晃的有点犯困,有钱人的生活,真是枯燥啊 第14章 跨世界套路 香江寺在东都城南,是大唐第五位帝王在位时所建,后世十余位唐皇每来东都必然要前去游赏,在赵玉书所处时代堪称东都第一寺 香江寺香火旺盛,一路上游人香客如织,骑马坐轿者也不在少数,但赵玉书这么瘸着一条腿还去的委实独一份,路人经过无不多看两眼,想这黑衣公子当真虔诚 “小机灵,你说,香江寺有修士吗?” “肯定是有的,听人说那里的大师个个佛法精深,若不出几个修士,那才稀奇” “那你对修士,怎么看?” 小机灵嘿嘿一笑:“都是神仙人物,俺能怎么看,抬头看呗” “哈哈哈哈,不愧叫小机灵,真有你的”,赵玉书被逗乐了,若是小机灵知道自己也是神仙之一,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跟自己插科打诨 神仙人物,必须仰望吗? 赵玉书眯眼看着春日暖阳,像我这样,仰望吗? 香江寺山门之外停马落轿这是规矩,任你王侯将相还是皇亲国戚都不例外,毕竟皇帝都是走进去的 所以赵玉书拄着拐杖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楼梯陷入了沉默 “这有多少阶?” “听说,一千九百九十九,要不,我背公子上去吧” “免了,你那小身板,走吧” 一千九百九十九,饶是赵玉书修士之身也有点气喘,而号称要背他的小机灵直接累的坐在地上说不出话,看着拄着拐还只是微微脸红的赵玉书,不无敬佩的竖起大拇指 进了大雄宝殿,赵玉书默然站在佛像前,看着正中笑呵呵的大肚弥勒金身,身前身后是一群群善男信女轮番祭拜,添油上香,香烟缭绕,人声鼎沸 赵玉书觉得自己很孤单,这真的不是我的世界了 “阿弥陀佛,施主腿脚不便还来礼佛,且随我到僻静处来,免得受了冲撞,善哉善哉”,一青年和尚走过来把赵玉书引到一边,不知道是怕他被碰倒还是嫌他挡着后面的人了 “多谢大师”,赵玉书很听话,跟着和尚走到一旁 “施主何来?” “西京莲勺,特来东都赶考” “本寺有一药贴,或对施主腿伤有益,施主稍待,贫僧去拿” “大师不必麻烦了”,赵玉书伸手劝阻,然而和尚并不理他,径直往大殿后去了 这,不会强买强卖吧 过不多时,和尚回来,提了一小包药贴 “这,怎么价钱呢?”贵了我就不买 “施主说笑了,我佛慈悲,赠医施药怎能收钱” 免费?免费好啊,嘿,这和尚好人哎 “施主随意添些香油钱便是”,和尚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功德箱 哦,药免费,但得捐钱是吧,前世常见的手法套路,世界大同,不,跨世界大同啊 “随意是吧,小机灵”,赵玉书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主,招呼一声,小机灵一溜烟跑过来:“公子吩咐” “借我一文钱”,小机灵不明所以,但还是痛快的掏出一个铜板 “你看,我分文未带,这一文还是借的,希望佛祖能感受到我的诚意”,当的一声,铜钱落入功德箱 和尚脸色一变再变:“施主当真?” “有什么问题呢?” 和尚突然呵呵一笑:“好好好,施主腿脚不便,且注意安全” 威胁我? “大师”,赵玉书叫住了和尚:“药贴拿回去吧” 和尚微微一笑:“这是佛祖的慈悲” “既如此,不如佛祖多慈悲一下,再给我几贴?” 和尚沉下脸,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呃,公子,何必开罪佛祖呢,些许银两,捐了便是” “赠药便赠药,收钱便收钱,我不是开罪了佛祖,只是开罪了借佛祖之名为自己敛财的他而已,回去” “啊?这才进来一炷香就走啊?” 看着赵玉书一瘸一拐的下山,小机灵叫了声苦,只得跟上 来香江寺不为别的,只为看一看张氏父女到底所言是否属实,既然看到了,自然就要走,难不成还留下吃个斋饭? 况且想赚钱的青年僧人被他激怒,鬼知道会不会使点什么阴损招数 他料想没错,他这边刚走下台阶,两个青年和尚便远远看向他的背影,其中之一便是刚才的僧人 “师兄,就是那个瘸子” “如此嚣张,目无佛法,不知道是东都哪家的浪荡子” “是来赶考的士子,不知道是投亲还是住客栈,若是投亲,只要不是咱们惹不起的那几家便好” “叫两个师弟跟上去查一查,弄清楚了,上门就给他算上一算,贴他个怨鬼缠身的罪名,好好敲打敲打他” “师兄手段了得,佩服的紧” 下山的赵玉书自然不知道记仇的和尚已经盯上了他,但已经外景一重天的他耳窍早开,加上玉鼠这具身体常年练出来的警觉,路上很快意识到有人跟上了自己 微微回头,远处两个年轻僧人正偷偷往这边看,不远不近的跟着自己的软轿 “小机灵,附耳过来” “公子何事?”小机灵连忙上前,将耳朵凑过去 “待会找个人多的时候,你藏起来” 小机灵一脸懵:“公子是要俺作甚?” “你且看看后面那两个僧人是不是跟着我,然后直接回城等我,莫要声张,去办吧” 小机灵委实对得起他这个外号,走不几步便没了踪影,若不是赵玉书一直看着他,便是自己都察觉不到他去了哪里 待小机灵消失,赵玉书闭上眼睛再不理会,反正大家没多大仇,估计和尚也就是想找点麻烦,断不可能当街打打杀杀 而且,哪怕是远远的扫了一眼,赵玉书也看出那两个僧人没有半分灵力在身,自己好歹外景,别说断条腿,四肢俱废,用嘴叼着徐夫人都能干掉他俩 怕个锤子哦 回到客栈休息了一会,小机灵直到晚上才过来 “公子,看清楚了,是冲着您来的,看到您进客栈,他俩迟疑了很久才走,看出城的方向,是香江寺的僧人,我守到关城门他们也没再回来” “做得好,看起来报复要明天才来,行了,明天你不必来找我,我且休息一日,好应对后天的大考” 小机灵有些犹豫:“若是他们来,您身边没个人照应” 赵玉书嘿嘿两声:“咋了,你觉得你能打过他们还是能打过我啊,无非是使些鬼蜮伎俩,嗯,你来也行,说不得有需要你帮我叫人的时候,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吧” 赵玉书突然想到一个人,自己之前因为自大摔断了腿,这次可不能再因为自大阴沟里翻船,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太少了,对人心险恶这四个字,理解还不够深 送走小机灵,赵玉书坐在床上,缓缓拆开右腿绷带,试着活动了一下腿脚,昨晚摔骨折的右腿,被郎中判定为伤筋动骨一百天的右腿,每个人都以为还不能动的右腿 此时已经活动如常 修士之躯,岂是凡人能比 第15章 施主你印堂发黑 摇曳的灯光下,赵玉书做了几个深呼吸,关好门窗,将衣袍脱下,只留一条短裤 他要再次尝试踏影步 虽然昨晚刚摔断了腿,但谁让咱好的快呢 大不了今天再摔一次,反正木板和绷带都现成的,直接包上 灵力运转,双腿开始原地跑,很快形成一道残影 开影界开影界开影界! 赵玉书全神贯注的盯住身下的影子,双腿已经快到他看不清自己的脚了 突然眼前一黑,仿佛有人吹熄了灯 老赵坠入了无边的黑暗,只有黑暗,这里没有方向,没有上下,甚至,没有时间 这就是影界吗? 赵玉书努力将灵力集中在大脑,神识如同水波般扩散开,顿时,以他为中心,方圆一丈之内的景象尽入识海,如同一个大球般,连客栈一楼和屋顶都不曾遗漏 老赵努力想看的更远一些,发现无论怎么压榨灵力,都无法再扩张一分 原来,踏影步五重提升的不是移动距离,而是神识的范围,意之所及,身之即到 赵玉书心念一动,眼前景色顿时一变 赵玉书坐在客栈屋顶,看着天空一轮明月,右手遥遥虚抬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太白,请!” 赵玉书该庆幸他此时在屋顶,该庆幸客栈的士子们为了应对后日的大考,都早早休息,不然他这么一嗓子出去,又不知道有多少人激动的夜不能寐了 次日一早,学会了踏影步的赵玉书心情巨好的睡了个懒觉,听到门外的敲门声,才急急忙忙的把木板和绷带缠上,努力装成一瘸一拐的去开门 “公子,几个香江寺的大和尚来了,说要给士子们祈福,俺觉得他们是冲着您来的”,小机灵闪身进门,快速说到 “祈福?给其他人祈福,给我使绊吧,真是阴险,我本来以为他们敢明刀明枪的干上一仗呢,结果却是这等下作手段,小机灵,你去趟书院,帮我叫一个人,然后如是这般····” 小机灵得了命令,急忙去了,赵玉书不紧不慢的在房间洗漱完毕,终于等来了敲门声 “赵兄,方便进去吗?”门外的是欧阳问 “欧阳兄请便,门没锁,我腿脚不便,不替你开门了” 欧阳问进门:“赵兄可好些?” “劳欧阳兄挂念,已不疼了” “如此甚好,赵兄可方便随我下楼走一遭?” 赵玉书心下了然,嘴上还是问:“何事呢?若无大事,我还是不动的好” 欧阳问坐在床前:“楼下来了几位香江寺的僧人,说为我等士子祈福,求明日大考旗开得胜,王兄已经下去了,特叫我来喊你” 赵玉书呵呵两声:“子不语怪力乱神,若真是祈福便能高中,你我何苦寒窗十载呢” 我就不下去就不下去,看你们这群和尚能急成啥样 欧阳问摇头:“赵兄此言差矣,祈福或许做不得准,但听说香江寺的僧人是有法力的,点两滴符水,让我等明日灵台清明也是好的啊” 感情在你们眼中大和尚的祈福就是风油精啊 “行吧,欧阳兄先去,反正人多,我慢慢挪过去” “我扶你下去” “不必不必,我习惯了慢慢走” 欧阳问不再坚持,独自下楼,赵玉书慢慢挪到门外,趴在栏杆上看着下面的闹剧 当他出现在栏杆的一刻,下面的僧人也看到了他,但又不好直接越过排队的众人来找他,只能继续卖力的演戏 赵玉书笑眯眯的看着僧人们一圈圈的转圈,一遍遍的诵经,最后在钵中取几点清水点在士子额头,一套下来足有一刻钟时间 而楼下的士子排了二十几号了,等和尚找到自己怕是得中午 大概半个多时辰后,赵玉书眼一亮,小机灵带着刘祭酒走进客栈,走之前小机灵得了老赵指令,引着刘祭酒寻了一张桌子坐下,自然好茶糕点送上,刘祭酒远远冲赵玉书点了点头,便装作不认识,由小机灵在一旁伺候着喝茶看戏 哪怕腿好了,这么一直站着也有点累,于是老赵回屋慢腾腾的搬了个椅子出来,坐着看 下面的僧人明显感到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恨不得现在冲上二楼狠狠的揍这个笑眯眯的瘸子一顿,但想到师兄的吩咐,不得已强行压下怒火,但作法的速度明显急切敷衍了很多 时候差不多了,士子们排到最后一个,和尚们转的有点头晕眼花了,嘴唇也发干发涩,只待做完这个喝口水歇上一歇,便上去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小子,让他身败名裂,明日直接滚出东都,此生休想再踏入书院半步 而就在此时,赵玉书伸了个懒腰,施施然拄着拐杖,从二楼悠闲的晃了下来 “大师们,下个就到我了吧?” 和尚们咬牙切齿:“施主来得巧” 赵玉书坐在椅子上,八个和尚开始围着他诵经,本该慈悲宁静的经文竟让他们念出一股子戾气,果然,信仰本身无关善恶,只看使用者内心 “奇怪!施主为何印堂一股黑气萦绕不去,且让我仔细看看!”为首的和尚装作大吃一惊,站在赵玉书面前 来了来了,喜闻乐见的印堂发黑环节 赵玉书想笑,但觉得人家这么卖力的表演,自己如果不配合委实有点伤人自尊,于是也瞪大了眼睛:“啊?竟有此事?” “这,这难道是恶鬼缠身?施主,你最近可曾做过什么亏心事?” 我去你个香蕉巴拉哦,亏心事老子没做,亏了一文钱的事倒是做了 “不可能啊,我到东都不过几日,每日里无非读书礼佛,大师你看我这腿都这样了,我能做啥亏心事啊?” 大和尚面色阴沉:“礼佛?可曾对佛祖不敬?” “岂敢岂敢,我断了条腿,还坚持亲自爬了贵寺一千九百九十九阶台阶,足见诚恳” 和尚被噎住了,愣了一愣:“若真如施主所言,又怎会被恶鬼缠上,你可知这恶鬼缠身之后,于己”和尚刻意停顿了一下,环绕四周:“于人,都大不利!大考在即,你可莫要害了其他士子” 这下轮到赵玉书愣住了,他本以为几个和尚说他印堂发黑,无非想从他身上诈出些银钱,消了昨日那口恶气,谁知竟然直接挑拨,势必要让他被其他士子敌对,甚至毁了他的大考 怎会有如此恶毒之人! 王渊在背后听的眉头直皱:“大师,赵兄侠义心肠,为人正直,即便被脏东西缠上,我出些银钱,大师们受累摆个道场,帮他驱了便是,怎能说害了我们,未免危言耸听了吧” 好兄弟,还得是你! 和尚冷哼一声:“这位施主谬言了,赵施主黑气萦绕,灵台一片混沌,必须去我寺面壁诵经七七四十九日方可消解,若不如此做,这恶灵吞噬赵施主神志以壮大自身,不消半日,便足以离体而出,满客栈士子,到时均会被缠上,一个都跑不了!”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除了王渊和欧阳问之外,其他士子下意识后退一步 见此情形,和尚们对视一眼,嘴角微微扬起 “大师啊,我有一个想法”,老赵撑着拐杖站起来:“如果我现在就去书院,借书院浩然气压它一它,不知这恶鬼,是否还敢作祟?” 为首和尚一声冷笑:“此恶鬼嚣张难治,除了我香江寺,谁也压不得” 赵玉书笑了,老子就等你这句话呢 赵玉书转过头,刘祭酒放下茶杯,施施然站了起来 第16章 想学,我教你啊 “香江寺诵经能治的恶鬼,书院浩然气压不住?老夫也略通几分望气之术,不知能否让老夫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恶鬼?” 刘祭酒走上前来,人群自然而然的分开一条路 和尚们对视一眼,有些惊疑不定,这事情眼看就要完结了,怎么突然蹦出来一个自称会望气术的人? “敢问施主何人?”为首和尚上前一步,挡在刘祭酒面前 “一介书生罢了”,刘祭酒脚步不停,径直向前走去,就在跟和尚即将撞上之前,仿佛一堵无形气墙出现,和尚噔噔噔倒退几步,险些摔倒 “修士!” 刘祭酒站在赵玉书面前,仔细看了看:“奇了怪了,老夫看这小子,不仅印堂没有黑气,反而红光满面,紫气冲顶,有遇事逢凶化吉,旗开得胜之兆啊” 此言一出,整个客栈惊呼声更大,香江寺的僧人说印堂发黑,一个修士说紫气冲顶,到底谁说的准啊? 和尚有点慌,人家是修士,正儿八经的修为在身,先天说服力就远胜自己,而且哪怕人家信口胡说,也是摆明了姿态要保这小子,自己真敢跟一个修士作对吗? 犹豫半天,和尚觉得得罪师兄比得罪修士要好,而且有修士插手,师兄也说不得什么:“许是,许是贫僧看错了” 刘祭酒回头看了和尚一眼:“看错?你之前几句话险些毁了这小子,当下一句看错就完事了?香江寺的僧人,都是如此轻佻吗?” 和尚涨红了脸,却半天不敢说一句话 刘祭酒突然呵呵一笑:“话说回来,说不定大师你看的才是准的,是老夫看错了也说不定呢” 赵玉书白眼一翻,老哥你别玩我好不好 和尚面面相觑,士子们也面面相觑,这老书生玩的哪一出啊这是? “小子,你说大师们怀疑你,我也不好直接说人家错了,毕竟这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那么多士子的安危都在你身上,你且说说看,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老刘你这是踢皮球啊,不对,这是考我啊,人家毕竟是祭酒,直接为难几个凡人僧人传出去说书院以大压小,所以这事的结果必须落在我身上,你们这群小可爱,真是个个老奸巨猾 “先生,小生是这样想的,为了以防万一,我现在就搬到书院去住,也请几位大师一起去监督,看看到底有没有恶鬼,看看这所谓的恶鬼,书院的浩然气到底能不能压得住。当然大师们的一应食宿,自有小生承担,您看如何?” 想抓我回去面壁是吧,跟哥哥一起到书院念书吧,坐等你们香江寺来赎人 老刘眼一亮,心说这小子够阴险,我喜欢 “也罢,就这么定了吧,诸位且随我走一遭吧” 和尚们又惊又怒,这就想抓我们当人质? 为首和尚顾不得眼前此人是个修士了,颤抖着手指向刘祭酒:“你是何人,怎敢抓我,你知道我们师兄是什么人吗?” 刘祭酒摇了摇头:“用手指人,很不礼貌,我不知道你们师兄是谁,上次跟我说这种话的,是大悲寺讲经首座的弟子,被我扇了一巴掌,他大师兄亲自来道歉领人,小子,走吧” 刘祭酒当先出门,赵玉书向周围拱了一圈手后带着小机灵赶紧跟上,八个和尚中的七个突然被一股无形力道抓起,直接悬浮在半空,鬼哭狼嚎的随着刘祭酒去了 只留下一个和尚跌坐在地上抖的跟筛糠一样,半晌才怪叫一声爬起来,连滚带爬的向香江寺跑去报信去了 刘祭酒大摇大摆的走在路上,背后七个和尚如同风筝一般悬在半空跟着,这一怪异景象很快惹得巡街衙役前来质问,刘祭酒掏出一个木牌一亮,衙役立即诚惶诚恐的让开,一路小跑的在前方开路 “祭酒大人,小子如此做,不会给您带来什么麻烦吧?” 刘祭酒头都不回:“是有些麻烦,书院伙房做菜用猪油,单独给他们几个做还得另开小灶” 呃,我说的不是这个··· “拆了吧,装的不累吗?”刘祭酒斜了一眼赵玉书的腿,冷冷说道 哎呀,被看出来了,对哦,有没有灵力徐夫人能藏,有没有受伤这种纯物理的事就不好藏了 赵玉书嘿嘿一笑,麻利的拆掉绷带和木板,看的小机灵目瞪口呆欲言又止 “那个,祭酒大人,我现在能住进书院吗?”自己还没考,就算走后门,现在就住进去未免过于明目张胆了吧 “书院有专门的迎宾馆,你先住那里,付钱就行” 哦,招待所啊,我还以为学生宿舍呢 “另外,你是张兄的外甥,跟我不必生分,以后叫世叔即可” 啧啧啧,这关系可就近了,又占我便宜 “世叔在上,受小侄一拜” “回头再给我写首那个东坡先生的词,那首江城子气势磅礴,回味无穷,只不过此人到底是哪年在密州做的官啊,我怎么一点都查不到?” “行嘞,回头我给您写一首定风波”,老赵可不敢接话,一接就露馅 两人说说走走,慢慢晃到书院,秦大爷看到天上飘着的七个和尚愣了一下,待刘祭酒跟他简单说了几句之后顿时了然,摆摆手招呼几个小门房过来,将和尚们拽进门里,后面的事情自然不需要刘祭酒和赵玉书操心了 “你今日且在迎宾馆住下,直接说我让去的就行,明日一早切莫忘了到授业楼参加大考” “谢过世叔” 刘祭酒走了,赵玉书站在门前看着跟了自己四五日的小机灵:“小机灵,今儿我就进书院了,以后怕是不能雇你了” 小机灵有些黯然:“非是拍马屁,公子您是俺招待的这么多人里,最好的一个,您把俺当人看” 赵玉书心里一颤:“小机灵,一直都没问你,你大名叫啥” 小机灵嘿嘿笑道:“俺姓纪,单名一个冷字,但俺人机灵,身板又小,大家都叫俺小机灵” “为何起名叫冷呢?” “俺娘说,俺出生那年,天特别冷,冻死了很多人,以后俺就叫冷,老天爷看俺是自己人,就不冻俺们” 赵玉书眼睛一酸,有点想哭,明明有修士,明明有天地灵气万物生长旺盛,为什么东都近郊还会冻死人? “公子快进去吧,俺跟了您四日,共计二百文,你借了俺一文,明日俺来还您七百九十九文” “滚蛋,狗东西,公子赏你了 ” “中嘞,谢过公子赏!” 小机灵摆了摆手,转头跑了,老赵有点怅然若失,小机灵算是这几日跟他关系最为密切的人了,帮了自己不少事,突然就这么走了,总觉得少了点啥 走进迎宾馆,一间普通房间要价三两一晚,比抢都快,幸好自己只住一晚 午饭之后,赵玉书躺在床上瞎琢磨,足足一个时辰不知道该干些什么,随后一骨碌爬起来,跑去门房秦大爷处问了几句,然后一脸喜色的跑出了书院 东都西门处,进城的人排起了长队,小机灵正一脸谄媚的向每个进城的旅人推销自己,还有十几名少年跟他做着相同的事 然而生意并不好,大多数人不理不睬,少数人打听了一下价格扭头就走,还有人甚至直接一把推开,怕他们脏了自己衣服 “纪冷!”一个声音传来,小机灵愣了一下,这个名字似乎好几年没人叫了,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纪冷!聋了不是!” 小机灵愕然回头,赵玉书一身黑衣,靠在一家店铺门口,懒洋洋的看着他 “公子!你怎么来这了?” “我突然想起,进书院的士子,大多会带一两个书童,这叫啥,面子” 小机灵鼻子一酸:“俺不识得几个字” “那你想学吗?” “想啊” “想学,我教你啊” 第17章 再探添香楼 “说好了啊,你的工钱还是五十文一天,折合每月一两半,下个月五号发工钱,管吃不管住,有没有意见?” 两人晃悠悠走着,小机灵,不,纪冷嘿嘿傻乐,不停的点头 “你这身衣裳得换一换,弄身干净的,我打听过了,书院只发学子的衣服,书童的自备,白天可以在书院陪读,晚上就得走,明白不?” “俺明白” “那行,你自己去买衣服吧,我记得你手里不还有七百九十九文闲钱吗” 纪冷顿时脸一垮,跟着您混连工作服都不配,还得自己掏钱啊 走进西市,挑了家裁缝铺子,纪冷给自己置办了两身标准的书童衣服,蓝色外褂加黑色小帽,看起来跟前世某位钻进太师府骗姑娘的大才子有几分相似 总记得那是明代的装扮啊,这个世界审美融合的很厉害啊 店家第一次见主家在一边等书童自己买衣服的神仙操作,两个销售妹子在一旁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赵玉书一个媚眼抛过去,俩妹子脸色一变,呸了一声登徒子便不再理他,这让老赵很受伤,看起来自己不是能靠脸吃饭的家伙 “公子,咱们接下来去哪?” “许久没去添香楼了” “不三日前才去么” “上次不是没花钱么,进青楼不花钱总感觉怪怪的,有种吃软饭的错觉,我明天就进书院了,今天得把这个错觉扭转过来,不然无心读书” 添香楼没有淡旺季,永远人满为患 迎客的小厮总觉得这个黑衣公子有点眼熟,但想了想来这的客人都熟,急忙招呼进去 “拿去,按这个数给我上菜”,赵玉书拍出十两大银,小厮心里有数,引了大厅一个偏桌坐下,瓜果好茶先上了一些 格局与三日前并无不同,大厅舞台上妹子们跳的舞也是一样,只是大厅居左的地方似乎撤掉了几张桌子,腾出一小片空地,此时一群人正围在那里 “纪冷,去看看那干啥呢” 纪冷小跑过去,努力挤进人群,不多时满脸笑容的挤了出来:“他们在看公子的诗!” 我的诗?我什么时候写过诗?我写的诗能看吗? 恍惚了一下,老赵恍然大悟:“那是人家纳兰先生的诗,你可不能乱说” “没人认识纳兰先生,大家都只知道这是您念出来的,王公子落的笔” “上面可曾写纳兰先生所作?” “这”,纪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俺也不认识啊,就听他们念,才知道是公子的诗” “我去看看” 赵玉书挤进人群,还没看清字,只听旁边一个文士摇头晃脑:“此诗缠绵悱恻,意境深远,幽怨之余又有几分释然,这纳兰容若到底何人呢?” 还好还好,写了纳兰的名,赵玉书仔细看了看,果然在诗尾写了王渊代笔,纳兰容若作 只不过最后五个字字迹娟秀,八成是云姑所添 “哼,我倒觉得,此诗过于阴柔了些,一个大男人,写这等深闺怨妇一般的诗,难怪不好意思扬名” 哎呀你个小可爱,纳兰容若可是被称之为宋后诗词第一,你们这里连李杜都不知道的时代,还有脸讽刺人家 赵玉书撸起袖子准备怼回去,却听的人群一静,背后似乎被人让开了一条路 “这位公子,诗词之道,大家各抒己见无可厚非,但出言如此阴损,未免有失士子身份吧” “云姑”“云姑”一声声问候响起,赵玉书回过头,看着风姿灼灼的云姑款款走来,微笑着回礼 “适才在楼上,听刘嬷嬷说赵公子来了,便下来一见,这几日公子可好?” “劳云姐挂念,好得很”,老赵不要脸的叫了声云姐,占了周围一大群人的便宜 “下面吵闹,公子若不嫌弃,可愿上楼小叙?” 我的天呐,东都最红的添香楼老板,见我第二面就请我进小屋,羡不羡慕?服不服气? 下午被两个裁缝铺子小姑娘看不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我老赵这张脸,还是能吃软饭的 “叨扰了”,赵玉书昂首挺胸跟着云姑上楼,路过一脸懵的纪冷时很大气的小声道:“饭你自己吃吧” 云姑的房间很干净,小小客厅里一张小桌,四个小凳,屏风后面隔着纱帘一张若隐若现的小床,然后窗边一张书桌,便再无一物 屋里只有二人,前世纯情小男生老赵第一次进女子闺房,坐在小凳上,有些局促 “公子不必紧张,小女已经一把年纪了,断然不会跟小姑娘们争什么” 老赵脸一垮,人家这话听着像自嘲,其实是明确的告诉自己,别打什么歪主意,有啥想法去楼下找姑娘去 “呵呵,云姐说笑了” 云姑拿起桌上酒壶,给赵玉书倒了一杯:“小女体弱,喝不得烈酒,这是小女亲手酿的果酒,没什么名堂,偶尔小酌两杯解解乏,公子明日大考,不宜大醉,就少许喝两杯这个吧” 老赵急忙谢过,端过杯子一饮而尽,只觉入口清凉,过嗓滋润,入腹舒畅无比 “好酒!” 云姑微微一笑,又倒了一杯:“小女请公子来,主要是有两件事想问,希望公子不要介意” 赵玉书一凛:“云姐请说” “这当前一件,敢问人生若只如初见此诗,当真是纳兰先生所作?” 赵玉书一愣:“云姐为何有此一问?” 云姑脸微微一红:“小女读书不多,但历代名家诗作却是多有涉猎,从未听过有位纳兰先生,小女敢问,真不是公子你,托名所作?” 赵玉书满脸苦笑:“说实话,我也希望是我写的,但赵某真无法当那欺世盗名之徒啊” 云姑眼神一黯:“可惜了,那真是小女才疏学浅,竟错过了这等大才,不过那日我听刘嬷嬷说,公子问她可知什么皇帝和贵妃一事,若不知,此诗便只有四句了,小女敢问,剩下的部分是什么?” 老赵抬起头,有些感慨:“这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足足半个时辰,老赵努力的向云姑讲解了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故事,只不过必须绕开当今李唐皇室,说这是纳兰先生梦到了一个不存在的朝代,梦见了这段缠绵悱恻的爱情,当然对唐皇因此丢了半壁江山,最终把锅扣在自己女人头上这种事,能省则省,又不是讲历史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好凄美的句子,好可恨的负心汉!”云姑泪眼朦胧,拿起绢帕擦了擦眼泪 我去,姐姐你这反应有点强烈啊,我不会又触发什么s级剧情了吧,你们这些大人物的恩怨情仇可别扯到我身上啊,老赵有点慌 云姑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擦掉眼泪:“让公子见笑了,我可以把这几句写下来吗?” “当然当然” “公子稍坐,第二件事,是有人托我问你,算了,我让她自己来吧”,云姑可能是有点尴尬,急忙起身出门,过不多时,门重新打开,一位身材蓝紫长裙,相貌楚楚可人的女孩走了进来 “妾身柳如兰,给公子请安” 第18章 这个好人有点费钱 老赵愣了愣,怪不得老王念念不忘,差点废了自己,这姑娘长得确实标致,尤其一双眉眼低垂,什么叫我见犹怜呐,什么叫古典美人呐,换我我也麻啊 “柳姑娘不必多礼”,老赵急忙起身回礼,朋友妻不可欺,这是老王的心上人,别说欺,你连心思都不该动,听到没老赵 柳如兰慢慢坐下:“今日厚颜托姑姑请公子上来,是想问,嗯,敢问王公子近日如何?” 老赵心说姑娘你都要嫁给那个纨绔垃圾了,还惦记着旧情人,是不是不太合适有点茶茶的,但人家这么可怜,只是问一句也不算过分,吧? “王兄近几日闭门休养,想来明日大考不成问题的” “那便好,那便好,我险些害了他” 说完,这妹子竟然直接嘤嘤嘤的哭了起来,搞得老赵有点失措,不是,你别哭啊,你们咋一个两个见我就哭呢,我啥也没干啊,哄女孩我也没经验啊 柳姑娘哭了足有十几分钟,终于慢慢停下,这十几分钟赵玉书如坐针毡偏偏又一动不敢动,心想跟着云姑上楼委实不是什么好事,一大一小俩美女啥好处没让自己捞到,一人哭一回,传出去自己名声还要不要 “让公子见笑,妾身先退下了” 这就走了?你哭完就想走? “姑娘且慢!”不行,今天我老赵不能白上来一趟 柳如兰有点愕然:“公子有何吩咐?” “你且坐下,我问问你,你爱不爱王渊?” 柳如兰顿时满脸通红:“公子,公子你,孟浪,情爱之事,怎能如此喧哗” 我去你们怕是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n遍了吧,我就问一句你爱不爱他你激动成这样 “咳咳,我的意思是,王兄对你那是掏心掏肺的喜欢,你今天又刻意来问我,证明你心里是有他的” 柳如兰泪眼朦胧:“当然是有的” “那姑娘为何,还要嫁给那个什么二管家的傻儿子?” 不说还好,说到这里,老赵只见柳如兰小嘴一撇又要哭 “不许哭!先说完再哭!” 柳如兰吓了一跳,竟然真硬生生止住了哭声,但抽抽噎噎的说不出话 “我来说吧,如兰年纪小,莫吓着她”,房门打开,云姑重新进来,看样子补了妆 大姐感情您刚才一直在外头听墙角咯 老赵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是一惊,自己耳力何其好,竟然不知道云姑就在门外,难不成云姑也是修士? “云姐,据我所知,您应该是不怕那个什么二管家的” 云姑叹了口气:“怕是不怕的,但是赵公子,这世间事,都要讲一个规矩,张公子拿银钱要给如兰脱籍,这事是大唐律允许的,这就是规矩,我要是拦着,这添香楼就成了无视朝廷法度,强行扣押民女的地方,这官司打到西京去,也是我没理” “脱籍?” “如兰父母曾是朝廷命官,犯了错,如兰自小便成了奴籍” 真特么的,都特么能修仙了还有奴隶,扯淡么不是 “所以老王那孙子是没钱还是咋滴,他咋不给你脱籍?”老赵有些激动,这王渊竟是个提了裤子不认人的王八蛋吗? “公子冤枉王郎了,他要为我脱籍的,可王家是平江大族,王郎身为长子,又未婚配,怎能娶我一个青楼女子,是我不配他”,柳如兰嚎啕大哭,云姑叹了口气将她抱在怀里 “所以你故意不理他,想让他忘了你?”什么狗血言情剧哦,这剧情搁在前世都能上小绿书了,集美们谁懂啊,王家那个下头男,呸呸呸,串台了 柳如兰哭着不能回应,云姑也没有说什么,老赵长叹一口气:“所以柳姑娘已经是张家的人了?” “那倒不是,脱籍需要先在我这交足了银钱,然后去东都府衙那里公证换籍书,张家二公子手头没那么多现银,正凑着呢” 赵玉书一脸生无可恋,你们真行,敢情就人家口嗨一句,你们就开始上演这出苦情戏,得嘞,你们这群古人啊,脑子永远转不过弯来,老王啊,让兄弟我来救你一次吧 “云姐,柳姑娘脱籍要多少银子?” 云姑一脸疑惑,想到一个可能,有些吃惊,但还是犹豫了报了数字:“一千两,这是东都府衙定的数” “多少?”老赵吓了一跳,当今东都物价,一个蒸熟的白面大馍馍是一文钱一个,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能换一千个大馍馍,一千两银子就是一百万个馍馍,能让柳如兰这小身板一天三个吃九百年 老赵抓了抓心口,有点疼,玛德这个义气好贵啊 从怀里哆哆嗦嗦的掏出一张珍藏的银票放到桌子上:“云姐,我明日大考,怕没有时间,还请您帮忙跑一趟府衙,把柳姑娘的籍给改了,这姓名籍贯,可能需要您使点手段” 云姑虽然想到了这个可能,依然有点震惊:“赵公子,你这是?” 自己这算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还是为基友?都不是,其实老赵知道,自己只是不想看到这个可怜的小姑娘,落到福王府的人手里,仅此而已 老赵叹口气,原谅我的任性和假慈悲吧:“柳姑娘父母尚在否?” “早便不在了” “好,今年芳龄?” 柳如兰有点慌,看了看云姑,小声道:“十五” 靠,好小,老王这个畜生 “介不介意等两年再嫁?” “啊?” “我本是西京莲勺人士,父母早已仙游,只剩些许家产,我独自来东都求学,明日之后,便是白马书院的学生” 云姑和柳如兰面面相觑,不知道老赵说这些作甚 “在书院安定之后,不忍家中幼妹独守老宅,特接到东都暂住,哦,巧了,幼妹姓赵,闺名,如兰” 柳如兰大张小嘴,思维明显没跟上 云姑眼睛一亮:“可惜了,小女自幼培养的当红姑娘柳如兰,被一游商看中,连夜脱了籍,不知何处去了” “姑姑,赵公子,你,你们”,柳如兰有点不知所措 “两年后,估计东都没几人记得柳如兰,而我家幼妹长成,与我同窗王渊一见倾心,我只好忍痛将妹妹托付于他,远嫁平江,当然了,如果我妹子看不上他,为兄依然有大把的嫁妆,挑个上好才俊给她,想来我赵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有个在书院读书的哥哥,总还不至于说高攀了谁” 噗通一声,柳如兰跪在地上:“恩公大恩大德,妾身来世当牛做马,不足以报万一!” 前世有句话说的好啊,你长得帅,妹子就说这辈子以身相许,你长得丑,自然只能是下辈子当牛做马了,虽然咱也没指望人家以身相许 “还不叫大哥!” “小妹赵如兰,见过大哥” 怪不得人家能当红牌呢,看看,多机灵 老赵点点头,将自己的便宜,不,非常贵的妹妹扶起来:“还有一事要劳烦云姐” “赵公子请说” “事情要做自然做全套,还请云姐将我妹子先送往西京,过两日我自遣人去接,另希望云姐能在东都替我寻一处清净房子,给我妹子住,一应花费,云姐报个数即可” 云姑呵呵一笑:“本以为王公子已是豪富,出手却难有赵公子这般豪爽阔绰,放心,些许小事,交由我便是,只是如兰这孩子自幼被我带大,确如女儿一般,两年后你出嫁,姑姑总要为你备一份嫁妆,这两年,就不要再来了” 柳如兰又开始抱着云姑大哭,老赵决定把空间留给人家,起身告辞下楼 今天又做了一件好事啊,希望这种好事以后不要再有了,不然玉鼠老兄留下的银子,真的不够折腾 真是,有钱人终成眷属啊 第19章 书院大考 离了老远赵玉书便看到了一脚踩在椅子上坐没坐相吃没吃相的纪冷,想到自己十两银子全进了这小子肚子,到现在自己还只喝了两杯冷酒,不禁冷笑一声:“好吃吗?” 纪冷一抬头:“好吃!谢公子赏!” “可我还没吃” “哦,那您再点啊” “气饱了,回去!” 回到书院迎宾馆,打发了纪冷回去,赵玉书犹豫着要不要把如兰的事情告诉王渊,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不想让王渊以后天天惦记着他这个人情,更不想自己刚收的妹妹天天跟这个货在自己面前你侬我侬,而且他要花两年时间好好观察一下王渊,若他真是个喜新厌旧之人,那柳如兰就真的是赵如兰,跟王渊再没半点关系 我这算不算烂好人啊 本想再练几遍踏影步,想了想还是算了,这里不是客栈,而是深藏不露的书院,万一被有心人看到,秒秒钟几个内景大佬就会过来把自己底细查个底朝天 低调做人低调做人 一声鸡叫将睡梦中的赵玉书惊醒,洗了把脸,吃过迎宾馆提供的早点,赵玉书满怀忐忑的走向授业楼 虽然有刘祭酒这条粗腿在后面撑着,但好歹是名满天下的白马书院,哪怕走过场也不是能轻易走通的 授业楼占地极广,楼高七层,楼下一个巨大青石广场,堪比前世的奥运体育馆,此时已经人山人海 “这得多少人啊!” “赵兄!赵兄!你让我们好找!”王渊和欧阳问挤了过来:“昨日无事吧?” 他们问的自然是所谓的猛鬼缠身的事 “无事,那几个僧人信口开河,已经被押在书院了”,你未来老婆现在是我妹妹这点小事就不用告诉你了吧 “可喜可贺,赵兄今日可有把握?” “呃,有那么一点点吧,就看书院考什么了” 王渊和欧阳问一愣:“赵兄不知道书院考什么?” 哦?说的好像我应该知道一样,呵呵,玛德,我是不是又漏掉了什么 “毕竟我第一次考嘛,嘿嘿”,老赵不好意思一笑,随即看对面两位仁兄都有点尴尬,哦对,他俩去年考过一次,落榜了 “我无心的····” “赵兄不必介怀,也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事,咱们既然是士子,自然要考圣人经典;咱们未来要为陛下治理天下,自然要考治国之策;辽国始终虎视眈眈,自然要考军略” 说的好有道理,全是我不会的,这把稳了,明年见兄弟们,老刘我*你** “不考诗词歌赋吗?” “诗词虽好,终归是小道,考是考,但没听说有谁据此上榜” 哦,小语种呗,那就没问题了,老刘我爱你 “郡主到!”一个嘹亮的声音响起,赵玉书瞳孔猛地一缩 哒哒的马蹄声从背后传来,所有士子都回头看去 一匹白马当先前来,一身紫白劲装的郡主策马缓行,身后是组成一条长龙的车队,每辆大车上装的满满当当,不知是何物 虽然穿的不是宫装,但赵玉书依然一眼认出了这个差点一句话要了自己命的冷艳美人 郡主策马到授业楼平台外便下了马,快步走到楼下:“小女李彤,奉父王命,特向书院捐赠文房四宝、衣物用具等共三十车,预祝书院再获良才,祝诸士子金榜题名” 半空中一道声音响起:“谢过福王,郡主请上楼观礼” “不敢耽误大考,小女先行告退” 很有礼貌啊,从始至终不称本宫称小女,不穿宫装穿常服,礼物送到就走,姿态放的很低,小道消息说皇室忌惮书院,未必是空穴来风 王渊感叹道:“素闻福王郡主乃东都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哎呀你个畜生,我妹妹比她差哪了,这女人可狠毒着呢,不过,总感觉哪里不对啊 赵玉书犹豫了一下:“王兄,金榜题名,不是科举时用的吗,为何考个书院,就,就,嗯,怎么说呢,这么激动?” 老王一愣:“科举是什么?” “啊?就,做官的选拔考试啊” “那不就是书院吗?考入书院,结业之时自有祭酒推荐去各地任职啊!你不知道吗?” “哦呵呵呵,我们老家话叫科举,口音问题,一时没扭转过来,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 包分配啊,怪不得你们这么上心,幸亏老王傻乎乎的 当~一声钟响,所有士子齐齐闭嘴,向授业楼看去 一道水幕突然出现在楼上,一个须发尽白的老人出现在水幕上,随后身后跟来两个中年人,刘祭酒赫然在列 我靠,全息投影! “老夫,白马书院祭酒温在仁,今日主持书院入门大考” 士子们齐齐行礼:“见过温祭酒” “不必多礼,诸位且前后左右间隔三尺站立,请” 士子们一阵骚动,快速移动起来,不多时已经站好,比军训还快,书院的威慑力委实可怕 赵玉书眼前一花,突然一个光芒组成的竹简出现在面前,竹简缓缓打开,隐约有字迹跃然其上 还未细看,水幕又传来声音:“本次大考共有四题,直接用手指作题即可,共两个时辰,诸位可以落笔了” 三名祭酒从水幕中消失,转而替换成一支巨大燃香,倒计时开始了 这考试这么随意的吗,都不用查一下我的凭证吗? 赵玉书忘了他是住在迎宾馆里的,那些从外面进来的早就查过了 低头看向竹简,第一道题缓缓浮现:去岁,赣州大旱,稻米仅收二成,何解? 古代没有标点,赵玉书努力断句之后明白这是一道国策题,快速回忆了一下之前一天看的去年的邸报似乎提到这事,而且赣州好像是很重要的军粮产地 赈灾?肯定没那么简单 减税?应该也不止 前世经验,做题之前,要先揣摩出题人的意思,知道他想考你什么,自然就有思路了 感谢前世受的历史和思政教育,赵玉书很快发现了问题的点,重点不在税赋,不在赈灾,在于军粮 朝廷对辽始终是主动进攻的姿态,去年的军粮是为今年的春后进攻准备的,而没了军粮,今年就没法进攻,你不进攻,人家就会打过来,毕竟没粮这事瞒不住 要解决的,是没粮的状态下,怎么守住,或者说,怎么打过去这个问题 赵玉书想了想前世所学,组织了一下语言,果断落笔 授业楼上,温祭酒看着奋笔疾书的赵玉书,侧头问道:“他就是你说的胸怀诸多名篇诗词的人?看起来也不像你说的除了诗词一无所知啊” 刘祭酒点点头:“正是此人,学生到现在也弄不清,那些诗词到底是不是他托名所作,一首江城子,不像是没做过官的年轻人能写出来的,但那孙郎冯唐的典故,又像是现编的,学生从未听过” 温祭酒呵呵一笑:“若他前面三题答得不好,就让他入院做个编撰,磨砺两年” “若答得好呢?” 温祭酒眼睛微眯:“那就让他走走那条路” 刘祭酒闻言脸色大变,与另一名副祭酒对视一眼:“老师,学生看他没有修为在身” “眼见未必为实,而且,谁说没修为就不能上天机阁?” 言罢转身而去,留下两名副祭酒原地失措 赵玉书自然不知道三位书院大佬对自己的未来做了什么决定,只是专心答题,应对这种情况手段无非两条,要么咬牙搜刮其他州,强行进攻,要么转攻为守,熬过今年再说 但老赵偏不,他写了另外一种方式 第20章 请戚将军上身 遣一劲旅深入草原,要快,要狠,不要带干粮,以战养战,打的辽国人心惶惶;这叫效冠军侯故事 然后开放互市,大量倾销大唐除军备粮食之外的商品过去,把他们的财富吸回来;这叫货币战争 因为辽国不是普通的草原游牧民族,他们是一个有完整统治体系的大帝国 既然不是野蛮人,那自然就有利益有阶级,所以赵玉书的方案是,不打仗有钱赚,打仗我就狠狠的咬你,要不要全面开战你自己选 写完之后,赵玉书长出一口气,擦了擦汗,转头四下里看了一眼,发现有点人胸有成竹下笔如神,有的则满头大汗手指乱抖 大哥你不行你说一声啊,我寻思你这是要晕过去了可别砸我身上 把第一题的部分卷上,竹简自行拉开,第二题冒了出来 圣人经典中的一段话,讲讲自己的理解 老子以为是论语,结果完全看不懂,很好,白卷,下一题 楼上两名副祭酒眼前随意的切换着不同考生的试卷,刘祭酒自然多关注了赵玉书一下,当看到老赵第二题直接跳过的时候,老刘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 你国策军略不会我能理解,你特么的一个读书人直接把圣人经典跳过去是几个意思? 感情您专做微积分结果一元一次方程不会呗 不会你蒙一个啊,好歹写俩字啊,连个解字都不写怎么给分? 温祭酒坐在书桌前,正好也在看赵玉书的试卷,看到老赵放弃第二题时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随后哈哈大笑 “有意思,这个年轻人有意思,或许那个老东西会喜欢” 老赵翻开第三题 一个阵图出现在眼前,圆圆的跟个乌龟似的 行军打仗俺真的不会啊 老赵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阵图,确定自己是真不会,不过如果这个也交白卷的话,老刘这条腿再粗也有点靠不住吧 仔细审了一遍题,发现原来不是让自己讲解阵法,而是改进阵法 辽国以骑兵擅长,但却有一种名为折刀卫的步兵非常出名,这种步兵全由武艺高强之人组成,手持一米五左右的长刀,只在小规模战场出现,专克大唐轻甲步兵,等闲三五人突入战阵,几十上百个大唐府兵都只有被撵着跑的份 试卷上的阵是典型的龟甲阵,重在防守,但面对折刀卫的时候依然非常无力,只是死的慢点而已 单兵能力强,持长刀,专门欺负无甲部队,好熟悉啊 赵玉书眯着眼睛回忆,自己的历史上,似乎也出现过这么一支部队,或者说,流寇,然后被一位大佬打的屁滚尿流 来吧现在的大唐,让你们见识一下前世顶尖高手的智慧! 出现吧!鸳鸯阵! 以十一人为一队,最前为队长,次二人一执长盾、一执圆盾。长盾手执长盾遮挡箭矢、长枪,圆盾手执轻便的藤盾并带标枪、腰刀,二人掩护后队前进,必要时圆盾手还可与敌近战 再二人为狼筅手执狼筅,狼筅为毛竹选其老而坚实者,将竹端斜削成尖状,又留四周尖锐枝丫,每支狼筅长一丈,狼筅手利用狼筅前端的利刃刺杀敌人以掩护圆盾手的推进和长枪手的进击 再后为四名长枪手,左右各二人,分别照应前面左右两边的盾牌手和狼筅手 最后为两名短刀手担任警戒、支援。如敌人迂回攻击,短刀手即持短刀上前劈杀 写完这些,赵玉书随手画了两幅灵魂画作,一为鸳鸯阵的站位,二为狼筅示意图;奇丑无比 老赵很满意 楼上三人已经目瞪口呆了,三个人此时不约而同的调用了老赵的试卷,当看到鸳鸯阵的解说时,精通军略的三人都下意识的感觉到此阵的不同寻常之处 “刘大志!” “学生在” “速去东都卫,着曹将军点一支军马,依此阵演练看看” “喏!” 温祭酒快步走到窗前,眼中流光闪动,死死盯住赵玉书,在他秘法的观察下,赵玉书身上依然没有半分灵力波动,但温祭酒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你到底是何人,当真没有修为在身吗?” 得意洋洋的老赵此时并不知道这一个鸳鸯阵已经把自己暴露在聚光灯下,毕竟他生活在现代社会,完全无法理解古人对一个足以称颂数百年的阵法有多么强的渴望 在他眼中就是,戚将军牛逼,我拿来用用;而在古人眼中,这东西的价值约等于武侠小说里的武穆遗书,值得让一个江湖的人拼了老命去抢 伸个懒腰,抬头看看水幕,发现时间已经过半,自己是稳了,只剩一首诗词,几分钟就能写完,但有的人已经急哭了 年轻人还需要磨炼啊,大不了学老王和欧阳,明年再来嘛 老赵摇头晃脑打开最后一题,果然是诗词 要求随意作一首诗词,要与月有关,但不能带月这个字 呵呵,不管哪个世界的古人,对月都有着谜一样的爱恋啊,如果你们知道它就是一个到处是坑的土球,不知道还能不能写出来这些千古名篇 与月有关,首选当然就是诗仙的床前明月光了,但又不能带月字,这就让知识储备不是特别足的老赵挠头了 东坡先生的明月几时有也不能写,否则只凭这一篇又得震死一片人,有啥是跟月有关但不带月的诗词呢,好急,在线等 突然间,一首词蹦出脑海 赵玉书一拍手,我怎么把他忘了,自古以来,元夕第一词,正月十五,算跟月有关吧 老赵抬起手指,果断落笔 青玉案·元夕 楼上温祭酒依然在闭目推演鸳鸯阵精妙之处 另一弟子急匆匆跑了过来:“老师,他作词了” “谁?” “赵玉书” 温祭酒正想训斥,他作词就作词,有什么可说,你身为副祭酒的气度呢 但一想这个学生刻意来说,想必又是一篇不得了的词章 “这次,他又写的哪位大家所作?”温祭酒没有问内容,打算自己看 弟子犹豫了一下:“他落款写辛弃疾作,弟子愚钝,实在想不起这辛弃疾又是何人” 温祭酒手一挥,一面竹简虚影出现在眼前 第21章 这算是试炼?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这,这是何等景象啊”,温祭酒有点失态 “老师您接着看”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若这词乃此子所作,他必是仙人下凡!” 副祭酒一声苦笑:“上次您听天上白玉京时也是这么说的” 温祭酒有点尴尬,装作没听见,继续往下读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为何,为何此等大家不在我们书院啊!” 若不是弟子在旁,温祭酒甚至想抱头痛哭一番,自己为了读书,在修行路上耽误了太多,此生怕是止步外景圆满 结果现在回头一看,随便一个听都没听过的人写首词都是自己一辈子连尾巴都摸不到的高度,这等落差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写完青玉案之后的赵玉书甩了甩手,看了眼大约还剩四分之一的燃香,哎呀,写这么久还是挺累的,能不能提前交卷啊,不行的话我坐会儿行不? 胡思乱想了许久,当的一声钟响,水幕上温祭酒那张老脸重新出现:“时辰已到,竹简仍在眼前者,随我入楼,其他人回去吧” 水幕哗啦一声消失,在消失之前,赵玉书总觉得温祭酒看了他一眼 哦哟,忘了看竹简了,老赵赶紧低头,竹简虚影仍在,随后啪的一声,竹简合拢,悬浮在他头顶 噫,好,我考上了 不过你们阅卷了吗,这就定下来了?是不是有猫腻啊? “爹啊,娘啊,孩儿不孝啊!”“我中了!我中了!哈哈,我中了!” 顿时一个广场有哭有笑,有跪有跳,赵玉书特别想抓住他身旁嗷嗷叫说自己中了的男人,给他一巴掌骂一句:该死的畜生,你中了什么 “赵兄赵兄!”王渊一路跑来,一把拉住他的手:“我考上了!” 我看到了,竹简在你头上飘着呢 “恭喜恭喜!欧阳兄呢?” 两人四下寻找,却见欧阳问跌坐在地正抱头痛哭,奇怪的是他头上明明有一束竹简 赵玉书正待上前,被王渊拉住:“让他哭会儿吧,欧阳兄父亲早亡,寡母独自经商供他读书,虽然颇有家财,却始终被叔伯惦记,这次高中,总算能让他娘扬眉吐气了” “那我们就别打扰他了,先进去吧” 授业楼大门打开,头上顶着一束竹简的士子们鱼贯而入,赵玉书抬步跨过门槛,只觉得眼前一花 “我又穿越了?” 在门外,明明看里面是一个大厅,自己一进门,怎么就变成了,如此,如此,金碧辉煌的地方! 而且周围那么多一起进门的士子此时一个也无,让老赵有点慌 老赵眼前似乎是一个宝库,成摞的金砖和银锭摆满了半个房间,各种闪着各色光芒的奇珍异宝到处都是,这让赵玉书想起当日在玉鼠记忆里看到的福王宝库 “咦?这是书院的藏宝室吗?”一个面带微笑的青年士子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赵玉书身旁,摇着扇子好奇的四处打量 “这位兄台,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难得遇见一个人,老赵急忙上去攀谈 “或许吧,不过,这说不定这是我们的机缘呢” “机缘?这有什么机缘?” 青年不答话,走到一把放在木架上的宝剑前:“你看这剑,虽在鞘中却依然掩不住锋锐之气,剑柄木色下隐有几道血线,一看就是饮血利器,至少是玄阶中品” 玄阶中品?赵玉书一愣,想起福王宝库中,黑衣说千里江山图乃天阶至宝,这就是修行界对宝物的等级划分方式吗? “呃,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青年嗤笑一声:“兄台难道没听过,天下至宝,有缘者得之?既然书院让我们进来这里,就是让我们随便拿啊” 你个小可爱,你这是什么强盗逻辑哦 赵玉书摇头:“这是书院的东西,我只知道,不问而取是为贼,就算真给我们,也得问过祭酒再拿” 青年哈哈一笑:“就算他不给我们就不能拿?如此多宝物,我们拿了几件就走,天大地大,何处去不得?” 赵玉书目光一寒,心生警惕,这个士子,胆子有点大过头了吧 谁知那青年转过头,目光竟然也十分冰冷:“这位兄台,在你心中,难道书院比命还重要?” 这是在威胁我,不跟他一伙就要干掉我?他哪来的胆子?他是修士? “不错,我可是外景三重天的修士”,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青年身上浮现一层灵光:“大家能一同到此,也算有缘,再给你一次机会,书院和命,哪个重要?” 赵玉书眼睛微眯,总感觉哪里不对啊,这书院之中,你区区一个三重天,真敢杀人夺宝? 于是赵玉书踏前一步:“这跟哪个重要无关,人家的东西,你不该拿,这是天下的道理,你要拿,我就要拦你,这是我的道理” “这跟你又有屁的关系,算了算了,你不拿就滚,拦我作甚?”青年有点生气 “我已经考入书院了,书院的东西将来说不定就是我的东西” 青年愣住了,这人怎么比自己还不要脸,还表现的如此义正言辞 “整半天是个傻子,老子跟你废那么多话,哼”,青年骂了一声,拂袖就走 “你站住,我觉得你这个人有问题,你得跟我去见祭酒!”虽然这个青年的行事逻辑很奇怪,但赵玉书不打算放他走,这么个阴狠大胆的小人,如果恨上自己,未来自己在书院会很难过 谁知这个人看似脚步不快,竟然让自己始终追不上,几息之后,青年推开一扇门走了出去,赵玉书一时收腿不急,一头也跟着撞了进去 轻纱漫舞,水汽氤氲,不远处似乎有哗啦的水声传来,中间还夹杂了模糊不清却又有几分旖旎的轻笑 浴室? 有古怪! 第一次进了所谓的宝库或许可以解释为意外,这跨个门直接进了浴室是什么鬼,谁家把宝库跟浴室放一起啊 谁特娘的针对老子? 赵玉书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不多时,眼珠子一瞪,小脸透红 地上放着一件女子的亵衣 抬头向前看,半空中垂着的轻纱后面,似乎是一个很大的浴池,一个若隐若现的美妙胴体在浴池中摆出各种诱人姿态 老赵感觉鼻腔有点热,肯定是最近好东西吃多了上火 “谁?”似乎听到了背后的动静,浴池中的女子动作一停,扭头轻喝,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恐 前世有个着名笑话,如果你是一个酒店服务员,一天不小心打开某个房间,看到里面一个女人光着身子,这时候你该怎么办? 想整我是吧,老赵一声冷笑 “对不起公子,走错门了”,咔哒一声门被关上,老赵已经消失不见 浴池中的女子眨了眨眼睛,不对啊,这是什么剧本,怎么跟我拿的不一样啊,公子?你喊谁公子呐!是老娘声音不够娇媚还是身材不够好啊! 第22章 我生自然你死 此时的老赵已经确认,这是某种考验,或者说某种恶作剧,第一关是贪欲,第二关是色欲,只是不知道是只针对自己还是每个士子都在经历 接下来肯定还有 老赵从浴室出来后,眼前的景色又变了,自己站在泥泞的河岸,天空雷雨大作电闪雷鸣 一袭黑衣站在自己面前:“玉鼠,你让老夫好找” “不可能” “不可能?呵呵,你太小看我了玉鼠,或者说,你太高估自己了,无论你藏在哪个老鼠洞,无论你变成谁,老夫都能找到你” 赵玉书想动,但不知为何,整个身子如同被水泥裹住了一般坚硬,动弹不得 “别急别急,老夫不喜欢杀人,难得有你这么个好玩具,老夫会陪你慢慢玩” 黑衣走到赵玉书面前,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接下来,你会求我杀了你” 枯手轻轻一按,一股阴寒气息从肩膀直冲全身,血液仿佛被冻成了冰块,尖利的冰刺刺穿血管,从肌肉内部穿过皮肤在周身炸起 赵玉书一声惨叫,伴随着黑衣的大笑声,响彻整个夜空 二楼,宝库中的摇扇青年和浴室中的女子并肩站立,看向一楼空荡大厅中呆立不动,嘴里却发出异常恐怖惨叫的赵玉书 “师姐,你说他到底在经历什么,能叫成这样?” 女子摇摇头:“哪怕师父也不知道每个人的幻境之中有什么,只知道会经历内心深处最恐惧之事” “那师姐当初是什么?” “关你屁事!” 青年呵呵一声:“这个年轻人很有意思,竟说书院的东西将来可能是他的,蠢的可爱,希望他能扛过去” 女子点了点头:“确实有意思” 青年挠挠头:“为何当初我入天机阁时,师姐不曾色诱?” 女子转过头,眼睛微眯:“有镜子吗?” “没带身上,房里有” “回去照照” 青年大怒:“我怎么也比他好看吧!” 赵玉书缓缓恢复神志,只觉得足足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令他绝望的是,睁开眼,依然是黑衣 周身的血迹和伤口均消失不见,可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却没有消散 “醒了?我们继续,还有很多玩法” “我,不,怕你”,赵玉书艰难开口,赵玉书抖得像筛糠,不是怕的,是疼的 “你说什么?”黑衣似乎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 “你已经,死了” “是吗,那我继续”,黑衣把手放在赵玉书头顶,一股来自灵魂的战栗和刺痛传来,赵玉书感觉自己整个魂魄都在被吸走 他没有发出惨叫,只是两眼翻白,口水从嘴角缓缓流下,眼泪鼻涕喷涌而出 “师姐,要不要停下?可能会死”,青年有些紧张,因为他看到赵玉书竟然在现实中真的涕泗横流口吐白沫,这意味着他在幻境中所受的伤害已经开始反噬自身 “想进天机阁,就该有这个心理准备” “可我听说,他不知道自己要进天机阁,是祭酒直接安排的” “啊?” 可怜的老赵完全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得罪了什么人,自己就想进书院混几年挡挡外头的风雨,怎么就莫名其妙要进天机阁了? 半晌后,赵玉书恢复了神志,舌头不知何时被自己咬破了,满嘴的血沫,眼泪鼻涕流的到处都是,糊的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畅,眼前更是一片模糊 “老夫死了吗?”黑衣冷笑 “我不怕你”,含糊不清的话从赵玉书嘴里一字一句的蹦出来 “真是奇了,玉鼠出了名的贪生怕死,今日竟硬气起来了,难不成是老夫手段过于温柔了”,黑衣围着不停颤抖的赵玉书转了个圈,阴恻恻的说道 “你已经死了”,同样的话再次重复,没有一丝犹豫,甚至语速更快了一些 “我亲手杀的,你还记得吗,鬼东西”,赵玉书眼神逐渐清明,神志回复坚毅 “你心心念念的,匕首,从后心进,从前胸出,只需一剑”,赵玉书嘴角微微上扬,带有一丝嘲讽,声音虽然还断断续续,但已经不再颤抖 “你连,遗言都来不及说,死得跟条狗一样,想起来没有?” 黑衣的身体开始不停的晃动,似乎在说什么,但仿佛前世的电视信号被干扰一样,呲呲的无法听清 “小爷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管你,是人是鬼”,赵玉书大口喘息着,感觉身上的束缚开始减弱,努力了一下,手指似乎能动了 “有人说,用手指指人,不礼貌”,赵玉书抬起手,指向黑衣 “我想说,指人是不礼貌,但你不是人啊”,手掌合拢,只剩一根手指,缓缓上挑 “我不管你们想干嘛,放我出去”,一根中指竖立起来,恰巧,对着二楼两人站立的方向 “师姐,他这是啥意思?” “打开结界,他赢了” 等了片刻,赵玉书看到眼前的世界出现了一道裂缝,如同玻璃被敲了一下 裂缝飞快蔓延,天上地下无所不至 哗啦一声,整个世界破碎了 自己站在一个宽阔的大厅里,地上的木板已有些老朽,一座楼梯蜿蜒而上 抬头看去,一道天井直通天际,但目光所及,只能看到二楼,二楼以上仿佛被浓雾遮掩 赵玉书脚下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全身如同被雨淋了一遍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执扇青年正笑眯眯的站在面前,低头看着自己 老赵吓了一跳,我靠哦,鬼东西走路没点动静的吗都 “喂,刚才你在宝库里是想骗我吧,哼,小爷我何等聪明,没上你的当,还有那个洗澡的呢,你们一伙的吧?”老赵很不爽,现在的他很难看,整个衣服都是湿的,脸上还残留着鼻涕眼泪口水的混合物,他超想洗个澡先 执扇青年依然笑眯眯的,但没有说话 “不是,我问你话呢,大家无冤无仇吧,为何这么折腾我,你知道我差点就挂了吗,你知道多疼吗?”老赵勉强爬起来,腿还有点软,但脑壳好像清明了一些,似乎神识也变强了一点点 青年依然微笑,还是不说话 赵玉书有点怒了:“你们到底是谁,我是正经考入书院的,凭什么这么整我?” 执扇青年摇了摇头,慢慢打开折扇,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微笑 下一刻,折扇迅雷般划向赵玉书的脖颈 赵玉书大惊失色,近乎本能的使出踏影步,现在当然没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让他打开影界,但好在哪怕在平常,踏影步依然是一门上乘步法,速度极快 飞身倒退,折扇如影随形 避不掉的,他太快了,赵玉书看着无论自己怎么躲,始终离自己脖颈只差一寸的折扇,丝毫不怀疑那柔软的纸张只需轻轻一划,就足以割开自己的喉管 下意识的,赵玉书就要唤出徐夫人,在手中虚影即将展现的一刻,赵玉书迟疑了 这是我最后的底牌,一旦暴露,福王府的人或许下一刻就会到 抖手将灵力散掉,食指和中指并成剑指,这是探云手里指法篇中的一招,自己还没学,只是看过,但此时别无选择 在折扇临体的一刻,剑指猛然前戳,并非由后向前,而是由下向上,点向执扇的手腕 啪的一声脆响,折扇瞬间合拢,向下一拍,打在了刚刚抬起的手指上 赵玉书一声惨嚎,他的手指骨折了! 青年呵呵一笑:“原来是外景一重天” 糟了,赵玉书眼前一黑,老子暴露了 第23章 新生入学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隐藏的修为,虽然我很感兴趣,但我尊重每个人的秘密” 青年将赵玉书扶起来,握住他的手指,一道淡白色灵力裹住,片刻之后,赵玉书惊奇的甩甩手,好了? “我叫孟衍,排行第四,如果有缘,你会叫我一声四师兄” 老赵有点懵:“什么意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先送你回授业楼,温师叔还在等” “等会儿!” “什么事?” 老赵挠挠头:“能否先让我洗把脸,换身衣服,都臭了” 老赵被带到了刚才的浴室,孟衍丢下一套里衣便出去了,老赵泡在水池里,想起刚才朦胧中看到的那个曼妙胴体,有点脸红 不敢久泡,简单洗了洗后便赶紧出门,孟衍也不多话,折扇一挥,顿时眼前玻璃样的感觉又回来了 “出了这道门便是,你自去吧,有缘再见” 赵玉书走到门口,迟疑了一下,再回头孟衍已经不见,抬腿跨过门槛,顿时人声鼎沸 “赵兄,赵兄!你让我好找,怎么一进门你就不见了?”不多时后,王渊和欧阳问赶了过来,看来自己耽误的时间确实有点久,欧阳问都缓过劲了 “呃,肚子突然有点痛,去了趟茅房” “无碍吧?” “已经好了” 高处温祭酒看着赵玉书突然出现,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和赞赏,天机阁的关卡不算难,有心之下意志坚定之人不难挺住 但赵玉书是全然无知的情况下走上了那条路,竟能挺过第三关 话说回来,进了天机阁不算什么,能否入得他门下才是重点,这就得看个人缘法了,否则那个脾气古怪的师兄不会到现在只有区区五个弟子 按孟衍那小子的说法,竟然是老二和老四负责前两关,师兄此时不在书院,那就是老大安排的了,有意思,有意思 “诸位!”温祭酒的声音出现,士子们快速安静下来 “今日有幸,老夫再多二百贤才,望诸位以后在书院,勤学好问,更上一步” 温祭酒说完,二百弟子齐齐行礼 老赵心里震惊,刚才外面考试的得好几千吧,大多还都是各地层层选拔出来的精英,结果就收二百个,这录取率简直了 老赵不相信有很多跟自己一样走后门的,毕竟书院名声摆着呢,再说,没点才学在身,走后门也没用啊 随后,一些身穿黑白学士服的士子上前,每人手里拿起一本书卷,依次叫起名字,每人叫了十个之后便换下一个 赵玉书分到第三组,王渊被分到第七组,而欧阳问则是十五组,这三个好基友就此分开了 赵玉书发现分组是根据性别来的,有近半学子都是女生,这个世界对女性果然很友好 “跟住叫你们名字的师兄,他们会安排你们接下来的行程”,一个从未见过的中年人喊了一嗓子,新生们乖乖排好队跟小鸭子一样被领走了 “刚才你们所在的地方是授业楼,平日里主要用来进行考试或教授们进行大型论题的宣讲,上课不在那里” 领队的师兄边走边向学弟们介绍 “这边是紫馨苑,是女弟子的住所,平日里你们不要试图进去,有事要请门口的婆婆传达,擅自进去,坏了人家名声,轻则押送官府,重则革去学籍” 好家伙,革去学籍比坐牢还严重啊,顿时学弟们传来渴望又遗憾的应和 “这一片是解惑堂,不是一间屋,是所有的教室统称,以后你们大部分课业都会在这里学习” “前面呢,是食阁,供应一日三餐,饭菜是不限量的,但不准浪费,可以自费些银钱开个小灶或夜宵,书院不管” 老赵听得连连点头,很齐全嘛,跟前世大学似的,这个世界在科技树方面点的乱七八糟的,人文社科这方面倒是点的挺高 “后面那个最高的塔,就是书楼,平日里闲暇时可去读书,自己量力而为” 量力而为?图书馆而已,有啥可量力而为的?俺又不是不识字 “好了,这就是你们的宿舍了,墨荷苑,你们是新生,丁字院三号房,你们先去歇歇,我去拿你们的衣服” “谢过师兄”,众人赶紧回礼,待师兄走后,忙不迭的蜂拥而入,随后都傻眼了 靠哦,大通铺! 你前面搞得很现代化啊,硬件听起来牛逼的不行,怎么一到宿舍就回到公元前了?真是在哪个世界都一样啊 能考进书院的士子都是见过好东西的,要么家里有钱,要么才华高到能拿高额奖学金来东都潇洒,否则报名费都交不起,像王渊和欧阳问两个牲口天天逛青楼都不在话下,谁特喵的住过大通铺啊 十个倒霉孩子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咋走 还得看老赵我啊,谁让俺上辈子上下铺都睡过呢 赵玉书轻咳一声,来到最边缘的铺位,把床头的被褥拉下铺好,坚硬的枕头放好,被子叠成豆腐块,整整齐齐的占据了大通铺最好的位置 老子才不会挤在你们一群大男人中间 剩下的学子惊呼一下,赶紧大呼小叫的去抢好位置 “哟呵,可以啊,比其他房间的利索多了”,师兄抱着一摞衣服回来了,按照名单一人两身发下去,书院服饰都是黑白相间,只在胸口上绣了一支青竹,一叶便是新生了 “衣服需要自己洗,食阁后面就是浴室,先洗洗澡再换衣服,平日在书院就只准穿这身了,好了,没什么事我就走了,你们今日随意逛逛,明天钟响一声起床,两声吃饭,三声就要去解惑堂领你们课表和书本,还有没有问题?” “有”,一个同学举起手:“敢问师兄,平日可以出书院吗?” “可以,但今日不行,明早你们会领到一块木牌,凭此出入,但在外面行事要注意,不能丢了书院的脸面” “那个师兄”,老赵也举手:“我听说书院有一处专门的修士所在,敢问在哪?” 天机阁不是大秘密,但也不是人人都能知道,所以老赵虽然听张家父女提过,但也不敢直接说出名字,万一又是人家隐私呢 “你说天机阁?那个地方该你看见的时候你自然就看见,不该你见的时候永远找不到”,师兄话语中带着几分骄傲 看起来不是隐私,但很神秘啊 老赵谢过师兄,没人再发问 师兄走后,就到了喜闻乐见的互相介绍环节 老赵表示人太多记不住 他心里在意的是今天遇到的那两个人,那个叫孟衍的说,若是有缘,以后会叫他四师兄 我可是上辈子经常读小说的人,你们两个,就是天机阁的人吧 第24章 找个秘籍练练 天大地大干饭最大 从早上到现在,自己经历了两个时辰的大考,又被天机阁的俩变态往死里折腾了一顿,等分好宿舍,按照前世的说法,已经快下午两点了,身体几乎虚脱 我还没吃饭呢 不再理会舍友间的互拍马屁和拉关系,赵玉书一路小跑到了食阁,单单第一层便有数十个档口,一个个档口写满了全国各州的特色美食,委实让人口水直流 老赵端着木盘,上面摞了几只海碗,绕了一大圈打了满满几碗的饭菜,寻了个空位坐下来大快朵颐 几个女生嬉笑着端着两只小碗从他身旁走过,惊讶的看着小猪抢食般的老赵,忍不住掩口轻笑 哼,免费的饭菜还吃这么少,减肥呐妹妹 咣当一声,一个木盘放在老赵对面 谁啊,这么横,知不知道我走后门进来的! “哎哟,世叔,您也没吃饭呢?”看着眼前的刘祭酒,老赵急忙起来行礼 刘祭酒摆摆手让他坐下,心说若不是你小子搞个什么阵法,害的老夫我跑了几十里去了城北大营,为了赶时间连马都没骑,能折腾到现在才吃饭? “上午忙些事,你做的不错,没丢我的人” “嘿嘿” “吃完饭打算做什么?” 老赵想了想:“没啥事,回去歇着” “没事就去书楼读书!堂堂书院弟子,连圣人经典都不会,你还有脸睡觉!” 老赵低头扒饭,吭都不敢吭一声 刘祭酒发了一通火,气也消了一些:“你那个国策,格局太小,单一劲旅何用?若无一老成大将将十万军徐徐推进压阵,不过小打小闹而已,不过我明日会修封奏折去西京,给狄相提一提,具体是否要试一试,就由他们操心了” 对哦,光想着冠军侯,忘了他同样生猛的老舅了,老刘好人啊,说了不能用,还是推荐过去,还直接给宰相,狄相? 老赵试探着问道:“狄仁杰?” “那是谁?” “无事” 老刘习惯了他突然蹦出个听都没听过的人名,然后后面就是牛逼到不行的事迹和作品,这次不敢细问,就此打住 “至于你那个阵法····” 老赵来了精神,眼里发光:“怎么样,牛逼吧” “行文措辞委实糟糕了些” 那是俺翻译了一下,怕你们看不懂啊 “不过确实不错” “嘿嘿,嘿嘿,那是,不看谁写的” 就不该给这小子好脸! 刘祭酒火气又上来了:“谁写的啊” “戚继光戚将军!” 老刘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多嘴问这一句干啥 “过几日,你随我去趟城北东都卫大营” 赵玉书一脸懵:“去那干啥?” “看看你的,嗯,看看戚将军的阵法,到底如何” 今日他飞奔至大营,将阵法交给曹将军,曹将军久经战阵,一眼便看出其不同寻常之处,当下便要演练 但可惜军中并无狼筅,虽然急令工匠赶制,也不是片刻能好,便约定过几日再行演练,到时候会邀请书院祭酒前往观摩 刘祭酒觉得军阵既然是赵玉书提出的,理应带着他一起,如果效果不错有所封赏,也应该是他的,至于那从未听过的戚将军,唉,随他去吧 吃完饭,老刘当先离开,赵玉书不敢不听劝,老老实实去了书楼,书楼藏书称不上惊人,毕竟老赵前世是见过那种藏书数百万上千万的大型商场式图书馆的,但在这个时代,满满当当的书布满八卦形塔楼的墙壁,依然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书楼正中是一个旋转楼梯,赵玉书想起师兄那句量力而为,有些犹豫,不会上面需要修为才能进吧 刚进书院,以后有的是机会,赵玉书决定暂时不冒险,或者,不暴露修为,虽然天机阁的四弟子已经发现了,但其他人还不知道,秘密能守一天是一天 至于刘祭酒说的圣人经典,他也是不打算去读的,自己肚里那点墨水,当文抄公都嫌少,还能真走读书这条路啊 既然有修为,既然有徐夫人,肯定要修仙的,而且,报仇才是自己的首要目标,读书读的再好,能大过福王吗 所以,今天来书楼的目标,就是找一些修行方面的书 玉鼠的三本秘籍是好,但辨识度太高,当初黑衣一眼就叫破踏影步,若是让有心人发现自己会踏影步,说不定就能联想起什么 自己需要找几本功法来掩饰一下,至少要一本步法,一本掌法或指法 突然好怀念那个大理国的温柔猛男,好想要你的凌波微步和六脉神剑啊!不对,六脉神剑是剑法,一阳指也行 修士在这个世界虽然高高在上,但却不是秘密,全世界都知道有一群神仙天天高来高去,几个大门派恨不得满世界宣传自己有多厉害,好吸引更多精英加入 所以几千年来流传在世间的各种所谓的功法秘籍数不胜数 巧了,白马书院就是这天下最擅长收集书籍的地方之一,甚至书楼还很贴心的提供了分类服务 本以为除了修士,普通人不会对修行功法有多大兴趣,毕竟又没得练,但老赵还是小看了人类那莫名其妙的好胜心 一楼黄阶功法的分类下,此时已经围的水泄不通 “让让,麻烦让让”,老赵努力往里挤,发现不动用修为还真挺困难 “挤什么挤什么,后面排队去” 哪有队啊,都围成圆形了还队呢 不得已,老赵悄悄使了一点点步法,终于从人缝中钻了进去 一个学子正拿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嗯,我看这本清风剑就很适合我,步伐飘逸,剑法灵动,跟我的气质很搭” 赵玉书看了看这位五大三粗的师兄,我觉得乱披风锤法才更合您的气质:“师兄是修士?” “暂时,还不是” 好个暂时,您说话真是严谨 老赵佩服的很:“那师兄学这个是?” 粗壮师兄一昂头:“虽说修士才能练,但我自幼习武,对剑法一道颇有心得,我觉得我回去钻研一下这本书,回头定能想出一套不是修士也能练的剑法,必不在这清风剑之下” 卧槽,牛逼了您,且不说能不能成功,就这份心气,不愧是书院弟子 左右看了看,发现基本都是一群心比天高的一叶新生,估计还没被书院的铁拳砸过,过几天就好了 赵玉书蹲在地上,看着最下面两排的步法,挑挑拣拣了一刻钟,搜罗了三本出来 《八步赶蝉》《踏雪无痕》《浮光掠影》,名字听着都挺拽,现在也没法仔细看看哪本适合自己,干脆就先都拿回去选一选 第25章 何不做柳三变 “新生?” 书楼门口的借书处,忽闪着大眼的学姐看向老赵的校服问道 “嗯” “还没领牌吧?”,这个牌,大概就是领路师兄说的明天要发的身份牌了 “明日领” “那你不能带走,没法登记” 行吧,“那请问师姐,我现在想看该怎么办呢?” “蹲地上看呗,别挡着书架就行” 于是老赵寻了处亮堂地方,靠墙就地坐下,旁边已经坐了一排,如果每人身前再有个碗,晚上说不定能组团去食阁开个小灶 《八步赶蝉》是一本烂大街的步法,不仅有修士版本,还有专门为普通人编写的低配版本,是镖局里镖师们的最爱,主打就一个入门简单精通也简单,练到头了跟新人也拉不开太大差距,效果就是跑得快,也没个腾挪啥的,放弃 《踏雪无痕》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看说明也有点东西,主打一个高来高去身法飘逸,很受白衣侠客们欢迎,有时候一门功法不一定要有太高的实用性,跑路跑的好看也是一种能耐,前世一个很火的仙侠游戏里就专门有个跑的很帅的天赋词条,还是金色传说哦 但咱不是靠脸吃饭的人呐,放弃 只剩一本《浮光掠影》了 看完了介绍,老赵把书一合,给出四个字结论:量身打造 这本书练得人比较少,能放在品级最低的黄阶里纯粹是因为这本书对修为没要求,开窍就能练 可这不代表它好练,不仅需要偏阴寒属性的灵力,还需要近乎残酷的锻炼,修成之后整个身影模糊不清,形如鬼魅,极其难缠 但在书院里这本书不怎么受欢迎,因为书院修的是浩然气,讲究个光明正大,像孟衍那种一把折扇上划下劈主打阴狠的货只有性情古怪的老头子能看得上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都是赵玉书唯一的选择,他没本事去修那浩然气,虽然不知道徐夫人是什么属性,但那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寒气不要太阴,加上自己踏影步的强大基础 只能是你了,《浮光掠影》 因为不能借走,赵玉书连饭都没吃,一直看到夜间书楼关闭,才被管理员轰走 赵玉书小心翼翼的把书放回书架最下一层,很无耻的往里面塞了塞,明天一早领了木牌就可以来拿了,可不能让人捷足先登了 回到宿舍,没想到王渊和欧阳问正在里面跟自己舍友聊天,见到他进来满脸惊喜:“寻了赵兄半日,未曾找见,恰好有同乡在,且在这里聊聊” “劳王兄欧阳兄挂念” “走,食阁坐坐,我做东,吃点宵夜”,老王拉着二人便走,不愧是平江大户 所谓宵夜当然不是前世的啤酒烤串,而是正儿八经的几个小菜,外加一壶温热的黄酒,来去去春夜的寒意 三人碰了一杯,夹几口菜,王渊当先开口:“两位兄弟,打算学些什么?” 老赵眨眨眼,啥意思? 老王习惯了他对学业方面的一片空白,耐心解释道:“我是家中独子,将来必然要回平江继承家业的,所以我打算选经商之道” 欧阳问放下筷子:“老母这几年心力交瘁,不想再从商,我想学习治国之道,将来看能否任一地父母官,变卖了家产,接母亲安度晚年” 还能选专业啊?听他们意思,这个时代从商并不像前世古代那样是低贱的事,反而是个很正统的路子 “赵兄你呢?” “我啊,我还没想过”,我总不能跟你们说,我要学功夫,然后杀进福王府吧 “哎,你我兄弟三人如此熟稔,有何不好说呢,哪怕你就想吟诗作赋,流连青楼,也不是不可以嘛” 呵呵,你人还怪好嘞,“可我不想当柳三变啊” 王渊和欧阳问对视一眼:“这柳三变,又是何人呐” “呃,就是你说的,吟诗作词,流连青楼的,一代才子” “也是赵兄家乡故人?” “啊,这个,算是吧” 欧阳问来了兴致:“不知这位故人,又有什么名作呢?赵兄说出来鉴赏一下” 王渊立即应和:“要的要的,值此良辰,你我三人均有幸高中,有美酒在此,岂能没有好诗词,赵兄,快快讲来” 老赵挠了挠头,感觉这个坑,自己越挖越大啊 “那我就给你们说一首他的名作,雨霖铃” 一词念罢,王渊和欧阳问都红了眼,满嘴都是此等大才为何不见诸于世的车轱辘话,两人直接碰了一杯,一饮而尽,王渊终于没忍住,眼泪哗哗而下:“我的如兰,从此也再不得见,我也是纵有千种风情,又与何人说!” 老赵砸了咂牙花子,心说我要不要告诉这小子如兰估计现在已经在去往西京的路上了呢 不行,我还得再看两年,要是你小子在书院再找个女朋友,就休怪我不讲兄弟义气了 “这位师兄”,王渊正哭着,赵玉书听得背后响动,一回头,一个身穿一叶校服的女孩站在身后:“敢问这位柳三变,现在何处?” 得,又一个迷妹 王渊急忙擦了眼泪,三人起身让座,女孩也不客气,坐在一旁,婉谢了欧阳问的倒酒:“师兄可知柳先生在何处?” “呃,故去很久了” “可惜了,这首雨霖铃,能否让我摘抄?” “自然可以,写明柳三变作即可” 女孩点了点头:“适才听师兄讲,不想当柳三变,却是为何?” 为何?因为他逛青楼不用给钱!姑娘们还倒贴! “因为,因为他也志不在此” 女孩一点不生分,紧追不舍:“那柳先生志在何处?” “这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柳三变呢,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人了” “前朝?” “呃,不止,你听我说完啊,反正那个时代,他词写的很好,连当时的皇帝都很欣赏,不过呢,他运气不好,科举,呃,考书院考了很多次都没考上,于是他很生气,写了一首词,里面说:忍把浮名,换了浅吟低唱” “好一个忍把浮名换了浅吟低唱”,女孩眼睛一亮,差点要拍手 老赵心说你别老打断我啊:“结果呢,皇帝知道了,也很生气,就回了他一句:且去浅吟低唱,何要浮名。就这么一句话,彻底断了他做官的路子” 听完这段似乎是老赵虚构的历史,三个当代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为这位伟大的词人庆幸还是惋惜 “哈哈哈,都是野史,都是野史哈,喝酒喝酒” 回到宿舍倒头睡下,赵玉书才想起来,那妹子怪可爱的,自己似乎忘了要联系方式,呸,忘了问名字啊 第26章 且去浅吟低唱 当~一声钟响,赵玉书一骨碌爬起来,赶紧洗漱完毕冲向食阁,嘴里塞了俩包子便赶往解惑堂,他要争取尽快拿到木牌,好去书楼把《浮光掠影》借出来 钟响三声才到解惑堂集合,现在才第二声,赵玉书便跑了过来,解惑堂门口放了两张桌子,几个三叶士子打着哈欠坐在后面等待 “师兄师姐好”,老赵跑到面前行礼:“能否先给我身份牌?” 桌子后面的师兄笑了笑:“师弟莫急,钟响三声才开始呢,你来得早,肯定第一个拿到” “嘿嘿,师兄是这样,昨日我在书楼看上一本书,这不急着去借么” “可这不合规矩啊,到时候你们还要听祭酒训导的” “您放心,我去借了书就回,绝不耽误” 几个三叶士子对视一眼:“行吧,反正待会也得给你,快去快回啊,宿舍号姓名报一下” “墨荷苑丁字三号房,赵玉书” 师兄翻找一阵,好在新生也就二百,很快找到递了过来:“在这签字,拿去吧” “谢过诸位师兄师姐” 赵玉书一溜烟跑了,师兄挠了挠头:“糟了,忘了告诉他,书楼也是钟响三声才开门” 老赵要跪了,昨日的大眼睛学姐坐在书楼下台阶上啃着馒头,钥匙挂在手腕上一晃一晃,而无论赵玉书怎么求,学姐咬死了要等钟响三声才开门 “您行行好,我请您吃饭” “不约,谢谢” “我就借本书” “等钟响就开门” “您通融一下!”,老赵急了,第一是他要在钟响三声的时候赶回去,第二,书楼下高年级士子已经开始慢慢汇集了,如果自己先回解惑堂,鬼知道哪位老兄一不小心给抽走了,虽然这个概率很低,但老赵不敢赌啊 “很快了” 得了,油盐不进,真是个小顽固 当~催命钟声响起,大眼睛抹抹嘴起身,咔嚓一声打开钥匙,坐到自己的椅子上,看着已经抽了书跑回来的赵玉书伸出手:“木牌” “诸位都是大唐未来的精英,你们或许会就任一方代天子牧民,或许会从商为大唐创造财富,或许会加入军队保家卫国,所有的未来,都从你们今天的选择开始,依次上台领取你们的身份牌,从这一刻,你们就是真正的白马书院弟子!” 刘祭酒在台上做着前世常见的演讲,下面的学生激动的满面通红,突然刘祭酒一声大喝:“赵玉书!你为何迟到!” 正偷偷摸摸往人群里钻的赵玉书一下被抓个正着,人群顿时让开一大片,让他完全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 不知道有没有人试过犯错后被几百号人围观,那酸爽,绝对让你过几十年回忆起来都能现场用脚趾扣个三室一厅 “我,我去书楼借书” “你连身份牌都没领,借什么书!” 老赵正想说我领了,但看到老刘背后几个负责发牌的师兄师姐拼命的使眼色,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小子,我们帮了你,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那个,我,我错了”,得了,做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回去将院规抄十遍送过来!”老刘拂袖而去 赵玉书想哭,入学第一天就抄院规,也是没谁了,十遍啊,不知道这院规多少字 于是他一把扯住围观的王渊和欧阳问:“是不是兄弟?” 王渊苦笑:“不是不想帮,若是让祭酒知道我们帮你,那我们仨每人都得十遍” “他怎么会知道?” 欧阳问憋着笑:“赵兄,你那手好字,全天下也没人仿的出来,太丑了” 行吧,补刀是吧,你俩完了 “赵兄你干嘛去?” “抄院规啊” “先把志向填了再去” “你替我填”,赵玉书越走越远:“就填且去浅吟低唱” 不远处,两个女学生站在树荫下,远远的看着远去的赵玉书,一个胖胖的女孩皱了皱眉头:“阿蕊,就是此人?” 另一个女孩正是昨晚向他问柳三变之人:“就是他,原来叫赵玉书” 胖女孩不屑道:“第一天便迟到,惹了刘祭酒不高兴,想来也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阿蕊微微一笑:“若是不学无术,怎写的出雨霖铃” “你不是说,他说是柳三变所作吗” 阿蕊搂了搂胖姑娘:“你啊,你诗词读的比我多,你听过柳三变此人吗?” 胖姑娘撇了撇嘴,不肯回答 “必是他托名所作,此等才华,能让我遇见,那是我的幸运” 胖姑娘受不了了:“得了,你自个儿犯花痴吧,我要去填志向了” 阿蕊急忙跟上:“我也去” “你填什么?” “浮名” 且不提老赵回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抄着院规,这边温祭酒正带着两个学生看着一叶新生填的志向表 “这张小蕊,是何人?” “回老师的话,是江宁府人,父亲是现任吏部侍郎张淳” “浮名,哈哈,倒是不避嫌,那赵玉书填的什么,拿来我看看” 刘祭酒犹豫了一下:“还是不看了吧,惹老师生气” 温祭酒顿时来了兴趣:“哦?他说他想娶公主我都不会生气,拿来看看” “且去浅吟低唱?这个畜生,写了几首好诗词就想混在花街柳巷吃软饭是吧,把他提过来,看我不打死他!” “老师息怒,老师息怒啊!” 两个副祭酒死死抱住老头,心说这赵玉书委实可恶,前面让人把期望拔的高高的,扭头就搞这一出,是该好好收拾一顿 正在此时,门被推开:“师叔,唉,师叔,两位师兄,你们这是做什么?” 孟衍目瞪口呆的看着三个加起来快二百岁的老头抱成一团,觉得眼睛有点辣 温祭酒一挥袖把两个学生甩开,快速整理了一下衣服:“老四啊,何事?” “大师兄想见您,请教关于沈七公子一事,让我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哼,他想见为何不自己来,还让你跑一趟?” “这不是怕您生气嘛” “他敢做还怕我生气?我现在就有时间,你让他滚过来!” 孟衍立即低头,两个副祭酒也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 温祭酒端起茶杯,狠狠喝一大口水,顺了顺气:“晚上吧,让他书院门口等我” 孟衍低头称喏,匆匆退去 他没敢问具体晚上什么时辰,既然师叔这么说了,那大师兄必然从黄昏就会在那等,他们爷俩的事,自己就当个传话的就好,如果老五没出去,自己连传话也不用,唉 赵玉书在宿舍硬生生抄了一下午的院规,手都快断了才抄完,一路小跑送到刘祭酒那,免不了又是一顿臭骂,灰头土脸的出来,太阳几乎都要落山 “糟了,忘了大事!”老赵一拍脑门,急忙向书院大门跑去 第27章 暗流 验了木牌,老赵跑出院门,远远大喊:“纪冷!” 躺在树底下睡觉的纪冷一个激灵爬起来,赶紧跑过来:“公子,俺等了您一天了,您可出来了,没您领着,他们不让俺进去” “唉,别提了,一堆倒霉事,我有个任务交给你” “公子您说” “你待会就去添香楼找云姐,啊,云姑,就说我让你去的,她会交待你怎么做” 纪冷有点傻:“又去?” 老赵从怀里掏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你收拾收拾,估计明天一早就要去趟西京,帮我接个人” 老赵嘀嘀咕咕的说了许久,除了自己的计划,关于柳如兰的身份并没有隐瞒,因为他信任纪冷,也只有纪冷可信 这件事,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去做 纪冷听的一头冷汗,时不时点头,又时不时摇头,他从未去过西京,甚至东都都没怎么离开过,这么大的事,心里没底 “纪冷,我问你,能办到吗?” 纪冷抬起头看着赵玉书的眼睛,终于狠狠的点了点头:“公子放心,破了俺这条命不要,也必然把如,也必然把小姐安全接到东都” 赵玉书笑了:“没那么严重,全程走官道,该雇人雇人,该打点打点,我相信云姑都安排好了,你听她吩咐就是,这两张银票你拿着,放心用,剩下的回头给我送来” “嗯,俺这就去,公子等俺好消息” 送走纪冷,赵玉书长出一口气,正准备回书院,扭头看见书院门口墙角蹲着一个奇怪的年轻人 此人一身白袍,相貌俊朗,偏生手上即不拿折扇也不佩剑,反而端着一根烟杆眯着眼吞云吐雾,更夸张的是头上没有带发簪,而是插了一朵无比鲜艳的大红花,说不出的风骚与欠揍 风骚男似乎发现老赵在看自己,拿起烟杆举了举:“来一口?” 老赵犹豫了一下,自己虽然没有烟瘾,但前世偶尔也是抽的,穿越之后就没机会碰烟了 看风骚男如此享受的样子,实在有点忍不住 于是老赵走了过去,跟风骚男蹲在一起,活脱脱两个流浪汉 风骚男拿袖口擦了擦烟嘴递了过去,老赵也不嫌弃,接过来狠狠抽了一口,眯着眼吐出一个个烟圈 风骚男眼睛一亮:“这个好玩啊,教教我” “好啊”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不多时一烟锅烟叶抽了个干净,老赵意犹未尽:“再来一锅” 风骚男摇了摇头:“不行啊,师父定下的规矩,一天一锅” “哦,那我明天再来” 风骚男一愣,哈哈大笑:“果然不要脸,我这烟如何?” “跟我之前抽的差点” “吹,拿来试试” “没了,等我想起来怎么做,给你搞一根” 一阵鼓声传来,书院要闭门了 赵玉书站起身,揉了揉蹲的有点发酸的腿:“我得走了,兄台哪日有空,我请你去添香楼吃饭” 风骚男咧嘴一笑:“好啊,早就想去了,一直不敢,有你当借口就没问题了” 赵玉书觉得此人的话有些奇怪,拱了拱手,走回了书院 月上中天,书院大门缓缓打开,温祭酒走了出来,看向墙角蹲着的风骚男,冷哼一声 风骚男拍拍腿站起身:“小婿见过岳父” 温祭酒斜了他一眼:“他如何?” “有点意思” “让老二和老四去试他,是你的意思?” “正是” “我只是让他走走那条路,你师父知道你直接给他挑了个新徒弟吗?” “不知道,不过师父肯定乐意” “哦?说来听听” “老四试他时,此人步法奇怪,最后下意识的指法也很奇怪,让小婿想起一个人” “谁?” “东都探云手,玉鼠” 温祭酒沉默了片刻:“我记得他死了” “从福王府的消息来看,是死了,没有活着的可能” “那赵玉书?” “不是玉鼠,所以才有意思” 温祭酒摆了摆手:“走吧” 风骚男,或者说大师兄,将头上的花摘下来,随手一扔,顿时漫天花瓣纷飞 花瓣落尽,一辆漆黑马车凭空出现,可并无骏马 温祭酒登上马车,大师兄坐在御手座上,烟杆轻轻敲了马车一下,马车凭空而散,化作一堆花瓣消失不见 洛水南岸,与皇城隔岸相对的,是城中官员富商集中地,无论是卫生还是治安都是东都最好的,在全城都放开了宵禁的时候,这里却显得极为冷清,因为根本不允许游人靠近 而在其中一座豪宅中,一干下人仆役被驱赶的早早回屋蹲着,连门房都被勒令不准出门,整座豪宅静如鬼蜮 只有一座二层小楼隐隐约约透出灯火 两排太师椅相对而放,几乎每个座椅上都已经坐人,只有最为上首的一张还空着 一个衣着华丽锦缎的胖子正来回踱步,显得极为焦急 如果赵玉书在这里,肯定能惊讶的发现,这几个人里,竟然有好几个自己的老熟人 王府三客卿中的大和尚,张洪这个便宜老舅,以及添香楼老板云姑 一阵风吹过,除了胖子外,所有人同时看向窗外,只见一片片花瓣落入院中,一辆无马黑车悄然浮现 下一刻,周人尚未来得及回头,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温祭酒和大师兄缓步上楼 几乎所有人都瞳孔微缩,有人甚至青筋暴露,眼神带着几分警惕和忌惮的看向温祭酒,后面那个年轻人 “老沈,久等了”,温祭酒笑呵呵的走上前拱了拱手,自然而然的坐在了上首的空位,大师兄随即向后一步,站在温祭酒身后 被称为老沈的胖子急忙行礼:“若非事态实在紧急,怎敢劳祭酒大驾”,说完看了看祭酒背后侍立的大师兄,就要招呼唯一有资格伺候的老仆再搬一个椅子 温祭酒抬手:“后辈就该站着” 老沈犹豫了一下,心说您这后辈辈分是低,但论修为的话,他不坐,这里有谁够资格坐? “说正事吧老沈”,温祭酒轻飘飘一句话,将话题扯了过去 老沈应了一声,走到中间:“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诸位都是我沈大宝的朋友,也都是咱东都有头有脸的人物,诸位知道,老夫年轻时只顾着赚钱,只想着把汇宝大商做大,没少使些阴损手段,可能老天爷看不下去,连续六个孩子都夭折,老夫从此行善积德,才有了七星这棵独苗” 原来这胖子,就是富可敌国的汇宝大商老板 沈老板叹了口气:“七星长大了,我就秘密派他去西京,跟着西京大掌柜学习两年,前几日,便是学成归来的日子,最后一次下人报信,离西门只有十里,正在一个茶寮歇脚” “可谁知,就是这十里,七星竟能被人掳了去,老夫用尽手段,也未能找到七星下落,不得已,只得请诸位援手” 赵玉书可能永远想不到,当初自己刚刚逃出生天,请自己喝了三碗茶的公子,就是天下首富的独子 第28章 怎么又是你 其实在座的所有人,都是东都威震一方的大人物,他们至少代表了一个行业,或者一方势力 沈七公子被劫之事这些人早早就通过自己的渠道多少有点耳闻,比如张洪,打着照顾自家姑娘的名义一直盘亘在东都,就是想从这件事上给自己,或者给自己背后的势力捞点好处 但人家亲爹一天不开口,你就一天不能去明目张胆的查,甚至还得装不知道,不然鬼知道你是不是跟劫匪一伙的,这么上心,那大家就是竞争对手咯,先借着大义的名号踢出局再说 “我儿七星下落不明,西京大掌柜老张到现在重伤不醒,四个外景六重天的护卫,无一幸免,茶寮老板已经被我请了来,请专人问过,他什么也不知道,老夫已经,一筹莫展了” 四个外景六重天当护卫,这手笔对一般富豪来说绝对不小了,但对沈七公子来说,还差了些 张洪想了想:“沈老板,令郎身边,就没派个内景吗?” 众人纷纷点头,修士是少,万里挑一,满东都这等汇聚天下英才之地修士也不过千,还多是外景 而内景更少,一百个外景未必能出一个内景,比如温祭酒,就止步外景大圆满十数年了 但再少也是有的,而以沈家的财力,要说他们没招揽几个内景,打死都不信 沈老板一声苦笑:“不敢瞒诸位,西京大掌柜,前几年刚入的内景” 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四个六重天被干掉了,一个内景被打伤了,在座的大多数都是外景,你让我们去,不是送么 大和尚宣了声佛号:“施主可还有其他线索?” 沈老板点头:“确有一人跟我儿有点关系,但应该没问题” “应该?这种时候哪怕有一丝怀疑也该抓来问问,怎么能说应该没问题?”说话的是一个身穿官服腰挎横刀的中年人,此人乃是东都头号神捕,也是一名外景大圆满高手,他代表的就是东都官方 沈老板看了看温祭酒:“因为此人,刚刚进了书院” 满场寂静,任谁也不敢公开质疑书院有包藏恶人的嫌疑,但大家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温祭酒,显然是希望他能解释一二 温祭酒端起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老沈不必顾虑” 沈老板哎了一声:“此人曾与我儿一起在茶寮喝茶,根据几个证人言辞,他先行进了东都,然后去了添香楼” 云姑一愣,没想到竟然也能跟自己扯上关系 “随后下榻于悦来客栈,前两日不知为何断了条腿,没想到依然去了香江寺礼佛” 坐在王府客卿大和尚旁边的是一个更老一些的和尚,正是香江寺住持,闻言也皱了皱眉头 沈老板没理会几人表情,继续说道:“次日便有几个香江寺僧人去悦来客栈与他发生了冲突,书院刘祭酒出手将他带回了书院,根据最新的消息,此人已考入书院了” 温祭酒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此人,叫什么?” “赵玉书” 很明显,沈老板非常怀疑这个赵玉书,不然不会调查的如此详细,但对方进了书院,这就让沈老板不得不迂回一下,请温祭酒过来,委婉提出自己的怀疑 云姑不动声色,拢在袖中的双手却不自觉握紧了一些,张洪开始没想到什么,随即猛然一愣,显然是怀疑到某个会如来神掌的自己人,温祭酒继续喝茶,其他人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 大师兄一双眼微微一转,将众人表现尽收眼底,自己这个未来的小师弟竟能跟云姑扯上关系,确实了不起,不过这个张洪,又是怎么认识的,看起来他们的关系似乎更深一点啊 “赵玉书没问题,你们查其他方面吧”,温祭酒轻飘飘一句话,顿时引起满场喧哗 最终还是神捕开口:“温祭酒,我们尊重您,但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多少给个说法” 温祭酒点点头:“是该给个说法,不然别人会说我们书院霸道,老大,你来说” 大师兄喏了一声:“赵玉书是我刚入门的师弟,也就是我师父,第六个弟子” 噗的一声,张洪的茶全喷了出来 “不好意思,呛到了,呛到了” 玛德,老子这不晓得姓名的神秘师弟厉害啊,当初还问我能不能把他送进天机阁,这扭头自己就进去了,还当了老头子的六弟子,特娘的,将来不会引得大悲寺跟书院打起来吧 云姑也想起当日赵玉书的那番话,他说如兰有个书院读书的哥哥,想来也不会被谁说高攀了谁,本以为是他自己太过高估了书院弟子的名头,没想到他说的书院竟是天机阁老头子门下 有个老头子的弟子当哥哥,别说高攀,皇子来了也是下嫁,如兰这丫头真是捡到宝了 沈老板也是愣住了,但他久经商场,反应不可谓不快:“既然是阁主弟子,那自然是没问题了,那老夫就指望各位多多用心” 说完拍了拍手,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仆双手捧着一个大箱子走了上来,大师兄眉头微微一皱,今天第一次有了一丝警惕 “老夫知道诸位都瞧不上凡间俗物,多年来倒也收集了几件宝物,据说品阶都是玄阶上品,诸位且留个纪念” 天地玄黄,玄阶算不得多高,但天阶至宝可遇不可求,地阶的宝物往往被各大门派把持作为镇派之物,对普通修士来说,一生也未必能拿到一件 而玄阶上品,已是普通修士正常途径能拿到的最高阶宝物,温祭酒这等书院大佬或许不甚在意,但对其他各势力的地方代言人来说,已经有了足够的诱惑 众人虽然心痒,但都一动没动,因为沈老板明确的说,这只是个纪念,当然纪念也不是白拿的,谁去拿了,就相当于愿意承担救回沈七公子的责任 沈老板看了看众人的反应,眼神微微一冷,这群所谓的神仙中人,看起来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结果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做起生意来比自己还狠 于是轻咳两声:“若是哪位能将小儿全须全尾的带回来,老夫还有一件珍藏许久的小物件相赠,品阶不高,地阶下品” 咔嚓一声,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一时激动之下竟然连力道都没控制好,硬生生抓碎了椅子扶手 此人是一个相貌清瘦阴沉的文士,面色灰暗,时不时咳嗽几声,似乎随时要病死一样,此乃东都地下世界领袖的左膀右臂,人称病书生 “既然如此,从今日起,东都所有城狐社鼠,会全力寻找沈公子下落,只要人在东都,谁都藏不住” 病书生站起身,径直走向箱子,拿了一块散发着寒意的玉佩:“定金我就收下了,诸位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就别怪小生先拿了,至于地阶宝物,大家各凭本事吧” 说完不待别人答话,一个纵跃越窗而出,很快便在阴影中消失不见 虽然大家都知道玄阶宝物是定金,可你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还是很让人尴尬的,于是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动 第29章 天降大任务? 终于,一声佛号打破了沉默 香江寺住持站起身:“阿弥陀佛,敝寺小庙,修为最高者也不过外景七重天,委实无能为力,请恕贫僧先告辞了” 沈老板也不阻拦:“只请大师暂为保密” “那是自然”,住持走到温祭酒面前:“敝寺几个孽障六根不净,得罪了书院弟子,明日老衲亲自登门谢罪” 温祭酒起身回礼:“住持言重了,小孩子打闹而已” 大师兄想笑,自己这岳父嘴上说的客气,可人家说登门谢罪你可没拒绝,这不是摆明了让香江寺出点血给小师弟么,不愧是我媳妇的亲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香江寺住持一走,温祭酒重新坐下继续喝茶,既不走也不拿东西,惹得其他人十分不自在 神捕叹了口气起身:“沈老板,这本是东都府分内事,不该收什么好处,不过老夫停留外景很久了,委实心急,今天就不要脸一次罢” 说完从箱子里拿了一支羽箭,朝其他人拱拱手后告辞离去 “嗨,俺老张,也不跟你们假惺惺了,别人不知,你们都是知道俺底细的,不过这次说实话,大悲寺不会参与,就俺一个,沈老板,你可愿意?” 沈老板一躬到底:“谢张大侠援手” 张洪摆摆手:“罢了罢了,谁让俺也有一个闺女呢,内景啊,唉,尽力而为吧” 张洪从箱子里随意取了一物,转身便走 此时屋里还坐着的,只剩下王府的和尚,云姑和温祭酒 和尚站起身:“老衲的修为,最上不得台面,不过此来,是代表郡主而来” 沈老板急忙上前聆听 “郡主说,她的意思,去年便已说过,沈老板只需点头,王府自会出手,些许宝物,就不必了” 说完,大和尚也不等沈老板回话,自顾自去了,沈老板的胖脸阵青阵白,显然有所纠结 云姑看了看温祭酒,知道对方不会在众人面前表态了,只得叹口气:“论修为,小女肯定无能为力的,所以那地阶宝物,小女也不作想法” 沈老板何等聪明,当即点头:“云姑既然出手,待小儿回来,老夫总有一份薄礼送上” 云姑站起身:“但有消息,立即送上” 沈老板回身从箱子里取了一物,双手递上,云姑谢过,朝温祭酒和大师兄施了一礼,款款而去 “这个女人,不简单”,大师兄给了评语 “听说你想去添香楼很久了” 大师兄脸色一变:“绝无此事!” 屋里只剩三人,沈老板如同虚脱一般,扑通一声坐在了温祭酒对面的椅子上,全然不再有刚才的低声下气,只是看着温祭酒苦笑 温祭酒放下茶杯:“郡主要什么?” “汇宝大商,两成的份子” “福王好大的胃口,你怀疑他?” “在这东都,除了书院,我想不出谁还有这能耐,温兄,你得救救我儿” 温祭酒皱了皱眉头:“不会留下把柄的” “留下了我也不敢抓,只求小儿平安回来便好,今日我姿态做足,还请了温兄来,想来她那边暂时不会怀疑” 温祭酒沉默不语,涉及到福王府,哪怕书院不怕,却也不能无凭无据的去查,高层面的交涉,已经不只是考虑武力方面了 “老大,你怎么看?” 大师兄沉吟一下:“查” “谁去?” “小师弟” 温祭酒回头看了大师兄一眼:“你安排” 沈老板愣住了:“小师弟是?” 大师兄嘴角微翘:“自然是赵玉书” 老赵现在正在睡觉,梦中自己又回到了前世当着社畜,忠诚的实践着月薪三千五命比咖啡苦这句话,嗯,咖啡加糖也不算苦 然后又梦见一个黑衣老男人拿着一把菜刀跟在他后面追,嘴里嘿嘿嘿的傻笑,自己差点跑死了都没甩开,正忍不住要回头抽他丫的,结果画面一转,一个背影杀手级妹子正在宽阔的东北大澡堂里沐浴,看见他进来,笑呵呵的问一句帅哥搓澡不,可惜就在妹子站起来转身的一刻画面又切了 自己躺在床上,傍晚书院门口的戴花风骚男穿着医生的手术服:“你醒了?变性手术很成功!” 日哦! 老赵一骨碌爬起来,后背都湿透了,玛德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肯定是那个风骚男觉得自己抽了他的烟,心疼的睡不着觉,画个圈圈诅咒自己 睡不着了! 老赵爬起来,悄默默的打开房门溜了出去,从水缸里捧了把水洗了洗脸,看月亮的位置,离天亮应该还有一个时辰,算了,去练功吧 书院也是有操场的,不过不是前世那种足球场,而是演练军阵用的校场,毕竟军略是书院的必修课 这个世界的学生都不像前世的孩子那么爱学习,前世大学里,五六点操场就有晨练和早读的了,甚至还有一句名言:你见过凌晨四点钟的xxx么 而现在大约也就是凌晨四点钟,校场连个鬼都没有 真好,正好可以练练浮光掠影,顺便跟个踏影步,想想平时怎么靠浮光掠影来掩盖踏影步 温祭酒的书房外,漫天花瓣落下,温祭酒走下马车,大师兄紧随其后 两人走进书房,大师兄拿起茶壶,手上灵光闪动,顿时壶嘴冒出丝丝热气 “我始终觉得,茶水还得用碳炉煮,泡的茶才不失了本味”,温祭酒看着送到眼前的茶杯,摇了摇头 “若是三师弟在,他肯定会用碳炉,可惜师父也知道他的好,带走了” 大师兄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坐在温祭酒书桌旁 “让那小子去,是不是冒险了点?”温祭酒切回正题 “全当锻炼,若是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师父也未必收他” “你觉得是小事?” “既然不是我们做的,那就只能是福王府,听说玉鼠死在福王郡主手上,小婿正好想看看,他到底跟玉鼠有没有关系” “老沈折了一个内景” “内景也分高低” “或许不止一个” 大师兄摆弄了头上的花:“好看不?小茵给我的” 砰的一声,温祭酒的茶杯狠狠砸在书桌上 “哎呀,您要真生气,地板都让您砸碎了,您这水都没洒一滴!都嫁过来两年了,您还气啥呢?” 温祭酒胡子一抖:“我问你正事呢!我可不想我女儿当寡妇!” “小婿心里有数,您放宽心,还是想想明天香江寺老和尚来了,怎么敲他一笔吧,不早了,小婿先去补个觉,您老早点休息” 大师兄起身告退,缓缓把门关上 温祭酒叹了口气,心道自己确实想的有点多,师兄的这位大徒弟,从娶了自己女儿之后才稍微平和了点,当年也正是因为他的性子自己才一直不同意二人的婚事 若是他出手,莫说西京大掌柜,便是老沈身边那个深藏不露的老仆一起上,怕是也难全身而退吧 福王府,呵呵,已经这么急了吗 第30章 赎人得拿东西 校场之上,一道残影正沿着围墙急速掠过,却又不是一条直线,只见残影时左时右,时快时慢,更有时候突然消失不见,然后在一丈外又突然出现 如是几圈后,残影一个趔趄,在土地上几个翻滚,一个人倒在地上不停喘息 正是努力尝试在浮光掠影中融入踏影步的赵玉书 大半个时辰了吧,成功了十七次,失败了十五次,算是一半一半的几率 赵玉书费力爬起来,坐在土地上,果然没那么容易,哪怕有玉鼠的底子在,也没那么容易 而且修炼步法极其耗费心神体力,现在的赵玉书已经头昏脑涨,腿跟灌了铅一样沉,灵力更是消耗一空,徐夫人已经失去了平日的锋芒,静静悬浮在气海上,连寒意都弱了许多 休息了一会,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泥土,赵玉书慢慢的向食阁走去,得补充点体力了 当的一声钟响,整个书院醒了过来,大师傅惊讶的看着伴随着钟声走进食阁的赵玉书:“你这饿的挺早啊” 大肉包子小咸菜,水煮鸡蛋白米粥,一大口下去,说不出的惬意 早饭不会有什么奇遇,更不会有什么艳遇,毕竟咱拿的是修仙世界的剧本,又不是拍校园青春偶像剧 上午的课是算学,说实话,现代数学对上古代的算学当真是降维打击,连高数都能考六十分的老赵应对这种入门级算学真的是睡一觉还能听得懂,一股来自现代世界的优越感不自觉的喷涌而出 课间休息时,一个二叶学子探头探脑进来:“哪位是赵玉书师弟?” 赵玉书茫然抬头:“是我” “刘祭酒叫你” 跟教授告了假,赵玉书一头雾水的走向刘祭酒的书房,不是说过几日才去军营吗,难道提前了? 走进书房,刘祭酒坐在主位,客位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两人正在喝茶聊天,赵玉书恍然大悟,香江寺来赎人了 “这位是香江寺住持大师,还不快行礼”,刘祭酒一挥手,赵玉书赶紧作揖:“晚生赵玉书,见过住持” “赵施主果然少年英才”,住持微笑回礼:“几个不成器的弟子,给赵施主添麻烦了” “岂敢岂敢” 刘祭酒笑眯眯的看两人说完:“行了,你回去吧” 啊?不是给我要好处吗,怎么就让我回去了?我大老远跑过来就说两句话? 老赵再懵,也不敢不听话,当即乖乖退出门外 不过来都来了,假都请了,就这么回去不合适吧,于是老赵找了个阴凉处就地一蹲,在地上画起圈圈,我就不走,我就等着,看你给我要啥好东西 老赵的行为自然瞒不过两个外景高手,老刘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随后立即板起脸:“让大师见笑了” 老和尚依然微笑:“少年心性,实属难得,这份坦诚老衲喜欢得紧,老衲恰好有一串佛珠,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是跟了老衲几年,平日戴上,也有些许静心的功效,就劳烦刘祭酒转交赵施主,当个纪念” 刘祭酒微笑接过:“我替世侄,谢过大师” 老和尚心中一凛,面色如常:“时候不早,老衲就不叨扰了” 两人从头到尾没提七个小和尚的事,除了开始跟赵玉书说了一句,全程也没再提起客栈冲突的事,似乎这件事从头到尾根本就不存在 面子,有时候比什么都重要 两人联袂出屋,刘祭酒一路将老和尚送出书院,七个和尚正低着头等在外面 老和尚不坐车不骑马,跟刘祭酒道别后当先向南走去,七个小和尚排成一排跟在后面 “滚出来吧,人家外景七重天,你藏给谁看”,刘祭酒背着手站在书院大门下,后面偷偷摸摸跟着的赵玉书嘿嘿跑了过来 “世叔,给的啥?” “住持大师贴身几十年的佛珠,至少玄阶下品,应对阴魂鬼物时堪比中品,你赚大了”,一串佛珠扔了过来,赵玉书急忙接住,这可是除了徐夫人这个不敢拿出来的宝物外,自己第一个有品级的法宝,还直接是玄阶的,赶紧戴上再说 一阵暖意从佛珠上传来,灵台顿时一清,眼前的色彩似乎都鲜艳了一些 刘祭酒颇有些羡慕的看着赵玉书傻乐的熊样,玄阶宝物,自己虽然有,但也不多,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以后少去香江寺” “咋滴,他们还敢打我?” 刘祭酒冷哼一声:“得了便宜,就不要卖乖,香江寺虽然比不得大悲寺,在东都这块还是有一定底蕴的,真铁了心对付你,除非你到内景,否则以后就别出书院了” 日哦,这么猛的吗? 赵玉书急忙用袖子把左手腕的佛珠盖住,乖巧的跟鹌鹑一样 “回去上课吧”,刘祭酒转身走了 假都请了,还回去上课,不合适吧 赵玉书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上有少许泥渍,既然都开始了,不如练练探云手? 刘祭酒书房外,一棵大树的阴影下的泥土上,被画了一个非常圆整的圆,而在圆中,数十个小小的坑洞不规则的排列着,如果有人用心看一看,就会发现这些坑洞圆润无比,并且深度几乎完全一致 东都城南的官道上出现一幅有意思的景象,一个须发尽白的老和尚走在最前,七个年轻和尚如同小鸭子般跟在后面,整整四个时辰的路程八人一言不发,径直走到了香江寺中 住持入了寺便自去禅房诵经,七个和尚则被其他僧人引到了一处大堂,七人进去后,立即跪成一排,在他们身旁,还有三个和尚,正是当初被刘祭酒放回来报信的小和尚,以及在楼梯上,看着赵玉书并商量如何整治他的师兄弟 大堂的门缓缓关上,一阵阵木棍敲打脊背的声音,混杂着压抑不住的惨叫声从门内传来,慢慢消失在空中 时间倒回上午,老赵正在书院医馆,一脸崇拜的看着一位白衣小姐姐拿着一座木人给他讲解人体穴位 “指法有什么了不起,你一天不是修士,手指就是肉体凡胎,戳上去就会疼,如果一定要练指法,为什么不在手指间再夹一根针呢?” 一道寒光在赵玉书面前闪烁,一根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嗤的一声,木人的谭中穴上,一小节银针尾巴微微颤动 自己的指法绝没有这么快,而凭借这个速度,自己的护体灵气怕也挡不住这一针,凡人练到极致,低阶的修士也能杀吗?! “就算你是修士,只要不过外景三重天,也绝挡不住我这一针,怎样,想学吗?” 如果不是这个世界也有着男儿膝下有黄金的说法,赵玉书会毫不犹豫的跑过去,抱住白衣小姐姐的石榴裙,大喊一声:“教练,我想练银针!” 第31章 知识的价格 银针肯定不是说练就练,又不是毒针,随便扎哪多多少少都有效果,想学银针首要的不是练扎针,而是先认穴 于是一个真人大小的木人被赵玉书扛了回来 不过不是免费的 “想学,行啊,二十两,每,各,月”,身穿白色医女服的小姐姐笑的很开心,秀气修长的手指合拢,掌心向上摊开 玛德好贵 赵玉书忍痛交了钱,小姐姐从后面库房搬过来一个大木人:“先回去认穴位,记清楚每个穴位的名字、功效、灵气运行路线后再来找我。哦,记得下个月这个时候来交钱” 赵玉书一愣:“这个,记这些东西的时候,不该开始算钱吧” 小姐姐一声冷笑:“你觉得呢” 赵玉书欲哭无泪,早知道我先回去借本书学会了再来找你交钱了,这下好了,这密密麻麻的穴位全记下来不得好几个月?百十两银子直接打水漂了 前头赵玉书刚走,一个大眼妹子晃了进来:“婉婉,我看又有人扛个木人回去了,你又骗了一个” “怎么能说骗?上课收钱天经地义,他只要肯学我肯定教啊,说起来你不在书楼当值,跑我这来干啥” “哎,当值也不是天天当好吧,有人轮换的,我这几天读书眼睛疼,你给我开点明目的茶来;你天天说肯定教,但你那手法几人能学会,而且不经书院允许,私自收钱售课,后果很严重的” 大眼妹子正是当初在书楼拦着赵玉书,让他被迫第一天就迟到的管理员 医女婉婉不屑一笑:“私自收钱售课?有凭证么,有字据么” 得,您厉害,大眼妹翻了个白眼,心说若不是您姓温,您试试需不需要证据? 婉婉回头抓药,大眼妹托着腮帮子坐在柜台后面胡思乱想:“婉婉, 我怎么感觉刚才那倒霉孩子在哪见过” “赵玉书嘛,开学第一天就迟到,被刘祭酒当众训了一顿,全书院几个不认识”,婉婉头都不回,随口答道 赵玉书若是听到了肯定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名声已经流传的这么快,书院的学生平时都那么八卦吗 这边赵玉书扛着木人回到宿舍,在自己床边空地随意一摆,便盘腿坐在床铺上 其他的舍友还没有下学,此时宿舍里就他自己,正是修炼的好时候 关于踏影步,其修炼时跟着修为来的,自己的修为一天没涨上去,那踏影步就不会再进一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熟悉熟悉再熟悉,一直熟悉到能想开影界就开,不再需要花心思就盯着腿为止 而浮光掠影,对有踏影步基础的他来说非常简单,自己要做的是让两者融会贯通,真正达到神出鬼没这个效果 所以他决定以后每天早起一个时辰,趁着凌晨无人之时,在校场修炼这两门步法 而其他时间,则是要学习一点能主动进攻的东西了 本来想去学探云手中的点穴,但机缘巧合去医馆见识了医女婉婉的针法,让他有了新的思路 医女说的不错,修为低时,肉体强度比不过银针,且银针封穴的效果远超手指;而等修为高时,自己是否能直接让灵力凝结成一根针呢?如果能做到,到时候自己就可以跟电视剧版的大理国世子一样,一边到处乱跑让你影子都看不见,一边远程biubiubiu的放激光炮 打不过追不上跑不掉,你气不气 确定了短期发展的思路,赵玉书松了口气,但仍然有个非常严峻的问题摆在自己面前 那就是,徐夫人代替了自己的雪山,但同时,却让他无法再按照常规的修行方式再进一步! 换句话来说,他不知道怎么攀上外景二重天了! 查阅了部分修真典籍,修为提升的方式无外乎就是吸纳灵气巩固自身,让自己的气海越来越广阔,让自己的雪山越来越厚重,然而自己气海虽有,但雪山没了啊 徐夫人就那么飘着,怎么看都不像还能变化大小的样子 而自己无论怎么吸纳灵气,徐夫人都是吃饱了就一概不要,任性的很 这特娘的可不好玩了,老子总不能一辈子就止步在外景一重天吧 不管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先把自己练的一重天无敌再说 于是空旷的宿舍里响起了背穴位的声音,时不时夹杂着某人烦躁挠头的怒骂 在书院外,在赵玉书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整个东都的明面和暗面都突然活了过来,无数的巡捕衙役涌上街头,无数的乞丐流氓从黑暗中浮现,整个东都的力量都为一个年轻人调动开来,但很快落入沉寂,所有人在触及某个东西后都猛然一顿,似乎在等什么 书院一墙之隔的皇城,大部分建筑都为福王所有,包括了北部的御花园 大腹便便的福王正坐在湖心的画舫上,与自己的妃嫔们调笑游湖,岸边的凉亭中,福王郡主正为福王细细研磨着茶叶碎末,准备等福王上岸后为调制一杯好茶 一位管事模样的人站在一旁,等候着这位郡主询问 “多久了?” “自大师回来,已过了七个时辰” “这沈大宝,真是好耐性,难不成他以为自己这把年纪还能再生个出来?” “即使生出来,也来不及教,结果是一样的” “那就是请动书院出手了” “书院,也不能怎么样” 郡主停下手里的研钵,轻轻将白玉研杆上的茶叶末敲下:“若那疯老头在,本宫还忌惮几分,既然留下的都是要脸面的” 郡主站起身,看了看湖中心哈哈大笑的父亲:“等三日” 管事躬身退去,他没问三日后怎么办,既然郡主让等三日,那三日内就东都太平,既然郡主只让等三日,那三日后,西京的皇帝陛下来了,也救不了那位 学了一下午,头昏脑涨的赵玉书吃了晚饭,婉拒了王渊和欧阳问的同乡酒会邀请,独自回到宿舍,一个意想不到的男人正蹲在木人前,嘴里叼着大烟袋吞云吐雾 “风,呃,老哥?你怎么进来书院的?”,一句风骚男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及时止住了,不然自己以后就没烟抽了 大师兄指了指木人:“从医馆拿的?” “嗯” “多少钱?” “二十两一个月” “哈哈哈哈哈” 老赵有点生气:“你笑啥,这叫为知识付费” 大师兄被自己的烟呛了一口:“你说的有道理,虽然有点贵,如果你叫我一起去,或许能便宜一点” 老赵不屑一顾:“咋滴,您是书院教授啊” “那倒不是,不过卖你知识的小医女,是我小姨子” 第32章 主线任务 这下轮到赵玉书被呛到了:“你也是走后门的?” 大师兄有点懵逼,你这个也字,用的很灵性啊 “说起来,你来找我干啥,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赵玉书一屁股坐在床上,手一伸,大师兄把烟杆递了过来 “找你何难,你赵玉书的大名现在在书院可响亮的很,书院历史上,还没有一叶士子敢在第一天就迟到” 赵玉书想解释,想想算了,确实是自己问题,人家学长给自己行了方便,人家大眼妹子恪守书院规矩,怎么都怪不到人家头上 “老兄,你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你的身份”,赵玉书把烟杆递过去 “我啊,我叫顾长风,大约是十年前进了书院,现在嘛,偶尔在书院帮点忙” “哦,你还没结业啊” 大师兄觉得自己该抽他一烟杆 “老顾啊,你找我是不是有事?” “是有点小事,看你愿不愿意帮,当然报酬也是有的” “我就一普通新生,能帮什么忙” “怎么普通了,不是外景一重天吗”,大师兄笑眯眯的接过烟杆,抽了口 赵玉书汗毛炸竖,腿下意识的就要动起来,然后大师兄看了他的腿一眼,腿便不能再动 “想用什么步法?” 赵玉书感觉心底一片冰凉,当初面对黑衣也没有这种恐惧 “浮光掠影” “倒是个掩饰的好法子” 完了,全完了,什么都被看破了 “学银针,是为了指法?” 赵玉书不答话 大师兄笑笑:“挺好,很适合,就是怕来不及了,最多还有一晚上的时间” “什么意思,明天早上要拉我去砍头?”,反正跑不了,赵玉书干脆光棍起来 “今晚,你有一晚上的时间,好好练练你的指法和步法,明天一早,有件事交由你做” “一晚上能练出什么!”赵玉书大怒 “或许用不上,但能练一点,总归是有用的,练不练看你,明早见”,大师兄吐了口烟圈,这是昨天赵玉书教他的,刚学会,很是得意 烟圈散去,大师兄已经不见 不行得跑路,赵玉书麻溜的检查自己的随身物品,准备连夜开溜,然后狠狠拍了下头 我跑什么,我还能跑的过人家?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位名字同样风骚的顾长风肯定也是天机阁的人,否则能这么大摇大摆的在书院吓唬自己? 天机阁的人,如果要杀自己,玉鼠复活了也跑不掉 而且明天有事要我做,证明我对他们有用,再加上孟衍那句话,明天的事,大概又是一次测试 玛德,为什么要不停的测试呢,老子又没想加入你们天机阁 呃,想是想了,但不是应该搞个什么公告天下,然后全世界精英一起来爬过山解个密什么的,最后自己一骑绝尘,击败某个人称天才的王子啥的,一大群师兄师姐在山顶一起拍手欢迎吗 现在这是什么套路 一个晚上是吧,一个晚上老子练针都不一定夹得稳,穴位都认不全,有个屁用啊 那就不练 老赵快速转换思路,从前世开始,自己就不是一个多墨守成规的人,从来不会在无法完成的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 一条路暂时走不通,如果时间不足,那就果断换个思路 浮光掠影和踏影步结合的有障碍是吧,那老子就先分开,回头再组合;穴位认不全是吧,那我就只刺一个地方行不行? 最后,赵玉书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叹了口气,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去看这本书,但现在,自己迫切需要提升实力,哪怕是一丝的实力 而针对自己目前的修为,极短时间内可能帮助最大的就是它了吧 赵玉书摩挲了一下封皮,《机关百解》 大多数机关都不是纯靠灵力硬堆来伤人,而是靠的巧妙,就如同王府宝库的门锁,一个小小的五雷阵就把黑衣这等高手死死拦在门外,但对玉鼠这个修士中的渣渣却屁用没有,连一分钟都坚持不住 同样,凭借玉鼠的底子,自己只要对机关术稍加涉猎,就足以破解或设置很多对灵力要求不高,但非常实用的小陷阱 无论明天所谓的任务是什么,自己多了一门随时能布置陷阱机关的小手段,都很有可能在关键时刻带来极大帮助 离天亮还剩五个时辰 老赵往床上一躺,倒头就睡 书院书楼最高层,大师兄迎着夜风,负手看向远处,目光穿过整个书院,穿透了黑瓦屋顶,落在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赵玉书身上 “师兄,他现在在做什么”,孟衍站在大师兄背后,眼前只有无边的夜空和书院的少许灯火 “睡觉” “睡觉?他这个时候还睡得着觉?”孟衍有点惊讶 “他现在做什么我都不奇怪”,大师兄收回目光:“这几日我要去福王那边待几日,书院里,你跟阿离照应” 孟衍犹豫了一下:“二师姐说,她也想去” 大师兄摇了摇头:“那她该亲自来与我说” “她知道大师兄不会让她去” 大师兄心里一突:“所以?” “所以她已经走了” 夜风吹过,楼上仅剩孟衍一人 孟衍有点想哭,为什么你们都让我传话啊,老五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师兄想你 两个时辰后,赵玉书猛然睁眼,悄无声息的起床,扛着木人向校场走去 半个时辰的浮光掠影,重新熟悉一下步伐变幻之间呼吸节奏的把握 半个时辰的踏影步,尽量让自己在不用太专注的情况下也能打开影界 一个时辰的指法,或者说针法,不练其他,只刺檀中穴,要的就是快,要的就是准 最后一个时辰,借着熹微晨光,将机关百解中最为常用简单的几个机关陷阱牢牢记住,来不及上手了,只能先死记硬背在脑子里 当~钟声响起 赵玉书抬步走出校场大门,孟衍站在门外 “我以为会是老顾” “本来该是他,但大师兄临时有事” “原来是大师兄” 孟衍转身向食阁走去:“有什么要问?” 老赵挠挠头:“至少告诉我主线任务是啥吧,如果方便的话,报酬也讲一下” 孟衍心说何谓主线?但终归没问:“你初到东都时,西门外十里,你在茶寮中停留了片刻” 老赵嗷的一嗓子叫起来:“就两文钱,还告到书院来了?不是有人替我付了吗!” 孟衍啪的一折扇敲在老赵头上:“闭嘴,听我说” 老赵捂着脑袋不敢吱声 “那个请你喝茶的人,被人绑架了” “不是我,我没有!” 孟衍有些头疼,心想大师兄是不是挑错人了?折扇又抬了起来 老赵急忙抱住脑袋:“我闭嘴,你说” “你有两天时间,后天天亮之前,你要找到他,如果他还活着,尽量别让他死了” 第33章 名侦探玉书 老赵愣了:“我去哪找?” “那是你的问题” “他是谁啊?” “找到了,自然就知道” “你们天机阁,都说话只说一半吗?” 孟衍停住脚步:“你不是问报酬是什么吗?” 老赵跟着停下:“如果说报酬只是加入天机阁,那我还真得再考虑考虑” 孟衍打开折扇,轻轻扇了扇:“进了天机阁,无论是何人对你的秘密感兴趣,都不会再有胆子感兴趣” 哦,就是说我搞定这事以后就有大佬罩着,身份暴露了也没关系 “包括你吗?”老赵可是记得孟衍当初说,对他的秘密很感兴趣的 孟衍一滞:“到时候我会拿我的秘密跟你换” “但我对你的秘密没兴趣啊” 啪的一声,孟衍的折扇重新合了起来,常年挂在脸上的微笑都消失了:“记住,你只有两天,另外,你的所作所为,书院一无所知” 靠哦,碟中谍啊 不待老赵再问,孟衍当先快走几步,他的身边快速浮现出一丝丝类似玻璃的裂纹,哗啦一声,玻璃破碎,孟衍不见了 “又是这招”,老赵看着身边突然出现的人群,才发现原来自己跟孟衍的对话始终在这个结界中进行,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坠入了孟衍的结界 天大地大,干饭最大 看着悠悠然走进食阁的赵玉书,就站在一旁却无人看到的孟衍不禁有点头疼,现在书院就自己一个人看着,还多了个令人头秃的小师弟,压力有点大啊 找刘祭酒批了个两天的假条,赵玉书迎着朝阳走出了书院大门 纪冷已经动身前往西京,自己身边现在连个地头蛇都没有,这能从哪入手找人啊 但我可是自幼看过几千集死神小学生的男人,就凭你们这帮古代人的手段,还能瞒住我? 欧尼几瓦滚筒洗衣机! 最后的案发现场,城西茶寮! 赵玉书租了匹快马,火速赶往城西 不是踏影步不够快,不是浮光掠影不够帅,实在是体力跟不上,毕竟是绑架案,说不定就有一两场硬仗要打呢,节省体力和灵力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世界的快马跑起来大约能稳定在六十公里每小时,算上堵车和路况,大约一个小时后赵玉书赶到了茶寮,没错,古代也能堵车,大家都赶着进出城,凭什么让你先走哦 茶寮空空如也,似乎有几天没人经营了,果不其然,白跑一趟 真的是白跑一趟吗? 那天下午自己先走,大约黄昏时分到了西城门外,东都西侧有五个城门,而这条官道则只有一条 一直到进城,中间这位公子没有超过自己,那么,绑架案发生在黄昏之后 否则路上行商旅客络绎不绝,除非全部灭口,不然怎么都会有足够多的消息传回去 两个问题,赵玉书坐在茶寮里没来得及收拾走的椅子上,如果是黄昏之后再走,城门关闭,你们凭什么认为自己还能进城 第二个问题,如果是城门关之前想进城,你们中途为何要离开官道?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一刻钟后,赵玉书出现在西门,拿出书院身份牌,城门官赶紧行礼:“原来是书院的先生,敢问有什么吩咐?” “打扰了,我今天可能要出城办事,晚上可能回来的晚些,不知到时候能否行个方便,开城门让我进去?” 城门官没有一丝犹豫:“先生见谅,朝廷律法,关城后一律不准开门,违者斩立决” “事态紧急,我是奉书院刘祭酒的令” “便是温祭酒亲来,也是不行,还请先生莫怪” “好,多谢” 赵玉书策马回头,朝西重新跑去,第一种可能基本排除,除非那小子来头比温祭酒还大,那种范畴的人物不在自己任务考虑之内 大唐太祖是马上得的天下,精通军略,为了防止敌军就地取材打造攻城器械,曾下令大城方圆三十里,小城方圆十里内,不得保留树林 这个习惯延续至今,所以东都以西,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农田 赵玉书放缓速度,一点点看过去 春季麦子已成,天地灵气充沛,足有半腰高,一眼望去尽是青翠 大唐律法,踩踏青苗者,罚银五两起,上不封顶,搞的狠了直接剁了,所以大片农田整齐划一,如果有什么端倪的话,只需要一阵风 春日最不缺风 风吹草低,一片片的麦浪微微弯腰再挺立而起,如是反复 十里路不长,年轻公子信马由缰,如同踏春,来回两遍,便停在了一处田埂,日头已在正头顶 赵玉书蹲在田埂旁,一阵阵风吹过,看着青麦起伏间,几道被压折的痕迹几不可见,一路蔓延至极北的远方,隐隐约约有一处村落 赵玉书笑了,翻身上马,走了片刻,找到一条乡间小路,慢悠悠的向北骑去 如果沈老板在此,肯定会大呼人才 当日直到城门关闭,依然没等到儿子的沈老板感到一丝不安,急令家仆去寻,正如城门官所说,城门已闭,温祭酒来了也没用 于是沈老板动用自己的力量立即满城筛查,但东都何其大,哪怕以汇宝大商的能力,也只是堪堪将客栈青楼过了一遍,一无所获 沈老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恐怕根本没能进城 只有内景才能在不惊动不知隐藏在何处的军方高手无声无息的出城,然而身边唯二常驻的两个内景,一个在儿子身边,一个在自己身边 倔强的老仆坚决不肯抛下老沈独自出城去寻,以防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那些外景客卿也根本不敢无视朝廷律法,深夜越城而出,一旦被发现,与造反无异 哪怕以汇宝大商的财力,在精心计算的时间差和大唐律法的威慑下,老沈硬生生的错过了最佳的救援时间 待到城门打开,汇宝大商十余位外景呼啸而出,迅速拿了茶寮老板和家住城外的城门官,一番刚柔并济的手段下去,只是确认了沈七公子确实没进城,顺便供出了老赵这个倒霉蛋 然后又是一天的地毯式搜索,在洛水一处支流旁发现了重伤的大掌柜 沿着支流一路寻下去,终于又在洛水旁依次发现了四位同行的尸体,此地已经在东都东侧数十里外 鉴于对某个庞然大物的怀疑和忌惮,沈老板始终未去请专精破案的东都府出手,直到今日,一群不专业的外景客卿,都未能找到第一犯罪现场 老赵骑马进了小村落,面对一个目光中稍有警惕之意的老人,看着院落中几个身穿皂服的捕快,微笑着拱手笑道:“老丈,可方便给些饭菜,我有钱” 第34章 以书院之名 神探不是现代才有 现代刑侦技术对古代是降维打击,但查案思路却没有特别夸张的差距 赵玉书能想到的事情,一群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护卫可能想不到,但绝不代表东都府的捕快们想不到 但好在东都府那位神捕也是一位人精,虽然因为一己私心接了沈老板的定金,但很快咂摸出一点不一样的味道来,不敢直接动用东都府太多资源,而且更多的力量倾斜在了东都城内,仅派了少许捕快去城外探查 于是便花了足足一天才寻到线索 于是便刚刚在小村坐下歇歇脚,搞些酒菜,便看到白马黑衣的公子哥慢悠悠的晃了过来,问老丈讨些饭菜 要说古代,那是绝没有官府的人在村子里吃饭还给钱的,不再问你多要点打包带走就不错了,这跟道德无关,纯粹是万恶的封建社会阶级差异带来的毒瘤 所以当赵玉书笑着说出我有钱三个字的时候,正坐在小院中吃着标准农家乐饭菜的捕快们感到有一丝不适 你是不是特意来嘲讽我们? 于是四个捕快抹抹嘴站了起来,走到马前:“下来!” “查身份证啊?” 老赵一张嘴就是新词,捕快们每个字都听明白了,可硬是想不起来身份证是个甚,难道是朝廷新颁发的东西? “管你什么什么证,下来!” 老赵耸耸肩翻身下马:“何事?” “你来这作甚?” “踏青” “踏青你跑这儿来?这要景没景要啥没啥,你来这踏啥青”,一个年纪稍大的捕快吐了口吐沫 “不踏青,我总不能是来查案的吧” 刷的一声,四个捕快横刀全部出鞘,直直指向赵玉书,旁边的老头吓得一溜烟跑屋里蹲着去了 “你到底是何人!” 赵玉书冷笑一声,伸手从腰间取出一个木牌:“书院办事,谁敢拦我”,哼,孟衍你是说了我在外面一切行为书院都不承认,但你承认不承认是你的事,有书院的身份留着不用那我才真傻了 我替你办事,办好了是你们得好处,办砸了还得自己背锅,真当我老赵好欺负? 书院的名头果然够响,四个捕快吓了一跳,赶紧把刀垂下:“不知道是书院的先生,多有得罪,还望勿怪” 赵玉书背着手抬头望天,一脸背后有人的熊样:“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四个捕快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最早喝问赵玉书的捕快站了出来:“奉神捕大人之命,来此查案” 赵玉书心里一激灵,神捕又特喵的是谁,不过人家敢叫这个名字,肯定又是个大人物,这案子竟然不止自己在查,连所谓的神捕都惊动了吗? 老赵表面不动声色:“神捕大人现在何处?可在此地?” “不在,神捕大人坐镇东都,我等四人奉命查探城外” “就你们四个?” “正是” 赵玉书心下了然,大概率神捕跟自己查的是同一个案子,不然没理由需要劳动神捕和书院的案子恰好两边都找到这个无名小村,而神捕目前的工作重心在东都,郊外更多的可能是这几个捕快误打误撞或者确实有两把刷子 老赵决定把高深装到底,尽量多诈点情报,毕竟这四个都是凡人,修士对凡人具有天然压制 于是老赵漫不经心的抬起手,手上灵光闪烁 果然,四个捕快都有一丝恐慌,齐齐微微后退了一步 “查到什么了?”老赵觉得自己现在侧着身子刻意压着嗓子问话,很有西厂公公的风范 “这,这是机密” 哟呵,跟我谈机密? “我人都到这了,你还说是机密?你以为我怎么知道这的?”老子是自己找来的,但我就是要让你瞎联想 捕快更慌了:“您,是神捕大人····?” 赵玉书猛然瞪眼:“闭嘴,这是能说出来的吗!” 捕快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四下里看了看,发现院子里确实无人,老头早跑到屋里瑟瑟发抖去了,这才放心 于是捕快压低了声音:“回先生的话,我们也是恰巧查到此处,全赖这个新人发现了少许青苗被压弯的痕迹,一路追踪过来,但说实话,神捕大人只让我们查可疑之人,这可疑之人到底有个什么特征,还请先生示下” 赵玉书顺着年长捕快的手,看向了其中一个年轻捕快,心说这小子是个人才,说不定可以借来用用,不过这事水有点深啊,神捕让手底下人干活,连找谁都不敢明说 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但肯定被绑的那小子跟汇宝大商关系密切 老赵心想自己要不要把他们打发走,然后自己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但一想若被绑的小子真的身份不低,那绑他的人手段肯定非常了得,自己区区一个一重天估计连给人家塞牙缝的资格都没有 而且也瞒不住,人家是神捕的人,肯定有事要向神捕汇报的,何况大师兄的意思是把人救出来,可没说一定得我自己救出来 赵玉书沉吟片刻,指了指那个年轻捕快:“你跟我留在这里继续查,你们三个赶紧回去报告神捕,说发现线索了” 若是让四个人都走,捕快们肯定有所怀疑,若是让他们都不准走,捕快估计当场就能拔刀跟自己干起来 而赵玉书这么一说,真是半点毛病挑不出了 于是年长捕快一拱手,拉过年轻捕快:“你跟着书院的先生好好调查,我等回去调帮手!” 三个捕快不敢耽搁,转身便走 赵玉书走到饭桌前坐下,掏出一粒碎银:“老丈,烦请再给我拿一副碗筷,这位捕快大哥还没吃饱吧,来,我们继续” 东都城内一片祥和,看起来与平日并无不同,但从昨日起,整个地下世界已经暗流涌动 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来自各个坊市,各色人等的情报向着几个点汇集,其中一个点,便是添香楼 云姑已经称病休息两日了,莫说寻常客人,平日里东都大有来头的豪富王侯也未能见她一面 而就在云姑简陋的小房间内,一个面带微笑的青年正坐在小凳上,满脸好奇的四处打量 一杯水酒倒上,云姑芊芊素手给他递了过去:“书院四先生亲至,小女真是蓬荜生辉” 来人正是孟衍 “没想到云姑的雅居竟如此简洁”,孟衍回过头,颇有些感慨 “让四先生见笑了” “哪里,我可是我们师兄弟几个第一个有幸到云姑房里的,回去后定要好好吹嘘一番” 云姑微微一笑:“未必哦” 孟衍一愣:“大师兄还真敢来?不怕师叔拆了他” 云姑忍不住抬袖掩住嘴呵呵笑了起来:“大先生确实不敢来,不过小先生确是早来过了” 孟衍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回神:“了不起,了不起” “四先生今日来,有何见教?” “自然是为了家里那位,小先生” 第35章 当一回恶人 “小女与赵公子也有数面之缘,只是当时万没想到,赵公子竟能入得天机阁老爷子门下” 云姑与孟衍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孟衍微微摇头:“大师兄点头了,虽然师父还没回来,想来此事也不会反对,倒是云姑,在我们都没有看出小师弟奇异之处时,您就愿意邀他进了您这雅阁,说起来,您才是目光最为深远的” “好了好了,四先生莫要再取笑我了,今日所来,是想问什么呢?” 孟衍沉吟一下:“云姑应该知道沈七公子之事” “自然,这两日东都所有青楼的消息都到了我这,如果四先生有需要,我去取来” 孟衍摆摆手:“不必,此事大师兄已经交由小师弟去查” 云姑愣了愣:“我看小先生,似乎,不是修士吧” 孟衍头微微一昂:“这两日,已是外景一重天”,如何隐瞒修为是小师弟的秘密,自己作为师兄,有义务替他瞒住 云姑大惊失色,这书院,竟有能力在一两天之内将一个普通人强行开窍提到外景?如果能批量做,天下还有哪个门派是书院对手? “书院手段了得,小女佩服,不过,想必四先生也知此事凶险,外景一重天,是否低了些” 其实云姑顾及对方书院身份,说话已经极其委婉,在这种层面的斗争中,外景一重天连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我才来此,大师兄会尽量将事态压到外景就能勉力碰一碰的范畴,云姑与小师弟是故交,若是小师弟有麻烦,还望云姑能帮他一帮,书院记得这个人情” 孟衍的话在云姑脑袋里打了个转,立即让云姑明白了,大先生已经有了眉目,并且亲自出手,压住了对方的内景 而剩下的外景,书院不打算出手了,或者出了什么变故出不了手了,这才来寻自己,为小先生当一回保镖 自己一旦答应,就等于在这件事上彻底跟书院站在了一起,反过来说,彻底得罪了那个敢动沈家人的庞然大物 大人物博弈,没有自己这种角色观望的余地,必须得选边站,云姑之前或许还不能确定绑了沈七星的是谁,现在就可以确定了 够资格让书院大先生出手的,东都还能有谁 叹了口气,云姑站起身来:“多谢四先生提点,有小女在,赵公子无事”,她没有用小先生,而用了赵公子,言下之意在于她帮的是赵玉书而非书院,她要的人情是赵玉书的而非书院的 孟衍有些讶异,回想起大师兄闲聊时对这个女人的评价,现在深有同感 东都第一聪明人 “叨扰云姑了” “四先生慢走,小女就不送了” 琉璃层层破碎,孟衍出现在书楼顶层,大师兄和二师姐一起去了福王府,无论福王在这件事上投了多少筹码都没用了 三师兄跟着师父到处浪去了,五师妹,唉,不提也罢 只剩自己一个苦命人在这楼上蹲着守家,等小师弟入了门,屁哦,他比师父还浪,入了门也没用哦 孟衍想哭 小院之中,老丈战战兢兢的拿出一副洗干净的碗筷,却怎么也不敢收那一粒碎银子,赵玉书干脆将银子直接抛进屋里:“回屋里去,不准听我们说话” 老丈连忙点头称是,忙不迭的跑回去关上了门 赵玉书随意尝了两口菜:“怎么称呼?” 面对一个修士,尤其是面对一个书院的修士,大部分普通人是没底气大摇大摆的坐着的,很明显,小捕快也是普通人,哪怕他在普通人里已算高手 他觉得自己的屁股现在不是自己的,就像有了自己的想法,一会儿坐下一会又赶紧离开凳子蹲马步 “回,回先生的话,小人···” “坐下吧,蹲马步不累吗,咱们是一伙的你怕啥” 一伙的?小捕快觉得这个描述有点奇怪,但又不敢反驳 “小人东都府差役,周准” “小周啊,听他们说是你找到这个村子的,不错不错” 周准挤出一丝笑脸:“先生谬赞了,不算什么” “你怎么找到的?” “呃,小人家中自幼务农,对青苗看的很重,所以多留心了些” 赵玉书放下筷子:“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查的” “昨日清晨” 赵玉书的笑容消失:“既然如此,你早该发现才对,为何到今日才来,你知道一天时间能抹掉多少线索吗?” 大师兄你坑啊,人家为啥比我早一天知道这事?这竞争公平么 周准坐不住了,慌忙站起来:“小人,小人昨日便发现了的,但,但头说,要先查茶寮老板” “查到了吗?” 周准低着头不敢回话 “坐下吃饭,吃完饭跟我继续查,这个村子有问题” “是,是”,周准赶紧坐下,大口的啃起馒头,菜是一口也不敢夹 赵玉书吃饱后,看着周准几乎同时放下馒头,也懒得再逼他吃,站起身朝屋里喊了一嗓子:“老丈,有点事想问你” 房门打开,老头一路小跑出来:“大人有何吩咐?” “你们村村长是谁?” “正是老朽” 赵玉书点点头,转身向周准:“可有随身带些纸笔,或者其他能记录的东西?” 周准急忙从后腰小包里掏出一个羊皮小本子和一支小巧的毛笔 啧啧,阎王簿啊 “待会我问些问题,让你记的时候你就记下了,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打断我提问,明白了吗?” 周准狠狠点头:“小的明白” 赵玉书负手而立:“村长,村里多少人家,多少口人?” 村长想了想:“共七十一户,三百零九人” “哟呵,不小啊,可有外出务工不在本村之人?”赵玉书使了个眼色,周准急忙将两个数字记下 村长低着头:“大人说笑了,俺们村都是朝廷的佃户,哪敢离村务工” 周准突然在旁边举手,赵玉书让开半边身子:“你问” “村长,你说的三百零九人,可包括婴孩?” 村长微微一颤:“包括”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赵玉书捕捉到了,同时他非常赞赏的看了周准一眼:“婴孩几人?” “七个”,村长声音越来越低 赵玉书和周准对视一眼,两人嘴角都微微一笑 赵玉书抬头看向土屋:“屋内何人?” 村长满眼惊恐:“只是家中老妻和儿媳” “叫出来” 村长犹犹豫豫的不想动弹,赵玉书一扭头:“周准,你去” 村长顿时大惊失色,这个书生模样的人或许还顾及点读书人的脸面,不会跟自己这种村民动粗,但捕快就不一样了,对普通百姓来说,他们就是一群呲着尖牙的狼 “大人开恩呐!我这就叫,这就叫,老婆子,把人都带出来” 不多时,一个老妇人领着两个年岁稍小的妇人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年轻点的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孩 “这是老朽的发妻和两个儿媳,儿子们和老大家大孙子种田去了,怀里的是小孙女” 赵玉书看了两个儿媳一眼,指了指比较粗壮魁梧的大儿媳:“你去村里,告诉所有人,半个时辰内到,到,周准,这里一般什么地方比较宽敞?” “回大人的话,打谷场” “好,半个时辰内到打谷场集合,记住,所有人,不能动的老人抬着,婴孩抱着,一个都不能少,否则”,赵玉书走到村长面前:“你来告诉她后果” 村长抖的跟筛糠一样,终于意识到这个年轻书生到底多不好惹,扭头冲着自己目瞪口呆的大儿媳:“快去,快去!让老大去叫!” 第36章 这个就叫专业 “走吧老村长,咱们先过去吧,麻烦前头带路”,赵玉书一声令下,老村长被迫当先出了院门,赵玉书紧随其后,留着一堆家眷跟在后面,周准自在最后压住队伍 “村长啊,你大孙子都下地干活了,家里老大年纪不小了吧”,赵玉书背着手随意闲聊 “老朽今年五十有六,大儿子也已经快四十了” 好家伙,到法定结婚年龄了么你就生娃了,不过古代普通人老的是真的快,放在前世,五十六岁看着还年轻着呢,当然程序员除外 “可曾分家?” “一成亲就分了的,住的不远” “哦,那孙子都跟着干活去了,你这大儿媳妇还天天在你家坐着呢” 村长脚步一停,有些惊慌的回头,随后对上了赵玉书清澈的眼神 “她,她,偶尔来家里帮忙,做些家务” “我就随口问问,村长不必紧张” 赵玉书嘴角一歪,老家伙,老子可是天天网上跟人对线的人,套你个古代一辈子不出村的普通老百姓的话还能套不出来? 现在赵玉书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请自己喝茶的倒霉孩子被绑了之后,第一站就是这个村子 而村长,即使不是直接的帮凶,也必然是知情者 此时刚过正午,正是村民在家休息的时候,所以人很快陆陆续续到了打谷场 一群村民看着阴沉着脸的村长,正想问些什么,赵玉书拍了拍村长的肩膀:“我是读书人,不喜欢杀人” 村长一颤,立即大喝:“都闭嘴,不许说话,听大人吩咐” 赵玉书招呼周准过来低声吩咐:“你问村长包不包括婴孩,是想到什么?” 周准也低声道:“若我不问,到时候多出几人,村长可说,之前没算婴孩,若有外人混在里面,就不好辨认” 赵玉书点了点头:“这么一闹,若有外人,则必然不敢现身,怎么找到他们?” 周准看了赵玉书一眼:“先生是修士,小的把其他人留在这里,您去村里转上一转,哪个凡人逃得过您的法眼” “若对方不是凡人呢?” 周准不好意思的笑了:“那也只能您上啊,我们哪斗得过修士” 你大爷!老子才一重天,我也斗不过啊 不过,看村长紧张成这样,大概率不是修士,否则直接干掉我们就好了,何必害怕 “既如此,你就在此地主持,以防万一,你要确保这里没有混入外人” “先生放心,小的自有办法” 眼看时辰将到,赵玉书一个纵步,身体化成一道残影消失,顿时吓得一众村民噤若寒蝉 赵玉书一走,周准立即恢复了东都捕快的德性,站在打谷场上大喝一声:“都给本官听好了,东都府正在缉拿朝廷要犯,本官接下来要说的话,只说一遍,谁要是敢不按照本官的话做,轻则押送东都大牢,重则,就地处斩,听懂没有!” 一群村民吓得顿时后退,不知谁踩了谁,人群到处是摔倒的哭声和骂声,场面乱成一团 “都给老子闭嘴!全部跪下,低头!” 所以说专业的事得专业的人来做,如果赵玉书在这,绝不可能让村民向他下跪,那他想整顿秩序就要花更多的精力和时间 而周准,只需要一句跪下就够了 地上密密麻麻跪了一群,周准信步走到一个村民面前,一把将人抓来起来带到最前面 被抓起来的农妇吓得嗷嗷惨叫 “闭嘴!谁敢抬头,本官直接剁了谁!你,报名字!” 农妇哭哭啼啼:“民妇,张二花” “家里有谁,立即说!” “大人饶命,民妇家里,婆婆尚在,还有郎君和一对儿女” 周准将张二花抛在地上:“张二花的家人,立即过来,跪到这里,其他人不准抬头!” 很快,一个汉子搀扶着老娘带着两个孩子跑了过来,老老实实在张二花旁边跪倒 周准看了一眼,再次走到人群中,又扯了一个人出来 如是多次,近一半村民被拉了出来 村长心头一片冰凉,这么下去,躲在人群中的那人,很快就要被抓住,而其他人,那个神仙去了,又能藏多久? 下意识的,村长抬头想看一眼村子方向,谁知刚抬起头,一双眼正紧紧的盯着他 周准抽出腰间横刀,连鞘一起砰的一声砸在村长背上,将整个人砸的趴在地上哀嚎:“你想看什么?” 村长不停摇头,不敢吭声,周准平视着眼前的人群,立即发现两个汉子在村长哀嚎之后不自觉的抬头:“你们两个,出来!” 村长的儿子被提了出来,周准围着两人转了一圈:“不想让你们爹受罪,把人给我指出来,你知道我说的谁” 打村长是个测试,当自己打了村长还没人敢反抗的时候,周准就知道如果神捕要找的人躲在这里,那也很难是自己这个凡间高手的对手,不然早动手了 至于修士他是不担心的,书院的先生在这看了半天,有修士早就发现了 其实周准明显搞错了,神捕让他找人,他以为是抓犯人,赵玉书故弄玄虚,他以为赵玉书是个大高手,其实老赵也是个菜鸡,真打起来,不一定干得过周准 不得不说俩人运气当真好得很,否则万一有个外景高人留在这里,俩人一起完蛋 赵玉书在赌,既然倒霉蛋被绑到这里过,那这里就不是个临时起意的点,而是个小据点 据点如果想不被人查到线索,把整个村子杀干净才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人还都活着,说明这个据点没有被放弃 本以为据点的负责人会是本地村民,但村长在人数上撒谎暴露出了负责人另有其人,而且并没有撤走 但这个猜测让赵玉书有点失落,倒霉蛋明显是大人物,大人物被绑走了,却还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那证明在这个地方恐怕找不到更进一步的线索,甚至这个据点都有可能是真正的劫匪刻意留下来误导自己的 这个据点的人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赵玉书站在一个房顶上闭上了眼睛 周准说他转一圈就能逮到人这纯粹是拍马屁,但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眼睛闭上,耳窍的效果顿时发挥出来,由近及远,风吹树叶的声音,鸡鸣犬吠的声音,甚至春虫低鸣的声音都渐渐在耳朵里清晰起来 很快,细微的呼吸声若隐若现 赵玉书睁开眼,自房顶一跃而下 村长的两个儿子颤抖着不说话,周准也不催促,反而细声问道:“叫什么名字?” “王大壮” “你呢?” “王二壮” “好,好的很,王大壮的家人呢,过来” 一个少年下意识抬头,周准走过去,回头看了看眼睛几乎要喷火的王大壮,横刀缓缓出鞘 少年身旁村长大儿媳惨叫一声一把抱住自己的儿子大哭起来 周准横刀低垂,搭在少年后脖颈上:“王大壮,我数三个数,一” 第37章 峰回路转 砰的一声,一个房门被大力撞开,赵玉书飘身而入,一巴掌拍在躲在门后手持长刀的一个汉子脑后,那汉子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而另一个汉子只看到门猛然打开,然后一个黑影飘过,自己的同伴就倒在了地上 再次反应过来,一个黑衣公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汉子下意识后退,却发觉手腕被拿住了 咔嚓一声脆响,汉子一声惨嚎跪在地上 赵玉书微微一笑:“来,告诉哥哥,你是谁啊” 打谷场上,周准死死盯住王大壮的双眼:“二” 大壮媳妇想去夺周准的刀,但又怕伤了自己儿子,于是大喊一声:“当家的!” 大壮艰难的闭上眼睛,手颤抖着抬起,指向一个方向 一个跪在地上的汉子身子一挺,一个翻身向后逃去,速度当真很快 可惜周准更快,一柄横刀穿过他的肩胛骨,哆的一声将惨叫不停的汉子钉在一棵大树上,周准握着刀柄,阴恻恻回头:“包庇朝廷钦犯,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村长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大人开恩呐!俺们都是沈家的佃户,不敢不听啊!” 周准眉头一皱:“沈家?” 这边被赵玉书制住的汉子没有讨饶,而是满头大汗的抬起头,咬牙切齿的看着赵玉书:“不管你是谁,今日惹了我们沈家,你麻烦大了” 赵玉书目瞪口呆:“沈家?” 村长家里,赵玉书和周准并排坐着,地上跪着两个受了伤的汉子,虽然已经经过简单的包扎,被周准一剑刺穿肩膀的汉子依然面色惨白 赵玉书干咳了两声:“为何要躲着我们?” 没人理他 “先生问你话呢,你知不知道我们在捉拿朝廷要犯!” 周准到底是官面上的人,管他对错,先吓唬吓唬再说 “哼,东都府好了不起,一条狗也在这叫” 周准拔刀又要砍,赵玉书急忙拉住:“你们说自己是沈家的人,可是汇宝大商那个沈家?” “废话,东都还有第二个沈家?” 赵玉书心说我要跟你抬杠的话,一天能找出一百个姓沈的,但小爷我不跟你计较,不过这就奇了,沈家的人在这破地方留个据点干啥,而且,沈家的人绑沈家的人干啥? 这一瞬间,赵玉书脑子里闪过无数前世看过的狗血剧,争夺财产?同室操戈?兄弟阋墙?这点破事值得天机阁大佬出面? “我得回趟书院” 赵玉书站起来就要走 “哎哎哎,先生,那我呢?” “留在这里看住他们,等你的援军到了,想办法审清楚,沈家为何要在这里埋这些暗桩” “可他们是沈家的人” “那就扔给神捕,这事他肯定感兴趣” 赵玉书说完翻身上马 “先生,若有结果,如何寻你?” “不必,我自去寻神捕问!” 赵玉书策马飞奔,总觉得有些事自己没弄清楚,更有些事,自己需要外援了 回到书院,老赵不知道怎么找天机阁几个大佬,但老刘这个万金油还是好找的 似乎早料到他会来,老刘指了条明路:去添香楼 老赵愕然,书院都这么直接的吗,都不稍微遮掩一下吗 站在添香楼下,老赵觉得自己有点堕落,穿越过来才一周,来添香楼的次数比去书楼都多 可恶的是每次来都花钱也就算了,一点便宜都没占到啊! 赵玉书在看门小厮意味深长的眼神中走进添香楼,然后被笑的跟朵花似的刘嬷嬷带到了二楼一间小屋,当然不是云姑的小屋 “这几日我称病不见客,所以不方便直接带公子去我那里,这是如兰的旧居,还没新人来,暂时用着” 云姑坐在桌前,桌上已经摆了几个小菜 “云姐知道我要来?” “四先生打了招呼,我就一直等着,我现在该称呼公子赵公子,还是小先生?” “小先生太难听了,云姐直接喊我小赵吧” 云姑笑了笑:“赵公子既然来了,想必有些事想问” 赵玉书坐下喝了杯酒:“被绑的人是谁” “汇宝大商沈老板的独子” 日哦,哪怕有所心理准备,赵玉书还是被震住了,好家伙,这要搁前世就是二马加老王一起,然后就一个傻儿子啊 怪不得不要俺那两文钱 不过你个富二代神经病啊非得在那装平头老百姓喝那一文一碗的茶,早早的让你保镖带着你飞回来不完了么 “独子啊,那就有意思了”,老赵推翻了自己在小村的猜想,不是兄弟阋墙,那就是有人想要老沈家的钱,不过能绑到老沈家自己的暗哨那里去,说没内鬼没人信啊 看着云姑疑惑的眼神,赵玉书将自己这一天的所见所闻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既然孟衍和刘祭酒让自己相信云姑,那自己就没理由不相信云姑 “公子当真了得,一日之间就走在了所有人前头” “所有人?”看起来不止神捕啊 “神捕应该是最接近的,地底下那个肺痨鬼指挥着他的老鼠在阴沟里到处乱窜,姓张的莽夫现在也跟没头苍蝇一样,而你家大先生嘛,我怀疑他已经知道结果了” 老赵有点迷糊:“那他还让我查啥?” 云姑摇摇头:“这就不是我能猜测的了” 这下轮到老赵挠头了:“那云姐,接下来咋整,我也没线索了啊” 云姑给自己倒了杯酒:“大先生既然让你查,肯定相信你能查下去” 老赵有点无语,你们这群大佬,为什么什么事都要弯弯绕绕呢,做事绕弯弯,说话也绕弯弯 行吧,这么玩是吧,那就得让你们见识见识现代社会的玩法了 赵玉书挪了挪屁股,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点:“敢问云姐,能否告知,整个东都府,有哪些势力,敢动,或者说能动的了沈公子?” 云姑漂亮的眼睛微微眯了下,拍了拍手 房门打开,一个身穿红黑色劲装的少女走了进来 “这是我的一个贴身丫头,唤作墨儿,墨儿,从今日起,你就是赵公子的人” 墨儿眨了眨眼睛,双手抱拳向老赵行了一礼,一声不吭的站到了老赵背后 老赵吓尿了,啥呀就是我的人了,我还没谈过恋爱呢,网恋也没这么快啊 “墨儿这丫头,虽然修为不高,只有外景五重天,不过必要的时候,只要内景不出手,她总能保公子一命,至于公子说的,谁能动的了沈公子” 云姑顿了顿:“如果不计后果,东都府、添香楼、香江寺、鬼城,都够资格” “当然,还有书院,和皇城” 皇城吗,那就是福王府咯 第38章 东都鬼城 华灯初上,赵玉书和墨儿走出添香楼 “墨儿啊” “公子吩咐” “你以后还会回去吗?” “?” 赵玉书挠了挠头:“云姐说你以后就是我的人····” 墨儿白眼一翻:“公子不要误会,我只是暂时负责保护公子的安全,等此间事了,我还是要回姑姑身边的” “哦,这样啊,我正愁着雇你个五重天的高手应该挺贵的呢,对了,这几日不收钱吧?” 墨儿现在就想回去了 “墨儿啊” “公子吩咐” “你知道鬼城在哪吗?” 墨儿犹豫了一下:“知道” “咱们去看看吧,我挺好奇的” 墨儿语气变冷:“公子不该先去查案吗?” “是要查,不过得等明天早上”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衙门才开门” 墨儿挠破头皮也想不出这跟衙门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普通老百姓,查个案还需要去衙门报官?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人跟人不一样,不要强迫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带我去鬼城吧” 墨儿哦了一声,带着老赵向西城区一个坊市走去,路上总觉得老赵刚才在骂她,但好像没有证据 “墨儿啊” 墨儿停下脚步:“赵公子,我奉姑姑的命保护你的安全,但这并不包括闲聊” 被嫌弃了 但老赵不要脸 “我就觉得两个人干走着挺闷的,聊聊天不好吗,大家都爱跟我聊天” “大家是谁啊?” “纪冷,外号小机灵,东都有名的向导;王渊欧阳问,书院学生;刘祭酒,书院副祭酒;云姐,你姑姑;孟衍,天机阁四先生;顾长风,天机阁大先生,我想想啊,差不多就这些了” 墨儿目瞪口呆,前面的纪冷王渊欧阳问也就算了,后面的可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跺一跺脚东都抖三抖的大人物 都喜欢跟你聊天?吹牛也不带这么夸张的吧 但今天姑姑似乎确实跟他很熟 他好像确实还是天机阁的新弟子 不过为什么他只有一重天? “所以墨儿,咱们聊呗,反正不耽误走路” 墨儿长叹一声:“你想聊什么?” “鬼城,到底是什么地方?” 东都已经历经四朝,是个千年古城,随着洛水的侵蚀,数百年前的东都早就沉到了地下,现在的东都,至少是第三代东都了 而在东都繁杂的下水道之下,在上一代东都的废墟里,塞满了一群见不得光的人 他们如同老鼠一样蜷缩在地下,东都府的户籍簿上没有他们的名字,大唐的户部里没有他们的记录 他们就是孤魂野鬼 墨儿轻车熟路的走到一个紧闭的院门前,直接将门推开,然后带着赵玉书走到一口枯井前,掏出几个银锭子,先扔了三锭,然后又扔了两锭子 过不多时,枯井中传出一声凄厉的哭号,把老赵下了一跳 “走吧”,墨儿纵身一跃,直直跳了进去 老赵感觉有点慌 四下看了看,这个院子黑灯瞎火,阴森森的,似乎也不比底下强哪去,于是老赵一咬牙一闭眼,噗通一声跳了进去 一屁股摔在地上,抬头似乎有一束火光,举着火把的墨儿目瞪口呆的看着坐在地上的老赵,心说好歹是外景一重天的人,这也能摔? 老赵揉揉屁股,俺又没练过 “墨儿你似乎对这很熟悉?” “姑姑有事,都是我来办,戴上”,墨儿递过来一个黑色布帕,老赵会意,立即绑在脸上遮住口鼻,一呼吸,一股少女清香袭来,老赵有点脸红 曲折的地下通道跟玉鼠的逃生密道有的一拼,不知道绕了多少圈,前方豁然开朗,一个灯火通明的街道出现在眼前 “鬼城到了,公子打算做些什么?” “先逛逛” 鬼城不像赵玉书想象中的那般阴森,鬼城的居民也不是个个青面獠牙,除了有些人太久没上去面色有些发白,其他跟普通百姓无异 倒是不少行人都如自己这般戴着面巾或面具,遮掩住本来面貌,想来都是上面的人 “这里的物资都哪来的” “上面有人送进来” “那这里的人靠什么赚钱呢” “见不得人的脏活,东都一大半的坑蒙拐骗绑架勒索都是这里的人做的” “官府不管?” “管不完” 赵玉书点头,一句烂俗话,有光就有暗,黑暗永远不会消失,当光完全照进来,那么不够亮的地方就会被重新定义成黑暗 鬼市的这条长街上与东都夜市卖的东西大差不差,但却会多出一些平时不常见的物件,比如还带着泥土的冥器,比如还沾着血的利器,比如,活生生的人 当老赵看到一个商贩大呼小叫的介绍着台上几名少年少女时,手下意识的握紧了 “这种也是允许的吗?” 墨儿看了看:“在这里允许” “屎一样的地方” 墨儿有点讶异的看着赵玉书,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大反应,一个彬彬有礼的书院弟子,一个姑姑口中的诗词大家,竟会直接骂出了脏话 “鬼城的头是谁?”赵玉书看着几个衣着华丽的人走上台,对几个少年挑挑拣拣,最后满眼放光的挑走了一个秀丽的少女,他觉得自己提升实力的欲望更迫切了些 墨儿莫名的感到一丝恐慌:“在他那里,我保不住你” “我不会起冲突的” “可是” “如果实在怕,必要的时候,你可以直接打晕我带走,相信有书院和云姐的面子,他们不会拦着你,而现在,我需要去见他,不是为了这事,是为了案子” 两刻钟之后,两人走进了一个似乎是之前府衙的地方,里面被改造成类似前世电视里山寨大王聚义厅的模样,当中一把黑椅,黑椅下方一张虎皮,只不过黑椅上空空如也 “是墨儿姑娘,咳咳,云姑有何吩咐?”病书生从内堂走了出来,来到黑椅旁一张太师椅上坐定,话虽然在跟墨儿说,但眼睛始终未离赵玉书 “我想见城主”,赵玉书行了一礼,说明了来意 “城主不在,他回来之前鬼城我负责,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不过说之前先介绍一下自己,哪怕是云姑的面子,也不是什么人都够资格要的” 赵玉书点了点头:“说的在理,不知道顾长风的面子,够不够用?” 第39章 委婉的谈判 书院大师兄的面子当然够用,而且超出预期,病书生的半躺直接变成了正坐 “没想到,云姑竟然跟书院合作了,咳咳,恕小生眼拙,这位先生,排行第几?” “我还没决定加入,不好说排名” 病书生和墨儿都愣了,过来许久,病书生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咳嗽起来,感觉随时能把自己咳死 “好,那这位先生,今天来所为何事?” “找沈七星” 病书生眼睛一眯:“先生为何会觉得沈公子在这里” 赵玉书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不知道,够资格绑人的地方我都会去看看,今天凑巧先到了这里” 病书生打开折扇摇了摇:“那先生看完了吗?” “还没,地方太大,一点点看过去太慢”,老赵随意摆出一个葛优躺,病书生眼角一抖,终归没说什么 “所以,我想请城主帮我看” 病书生冷哼一声:“说了,城主不在” 老赵不以为意:“是啊,你也说了,他不在,你做主” “我凭什么帮你?” “你不帮,你就是帮凶” 病书生拍案而起:“大先生的意思?” 老赵眉毛一挑:“我的意思,你可以不帮,也可以现在弄死我,然后就知道顾长风是什么意思了” 墨儿感觉自己的腿在抖 你他娘的才外景一重天,哪来的底气在鬼城二把手,早早外景九重天的病书生面前摆谱?按照姑姑的话说,若不是肺痨鬼那病,他早就是内景了 或许,这就是书院的底气? 病书生怒目而视,赵玉书毫不客气的看回去,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有种你就宰了我,我就这么光棍,我就是要拿书院压人,不服?不服憋着 老赵啊老赵,现在千万不能怂,一怂就露馅,赌他一把,赢了添香楼嫩模,输了删号重开 病书生又开始咳嗽,这次咳嗽的格外久,格外激烈 终于,病书生停了下来,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先生想让我怎么帮?” 赌赢了 老赵站起身,双手抱拳恭敬的行了一礼:“我知道您这一天查到了不少东西,我想知道您的结果,我只要沈七星安全回去,其他的都不要,这是我的意思,相信我,这也能成为书院的意思” 病书生眼神阴晴不定,最终长叹一口气:“书院向来不按规矩办事,我这一天都在想大先生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然后说一句‘你不要查了’,呵呵,我还想着怎么跟他据理力争,没想到,区区一个新人,就让我不得不退,老了,终归是老了,坐吧,墨儿姑娘也坐吧” 病书生重新落座:“说实话,整个东都的地下世界出动,那东都就没有秘密,我是查到了一些东西,然后就不敢查了,你确定要听吗?” 赵玉书点了点头:“能让您不敢查的人,我大概心里有数,但您虽然不敢查,不代表您不想救,对吗?” 病书生眼睛一亮,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赵玉书,随后又看了看墨儿:“想来云姑也跟我一样,云姑是个聪明人,她既然做出了选择,那我也不敢太自负了,人,我是要救的,好处,我也是要拿的,但最后那位的怒火,我是万万不敢担的” 赵玉书笑了:“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病书生也笑了:“有,只要我舍得把好处分一分,再找一位不怕那位怒火的人就行了” “为何不直接找顾长风?” “大先生什么也不怕,但大先生也不会分我好处” 赵玉书想了想:“成交” 两人走出鬼城后已是凌晨,墨儿漂亮的小额头拧成一个川字:“你们到底说了啥,我怎么听不懂?” 赵玉书抬手想去拍她脑袋,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及时悬崖勒马,强行改变方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所以嘛,不专业的事情就不要强行去做,会秃顶” “我感觉你在骂我” “你感觉错了” “那你给我讲讲” “讲了你也不懂” “不讲怎么知道” 行吧,再扯下去就没完了,赵玉书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我跟那个,嗯,病书生,达成了一个协议” “什么协议?” “他告诉我沈公子有可能被藏在哪,而事成之后的好处,我要分他一部分” 墨儿觉得不对:“就这么简单?具体藏在哪我怎么没听见?分多少你们也没说啊” 赵玉书背着手向城北走去:“病书生说东都没有秘密,但他能查到却不敢查,那就是说人就在东都不在城外;而那种地方整个东都只有两处,一个自然是书院” 墨儿跺了跺脚:“说话能不能一次说完” “第二个,自然就是皇城了,对了,墨儿姑娘,你发现没有” 墨儿被皇城两个字震惊了,下意识回道:“发现什么?” “你也喜欢跟我聊天” “鬼才喜欢跟你聊天!” “哈哈哈,快走快走,天要亮了,我还有一个地方没搞清楚” 张洪有点绝望 本以为自己一身修为打底,做什么事都是手到擒来,但过了一天发现,查案自己真是没啥天赋 如果不动用大悲寺的暗桩,自己完全就是个武夫,还是不太聪明那种 他一开始的想法是,抓几个目击者过来问问,然后问出地点杀过去把人抢出来,交差领钱,然后跑了一圈才发现,所有明面上的目击者,早被沈老板带走了,连个鬼影都不见 迫不得已,他只能厚着脸皮去找沈老板,要求见一见茶寮老板,沈老板倒是很痛快,只要有人能救他儿子就行 然而张洪半个时辰后走出沈老板的密室,唯一的念头就是把定金还给人家,然后赶紧带闺女跑路,省的在这继续丢人 但总得给闺女留点好东西啊,如果能拿到那个地阶至宝,以后闺女就是大悲寺的头号小富婆,想想都让人开心 于是他开始漫无目的在东都瞎逛,俗称碰运气 他运气真的很不错,碰到了三个兴冲冲从城外赶回来的捕快,张洪恍然大悟,我查案不行,但有人查案厉害啊,我只要跟着神捕不就行了,等他查到地点,我就不要脸的先去一步,抢了人就走 大不了回头请他喝酒嘛 越想越靠谱,越想越是条好路,于是张洪借着夜色潜入了东都府衙,蹲在了神捕办公室的外面 然后他看到了一男一女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女的不认识,但男的怎么看怎么眼熟,熟到他查到就控制不住隐藏自己的身形 “如来神掌?” 第40章 神捕血狱 听到手下说外面有个自称书院弟子的年轻人求见,神捕当即心里就是一突,下意识的想起来前天晚上那个传说中的大先生陪着温祭酒上楼时,毫不掩饰的磅礴气息 让自己警惕之余,竟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不敢起,外景大圆满离内景竟然这么远吗? 他已经五十岁了,不知道此生会不会跟温祭酒一样,就此止步外景 不过如果是大先生来,根本不会在外面等通报 神捕摸了摸下颌花白的长须,整理了一下官服,脸庞变得严肃:“请进来” 来的自然是赵玉书和墨儿 神捕看着赵玉书眉头皱的厉害,他是东都少数几个有资格知道天机阁里那位老头子手底下几个弟子相貌的人,可他确信五位先生里绝对没有这个人 而若是一个普通的书院弟子,凭什么敢深夜直接拜访自己 但神捕毕竟是神捕,只需要念头一转,就联想到一个人:“赵玉书?” “正是晚辈” 果然是他,老头子的第六个弟子,那个男人竟然把事交给他吗? 神捕让手下人奉上茶水:“六先生深夜到此,不知有何见教啊” 赵玉书行了一礼:“深夜打搅,实属冒昧,不过有一件事不弄清楚,总是睡不着觉” 神捕抬了抬手:“我视阁主为师,六先生不必多礼,平辈论交即可,但说无妨” 赵玉书点点头:“白日里,我与您手下几名捕快,一起查到了东都西北一个村子” 原来是他,今天三名派出去的捕快回报,说他们查到一个有问题的村子时,一个书院先生紧随其后,并将他们遣了回来报信 一向敏锐的神捕立即发现端倪,当机立断亲自带人赶了过去,果不其然,留守在那里的捕快周准正押着三个汉子在等,而神秘的书院先生早已不见了 自己猜测了很久,觉得最大的可能是那个天天笑眯眯的四先生,也挺好,总比大先生好打交道 经过大半夜不怎么人道的审问,神捕摸清了很多事,觉得自己可以适当的找人聊一聊了,至于那几个汉子自称是沈家人,对神捕也是没半点威慑力,老子辛辛苦苦替老沈找儿子,别说几个真假难辨的家奴,就算你是老沈本家亲戚老子也照打不误 而自己刚理清头绪回来整理卷宗喝口茶,还没出门,那边书院六先生就自己上门了,这么巧吗? 这不得不说赵玉书真是运气好,他自己可没想过会这么巧,但他知道神捕这边肯定会有消息,只不过早一点晚一点罢了 而这给了神捕一个赵玉书无所不知的错觉 现在赵玉书对沈老七在哪心里大致有底,按道理来说他只要再无耻一点,这个任务就结束了,但明显大师兄想要的不是仅仅知道在哪,甚至大师兄自己早就知道在哪 所以,自己接下来的举动,代表着自己到底想不想进传说中的天机阁 自然是想的,树大好乘凉嘛 于是赵玉书要继续推进任务,于是他找到了神捕 “想来神捕已经知道,那个村子是沈家的暗桩,我对沈家为什么在城外搞个暗桩不感兴趣,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沈家的暗桩,敢绑沈家的少爷” 神捕抿了口茶水:“巧了,我与六先生相反,我一点也不关心沈家自己怎么闹,反而很关心他为什么要在城外搞个暗桩” 赵玉书身子前倾:“想来神捕大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嗯,进了东都府的大狱,总能问出来点什么” “丢了儿子,又被莫名其妙的挖出来暗桩,沈老板真是流年不利啊”,呵呵,我就说怎么这么容易就找到那个小村,你们这群老狐狸,老沈得出血了啊 神捕眉头一挑:“六先生想到了什么?” 赵玉书咧开嘴:“有人想的很好,事情一切顺利,汇宝大商大出血一次把儿子换回来,事情不顺,留一条线小小的敲打一下沈老板,稳赚不赔” 神捕哈哈大笑:“这条线,现在在老夫手里,只要我愿意,地牢里那三个人就会彻底消失,任谁也找不到蛛丝马迹,或者,直接出现在东都府衙,甚至西京” 赵玉书也笑了:“这是个不错的买卖,想来沈老板愿意出个好价钱” 神捕突然一敛:“可这么做,有的人会不高兴” 得了,自己真是年轻,这群大人物个个猴精猴精的,本以为自己仗势欺人,敲打着这群人来给自己要好处,结果是人家早拿着筹码在这蹲着等自己上门,好把手里的筹码卖个好价钱 云姑二话不说给了个妹子,病书生直接告诉自己沈老七在哪,神捕机缘巧合抓住了老沈的一个小辫子,立即准备待价而沽 “神捕认识她吗?”赵玉书指了指墨儿 神捕想了想,摇了摇头,墨儿平时帮云姑处理鬼城方面的事,与官府打交道的另有其人 “云姑的贴身丫鬟,墨儿” 神捕恍然大悟 “我和墨儿,刚从鬼城回来,相谈甚欢” 神捕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的微微抖了一下:“既然如此,老夫也总该表个态,口说无凭,眼见为实,六先生,墨儿姑娘,随我来” 神捕当先起身,赵玉书二人紧随其后,自有捕快衙役在前面手执火把照明引路 一路出了东都府衙,不多远处,一座黑石建筑出现在眼前 整个东都最让人胆寒的所在,东都血狱 这里只关重刑犯,而且一旦进去,除非你有通天的背景,否则想出来至少得脱几层皮 而绝大多数人出来时是裹在草席里的 “六先生,请” 行吧,我这还是两辈子头一次进大牢呢,不对,我刚来就在牢里蹲着,嗯,就跟回家一样,虽然不是同一个大牢 赵玉书昂首走了进来,嗯,熟悉的臭味,熟悉的惨叫,熟悉的血腥气,这该死的封建社会 神捕看着赵玉书东瞧瞧西闻闻的样子,感觉自己有点莫名其妙的慌张,这天机阁,又多了一个疯子吗 昏暗的火光下,一路向下走了两层,几人在一个精钢牢房前站定,狱卒飞快打开牢门,神捕一挥手,所有衙役狱卒无声无息的退下 三个木架上,三具血肉模糊快看不出人形的人被高高吊起,只剩无意识的呻吟 神捕走上前去,伸手在其中一人身上一点,那人顿时如触电般颤抖起来,几秒钟后,一声惨叫响彻牢房 赵玉书心里一寒,随即感到墨儿下意识的离自己近了一些 “把你知道的,再说一遍”,神捕轻飘飘说完,转身离开牢房:“老夫听腻了,就不陪六先生了,你听完直接上来即可” 赵玉书沉默着点了点头,上前一步,等惨叫声结束,那人无意识的摇晃着脑袋 “我叫沈七十三····” 第41章 我要拿s+ 根本不需要发问,这个被自己拧断了手腕的男人便用颤抖的、虚弱的、但非常连贯的声音将一切都讲了出来 “我是东都王湾村人,四年前加入汇宝大商,做个脚商” 原来那个村子叫王湾村 “两年前走商时立了功,东都四掌柜收我做义郎,排名七十三” “在老家建了暗哨,平日里接收些辽东和高丽雪参,还有些东瀛女子,循暗路送入东都” 赵玉书想了想之前看过的邸报,辽东雪参是贡品,朝廷禁止民间售卖,但汇宝大商想赚这个钱,于是就玩起了走私 而东瀛,八九成就是前世的岛国,东瀛女子温柔可人,是上好的侍妾人选,然而大唐禁止买卖人口,所以才会有鬼城那一幕 没想到汇宝大商也做这等勾当 “前两日,四掌柜遣人来说,有一个活货要进东都,我们照例接了,趁夜色送到水门,自有人接应走了” 随后汉子低了头,不再说话 赵玉书踏前一步:“谁接应的?” 无人应答 “公子,他神识已毁,这辈子除了这段话,什么也不会说了”,墨儿在身后小声回答 “他自己根本不知道做了什么,他只是个普通的走私犯”,赵玉书咬牙:“他罪不至此” “公子”,墨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玉书回身向牢外走去:“屎一样的地方!” 这是今晚第二次听到公子骂人了 “六先生听得如何?”,神捕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看到赵玉书上来,淡淡问道 赵玉书感觉自己有一腔火,但现在不是发的时候:“四掌柜是谁?” “天一亮,我亲自去拿他,顺便跟沈老板聊聊这事,这点小事,六先生就不必去了” “谁能想到事情如此简单” “是啊,自古家贼难防,呵呵,说句笑话,我们东都府,也算皇家的家仆吧” 是啊,所以你为了自己的利益,毫不犹豫的把那人刻意留下的暗线摁在了自己手里,并且果断向书院示好 你们也是家贼 大唐皇室的威慑力,已经下降到这个地步了吗 “有劳神捕了,告辞” “祝六先生旗开得胜” 两人走后,神捕等了一会,冷哼一声走出血狱,挥手遣散了手下:“朋友还不现身吗?” 等了片刻,没有动静,神捕大怒:“六先生刚进府衙找我时你灵力波动了一下,他刚刚走时你又波动了一下,现在藏着有必要吗?” 砰的一声,一个人落在神捕身后,正是张洪:“奶奶的,俺觉得自己藏得很好了啊” “张洪,你不去找沈七,跟着老夫作甚?” “嘿嘿,你查案厉害,俺不跟着你跟着谁” 神捕冷笑一声:“那你可跟错人了,这个案子到此已经结束了,老夫明日就坐等收好处即可” 张洪一愣:“结束了?沈家那小子还没找到怎么就结束了?” 神捕不屑的看了张洪一眼,心说你这个脑子难怪被大悲寺赶出来 “有屁就放,斜眼看谁呢你!” “你!哼,老夫偏就不说,有能耐,你自己查去啊”,神捕不再理他,径直回府衙了 嘲讽了一顿这个粗汉子,心情真是舒畅 天要亮了,早点铺子已经开始烧火,一日一夜,自己摸清了沈七公子的下落,猜到了幕后主使,找到了内应,然后让三个势力在这场角力中选择站在自己这边 虽然人家本来就做了选择,自己不过去露个面确定一下而已 怎么看任务都算完成的不错了吧 不管你是要看胆识,要看谋略,要看眼光,我都表现给你了,你现在还不出来给我说:恭喜你小师弟,任务完成了,评价a哦 “公子,接下来去哪”,墨儿觉得赵公子心情不是很好 “接下来啊,等一个很风骚很欠揍的男人来找我,然后我就回去补觉,你回去交差” “啊?我怎么感觉我们还什么都没做” “是啊,但总不能让我一个小小的一重天去闯皇城吧” 墨儿不再说话,她还没弄清跟皇城有什么关系 “说起来墨儿,我记得你是五重天吧,为什么云姐说只要内景不来,你都能保我一条命?我就单纯好奇啊,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墨儿犹豫了一下:“公子随我来” 走到一个无人偏僻处,墨儿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无人:“公子且看好了” 只见墨儿身影一晃,赵玉书只觉得眼前一花,另一个赵玉书站在了自己面前,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都一模一样,只是原来墨儿的衣服依然在,在变成赵玉书之后绷的有点紧 靠哦,影分身! 还没来得及震惊,赵玉书突然发现自己的身影开始模糊 “一刻钟之内,除非内景在,无人可发现公子行踪,一刻钟,足够我把所有人引走了” 这特么的,你变成我的样子,内景都认不出,同时我隐身,除了内景谁都看不见,这,这是拿命换命啊! “你先散掉这玩意儿” 又是一阵晃动,墨儿又变回了墨儿 赵玉书好奇的围着墨儿转了几圈:“你这么弄,可能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墨儿的命是姑姑给的,姑姑让我还给谁我就还给谁” “你的命是自己的” 墨儿沉默 赵玉书摸了摸下巴:“墨儿啊,你敢不敢去皇城转一圈,到地方就跑,不要深入,让人看到你到了就行” 墨儿大惑不解:“公子是要做什么?” 赵玉书没有回答:“你先告诉我,这么做,你有几分全身而退的把握” 墨儿想了想:“平日里皇帝来的时候,皇城固若金汤,别说我,姑姑都未必进得去,但现在的话,皇城里就一群太监宫女,真正的高手都集中在福王府那边,如无意外,只要不靠近福王府,我有十成把握走掉”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赵玉书狠狠拍了一下手 “公子到底要做什么?” 赵玉书嘿嘿一笑:“你且先回添香楼,我回书院取身衣服给你,晚上需要你变成我的样子去皇城溜一圈,切记切记,只需要让人看到即可,万万不要去福王府” “你不说做什么,我就不去!” 赵玉书愣了:“怎么不听话呢?” “姑姑说让我贴身保护你,公子这明显是想让我去代替你露面,然后你自己去做点什么危险的事吧” “你怎么变聪明了?” 墨儿不理他 赵玉书上前一步,离墨儿只有一尺远:“我能相信你吗墨儿?” 墨儿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一步,但却没动,只是微微侧了侧有些微红的脸:“能,能吧” “我要做的事,除了你,连大师兄都不知道” 墨儿瞪大了眼,天机阁大先生都不知道? “我要给我的任务评分,拿个s+” 第42章 我的援军呢 大公鸡站在屋顶,看着东方缓缓升起的太阳有些得意,今天的天,又被自己叫亮了 赵玉书回书院了,说要拿衣服,顺便叫点外援 墨儿晕晕乎乎的回了添香楼,云姑什么都没问,只让她先去休息,墨儿躺在床上,有七分疑惑,这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过于诡异,她理解不能;有二分兴奋,今晚就要去闯皇城了,自己想这么干很久了,可姑姑不让;还有一分羞涩,他说我是她唯一信任的人! 哼,他肯定在骗人,我才认识他四个时辰! 哼,睡觉! 老赵吃了食阁的免费早饭,蹲在水池边简单洗了把脸,便跑到校场门口,双手成喇叭状,丝毫不顾周围锻炼的学子的眼神,昂天一嗓子:“孟衍!” 周围的人瞬间消失,赵玉书身旁传来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喊我干啥?” 孟衍很爱笑,在所有人面前基本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但不知道为啥,在自己这个即将或者说已经入门的小师弟面前,他总觉得不能笑,因为下一刻可能会因为这货的某句话气的来不及压下嘴角,导致自己漂亮的脸很难看 “老孟,我需要援军!” “?” “我今晚要去皇城抢人!” 孟衍眨了眨眼睛,兄弟你这么勇的吗,你不是才一重天吗? “我知道沈老七肯定就在那里” “所以?” “所以我要去救人啊,但我又打不过他们” 那你就别去啊,活着不好吗! 孟衍努力的组织语言:“这个小,嗯,赵玉书同学,我觉得这事得从长计议” 老赵挠头:“可你说了,我只有两天,明天天亮之前要把沈老七救出来” 孟衍也跟着挠头:“我是这么说了没错” “所以你说话不算话?” “那肯定不是” “所以你想让我去死?” “那肯定也不是” “所以,援军呢?” 孟衍头挠的更厉害了,大师兄没说啊,我之前也不知道人藏在皇城啊,不对,人藏哪也不是一重天的这小子能对付的吧,大师兄想干啥,他和二师姐走了一整天了,按道理早该回来给个指示啥的,这毫无音讯,跑哪去了? 大师兄现在不在东都,西京和东都在这个世界隔了将近两千里,在两京之间有数座关隘,最为出名的当属潼关 这是由东入京的最后一道雄关,借助得天独厚的地势,当真称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在这座雄关之上的城墙上,一男一女坐在城墙边缘 “你不让我去福王府也就算了,带我来这作甚”,二师姐阿离看着络绎不绝的商队和行人,一脸不快 “你去福王府做什么?” “做什么?帮小师弟啊,凭他怎么可能把人救出来?”阿离一脸理所当然 “云姑没问题,病书生看起来最疯,但实际胆子最小,神捕城府最深,他们只要看明白形式,都不会是阻碍,甚至是助力”,大师兄摘下头上的花,开始一瓣一瓣的数数 “张洪修为可以,脑子不好,但他跟小师弟似乎有些关系,东都够资格出手的人,都在我们这边” 阿离撇了撇嘴:“那福王府的人总不在我们这边吧” 大师兄叹了口气:“本来我想着,我今晚往福王府一坐,只要福王没疯,事情自当一帆风顺,权当让小师弟结识一下东都地头蛇了” 阿离听出了一丝不对:“本来?” “是啊,可我随后想到,福王郡主可不傻,甚至可以说,很聪明,这么个局势,大家都能看透,她会看不透?所以,她到底想做什么?” 阿离愣了愣:“你是说,沈家的事,只是幌子?” “本来以为是个阴谋,现在看来是个阳谋,如果没人出手,沈大宝就得乖乖的掏出两成分子,而如果有人出手” 大师兄站了起来,看向远处目光不可及的西京:“她把我们全吃下的底气在哪里?” 阿离也站了起来:“西京” 孟衍有点急,无论如何,天机阁的弟子不能全走,如果大师兄和二师姐去压住福王府的内景,那外景谁来对付?自己得看家啊 书院不能直接出手,有些东西底下可以把狗脑子打出来,但明面上必须和和气气,这是规矩 “其实吧,你也不用太担心”,孟衍强颜欢笑:“至少内景,大师兄都给你拦住了” “外景呢?” “外景嘛,要不你自己想想办法?” 我想你大爷! 赵玉书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小测试似乎出了点意料之外的小岔子,似乎无所不能的大师兄安排事的时候,漏了点东西 “我要放弃任务!”小命要紧 “如果是昨天,你放弃也就放弃了” “今天为什么不行?” 孟衍严肃起来:“鬼城、添香楼、东都府都已经表态了,这时候我们如果没动作,以后书院说话就没人信” 赵玉书哦了一声,好严重哦,龙头大哥威信受损啊 “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 “加入天机阁,你们保着我没人敢来砍我,可如果今天我去了,不用你们保,今晚我就被砍死了,所以,我死之后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哎呀小师弟你这脑子很清楚嘛,这让我怎么忽悠,不,怎么往下劝? 孟衍四年前加入天机阁,从此不说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但至少四年内没人敢惹,有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师兄,再加上一个高的看不见的师父,四年来,孟衍第一次感到了挫败 “我们,再商量商量” “除非你跟我说清楚今晚肯定有人保我,否则没得商量” 孟衍站定,猛地用折扇拍了下手:“你信不信我?” “不怎么信” “·····”“那你总得信大师兄吧” 老赵犹豫了一下:“那我就,信一点点吧” 孟衍不理他的屁话:“我是信的,我相信大师兄让你去,可能会有危险,但断然不会让你去死,必要的话,大师兄也不是不能回忆一下往昔” “什么意思?” 潼关城楼,大师兄看着一辆马车远远驶来,第一眼还在百里外,第二眼就已经到了城门下 马车停了下来,御手座上坐了两个人 “阿离,你回去” 二师姐担忧的看了大师兄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你替我站在福王府门口” 二师姐愣了愣:“若他们真要对小师弟动手?” “师父在的话,会怎么做?” 二师姐笑了:“抽他丫的” 大师兄也笑了:“谁说,师父不在,我们就得要脸?” 第43章 天降强援 虽然不知道大师兄回忆了往昔之后会变成什么样,但看孟衍那一脸崇拜的样子就知道,大师兄发起疯来,这些事都不是事 自己还是有危险,但至少不是必死 既然不是必死,那自己就大概率能活,毕竟之前雪山气海都废了,自己都活下来了,而且那时还是自己一个人,这次好歹有一群大佬在背后镇场子呢 于是赵玉书不再考虑这些,既然自己选择了大腿,那就得抱下去,当下没大腿可抱,他便抱着一身换洗衣服回到了添香楼,云姑没有出面,刘嬷嬷引着他随意找了间客房倒头就睡,衣服自然给了墨儿 一晚上都在跑,是时候补补觉了,晚上说不定还有场恶战 张洪要疯了,被神捕识破之后他不信邪的又悄默默潜回去盯了神捕一天,发现神捕真的是办公吃饭睡觉,除了去了一趟汇宝大商总号,然后一脸得意的出来了,其他啥也没干 他人都没救出来,跑老沈那干啥去,还笑成那个贱样,不是个好东西 不过这对自己可不是好事了,本来以为跟个会破案的,自己动手就行,这下完犊子了,神捕弃权了,谁还能查案? 剩下的可选项就不多了,张洪寻思半天,准备去盯鬼城,那个肺痨鬼虽然讨厌,但人家手底下人多,多多少少也能查出点什么吧 打定主意说走就走,直接去闯鬼城肯定是不理智的,但找几个小弟问几句总是可以的 结果找了几十个乞丐青皮‘友善’的询问了一下,发现鬼城在一天前就撤了,不让找了 鬼城那个肺痨鬼搞什么?比神捕弃权还早? 剩下的还有谁来着?书院?书院是不敢去的,去了也没用,能盯住谁啊,大先生还是二先生,人家看自己一眼自己就完了? 那就只剩添香楼了 于是张洪蹲在添香楼对面,咬着个草根胡思乱想 说起来,自己那个便宜师弟外加自己强扯关系的外甥,怎么就进了天机阁了呢?而且他昨天去找了神捕后,神捕扭头就弃权,他能有这本事?有这本事还托自己找人走后门进书院? 不过说不定自己这个赵玉书外甥,才是走的最快的,早知道不盯神捕直接去找他了 现在可好了,不知道人去了哪,八九成回书院去了,唉,要不要拉下老脸去找老刘,去问问他呢? 正瞎想着,张洪就看着老赵一路小跑抱着个包裹跑进了添香楼 张洪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大太阳,靠哦,白日宣淫啊你个畜生 不过似乎是个机会,最后的两个选手凑在一起了,正方便自己盯 这一盯就是大半天 夜幕降临,睡饱了的赵玉书美美的吃了一顿,抹抹嘴走出添香楼,他跟墨儿约好了一个时辰后在天津桥汇合 刚出门没几步,老赵只听的一阵风雷大作,好像曾经听过这个声音哦,然后他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来不及喊救命,老赵只看的自己眼前景色飞掠,颇有前世坐高铁的感觉,随后眼一花,身前景色一滞,自己的双脚落地了 “呕~”赵玉书扶着树大吐特吐,特码的谁啊,老子刚吃饱,呕~ 旁边递来一个水袋,赵玉书昂头浇在自己嘴里,漱了漱口吐掉,一回头,一个中年汉子不好意思的嘿嘿笑,我就说感觉很熟悉呢 “张师兄?” “不敢当不敢当,叫俺老张吧” “行吧,老舅,你信上是这么写的吧,你不是带着妹子云游去了吗?怎么突然来找我?” 张洪嘿了一声:“大家自己人,俺也不瞒你,俺是为了沈七公子的事” 花了一炷香时间,赵玉书从张洪嘴里彻底了解的整个事件的头尾 “哦,所以当初咱们见面时,你就在等这个机会?” “是啊” “然后到现在也没找到线索?” “是啊!” “那你找我干啥呢?” “你不是也在查这事吗” 赵玉书了然:“可我现在代表的是书院,不太好跟大悲寺的人合作吧” 张洪恍然大悟:“我还正想问呢,你是咋混进天机阁的?” “呃,我,天赋异禀?”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会如来神掌的人,想进天机阁有何难” 咱们忘了如来神掌吧,赵玉书赶紧打断:“老舅,听我一句劝,放弃吧,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找沈七公子的事情了” 张洪不解:“那是什么事?” “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总之,我现在要代表书院去救人,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您要是贸然闯过去,可能会被两边一起打” 赵玉书是当真为了张洪好,当初要不是张洪一封书信,赵玉书怕是也进不去书院,更逞论进天机阁 谁知不说还好,一说张洪更来劲了,张洪脑子不行,但打架可相当行,而且胆子还大,不然也不敢以私人身份加入这场游戏,这种人俗称,傻大胆 “哼,小子你别激我,哪怕书院大先生来了,我也不怕” “你也是内景?” “咳咳,内景嘛暂时还不是,但打架又不是只看境界,俺好歹也是外景大圆满,刚入内景的人也未必是俺对手” 外景大圆满!这么牛的吗我的亲舅舅!老赵飞快盘算起来,要不要忽悠一下这位陪自己去送? “赵,老弟啊”,“我都喊您舅舅了,咱就将错就错吧,您就直接喊我玉书就行” “哦,外甥啊,打个商量如何?” 您还真不客气···· 张洪搓了搓手:“你带我去救人,遇到事让我来,人救出来,东西分我一半” 赵玉书摇头:“不行” “为啥不行!凭啥不行!” 赵玉书抬起手指头:“添香楼,鬼城,神捕都已经谈好了,他们也要分,所以,最多给你五分之一” “一个东西还能拆成五份?” 哦,原来报酬是一件东西啊,孟衍你这个畜生,人家给宝物,你就给我一个入学名额是吧 赵玉书不动声色:“具体怎么分,我也说了不算,得我大师兄来做主” 张洪想了想:“大先生啊,那应该有办法,行,五分之一也行,咱们现在就走,你说人在哪,我去抓出来给你” “哦,皇城” 张洪脚步一顿,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这事啊,我觉得得从长计议” 两人并肩向北城走去,一路上老赵疯狂盘算,张洪目前对自己还不错,但也不能完全相信,所以不能让他跟墨儿碰面 但老张人确实不错,也不能坑他去送死 “老舅啊,我有个计划”···· 潼关,大师兄站在城楼上,楼下那辆马车缓缓停下,一片花瓣飘落,二师姐随之消失不见 御手座上的两人一左一右的跳了下来,左边一人面容黢黑,线条分明,眼神犀利冷酷,一看就是久经沙场之人 而右边那人白面无须,低眉顺眼,嘴角始终挂着谦卑讨好的笑,却是一个老太监 军人抬头看向城楼:“竟然被识破了” 老太监笑呵呵道:“若大先生看不破,你我又何必来此” 军人点点头:“刚才走的,想必就是二先生了,大先生真是好气魄,觉得凭一己之力能拖住我俩?” 老太监继续笑:“若大先生拖不住,二先生就不会走” 军人有些不快:“你似乎很怕这个大先生?” 老太监点点头:“若今天动起手来,以后你也会怕” 咚咚咚,马车响起几声敲击声,老太监急忙转身躬腰:“您吩咐” “不要浪费时间,你们俩留在这,送我过去” “喏” 老太监直起腰,看向城楼 大师兄低下头,看向城门 第44章 兑子 张洪听完赵玉书的计划后独自去了 手里突然多了一张外景大圆满的牌,赵玉书理应将他用到极致 一个普通的外景大圆满,可以拖住甚至击败王府明面上的三大客卿,一个张洪这样的强力外景大圆满,可以拖住甚至击败王府一个普通的内景 怎么看都是王炸以下最硬的牌 但赵玉书给了他一个最简单的任务,接应墨儿 虽说墨儿自称有十成把握逃掉,但她毕竟只有外景五重天,万一皇城有隐藏的高手,或者福王那边有人发了疯去追,总还是有一点危险的 而张洪,严格来说从没欠自己什么,反而自己欠了他一个人情,黑衣一个自己打不开的储物袋不足以抵了送自己进书院的情 所以自己没理由让张洪为自己送死,只要他能保护好愿意为自己死的墨儿就行 反正自己本来也没这张牌 赵玉书信步走到天津桥,看到了一身男装的墨儿正趴在桥栏上看风景,微微笑了笑走了过去,与墨儿并肩趴在一起 “在我的家乡,元宵节的时候,会在河面放满河灯,天上也会放满孔明灯,很漂亮,只是消防叔叔和保洁阿姨很头疼”,赵玉书看着洛河两侧的灯火,很是感慨 “东都也会啊,不过你说的消防叔叔和保洁阿姨是谁?” “记住,只要到皇城露个面,让人看到就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去福王府那边” “福王府那么大,你怎么知道人到底在哪?” “赌一把咯”,赵玉书拍了拍墨儿的脑袋,当先离开 福王府那么大,赵玉书确实不知道人具体在哪,但他知道一个地方 福王对那个地方的信任程度很高,高到自己准备刺杀皇帝的东西都摆在里面 虽然后来被玉鼠轻描淡写的给破了,但玉鼠已经死了不是,至少在福王眼里,那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用来放一个不想被救走的人质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猜错了怎么办,我都只身大闹福王府了,你们还想让我怎么办,剩下的自然就交给牛逼的大师兄了 赵玉书边走边从怀里扯出一块黑布蒙在脸上,正是墨儿给的面巾 然后他的脚步快出了一道残影,然而人却在原地没动 下一刻,赵玉书消失在阴影中 福王府正门来了一匹马 马上坐了一个女人,女人身穿红衣,头戴斗笠,慢悠悠的从马上下来,随手将马拴在一棵大树下,自己也随意的往树上一靠 福王府门前肯定不允许这样,但福王的众多门卫和外面来回巡街的差役似乎都没有看到这个女人 福王的书房里,父女两人正在下棋,一个老仆在一旁伺候 突然间,老仆猛然直起身子,看向大门方向 福王皱着眉头,似乎在想在何处落子 而福王郡主看了老仆一眼:“何事?” “书院来人了” “大先生?” “二先生” 郡主出了口气:“那就好” 老仆重新低下头,似乎什么也没发现 棋盘一角,福王落下一颗黑子:“大先生在潼关” 郡主拿起一颗白子紧贴着黑子放下,然后竟然又拿起一颗白子放了过去,连走两步:“王将军和曹公公被拦住了” 福王再拿起一颗黑子,落在棋盘正中:“二先生在门外” 郡主拿起一颗白子落下:“大管事在” 福王拿起一颗黑子,犹豫很久:“那就只剩四先生了” 郡主从父亲手里拿过那颗黑子放进棋盒:“他不敢动” 随后一颗白子落下:“而我们,还有一个内景” 福王叹了口气:“没想到他们都站到了对面” “那又如何,一群只敢观望的墙头草而已,今晚,谁来谁死” “若都不来呢?” “那我们的人也不能动,而且苗道长性子高傲,不来几个外景大圆满,怕是也请不动他出手” 福王点了点头,拿起一颗黑子随意丢在棋盘上:“我听说,多了位六先生” 郡主手一顿,看着在棋盘上旋转迟迟没有停下的黑子,不知道它将要停在哪个点上:“查过了,西京来的士子,三六九是关隘,他撑天不过六重天,否则之前不会默默无闻” “那就让那个贵人去玩吧” 郡主眉头拧在了一起:“您知道,我讨厌他” “这是条件,我的皇帝哥哥不会看着我们将东都其他势力连根拔起,我同意他来东都,所以皇兄才会派人拖住大先生,彤儿,任何胜利都有代价,这就是代价” 郡主的手死死的握紧,老疯子不在,书院实力只剩一半,自己的牌出尽了,竟还是拖不住书院的脚步,不得已只能向西京求援 该死的书院,该死的天机阁,该死的大先生 郡主的诅咒显然效果不大,大先生当然不会死 王将军喘着粗气,他现在知道姓曹的阉人为何会说过了今日他也会怕了,不用过今日,若不是王命在身,他现在就想掉头回去 大先生站在潼关城楼,就像一座山 没有人能打赢一座山 王将军觉得自己握着长枪的手有点不听使唤,自己每次蓄力,足以轰破这座城墙的一枪,总会被一片飘落的花瓣挡住 如此不对称的两个东西,偏偏每次碰撞,被打下来的都是自己 并且一次力道比一次强 那个穿着白衣的大先生,甚至到现在还没有动过 “姓曹的,你当真不出手吗!” 王将军顾不得颜面,被迫向这个自己一向看不起的阉人求援 “老奴早就说过,我们的目的不是打赢大先生,何况我们也打不赢,我们只要在这里就行了” 王将军气急,正要大骂,马车咚咚咚的响了起来:“王将军,再拖下去,我就赶不上好戏了” 王将军顿时一滞,慢慢把长枪垂了下来,然后从怀里掏出半块镜子放在地上 曹公公微微一笑,也从怀里掏出半块镜子,跟地上那一半合在一起 大师兄眼神一变,正要有所动作,却见曹公公踏前一步,挡住了镜子:“大先生,您身份尊贵,就不要对小辈出手了吧” 镜子发出一道亮光,笼罩住了马车 马车逐渐模糊起来 大师兄犹豫了一下,终归是没动 夜色之下,大师兄傲立城楼,下方两大内景席地而坐,但三人的心思都随着那道亮光,一起飞向了东都 一道光芒在福王书房外亮起,福王叹了口气站起身,拉了拉一脸不情愿的女儿 马车的帘子拉开,一个身穿道袍的少年笑眯眯的走下马车,看着迎向自己的福王和郡主,弯腰作揖:“见过福王,见过表姐” 福王急忙上前扶起小道士:“不敢当,福王李继隆,见过小天师” 第45章 小天师 人间帝王何等富贵,永远不会向凡人低头 但会向神仙低头 对普通人来说修士是神仙,对皇帝来说修士也不过是吃的好一点的家犬,毕竟皇帝自己就是修士,但有几个修士不同,他们对皇帝来说,也是神仙 这种神仙不多,书院里那位算一个,大悲寺里那位算一个,龙虎山的天师,自然也算一个 太皇太后没有儿子,当今皇帝和福王都是其他嫔妃所生,不过那些嫔妃福薄,生了儿子就死了,自然只能有仁厚的太皇太后,哦,当时还是皇后给领养了 但皇后自己是有一个女儿的,嫁给了一介书生,只不过这个书生官有些大,家世有些煊赫而已 两人子女不少,个个出类拔萃,但跟最小的儿子比都差了点,七岁引气入体,八岁五窍全开,十岁便被龙虎山老天师看中,收为关门弟子 自此六载,今年十六岁,一岁一重天 人称小天师 这个集凡间富贵和仙道实力于一体的少年人,哪怕福王见了,也得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小天师 小天师没有拿拂尘,背后背着一把长剑,腰间缠了一把短剑,身穿蓝白道袍,面容不能用英俊,只能用出尘来形容 然而这个道士看着郡主,一开口就是:“表姐越发漂亮了,希望表姐赶紧开窍,然后就可以当我道侣了” 郡主拳头紧握:“我是你表姐” 小天师呵呵一笑:“又不是亲的” 发觉自己女儿可能下一刻就要发飙叫人来砍了这个小天师,福王赶紧打断:“小天师舟车劳顿,赶紧去歇歇吧” “不急,听说书院多了位六先生,小道手痒的很,他人现在何处?” “想来,今晚便会来” “那感情好,省的我去找他了,福王,表姐,等我会过那位六先生,再与二位叙旧” 小天师脚步一踏,整个人腾空而起,几个起落消失在福王府,直冲皇城而去 “彤儿,你得学会克制” “我已经很克制了,否则宫里那位老太太就要少一个宝贝外孙了” “来日方长,不急” 郡主看着小天师消失的方向:“他去了皇城,可万一六先生来了这里怎么办,我们的内景又不能动” 福王冷笑一声:“六先生哪怕过了六重天,也开不了龙虎山的锁,再说,他如何知道人到底在哪” 赵玉书是不知道,但他可以赌啊,赌输了怕什么,既然顾老大这么自信的接下了这个活,他肯定有办法兜底 我就是个拉皮条加探路的 赵玉书从阴影中浮现,利用徐夫人隐藏了自己的气息,缓缓在草地里匍匐爬行 玉鼠的记忆很模糊,只知道宝库的大概方向,不过不急,一晚上呢,慢慢挪呗 墨儿在等,赵玉书没法给她发信号告诉她什么时候该变身,所以她附加的隐身之术对赵玉书就没用了,她现在只能等,等一个足够分量的人出现,然后化作赵玉书的样子与对方过上几招 用赵玉书的话来说,一定要让对方看见自己,但一定不能让对方发觉自己不是自己 皇城最高的建筑不是皇帝办公用的含元殿,也不是皇帝下榻用的养心殿,而是含元殿前一根擎天白玉柱 据说东都建都时整个东都曾有七根这种柱子,组成北斗大阵,由当时的天机阁主灵力加持,曾挡得十万叛军止步东都城外不得寸进 经过数百年风雨,其中六根或因地动,或因人为都一一倒塌,只留下皇城这根天枢,此时也已法力尽失,风化严重,似乎随时要倒下了 “老早就想爬上去看看”,墨儿潜入近乎无人的皇城,径直来到了天枢之下 皇帝不来,皇城里便只留些许太监宫女作为日常打扫用,加上几名凡人侍卫挡着老百姓不要进来,完全犯不着再放几个修士,毕竟真有事,福王府的高手就够用了 身子一跃,墨儿几个腾挪上了天枢顶上,站在五六尺宽的圆形石柱上,整个东都夜景尽收眼底 “真好啊,下次带赵公子也来看看”,墨儿深深吸了口夜风,说不出的惬意 “好大的胆子,敢夜闯皇城!”一个清冷的声音由远及近,小天师踏风雷而来 墨儿冷哼一声,身形一动,慢慢转身,赫然已是赵玉书的样子 小天师不认识赵玉书,但不妨碍他认为这就是书院六先生,毕竟除了书院,谁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长剑出鞘,隐有雷霆附于其上,自数十丈外一剑而来 ‘赵玉书’飘身而退,双袖中陡然抽出两把短刀,一个转身,右手短刀脱手而出,直飞小天师面门 赵玉书只觉得身影模糊了一下,随后发现自己在慢慢消失,墨儿动手了 墨儿的秘法,一刻钟内,内景都无法发现隐身的赵玉书,于是老赵爬起来拔腿狂奔 福王府内,福王和郡主相对而坐,身旁的大管事一动不动,因为门外的二先生也一动未动 而在另一间屋子里,一个面容枯槁如僵尸的中年人正盘腿席地,这是福王府留下的最后一个内景,专为应对可能那四家的袭击,他们不动,他也不敢动 这一晚,世间顶尖战力在这场角力中都被以兑子的情形彻底绑住,真正的胜负手,竟然落在了一群小小的外景身上 或者说,小小的外景一重天身上 赵玉书看着眼前十分熟悉的大门,当年玉鼠老哥就躺在自己现在站的位置,被黑衣拍成重伤一命呜呼 信步上前,看着大门上挂着的铜锁,小五雷法阵赫然在上,福王啊福王,你是真不长记性 开锁这段记忆,是赵玉书最为深刻的记忆之一,但凭他外景一重天的水平,能否像玉鼠那样轻描淡写还是未知数 而且自己似乎没有玉鼠的工具啊 犹豫了一下,赵玉书挠了挠头,从腰带里掏出一根银针 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为何皇城会有这等高手!墨儿两柄短刀如蝴蝶般上下翻飞,但依然挡不住那把风雷交加的长剑 本来就差了一重天的修为,而小天师更是六重天中的翘楚,真实战力未必在八重天之下 若不是他玩心太重,墨儿早已落败 “书院六先生就这等水平,委实让小道失望的很啊!”又是一剑刺来,墨儿双刀一封,但这一剑太过势大力沉,竟顶着双刀狠狠撞在墨儿胸口 嘴里一甜,一口血涌了上来 再打下去就暴露了,墨儿狠命一挥,强行将小天师挡开,转身向城墙跑去 “走?走得了吗?”小天师冷笑一声,紧随其后 墨儿刚刚翻过城墙,一道剑光从天而降 “今日,书院六先生要除名了”,小天师手持长剑,如同天雷辟地般落下 第46章 降龙伏虎 墨儿愕然回首,看着雷光越来越近 “好大的口气!” 砰的一声巨响,小天师倒飞回去,空中洒落一串鲜血 小天师倒在皇城内的草地上,愣愣的看着手中只剩半截的钢剑,想起刚才那一拳的恐怖力道 “外景大圆满!” “小子还不快走!”张洪摆出架势,身后隐有猛虎虚影浮现 墨儿心道这又是谁,为何帮我?但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微微一点头便匆匆离去 张洪有点讶异,之前赵玉书不是一重天吗,怎么此时是五重天,他这修为藏的有点乱啊 按理说,张洪打完这一拳就可以回去了,但此时他走不了,因为就在他动手的一刻,福王府内一道强横气息冲天而起,直向此处扑来 感受到那个气息,二师姐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福王大管事也动了一下,随后两人同时归于沉默 “玛德,都忘了多久没跟内景打一架了,来!战个痛快!”,张洪跳入皇城,看着眼前的瘦高僵尸,战意大起 “一群神经病!”小天师大骂着爬起来,匆匆往福王府逃,自己修为不低不假,能跨境杀人也不假,但这两个一个是内景,一个是战力堪比内景的大圆满变态,万一不小心波及自己咋办 自己可是天之骄子,还没玩够呢 “有人来了”,大管事低眉顺眼的向福王和郡主说道 “谁?” “张洪,大悲寺的人,外景大圆满,很难缠,不过今天是一个人来的” “交给苗道长收拾” 大管事不再说话,外景和内景是不可逾越的天堑,外景大圆满,终归也是外景 张洪拳如奔雷,每一拳都势大力沉,他脚步不快,但却沉稳至极 “伏虎罗汉?”瘦高僵尸挡了几拳,微微后退 “不错,正是伏虎罗汉,来,再吃我两拳!”张洪气沉丹田,猛然一拳打出,隐有虎啸 赵玉书拿起银针,仔细回忆了一下玉鼠的记忆,又回忆了一下机关百解中的知识,悄咪咪的将银针探向锁眼 刺啦一声,一道细小紫色雷霆沿着银针打在他手上,饶是老赵反应极快,用手指将紫雷猛然弹出,依然有一道极细的电弧打在手上 啪的一声,赵玉书直接飞起,重重的摔在台阶上,连续滚了许久才落回地面 电弧看起来极细,但打到身上之后竟似乎一分二二分三无穷无尽了起来,将赵玉书电在地上不停颤抖,身上隐隐有青烟冒出 若是这么下去,电流必然会越来越多,直到将老赵电成一块焦炭 而就在电弧入侵到经脉之时,徐夫人轻轻一颤,一股锋锐灵力自丹田涌出,在经脉中与电弧狠狠对撞在一起,如同利刃般将侵入的电流绞杀干净 “呼~”老赵狠狠吐出一口冒着青烟的热气,勉力运转刺痛的肌肉从地上爬了起来 “龙虎山的东西果然霸道,好在老子的徐夫人更霸道”,有了徐夫人做底牌,老赵大胆了很多,再次走回门前,不过这次他不用银针了,而是直接幻化出徐夫人 电弧再现,然而就在接触徐夫人的一瞬间似乎遇到了克星,速度明显变慢了很多 老赵大喜过望,谨慎的运起玉鼠的手法轻轻一弹,一道电弧湮灭在虚空中 如是几次,咔嚓一声,福王宝库的门锁再次被打开 小天师捂着胸口一路跌跌撞撞的往回跑,张洪作为能让内景觉得麻烦的人物,以逸待劳之下的偷袭一拳岂能好受,若是换了一般的六重天,这一拳怕是当场就要魂归西天 小天师虽然挡住了,但受伤也是极重,自幼被天下人捧在手心里的他何曾受过这委屈,当下又气又疼,有点想哭 就在这时,远处隐隐有一丝极其熟悉的感觉出现,小天师一愣:“谁动了师父的五雷法阵?!” 当下也不多想,急急运转步法快速向宝库奔去 内景高手已经感应天地,灵力源源不断,外景大圆满或许凭技巧或天赋能短时间内与内景纠缠,但时间一久必将陷入灵力枯竭的局面,而与内景交战时,根本不是在和一个人打,而是跟这个人所代表的一定规则打 瘦高僵尸苗道长速度并不快,甚至动作有点僵硬,张洪的每一拳他都躲不开,硬生生吃下了所有攻击 但张洪每一拳打过去,就觉得自己的生机似乎少了一点,仿佛自己的拳头消耗的不是灵力和气力,而是生命 这就是苗道长进阶内景时感悟的能力,通过接触抹除别人的生机 再加上他修炼铜尸之身,皮糙肉厚的程度骇人听闻,根本不必出手,光靠挨打就足以耗死敌人 这也是福王和郡主留着他来应对四家墙头草势力的原因,苗道长不擅长追杀,但绝对擅长应对围殴 张洪快撑不住了,伏虎罗汉拳重在力道惊人,别说外景,不以防御见长的内景也没几个敢硬接,所以他才被称为难缠 然而今天的苗道长恰好就很喜欢硬接,能力完美克制了伏虎拳 “玛德,鬼东西,不怕疼的吗”,张洪退后两步,抖了抖有些发麻的双手,不是疼的,而是每打一拳拳头上的知觉就少一分,再这么下去自己就握不住拳了 “退去,老夫不与你计较”,苗道长往后蹦了两步,他已经认出了此人是谁,大家没有血海深仇,自己只是郡主高价临时雇来的,犯不着跟大悲寺结仇 “这就走,但总得再试一招吧”,张洪嘿嘿一笑,两手在胸前一上一下握爪相对,灵力在两爪之间汇聚,背后猛虎虚影消失,一双怒目缓缓浮现 苗道长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危机:“降龙罗汉···” 如同天雷炸响般的声音在皇城里传出,惊住了所有人 烟尘散去,苗道长低头看了看不自然弯曲的右臂,虽然自己早已感觉不到疼痛,但这一击实实在在伤到了自己,大悲寺的人,果然难缠 张洪已经跑了,打不过还不跑等死吗,今天又打伤了一个内景,又可以回去吹很久了 老赵呆呆的看着远处,那声响动委实吓人,墨儿肯定搞不来那么大阵势,看样子是张洪出手了,什么人能值得张洪玩这么大? 不过幸好自己提前布置了张洪做接应,不然墨儿今天怕是会有大危险,唉,书院不靠谱啊,竟然还漏了一个高手没堵住 门缓缓打开,珠光宝气差点闪瞎了老赵的狗眼,老赵左右寻摸了一下,今天就算跑错了找不到沈老七,这宝库里随手拿几件跑路也够本了 我拿哪一件好呢 正在思索间,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谁!” 第47章 东都盗圣 老赵定睛一看,宝库最深处的黄金台上,一个白衣青年紧闭着双眼盘腿而坐,虽然周身看不到什么束缚,但他似乎不能动弹 还真在这里啊沈老七 赵玉书缓缓走过去,小心翼翼的避开玉鼠记忆中的那几处机关陷阱,虽然当初已经被玉鼠破解了,但谁知道福王有没有重新装回来 走近黄金台,赵玉书左看看右看看,确认是自己见过的沈老七无误,随后感慨起来,啥好东西都放黄金台上,福王你这审美和品味都很恶劣啊 “你们到底是谁,为何绑我?”,沈老七再次开口,可能是许久没吃饭了,声音很弱 “你又是谁?”老赵寻思着人找到了,我怎么给他弄出去啊,直接扛走吗,于是一边四处找有没有能用的工具,一边随口接话 “我,我是,嗯”,沈老七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说 “得了吧您嘞,都让人绑了还隐藏个屁的身份”,老赵抓起一张毯子拽了两下,嗯,挺结实,于是这张名贵的西域地毯暂时客串了一把担架 “我是沈七星,汇宝大商当家人的儿子”,沈老七最终还是开口了,是啊,自己都被绑了,人家不知道自己身份才怪,不过这个人好奇怪,知道干嘛还问,而且听声音一直东翻西找的,他在找什么? “知道自己在哪吗?”,赵玉书从一个武器架上拿下一根短矛,试了试长度正合适,便用毯子一端缠在短矛上打了个结,试了下手感,嗯,拉着不费力 沈七星想摇头,但似乎摇不动:“不知道” “不知道啊,不知道是好事,今天出去了,就当不知道,大家面子上过得去,人家就没必要非弄死你们爷俩了知道不,一二三起”,沈七星只觉得自己猛然一轻,整个人被抬了起来,然后放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似乎是毛毯 “嘿你小子还挺沉,要不是小爷我有修为在身,真不一定扛得动你”,将沈七星在地毯上摆好,赵玉书转过身背过手抓住短矛,拉着地毯往前走 得,爷成雪橇犬了 要说这满屋子金银宝物赵玉书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但还是那句话,不问而取是为贼,自己终归不是玉鼠 “这位大侠,是我爹让你来救我的吗?”沈七星感受到自己慢慢移动,想到了一个让他惊喜的可能 “我不是你爹派来的,但派我来的人是不是从你爹那接的活就不好说了,行了沈公子,快出门了,别再说话了,有事等你回家再说” 沈七星赶紧闭嘴 眼看要走出门,刚刚被自己关上的大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嘴角还留着血迹的道士推开门走了进来,然后跟老赵大眼瞪小眼 小天师赶到宝库时,看到已经打开的门锁,心本来放下了一半,能开锁的人,整个福王府也就福王、郡主和自己三人,估计是福王或郡主进来拿什么东西 然而他又想起之前那阵心悸,福王开锁,似乎不用破掉师父的五雷阵吧,而且,福王也没能耐破 要不要叫人?小天师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下就消失了 刚刚自己被人一拳打成重伤,而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叫人,万一是个乌龙,岂不是被人耻笑?自己以后还怎么在东都立足? 于是小天师做了今晚最为错误的决定,他没有叫人 看着小天师半个身子在屋里,另外一条腿还在外面,赵玉书轻轻甩头:“进来,把门关上” 小天师一愣,竟下意识的走了进来,真的随手把门关上,然后立即想到这个人蒙着面,背后还不知道拖个什么东西,这哪是福王啊,这是贼王啊 “好贼胆,竟敢偷到福王府来!” 小天师就要拔剑,才想起自己的剑已经被一拳打碎,下意识的看了腰间的短剑一眼,眼神一阵犹豫,终归没有拔出来,而是双手摆出一副阴阳架势 “太极拳?”老赵很慌,因为他看不透对方的底细,那么就肯定是个修士,并且比他强,也是,是个修士基本都比他强 但他不能慌,如果慌了,自己和沈老七都得死,所以他在看见道士的第一眼,就利用对方愣神的功夫,快速做出决断——战斗要在宝库内解决 而比他更慌的是身后的沈七星,本以为自己就要得救了,突然不知道从哪杀出个人来,而对方说福王府,则直接印证了绑了自己的是谁,难怪大侠说不知道是好事 希望大侠能赢 赵玉书拖着沈七星向旁边走了两步,将他扔在一个箱子后面,拍拍手走了回来 这个道士是谁虽然不知道,但肯定是福王一伙的,硬碰硬自己肯定没戏,但这家伙似乎受了伤,这就是机会 受了伤的劲敌,让老赵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个穿着黑衣从头到死都没露脸的老男人 太极拳是什么拳?小天师眉头一皱,想了半天也没有结果 “敢问道长怎么称呼啊”,老赵背着手,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在拖时间,不是等谁来救自己,而是拖到他想到逃生的办法 小天师没敢动,因为他之前看了赵玉书一眼,发现对方竟没有灵力波动,而这是不可能的,凡人怎么可能解得开五雷阵 难道是?小天师下意识的看了看被扔在一旁的沈七星,难道这个人才是真正的高手? 小天师在西京得了皇帝的授意,只知道自己是来牵制福王的,并不知道福王具体做了什么,信息的不对称让他有点慌 “贫道,龙虎山张天师门下”,想了想,小天师还是决定先探探底 “失敬失敬” “你这蟊贼,又是何人” “我劝你不要血口喷人啊,你左一个蟊贼又一个蟊贼,你看我偷你什么了”,赵玉书转了个身,终于把所有油灯的位置摸清 “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是何人,再不说,休怪贫道手下无情”,小天师何等高傲的人,被赵玉书言语挤兑一两次也就罢了,要想光凭一张嘴就转败为胜,那就过于高估小天师的道德水准了 赵玉书侧过头冷冷看了小天师一眼:“以后不要老贼啊贼的” 手一甩,一根银针脱手而出,砰的一声,一盏油灯熄灭,宝库的一角顿时一黯 又一根银针甩出,油灯应声而落 小天师只觉得眼前黑暗顿时一浓,面前的小贼双腿快若残影,一道声音飘来 “小爷白玉汤,以后请叫我,东都盗圣” 无声无息间,赵玉书消失不见 第48章 剑名承影 小天师未来在东都的日子里始终笼罩着一片阴影,这片阴影如此巨大却又如此无声无息 那个叫自称东都盗圣白玉汤的男人狠狠的玩弄了自己一通,虽然没有杀死自己,但比死了还难受 使出了踏影步的赵玉书进入了影界,自己刚刚打翻的两盏油灯创造了整个宝库大约十分之一的黑暗地带,这远远不够 影界中没有时间,整个现实世界在他眼中是静止的,所以赵玉书没法等小道士找不到人自己走了以后再出来 于是他从一个非常龌龊的阴影中钻了出来 小天师发誓如果没有受伤的话,这个宵小之辈绝不可能在自己手里走过三招,更不可能眼睁睁的看他射翻了两盏油灯才反应过来 但身为一个男人,看到你的敌人突然消失不见,然后下一刻就从你裤裆下面钻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看一眼都有点刺痛的匕首直直捅向自己要害的时候,身为男人的本能就是让他大叫一声腾空而起,急急的躲开那阴险的一刺 赵玉书一声冷笑,甩手又是几根银针出去,这次离油灯距离有点远,一根他怕打不中 砰的一声,宝库又暗了一块,没了光源,金银珠宝也无法反射光芒,显得廉价了许多,只剩一些充满了灵气的宝物还在泛着幽幽的灵光 冷却时间到,脚步再动,赵玉书再次消失,小天师目眦欲裂,他本以为是隐身术,但几乎下一瞬那个小贼就会突然出现在别处,仿佛瞬移一般 怎么会这么快!小天师飞身扑过去,双掌连绵不绝,他看出来了,赵玉书每次消失之前腿都需要原地踏上几息,只要自己近身,这小子绝没有再次隐身的机会 迎接双掌的是一大把银针 小天师大呼一声卑鄙,急忙闪身躲过,他听说小偷小摸的人最喜欢用毒,想来这些银针上也有剧毒,若是平常也就罢了,现在自己身受重伤,实力十不存一,万一中毒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闪身的功夫,赵玉书从一旁拿起一杆长棍啪啪几下又打灭几盏油灯,整个宝库已经暗了一半 下一刻,赵玉书消失,然后出现在一个柱子旁 小天师猛一跺脚:“奔雷!” 一道雷光冲来,赵玉书急忙后退一步,也只来得及后退一步,奔雷狠狠的落在自己身前,雷光中一掌拍来 “看你往哪躲!” 手掌越来越近,小天师看着眼前那人惊恐的眼神,正要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耳边却传来一阵细微的机括声 身旁的石柱变成了一棵冰柱,一股寒气从冰柱上喷出,小天师瞬间被冻在里面 “福王宝库的机关,滋味如何?”赵玉书浮光掠影使出,快速脱离冰封地区,抄起长棍,啪啪啪的将剩下的油灯尽数打灭 不是他不想趁这个机会直接废掉小天师,而是那片冰封的范围实在太大,速度又快,以赵玉书现在的能耐,没把握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杀掉小天师 一声怒吼,哗啦一声,冰屑四散飞出,小天师眼里喷火,一巴掌拍在冰柱上,整根冰柱应声而碎 宝库一片黑暗,但小天师目力何等强,虽然看不清楚,但依然很快发现了赵玉书的踪迹 可惜他看不清楚 浮光掠影主打的就是模糊 小天师只觉得眼前的蟊贼如同幽灵一般神出鬼没,时不时的过来骚扰一下自己,然后一触即退,若是自己开了大招,对方就立即隐身,然后直接出现在身后扔一把银针过来 更可怕的是那小子手里的匕首也不知道是什么神兵利器,竟给自己一种感觉,千万不能被刺到,否则必死无疑 于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修为高绝的一代天骄东躲西藏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人,一重天的小蟊贼神出鬼没一言不发招招要命 小天师吐了一口血,当然不是赵玉书打的,他也没那能耐,只不过是小天师重伤之下,心神损耗过重拖得太久导致 再这么下去我会被活活耗死,小天师心生退意,虽然他不知道赵玉书这会也快油尽灯枯了 如果现在走肯定走得掉,赵玉书打打偷袭骚扰还行,想直接干死一个六重天,哪怕是重伤的六重天,也依然不现实 可我是小天师!我怎能被一个小蟊贼赶跑! 一发狠,小天师狠狠一咬牙,从腰间抽出一直未动的短剑 赵玉书一愣,只见那把短剑竟然薄如蝉翼,不细看之下连刀刃都看不清,而当小天师灌注灵力之后,连手柄都不见了 承影,味爽之交,日夕昏有之际,北面察之,淡炎焉若有物存,莫有其状。其触物也,窃然有声,经物而物不见 换句话说,这把剑只有在清晨和黄昏时刻,借着朝阳和夕阳,面向北才能看到,用它割东西,只能听见响看不到样子就没了 当短剑出现的一刻,赵玉书脑海里下意识的出现了这个信息,这种情况之前也出现一次,就是用徐夫人刺杀黑衣成功之后 而手中的徐夫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一阵兴奋的颤抖 小天师手掌向上一拖,随后双手掐了个剑诀:“疾!”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来,赵玉书下意识向一旁一闪,顿时左肩传来一阵剧痛,一道指肚深的伤口在左肩浮现 是隐形的承影! 无影之剑配合御剑术,绝对的杀人利器 赵玉书一咬牙,脚步一阵加速 小天师反应极快,剑诀一变:“护!” 在赵玉书看不到的地方,承影飞旋而回,以极快的速度绕着小天师旋转,如果这个时候赵玉书还敢偷袭,等待他的就是飞刃穿身 然而就在小天师做完这个剑诀之后,他本就失血苍白的脸更白了一分,显然控制承影给他带来的压力也不小 赵玉书没有偷袭 他直接出现在沈七星旁边,然后双手拽住短矛,拉着毛毯就跑,跑的速度很快,脚下都快成残影了 小天师看到这一幕直接气的又吐了一口血 “疾!” 小天师怎么会放他走,右手剑指猛的超赵玉书一指,赵玉书回头,眼角微微抬起,似乎露出一丝微笑 上当了 小天师刚刚兴起这个念头,就看到赵玉书不见了,然后一股阴寒的气息从背后升起 而护身的承影已经射向盘坐在毛毯上的沈七星头顶,而那里早已无人 一阵剧痛从后心传来,小天师眼前一黑,背后道袍猛然炸裂,后心之处一件闪着银光的软甲死死挡住了无坚不摧的徐夫人,然而挡住之后,银光迅速湮灭 虽然挡住了,但冲击力却没有抵消,小天师被后心一刺激的又是一口血喷出,向前扑倒在地,而承影失去了灵力加持,当啷一声落在大门前,显露出了刀柄 “我要杀了你!” 倒在地上的小天师怒吼出声,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赵玉书一击之下没能杀了他也是骇然,再也不敢尝试第二次,万一这货还有什么护身的宝贝,自己多待一刻就危险一刻 于是他跑过去拉起沈七星就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果断的将承影捡了起来 就在承影落入手中的一刻,赵玉书只觉得气海一阵翻涌,手中的承影化作点点光屑消失不见,而气海中徐夫人身侧,一柄近乎透明的短剑虚影缓缓浮现 我二重天了 第49章 尘埃落定 赵玉书来不及通过吼叫来发泄自身的狂喜,只顾着打开门拉着沈七星向外逃去 好在刚刚承影被吸收一幕被自己的身子挡住,不然小天师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把自己列入头号追杀名单,虽然现在差不多也是了 出福王府的路途一点也不坎坷,甚至顺利的有些过分 内景高手无论是否被绑住,都不会刻意出手对付一个小小的外景二重天,比如现在的苗道长 瘦高僵尸在跟张洪对拼一记之后便回到客房静坐,哪怕路上路过宝库感应到了里面隐隐约约的灵力波动他也懒得理,波动太低,不配让内景出手 远处高墙突然冒出一个人头,然后一个人影爬了上去,随后用力拉扯着一个包裹样的东西从墙头一跃而下 远处二师姐看着赵玉书扛着沈七星畏畏缩缩的沿着宫城外墙的阴影越跑越远,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把老马从树上解下翻身上马,悠悠然向书院而去 “二先生走了”,大管事躬身汇报 “小天师还没回来吗?”郡主突然感到一丝不安 “按理说,早该回来了,可能去哪里凑热闹了”,大管事想了想,给了一个理由,但这理由并不完美 “备马!去宝库!”郡主猛然起身,快步走出宫殿 福王原地未动,于是大管事也没动,只有侧殿的三位外景客卿急忙跟上 潼关,大师兄已经站了一天,下面两人也坐了一天 直到大师兄回了下头 微微一笑,鲜花漫天,城下两人顿时如临大敌,待花瓣落尽,城头已空无一人 王将军和曹公公对视一眼,均是露出一个难看的苦笑,随后两人转身向西京走去 添香楼中,云姑坐在自己的房间小凳上,屏风之内的小床上,隐约露出两个人的身影盘膝坐在床上,似乎在运功疗伤,过了半晌,一个侍女打扮的中年女子走了出来:“墨儿受了些内伤,已经无碍了,修养几日便好” 宝库大门被推开,郡主脸色铁青的看着趴在地上的小天师,以及空空如也的黄金台 “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李彤你去找!你给我找到他!”小天师被两个客卿搀扶起来,眼中喷着火的大声咒骂 郡主冷笑一声:“你要杀了谁?是谁把我们的未来天师打成这个样子?要不要我去龙虎山给老天师告状?” 小天师一滞,恶狠狠的看了郡主一眼:“这等小事,就不惊动师父他老人家了,还请表姐帮我查一个人” “谁?六先生?” “哼,那个废物根本不是我三合之敌,我要查的人是,东都盗圣,白玉汤!” 此时的东都盗圣白玉汤正扛着沈老七奔跑在大街上,皇城离书院很近,所以一炷香的时间,赵玉书便来到了书院大门,看着张洪和门房秦大爷大眼瞪小眼 看到两人惊异的目光,赵玉书一把扯下面巾:“快开门,放我进去!” 跨过书院大门,赵玉书一屁股坐在地上,安全了,只要进了书院,全天下就没人能再威胁到自己 身后用毛毯裹成的包裹随着他的动作掉在地上散开,盘腿而坐的沈老七骨碌碌的滚了出来 眼前琉璃破碎,孟衍走了过来,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惊讶和惊喜 “喂老头,现在能让我进去了吧,我跟赵师,赵师傅是一起的,刚刚我还替他断后呢” 张洪站在门外大喊,看样子刚才是被秦大爷拦住了 孟衍和秦大爷一起看向赵玉书,赵玉书点了点头,心说虽然不是替自己断后,但替墨儿也是一样的,毕竟墨儿是自己的人嘛 王府的大夫给小天师做了简单的治疗和包扎,小天师喝了几口千年参汤后依然面色铁青,不知道是伤的还是气的 “最早出手伤您的人,是张洪,此人一双铁拳霸道无比,连苗道长都没把握留下他”,大管事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解释 小天师点点头:“我记住了,等我到了九重天,就去会会他” “至于您说的京都盗圣,恕小人孤陋寡闻,东都似乎,没这号人物” 小天师冷哼一声:“没这号人物?那你意思是贫道是自己摔成这样?你那宝贝疙瘩是自己跑走的?” 大管事顿时沉默不语 郡主在一旁秀眉紧锁:“宝库的门不是你打开的?” 小天师冷冷看她一眼:“若我开锁,何须破五雷阵” 郡主咬了咬牙:“我想起一个人” 福王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可他不是死了吗?” “按照三位师傅的说法,死定了” 小天师疑惑的看着这对父女:“你们在说谁?” “东都探云手,玉鼠,曾经也破开过宝库” “什么修为?” 郡主沉吟了一下:“应该在三重天” 小天师摇了摇头:“不是他,此人只有一重天” 郡主长出一口气,计划失败她能接受,大不了再定一个计划就是,而一个必死的人如果又活生生的跑了回来,这就有点打破认知了 福王摩挲了一下手掌:“小天师,你说你跟六先生交手了?” 小天师不屑一笑:“正是,这个年纪五重天,倒也不算差,不过没在贫道手上走过十个回合,若不是那张洪搅局,此时书院该给他治丧了” 福王和郡主对视一眼,颇有不信:“天机阁那疯老头虽然行事不羁,但修为和眼光却是一等一的,那五位先生个个人中龙凤,没理由新收的弟子如此不堪,你确定是书院六先生吗?” 小天师感觉有股怒气涌上来:“你们的意思是,我断不可能赢过那个什么六先生?难道你们眼中,我龙虎山比不得书院吗?!” 福王呵呵一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老天师修为通天彻地,他的嫡传弟子自然不差,不过小天师没见过六先生,即使认错了,也不奇怪” 小天师猛地拍案而起:“取笔墨来” 大管事急忙取来笔墨铺好,小天师提笔挥毫,不需片刻,纸上一张人脸栩栩如生 “拿去书院对比一下,看看可是那传说中的六先生!”,说完小天师拂袖而去 大管事看了福王一眼,得到肯定后转身交由下属去办 小天师一走,福王和善的脸突然变得愤怒:“功亏一篑!从哪又蹦出来一个东都盗圣,竟能将沈家小子劫走!” 郡主扶了扶额头:“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将那些墙头草一网打尽,结果除了那个粗野张洪,竟一个都没来,他们为何对书院如此有信心,到底我们算漏了哪一步?” “哪步都没算漏,若没有这个狗屁盗圣搅局,书院的人全被我们绑住,要么撕破脸开战,要么只能乖乖的让出汇宝大商的分子,孟老四敢动一步,我就敢掀了书院,他妈的,他妈的,盗圣盗圣!到底谁是盗圣!” 看着一向波澜不惊的父亲如此暴怒,郡主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千里江山图和那把一击必死的匕首被盗,玉鼠死了,黑衣人至今下落不明,布局许久的汇宝大商一事也功亏一篑,最近福王委实太不顺利了 不过,她也很好奇,东都,到底什么时候多了个盗圣? 第50章 坐地分赃? 小天师回到专为他准备的客房,说是客房,其规模和内饰不亚于宫殿,或者说,这本来就是宫殿 将有些脏破的道袍脱下,里面露出一副精致的软甲,小天师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本该灵光弥漫的软件此时已灰蒙蒙如死物 那把匕首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一击毁了这件地阶下品的至宝? 这是老天师送他的入门礼物,天下不过一掌之数的高手,顶尖门派掌门收徒给见面礼,自然得地阶才够档次 而这件陪了自己六年,足以挡内景一击的软甲,竟在那把匕首一击之下变成凡物 白玉汤白玉汤! 什么人会叫这么奇怪的名字 四下无人,小天师偷偷哭了出来 书楼顶层,夜风微凉 这是赵玉书第一次上到书楼顶层,当然不是走过来的,而是被孟衍的琉璃装逼大法直接带过来的,老赵问过孟衍,他这招跟大师兄的瞬移有什么区别,老孟很含蓄的回答,自己的是结界,只在书院内有无所不至的效果,出了门就数大师兄牛逼了 此时顶层已经有了几个人,辈分最高的温祭酒坐在书桌后,刘祭酒陪侍在一旁,一个极为美丽的红衣女子倚着窗站着,眼神一直望向窗外,侧脸让人心动 张洪被留在了门房处,虽然他被允许进了书院,但机密地方肯定是不要想的 看着坐在地上眼睛睁不开的沈七星,温祭酒双目如电扫视了一番,摸着白胡子满意的笑了 红衣女子转过头看了赵玉书一眼:“做的不错” 赵玉书猛地一拍手:“这个声音,啊,你是浴” 砰的一声,赵玉书被摁倒在地,嘴被狠狠捂住,红衣抓着他的领子将他提溜起来:“叫二师姐” 好汉不吃眼前亏,“二师姐” “乖~” 孟衍装作没看见,抬头望着屋顶 赵玉书轻咳了两声:“那个风,嗯,风老大呢” “风老大?这个称呼倒是稀奇”,二师姐阿离轻笑一声:“该来了,应该去福王府转了一圈,让那位可爱的小郡主冷静冷静,不要一时冲动做错了事” 大师兄确实去了福王府,不过不是转一圈,而是大摇大摆的坐在了客厅 大管事恭敬奉茶,福王与大师兄闲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屁话,大师兄便起身告辞 从头到尾郡主没有露面 小天师也没有露面 此事已了,大家继续和和气气吧 大师兄福王府用一盏茶的时间为这件搅动整个东都所有势力的闹剧画上了句号,不错,正是闹剧,福王运筹帷幄许久的财富掠夺或者说铲除异己的计划,在大师兄眼中就是为小师弟入门做的一次测试或者培训 让他认识一些人,让他见识一些事,目的就达到了 然后花瓣飘落,大师兄来到了书楼顶层 “唔,这就是沈七星啊”,大师兄绕着沈七星走了一圈,在他头顶轻轻一拍,沈七星噗通一声躺倒在地 老赵跑过去看了一眼:“受伤了?” 沈七星艰难坐起:“腿麻了” “老四,送他回去”,孟衍点了点头,折扇一挥,拉着沈七星走进琉璃世界,沈七星努力回头,想看一眼自己的救命恩人,最终视野被琉璃裂痕淹没 赵玉书兴奋的搓搓手:“俺这任务算完成了吧,下面是不是战斗结算环节?” 众人对视一眼,这家伙又开始了,净说些听不懂的话 “首先,我必须得说,你这趟做的不错,超出了我的预期”,大师兄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没想到西京有人会出手,逼得我不得不去潼关,我也没想到他们会送小天师来,你能从小天师手底下把人救出来,委实让我惊讶” 老赵眼一眯,感情您不是啥事都尽在掌握,这次老子能活着回来全凭运气好呗 大师兄接着说道:“从情感上讲,我是视你为小师弟的,但师父没回来,我总还是不能替他做主,不过问题不大就是了” 老赵眼一瞪:“所以,之前孟老四说天机阁会保着我的话,不一定作数咯?” “书院的话既然说出去,就肯定作数,无论师父收不收你,我以天机阁大弟子的身份保证,有我在一天,就没人能动你,除非你与书院为敌”,大师兄的话自然是信得过的,老赵也不敢信不过 赵玉书郑重行礼,谢过大师兄 “好了,此事沈大宝开了不小的价码,但功劳却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懂我意思吗?”大师兄的意思是,整个东都所有势力都出力了,该给的好处都得给,不能让你一个人全拿了 “我明白,全凭大师兄做主” “好,沈大宝的报酬我会收到书院入库,那几位,会由书院出面补偿,具体的补偿事宜,就请师叔做主”,大师兄起身向温祭酒行礼,温祭酒摆了摆手示意了解 “那么,这事便告一段落,赵玉书,你该回去上课了” 上课?我可是硬闯福王宝库的大功臣,你让我上课? “是,师兄”,赵玉书乖乖点头 赵玉书走后,楼上便只剩四人,温祭酒看了大师兄一眼:“可看出什么了?” 大师兄摇摇头:“我在潼关,没机会看到,不过小天师虽然是六重天修为,但真打起来,那一身龙虎山秘法加数不清的宝物,对上普通的八重天也落不了下风,小师弟一个一重天是怎么从他手里抢的人?我刚去福王府看过,小天师受伤不轻” 二师姐依然倚靠着窗户:“他之前被张洪一拳打成重伤” 大师兄一愣:“他敢跟张洪打?” 二师姐摇头:“他在追什么人,被张洪拦住了,我离得远,没有看清” 大师兄闭上眼算了算,眉头拧不开了:“人对不上啊” 温祭酒有点幸灾乐祸的看着大师兄,许久没见这个女婿愁眉苦脸了:“好了,别头疼了,无论如何,结果很不错,完全按照我们预料的发展,甚至还更好一点,不过福王吃了一次大亏,指不定会搞点什么小动作” 大师兄想了想:“福王没有吃亏,前后无非是收买了沈家一个掌柜,实质性的损失一点没有,最多只能说没占到便宜而已,我所想不通的是,福王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钱吗?他的钱够多了,要这么多银钱,想做什么,想整合东都的势力,又是为了什么?” 温祭酒琢磨了一下:“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到了玉鼠” 大师兄这话一出,不光温祭酒,刘祭酒和二师姐也都看了过来,很明显不明白玉鼠怎么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我在想,郡主为什么要抓玉鼠” 第51章 成绩检验 玉鼠已死,郡主不可能告诉书院她丢了什么,这件事似乎永远成了谜,而剩下的唯一的知情人,此时正躺在床上偷笑 此行最大的收获表面上看是得到了书院的正式认同和大师兄的一句承诺,但实际是拿到了承影 在承影入手的一刻,天地灵气开始向早已填满的气海涌动,徐夫人吃饱了不愿承接的灵气尽数进了承影 小小淡淡的虚影悬浮在气海上,与徐夫人遥遥相望,随着灵气的灌注,虚影缓缓凝成实质 这也让赵玉书的修为直接到了二重天 修为的提升自然可喜可贺,但最让他开心的是,终于知道了自己修为该如何提升 寻找知名的神兵利器,尤其是能留下传说那种 自己的实力提升才是最大的依仗,大师兄不可能保护自己一辈子,就比如今晚,大师兄完全腾不出手来救人,如果不是自己牛逼,直接就死在那道士手下了 赵玉书偷偷摸摸的幻化出承影,与徐夫人那看一眼就眼疼的锋锐不同,承影出来后在外人眼里根本看不到,在自己眼中也就是淡淡的虚影 徐夫人能隐藏自己的灵力,不到出手绝不波动,完全对得起前世历史上它图穷匕见的典故,那承影有什么功效? 似乎只有一段说明,没有留下什么故事 也是,不可能每把匕首都能有刺杀帝王的机会和荣耀 不过承影自身的特性,也绝对是暗杀的神器啊 老赵轻轻划了一下,别说影子,连风声都没有带起一丝,当时若不是那道士手势过于明显加上自己强烈的危机感预警,百分百会被打个对穿,哦,现在也是被打了个对穿,肩膀上还缠着绷带呢 那是御剑术吧,自己不知道能不能学,如果光明正大的去学了,会不会被人联想到什么呢,那小道士明显对承影看的极重,肯定会想尽办法的找回去 而且御剑术那手势也过于夸张了吧,人家虽然看不到承影,但看你手指跟个枪似的在那比划,傻子也知道躲啊 御剑术未必适合自己,或许得发掘一门适合自己的术法 先等等吧,等到风头过了再说 累了,睡觉 两天两夜,赵玉书以一重天的修为加入到一群顶尖高手的博弈中,在各家势力中周旋,最终用墨儿的秘术和张洪的强大战力玩了一手暗度陈仓,把自己摘出来的同时又以一己之力打赢小天师,成功解救沈七星 太累了 天亮了,但赵玉书没有起床,依旧在呼呼大睡,且不提神捕怎么拿着沈大宝的小辫子去要挟点好处,也不提温祭酒怎么跟各家头头分润这一单的红利,总之这一切都跟赵玉书无关了 然后他被从被窝里提溜了出来,一睁眼看到的是刘祭酒那张老脸 “世叔,早啊” “已经过了午时” “啊?我错过了午饭!” 刘祭酒哼了一声,抓住他的后脖颈子跟拎小狗一样提了出去:“速速洗漱,待会跟我去军营” 哦,把这事都快忘了,赵玉书忙不迭的刷牙洗脸,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跟着刘祭酒出了书院 两人策马而行,刘祭酒淡淡开口:“昨日张兄帮了你?” 赵玉书花了两秒回想了一下张洪跟自己的假身份:“正是,舅舅昨日救了我一命,世叔可跟舅舅见面了?” “嗯,小聚了片刻,然后老师跟他谈事便散了” 顿了顿,刘祭酒转过头:“昨日张兄说,你有外景五重天修为,我怎么看不出来?” 因为他说的是墨儿啊 但赵玉书打算撒谎:“我有一项秘法,嗯,能伪装灵力” 说着赵玉书运转徐夫人,将自己的灵力释放出来,外景一重天 然后又催动承影,灵光浓郁了一些,外景二重天 随后灵光一敛,波动消失,凡人一个 刘祭酒瞪大了眼睛,过了许久,猛然出了一口长气 赵玉书吓了一跳,敢情您刚才都震惊到忘了呼吸了?您可别憋死自己咯 “世上竟有如此奇妙法门,老夫真是孤陋寡闻了” 感慨了一番,刘祭酒面容变得严肃:“今日是我的错,不该探听你的秘法,此事我就此忘掉,除了你几位师兄师姐,以后任谁也不要告诉,明白了吗!” 赵玉书挠了挠头:“我是信任世叔的,不过,温祭酒和阁主也不告诉吗?” 刘祭酒一滞,好想打他:“老师和师伯,自然也是信得过的,你明白我意思就行” “嗯,我明白” 明白你还问! 刘祭酒不再说话,赵玉书也不敢瞎扯,老老实实策马跟在身旁,向城北大营疾驰而去 依大唐律,非战时大军不得入城,否则视同谋反,所以东都城内只有衙役巡捕等治安人员,外加被特许的福王府五百亲卫军 而负责东都保卫工作的一卫军马,则留在城北三十里大营 曹将军年岁四十五,官至正三品,为大唐十六卫之一的卫将军,可谓是位高权重,更有传闻,他跟西京宫里某位深不可测的老太监有几分亲戚关系 而他本人,则只是一名外景三重天的修士 按照唐律,十六卫均是拱卫西京的部队,万万没有离开京城的道理,但东都自从三百年前被高皇帝列为陪都,自然有了被十六卫拱卫的资格 “曹将军修为虽不算高,但当年为先帝平叛,军阵谋略颇为精通,虽然你师父辈分极高,但年龄在这,你见了他,要行晚辈礼” “小侄明白” 赵玉书想了想:“世叔,这位曹将军,是书院出身吗?” 刘祭酒笑了一下:“糊涂话,十六卫都是西京的亲信,怎么会让白马书院出身的人来当卫将军,就算是书院,也得是西京的书院” “西京也有书院?” “废话,哪个地方没有书院?只不过我们白马书院稍微大了点,人才多了点,阁主修为高了点而已,大家一提书院,大多是说我们” 赵玉书恍然大悟,就是咱是top1,其他一堆书院只敢声称自己是并列top2呗 “不过,曹将军,跟书院关系不错,很不错”,老刘微笑着说了一句强调句,赵玉书愣了愣,旋即露出一丝了然的笑 于是一老一少两个人都默契的不再言语,骑着马优哉游哉的晃入东都卫大营 冲天杀气弥漫在大营上空,赵玉书抬头看了看天,今天,就是检验的日子,自己前世的名将,能否在这个时代,依然闪耀如星呢? 第52章 无敌鸳鸯阵 古人爱蓄须,像赵玉书这种十七八岁的年纪,也早该留胡须了,但他前世没留,这辈子也就没留 但当他看到曹将军那一把大胡子充满了三国时代某个威震华夏的猛将既视感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我靠了一声:“美髯公?” 曹将军虽然不知道三国典故,但对这三个字是完全理解的,听到少年人如此不做作的夸赞,得意的捋了一把垂了一尺长的长须,说话都客气了很多:“书院六先生,久仰久仰” 赵玉书急忙翻身下马行子侄礼,这让曹将军对他的好感又深了一点 刘祭酒走过来:“曹将军今日遣人叫我,想必是那狼筅已经做好了?” 听到狼筅,曹将军明显兴奋了一些:“正是,六先生之前所说用毛竹制作,虽便宜易得,但终归不够锋利,所以我营中众大匠这几日不眠不休,打造出十多把精钢狼筅枪头,后端用白蜡枪杆,由军中精壮之士操弄,比毛竹犀利许多,今天邀祭酒来,一起看儿郎们演练” 好家伙,精钢啊,真是有钱 随曹将军来到校场,一路军士或演练,或休息,或凝神站岗,偌大的大营竟没有太大的喧哗声,这让老赵对曹将军的治军能力有了一个很高的评价 要知道,直到近代之前,全世界的古典军队,除了史上赫赫有名的几个精锐中的精锐,其他的军队军纪之散漫与流民无异 校场之上,曹将军带着两人来到高高的点将台,大手一挥,一名亲兵跑到一旁,猛烈的敲起点将鼓 一阵鼓歇,整个大营烟尘翻腾,二阵鼓歇,校场之上人声鼎沸,三阵鼓歇,整整十多个千人方阵齐齐列于眼前 赵玉书此时算明白了前世的一句话:人数过万,无边无沿 曹将军满意的看了看台下:“众将士听令,今日演练鸳鸯阵,演练军士出列,其余人,两侧观阵” 曹将军毕竟是修士,用灵力将话音放大,自不需要传令兵再去喊 “喏!”一阵排山倒海的声音由校场传来,顿时大批军士在各自校尉等中高层军官的带领下快速于两侧列队,然后百十名手执各色武器的军士跑入校场中心 这些军人每十一人组成一个小阵,然后十个小阵按照三三四前后分布组成一个大阵,赵玉书定睛一看,正是鸳鸯阵,那精钢狼筅狰狞的尖刺看起来分外吓人 随后又有三十个手执长刀的壮硕军士上场,三人一组,双手将长刀搭在肩上,威风无比,看起来这三十人便是要扮演辽国折刀卫的军士了 不多时,一个校尉跑到台下:“禀将军,我等已准备妥当,请将军示下” “起!”曹将军一声大喝,顿时数十面战鼓一同敲响,声势如雷 三十名折刀卫同时大喝一声,分头向十个小阵冲去 因为只是军演,所以所有武器都是未开刃的,但在刀刃处均涂抹了颜料,一旦被击中就要主动倒地装死 按照以往的经验,面对折刀卫唯一的办法就是前方大盾组成盾墙顶住,后方拿长枪进行刺击,这个办法是不错,但首先你要有这么多大盾手,其次你要保证盾墙不破 而辽人的习惯则是若你固守不动,我就箭雨洗地,直接对后方无盾士兵造成杀伤,根本不让折刀卫上 你要敢轻步兵出阵,我就铁骑掩护,折刀卫收割 当真是防不胜防,烦不胜烦 三十名折刀卫已经冲入战阵,长刀挥舞,分三个方向开始进攻 前方和右侧的军士用盾牌挡住了两柄长刀,后方一个长枪手一个突刺逼退一名折刀卫,而另一杆长枪则被长刀轻松拨开 而迎接他们的,是两支恐怖的狼筅 狼筅前端长满了尖利的铁刺,且覆盖范围极大 一名折刀卫急忙后退,而另一名则本能的用刀去拨,下一刻,狼筅无数的铁刺锁住了他的长刀 四支长枪突了出来,任由他如何腾挪,武器被锁住的情况下也施展不开,胸口顿时被点出两个白点,第一名折刀卫就此退场 曹将军背负双手,表面平静,眼睛死死的盯着战阵,背后握紧的双拳暴露了他的紧张 当看到第一名折刀卫武器被锁住不幸退场时,曹将军狠狠的吐出一口气 首先建功的鸳鸯阵乘胜追击,两个盾手配合两个长枪手挡住了一侧长刀的进攻,而两名狼筅手在队长的指挥下对前方的另一名折刀卫紧追不舍,几下之后,这名折刀卫被狼筅挂住衣服狠狠拽了过来,随后被队长和队副乱刀解决 最后一名折刀卫看着两名同伴饮恨,下意识想退走,然后其他鸳鸯阵也解决了大部分的折刀卫,十个小阵缓缓合拢,将残兵围困在内 乱刀如电,长枪如林,腹背受敌的折刀卫不消片刻便全部阵亡 “报!”,那名校尉飞奔至点将台下,声音压抑不住的颤抖:“报将军,演练已毕,鸳鸯阵阵亡三人,受伤五人,折刀卫,折刀卫,全军覆没!” 校尉声音很大,曹将军嘴唇抖动,尚未来得及说些什么,校场两侧突然传来排山倒海的欢呼声,曹将军没有斥责激动的军士,而是哈哈大笑:“有此鸳鸯阵,我军必胜,大唐万岁!” “大唐万岁!”“大唐万岁!” 不知道有没有人听过数万人朝着你一起呼喊的声音,赵玉书两辈子头一次经历这种情况,止不住的浑身颤抖,如果这个时候再有一支钢铁洪流的bgm,他一准能哭出来 “此阵即成,我今日便写封奏折报与陛下,六先生,你功不可没!” 赵玉书擦了擦眼角:“将军言重了,此阵乃戚继光戚将军所作,与我并无干系,不敢居功” 曹将军一愣,显然是第一次听到戚继光这个名字,搜遍了脑海中的名将也想不起此等大才到底是何人,只能狐疑的看向刘祭酒 刘祭酒摇了摇头:“上次时间紧迫,未说给将军听,这戚继光将军到底何人,老夫也未曾听过,不过这孩子既然不愿居功,将军就不要勉强他了” 曹将军看向老赵的眼神顿时变了,多好的孩子啊,如此才华,却托名给一个从未听过的人,书院先生果然淡泊名利,于是曹将军想了想:“既如此,某便向陛下说,此阵乃书院众人合力从一古籍中推演而出,那古籍乃戚继光所着,具体年代已不可考,如何?” “大善!” 刘祭酒和曹将军对视大笑,两人联袂下了点将台,老赵愣愣的看着台下犹在欢呼的军士,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夕阳 “戚将军,你真的很了不起” 第53章 我不喜欢这里 刘祭酒还要跟曹将军商量关于奏折的细节,便遣赵玉书先行回书院,独自策马回城的路上,赵玉书心思一动,扭转了一下马头,先之前沈家暗桩王湾村疾驰而去 自己虽然穿越有一段时间了,但思维方式明显不是这么短时间能扭转过来的 而自己亲眼所见的一些事,让赵玉书对这个时代的道德准则和社会观念产生了一丝迷惑甚至反感 比如鬼城的公开买卖奴隶 比如血狱直接将几个人打成白痴 更关键的是,似乎没有太多人对这种事表示出不一样的态度,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这不对,自己只是幸运,躲进了白马书院这个最高的象牙塔而已,苍鹰,真的看不见地上的蚂蚁吗? 带着几分疑惑,几分期待和几分从心底不自觉生出的恐慌,赵玉书越骑越快,骏马兴奋的在田间小路奔跑,远处的村庄,在黄昏的残阳下愈发明显 行至村口,赵玉书停了下来,愣愣的看着村庄,片刻之后,调转马头而去 这个时间,该是鸡鸣犬吠不绝于耳的时候 这个时间,该是孩童肆意奔跑玩乐的时候 这个时间,该是村妇拾柴做饭的时候 然而 村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丝炊烟,黄土地有些发暗,似乎有什么红色的液体浸透了进去 赵玉生迎着风向东都而去,风有些大,灰尘有点多,他揉了揉眼 屎一样的地方! 回到书院已是晚饭时分,赵玉书沉闷的吃着晚饭,不知何时孟衍坐在了自己对面 “沈老七送回去了?”赵玉书抬头看了一眼,嘴里塞着饭,含糊不清的问 “嗯,沈大宝的报酬也拿回来了,找你主要就是这事”,孟衍从赵玉书的木盘里拿了块米糕,自顾自的吃起来 “汇宝大商,贩卖人口,你知不知道?” 孟衍一愣,以他对赵玉书的了解,听到自己来意后第一反应应该是问他什么报酬,没想到说出的是这句话 孟衍沉吟了一下:“汇宝大商,主要是给达官贵人们寻觅一些异族仆人,比如东瀛或者西域,不敢动唐人” “就是说你们知道” 赵玉书的筷子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扒饭 孟衍没有回答 “我今天去了王湾村,就是沈七星被绑的第一站,应该是他们四掌柜被收买了,透露了行程,王湾村是沈家的走私窝点,糊里糊涂的把自家少爷当异族奴隶给运城里去了” 孟衍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去送沈七星的时候,沈大宝跟我坦白了这事,神捕已经靠这个狠狠敲了他一笔” “王湾村没活人了”,赵玉书继续扒饭 孟衍瞳孔一阵收缩:“你说什么?” “不知道谁做的,我之前偶尔看过一点大唐律,私贩贡品好像是罚钱、坐牢、流放;贩卖人口是坐牢、流放、最高处斩;这都没问题,我觉得干这事的人确实该死,比如沈大宝,不过” 赵玉书抬起头:“七十一户,三百零九人,其中包括七个婴孩,他们都该死?” 孟衍觉得自己喉咙发干,自己修为如此高绝,为何面对一个小小的外景,还是自己的小师弟的质问,竟有一丝慌张 “我回去禀告大师兄,给你一个交代” 赵玉书呵呵一笑:“我要什么交代,死得人又跟我没什么关系,甚至说,要不是我,他们还不一定死呢” 孟衍察觉到一丝不对:“你想干什么?” 赵玉书擦擦嘴:“我想离开书院” “什么?” “别大惊小怪的,好不容易进了书院,说不定还能进天机阁,有一群牛逼哄哄的师兄师姐,还有一个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更牛逼的师父,我傻了才会退出,我只是想,离开书院,离开东都,到处走走看看” 孟衍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你是说,出门游历?” “算是吧,可能是安逸生活过得太久了,这个世界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而且刚才回来时,门房秦大爷说福王府有人拿着我的画像过来问,总感觉待在东都不安全,不如出去转转”,赵玉书伸了个懒腰站起身 孟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过大师兄的好” 赵玉书不以为意:“那你去问吧,正好回来把我那份报酬给我,出门在外,总得有点防身的东西才好” 孟衍点了点头,挥了下折扇消失不见 赵玉书慢悠悠的走回宿舍,约了王渊和欧阳问晚上一起吃宵夜,然后扛着木人绕到医馆还给白衣医女 “喂,你不学了?” “可能要出门一段时间,怕是没时间学了,当然学费我也不打算继续交,等我回来再说吧” 医女温婉有点不开心,这才赚了二十两你就跑,有点恒心好不好 “不过你教的东西确实很有用,至少我飞针练得还可以”,想起宝库中自己用飞针射灭油灯,多少是用了些温婉的手法的,只是远不如温婉的快和准罢了 温婉开心一笑:“那当然,我的东西还能差了,出门好好练,等回来我再教你点别的” “好”,赵玉书摆摆手告辞 书楼顶层,大师兄依然傲立,双目扫视着整个东都:“他当真要走?” 孟衍叹了口气:“是,而且我感觉,他对我们有所不满” “好事,若不是这个身份,我也不开心,那便让他去吧,但也不要瞎跑,前几天我媳妇跟我说,她爹收到一封信,东南那边出了点小事,想让几个书院弟子过去帮帮忙,终归是小事,我岳父准备晚几日派几个普通弟子去,我打算让小师弟也去,必要的时候互相照应一下” 孟衍点了点头:“那王湾村?” 大师兄眼神变冷:“查” 孟衍拱了拱手,转身走下楼 福王府内,福王父女和小天师正坐在大厅,等着下人的回报 老仆打扮的大管事低着头:“打听清楚了,小天师所绘那人,确实是书院的六先生” 小天师冷笑一声:“那疯老头真是眼瞎了,当年看不上我,后来入门的四先生五先生倒也罢了,现在招了这么个废物进去,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郡主眉头一皱,当下想要反驳,但还是忍住了,毕竟这六先生在皇城跟小天师交手,确实没抗住几招,远没有其他几位先生惊才绝艳 “那白玉汤可有消息?”福王随口问道,小天师的耳朵立即竖了起来 “老朽无能,亲自去鬼城也问了,竟无人听说过什么白玉汤,自称盗圣盗仙的蟊贼倒是有几个,但应该都不是宝库那人,老朽做主抓了回来,等王爷发落” 福王点了点头:“交由小天师便好” 小天师似乎一刻也等不得,立即起身让大管事带路,眼中闪烁着暴虐的光芒 小天师走后,福王父女对视一眼,看向小天师离开的方向,眼神不约而同的流露出一丝不屑 第54章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第二天一早,赵玉书敲开了添香楼的大门,小厮打着哈欠开门,心说这位爷未免也太心急了一些,好歹等到日落,不过刘嬷嬷交代过,赵公子随时来随时伺候着,于是急忙挤出一丝谄媚把老赵迎了进去 依然是如兰的旧居,云姑沏了壶茶:“赵公子竟是要离开东都?” “游历一番而已,或许不久便回来了”,老赵喝了口茶,对云姑的印象他还是非常好的,所以觉得自己临走前该打声招呼 “我怕是等不到如兰回来了”,老赵从怀里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不知道东都的房子贵不贵,若是便宜,您就做主帮如兰买一套,简约清净即可,若是贵,您便租一套,这点钱您看着办好了,我那书童,您要方便,帮衬着安置一下” 云姑接过钱掩着嘴呵呵大笑:“单从时间算,短短几天您掏了几千两银子,这份豪爽平日里只有在花魁出阁的时候见过,按理说咱们这交情不该收钱,但开门做生意,姐姐我还是要讲究个规矩了,公子勿怪” 难得云姑自称了一次姐姐,证明这真是把老赵当自己人了 赵玉书笑着点了点头:“沈家的事了了,不知道云姐对结果可还满意?” 云姑微微一笑:“自然是满意的,不瞒公子,我几乎什么都没做,沈老板便额外送了一份礼,加上温祭酒昨日请我去,又给了份礼,算起来,我怕是得了最大的便宜,这可多亏公子” 赵玉书急忙摆手:“不敢不敢,若没有墨儿姑娘相助,此事未必能成,对我来说,她才是最大功臣” 云姑意味深长的看了老赵一眼:“那我就给墨儿一份大礼,就说是公子特意嘱咐的” 老赵脸一红,嗯嗯几句没有接话 云姑不再逗他:“公子这次出游,可要带上墨儿?” “啊?” “之前便说,墨儿以后就是公子的人了,莫非公子看不上?” “哪有!只不过,我这次出门未必是简单游历,孟衍让我去东南一趟,怕是有些事情要做,孤男寡女上路,有些不方便” 云姑叹了口气:“可惜了,那就等公子回来再说吧,小女以茶代酒,祝公子一帆风顺” 赵玉书离了添香楼,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在注视自己,回头一看,添香楼门窗紧闭,想来是错觉 云姑犹自饮茶:“你看,我说了,可他脸皮薄,姑姑也没办法” 墨儿从一个屏风后走出,慢慢走到窗前,将窗户挑开一条缝,看着楼下走路大摇大摆一丝文人气质都没有的老赵:“赵公子是个好人” 云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脑袋:“你也是个好姑娘,不要急,他会回来的” 想了想,似乎东都没有自己需要再见一次的人了,于是老赵回书院跟温祭酒和刘祭酒辞行,背起一个小包裹,当日便离了书院 赵玉书不知道,他走之后,王渊和欧阳问几乎天天被一个叫阿蕊的女士子‘偶遇’,每次偶遇必然要问“咦,之前跟你们在一起的那个同学呢” 这次出游不是漫无目的,大师兄亲自送行,两人蹲在城门口美美的抽了一袋烟,然后大师兄塞了一堆东西给他 “这张地图你拿好,上面这几个地方能路过尽量路过一下,可以暴露书院的身份,但不要暴露天机阁的身份” 赵玉书接过羊皮地图,看着上面弯弯曲曲的山脉河流,几个城池和门派的名字跃然其上 “你修为低,出门在外要低调,我看你平时没什么兵刃,且给你这个防身”,大师兄拿出一把横刀:“沈大宝给的东西入了书院仓库,换了几样东西给东都各家分了分,这是你那份,只是不知你剑法如何” 赵玉书抽出横刀,笔直的刀身长三尺二寸,刀上云纹重叠,一看就是千锤百炼的神兵利器,夕阳之下,刀身竟隐约有火光流动 “我还没学过剑法,也没学过刀法”,赵玉书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东西到手了肯定不会还回去,急忙把横刀挂在自己腰间 “无所谓,一路上有的是机会学,还有这个”,大师兄数了几张银票:“你用来拖沈七星回来的那块地毯和那根短矛都是贡品,虽然价值不菲,但毕竟不是能光明正大拿出去卖的东西,所以去掉书院的手续费,这是分你的两千六百两” 嘿,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自己正愁玉鼠的遗产才几天就让自己的宝贝妹妹败掉一小半,这下正好缓过来了 然后赵玉书期待的看着大师兄,那意思很明显,还有吗? “没了,滚吧,哦对,还有一样,墨儿姑娘托云姑,云姑托我送的,唉,女人就是麻烦,自己直接送不完事了吗”,大师兄从怀里掏出一把丝线一样的东西:“天蚕丝,刀枪不断,水火不侵,具体能怎么用你自己琢磨吧,走了”大师兄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你好歹送个十里啊,赵玉书一边骂着大师兄不厚道,一边把天蚕丝仔细瞧了瞧,墨儿送这个给自己干啥,这么少,都不够织个手套吧 挠了挠头,赵玉书翻身上马向南而去,行不数里,突然一回头,看着空荡荡的大路怅然若失 “你说他在等谁来?”二师姐阿离和大师兄一起站在城楼上,看着常人视野中已不可见的赵玉书 “反正不是你”,大师兄毫不客气 “未必哦,不是你,不是老四,总不能是师叔或刘师兄吧” “如果你去过添香楼,或许就知道等谁了”,大师兄一副我们男人更懂男人的样子,很是欠揍 “哦,你去过添香楼,我去告诉小茵”,二师姐一个纵跃从城楼跳下,跨上红马消失在街头 大师兄脸色大变,几次想摘掉头上红花,终归又放下了手,提着烟杆站在城楼上久久远望,直到暮色彻底降临 几十里之外,望着漫天的繁星,听着春夜的虫鸣,赵玉书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自己似乎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找不到,想想自己早上告别下午走人,那叫一个潇洒,而现在,似乎就是为自己的潇洒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拍了拍身下烦躁不安的老马,赵玉书尴尬一笑:“老兄帮个忙,再走十里,还没处歇息,咱们就打地铺好不好?” 第55章 破戒的小和尚 十里果然没有找到歇脚的地方 老赵对自己的运气一向很服气,于是果断的找了个大树,准备就此将就一晚 早知道不把那个西域地毯卖了,裹身上还能当个睡袋 正准备倒头睡下,眼角余光一瞥,不远处似乎有微微火光 “要不老哥,咱再走一段?”,老马嫌弃的打了个响鼻,跟着老赵慢腾腾的向火光走去 不多时,赵玉书牵着马来到几块大石旁边,避风口处,一堆篝火燃的正旺,火堆旁一个锃光瓦亮的光头反射着火焰,照的老赵眼疼 “施主,相见便是缘法,何不过来一坐?”和尚慢慢转头,竟然年轻的有点过分,跟自己前几日在宝库中见得小道士年纪相仿,看上去比自己这张老脸好看多了 “打扰大师了”,老赵随意松了缰绳,任由老马自己找个地方歇着,他便于和尚隔了三五尺距离坐着,就着火焰的温度歇歇脚 和尚身上灵光闪动,显然是有修为在身,而且赵玉书看不透,明显要比他高不少 “大师在哪个佛寺挂单?”,老赵随口找了个话题,要知道刘祭酒叮嘱过他,要小心香江寺,这里离东都不远,离香江寺更近,如果这和尚是香江寺的,自己可得稍微注意点 小和尚挠了挠头:“贫僧,曾经是松山少华寺僧人” “曾经?”松山,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的中岳,少华寺不知道跟少林可有关系? “唉,贫僧佛前诵经十五年,从会说话就念佛经,但很多事总是想不通,师父说我没有慧根,让我,唉,让我滚” 和尚说起往事,不停的叹息,感觉很快就要哭出来 赵玉书瞠目结舌,啥玩意儿啊这是,从小在寺庙里长大的小和尚,因为没有慧根就要赶出来,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这是 于是老赵开始嘴贱:“他凭啥说你没有慧根?” “呃,贫僧觉得,那些戒律,很是无趣” “?”老赵察觉到一丝丝不妙 “比如这小兽”,和尚从背后扯出来一只已经死掉的傻狍子,玛德你从哪变出来的,我刚才怎么没看见? “小兽吃草,狼吃小兽,这是自然之理,但我吃小兽就是杀生破戒,这是什么道理?” 哦,感情是和尚嘴馋了 “那你剃度时,应该发了誓不杀生的吧”,赵玉书想了想,决定换个思路 “我那时才两岁,莫说不会说话,即使会说,也都记不得,若师父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孩发誓,岂不是诓骗我么,那师父也是破戒” 哦草,好有道理,你思路很清奇嘛少年 “所以,你师父就把你赶出来了?” “那倒没有,后来贫僧下山化缘,遇一盗匪劫掠乡里,贫僧便超度了他,师父怒了,认为我应该感化他” 赵玉书一惊:“物理超度?” 和尚不解 “呃,就是,杀了?” “不该杀吗?” 老赵懂了,这个和尚有些魔怔,或者说,有些单纯,在他眼中没有弯弯绕绕,没有条条框框,他认为该做,那就去做了,后果什么的,戒律什么的都可以放一放 “施主可擅烹饪?”和尚将傻孢子递过来:“贫僧没什么经验,不擅长处理” “得嘞,大师你看好,我给你搞个芭比q!”,老赵接过狍子撸起袖子,烧烤,那可是前世咱玩的最花的 于是在郊外的夜空下,一只可怜的狍子被一个破戒的僧人击杀,然后落到了烧烤大神赵玉书手中,夜风中弥漫着油脂的香味 “我靠,你还有盐,大师你要说你不是有备而来很难让人信服啊” “施主不用叫大师,叫一声和尚就行” “和尚法号是啥啊?” “既然已经被逐出寺门,自然不能再用以前的法号,等贫僧自己重新想一个吧” “行嘞和尚,我也认识一个被逐出寺门的和尚,老霸道了,来,给你条腿” “施主真是好手艺!” 两人边吃边聊,和尚甚至都生出了若有一壶酒该多惬意的意思,老赵竖起大拇指:你被赶走实在不冤 肉足饭饱之后,和尚打了个美美的饱嗝:“施主放心睡,待贫僧做个法” 说完和尚站起身,拿起放在身侧的禅杖 赵玉书眼神一凝,发现被禅杖压着的那片土地竟然深深凹陷,不知道这把禅杖到底有多重 和尚走到外围,拿起禅杖,用铲刀一侧在地上开始划动,绕了一圈,地上的划痕猛然绽放出耀眼的金光,随后慢慢减弱 “好了,今晚不会有蚊虫蛇鼠侵扰了,施主放心休息”,和尚走回来,就地一躺,不多时已经鼾声如雷 赵玉书看了这个金圈很久,心说如果你拿的不是禅杖而是一根铁棍,我就得叫你一声孙长老了 犹豫了一下,赵玉书也随地躺下,自己跟这和尚无冤无仇,犯不着小心翼翼,该吃吃该睡睡,明天还得赶路呢 荒山野地自然不会有鸡叫,赵玉书一觉睡到太阳刺眼才爬起来,火堆早已熄灭,而和尚竟然还在呼呼大睡 “和尚,醒了,天亮了” 和尚揉揉眼爬起来:“施主睡得可好?” “非常好,和尚你法力高深啊” “些末计俩,施主若有兴趣,贫僧可以教你,很容易” 赵玉书大喜,自己现在是除了玉鼠那几招,就练了个半吊子飞针,迫切的需要学各种法术,但一想到前世看的各种小说,偷学别人家门派功夫是要被追杀至死的,尤其是这种被逐出师门的人教的 “不好吧,少华寺的东西,随便传的话···” “谁说是少华寺的东西?我学了,自然就是我的东西,若不想让我教,我下山时就该断了我的经脉,废了我的雪山气海” 玛德,你说这话我真是一点都不惊讶啊 “那好!” 和尚开心的笑了,拿起禅杖,开始教赵玉书灵力运行的法门,以及如何让灵气保持不散的法门 “对付高手自然是没什么用的,但应对凡物或者修为很差的人,那是足够了” 赵玉书悟性不算高,但也绝对不算低,花了两个时辰便硬生生的记住了,和尚说的没错,果然很容易 “和尚你教了我一手,我没啥可回报的,你要到哪里去?” 和尚想了想:“暂时没想好,随意找个城镇化缘便好” 老赵笑了:“那正好,我们现在上路,今晚便能到龙门镇,我请你吃顿大餐” 和尚咧嘴一笑:“甚好” 第56章 本地和尚外地僧 龙门镇,在前世以龙门石窟名扬天下,在这个时空也依然是佛教圣地之一,整个镇子虽然名为镇,但因为各地游客和香客络绎不绝,其规模已经不下于一个小城 而既然是佛教圣地,自然和尚也很多,进了城门之后,走几步就能看到一个光头 与和尚同行,只有一匹马就成了麻烦,赵玉书没有跟男人同骑的习惯,自己也没多少行李需要老马背负,自己骑着让和尚走着也不太好,于是刚进城便把租来的马还给了驿站,自己步行也不错 “老乡,你们这最有名的饭店是哪一家?”赵玉书随意走到一个摊子上问道 摊主看了看赵玉书身边的和尚:“那自然是咱们的佛不走”,摊主的神情很是自豪,同时手指一伸,指向了一个三层楼高的的建筑 “哈哈哈哈,这名起的有意思,走和尚,咱们看看这饭菜能多好吃,看看你这和尚是不是真是能吃的走不动道” 佛不走饭店不愧是网红名店,因为老赵和和尚进城已是傍晚,这个点早就人满为患,外面一排排的小竹椅上也几乎坐满了人 领了个排号小木牌,赵玉书和和尚找了两张空椅子坐下,赵玉书看了看手上的木牌:“这个世界真是离谱,竟然还有等号区” 和尚微微侧头:“施主这话说的,似乎你不是我们世界的人一样” 老赵看了和尚一眼:“和尚,你们佛法里是不是也有三千世界的说法” 和尚点头 “那我为什么一定得是这个世界的人呢”,望着赵玉书狭促的笑脸,和尚眉头紧皱,似乎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和尚眉头舒展开:“施主说的有理,佛说一粒沙就是一世界,凭什么大家都必须是一个世界的人呢” 老赵拍手:“和尚,我觉得你是最有慧根的一个,你师父错了” 和尚想了想:“或许师父确实错了” “一百五十七号,一百五十七号在不在!”小二拿着一个小簿子站在门口大喊 “到我们了,快走!”赵玉书扯着和尚跑过去,将木牌交给小二,自有人引着二人上了二楼一张空桌 “客官吃些什么?” “捡你们的拿手菜,尽管上来!”老赵刚回了两千多两银子,豪气得很 “行嘞”,小二在小簿子上快速写了七八样菜名,交给赵玉书确认,然后手一伸:“得罪了客官,本地规矩,先付钱后吃饭,诚惠三两” 赵玉书掏出三两碎银子交过去:“这倒是稀奇,小爷我在东都吃了那么多次饭,还没见过先给钱的” 这就纯属扯淡了,每次去添香楼,赵玉书都是先拍十两大银过去的,不过这不妨碍他在这里摆谱 既然客人给钱了,小二也倒实诚:“客官您有所不知,咱们这佛不走,主打一个素斋,整个龙门大大小小百十家佛寺,谁家斋饭也比不得我们,所以香客都喜欢来这,自然嘛,各佛寺的大师们也喜欢来这” 赵玉书点点头:“人气确实旺的很,不过这跟先付钱有什么关系?” 小二看了眼和尚,有点不好意思:“说句得罪大师的话,一些大师,喜欢吃完了说这是化缘” 赵玉书哦了一声,懂了,和尚吃霸王餐呗 笑着挥手让小二去上菜,赵玉书转头看了看周围的食客,果不其然,十桌了竟有两三桌是光头 饭菜很快上齐,赵玉书尝了一口,名不虚传,色香味俱全 老赵和和尚大快朵颐,刚吃没两口,美好的用餐体验被粗犷的大嗓门打断:“凭啥让洒家先付钱,万一你饭菜不好吃,难不成还会退洒家钱不成!” 赵玉书扭头,只见不远处一个桌子新上来四个和尚,个个膀大腰圆虎背熊腰,颇有前世电视剧里倒拔垂杨柳的鲁大师姿态,而四人每人手里提着一根碗口粗的大铁棒,这玩意一棍砸下去,怕是能直接下到一楼 赵玉书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四人灵光闪动,竟然全是修士,不过修为一般,只要大嗓门跟自己一样,剩下三个都是一重天 小二是见识过大场面的,虽然冷汗直流,依然满脸笑容:“大师们莫要为难俺,咱这店就这规矩的” “规矩?俺们师兄弟走南闯北这些年,第一次见这狗屁规矩!” “你们若是吃不起,趁早下去给别人让位置,不要在这吵吵嚷嚷的打扰我等食欲” 满场寂静 敢这么说的自然不会是店小二,而是另一桌的和尚,果不其然,又是一个二重天,老赵心里一突,修士虽然不少,但也绝对不该多到这种程度,尤其是在这么个小地方,莫不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你这鸟厮又是何人?牙不想要了”,鲁大师一把推开小二,提了大铁棒走到说话的和尚面前 赵玉书夹了口菜:“按理说你们佛门讲究个清净,怎么这两桌和尚都那么大戾气?” 身旁的小和尚夹菜比老赵快多了:“佛也好,道也罢,不过是不同的路罢了,你为什么会觉得只要走在同一条路上,所思所想就得一模一样?” 老赵目瞪口呆,你特娘的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这是一个有信仰的好和尚该说的话吗,你被赶出来真是不亏 于是老赵大拇指又是一竖:“和尚你是个哲学家” 和尚抬起头想了想哲学又是什么意思,但不懂便是不懂,不懂就吃饭好了 开口嘲讽的那桌和尚站了起来,毫不客气的对视了鲁大师:“哪个寺的?” 鲁大师粗眉毛一瞪:“洛南风林寺” 对面的和尚一声冷笑:“原来是外地来的,到了本地,就要守本地的规矩,你们师父没教过吗?” 鲁大师呸了一声:“若不是你们王员外相请,俺们师兄弟何苦千里迢迢来龙门” 这话一出,不止出言讽刺的和尚,连带着许多食客都轰然大笑,惹得鲁大师几人面面相觑,甚至有点手足无措 “我道是什么,原来又是什么都不知道却想来骗吃骗喝的外地人,还王员外相邀,王员外一纸公告邀了方圆千里所有僧道你怕是不知道吧” 鲁大师老脸顿时涨的通红,显然是信息不对称或者不知道被谁忽悠了,但场面是万万不能输的,于是急智之下,鲁大师一声大喝:“若是你们龙门本地僧道有能耐解决那鬼佛,王员外又何必广发布告邀请千里之外的人,还不是你们本地人无能” 卧槽,一针见血,平a带暴击,鲁大师一句话直接把一大半人干沉默了,然后本地人就红温了 第57章 鬼佛 鬼佛?鬼和佛,至少在现在的世界里,绝不应该放在一起 赵玉书下意识看了看左手腕的佛珠,这串佛珠能跻身玄阶,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佛对鬼物的天然克制能力 自己似乎又一不小心卷到什么大事件里了啊 不过你们佛门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个外景二重天的小可爱,好好吃饭好好玩耍,然后吃饱喝足赶紧继续往南跑才是重点 “贫僧想去看看”,和尚放下筷子 噗,老赵的茶喷了出来:“为啥呢?” “无聊” 玛德好有道理啊大哥 和尚看向老赵:“咱们一起去吧” 老赵果断摆手:“我不去,吃完我就走,咱们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多认识几个同行,说不定大家能交换些情报东西什么的,对修行路大有裨益”,和尚给出一个理由 “这明显都是竞争对手吧,谁会跟你互通有无”,赵玉书不买账 “运气好,打成一锅粥的时候捡个漏,也不是没有可能”,和尚暴露了 “你真的是出家人吗?” “曾经是,现在不是了,自然就不能再用出家人的规矩,何况你看,这些出家人,不也为了一点花红斗的头破血流吗”,和尚站起身,拿起禅杖站在了两伙剑拔弩张的和尚中间 “敢问各位,这王员外家的鬼佛一事,在哪里报名?” 小和尚这横插一杠子,硬生生打破了僵局,本来正准备迁怒小和尚的人,当看到那一身刻意流露出来的灵光时,顿时都哑了火,鲁大师看出小和尚也是外地人,急忙试图拉拢 “前辈且过来坐,我与你细说” 小和尚施施然换了桌,并招手让赵玉书过去,四个外地和尚狐疑的看了看这对奇怪的组合,终归没说什么 两个和尚挪了挪让出桌子一边,小和尚和赵玉书并肩而坐,和尚摆了个请讲的手势,鲁大师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开始讲述事件期末 这件事说起来很简单,王员外是龙门镇数得着的大户,龙门佛法昌盛,王大户自然也是很虔诚的,于是花高价请了一尊弥勒金身供奉在家里,日夜上香诵经祈福 而某一天早晨,王大户恭恭敬敬的做完早课,一睁眼,猛然发现金身竟流出两行血泪,这可把老王吓坏了,二百斤肥肉当时就瘫地上了,四五个家丁都没抬起来 出了这等邪事,老王第一时间就向求取金身的寺庙求援,方丈派了几个得意弟子过来一探究竟,简单得出结论:老王心不诚,做了亏心事惹怒了佛祖,得做个水陆法事给佛祖告罪 老王岂敢不听,急忙求大师们安排此事,银两那是断断少不得的 于是七七四十九个和尚大摆法坛,从早到晚硬生生做了三天三夜的水陆法事,声势浩大无比 然而就在第三天晚上即将收尾之事,被勒令不准进入道场的一干老王和家眷们突然听到院子里声音猛然一歇,如果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大家正开心的听着rap,然后被人按了暂停键 突如其来的寂静让大家吓了一跳,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都不见动静,这可吓坏了王大户,于是重赏之下,一个家丁大着胆子进去,很快一声惨叫传来出来 四十九个僧人尽数暴毙,个个七窍流血死状惨不忍睹,而法坛中央的佛陀金身,此时大嘴咧的更开,几根獠牙从口中伸了出来 老赵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冷气,尼玛,咋跟恐怖片似的,这玩意儿这么邪性,一看就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二重天能参与的 我还是走吧,赵玉书屁股动了一下,想溜 小和尚饶有兴致的听着这个恐怖故事,伸手在老赵一按:“多有意思啊,会流血泪的佛像,还能长獠牙,你不想见识一下吗?” 我不想,谢谢,但和尚手劲真大,走不了啊 鲁大师看着眼前这对搭档,越发觉得奇怪,但小和尚修为很高,自己傍上了就是个大助力,于是继续讲 四十九个僧人一瞬间暴毙对龙门镇来说是个惊天大事,官府正要出动,被佛门给压下去了,那意思很明显,惹到我们头上的事,自然有我们出面处理,你们官府凑什么热闹 于是方丈大师亲自上了,这次也不做什么法事,直接带着几个弟子拿着降魔杵就要去斩妖除魔 然后都挂了 赵玉书一拍额头,玛德你们能不能不要讲的这么粗略,细节呢,战斗过程呢,不该双方你来我往大战三百回合然后说几句遗言再挂吗? 这时几个本地人凑了过来开始补充细节,果然,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吹牛逼更是男人的本性,甚至不需要有酒,一杯茶就能开始吹 在本地人绘声绘色的讲解下,赵玉书终于知道为什么没有细节了,因为真的没有战斗,方丈带着人冲过去,然后整个道场黑云密布,方丈连声惨哼都没有发出就倒了,而这次不再是七窍流血,而是整个人只剩了一幅骨架,血肉尽数被吞了 方丈死后,金身又有了变化,一双眼睛不再慈眉善目,而是眼角拉的细长,眼中隐隐有黑光透出 这下彻底把老王吓崩溃了,连忙拖家带口跑到山里庄园避难,龙门镇的佛门众寺一合计,这不行啊,方丈可不是普通和尚,那是有修为在身的修士,这一个照面都没抗住就翘了,剩下的大师们不是没修士,是修为都相差彷佛,谁也没把握能赢,不行就装没看见? 这边王大户心想着跑远一点就安全一点,岂知当天晚上山里庄园的几个家仆和一个亲戚就被吸干了血肉扔在院子里,那尊金身稳稳的坐在庄园客厅正中 老王扛不住了,直接白眼一翻就此躺下,这时老王家当家主母就展示出来几分女中豪杰的风度,根本不顾本地佛门会不会生气,直接一纸公告千里传书,管你佛门道门,管你本地外地,只要能解决这档子破事,纹银万两加一件祖上传下来的至宝相赠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幕各地和尚大集合的场面 道门和儒家不是不想分这杯羹,但人家佛门惹出来的祸患,佛门自己不开口的情况下,是不好擅自插一杠子的,老王自己的求援只能找来一些散户,有门派传承的这个时候都默不作声,甚至冷眼旁观 听完故事,小和尚呵呵一笑:“这就让贫僧,非常感兴趣了” 老赵斜了他一眼:“你刚才不是说自己不是出家人了吗,干嘛还自称贫僧” 和尚一昂头:“这样他们才会愿意让我参与进去啊,施主一起吧,咱们二一添作五如何?” 老赵冷哼一声,小爷我可不是贪财的人,区区五千两和一个传家宝就想收买我? “成交!” 第58章 金身堵门 大家都是外地和尚,老赵和小和尚自然就跟鲁大师几人组队了,鲁大师淡泊名利,自称钱财宝物都是身外物,自己主要是来降妖除魔的,当然如果得了好处,意思意思给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严格来说赵玉书并没有特别足的动力去参与这件事,金钱是不少,但老赵的家当更多,宝物的话再多多不过书院,这种事怎么看都是百害无一利 但赵玉书知道自己得参与,苟能苟一时,但绝不能苟一世,最为严重的是自己的修为增长方式与正常修士全然不同,没办法玩十里坡剑神那套躲起来苟到满级再出来虐菜 必须得参与到各种事件中去寻找神兵利器 当然找书院帮忙搜集更快,不过终归是假手于人,并且要把最大的秘密暴露给别人 书院的人是信得过,可万一谁不小心说漏嘴了呢? 而另一个原因就是自己跟小和尚挺聊得来,人家给自己傻孢子吃,还教自己画圈圈,这么个心思单纯的人自己去抢钱抢宝贝怎么行,肯定得老油条赵玉书带着飞才行 既然决定了,一行六人便要去王大户家报名,只不过天色已晚,随意找了个客栈休息一夜后,第二天一早便启程 路上鲁大师小心翼翼的提了个问题:“不知前辈法号?” 小和尚想了想:“以前的法号不能用了,一时还没想到” 鲁大师四人目瞪口呆 小和尚一琢磨:“总没个称呼也不行,施主你帮我想一个吧,哎对了,还没请教施主名讳” 鲁大师更呆了,自己特么是不是抱错大腿了?这俩人看起来似乎不是很靠谱啊 赵玉书心说你总算想起来这茬了:“在下赵玉书,西京人士,四处游历,至于和尚你的名字嘛,既然你觉得那么多戒律没道理,不如就叫不戒如何?” “不戒?不戒,好,好得很,嗯,各位师兄,贫僧以后就叫不戒了”,不戒和尚双手合十,朝四个外地和尚施了一礼 鲁大师震惊之后赶紧回礼:“贫僧洛南风林寺圆真,这三位是我师弟圆智,圆清,圆海,见过不戒师兄,见过赵施主” 赵玉书回礼:“冒昧问一下,我看各位师兄身材都,嗯,非常壮硕,不知是否跟功法有关?” 圆真点头:“我寺主修怒目金刚法相” 哇偶,怒目金刚,听起来就很壮,物理除魔专家 三位师弟不怎么说话,只在圆真也就是鲁大师后面充当肌肉兄贵,别看修为不高,只从外表看,这四人非常给人安全感 而依仗着这份安全感,六人在府衙受到了相当隆重的接待 “不是王家发的悬赏吗,怎么来府衙领?”赵玉书不解 负责接待几人的是衙门师爷,听了这话急忙解释:“这位上仙有所不知,这王家啊,一天就要死几个人,这布告虽然发出去了,但这么死下去怕是都撑不到上仙们来就死绝了,咱本地的大师们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王家死绝啊,毕竟人家是大香客,这不是打脸吗”,一边说着,师爷一边往自己脸上轻轻拍了几巴掌 “所以啊,几个寺庙一咬牙,直接把王家几十口人人一分,一家庙领了几口人回去,直接安排在大雄宝殿,一寺的僧人就围着日夜诵经,看能不能与那鬼,嗯,鬼佛斗上一斗”,说到鬼佛,师爷明显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在佛前用鬼字到底合不合适 “您还真别说,这鬼佛,还愣是被拦住了几日,只要寺中诵经不断,它就无法进的了寺门,每日里都换着寺庙去,好几次都被看到那金身,就直接坐在了寺门口,却进不得一步” 赵玉书拍手:“好事啊,这不就制住了吗” 师爷一声苦笑:“上仙呐,这鬼佛不会累,但大师们会啊,寺庙十二个时辰诵经不断,一两天撑得住,时间久了咋个受得了,大师们试了又试,至少得八十一个僧人诵经才拦得住,为了试出这个结果,又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啊” 风林寺四个僧人齐声叹息,口宣佛号,不戒和尚也叹息一声:“如此哪怕轮换,至少也得一半一半,怕是没几个寺庙能有一百多僧人吧” 师爷拍了拍椅子扶手:“可不是嘛,大师们没法子,只能把人聚在一处,现在全在龙门寺里待着呢,有些寺庙不服,派了些弟子下山,要去会会这鬼佛” 哦,就是在佛不走饭庄里见到的那些本地地头蛇了 赵玉书想了想:“我记得此地离东都香江寺不远,没有求援吗?” 师爷露出一丝尴尬:“龙门寺住持也是仙人,听说修为很高,他不发话,谁敢去请” 又是面子比命重要呗,而且现在看来,这鬼佛也没到不可制的程度,本地的僧人们还是心存侥幸的 在衙门登过记,其实也就是打过招呼,六人出门向龙门寺而去 “不戒和尚,我有个疑问”,赵玉书有一件事还想不明白 “有疑问便问”,不愧是你啊小和尚 “这鬼佛,想来也是个有修为在身的邪修鬼修,不过借了金身肆意滥杀,有修为就不是无敌,外景不行找内景,总有人能治住他,他凭什么敢这么放肆呢?” 不戒和尚沉吟了一下:“首先,它到底是什么并不确定,其次,如果真像施主所说,我觉得他跟本地佛门有关系,而且是很大关系” 这个我也知道,赵玉书想吐槽,忍住了 “我觉得,它知道本地佛门的修为上限在哪,甚至他本人,说不得真是个佛呢”,不戒轻飘飘一句话,让老赵有点毛骨悚然 “且不说这个,到了地方自然知道,圆真师兄,我觉得这鬼佛有些问题,怕不是能靠蛮力破的,你们要三思” 圆真摸了摸光头:“俺们师兄弟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若是有危险,不戒师兄不必顾虑我等,尽管施为” 不戒点了点头:“那我就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给我说一声呗,看着不戒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赵玉书终归还是忍住了疑惑 龙门镇不大,龙门寺不远,但龙门是佛门圣地,龙门寺作为本地最大的寺庙,自然香火非常鼎盛,并不亚于东都第一寺香江寺 然而六人一路走来,竟没有看到一个香客,一个念头出现在众人脑海里,行到寺门前,众人的担忧变成了现实 一尊金光闪闪的弥勒正背对着几人安坐在寺门前 第59章 进寺 虽然早就想到这个可能,但真看到的时候,六人还是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冷气,尼玛,你个鬼东西还真坐这儿不走了? 不过这鬼佛的目标是王家人和包庇王家的和尚们,跟自己似乎无关吧,虽然我们是来收拾你的,但这不还没开始收拾么 似乎听到背后的响动,只听咔咔咔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大肚弥勒那肥胖的金身上,圆圆的大耳朵脑袋竟缓缓转了过来,而它的身子并没有动 只有在前世恐怖片里才能看到的场景出现了,这货的脑袋直接扭了180度! 慈眉善目的弥勒脸上,一张大嘴咧到了耳根,露出一嘴的满嘴的尖牙,而那双弯弯的无瞳笑眼中,竟然伸出了几根黑色的触须,什么克苏鲁既视感! 这货比之前的传说里又恐怖了一些,换句话说,这几日的吃人又让这鬼物强大了一些 “速速进寺!”不戒和尚猛然挥动禅杖,凭空划出一个巨大的光圈将众人笼罩在内,大家齐齐向寺门跑去 随着几人的移动,鬼佛的头也跟着不停的转动,但身子却一动没动 眼看几人就要从一旁绕过,鬼佛一直放在肚皮的手一伸,竟然猛地伸长了丈许,狠狠向最后的圆海和尚抓去 当的一声,如同洪钟大吕的声音在耳旁炸起,赵玉书眼前一花,堂堂二重天竟被震得一阵头发晕 下意识扭头看去,只见不戒和尚的金光圈被打出了无数道裂缝,而一只青黑色指甲如同利刃的鬼爪正在收回 被作为首要目标的圆海和尚吓了一跳,若不是不戒和尚的金光圈,单单这一爪自己便决计挡不住 这特么的是什么修为!? 佛门功法果然是鬼物克星,虽然不戒和尚的金光圈被一击就差点破碎,但鬼佛也不好受,青黑色的鬼爪上冒出丝丝白烟 眼看几人就要进寺,鬼佛似乎犹豫了一下,终于按捺不住,第二爪跨越两丈距离,如同一条青色蟒蛇般扑面而来 金光圈挡不住第二击! 圆真大喝一声,猛然回头挡住众人身后,铁棍就地一拄,周身金光闪耀,他的五官隐隐有了变化,似乎有个金刚虚影附着其上 咔嚓一声脆响,不戒和尚的金光圈彻底破碎,鬼手长驱直入,狠狠抓在殿后的圆真身上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五根利刃般的鬼爪在圆真的护体灵光上摩擦,圆真虽然修为不如不戒,但以佛门金刚法身直接对抗鬼佛,确实要比不戒简单划一个圆有效,鬼爪和金身竟一时僵持 “走!”眼看众人纷纷进寺,不戒回头举起禅杖狠狠向鬼爪砸下 鬼爪猛然一收,似乎不敢直接跟禅杖接触,不戒拉着圆真顺势跑进山门 刚刚进入山门,耳畔突兀的响起宏大的诵经声,在山门外一丝都没有听见,想来是用秘法把范围笼罩在了一寺之内 看着山门外重新恢复端坐样子的鬼佛,六人齐齐呼出一口气,尤其是风林寺四个师兄弟,若今天没有不戒在此,四个人连山门怕是都进不来就要葬身鬼佛腹中 赵玉书疑惑的看着鬼佛那青色的手臂,另一只手臂还是金色佛像,看起来只魔化了一只,一丝不详的预感在心头升起 “先上去吧”,不戒提着禅杖走上山门台阶,一向波澜不惊的他也皱起了眉头,显然之前是低估了鬼佛 “不戒,你什么修为?”赵玉书决定得先摸清自己这边人的实力,以防将来误判的双方差距出现致命错误 “现在是四重天”,不戒随口答道 现在? 赵玉书本能的感觉这个词有问题,但又一时没想到哪里有问题 四重天刚才就表现的很猛啊,自己是跟大佬们待在一起太久了,毕竟书院动不动就蹦出个内景,随意认个舅舅就是外景大圆满,一个五重天的小姑娘哭着喊着要跟自己走,弄得都快忘了自己这种低等级菜鸡才是这个世界的大多数 前方就是大雄宝殿,诵经声越来越清晰,台阶下的鬼佛眼看就要看不见 赵玉书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心里猛的一惊,他现在离鬼佛足有数百道台阶,这个距离,哪怕开了眼窍也不该这么清晰的 但他就是清晰的看到了 鬼佛嘴角那一丝得意的笑 转过头再看眼前似乎代表着安全的大雄宝殿,赵玉书心里涌出一个感觉:好像牢笼啊 众人走进大雄宝殿,只见宽阔的殿堂里密密麻麻坐满了诵经的僧人,而殿堂一侧,竟然还站了二十多个明显不是本寺的人 其中不乏几个道士和书生 散修 赵玉书看到他们第一眼就知道了身份,跟自己现在表现出来的一样 一个僧人走过来:“诸位师兄可是来援手?” 不戒往后退了一步,示意圆真上前接话,圆真愣了一下,随后想到这位生猛师兄可能是怕散修的身份不好参与,便上前一步:“我等是风林寺的僧人,听说王员外家有事,特来相助” 龙门寺的和尚也不说什么,引着众人来到大殿一侧,与那二十多人站在一起:“诸位且稍歇,待午饭时自有师兄招待” 看到有新人加入,早已进来的众人冷漠的看了一眼,却无人上前攀谈,毕竟大家都是竞争对手 赵玉书一眼扫去,大部分都是一重天二重天,只要寥寥几个修为高过自己,但看一脸严肃的样子,也高的有限 不过让老赵好奇的是,几个明显是独狼的一重天,是凭什么从鬼佛手里逃进山门的? 难道自己的预感是真的? “他娘的,这鬼东西真他娘的猛啊,差点弄死胖爷”,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几乎盖住了八十一个和尚的诵经声 一个肉球连滚带爬的钻进大殿,身上的衣衫有几分破烂,脸上也有一道血口,显然是在鬼佛手里吃了不小的亏 赵玉书定睛一看,二重天,跟自己一样 龙门寺的僧人急忙上前给胖子做了简单的包扎,然后送到赵玉书等人身前 胖子大字躺在地上:“幸亏胖爷我法力高强,嘿,这鬼物传的神乎其神,也不过如此嘛” 不详的感觉愈发浓烈,赵玉书猛地站直身子,看向二十多个外援:“各位朋友,不知哪位可曾看到或知道,有谁没能从那鬼物手里逃进山门吗?” 第60章 入局 先来的人听到赵玉书这声问,目光中均有犹疑之色,但依然没有任何人回话 一盘散沙,赵玉书心里蹦出这个词 如果现在鬼佛能冲进来,整个大殿恐怕立即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赵玉书下意识的想幻化出徐夫人,略一犹豫,手掌握住了横刀的刀柄 “这位兄台不必问他们,问我就行”,赵玉书转过身,背后正是刚刚跑进来的胖子 “不知兄台是?”赵玉书回身行了一礼 “哈哈哈,鄙人高旭,一介散修,跟兄台一样,也是二重天修为”,胖子哈哈大笑,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赵玉书没有刻意隐藏修为,能被胖子一眼叫破也不奇怪 “高兄有礼了,在下赵玉书,不知高兄刚刚说直接问你即可,是什么意思呢?” 高旭招了招手,示意赵玉书过去,赵玉书小声跟不戒耳语了几句,不戒和尚点了点头,带着风林寺僧人走到一边,高旭显然不希望太多人听到,大家都很懂事 “实不相瞒,我也跟赵兄有相同的想法”,高旭带着赵玉书走到一个无人角落,小声说到 “高兄知道我在想什么?” “嘿嘿,老高我虽然姓高,但修为不高,所以胆子也很小,但我贪财啊,一万两纹银啊,够老高我在东都买个铺面,再娶几房小妾,平平安安的过完下半辈子!” 同道中人啊老哥,我也这么想的,但我理想比你大点,不然我早跑西京过小日子去了 赵玉书握住高旭的胖手狠狠摇了摇:“你说的很好啊高兄,不过这跟我问的东西有什么关系呢?” “哎呀赵兄你听我说完,我呢,就想凑这个热闹吗不是,但我一看那鬼佛就坐在山门口,我哪敢上啊,所以我就,蹲了几日” “蹲了几日?” “正是,赵兄我与你一见如故,便只与你一人说,其实老高我有一个隐匿气息的法门,寻常修为是察觉不到我的,所以我就在山门处藏了两日,等个机会溜进来” 赵玉书心说这法门牛逼啊,不知道能不能学,不过随即想到一个问题:“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能直接施展法术进来呢?” 高旭一阵苦笑:“这法术有个大问题,就是发动的时候,不能动···” 行吧,我是一颗石头呗 高旭接着说:“所以这两日,我看了这些个人依次进来,除了那些直接吓走的,只要想进山门,那鬼佛都会出手阻拦,但偏偏无论修为高低,它一个都没拦住” 他妈的,果然如此! 高旭压低声音:“刚才赵兄出言相问,我就知道,这群人里面,只有你我两个聪明人,但咱们还是不够聪明,咱们着了人家的道啦!” 赵玉书闭上了眼睛,是啊,着了鬼佛的道了,如果鬼佛真想拦,能进龙门寺的绝不过一掌之数,这群人是鬼佛故意放进来的 “那高兄你,为何不继续藏了呢?” “好几日了,今天一直到现在,只有你们六个进山,其他人怕是都不敢来了,我也是犹豫许久怕错过了这次机会,最终还是决定赌一把,谁成想这鬼物委实了得,逼得胖爷我使出浑身解数才进来” 赵玉书长叹一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高兄,若有什么问题,你我互相帮衬” “理应如此” 于是在赵玉书的引荐下,胖子高旭暂时加入了不戒和风林寺一伙,经过老赵简练的解释,大家此时已经没了劫后余生的感觉,反而都是一片心忧 笼中之鸟啊 等不多时,当当几声钟响,一队和尚排队进入大殿开始诵经,而原来盘坐诵经的僧人则起身离去,看样子是午饭时间开始换班了 一个僧人走到外援们身旁:“诸位施主,请随我去饭堂就餐” 二三十人鱼贯而出,走出恢弘的大雄宝殿,赵玉书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远处似有乌云隐隐压来 虽然都不是本寺僧人,虽然大家都是冲着赏金来的,但龙门寺作为本地龙头,该有的格局还是有的 斋饭丰盛美味,连一向最喜肉食的赵玉书和不戒和尚都多吃了两碗 高旭坐在赵玉书对面,抱着一大海碗素面大快朵颐:“这龙门寺的斋饭,我吃过不止一次,虽然不如佛不走,但他不要钱啊” 老赵抬头:“高兄是本地人?” “那不是,老家凤翔,不过在下做的生意跟佛门有几分关系,所以龙门、五台山、九华山都是我常去的地方” 一直默默吃饭的不戒突然抬头:“你是不是去年去过少华寺?” 老高一愣,想了一想:“去过” 不戒点点头:“那就是了,你是那个采买佛像的胖子,少华寺开光的佛像你十两一个收,卖多少?” 高旭脸上肥肉一阵抖动,这和尚谁啊,说话这么直接的吗,你问我就得说吗,这可是商业机密 于是胖子看了一眼不戒的修为,很好,看不透 “二百两” 玛德真黑,难怪你吃这么胖,狗大户啊 一碗面还没吃完,屋内的光线突然一黯,似乎有乌云笼罩 “要下雨?”赵玉书起身走到窗边,抬头看了看天空 一阵黑烟从山脚升起,一点点向上蔓延,此刻刚刚盖住饭堂 大雄宝殿处的诵经声越发宏大,一阵阵金光在寺外闪耀,却无法阻挡黑烟半分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赵玉书肯定这是那鬼佛搞得鬼 九九八十一个和尚诵经就能挡住鬼佛是假的 鬼佛只吃王家人和主动找他麻烦的人也是假的 甚至鬼佛吃人才能进化还是假的 所有的证据都是鬼佛刻意造出来的,目的就是要你叫人,目的就是要你把人都堆在一起 等人聚集的差不多了,鬼佛终于露出了狰狞的一面,开始向瓮中之鳖们展示它的獠牙 黑烟弥漫到了全寺,赵玉书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急忙伸手扶住窗台,下意识回头看去,整个饭堂早已倒下一片 不戒和尚金光闪耀眉头紧锁,但几息之后,金光猛然一黯,整个人倒了下去 赵玉书觉得眼前的景象越发模糊,最后只来得及抬起左手,那串香江寺住持赠予的佛珠发出微弱的灵光 眼前一黑,赵玉书仰头倒了下去 第61章 鬼窟 赵玉书模模糊糊醒了过来,一个光头正在摇他 “慧明师弟,慧明师弟,该起床了,该去师叔那干活了”,赵玉书扶着脑袋慢慢坐起,脑海一片混沌 慧明师弟?他在叫谁?他又是谁? 光头看他醒来,脸上颇有不耐:“你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你咋那么能睡,快点去干活” 赵玉书眼前逐渐清晰,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有点类似书院宿舍的地方,一排的大通铺上,一群光头正在依次醒来 “我····”,赵玉书正想说,我不是慧明,你认错人了,旁边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你们是谁,特码的老子在哪这是?”赵玉书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和尚正捂着头坐起来,而他身旁另一个和尚看着他的眼神从疑惑很快变成了狠厉 噗嗤一声,赵玉书猛地一抖,冷汗瞬间打湿了后背 大呼小叫的和尚呆呆的低下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一只手从前胸穿过,背后一只血淋淋的鬼爪正握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我特么! 赵玉书当即就要幻化徐夫人,然后心里一凉,自己的雪山气海空空如也,自己变成凡人了! 鬼爪收回,杀人的和尚把心脏塞进口中大嚼起来,周围几个和尚一拥而上,顿时血肉横飞,一个手掌从人群中甩出落在赵玉书身前,手腕处还粘连着几丝血肉 吞咽口水的声音从面前传来,赵玉书看到叫自己起床的和尚正两眼放光的看着落在赵玉书身边的断掌,嘴角有口水流下 不能让他们发现我是谁! 赵玉书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有劳师兄了”,说完用手指了一下断掌,示意师兄请便,和尚露出一丝感激的眼神,一把抢过断掌大嚼起来,赵玉书趁机起身,强装镇定走出宿舍 他妈的他妈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赵玉书想要骂人,自己最后的记忆是一片黑烟笼罩了龙门寺,再醒来自己就变成了一个叫慧明的和尚,总不能又穿越了吧? 而且那群和尚又是怎么回事,竟然直接生吃活人! 赵玉书狠狠拍了拍脑袋,试图理清点思绪,然而就在这时,左手腕处传来一丝暖意,让他灵台清明了一些,眼前的阴霾似乎也少了一些 赵玉书惊喜的看向左手腕,一串古色古香的佛珠正散发着温和的白光 自己没有穿越,只是不知道被那个鬼佛用什么手段给阴了,自己现在这具身体到底是不是自己也不好说,但鬼物克星带过来了就是好事 再次抬头,赵玉书眼前的世界已然不同,这似乎是一个寺庙,但不知道还是不是龙门寺,而眼前来来往往的僧人,大部分身上都笼罩了青黑色的鬼气,而极个别僧人则形态正常 好!老子有挂!赵玉书虽然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但知道自己绝不能被那些身上带鬼气的僧人看破自己不是慧明,而现在佛珠让自己有了敌我识别系统,简直就是顶级外挂 不过,这个局该怎么破?鬼佛把我们拉进这个诡异的世界里面,到底想要干什么? “慧明师弟,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背后宿舍的木门打开,叫自己起床的和尚抹着嘴从背后走了过来 “师兄早,不知道师兄知不知道师叔现在做完早课没有?” 和尚下意识看了一个方向一眼:“师叔一向起得早,这个时辰应该做完了,不行你就先去他房前等着” “师兄说的是”,赵玉书双手合十低头行礼,然后向和尚无意识看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赵玉书又遇到两个摸不清状况被众鬼分食的可怜人,而自己只走了一小段路,不知道偌大的寺院,被拉进来的众人还有几人幸存,不知道不戒和尚、风林四僧和高胖子有没有事 可惜这串佛珠只能识别敌我,却看不出皮囊之下到底是谁 走到一个岔路口,老赵陷入纠结,这特么往哪走,如果直接去问的话,会不会被识破?现在自己没有修为在身,而那群厉鬼似乎有随时能化身鬼物的能力,一旦被识破,绝对十死无生 突然间,赵玉书眼前一亮,一个没有鬼气的和尚正慢悠悠的拿着扫帚打扫庭院 如果大家醒来的时间是一样的话,这个时候能如此悠然的人绝对是聪明人,或许聪明人能帮自己想到办法 于是赵玉书走了过去:“师兄,早” 扫地和尚明显紧张了一下,然后合十回礼:“师兄早” 呵呵,我叫你师兄,你也叫我师兄,大家是一个寺庙的,你这么说不一下就露馅了,老赵决定帮自己人一把 “师兄你睡迷糊了,我是慧明师弟啊” “啊对,昨夜有些失眠,到现在还神情恍惚,慧明师弟早” 赵玉书笑了笑:“师兄可知道师叔现在何处?” 他肯定不知道啊,但不妨碍我问一句,万一呢 谁知这个同行也是人精,当即反问:“师弟问哪个师叔?” 我靠,反杀!这下轮到赵玉书愣了,正打算随意编个名字糊弄一下,背后一个和尚急急跑来:“慧明师弟,你怎么还在这,师叔找你许久,快随我来” 要不说咱运气好呢,赵玉书长出一口气,跟着传信和尚转身离开,没走两步突然回头,冲着扫地僧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扫地僧站在原地皱着眉头想了一想,随即也露出一丝微笑 跟着传信僧人走了一会,来到一个禅房前 “快些进去,就你磨蹭!” 赵玉书告了罪,走到禅房前抬手敲了敲门,门自动打开了 门开的一瞬,赵玉书几乎愣住了,一屋子阴森鬼气几乎将视线都遮挡住,鬼气之后,一个慈眉善目却枯瘦如柴的老和尚正在盘腿念经 “弟子慧明,见过师叔” “为何这么晚?” “弟子贪睡,误了时辰” “再有下次,自去戒律院领罚” “是,弟子不敢” 老和尚睁开眼:“今日大善主来进香,要给自家老母做个三天三夜的祈福法事,你慧诚师兄要去,无暇照顾你师叔祖,你且代他三日,去吧” 赵玉书恭敬答应,缓缓退出房门,猛烈跳动的心脏缓缓平息,刚才在禅房待着的那短短一两分钟,赵玉书脑中出现了一个幻象,老和尚突然变成了鬼佛一爪子抓出了自己的心脏,这个警兆让他心生不安 难道鬼佛,也变成某个僧人了? 第62章 喂猪? 照顾师叔祖,这个任务看起来很是平平无奇啊,赵玉书越发不能理解 如果只是在这个不知所谓的诡异寺庙活下去,那自己有佛珠这个大挂几乎就彻底立于不败之地,甚至稍微聪明点的人都有办法隐藏自己 但如何从这里出去,或者如何反杀鬼佛呢? 这些问题有点远,当下摆在自己面前最严重的问题是:这个倒霉的师叔祖又特么在哪? 赵玉书四处一看,发现刚刚的传信僧并没有走,看起来他是这位师叔的专用和尚 “师兄”,赵玉书跑过去打了招呼 “师弟不赶紧去忙,找我还有何事?”,嗯,这寺里的和尚戾气都很大啊,也是,一群鬼东西,要个个心平气和才有问题吧 “是这样,师叔要我代替慧诚师兄去照顾师叔祖,因为慧诚师兄要去给大善主做法事,我不知道师叔祖有没有什么偏好或者,嘿嘿,忌讳之处,偏生此时又来不及去问慧诚师兄,大家都说师兄您最是乐于助人,所以才来请教您” 传信僧平日里只负责打杂传信,哪曾被人这么抬举过,当下便有些洋洋得意 于是双手背在背后鼻孔朝天:“我说师弟你也忒小心了些,咱们尊师重道,叫他一声师叔祖,其实不就是一头待宰的肥猪吗,你就去饭堂弄些猪油饭给他吃了便是” 我特么这是听到了什么? 赵玉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竟然在一个寺庙里,在一个僧人口中听到了肥猪,猪油这些词,甚至肥猪还是形容自己的师叔祖! 赵玉书的惊愕让传信僧眼睛眯了起来:“师弟是有什么疑惑吗?” “没有没有”,赵玉书摆摆手:“只是贫僧胆小,做这些,还是有些怕的” “你呀,为什么慧诚师兄能去做法事而你就只能去喂那头猪”,传信僧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罢了,今日我看你可怜,亲自带你做一回,你且好生瞧着” “谢过师兄!师兄大德,将来必定前途无量,今日恩情慧明没齿难忘!”,老赵继续拍着不要钱的马屁,传信僧手一挥,带着赵玉书大摇大摆的走出院落 传信僧明显地位不高,一路走过都没几个僧人跟他打招呼,但他丝毫不以为意,身后跟着一个小弟让他信心大增 到了饭堂,传信僧直接走向后厨:“来一桶猪油饭!” 伙房僧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理都没理 传信僧大怒:“师叔亲自交待我带慧明师弟过来拿饭,你敢不给!” 伙房僧人侧过身子看到了跟在传信僧背后的慧明:“平日不是慧诚师兄吗,怎么今日你来?” “慧诚师兄去做法事了”,赵玉书老实回答 伙房僧人冷笑一声:“他倒是好命,自己跑了把这苦差事扔给了你” 赵玉书眼珠一转:“三日后师兄便回来了” “回来也不会跟你换回来,你且老老实实干完最后七天吧”,伙房僧人从厨房提了一个大木桶出来,里面满满当当的装了一桶猪油饭,白花花的油脂几乎要漫出来,看的赵玉书胃里一阵不适 “走吧”,传信僧看伙房僧人始终不理他,也不再自讨没趣,直接走出厨房 赵玉书提着一大桶油腻的猪油饭跟在传信僧身后走向山巅,随着两人越走越远,路上的僧人也越来越少,等到最后已经不见一个僧人 “师叔祖住的倒偏僻”,赵玉书看了看周围幽深的竹林,清幽之处却有一丝阴森 “那等猪窝谁人会去,若不是看师弟你老实诚恳,便给我十两银子我也不来” “待我有机会去做法事领了赏银,等当孝敬师兄,以谢今日大恩”,赵玉书毫不犹豫的许诺 传信僧满意的点头:“都说你是个懂事的,今天见了果然如此,日后但有什么事,直接报我慧静的名字” 原来这个僧人叫慧静,不过看其他僧人对你的态度,你的名号似乎没什么卵用 不过赵玉书还是点头致谢:“先谢过师兄了” 又走几步,一丝若有若无的臭味传来,赵玉书吸了吸鼻子,山巅之上,难不成还能真有个猪窝? 随着时间流逝,臭味越发浓郁,慧静止住脚步捂着口鼻:“师兄我就送你到这了,你自己上前吧,赶紧喂完饭回来,我去山下等你!” 话音未落,慧静已经转身逃之夭夭 赵玉书心说你就这么走了,我又拍马屁又许诺给钱就换了个这?不过这臭味也太夸张了点,公共厕所都没这么离谱好吧 但既然来了,总得硬着头皮上 转过一个弯,一间用竹子简单搭成的小屋出现在眼前,从周围乱飞的苍鹰来看应该是臭气源头没错了 赵玉书有了一个很不好的预感,接下来的一幕应该是自己非常不想看到的,但又不得不看 从怀里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能捂住口鼻的东西,赵玉书无奈之下只得提着桶走到竹屋前,然后打开了捡漏的房门 “呕!” 赵玉书转身直接吐了出来,自己两辈子都没吐这么惨过,被张洪带着飞都没这么离谱 屋里确实有一头猪 可惜这头猪是一个人 一个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的人 赵玉书吐完后,扶着门看向里面 如果能用称来称一下的话,估计得有一千多斤吧 一个全身只披着一张破袈裟,整个人圆滚滚如同弥勒的老和尚坐在一张宽大的竹床上,人类的脑袋放在这么庞大的身躯上有着让人生理不适的诡异感 竹床是特制的,只有边缘有竹子撑住,中间全部是空的,而床下,是一滩不知多久没清理过,苍蝇乱飞蛆虫来回钻动的排泄物 “呕!”看了一眼,赵玉书又忍不住回头大吐特吐起来 这特么是什么鬼,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把一个老和尚当猪养? “是慧诚吗?”微弱的声音传来,老和尚的眼皮已经肥大到把眼睛盖住,双目不能视物的老僧勉强听到有人来了,艰难的开口询问 “师叔祖,是我慧明,慧诚师兄今日有事不能来,未来几天我来伺候您”,赵玉书心中对这个老和尚生出一丝悲悯,当下强忍住恶心,恭敬回话 “是慧明啊”,老僧似乎在回忆谁是慧明,过了半晌没有后文 赵玉书叹了口气,提起木桶走向前去,拿起桶中的木勺舀起一勺猪油饭 似乎听到了舀饭的声音,师叔祖庞大的身躯竟然颤抖了一下 “慧明”,一声带着恐惧的声音从师叔祖口中传来 赵玉书急忙回话:“我在呢师叔祖” 老僧蠕动一下嘴唇,语气中带了一丝恳求:“我能不吃吗?” 第63章 熟人 赵玉书心里一颤:“师叔祖,您,不是您想吃的吗?” 话音刚落,赵玉书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废话,谁他妈想吃成这个样子 不过这个寺庙的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对一个老人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这个老僧做错了什么? 老僧沉默不语,赵玉书犹豫了一下:“师叔让我来给你喂饭,如果您不想吃,我去禀告师叔就是” 当师叔两个字一出口,老僧颤抖的更厉害了,听赵玉书说完,老僧长叹一口气:“喂吧” 赵玉书犹豫了,如果自己不喂,那些厉鬼会不会就此发现自己的身份,然后只需要几秒钟,自己就会成为他们的口粮 如果喂,强迫一个老人,一个老僧人,吃这么一大桶猪油饭,真的是一个正常人该做的事吗? 如果我因为害怕做了这件事,我还是我吗? 砰的一声,木桶被扔在一旁,赵玉书笑了:“师叔祖若不想吃就不吃,您在此稍待,我去去就回” 赵玉书飞奔下山,臭味慢慢变淡,让他长出了一口气 慧静果然在山下等,看到老赵下来,脸上满是疑惑:“怎么这么快?” 老赵深呼吸几口:“对不住师兄,实在太臭了,我得去寻点东西遮住口鼻” 慧静哈哈一笑:“所以慧诚一有机会就赶紧把这摊子扔给你,那你自去寻吧,我就不陪你了,唯恐师叔有交代” “师兄自去便是” 两人告别,赵玉书按照记忆跑回僧舍,随意找了块干净布湿水带上,这个寺庙不知道是什么寺,和尚们散漫的很,这个点竟然还有在僧舍里聊天打屁的 赵玉书仔细看了看,入眼的僧人全是鬼气阴森,不知道这个寺庙有多大,到底有多少人被拉了进来,自己到现在只看到两个同类,还有个倒霉蛋一个照面就被吃了 不过还有一个扫地僧,自己在他面前露了法号,如果扫地僧想合作的话,最迟今晚,肯定会想办法打听到僧舍找到自己 而这一个白天,自己需要干点有意义的事 从菜园处借了把铁铲,赵玉书重新回山,还别说,没有修为在身,这连续爬两趟山委实有点遭不住,腿疼 扶着老腰走到山巅,早早把湿布蒙在脸上的赵玉书做好心理建设强忍着恶心打开了竹门,然后转身吐了起来 听到呕吐声,肥胖的老僧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是慧明吗?” “是我,师叔祖” “老衲不方便动,有点脏了” 哪里是有点脏哦我的师叔祖 赵玉书叹了口气,拿起铁铲开始清理秽物 这果然不是一个新世纪的好青年该干的活,不知道积压了多久的秽物,足足一个上午都没有清理完,当然这也跟赵玉书没几分钟就得去干呕一次有关 胃里的东西早吐完了 实在扛不住,跟师叔祖告了声罪,赵玉书回僧舍躺着去了,虽然饿的前胸贴后背,但现在如果去饭堂吃饭,一准继续吐 午饭时间,僧舍只有赵玉书自己,正闭目养神的赵玉书隐隐约约觉得身前光线似乎暗了一些,一睁眼,一个光头站在床旁 扫地僧 “慧明师弟好” “师兄好” “师弟为何不称呼我法号?” 这孙子,竟然试探我,要不是老子眼中你周身干干净净一丝鬼气没有,还真被你吓到:“哦?师兄打听到自己的法号了?” 扫地僧笑了,四下看了看无人,一屁股坐在床上:“玛德,这鬼地方吓死胖爷了” 胖爷? “高旭?” “你是,赵兄?” 看着眼前清瘦俊朗的扫地僧,赵玉书实在没办法跟那个油腻的胖子组合在一起,但遇到熟人委实高兴,当下拍着扫地僧平坦的肚子:“你这个身材好多了,要不要考虑留下来真当个和尚算了” 高旭一脸苦色:“费了那么多银钱才吃出来的肉就这么没了,有点心疼” 赵玉书露出一个狭促的笑:“那我下午带你去个地方,你看了以后或许就不心疼了”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赵兄随我来”,高旭站起身,当下双手合十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扫地僧气度 看看人家,多专业,哪像自己,不管什么身份走起路来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熊样 跟着高旭七拐八拐,两人来到了寺院塔林,不知道这寺庙的当家和尚们都在想什么,作为寺庙最为重要的先代僧人舍利埋藏的地方,竟然杂草丛生,一看就很久没人来清理过 “此下平日不会有人来,我们在这里说话”,高旭随意捡了个土包坐下,赵玉书也不讲究,席地而坐 “赵兄可有什么发现?” “本寺的僧人,平日里一副和尚模样,但一旦发现我们这种伪装者,就会一瞬间变成食人厉鬼,我身边一人就直接被厉鬼生生挖去心脏后分食,我这副身躯没有修为在身,绝对扛不住一招,我甚至担心,哪怕有修为也扛不住,怎么说呢,我感觉这是一种因果律规则,你懂我意思吗?” 高旭若有所思,随后点了点头:“赵兄这句因果律规则说的极好,就是在这里,绝不能暴露身份,否则必死,只是死法不同而已” “死法不同?”赵玉书敏锐的抓到了一个关键词 高旭眼神一黯:“今早我醒来时,同舍一个僧人自称风林寺圆海,质问此乃何地,被一个鬼物直接一口吞了,那鬼物嘴瞬间就变得如同水缸大小,圆海连声音都发不出就没了,那时候我才隐约知道要隐藏身份” 圆海,是圆真和尚的师弟,也是自己在龙门寺少有的熟人之一,突然听到圆海亡故,赵玉书心下也有些难过 “但好在只要不暴露,这些和尚也与常人无异,只是性情古怪了些,脾气臭了些”,高旭努力挤出笑容安慰道 “高兄可探清楚这里到底是哪个寺庙?”时间,地点,人物,主线;小说四要素现在自己只知道个人物,根本没法再往下走啊,赵玉书有些苦恼 高旭摇头:“只知道不在龙门寺了,建筑什么的与龙门寺不同,若有办法出寺,或许有机会弄清楚” 赵玉书点点头:“可以试试,虽然我觉得不会那么容易,你那边可有什么任务一类的交到你手上?” 高旭想了想:“没什么,松散的很,也就一个和尚随手递了个扫帚给我让我把院子扫扫,就没人再问过我” 赵玉书露出羡慕的表情:“我倒是接了一个大活” 第64章 菩萨心肠 高旭后悔跟着赵玉书上山了 当他嗅到那一丝臭味的时候他就开始犹豫要不要继续,但在这个满是厉鬼的地方能有一个脑子还行的同伴非常重要,所以他忍住了 现在回想起在山下老赵让他准备一个面巾的时候他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真的很欠揍 “不是我吹,我高旭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于是高旭扶着竹门开始吐了 而这已经是赵玉书清理了一上午后的场景了 “玛德,谁这么畜生,能干出这个事,玛德,呕~” “是慧明吗?”老僧听到动静,微微开口 “是我,师叔祖” “谁跟你来了?” 赵玉书挠头,嘿,忘了问高胖子他法号了 “禀,禀师叔祖,弟子慧心” “慧心啊”,师叔祖沉吟许久,似乎想不起来这个弟子,想想也是,这个寺庙不小,赵玉书一路上看到的和尚都有小一百了,还不包括现在在大殿做法事的更多人 而自己叫师叔祖,这都三代了,不记得也正常 师叔祖不再说话,赵玉书拿起铁铲开始继续清理,看到这一幕的高胖子目瞪口呆,一把将赵玉书扯到外面 “赵兄,你这是做什么?” 赵玉书把食指竖在面罩外的嘴边嘘了一声:“慧心师兄,以防万一,我们在寺里最好还是用法号称呼,尤其是有外人在的时候” 高胖子急忙捂嘴,显然一时心急忘了这茬 “慧明师弟,你清理那东西干什么,不恶心吗?” “恶心啊,一上午我酸水都吐完了,可你不觉得他可怜吗?” 高旭欲言又止,最终长叹一口气:“慧明师弟菩萨心肠” 赵玉书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要不要一起?” 高旭急忙摆手拒绝,赵玉书也不强迫,转身继续回去干活 高旭久久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转身就走 “师兄干嘛去?” “找个铲子,你不能让我用手抓吧!” 夕阳到了山头,两人总算把屋里的秽物清理干净,虽然还有积存的臭气,但已不像白日里那么恐怖 等山间的夜风吹过一宿,明早基本就散干净了 老和尚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他那庞大的身躯甚至无法躺下,就这么瘫坐着打起了呼噜 “慧明师弟,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没有?”高旭鼻子里塞着两个布条,说话瓮声瓮气 “我想先把整个寺庙的格局摸清楚,最好能到大门试试能不能出去”,两人坐在山崖边,看着西方的落日商量着对策 高旭表示赞同:“这个交给我吧” “嗯,那我就再去找找能不能碰上不戒他们,他们本身就是佛门中人,如果现在还活着要比我们更方便一点” 高旭有点担心:“这里人鬼难分,试探这种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放心,我自有办法” 看老赵这么自信,高旭也不再多说什么,大家都不是笨人,能躲过第一轮睁眼时的初见杀,后面想保命问题都不大 看着夕阳越来越低,赵玉书站起身:“我们每日黄昏就在这里碰头交换情报” “好,赵兄保重” “高兄保重” 回到僧舍,饿了一天又吐了一天的赵玉书强迫自己去吃了点饭,现在自己没有修为,保持体力非常重要 僧舍里的僧人们三五成群聚众聊天打牌,真的是打牌,不过是一种木牌,玩法什么的赵玉书从未见过,也就没有参与 “师弟今天怎么了,平日里不都喜欢玩两把的吗”,赵玉书转头一看,是早上叫自己起床的和尚,自己还把一只断掌让给他 “唉,今天去后山给师叔祖喂饭,实在没什么精神玩”,赵玉书相信这个借口肯定有用,这些僧人但凡知道后山山顶的师叔祖是什么状态,绝对不会对自己起疑 果不其然,听了他的话,僧舍里传来轰然大笑,一群僧人无不幸灾乐祸的嘲笑 这帮鬼东西 “明天还得接着去,师兄我就先歇着了”,不理他们的嘲讽,赵玉书和衣躺下,天黑之后悄默默探访敌营那是大侠才能干的事情,现在自己凡人一个,这么去干纯粹嫌死得不够快,还不如好好睡觉养足精神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赵玉书没让人喊,早早起床洗漱,刚出僧舍没几步,迎头就看到传信僧慧静跑了过来 “慧明师弟,师叔找你” 又找我?这老鬼想干什么,我不是已经去送饭了吗? 怀着几分疑惑几分戒备和几分恐惧,赵玉书跟着慧静来到了那个鬼气森森的禅房 “你自进去吧” “有劳师兄” 敲门进屋,老和尚依然盘坐在床上 “弟子慧明,见过师叔” 老和尚嗯了一声:“昨日你去喂饭,如何?” 如何?喂饭还能如何? 赵玉书眼珠一转,决定玩一把试探 “师叔祖不想吃” “哼!”听到这句话,床上的师叔狠狠喷出一个字,整个屋里的鬼气顿时翻滚不息 “不想吃?!轮到他就不想吃了?!”师叔似乎在质问赵玉书,又似乎在自言自语,过了好一会翻腾的鬼气才慢慢平息下来 轮到他?赵玉书再次抓住了一个关键信息,这证明,后山的老僧,不是第一个被如此对待的僧人 “然后呢?”平息了怒火之后,师叔冷冷问道 “弟子说,这是师叔的吩咐,他就乖乖同意弟子喂饭了” 撒谎的最高境界不是谎话连篇,也不是所谓的九假一真,而是通篇都是真话,但表达的意思与事实大相径庭 我是说了这是你个鬼东西的意思,师叔祖确实也同意让我喂饭了,可我没喂啊,气不气? 听到这句话,师叔满意了很多 “不错,不错,你是三代弟子,虽然不必敬他,但他毕竟是你师叔祖,你不强喂他也是人伦之理,比你慧诚师兄强,去吧,继续喂,再有六日便结束了,到时善主付了银钱,自有你一份赏赐” 善主?这跟善主又如何扯上关系的? 虽然满脑袋疑惑,但这无疑又是一条重要的线索,赵玉书点头行礼:“弟子谢过师叔” 关上禅房的门,跟传信僧慧静打过招呼,赵玉书自去饭堂打了一桶猪油饭,提着木桶兀自上山,昨日的饭自然早就倒下山崖去了 第65章 藏经阁里的线索 到了后山竹屋,果然臭气散了许多,虽然还有,但已经不是常人难以忍受的了 打开门将饭桶放在一旁,老僧的眼皮微微颤抖了一下:“是慧明吗?” “是我,师叔祖,今日可还好?” “好,好” 老僧难得不受罪一天,似乎心情都好了许多,依然微弱的话音中都带来几分喜意 “师叔祖,今日猪油饭不吃的话,有根青瓜(前世的黄瓜)吃不吃?”赵玉书从怀里掏出一根洗净的黄瓜,这胖和尚吃了那么多猪油,是该吃点素的净净肠胃 师叔祖的厚嘴唇微微开合了一下,脖子上的肥肉一阵抖动,似乎在咽口水 “那就,吃点吧” 赵玉书爬上竹床,将黄瓜递到老僧嘴边,老僧努力的张开嘴,赵玉书手一抖,黄瓜险些掉落 师叔祖没有牙 师叔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艰难的扯出一丝笑:“被他们敲掉了” 赵玉书心中一阵发寒,下意识的扫视一圈,果然在一旁的墙上看到了一个漏斗 原来之前的猪油饭,都是这么喂下去的吗 “师叔祖稍待” 赵玉书跑出竹屋,找了块干净石头将黄瓜拍碎,带回屋里用木勺喂到师叔祖嘴里 师叔祖不能咀嚼,努力的用嘴巴吧唧的一会儿强行吞咽进肚子,露出一丝意犹未尽的表情 “真好” 说完这两个字,师叔祖微微低下头,发出轻微的鼾声 赵玉书走出竹屋关上门,走到西边的山崖坐下 他妈的,屎一样的地方 赵玉书坐了一会便下山,虽然不知道自己在的这个地方有没有所谓的时间限制,但老赵有个不详的预感,自己只需要在喂师叔祖六日,而六日后,应该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得益于这个寺庙的极度散漫,赵玉书除了喂饭之外并无其他事可做,这就给了他大把的时间来执行自己的计划 寺庙的格局自有高旭去摸,而自己,需要摸清这个寺庙的基础信息,比如,这是什么寺 想看寺名最好的地方自然是院门,但赵玉书不打算去那里,他有个大胆的想法 “藏经阁,真是哪个寺庙都有一个藏经阁啊”,赵玉书看着眼前老旧的双层木楼,已经褪色的牌匾都快看不清字,再想到昨日高旭带他去的杂草丛生的塔林,赵玉书得出了一个结论 如果有个各方面都表现的很不错的寺庙,而那个寺庙的行为方式有镜子,自己现在所在的就是镜子的另一面 想到这里,赵玉书抬头看了看天空 我现在,有没有可能真的在镜子里呢? 多想无益,赵玉书抬步走进藏经阁,地面布满灰尘,倒是有一组鞋印,看起来最近有人来过,但藏经阁内却是许久没有打扫了 一排排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一层层看过去,大多是随处可见的佛经,也有一些凡人修炼的拳脚,关于修真方面的书籍是一本都没有 不奇怪,自己到这里两天,虽然一群和尚看起来鬼气森森,但确实没看到有谁身上有灵光闪动 这个寺庙里,不会没有修行者吧? 赵玉书有点失望,他来藏经阁的主要目的就是看能否捡点漏,毕竟来都来了,而且这个寺庙规模不小,怎么都该有些功法秘籍一类的,比如不戒和尚的金刚圈就很好 叹了口气,一无所获的赵玉书准备走人,而下意识的,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脚印 自己是来找秘籍的,这个人是来找什么的? 于是赵玉书跟着脚印慢慢走上了二楼,小心翼翼的来到一排柜子前 与楼下杂乱无章的摆放不同,这个柜子不仅有柜门,旁边还有一个水缸,是为了防止失火用的 这个柜子,似乎比较受重视啊 赵玉书打开柜门,抽出一本放在最上面的册子,本来有些兴奋的心又平复回去 不是秘籍,只是普通的香客名册 赵玉书正打算随手扔回去,眼光落在了最新的一个名字上 王有财,捐银一万一千九百九十九两,为母祈福三日 慧诚师兄去为一个大善主做法事,所以给师叔祖喂饭的活落在了自己身上 王员外家里造了鬼佛,所以千里布告邀高人除魔 有钱的善主王有财,有钱的善主王员外 这俩,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赵玉书把册子揣进怀里匆匆出了藏经阁 他要去验证这件事,因为这件事非常重要 自己报名处理鬼佛之事时,得到的消息是王员外已经吓瘫了,悬赏公告都是老婆发的,根本不可能去给老母祈福 如果他俩是同一个人的话 赵玉书快步向寺庙里最高的建筑跑去,那是祈福的大雄宝殿 如果他俩是同一个人的话 时间不对 大雄宝殿越来越近,赵玉书一个箭步冲进大雄宝殿所在的院落,诵经声突然炸起,仿佛自己闯进了一个结界了 赵玉书的脚步停了下来 不是他不想走,而是随着突如其来的祈福诵经声,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难受 本该恢弘大气的佛经此时听在耳朵里却如同尖利的指甲剐蹭木板一般让人全身炸裂头皮发麻 金碧辉煌的大雄宝殿鬼气冲天,宏大的经文已成魔音贯耳 耳膜生疼的赵玉书意识到自己根本没能力在祈福期间靠近,如果强行闯进去,最好的下场也是变成一个被刺激到发疯的白痴 “慧明!”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拉住了他,慧心,也就是高旭紧皱着眉头扯着他向后退,看他的表情也被魔音折磨的不轻 一脚踏出院门,声音顿时消失,仿佛从未响起过 赵玉书脸色一白,扶着一旁的树木开始干呕 高旭走过来扶起他:“快走,不能待在这里,一旦被发现我们受不了这声音我们就完了” 两人跌跌撞撞跑到后山,高旭一屁股坐在地上:“你运气好,我正好在旁边” “你进去了?” “踏进一步,不过我是走进去的,退出来比较容易,我远远的看见你跑过去,来不及叫你你就冲进去了,你跑什么?” 赵玉书喘了口气:“我想去看看谁在做法事” “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要确认,做法事的王有财,是不是王员外” 第66章 时光回溯 听着赵玉书的话,高旭陷入了震惊和沉思,很明显他想到了什么 过了一会,高旭抬起头:“发布悬赏的王员外,确实叫王有财,这个我来之前查过,如果没有重名的话,这事就有意思了” 赵玉书点了点头:“时间对不上” “是的,提前了很久” 赵玉书诧异:“你怎么知道是提前?” 高旭指了指大雄宝殿的方向:“你知道他祈福是干什么吗?” “说是为老母祈福” “据我所知,王员外的老母,半年前就病故了” 赵玉书心里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我那段时间正好在龙门,因为王员外极度崇佛,所以他老母病重,他放话要请一尊最好的佛像回去给母亲祈福,我当时手头里有几尊不错的佛像想去赚一笔,可王员外根本看不上” 最好的佛像?赵玉书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当下还没有证据 “既然要请佛像,又何必来做法事祈福呢?” “法事名义上是为老母做的,其实是请佛的仪式,这是龙门这边的规矩,不然直接卖佛像,不就成我这种人了吗” 赵玉书原来不懂,听高旭这么一说才知道里面的道道 “虽然没到黄昏,但咱们既然碰上了,就交换一下情报吧,我在藏经阁里搜到的东西,就是王员外的身份,你呢?” 高旭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慢慢展开:“我上午打扫完庭院,随意走了走,画了幅地图,虽然没走完,但剩下的地方应该不多了,另外,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赵玉书随口道:“先来个好消息吧,这两天坏消息够多了” 高旭点点头:“我找到寺门了” 行了,那我知道坏消息是什么了,赵玉书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看赵玉书的表情,高旭叹了口气:“没错,门出不去,只要靠近,我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一碰那个门就会死” “看样子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必须得在这个寺庙里解决,我觉得重点在两个方向”,高旭竖起两根手指:“一,大雄宝殿;二,后山的师叔祖” 赵玉书想了想:“说不定,这是一个方向” 高旭大惑不解:“什么意思?” 赵玉书摇摇头:“只是一个感觉,还有一些情报很零碎,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甚至连推论都没法推,我得再去找找证据” 赵玉书将今天在师叔房里听到的话一字不漏的给高旭说了,高旭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的思路,两人约定明日继续便就此分开 时间尚早,赵玉书决定到处走一走,看能不能再遇到几个同类,如果运气好能找到不戒,说不定会有不错的收获 而此时的大雄宝殿内,一群和尚坐的坐走的走,口中不停的吟诵着刺耳的经文 一个和尚盘腿坐在人群中,嘴巴开合不停,但如果靠近他的话,会发现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而他的头上,一滴滴汗珠悄然滑下,落在紧皱的眉头上,似乎他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于是他看了身旁的另一个僧人,僧人似乎察觉到他的痛苦,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嘴唇轻轻飘出两个字:挺住 这不正在挺吗,再说你说挺住就能挺住吗? 但隔壁的僧人似乎确实能挺住,虽然他那汗珠也不比自己的少,但眉头从来没有皱过一下 他说挺住,就必须能挺住 僧人咬紧牙关,继续默诵风林寺大金刚经,内心观想怒目金刚法相,来缓解自己的痛苦 这个僧人就是鲁大师圆真,自己莫名其妙的在这个地方醒来时,看到自己变了个人不要太惊愕,当时自己脑子一抽甚至怀疑是不是回到十几年前少年时代刚进寺庙的时候 然而就在周围和尚面色不善的问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一个和尚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让自己去给他倒夜壶 自己正想暴起给他一棍,那和尚小声说了三个字:自己人 神特么自己人! 不过看到其他僧人那不友善的眼光,圆真立即老老实实低头拿起夜壶出门,背后一阵讥讽的笑声 随后抽了自己一巴掌的和尚跟出来了,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是不戒,你是谁?” 这么直接的吗不戒师兄? 不知道是之前修为高还是佛法精湛,不戒在醒来之后只花了极短的时间就发现这个世界和自己都变了,虽然他很直,但他一点都不傻,一看旁边这个呆头鹅那样就知道是遇到自己人了 于是一巴掌抽懵差点暴露身份的圆真,直接提溜出来问,猜来猜去多没意思,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不完了吗 “不戒师兄!我是圆真啊!” “闭嘴,不要那么大声,他们听见就完了” 不是你问我的吗,圆真有点想哭 “你知道自己在这的法号是什么吗?”不戒问道 “不知道,我现在一头雾水,不戒师兄,我们到底在哪?” 不戒看了看周围:“我们在一座寺庙里” 好的谢谢我知道了,您真棒 “慧空、慧觉,你们俩怎么还在这里闲聊,赶紧去大殿集合,大善主都快到了”,一个中年僧人从背后喊到,两人同时转头,乖乖跟着僧人走 “不戒师兄,到底你是慧空还是我是慧空?”圆真有点慌 “试试就知道了” 不戒说完,猛地往前一冲,一把抱着前面的中年僧人摔倒在地 中年僧人被摔了个狗吃屎,好不容易缓过神,看着扑在自己身上的不戒大怒:“慧空你干什么!” “不小心摔了一下” 不戒爬起来随意找了个借口,继续低着头走,中年僧人狠狠的踢了他一脚,冷哼一声继续走 不戒和圆真对视一眼,圆真心说这个不戒师兄果然厉害,自己抱对大腿了 一路走到大雄宝殿,这里已经聚集了数十个僧人,正懒洋洋的说笑,整个大殿一丝庄严肃穆的感觉都没有 等了大约一炷香,一个身披金红袈裟的老和尚走了进来:“平日倒也罢了,今日是大善主来的大日子,怎么还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和尚年纪很老,但声音却响如洪钟,一瞬间将大殿的喧闹盖了下去 “都坐好,准备法事!” 不戒和圆真对视一眼,随意找了个地方挨着几个和尚坐下 当的一声钟响,老和尚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迎善主!!” 第67章 一座金身几两钱 “哎呀,哎呀,累死我了”,一个如牛喘息从门口传来,不戒微微转头,看到一个身穿绸衫,至少有二百斤的肥大白净男人从门口挤了进来 身披袈裟的老僧迎了上去,大善主急忙双手合十:“辛苦众法师,辛苦众法师” 老僧回礼:“善主孝心感天动地,佛祖也为之动容,令堂必定好转,时候不早,我们开始吧” 在一群高级僧人的簇拥和帮助下,大善主挪到搭好的法坛上,砰的往地上一坐,双手合十准备诵经 肥胖的善主与肥胖的弥勒雕像相对而坐,宛如镜像 不戒看了大善主一眼,又看了佛像一眼,眉头微微一皱,一个疑惑在他心中升起 但现在明显不是探究的时候,群鬼环伺,一个不小心就会葬身鬼腹,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弄清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以及,找到那个人 不戒有种预感,如果想解决这次诡异的事件,或者说解决鬼佛事件,最关键的,就是他路上偶尔结识的只有区区外景二重天的游历书生,赵玉书 善主坐定,老僧拿起木鱼轻敲了三下,开始念诵一段不戒和尚过去十几年都未曾听过的经文 声音由小至大,初听时如蚊呐,继而如蝇群,再而如疯人乱语,最后竟如厉鬼尖啸 不戒只觉得心口一疼,嘴里一甜,一口心血竟然憋不住差点要吐出来 而一旁的圆真则脸色煞白,似乎随时要吐血倒地 “默诵大金刚经”,不戒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圆真虽不明所以,但这是自己最擅长的佛经,当下急急默诵起来,似乎有一股暖流游转周身,那刺耳的噪音似乎也小了些 而有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大殿之中有个和尚猛然跳起冲向念经老僧:“你这妖僧!看本座收了你!” 此人似乎颇有些拳脚功夫,哪怕此时没有修为也健步如飞,几个纵跃竟跨过半个大殿,如猛虎下山一般扑向老僧 而他口鼻皆有鲜血溢出,显然是顶不住老僧的鬼念经,不得不拼死一搏 圆真心中一动,就要配合此人一起奋起诛杀妖僧,而他刚欲有所动作,不戒伸手在他膝头一按,将圆真硬生生按在原地 而老僧似乎没看到飞扑而来的外人,依旧发出鬼叫般的声音继续念经,而他身边几个和尚猛然扑起,如同蜘蛛一样挂在此人身上,将他从半空中拖了下来 凄厉的惨叫和啃咬声响起,四五个僧人如同蜘蛛一般四肢着地趴在地上大口咀嚼,老僧继续念经,其他和尚纹丝不动,而让不戒诧异或释然的是,大善主,果然也不为所动 好一屋子妖魔鬼怪 过了片刻,老僧猛地一敲木鱼,诵经声停了下来 不戒和圆真长出一口气,但还来不及深呼吸第二口,老僧再次开口,而这次,全部僧人跟着老僧一起诵经 水陆大法会,正式开始 且不提这边不戒和圆真苦苦忍受索命梵音,那边赵玉书和高旭在摸清了当下的时间点后,终于对一团迷雾的现状有了一丝丝的线索,哪怕不多,但终归是有了调查方向 赵玉书对师叔的一句话耿耿于怀:轮到他了 师叔祖不是第一个被当猪养的,为什么要把人当猪养? 赵玉书有了一个猜测,结合现有的信息,他相信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但只是发现这点,足以破开这个倒流了半年时光的鬼寺之局吗? 他似乎了解了背景故事的真相 但他不了解任务要求是什么 赵玉书决定从最没有威胁的人开始入手调查 师叔祖 后山,赵玉书推开了竹门,从怀里掏出一包碾碎的瓜果碎:“师叔祖,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师叔祖没牙的胖嘴抿着瓜果碎,心满意足的咽进肚子 这老和尚吃完零嘴要睡觉的,赵玉书也不急,看着师叔祖睡了足足一个时辰,不知道梦见了什么,一个激灵微微晃了晃圆脑袋,眼皮稍稍抬了一下 “师叔祖醒了” 师叔祖愣了一下:“慧明啊,还没回呐” “嗯,弟子有些事情想要请教”,赵玉书不打算跟这个老和尚绕圈子,自己所料不错的话,这老和尚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说” 赵玉书踏前一步,虽然师叔祖看不清,但依然能感觉到一片阴影到了眼前 “弟子想问师叔祖,一尊金身佛像,多少两银钱?” 嘎吱一声,竹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师叔祖似乎受到了惊吓,肥胖的身躯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但他仅仅挪动了一下就再也动不了,只剩下一身肥肉不受控制的颤抖 “不好回答吗?那我换个问题,师叔祖,您知道自己卖了多少钱吗?” 肥肉的抖动更加厉害,但似乎是终于发现自己无路可逃,又怕这个对自己颇为不错的徒孙辈弟子又跟之前的那几人一样开始喂自己泔水般的猪油饭 师叔祖最终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应该是,一万一千九百九十九两吧” 果然如此啊 然后赵玉书转了个身,整个天地没有任何变化,换句话说,知道了真相,并不是破局的办法,或者真相不止如此? 赵玉书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正是,一万一千九百九十九两,还剩五日” “这是我的孽债,得还” 赵玉书听了忍不住一声冷笑:“既然要还债,那师叔祖为何不肯吃猪油饭呢” 师叔祖厚嘴唇颤抖,无法回答 是啊,看别人受刑无所谓,对某种人来说甚至还是种享受;但自己受刑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很明显,把年老的和尚挑出来几个喂成猪,然后做成金身佛像高价卖给大善主的事情这个寺庙不是第一次做了,只是这次轮到了这个师叔祖了而已 既然不是第一回干这事,那为何鬼佛要把自己拉到这次的场景里呢? 赵玉书没再继续问师叔祖,因为自己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了,如果师叔祖想骗他,很容易就能误导他 必须掌握足够充足的信息,然后再来师叔祖这里做最后的确认 赵玉书转身走到山崖边坐下,师叔祖应该就是王员外请回家的那尊金身佛像了,不过,就这老和尚,真的是那个克苏鲁佛像吗? 第68章 相遇 凭良心说,这个寺庙里所有的和尚都比这个倒霉的师叔祖更像鬼,不,应该说他们就是鬼 在左手腕佛珠的加持下,整个寺庙的鬼物在赵玉书眼中无所遁形,但这老和尚身上偏偏一丝也无 但他又不像自己和高旭这种外人这样正常,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是一片混沌 中立npc吗? 在师叔祖这里验证了心中所想,赵玉书决定了下一步的方向,两条线,一是找到不戒,二是弄清鬼佛到底是怎么把自己等人拉到半年前的,赵玉书可是见过大场面的,除了孟衍的琉璃结界,他还没听说谁能以假乱真到这个地步,连人都能换掉 鬼佛不可能是内景,不然完全没必要搞这么一出,直接屠了龙门完事,既然这样,那就得从另一个方向着手了 赵玉书心中有种预感,如果要破局,不戒这个不守佛门戒律的花和尚可能是最为关键的一个 今天是大法会的第二天,法会里的念经和尚们不是十二个时辰无休的念,也是三班倒换人的 不戒和圆真经过昨天一整天的折磨,今天提前准备了耳塞,不知道是耳塞真有作用,还是单纯的有了心理准备,虽然还是很难受,但终归没再吐血 两人的班次结束,跟着大部队走出大殿,第二批和尚进来继续,而就在出门的时候,不戒远远看到一个和尚从大殿所在院落之外踉跄着冲了进来,然后便摔倒在地 自己人? 不戒是个性子很直的和尚,如果是圆真看到了,或许要犹豫要不要上前帮忙,但不戒根本不犹豫 权当没看见 紧接着,又一个和尚快步冲进来将倒地和尚搀扶起跑了出去,不戒眉头皱了一下 被搀扶走的和尚,左手腕似乎有一串佛珠 而赵玉书似乎也有一串佛珠 巧合?或许吧,毕竟在这寺庙里到处是和尚,和尚手上戴一串佛珠太正常不过了 而且大家都不是真身,没理由就他能带着串佛珠进来 所以嘛,不戒和尚不再犹豫 他决定直接去问问这俩和尚是谁 可能是跑的慢了,不戒跟圆真打了个招呼的时间,再走出门已经找不到两人 不戒挠了挠光头,略微查看了一下几个方向,果断的选择了后山的路 晚间听同僧舍的说,后山有个喂猪的活原来是他做了,自从自己使了银子换了做法事的活,这个脏活就交给了一个师弟,那地方臭不可闻,平日里待一刻都嫌多 平时没人愿意去的地方,不就是最容易发现秘密的地方吗 不戒抬步走上后山的阶梯,在一个不正常的地方想出去有两个办法,一是找出最正常的地方,二就是找出更不正常的地方 这边赵玉书坐在山崖沉思,远远的似乎听到有人上山的喘息声,抬头看看太阳,还不到自己跟高旭约定的时间,而且今天已经跟高旭碰过一次了,这个时候又是谁来? 赵玉书决定先不露面,偷偷躲在茂密的竹林中观察 不戒努力的攀登,之前自己的真身哪怕没有修为也远远强过这具身体,毕竟自己自幼在少华寺习武,远不是普通人一朝开窍全靠天地灵气的修士能比的,对,就是赵玉书那种 但现在这副身躯委实糟糕,稍稍运动一会儿就气喘如牛,这么一个后山自己足足歇了三次才爬上来,难怪同舍那个僧人不愿来这干活,不光是臭味,体力也跟不上啊 说起臭味,这都快到山顶了,怎么没闻到什么臭味呢? 不戒撑着膝盖爬上山顶,一座小竹屋出现在眼前 用鼻子嗅了嗅,确实是有一点点臭味的,但很淡,远不是僧人说的那么恐怖 找错地方了? 不,找对地方了,一个该臭的地方不臭了,这不就是更大的不正常吗? 不戒推开了竹门,然后长吸了一口气:“他妈的” “是慧明吗?”老和尚听到动静,从小憩中醒来 “贫僧慧空”,不戒警惕的看着眼前的胖和尚,他的身影跟自己在大殿中看到的两个形象慢慢重合 “慧空?”师叔祖明显记不得这个弟子,喃喃两句便不再说话,但身子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点点,显然是怕一个新人来继续喂他猪油饭 “敢问大师何人?”不戒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暴露自己,然后眼前的胖和尚突然变成一只恶鬼把自己吞噬,但胖和尚都这样了如果还能变成恶鬼杀人,那自己真是活该死在这 所以不戒决定单刀直入的赌一把 “我,你是慧字辈,那,我是你师叔祖”,胖和尚有点慌,现在除了慧明,任何一个和尚都很有可能对他不怀好意,尤其是这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小和尚,总给他一种强烈的危险直觉 “好师叔祖,您为何在这里?” 他不知道?他真不知道还是故意戏耍我?师叔祖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由害怕变得有点恼怒 是不是自己要被做成金身了,随便一个小辈都忘了自己当年的手段? 在不戒看不到的地方,隐隐有丝丝黑气从师叔祖身上泛起,虽远不如寺庙众鬼僧的浓郁,但已不再是之前的一片混沌了 赵玉书看着一身清净的和尚走进了竹屋,听着和尚毫不客气的问话,然后又看到丝丝鬼气溢出,这时候他再不知道这耿直boy是谁就可以跳崖自杀了 于是赵玉书一个箭步冲出去,一把拉住不戒:“你这呆和尚,跟我出去”,说完晃了晃左手腕的佛珠 不戒笑了:“师叔祖好生休息,贫僧告退” 鬼气悄然敛去,赵玉书心有余悸的看了这平日里懦弱的胖和尚一眼,扯着不戒走到山崖 “不戒师兄,好久不见” “赵施主,总算找到你了” 两人席地而坐,不戒回头看了眼竹屋:“那老和尚?” “王员外家半年后,也就是咱们碰上的鬼佛,八成就是他” 不戒摇了摇头:“我看着不像” 赵玉书有些疑惑:“是觉得他太慈祥了吗?” 不戒沉吟片刻:“怨气不够,有懦弱,有气愤,也有少许怨气,但不够” 第69章 残酷的协议 怨气,不够吗? 听到不戒这么一说,赵玉书也开始怀疑起来,这个师叔祖表现的太怂了,这么怂的人,哪怕是被喂猪油饭喂到死,恐怕也变不成心机深沉杀人如麻的鬼佛 “不戒师兄,这两天你在何处?” 不戒难得的苦笑一声:“在大殿做法事” 赵玉书肃然起敬,不愧是自幼在少华寺长大的高僧,那鬼叫般的诵经声自己听了一声就差点凉,人家直接在里头跟着念 似乎是看出了赵玉书的心思,不戒解释了一下:“若不是三批和尚轮流念,贫僧也早就去见佛祖了” “我记得法会是三天” “是,明日一早贫僧还要去,对了,圆真也在,但圆海已经去了” 赵玉书心下默然,虽然大家是泛泛之交,但终归是队友,一个照面就没了一个人 唉,人命贱如草 “师兄可在法会上,发现什么不一般的地方” “很多” “比如?” “说不完” “····” 犹豫了一下,赵玉书摘下左手的佛珠递给不戒:“戴上,看看有什么变化没有” 不戒没有推辞,直接拿到手上,然后眯着眼看了赵玉书一会儿,又回头看了眼竹屋:“能分人鬼,这是得道高僧的东西” 不是绑定装备就好,赵玉书松了口气:“师兄且拿去用,明日里在大殿中或有助益” 不戒戴在手上:“正好,明日贫僧还真要验证一个东西,说不定能解开鬼佛的真面目” 这么厉害吗我的和尚哥哥?老子又铲屎又喂饭的折腾了两天啥都没搞明白,你直接就能找到鬼佛是谁? 所以人家是高僧我是菜鸡呢,破局就靠你了大师! 简单交换了一下这两日来各自获得的信息,共享了一下高旭和圆真的相貌和法号,不戒站起身就要下山 “且去僧舍看看,还有几个活人”,拿了佛珠的不戒跟拿了新玩具的小孩一样连蹦带跳的下了山,一点也看不出爬山时那副要死的样子 赵玉书突然就有点后悔把佛珠给了这货了,但自己现在这个环境相比和尚是非常安全的,能接触的东西也少很多,佛珠在自己手上性价比委实低 等出去再问他要回来 如果能活着出去的话 等不戒和尚跑走,赵玉书想了想,推开了竹屋的门 “师叔祖受惊了” 老和尚颤抖了一下:“慧明啊,那慧空,是何人啊?” “他负责王员外的法事,王员外就是买您金身的人”,赵玉书撒了个谎,决定再诈一诈这老东西 “啊!就是他来做金身!”老和尚颤抖的更厉害了 看样子做金身是件不怎么愉快的事情啊,不过不应该是把人弄死了以后在身上涂金粉吗,人都死了怕什么 除非死之前,被做金身的人就会遭遇很可怕的事情 赵玉书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就算不是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和尚一愣,犹豫了一下:“慧明啊,老衲对你还不错吧” 赵玉书噗嗤一声笑了:“师叔祖啊,这个弟子可真想不出来,但反过来说,弟子对师叔祖还不错吧” 老和尚有一丝尴尬,他连慧明这个弟子都没什么印象,在慧明来给他喂饭之前估计俩人话都没说过一句 反而慧明说的对,这两天慧明不再给他喂猪油饭,不再以捉弄他折磨他为乐,甚至还清理了积累如山的秽物,更带来不少瓜果解馋,怎么看都是慧明对自己很不错 这份心肠在整个寺里也是少见,甚至说,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寺庙里,为什么还能隐藏着一个心地善良的小和尚不被发现? 赵玉书乘胜追击:“师叔祖啊,我跟慧空,关系很好的,我平时说什么,他大概也是会听的” 听到这句话,师叔祖原本睁不开的眼睛此时竟然睁开了一些:“那,那慧明啊” 似乎又想说师叔祖对你不错吧,但终究没说出口,犹豫了许久,肥胖的老脸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慧明啊,你菩萨心肠,将来必成正果的” 哟,拍马屁啊,赵玉书呵呵一笑,他可不吃这一套虚的 “师叔祖啊,我怕真帮了您,到时候被师叔发现了,等您走了就换我坐这儿了” 听到师叔两个字,老和尚下意识一抖,随后胖脸竟迸发出一丝狠劲:“觉善那个狗东西,枉我当年亲自调教他,此时掌了权,对我倒是毫不手软,慧明莫怕,老衲还是有点手段的” 有手段您让人家放在这里养猪?有手段您快挂了还不使出来?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万一这老和尚还有点油水或者私房钱没来得及花呢,退一万步说,哪怕从他口中套出点情报也好啊,反正自己又没亏什么 “师叔祖,您这话弟子是信得,不过弟子信也没用啊,慧空未必信啊” “呃,慧空,呃,慧明,你过来” 来了,有戏 赵玉书凑过去:“师叔祖您说” “老衲只求你一件事,若你能说服慧空做到,老衲还有点东西,必然能让慧空满意的,当然,也有你一份” 真有私房钱?那你不早用掉买命?除非,他来不及用 这么说,老和尚被做成金身这件事,是突发式的,是那个所谓的觉善师叔搞得一次突袭,或者说,叛变 老和尚很有可能才是之前这个寺庙的掌舵者 赵玉书突然对所谓的私房钱没兴趣了,他更想要情报,毕竟有钱赚也得有命花才行 “帮师叔祖,是弟子真心实意做的,并不求什么” 老和尚叹息一声:“这点老衲是信的,慧明你确实好心肠,我有些东西,陪了老衲五十年,想来此生用不到了,交于你,也算了了这两日的善缘” 这算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难不成这老和尚还真残存一丝善念? “弟子能为师叔祖做什么?” 赵玉书本也是心善之人,要不然也不会真心实意的对老和尚好两天了 老和尚又是一声长叹,努力睁开眼,看着竹屋缝隙中透露出的几丝阳光,似乎有几分留恋:“今日是第三日了吧” “是的师叔祖,按照师叔的意思,要到七天后把您做成金身” 老和尚苦笑一声:“哪有七天,就明天了,慧明,老衲求你一事” “你明日让慧空,杀了我” 第70章 窃贼 什么鬼!? 赵玉书真是惊到了 本来以为老和尚让自己放了他,或者想办法求求人换个倒霉蛋来当金身 这么说的话,自己猜对了,被做成金身,会在死之前经历比死更可怕的事,换句话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赵玉书深呼吸一口:“师叔祖,您想怎么死?” “我现在这么胖,似乎勒死不太容易,若是刺死,怕觉善那个狗东西很容易发现,会为难与你,慧明啊,你得去一个地方” 呼,老子折腾了两天,总算是触发这个npc的主线任务了,赵玉书竖起耳朵:“师叔祖请讲” “在老衲的居所,床头下面,有一青砖松动····” 老和尚年纪大,一段话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才说完,赵玉书眼睛越听越大,老和尚的意思很简单,他藏了种毒药,无色无味杀人无形,一直没机会用,没想到临死前用在自己身上,不过这老和尚收集这东西,原本是打算给谁用呢? “另外,就是给慧空的报酬,他主持法事,比你更容易拿,老衲所有东西,都放在大雄宝殿,就是佛祖像前的供台下面,没人能想到,呵呵呵呵,觉善也想不到,呵呵呵呵呵,觉善也想不到” 老和尚似乎很得意,颤抖着肥肉笑个不停,许是今天说了太多话,受了太多刺激,笑着笑着,老和尚便低下头打起了呼噜 赵玉书眼神复杂的看了老和尚一眼,转身走出了竹屋 他知道老和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确实无法拒绝给这个老人一个痛快的死法,但如果老和尚之前作的恶的受害人来复仇,那老赵也绝对会冷眼旁观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每个人也无权替别人做主 赵玉书跑下山,本来七天的时间突然变成了三天,对他来说则只剩一天,如果想推进剧情,明天法会结束之前就要做很多事 保全自己的情况下,进一步找出破局的办法,他需要盟友 找到高旭并不困难,跑到日常打扫的庭院附近的僧舍一问便轻松找到,两人气喘吁吁的爬回后山,高旭没有抱怨,他知道老赵这个点找他必然是有了重大进展 赵玉书精简的将他和不戒的收获告知高旭,高旭从讶然到镇定只花了几息时间,赵玉书觉得自己很幸运,自己的队友都不猪 “赵兄,需要我做什么?” “我要知道这个老和尚之前的居所在哪” “你真要毒死他?万一被那个什么觉善发现了怎么办?” 赵玉书摇摇头:“本来我有点一筹莫展,但老和尚的毒药给了我一点思路,如果能行的话,我或许并不怕觉善师叔” 高旭表示不能理解:“你要给觉善下毒,没有机会的” “是的,正常情况下没有机会的,但有一种情况,未必不行,高兄,先去帮我找到老和尚的居所吧,无论如何,先拿到药再说” 高旭点了点头,不管结果如何,总比几个人干瞪眼的好 高旭走后,赵玉书看了看夕阳,然后又回头看了看山下隐约的寺院,虽然自己没戴佛珠,但他知道此时比如是鬼气弥漫 既然是鬼,怎么能不吃人呢 赵玉书冷冷一笑,起步下山 临近夜晚,高旭在僧舍中找到了赵玉书,示意他自己已经打听到老和尚的居所 想想也是,又不是什么机密之处,再加上这寺院的散漫风气,用高旭的话来说,若不是还有三五个僧人懒洋洋的守着,他自己都能直接拿了药出来 “既如此,我俩一同去” “嗯,你且先回僧舍,我寻个借口邀你出来,以免出去太久惹得那些鬼物生疑” 赵玉书回去不久,高旭便走进僧舍,大呼小叫邀请赵玉书去他屋里打牌 睡在赵玉书身旁的鬼僧立即警觉:“慧明师弟,这两日你都不同我们打牌,怎么跟了外院的去耍?” 不待赵玉书回答,高旭一脸不屑:“你们玩的太小,慧明腻了” 赵玉书给了鬼僧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待我赢了大钱,回头请师兄喝两盅” 鬼僧冷笑一声:“小心输的惨了,下次再做金身还让你去喂猪” 原来慧明的活计是这么来的啊,呵呵,赵玉书不再理哄笑的同舍舍友,跟高旭一起出了门 然后两人到了高旭僧舍,调换角色再玩了一样的招数,成功骗过鬼僧的怀疑 两人一路穿行,每个院的僧舍里都是大呼小叫的打牌声和醉酒的嚎叫声,一个值夜僧人也没有 “这个方向···”,赵玉书跟着高旭一路走来,越走越熟悉 “对,老和尚的居所,就是现在觉善住的地方” 赵玉书顿时停住脚步 高旭嘿嘿一笑:“赵兄别怕,我确认过了,每到夜间,觉善就不在屋里了,只有三五个僧人看守那个院子” “他夜间不在?去哪里你知道吗?” 高旭挠挠光头:“我可不敢跟踪他” 赵玉书想想也是,当初见觉善的时候,那一屋子浓郁的鬼气几乎要把自己的视野给挡住了,他严重怀疑觉善才是真正的boss 两人悄摸摸溜到觉善的小院外,院门里不到二十步就是觉善的禅房,也就是师叔祖之前的房子,师叔祖一被弄到后山,觉善立即就住了进来,证明这个房子要么是权利和地位的象征,要么就是觉善也在找什么东西 但这间禅房赵玉书已经进去两次了,那寒酸和简朴劲儿像极了一个真正的得道高僧的住所,图享受是肯定不可能的 而如果仅仅是地位的象征,似乎又完全没必要派几个僧人在这守着,而以觉善现在的地位,想杀谁完全用不到那堪称安乐死的毒药 房里还有东西! 赵玉书心里一动,顿时想到了这个可能 妈的,老和尚鬼精鬼精的,要死了还想瞒着自己吗,他可没说床头的青砖底下除了毒药还有其他东西,那么说东西肯定在其他地方 “高兄,计划有变”,两人原本的计划是高旭装作看到了可疑人士,把守卫小院的僧人引出来看热闹,然后赵玉书趁机潜入快速拿了毒药就跑,而现在,看热闹的时间似乎不够了 “高兄,我需要的时间长了一些” 高旭瞪大了眼睛:“长多久?” “大约,半个时辰” 第71章 意料之外 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小院外响起,院内正打着木牌的几个值守和尚吓了一个激灵,一个大胆的打开院门:“谁在外面吵闹,不知道这是师叔的居室吗!” 院外只有朦胧的月光,月光下一个颤抖的人影坐在地上 “谁!你是谁?!” 高旭缓缓转头看着门内的僧人,露出一个哭丧的脸:“师兄,师叔祖啊!” 经过这两天的明察暗访,赵玉书一行人早就摸清,除了自己这些外人,本寺的人对养猪和金身一事都是一清二楚的,不然也不会一听赵玉书这个慧明小师弟被分配去喂猪就幸灾乐祸成那样 因此高旭想到了一个办法,用大家都知道偏偏大家都厌恶甚至忌讳的师叔祖作饵,引这些僧人出来 果不其然,一听高旭的话,里面露头的僧人噌的一声就把头缩回去了,然后过了片刻又大着胆子出来:“你他妈瞎了吧,那老东西现在在后山上呢,怎么可能到这” 高旭颤抖着声音:“就是因为我知道他在后山,我才害怕啊,他那么胖,根本走不了,怎么会来这,要不师兄,你去看看吧” “我,我凭啥去看”,守门僧人有点慌 “师叔祖明显是要回来啊,我不管了,我先走了”,高旭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后跑 守门僧更怕了,他们守的院子就是师叔祖之前的居所,这老和尚没两天活头了,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莫不是变鬼成精了? 说来可笑,一寺院的鬼僧,这个时候反而怕起鬼来。这也是赵玉书一直疑惑的点,这些和尚在发现外人之后,会瞬间变成厉鬼,但发现之前以及吃人之后,就完全是一群疲懒的混吃等死的和尚,似乎他们本不是鬼,只有触发了这项规则,才会短暂的变成鬼 这也是赵玉书几日这几日能活下来的主要原因 “唉唉,你别走啊,咱们一起去看看,就算他真下来了,那么胖,咱们还能打不过他吗”,守门僧一看高旭要走,急忙上前拉住他 “我不去,他那重量,一屁股下来咱俩都得死,我不去!”高旭假装努力的挣扎要跑 “我们人多,我们一起,都出来都出来!”守门僧一声大喊,顿时又有四个和尚跑了出来 守门僧把情况一说,四个僧人顿时面面相觑,都有退缩的意思,守门僧明显是头,一看这情况顿时怒气上来:“你们这些蠢物,也不想想,这院子本是那老东西的地盘,真等他进了屋,还有我等活路!现在跟我去,就在这路上拿住了他,扔回后山去,还能跟师叔邀个功” 听他这么一说,四个和尚虽然还是不情不愿,但终归是怕了,各自回屋拿了几根棍棒壮胆 “这位师弟,那老东西在何处?” “就在那片林子里,刚才一直看着这边,本来我以为是树上的野猫什么的,直到月亮出来,我一看那体型就知道是他” “走,一起去看看” 六个和尚人手一根木棍,弯着腰静悄悄的往不远处的树林里摸,这边赵玉书一个闪身进了小院 这时他无比的怀念自己的踏影步,如果还有修为在身,自己一个步法就在屋里了,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小院里静悄悄的,孤零零的小屋就是之前师叔祖、现在师叔的禅房,每每想到这两位,赵玉书都有点想笑:怎么都是叔啊,师父和师伯去哪了 没有推开木门,赵玉书直接从半开的窗户翻了进去,之前来过两次,对这小小的房间还算熟悉,所以也不必点灯,直接身子一矮钻进了床底下 按照师叔祖的提示,赵玉书钻到床下,抬起最里面床头边的一个床脚,木床很轻,抬起来不难 一手撑着床,一手将压在床脚的青砖用力扯出来,然后是第二块,第三块 第三块的下面把土抠掉一层,又是一块青砖,妈的,这老和尚藏东西跟玉鼠有点一拼,真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啊 拿起这块青砖,赵玉书把手伸进去往前掏,这个方向是墙下面了 估计正常人也想不到墙下的地基会被老和尚掏个洞藏东西,还好这就一间一层小屋,但凡高两层这屋都得塌 手感变化,一个小木盒被掏了出来,赵玉书打开木盒,一个青色瓷瓶静静躺在里面 这就是那瓶杀人无形的毒药了 赵玉书有心在床上撒几滴,但老和尚明说了要吞服有效,想弄死觉善老鬼怕是不容易 将瓷瓶揣在怀里,老赵把木盒重新放回原位,万一觉善老鬼哪天碰巧挖到了,一个激动打开木盒看到空空如也,强大的落差说不定直接能让他血压飙升一命呜呼 从床底下爬出来,今天的主线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支线任务了 勉强借着月光环视四周,一床、一桌、一椅、一便壶而已,干净整洁的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形容 于是赵玉书想到了机关百解里的一个思想,人都是有惯性思维,所以同一个人布置机关的手法也大致相同,很难跳出他的常用习惯,这个思想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舒适圈 于是赵玉书再次钻到了床底下,这次调转了一个方向,床脚 同样的方式,同样的数量,同样的位置 仿佛镜像一样,这个小的可怜的居所一张床正好抵住两边的墙,墙下果然也是中空 又一个小木盒被拿了出来,木盒里一个小小的册子 黑暗之中看不到什么内容,但肯定非常重要,甚至觉善盘踞在这里找的就是这个东西 故技重施把木盒放回去,赵玉书爬出木床从窗户一跃而出,到了院落之外仰天发出几声鬼哭狼嚎的叫唤声 那边正带着人在小树林里转圈子的高旭一听声音,立即把木棍一扔:“妈呀鬼呀!”随后撒丫子就跑 五个和尚本来就紧张兮兮,被他冷不丁这么一吓,当即都嗷嗷叫的四散逃开连滚带爬的不知跑去哪里 高旭绕了几圈回到两人约定好的地方,只见赵玉书蹲在角落里,趁着月光拿着一本书一样的东西 “成功了吗?” 赵玉书点点头:“比想象的还成功” 高旭好奇的凑近:“这是什么?” 赵玉书将书合上,把封面朝向高旭,高旭慢慢瞪大了眼睛 《蜃楼和尚自娱》 第72章 一生有多长 这是一本日记,或者说手札 记载了一个自称蜃楼和尚的僧人生平一些大小事 “找个安全的地方看”,高旭起身环视下四周,这里离觉善的居所和一些僧舍都很近,万一有人起夜,很容易发现两人 两人默契的向后山走去,无论何时,后山都是其他和尚避之不及的地方 深夜爬山是个很恐怖的事情,这里不像现代还有路灯或者城市的灯光什么的 如果没有这条石头山路,后山完全对得起深山老林这四个字 好在自己两人变成的僧人都没有夜盲症,两人结伴而行也不是很怕 两人没有上到山顶,毕竟爬山是个体力活,而且山顶风大,灯都点不起来 找了个背风处,高旭从怀里掏出路上顺的蜡烛点起来,赵玉书打开书,两人一起开始读 四百二十年前,一个游方僧人偶尔来到龙门,当时的龙门虽然已经有了佛法昌盛的苗头,但还远不及现在的规模 僧人修为不高不低,一直卡在外景六重天这个小门槛,因此倒也有几个寺庙邀请他挂单甚至常住 可僧人不喜欢,于是他在龙门走走停停,遍访各处的知名或不知名的山川 有人问他:和尚啊,你在找哪座庙? 和尚微笑摇头 有人问他:和尚啊,你在找哪座山? 和尚依然微笑摇头 没人知道他在找什么,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直到过了一年 某一日,和尚爬上一座山头,这座山他不是第一次来了,他喜欢这里的落日 和尚坐在山崖看着夕阳缓缓落下,这幅景象和尚看了许多遍,早已没了初见时的震撼,但他依然觉得好看 平平无奇的山头,平平无奇的夕阳 然后就在此时,西天云下,一座恢弘庙宇突兀出现,在夕阳的残光下庙宇煜煜生辉,大殿金光璀璨,寺中僧人蜿蜒不尽,似有暮鼓声声而来 他看到了海市蜃楼 他不知道海市蜃楼里这是哪个寺庙,甚至以他的知识和见闻他都不知道这座庙是否真实存在 但这一幕给了他深深的震撼 他认为这是佛祖给他的启示 僧人在这座暂时还无人问津的野山住了下来,向山下农户借来铁锹,一点点平整土地 他又借来了锄头,一点点挖掘水渠 他还借来了石镐,敲开巨大的山岩,一点点铺设台阶 一年又一年,和尚空有一身修为却丝毫未动,只如一个普通的和尚般挥舞着工具 饿了,他便采些野果,渴了,他就喝点山泉 春去秋来 有其他寺庙的僧人想来帮忙,和尚没有拒绝,沉默着带着大家一起干活 有山下的信徒送来食物,和尚没有拒绝,微笑着合十谢过,然后继续干活 七年之后,一座恢弘庙宇在这座山上拔地而起 和尚身边的信徒已有百人,长久的操劳也让和尚堪堪中年却已苍老憔悴 “还差些东西”,和尚看着大殿落成,眼神中满是欣慰,但还有些遗憾 “师父,差什么呢?” “一座金身” “有善主愿意捐赠” 和尚摇了摇头,再次拿起石镐 当当的敲击声在山间响起,一块巨大的山岩被雕刻成型,大大的肚子,弯弯的眉眼,笑看众生的佛逐渐出现 又是一年过去,一座石雕弥勒佛像终于落成,和尚不是迂腐的和尚,接受了信徒们涂上金漆的要求,这座石刻金身佛像被放在了大殿之中 众弟子和信徒们欢欣雀跃,和尚也陪着微笑 但他依然觉得还差点什么 于是和尚坐在自己的小屋里想,想了许久没有结果 于是和尚坐在后山的山崖边想,想了许久没有结果 弟子问他在想什么,和尚笑着摇摇头,弟子长叹一声,下山去主持越来越多的法事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拿起柴刀,砍了一些竹子,在山上搭建了一座简陋的竹屋 平日就坐在竹屋里,或者坐在小院的居所里 时不时拿起笔,在薄薄的小册子上记下一些自己的感悟,或者过往生活中的乐事 直到有一天,和尚突然下山,走进了金碧辉煌的大雄宝殿 已经又过了三年 一些新入门的弟子甚至不认识这位祖师爷,只是碍于他身上干净但简朴的僧袍,没有把他赶出去 老和尚抬头看了看大殿正中的弥勒,总觉得有点面生 闻讯赶来的住持急忙解释,大善主看中了师父亲手雕的佛像,用一个等大的金身佛像换了去,新金身是上好的黄铜熔铸,外面真真切切的涂了一层金粉 老值钱了 老和尚笑了,他终于知道差了点什么了 住持抹了抹汗,本来怕师父生气,现在看来师父终归不是迂腐之人,有钱赚谁不开心呢 一个普通的金身就能换万两白银,谁能拒绝呢 “佛祖怎能没有肋侍呢”,老和尚微笑开口 弟子恍然,师父这是嫌少啊,于是恭敬回答:“弟子明日就把话放出去,想来不少善主愿意捐赠的” “有点慢”,老和尚摇摇头走了出去 和尚独自一人走上后山,盘膝坐在山崖,静静的看着落日 突然间,整个龙门所有修行者一阵心悸,下意识向一座山头看去,甚至远在东都的数名大人物也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山巅之上,夕阳之下,一幅画面突兀出现,画中一个中年僧人默默的平整着土地,默默搬运着石块,默默合十谢过帮忙的僧人和农户 七年的场景如同快进,春芽与秋叶交替,夏雨与冬雪连绵 一座荒山上,一座梦想中的寺院慢慢崛起,像极了一个美梦 梦总有醒的时候 和尚微笑着看着夕阳,慢慢闭上了眼睛 蜃楼和尚在此圆寂,生命最后一刻,修为一息间跨过大小门槛,连破三重天,无声无息却又波澜壮阔的进入内景 最后的残光洒在他枯瘦的身上,金碧辉煌 没有比这具身体更适合当佛祖的肋侍了 没有比这具身体更具有佛性了 他的尸身被抬入大殿,放在佛祖左侧,右侧空空如也 凡物岂能跟内景金身相对而坐? 太阳下山了 第73章 笔记而已 赵玉书闭上了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啊 哪有什么肉身夺舍 哪有什么时光倒流 原来不过是一场海市蜃楼罢了 这位大师以一场海市蜃楼开端,亲手一砖一瓦的建起了这座寺庙 然后以另一场海市蜃楼结束,一步三重天,为自己破碎的梦画上了一个残酷的句号 到生命的最后,他依然想用自己最后的佛性侍立在佛祖身边,看能否点醒早已被贪婪和欲望吞噬的弟子们 赵玉书看了看大殿方向 不知道大师的法身现在还有没有侍立在那 高旭看完后也是一阵唏嘘,不过他很疑惑:“这,就是一本笔记而已,为什么会藏这么深?” 赵玉书合上书:“高兄听过谁一步三重天,从外景六重直接内景吗?” “闻所未闻” “这就是了,没人相信一个普通的和尚能看看夕阳就跨过那么多坎直接内景,他们坚信肯定是有其他方法” “有这种方法?”高旭震惊了,如果真有这种方法,那绝对是整个天下都要为之震动的东西,名副其实的天阶至宝 “如果有,就在这本书里”,赵玉书拍了拍笔记,高旭一愣,急忙拿过去翻来覆去的看,但怎么看都是一本普通的笔记 高旭看向赵玉书:“赵兄,真有这种方法吗?” 赵玉书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没有” “那,那你真信这和尚一步三重天?” “我信” “为什么?” 赵玉书抬步走上台阶:“这么美的梦,我不该信吗” 看着赵玉书越走越远,高旭呆呆的看着他在月光下的背影,突然反应过来:“你要去哪里?” “去山崖坐坐,说不定能做个好梦,高兄先回去吧” “那这书?” “高兄拿去吧” 赵玉书的背影在夜风中渐渐消失,高旭犹豫了一下,最终把书小心翼翼的藏进怀里,匆匆下山 赵玉书走上山巅,看了看破旧的竹屋,原本他以为这只是临时搭起来专门养猪的竹屋,没想到竟然是蜃楼和尚悟道的场所 连同现在觉善的居所,估计也是蜃楼和尚留下的吧 可能几百年里经过了数轮的翻修甚至重建,但蜃楼和尚的弟子终归不敢彻底毁了祖师爷的东西,只是没想到现在一个成了内斗胜利的象征,一个成了内斗失败的象征 真是可笑 没有去打扰鼾声如雷的老师叔祖,赵玉书随意的坐在山崖,看着月朗星稀的天空,他不想等了 本想更深度的挖掘真相,更进一步掌握情报,然后破开这个所谓的迷局 但看了蜃楼和尚的笔记之后,他开始感到疲倦和厌烦,这个寺庙从第二代就背离了蜃楼和尚的本心,堂堂一个内景高手用命也没有点化成功这群鬼东西,反而越发的变本加厉 既然蜃楼和尚失败了,这个寺庙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赵玉书握紧手里的小瓷瓶 他能杀几个鬼? 在微凉的夜风中坐了一夜,赵玉书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转身走向竹屋 是该做个了结的时候了 叫醒还在熟睡的师叔祖,赵玉书拿出小瓷瓶 “东西我拿到了” 师叔祖的胖脸露出一丝微笑:“好,好,还得劳烦慧明,去弄些瓜果来,老衲临走前,还想解一解这个馋虫” “没问题,弟子有件事想问” “老衲最后一日了,慧明你想问什么,老衲知无不言” 赵玉书明白这是老和尚怕他不给自己喂药,只求死个痛快 “蜃楼大师的法身还在吗?” 老和尚一愣,过了半晌:“你找到秘籍了?” “对我来说,只是一本笔记而已,送人了” “呵呵,呵呵,全寺上下四百年,为此送了多少人命,只是笔记而已,呵呵,只是笔记而已,慧明啊,何必诓我呢” 赵玉书冷冷一笑:“爱信不信,蜃楼大师的法身呢?” “早就没了,秘籍找不出修炼方法,自然有人打法身主意,两百年前就被拆散了,不知道现在在哪” 赵玉书觉得自己的血压一下子上来了,终归强忍着怒气:“金身的人选,是怎么定的?” 老和尚沉默了片刻:“你不是慧明吧” “弟子的声音,师叔祖还听不出来吗?” “那我该问,你不是本寺僧人吧” 赵玉书点了点头:“你且当我不是吧,不过无所谓,能让你死得痛快点的,也只有我了” 老和尚叹息一声:“也是,也是,本寺僧人哪有你这等心肠,老衲乃是上届住持,金身的生意很好,这些年,老衲同辈的师兄弟,中用的不中用的,都做成金身了” “那你呢,既然你是住持,难道你还真以身伺寺?” 老和尚苦笑:“当然不是,老衲活的好好的,同辈的师兄弟死完了,也有后辈弟子,只是没想到觉善这个狗东西先下手了,也算是因果报应吧” 赵玉书继续问:“为什么不让我直接喂你毒药,反而让我求慧空杀你?” “慧空能主持法事,那他肯定是觉善的人” “这有什么关系?” “这我不能说,等我死了,你就知道了” “你不怕我不让慧空动手?” “你不是那种人”,老和尚微微一笑:“想知道答案,必须让慧空动手,如果你动手,你和慧空,都活不了” 赵玉书握紧拳头,如果有风险,他肯定不会让不戒动手,但不戒如果知道了,肯定会自己动手 怎么办? “最后一个问题,鬼佛到底是谁?” “什么鬼佛?”老和尚一脸诧异 赵玉书迟疑了,现在自己是在鬼佛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创造的海市蜃楼里,时间是半年前,本以为能通过鬼佛诈出老和尚一点线索,但老和尚竟然真不知道? 按照不戒的说法,老和尚不太可能是鬼佛,因为怨气不够,谁的怨气能比即将被做成金身的老和尚还大? 赵玉书想了想:“既如此,师叔祖好生休息,等慧空轮值结束,我叫他来,顺便给你带些瓜果” “好好好” 赵玉书起身下山,先去伙房拿了些瓜果,然后走到大雄宝殿院外,静静的等不戒出来 时近正午,不戒兴冲冲的跑出院落,一眼看见坐在外面的赵玉书,急忙奔过来拉着赵玉书就往后山跑 “我找到他了!” 第74章 和尚请杀人 “找到了谁?” “鬼佛!” 赵玉书大惊,真找到了?不戒你可以啊 “是谁?” 不戒使了个颜色,两人一起往后山走 “金身法相!” “你说什么?” 说实话,赵玉书真是从头到尾都没往一个所谓的金身身上想过,一是他根本没机会见到大殿内的金身,二是他的目标一直在师叔祖和师叔两人身上徘徊 两人走上后山台阶:“我用你给的佛珠看了,整个大雄宝殿鬼气森然,能潜伏到现在还没暴露的除了我和圆真只有两个人,但他们两个似乎是一起的,我没机会去问清楚他们的身份” 不戒边走边把佛珠解下来递还给赵玉书:“然后,我发现整个大殿里,鬼气最盛的不是负责主持法会的和尚,也不是其他僧人,而是那个所谓的佛陀金身,,他那鬼气笼罩过丈,我连佛像下的人都快看不清了” “不戒师兄,我昨晚也有了点发现”,赵玉书立即将蜃楼和尚的故事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等到了山顶,不戒已经满脸怒色 “这些和尚都该杀!” 赵玉书摆摆手打断了他的愤怒:“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我们被鬼佛拉进了一个海市蜃楼里,在重演当初金身制作的那七天,但不戒师兄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海市蜃楼,真的那么容易发动吗?另外,鬼佛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呢?” 听了赵玉书的话,不戒也陷入了沉思,是啊,当年蜃楼和尚一步入内景,勾连天地伟力,才展示出了一幅恢弘景象,这个鬼佛如果能内景的实力,根本没必要玩这一出,直接一巴掌拍碎了龙门寺就是 另外就是目的,让大家重温一遍金身制作过程能有什么用?让大家同情他?开玩笑么不是 “等等”,不戒猛然顿住脚步:“赵兄,你还记得在龙门寺里,你说了什么吗?” “哪句?” “你跟那个胖子,你问他有没有人进龙门寺被鬼佛拦下来过” 赵玉书猛地一拍手:“是啊,鬼佛想杀人,半路上就可以把我们全宰了,干嘛还要放我们进寺,干嘛还堵在那里那么久,龙门寺和尚诵经根本挡不住它,等等,诵经” 不戒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对,诵经,蜃楼大师也是僧人啊” 赵玉书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但他还不能确定:“不戒师兄,别告诉我,大家都被鬼佛利用了” “是的,鬼佛鬼佛,虽然有个鬼字,但依然也有个佛字,他自己的法力不够,但加上整个龙门为他诵经,那就不好说了” 赵玉书明白了 所以,这是一个局,鬼佛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海市蜃楼的开启方法,但他自己修为太低,无法发起,于是借助王员外家的金身,演了一出鬼佛的戏码 整个龙门的佛门都入了局,被逼得集中在龙门寺,然后日日为他诵经,本以为是拦着他不让入门,岂料是为他积攒愿力开启海市蜃楼 “不戒师兄,还是说不通,他开这个海市蜃楼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觉得,他在找东西” “找什么东西?” “真正能让他入内景的东西” 赵玉书想了想:“应该不是蜃楼和尚的笔记,这本笔记已经传了四百多年,虽然被师叔祖藏了起来,但之前已经被很多人翻看过,而且说实话,我认为那就是一本普通的笔记而已” 不戒点了点头:“我相信你的判断,也不会是师叔祖藏起来的私房钱,那些东西虽然贵重,但毕竟只是一个普通僧人搜刮的东西,虽然我还没机会去拿出来,但必然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 这就奇怪了,这个寺庙还有什么能让人进内景?据说整个龙门都没一个内景高手啊,顶尖高手都在东都和西京那旮旯扎堆呢 而且,骗我们进蜃楼有屁用啊,我们又不是和尚,要说熟悉,肯定是本寺的和尚对这寺庙最熟悉,我们这些外人进来了,还更不按常理出牌呢 他妈的,不按常理出牌 赵玉书想到这里突然笑了,他终于想明白了,这孙子,真是好算计,原来在这等着我们呢 “赵兄想到了什么?” 赵玉书摇了摇头:“老和尚骗我” “什么?” “我知道鬼佛在找什么了,哈哈哈,我知道为什么让我们进来了,这畜生,当然是找这个寺庙最宝贵的东西” 不戒皱了皱眉头:“难道这寺庙还有什么秘籍或法宝不成?” 赵玉书再次摇头:“不戒师兄,我要去一趟大雄宝殿” “很难,你没有佛法修为,扛不住索命梵音,要去,就等今晚法事结束之后再去” “来不及了,等法事结束,可能就被鬼佛找到了,这是一个阳谋,如果我们进来后什么也不做,甚至我继续去喂饭,可能等七天一到,师叔祖就会变成鬼佛,然后一口吞了所有人,然后等下一批爱管闲事的人进来” 不戒越发疑惑:“可,鬼佛不是师叔祖啊” “因为我没有喂饭,消了师叔祖的戾气和怨气,鬼佛现在根本就没诞生” “我不懂” “鬼佛,是这座寺庙的贪欲集中到某个人身上而成的,他会在法事之后成型,现在还没诞生,本来应该是师叔祖的法身,但现在师叔祖怨气小了,鬼气无法附身,只能暂居别处” “大殿里的金身?” 赵玉书转身下山:“可能吧,但我怀疑师兄看错了,现在要去看一眼” 不戒拉住他:“你说这是个阳谋,你不去喂饭大家都会死,那你喂了饭呢?” “我们打破了原有的历史,但依然无法破局,因为这是堪比蜃楼和尚大神通的一个蜃楼,既然想破蜃楼,自然就需要一个内景” 不戒无语:“按你这么说,岂不是我们死定了” “未必,如果我们死定了,鬼佛的主意也会落空,我们还有一线生机,不戒师兄啊,你犯过杀戒吧?” 不戒点头:“当然,还不止一次” “那就太好了,师兄,你去找一个瓷瓶来,再找一把斧子或柴刀” 不戒今天的疑惑比之前一年还多:“要这些做什么?” “我需要你去杀一个人,然后,我也得去杀一个人” 第75章 杀机涌动 赵玉书杀过人没有?当然是杀过的,开局第三天,赵玉书就在玉鼠的密道里一刀了结了外景大圆满的黑衣人,彻底逃出生天 但那时是自保,而这次,他是要去主动杀人 杀一个此时真身估计早就死亡,只活在蜃楼里的鬼物 只有杀了他,才能把计划往下推,逼鬼佛现身 不戒拿来了一个瓷瓶和一把柴刀,赵玉书取出老和尚的毒药分了几滴给不戒,按照老和尚的说法,一滴就够他归西了 “师兄你去前院找高旭,然后带上圆真,你们三人应该可以扛动那个老和尚” “赵兄你到底要做什么?” “等我信号,然后你们抬着老和尚的尸体去大殿,放心,这群鬼物在不明真相之前,没人敢动手杀你们,说不定还得帮你们抬,不戒师兄,最后一搏了,你得信我” 不戒咬牙点了点头:“大不了一死,我信你,不过你说的信号是什么?” “师叔圆寂了” “什么?” “我去杀掉那个觉善,他一死,整个寺庙都会知道,到时候你们就抬着老和尚的尸体去大殿,去吧师兄,等出去了,咱们佛不走再聚一顿” “好!” 不戒没有问赵玉书打算怎么杀掉觉善,但赵玉书既然说了,他相信老赵一定有办法 在这破碎的世界里,似乎只有赵玉书一个人掌握了一条不怎么清晰的脉络,大胆的赵玉书决定赌一把,赌注是一群人的命 首先就是他自己的命 赵玉书把左手腕的佛珠换到右手,锋利的柴刀隐藏在宽大的僧袍中,坚定的向小小的院落走去 不戒找到了高旭和圆真,三人一同来到了山巅,推开竹门,第一次上山的圆真差点忍不住惊呼起来 “是慧明吗?” 老和尚微微睁开眼,但看不清眼前的人脸 “我是慧空” “慧空?哦,慧空啊,你是来杀我的吗?” “正是,慧明师弟让我给你带些瓜果汁水来,里面掺好了毒药” “好好好,慧明果真听话” 不戒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打开盖子,里面果香四溢 “师叔祖,我且也叫你一声师叔祖吧,你不让慧明动手,非让我动手,是觉得我是觉善师叔的人吧” “正是,我一死,觉善交不出法身,必定要大怒,王员外最是斤斤计较,必然就得让他把你做成法身泄愤,但偏偏你又是慧字辈,哪够资格当法身,承不了佛气和怨气,就是个残次品,以后谁人敢买金身?哈哈哈,我一死,断了他左膀右臂,又断了他财路,岂不快哉” “哦?你竟真是不舍得慧明师弟?” “呵,那小和尚,善心太重,怨气不足,做不了金身,否则慧明慧空,有什么区别” 不戒笑了:“这才对嘛,法相金身有足够的佛性,那些善主才愿意买账,而又得有怨气,日后才会弄得家家家宅不宁,必须持续花钱请你们去做法事消解怨气,真是长久的好买卖” 不戒拿起竹筒递到师叔祖嘴边:“不过师叔祖你弄错了几件事,第一呢,我不是觉善的人,我跟慧明师弟是一起的” 竹筒微微倾斜,一股甘甜的果汁缓缓滑入老和尚的喉咙 “第二呢,觉善不会大怒,因为他马上就要死了” 老和尚正贪婪的吞咽着果汁,闻言猛地一滞 “第三呢,你这么了解王员外,想必你们认识许久了,多谢你承认,赵兄果然厉害,是我看错了” 老和尚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说什么,然而一股倦意涌了上来,导致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毒药的效果很好 果汁还没倒完,老和尚的生机已经彻底消散 不戒长出了一口气,看着惊疑不定的高旭和圆真:“走吧两位,咱们加把劲,把这老家伙给抬到大雄宝殿去,这门,怕是出不去了,拆了吧” 赵玉书来到小院外,向着守门僧人合十:“我要见师叔,烦请师兄禀报” “见师叔何事?” “大事,有关师叔祖” 守门僧人不敢怠慢,急忙跑进院落请示,不多时便出来引着赵玉书进去 推开房门,看着弥漫在整个小屋的鬼气,赵玉书叹了一口气:“师叔” “何事?” “师叔祖死了” 鬼气翻涌,连窗户都被激荡的开合不已,赵玉书身上的僧袍如同被大风刮过猎猎作响,然而师叔并没有动,他也没动 “怎么死的”,师叔语气平淡,似乎在问早饭吃了没 “服毒自尽” “哪来的毒药?” “从师叔你坐着的地方,床头位置,第三块砖下面,墙里有个洞” 觉善从床上下来,走近赵玉书,枯瘦的老脸距离赵玉书的脸不足一尺,死死的盯着赵玉书半晌,觉善猛然挥手,咔嚓一声,不知多少年的小木床碎成一地木块 赵玉书依然没动,眼神瞥向墙角:“师叔不去看看?” 觉善面无表情转身,一脚踏碎数块青砖,弯腰伸手掏出一个木盒 “空的”,虽然觉善面色不变,但在他拿取木盒的一刻,赵玉书依然看到鬼气翻涌的浓烈了许多,而打开木盒的一瞬鬼气却猛然停滞了 “当然是空的,里面的东西在这”,赵玉书从怀里掏出瓷瓶,缓缓的,一滴滴的倒在自己的左手上 觉善的面皮微微颤抖了一下,眉头也皱了起来:“你是什么人?” 赵玉书笑了一下:“奇怪了,对我有所怀疑,不就该直接变鬼了吗,哦,是了,你只是在怀疑我是师叔祖的人,还没怀疑到点子上,是我高估你了,你出其不意废了师叔祖,盘踞在这个屋子里这么久,竟然没找到木盒,真是蠢的让人难以置信” 觉善微微握紧了拳头,骨骼发出咯咯的响声,似乎下一刻就要暴起,一拳将面前这个年轻的僧人打成碎片 “别急啊,还有一个木盒呢,里面似乎放了本书,你有没有兴趣?”赵玉书一脸嘲弄的看着觉善身边的鬼气再次翻涌,而且翻涌的更加厉害,心说你这老东西,养气功夫实在差得远 “在哪”,觉善强行压住怒气 “床脚,跟另一个木盒位置相对” 觉善又是一脚踏过,墙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崩裂声,一个木盒被他拿在手上 “若还是空的,你就来当下个金身” “哦哟,好吓人哦”,赵玉书想笑 “哼,你知道老东西为什么服毒自尽吗?” “哦?我还真不知道,说来听听” 觉善抱着木盒,随意往地上一坐,轻轻打开了盒子 第76章 师叔请用膳 盒子当然是空的 奇怪的是,这次觉善的鬼气并没有多少波动,似乎他早就预料了这个结果 是啊,第一个盒子里的东西已经拿走了,第二个盒子还能给他留着? “里面的东西你看了?” “蜃楼大师的笔记,没想到佛性高到能一步登天的蜃楼大师,竟然会有你们这种徒子徒孙” “笔记?!那是秘籍!秘籍在哪!?”听到笔记两个字,觉善突然蹦了起来,面容甚至开始扭曲 “秘籍?哈哈哈哈,怪不得四百年来你们寺再也没有人能一步内景”,赵玉书笑的很开心,有什么比让敌人气急败坏更开心呢 “不说吗?没关系”,觉善听了赵玉书的嘲讽,突然冷静下来:“一炷香后,你会被绑到后山” 觉善拉过房间里唯一的小椅子,坐了下来:“我会敲掉你所有的牙,然后把你绑在竹床上,每天喂你一桶猪油饭,一直喂七七四十九日,别看你现在这么瘦,最多一个月,你就会跟那个老东西一样肥” 赵玉书点点头:“他确实肥” 两人似乎忘了刚刚的剑拔弩张,觉善像个和蔼的长者,给晚辈讲着一个小小的故事:“这四十九日,你都会坐在自己的粪便上,看着苍蝇在你身边飞,看着蛆虫在你身下蠕动” “你天天想这些,能吃下去饭吗?” 觉善不理他,面带微笑,似乎在说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四十九日之后,我会让人把你抬到大殿,架起一个高台,铺满木柴” “烤乳猪?”赵玉书本能的想到某个名菜 “差不多吧,不过过程有一点点不一样,毕竟乳猪是死了才烤”,觉善微笑点头:“否则那老东西干嘛急着自杀呢” 赵玉书笑不出来了 觉善很欣赏他的表情变化:“但活着烤,人会挣扎,会叫唤,让外面等的善主听到了不好,到时候,我会找一根木桩,从你粪门放进去,一直能捅到这”,觉善用手指了下喉咙 “这样你一动,就会很疼很疼,让你不敢动;然后把你四肢骨头敲断,用这么细的竹签插进去”,觉善比划了一下筷子一般的粗细:“这样你就会一直保持佛陀的姿势” 觉善笑的越发开心:“最后就是用火,用文火,慢慢慢慢的,大约一天一夜,就会有油脂烤出来,这时候再把油脂抹匀,撒上金漆,一尊上好的金身就做好了” 觉善站起来:“放心,我们很熟练,这段时间,你绝对不会死,你会有四十九天来想想,秘籍到底在哪” 赵玉书长叹一口气:“你们真的比我想象的还恶” 觉善摇头:“不要这么说我,这种事我跟着老东西干了三十年,做了十多次,这可都是他亲手教的,他那一辈,包括我师父在内,都被做成了金身,我这一辈也就剩两三个人了,如果不是我机灵,现在在后山坐着的就是我,你说他该不该杀” 赵玉书表示同意:“让他服毒自尽,便宜他了” “可不是嘛,你觉得自己干了好事,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行了,看你还真是一片好心肠,师叔我终归是修佛之人,你把秘籍交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如何?” 赵玉书摇头:“你说的对,我只是觉得自己干了好事,并不一定真的是好事,所以我注定成不了正果,不过还好,我还有机会多送几个你们这种畜生下地狱” 觉善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凭什么?” 赵玉书从腰间掏出一把柴刀 觉善笑的差点背过气去,这个后辈太可爱了,竟然觉得凭借一把柴刀能杀自己? “念你是师侄,老衲让你先砍一刀” “这样啊,那真是谢过师叔了” 赵玉书举起刀,手起刀落,鲜血四溅 觉善顿时双眼血红,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的一摊血迹 以及那一只断手 赵玉书脸色苍白,卷起袖子勒在手腕 “师叔,弟子孝敬你的,还不快尝尝?” 妈的好疼啊,怪不得神雕大侠死活不愿意原谅郭大小姐,让她挨一下试试 觉善喉咙不自觉的动了一下,他亲眼看着赵玉书把一瓶东西倒在自己的左手上,按赵玉书的话来说,那就是让老和尚自尽用的毒药 而现在,赵玉书直接一刀砍下了自己的左手,沾满毒药的左手,可自己,似乎真的忍不住了 “老鬼,吃啊,你们这群鬼东西,能忍住不吃吗,这可是上等的活人血肉啊” “老衲,杀了你!”觉善强忍着发自灵魂深处的欲望,咬牙切齿的盯着赵玉书,最后一丝理智让他不要去吃,但眼神却下意识的往那还流淌着鲜血的断手上瞟 “吃吧,吃了不死,老子整个人喂给你,哈哈哈哈” 一声鬼叫,觉善终于忍耐不住,猛地往前一扑 赵玉书原地不动,看着一直表现的云淡风轻的觉善扑向地上那滩血迹,抓起断手疯狂的啃咬起来 好像一只狗啊 觉善泪流满面,他知道自己怕是很快就要死了,断掌上那满满的毒药随时会要他的命,可他偏偏就是抵挡不住这个欲望 我死也要拉着这个小东西垫背! 觉善努力抬起头,死死的盯住冷笑不止的赵玉书,一股强烈的杀戮冲动从内心升起,似乎要暂时盖住对生人血肉的无尽渴望 可惜毒药效果实在太好了 觉善停止了咀嚼,血红的双眼仍大睁着盯住赵玉书,双腿肌肉紧绷,似乎下一刻就要扑过来杀掉这个年轻僧人 然后他的肌肉慢慢松弛,生机消散了 赵玉书等了一会儿,确定觉善真的没有半点生息之后,坐在地上呼出一口浊气 看了看依旧疼痛难忍的左腕,不知道出去之后还能不能长回来,毕竟这具身体是慧明的不是自己的,应该不会影响自己吧 呵,现在连能不能活命出去还不知道呢,想这么多干啥 赵玉书爬起来,捡起被啃掉一块肉的手掌,推开门扔了出去,顿时几个守卫僧人鬼哭狼嚎的扑了过来,片刻之后便归于沉寂 赵玉书把觉善的尸身努力扛在背上,一步步走出小院 这个举动很快被其他僧人发现 面对越聚越多的鬼僧,赵玉书停下脚步,仰天大叫:“师叔死了!” 第77章 双杀 师叔死了 赵玉书见识了什么叫消息比长了翅膀还快,围观的僧人顿时做鸟兽散,还没走一炷香,大殿方向一个中年僧人在一群惊恐的小和尚的簇拥下,又急又怒的小跑了过来 “觉善师兄怎么啦!?” 赵玉书断掉的左手死死的包扎紧实藏在袍子里,以防引起这些鬼物的贪婪,只余一只右手负着觉善的尸身 听到僧人的问话,赵玉书抬起头来,眼前的僧人估计就是觉善这一辈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了吧 “师叔被人所害,圆寂前传话与我,全部人去大雄宝殿,立即停止法事,任何人不得出寺” 中年僧人惊疑不定 “师叔是要违背觉善师叔临终的命令吗?还是说师叔想放走凶手?”赵玉书冷冷质问 中年僧人顿时方寸大乱,急忙回头跑去:“我这就去安排!” 不戒他们应该也听到消息了吧 赵玉书沉默着背着觉善向前走,是死是活,就看这一出戏的主角愿不愿意陪自己上台了 圆真气喘吁吁的跑到半山腰,三人努力将师叔祖的尸体抬到半山腰后,不戒宣布先暂停,然后让圆真去山脚等所谓的信号 一是因为抬到山下人多眼杂,万一赵玉书那边动作慢,这边被人发现了免不了一堆麻烦 二是实在抬不动了 “师叔死啦!”圆真一边跑一边大喊 “还真让他弄死了”,不戒咂了咂嘴,有些不可置信 觉善可不是师叔祖,师叔祖一心求死,派条狗过来都能杀了他,觉善可是正儿八经的寺院一把手,极有可能是有修为在身的,不像自己几人个个上身的都是凡人和尚 赵玉书凭一瓶毒药和一把柴刀,真能弄死觉善师叔?总不能说他把刀架在觉善脖子上逼觉善自己喝毒药吧 “走,去大殿!” 不戒抓起地上一根竹竿,这是他们临时做的一个担架,师叔祖的尸身就被绑在几根竹竿上 三人一起使力,努力的将师叔祖向山下抬去 三人一尸的造型刚到了山下就引发了地震一样的轰动 当家做主的师叔死了本就群虫无首,现在用来捞钱的师叔祖也死了,这特么怎么交差! 围观的僧人越来越多,几个大着胆子上来攀谈,问师叔祖的死因,不戒轻飘飘一句话堵了所有人的疑问:师叔的意思 什么叫死无对证啊 没有人去怀疑他们几个,巨大的实力差距和心理惯性让所有僧人都本能的认为不会有本寺的僧人去断大家财路 僧人分成三波,最大的一波全程跟着围观,较少的一群忙不迭的向大殿跑去,似乎那里才是避风港,寥寥几个僧人过来帮忙,师叔祖的速度顿时快了许多 赵玉书躺在大殿一根大柱旁,左手腕已经止血,比他想象的要快的多,不知道是这个身体的原因还是身在海市蜃楼里的原因,但无论如何,这是好事 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自己人,清一色的鬼物,可能寥寥无几的外人已经趁着法事强行中止造成的混乱临时逃跑了 赵玉书看向大殿正中的佛像,按照不戒的说法,鬼气最浓郁的就是那里,这座金佛也就是鬼佛的真身了 但赵玉书不这么认为 佛陀左右肋侍都齐,没有一个枯瘦的老和尚金身 你真不在这里吗?那老子拿命搏出来的局面不全瞎了? 赵玉书闭上眼睛,不理会一群目前还有几分权利的和尚在那争论,他要等 “师叔祖也死啦!”一个和尚连滚带爬的跑进大殿,一个不注意被门槛绊了一下,狠狠的摔了个狗吃屎,不过终归是把话喊出来了 嘈杂的大殿顿时一静,还活着的师叔祖只有一个人,大家都知道是谁 然后所有的和尚都看向一个方向,大殿正中 金身下坐着一个胖子,一个胖的堪比佛陀的胖子,比起师叔祖也只是小了两圈而已 胖子始终背对着大家,哪怕师叔圆寂的消息传过来他也没有回头,似乎死了一寺住持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而师叔祖死得消息传来时,胖子终于在众僧惊恐又期待的眼神中,缓缓转过了身 赵玉书看着胖子的脸,下意识的哈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胖脸都一个样子,都是肉乎乎圆嘟嘟看不到眉眼,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这胖子比师叔祖更适合做金身 胖子自然就是王员外 也就是师叔祖这座金身的买主 胖子面带微笑,看着报信的僧人:“真死啦?” 僧人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千真万确,大家抬着师叔祖的尸身正往这边来” 胖子哦了一声:“怎么死的?” “不,不知道,只听说,说是”,僧人有些惶恐的看了领头念经的和尚一眼 和尚气急:“王大善主问什么,你就说什么!” “是,是,听说是,师叔的意思” 满座皆惊 王员外噗嗤一声笑了:“嘿,死了人,偏生还是另一个死人的意思,有意思,真有意思” 念经和尚干咳一声:“这个,王大善主,不如再等两个月····” 王员外看了和尚一眼:“这两个月,俺娘死了,你陪葬?” 和尚顿时语塞 王员外艰难的从莲台上站了起来:“且等等看,让俺看看,俺的金身,到底是怎么个死法” 在念经和尚的授意下,又一群和尚跑了出去,帮忙赶紧把师叔祖抬过来,不消片刻,一群人吆喝着号子把师叔祖巨大的尸身抬进了大殿 赵玉书看了师叔祖一眼,有些诧异,按照计划,不戒应该是把毒药放在果汁里喂老和尚喝下去的,那老和尚走的应该很安详才是 为什么现在看起来,老和尚的表情中反而有一丝惊恐和不解呢? 不戒又对他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 不戒放下竹竿,四下巡视了一眼,发现了靠在柱子上的赵玉书,看到他苍白的脸以及左手处还残留着血迹的僧袍,顿时明白了觉善师叔到底是怎么死的了,不禁长叹一声,对赵玉书的智慧和勇气钦佩不已 看到师叔祖的尸身,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大殿又变得吵闹起来,直到王员外挪动身子,缓缓走到师叔祖身前 “怎么死的?” 王员外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问人,只是不知道他在问谁 一众抬杆和尚齐齐后退,似乎怕被拉过来问话 不戒正待上前回答,旁边一个虚弱而又坚定的声音响起 “中毒” 第78章 佛才是鬼 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赵玉书慢慢从柱子旁站了起来 王员外看着这个年轻的僧人:“中毒?” “正是,无色无味,食之即死” “你怎么知道?” “因为毒是我下的” 轰的一声,整个大殿炸开了锅,念经老和尚颤抖着手指着赵玉书:“你,你个孽徒,你想干什么!” 赵玉书呵呵一笑,根本不理老和尚,只是盯着王员外:“师叔祖死了,觉善师叔也死了,是不是很意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吧,之前玩过多少次?有没有人走到这一步?” 王员外笑容收敛:“确实有点意思” “要不要让这群鬼东西来吞了我?然后再等下一个解谜人?”赵玉书慢慢走近王员外:“该怎么称呼你?用大家都喊的名字,鬼佛?” “哈哈哈哈哈哈” 王员外狂笑不止,大袖一挥:“都滚出去” 老和尚急忙带着一众小和尚跑出大殿,除了王员外和赵玉书,只剩三个和尚还站着,正是不戒圆真和高旭,而另外两个不戒提过一嘴的两个外地人并不在,想来是趁机逃了 看起来在海市蜃楼里这孙子也不是无所不能啊,不然直接把无关人等变走就是了,甚至他自己也分不出谁是真和尚 王员外有些意外,看向不戒:“你们是谁?” 不戒双手合十:“师叔祖是我亲手下毒杀掉的,我们三个一起抬了师叔祖下山” 圆真似乎明白了王员外才是鬼佛,想起自己师弟的惨死,不禁怒目而视,但终究没有举动 高旭双腿颤抖不已,以他的性格,如果有机会肯定不会选择直面boss,但他知道自己这边如果这场赢不了,自己也是死定了,所以此时也坚定了站在了不戒身边 王员外点点头:“原来你们四个是一起的,看你们样子,似乎没有修为” 不戒点头 王员外忍不住拍手:“确实有几分胆色” “无关胆色”,不戒摇头:“藏了那么久,天天心惊胆战,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要这时候还不懂站出来,岂不该死?” “说得好,看样子我拉外人进来是对的,龙门本地的僧道,不堪大用”,王员外转身看向赵玉书:“看起来你是领头的,说说看,知道了我的身份,你又打算怎么杀我?” 赵玉书颓然叹了口气:“我没办法杀你” 这话一出,圆真高旭都抖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位成功弄死俩大佬的猛人竟然说了这么句屁话,也只有不戒还纹丝不动 “哦?”王员外也来了兴趣:“那你着急忙慌的杀了这俩老东西,图的什么?” 赵玉书抬头看看大殿正中的佛像:“你在找蜃楼大师的金身” “不错,虽然老东西说早就没了,可老夫不信” “我也不信,我猜金身就在这座大殿里” 王员外转了一圈身子,环视了整个大殿一周:“三十年来,我来这座大殿不下百次,当年机缘巧合,从一座金身里悟得了佛魔双修的法门,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一个修士” 王员外闭上眼睛:“我相信这是佛祖的恩赐,直到我卡在六重天的境界,数年不得寸进” 赵玉书忍不住撇撇嘴,老子书院里随便拎出来一个师兄师姐都能碾死你,几十年才六重天还特么恩赐,这是降罪好吧 “直到这老东西喝醉了,说有一本祖师爷传下的秘籍,可以一步内景!”王员外猛地伸手指向地上那滩师叔祖的尸身 “老子平日里帮他造势,引那些富商巨贾买他金身,请他做法事,有这等至宝,竟然敢瞒着我不说!哼哼,最后老夫使了手段,拿了秘籍,可惜蜃楼和尚故弄玄虚,老夫试了许久没能解出来” 赵玉书不禁嘲弄:“你不是说你被佛祖恩赐了吗,怎么读不懂和尚留下的秘籍?” 王员外脸一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徒逞口舌之利!” 不戒走上前:“为什么要听他说这些屁话,有什么办法你赶紧用,我看你状态不好” 赵玉书状态当然不好,任谁砍了一只手状态都好不哪去 “我在等” “等什么?” “等他在等的东西,而且我真的很喜欢听故事” 王员外不理两人的窃窃私语,继续看着正中的弥勒佛像:“老夫坚信秘法的核心就在那个蜃楼和尚的金身上,两者结合必然能一步登天,这些年,我利用庙里的和尚找了很多次都一无所获,不得已,只得利用鬼佛逼他们请金身出来,谁知道把一寺和尚快杀绝了都没用,这群秃驴当真沉得住气” 赵玉书想鼓掌,可惜自己只有一只手:“说的真好,这庙里的和尚拿着金身和所谓的秘籍四百年,愣是一个内景没出,就是为了把机会留给你” “那是他们没有参透佛魔双修!” “蜃楼和尚也没参透啊,人家就只修佛” “你!” 王员外语塞,气的肥肉乱抖:“随你怎么说,你都做到这一步了,想必知道金身在哪,立即给我找出来” “我不知道”,赵玉书无奈的一摊手,虽然只有一只手可摊:“不骗你,我最多也只是确定老和尚骗我,基本确定金身还在这个大殿里,但具体在哪还真不知道” 王员外眼睛一眯:“那你就是单纯的想死了” 赵玉书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你知道吗,在我老家,有个招数叫,嘴遁” 王员外眉头紧皱,似乎在考虑这是个什么招数,连同其他几人也都疑惑不解 “简单来说呢,就是靠嘴说,硬生生把敌人说死或者说投降” 王员外笑了:“你想说死我?”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很讨厌这个东西的,靠讲道理就能讲死人,还辛苦练功干什么,所以,我也不打算讲什么大道理给你听” 王员外冷哼一声:“我也不想听” 赵玉书又开始摆手:“别误会,我这句话不是说给你听的,我是说,蜃楼和尚,我不打算讲什么大道理给你听,道理你都懂,或许你认为成佛需自悟,或许你觉得佛渡有缘人,都没所谓,只是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不敢面对现实的懦夫” 赵玉书不理会周围人的表情,微微顿了顿 “或者说,蜃楼大师,你,才是那尊鬼佛” 第79章 找到你了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你特码的在说什么!”王员外心里一突,赵玉书的言论过于惊人,让他不由得有点心慌,但无论如何自己才是正牌鬼佛,这点做不了假,为什么自己还会心慌? 不戒也上前:“赵师弟,不要对逝者不敬,何况,从未听说过有人能活四百年,哪怕是内景” “是啊,蜃楼大师早就圆寂了,留下一座金身,天天听着佛堂诵经,看着活人被做成金身,这么撕裂的世界看上一年没精神分裂都算你心理学学得好,哦,不好意思啊说漏嘴了,我的意思是,一串佛珠跟着高僧时间长了都能沾染佛气,一座内景金身听经四百年,又会如何?” 话音刚落,王员外顿时怒目圆睁,一巴掌拍了过去 轰隆一声巨响,大殿正中的佛陀金相炸成碎片 “隔空掌力还如此惊人,此人在蜃楼里也有至少三重天的修为” 不戒和尚握紧了拳头,若是在外面,自己未必斗不过鬼佛,但在这里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怎么打? “似乎没有”,王员外看着炸成碎片的金身,淡淡说道 “我也没说金身在雕像里呀,你急什么”,赵玉书不由的嘲弄:“和尚笔记里写的明明白白,金身被放在左侧当肋侍,虽然是他弟子补充的,但这种事总不会作假···” 话音未落,又是砰的一声,左侧的观音肋侍雕像被打的粉碎 “呃,你是不是没看书?书上明确写着他的金身放上去后右侧都没有雕像能跟他并立,现在两边都有,很明显他的金身被撤下来了呀,我现在总算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多年都跨不过六重天的门槛了” 赵玉书看着一地的碎石块不停的絮絮叨叨:“我真是见多了聪明人了,见你这种蠢货还真有点不适应,难怪我进来三天摸透的情况比你三十年都多” 赵玉书边说边径直走向佛陀原来的位置,丝毫不顾旁边肥肉乱抖似乎随时要暴起杀人的王员外 “偏偏你又不敢杀我,你还得等我把金身找出来,其实你动动脑子想想,一个内景祖师爷的金身,甚至已经成了至少地阶宝物的金身,他的徒子徒孙就算想,也做不了他的主” 赵玉书努力爬上莲台,盘腿坐下,慢慢抬起了头:“而这么一个同时侵染了四百年佛性与魔性的宝物,它必然如佛又如魔,既残忍又怜悯的看着一出出人间惨剧,想看清楚,岂能不高高在上?” 赵玉书的眼眸中,大殿高高的房梁之上,一角红色隐隐露出,似是一件破旧的袈裟 风起,不知多久无人打扰的房梁被吹起一阵尘土,正坐其下的赵玉书被刮了一眼灰,忍不住眼泪直流 好容易擦干净,微微睁开眼,下方几个光头和一个胖子如临大敌,而他们与自己之间,一座枯瘦的金色骸骨,披着一件破烂的红色袈裟,静静盘膝离地一尺悬浮 “原来在这!”王员外摆出防御姿势半天,看骸骨一动不动,顿时脸上的紧张变成了喜色 “既然金身找到了,你们也没用了”,王员外大袖一挥,周人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王员外似乎也愣了一下,袖袍又是一挥 除了少许风声,依然无事发生 “怎么回事!”王员外胖脸见汗 “怎么,解不开海市蜃楼了?”赵玉书戏谑的看着努力挥袖的王员外 “你捣的鬼!”王员外指向端坐莲台的赵玉书,愤怒且惊惧 “我?我可没那本事,你是不是忘了,最早的海市蜃楼,是谁的看家本事?” 王员外顿时连连后退,远远避开悬空的蜃楼法身,已经快跟不戒他们站在一起了 “你心心念念的蜃楼和尚法身就在眼前,你怎么害怕了?”赵玉书不停的嘲弄:“你想利用我们在蜃楼里找到法身,然后解开蜃楼,凭你六重天的修为直接冲进龙门寺大开杀戒,最后大摇大摆的回这个寺,对了,我一直都不知道这个寺庙叫什么” “蜃楼寺”,不戒轻声说道 “贴切,四百年繁华不过一场沾满了鲜血和贪欲的闹剧,换我也希望只是一场海市蜃楼”,赵玉书继续说:“然后你回蜃楼寺,我估计现在现实中的蜃楼寺已经被你杀光了,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法身,借助在现实中你早已拿到的蜃楼和尚笔记,妄图一举突破六重天门槛,甚至连跨三步,直接内景” 赵玉书停顿了一下,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法身:“我老家有句嘲讽人的笑话我觉得很适合你,我说给你听:虽然你长得丑,但你想得美啊” “老夫宰了你!” 被不停冷嘲热讽的王员外终于按捺不住,猛然跳起,一对肉掌夹杂着猎猎风声狠狠拍向赵玉书 砰的一声,跃起的王员外落回原处,双手颤抖不已,眼中满是恐惧 法身不知何时飘高了几尺,恰好挡在他的双掌和赵玉书之间,王员外的双掌结结实实印在了法身之上,看似轻飘飘的法身纹丝不动,而王员外双手则被反震的疼痛难忍 赵玉书叹了口气:“你还真选中我了” 法身在半空中慢慢旋转,面向赵玉书,低垂的眉眼间竟有几分贪婪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王员外又退几步,他竟生出了逃跑的心思 “你想找他,他又何尝不想出来?不然怎么会看着一代代弟子越来越没有人性,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杀光满门徒子徒孙,你以为我说他才是鬼佛是在说笑?我现在都怀疑你所谓的魔佛双修的功法都是从蜃楼寺得到的,人家玩你呢胖子!” 王员外一个踉跄,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面无血色 “还真特么被我说中了”,赵玉书再次证实了心中想法,不由的又叹一口气:“不戒师兄” 不戒踏前两步:“赵师弟还有什么办法,尽快使出来吧” 赵玉书摇摇头:“没什么法子,只求师兄一件事” “师弟请说” “等会蜃楼破灭,回到龙门寺,我有七成把握控制住片刻,你要用那片刻时间,杀我” 不戒闭上眼:“好” 第80章 求佛 听了两人的对话,高旭和圆真都不淡定了:“等下!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要杀赵兄” 不戒没有理会两人,回头看向王员外:“他怎么办?” “他没用了” 似乎在印证赵玉书的话,法身在空中转了个向,看向了已经退到门口的王员外 王员外白痴了半辈子的脑袋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忙跪在地上:“选我!我修为高,选我啊!” “你虽然佛魔双修,但你空余魔性,哪有一丝佛性,它想借体重生,怎会选你”,赵玉书摇了摇头,可惜时间不够,自己修为太低,否则自己扛上两天,让不戒回东都传个信,风骚大师兄一个照面就把这货拍死了 自己这次穿越很不顺利啊,总是一幅随时要死的样子,这次怕是真要死了 可惜了我一万多两银票还没花呢 不过孙贼,想上老子的身,在蜃楼里就由着你,等出去了,到时候还得问问你徐夫人爷爷答不答应 徐夫人真扛不住了,再让不戒照脑门来一铁棍,大不了鱼死网破,想让老子陪你作孽,做梦去吧你 蜃楼法身慢慢飘向瘫倒在地的王员外,此时王员外哪还有掌控一切的风范,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做梦都想不到他这一辈子都在被一个死物利用,最终估计还会成为这个死物的口粮 “凭什么,凭什么选他,他也不是佛魔双修啊,凭什么!”,王员外奋起最后一丝余勇,猛地跳起,双掌咚的一声,使出了一招双风灌耳,狠狠击打在法身头颅两侧 然后他的双手就无法收回来了 如同黏在法身身上一样,任由王员外惊恐愤怒的嘶吼,都无法把手掌拿下 “因为我比你聪明,而且,说不定我还真有几分佛性,至于魔性,我那么聪明,可能一两年就学的很好了” 赵玉书右手不停的旋转着佛珠,这个时候能多一丝机会就多一丝,说不定出去了还有机会逆袭呢 “啊!”一声惨叫传来,赵玉书看了一眼,想吐 蜃楼法身的眼睛和嘴都微微张开了一点,一根根青黑色触手从里面伸了出来,缓慢而又坚定的挤入王员外七窍之中,顿时鲜血四溅 “蜃楼和尚,你特么要真在天有灵,看到自己的法身成了这么个玩意儿,你估计都不想成内景了”,赵玉书一身恶寒,这特么比老美拍的恐怖片还恶心,还带着几分克苏鲁,这世界真不友好 王员外的惨叫没有持续多久,估计是舌头没了或者声带碎了,只剩下细微的吸吮声和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他妈的鬼东西 赵玉书手上的佛珠转的更快了 王员外肥胖的身躯开始如同漏了气的气球一样快速干瘪,仿佛所有的血肉骨骼都被融化成汁水一样被吸食 所有人都不敢动,被王员外盯上无非就是一巴掌拍死,而被这么个东西盯上,看王员外到现在还在颤抖的样子,似乎整个吸食过程中他都是活着的 不知道现实中王员外那装晕的真身怎么样了 过了片刻,青黑色触手收了回来,一张人皮慢慢飘落在地 法身缓缓转身,看向了不戒三人 “他们没有修为,你吞他们干什么”,赵玉书看着贪得无厌的法身,冷冷出言质问 法身没有理会,继续向三人飘去 “不理我是吧,我还留着把柴刀,只要对着脖子轻轻一划,这玩意儿叫大动脉,切断了,神仙难救”,赵玉书说的当然不是要划法身的脖子,但法身立即停了下来,慢慢转向了他 “这就对了,我死了,蜃楼寺又让王有财杀了干净,短时间内没人敢去,鬼知道你又得等多少年才能有人把你找到,又得等多少年才能有人再次启动海市蜃楼,看你那么多年没动静,怕是现实中只能影响人的心智,不能自由行动吧” 法身停住了,似乎在看他 “你看,我就是那么聪明,没证据我都能推出真相,你上哪找我这种好苗子,我知道你听见我跟不戒师兄的话了,来吧,赌一把,扛住不戒师兄一棍你就赌赢了,然后天大地大,任你个内景潇洒” 法身似乎听懂了,继续向他飘去,然后在他身前一尺停住 赵玉书看着法身那依稀可见的慈祥眉眼,忍不住闭上眼,可惜了 “阿弥陀佛,如果你要找一个寄生躯体,和尚我,似乎比赵师弟更合适” 赵玉书猛地睁眼,发现不戒不知何时走到了他面前 “不戒师兄,你在说什么!” “嗯,你说这鬼物是佛魔双修,本来是看上了王员外,但发现你比王员外强太多,才果断选你,是不是?” “是” “但赵师弟你菩萨心肠没错,可一丝魔性没有,培养起来,你再天赋异禀,没个两三年还是不成的” “是” 不戒呵呵一笑:“这就对了,论天赋,咱们年龄仿佛,而我四重天,比赵师弟你要强啊” “不戒,你给我闭嘴!”赵玉书大怒 不戒得意的摇头:“论佛性,贫僧自幼在少华寺出家,佛学修为,师父说我少华百年来第一” “闭嘴,你就是一个花和尚,你该破的不该破的戒全破了,谈什么佛学修为” “我还没说完呢,之前你问我修为,我说,现在是四重天,其实啊”,不戒看向赵玉书,然后又看向法身:“你把蜃楼解开,我让你看看什么叫魔佛双修” “师兄你!” 不戒明明是用的慧空的身躯,但此时眼中竟闪烁着兴奋的火焰:“你可知道,魔王波旬?” 赵玉书心下一凉,终于知道不戒被驱逐出少华寺的真正原因,哪里是什么不遵戒律,哪里是什么没有慧根,他是太有慧根了:“师兄,我制不住你” “师弟放心,它制不住我” 不戒一把抓住赵玉书的衣领,将他从莲台上拽了下来,然后慢慢爬上莲台,坐在佛陀该坐的位置,面带微笑看着近在咫尺的蜃楼法身 “贫僧这两天常想,为何明明是天天颂念佛经的僧人却做出惨无人道之事,为何明明是玩世不恭的书生却行菩萨之事” 和尚抬起头:“难道佛不在经文中?难道佛不在大殿中?其实那么多年我都没想明白,佛到底在哪,当然现在,我依然不明白” 法身动了,无视了之前选中的赵玉书,慢慢贴近盘坐莲台的不戒,似乎直接挤进了不戒的身体 不戒双手合十,微笑着看了赵玉书一眼:“南无阿弥陀佛” 第81章 惨胜 赵玉书眼前出现几粒灰尘,让他想眨眼。 灰尘越来越多,似乎整个世界都在粉碎。 这不是错觉,高旭和圆真也忍不住闭上了眼,蜃楼世界在消失。 这证明蜃楼法身完成了它的目的,借体重生。 赵玉书看着自己也慢慢变成灰尘,突然想笑,有种灭霸打响指的既视感。 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赵玉书发现自己坐在一个摆满桌椅的大堂里,倚靠着窗户,全身无力。 摇晃了几下脑袋,赵玉书终于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龙门寺的食堂,大家进入海市蜃楼之前就是在这晕倒的。 但这里的人似乎少了许多,远不如当初一起来吃饭的数量。 不戒呢! 赵玉书踉跄几步爬起来,前方有几个人躺在一起。 赵玉书抓起一个光头,是圆真,他还活着,这很好。 然后又抓起一个胖子,胖子被抓的一晃,迷迷糊糊睁开眼:“赵兄?” 是高旭,赵玉书又松了一口气,放下高旭,四处乱看。 “赵师弟”,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一张桌子后面传来,赵玉书一个激灵,一把推开木桌,然后颓然坐在地上,声音带上一丝哭腔:“不戒师兄!” 不戒盘膝坐在地上,面带微笑。 而本来年轻俊朗的和尚,此时面容枯槁,眉毛发白,整个人仿佛老了五十岁。 “赵师弟,你的手还在,甚好”,不戒似乎对自己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微笑着看着赵玉书完好的左手,语气甚是欣慰。 看着赵玉书眼睛发红,不戒抬起手拍了拍自己圆圆的脑袋:“它就在这里,但出不来,你看,我赢了,只不过付出点小代价。” 赵玉书随着他的手看向布满皱纹的额头:“师兄,你到底怎么了?” 不戒叹了口气:“一直没告诉你,我修行了两种功法,少华寺的降魔罗汉法相,和魔王波旬的天欲魔功,试图找出用佛法化解魔功的办法,可佛法修为才到四重天,魔功却练到了六重天,下山几次,要么破戒,要么伤人性命。” 赵玉书想说话,被不戒抬手阻止:“听我说吧,你话比我还多,就让我说吧。” 赵玉书立即闭嘴。 “若我真为魔功控制身不由己也就罢了,师父可直接废我修为,问题是我很清醒,并且,发自内心的认同我自己的行为,无关魔功。” “于是我便下山,想在这天下走一走,看一看,到底我是对是错,而今日,这蜃楼大师的金身想借我的躯壳还魂,而它,呵呵,它也是魔佛双修,但蜃楼大师何等修为,佛性却也趁此压制了魔性。” “现在,他们的力量在我体内互相湮灭,它还在,但已修为全无,与我一样。” 听到这里,赵玉书急忙运转灵力看去,果然,不戒和尚周身再无一丝灵力波动,已成凡人。 “你看,我说它制不住我,不过湮灭过程中,毁了我一点生机,估计有三四十年阳寿吧。” 赵玉书再也忍不住,眼泪滴落在地。 “哭什么,若它夺你身躯,贫僧就不得不就地伏魔了,咱们现在都还活着,这不很好嘛。” “很好,很好”,赵玉书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努力点头附和。 “好了,去看看其他人吧,看还活着几个。” 赵玉书点点头站起身,与已经爬起来的高旭一起将食堂检查了一遍,除了圆真,只有两个人还活着,二十多个被拉进海市蜃楼的外人,几乎全灭。 “尸体也找不见吗?”不戒身体虚弱,只能坐在地上等几人的结果。 赵玉书摇头。 “唉”,不戒一声长叹:“扶我起来吧。” “不戒师兄,去哪?” “去看看王员外吧,他们应该都在龙门寺。” 赵玉书点点头,喊上高旭和圆真,圆真情绪很低落,师兄弟四人一起千里迢迢来龙门想要扬名,结果只剩自己还活着。 在海市蜃楼里待了三天,现实世界里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宏大的诵经声此时已经消失不见,众人走进大雄宝殿,里面空空如也。 “我现在弄不清我们到底是在蜃楼寺还是在龙门寺了”,高旭看着空荡荡的大雄宝殿,下意识打了个寒碜。 “应该是龙门寺,大殿的格局不同,龙门寺的大雄宝殿要大的多,而且佛像完整,周围也很干净,不像发生过搏斗的样子”,赵玉书环视了一周,给出了结论。 “那人都去哪了?” “一般招待贵宾,会在哪里?”赵玉书对佛门事一无所知,好在身边几个都跟佛门有不浅的关系。 “香堂。” 确定了方向,四人慢慢走向香堂,穿过两个院落,走到香堂大院不远处,两个僧人正探头探脑的在门内向外看。 “还有活人!”其中一个僧人大叫一声,很快,十几个圆滚滚的光头挤在门前,却没有一人敢出来。 “发生何事!”赵玉书上前一步,里面的僧人顿时后退。 “你们!怎么活下来的!?”其中一个僧人大着胆子问。 “我们已灭了鬼佛,不信你们可去大殿看看,方丈在哪里?” “真的!?方丈就在里面,诸位施主,快请进!” 僧人们让开一条路,赵玉书搀扶着不戒,四人缓缓进入,两旁僧人都用疑惑或敬佩的眼光看着。 不多时,四人来到一个房间,身披大红袈裟的龙门寺方丈接待了他们。 “诸位昨日进入饭堂,不久便黑云笼罩,御魔大阵毫无效果,老衲不得已急令众弟子退到香堂这里开启金刚伏魔大阵,谁料黑云并不过来。于是老衲遣人去饭堂查看,修为低的,尸骨无存,高的,也只是满目黑烟,本想今日去香江寺求援,谁料刚刚黑云突然消散,还未等老衲过去,几位施主便过来了。” 原来现实中过了一天,赵玉书点头:“不知王员外在何处?” 方丈眉头一皱:“说来也奇,王员外自从昏迷不醒之后,一直与他家人一起安置在香堂,可刚刚黑云散去之前,王员外突然口鼻喷血,此时,已经西去了。” 四人对视一眼,王员外果然死了,不过并不像蜃楼里那样被吸干成一张人皮。 “那鬼佛,当真已灭?”方丈微微探身,小心翼翼的问。 “是,其实,王员外就是鬼佛,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为的是开启海市蜃楼已图进入内景”,赵玉书简明扼要的将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不过省去了蜃楼大师之事,或许是出于对四百年前老前辈的尊重,或许是不想让更多人去寻求所谓的一步内景的办法,终归是把锅都推到了蜃楼寺和尚和王员外身上。 第82章 心魔 方丈听完故事后一声叹息:“龙门佛法昌盛,昌盛,就是人多,人多了,心思也就杂了,可惜了蜃楼大师,可惜了蜃楼寺。” 不戒心里一动:“方丈,蜃楼寺如何了?” “满寺僧人无一幸存,寺也毁了,一片残垣断壁。” 众人默然。 “待老衲去前殿看一看,确认了那鬼佛已死,便去王家给诸位讨那赏银,不过王员外便是鬼佛这事,怕是不能提了”,方丈犹豫了一下,开口劝道。 赵玉书摇了摇头,发现不戒也在摇头,两人相视一笑:“不行的,赏银可以不要,鬼佛这事,一定要说清楚,也算给死者一个交待,王员外造的孽,具体怎么赔偿,就由方丈您跟龙门的僧道们一起商量着来吧。” 方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长叹一声,点头应下。 王员外是龙门巨富,这事前因后果一旦传出去,不知道多少同道要倒霉,不知道多少人要上门寻仇,事要闹大了啊。 可如果敢不说,这几人连大家束手无策的鬼佛都能解决,天知道还有什么后手,万一牵扯到自己就麻烦了。 龙门要地震了。 四人不再多聊,慢慢走出龙门寺,赵玉书回头看向高旭和圆真:“我与不戒师兄擅自做主,对不住了。” 圆真摇头:“师兄说这些作甚,就算你们不说,贫僧也要说的。” 高旭拱拱手:“这一趟险死还生,全是依仗二位,高某虽贪财,也知道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的,赵兄说这话,是埋汰我了。” 赵玉书点点头,看向不戒:“师兄若无事,不如跟我回趟东都,我有几个同门,颇有些手段,看看是否能让师兄重新,嗯,恢复一些”。 不戒抬头看了看天空:“赵师弟,你说,蜃楼大师当初为什么要盖蜃楼寺。” 赵玉书一愣,显然没想到不戒会突然跳到这个话题:“笔记上说,他是在海市蜃楼里看到了一座庙宇,想复刻一个。” “我知道,可是为什么呢?弘扬佛法吗?” 赵玉书想了想:“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想试试。” “试试?试什么?”赵玉书听到这句话,一个荒谬又合理的念头突然升了起来。 “当然是重走一遍蜃楼的路”,不戒说的很自然,没有一丝疑惑或迟滞,似乎他就该如此。 赵玉书张了张嘴,最终低下头,将手腕上的佛珠摘下来递了过去:“师兄有此宏愿,师弟我怎能不支持,这串佛珠是香江寺住持温养多年的宝物,就赠给师兄。” 不戒没有接,反而笑眯眯的看着赵玉书。 赵玉书愣了一会,洒然一笑:“是了,天地至宝也比不过一颗佛心,是我着相了,那么师兄,佛不走还吃不吃?” “自然要吃。”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仰天长笑,笑声洒脱不羁,笑声干净清澈。 一顿饭很长,长到四人从日暮吃到打烊。 一顿饭很短,短到道别都来不及多说几句。 高旭率先离开,他要去王家,无论是买还是抢,都要把蜃楼和尚的笔记拿回来,用他的话来说,东西得物归原主,王家不配有。 圆真写了封信回风林寺,详述了龙门之行的种种,也依然略掉了蜃楼大师法身变成鬼佛的事,最终表示先不回寺了,要跟不戒一起重修蜃楼寺,并将三位师弟的安葬在新的蜃楼寺里,虽然只能做衣冠冢了。 赵玉书结了账走了,没有再跟不戒告别,夜色之下径直翻出了龙门不高的城墙,好在这里不是东都,没人在乎夜间不准出城的禁令。 离别让人伤感,赵玉书不喜欢。 夜风之中,赵玉书悠闲的向南走,想来自己才离开东都没几天,到龙门严格算来不过三天,但似乎跟过了几个月似的。 在海市蜃楼里自己的修为功法没有派到半点用处,纯粹以一个普通人的智慧和运气,外加一点点勇气完成了绝地翻盘,无论如何都值得好好写封信给书院,大吹特吹一番自己的丰功伟绩。 可赵玉书高兴不起来。 自己只是想出来散散心; 自己只是想出来看看这个新的天下; 自己是领了大师兄任务来的,到龙门只是路过; 我明明才认识一个有意思的和尚,大家明明才开开心心的大吃了一顿好菜; 我们认识了四个傻乎乎的外地和尚,然后想一起去降妖伏魔; 虽然做这件事之前就做好了准备,但谁都不想死不是吗? 可圆真的三个师弟都死了,不戒师兄修为废了,从一个美少年变成了一个枯槁老人,脑子里还多了个不知道会不会再爆发的不定时炸弹。 很多不认识的人也死了; 虽说人为财死,但赵玉书还是不开心; 世道不该是这样。 根本不该有蜃楼寺这种为了钱玩弄人命的寺庙存在; 不该有师叔祖和觉善这种王八蛋存在; 不该有王员外这种白痴加恶人存在; 这是一个吃人的世界; 跟东都一样; 屎一样的地方。 赵玉书狠狠的大叫了一声,在星空下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和无能。 这是一个低魔世界,有着远超正常封建时代的生产力和战斗力,但这些都没有转化为对普通人的福祉,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对普通人造成了更加残酷的伤害。 这是不对的; 这是不对的。 赵玉书走到路旁,随意找了棵树坐下,缓缓转动手中的佛珠; 他有心魔了。 一丝清凉从念珠传来,慢慢浸入他的识海,让他的思绪冷静下来,随后这丝清凉变成了暖意,静静安抚着他因愤怒而跳动极快的心脏。 做个好梦吧,先忘了这一切; 赵玉书深呼吸两口,将胸腹中一股浊气吐出,整个人慢慢放松。 这是一个很大的世界,不能因为自己眼前看到的几件事就下定论,要多走,多看; 既然重生一回,就好好的活。 自己不再是一个普通人了,自己有修为在身,自己有完全不同于整个世界的修炼体系,自己甚至轻松加入了顶级门派; 我就是天选之子,我就是位面宠儿,赵玉书,你要认清自己; 你有改变这个世界的责任和能力; 如果这个世界真糟糕到无法改变; 赵玉书在树下睁开了眼,眼中精芒四射; 你也要有毁掉它的能力··· 第83章 宵小 赵玉书睡着了,就在官道旁小小的树下,幕天席地。 旷野没有鸡鸣,但依然有人会叫他起床。 马蹄由远及近,赵玉书二重天的修为自然早就听到,但这里是官道,有人来往并不奇怪; 但马蹄声在他旁边停下就奇怪了。 “是此人吗?” “应该是了。” 一问一答从官道传来,然后是两人下马的声音,赵玉书睁开眼,看到两个身着劲装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都是二重天的修为。 “敢问兄台可是赵玉书赵公子?” 看赵玉书睁眼,两人立即止步,以防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个子稍高的男子拱手行礼问道。 “若附近没有人重名,那就是我了”,赵玉书站起来拍拍土,做了一个简单的伸展运动活络一下微微发酸的筋骨,随口答道。 这个时候能明确点出自己名字的,要么是东都书院那边派来的人,要么是在龙门有交集的人。 自己在龙门有没有见过这俩人?赵玉书脑海中过了一遍,似乎有印象,但非常模糊。 “赵公子莫要误会,我兄弟二人,曾和公子一起在龙门寺对抗鬼佛,这话有些难堪,我二人从头躲到尾,没出半分力,事后也是听方丈说起事情原委,才知道被赵公子所救。” 哦,原来是不戒在大殿看到了两个外人,能在索命梵音下坚持两天不露馅,这俩人也算人才。 事情结束后圆真和高旭在饭堂里找到了他们,但自己一门心思在不戒身上,并没有跟他们搭话,只记得两人醒后就自行离开了。 看赵玉书若有所思,高个继续解释:“我们寻到了不戒大师和圆真大师,得知公子连夜出城,于是一早便寻来,幸好在这遇到公子。” 赵玉书摸摸下巴:“寻我干啥,道谢吗?” 两人一滞:“道谢自然是首要的。” “那就是还有次要的咯?” 这人说话咋这么让人想揍他呢。 两兄弟对视一眼:“若赵公子方便,我们边走边说?” 赵玉书有心拒绝,自己这事件触发的密度过高了一点,人家修仙动不动闭关几十上百年,要么就是去各地采灵药拿宝贝,哪像自己天天掺和一堆阴谋阳谋。 但谁让自己就是闲不住的性子呢,要穿越到正统修仙世界里,估计活不过三集吧。 看赵玉书点头,矮点的让出马跟高个同骑,两个大男人同骑一匹马让赵玉书怎么看怎么怪。 “还没请教?”赵玉书拱了拱手。 “南阳张氏,在下张纯,这位是舍弟张元。” 南阳张氏,没听说过,不过看这位张纯一脸得意的样,应该是个名门望族。 “哦,久仰久仰,找我何事啊?” “是这样,我兄弟二人并不是刻意去参与鬼佛一事,本来我俩是去东都谈一笔生意,谈成回来,路过龙门,我们自幼就爱听神鬼轶事,一时见猎心喜,不慎卷了进去,说实话,少许银钱的赏格,我们张家还是不放眼里的。” 哦哟,富二代哦,好牛逼哦,我信你个鬼哦。 “家传至宝也不放眼里?”赵玉书冷笑,王夫人开的价码里,除了银钱外,可明确包含了一件家传宝物的。 想引动修士出手,这宝物要不是玄阶才有鬼了。 两人闻言顿时一愣,终归是张纯年长一些:“赵公子快人快语,我们也不假模假式了,赵公子开个价,把东西转给我俩,南阳张氏记公子一个人情。” 得,信息差,这俩哥们是觉得我拿了赏,所以一路追过来要东西? “不知两位,为何认为我拿了这宝物呢?” 张纯还未说话,张元终于忍不住:“怎么,若你不是为了宝物,难不成还是为了龙门的众生!” “闭嘴!不得对赵公子无礼!”张纯怒喝一声,张元立即乖乖闭嘴。 “赵公子莫怪,舍弟年幼,口无遮拦,回头我定好好教训他。” 赵玉书看着这兄弟俩一唱一和,不由想笑:“罢了,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东西我们确实没拿,若你们真有兴致,不如回去问问王家,说不定能从他们手上直接买到,来,马还你,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 说完赵玉书翻身下马,悠哉悠哉的继续往南走。 两兄弟驻马片刻,迟疑了一下,终归是没有追上去。 “大哥,就这么放那小子走?我看他也就修为一重天”,张元有些愤愤,殊不知这是赵玉书的习惯,走到哪都隐藏一点实力,时刻降低别人的防备心。 “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张纯冷冷道。 张元一愣:“大哥,我的意思是···” “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张纯又问了一遍。 张元顿时垮下脸:“只看,不说。” 啪的一声,张纯抬手一巴掌抽在张元脸上,顿时一个掌印出现:“这是教训。” “大哥教训的是”,张云捂着脸,不敢抬头。 “看到什么了?”张纯打完,没事发生一样继续问。 张元回忆了一下:“两样东西,一个是他腰间那把横刀,灵力充沛,是把好兵器,另一个是他手腕上的佛珠,佛气充盈,一看就是高僧常年把持的,大哥,是哪件?” 赵玉书做梦也想不到,世界之大,奇人更是层出不穷,这张元竟然天生有一双神眼,能直接看透沾染灵气的宝物。 “是那把横刀”,张纯略一思索,给出了答案:“按照龙门方丈的说法,王有财那个肥猪才是鬼佛,这么一个常年修习鬼道功法的人,根本没办法长时间戴着那个佛珠,更不敢放家里当传家宝。” “可那把刀,我看品质虽好,但最多也就玄阶下品。” “哼,龙门本地土财主,能拿出什么好东西,可惜了,对咱们的事没用。” 两兄弟同时发出一声长叹,张元突然眼睛一亮:“大哥,咱们傻了,横刀没用,但横刀和佛珠一起,难道还劝不动一个长老吗!” 张纯摇头:“人家就那两件东西,怎么会都卖给你。” 张元一声冷笑:“他识相,就会卖,如果不识相,咱们一文钱也不用花。” 张纯大张着嘴,似乎第一次认识这个弟弟:“你疯了不成!这人能搞定鬼佛,指不定有什么手段!” “行了大哥,咱们当时也在那里,这小子就有点小聪明,阴死了觉善和老肥猪,最后王有财指不定是怎么死得,再说,若咱们再不使点手段,你我就等着被正房那支扫地出门吧,话说回来,弟弟我这双眼对正房还有几分用处,大哥你呢?” 第84章 雨中的邂逅 赵玉书自然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到底是他穿越的时间太短,虽然对这个世界的恶有了一定的认知,但终归没真真切切的发生在自己身上,连鬼佛这种险些丧命的灾难都被不戒给一力承担了。 所以他即使知道了一个人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能把道德底线拉低到什么程度,依然无法形成天然的警惕。 赵玉书从怀里摸出大师兄给的地图,看着上面标注的几个地点,忍不住一拍大腿:“他娘的,巧了么不是。” 地图上大师兄让他顺路能拜访的城池里,恰好就有南阳。 不过要去的不是南阳张氏,而是南阳书院,也是,自己作为这个世界top1大学顶级学术研究院的代表,要去也肯定是各地高校啊,除非是老教授退休回家,否则一般家族哪配让自己一个堂堂天机阁六先生候选登门。 得,恐怕这路上还得跟那对倒霉兄弟再碰面了,希望他们不要再缠着我要东西,老子又不缺钱。 走不多时,天空慢慢飘满了乌云,片刻后稀稀拉拉的小雨落了下来。 这时候就看出赵玉书这个现代人对古代的了解到底有多么的少了,古人如果要出远门,斗笠蓑衣几乎是必备的,而赵玉书就只能淋雨了。 赵玉书望着天空纹丝不动的雨云和越来越泥泞的土路有些无语,他尝试用灵力遍布全身用来挡雨,嗯,有效,不过委实有点浪费加扎眼,而且这并不能解决一脚踩下去噗叽一声的恶寒感。 赵玉书前后看了看,无人,果断释放灵力挡雨,还好徐夫人和承影给力,一时半会倒不用担心灵力枯竭,至于扎眼,咱这引灾体质还怕这个? 绝了,老子堂堂一个修士,竟然被区区一场雨搞得如此狼狈,早知道穿越前该熟读工科知识,火枪咱不想,好歹搞个水泥制作方案过来啊。 好在官道终归平日里走的人多,道路一定程度上压实了,小心点走还勉强能避开泥潭。 顶着雨走了小半个钟头,背后传来一阵车马声,赵玉书让到路边,四五辆马车排成一队从身边缓缓压过。 十几名身穿蓑衣的壮汉骑马佩刀紧跟着车队,发现灵光四溢的赵玉书时,虽然没有多余的动作,但个个肌肉紧绷,似乎随时要拔刀。 赵玉书看了看车队,没有插旗,看起来不是镖车,而且车内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应该是某个富家的家眷,赵玉书没有运转灵力去听人家说话,自己这个惹麻烦的体质,还是少做些容易引起误会的举动的好。 车队慢慢消失在雨幕中,赵玉书松了口气。 可刚走没几步,哒哒的马蹄声急促的从前方响起,赵玉书忍不住挠头,别他娘的是冲我来的吧。 一名骑手骑马冲了过来,看那身打扮,应该是刚才车队护卫之一。 来人勒马停在赵玉书身前,似乎有些迟疑,但看着赵玉书瞪大眼看着他的样子,还是开口:“这位公子,我家主人说,雨大路滑,若公子愿意,可以捎带公子一程,车里喝口温酒,解解乏。” 呵,还有这等好事,你要是一头泡面头手里再拿个木雕,说一句一口酒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害处的,我是不是该学某个拿把竹剑的少年说:我喝不起。 “好意心领了,萍水相逢,不便打扰,替我谢过你家主人”,呵呵,好心人或许有,不戒就是,但不戒这种好和尚可不多,更多的是张家兄弟那种对你有所图的人。 骑手闻言也不多话,当即调转马头回去。 赵玉书犹豫了一下,顿时施展浮光掠影,整个身体化作一道虚影,几个呼吸间便赶上了车队。 赵玉书没去打招呼,而是直接身子一转,从一旁的田地中绕了过去,随后在雨幕中发足狂奔。 根据他现在的灵力储备,可以在遮挡雨水的同时开启踏影步足足半个时辰之久,倒也不怕灵力耗尽。 春雨最是连绵,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不过这是好事,有这么一场雨,今年庄稼的收成会不错。 后方车队,骑手策马来到第二辆车窗前,拱手回报:“小姐,那人不肯。” “那便算了。” 车内再无其他话语传来,骑手再次抱拳,打马向前去了。 “小姐,那人有何特殊之处?我看长得倒平平无奇”,马车内,一位女子慵懒的斜躺在软榻上,一名丫鬟模样的少女正替她捶腿 “并无特殊之处,只不过一个一重天修士,竟然奢侈到用灵力挡雨,不知是傻还是炫耀,觉得有点意思罢了。但出门在外,能帮一把是一把,说不定他日便是一桩善缘,至于相貌,在意那些作甚。” 少女撇撇嘴,心说若真是个长相天怒人怨的邋遢汉子,你理会他才怪。 “不过小姐,你盛情相邀,他却不领情,宁愿冒雨赶路,真是个怪人。” “这世上修士少之又少,哪个不觉得自己是天纵之才,有些古怪性格也正常的很。” 女子提起温在暖炉里的酒壶,直接对嘴喝了一口:“可惜他无福消受这壶好酒。” 赵玉书突然有了一丝丝后悔,小半个时辰后雨还没停,虽然天气不算冷,但夹杂着雨丝还是有一股子阴凉气,弄的他浑身不自在。 灵气得留一半以防万一,不能再跑了,好在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驿站(唐代称邮驿,咱们是架空,不理会这些,直接叫驿站好了)。 赵玉书一头钻进驿站,里面已经有不少人避雨,虽说驿站一般专为朝廷所用,闲杂人等是不能进的,但不知是法度松弛还是驿丞个人大发善心,看到赵玉书过来,便立即有人将他迎了进去,并送上一碗热水。 “雨天冷,公子赶紧喝碗热水暖暖身子,小心着凉。” “谢过老丈,您是驿丞?” 赵玉书接过茶碗,诚心感谢。 “呵呵,驿丞此时不在,老朽就一洒扫杂役,公子先去火炉旁烘下衣裳,咦?”老丈看着赵玉书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不由愣住:“您是,上仙?” 老人在驿站干了一辈子,也算见多识广,没有失态。 “修为低得很,不值一提。” 赵玉书谦虚两句,端着碗走到一堆炉火旁,此时这里已经坐了几个人,看衣着打扮都是行脚的商人。 看他过来,立即有几人让出一个空隙给他坐。 赵玉书微笑谢过,就地一坐,加入扯淡大军,嗯,有前世绿皮火车的感觉了。 来来回回无非是最近几个市镇的行情如何,偶尔聊一聊与辽国的军事冲突,再聊一聊某个下野官员的风流韵事,房间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直到一阵马蹄传来; “驿丞何在!” 第85章 酒逢知己 原来是官眷。 一般老百姓到驿站,莫说人家不让进,就算像今天这个老杂役这样放你进来躲雨,大家也绝对是客客气气的,敢这么直接喊驿丞出来迎接的,必然是官府的人。 老杂役手忙脚乱的跑出去,但并没有让众人出去或躲起来,看样子驿站可以接待外人已经是潜规则。 这个时代的王朝统治力已经弱到这种地步了吗? 车队进了驿站的小院,老杂役招呼了几个年轻人帮他一起出去替官眷们拴马,一群五大三粗的护卫挎着刀走进大堂,扫视了一圈,将几个坐在桌子旁的脚商赶了下去。 “下去坐!” 脚商们不敢反驳,赶紧跑过来挤在火炉旁,一圈已经坐不下了。 一位身穿蓝白裙装的年轻女子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似乎没看到围坐一圈的人群,径直走向被护卫收拾干净的桌子,杂役忙不迭的跑来,弯着腰在一旁等待吩咐。 “你是驿丞?”问话的是个中年侍女。 “老朽不是,驿丞大人身体不适,在家休息,有什么需要,您吩咐我就行。” 侍女拿起一张请柬模样的东西递了过去:“这是我家大人的名帖,你看着伙房有什么,捡些好的做来,若有酒水,先拿几坛。” 老杂役恭敬接过名帖,打开一看,顿时满脸不可思议的看向坐在上首的女子,正想说些什么,被中年侍女一瞪,急忙闭嘴退下。 随后杂役招呼几个帮手各自忙活,护卫们分出几人去各处警戒,其他人挤在剩余的桌子旁坐下。 两拨人泾渭分明,赵玉书等人又开始闲聊起来,只是话语间不再涉及官员野史,毕竟旁边就有一位官眷大小姐坐着呢。 赵玉书六识敏感,很快就察觉到好几道目光盯住了自己,不禁长叹一声,本以为外面阴雨连绵,屋内视野不清,自己一身黑衣混在这里不容易被看出来,可聊天聊的开心忘了彻底隐藏修为,一个修士在一群普通人堆里坐着,岂不就是夜空中的萤火虫? 紧接着他听到有人站了起来,然后更多人站了起来,虽然他背对着那群人,依然猜到最先站起来的是谁。 蓝衣女子手轻轻一压,所有下人和护卫顿时老实坐了回去,只有跟她同乘一辆马车的丫鬟依然侍立在她身旁。 别过来别过来,别找我别找我,赵玉书做着无用的祈祷。 周围的脚商们慢慢安静下来,看着官眷小姐走过来有点不知所措。 “公子,好巧啊。” 赵玉书回过头挤出一个笑脸:“是啊,好巧。” “可愿意过来喝杯酒?” “好啊。” 赵玉书从不是一个矜持的人,也不是一个怕麻烦的人,要不然也不会一进东都就去添香楼,一遇事就掺和。 人家第一次邀请,大家不熟打个哈哈各走各路,第二次又碰上,还亲自相邀,总得给人家一个面子的。 赵玉书跟周围的谈友们拱手告别,跟着蓝衣走到桌前相对坐下,老杂役此时先端了几份腌菜过来,身后一个年轻帮手抱着一坛酒放在护卫们的桌子上。 “酒放这里来”,蓝衣招了招手,年轻人有些惊讶,但不敢反驳,老老实实把酒放了过去。 砰的一声,蓝衣一掌拍在坛口,封泥应声飞出,一股淡淡的酒香飘散出来。 蓝衣凑近坛口,小巧的鼻子微微动了动,随后秀眉微皱:“不好。” 老杂役急忙赔罪:“偏远地方,都是些自酿的浊酒。” 蓝衣手一摆:“算了,你们拿去吧”,护卫们大喜,急忙把坛子抱走。 蓝衣看了站在身旁的小侍女一眼,侍女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酒壶:“可不多了哈。” 赵玉书全程看着蓝衣的一系列动作没有说话,这一行连同侍女护卫近二十人,只有两个是修士,一个就是眼前的蓝衣,修为自己看不透,说明至少三重天,而另一个则是护卫中一个不起眼的中年汉子,二重天。 眼前的女子算不上多美,远不如福王郡主的冷艳,不如云姑的雍容,也不如墨儿的傲娇可爱,跟自己那个贵重妹妹柳如兰更是没法比了。 但她却由内而外的透露出一股子慵懒,毫不做作,给人一种躺在沙发上晒太阳的猫的感觉; 主打一个我想怎样就怎样的随性; 跟不戒似的; 合我老赵胃口。 “好酒不多,咱们一人一半”,蓝衣拿起两个酒杯,一人倒了一杯:“温酒我在车上喝完了,这壶是我自己酿的,跟公子平时喝的可能不太一样。” 赵玉书端过酒杯,不由一愣,他是喝过酒的,跟王渊和欧阳志喝过不止一次,这个时代还没产生成熟的蒸馏法,酒大多都很浑浊而且度数很低,像前世剑南烧春那类疑似蒸馏酒并没有出现,至少他在东都的时候从没遇到。 所以他从没喝尽兴过。 但眼前这杯酒,不一样。 酒香浓郁,清澈见底,好东西啊! 赵玉书举杯一饮而尽,忍不住眉眼弯了起来:“好!” 蓝衣大惊:“公子,不能这么喝的!” 赵玉书笑道:“我知道,度数高嘛!” “度数?” “呃,就是,酒劲大,哈,好久没喝到这么给力的酒了,过瘾!”,赵玉书把杯子向前递,意思是,再来一杯吧妹子。 蓝衣眼睛一亮:“公子以前喝过这种?”边说边又给他满上一杯,旁边的小侍女眼一瞪,欲言又止。 “有些日子了,在我家乡,有几种很不错的,比如茅台、剑南春、五粮液啊等等,虽然我也没喝过几次,太贵了嘛”,赵玉书陷入美好的回忆,浑然不知对面的女子眼睛已经瞪成了铜铃。 “我,我本以为,这种酒只有我能酿,竟然这么多吗,是我见识短浅了,公子家乡何处?” 完了,露馅了,要说诗词还能用古人流传下来做托辞,这特么刚刚亲口承认了自己喝过这些酒,人家去那边一打听,没有,这可咋搞,唉,喝酒误事啊。 “啊哈哈哈,在下西京人士,都是小作坊的,不好找,等下次有机会,我回去给你带几坛子来”,大家客气客气把这事忘了吧。 “好啊,我未来几年估计都要住南阳,公子什么时候方便随时可以来找我”,蓝衣妹子一拍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玛德,这不是,逼老子走科技路线么。 赵玉书平时爱吹牛没错,但答应人家的事从不毁诺,这是一个男人的行事底线,不就是酿酒么,听这妹子的意思,这酒是她自己酿的,她能搞出来我就不能? “一言为定,最多两年,我肯定给你送上门。” 第86章 有形无影 赵玉书看着举在半空中的白嫩手掌有些愣。 呃,要击掌为誓吗? 若真是现实中的古代,哪个女子也不会轻易做这个举动,好在这个世界女性地位很高,所以这个动作似乎也很平常。 老赵小心翼翼的抬起手伸了过去,蓝衣妹子啪的一声完成击掌。 老赵猛然想到,这似乎是自己穿越后,第一次跟女孩子有肢体接触,怪难为情的。 看起来这位姑娘真是个爱酒之人,不谈酒的时候,懒散寡言,一谈到好酒立马变了个人。 两人于是开始针对蒸馏酒开始讨论,从口感到制作,从黄酒到米酒,从白酒到西域的葡萄酒,老赵觉得反正露馅了,索性放开了说,把自己前世喝得各种美酒点评了一遍。 足足小半个时辰,饭菜上了一整桌,两人犹自你一杯我一杯聊个不停。 酒壶终于倒空,妹子跟赵玉书碰了最后一杯,一饮而尽,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惹得旁边小侍女的眼瞪得更圆了。 “与公子一番交谈,当真获益匪浅,啊,还没问公子高姓大名。” “赵玉书,西京人士,当下在东都白马书院求学,奉师长命出门办事。” “原来是白马书院的高才,小女兰灵,有礼了。” 兰灵?没少字吧?后面不加个王吗枣庄王? 两人同时起身正式见礼,赵玉书犹豫了一下:“蓝色的蓝?” “兰花的兰,灵动的灵。” “好名字!” “赵公子过奖,赵公子这也是要去南阳吗?” 赵玉书点了点头:“要去拜访一位师长。” 兰灵眼一亮,结果还没说话,旁边的小侍女突然插嘴道:“小姐,老爷让我们等他。” 赵玉书顿时明白,这丫头是暗示自己别想着跟人家小姐一路同游的好事了,于是乖巧接话:“真是不巧,我这行程还紧得很,待我忙完,定去南阳携美酒拜访,想必兰府应该好打听。” 话音刚落,不知谁喊了一句雨停了,脚商们最怕耽误行程,纷纷起身向老杂役道谢离去,赵玉书也趁机告辞离开。 待赵玉书走后,兰灵狠狠的瞪了小侍女一眼:“多嘴!” 小侍女嘴一噘:“我说的是实话。” “难得遇到个有趣的人,我早就说吧,时不时结个善缘,说不定哪天就有好结果呢,算了,再拿壶酒来。” “没了,你俩把今天的份额喝完了。” “····” 没人陪着喝酒,兰小姐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样子,吃菜也吃不出好滋味,手里把玩着空荡荡的酒杯吃一口菜叹息一声。 雨过天却未晴,依然是阴沉沉的,地上也是泥泞不堪。 此时已经过了正午,按照小侍女的说法,兰灵要在这里等她老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赵玉书决定尽快赶路,尽量跟她的车队错开的好。 于是赵玉书施展起浮光掠影,脚程变得极快,一下午除了偶尔歇脚,一直在用灵力赶路,速度比之快马全力奔跑也不差,待到太阳落山之前便赶到一个小镇,随意寻了客栈住下。 跟兰灵的交集没太让赵玉书放在心上,除了一个一两年后的许诺,他不认为会跟这个小酒鬼发生点什么,缘分这东西,太虚了。 而且自己似乎有种招惹麻烦的体质,说句不好听的,两年后能不能全须全尾的活着还说不定呢。 花点钱让伙计弄了桶热水,赵玉书好好泡了个澡,洗净了这几日来的疲惫和风尘,鬼佛事了后,自己甚至没好好洗个澡。 然后他掏出了一堆东西,一把横刀,一盒银针,一团丝线。 横刀是师兄给的福王府事件的战利品,用来防身或者掩人耳目,自己虽然从没学过剑法和刀法,但短剑和匕首类玩的不错,横刀能凑合用用,找个机会学一门上好剑法就行,先放一边。 银针是从书院医女那里买来的,也从她那学了一点点飞针的手法,自己技术一般,但在对阵小天师时立了大功,这东西主打一个勤学苦练,现在勤学没机会了,得回书院继续交钱学,暂时只能苦练,先达成一个小目标,檀中穴百发百中吧。 最后就是一团丝线,是墨儿送的天蚕丝。 用大师兄的话来说,这东西水火不侵,刀枪难断,如果能弄成背心,那就是一件上好的软甲。 可这么巴掌大一团,别说背心,织个手套估计都只能织一只,还得是露指头那种。 总不能在手腕上弄个发射器,线头上放个挂钩,学蜘蛛侠biubiu的放蛛丝来回晃荡吧。 赵玉书自嘲一笑,正待把丝线收起来,突然猛地一拍脑门。 自己真是傻了,怎么会忘了这个。 心思一动,一把几乎透明的短剑出现在手中,无影无形之剑,承影。 当初拿到承影的时候,赵玉书想着自己要不要去学一门御剑术,但一来这是个低魔世界,御剑术并不那么容易学到,这点还好,书院不愁没秘籍;但二来,小天师原地站桩摆pose的傻样过于深入人心,如果赵玉书与他修为相当,小天师摆pose的时间能让赵玉书杀他几十个来回。 但有了这个天蚕丝,概念就不一样了。 赵玉书将天蚕丝绑在承影的手柄上,另一头拴在自己手腕,猛地将承影一甩。 短剑无声无息的飞出,哚的一声插在了墙上,直至没柄,短剑和手腕之间,哪怕开了眼窍,不借助光芒根本无法看清丝线的存在。 老赵手腕一动,丝线绷紧,唰的一下,承影倒飞而回,速度极快。 老赵一个驴打滚扑倒在地,承影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钉在了身后的桌子上。 玛德,险些扎自己身上。 虽然差点误伤自己,不过赵玉书很开心,这可比御剑术强多了,自己靠极快的步法和神出鬼没的踏影步拿着一击必死的徐夫人不停骚扰近身暗杀,然后还有一把看不见的剑在几丈范围内时隐时现,冷不丁给你来一下,一对一只要大家修为差距不是很离谱,谁能单挑过我? 不过自己堂堂一个书院弟子,不该吼着天地浩然正气长存,然后刚正面吗,这路子怎么越走越像刺客? 管他呢,老人家说得好,管他黑猫白猫,能逮着耗子就是好猫,咱是二十一世纪的好青年,不要像风骚男他们这些老古董一样迂腐。 老赵飞快说服了自己,满意的抱着天蚕丝进入梦乡,墨儿是个好姑娘啊,贴心··· 第87章 祭神? 接下来两天,赵玉书就马不停蹄的赶路赶路再赶路,除了吃饭睡觉拉撒一刻也不停。 这个世界龙门到南阳的距离大约四百公里,就是足足八百多里,按照赵玉书现在的速度,全速赶路只需要两三天便到。 但古代的交通条件委实离谱,且不说路况多差,这时候可没有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基建狂魔给你当后盾,当真是遇山绕路遇水也绕路。 足足三天,赵玉书才赶到九峰山一带。 “阴司借路,生人退避!”漫天的纸钱在细雨丝中飞舞,赵玉书站在路边,看着一个神婆一边向天空挥洒纸钱,一边扯着极其难听的嗓子嚎叫。 神婆背后是几个壮硕的汉子抬着一只巨大的猪头,后面一辆小车上放满了五谷,再后面四名七八岁的童男童女每人捧着一摞被红布盖住的东西,最后是几十名满脸忧色的村民。 应该是祭神,只是不知道是祭拜的哪个神,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赵玉书静静的看着队伍走过,抬脚走向前方的村子。 天色渐晚,本来老赵想就近找个驿站随意对付一晚,可一群南方来的军爷直接包圆了驿站,根本不让外人进,显然是带着军情来的。 而此时竟偏偏又下起雨来,直接在野外对付也成了难事,无奈之下,赵玉书只能趁着最后一丝光亮赶路,紧赶慢赶到了这个小村,恰巧碰上祭神的队伍。 这么晚了,看这队伍的方向是进山,可别出事了才好。 赵玉书摇摇头,走进村子,四下寻觅起来。 普通的山村,哪怕靠着官道,也不会有客栈这种东西。 老赵没有盲目到随意找一家去敲门,而是直接跳到高树上观察了一下整个村子的布局,然后冲着最大的院子而去。 两世的经验,无论城镇还是村落,最大的屋都是领头的住的。 屋里有微弱的灯光,村里人会过日子,舍不得点多少灯,一般睡觉前会一家人聚在堂屋里点一盏灯唠家常。 赵玉书敲了敲院子的木门,屋里说话声顿时一滞。 “哪个?”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老丈,在下是东都士子,路经此地,官道上驿站被军爷们征用了,想求个借宿之所。”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门房被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老人提着灯笼走了出来。 “让公子久等了,家里孩子去山里了,只剩老婆子和儿媳小孙,安顿了一下。” 赵玉书弯身行礼:“冒昧打扰,如果不方便,老丈随意指点一处,能遮风挡雨即可。” 老丈打开院门:“公子说的哪里话,老朽家里虽不富裕,总还能给公子收拾一间干净屋子的,外面冷,快进屋吧。” 走进堂屋,老丈招呼老婆和儿媳去给赵玉书弄碗热水解乏,赵玉书一一谢过两位妇人后,便坐在简陋的饭桌前与老丈随意攀谈起来。 “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南阳,奉命拜会一位师长。” “那这一路真是辛苦。” “还好,老丈,我进村之前,看到有一队祭神的队伍,这么晚了还要进山吗?” 老丈闻言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赵玉书急忙道:“是在下冒昧了。” 老丈摆摆手:“没什么,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咱们靠着九峰山,自然要拜山神的,至于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进山,不是不敢说,是怕说出来,平白吓到公子。” 哦哟,不会又扯上什么鬼怪吧,我可真是不想沾这事了,我一点都不好奇的。 “老丈请说,我胆子大的很”,赵玉书左手按住右手,忍住抽自己脸的冲动。 “说来话长,公子请喝茶”,老婆子端了两碗热水送来,里面飘着几根茶叶,随后和儿媳一起抱着小孙子坐在一旁,显然也是要一起讨论的。 “九峰山很大,但山神只有一个,听说是咱大唐太祖皇帝亲自敕封的,平日春秋两季,周围数十个村子都会去祭拜。” 赵玉书点头,每年春种前和秋收后去祭神,这在很多地方都是风俗,为的是祈求风调雨顺,感谢丰收,但现在早过了春种了。 似乎看出了赵玉书的想法,老丈喝了口水:“这不是出了怪事吗。” 旁边的儿媳插嘴道:“大家都做梦嘞。” “做梦?” “嗯,大家都梦到山神了。” 老丈解释道:“得大半个月了吧,开始只是几个小孩子说梦到山神说饿,问他们要吃的,小孩子的话嘛,大家当个笑话听,谁知道过了几天,几个大人也梦到了。” 托梦?赵玉书摸摸下巴,在前世这玩意儿都存疑,在修仙世界理论上完全可以做到,不过山神托梦要吃的委实有点离谱,那么大片山,你堂堂山神,想吃点啥还至于从老百姓手里要? “就这么的,越来越多,俺也梦到过,大概五天前吧,老朽招呼整个村问了这事,除了不会说话的娃娃,大家伙都说梦见了,这几天老朽让村里青壮去周边几个村子打听了一下,都遇到这事了,只是不像俺们村这么厉害,俺就急忙请了神婆过来。那个公子啊,如果你今晚也梦到了,莫要害怕。” 赵玉书点点头:“老丈放心,在下胆子是不小的,不过在下还是不懂,梦到就梦到了,毕竟是山神,奉上些祭品也罢,为何非得晚上上山呢?” “唉,这神婆做了两日法,在村里摆了祭坛,可没用啊,然后昨儿晚上,山神说,再不给吃的就要降灾了,大家这才火急火燎的准备东西,弄了大半日,连夜上山去山神庙奉上。” 赵玉书明白了,村民不是不给,是在自家村子里摆了祭品,可山神不领情,甚至有点生气,然后大家迫不得已,才要赶在今晚之前上山。 可赵玉书想到路上听到神婆喊的那两句话,不禁有些疑惑,山神是开国皇帝亲自敕封的,按照这个世界的说法,开国皇帝确实有气运加身,那么他敕封的守护神,怎么也跟阴司扯不上关系,那神婆为什么会喊:阴司借路? 儿媳怀里的小孙子打了个哈欠,显然是困了,赵玉书识趣的不再聊下去,被老丈带到一个小小的偏房,老婆子抱来一堆厚厚的稻草铺在土炕上,赵玉书谢过,和衣而睡。 第88章 失踪的贡品 赵玉书并没有做梦。 这不奇怪,毕竟昨晚祭品已经送上山了,等天亮村民们安全下山这事就算结束了。 虽然对山神索要贡品这事,以及神婆诡异的口号老赵还心存疑虑,但自己所学的浅薄的知识都是用来跑路打架的,在鬼神之事上委实不专业。 于是赵玉书早上悄悄在床铺上放了一锭银子,然后跟老丈打过招呼后就准备启程了。 紧接着,一声从远处传来的叫喊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出事啦!” 玛德,老子是被死神小学生附体了吗! 一个青年村民一路狂奔进村,飞快的跑到赵玉书所在的院子里,一把抱住老丈的腿:“村长!出事啦!” 村长脸色早就变了,但毕竟年纪在这,还能勉强维持住冷静:“好好说话!出什么事啦?” “孩子,孩子····” 村长一惊,顾不得赵玉书还没走,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扯住青年村民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孩子怎么啦!?” “孩子丢了!” 老村长身子一晃,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孩子都是希望,孩子丢了这四个字,对所有的父母都是天塌下来一样的噩耗。 赵玉书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即将摔倒的老丈,将他慢慢放在地上:“老丈您先宽心,先听明白再说。” 随后赵玉书向屋里喊话,让老婆子弄了两碗水来,递过一碗给一脸惊恐的青年:“先喝口水,慢慢说,报官没有?” 青年接过水碗一饮而尽,惊疑不定的看着赵玉书,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给这个陌生人听。 “公子是东都来的,你快说!”老丈喝了一口水,缓过一口气,声嘶力竭的催促。 青年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报了!天没亮我们发现孩子不见了,寻了一圈没找见,二虎哥直接去报官了,我回家报信,其他人还在找!” “老丈莫慌,说不得只是走丢了”,赵玉书轻声安慰,心里却打了个突突,结合昨日听到的信息,他对山神索要的贡品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想法。 “昨晚,你们一直在山神庙里吗?”赵玉书问道 “没有,我们抬了猪头和祭品进去,神婆说让童男童女留下来跟她在里头跟山神赔罪,让我们在外面守着,莫让虎熊一类的进了去。” “神婆现在在哪?” “还在山神庙,人傻了,一个劲的说山神爷饶命,其他的啥也不会说,四个孩子都不见了!” 赵玉书站起身:“老丈,我去一趟,看能不能帮上忙,你带路!” 老丈正想说什么,赵玉书拍了拍横刀冲他笑了一下:“没事,在下也是修士,真有什么事,也多少有些用处。” 赵玉书自问不是圣母,但出身普通家庭并且接受过新时代高等教育的他对底层有种天然的同情心,更何况这是几个孩子。 “事不宜迟,你指路,我带你走!”赵玉书扯住青年汉子的腰带,浮光掠影发动,两人化作一道残影冲出村落。 “神仙啊,有神仙帮忙,没事的,没事的。”老村长抹了把眼泪,安慰着同样痛哭流涕的老婆子。 山路曲折,走不到一半赵玉书就不得不将青年放了下来,因为青年吐得太厉害了。 赵玉书有些抱歉,想当日自己被张洪带着飞,也是吐的一塌糊涂,这自己学会了步法就把之前的怂样忘了,委实不该。 老赵搀扶起村民,两人尽力向山上走去,好在为了祭祀山神,村里好歹修了条简陋的山路上去,虽然下了一夜雨有些湿滑,但赵玉书修为在身,还是没耽误多少时间。 山神庙修在山脉中村子这边靠近山顶的一处平坦地方,规模不算大,也就一间大屋,据这个村民说,类似的山神庙有好几个,都是附近几个村子各自修在离自己村近的地方。 山神像是一座泥塑,只看相貌赵玉书也不认识,而此时山神庙内外十几个村民都惊慌不已,显然没有一个主事的。 赵玉书看了看庙宇与雕像,总觉得有点奇怪,但又一时说不出哪里奇怪,自己似乎漏了什么。 “阿蛋,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不是让你去找村长吗,村长呢?”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狐疑的看了赵玉书一眼,开口问道。 “俺去了,村长让这位,这位仙人带俺回来”,被叫做阿蛋的青年结结巴巴的回答。 “仙人?!”中年男人下意识后退一步,惊疑不定的看向赵玉书。 “闲话莫说,找到孩子没有?” 中年人摇了摇头:“附近都找遍了,几个身手好的往更山里去寻了,没有找到人,也没找到野兽过来的痕迹,仙人,您说咱这莫不是真的得罪了山神爷了吧?” 赵玉书瞪了他一眼:“别说没得罪,就算你们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怨气也发不到孩子头上,否则那还是山神吗,叫山鬼算了!” “哎哎哎,您可小点声,您是仙人自然什么都不怕。”中年人喃喃说了这么一句,赵玉书不由有些生气,但想到确实这山里人世世代代都靠山吃饭,对守护神有着不亚于皇帝的敬畏,自己确实说错话了。 “神婆呢?”赵玉书四下看了一眼,没有发现阿蛋口中已经傻掉的神婆。 “一个没看住,跑了!” “跑了!?” 赵玉书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出了那么大的事,唯一的目击者兼祭祀活动发起人,还是一个年迈的老神婆,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儿竟然没看住? 中年人有些尴尬:“她这不是傻了么,就一直跪那里说啥子山神饶命,叫她也不应,打她两巴掌也不停,大伙着急找孩子,就把她自己放庙里,您来之前我们偶然进去一看,人就没了”,看赵玉书生气,中年人急忙辩白,修士对他们的威慑力也很恐怖的。 听了中年人的话,赵玉书立即觉察到一丝不对:“把你们剩下的猎户叫过来!” 很快,几个村民跑了过来,因为是祭祀,几人也没有穿猎装,也没有背弓,看起来跟一般村民差不多。 “仙长有什么吩咐?” “有没有人擅长追踪?” “俺们常年进山,追踪是看家功夫。” 赵玉书一挥手:“跟我进庙,你们看看神婆从哪跑的。” 众人走进山神庙,猎户们飞快开始查看神婆留下的踪迹,时不时庙内庙外的来回跑,而赵玉书则围着神像转起来。 玉鼠的记忆虽没了,但机关百解自己也抽空看了一点,他首先要确定的,就是这里有没有机关密道。 “仙长,找到了”,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赵玉书转过身,一名猎户皱着眉头:“俺们看了一圈,这昨晚刚下的雨,她肯定得留下脚印,不过,这脚印不对啊!” 第89章 难寻的线索 当中年人之前说找不到孩子进山的痕迹的时候,赵玉书就笃定要么庙内有密道,要么就涉及到超自然力量,也就是修士的力量,结合之前村民的梦和神婆的话语,这事九成九涉及修士,只是不知道这修士是人还是山精野怪成精,甚至又是一座蜃楼金身一样的东西。 在庙里转了一圈,以他的眼力没有发现密道,他便更加确认了这一点,这也是他最怕的一点,他修为太低了。 涉及修士之间的争斗,修为不是全部,但也占了大头,他两次击败高手都是依仗着各种天时地利甚至人和,不然以他的能力跟黑衣或者小天师过招的资格都没有,炮灰都算不上。 而且自己走的是刺客路线,而这山神玩的是诡异路线,很明显的法系,虽然刺客克法师,前提是你俩级别差不多,还得先找到人家。 人家能玩托梦,这像是二重天能干出来的操作吗?而这次自己身边并没有不戒高旭那样的同伴。 孤军作战呐,赵玉书背着手陷入沉思,这个时候最理智的方案就是抬腿跑路,自己继续去南阳,只要离了九峰山地界,这山神闲得蛋疼才会追着自己不放,而如果自己现在硬要掺和进去,就是摆明了要对着干了。 只要自己能放下几个素不相识的孩子。 “呵,他妈的,老子可不是圣母婊”,赵玉书吐了一口唾沫:“老子单纯就一中二圣母而已,我就干你了,山神!” 赵玉书狠狠瞪了一眼山神像,转身出了庙门,当务之急有两个,一是找到孩子,二是找到神婆,找孩子毫无头绪,但神婆终归留下一丝线索。 “哪里不对?”赵玉书跟着猎户走出庙门,来到一处没有被杂草覆盖的地方。 “仙长您看,神婆年迈,脚步迈不大,可您看这个脚印,还有下个脚印,中间隔了足有丈许!” 一丈足有三米多,这个跳远水平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能做到的,除非她有修为在身,而按照村民的说法,这人就是一个普通神婆。 为了确认,猎户带着赵玉书又走了一段,确定并没有看错或遗漏,每个脚印都是如此。 “能追下去吗?” “能,只要留下痕迹,就能追!”猎户们信心满满。 “事不宜迟,走!”一行人毫不迟疑的钻进了深山,循着踪迹追踪而去。 当赵玉书等人钻进深山不久,又一个村民跑回了山上。 “二虎哥,报官了么?” 原来这就是跟阿蛋兵分两路的二虎。 “报了,县里老爷说,正好有位朝廷委派的上仙到南阳赴任,路过咱们这,正离得不远,老爷已经派人去请了,今天就能到!对了,阿蛋可回来了?村长来了么?” 听到二虎的回话,留守的几个村民松了一口气,有县里老爷做主,还请了上仙来,这事就算真是山神爷不满,也得给上仙几分薄面。 “这就好了,阿蛋回来了,还带了位仙长一起来,据说是村长请的。” “仙长?咱们村哪里请得起仙长?别被江湖骗子骗了。”二虎一脸不信,平日里他们这等小山村,一辈子也未必能见到一次修士,就算见着了,也不会有交集,这些人竟然说村长能请到一位仙长出手,第一反应就是遇到骗子了。 “二虎哥你可不敢瞎说”,阿蛋一听急了:“我亲自带仙长来的,仙长直接拉着我跟飞的一样就过来了,要不是我不中用吐了几次,仙长都能直接飞上山!” “还真有仙长,那仙长呢?”听阿蛋这么一说,二虎吓了一跳,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说仙长的坏话,万一被仙长听到自己说人家是个骗子,指不定怎么炮制自己呢。 “跟大彪他们几个进山了,说是找到了神婆的踪迹····” 神婆的踪迹一点都不好跟踪。 赵玉书拔刀砍掉一根横伸过来的树枝,深一脚浅一脚踩在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烂叶泥上。 猎户们的追踪效率越来越低了,刚开始有清晰的脚印可以直接追,等没有路了之后就找被压折的草地,等草地也越来越少林子越来越密之后就只能找碰断的树枝等等;而且神婆的方向并不是直线,找到一个线索后,往往要好几个猎户散开来半天才能找到下一个。 “你们其他找孩子的猎户呢?有没有什么手段叫他们来一起帮忙?”赵玉书有点急了,慢一刻孩子就多一分危险。 “回仙长的话,他们早早四散开就找人了,如果没结果,一般会到晚上才会回山神庙,咱们走了这么远,怕是不好联系了。” 赵玉书一咬牙:“这么着,你们凭经验,给我指个最可能的方向,我先去追,你们继续在这里找,如果有什么发现,你们用些惯用的手段通知我。” 猎户们面面相觑,很明显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合适的东西,毕竟本来大家并不是来打猎,装备都没带在身上。 过了一会儿,一个猎户一拍大腿:“狼烟怎样?”其他几个猎户一听纷纷附和,春雨刚过,柴火很难点燃,但只要点起一小堆火,再在上面覆上潮湿的枝叶,就会浓烟滚滚。 定下约定后,几个猎户快速聚在一起,按照之前神婆的行动轨迹,大致指出一个方向,赵玉书不再迟疑,一个箭步直接上树,借助浮光掠影在树冠上飞奔起来。 眼前皆是无穷无尽的山峦和树林,若不是天空出了一丝太阳,只要赵玉书敢落地,不要片刻就得迷失方向,而他现在跟迷路也差不了多少。 赵玉书抹了一把汗,站在一个山头,这是附近的最高点,开了眼窍的他足以看到昨晚寄宿的村庄的轮廓。 “总得有迹可循吧”,赵玉书极目远眺,沿着来路的方向,看到了小小的山神庙,被春雨洗过的屋顶干净如新。 赵玉书心里再次升起古怪的感觉,这个感觉从第一次见到山神庙就有了,与灵力无关。 ‘听说是咱大唐太祖皇帝亲自敕封的’,老村长的一句话浮现在脑海,赵玉书死死盯住山神庙。 大唐,已经开国四百年了··· 第90章 新线索 难怪刚才在山神庙感觉不对,太新了,哪怕是翻修重建,也会有以前老建筑的影子,而那座庙是由内而外的新,最多百十年的光景,一丝真正的古意也无。 这不是最早的山神庙。 赵玉书眯上了眼睛,目光从山神庙沿着老神婆的踪迹一路伸展到深山,一片青绿之间,隐隐约约有灰色露出。 赵玉书纵身跃下,朝着自己发现的地方疾驰而去。 两匹快马飞奔在官道上,朝着九峰山而来,马上是一男一女,男的人近中年其貌不扬,脸上有一丝忧色,女的则透露出一股压不住的焦急与跃跃欲试。 “大人,老大人已经去调配人马,咱们为何不再等一等?”中年人皱着眉头道。 “人命关天,晚一刻孩子们就多一分危险,再说,随时能用的人手都是凡人,若再想找个修士,不知何年何月。” “按县令的转述,那山神怕是有古怪,你我的修为,恐怕不好应付。而且您是第一次独立负责这种事····” “好了,我们职责所在,不必多说了”,女子秀眉一皱,打断了中年男人的话。 这二人正是二虎下山报官后官府请到的两位恰好路过附近的修士,因为二人有官职在身,遇到这种事自是不能推脱,只不过二虎报官近,县令几经周折请到二人却又花了番功夫,若不是一路快马换个不停,断断来不了这么快。 即使如此,二人赶到山神庙也已日落。 哪怕是经年老猎户,深夜进山也是噩梦,而修士在没沟通天地之前,在自然伟力面前也无比渺小,故而两人只得停留在山神庙一夜再做打算。 村长遣人带来了吃食和猎户的装备,外出寻觅的猎户们也都回来了,在询问事情的原委的时候,二人才发现原来竟然已经有一个修士入山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你们是说,这修士是村长请的?”中年人有些疑惑,修士比之凡人已经不能简单的用高高在上来形容了,一个小山村的村长,能拿出什么好东西请动一个修士出手? “啊,具体咋回事俺们也不知道,也没向村长细打听,反正那位公子一早就进山追神婆了,留俺们接着找线索,可俺们再找下去就太晚了,就回来了。”一个跟着赵玉书的猎户恭恭敬敬的回答问题。 “那位公子是找到什么线索了吗?”女子凑过来问。 “应,应该吧,他让俺们指了一条最可能的路追过去了,后来俺们又找了一会,那个方向是没错的。”猎户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应道。 “好,明日一早你们带我们过去!” 赵玉书在傍晚时分找到了自己在山头看到的那片灰色,本来没多少距离,可当赵玉书靠近后,天空又开始下雨,这导致哪怕以他的感知能力也无法清晰的辨别方向。 更难受的是,当他爬上树顶,周围都是雨蒙蒙一片,无法再准确的定位。 于是赵玉书直到太阳落山,才勉强凭着记忆和幸运找到了地方。 赵玉书看着眼前坍塌了一半的破旧庙宇,长出一口气; 总算他娘的找到你了; 一个明显老的多的山神庙。 这座庙也明显是重修过很多次了,但终归是过于老旧,不得已被放弃。 老赵抬步走进山神庙,只剩一双脚的山神雕像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匍匐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应该是神婆无疑了。 赵玉书审视了一圈,没有找到几个孩子的痕迹,这让他心里的担忧又多了一分。 已经一天了,哪怕没出事,几个孩子又饿又怕之下,恐怕也不好受;而山神费尽心思掳来童男童女,真的会没出事吗? 赵玉书小心翼翼的走向神婆,虽然一眼望去此人没有灵力在身,但那一蹦三米远的脚印可实实在在的说明这不是个普通的神婆。 “你可千万别死了,我还指望问你点东西呢”,赵玉书抽出横刀,火纹流转,只要这个老神婆没有三重天以上的修为,凭着自己的两件神器加神功,老赵有把握全身而退,一半以上概率反杀。 横刀轻轻在神婆身上拍了拍,神婆微微动了一下,赵玉书全身肌肉一紧,左手放在袖中,徐夫人悄然浮现。 “山神爷饶命···”神婆头轻轻抬起,含糊不清又声嘶力竭的说出几个字。 老赵最怕的情况出现了,说实话,现在神婆蹦起来跟他打一架他都不怕,但如果疯了可就真麻烦了。 老赵眼珠子一转,将横刀收起,走到雕像旁傲然站立:“你这厮,事情办好了吗!竟还敢向本神求饶!” “山神爷饶命!山神爷饶命!”听到赵玉书的话,神婆一个激灵清醒了许多,跪在地上疯狂磕头。 你可别磕死了哎,赵玉书吓了一跳,这么大年纪你一不小心磕死了,我找谁问话去?不过看样子装神弄鬼这招好使,继续。 “闭嘴!回话!”赵玉书在嗓音中灌注了灵力,哪怕破庙四下里漏风,竟然也玩出了层层叠叠的回声感,跟立体音响似的。 神婆吓得一抖,不敢再磕:“老身,老身已经尽力了,这一村子就四个合适的童男童女,山神爷饶命啊!” 果然是这老东西干的坏事! “哼,本神让你怎么做的,你自己再说一遍!” “山神爷您让老身准备童····” 轰隆一声雷响,老神婆话刚说一半,顿时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赵玉书急忙冲过去试探了下鼻息,还有气,但很微弱,短时间内不可能醒过来了。 这声雷来的太是时候,是巧合还是山神的警告? 赵玉书不太相信这是山神的手笔,不同于龙虎山的五雷正法,这道天雷实实在在,劈到人身上哪怕修士不到内景也够呛扛得住,如果真是山神所为,大可以直接劈死赵玉书,老赵连躲避的能力都没有。 巧合?未免太巧了吧。 但无论如何,赵玉书线索似乎断了,但老赵知道线索没断。 “你这装神弄鬼的东西,肯定还有后招吧,且让老子看看你能躲多久!”赵玉书重新抽出横刀,对着黑暗的夜空,眼中似有火纹流动。 第91章 杀意涌动 一声惊雷炸醒了山神庙里的人,所有猎户本能的拿起放在身侧的弓箭和猎叉,而那两位修士则只是睁开眼。 “小姐,不太对。”中年男修士四下看了一眼,虽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但修士的本能让他不由得汗毛倒竖。 “不是普通的春雷。”女修士动了动小巧的鼻子:“哪来的花香?” 山里有花粉并不奇怪,但夜雨连绵,就算有花粉也断不可能在此时飘进庙里。 女修士脸色一变:“屏住呼吸!” 中年人闻言立即运转灵力封住口鼻,但到底还是慢了一拍,登时只觉得脑袋一晕,晃了一下头之后,满眼看过去似乎视野被蒙上了一层血红,一股压抑不住的冲动涌起,他想杀人! “陈叔,闭目运功!”女修士一声断喝,中年人被大喝声猛然惊醒一瞬,虽然只是一瞬,对一个修士来说,一瞬也勉强够了。 中年人立即盘腿打坐,周身灵力运转,不停的压抑着那股狂躁的杀意:“小姐,咱们中招啦!” “废话!” 女修站起身,从袖口中露出两支峨眉刺:“可不止是咱们中招。” 一声嘶吼在山神庙中响起,女修对面,十几个村民猎户双目血红,肌肉不自然的隆起,甚至有一股灵力若隐若现。 “不可能···”女修喃喃道。 修士乃天地宠儿,无论你是王侯将相还是凡夫俗子,能修行就是能修行,不能就是不能,除了大唐历代帝王不知用什么方法能诡异的代代皆是修士,全天下名门大派也无法做到这点。 而一群再普通不过的猎户突然就变成了修士,这比天塌下来的几率还小。 女修定睛再看,终于发现了端倪,这群人只有波动,却无灵力运转,换句话说,他们没有雪山气海,只是不知道被什么方法临时获得了灵力,这让女修长出了一口气。 呼的一声,一名猎户猛地一跳,凭空越过大半个山神庙,如猛虎下山一样向女修扑来。 女修柳眉倒竖,就地一个旋转,一把扯住猎户的胳膊,顺势将猎户扔飞出去,非是她不能杀掉猎户,只是这些猎户明显为人所控,本质上还是普通人;当然若到了紧要关头,那就顾不得这许多了。 被甩飞的猎户落地后一个翻滚,立即如同猎豹一般四肢着地趴在地上,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死死的盯住女修。 而其他猎户也同时转过身来,如同狼群一般包围了过来。 在刚刚那一刹那的交手中,女修发现这些猎户的力量和敏捷都有了至少一重天的水准,若一两个人她还能留手,十几个人围过来,不计生死的围攻下,若她再留手,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女修峨眉刺抽出,刃尖上寒光转动,一看就不是凡品,而她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坚定。 “小姐,他们为何不攻击我?”中年人努力睁开眼,在灵力压制下,那股杀意不至于控制他的心智,却也让他暂时无法援手。 听到中年人的话,女修眯了下眼睛:“他们把你当同类了?” 这群猎户确实都只盯着女修,而对坐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的中年人没有投入一丝关注。 还不待中年人答话,庙外又传来几声吼叫,是在外面值守的村民,而这次,吼声更大了。 “小姐,这毒越来越猛了”,中年修士脸色难看,脸色已经变得通红,眼眶中也开始充血。 女修脸色一变,看着眼前的猎户,身上的气息也渐渐浓郁起来。 作为朝廷钦命的官方修士,她有先斩后奏的特权,这个时候如果她够狠心,立即出重手斩杀庙内的猎户,然后再应付还没冲进来的村民,还是有很大赢面。 但她终归还是心软了一瞬,这些只是普通的村民,或者说,他们也是受害者。 中年人叹息一声:“小姐,逃吧。” 作为自幼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中年人太了解自家小姐的秉性,想杀她早杀了。 “陈叔···” “你先走,他们不会攻击我,等明天天亮,如果我没事,再去寻你。” “不行,若你有事···” “若我也成了他们那样,到时候小姐想法子制住我,再找老爷给我治好,总得留老陈我一条命吧。” 女修白眼一翻:“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再不走来不及了,快走!”咔嚓一声,山神庙的大门被撞碎,一群双眼通红的村民扑了进来,女修猛一跺脚,凭空掠起,撞开窗户冲进夜雨中,而她身后,一群野兽一般的村民吼叫着扑出,紧随其后。 不知是巧合还是下意识,她逃的方向正是赵玉书走的方向。 坍塌了一半的旧山神庙中,赵玉书嗅到一丝花香。 这么大的雨,怎么会有花香? 赵玉书下意识的又闻了两下,顿时头一晕。 大爷的,老子脑残了,明知道有问题还再吸两口,初中做化学实验都没这么勇。 赵玉书一个踉跄坐倒在地,只觉得心口一热,一股浓郁的愤怒涌了上来:该死,这些人都该死! 看着黑暗中倒在地上的老神婆的轮廓,赵玉书用横刀撑着站起身,一步步向她走去。 杀了她,杀了这个拐卖孩童的恶棍,她死有余辜! 赵玉书举起横刀,手腕上一丝柔光在黑暗中弥漫出来,赵玉书眼中的血红倏然消退。 赵玉书猛地后退一步,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刚刚竟有如此重的杀意!着了人家的道了! 老赵看向手腕的佛珠,不得不感慨这东西真是自己最实用的宝贝,目前对自己的帮助仅次于徐夫人,香江寺老住持真舍得给东西。 刚才那股花香从哪来的?赵玉书用灵力封住口鼻,右手火纹横刀,左手徐夫人浮现,脚下随时准备用踏影步。 警惕的等了片刻,并没有发现敌人的下一步行动,刚刚打算松口气的老赵突然听到了刺耳的摩擦声。 老赵回过头,之前还倒地不起的神婆正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而摩擦声正是她那变得如钢爪般的指甲在青石地砖上划过的声音。 老神婆张开嘴,一双獠牙露出,浑浊的双目充满血光。 下一刻,老赵终于知道之前那一蹦一丈远的脚印怎么来的了··· 第92章 窥视 当的一声,利爪砍在横刀上,发出一声金铁交鸣的声响。 巨大的冲击力让赵玉书手臂一麻,忍不住连退两步。 这老神婆此时单从力量上来说,竟完全不逊于专练体魄的二重天修士! “艹,你金刚狼啊!”老赵甩了一下手臂,自己严格来说走的是敏捷路线,跟力量型英雄正面对拼实属不智,而且看这老神婆此时满眼血红,嘶吼不断,显然早已失了神志。 刺客跟一个不怕死不怕痛开了狂暴的坦克刚正面?我傻啊? 于是老神婆下次一扑,赵玉书在她眼前瞬间消失,下一刻,火纹横刀狠狠的从背后横切过来。 老赵避开了后脖颈子这一致命要害,老神婆还有用,就算杀也不能现在杀,赵玉书还需要从她嘴里问出点东西,甚至直接通过她找出背后装神弄鬼的山神。 当的一声,老神婆被老赵蓄力一击直接打飞出去,背后的粗布衣服被割开一个口子,撕裂处有火星闪动,是火纹横刀自带的火灵气。 然而老神婆皮都没破,凭血肉之躯硬生生扛下了这次攻击。 赵玉书不淡定了:“金钟罩?” 老赵看了下左手的徐夫人陷入了犹豫,火纹横刀破不了防,徐夫人应该没问题,徐夫人两次出手,一次直接宰了明显修为高的离谱的外景黑衣,一次直接废了一看就贵重至极的小天师护身法宝,单论攻击力,赵玉书相信别说老神婆,山神本尊来了也未必敢肉身接徐夫人一击。 可这么一下下去,老神婆死定了,自己留活口的目的也废了,所有线索又得中断。 赵玉书纠结,可老神婆不纠结,就地爬起来之后,老神婆大吼一声,指甲竟然又长了一截,这时不止是眼中,连身上竟然也有血气浮动,赵玉书定睛看去,忍不住大吃一惊,此时老神婆身上的灵力波动竟然让自己看不出深浅。 换句话说,就此时的战斗力而言,神婆至少已经是三重天。 “艹!”赵玉书又骂了一句脏话,恐怕不得不下死手了,这么弄下去,谁知道这货会不会还接着进阶?别特么整到最后给爷整个内景出来。 不过这真的是山神的能力吗?他有这水平,还犯得着弄小弟来整我?直接本尊出手不完事了? 从刚才的惊雷到现在神婆的变化,赵玉书对幕后所谓的山神的能力,疑惑越发多。 轮不到他多想,神婆双腿一蹬,整个人几乎化作一颗出膛的炮弹,挟着狂风呼啸而来,赵玉书不敢迟疑,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在黑暗中形如鬼魅,与神婆战成一团,火光和斩击声在黑暗中连绵不绝。 九峰山下,一处私人庄园中,随着一声惊雷,两个人同时惊醒。 “阿元,怎么回事!”一个高个青年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心悸,披着外衣走出房门,看到身旁同样起身出门的弟弟,疑惑问道。 “大哥,山里,我看到一股不寻常的灵力波动,但具体是什么东西看不清。” 这两人正是在龙门外试图向赵玉书索取法宝的南阳张氏兄弟张纯张元,二人最近也到了九峰山地界,正在自家家族的一处庄园休息。 “天地异象,难道有至宝出世?”张元一念至此,顿时满目兴奋的看向大哥,在大哥这种普通修士眼里这只是一道惊雷,最多凭修士的直觉觉得有问题。 而在自己眼里,这几乎波及整个九峰山的灵力波动就是实实在在的天地异象,这就是机缘!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进山!”张纯虽谨慎,却也不是胆小怕事之辈,加上家族压力,既然弟弟说有可能有至宝,那就值得去拼一拼。 于是雨夜之中,两人也不骑马也不带凡人家丁护卫,各自施展步法飞速向山里冲去。 从山神庙里逃出之后,女修士几次想回头,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她感觉到身后的猎户气息竟然越来越强,竟有了二重天的气息,现在回头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拖住陷入重围。 现在看来除了逃,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在所有人刚中招的时候就以雷霆手段将所有人杀干净,但自己又不是魔修,于是只能继续逃。 自己逃了有多久?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哪怕自己三重天的修为也不可能这么无限制的逃下去,好在身后的嘶吼声越来越少,有不少追踪者都掉队了,或许再逃上一时三刻,自己就能摆摊追踪,好好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来思考应对之法。 天空时不时有闪电打过,女修在奔跑中,借助闪电划破夜空的一瞬,远处幽深的密林之中,似乎有一座建筑的轮廓。 女修来不及多想,身子一转,径直向刚才那瞬间一瞥中的方向冲去。 半个时辰前,老赵凭着神出鬼没的身法与神婆在狭小的空间里纠缠,左手的徐夫人被他收了回去,腾出左手双手持握火纹横刀,每次抓住机会便对神婆的手腕或后腿弯处狠狠斩下,虽然依然不能破防,但哪怕是纯粹的钝击,十数次后也彻底打断了神婆的几根骨头,废掉了神婆的行动力。 神婆嘶吼着趴在地上,用尖锐的指甲不停刮擦着青石地砖,哪怕双腿不能动,依然用唯一完好的右手想要支撑着爬起来扑向赵玉书。 老赵走过去,盯着老神婆看了一会,倒转刀柄,对着后脑duangduang几声砸下去,老神婆终于晕了过去,身上的血气虽然还在,却淡薄了许多。 老赵试探了一下神婆的鼻息,还有呼吸,老赵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玛德命真硬,换自己一把年纪被揍成这样,估计都得换本书重新穿越了。 临时解决了眼前的麻烦,老赵颓然坐倒在地龇牙咧嘴起来,刚刚持续不久的战斗中,自己终归是没学过什么招式,只是凭本能和肌肉记忆出招,一个不慎左肩被抓了一下,五道爪痕深可见骨。 自己怎么就没想着问医女要,不,买几瓶伤药呢,前世十几年小说白读了?不知道金疮药和蒙汗药是居家旅行必备吗? 只能凭灵力来修复了,闭上眼休息一会,老赵猛地一睁眼,门外一道蓝白色身影呼啸着冲了进来··· 第93章 怎么是你? 破庙里竟然有人! 被一群嗜血猎户在雨中追了半个晚上的女修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看起来安全的地方,刚冲进去,黑暗中竟然有人坐在里面,以逸待劳? 女修来不及思索,峨眉刺交叉,猛地向前一分,一道十字剑光疾掠而去。 当!火星四溅! 横刀由下至上划出一道弯月,撩在剑光上,火星和剑光一起破碎,下一刻,女修眼前一个模糊,那个轮廓化作一道残影在视野中消失不见。 好快的剑光! 好快的身法! 两人心中同时生出一个念头,但动作不停。 女修落地,单脚一撑整个身子在空中一旋,右手峨眉刺精准向右方一点,挡住横劈过来的横刀,左手峨眉刺猛然脱手,激射而去。 咚,峨眉刺钉在早就腐朽不堪的香案上,女修站在原地浑身发凉,一动不敢动。 后心处一丝让人心悸的锋芒直透识海,她有一个感觉,这个时候自己若是敢轻举妄动必然会死。 自己虽然冲进破庙的时候没有心理准备,但自己的应对应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而且对方修为在自己之下,横刀全力劈砍也能被自己轻松挡住,但这个人最后到底怎么消失又怎么出现在自己背后的?当真有这种速度的步法吗? 赵玉书强忍着左肩的剧痛握着徐夫人,这人谁啊,一见面招呼都不打就动手,虽然自己看到这人冲进来的一瞬间也想动手来着,但修为差了一截,没人家快··· 好在自己踏影步在黑暗中几乎无敌,浮光掠影也是夜战利器,哪怕境界落后,对方依然被自己克制的死死的。 可惜天蚕丝承影一直没机会好好练练,不然自己甚至不用踏影步就能跟这位五五开。 “山神的人?”赵玉书想着要不要先卸掉对方一个胳膊啥的,正琢磨卸哪只的时候,随口套套情报。 “嗯?”女修一愣,觉得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问你话呢,嗯什么嗯!”呵,是个女人,刚才黑不隆冬的没看出来嘿。 轰隆,又是一道惊雷,闪电照亮了整座破庙,女修转过身:“赵公子!” “兰灵?”老赵手一抖,下意识把徐夫人收起来,好在闪电光亮只持续一瞬,兰灵注意力全在自己的帅脸上,根本没注意到徐夫人。 “怎么是你?”两人异口同声; “你怎么会在这?”再次异口同声。 赵玉书张了张嘴,严重怀疑只要自己一开口,必然又是俩人一起说:你先说。 于是他决定不说话,伸了伸手示意兰灵先说。 “我后面跟了一群猎户,他们不知道被什么控制了,变得很嗜杀,而且修为在不停增长,我们得想办法躲起来。” 嗜杀,修为不停增长,听着耳熟啊;老赵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打瘫在地上的神婆,略微思索了一下:“按照你的说法,这群人修为不停的增长,那我们在这山里是逃不掉的,我有个行险的办法,不知道兰姑娘可敢一试?” 兰灵随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地上那一团黑影:“这是?” “带队祭祀的神婆,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不过她跟你说的那些猎户,表现一样。” “既然现在没更好的办法,且就听赵公子吩咐。” 赵玉书点了点头,远处已经听到了隐约的嘶吼声,于是他不再迟疑,走回半间不漏雨的地方,拿起横刀,默默运行不戒教他的法门,在地上画了一个火红色不那么圆整的圆。 “赵公子,你这是?”兰灵有些不知所以。 “一个朋友教的法门,或许有用。” “或许?” “嗯,如果没用,咱们接着跑。”老赵微微一笑,就地坐下,牙一呲:“有带伤药没?” 九峰山另一侧,张纯张元兄弟俩周身闪耀着灵光并肩在山林中狂奔。 在黑暗的雨夜山林中找一个目标并不轻松,否则赵玉书也不会费那么大功夫。 但若是目标明确,很多对凡人来说堪比天堑的障碍对修士来说不过是灵力消耗多寡的问题罢了。 而张元的神眼,就能清晰的找到目标。 “大哥,这山的灵力很怪,非常驳杂,而且,非常,暴躁”,张元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暴躁?山怎么会暴躁?” “就是,一般的山地,只要没有灾害,我看过去灵力哪怕有多寡,但都很平和,而我眼中这山,灵气一直翻腾不息。” 张纯愣了一下,仔细理解了一下弟弟的意思:“那还能找到你之前看到的那股波动吗?” “看不到,不过有几条灵气都在一个方向上,如果有东西,必然在这个方向!” “走!” 两人顿时加速,快速向张元看到的方向冲去,而这个方向,正是古老的山神庙所在。 赵玉书和兰灵此时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围几个红眼猎户四处乱找,但始终没有靠近这个火红色的圆圈,最终找了半天一无所获之后迷茫的离开破庙,四散到不知何处去了。 老赵和兰灵齐齐吐出一口气,老赵的左袖被扯下来一块当做绷带缠在左肩,虽然袖子不怎么干净,但好在他有灵力在身,倒是不怎么担心前世的感染问题了。 兰灵随身携带的伤药效果很好,这才半个时辰,左肩已经没多少痛感了,只要不乱动。 “赵公子,没想到这个圈真有这等妙处。”兰灵坐在地上,衣衫也有些脏乱,但她似乎毫不在意,反而伸着手指似乎想戳一戳那个圆圈。 “主要是散发一些让野兽不喜欢的气息,同时隔绝灵力的作用,道理简单也易学,但效果确实不错,尤其是在野外露宿的时候,你如果想学,我可以教你,我朋友不会介意。” 兰灵摇了摇头道:“谢过赵公子了,不过我不喜欢学东西,又累又麻烦。” “确实,我也不喜欢学习,我进书院几乎一天课业都没上,唯一动笔的地方好像就是被罚抄了十几遍院规···” 兰灵忍不住笑了:“赵公子委实是个趣人,若是寻一干净酒肆,再拿一壶赵公子家乡的好酒,那就再美不过,可现在这个局面,赵公子可有什么想法?” “想法嘛,还是有一点的,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没问,兰姑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94章 红脸与白脸 “昭武校尉?!” 老赵看着兰灵手里举着的牌子,一脸不可置信。 “赵公子好大胆,见了本官还不参见!”兰灵下巴一抬,眼含笑意看着一脸懵逼的赵玉书。 “哈,在下堂堂书院学生,有见官不拜的特权你不知道吗!”赵玉书啪的也亮出书院木牌,鼻孔朝天。 两人哈哈大笑一阵,赵玉书收起木牌:“当日在驿站,本以为你是官眷,原来你自己就是六品校尉,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公子谬赞了,说我是官眷,倒也不算错,家父确实在南阳为官,这次小女就是陪同家父一同赴任的。” 哦豁,二代啊,厉害厉害。 “那兰姑娘怎么会掺和到这里来?” “山神祭祀出事,山民去报了县令,县令直接快马去找了我,我来不及等我爹,先带着一位长辈来了,你在驿站也见过。” 赵玉书想起那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修士,点了点头:“有印象的,他人呢?” 兰灵叹了口气,将山神庙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赵玉书也将自己遭遇的事简略一讲。 “这么说,是这个山神在操纵花粉迷惑这些人的心智,同时还赋予他们临时的灵力?”兰灵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目前看,这种可能性最大,只是我不明白,如果山神能有这种能力,目的是针对谁呢?我吗?如果祂真想杀我,何不直接一道天雷劈死我呢?”老赵目前得到的情报实在太少,无法推断出有用的结论。 “按赵公子你的说法,这里是最先的山神庙,那你说山神会不会就藏在这个庙里?” 赵玉书摇了摇头:“刚才你问我对现在的局面有没有什么想法,有一点的,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兰灵摇头。 “山神庙,更早一点的山神庙,我去你们之前的地方看过,那里太新了,最多不过一百多年,而山神敕封是四百年前的事了,然后我就找到了这里。” 兰灵眼睛一亮:“原来这里才是真正的山神庙!” 谁知赵玉书竟然摇头:“不确定,九峰山很大,我在来时一个村民说,周边的村子都在离自家近的地方修建了山神庙,少数也有四五个,那么,现在咱们所在的地方,是唯一的吗,或者说,是当初太祖皇帝敕封时的那座吗?我对神灵一说没什么研究,不知道兰姑娘知不知道,敕封山神,会同时在多个地方敕封吗?” 兰灵恍然:“不可能,帝王敕封守护神,只会有一座庙宇,而且,而且”,兰灵环视了一下四周:“这太小了。” 是了,这可能是更早一些的山神庙,但依然不是最早被敕封的场所,但神婆为什么会跑这里来呢?那些孩子又被带到了哪里? 赵玉书的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神婆身上,线索还得从她身上找啊。 连夜的战斗和逃跑,让两人都有些身心疲惫,于是老赵四处寻了几根藤蔓,将老神婆捆在神台旁,然后和兰灵一起倚靠着一根断掉的石柱闭目养神。 一夜到天明,没有再遇到意外,这让赵玉书反而觉得有些意外了,似乎不招惹点什么不符合他现在的人设。 那阵让人变异的香味似乎只发挥了那一次作用,不知道是山神只能搞这么一次还是发现二人有了防备就不再尝试。 不过这终归是个好消息,天亮了,雨过天晴,视野清晰了许多,很多事也可以去做了,比如,审问老神婆。 赵玉书虽然刚穿越就被狠揍了几天,但让他下手去审问别人还是差点意思,不过现在有兰灵在,虽然兰灵也不是专业人士,只是挂职一个武将位子,但俩人一起做事总好过一个人干瞪眼。 于是兰灵将手放在老神婆额头上,掌心灵光涌现,片刻之后,老神婆哎哟一声,缓缓睁开眼。 “啊!山神爷饶命啊!”老神婆睁开眼,根本没看眼前是什么人,嗷的一嗓子就哭喊着求饶。 好,算是恢复正常了,嗯,如果傻了也算正常的话。 大白天的,老子再审,你总不能再给个晴天霹雳吧。 于是老赵咳嗽了一下,开始故技重施:“给本神闭嘴!” 兰灵一愣,瞪大了眼睛,您哪位啊怎么就本神了? 不待兰灵出声,赵玉书怒目圆睁:“河神,本神的事,你就不要插话了” 河神?兰灵一脑袋问号。 老神婆听了却是一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兰灵,迅速又低下头:“山神爷饶命,河神娘娘饶命,老身该做的都做了呀!” 兰灵不是个笨人,听到老神婆的话,顿时明白了赵玉书的用意,当下脸一绷:“你且莫要惊慌,好生回山神的话,若你无罪,本神自会替你美言几句。” 兰灵一本正经的说完话,心里却不停的默念河神勿怪,这也是为了救人,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祈祷的是哪条河的河神。 “嗯,本神问,你答!若你真无错,本神不仅不会怪你,看在河神的面子上,还会奖励与你!”说完赵玉书偷偷给兰灵竖了个大拇指,兰灵悄悄吐了吐舌头,白了他一眼。 “山神爷发问,老身不敢撒谎!” 好嘛,看样子恢复一部分神志了,不是个纯疯的了。 赵玉书沉默片刻,给足了神婆压力,突然开口:“本神让你做的什么事,你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山神爷梦里嘱咐老身,给您准备童男童女,老身准备了呀!” “本神让你准备多少?” “您说多多益善,可这木坪村就四个合适的,已经全找来了!” 原来那个村叫木坪村,老赵点了点头:“木坪村就四个,其他村子难道没有吗!” 老神婆一滞,把头伏低:“其他村的,还,还没有请老身过去···” “哼,没请你过去,你自己就不会过去吗,这点小事还用本神来教?!” 老神婆趴在地上,不敢反驳。 “罢了,时间紧迫,也怨不得她,不过你这厮却也办事不利,你说,山神让你把童男童女送到哪里?” 赵玉书扮完了红脸,自然就轮到兰灵来扮白脸了。 “山,山神庙啊。”神婆有些迷糊。 “是了,本神问你,你送的那地方,是山神庙吗?”兰灵终于点出了重点,他俩这次审讯的目的,就是想办法搞清楚真正的,最老的山神庙到底在哪。 为了配合兰灵,赵玉书适时冷哼一声:“看起来本神多年不发威,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连本神的居所都给忘了,哼哼,好的很呐!” 第95章 山神使者 老神婆听到这里,似乎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晚您如此愤怒,降罪于老身,是老身的错,是老身的错!” 误打误撞了吗?赵玉书和兰灵对视一眼,之前赵玉书就疑惑于神婆为什么会傻掉,按理说她为山神办事,山神为什么会把她吓傻,还不停的说山神爷饶命;现在看来,还真有可能是山神愤怒她把祭品带错了地方。 “错了,就要认罚!”赵玉书大声说了一句,同时给了兰灵一个颜色,兰灵立即接上:“本神看她也是无心之失,山神你宽宏大量,何不给她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赵玉书假装沉吟了一下:“也罢,本神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老神婆也是立即磕头:“多谢山神爷,多谢河神娘娘!” “好,你将童男童女,在今晚子时之前,送到本神座前。” 老神婆一愣:“他们不是,已经被您接走了吗?” “放肆!本神从未见到童男童女,你是想说本神诓骗你不成!”赵玉书顿时大怒,灵力喷涌而出,激的四周灰尘四散。 兰灵叹息一声:“你这婆子,忒也无礼,本神好心为你求情,你竟虚言诓骗,你好好想想,童男童女到底去了何处?” 神婆愣在原地半天不曾说话,显然是现在的信息与她之前的经历相悖,让她大脑过载了。 赵玉书犹豫着这时候要不要催一催,正想开口,却被兰灵轻轻拉了下袖子给阻止了。 就在这时,老神婆突然啊了一声,把赵玉书吓了一跳。 “知道了,我知道了,老身那晚只看到山神爷的使者来接走了孩子,然后没过多久山神爷您就发怒了,原来那根本不是您的使者,老身被蒙蔽了!山神爷您大发慈悲,再给老身一次机会,老身一定给您带够足够的童男童女!” 山神使者?赵玉书眼一眯:“你连本神的使者都不认得吗?” 老神婆低着头:“他伏行似鹿,身披草叶藤蔓,老身眼拙,误以为就是您的使者···” 兰灵咳了一声:“若给你这次机会,你可知去哪里找回这些童男童女?” 老神婆低着头身子颤抖,一言不发,老赵和兰灵顿时明白,这老神婆根本没辙,她是打算去其他村子再骗几个过来。 “看你这样子,本神很难相信你能把童男童女安全带过来,甚至你连本神居所在哪都不知道吧,本神还是换个有用的人吧”,赵玉书叹息一声,手掌抬起,灵力在手掌中翻涌,似乎随时要一掌按下去。 “山神爷饶命!小的肯定能办好!肯定能,您的居所就在此地向西二十余里,小的怎会不知!山神爷饶命啊!”呵,应该是实话,都从老身吓成小的了。 咚咚咚的敲地声再次响起,赵玉书觉得差不多了,当即灵力一吐,老神婆白眼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你是朝廷命官,这个拐卖残害孩童的混账东西,按照大唐律法,该怎么处理?”赵玉书拍了拍手,看向兰灵。 “我的意思,就地杀了,不过我爹马上就要到了,他认死理,肯定要先审再杀”,兰灵叹了口气,拿起藤蔓重新将老神婆捆起来:“且扔在这里,她要有命熬到我爹到这儿就算她幸运,熬不到中途死了,也是她该,赵兄,咱们接着如何?” 赵玉书摸了摸下巴:“有个疑点,那个所谓的山神使者,到底是不是山神使者呢?” 兰灵摇摇头:“多想无益,我们不如去山神庙看看?只是怕一路不会顺利。” “正有此意,你我互相照应,再遇到那些猎户也不怕,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如何?” “好!” 新山神庙中,中年修士靠着修为硬生生扛到天亮,那股嗜血戾气总算消失了,可他的灵力也基本被消耗一空,现在恐怕连个一重天都不是对手。 而就在这时,山神庙前的阳光突然一黯,两个人影走了进来。 中年修士睁开眼,发现竟是两个年轻修士,眉眼间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兄弟俩。 张纯和张元一踏进山神庙,猛然一愣,他们在外面的时候想过很多可能,包括有修士在此,但没想到会遇到一个灵力几乎枯竭、仿佛刚打过一场死斗的修士。 两兄弟对望一眼,张元慢慢在大哥眼神中看到一丝狠厉和坚定,当即微微一点头。 自己是冲着山里可能出现的异宝来的,这个时候来的修士,八成是跟自己一个目的,而他现在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灵力波动如此微弱,此时不下手,难道还等他恢复过来吗? 中年修士没看清两人的眼神和表情,但看到有修士进来,误以为是老大人派的援兵到了。 “两位可算···你们干什么!” 中年修士刚说几个字,张纯袖袍一甩,袖口中露出一把折扇,几根闪耀着灵光的飞针从折扇中飞出,直取中年修士周身大穴。 于此同时,张元唰的一声抽出长剑,剑尖一点寒芒如银蛇出洞,直刺中年修士面门。 中年修士大喝一声,竭力榨取最后一丝灵力,猛地向前一掌拍出,掌风直接吹散了几根飞针,却吹不开长剑,一声惨叫,中年修士右掌被直接洞穿。 然而中年修士不闪不避,血淋淋的右手竟又向前一伸,强行抓住剑身,左掌运气向着张元狠狠拍下。 中年修士是兰家家将,跟着兰老爷子戎马半生,虽然天赋有限修为连三重天都不到,但一身狠劲和战斗经验却是丰富无比,论单打独斗,兰灵都未必是他对手。 哪怕此时他灵力几近枯竭,这两掌已经是他的极限,但这般刚烈的举动却是把初出茅庐的张元吓得急忙弃剑后退。 “别退!”张纯终归年长一些,经验也老到很多,瞬间看破了中年修士的意图,连忙出声阻止,可终归是晚了一步。 张元一退,中年修士猛地从掌心抽出长剑狠狠向张元掷去,逼得张元又退一步,恰好挡在了张纯面前。 张纯一把把弟弟拨到一边,只看着中年修士一个纵跃从窗户跳出,钻进了密林之中。 “废物!还不快追!” 第96章 半路截杀 赵玉书和兰灵正根据老神婆提供的线索朝着西边狂奔,兰灵的伤药效果很好,再加上徐夫人提供的特殊灵气,赵玉书的左肩此时已经愈合。 可惜时间太紧,自己刚刚琢磨出来的天蚕丝承影剑法来不及练,现在在不暴露徐夫人的情况下,自己只能拿着火纹横刀毫无章法的乱砍,等到了南阳城,自己得歇一段日子,寻一门刀法,好好练练承影和飞针,如果时间充裕,机关百解也可以再看看。 “赵兄在想什么?”兰灵看着老赵一边赶路一边呆了似的双眼无神,岂会不知他神游去了,连忙开口提醒。 “啊,刚刚想到我现在的功夫实在粗浅的很,想着到南阳找机会好好练练。” 兰灵听了后忍不住撇嘴,昨晚交手那两下子,这人刀法确实不怎样,但那步法却是实打实的高手,自己的眼睛完全跟不上他的动作,简直是没学过太多高级功法的低阶修士克星。 等过了三重天的坎,自己也得找老爹要点上等功法练练,现在学的虽然也都是玄阶功法,但还是差了一截。 赶路间,赵玉书猛地一停,兰灵急忙跟着停下:“怎么了?” 赵玉书瞪大了眼睛,就在刚刚,气海之上的徐夫人微微一颤,这个感觉赵玉书很熟悉,哪怕这辈子只感受过一次。 那是在福王宝库里,第一次看到承影时的感觉。 有神兵出现了! 赵玉书唰的抽出横刀,四处张望:“小心,刚刚我感到有人靠近!” 那感觉只有一瞬,随即立即消失,赵玉书顿时明白这不是一个藏在某处的宝物,而是有人携带着那柄神兵靠近了自己,引起了徐夫人的警觉。 而自己停下之后,对方立即抽身离开,走的干净利索。 兰灵足尖一点,迅速在周围绕了一圈:“这边!” 赵玉书赶过去,兰灵所在的地方,地上厚实的落叶泥中,印了一个深深的脚印。 “会是什么人?”赵玉书蹲下身子,看向脚印,此时徐夫人竟又是一颤。 还没走!这人好大胆! 赵玉书一把将兰灵拉着蹲下,压低声音道:“他还没走,做好准备。” 兰灵微微一愣,她暂时无法得知赵玉书是如何觉察到对方,但她相信赵玉书,于是一边顺从蹲下假装查看脚印,一边暗暗警戒,两把峨眉刺已经滑进掌心。 两人相对蹲着,互相观察着对方的背后,徐夫人的颤动还在继续,证明对方没有离开。 赵玉书用余光观察着兰灵身后的密林,只觉得侧方的枝叶微微一动,斜眼看去,却只有几棵树木随风晃动。 哪里不对劲? 徐夫人还在颤动,赵玉书额头一滴汗水缓缓落下,自己和兰灵一个二重天一个三重天,对方如此大胆,当真有底气同时对付我们俩吗?难道是一个中高阶修士? 侧方枝叶又是一动,赵玉书再次看去,还是树木,眼花? 猛然间,老神婆的几句话回响在脑海中:他伏行似鹿,身披草叶藤蔓! 踏马的,丛林迷彩!山神使者! “在你左后方,两棵树之间,我数一二三,你跟着我出手,注意警戒他有没有帮手。”赵玉书低声说完,兰灵点了点头。 “一,二,三!”赵玉书整个人如猎豹般窜起,左手一挥,一把银针天女散花般覆盖了一大片区域,同时右手横刀火光闪动,浮光掠影发动,整个人带出一道残影划了一道半月切割向山神使者。 于此同时,兰灵也是飘然而动,身体如一道青烟般从另一侧冲过去,也是划了一道半月。 两人左右包抄,中间则是一片银针,这个时候山神使者无论阻挡哪一面,都会被另一边拖住。 他只能退! 赵玉书要的就是他退! 只要他一退,赵玉书和兰灵就可以衔尾追杀,除非这个山神使者有什么秘法或者修为远高于二人,否则就会被死死咬住。 按照神婆的说法,几个孩子就是他弄走的,这下似乎不用去那个不知所在的原始山神庙了。 总算逮到一条大鱼! 两棵树之间,一片草叶顿时一颤,显然被二人的突然袭击惊到了,顿时一个头戴鹿角,浑身裹着草叶的身影浮现出来,背后的草叶披风猛地一甩荡开银针,整个人四肢着地在密林中飞速逃窜。 三重天! 在此人现身的一刻,赵玉书看到了对方的灵气波动,他看不透,但兰灵立即给出了答案。 玛德,三重天就想阴老子? 给我把孩子和剑都留下! 赵玉书一马当先,兰灵紧随其后,死死跟住所谓的山神使者。 另外一边,中年修士用袖子将受伤的右手紧紧缠住,防止血流出来被追踪,而他整个人则躲在一个烂泥塘里面,仅用一根细细的芦苇保持呼吸。 灵气耗尽的他如果单纯的逃跑,肯定逃不过两个状态完好的修士,而简单的躲藏也没用,自己开始尝试躲在树冠里,但轻易被那俩人中的一个发现,当时腰间便中了张纯一折扇,肋骨直接被打断几根,若不是附近恰好有个小悬崖让自己拼了老命跳了一次,现在尸体估计都凉了。 而那一跳,没有灵力护体,腿又被摔伤一条,再也没能力继续逃,只能躲在这里慢慢恢复灵力。 得想办法通知小姐,这二人一见面就直接出手,怕是跟这次山神祭祀有关,二人虽然修为不高,但有心算无心,小姐碰上他们凶多吉少。 “怎么样,有没有找到?”张纯看着眼前无尽的密林,面带忧色的问道。 “没有,我没有看到直接的灵力波动,要么他逃远了,要么他藏到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比如说地下三尺以下,我就看不到了。”张元摇了摇头,他的神眼虽神奇,却也不是万能的。 “想不到还有其他修士也来寻宝,不知道是只有他一个还是有更多人,实在不行,咱们就先放掉他,抓紧时间找到宝物才是。” 张元闻言点了点头,指向一个地方:“从今日天亮起,那些特殊的灵力波动就不见了,源头是那个山神庙,最后的痕迹是向那里去了。” “好,今天且饶他一命,我们速去。” 两人说完,齐齐跃起向一个方向赶去。 一炷香后,两道身影悄悄的又绕了回来。 “你确定他就在这附近?” “确定,他受了重伤,走不远,不可能逃出我的感知,他肯定就藏在这里。” “我们不能一直等下去,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他还不现身,我们就走。” 张元点了点头:“就一个时辰。” 第97章 五行拳 一个时辰可以发生很多事,比如一场修士间的战斗打出结果。 山神使者的速度不可谓不快,这片山林可是他的主场,哪怕到现在他还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种步法,但就在密林中,连浮光掠影这种低阶顶级步法想跟上都有些吃力。 而兰灵的步法更偏向于轻灵飘逸,这种长途追赶中又要不停的跳转腾挪,委实让她有些吃不消,结果就是明明她修为比赵玉书高一重天,但速度却越来越慢。 “赵兄,他想各个击破!”兰灵很快看出山神使者的意图,无非是靠地形和距离将两人分开。 “那他也得击的破!”赵玉书左手猛地一甩,兰灵秀眉一皱,她确信赵玉书扔了什么东西出去,可以她的眼力,竟然没看到是什么,对开了眼窍的修士来说,哪怕一根牛毛针也躲不过自己的眼睛,这位赵公子,手段着实够多。 承影剑无声无息的朝着山神使者飞去,可惜老赵准头实在太差,明明是冲着后心扔的,结果竟然歪了足足一尺,嗤的一声划破山神使者的右臂,落在落叶堆中。 山神使者吓了一跳,自己完全没有感受到暗器来袭,连一丝破风声都没有听见,只觉得胳膊一凉,一道细薄的伤口突然出现,血珠快速渗了出来。 这是什么功法,竟如此可怕! 山神使者本以为是暗器,可自己根本没看到暗器,于是本能的以为是一种极其隐秘的远程切割功法。 对方若有这种功法,自己的战术就断然实现不了,反而会被这么一下下的慢慢的耗死。 于是山神使者猛然停步,转过头看向赵玉书。 赵玉书一愣,这时自己终于看到了对方的正脸,这张脸很奇怪,看起来是个黢黑的少年,但脸上涂满了花草汁浸染的各色泥浆,弄出了前世特种兵的感觉,周身穿着草叶编制的衣服,健壮的胳膊和小腿露在外面,赤脚空拳。 而他的眼睛中闪烁着幽光,配上他头上戴着的鹿角帽,赵玉书仿佛看到了一只愤怒的公鹿。 赵玉书停下脚步,缓缓将承影拉回来收起,与刚刚赶到的兰灵并肩而立。 风吹过,树叶发出哗哗的响声,三人都一动未动。 风停。 山神使者猛的身子一旋,半空中一双腿夹杂着一声厉啸,凌空抽向赵玉书。 嘿,真当老子是软柿子咯。 事实证明,在正面对抗中,自己这个二重天碰上一个以力量见长的三重天,还真就是个软柿子。 一只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大脚夹杂着泥土的芬芳迎面而来,饶是赵玉书的速度也躲不开,只来得及将灵力运转到横刀上,双手握刀硬挡,而硬挡的代价就是老赵整个人被抽飞,直接撞断一棵大树,当场吐血一大口。 大意了,该直接幻化出徐夫人,直接戳他脚心的。 老赵顺了顺气,还好,看着惨,其实受伤不是很重,毕竟有灵力护体,比起蜃楼寺里自己直接砍了一只手要好受多了。 那边兰灵也没想到老赵竟然一个照面就被人放倒,这跟昨夜破庙里表现出的战力差距委实有点大,不过兰灵来不及多想,两柄峨眉刺疾风骤雨一般向山神使者攻去。 说实话山神使者也没想到这个能在密林中跟上自己,甚至能隔着丈许远无声无息伤到自己的男人竟这么好对付,自己后面准备的连招好像用不上了,于是转头跟兰灵对拼起来。 得,被小瞧了。 老赵伸手擦去嘴角的血液,手握横刀,脚步一错,整个人拖出一道残影冲了上去,有兰灵在,虽然密林中阴影很多,但他依然不打算动用踏影步。 兰灵此时压力也很大,对方出招没什么章法,一看就是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但反应极快而且势大力沉,往往会在最为关键时刻避开自己的刺击,如果实在避不开,就会用灵力硬扛。 自己的刺击速度虽快,但杀伤力有限,两人连过几招,兰灵都没能给他造成有效伤害。 而反过来就不一样了,对方虽然没有兵刃,但一拳一脚都刚猛无比,颇有些大悲寺张洪的感觉,打到身上运气不好就是骨折,兰灵不得不花出一半的心思去闪躲。 兰灵心态有些崩,自己好歹是朝廷认可的六品校尉,在西京受封时总以为同品级之内除了寥寥几个名门大派的弟子,自己怎么着也算最拔尖那一拨了,然而一个赵玉书,一个山神使者,俩人着实给自己上了一课。 山神使者虽然厉害,但想速胜同样三重天的兰灵还是有点痴心妄想,而就在他被拖住的一刻,刚刚被打飞的赵玉书又冲了过来,山神使者本能一拳轰过去,却只打到一片残影,与此同时,后背一阵热风,赵玉书的火纹横刀狠狠下劈。 势在必得的一刀落空了,赵玉书眼睁睁看着山神使者在刀刃临身的一刻,整个人似乎完全没了骨头,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态从老赵和兰灵的夹击的缝隙中滑了出去,对,就是滑。 赵玉书和兰灵愣在原地,看着旁边一棵大树上,山神使者如同一条蟒蛇一般缠绕在树上,死死的盯着两人,那鹿角帽下方的眼睛竟也变作了一双竖瞳。 赵玉书想起刚刚追击的时候,山神使者回头一望,给自己的感觉是一头公鹿,而刚才对战之时,此人拳脚之猛速度之快形如虎豹;而现在,则是一条蛇。 “这还是是不是人?”兰灵手心见汗,她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功夫。 “五行拳?”老赵想起前世一个着名拳种,但五行拳是模仿动物,而这货现在根本就是变成了动物,只是还保留着人形而已。 似乎是为了加深印象,山神使者在树上还冲两人吐了吐舌头,如同蛇吐信一般,配合冰冷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怎么弄?”兰灵微微偏头问向赵玉书。 “我给你创造机会,你尽量攻他下盘。”赵玉书抖了抖横刀,准备再来一轮。 “你们,坏人!”生涩的语句突然从山神使者嘴里蹦了出来,让正准备动手的赵玉书下意识一滞。 “你说什么?” 第98章 是友非敌 山神使者虽然打扮的跟个原始人似的,但赵玉书之前只当他是职业需要,并不会以为他不会说话。 真正让他惊讶的是,对方说话竟然如此生硬,而且语气中透露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天真。 似乎他真的是个原始人! 赵玉书和兰灵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神中都看到了少许的疑惑,赵玉书将横刀低垂,尽量降低自己的敌意:“你说我们是坏人,可我们也觉得你是坏人,不然你为什么把孩子抓走?” 山神使者听到这话似乎疑惑了一下,可能他平时与人接触的太少,无法短时间内理解这么长的句子,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你们,想杀,山神!” “山神想吃孩子,不该杀吗?”赵玉书冷言问道。 山神使者又宕机了,隔了片刻:“山神,病了。” 山神病了? 这次轮到赵玉书宕机了,山神不是一个人,估计也不是一个动物,而是大唐开国皇帝敕封的一个形象,或者说寄宿在某个实体上的一个意识。 神识可以消亡,可以死掉,但这病了是怎么回事? “孩子在哪里?”山神是死是病,赵玉书不是特别关心,他现在首要任务是救出孩子,次要任务是拿到山神使者身上的神兵,截止到目前,赵玉书还没看到这把神兵是什么样子。 之前小天师拿出承影后徐夫人才有所感应,而这把神兵还未露面就让徐夫人激动的颤抖不已,看起来要强过承影不少。 “你们,坏人!” 山神使者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为救孩子而来,不想跟你讨论你那扭曲的三观和该死的山神,最后一遍,孩子在哪!”赵玉书横刀前指,既然说不通,那就动手呗。 这边赵玉书做好了恶战的准备,谁知山神使者竟然犹豫了一下:“家里。” 赵玉书和兰灵面面相觑,显然想不到山神使者竟会老实交代,赵玉书犹豫了一下,试探道:“可愿意带我们去?” 山神使者点了点头,眼中竖瞳慢慢消失,从树上跳了下来:“不,不准,杀人!” 赵玉书嗯了一声:“只要孩子没事,我们不会杀人。” 山神使者闻言深深的看了赵玉书一眼,慢慢伏低身子,一蹦一跳的向山林深处跑去,如同一只雄鹿。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张氏兄弟终于等的不耐烦,恨恨的看着眼前一片水沼,不甘的拔腿向山上跑去, 直到两人走远,烂泥塘依然毫无动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阳光西斜,泥塘里泛起几个粘稠浑浊的气泡,慢慢的,一滩稀泥被顶了起来,一颗满是泥浆的头缓缓露出。 中年修士迅速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毫无动静之后,长长出了一口气。 泥潭里灵力和伤势恢复得都很缓慢,现在他只恢复了一半灵力不到,若在平时,他最需要的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快速疗伤恢复状态,但现在不行,他要向小姐示警。 不过茫茫山林,怎么才能找到小姐?中年修士不是迂腐之辈,略一思索,立即向着山下狂奔。 他现在帮不上小姐,但有人可以。 赵玉书和兰灵紧紧跟着山神使者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还有多远?”赵玉书看着越来越向西的日头,忍不住发问。 “快,到了。”山神使者回过头说了一句,示意赵玉书他们跟紧。 又走了一会儿,山神使者站在一处水潭前:“到了。” 赵玉书和兰灵皱着眉头四下看了看,这里似乎不像是能定居的地方。 “游,过去。”山神使者说完,噗通一声跳进水潭,朝着一个瀑布游去。 赵玉书恍然大悟,呵,水帘洞啊。 “若是不方便,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就出来。”老赵怕兰灵一个姑娘家跟着自己这俩大老爷们儿下水会尴尬,示意兰灵就在岸上等。 “江湖儿女,哪有那么多计较,走吧。”兰灵满不在乎的摆摆手,一马当先跳进水潭,身姿如同游鱼般跟上了山神使者。 老赵砸吧砸吧嘴,心说自己真是小瞧了人家,在这个修仙世界,大男子主义是病,得改。 游过水潭,果不出老赵所料,山神使者领着二人钻过了瀑布,里面别有洞天。 “里面。”山神使者指了指弯曲的洞穴,从一旁的一块大石下扒出一颗夜明珠在前引路。 赵玉书下意识的观察了下洞口,嗯,没有机关,没有密道,通风良好,地上湿滑的路面只有一组比较旧的脚印,看起来这不是个陷阱。 跟着夜明珠的微弱光芒走了一段曲折的路,前方似乎亮堂起来,又绕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山洞,但山洞顶部却有着一个巨大的裂口,下午的阳光从裂口中透进来,让山洞的视野变得很清晰。 山洞之中,一座平整的石台上铺上了厚实的干草,干草上,四个七八岁的幼童正横七竖八的躺在上面酣睡,赵玉书和兰灵同时松了口气,相视一眼,都本能的露出一丝微笑。 “他们,活着。” 赵玉书点点头:“我能带他们回家吗?” 山神使者闻言,低下头没有回答。 “他们已经失踪两天了,他们的家人很担心。”兰灵上前一步,柔声说道。 无论山神使者出于什么目的把几个孩子带到这里,但现在孩子们安然无恙,这让赵玉书和兰灵的敌意少了很多,而他们根据一路所见所闻发现,这个所谓的山神使者,似乎真的是个天真懵懂的少年,并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 “外面,危险。” “我们不会伤害他们。” “不是,你们。” 赵玉书闻言一愣,不是他们,那会是谁? 在他的认知里,目前九峰山分成两个阵营,一个是自己、兰灵和村民,另一个就是山神阵营,现在山神的使者似乎想要保护孩子,而自己也要保护孩子,那敌人是谁? 等等! 赵玉书猛然呆住,眼前这个古怪的少年,自己一直认为他是山神使者,因为老神婆称他为山神使者,但他若真是使者,为何他带走孩子后山神会向老神婆发火? “你跟山神,什么关系?”赵玉书握紧了拳头。 “山神,病了,疯了,我,制住他。”少年从草叶袍子里慢慢掏出一个东西,这个东西被一条麻绳拴住挂在他脖子上,当整个东西被拿出来时,赵玉书屏住了呼吸。 徐夫人颤抖的几乎要跳出气海··· 第99章 升级的希望 一个青铜剑柄露了出来,上面斑驳的铜锈诉说着它经历过怎样悠久的岁月,剑柄下方是一截青铜剑刃,仔细看去,剑刃上似乎有一只赤色云雀翱翔于上。 然而,这是一把断剑。 怎么会是断剑! 赵玉书只觉得眼睛一疼,双目忍不住流泪,这把断剑竟迸发出如此强烈的剑意,只是看一眼就差点伤到自己,不愧是徐夫人看中的东西。 少年握住剑柄,摆出一个下刺的姿势:“山神,疯了,我,刺他。” 赵玉书想了想,理解了少年的话:山神疯了,这个少年用那把不知名的剑刺了山神一下,把山神给暂时的限制住了。 而具体山神怎么个疯法,少年所谓的制住又是怎么个制法,这把剑为什么会断,老赵暂时就不得而知了。 “你叫什么名字?”兰灵在旁问了一句。 少年把断剑放回怀里,眨了眨眼:“黑鹿。” 真是人如其名,非常符合您的肤色和形态,赵玉书本能的想吐槽,硬生生忍住了。 “呃,黑鹿,行吧,我们也叫你黑鹿,我们在外面,遇到一些眼睛变得血红,一直追杀我们的人,是你说的危险吗?”兰灵想尝试叫小黑或者小鹿,但硬是觉得怪异叫不出口,最终还是选择直接叫黑鹿。 黑鹿点点头:“花粉。” 是了,两人在惊雷之后都曾闻到一股花香,兰灵修为高反应快没中招,赵玉书则是靠着佛珠清洗了神识,才勉强逃过一劫。 赵玉书想了想:“他们之前都是普通人,现在变得很厉害,这个样子会持续多久?” “太阳,就好了。” 太阳?赵玉书费劲的挠挠头,随后恍然大悟:“天亮了就好了?” 黑鹿点点头:“开花,晚上。” 行吧,虽然交流有些障碍,但黑鹿的关键词提取能力还是不错的,同时老赵的脑补能力也很强,好歹算是摸清了一点点状况。 首先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果然是山神,但这个山神状态很不对,又病又疯的,而且现在被黑鹿限制住了,虽然具体限制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但山神无法亲自出手是确定了。 另外就是猎户和老神婆都是被山神用花粉控制了心神并且提升了实力,好消息是这种花粉见光死,坏消息是晚上还会再来一波。 赵玉书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趁天亮,带着孩子们跑路,把孩子往老村长这个npc手里一交,任务完成。 二是趁他病要他命,山神这个混乱邪恶现在状态这么差,不趁机干他一次,等过年再放鞭炮吓他么? “你这个···”赵玉书指了指黑鹿脖子上的细绳,这少年天真的很,咱能不能骗,不,咱能不能花点钱给他把这东西买下来呢?虽然是一半,但先拿到手再说啊。 黑鹿一看赵玉书的手指,立即捂紧衣袍:“我的。” “我知道,就是,我也想要,要不你开个价?” 兰灵闻言扯了扯赵玉书的衣袖:“赵兄,你要人家一把断剑干什么?” 赵玉书挠挠头,我总不能跟你说我升三级就靠它了吧,这东西对我来说可是可遇不可求,鬼佛那边差点把我小命送掉,不戒这个好兄弟实实在在的送了大半条命,都没能给我搞升级,这次难得碰上,我要还放过就真对不起我这招灾体质了。 黑鹿眨眨眼,似乎在努力思考赵玉书话里的意思,最终把剑抽出来:“杀山神,朋友,送你。” 啥意思? “他是不是说,你要把山神杀了,就当你是朋友,就送你这个东西?” 兰灵翻译了一下,赵玉书觉得她翻译的对。 杀山神啊,这么有挑战性的事情,我不去我还是赵玉书吗。 “成交,朋友。”赵玉书伸出手。 黑鹿愣了一下,把剑收回去:“杀了,才是朋友,才给。” 玛德我是要跟你握手不是跟你要东西啊混蛋。 你这样让我好尴尬的。 老赵悻悻然收回手,想找个裤兜插进去缓解尴尬,可古代的裤子没有兜,更尴尬了。 “咳咳,孩子在你这没问题吧,饿了困了什么的。”赵玉书果断转移话题。 “安全。”黑鹿言简意赅。 行吧,安全就行,人命大过天。 “山神怎么杀?直接过去捅他?”赵玉书觉得如果黑鹿那把剑杀不了山神,甚至还断了,那就只能徐夫人出手了,但徐夫人不能轻易暴露,如果黑鹿有方案那就最好。 黑鹿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砍头!” 好特么血腥暴力啊,那你当时有机会刺他一下,为啥不直接砍头? 似乎看出了老赵的想法,黑鹿低下头:“山神,厉害。” 明白了,没打过,只来得及伤了山神一下,根本没机会斩首,不过这剑这么厉害吗,伤了一下就让山神残了,不过这剑是不是也太脆了,直接断成两截。 “行吧,我跟你一起去,你牵制他,我找机会剁了他的脑袋,别这么看我,我不擅长正面作战,我比较喜欢,嗯,偷袭。” 黑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跟他一起牵制山神,看黑鹿的样子,他应该没把握。”兰灵看出黑鹿的担忧,果断加入小队。 山神不是被制住了吗,你还没把握牵制住他?那山神之前有多强,内景? 要真是内景的话,根本不用跟你打,用前世某个小说中小胖子师兄的话来说,看你一眼你就死了。 老赵对山神现在的状态现在一头雾水,但指望黑鹿这个语言障碍者把话说清楚还不如自己直接去看看。 “天黑,出去!”黑鹿抬起头,最后一缕阳光彻底消失,夜幕降临。 “你疯了,你不说天黑之后就会开花吗,我们不该等到明天再出去吗?”赵玉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山神,天黑,现身。” 艹,赵玉书想骂人,天黑的时候山神实力最强,天亮了就消失,这货还真是毫无破绽。 事不宜迟,三人调整好状态,鱼贯而出,当三人从水潭中钻出来时,万里无云的星空凭空响起一声炸雷,一丝熟悉又危险的花香袭来。 呵呵,这花是靠雷声来开花的么。赵玉书和兰灵运转灵力掩住口鼻阻挡花粉,远处的山林中,一声声吼叫遥遥传来··· 第100章 殿后 “大哥,星空如此晴朗,为何会打雷?”旧山神庙前,张氏兄弟惊疑的看向天空,张纯折扇打开,张元的长剑上有一抹血迹,而他们面前,被捆成一团的老神婆此时已经身首异处。 当两人发现这个旧庙和老神婆时,为了防止中年修士的事再次发生,两人直接在庙外就发动了偷袭。 张纯直接用飞针扎死了老神婆周身大穴,而张元则紧跟其后一剑枭首,根本没给老神婆反应的机会。 两人误以为老神婆也是进山寻宝的竞争者之一,哪怕没有灵力在身,也先杀了再说。 不得不说张氏兄弟心狠手辣在一定程度上也算做了好事,老神婆助纣为虐委实该死,而且如果刚刚不杀,等惊雷之后花粉一散,老神婆又将变成一个嗜血怪物。 “什么味儿?”张纯没有回答弟弟的话,或者说他也回答不出来,但他嗅到一股淡淡的花香,随即只觉得脑袋一晕,一股杀意涌上心头。 “大哥小心!”张元虽然修为较低,但刚刚惊雷过后,整个九峰山的灵力顿时开始翻涌,有一双神眼的他立即发现不对,在花香还没有漂来的时候便立即用灵力覆盖周身以防不测,误打误撞的躲过一劫。 然而他才刚刚开口提醒,张纯已经中招,几个呼吸之后便瞪着血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张元,手中折扇合拢,手掌青筋暴起。 张元自幼生长在大家族中,又是不怎么受待见的分支,早就经历了无处不在的勾心斗角,察言观色更是练成了本能,此时一看张纯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张元也是转身拔腿就跑,他现在的修为可打不过张纯。 一声嘶吼从背后响起,张纯一蹬地,向着张元的背影激射而去,两兄弟在密林中快速的追逃起来。 “山神,来了!”黑鹿看向吼声的来源,这阵叫声此起彼伏,听起来至少有二三十个声源。 “那些村民,全成怪物了?”赵玉书眉头紧锁,这种异变不可能没有后遗症,普通人突然有了如此巨大的力量,如果能不受限制的使用,山神早就能一统天下了,哪怕内景也挡不住成千上万个外景不计生死的围攻。 兰灵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微微叹了口气:“恐怕不止一个村的村民,他们似乎知道我们要去杀他。” 黑鹿指指自己:“我杀他,他知道。” 赵玉书明白了,黑鹿和山神之间有种特殊的感应,山神虽然不知道黑鹿在哪,却知道黑鹿想杀他,而这些异化的村民,此时估计不会再去漫山遍野的找人,而是会守在山神居所的必经之路上。 换句话说,这不是一场偷袭,而是一场硬碰硬的攻坚战。 呵呵,自己这个三人小组,两个三重天,一个二重天,竟然想正面去杀一个开国皇帝敕封的守护神,真是胆大包天。 不,这不叫胆大,这叫莽。 还好我不是秃头,也不姓孟,不然也得被人叫成莽金刚。 “赵兄,正面对敌,恐怕不明智,以我们的手段,怕是还见不到山神就被围死了。”三人在密林中穿梭,兰灵面带忧色。 “你们先走,我尝试拖住他们,我修习的步法特殊,等你们走远了,他们留不住我。”赵玉书不假思索给出方案。 兰灵摇摇头:“黑鹿那把剑是杀山神的关键,虽说他答应由你来杀,但不见山神他恐怕不会给你,所以你不能冒险。” 赵玉书看了兰灵一眼:“从功法来看,我比你更有把握走掉。” 兰灵微微一笑:“从稳妥来看,我比你更适合殿后。” 赵玉书头摇的很坚决:“我们不拿生命做赌注。” “什么?” “美队的台词,你不用在意美队是谁,我就随口一说,你的任务是救孩子,杀山神是我的私心,如果需要你拿命来满足我的私心,那我们现在就可以调头回去了。” 兰灵白眼一翻:“我的任务我说了算,而且我可不一定会死。” “没错,可我是一定不会死,我有主角光环,好了,别争了,要一起去,就听我的。” 老赵将争执画上句号,前方黑鹿听了他们的争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头:“我们,一起。” 老赵呵了一声:“你脑袋不好使,出主意的事你就别掺和了。” 黑鹿顿时瞪大眼睛想要反击,犹豫了一下喃喃开口:“我,聪明。” 赵玉书和兰灵哈哈一笑,没有接话,吼声越来越近。 星空璀璨,但没有月光照亮,整个山林呈现出一朦胧的灰暗,密林深处,一双双血红的眼睛慢慢浮现。 “两位先藏一藏,沿途给我留下记号就行。”赵玉书没有拔出武器,他的目的不是战斗,而是把人引走。 兰灵手一挥,一棵大树上顿时出现一片闪耀着蓝色微光的冰晶:“赵兄沿着这些冰晶走即可。” 赵玉书点点头,身影一晃,拖出一道道残影冲进血光之中,顿时血光乱成一团,嘶吼声此起彼伏。 “走!”兰灵可不愿浪费赵玉书拿小命争取到的短暂机会,当即身形一绕,跟着黑鹿向前冲去。 老赵觉得刚才有点太自负了。 本以为凭着浮光掠影可以轻易的将一群没有神志的肌肉兄贵玩弄于股掌之中,但他低估了二重天的炼体修士速度和反应能力能达到一个多么恐怖的程度。 对付一两个或许游刃有余,可十几二十个如同狼群一般包围过来时,赵玉书几乎每一刻都险象环生,若不是有踏影步这个bug在关键时刻玩一把时间停滞来保命,他现在已经被撕成碎片了。 他现在不仅要拖住这些人,还要将他们慢慢带远,等自己跑路之后让他们无法及时回援山神才行。 面对如此重大的任务和棘手的局面,赵玉书感觉自己的灵力和心神都在飞速消耗,再次摆脱两个猎户的夹击之后,老赵再次发动踏影步,瞬间出现在一丈外,然后头也不回的跑直线,背后一群异变村民吼叫着紧随其后,离山神居所的方向越来越远。 第101章 这就是山神? 赵玉书花了半个时辰才将异化村民们甩开,本想立即赶去山神处的他此时有些力不从心--灵力消耗太大了。 若不是徐夫人灵力恢复的比较快,他早就瘫了。 而且背后还被挠了一爪子,这两天伤的有点多,早知道把黑衣的外袍穿上了,之前觉得一身黑不怎么像书院学生,暂时换了一身学士服,现在真是悔的肠子都青,那东西一定程度上可以很好的防御切割伤害的。 现在连同自己的包裹一起扔在村长家,回去就赶紧换回来。 背后肌肉蠕动,伤口缓缓闭合,虽然比不上敷了兰灵伤药的胳膊,但也远超一般修士了,不知道是玉鼠自身的原因还是徐夫人的原因,但总归是好事。 赵玉书在树下休息了一会,活动活动筋骨,确认背后的伤势不会对自己造成太大麻烦,便立即爬起来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跑去,拖得太久,兰灵和黑鹿那边刚不过山神的。 因为是有备而来,带着异变村民们一路乱窜的时候老赵也给自己留下了记号,不然想在深夜的密林中找回原处基本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 没用多久,赵玉书在一棵树上发现了亮晶晶的痕迹,是兰灵留下的记号。 兰灵大约每隔两丈远就放下一个记号,在夜空中很显眼,此时密林中估计除了他们就只剩异化的村民了,倒也不怕被其他人发现。 看记号的方向一路向西,本来他和兰灵从老神婆那里诓到了山神真正的居所,结果半路上被黑鹿拦了一道,绕了一天,最终还是又回到了原路。 不到半个时辰,老赵跑到一棵树下停住了脚步,记号到此为止了。 然而也不需要记号了,一个倚靠山体而建的破败神殿就座落在眼前,巨石已经掉落,木梁已经腐朽,但却神奇的没有倒塌,反而是靠一根根粗大的树枝和藤蔓将相对完好的地方强行连接在一起,组成了一个衰败又坚固的殿堂。 奇怪,兰灵他们呢? 赵玉书望着黑洞洞的神殿,谨慎的没有靠近,按照计划,如果山神没有发现他们的到来,兰灵和黑鹿应该会在这附近等他;如果已经被山神发现,他们首要做的是跑路,实在跑不掉也会尽可能示警,不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一个黑鹿都有能力伤到山神,受伤之后山神更不可能直接拿下两个三重天,有古怪。 赵玉书犹豫了一下,走向神殿大门,右手抽出横刀,灵力激发出刀身上的火焰,随意点燃了附近几根树枝,一脚将燃烧的树枝踹进神殿。 火光很快消失在黑暗中,没有任何效果。 “你就是赵玉书?”正当老赵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凭空从神殿中传来,声音宏亮但却带着一丝虚弱。 老赵吓了一跳:“谁!?” “你可以叫我,山神。” 艹,老赵一声暗骂,完了,山神醒了,还知道自己的名字,兰灵和黑鹿凶多吉少,黑鹿很有可能是叛徒,而兰灵,九成着了他的道了。 不过这山神的声音,似乎确实受了伤。 “你知道我,自然也知道我来干什么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被人家算计了,自然就得硬着头皮上了。 如果只是自己,老赵这会儿会果断的使出踏影步跑路,然后回去叫人来日再战,可兰灵在人家手上,自己就没得选了。 “杀我?我乃大唐太祖亲笔敕封的山神,你要杀我,可有诏书?” 赵玉书有点懵,这个山神怎么回事,似乎有点讲道理的样子,而且还正儿八经的要诏书,这么讲程序的吗? 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我朋友是不是在你这?”老赵决定先救人再说。 “黑鹿和那个姑娘吗?在里面,你要进来看看吗?” 赵玉书顿时陷入两难,不进去吧,自己也没其他办法,而且人家到目前表现的还很讲道理,进去吧,这不明摆着请君入瓮吗。 “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老赵给自己打了个气,抬步走向神殿,在他踏入大门的一刻,神殿墙壁上的长明灯顿时齐齐亮起,这个神殿如黄昏般似明似暗。 兰灵盘膝坐在祭坛前,双目紧闭,似乎进入了冥想状态,但看起来没什么外伤;而黑鹿则趴在地上,生死不知。 赵玉书只是看了两人一眼,目光便被祭坛之上的物体彻底吸引。 那是一棵树,一棵树干开了一个大洞的树,洞中一个深褐色的果核一样的东西缠满了藤蔓,藤蔓又延伸到树身之上。 更为奇异的是,那颗果核竟然在微微的颤动,如同人的心脏一般,仔细看去,果核上插着一把断掉的青铜剑刃。 “你似乎很惊讶。”缥缈的声音从树身传来。 “说实话,是很惊讶,虽然我能想到这个世界有精怪之类,但今天确实是第一次看到一棵会说话的树。” “树只是表象,我可以是树,可以是花,可以是虎熊,也可以是黑鹿。” “什么!” 赵玉书手一紧,下意识的看向地上趴着的黑鹿,脸上阴晴不定。 “黑鹿,是我准备的容器,虽然他不太愿意,但他就是下一个山神。” “不得不说,你这些话有些超出我的认知了。”赵玉书脑子飞快的转着,试图理清里面的关系。 山神是个意识体,他的存在需要容器,而黑鹿是他的容器,这不就是夺舍么,搁谁谁也不愿意啊。 “我们还是聊聊你托梦要孩子的问题吧,我可以坐这吗?”赵玉书指了指兰灵身边,他得想办法唤醒黑鹿和兰灵,不说干掉山神,至少逃跑的可能性多了一些。 “你随意,你提到孩子,这是你们要杀我的理由吗?” 赵玉书点了点头:“不够充分吗?你可千万别说什么人饿了吃肉,你饿了就吃人这种屁话,你自己说的,你可是守护神。” “我病了,很严重,需要补偿灵力。” “整个九峰山的灵力都能被你调配吧,你还需要吃人?” “你不懂。” 废话,你不说我怎么懂,赵玉书悄悄的把佛珠塞进兰灵手中,试图唤醒队友:“我很好奇啊,我是来杀你的,你跟我说这么多干什么,试图感动我吗?” “呵呵,”山神大树发出一阵颤抖,树叶哗哗落下一片,似乎真的在笑:“你在拖延时间”,山神的声音夹杂了一丝嘲讽; “我也是啊。” 第102章 暗算 他妈的!赵玉书一声大骂,一手搂住兰灵的腰,另一手扯住黑鹿的后衣领子,浮光掠影全力发动,极速向神殿大门跑去。 一根根藤蔓突然延伸过来,准备将大门封死,赵玉书一咬牙,徐夫人发出一阵低鸣,灵力喷涌而出,让他的速度顿时又快了两成。 藤蔓的速度有限,虽然已经形成一道防御,但以赵玉书的速度和身体强度,完全可以硬撞出去,可惜踏影步不能带着其他人用,不然自己现在早出去了。 大门就在眼前,下一刻就安全了,门外虽然是一片黑暗,却代表着安全,直到一抹亮光袭来。 精钢长剑的剑尖在赵玉书瞳孔中飞快放大,他的速度太快,剑的速度也很快,快到赵玉书根本来不及停下。 噗嗤一声,赵玉书只来得及强行扭转了一下身子避开了要害,整个右肩被直接洞穿,三个人一起撞到藤蔓上,但冲势已去,直接被挡回大殿,在地上滚做一团,顿时几根藤蔓缠了过来,死死勒住赵玉书的脖子,让他运气困难。 赵玉书捂着右肩伤口,瞪大眼看向大门,一个年轻人手提长剑笑吟吟走了进来。 “赵先生,好久不见。” 张元提着剑,踏步走进神殿,藤蔓一层层在他背后合拢。 “是你!”赵玉书想起了这个年轻人,还有他的哥哥,南阳张氏兄弟,不过为什么,他会在山神这边? “是我,没想到赵先生也在,赵先生真是福缘深厚,哪里有机缘就出现在哪里,龙门那里让你捡了大便宜,不如九峰山的东西,就留给我吧。” “你哪只眼看到这里有好东西,你知道你在跟谁合作吗?” 赵玉书有些想不通,自己是为救人而来,张氏兄弟又为什么而来?宝物?黑鹿手里那把剑对自己算是了不得的宝物,对其他人也有这种吸引力吗?而且自己也是进山之后才得知这把剑的存在,张氏兄弟是怎么知道的? 张元假装惊讶:“哎呀,赵先生你可真是装糊涂的高手啊,那么大一尊山神在这摆着,你跟我说没东西?” 张元走到一旁,提起倒在一旁的黑鹿扔到祭坛下:“等山神治好病,将这小子弄成了山神,他会用整个九峰山的灵力为我灌顶一次,运气好,老子能直接到内景!” 真是搞笑了,怎么个个都想一步登天,鬼佛也是,这小子也是,真有这等好事,老子早就求着风骚大师兄给我直接拔上去了。 赵玉书坐起身,一声冷笑:“你不问问这位山神大人,他自己有没有内景,他要吃人的你知不知道?” 张元瞥了他一眼:“修为面前,几个山野村民算什么,大不了回头给他们几两银子,他们说不得还得磕个头谢少爷赏呢。” 赵玉书眼神变冷:“你可真该死。” “赵先生啊,你个将死之人,嘴上还是积点德吧。”张元转向山神:“还请山神将我大哥的神志先行恢复。” “不急,你先将那几个孩子带来,拖太久了。” 张元犹豫了一下,终归还是点了点头:“不知那些孩子在何处?” “黑鹿的居所,他藏得很深,你且问问他吧,你们应该很擅长这些。”山神说完,整个果核的跳动似乎也慢了很多,似乎很累了。 张元眼神闪烁了一下,走向一旁的黑鹿,掌心灵力一吐,黑鹿一声呻吟,缓缓睁开眼睛。 “你!骗子!坏人!”黑鹿一看到张元,立即咬牙切齿的喷出几个字。 张元冷笑一声:“是你自己蠢,可怪不得我,乖乖的告诉我,孩子藏在哪,免受皮肉之苦。” “呸!”黑鹿不知中了什么招,除了一张嘴还能说话,整个人却是一动不动。 “山神,这副躯体,弄点伤没问题吧。”张元准备动刑了。 “有命就行。”山神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 张元嘴角扬起一丝冷酷的笑,提起长剑,一剑刺在黑鹿手腕之上。 黑鹿顿时怒目圆睁,但却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哈,还真是条汉子,别着急,我手很稳,你一条胳膊,我能刺出至少五十个伤口。” 张元说完,又是一剑刺下,黑鹿闭上眼睛,面颊颤抖,依然一言不发。 赵玉书脸憋的通红,脖子上的藤蔓虽然不至于勒死他,却让他无法顺利运转灵力,一些逃命的手段也用不出来。 而就在张元刺下第五剑之后,黑鹿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沉的惨叫。 “早晚要说的,早点说,还能少受点罪,我也不是嗜杀之人,你说是不是?”张元边说,边调转剑刃,朝着黑鹿腿上刺去。 “赵兄···”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身旁传来,赵玉书眼神一转,发现兰灵不知何时已经微微睁开了眼,手心中佛珠透出微光,但她整个人却一动未动,显然是不想引起山神和张元的注意。 “兰姑娘,你能动吗?”赵玉书压低声音,看着张元兴致勃勃的对黑鹿行刑,心急如焚。 “只恢复了半成,但足够出手一次。” “我需要你帮我切断这个东西,然后你去打开门,我去救黑鹿。” 兰灵微微一点头:“听你口令。” 赵玉书闭上眼,感受着徐夫人的锋锐:“一、二、三!” 兰灵猛地睁眼,一抹寒光闪过,赵玉书只觉得脖子一轻,下一刻,整个人消失不见。 兰灵来不及惊讶,回身双手峨眉刺如同车轮般旋转,封门的藤蔓根根断裂。 兰灵出手的一刻,山神大树猛然颤抖起来,一根根藤蔓快速席卷而去,整个神殿一股子花香开始弥漫。 张元修为低,反应也差了一筹,等他发现兰灵动的时候,吓得急忙后退几步以防赵玉书偷袭。 而赵玉书使出踏影步的一刻,他并没有直接出现在黑鹿身边,而是直接出现在祭坛旁,这是踏影步能到的最大范围,浮光掠影之下,到山神身边只需要一息的时间。 右手暂时无法动弹,但他这次也不打算用横刀。 一点寒芒从左手露出,直刺山神树洞中如同心脏般的果核。 擒贼自然要擒王。 没人能用肉身挡住徐夫人一击,赵玉书对徐夫人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心。 只要他能刺中。 第103章 逃生 一息时间很短,字面意思就是一个呼吸的时间,最多不过两三秒。 但对修士来说,一息时间太长了。 直到发现自己犯了错误,赵玉书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错误。 自己忘了一个人; 一个当着自己面被提到的人; 张纯。 徐夫人离果核只有一尺远,却再也无法寸进,这一尺的距离如同天堑。 一只手握住了赵玉书的手腕,张纯周身密布着血光,面无表情的站在山神旁边,如同一个冷血的护卫。 张纯只有二重天,但在血光的加持下,此时连兰灵也看不透他的修为。 若非如此,他也无法瞒过赵玉书,更无法在毫厘之间恰好挡住赵玉书几乎必得的致命一击。 或许不是恰好,而是早有准备。 张纯一手拉住赵玉书猛地一扯,随后一个箭步跟上,重拳狠狠打在赵玉书肚子上,赵玉书顿时身子弓成虾米,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瘫倒在地。 但张纯没有发现,在赵玉书手被拉住的一刻,他手中的匕首似乎直接消失了,一声轻微的哚声响起。 事情发生的太快,快到兰灵都来不及回援。 这下攻击实在太重,赵玉书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擅长正面对抗,何况之前就有伤在身。 背后的伤口再次撕裂,鲜血顿时渗透后背衣衫,赵玉书躺在地上,嘴角却咧开露出笑容:“你不该松手的。” 张纯现在神志被控,自然听不出什么,张元被吓得跑出了几丈远,根本听不到,只有山神听见了。 大树一阵晃动,无数根藤蔓飞速席卷而下,但却不是去针对瘫在地上的赵玉书。 一层又一层藤蔓紧紧裹住果核,在外面筑造了一道绿色盔甲。 “拦住他!”一声愤怒的叫声在大树中响起,张纯速度不可谓不快,而当他一手抓向地上的赵玉书时,却抓了个空。 不是消失,踏影步不能凭空使出来,但赵玉书可以飞。 赵玉书左手用力狠狠一扯,一根近乎透明的丝线扯着他向祭台飞去,之前被张纯抓住的一刻,承影便被他用最后一丝腕力狠狠的掷入祭台。 天蚕丝一卷,赵玉书一把抓住承影,来不及换剑了,随着左手一挥,承影无声无息划过,一根根枝叶盔甲断裂。 但承影杀伤力跟徐夫人差得太远,就这么一击的机会,还是没能切开所有的藤蔓,但却露出了一个布满了铜锈的断面。 是黑鹿刺伤山神的青铜断剑。 张纯冲了过来,赵玉书一咬牙,一头撞了上去,额头碰触断面,鲜血直接流了出来,而断剑被这么一撞,再次向里刺了一分。 一声惨嚎响起,山神大树疯狂抖动,张纯猛地一扑,如同猛虎下山。 但来不及了。 赵玉书脚下飞动,踏影步可以用了。 张纯一头撞在祭台上,发出愤怒与不解的嘶吼,而赵玉书则出现在黑鹿身边,用完好的左手扯住黑鹿腰带,向着大门飞奔。 两点寒光飞射,一点直刺远处刚反应过来的张元,一点飞向祭台上刚回头的张纯,是兰灵的峨眉刺。 可惜兰灵现在也是强弩之末,不然堂堂三重天这么一掷就不只是让张元这个一重天手忙脚乱这么简单了。 等张元提剑跑过来,却只看到神殿外三人的背影快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山神,要不要让大哥去追?” “不,他留下。” 张元转念一想,知道这是山神害怕赵玉书杀个回马枪,当即不再说话,但看向山神的眼神,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不过这赵玉书委实难缠,在这种绝对的劣势之下,竟然差点让他翻盘,如果大哥没有山神的血气加持,此时恐怕山神已经被干掉了,甚至自己兄弟也难逃一劫。 对方真的只是二重天吗,他那神奇的步法是怎么回事?他那诡异的移动方式是怎么做到的? 山林之中,赵玉书提着黑鹿狂奔了半个时辰,终于坚持不住,将黑鹿放在一旁,整个人靠在树上:“不行,实在跑不动了,他们应该不敢追过来了。” 兰灵也直接坐在他身边:“不能休息太久,还有些猎户在外面,我先给你包扎一下伤口。” 赵玉书摇摇头:“我还撑得住,给黑鹿先包扎,感觉他灵力被封住了,没法自行愈合。” 兰灵点点头,起身扯下一条衣袖撕成布条,给黑鹿敷上伤药包扎好伤口,然后拿起装药的瓷瓶自嘲一笑:“我爹给我这个的时候,我还想不知道何年何月能用上,没想到这才几天就见底了,来,最后一点给你用。” 赵玉书想起之前对战神婆左肩被打伤,然后引走猎户后背被打伤,刚刚被张元偷袭右肩被刺伤,最后再被张纯肚子上来了一记重拳,真是前后左右一个没落下,这刺客当得,比t还惨。 “黑鹿,能听到我说话吗?”赵玉书把黑鹿扶正坐好,黑鹿眨了眨眼。 “看起来能听到,这样,我说几件事,说得对你就眨一次眼,说错了你就眨两次,如果你明白我的话,就眨一次眼。” 黑鹿呆了一会儿,眨了一下眼。 很好,虽然反应还是慢,但至少听懂了。 “你的灵力还能恢复,对吗?” 一下,太好了,有的救就行。 “在这里坐会,能恢复吗?” 两下,嗯,野外不行,看起来得特殊场合。 “回你的居所可以吗?” 黑鹿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眨了一下眼。 这是什么意思?回居所可以恢复,但不是最优解? “山神的居所,可以恢复吗?” 一次,很痛快,得了,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呗,不过这个方案可落地性极低,现在回去岂不是死路一条。 “明白了,回你居所,先等我恢复过来,我再想法子救你!”赵玉书原地调息片刻,将黑鹿夹在臂弯里,和兰灵一起沿着记忆中的路线飞奔而去。 几经周折,三人终于重新潜入水潭,熹微的晨光照进山洞,赵玉书将黑鹿放在床上,跟四个依然昏睡不醒的孩子搁在一起,疲惫和疼痛再也压制不住。 “睡一会儿吧。”兰灵将佛珠放在他的手里,与他手紧紧握在一起,柔和的灵光涌现,赵玉书勉力一笑,微微闭上眼睛。 第104章 疑点 这一觉睡了很久。 赵玉书再次睁眼,阳光已经偏西,已经是下午了。 一股油脂香气飘来,赵玉书本能的咽了咽口水,这几天似乎都没正经吃上东西,虽然修士靠天地灵气也能维持小命,但终归还达不到彻底的辟谷,口腹之欲依然很强。 “醒了?没想到黑鹿还在水塘子那边搞了个小仓库,里面很冷,这些肉都还能吃,我烤了一些,一起吃点吧。” 赵玉书转过头,发现兰灵在黑鹿的烤架上烤了一只足有成年羊大小的动物,不知道是鹿还是傻狍子,四个孩子也醒了,正小心翼翼的躲在兰灵身后看着他。 “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赵玉书接过一块烤肉狠狠咬了一口,嘎嘎香。 “怎么,瞧不起人?”兰灵把肉分好,几个孩子欢呼一声,跑到一旁大快朵颐,然后老赵身后传来一声咕噜噜的声音。 赵玉书回头,看着躺在床上的黑鹿正盯着他手里的烤肉看,赵玉书摇了摇头:“你重伤在身,不能吃大油之物。”黑鹿顿时瞪大眼睛,努力想张嘴,终归还是说不出话。 “昨天打的太急,都没来得及问你,你们怎么被山神拿下的?跟那张元有关?” “原来他叫张元,你们似乎认识?” “刚出龙门的时候见过一面,是南阳张氏的人,他们兄弟俩对我有所误会,当时没当回事,没想到他们也进了九峰山,还站在了山神那边。” 兰灵若有所思:“他们应该早早跟山神达成了协议,在山神庙外,张元突然出现,开始我们还是有所防备的,结果他问我们可认识陈叔,就是我家里跟我一起来的长辈,还说陈叔受了伤,托他们来帮忙,他大哥在里面发现了一棵奇怪的树,似乎要死,希望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帮忙照应一下。” 兰灵叹了口气:“我们不疑有他,就先跟着他进了神殿,结果一进去就闻到一股香味,似乎又是一种花粉,黑鹿直接被张元偷袭,来不及闭气就倒了,我虽然闭气,却也被压制的动弹不得,但山神怎么知道你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这确实很奇怪,山神一直留着兰灵和黑鹿没有动手,似乎就是在等自己过去,自己有什么值得一方守护神在意的? 而且自己到了之后,山神还特意跟自己聊了几句,他说的他自己也在拖延时间,应该是等张元做好准备。 疑点太多,山神的病是什么?黑鹿为什么会是下个容器?自己在这个事件里,到底在扮演一个什么角色? 赵玉书把一整条腿吃完,洗了洗油腻的双手,任务的性质似乎变了,不再是简单的杀山神,这里面应该还有一条暗线自己还没发现。 当务之急,是先把队友状态给恢复一下,赵玉书看向躺着不能动弹的黑鹿,摸了摸下巴。 “兰姑娘,我们可能又要分开行动一会儿了。” 山神殿里,张纯虚弱的坐在地上,夜晚已过,他暂时恢复了正常。 “这血神花的花粉,实在太过消耗血气,看起来好像威力无穷,但这次之后,我恐怕要停留在二重天很久了,若是普通人,最多三次就得被吸干精血而亡。” 张纯微微偏头看了一眼萎靡不振的山神大树,继续道:“这个山神,比我们想象的要弱很多,若他败给那个赵玉书,咱们这次可真是竹篮子打水了,阿元,你可能看出来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张元陪在大哥身边,闻言摇头:“只看的出灵力杂乱不堪,并且有丝丝黑光缠绕,不似一个守护神该有的清灵纯净,大哥,我怕···” 张元回头看了眼山神:“我怕,这山神已经不是神灵了,不如我们”,张元悄悄做了个手势,张纯眯着眼想了想:“当务之急,是想法子让他晚上无法控制我,我隐约感知到他在我神识中做了手脚,怕是用灵力封住口鼻也无用。另外就是,要做什么,也不要亲自动手,我看那赵玉书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且待机而动,让他们鹬蚌相争。” “大哥说的是,我们就等他们斗得你死我活,对了大哥,昨晚你被蒙了神志没看到,那小子手里有一把匕首,之前不知藏在何处,最后被你拦住时才亮出来,就那一眼,我的眼睛几乎被刺瞎,我怀疑那至少是地阶以上的至宝。” 张纯闻言一惊:“有这等事你不早说!” 张元犹豫片刻:“那匕首太过骇人,我根本不敢抱什么念想,我只是想提醒大哥注意防备。” 张纯欲言又止,最终叹息一声:“我现在才发现,山神、赵玉书和我们,此时都是如履薄冰啊。” 兰灵听了赵玉书的计划,秀眉紧皱:“赵兄是怕我有危险,刻意支开我吗?” 赵玉书举手投降:“我怎会有这想法,我总感觉事情有些失控,怕这些孩子出事,想让兰姑娘跑一趟而已。” “赵兄,你我也算同生共死,当真连句实话都不肯说吗?”兰灵很聪明,这点赵玉书早就知道。 “我觉得那山神有问题,不是我们看到的问题,说起来兰姑娘可能不信,我最近经历的事情,都很大,大到随时可能丧命那种,只是运气好都勉强逃过一劫,但这次山神给我很不安的感觉,说来可笑,遇到山神之前,我对神明之事属于一半不信一半敬畏,但见了这个山神,我发现他弱的可怜,偏生又实实在在是个神明,不好意思我脑子有点乱,说的也语无伦次,总之我预感这九峰山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我希望兰姑娘不要卷进来。” 赵玉书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兰灵眼中疑惑越来越深:“要走一起走。” “我走不了,山神盯上我了。虽然这话很不要脸,但说真的,我觉得在山神眼中,我比黑鹿还重要。” 兰灵不是扭捏之人,当即站起身:“赵兄,我立即就会动身,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兰姑娘请说。” “三日,最多三日,我必定搬来救兵,三日之内,你不许死。” 赵玉书洒然一笑:“山神想杀我,怕是有些困难,我等你。” 第105章 鸣鸿 兰灵带着四个孩子走了,现在是白日,山神的花粉没什么用,一般的野兽完全不是一个三重天修士的对手,这一路赵玉书毫不担心,连有惊无险都称不上。 “我,说话。”熟悉的结巴突然传来,赵玉书惊喜回头:“小子,你好了?” “没,说话,能。”哦,可以说话,但还没恢复,这都一整天了快,身为一个三重天修士,黑鹿的恢复速度果然太慢了,看样子被山神坑了把狠的。 “看起来想让你恢复战斗力,老子还是得跑一趟山神的鸟窝,说说看,什么东西有用?” 黑鹿眨眨眼:“果核。” 算了您还是歇着吧,我能拿到果核不如直接宰了山神完事,还要你恢复干嘛,得,孤军作战。 “黑鹿,山神得了什么病?” 这个问题困扰赵玉书很久了,一位下位神明生病了,这怎么听怎么让人犯迷糊,搞不清这个问题,赵玉书觉得杀了山神也没用。 “腐烂。”黑鹿毫不迟疑的开口。 腐烂?这个词用的好,这显然不是说一棵树在腐烂,山神明确说明他可以是任何东西,那么这个腐烂指的就是他的本体,或者说这个意识体,甚至是这个神明的尊位,在腐烂。 “你成了山神,就不会继续腐烂了吗?” “会。” 这么说治病和夺舍是两个独立的事件,赵玉书想了想:“为什么吃孩子可以治病?” “孩子,干净,治不了,缓解。” 什么鬼? 黑鹿短短四个词,让赵玉书直接愣在原地,因为孩子干净所以才吃孩子,孩子怎么个干净法?大人又怎么个不干净法?孩子不是修士,换句话说山神的病和灵力无关,似乎是一种更为隐晦的东西。 而且,吃孩子并不能治病,只是缓解,那岂不是说以后得一直吃? “怎么才能治病?”赵玉书心中有个不祥的预感。 黑鹿闭上眼:“不能。” 果然如此! 赵玉书也闭上眼:“杀了山神,有用吗?” 黑鹿没有开口,等过了足足半柱香时间,黑鹿睁开眼:“神要死了。” 这是黑鹿第一次说出连续的四个字,说的顺畅无比,似乎这四个字他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赵玉书只觉得眼前眩晕了一下,神,不止是山神一个,他没有去问神会怎么死,因为黑鹿的语言表达能力肯定说不清楚,但神要死这件事,远远超过了他对这件事严重程度的认知。 这不是前世小说里写的那种末法时代,不是灵力枯竭,不然书院早就有所准备,不会瞒着他,这是另外一种死亡,涉及皇权的陨落,普通百姓的消亡。 乱世将至! “我要去见一见山神!”赵玉书走向山洞出口:“如果谈妥了,我会把果核带回来,如果没谈妥”,赵玉书顿了一下,“回头告诉兰灵,我要失约两次了。” “我去,一起!”黑鹿焦急大喊,赵玉书不理他,直接手伸向他的脖子:“剑给我。” 青铜剑被扯了下来,黑鹿毫无反抗之力,赵玉书观察了一下断面,果然,铜锈密布,之前他用头撞断剑那一下就看到了,山神果核里那一半剑的断面也是布满铜锈,换句话说这并不是最近刚断的,黑鹿只是找机会把半截断剑插进果核而已。 怪不得一把能让徐夫人如此激动的神器没能杀掉山神,它根本不完整。 青铜剑入手,一阵流光自掌心涌入,气海顿时如同煮沸一样开始翻滚不息,半截剑身缓缓在徐夫人身侧浮现,剑柄下方两个古篆出现:鸣鸿! 逆天自铸,人皇所畏,非神明不斩。 赵玉书感受着体内气机的变化,灵力一路攀升,虽然没有到三重天,但气海竟有了凝结的趋势,灵力更加纯粹更加凝实,足有之前的两倍还多,远超一般的二重天修士,甚至普通的三重天也不如他。 赵玉书坚信,当自己拿到另外一半合二为一时,就能真正到达三重天,并且直接突破很多修士被卡了一辈子的三重天瓶颈。 自己的修为,没有瓶颈。 右肩和后背一阵麻痒,伤口快速的愈合,赵玉书忍不住想笑,这算什么,升级自动满血满蓝吗? 不过这鸣鸿的介绍很有意思,而且非常霸道,逆天自铸,人皇所畏,单凭这两句话就是实打实的神器风范,而最后一句,非神明不斩,那可不可以解释为只要有神位的,都架不住它呢? 赵玉书心念一动,手一伸,半截鸣鸿出现在掌心,老赵回过头看向躺在床上的黑鹿:“哥们儿,咱做个测试呗?” 黑鹿看着赵玉书手上的断剑,明明是自己的剑,但此时在赵玉书手上仿佛换了把剑,外观上没什么变化,但却如同重新焕发了青春一般,有股压抑不住的霸道和骄傲。 看着狞笑着走近的赵玉书,黑鹿竟有些害怕,可惜他现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赵拿起断剑在他胳膊上轻轻一划。 老赵此时明白了什么叫如中败革,这把剑剑刃都锈了,几乎没有一丝丝的杀伤力,若不是另外半截实实在在的插在山神的果核上,赵玉书都要怀疑关于鸣鸿的简介是不是单纯的吹牛了。 “哎呀,果然,对非神明没有任何威胁,如果想对得起你的逼格,那对神明类的就该有一击必杀的能力才对,但徐夫人也有啊,所以你还有什么隐藏功能呢?”赵玉书拿着剑自言自语,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到什么,只能考虑在山神身上试一试了。 “好了,我先走了,运气好我会把果核给你带回来,运气不好大家都等死吧,再见。” 赵玉书摆摆手走出洞口,黑鹿眨眨眼,想说些什么,终归还是微微叹了一口气,瞪大眼看着头顶空洞照进来的阳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片密林中,赵玉书蹲在地上,看着眼前十几具如同干尸般的尸体,眼角颤抖不已。 山村的猎户和村民们,连续两晚被血神花花粉强行催动灵力,已经尽数被吸干了精血而死。 张纯判断最多三天是基于他自身的判断,而山神对这些普通村民不会有任何怜惜,反而会疯狂压榨他们的生命力。 赵玉书强压住自己的愤怒,拔出横刀砍断周围几棵大树,清理出一片空地,挖了一个大坑将尸体整整齐齐的放了进去,随后用一根树木做墓碑简单做了个标记。 “此间事了,我会让你们的亲人把你们领回去安葬,暂时先委屈一下吧,我会把那妖怪宰了给你们陪葬。” 第106章 背后的目的 此时还未天黑,按照黑鹿的说法,山神只有晚上才会现身,现在去山神大殿应该会扑个空。 但赵玉书不这么想,不现身和不在是两码事,除了大殿山神还能跑哪去,最多现在没法干掉他,但聊聊天套个话或许是有机会的。 赵玉书自嘲一笑,老赵我终归也要当个嘴强王者吗? 对了,还有南阳张氏那俩助纣为虐的兔崽子,这次得想办法解决掉,如果还解决不掉,让他们跑回南阳,那是人家主场,再想动手就不容易了。 赵玉书边走边想,脑子转了几圈,对未来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做了几个预案,但还有一点最为关键的事他想不通,那就是山神为什么对他如此在意呢?总不能跟鬼佛一样也想夺舍自己吧。 轻车熟路,加上沿途没有阻拦,赵玉书径直走到了大殿外,也不打招呼,也不隐蔽,就这么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现在自己状态非常好,哪怕山神和张氏兄弟全力出手,自己想走他们也未必留得住。 祭台上方,原本山神所在的位置果然空空如也,赵玉书走到祭台旁仔细看了看,昨晚来得急走得也急,都没好好看看这张有四百年历史的祭台长什么样。 香案烛台早就不见,祭台也布满了尘土,灰蒙蒙的尘土下方,一个破旧的卷轴静静躺在那里。 赵玉书随手打开卷轴,不禁哑然失笑:“好歹是太祖敕封你的诏书,你好歹也是个山神,就不能分点灵力保护一下?我这一碰都差点粉了。” 赵玉书看似在自言自语,等他话音刚落,山神空灵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起来:“非不愿,实不能也。” “看起来你病的真的很重。” “是的,我乃太祖敕封,与大唐国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赵玉书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忍不住叹气:“我看过邸报,虽然南方有些乱,但整体上天下还算太平,辽国还在被大唐压着打,东都百姓生活的还算不错···” “你从东都来。” “对。” “只有东都的百姓是百姓吗?” 赵玉书顿时无语,想到鸡犬不留的王湾村,甚至被噎的有点难受:“吃人能解决问题?” “大唐子民,可以为大唐皇帝献命,又为何不可为大唐的山神献命?” 赵玉书摇头:“我认为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他们无需为任何人或神献命,当然我知道你不认可,我也并不打算说服你。” 山神沉默了许久,赵玉书坐在祭台前:“你似乎对我很感兴趣?” 山神呵呵一笑:“你太抬举自己了。” 赵玉书老脸一红,忍不住想骂人。 “黑鹿自小在山里长大,我很喜欢这个孩子。”山神突然开口,聊到了黑鹿,赵玉书没有打断,他喜欢听故事,尤其是有可能涉及前因后果的故事。 “有一年,山洪爆发,冲出一把剑,被黑鹿捡了起来。” 赵玉书眼睛一眯,鸣鸿。 “虽然那把剑断了,但黑鹿很喜欢,用藤条把剑缠在一起,天天带在身上。” 赵玉书明白了鸣鸿的断面为何有如此老旧的痕迹,原来在被黑鹿找到时就是断剑,已经不知道断了多少岁月。 “可我很怕那把剑,它让我感到了死亡!” 山神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我让黑鹿把剑丢掉,他不肯,甚至还藏了起来,让我找不到他,他明明该是下一个山神,怎么能不听我的话!” 赵玉书静静的听着,没有反驳,没有接话。 “我已经开始感到虚弱,阴司已经看上了我的神魂,准备吸取我的神位,他们已经在这里看着我!就在我的神魂里!赵玉书,你逃不了!” 大殿猛然颤抖起来,碎石和枝叶纷纷落下,一棵巨树的影子在祭台上时隐时现。 赵玉书立即站起,山神疯了,不,他不止是疯了,他甚至已经不再是完整的山神了,他的神魂里有另一个魂魄,阴司!这个世界有神格,自然也有阴司!这个阴司,是那个东西吗? “我要干净的孩童!真好吃啊!我要阳寿!我不能死!”天还没黑,但祭台上巨树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山神要现身了! “孽畜!!”赵玉书愤然拔出横刀,原来这不是第一次有孩童被献祭,这次只是自己碰巧赶上了:“山神,你枉为守护灵!” “赵玉书,把剑给我!让我杀了阴司使者!” 剑?他怎么知道剑在我身上?有所感应吗? 赵玉书拿出半截鸣鸿:“你想要它?” “不,不是这把!另一把!” 赵玉书顿时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徐夫人? 难道山神感兴趣的不是他,而是徐夫人。 他为什么对徐夫人感兴趣?因为徐夫人能杀所谓的阴司使者? 赵玉书本能的想召唤出徐夫人,但立即强行打断了这个想法,山神此时的目的就是夺取徐夫人,但只要自己不召唤,对方绝不可能抢到,哪怕自己死了也不行! 右手火纹横刀,左手半截鸣鸿,赵玉书死死盯住彻底现身的巨树:“山神,你乃皇命敕封一方守护,若你尽忠职守,保一方平安,就算天下有变,岂知下代君王不会继续敕封于你?可你为一己私欲,竟想为祸一方!” “怎么,你想杀我?”山神发出一声冷笑,树干中果核跳动:“本以为必死,没想到你竟送上门来,把剑给我,待我杀了阴司使者,夺了黑鹿躯壳,且留这破山让阴司泄愤,天大地大,本神不死不灭!” “天才刚黑,你就开始做梦了哈,你拿什么抢我东西?就凭我背后偷偷摸摸两个白痴?”赵玉书淡然回头,看着刚从阴暗处走出来的脸色难看的张氏兄弟,有些不屑。 笑话,老子现在二重天快溢出了,灵力堪比三重天顶峰,你们俩一个一重天,一个快被榨干的二重天,加一个半死不活的山神,就算有花粉又怎么样,咬我啊笨蛋! 大殿停止了颤抖,同样不屑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这个语气让赵玉书想到昨晚山神拖延时间的嘲弄口吻:“赵玉书,是什么让你觉得,你能斗过一个神?” 第107章 决战 人能不能打赢神?理论上是可以的,尤其是这种人间帝王敕封的地方神。 人应不应该小看神?理论上是不应该的,尤其是你是一个小小的外景二重天。 巨树的树干慢慢合拢,枝叶开始脱落,跳动的果核似乎就要被隐藏在树干之内,但那短短的一截断剑恰好卡住了合拢的树皮,让山神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 随后整棵树开始慢慢从地面上拔起,剩余的枝叶缩回,慢慢变成了一个高约三米左右的人形物体。 “日哦···”赵玉书发出一声惊愕的感叹,看着眼前高大的人形逐渐成型,只不过他没有双腿,下身笼罩在裙袍一样的树皮里;也没有双手,而是直接由树枝组成了四只手臂;没有头颅,但枝叶组成了一个荆棘冠冕,如同帝王一般,冠冕之下黑洞洞没有五官。 “我说,你要想变人,好歹变得像一点,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真的很难看你知不知道。” 为什么山精妖怪都喜欢变成人形,而有的人又特别喜欢变成畜生呢,当然我不是说你啊黑鹿,老赵心里默默道歉一声,灵力运转,横刀上亮起火光。 赵玉书看不透山神的修为,但却能明显的感觉到山神的灵力波动越来越强,至少强过自己一个数量级,极有可能到了五重天甚至六重天,这不合理,受了伤又半疯的山神不该这么强。 很快他知道答案了,随着山神变强,一道似有似无的黑色虚影在山神身后浮现,每当赵玉书想去看清的时候,就仿佛消失了一样,而当他不去看的时候,就会在他余光中出现,而就是这道黑影,与山神交织在一起,互相传输着灵力。 这是什么鬼东西?赵玉书心里一突,这个黑影给他一种极其不舒服的熟悉感。 “被凡间规则限制,我永世无法突破内景,但漫长的岁月,让我们守护灵可以在外景中不断磨砺,赵玉书,只要你一天没突破内景,你就不是我的对手,把剑交出来,我以山神名义发誓,饶你不死。” 随着山神形态改变,赵玉书只感到周围的灵力似乎不稳定起来,而在张元的眼里,整个九峰山的灵气都开始混乱,无数动物四散而逃,无数植物在疯长和枯萎之间反复,山中水汽上涌形成雨云,云中雷霆炸响,山神之威,终于开始显现。 “哈,那我还得谢谢您嘞,山神,你真当老子没见过外景巅峰?你平时或许有,但现在,你有六重天吗?” 赵玉书话音刚落,一根粗大藤蔓席卷而来,赵玉书瞬间消失在原地,随即出现在张纯身后,一刀砍向后脖颈子。 当的一声脆响,赵玉书眉头一皱,自己已经很快了,在听到雷声一刻就准备动手,没想到还没闻到花粉味张纯就已经变身,终归是慢了一步。 早就被山神埋下种子的张纯双眼血红,虽然在血神花的刺激下实力大增,但赵玉书也是实力大增,这下虽然没破防,却依然将他打的一个趔趄,后脖颈淤青一片,若这种力道再来两刀,可以直接将他颈椎生生震断。 一刀没有生效,赵玉书根本不惊讶,刀锋一转直接横切站在一旁还没反应过来的张元。 张元修为差了一大截,眼前只看刀锋袭来,只来得及下意识的歪了一下身子,随后眼前一疼,火红一片。 一声惨叫传来,张元捂住一只眼睛躺在地上翻滚大叫,赵玉书一刀直接废了他一只眼睛。 “我的眼!我的眼!王八蛋我要你死!大哥杀了他啊!我的眼啊!” 赵玉书正想补刀,张纯一爪抓来,踏影步冷却还没好,赵玉书早就见识过这种堪比炼体专精的力道,不敢硬接,只得运转浮光掠影跟紧追不舍的张纯纠缠在一处。 得想办法给他一剑,赵玉书边跑边看着露在山神外壳外面那一小截鸣鸿断面,只要自己找准机会,把自己手里那半截往上面一怼,只要鸣鸿没有吹牛逼,山神这孙子死定了。 而徐夫人绝不能出手,山神对徐夫人虎视眈眈,而山神背后那个虚影总给赵玉书一种发自内心的凉意,凭自己一向精准的直觉,那个虚影,或者虚影所代表的东西,比山神的威胁要大得多。 阴司使者吗?还是,我知道的那个人? 唐王朝就算覆灭,也不是一两天甚至一两年的事,而山神要死也不是一两年,阴司使者是不是太着急了? 赵玉书一个侧滑步,一刀切在张纯腿弯,张纯腿一弯,差点摔倒在地。 现在老赵不求伤敌,只求限制对方的速度,好让自己能腾出手来对付正主,二重天打六重天,还是得靠偷袭啊。 “山神,你堂堂一个山神,就这么一个小弟,不寒碜吗,有什么招式赶紧使出来,别让我瞧不起你。” 赵玉书又给张纯来了一刀,这么下去,再过个四五刀,张纯就只能在地上爬。 “如你所愿。” 山神四只手臂猛然开始疯长,无数枝条如同长鞭一样在神殿中肆无忌惮的抽打,根本不管是不是会误伤张氏兄弟。 张元捂着眼睛被一鞭抽到角落,吐了一口血蜷缩起来,张纯则根本不顾身上的藤条,继续吼叫着追杀狼狈不堪的赵玉书。 随着藤条的抽打,无数树叶纷纷落下,一阵狂风吹过,顿时整个大殿落叶漫卷。 一片树叶飞旋而来,赵玉书微微一侧脸,下意识的避开眼睛,嗤的一声,一道血口在脸颊浮现,一滴血珠流出。 嗯?赵玉书一惊,看着无处不在的树叶,这特娘的怎么躲?无奈之下,只能用灵力覆盖全身,顿时赵玉书周身传来不间断的切割声,灵力消耗极速上升。 单这几招藤条和刀片般的落叶,如果赵玉书来用,估计最多持续半柱香就得耗空,而现在山神已经持续了一炷香,而且攻势有增无减。 慢慢的,赵玉书感到脸上有一丝丝的麻痒,下意识伸手摸去,刚刚被划破的半张脸颊竟然已全无知觉。 树叶有毒! 玛德你堂堂一个山神,竟然用毒! 赵玉书想骂人,但知道骂也没用,于是深呼一口气,猛然转身朝大殿门外冲去。 “现在想走,是不是晚了点。”山神冷漠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大殿门口快速被无数藤蔓堵住,然而在无数飞叶与藤条之间,赵玉书的身影倏忽消失不见。 一把断剑停留在山神身前,与果核上另外半截只差半尺,两根藤条组成的手臂抓住了赵玉书的左手,就在昨天,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也出现在一人一神身上,只不过抓人的是张纯而已。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的行为实在太好猜了。”山神低下头,黑洞洞的面孔中仿佛有一双瞳孔在注视着眼前的猎物。 “啊,其实我更信另一句话,同样的招数,无法对圣斗士生效两次。”赵玉书抬起头呵呵一笑,右手一松,横刀落下。 徐夫人浮现。 第108章 挥之不去的阴影 山神下意识颤抖起来,仿佛这把匕首让他有着先天的恐惧,甚至恐惧比鸣鸿更甚。 抓住赵玉书的藤条立即松开,山神如同漂浮般向后飞退,然而太晚了,已经快不过浮光掠影加持下的赵玉书。 徐夫人狠狠刺了过去,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山神不可置信的微微转身,赵玉书连蹦带跳的后退几米远,徐夫人再次从手心消失。 “意外吗?该怎么称呼你?阴司使者?”一道黑影忽隐忽现,发出断断续续又怨毒无比的惨叫,最终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人影彻底浮现。 赵玉书死死盯住眼前的黑袍人,那一袭黑衣,曾在自己梦里出现过无数次。 黑衣肯定是死了,但黑衣或许是有组织的,而这个组织的成员,终于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山神没有面庞的头颅转了过来,哪怕没有五官,赵玉书依然能感觉到山神盯着自己的目光充满了深不见底的恶意。 “你似乎不高兴,你不是要杀阴司使者吗,我替你杀了,你怎么谢我?”赵玉书冷笑,嘴角却扯不起来,半边脸已经麻木僵硬了。 “啊,我懂了,”赵玉书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你骗我的,你根本没疯,你跟阴司的人合作,想趁着天下大乱脱离唐皇诏书的束缚,不再只做一方山灵,说不定连内景的限制都能突破,我说的对不对?” 赵玉书当然是信口胡说,这段话纯粹是刺激山神,逆风局想赢,最重要的不是直接梭哈赌一把,而是冷静下来诱导对方犯错。 “无知小儿,你懂什么!”山神果然愤怒,但愤怒中却夹杂了掩盖不住的恐惧。 赵玉书手指微动,一根微不可见的丝线快速绷直,在刚刚捅了黑衣影子一剑后,老赵顺手将承影插在祭台上,此时正在山神脚下。 “咦,你的气息在掉!”山神身后的黑影被刺中之后不停的扭曲,竟然开始有些虚化,似乎马上就要消失。 这跟自己在密道里杀的黑衣不一样。 而在黑影挣扎的同时,山神磅礴的气息肉眼可见的下滑,枝条开始断裂,飞叶开始掉落,仿佛山神的六重天修为是靠这个黑影带来的。 寄生!赵玉书顿时明悟,不,应该是共生,山神不知道跟黑衣人的组织达成了什么协议,黑衣的组织是不是阴司? 一连串的疑问浮现,而赵玉书知道,以自己跟山神现在的关系,恐怕永远都不会从山神嘴里知道答案了。 “山神,你比我想的还弱,要是再不拿点底牌出来,你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赵玉书语气中信心满满,内心其实慌得不行,刚才靠着山神思维定势偷袭一招,成功刺杀山神背后的黑影,如果那一下刺山神也未必不能成功,可黑衣给老赵带来的心理压力实在太大,山神可以慢慢想办法杀,但黑衣不死,赵玉书心里没底。 赵玉书全神戒备,随时准备应对山神暴怒之下的反击,接下来该怎么做,他并没有预案。 然而让他惊掉下巴的事情发生了; 山神低下了头,身子伏低,似乎在跪拜。 认怂了?赵玉书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转瞬就消失天外,开玩笑,哪怕被一剑废了阴影,哪怕修为滑落,现在山神依然有至少四重天的水准,而且还有一个旁边虎视眈眈的张纯。 两个四重天对一个二重天巅峰,优势在他。 对了,张纯呢? 张纯在侧前方,刚才枝叶乱舞,张纯不知道闪躲,硬生生被抽到墙角,此时赵玉书看过去,心底一凉。 张纯半跪在地,一声不吭。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身后有人,是吧? 赵玉书僵硬的转身,浑身冰冷。 “小神,参见阴司使者。”山神颤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老夫一缕分魂被灭,特意过来看看,山神,发生何事?” 赵玉书看着眼前高大的虚影,一袭黑袍几乎占据了整个大殿,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迎面而来,黑色兜帽下一双闪耀着灵光的眼越过了自己,看向祭台后的山神。 是投影,但这区区一个投影,竟压制的自己动弹不得。 内景! 这才是真正的阴司使者吗? “禀告使者,这小子,用一把剑杀了您的分魂。” “哦,二重天?是这把剑吗?” 叮的一声,承影毫无征兆的从祭台上弹出,直接显出剑身,漂浮在虚影面前:“有意思,不过这把剑不行。他是谁?” “小神从两个外人处得知,他乃东都来的士子,小神在他一进山时,就感应到一股气息,便设法让神婆将他引来,没成想,他有一把利器,杀了您的分魂,使者在上,请再赐一缕分魂给小神,小神快撑不住了。” 气息?什么气息?我能有什么气息?徐夫人是昨晚才出现,但我一进山他就盯上我了。 神婆从山神庙逃跑不是偶然,是山神故意让她这么做,就算我找不到线索,山神也会留线索给我。 黑鹿虽然是碰巧拦住我一次,但最终黑鹿的目的还是会把我带到这里来。 赵玉书一头雾水,想开口问几句,却张不开嘴。 不过阴司使者居然不知道徐夫人,这么说他的分魂只负责提供灵力或者其他用途,并不能看到或知道这边发生的一切。 赵玉书手腕一动,并不是他恢复了行动力,而是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佛珠自动脱落,缓缓向上飘去,浮在虚影面前,同时浮现的还有自己的火纹横刀和天蚕丝承影。 “没有储物袋,你的剑藏在何处?”使者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赵玉书觉得嘴巴肌肉一松,似乎能说话了。 面对一个内景,赵玉书觉得说谎不是明智的事,尤其是这个内景还是自己的死对头。 “你猜。”果然我还是爱作死啊,赵玉书想抽自己一嘴巴,不过手不能动。 “老夫喜欢有性格的年轻人,这让我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不过小家伙,这份喜欢只能给你换来一次机会,你刚刚用掉了,你的剑藏在何处?” 你这老鬼还挺好说话嘞。 虽然使者话语里没有半分狠话,但赵玉书知道如果自己再这么耍混,自己到时候想死都是一种奢望。 “让我动动手才能拿出来。” 话音刚落,右手可以动了。 赵玉书伸出手,流光显现··· 第109章 强援 半截断剑出现在手心,鸣鸿。 虚影微微一动,似乎低了一下头颅:“奇怪,老夫明明感受不到它的威力,却对它有一丝忌惮,难怪能灭掉老夫的分魂,赵玉书,有意思。” 赵玉书眼睛一眯,鸣鸿对普通修士一丝威胁也没有,只对神有效,这个阴司使者竟能感受到忌惮? 分魂?原来分魂的目的是这个,他在吸收山神的神格。 “不过这把剑是我今天才拿到的,山神感兴趣的气息不可能是这把剑,您不好奇是什么吗?” 赵玉书背对山神,拿出鸣鸿给使者看了一眼后立即收了起来,山神根本没看到自己拿出的是什么,而为了防止使者追究,赵玉书立即转移话题。 今天大概率是要死了,哪怕黑鹿和兰灵现在完好的赶过来也不过多两个陪葬的,但死也要当个明白鬼。 使者对赵玉书的小动作没有表示,似乎对鸣鸿没什么兴趣:“山神,我相信你没有诓骗老夫。” 山神顿时一抖,怎么会有人对那把剑不感兴趣? “小神,不敢。” 使者没有说话,似乎在等他进一步解释。 “小神,小神···” “不想说,就算了。”使者轻描淡写的催促一句。 “小神不敢!他身上,有神魂!”哗啦啦的树木摇晃声响起,似乎山神说出这句话花费了天大的气力。 “哈哈,放屁呢你,老子才二重天!”赵玉书忍不住大笑,你说我穿越我都不惊讶,你说老子有神魂,老子不过气海上飘了几把剑而已,而已··· 呃,一般修士都不会飘剑的对吧。 神魂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赵玉书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他飘了起来,浮在使者巨大的双眼前。 “神魂?” 赵玉书凭空转了个圈,跟换了新衣服在镜子前看看效果一样。 “老夫看不出来。” 就是啊,要能看出来书院一帮大佬早看出来了,还等你个内景都不是的破山神感应? 山神抖如筛糠:“小神不敢欺瞒使者,小神有一秘法,可查九峰山内生灵魂魄,他一进山,小神就察觉到,他一体双魂,不过原有魂魄早就破碎不堪,小神精研此道,岂会不知此乃神魂夺舍之法!” 哦,原来你说的神魂是这个意思啊,吓我一跳,玛德,老子这是穿越,不是什么神魂夺舍。 不过这是个问题,这样的话,老赵我走到哪,哪地方的山神河神土地老公公都知道俺是穿越的,这还了得? “老夫素未听闻,人间修士可以夺舍。”阴司使者似乎不怎么信。 赵玉书感觉自己猛然被拉近了一些,整个人几乎到了虚影的双瞳之间:“还是说,你也是哪方野神?” “呵,我老赵堂堂七尺男儿,有爹亲有娘疼,东都十大青年才俊,野神?我呸!” 赵玉书毫不客气的胡诌大骂,使者明显迟疑了一下,这帮山神河神,哪怕修为不高,但对自己身份都看的极重,断不会如此羞辱自己的神格。 “是或不是,回阴司便知,老夫对你身上那些小秘密,很感兴趣。九峰山神,你委实无用。” 赵玉书只觉得一股吸力传来,扯着自己向大殿门口飘去,而眼前的黑衣虚影慢慢模糊,似乎就要消失。 “使者!有人进山!”山神刚想开口祈求几句,猛然一愣,大喊出声。 “何人?” “不知,至少七重天修为,正朝此处而来,片刻便到!” 七重天修士,会是谁? 赵玉书心念急转,他可不想去阴司,自己在书院大考的时候在幻境中领教过黑衣的刑讯之法,如果真进了阴司,撑不过一个时辰就得开口,到时候自己是清蒸还是红烧就全看人家的口味了。 不过眼前有了一个机会,只要自己见到这个七重天修士,哪怕拜托对方给书院捎个口信,风骚大师兄就能一个照面跑过来摁死你这老鬼。哪怕真进了阴司,老子上头还有个皇帝都怕的老师,直接平了你阴司也说不定。 使者虚影微微一晃,一道黑影从虚影中分化出来,钻进山神躯壳内:“杀掉,把这小子送到阴司。” 分化黑影这个操作似乎耗尽了虚影的灵力,巨大的黑衣虚影消失,赵玉书从半空中落下,狠狠摔在地上,而身后山神气息顿时暴涨。 使者为什么不亲自动手?不屑,不能,还是不敢? “拿下赵玉书,废了他手脚!”山神一声令下,在一旁跪着的张纯顿时冲了过来,老赵急忙爬起,一把抓起掉在地上的装备,承影顿时消失,不知道被他藏在了何处。 山神漂浮到大殿门口,严阵以待,不多时,门外狂风大作,一丝潮气跟着一句话被风送进大殿。 “本官南阳郡守兰荣,九峰山神何在!” 姓兰,兰灵的爹?兰灵的爹是郡守? 朝廷四品官对朝廷敕封山神,一点也不虚啊。 她去搬得救兵就是她爹?不是说三天么,这才一天就到了,不愧是七重天的大高手。 赵玉书看到一丝希望,自己人就好了,你们高手之间过招就好了,眼下自己只要干掉这个倒霉的张纯就行了。 打赢被黑衣临时加持的山神很困难,但打赢最多临时拔葱到四品的张纯就简单多了,老赵有一百种办法,但他会选择最简单的一种。 张纯一个箭步冲过来,一个虎爪直冲赵玉书面门,老赵手一扬,一个东西飞了过去。 “南阳郡守,找本神何事?” 大殿内两个低手你死我活,大殿门口两个高手和和气气。 “九峰山神,身为一方守护,草芥人命,掠食婴孩,罪大恶极,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可有话说?” “不错,是本神做的,大人要动手便动手,何必废话。” “好,本官便行皇命特许先斩后奏之权,除了你这妖孽,再向朝廷请旨!” 天上雨云越积越重,山神抬头,发现周山灵力已不再为自己所控,而大殿祭台上,那册诏书无火自燃,山神称号已被强行褫夺。 赵玉书嘴巴大张,对这个世界虚无缥缈的天意或者气运多了一层理解。 大雨倾盆而下,雨滴却在朝一个地方汇聚,兰荣双手抱月,一道道水剑在周身成型。 大殿之内,张纯一把抓住赵玉书抛来的东西,现在除非徐夫人出手,赵玉书扔什么也伤不到铜皮铁骨的他,不过当东西入手的一刻,张纯眼中血色微微一荡。 本不该有感情的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下意识的看向掌心。 那是一串佛珠。 第110章 逆风的打法 对付强敌,一个办法是比他更强,另一个办法就是让他更弱。 张纯本身只有二重天,赵玉书一堆神器和顶尖功法在身,常规情况能一个人挑张纯这样的三五个,张纯纯粹是在血神花的加持下才有现在的水平。 那就废掉他的加持咯,净化嘛,专克buff。 如果山神现在有精力看顾这边,可能会操纵张纯丢掉佛珠,但现在山神自顾不暇。 兰荣的水剑铺天盖地连绵不绝,头顶的雨云给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水源,虽然赵玉书看不到具体的场景,但从山神那不断挥舞又不断断裂的枝条可以看出己方局势大顺风。 张纯在发呆,赵玉书可不会,只要山神不出手,张纯已经废了,但阴司使者走之前明确下令让山神杀掉兰荣,山神不可能毫无招架之力,所以赵玉书必须提前准备。 从背后给他一剑?赵玉书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压下,使者刚刚送了道黑影给山神,不知道是不是跟之前的分魂一样,但赵玉书不敢赌,不敢在这个时候把徐夫人亮出来,如果被阴司发现徐夫人,以此联想到玉鼠,那他们对自己就不只是感兴趣这么简单了。 浮光掠影发动,赵玉书拖着一道残影飞快的在大殿内来回穿梭,手中天蚕丝快速消耗,如同蜘蛛织网。 突然之间,无数树根从地下钻出,瞬间化作一个牢笼将兰荣困在里面,山神示弱半天酝酿的一招偷袭终于得手。 兰荣反应不可谓不快,当即飞剑收拢如风车般旋转切割,牢笼应声而破,然而十多根拧成一股如同长矛般的枝条从四面八方疾刺而来。 兰荣除了起跳,绝无他法可以躲避,而头顶也已有更多的枝条严阵以待。 兰荣一声怒喝,一道圆形水幕凭空升起,将他周身护住,刺耳的摩擦声随即响起,枝条刺进水幕半分,便被急速流动的水幕拦住不得寸进。 高手过招,一瞬便可分胜负,兰荣前期占尽优势,但一时大意便落入被动,此时只能互拼双方灵力多寡。 张纯逐渐清醒,身上血气慢慢消失,整个人顿时萎颓在地,被躲在一旁的张元急急拉到角落里,怕被正忙着布阵的赵玉书顺手一刀了结掉,还识趣的将佛珠扔在地上。 看着自己的枝条长矛一时奈何不得兰荣,山神口中发出嗬嗬的叫声,一道黑影从背后浮现,化作一团黑烟向兰荣飘去。 兰荣疑惑的看着这团黑烟缓慢飘向自己,但他现在全力应对山神,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黑影慢慢靠近。 黑烟触碰到了水幕,密不透风的水幕被接触的地方顿时化作一滩黑水落地,兰荣大惊失色,在那一瞬,他竟无法控制水流,那一块的灵力竟然凭空消失,就像灵力被,腐蚀? “妖孽!你这是什么妖法?” 兰荣又惊又怒,黑烟腐蚀掉的水幕越来越多,自己不停的运转灵力修补,灵力消耗速度快了一倍不止,这么下去,要不了一时三刻自己就得灵力耗尽。 现在如果走的话,还是有机会走掉的,而且九峰山也不属于自己治下,自己只是上任路过,出于道义帮忙而已,现在就走,任谁也说不出个不是。 除了自己女儿。 兰荣心里纠结,女儿指明要救的那人此时不知道在不在这,自己一进山就直奔这个山神的老巢来了,只想着尽快诛了首恶,也没去女儿说的那处山洞看一眼。 不如现在暂且退去,去那山洞救了那小子便走? 若那小子自己不老实,跑了这里来,那就是他命该如此,也怪不得自己了。 心念至此,兰荣双手一收,球形水幕顿时一敛,十多根长矛没了阻碍,呼啸袭来,狠狠刺入。 哗啦,兰荣身躯化作一团水散落在地,而他本身则出现在数尺之外。 就在他准备转身走人的一刻,眼角余光一瞥,越过山神身影,一个年轻人飞速游走的身影映入眼帘。 兰荣眼角一跳,立即将那诡异的身法与女儿的说辞对应在一起,是赵玉书没错了。 这小子什么时候进去的,竟然在山神手底下撑到现在还活蹦乱跳? 我怎么就看见你了呢,兰荣有些不快,这救还是不救? “赵玉书,速速出来!” 兰荣决定喊一嗓子,若这小子有本事跑出来,自己就拼着受伤救他走,若没本事,就各安天命吧。 赵玉书听到兰荣一声喊,顿时蹦起来大叫:“兰世叔,把他打进来!” 什么? 兰荣觉得自己听错了,打进去?打进去我也打不过他啊。 “信我一回!”赵玉书继续大喊,而山神也转过头,颇有些厌恶的看着这个小跳蚤一样的人在自己身后大喊大叫。 张纯真是废物!山神心头翻起这个念头,下一个念头就是抬手把这几个人全杀了完事。 长矛激射,赵玉书拼尽全力躲避着肉眼中几乎无处不在的致命袭击,若非有踏影步在关键时刻让自己瞬移,早就被钉死在大殿里。 而张氏兄弟就没那么好运气,两兄弟一个受伤一个脱力,哪怕山神没有刻意针对他们,铺天盖地的攻击也让两人避无可避的挨了几下,张元惨嚎着抱着自己被洞穿的一条腿,而张纯则肚子上挨了一下,嘴里不停的吐血,估计撑不了太久了。 “妖孽受死!”一声大喝从殿外传来,一道巨大水剑从半空飞过,直刺山神那高大的身躯。 但一路飞射的树枝长矛层层减缓了水剑速度,到达山神身前时已无法形成致命威胁,仅仅让山神退了几步。 恰好退回了大殿之内。 山神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什么东西,但却看不到。 一道残影袭来,山神枝条一抽,残影速度却猛然一提,堪堪避过这一抽,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这绝不是浮光掠影应该有的速度。 山神来不及细想,赵玉书在前方一个转折,如同一支利箭极速掠回,横刀带着一道火光狠狠切割在山神躯体上。 伤势很轻,只是堪堪划破树皮,但山神却心惊胆战,他又没能击中这小子。 赵玉书拉扯着手中的丝线,他用尽天蚕丝在大殿内编织了一张网,目的不是为了网住山神,而是作为自己加速的工具。 浮光掠影继续,在经过山神面前时,赵玉书猛地一扯丝线,火光闪过,第二刀! 第111章 弑神?噬神! 怒吼声不停传来,兰荣惊讶的看着大殿内疯狂挥舞藤蔓的山神和如同穿花蝴蝶一般的赵玉书。 这是什么步法?为何能如此之快? 这绝不是一个二重天该有的速度,达到极速时,甚至比自己这个不擅长步法的七重天还快! 一刀又一刀不停切割在山神身上,已经快十刀了,山神被戏弄的已经接近疯狂。 再次躲过山神的拍击,赵玉书又是一个转折扑来。 山神周身长出几十根手臂,几乎要覆盖住面前一丈内所有的空间,无论赵玉书速度多快,也不可能再轻易突破阻碍伤到自己,这一丈之内自己绝对安全! 于是赵玉书消失了,一丈距离,攻击全开,那你拿什么防御身前一尺? 山神感受到一丝发自灵魂的疼痛,慢慢低下头。 层层交叠的枝丫之下,赵玉书手里拿着一把断剑,恰好抵在露出躯干外的另外半截断剑上,断面严丝缝合。 “看起来你不是圣斗士啊,同样的招数,对你次次都有用。”赵玉书咧开嘴,只有半边嘴角翘起。 鸣鸿发出一阵兴奋的低鸣,山神体内一阵金光沿着剑刃流淌向断面,在金光的包裹下,鸣鸿剑身上的铜锈快速褪去,断面肉眼可见的开始合拢消失。 山神抬起手臂,想要将赵玉书甩出去,但手臂抬起时只看到枝干寸寸断落,树皮脱落的声音不绝于耳。 “你···”山神想说点什么,最终长叹了一口气,树干缓缓打开,跳动的果核露了出来。 “给黑鹿吧。”山神说完这句话,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一道黑影浮现,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后慢慢消散在空中。 赵玉书不敢松手,直到确认山神再无生息,才慢慢拔出鸣鸿。 鸣鸿通体金红,前端刃尖微弯,像刀多过像剑,刀身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不待赵玉书好好欣赏,殿外一个人影飞扑进来,赵玉书心念一动,鸣鸿顿时消失在手掌中。 而就在鸣鸿消失的一刻,赵玉书只觉得识海一声轰鸣,一股庞大的气息席卷周身,无数细小碎片一样的东西在气息翻涌之下被洗涤一空,赵玉书本能的想伸手去抓,手到半空慢慢垂了下来。 那是玉鼠残留的魂魄碎片,如今已经被鸣鸿清洗干净,山神的探魂秘法以后再也查不出端倪。 赵玉书一声长叹。 气海之上,完整的鸣鸿伫立在徐夫人身侧,一滴滴金色液体从鸣鸿上缓缓下落,滴入气海。 赵玉书仿佛看到了落日下的海洋。 神格! 他终于知道鸣鸿的作用是什么了。 山神的神格被鸣鸿尽数吸收,融入了自己的气海,从此自己的灵气中除了徐夫人的锋锐,额外增加了一丝神意。 赵玉书闭上眼,虽然山神被褫夺了守护神之位,但他对山林草木的感应还在,而现在这一切都开始被赵玉书所得,虽然远比不了山神漫长岁月磨炼出来的精密,却也能感受到大自然对他的亲近。 鸣鸿不止是弑神,是噬神。 兰荣冲进大殿,看着倒在地上的山神,又看了眼闭目不语的赵玉书,眉头忍不住一皱。 赵玉书的气息在攀升,第一眼还是二重天巅峰,而现在已经突破了三重天,距离四重天一线之差,似乎他没有灵力积攒这个过程。 只要他能突破那道小关隘,随时可步入四重天,四重天的修士,已经可以是各州府的座上宾了。 只有赵玉书知道,那道关隘根本不存在,自己不到四重天只是因为自己没再找到一把神兵而已。 赵玉书睁开眼,摸摸自己的脸颊,肿胀已经消失了,也是,拿到半截鸣鸿都能满血满蓝,拿到完整的还治不好区区中毒就真是说笑了。 “赵玉书,可还好?” “多谢兰世叔,在下无碍。”赵玉书拱手道谢,随即俯身捡起还在跳动的果核,这应该是山神的生命精华所在,对黑鹿有大用。 “兰世叔···” “本官南阳郡守,你该叫我兰大人。” 赵玉书眼睛一眯,什么意思,我似乎没有得罪他吧,我好歹干掉了山神,为什么是这个态度。 “是,兰大人,这果核,对我的朋友有大用。” “你且拿去,这山神躯体,回头我会遣人带走,等本官到南阳后,再上书为你请功。” 赵玉书点点头,人家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自己也犯不着在这热脸贴冷屁股,于是收好果核,转头看向重伤的张氏兄弟。 “此二人乃南阳张氏,助纣为虐,还望大人···”,话音未落,赵玉书猛地抬头,群山示警! 阴司使者来了! “大人快走,内景到了!”赵玉书不假思索的向外冲去,兰荣一听内景二字,根本不多问,扭头就走。 赵玉书于黑暗中不停的在浮光掠影和踏影步之间切换,速度之快让兰荣瞠目结舌,直到跑到一个水潭,赵玉书毫不犹豫的一头跳了进去,兰荣犹豫一下,也跟着跳了进去。 山神大殿内,阴司使者一身黑袍走到山神的尸体旁,绕着尸体转了一圈,转身走向张氏兄弟。 “山神死了,你们怎么还活着?” 张元颤抖着身体,哆嗦着说不出话,拼命往张纯身后躲。 张纯捂着伤口:“大人,救我一命,我有用。” “哦?你有什么用?” 张纯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变为狠厉:“我有神眼!” 张元顿时不哆嗦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兄长。 噗嗤一声,一截折断的长矛从张元心口穿过,张纯涕泗横流:“别怪我兄弟,别怪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张元仅剩的一只眼死死盯住张纯,嘴里血沫涌出。 张纯伸出两根手指,大叫一声,猛地将自己右眼挖下,随即颤抖着血淋淋的手指,伸向死不瞑目的张元的神眼。 阴司使者冷冷的看着这一幕,看着张纯将一只眼珠塞进自己的眼眶,然后疯子一样的又哭又笑:“有用啊,真的有用啊,哈哈哈,我也能用啊!” 一袭黑袍从背后扔了过来:“你不错,穿上它,以后你就是阴司的人。” 第112章 南阳之变 黑鹿的山洞内,赵玉书惊魂未定,努力闭目感受着山野传来的信息,阴司使者走了。 长出一口气的老赵掏出果核递到黑鹿面前:“怎么用?” “吃。” 好吧,简单粗暴。 “之前山神说他不死不灭,不会还藏在这里面,等你吃下去直接夺舍吧?” “我,知道,死了。” 行吧,被褫夺了神位,又被自己的鸣鸿,对,我的鸣鸿,吸了神格,作为一个神,确实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赵玉书把果核递到黑鹿嘴边,看他一口一口跟啃苹果似的,自己也想来一口。 费了老劲啃完果核,黑鹿继续瞪大眼睛看天,看样子生效还得过一会儿。 “兰大人,那内景走了。” 兰荣点了点头,拱了拱手算谢过了赵玉书的提醒之情,转身准备离开。 “兰大人!”赵玉书在背后喊了一句,兰荣停住脚步,微微偏头却没有转身:“何事?” “在下先谢过兰大人救命之恩。” 兰荣眼睛微眯:“然后呢?” “还想请问一句,兰姑娘在何处?” 兰荣哼了一声:“赵公子白马书院士子?” “正是。” “好生以学业为重吧,凡事莫要执着,他日说不得同朝为官,不要让面上不好看。” 兰荣说完便走了,留下赵玉书一脸懵逼不知所谓。 “他啥意思?”赵玉书转向黑鹿。 黑鹿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我问谁,你们这些人说话云里雾里的,就不能直白点吗。 到了天明,黑鹿慢腾腾从石床上爬起来,摇了摇席地而睡的赵玉书。 老赵揉了揉眼睛:“你好了?” “好了。” “那行,我走了哈,出来好几天了,正事一点没干,我还得赶去南阳找人呢。对了,这剑,我可就留下了哈,朋友。”赵玉书拿出鸣鸿,黑鹿的眼顿时直了。 依依不舍的看了几眼鸣鸿,黑鹿了用手重重拍了一下赵玉书的肩膀:“送你,朋友!” 老赵哈哈一笑,也回手拍了一下黑鹿:“别不舍得,朋友嘛,有来有回,这个送你!” 赵玉书抽出火纹横刀递了过去,这刀虽然在这一次大战中表现的不咋给力,但却实打实是一柄好兵刃。 黑鹿惊讶的接过横刀,珍而重之的绑在自己腰带上,咧开大嘴傻笑。 “行了,你好好休息休息,最近别去山神大殿了,说不定会有官府的人过去,撞上你不好解释,我走了哈。” “我,找你,去哪?”黑鹿在背后喊了一句。 “我现在要去东南,大概半年的样子会回东都,你要想找我,去东都白马书院,跟看门的大爷说找赵玉书就行。” 两人摆摆手告别,赵玉书出了水潭下山,回到木坪村,将村民遇害一事告知村长,顿时村里哭声一片。 赵玉书又逗留了三天,协助村民将山上的尸首尽数运回村子安葬,留下几张银票飘然而去。 乱世将至,这一村子精壮几乎死干净,只留下老弱妇孺,该怎么熬过去? 而自己除了留点银钱,还能做什么? 赵玉书没有急急赶往南阳,而是雇了辆马车慢慢走,马车上,他铺开纸张写了一封书信,信里详细说明了自己九峰山的遭遇,只是隐去了鸣鸿之事。 信是写给自己的半个老师刘祭酒的,他刻意提到了阴司试图窃取神格的计划和木坪村的困境,希望做事老到的刘祭酒能给出解决方案,这不是他一个初入社会的小青年能解决的。 这个年代的车马很慢,慢到一天只能走五六十里路,在当今这种路况下要走到南阳,至少要半个月时间。 半个月里,赵玉书除了吃喝睡,剩余的时间全在学习天蚕丝承影以及探云手上新的招式,力求让自己成为一个技术流而不是一个拿刀乱砍的莽夫。 白瞎了神技踏影步不是。 不过现在火纹横刀送黑鹿了,鸣鸿只对神灵有效,徐夫人威力奇大但容易暴露,想来想去竟然暂时只有承影可用,所以必须得在这方面多下功夫了。 而随着自己境界提升到三重天,踏影步也随之进阶,现在移动范围扩展到三丈,前摇缩短近半,冷却也减少近半。 按这么个进阶法,等到自己七重天到了三阶,前摇和冷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一直没练的探云手中的指法也正式开始了修炼,等修炼成功后配合之前学习的飞针之术将是非常给力的中近程结合功法,非常适合自己这个刺客流。 半个月时间转眼即逝,凭着玉鼠厚实的底子,赵玉书勉强熟悉了指法第一篇,顺带被迫认会了周身大穴,日后只要勤学苦练就能真正化作自己的功夫;而承影也耍的纯熟了许多,至少现在扔出去拉回来能轻易控制方向,不至于只能当个加速器用了。 “公子,前面就是南阳城了,不过路不太好走了。”车夫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赵玉书推开车门,看了一眼,明白为什么车夫说路不好走了。 宽阔的官道上挤满了人,但这些人并不是进城的; 他们是难民。 这些人衣衫褴褛,拖家带口,面黄肌瘦,都排队堵在官道上,似乎在等待什么。 “怎么会那么多难民?”赵玉书从车上跳下来,满眼疑惑的看着眼前混乱的队伍有些不解。 “公子有所不知啊,现在春末夏初,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南方去年旱灾,咱这边也遭了雪灾,本来就难,朝廷不赈灾也就算了,赋税还加了两成,说要打辽国做军资,唉,打了那么多年,苦的还是咱啊,要不是公子仁义给了老朽这么大一单,老朽一家老小也不知道怎么活啊。” 赶车的老车夫絮絮叨叨的抱怨着,赵玉书安静听他说完,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最终看车实在走不过去,便结清了尾款让车夫自行回去,自己背着包裹沿着人群向前走。 很快,赵玉书知道这些人聚集在此的原因了,有人在施粥。 官道旁一左一右两个巨大的粥棚下各支了几口大锅,锅内雪白的米粥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十几个大汉在一旁搬着米袋和清水,而为首的是一名白衣俊朗公子。 “王公子仁义啊!” “王公子好人啊!” 领到粥的难民千恩万谢的向白衣公子道谢,那位王公子则笑呵呵的一一拱手回礼,让赵玉书不禁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何人胆敢在此私自施粥聚众!”一阵急促的马蹄从城内传出,人未到,一声大喝便先到了。 第113章 东都士子自凌人 施粥队伍顿时一停,十几名披甲骑兵从城内蜂拥而出,直直向这边撞来,丝毫没有停马的打算。 赵玉书眼疾手快,立即抓住王公子的肩膀,一个错步让到一旁,堪堪避过快马。 唏律律一阵嘶鸣,骑士们齐齐停下,为首骑将立马回头,冷冷看向赵玉书。 “多谢兄台救命之恩!”王公子惊魂未定,拍了拍胸口顺气后,赶紧向赵玉书道谢。 “无碍,举手之劳,兄台且小心。” 骑将举起马鞭,点向王公子:“朝廷法令,未经允许不得私自放粥,王公子,你也该知道这个规矩。” “孙将军,在下只是不忍百姓饥寒交迫,而且在下已经向太守提交了放粥的请求,可现在两任太守交接,迟迟没能回话,在下···” “王公子,规矩就是规矩,若天下人都可以用这样那样的理由不守规矩,岂不是早就天下大乱?看着令尊面上,速速撤了粥棚,回家去吧。” 厉害啊,赵玉书不得不对这个孙将军刮目相看,此人带着马队故意冲撞,先给了一个下马威,然后拿朝廷法度压人,逼得王公子无言以对,最后再卖个人情,如同他那马鞭一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除了这些难民。 王公子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轻叹一声,摆了摆手,让手下准备撤了粥棚。 “王公子,敢问这条法令,是西京下发的吗?”赵玉书灵机一动,问了一个问题。 王公子一愣,下意识摇头:“并不是,是最近南阳周边灾民越聚越多,有几次富商施粥都不慎引起哄抢,太守便下令南阳城所有人不得私自施粥。” “这样啊,王公子,你这些粥都煮好了,扔了也是浪费,不如做个人情,卖给我可好?” 王公子似有不解,但这个顺水人情做便做了:“兄台喜欢,拿去便是,说什么卖不卖的。” “那不行,买卖就是买卖,一文钱也是买卖,在下占个便宜,一两银子买下,钱给你。” 赵玉书拿出一小锭银子塞到王公子手里,转过身对着难民长长的队伍:“本公子今日开心,开棚施粥,来二十个男子过来帮忙,完事后每人一百文钱,家里有孩童老人的优先。” 话音刚落,难民队伍顿时沸腾起来,赵玉书眼一瞪,灵力运转:“谁敢不守秩序,今日不得领粥!” 夹杂着灵力的吼声在每个人耳旁炸响,难民们顿时一惊,随即被赵玉书点出二十个青年男子各自到粥棚替下了王家的下人。 孙将军冷冷看着赵玉书一个人的表演,等他完事后,孙将军策马向前:“你是何人?” “东都白马书院士子,这位将军,我一个东都士子在南阳城外施粥,不算违了南阳的令吧?”书院木牌高高举起,赵玉书看着马上的将军,毫不客气的对视。 “东都士子,果然盛气凌人,好,好得很。”孙将军说完,猛地一挥马鞭,骏马发出一声嘶鸣,向着城门奔腾而去,骑士们紧随其后。 王公子看着远去的骑队,对着赵玉书发出一声苦笑:“在下王不识,这位兄台高智,让人佩服的很,不过你这算得罪了孙将军,怕是日后会有麻烦。” 王不识?嗯,跟那位大汉名将名字相近,好记。 赵玉书笑道:“王公子违令施粥之时,可曾想过日后的麻烦?” 王不识一听,顿时哈哈大笑:“我与兄台实在是相见恨晚,若无急事,随我进城畅饮一杯!” “正有此意,在下赵玉书,王兄请!” 南阳城乃是大唐南阳郡的郡治所在,北连东都,南接襄阳,是相当重要的南北交通要冲,所以兰灵的老爹身为新任南阳郡守,虽然四品听起来不是特别高,但已经是地方官里了不得的大员了。 而这么一位大员冒着生命危险去救自己,无论他后来态度如何恶劣,赵玉书都对他生不出恶感。 但他总是想着再见兰灵一面的,无他,总归朋友一场,大家一起扛过枪的过命交情,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散了有点伤感。 “赵兄在想什么?”王不识举起酒杯敬了一杯,看老赵颇有些魂不守舍,开口问道。 “哦,不好意思,在想一位南阳的朋友,我还欠她几坛好酒。” “哦?赵兄既然在南阳有朋友,何不一起叫来,几坛好酒而已,在下替赵兄奉上,保证是南阳最好的酒。” 这小子不简单啊,这种口气要么是高官子弟,要么是富商之家,要么就是老爹是个大高手。 “这个嘛,她父亲不太喜欢我,还是算了。” 王不识顿时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红颜知己?” “朋友,朋友。” “懂懂懂,无碍,赵兄既然来了南阳,日后有的是机会跟,嗯,跟她父亲缓和,来来来喝酒喝酒。” 一顿午饭吃完,赵玉书起身要告辞,王不识拉着他的臂膀:“我与赵兄一见如故,哪有让赵兄一人走的道理,我在南阳也算个小小地头蛇,赵兄若是寻人,自有小弟领路;赵兄若是办事,小弟家尚有几间客房。” 赵玉书让这位小公子的熟络弄得哭笑不得:“王兄莫怪,在下这次到南阳来,是奉师长之命拜访一位长辈的,怕是要误了王兄一番美意。” “不知是否方便告知,要寻的尊长是哪位,也好让小弟略尽绵薄之力。” “哦,这没什么,在下的长辈好找的很,乃是南阳书院院长。” 王不识顿时露出十分古怪的表情:“赵兄可不是在诓我。” 赵玉书一头雾水:“王兄何出此言,这等事,有何可诓骗的?” 王不识哈哈一笑:“赵兄似乎忘了问我爹是何人,为何那孙将军要给我爹几分薄面。” 赵玉书顿时露出一副蛋疼的表情:“不会这么巧吧。” 王不识理了理衣襟,合拢折扇弯腰作揖:“在下王不识,南阳书院院长幼子,见过赵师兄。” 赵玉书长叹一声,世间人万万千千,世间事纷纷扰扰,但凡两人相遇,便总绕不开一个缘字。 于是赵玉书整理衣冠:“在下赵玉书,东都白马书院士子,见过王师兄。” 第114章 古代辩论赛 两人并肩走在南阳大街上,一路上王不识不停的给赵玉书介绍着此地的风土人情,南阳不愧为大郡郡治,虽然比不得东都,但繁华也远非一般小城可比。 “王兄,在下有一事不明。”看着车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骑兵四处巡视,赵玉书有一丝疑惑。 “赵兄请讲。” “我看南阳城,并无一丝破败倾颓之象,为何周边却有如此多的难民;而据我所知,军队非战时不得入城,为何却到处有骑军巡逻?” 王不识一声苦笑:“赵兄目光如炬,这难民一事,一言难尽,去年南方大旱,粮食减产半数,而今冬南阳郡一场大雪,硬生生将青苗冻死大半,若是如此,大家靠着存粮,勒紧腰带熬一熬,朝廷再减个税便过去了,可谁想,明明未到收粮的时候,朝廷却突然临时征加赋税,硬是掏空了缸底最后一粒米,这不就,唉。” 赵玉书本以为车夫是夸大其词,从王不识这里再次得到证实之后不禁有些哑然,这种灾年加赋之事,放在哪个朝代,都是妥妥的昏君行为,难怪山神气息衰落如此之快。 从另一个方面说,这种天灾人祸,如果放在前世,早就烽烟四起了,而现在竟然还只是出现灾民,没有大范围的死亡和瘟疫,这世界的生产力真是高到离谱。 反过来讲,这么高的生产力还能出现难民,这皇室真是昏庸到离谱。 得,还特么闭环了。 “至于这些骑兵,赵兄可知红莲教?” 红莲教?我知道白莲教,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东西。 赵玉书摇了摇头,王不识压低声音:“是赣州那边兴起的一个教派,打着红莲业火净化浊世的旗号,挟裹难民要挟官府,这次征粮,名义上是打辽国,其实是为可能的叛乱做准备,此事你知我知,就莫要声张了。” 赵玉书立即明白这是高层之间的小道消息,当即点头。 “这次南阳难民,背后就有红莲教的影子,新任太守特意请了圣旨来赴任,直接调了孙将军领五百精骑两千步甲入城,以防万一。” 赵玉书心下一冷,兰灵的爹就是新任太守,他在还未出事的时候直接调兵进城,站在朝廷一方他可以说是未雨绸缪一心为君,若站在难民一方,他就是早就视之如敌寇,若是知道了自己在城外公然违令施粥,怕是对自己的态度会更差许多。 天然的屁股对立啊。 南阳城不大不小,两人一路闲聊,慢慢晃到了书院门口,南阳书院比白马书院门头和气派都差了许多,而且整体看起来比较新。 王不识跟门房打了个招呼便带着赵玉书进门,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微笑解释:“南阳离东都太近了,士子们能去白马的都去白马了,家父曾经也是白马书院一名教授,数年前荣归,看南阳书院破败不堪,便出资重修,现在虽说是院长,也只是挂个名头而已,平时还是喜欢教书,教了一辈子书,闲不住。” 难怪大师兄让自己顺路来看看,原来是白马的老教授,等等,自己是不是该带些礼物来? 现在想这些终归是晚了,王不识一路带着他穿屋过廊,到了一间宽大的教室前,一屋子数十名士子围成一圈,正在激烈的辩论什么,其中不乏几名头发花白或全白的老人家。 “那个一大把白胡子的就是家父,他最爱带学生们在此议论天下事,他总说道理不辩不明,不能只听师长一家之言,在此屋中无分对错,人人都可尽情发表自己的看法。” 赵玉书顿时对这位老教授心生钦佩,如此开明的师长在前世虽不少见,但在这个依然遵循天地君亲师的时代却极为少见,能顶住世俗眼光和压力贯彻自己信念的人,在哪都值得钦佩。 “我认为陈师姐说的不对,难民固然可怜,开仓放粮乃应有之理,可开仓也有开仓的说法,比如城内每日用度几何,仓中存粮几何,每日可调配入城粮食几何,这些若都不计算,单纯开仓放粮,岂不怕一个不慎,城内粮食一断,又多了数十万难民吗?” 一个青年士子起身,似乎在反驳之前某位女士子的观点,他们谈的恰恰是赈灾之事,当他话音一落,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王兄觉得他说的有没有道理?”赵玉书想起上午身边这位小少爷还正在施粥,不禁问道。 “呃,是有些道理的。赵兄以为呢?” “道理是有的,私心也是有的。” “哦,此话怎讲?” “城内人与城外人,有何区别?” 王不识顿时瞪大眼睛,呐呐不能言。 “何人在外私语,若有想法,进屋说。”靠窗的一位老教授听到二人对话,扭头看向窗外问道。 王不识急忙拉着赵玉书推开门:“见过院长、各位教授、各位师兄师姐,赵兄乃白马书院士子,奉命来探望院长,学生特引他过来。” 王院长坐在士子中间,闻言看了一眼赵玉书:“原来是故人门下,且进来坐,若有想法便畅所欲言,不必拘束。” “学生谢过院长。”赵玉书恭恭敬敬行了个弟子礼,跟着王不识随意找了一处坐下。 两人坐定,赵玉书发现周围士子不约而同的对他投来好奇的目光,想想也是,白马书院在一众书院里是断档第一,不好奇才是怪事,只是千万莫要刁难老赵我才好,我对这种策论一类的内容是真的不懂啊。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老赵的祈祷从穿越以来似乎就没有生效过,可能是这个世界的神仙跟前世不一样,自己求错神了吧。 “赵师兄远道而来,本不该叨扰,但白马书院的大名,小女子早就如雷贯耳,今日机会难得,不知赵师兄对刚才周师弟反驳我的说法,是否认同呢?” 好吧,这位应该就是陈师姐了,这种点名点到头上的事,上次经历似乎还是上辈子被老班叫起来做高数。 “赵兄大胆说,说错了也没什么的。”王不识悄声给他打气。 赵玉书眼一瞪,凭啥你就觉得我一定会说错!不是说好这里不论对错么。 赵玉书站起身,干咳了两声,转身打量了一下周遭所有的士子:“在下敢问一句,诸位有几人去城外,见过难民?” 第115章 人命大过天 此言一出,满场寂静,只有王不识想举手,但被赵玉书看了一眼,立即老实把手放下,低头装鹌鹑。 呵,我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赵玉书看着几十位刚刚还在侃侃而谈的士子,心里想笑。 “赵师兄莫不是想说我等纸上谈兵?”周师弟猛地站起道。 哦哟,你们竟然也有纸上谈兵的典故,回头我得查查是不是我老本家。 “周师兄说笑了,周师兄刚才从数据入手,有理有据,很是让在下佩服,不过”,赵玉书一个停顿,哼哼,按照辩论惯例,不过这两个字之前的都是屁话,后面才是正题。 “不过在下想问周师兄,南阳城多大?” 周同学明显没想到对方竟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但这并难不倒他:“东西两侧约十三里,南北约十里。” 嚯,好家伙,三十二平方公里,比前世洛阳城一半还大。 “答得好,再请问,城内人口几何?” “书院何人不知,朝廷十年一计,上次清查乃是三年前,南阳城在册人口四十一万!” “佩服,那城内耕地多少,想必周师兄也一清二楚了。” 周同学一愣,犹豫许久不能开口,王院长则捋着白胡子哈哈大笑:“老夫来答,南阳城内,无一亩田,在座我等每日所食,皆为周遭所供,即城外那些难民所种,小子,你叫什么?” 赵玉书拱手:“学生赵玉书。” “师从何人?” “刘祭酒是我领路恩师,顾长风是我大师兄。” 王院长点头:“难怪难怪,好了,今日先到此罢,若有意,尔等可结伴出城看看,赵玉书,你随我来,不识,你也来。” “恭送院长!”士子们齐齐起身行礼,赵玉书急忙跟着王院长出门,王不识则不情不愿的跟在后面。 王院长背着手走在前面:“你师父可好?” 赵玉书闻言一阵蛋疼:“其实,学生还未见过师父。” “哈,又在外面玩呐?” 您这个又字用的很灵性啊。 “你从北门进的?” “对。” “南门更多。” “什么?”赵玉生一愣,随即恍然,王院长是说,南门的难民更多。 跟着王院长进了书房,王院长悠悠然坐在椅子上,随意指了指下方座椅,赵玉书刚坐定,却见王不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老赵吓了一跳,当即就要站起来,王院长摆摆手:“你坐你的,不识,为何下跪啊?” 王不识低头:“孩儿,违令施粥。” “哦,施粥是好事,违令是坏事,玉书,你怎么说?” “人命大过天。” “哈,人命大过天?赵玉书,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天是谁?” “学生不知,还请院长赐教。”赵玉书觉得自己再坐着就不礼貌了,当即起身拱手。 王不识已经开始打哆嗦了,这特么怎么回事,我就施个粥而已,孙将军都得看我爹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赵兄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跟我爹杠上了?我爹也是,刚刚不是挺喜欢赵兄吗? “混沌分阴阳化天地而成世界,天子代天教化万民,赵玉书,你说民,能大过天吗?” “院长错了,我说人命大过天,非民大过天,君也好,臣也好,民也好,都一样的。”赵玉书不卑不亢,老子前世受的教育是什么?是人人平等,鹅城县令怎么说,公平,公平,还是特码的公平! 王不识差点晕倒:“赵兄慎言啊!” “看起来,我们对某些人或事的看法,存在不少的异议。”王院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泡的茶。 “我听王兄说,院长您让学生不要只听师长一家之言,道理不辩不明。” 王院长点点头:“嗯,是我说的,小子你可急着走?” “若院长不赶人,小子可以多蹭几顿饭的。” “那就多留几日,且多看看,看完了,想好了,再跟老头子我好好聊聊,不识,你跟着玉书,多看多学。” 王不识急忙爬起来,跟着赵玉书一起行礼告别。 两人走后,王院长坐在椅子上想了许久,最终长叹一声:“老伙计,他真像你啊。” “赵兄你实在是,实在是,太大胆了些,那些话能说吗?万一传了出去···”王不识刚出门,立即掏出折扇狂扇起来,这一会儿他冷汗都出来了。 “你不说我不说,难道院长会说出去吗?”赵玉书觉得自己也该买把折扇,不然一双小手无处安放,很尴尬的。 王不识犹豫了一下:“他还真可能说出去···” “啊?” 南阳城南门外,简陋的窝棚连成一片堆积在官道旁,任由军士驱赶人也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向官道挤压,每日进城的粮车牲畜若不是有大批骑军押送,早就被难民哄抢一空,而到了现在,哪怕押送官军越来越多,难民那发绿的眼神依然让他们不寒而栗。 谁也挡不住成千上万难民的冲击,除非大开杀戒,而若真有人动了刀见了血,一触即发的叛乱立即就会席卷南阳。 一个窝棚内,几个衣衫破烂的汉子正聚在一起,中间一个火盆燃烧着熊熊烈火,火盆中放着一根形似烙铁的东西。 “大家伙来了这里,却还要犹豫吗?你家婆娘没了,还有你,你家娃也快不行了,你们若还犹豫,不如趁早回去,去土里扒拉几下,兴许还能寻几个土虫来吃。” 汉子中为首一人恨铁不成钢的说了几句,周围几人的眼神慢慢褪去了最后一丝犹豫,变得无比坚定。 “俺们听你的,城里那些贵人,自己不放粮也便罢了,还不许别人施粥,俺听说北城那边,城里书院的王公子施粥被赶了回去,还是一位东都士子强行放的粥,再这么下去,大家伙还能熬得几日?” “好,诸位兄弟既然想清楚了,俺老李,就先带个头!” 为首汉子怒喝一声,拿起烙铁,对着自己的左肩狠狠按下,刺啦一声,油脂灼烧的气味和青烟一起升起。 汉子满头大汗放下烙铁,咬牙切齿的蹦出几个字; “红莲业火,燃尽浊恶!” 一朵血红的莲花出现在黢黑的肩膀上,随着皮肉疼痛的抖动,红莲轻颤,宛如火焰。 第116章 粮价几何 “赵兄这几日想去何处?”王不识作为老爹亲自点名的向导,自然是要尽好本分的。 “我想去城外看看。” 王不识犹豫了一下:“我知赵兄的心思,不过说句实话,赵兄你不能凭空变出粮食吧,想真正解决问题,还是得去那儿。” 王不识伸手指向一个地方,赵玉书定睛看去,下意识的皱眉,南阳府衙。 “王兄莫不是想让我直接闯进府衙,找太守谈谈心?”笑话么,他堂堂四品官又是七重天的大高手,文的武的我都不是人家一合之敌,找他? “办法么,总是有的,比如,咱们可以迂回一点。”王不识发出一阵猥琐的笑,赵玉书一阵恶寒。 “怎么个迂回法?” “赵兄晚上,且随我去参加一个晚宴吧。” 所谓食色性也,食总是排在第一位的,这对普通老百姓是真理,对城外的难民是真理,但对今晚宴会的参与者们却不是。 食只是借口,是摆设,是今晚谈资的一份佐料。 赵玉书好歹是去过多次添香楼的人,本以为南阳的宴会再如何高级也不会让自己有所拘束,他错了。 这是他吃过的最不自在的一顿饭。 这是南阳最好的酒楼,不同于前楼人来人往,这是一栋处于后院专门接待贵宾的小楼,但论装修之奢雅远胜前楼。而现在,整栋楼都被包了下来,三楼里坐满了人。 赵玉书尴尬的坐在一个餐桌旁,他今晚的身份是王不识的朋友,而其他的参与者均是南阳城有头有脸人物的子女们。 这是一场二代之间的交谊宴会。 碍于王院长的面子,也出于对白马书院这个庞然大物的敬畏,赵玉书受到了不下于王不识的礼遇,如果这些人知道他是天机阁六先生,那他立即就可以成为今晚的主角。 “赵兄,我来介绍,这位是永盛商行的二公子,马公子,马公子,这位是白马书院祭酒入门弟子,赵公子。” 好嘛,这摇身一变我成祭酒的入门弟子了,虽然也算小半个吧。 “哎呀,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赵兄,这位是大丰粮行的吕大小姐。” “见过吕小姐”“赵先生有礼了” 如此对话持续了足足小半个时辰,赵玉书连口水都没得喝,绕了一圈说实话也没记住几个人,果然自己不是吃社交饭的人。 “王兄啊,你带我来这,认识这么多,嗯,精英人士,是要干嘛呢?” “赵兄糊涂啊,你想想,在座的这些人的老子,随便拿出来一个,跺跺脚都能让南阳略微抖上一抖,若是他们都认为该开仓放粮,你猜太守会不会认真考虑一下这个事情呢?” “王兄好办法”,赵玉书眼睛一亮:“不过他们会同意去说服太守吗?” 王不识啪的一声打开折扇:“自然要晓之以情。” 赵玉书心下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诸位朋友,且听小弟一言。”王不识突然起身拱手大喝,偌大的楼层喧闹声缓缓落下,众人有的持杯,有的摇扇,颇有兴趣的看向王不识。 南阳书院院长的儿子,身份和地位还是相当高的。 “想必诸位也曾听闻城外难民聚集一事了吧。” 听了这话,众人纷纷点头,交头接耳声又起来了。 “某不才,今日上午去城北施粥,虽然颇有波折,也算略尽了绵薄之力。” 王不识话音一落,顿时满场响起各种佩服钦佩吾不及也之类的场面话,王不识拱手谢过:“王某并非要在此夸耀,而是觉得值此艰难之时,理应站出来为百姓尽一份力,各位以为如何?” “王兄高义,非是我等惜财,王兄也知道,太守有令,不得私自放粮,上午的事在下也略有耳闻,我记得孙将军出城去拦了王兄回来,是吧?” 说话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赵玉书实在记不得他的名字,只大致记得是某个佐官之子。 “确实如此,王某想的是,我等何不联名上禀,请太守开仓放粮呢?” 王不识说完,满场寂静,过了片刻,一位女子款款站起,赵玉书对她有印象,是大丰粮行的大小姐。 “王公子说的是,不过小女没有王公子这等悲天悯人的气概,只懂得在商言商,若太守开仓放粮,或可解一时燃眉之急,但王公子可知,南阳四十万口,城外难民不下三五万,每日耗粮至少两万斗;因为雪灾,此时周边粮食已空,去年粮价最低时六十文一斗,而今我家拿粮的本钱,算上沿途路资,已经百文一斗,未来只会更贵,即使我家分文不赚,每日也需耗银钱两千两,王公子,两千两不算大钱,咱们谁家都拿得起,不过每日两千两,到底要拿几日,太守能拿几日,我们又要拿几日,王公子心里可有账目?” 吕大小姐一番话直接把王不识打蒙,赵玉书心里也直打鼓,玉鼠当时留给自己一万五千两,本已是大富之人,而若用到一城,哪怕只吃粮不吃肉,也就扛个六七天。 而且他记得前世大唐物价最低时白米两文一斗,而到了明代大灾之年,米价则到了一百六十文一斗,盛世与乱世,天差地别。 “王兄,若无朝廷拨粮,仅凭南阳一地,便是掏空了我等家底,也是无可奈何的。” “是啊王兄,无论怎么说,这也不是我等该忧心之时,今日难得相聚,咱们且痛饮一番,日后若太守松了口,我们也捐几个粥棚,意思意思就算了。” 又有几位起来劝说,言语之内也是小钱可以掏,反正博个好名声嘛,但真干事就算了。 赵玉书低头琢磨了一会儿,不对啊,咱聊的不是赈灾吗,难民也就那么三五万,怎么转头就算上满城四十万百姓了?外面难民饿死一堆也没见城里的人少一口吃的啊。 赵玉书刚想开口提醒一下大家账算错了,但话到嘴边却是一声苦笑,人家堂堂粮行大小姐,怎么可能算错账,人家给的就是出手的价码,你这个钱给了,自然会有人给上面说好话,掏不起这个钱,那错的就是自己啊。 一杯苦酒下肚,看着满厅歌舞不绝,赵玉书觉得那杯酒有些凉,凉的自己肚子有点不舒服,于是随意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坚决拒绝了王不识跟他一起离席的好意,一个人萧瑟的走出了酒楼。 春夜清风微冷··· 第117章 秀才遇到兵 南阳的夜景自是不如东都的,却也比龙门和九峰山要好太多,至少这里活人比死人多,当然出了城就不好说了。 赵玉书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府衙门口,这个时分府衙早该下值,但里面却灯火通明,不知道兰太守还在忙些什么。 府衙门口两个兵丁看着赵玉书久久伫立不走,互相看了看,忍不住走了过来:“这位公子若无事,还是不要在府衙门口徘徊的好。” 可能是看赵玉书衣着打扮比较干净整洁,一副读书人的样子,兵丁语气还算比较客气。 “哦,不好意思,只是忽然想起一位朋友,走神了,我这就走。”赵玉书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这位先生且留步,府衙门口想到朋友,难不成先生的朋友此时在府衙里面?”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当然不是守门兵丁的。 赵玉书觉得声音好生耳熟,回头一看,却见一身便服的孙将军正站在府衙大门内看着自己。 “孙将军,又见面了。”赵玉书叫苦不迭,今天上午自己算是落了孙将军的面子,此时被他逮住,虽然这孙将军不是修士,却是实打实的掌兵将军,若真要铁了心跟自己为难,自己怕不是明早就得启程去东南了。 “原来是东都书院的大士子,我说谁这么大胆敢来府衙闲逛,东都的人,了不得啊。” 两个兵丁一看这两位爷是认识的,而且关系似乎不怎么好,赶紧悄默默的溜到一边,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孙将军若无事,在下这便走了。” “有事啊,怎么就无事了,一群读书人在里头算账算的头疼,俺一个粗人在里面闷得要死,出来透透气,正好看见你,来,跟老孙我说道说道,你哪个朋友在府衙啊?” 这人,堂堂一位将军,怎么跟无赖似的。 赵玉书不想理他,拱拱手:“孙将军,上午之事,我觉得我并无不对之处,若有得罪,将军可明言。” “嘿,你是读书人,俺是大老粗,我哪讲的过你。” “那将军想如何?” “不如何,上午听你那一嗓子,跟打雷似的,修士?” “区区二重天,不足挂齿。”赵玉书虽然已经三重天,可依然用徐夫人隐藏了一层修为,只要不被老兰这个唯一知情人当场看到就不会露馅。 “既然是修士,敢不敢跟俺去城外大营看看,俺还有三千儿郎在城外驻扎呢。” 赵玉书眉头大皱,这孙将军想干什么,总不至于因为那点小事就喊几千刀斧手直接砍了自己吧,不过这大晚上的,哪都黑漆漆一片,踏影步用起来不要太爽,想砍我,不太容易哦。 “既然孙将军盛情,小子却之不恭,请!” “哼,走吧!” 孙将军一身锦袍,也不骑马,就这么慢悠悠的向城西走去,赵玉书也不客气,直接跟他并肩而行。 “怎么称呼啊?” “学生赵玉书。” “那就叫你赵公子吧,哪里人啊?” “西京莲勺,在东都白马书院求学。” “呵,两京贵人,前途无量,何苦掺和到这堆破事里呢。” 赵玉书有些不快:“将军觉得那些难民是破事?” 孙将军停下脚步,深深的看了赵玉书一眼,忍不住冷笑一声:“小小年纪,读了几本书,便以为自己看透了天下事,处处只会讲大道理施小仁义,然后长袖一挥便饮酒作乐吹嘘自己那点‘丰功伟绩’,呵,幼稚!” “你!”赵玉书有点生气,说话就说话,怎么直接骂人呢这人,要是换本书,就凭你这句话,你就有取死之道了。 “呵,是,没错,我们年轻幼稚,那想必孙将军必有高招了。” “我?我就一大头兵,那些事自有太守他们考虑,关我屁事。” 你特喵的!赵玉书有一剑捅死这货的冲动,但终究忍住了,人家就摆明了无赖,顺手嘲讽你,你能怎么办? 赵玉书很少斗嘴皮子斗输,可这次真的不想反击了,对方脸皮厚,赢不了的。 于是二人一言不发,沉默着走在越来越僻静的街道上,静静走向西城门。 向城卫出示了令牌后,孙将军和赵玉书从城墙缒下,继续向西走去,按照大唐律令,大营要驻扎在城外十里,所以孙将军的五千多兵马,除了奉旨进城的两千步甲和五百近卫精骑外,其余三千步甲均在城外驻守。 “赵公子可曾到过军营?” “曾去东都卫大营观看兵阵演练。” “嗬,你小子经历倒也丰富,待会进了我的大营,你且比比俺的儿郎们,比之东都卫如何。” 赵玉书撇了撇嘴,这种得罪人的活让我做?我但凡说你一句好,你扭头到处宣传,我还回不回东都了? 十里路不近,但两人一个修士一个将军,脚程自是不慢,半个时辰不到便看到了大营灯火。 “站住!什么人!”离大营尚远,箭楼之上便传来一声呼喝,不多时便有几位轻骑赶来,待看清来人后,骑兵急忙下马行礼。 孙将军有些得意:“赵公子,俺这儿郎如何?” “不错,若真有敌袭,距离大营百步就可示警,敌军冲百步大约需要十多秒,哦,就是三五息,一般的弓手足够射出三箭,这里有两个箭楼,每个箭楼上两个弓手,只要百发百中,就可以在敌军冲入大营之前射杀足足十几个敌军,厉害啊厉害!” 孙将军脸色铁青:“有话直说!” “孙将军,你们大营没有游骑巡哨也就罢了,已经民风淳朴到夜不闭户,营门都不关的地步了吗?” 哼哼,老子虽然不懂打仗,但前世小说看了那么多,纸上谈兵的功夫可是一流的,莫说小说,纪效新书、孙子兵法、六韬之类名家兵书也是有所涉猎的,糊弄你们还不是绰绰有余。 “哼,太平盛世,这里又是大唐腹地,哪有那么多敌军。”孙将军还在嘴硬。 你这不行啊老孙,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死鸭子嘴硬可行不通啊。 于是赵玉书压低声音:“孙将军,朝廷临时加税,到底何用呢?” 孙将军面庞抖动,半晌突然猛挥袖袍:“敲聚将鼓!赵玉书,你随我来!” 第118章 夜巡营 中军大帐比较简陋,可能是孙将军现在在城内驻扎吧,大帐内仅有一张桌子和几副兵甲架子,空空荡荡足够站几十个人。 咚咚咚的鼓声响了起来,赵玉书站在孙将军身侧,心里也有些打鼓,心说俺老赵今晚又得罪他一次,这老小子扭头不会给自己安个夜闯白虎堂的罪名吧。 十几名中级军官手忙脚乱的跑进了中军帐,这孙将军不是进城驻扎了吗,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齐了?”孙将军站在桌案后方,冷冷问道。 军官们互相看了一眼:“禀将军,都到了。” “嗯,还行,没再让人家看笑话。” 谁?谁看笑话?将官们一愣,随即不约而同的看向整个大帐唯一的外人,赵玉书。 老赵低着头用靴子在地上抠三室一厅,全当没看见满屋子的眼光。 “赵公子,不如将你刚才的话,再讲一遍。” “啊?你没记住?” 孙将军顿时瞪大眼睛,我当然记住了,但我说出来效果没你好啊,你咋这么不懂事呢? 赵玉书也瞪大了眼睛,你瞪我干啥,有啥话你说啊,你不说我自己脑补出来错了咋办? 看赵玉书不接招,孙将军只得自己重复了一遍,顿时一众部将面红耳赤怒气冲冲,看向赵玉书的眼神中杀意都快溢出来了。 有什么比当着领导的面指出下属的不是更羞辱人呢? “严校尉何在!” “末将在!” 一个中年部将出列。 “点二百兵马,尔等随本将巡视四城难民营!” “领命!” 孙将军率先走出大帐:“赵玉书,我带你看看真正的难民是什么样的。” 十余匹骏马后面跟着二百步甲一路小跑出了大营,孙将军依然没有披甲,还是穿着他那一身锦袍。 城西有驻军大营,这里的难民也是最少的,估计不会超过千人,听到部队浩浩荡荡的闯进来,所有难民都缩回了自己破烂的窝棚里,但一双双紧张的眼睛从棚屋的缝隙中不停的瞅着外面。 孙将军二话不说,拔马继续向南城跑去。 “孙将军,你想让我看什么?” “先看,看完再说。” “当真要围着城转一圈吗?” “不必,看完南城就可以了。” 南城难民数量最为繁多,赵玉书和孙将军勒马站在难民营边缘,孙将军拿马鞭指了指凌乱的火光,那是难民营里自发点起的篝火,给一些连窝棚都搭不起来的难民取暖用。 “看到什么了?” “混乱。” “想进去吗?” “早有此意。” 孙将军哼了一声,策马缓慢向难民营中骑去,赵玉书与他并辔而行,几个中级将官面面相觑,不知道将军到底想带这个年轻书生看什么,这个书生又是何方神圣,只得一挥手,带着步甲跟了进去。 黑暗中无数的窝棚如同一只只蛰伏的小兽,一双双映着火光的兽眼死死的盯着这一队甲兵。 南城的难民不像西城那边如此胆小,已经有数百人慢慢围了过来,手里拿着火把和简陋的木棍镰刀等物,虎视眈眈的跟着队伍。 孙将军面不改色,不徐不缓的继续在营地中穿行,马蹄踩碎了一地的污水,发出一阵不耐的响鼻。 人群越聚越多,赵玉书从来没被如此多的人步步紧跟过,哪怕自己是修士,哪怕这群人个个骨瘦如柴,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夜风吹倒在地,但赵玉书却发自内心的感到一阵恐慌和无力。 “看到什么了?” “敌意。” “怕吗?” “有点。” 孙将军又是一声冷哼,继续前进。 南城的难民营地太大,里面的路根本不是路,只是窝棚之间的空隙,在春雨过后混合着排泄物形成恶臭污浊的烂泥滩。 二百甲兵开始混乱,队形不再整齐,最近的难民离他们只有不到十步,若不是那闪着寒光的枪头始终刺痛着他们的眼睛,军士们毫不怀疑如果现在忍不住丢掉了长枪,下一刻就会被撕成碎片。 “将军!”严校尉再也忍不住:“我们出去吧!” “你在怕什么?”孙将军目露不屑。 “将军!”严校尉又喊了一声。 孙将军转头瞪着一对铜铃大眼:“赵玉书,告诉本将,俺这手底下个个都是见过血的好汉子,枪尖一递就能把这群刁民捅个对穿,该怕的是他们,为何他们不怕!” 赵玉书咬牙回瞪:“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别跟本将拽文,俺听不懂,说人话!” 赵玉书猛地挥舞手臂:“他们是大唐的子民,你们是大唐的军队,你们已经让他们活不下去了,他们又何必再怕你们!” 孙将军勒马停下,二百步甲停下,难民们也停了下来。 “严校尉。” “末将在。” “你听到了?” “末将,不懂。” “不懂好,不懂就不会手软,拔队回营,赵玉书,你自便吧。” 孙将军猛地一扬马鞭,难民下意识让开一条路,步甲列队轰然而过。 孙将军走了,赵玉书走不了,城门官不会放他进去,于是赵玉书跳下马,拍了拍马屁股,聪明的军马一溜烟跟着队伍跑了。 孙将军的用意,赵玉书琢磨不透,下马威?不像。教育自己?也不像。明明到处说自己是个大老粗,结果心眼绕的比谁都多,这孙将军,不好惹啊。 “这位,赵公子,您替俺们说话,俺们听到了。”赵玉书身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翁拄着拐杖站了出来。 赵玉书回过身,拱手弯腰:“老丈,在下一介书生,徒逞口舌之快,没帮到什么,惭愧。” “唉,城里人愿意替俺们说句话,俺们就知足了,这大半夜的,若不嫌脏,来家里暖和一会吧。” “那叨扰了。” 老丈一瘸一拐的在前面引路,赵玉书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周围的难民没有散,眼光中有好奇,有警惕,更多的是厌恶。 确实很脏,赵玉书一路走来,书院发的小羊皮靴子已经彻底被污泥覆盖,简陋的窝棚要低下头才能进去,一进屋,一股混合着他所知所有异味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要用灵力掩住口鼻。 “让公子笑话了。”难民自然没钱点油灯,一位难民递了一根火把进来,赵玉书接过,顿时一愣。 不足四平米的窝棚里,五双眼睛,正蜷缩在一起看着他。 第119章 城下的阴影 一个女人,一个半大小子,两个脏的看不出性别的孩子,还有一个躺着不能动弹的老太。 “老婆子老了,饿的起不来,公子别见怪。” 赵玉书下意识把手伸进怀里掏了一下,随后尴尬的拿了出来,自己没有随身带干粮的习惯。 “公子就,就”,老丈转了两圈,努力想找个能让赵玉书休息的地方,最终苦笑一声:“实在没地方了,公子就靠着边上休息一会儿吧,明天一早开了城门就能进去了。” “老丈,你,儿子呢?” “唉,年轻人,坐不住,出去了。” 出去?这个点出去?赵玉书隐约觉察到一丝不对,而且老娘饿的起不来,在这个以孝治天下的时代,身为儿子,即使不在身边伺候也是出去找吃的了,而若真的是找吃的,一般人会直说。 看着儿媳孙辈挤挤让出来一点位置,老丈费力坐下,赵玉书也直接坐下,顿时屁股一凉,茅草下的污水浸了上来。 “老丈,地方那么多,为什么不造大点房子?” “唉,树不够了,军爷们也画了地方,不让过线,但人越来越多,大家互相帮衬,你让一点,我让一点,就这么点了。” 是了,难民拖家带口的过来,不可能还带着建筑材料,南阳城不让进,自然就得就地取材,人一多,木材就不够了。 “城里,一直不放粮吗?” “放是放了,不放,俺们也撑不到这个时候,就是没个准日子,上次放粮都三天了,一人一块面饼,唉。” 一块面饼怎么可能撑三天,赵玉书看向躺着一动不动似乎随时可能睡过去再醒不来的老太,显然这老人家是把自己的口粮让给儿孙了。 “老丈,你们休息,我出去走走。” “公子,外头冷。” “没事儿,我年轻,火力旺。” 赵玉书钻出窝棚,外头的人群散了许多,毕竟站在外面也很耗体力,但依然有很多人还没走。 “我在一本书上读过,一件事,一个人知道叫秘密,两个人知道就叫信息了,你们这得多少人了。”赵玉书拍了拍屁股,有点湿。 举着火把的难民们不安的对视一眼,虽然听不懂这个年轻士子在说什么,但看他的表情,似乎有点淡淡的敌意。 赵玉书环视了一圈围着自己的人群:“我现在想离开,去城墙根底下蹲一晚上,你们是打算让开让我走,还是想让我在这里多转几圈,好找明白,你们这些人饿了三天,还能这么有精神的原因呢?别不自量力,我是修士。” 看到周围人手里不自主握紧的简陋木棍农具,赵玉书冷哼,淡淡的灵光溢出,难民们惊呼一声,齐齐后退了几步,后面来不及退的直接被挤倒好几个人,场面顿时有些混乱。 赵玉书飞快的转动眼睛,混乱如果持续下去,就相当于他想错了,如果没有持续的话··· 人群很快恢复镇静,并且让开了一条路,赵玉书信步走了过去,眼神凝重,有人在指挥这些人。 一路走出难民营,赵玉书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火光,面容变冷。 人类在生存遇到威胁的时候,所有的道德和荣耀都很容易抛到脑后,数万饥民在不知道饿了多久之后,竟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哄抢和流血事件,背后若没有一个强力的人物或组织干预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没有造反,没有内讧,甚至有限的口粮被有目的的调配了,老弱妇孺用极少的粮食吊命,精壮得到了更多的配给,他们在筹划什么? 赵玉书仿佛看到了一个影子默默潜伏在无边无际的营地之下,而从今天孙将军所部受到的待遇来看两边已经势同水火,城里人没有人愿意深入了解一下事态的发展,导致如此一目了然的情形竟然瞒过了城墙之后的贵人们。 赵玉书在城楼上几十个弓手警惕的眼神注视下坐在了墙根,自己上午从北入城,这才不到一日,竟又绕了一圈到了南门,自己是不是明天一早就该直接南下,不要再进城了呢? 晨光熹微,因为大量的树林被砍伐,连晨雾都淡了许多,再过不多时便要开城门了。 城里的生活还要继续,于是一阵驼铃声由远及近,赵玉书缓缓睁开了眼睛。 商队。 不该叫商队,因为只有一辆车。 大唐开国以后,打通了西域商道,于是无数胡商疯狂涌入这个无限商机的大帝国。 浩瀚的沙海阻绝不了商人的热情,连绵的驼队缓缓东来,叮当的驼铃慢慢成为商人的标志。 一匹驽马拉着车闲庭信步一般走在最前,车两侧站了两个约莫三十多岁的一男一女,车上坐了一个年轻姑娘,身着便利的红色猎装,外罩灰白色袍裙,年轻的脸上有着一丝风尘仆仆的疲惫,似乎赶了很久的车。 “这位公子早啊。”年轻姑娘笑着打了个招呼,赵玉书微笑回礼,萍水相逢,点头便够。 一通鼓声在城内响起,越过高高的城墙,一路荡碎了晨雾,激起营地中似乎随时要熄灭的希望。 还能动的都下意识站起来走出窝棚,看向城门,期待着可能永远不会来的救济。 赵玉书感受到身后的目光,眼神复杂,这股希望之火还能坚持多久?两天?一天?还是就在城门打开的一刻? 厚重的城门在绞盘作用下缓缓拉开,城门之后是两队阵容整齐的骑兵。 半甲战马加上甲胄齐备的壮硕骑兵,在冷兵器时代就是实打实的坦克,赵玉书回过头,运转目力看向营地,当骑兵呼啸出城的一刻,无数难民下意识看向自己手中的木棍,一股无力感油然弥漫。 这等铁骑,若是硬碰硬,哪怕自己身为一个修士,百多名骑士就足以硬生生冲杀自己,人力有时尽,一天不入内景,一天就是肉体凡胎。 骑队不是出城杀人的,他们只是简单的威慑,跑过了难民大营之后便原路回城,随后自有步甲和轻骑出门维持官道畅通。 赵玉书向城门官出示书院木牌后,当先进了城,刚出城门洞,背后驼铃响起:“公子,我们远道而来,不知道公子可知道南阳有哪些商栈可以出货?” 赵玉书回头,看着笑语盈盈的红衣姑娘:“我总觉得,对南阳城,姑娘你该比我更熟悉才是。” 第120章 红衣娘子 红衣姑娘笑容凝固在脸上,身边两位顿时肌肉紧绷。 这个世界怎么回事,我不找你的麻烦,你何苦找我的麻烦,而且走江湖,连基本的表情管理都控制不好,怎么出来混? “公子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好奇南阳如今乱成这样,你们三人一车就敢过来,而且全车货加起来估计都没姑娘你重,你家马都轻松的快冒鼻涕泡了,说实话姑娘,我若是你们,堂堂三个修士一辆车,我会装作押送贵重物品的镖师。” 赵玉书今天一天过得很不开心,现在根本不想跟这群转着圈打哑谜的人纠缠,兰太守如此,吕小姐如此,孙将军如此,你们这几个不知道什么目的的货也如此,好好的招惹我干啥,我又没得罪你们。 三个三重天,放在七重天的大高手兰太守眼前似乎不够看,但如果想在几十万凡人所在的大城市闹一闹还是很有机会的。 四十万的大城,修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当然现在在野修士太少了,估计大多数现在都集中在府衙和各大世家里了。 赵玉书没再跟他们扯淡,扭头就走,量他们也不敢在城门下动手,至于他们想不自量力的去府衙杀太守,还是想直接玩夺门的戏码,赵玉书管不了了。 少死点人就好。 谁对谁错谁说得清呢,小孩子才站队,大人都是谁赢了跪谁,老赵自嘲一笑,摇摇头向书院走去。 若红衣姑娘不自作聪明的来跟自己打招呼,赵玉书猜不到她的来历,可对方对自己实在不放心,硬是想试探一下,试探的结果就是直接暴露。 并非是言语上露了馅,而是试探这个行为本身就是错的,记得前世一本关于倒插门女婿的小说里有个桥段,两军阵前,你开口说话就证明你怕了,跟你说什么内容毫无关系。 自己只是从难民营里转了一圈而已,只是跟着孙将军过来的而已,只是言辞稍微嚣张了点而已,你就迫不及待的来试探了? 赵玉书忍不住看向府衙方向,如果自己是老兰,今天只需出城放一批粮,哪怕还是一块面饼,就可以让所有的阴谋诡计不攻自破。 晃到书院门前,赵玉书一眼看到坐在台阶上打盹的王不识,这小子,怎么搁这睡着了。 “王兄。”赵玉书上前拍了拍王不识的肩膀,王不识睁开血红的双眼,顿时嘴一撇:“我的赵兄啊,你可回来啦,小弟我昨晚找遍了全城的青楼啊,差点跟人打起来啊!” 赵玉书一脸黑线,什么意思,你干嘛只找青楼,我老赵是那等人吗!我连添香楼都,都,想到添香楼,赵玉书立即决定不开口,自己确实是顶尖青楼的vip哈。 “你昨晚到底去了何处?” 赵玉书想了想,觉得也没啥可隐瞒的,便将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自己的猜测就没必要提了,毕竟没什么实质性证据。 王不识听完面色凝重:“这孙将军想干什么?把你一个人丢在难民营了,不行,我得找我爹说说这事。” 赵玉书一把拉住他:“些许小事,我又没出什么事,犯不着惊动院长,当务之急,我是要先换条裤子再说。” 在墙角窝了一夜,对修士来说不算什么,自己风餐露宿不是一两天了,但对王不识这种普通人来说,一晚上没好好睡觉就委实有点扛不住了,既然现在老赵没事,王公子打了个招呼哈欠连天的补觉去了。 赵玉书一个人闲来无事就准备出门接着逛,学堂那是万万不能再去的,再被一群士子堵着问这问那就麻烦了。 书院附近就有一条繁华的街道,主要以食肆酒楼为主,像极了前世大学城的美食街,毕竟谁穷士子都穷不了,消费能力始终第一梯队。 随意寻了个早餐铺子,赵玉书叫了一碗汤饼祭祭五脏庙,汤饼也就是面条,只不过面有些粗而已,里面有几片青菜,甚至还有几片羊肉,滚烫一口浓汤下肚,说不出的舒畅。 这边还没吃两口,三个人迎头进来,为首一人正偏头要了三碗汤饼,老板娘忙不迭的找了一圈,抱歉的说着没有空桌了,且跟那位公子拼一拼如何? 于是赵玉书和红衣姑娘大眼瞪小眼相对而坐,两位下属目不斜视,手却一直没离开腰间刀柄。 汤饼上来,老板娘笑呵呵的问着要不要来两头蒜,然后后知后觉的发觉气氛不对一溜烟逃回灶台。 要不要聊点什么?赵玉书犹豫了一下,低头吃面,心说老子都回书院绕了一圈换了身衣服了,你们怎么才晃到这里。 要说跟踪那绝不可能,玉鼠这副身体别的本事没有,反侦查那绝对是刻在骨子里的专业,老兰亲自来都不一定能盯得住他。 赵玉书不说话,那三人也不说话,顿时哗啦啦的吃饭声响起。 老赵先来,但这三人吃的却是极快,不多时已经放下瓷碗,赵玉书下意识一瞧,不禁一愣,三只碗干干净净,如同洗过一般,连一丝汤渣也没剩下。 红衣姑娘数出一把铜板交给前来收钱的老板娘,老板娘面露难色:“姑娘啊,还差了十五文。” “还差?我记得就是这个价。” “姑娘有日子没来了吧,咱们店半个月前就涨价了,没法子,面钱涨了。” 赵玉书在旁边听得愣神,这个物价,已经超过东都了,很明显是最近难民导致的,南阳不像东都大批船队可以从南方直接走水路运粮进城,物价飙涨是必然的事。 红衣姑娘无奈,重新从荷包里又数出十五个铜板递到老板娘手上,荷包已经快空了。 这妹子很穷啊,赵玉书几口吃完面,犹豫了一下,终归还是把汤底喝得干干净净,立即结了账跑出食肆,看着正赶车准备走的三人:“姑娘还没找到商栈吗?” 红衣姑娘回过头:“实话实说,之前我熟悉的商栈已经不做了,我有些日子没得到消息了,这样说起来,早上在城门处,也不算虚言骗你了。” 哈,现在承认的倒大方的很。 “公子追出来,只是问这一句吗?” “不知道姑娘带来的是什么货,是想换些银钱,还是以物易物?” “我要换些粮食。” 第121章 不速之客 赵玉书不喜欢绕弯子,很多事情只要开诚布公的谈,都不是那么麻烦,反而故作深沉来回绕才是纯粹增加沟通成本。 当知道赵玉书对自己的身份有所猜测之后,红衣姑娘决定在一些事情上不再隐瞒,比如进城的目的。 “现在南阳城的粮食只进不出,你换了也拿不出去。” “至少先换了再说。公子知道哪里有可以收货的商栈吗?” 红衣姑娘掀开灰黑色篷布的一角,里面几个木筐,尽是些草药一类。 赵玉书想了想:“城外其实更需要这些吧。” 红衣姑娘摇了摇头:“随时要饿死的人,又何必在乎未来会不会病死呢。” 赵玉书眼角一抽:“我不知道哪里有商栈,不过我一个朋友应该知道,或许可以给你找个药铺直接收了。” “若如此,便谢过公子,按情理该给公子一些报酬,但现在我情况特殊,若日后有机会,再说吧。” “行了,我也不贪你的钱财,全当做好事了,跟我来。” 王不识从床上被叫起来,揉着眼不情不愿的跟赵玉书走出书院。 “草药啊,现在孙将军入城,这块管得很紧的,城外来的草药要优先供应大营,大营不缺的才能卖,你进门没被查吗?” 红衣三人低头不语,赵玉书顿时了然,肯定是这三人有人用秘法迷惑了城卫,让他们没看出来是草药。 “先不说这些,有没有法子卖出去?”赵玉书用脚趾想也知道送到大营,一文钱也不会给你。 “还好,就这么点,我去跟我爹说说,直接卖给书院算了,进来等吧。” 小车进了书院,红衣也没想到问题会这么简单的解决,神态明显放松下来,甚至开始好奇的沿途打量书院的装饰和建筑。 当一群群身穿干净整洁的士子服的学生谈笑着从身边走过时,红衣姑娘忍不住感慨:“读书真好啊。” “你没读过书?”赵玉书下意识回问,然后扭头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废话吗不是,要读过还能这么说? “家里穷,读不起,师父拿了几本经书教我识字,学来学去学不明白,不是这块料,不过还是羡慕你们,真好。” 过不多时,王不识回来了,带了两个随从搬货。 “非是坑你,你这些药材,都不是长年份,也都是常见之物,便是药铺敢收,也只有这些了。”王不识递上两锭银子,二十两。 红衣姑娘深深看了王不识一眼,带着左右一起拱手下拜:“王公子恩德,小女没齿难忘,后会有期。” 三人赶着空车走了,赵玉书微微侧头:“多给了?” “多给了一锭。” “你知道她谁吗?” “城外的人呗。” 嘿,这小子不傻啊。 王不识翻了个白眼:“赵兄,我是不如你聪明,但我好歹也是读书人好吧,唉,能帮就帮一点吧。” “嗯,说不定以后太平了,妹子念你的好,还能再发展发展。” “得了,我早有婚约了,可不敢胡乱招惹。” “婚约?哪家女子?这可是封建糟粕啊,王兄你听我给你说,你知道自由恋爱吗,王兄你别走啊···” 书院外,红衣三人朝着粮行而去,红衣一旁的女子突然感慨:“没成想,城里也有好人的。” “梅姑,都是人,谁还能一点良心都没呢。”红衣姑娘应了一句。 “昨晚那个书生,就不好说,到现在也弄不清他想做什么,三娘,我觉得他猜到你是谁了。” 红衣姑娘,也就是三娘,犹豫了一下:“师父说,只要有足够的好处,敌人也可以是朋友。” “但我们连下一顿饭钱都没着落,能给什么好处呢?” 三娘听到这话,死死握紧了荷包,里面装了两个银锭子,现在的行情应该能买二百斤粮食,能让一千个人活下去。 前提是粮食能送出去。 赵玉书是个闲不住的人,而且属于在某方面非常积极的那种,比如爱报仇。 昨晚被孙将军莫名其妙带着遛了一圈,然后大半夜直接给扔难民营里了,幸亏自己艺高人胆大,而且情感上确实是向着难民的,如果换了个普通士子,尿都能吓出来。 折腾完俺老赵就跑,哪有这等好事。 于是赵玉书向着府衙走去。 南阳城原本并没有留给驻军的专门营地,于是新太守把府衙腾出一部分,然后顺手请周边几位大户‘自愿’搬出了自己的豪宅,直接把几座华而不实的园子一推,当晚便立起了一座座营帐,跟府衙直接联通。 赵玉书看着府衙高耸的院墙,退一万步讲,哪怕真的发生了朝廷最担心的事情,就凭兰太守这个七重天大佬和两千步甲五百精骑,都足以荡平三五万饥民,更何况外面还有三千军士互为犄角,至少在赵玉书眼里,南阳固若金汤。 所以朝廷急着征税,甚至冒着逼反灾民的风险征税,到底是在怕什么? “劳烦两位禀报,在下赵玉书,想见孙将军。” 两位守门兵认出这是昨晚跟孙将军斗嘴的公子,便互看了一眼:“孙将军昨晚出去,还未归营。” 没回来?昨晚孙将军应该是回了城外大营,但已经开城门这么久了,他还待在外面干什么? 找不到人,自然也没法给老孙个不痛快,赵玉书悻悻然转身欲走。 “兰大人。”背后传来守门兵丁的问候,赵玉书一回头,兰荣正背着手站在府衙大门下看着他。 兰荣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但赵玉书明显觉察到一丝不快。 这人总不能以为我是追过来找兰灵的吧。 算了,自己行得端坐得正,何必管他人怎么想,于是赵玉书转过头准备离开。 “来就来了,走这么快作甚。” 得,你们这群人怎么都这个样子,看到我就看到了,还直接拦着不让走是几个意思。 “兰大人,学生来找孙将军,既然孙将军不在,自然就要走了。” “无所谓,既然来了,且与我一起等一个人,都是年轻才俊,互相认识一下也是好的。” 赵玉书万分不解:“等何人?” “江宁下府果毅都尉,越国公嫡子汪绍林。” 兰荣微微扯起嘴角,“兰灵的未婚夫婿。” 第122章 喜相逢 一股愤怒涌了上来,赵玉书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拳头不知不觉间已经死死握紧,灵力翻涌,三重天巅峰气息喷薄而出。 兰荣有些诧异的看向对他怒目而视的赵玉书,恍惚间,他在那股淡蓝色的灵力中似乎看到了一丝金色,而那瞬间飙升的气息竟然让他下意识的身体绷紧。 三重天竟让七重天有了本能的防备! “兰大人,”赵玉书压下怒气:“我与兰姑娘同生共死一回,在赵某心中,兰姑娘委实是一位好朋友,但若说赵某为此纠缠不休,你也太轻看我了!” 兰荣哼了一声:“怎么,我家兰灵还配不上你?” “兰大人,我不知道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兰灵是个好姑娘,若赵某有福,她当属良配,但这该是两情相悦之事,而非谁配的上谁之事,若在您眼中,配得上兰姑娘的是国公之子,果毅都尉这个名头,那这桩婚事,我怕是您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你放肆!”兰荣猛地一挥手,登时狂风大作,徐夫人如同受了刺激,在气海之上发出愤怒的蜂鸣,连同鸣鸿和承影一起激荡起来,顿时一股锋锐灵力破体而出,硬生生将狂风切开,赵玉书纹丝未动。 “好,白马书院的人,果然有几分手段!” “兰大人,若无事,在下便走了。” 在兰荣心里,赵玉书无非是机缘巧合碰到了兰灵,然后知道兰灵的身份之后,想借着山神一事结下的善缘攀附而上,所以当日他直接将兰灵强行带走,没成想这小子竟然找到了府衙。 不了解内情的兰荣自然认为是赵玉书纠缠不休,便直接抬出兰灵未婚夫的名号,意图打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结果一番斗法,兰荣觉得自己竟一败涂地,似乎修为、地位在赵玉书眼中都不值一提。 马蹄声自远处而来,雄壮的枣红军马一马当先,直冲到府衙门口,一个扬蹄停了下来,孙将军左右看了看,翻身下马;随后一队骑兵才堪堪绕过街道,勉强追了上来。 “兰太守,人接到了。” “有劳孙将军。” 孙将军看了一眼赵玉书:“你又来了。” “来找孙将军聊聊昨晚把在下扔在城外的事。” “哼,那些难民没招待你吗?” “招待的很好,所以今天才来聊聊。” “好,好的很,走吧,跟我进去。” 兰荣顿时一愣:“孙将军,马上要招待小公爷,你不去不好吧。” 孙将军想了想:“说的是,不过我答应了这小子跟他聊聊,总不好再丢他一回,干脆兰太守你多摆一个凳子,让他蹭顿饭算了。” “不妥!”兰荣和赵玉书同时大喊。 “有何不妥?他还能夺了小公爷的风头不成?赵玉书,我和兰太守说话,哪里有你个小辈插嘴的份,跟我进去!” 孙将军一只大手直接拽住了赵玉书的袖子,扯着他向府衙走去,在孙将军的无赖行径之下,两个修士竟都被震住,任由他大摇大摆的将老赵拽了进去。 赵玉书切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如坐针毡,正主还没到,孙将军将他丢在一间偏厅便直接去军营了,说是午饭时再叫他。 兰荣在正厅接待小国公兼他的未来女婿,若不是兰家父女均是修士,这门亲事哪怕兰荣是个实权四品,也算是高攀了。 几名侍女端上了瓜果茶点便退下,留他一个人在偏厅欣赏根本看不懂的字画。 无聊加尴尬。 兰灵不知道现在在哪,赵玉书既希望她能出现两人好好叙叙旧,又怕她出现导致场面更加尴尬,但午饭时肯定要见面的,唉。 老孙这混蛋,肯定是故意的,老子到底哪里得罪他了,这么折腾我。 赵玉书愤愤的把一个果子塞进嘴里,嘿,还挺好吃,再吃一个。 “赵兄,你何时到的南阳,为何不来寻我!哈!” 赵玉书刚把第二个果子塞进嘴里,兰灵猛地推门闯了进来,看着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赵玉书,忍不住笑了出来。 赵玉书也笑了出来,他发现再次见到兰灵,自己要比想象的开心很多。 “兰姑娘,你看起来不错,真好。” “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我让你等几天,你怎么直接就去找山神了,我爹要是跑慢点你不直接交代在那里。”兰灵直接往他旁边的椅子一坐,直接拿起一块糕点扔嘴里,翘着腿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果然还是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兰灵。 “当时,状态好,想趁热打铁,事情总归解决了不是吗,我们也都活着。” “山神真死了?” “嗯,死透了。” “九峰山,以后就没山神了?” 有,我就是。赵玉书当然不敢这么回答,鸣鸿只是窃取了神格,自己并没有被敕封的神位,九峰山只是跟自己亲近一些,离山神还差得远。 “应该是没了,不过山河有灵,早晚会再出一个的。” 兰灵托着腮帮想了想:“不管了,我还没上任就差点没命,可不想再管这事了,你现在住哪?” “南阳书院,吧。”老赵有些犹豫,自己昨天才来,头一晚是住在城墙根下面的,但院长应该会给自己安排住处吧。 兰灵眨眨眼:“不会露宿街头吧,不行你住府里来。” 算了吧大小姐,你爹恨不得吃了我,我还往他嘴边送? “那个,我听说,江宁来了个小公爷。” “你说汪绍林啊,我爹瞒着我定的亲,我不同意,直接找上门了还。” “你不同意?!”赵玉书咧嘴笑了起来。 “你怎么那么开心?你有龙阳之好?” “啊?” 不得不说兰灵的脑回路或者恶作剧水平是相当高的,赵玉书身为穿越者,平时敲键盘怼人不要太擅长,网络那些梗对知识获取途径单一且稀少的古人实打实的是降维打击,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在这方面吃瘪。 兰灵看他的懵逼样笑的前仰后合,也可能是笑声过于肆无忌惮,于是老兰怒气冲冲的打开了大门。 “客人千里迢迢来了,不过去见见,在这坐着干什么!” 兰灵吐了吐舌头,给赵玉书说了声回见,跟着老兰出了偏厅,不喜欢归不喜欢,兰灵该有的家教还是有的。 “聊得怎么样?”兰家父女前脚刚走,孙将军一身便服晃了进来。 “您堂堂一个将军,还在外面偷听?” “偷听?这院子哪里我不能去,用得着偷听。” 赵玉书翘起二郎腿,端起茶杯:“说吧,您搞这一出,想干什么?” 孙将军坐到刚刚兰灵的位置:“当然是对付国公了。” 第123章 谁的鸿门宴? 赵玉书从来不想卷入大唐的政治漩涡,在他眼中,好好修仙,修仙之余看看这个世界,探究一下大道的无穷,顺手做点力所能及之事就不枉来这一趟了,玩权谋自己不是那块料。 “您真是抬举我了,我一介草民,何德何能去对付国公,用我们老家话来说,国公正眼瞧我一眼,都算他输了。”赵玉书果断拒绝,甚至怀疑孙将军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六先生的身份,不然自己区区一个三重天,实在想不到有被拉拢的价值。 “你想多了,这件事上,你本来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不过嘛,你这两天的表现让我们很满意,恭喜你,你现在刚够格放在棋盒里。” 那你刚才说找我对付国公不是纯扯淡么,赵玉书想吐槽,但他知道孙将军后面肯定有话。 “你知道难民是怎么来的吗?” “天灾。” “人祸你是一句不敢提啊。” 赵玉书不接话。 “越国公上书,言明红莲教之事,自赣州而起,席卷江南,已成气候,若南阳有失,东都危矣。” 赵玉书想了想:“这话也不算错。” 孙将军冷笑一声:“还没完呢,为今之计,应行弱民之法,加赋断粮,大饥之地,红莲纵有心而无力。” “放屁!”赵玉书拍案而起,这算什么,为了防止红莲教做大,干脆就把这块的老百姓饿个半死,让他们想闹都没力气,这特娘的是人干的事? “呵,是啊,放屁,但这个屁,朝廷认了,不然你昨天看到的是什么。” “那你呢,在这又扮演什么角色?” 孙将军看了他一眼:“我?我一介武夫,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什么角色?自然是有人闹起来之后,我负责抽刀子砍人了。” 赵玉书手脚冰冷:“你,或者说你们,想让我干什么?” “朝廷,不是一个人,有人支持越国公,自然就有人反对,正面对付越国公的人自然轮不到你,但打击越国公这位嫡子的事,你还是有机会做到的。”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你想说兰灵,孙将军,你趁早收了这主意。” 孙将军有些惊讶:“那我真是小瞧你了,既然你说到这,那兰灵就可以从计划内排除,算是我们一点诚意,而我们的目的,是拉拢兰太守这个中立派,能毁了他和越国公的联姻,那就再好不过。” 赵玉书站起来:“你们是谁?” “重要吗,若此事成了,我可以帮你一件事。” “我不需要。” “不,你需要,事成,外面五万灾民就能活,不成,你且看南阳血流成河,赵玉书,你们这些自命清高的读书人,实在是太好对付了。” 孙将军说完,根本不等赵玉书的回复,径直站起来走出了偏厅,仿佛他知道赵玉书肯定不会拒绝一样。 赵玉书确实无法拒绝,他明白了昨晚孙将军带他去难民营的目的,就是试探他对难民是否抱有足够的同情,即使昨晚自己没到府衙门口闲逛,孙将军最迟在今天,也必定会找上他。 或许孙将军之前的人选是其他人,但昨天上午在北门自己横插一手,让孙将军找到了更好的人选。 这本是一步闲棋,成与不成都不影响大局,但赵玉书的到来,让这步闲棋有了成为奇兵的可能。 赵玉书瘫坐在椅子上,半晌后狠狠骂了一句:“他妈的这群老阴比。” 过了许久,门外传来仆人邀请入席的声音,赵玉书用袖子擦了把脸,整理了一下衣襟站了起来。 我是棋子是吧,赵玉书走出偏厅; 大人物之间拿人命博弈是吧,餐厅不近,要穿过两道门廊; 用五万人要挟我是吧,餐厅大门打开,一个正桌两个陪桌,赵玉书被安排在陪桌; 赵玉书瞪了孙将军一眼,孙将军恍然,一把拉着赵玉书坐在自己身边,主桌; 且看谁能笑到最后。 当的一声,精巧的铜钟敲响,侍女仆人鱼贯而入,开始上菜。 兰荣坐在主位,一左一右是孙将军和王院长,王院长身旁是一个年轻俊朗的公子,想来就是汪绍林了,赵玉书坐在孙将军旁边,兰灵被安排坐在汪绍林旁边,剩下几张座椅是南阳城里排得上号的佐官和副将。 两张陪桌上是本地有名的乡绅名门,看来这次宴席,名义上还是接待国公嫡子,而不是接待未来女婿的家宴。 主人家开场之后,开始轮番为宾客介绍汪绍林,自然又少不得一堆堆的马屁和吹捧。 江宁的下府果毅都尉这个从七品的官职自然入不得在座各位的眼,但他老子封地就在江宁,他不但是未来的国公,他老子现在还是个能说上话的国公,就完全是不同的概念了。 “孙将军,这位是?”汪绍林看着赵玉书,满脸笑容的问向孙将军,赵玉书进门后本来该坐陪桌,是孙将军亲自将他安排在自己身边的,这让汪绍林以为是孙将军的子侄一类。 “他啊,赵玉书,白马书院来的士子,昨天刚认识,我觉得你们都是年轻人,就拉他过来跟你亲近亲近。” “原来是赵兄,久仰久仰。”孙将军的话汪绍林是半个字也不信,一个普通的士子,哪怕是白马书院出来的,今天又有什么资格进到这个屋里来,昨天刚认识,骗鬼呢,八成又是个想攀龙附凤的贱民,不知道怎么攀上了孙将军这根粗枝,今天蹭进来想混个脸熟罢了。 无论心里怎么想,表面的客气该有还是要有的,两人假模假样的互相恭维了几句,汪绍林立即转移了目标。 “下官这次来,主要是奉皇命协助兰太守处理乱民之事,小子年轻,经验尚浅,还得靠各位叔伯,多多帮衬才是。” 好家伙,一句话,难民就成了乱民,这岂不是说处理的基调就此定下了?那以后谁还敢再提放粮赈灾的事? 一众宾客急忙口称不敢,言语之中都是势必尽力协助都尉将此事办妥,绝对让都尉漂漂亮亮的回去复命,汪绍林一脸春风得意,怎么看都是一副人中龙凤的模样。 “学生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都尉。”汪绍林听到声音,扭头一看,笑容慢慢消失。 一个托关系进来的小子,从头到尾没附和我一句也就罢了,你还想问我问题? “赵兄请讲。”汪绍林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玉书拱了拱手:“敢问都尉,西京皇命,南阳城外,皆为,乱民?” 第124章 句句杀机 或许有人敢直接在皇命内容上扯淡,但在座的这些人肯定不敢,尤其是身份地位都跟西京一荣俱荣的越国公嫡子。 汪绍林脸色微变,最终微微昂头,嘴唇抿在一起,露出一个高傲的笑容:“难道赵兄,认为他们不是乱民吗?” 呵,不愧是国公的儿子,踢皮球的功夫简直是天生的纯熟,这要搁前世好歹有机会进队去拼一拼某个大力杯。 然而这句话还真差点让赵玉书无话可说,若你说我不知道啊大家看看圣旨吧,试问你什么身份官居几品啊敢问人家要圣旨看看?若你说你觉得不是,呵,你觉得不是就不是?你是不是红莲教的奸细? 这时候除非赵玉书想撕破脸,直接表示质疑,但下场就是对方既不会拿圣旨出来,赵玉书也不会再有机会在这里坐着了。 将我军是吗?简单一句话,赵玉书意识到这货并不是一个靠着祖辈萌荫混吃等死的二代,而是一个实打实难缠的老油条。 于是赵玉书笑了:“当今圣上仁义无双,爱民如子,人尽皆知,三日前兰大人还派人给灾民发了面饼,在下昨晚与孙将军一道在城南,亲耳所闻灾民们对此事感恩戴德,兰大人奉皇命与孙将军一起来南阳赴任,行如此仁义之举,证明圣上对灾民们的遭遇心忧如焚呐,兰大人,孙将军,你们说是不是?” 兰荣顿时面如猪肝,恨不得一掌拍死这个满口胡说的小子,不对,似乎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至少明面上,他绝不敢承认皇帝给的命令不是这个。 于是兰荣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孙将军忍不住哈哈大笑:“不错,确有此事,一句不错。” 赵玉书得到两位最高长官的背书,这时候不乘胜追击就对不起他无事也要浪三分的性格了。 “所以,都尉大人,在下听到都尉说城外都是乱民,想着都尉远道而来,是不是消息闭塞,有了什么误会,万一因此跟兰大人配合出了岔子,就不太好了,毕竟兰大人和孙将军,怎么会给乱民发粮呢,你说是也不是?” 汪绍林面色铁青,皮球被踢了回来,傻子都知道放粮只是缓兵之计,但有些事就是这样,实际想的和表面做的完全相悖,无论背后干的事多脏,表面都得有个光鲜亮丽的表演。 满堂寂静,大家都看向小公爷,想听听这位未来国公怎么接招,眼神中甚至多有戏谑。 而同时,大家看向赵玉书的眼神也不一样了,这傻小子是哪位大佬的马前卒,有几把刷子啊。 “今日为都尉洗尘,主要是让大家互相认识一下,朝堂之事,就不要在这里讨论了,赵玉书,听兰灵说你对美酒颇有见地,不妨多喝几杯吧。”兰荣强行打断了表面客气背后句句暗藏杀机的对话,赵玉书立即乖乖敬了兰荣一杯酒后闭嘴吃菜,人家意思很明显了,闭嘴喝酒吧你,别嚷嚷了。 目标达成,这一局汪绍林败了,他自己接不住的局面,只能靠兰荣借着主人身份来收场。 赵玉书看到斜对面的兰灵悄默给他比了个厉害的手势,一直老神在在的院长目光在他和汪绍林之间转了转,若有所思,而孙将军很快就再次伪装出一副粗人模样,吆喝着跟所有人几乎都碰了一圈。 汪绍林强行挤出一丝微笑,试图跟兰灵拉近关系,他对这门亲事还是很在意的,哪怕他并不怕赵玉书这等低价修士,甚至家里也养了几个四五重的小高手,但若因此敢对一位前途明显无可限量,甚至官职比自己还高的修士摆公侯的架子,那自己亲爹都会毫不客气的抽自己几巴掌,感慨自己怎么会生出如此蠢物。 兰灵对小国公的殷勤不怎么感冒,表面始终保持着基本的客气与礼貌,但以她的聪明,自然也看出赵玉书跟汪绍林之间的不对付,整个饭局都没有表示出对老赵的熟络。 赵玉书觉得这么聪明的姑娘,小国公实在配不上她。 饭局之后,兰荣留了几人去偏厅用茶,个个都是明面上有官身的,于是老赵这个一介布衣便被客气的请出了府衙,一道出来的还有一群陪桌用餐的地头蛇。 刚出门,便有一群人围上来邀请赵玉书过府一叙,敢在兰荣面前这么不客气的落小国公的面子,若他背后没人才有鬼了,现在别说站队,连队都没分出来呢,这群地头蛇自然要多收集一点点信息。 赵玉书两辈子也没见过这阵仗,哪怕自己在添香楼一掷千金也没见妹子们这么围上来,顿时有点晕头转向,连先跟哪个搭话都不知道。 “玉书。”关键时刻,救命的人来了,王院长在人群外喊了一声,顿时人群散开一道口,齐齐向老院长问好。 “年纪大了,喝了两杯水酒就有点头晕,玉书啊,若无事,扶老头子我走走吧,你这些叔伯,今晚老头子做东,你且好好招待一下,诸位,稍晚帖子会送到各位府上,还望赏光啊。” 众人齐称惶恐,看着赵玉书搀扶着老院长向书院走去。 人群没有散,几名富商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听我女儿说,昨晚便是小王公子带着这位赵先生跟他们年轻人聚了一聚,是东都来的,明面上的意思是,赈灾。” “白马书院想插手?” “不清楚是不是书院的意思。” “若是书院,十个越国公也不够。” “小弟有个大胆的想法,会不会是,福王?” “吕兄慎言!越国公十几代都是西京的人。” “呵呵,张兄多虑了,福王,不也是西京的人吗。” “晚上且看看。” “嗯,明日让我家姑娘去试试,年轻人之间好说话,若真是书院的意思,些许钱粮,却不算什么了。” 赵玉书跟王院长慢悠悠的走在路上,王院长背着手:“昨晚去哪了?” “被孙将军带到城外转了半圈,扔在了城南难民营里。” “嗯,今天你席上一番话,也是孙将军教的?” “不,是我自己想的,不过针对汪绍林,是他的意思。” 王院长沉吟了片刻:“孙将军前几日也找过我,本来该是不识。” 哈,原来是这位小老弟,王不识本质可以,但论嘴皮子恐怕还差点,不过这位有婚约在身的小儿子可是王院长的心头肉,估计孙将军没讨到好。 王院长站定,看向赵玉书:“我答应了。” 第125章 牌局 “原因呢?只是为了灾民,还是说,您也是他们中的一位?”赵玉书也停了下来,午后的阳光,有点热了。 “走,挺晒的,”王院长动了起来:“都有吧,白马书院从不参与朝廷争端,但书院出来的人却大半为官,这很矛盾。” 赵玉书点点头,同窗之谊,师生之情别说在这个年代,在前世也是极其团结的群体,大家资源共享信息互通,越高级的学府越明显。 所以书院努力不偏不倚,但涉及朝堂争端,已经离开书院的士子怎么可能不站队呢,大家串联一下,便是山头林立,书院的独善其身便显得空有其表了。 “越国公的上书,越线了。”王院长给出了理由,或者结论。 越国公的想法,踏破了南阳书院的底线,所以无论孙将军那边的目的多么不单纯,王院长都决定站在了孙将军一方。 “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五万难民的命是孙将军的筹码,在这个筹码面前,赵玉书也不得不站队。 “玉书,我有点后悔留你住几天了。” “王院长,那我可就得找老师告状了。” “哈哈,臭小子,你告了我也不怕,走了,回去休息休息,晚上还有的忙呢。” 待回到书院,一封封帖子被送了出去,一封封回帖几乎同时被带了回来,随着小公爷接风宴上几句剑拔弩张的对话,阵营已经慢慢开始清晰,要抓紧时间获取信息来站队了。 赵玉书从前世就很反感这种聚会,但这辈子短短十二时辰内就已经参加三次了,除了早饭一顿不落,让他不禁感慨自己咋就穿个低魔位面呢,要是个高魔,随便找个洞一闭关几千年,那不得爽···,不行,那不得无聊死。 王不识从傍晚开始就沐浴更衣打坐静心,用他的话来说这种大场面他难得有机会碰上,就算主角是老赵,也不能耽误他小王公子也露个脸给狗大户们留个好印象。 赵玉书撇嘴,你都有婚约在身的人了,还留好印象干啥,不怕你未来老丈人觉得你轻浮么。 不过有一说一,赵玉书发现自己穿越以来遇到的男人似乎大部分都比自己帅,自己当时捏脸的时候是不是该捏个彦祖或者于晏的脸呢? 书院的宴席,自然要比府衙的宴席清淡雅致许多,酒菜不多,也没有丝竹歌舞,主打一个评花赏月,玩的就是一个风雅。 王院长精心从学生里挑了几个文采不错脑子活络的吟了几句诗暖场,一帮大户们也附和了几首打油诗,当然老赵没再当文抄公,这又不是需要装逼打脸的场合。 “赵贤侄可曾婚配啊?”在场的都是王院长钦定要叫叔伯的人,喊一声赵贤侄拉近关系无可厚非,可您张嘴就问有没有结婚是几个意思? “呃,尚未。” “那正好!” 打住!别正好!赵玉书急忙朝王不识使眼色,上啊兄弟! 王不识立即会意,站起来敬了一杯酒挡了过去,直到宴席接近尾声,一群人还在谈天说地,赵玉书有点懵,怎么还不说正事呢? “赵兄在等什么?”看着老赵表情有些心焦,王不识侧身问道。 “不该说正经事吗?” “什么正经事?” “呃,院长请他们来干什么的?” “自然是赏月。” 赵玉书给了一个我信你我就是傻子的表情,王不识嘿嘿一笑:“别急,马上就到了。” “唉。”喝着好好的,王院长身旁一个中年文士突然一声叹息放下了酒杯,赵玉书记得刚才介绍的时候,这个人是一位学究,颇有家资,平日里也是名声颇好的善人。 “孟先生何故叹息啊?”来了,孟先生开局,其他的托接话,后面就是正戏了。 “扰了各位雅兴,只是孟某突然想起城外数万灾民衣食无着,咱们却在这吟诗赏月,惭愧的狠呐。” 顿时一群人跟着纷纷感慨起来,赵玉书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牛逼,这演技,搁前世妥妥小金人。 “孟先生,我等也想为灾民尽一番力,可太守不肯啊,何况今日在那府衙,小国公一番话,让人心里打鼓啊。” 赵玉书听出味儿了,就是你老孟也好,王院长也好,你们的立场现在是要赈灾,但太守那一关你们过不去的话,就别怪大家不帮忙了。 站队,也得两方实力有的拼才行。 王院长呵呵一笑:“老夫倒有些想法。” 孟先生立即接话:“王兄且说说看。” 王院长捋了捋胡子:“小国公世居东南,这次是第一次来南阳,办完事,就直接回东南继续当他的小国公了。” 地头蛇们对视一眼,没有答话,等着王院长继续。 “兰太守带着五千兵马上任,来势汹汹,但兵权终归在孙将军手里,而身为一郡太守,牧守一方才是他的正业,若一上任就大动干戈,日后朝里一提起来,七重天修士以杀人为乐,刻意逼反数万灾民,怕是这仕途,也就到头了。” 好狠,赵玉书差点叫出来,王院长说了一堆假设,但没人敢当他的话只是假设。 小国公只是过客,过来镀金就走,越国公的手也就只能伸这么长了,兰太守领了皇命而来,但皇命不可能直接让他砍人,而是留出足够多的解释空间,做好了就是圣上英明,做岔了就是你兰荣擅权,朝里不知道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呢,兰太守只要不傻,就犯不着在局势未明的时候站在对立面,否则也不会放一次粮安抚灾民了。 换句话说,王院长这边打定主意要搞事,而兰太守的态度还在模棱两可,这就注定越国公一方在本地人眼中,无牌可打。 而王院长还有一张底牌没出,就是孙将军,这个手握军权的大佬已经是己方的人,单从这个牌面上看,越国公并无胜算。 赵玉书快速盘算着现在的局势,他知道孙将军的目的是搞越国公,那就不可能让汪绍林这位小国公直接跑掉,事情一定要被闹大。 赵玉书想起早上的红衣姑娘,这张牌,到底是哪边的? 第126章 再遇红莲 宴会之上无人表态,这也是合情合理的,不是你说什么大家就信什么,地头蛇们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总要回去汇总一下的。 宴席散后,赵玉书追上王院长,他还不明白王院长拉拢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 “一件事,可以被利用,但利用它的人,一定要能控制,这些人,就是让事情不要失控的关键。” 王院长说完摆摆手就要回去休息了,年纪大了,困的早。 “您让我参加这个晚宴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你中午表现的很好,他们都在猜你是谁的人,我今晚就是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人,我们让兰太守动摇了,他跟越国公的婚约不再那么牢靠,明天且看看吧,如果明天他再放一次粮···” “我们就赢了?” “赢?呵呵,玉书啊,你还要多看,多想。你以为现在棋局快收尾了?还没开桌呢小子。” 赵玉书发现自己不是玩权谋的料,当初在东都,自己自以为聪明的去串联东都几位大佬,结果就发现人家早就等着自己上门呢。 老赵突然意兴阑珊,谢绝了王不识带他去某个出名的青楼‘见识见识’的好意,一个人去大街上散步,虽然修士一定程度上已经不惧寒暑,但初夏的夜风吹起来还是很舒服的。 这次赵玉书聪明了,为了避免再遇到某位大佬然后被拖过去教训,他选择了府衙相反的方向。 一路越往南走,街道越显萧条,不知道是不是跟城南大量聚集的难民有关。 虽然已经没了宵禁,但依然有三三两两的衙役拎着灯笼巡街,以防出现一些恶性事件,当看到一个人背着手晃来晃去的赵玉书时,衙役们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直接走了。 赵玉书得意的歪了下头,俺老赵真是,一看就是好人哈。 而就是这一歪头,老赵顿时一愣,刚才随意一瞥,似乎看到几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往一处宅邸后跑。 哈,竟有人敢当着堂堂盗圣的面作奸犯科!赵玉书心里一动,脚下残影出现,瞬间出现在三丈外,升级的踏影步就是好用。 灵光闪过,赵玉书现身的一瞬间,几个人影明显大惊失色,顿时一根长棍夹杂着破空声横扫过来,而另一人则拉着第三人扭头就走。 修士!赵玉书急急低头避开这一棍,脚步一错,浮光掠影发动,伸手一指点向长棍的主人。 这是他在来南阳的路上刚学会的探云手中的指法,这还是第一次实践。 可能是认穴不准,这一指没能将长棍主人点倒,但探云手的指法绝非等闲,加上赵玉书凝练无比的三重天巅峰修为,只听一声压抑的惨呼,长棍脱手落地,那人晃了两晃,勉强扶着一旁的砖墙站住,目光中满是惊恐。 大家同是三重天,竟然被一招拿下,这人到底是哪门哪派的关门弟子? “三娘快走!”受伤的汉子勉力弯腰捡起长棍,妄图再拼一拼,赢是不可能了,但哪怕能多拖延一分时间也是好的。 一抹刀光闪过,赵玉书眼睛一亮,一柄长刀上下翻飞,卷起一道道匹练向自己刮来。 赵玉书形如鬼魅,在刀光中来回穿梭,险之又险的避开刀锋,抓了个机会一指点去,正中持刀手腕,一声惊呼,当啷一声长刀落地,一抹红衣连连后退。 “咦,是你?” “是你?” 一处酒肆,赵玉书摸摸脑袋,有点不好意思:“我以为是贼来着,哈哈,菜随便点,别客气哈,我请。” 三个人一动未动,就这么盯着他,弄的老赵越来越不好意思,最终三娘哈了一声:“难得赵公子请客,我正好也饿了一天,梅姑,师叔,咱们不要客气。” 饿了一天?早上吃完饭,到现在就没再吃吗,小王明明多给了十两银子。 三娘一声令下,梅姑和师叔面露喜色,于是在小二目瞪口呆之下,每人点了二十个大肉包子。 “其实,我那个,有点钱,不用跟我省的,想吃什么好的也可以点,小二,来盘牛肉!” 三娘立即摆手:“赵公子不必了,有包子就很好了,吃十个,留十个明天吃。不要点太多,天热了会坏。” 此时已经过了晚饭点,酒肆就他们一桌客人,小二把早上剩的包子热热端了上来,然后打着哈欠去一边歇着去了。 赵玉书看小二走远,压低声音:“我没想到红莲教会这么穷,别这么看我,就这么几拨人,你们还能是谁啊。” 三姑嘴里一口包子差点没咽下去,跟师叔和梅姑互相看了看:“既然赵公子看出来了,我们也没什么可瞒的,我们确实是红莲教徒,赵公子似乎对红莲教没那么大敌意。” “据我所知,红莲教教义里应该没有当皇帝这一说吧。” 三娘摇摇头:“我们红莲教并不贪恋权位富贵。” “说白了,也都是可怜人,有什么好敌对的。”赵玉书叹了口气,喝了口水:“我以为你们买了粮食就出城了。” “粮食出去了,我们没出去。”三娘低下头,脸有些红。 怪了,二十两银子好歹能买个一百多斗粮食,一辆马车也能堆满,这车能出去,几个修士出不去,委实有点离谱。 赵玉书虽然好奇,但可能涉及红莲教的内线什么的,就不打算再追问。不过这事不问,其他还是可以问问的,比如:“你们刚才,在躲啥?” “巡街衙役。” 懂了,闹出事了,这仨八九成是被官府盯上了。 “多谢赵公子款待,时候不早,我们就不打扰了。小女姓方,排行第三,大家叫我一声方三娘,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回报公子大恩。”三娘站起身,把包子装好,拱手告辞,师叔和云姑一起拱手致谢。 眼看三人即将离开,赵玉书一拍脑袋:“要不我给你们寻个住处吧。” 方三娘转头一笑:“公子千金之躯,尚且能在墙根露宿一夜,我等还不行么,赵公子,后会有期。” 赵玉书独自站在酒肆中,看着已经没有人影的街道,外面的灯光稀疏,小小几盏灯火之外是无尽的黑暗。 第127章 放粮 赵玉书回到书院,美美的洗了个澡睡了一觉,天刚亮,院长遣人送来一封请柬,是大丰粮行的大小姐吕小姐的帖子。 赵玉书对这位吕小姐有印象,第一晚王不识拉着他参加二代们的聚会,这位吕小姐干净利索的算了笔账,抛出了吕家出手的价码,直接让赵玉书认识到这群人对南阳难民之事的态度,从各自立场来看,或许她没错,但从个人感情上来看,赵玉书比较反感这位大小姐。 但昨天的两次宴会让赵玉书意识到,面对如此庞大的群体性事件,自己的个人财富或武力几乎没有任何用武之地,哪怕他赵玉书用踏影步把城里的大户全抢一遍,活活累死他对城外的帮助都不如兰太守一句话大,这就是事实。 为什么我不能当一个无法无天,谁看我一眼就有取死之道,说灭他满门就得连鸡蛋都给他摇散黄的龙傲天男主角呢。 赵玉书摇了摇头,郑重的铺开纸张,用奇丑无比的字写了一封回帖交给前院还等着的吕府家丁,声明自己一定准时赴宴。 好在宴会是晚上,自己这个白天还有时间自由行动。 赵玉书收拾停当,走出书院,他要去城南看看。 “赵兄何处去?”刚出书院门,便听到有人叫他,赵玉书一回头,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好巧啊兰姑娘。” “不巧,我在这里等了有一会儿了,不成想赵兄如此贪睡。” 两人并肩向南走去,赵玉书背着手:“在下想出城再去难民营看看,兰姑娘,以防万一,你还是别去了。” “赵兄,我可是三重天。” “在下怕的不是危险,我是怕兰大人有所误会。” 兰灵哼了一声:“他误会是他的事,与我何干,不服他也去啊。” 果然还得是你啊小兰,赵玉书跟着傻笑了一会儿:“兰姑娘,你今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无事,单纯无聊,想找个朋友聊聊天逛逛街,不过去南城也不错,到了南阳后我还没去过,走吧。” “粮车出城,回避!回避!”马蹄声响起,一名骑士挥舞着令旗,策马奔驰在街道上,将行人赶到两侧,一辆辆冒着热气的驴车排成长队,缓缓从两人身侧驶过。 赵玉书由衷的露出一丝微笑:“终于放粮了,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兰灵也跟着一笑:“不算早,一早在府衙里蒸饼,热火朝天的,我就醒了,于是想着来告诉你一声。” “谢谢。” “谢什么,与我何干。” “谢你一早就跑来提醒我。走吧,去看看。” 装满蒸饼的粮车鱼贯出城,赵玉书和兰灵堵在城内暂时出不去,但很快,一阵海啸般的欢呼声响彻在南阳的天空,城内的人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发出欢呼声。 “你要想的话,也可以喊两声,我不会说出去的。”兰灵看着跃跃欲试的赵玉书,开玩笑道。 “不了不了,我以前团建爬山都不好意思喊,不过你看,大家都很高兴,证明这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最后一辆粮车驶过,城门恢复畅通,两人走出城门,向着难民营而去。 “孙将军,没想到是你亲自来放粮。”即将到达难民营时,赵玉书看到骑着骏马一身铁甲的孙将军正带着十几名亲卫,监督着一队队甲士护送着粮车大队前往放粮地点,以防发生哄抢。 “总不能天天闷在府衙里吧,闷出鸟来了都,呵,兰小姐也在,对不住,俺粗人一个,口无遮拦。” 兰灵简单施了一礼,便站在赵玉书身边不再说话,似乎对孙将军没什么好感。 孙将军也不甚为意:“你们自己慢慢逛逛吧,反正你们都是大修士,安全也轮不到俺操心,俺自去四城转转了,告辞。” 孙将军走后,赵玉书看向兰灵:“你似乎不喜欢孙将军。” “我爹说,孙将军表面粗犷,其实心底最细,这种表里不一的人最好少接触,会被他坑死。” 赵玉书无语,心说你爹说得对,我就被他坑了,还不得不顺着他的想法走。 赵玉书看向阳光下热火朝天的营盘:谁让人家手里有几万人质呢。 发粮的过程并不美好,甚至有些混乱。 这个年代没有计算机,统计全靠纸笔,再加上极低的识字率,谁领过谁没领过根本没法弄得清,一时间乱象四起。 若是难民们还在老家,好歹有个村长里正啥的直接拿着簿子做依据,无论准不准总是个依据,现在可好,就在刚刚,一个难民坚称自己没领过,发粮的兵士坚称这人已经领过好几次了,吵急了直接鞭子伺候,险些激起大规模动乱。 “我来晚了,”赵玉书看着这些乱象,却是无能为力:“若早些日子来,或许能帮着规划一下这些窝棚,把道路和卫生区域弄好,到时候发粮只需让兵士们沿着路一家家分过去就行了,现在就算想改,这些饥民又哪有力气重建,走吧,回去吧。” 兰灵看着意兴阑珊的赵玉书,听着他嘴里似乎很平常却一听就知道行之有效的方案,想到他本来应该是想来帮帮忙的,但现在的情形让他根本无从下手。 两人转身,兰灵往前走了一步,却发现赵玉书没有动。 “赵兄,怎么了?” “似乎,看到个熟人。” 赵玉书看着一辆马车七拐八拐的绕到了难民营深处,这不是官府的粮车,但赶车的人他很熟悉。 “我要去看看,兰姑娘呢?” “左右无事,见见赵兄的熟人也好。” 两人快步走过去,这种道路,马车快不了,不消片刻便已跟上,赵玉书确认了一下,确实是自己的熟人。 正待打招呼,一个窝棚里钻出几个人来,跟赶车人比了个手势,赶车人便随着几人过去,赵玉书停在原地,他怎么会跟他们扯上关系? “赵兄,有点不对。”兰灵小声提醒。 两人跟到此处后,周围的难民虎视眈眈的围了过来,赵玉书眼睛一眯,这些难民,个个精壮有力,哪有一丝饥民的样子。 “兰姑娘,看起来咱们不慎到了人家大本营了。” 第128章 红莲舵主 “两位是什么人?”汉子中一个人越众而出,盯着赵玉书,眼中有几分忌惮,他也是修士,却是一重天的修士,而眼前这一男一女让他看不透修为。 “看着城里放粮,便过来走走,想着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赵玉书和颜悦色,心里却是一突,修士,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品阶高低相比凡人都是高人一等的存在,怎么都不至于沦落成难民。 除非跟那三位一样,也是红莲教的人。 “多谢公子了,我们好得很,若无事,就请两位回去吧,莫要脏了两位的衣袍。” “可我就想再转转,怎么办?”赵玉书寸步不让,他想看看红莲教把这里到底经营到什么地步,是否都像方三娘那样确实一心为民。 “公子当真要与我等作对?”修士悄悄摆了个手势,几个汉子顿时分散离开,八成是叫人去了。 “若闹起来,官军便会来此查探,你有这么大把握无声无息的留下我们?”赵玉书灵力外放,灵力之浓郁让人咋舌。 “来者是客,请客人过来。”一个平和却悠长的声音由远及近,听起来声音不大,却让赵玉书心里一惊,这份功夫可不同于单纯的用灵力扩音,自己也可以让声音大如惊雷,却无法做到如溪水般柔和又不失力道。 是个高手! 赵玉书和兰灵对视一眼,眼前的修士一声冷笑,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汉子们顿时让开一条路。 赵玉书一马当先,跟着修士走了过去。 这个窝棚要比一般的稍微大一些,但也大的有限,窝棚外就是赵玉书刚刚看到的马车。 低头进去,赵玉书已经准备好捂鼻子了,却意外的发现并没有多重的异味,跟外面差别不大,而且整个窝棚也比较干净,稻草看起来像是晒过,没有水渍和霉菌,甚至窝棚还开了个小窗,让阳光照了进来。 一位身穿红袍的老人盘腿坐在稻草上,身旁还有一个小桌,桌子上放着一个泥胎水壶,别无他物。 而四个人正站在老人身旁,一下子就挤满了小屋,四个人赵玉书都认识,其中三个便是方三娘一行。 “高兄,没想到在这见到你,龙门一别,别来无恙。”赵玉书朝最后一人拱了拱手,由衷的笑了起来。 此人正是小胖商人高旭,在鬼佛一事中,高旭不戒和老赵三人一起破了鬼佛之谜,为此不戒付出了大半条命的代价。 “赵兄,一别月余,却恍如昨日啊。”高旭上前握住赵玉书的手,不禁感慨连连。 “原来都是朋友,两位,屋里小无处落座,你们年轻人身子好,就站站吧,老头子骨头松了,厚颜坐一坐。”老人笑呵呵的开口,赵玉书急忙口称不敢。 “这位是?”老人将目光转向兰灵。 “小女兰太守之女,朝廷六品昭武校尉兰灵,若老人家有不方便之处,小女可出门暂避。”兰灵抱拳,干净利落的说明了自己的身份,顿时老人身后的四人都露出惊讶又戒备的神色。 “哈哈哈哈,姑娘快人快语,实乃女中豪杰,差点让老头子我显得小人了,好,老头子我乃红莲教南阳分舵舵主,若兰太守有意,大好头颅,随时拿去!” “师父!”方三娘大急,老人抬手止住她的话:“我本想着有一天会是兰太守直接找到这里,却没想后浪推前浪,日后当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兰姑娘,赵公子,若无急事,且陪老头子聊聊天吧。” “恭敬不如从命!” 屋里狭窄,实在不是聊天的好地方,但没人觉得有问题,更不会有人想走。 “高兄也是红莲教徒吗?”赵玉书率先抛出问题。 “算不上,不过小弟走南闯北做生意的时候,受过不少红莲教的帮助,此时南阳有事,便过来尽一尽力。” 方三娘立即在旁接话:“我们三个能安全出城,是高兄暗里帮忙,昨天那一车粮食能出来,也是高兄的功劳。” 高旭笑了笑,表示不值一提。 “小女有一事想问,”兰灵从旁开口:“红莲教此来,意欲何为?” 老人笑了笑:“敢问姑娘,可红莲教可有所了解?” 兰灵摇了摇头:“都是些风言风语的东西,做不得准。” 老人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不拿道听途说的信息做辩论是交流的基础,毕竟前世每个医生最怕的就是:x度不是这样说的。 “红莲教,严格来说是以佛家理念为基础,我们所供奉的,与佛门一样是弥勒佛,但又糅杂了一些道家的学说,我们遵循不杀生、不饮酒的习惯,坚信只要大家互相帮助,就可以天下太平。” 与前世白莲教的教义类似,赵玉书摸了摸下巴,前世白莲教的兴起是在南宋,但几乎每次在历史上出名都跟起义脱不了关系,所谓的不杀生,也就只停留在教义中了。 兰灵点了点头:“那您来这里,也是为了帮助这些灾民?” “自然。” 兰灵摇了摇头:“我看过邸报,江南各地的民乱,背后都有你们红莲教的影子。” 老人笑容收敛:“兰小姐,老头子今年七十有二,离死不远了,世俗的权位或富贵,我若想,凭这一身修为,几十年前就唾手可得,不必等到今日。” 没人接话,因为大家都知道他肯定还要说什么。 “而我几十年来,走遍大江南北,整个大唐几乎走了一遍,各地的民乱莫说耳闻,便是亲眼目睹也是数十次,兰小姐,老头子比你多活了几十年,看的多一些,这些民乱,在我看来,都只有一个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吗?” 兰灵摇了摇头,老人又将目光转向赵玉书:“赵公子可知道?” 赵玉书叹了口气:“活不下去。” “哈哈哈,三娘回来后,跟我讲赵公子言语行为,不似常人,今日一听,三娘所言非虚。赵公子说的不错,我大唐百姓,但凡有一口吃的,都不会背井离乡,更不会举起义旗,并非哪里有民乱哪里就有红莲教,而是哪里的百姓活不下去,哪里就有红莲教!” 兰灵脸色煞白,下意识后退一步,赵玉书握着她一只手,才发觉兰灵的手早已冰冷无比。 第129章 针锋相对 若是兰荣在此,或许能跟这老头斗一斗嘴皮子,但兰灵还是太年轻了,所谓的六品武官的官职更多的是对她个人武力的表彰,根本一丝实权没有,更遑论学那些朝堂里的弯弯绕绕了。 还是得我这个嘴强王者出场啊,赵玉书清了清嗓子:“老人家,您这次来,带了多少粮食?” “直击要害啊,老头子就带着几个人来,一粒粮食也无,反而平白多耗了几斤粮食,哈哈。” “哈,老人家真是豁达,哪怕一无所依,老人家依然能说动那么多人自愿把那点口粮交出来,养了一大批精壮之士,但我看这些汉子们吃饱了也没去做些事,比如修缮窝棚或者开个水渠什么的,您分给他们那么多吃的,按照红莲教教义,是想让他们怎么帮助别人呢?” 老人笑容慢慢敛去:“赵公子以为呢?” “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是吗?” 老人深深看着赵玉书:“不错,赵公子看的透彻。” 赵玉书摇头:“您觉得这个万一,什么时候会发生?” 老人低下头:“我希望永远不会发生。” “您知道我问的不是您的希望。” 老人抬头:“若兰太守能大开粮仓,让大家能有回乡的口粮,再拨一批粮食能熬到秋收,自然无事,而···” “而有人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换句话说,这不是以防万一,是时刻准备,只待那一天到来。”赵玉书给出了结论,同时心里一叹,不知道孙将军能否信守诺言,不知道他们这群大人物到底有什么办法阻止这一次流血。 “赵公子,若真到那天,你待如何?”方三娘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老人闻言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我不知道,而且,我做什么,似乎也没什么意义。”赵玉书无力的摇了摇头。 “不,不要小看自己,观公子这两日所为,你与他们大不同,赵公子,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都很有意义,我累了,三娘,替我送送几位朋友。”老人认真的看着赵玉书,摆手让方三娘送客。 赵玉书和兰灵拱手告辞,高旭和方三娘一起送了出来。 “赵兄现在下榻何处?哪日无事,我去城里寻你,咱们好好喝一杯。” “且直接去南阳书院寻我便是,若我不在,便留封信,约个时间地点等我。” 高旭点头应下,方三娘便在前引路,带着二人出了营地。 “两位,就送到这里了,希望以后再见时,还可如此。”方三娘拱手告辞,转身走回营地。 “赵兄认识这位姑娘?”兰灵看着三娘的背影,轻声问道。 “有过两面之缘,一心想弄些粮食出来,是个天真的人。” “跟你一样。” “什么?” “没什么,回去吧。”兰灵背着手离开,赵玉书摸了摸脑袋,想不明白这些人怎么都喜欢说话不说清楚呢。 “说起来,这两日都没见你的佩刀,丢了?”两人并肩回城,兰灵转身看了看赵玉书的后腰,没有看到火纹横刀。 “送给黑鹿了,嗯,算是互换吧,他把我当朋友,送了我这个,可能看起来不太一样了,不过就是他身上那把。”赵玉书幻化出鸣鸿,在兰灵面前,他没有刻意隐瞒什么。 “呵,挺有钱啊,我爹都没个储物袋,这把剑真漂亮。”兰灵一脸惊喜的接过鸣鸿,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后,郑重的还给了赵玉书。 “我说,咱们也算朋友吧。”兰灵眼珠子一转,问了个问题。 “那当然,好朋友。”赵玉书毫不迟疑。 “那我们是不是也该互送个礼物?” 赵玉书顿时愣了,他现在可真算是身无长物了,除了三把剑,连一件趁手的兵器都没了,哦对了,还有。 赵玉书伸出手,果断将佛珠摘下:“这个佛珠被一位高僧滋养了很久,有静心破障的效果,送给你,好了,我的呢?” 兰灵有些惊讶:“换个,太贵重了。” “没别的了。” “那就先留着,我还没准备好,等我弄好了再说。” 赵玉书再次挠头:“哪有送出去还拿回来的道理,你先拿着,还有,送礼不带比价的啊。” “谁能跟你个有储物袋的人比价,走了。”兰灵喜滋滋的接过佛珠,戴在手腕上左看右看,一刻舍不得离眼。 太守放粮,平时挤在官道旁等消息的难民便少了许多,官道难得畅通,两人刚刚走进城门,便齐齐停下了脚步。 “灵儿,赵兄,这么巧。”汪绍林满脸堆笑,远远向着二人拱手。 不过赵玉书看的不是他。 汪绍林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白衣剑客,约莫三十岁的样子,一身剑意凌厉无比,隔着数丈远,赵玉书依然能感受到针对自己而来的锋锐与刺痛感。 灵力运转到双眼,一眼望去此人灵力浑厚绵长,至少比自己高两重天。 “汪都尉,你我还未有这么熟,还是叫我兰灵的好。”兰灵也看到了那位剑客,颇有些紧张,下意识朝赵玉书靠近了点。 汪绍林见此嘴角微微一抽,但依然保持笑容:“早晚会熟,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秦先生,江宁望江楼的首席,父亲怕我南阳一行有危险,特意请秦先生帮衬一二,秦先生,这位就是我与你讲过的赵公子了,东都白马书院的高才,言辞犀利的很。” 剑客上前一步:“赵公子用什么兵刃?” 赵玉书也上前一步:“自然要出手的时候才亮兵刃。” “好的很,希望你的兵刃跟你的嘴皮子一样厉害。” “到时候你自然知道。” 汪绍林冷笑一声:“不扰二位雅兴,秦先生,咱们走吧,对了兰灵,莫忘了你我还有婚约在身。” 兰灵眼睛一眯:“汪都尉,莫忘了那婚约只是我爹定的,若你不着急,可在南阳住两天,到时候可以带着解约书回去。”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在下这趟真是不虚此行,见识到了如此多的英雄豪杰,咱们后会有期。”汪绍林狠狠一甩袖袍转身离去,剑客紧随其后,走时还不忘看了赵玉书一眼。 “他盯上你了。” “很明显,眼睛都恨不得长我身上,你真要解约?” “不该解吗?” “当初就不该定,我说的是你爹。” “听我一句,搬到府衙来,有我爹在,他不敢乱来。” 赵玉书认真想了想:“多谢好意,不过总不能一直跟你爹屁股后头吧,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还真想试试能不能打赢他。” 第130章 大盗与小贼 “我发现你不止天真,还有点自大。”兰灵略微一惊,毫不客气的怼了过去。 “又没试过,你怎么知道?” “人家至少五重天,您呢,三重天的大,高,手。” 赵玉书撇撇嘴,自从去府衙参加宴席开始,赵玉书就没再隐藏修为,不然老兰一琢磨,山神大殿里你当着老子的面升的三重天,这咋又掉下去了呢,过来叔叔给你检查检查身体。 但看老赵自己不怕,兰灵还是选择信他,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似乎刚刚根本没见过汪绍林和秦大高手,就这么一路晃到府衙。 府衙门口,一个眼色焦急的小姑娘正站在门口四处乱看,赵玉书对她有点印象,当初跟兰灵第一次在驿站相遇,这丫头就在兰灵旁边。 “看起来你跑来找我,你爹不知道啊,看这丫头急的。说起来,她是不是叫小翠或者小花一类的?”赵玉书调侃着笑道。 兰灵瞪了他一眼:“怎么,你家俩丫鬟是这俩名字?小草,什么事?” 赵玉书突然有点心虚,墨儿不知道算不算自己丫鬟啊,于是急忙争辩:“我没丫鬟!哎,小草姑娘你好,第二次见了。” 小草狐疑的看了看他,似乎在回想第一次见是什么时候,想来想去也没有恍然大悟的表情,让赵玉书对自己的相貌再次有了充足的认识。 “小姐,老爷到处寻你不见,快跟我进去吧。” “我那么大人了,还能丢了不成,赵兄,那我先进去了,等东西做好我去书院寻你。”兰灵挥了挥手,手腕上佛珠温润可人。 赵玉书摆了摆手告辞,转身离去,她刚才用了个做字,难不成要送我的东西竟是自己手工做的? 赵玉书身后,兰灵带着小草一路向前走。 “小姐,他是什么人啊,他说第二次见,我怎么想不起来之前见过他?”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来的路上,我去九峰山之前,在驿站里遇到过一位好酒的公子?” 小草回忆半天:“哦~我想起来了,他还说给你送酒来着,这次是送酒吗?” “他还没回西京,哪来的酒,我前些日子给你讲我在九峰山上遇到的那个赵公子就是他,我当时就说了,你看你笨的,这都记不住。” “我记他干什么,天下那么多人,我要都去记,不得累死,不过说回来,小公爷来了,小姐你跟这个赵公子走这么近,不好吧。” 兰灵脚步一顿:“莫说婚约是我爹定的,便是我定的,我跟赵公子是同生共死意气相投的好友,我们清清白白,我与他走得近,也不需要汪绍林同意,正好,我爹在哪,关于这个婚约,我正要跟他说说。” 赵玉书现在心情很不错,兰太守放粮,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现在城外可以少饿死几个人;而兰灵则明确要退婚,这剧情若发生在某个玩火的世界都能当主线了。 如果兰灵真要嫁给汪绍林那个货,赵玉书心里还真不太对劲。 趁着心情好,不如去集市逛逛,给自己再整把趁手兵刃用来掩人耳目好了,火纹横刀送给了黑鹿,至少自己不用再去愁学一门刀法或剑法了,好好练玉鼠留下的几本秘籍吧。 南阳的商业区这几日要比以往热闹许多,主要是为了以防万一,太守花了大力气从外面运了海量的物资进来,街面上除了正常的税吏和巡街捕快,连平日不出事不露头的消防武侯也开始四处巡逻,更有不少甲兵一队队游走,以防不测。 赵玉书随意逛了两个铁匠铺子,武器倒是不少,却都是凡兵,一样入眼的也没有。 赵玉书失望的离开,刚走过一家面食店,就听得店里一阵鸡飞狗跳,“小偷!别让他跑了!” 赵玉书回头一看,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从面店里一个纵跃跳了出来,身子七扭八扭躲开一只只抓向他的手,敏捷无比的窜出了人群,径直向他这边跑来。 “抓住他!赶紧抓住他!”后面店小二、巡街武侯和几个热心群众大呼小叫从背后追了上来。 少年一手抓了一个大蒸饼,边跑边啃,看他满脸的笑意似乎就算现在被抓住打一顿也值了。 赵玉书选择两不相帮,他只是守序善良,又不是圣母,少年一看就饿久了,但面店老板也是小本买卖不容易,若是少年还没偷东西,自己或许行行好给他买点吃的,既然已经偷了,那就好自为之吧。 没事的少年,当初老哥我从福王府偷东西出来也没人接应,全靠自己,加油跑吧。 于是赵玉书侧了侧身子,少年一溜烟冲了过去,然后呼啦啦一群人跟了上去。 赵玉书摇摇头,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溜进城的,看这速度,这两天没少搞到吃的。 又逛了几家店,依然没有满意的兵器,眼瞅着快到中午,赵玉书准备随便找家饭店对付一下午饭,肚子可以留到晚上吃吕小姐的席。 远远看到一家挂着牌子的酒楼,赵玉书琢磨了一下,抄了个近路从一个小巷子过去,巷口远远传来一群人大呼小叫的找人的声音。 总不能还没追到吧,这都快半小时了哎,你们倒还真有耐心。 刚抬脚,赵玉书耳朵一动,不远处一堆杂物里传出一阵极其轻微的衣物摩擦声,似乎有人在里面轻轻挪动。 若不是开了耳窍,还真不容易听到。 老赵走到杂物堆前,猛地停步,然后就听着里面动静突然大了一下,应该是被吓得打了个哆嗦。 “进里面看看!”四五个人手持棍棒闯进了巷子,看到赵玉书都是一愣,下意识侧着身子准备让赵玉书过去。 “没事,你们先过。”赵玉书也侧了侧身子,正好挡在杂物堆前面,做了个请的手势。 几个人看了看杂物堆,似乎想去找找,但终归不好意思让这位一看就是读书人的公子让开,便道了谢鱼贯而出。 待人走后,赵玉书拍了拍杂物堆:“你偷了他们多少东西?” 杂物堆动了动,一个竹筐被挪开,少年嘿嘿笑着钻了出来:“谢过这位公子,祝您早日考入白马书院,封王拜相,咱们回见啦!” 赵玉书一把抓住准备开溜的少年后衣领子:“我是修士,你可以试试能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跑出这个巷子。” 少年回头露出一个难看的苦笑:“大哥,放过我吧。” 第131章 我也有王霸之气? 赵玉书背着手在前面走,身后一个身位是垂头丧气的少年。 他刚刚尝试逃跑了三次,然后赵玉书在他身上试了三次自己刚学没多久的点穴功夫,虽然没用灵力,但强劲的指力依然让他叫苦不迭。 “我老家有句话叫事不过三,机会呢,我给了你三次,但你都没抓住,所以如果你还想跑,最好有绝对的把握,不要高估一个修士的耐心和整人的能耐,我说的够清楚吗?” “清楚的很,不过这位公子,咱们无冤无仇,你收拾我干啥啊,你要真想整我,刚才直接不救我不完事了吗?” 赵玉书呵呵一笑:“没啥特别原因,就是觉得无聊,饿了,吃饭去。” 片刻之后,少年恨恨的站在赵玉书身旁,看着赵玉书对着一盘葱爆羊肉大快朵颐,甚至还时不时喝上两口小酒,喷香的油脂从老赵嘴角流出,被手帕胡乱一擦,怎么看着那么香呢? 眼看着盘中的羊肉越来越少,少年咽口水的频率也越来越高,终于忍不住:“公子爷,大哥,好汉,就算肉没有,好歹留下些汤汁与我沾蒸饼吃吧!” 赵玉书抹抹嘴:“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些油汤,用来沾蒸饼吃再美味不过,小二,再来两个蒸饼!” 少年气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恨不得立即动手去抢,可他已经见识过三次赵玉书的手速了,连续三次,自己明明死死的盯住了他的手,可依然连影子都没看见自己就被点了穴道。 赵玉书美美的把盘子里最后一点汤汁刮干净,拍了拍手结账走人,少年气的牙痒痒,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能怎么办? 其实赵玉书并不想刻意为难这个少年,只不过看到这个机灵的孩子,让他想起了东都的小机灵纪冷,于是有心磨一磨他的性子,若是有机会,不妨带在身边好生教养也好。 “你还没回答我,你欠了那家老板多少钱,怎么那么多人追你。” 少年撇撇嘴不说话,心说我跑不掉,但不开口总行吧。 “不说话是吧,再过两个街口,就是那家面店了,你可以慢慢想。” 少年一愣,扭头看了看后面的人流,犹豫着要不要再跑一次。 最终理智战胜了冲动:“一共五天,每天偷两个蒸饼,开始两天他没发现,然后这几天我跑得快。” “一天就吃两个蒸饼,你竟然还能如此生龙活虎,年轻真好啊,十个蒸饼,这些日子粮价上涨,估计得三四文一个了吧。” 赵玉书自言自语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少年:“我在东都时,有过一个书童,虽然是书童,但我去书院少,他便帮我四处跑腿做些事情,每日五十文,你年纪比他小,看起来也没他上道,不过谁让物价涨了呢,给你个机会,五十文一天,替本少爷跑腿,如何?” 少年愣在原地,随后眼睛一眯:“你是拍花子的吧。” 赵玉书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老子一番好意,怎么到你嘴里成了人贩子了? 赵玉书又气又笑:“你这二两肉,全卖了够不够五十文?” 少年摇头:“我不信有人这么好心,我听说有些有钱人有特殊的嗜好,就喜欢···” 啪的一声,赵玉书一巴掌拍在少年头上:“闭嘴吧你,老子是直的!老子身边一堆堆的美女!” “那你成亲了没?” “没啊,怎么了?” “身边一堆美女也不成亲,还说你不是?大爷您可怜可怜我,我又瘦又丑!” 赵玉书从没想过会在这种话题上破防,在这少年诡异的脑回路下自己的辩白似乎反而成了佐证。 “总之,咳咳,我对你没兴趣,不止,我对男人也没什么兴趣,算了算了,你走吧,懒得搭理你了。” 赵玉书挥手赶人,少年急忙向后跑了几步:“那我走了?” “滚滚滚,赶紧滚!” “我真走了?” “再啰嗦我打你了!” 少年扭头就跑,一眨眼钻进人群不见了踪影。 赵玉书自嘲一笑,呵,真把自己当主角了,觉得自己到哪虎躯一震,王霸之气外露,于是各路英雄豪杰纳头便拜,口称大哥带我飞升吧。 其实哪有那么多狗血剧情,哪有那么离谱的个人魅力,你当你是人形魅魔刘皇叔啊。 赵玉书摇摇头,背着手随意找了个方向便走。 刚走两步,赵玉书脚步一顿:“走了还回来干嘛?” “你说一天五十文是不是真的?” “是啊,不过不包食宿。” 南阳城城墙约有十三丈,墙上宽度足可以八马并骑,从城墙向下看去,密密麻麻的窝棚连成黑灰一片。 “秦先生你看,这些窝棚像不像一堆污垢,那些贱民,就跟蚂蚁一样在污垢中寻食,是不是很碍眼。就该有一场洪水,直接从这冲过去,图个干净。”小国公汪绍林站在城墙边,一身锦袍衬的他自幼养尊处优的身姿颇为俊朗,而他身后望江楼首席秦先生一身白衣似雪,身背一把宽大长剑,说不出的出尘潇洒。 若只看两人身形,妥妥的大男主剧主角。 秦先生闻言皱了皱眉:“小公爷此言差矣。” 汪绍林微微转头:“哦?秦先生有何高见?” “对付蚂蚁,用水恐有漏网之鱼,该用火。” 汪绍林眼睛一亮,顿时大笑不止:“哈哈哈哈哈,难怪父亲如此看好秦先生,先生此言,实在是深得吾心啊!不过····” “小公爷有话,但说无妨。” 汪绍林转过身,看向繁华干净的城内:“那赵玉书,实在碍眼了些,若不是因为他是书院的人,哼!” “书院的人又如何,要不了多久,南阳便会兵荒马乱,就算他是书院弟子,自己学艺不精,死在乱军之中,书院又能拿谁问罪?” “秦先生所言在理啊,不过,本公子是一天都不想等。” 秦先生微微一笑:“既然小公爷不想等,那今晚秦某便先去会会这位大言不惭的书院高才,反正少了条胳膊少条腿的,也不影响他那张利嘴。” 汪绍林拍了拍秦先生的肩膀:“你们这些修士啊,就喜欢打打杀杀,搞干净点,您这一身白衣,沾了血就太扎眼了。” 赵玉书浑然不知秦先生已经打算晚上便来找他,径直带着少年回到面店,少年嚣张无比的拿出一小角银子递给老板,这是赵玉书预支给他的工钱。 “公子公子,咱们接下来去哪?” “你自己找个地方,先把你那一身酸臭味给洗洗,另外置办身干净衣裳,晚上带你去蹭饭,别丢了少爷我的面子,对了,你叫啥?” “大名穆遥,禾苗的穆,遥远的遥,公子叫我阿遥就行。” “这名字可以,放一般小说里都是主角了,阿遥啊,少爷我姓赵,大名玉书,你想叫什么,随你。” 阿遥想了想:“那我能不能叫你赵大哥?” 赵玉书一愣:“这名字叫着亲切,行了,你就这么叫吧,干活去吧,弄好去南阳书院找我。” 第132章 美人计? 赵玉书回到书院后简单收拾下预备今晚的晚宴,过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后,门房过来告诉他门口有个少年找他,想来便是阿遥了。 “你没去买身衣服吗?”赵玉书走出门,看到阿遥全身爽利的许多,连头发也洗干净拿了根木棍做了发簪,但一身衣服虽然换了,却依旧显得很旧。 “怪费钱的,我找卖包子的王婶买了件他家娃不穿的,只要五文钱。”阿遥得意的伸出一只手报价,似乎对自己的机智很满意。 “进来吧,等太阳下山我们再出发。”赵玉书打了个招呼,带着阿遥走进了书院,阿遥一路东张西望,跟那日的方三娘倒是有几分相似。 “识字吗?” “读过几年书。” 读过书,还读了好几年,这可不像一般家庭的孩子啊。 这个世界虽然生产力远胜常规古代,但读书依然是件奢侈的事,除非你自幼就能表现出足够惊人的天赋,得到官府或富商大户的资助。 “为什么不读了呢?” “我没爹没娘,爷爷收养的我,他是村里的先生,我跟着学了几年,然后,爷爷饿死了。” 赵玉书默然,明智的终止这个话题。 跟着赵玉书来到书房,赵玉书铺开一张纸开始给东都写最近南阳的见闻,同样的事情用不同的口吻写了两封,一封惯例给书院,一封给添香楼云姐,顺带问一问宝贝妹妹可回来了,言辞里隐晦的提到了对墨儿的关心。 想了想,赵玉书再次提笔,给龙门蜃楼寺写了封信,把自己这一路来的所见所闻以及遇到高旭的事写给了不戒和尚,同时声明等自己从东南回去,不戒无论如何要跟他去趟东都再说。 “赵大哥你字好丑。” 刚吹干墨迹,沉浸于自己书信内容的赵玉书兜头被阿遥狠狠浇了一盆冷水,顿时面红耳赤全身发抖。 “偷看别人信件很不礼貌你不知道吗?”赵玉书决定教育教育这个小子。 “没看,远远瞅一眼,用我爷爷的话来说,跟狗爬的一样。”阿遥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晃着腿,偷偷吃着书房里的点心。 “你字好看?你来写!” “我没什么人要写信。” “那你给我抄一遍!” “你不怕我偷看了?” 赵玉书顿时语塞,迟疑两秒:“我允许的,不算偷看,过来抄!” 阿遥拍拍手从椅子上蹦下来,大摇大摆的坐到赵玉书的椅子上,铺开一张纸,提笔沾墨落笔一气呵成。 赵玉书脸更红了,这小子年纪不大,一手字确实漂亮,自己要不要跟他学学呢? 算了,自己又不打算走文艺路线,不然当初也不会坦白承认诗词都是别人的了,当文抄公多香啊,除了有点不要脸。 三封信写完,阿遥得意的朝老赵仰了仰头,就等着老赵夸他。 “行啊,这五十文没白花,以后写字的活就交给你了。”老赵给他脑袋来了一巴掌,急急忙忙把信装好,嘱咐书院的人帮忙寄了出去。 眼瞅着太阳公公收工回家睡觉,老赵招呼阿遥走出书院,跟着帖子上的地址走了过去。 这次吕小姐宴请,用的是自己的名义,换句话说长辈们不会参与,不同于上次酒楼的聚餐,这次宴席要正式的多,甚至动用了吕家专门用来招待的一座小庄园。 奇怪的是,这次小王同志却不在宴请之列,从这个时代的社交规矩上来说,吕小姐绕开王不识单独邀了赵玉书,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对方执意这么做了,赵玉书怀疑这次宴会的目的不仅是关于粮食这么简单。 “赵公子来了,请进。”赵玉书万万没想到,吕小姐竟然亲自在庄园门口迎接,而且接了他便和他一起进去,很明显是只为等他。 “吕小姐实在太客气了。” 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姑娘,跟天天下地干活的是完全不一样的,单就皮肤就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吕小姐今天穿了一件桃花服,一对香肩露在外面,晶莹圆润。 单从相貌来说,吕小姐算得上中上之姿,一双眼睛透露着掩饰不住的精明,与大多数时间都比较慵懒的兰灵正好相反。 “来啊,带赵公子的,书童,下去休息,赵公子,随我来。”阿遥一脸懵逼的被两个丫鬟请走,赵玉书本想阻止,但吕小姐轻飘飘一句话打断了他:“有些话,还是别人少知道的好。” 赵玉书一头雾水的跟着吕小姐走进餐厅,顿时呆住了。 餐厅不是他想象的那种大型宴会厅,甚至不是那种一张大桌坐十几号人。 这是一个非常雅致的小厅,一张小桌上摆了几碟精致凉菜和一个玉壶,两张椅子分对而坐。 赵玉书四处望了望,心里有些突突,不是吧。 “赵公子不必再看了,今晚就你我二人,公子莫不是还怕了我这个小女子不成?” “呵呵,呵呵,吕小姐说笑了,在下只是觉得,这,嗯,孤男寡女···” “哈哈哈哈”,吕小姐听了掩嘴笑了起来:“赵公子真是笑到我了,咱们今日是谈正事的,坐吧。” 赵玉书挠挠头,既来之则安之,且看看这位吕小姐说些什么吧,反正总不能跟咱使什么美人计对吧,咱也没啥能提供的。 两人落座,吕小姐招呼下人鱼贯而入,上了几道热菜,这席就算是开了。 吕小姐给赵玉书倒上一杯酒:“我与家父商量过,明日家父会去府衙跟太守聊一聊放粮的事,若太守应允,难民回家的口粮,和到秋收之前的粮米,吕家一应担下,分文不取。” 吕小姐开门见山,直接砸下一个重磅炸弹,对赵玉书的震撼程度丝毫不下内景一击,直接将他打蒙在原地。 “这,这,哈,在下先替数万难民,谢过吕小姐和吕老板大恩,你们真是,在下才疏学浅,想不出太多夸赞的词来。” “呵呵呵呵,赵公子真是风趣的很,不过赵公子,还是那句老话,在商言商,你不想听听我的条件是什么吗?” 果然,早该想到这位精明的吕小姐不可能那么好心。 “愿闻其详。” “第一个条件,小女听闻,赵公子尚未婚配?” 第133章 截杀 怎么又问起这个问题?肯定是那帮老家伙们传的。 “啊,在下还是想以学业为重。”赵玉书决定无论你想说什么,我先拒绝掉再说。 “嗯,是该如此,那就待到赵公子结业吧再说吧,提前定下来就是。” “定什么?” 吕小姐微笑着看着赵玉书:“素闻赵公子言辞犀利的很,想来也是个聪明人,今日怎么就硬装起糊涂来?也罢,既然你装不明白,那我就点破吧。小女且不知耻一回,不知道我吕家作为南阳第一粮商,未来的家主之位,够不够当嫁妆?” 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赵玉书差点蹦起来,阿珍,你来真的啊! “不是,吕小姐,我就单纯好奇啊,你看上我哪儿了?” “白马书院祭酒的入室弟子,南阳书院院长的座上宾,能与兰太守和孙将军同席的人物,我若还看不上,岂不是太不知足了?” 赵玉书眨眨眼:“婚姻这东西,不该,呃,有点爱情在里头吗?” 吕小姐笑容收敛:“看起来这个条件不太容易谈妥,我们不妨聊一聊第二个条件?” 好啊好啊,只要别老打我主意就行。 不对!上当了!赵玉书恍然,人家怎么可能是真要跟你谈婚论嫁,只不过是先开出一个你不可能答应的条件,然后让你心存内疚,然后再提其他需求你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心理学玩得这么溜吗吕大小姐?你就不怕我真答应了? 不过自己真答应了人家也不亏,这个时代女性地位很高的,真结婚了人家该掌家掌家,该管钱管钱,一个商二代嫁给一个身份地位很高的修士简直绝配。 玩不过人家啊,赵玉书苦笑一声:“吕小姐当真了得,好吧,请说说你真正的条件吧。” “小女真正的条件,就是嫁人啊,哈哈,既然赵公子暂无此意,那小女也不绕圈子了,不知赵公子,对漕运可有所了解?” 这就触及我的知识盲区了,我先吃口菜缓解尴尬吧。 看赵玉书的样子,吕小姐微微一笑:“赵公子自东都来,自然知道,东都日常供应,数百万众每日所耗,超过六成都是洛水漕运的功劳,小女前两年随父亲去东都,站在跃马桥上,看着洛水千帆竞过,心神大憾!那时便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这些船队里,也必然要有一支,挂上我吕家的旗号!” 女强人啊! “不知吕小姐,现在是····?” “船队,我已经有了。” “可喜可贺!” “可东都,我进不去。” 赵玉书眉头一皱,意识到吕小姐想干什么了。 赵玉书放下筷子:“实话实说,我在东都的影响力,远不如吕小姐想的那么大,甚至可以说没什么影响力,如果吕小姐想让在下帮忙打通东都的关节,不是在下不愿,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 听了这话,吕小姐不仅没有一丝落寞,甚至眼睛一亮:“有赵先生这句心有余就足够了。” “嗯?” “小女别无所求,只想请赵先生写封帖子,适当对吕家在南阳难民一事上表示感谢,其余一应事,小女自有办法。” 赵公子改成了赵先生,这是要拿我书院的名义搞事啊。 “吕小姐大仁大义,一封谢帖无论如何是要写的,不过也只是我私人名义。” 吕小姐不以为意:“赵公子你总是低估了自己,你私人名义就够了,很多事不必只看眼前,南阳城里百年老店比比皆是,小女年不过二十,赵公子的帖子,现在用处不大,不代表未来,小女先饮一杯,谢过赵公子赠帖。” 吕小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中全是笑意。 赵玉书对眼前这个女子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这种大手笔投资,竟然就投在一个小小的三重天上,说实话,哪怕知道自己是天机阁六先生的人估计都不舍得这么出血。 正事谈完,两人便随意聊了些闲话,看时候差不多,赵玉书便起身告辞,那边吕小姐则遣了丫鬟去请阿遥出来。 一路送到门口,吕小姐微微弯腰施礼:“今日招待不周,待公子离开南阳之时,小女再约上三五好友为公子饯行。” “那就先谢过吕小姐好意。” “赵公子,第一个条件,若公子有意,也是可以考虑的。” 吕小姐说完,微微一笑,转身走回了园子,徒留阿遥狐疑的看着赵玉书:“什么条件让赵大哥你脸如此红?” “关你屁事,吃饱没?” “一辈子都没这么饱过,那些漂亮的小姐姐还陪我聊天,要不是收了你的钱,我都不想走。” “那你回去敲门,看人家可留你。” 一大一小打着饱嗝并肩晃在大街上,随意斗嘴打趣,赵玉书这顿饭吃的最香,因为南阳最大的问题已经有了解决之法,今晚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一般富豪宴客的庄园,要么在城外,要么在城内清净之处,断不可能在闹市,在这个没有路灯的时代,清净就意味着人烟稀少,整条街都昏暗无比。 寥寥几个庄园门前挂的灯笼不足以提供清晰的视野,好在今晚仍有弯月,青石街映照着月光,有种朦胧的诡异感。 赵玉书停下了脚步,伸手拉住阿遥往身后一挡:“找条小路自己回书院。” 阿遥一愣:“怎么了?” 赵玉书没有回答,眼神凝重的看向前方,在阿遥目不可及的黑暗里,一袭白衣缓缓走出。 赵玉书狠狠摆了两下手,阿遥顿时醒悟,拔腿向后跑去,飞快的钻进黑暗之中。 “没必要让他走的,我不会为难一个凡人孩子,而且他走了,待会谁替你叫郎中?” 秦先生声音平淡的走过来,慢慢将身后的大剑解下放到身前,他本身就很高,足有一米九左右,而那把剑放下后已经到了他的胸口,堪比短枪。 “秦先生倒是没什么耐性,一天都等不了。” “半天都不想等,从书院问到你去了吕家,害我找了好几处才逮到你。” “听你意思,似乎不打算杀我,还给个机会叫郎中。” 秦先生笑了笑:“不错,今晚先不杀,若你乖乖别动,就一条胳膊,若你不老实,就再加一条腿。” 赵玉书忍不住鼓掌:“秦先生当真是好人啊,竟然还给我选项,不过你为什么这么笃定吃定我?” 秦先生笑而不语,大剑微微抬起,顿时灵力排山倒海而来。 第134章 两败俱伤 三重天到四重天是修士会遇到的第一个小门槛,一些资质平庸或者运气不好之辈终身都会卡在这里不得寸进,但凡能再进一步,气海便会开始凝练,通俗的讲,就是同样量的油,你比别人烧的久。 然而这个门槛对赵玉书来说是不存在的,从拿到承影以后他的气海就已经开始凝练了,拿到鸣鸿后都快凝成胶水了,而且还夹杂了一丝神意。 这就导致一般的三重天修士,除非功法独特,否则根本跟他不是一个档次,而修为高过他的修士,在灵力品质上也未必占便宜,所以赵玉书面对高自己至少两重天的白衣剑客才敢这么刚。 赵玉书这不是第一次面对高手了。 被阴死的黑衣不算,赵玉书越级打过的高手最猛的当属小天师,无论是功法还是法宝都是一流,可惜先被张洪一拳打成重伤,不然十个赵玉书也不是对手。 第二个就是山神,山神看起来足有七重天那么高,而且很凶很凶,但先被黑鹿捅了几乎致命一刀,又跟老兰拼了一波消耗,然后攻击手段也单一的很,并且脑袋不怎么灵光,同样的招式在他身上次次有效。 换句话说老赵过去越级打怪都是趁对方状态不佳,真正的完全体一次没打过。 而这位望江路的首席秦先生,就让他见识了一下完全体的高手到底有多能打。 作为小国公的保镖,秦先生可不是简单的名门大派花架子,而是实打实拼杀出来的,技法和经验都远胜赵玉书;再加上他那把能当门板用的大剑,顷刻间如风卷残云一般把赵玉书压制的头都抬不起来, 玛德,自大了。 赵玉书凭着浮光掠影拼了老命的躲闪,他现在手里莫说没有兵刃,便是有兵刃,也不敢去接那一看就很重的大剑,挨一下轻的兵刃脱手,重的直接连胳膊一起给你打断。 赵玉书几次尝试近身直接掏徐夫人给他一下完事,但秦先生剑虽重,舞起来却不慢,一把大剑上下翻飞,绝对对得起水泼不进这个词。 “赵公子,光跑可不是办法。” 秦先生剑光飞舞,如同滔滔大江一般连绵不绝,似乎对他来说根本不需要换气,一旦前期被压制,后面根本就无力反击。 这孙子竟然还能如此轻描淡写的说话,耍剑不用耗灵力的吗! 他却不知望江楼依大江而建,望江楼祖师爷便是于江边观江水悟道而入内景,弟子每日便在江边练剑,剑意如大江般浩浩荡荡无穷无尽,灵力调配上堪称第一。 赵玉书被打的叫苦不迭,虽然自己随时能用踏影步跑路,但人家盯上自己了,跑得了今晚跑不了明早,迟早要正面做一场。 赵玉书把承影拿在手里,尝试着找机会使绊子,另外两把剑暂时不打算拿出来,鸣鸿没用,徐夫人胜在出其不意,都不是现在适合拿的。 但赵玉书并非只有承影可用,他还有其他装备。 左手四根手指间,已悄然夹了三根银针。 自己身为一个刺客,一定要有刺客的自觉,跟一个战士拼正面那不叫勇,那叫蠢。 找机会一击定胜负才是王道。 练了半个月指法,飞针现在准头也相当可以了,但飞针跟徐夫人一样讲究个出其不意,如果一击不中被对方察觉,再想射中就难了。 而眼睛脖子这类要害对方肯定护的很紧,身上倒是好地方,面积足够大穴也多,但万一对方跟小天师似的搞个护身甲就麻烦了,所以只有一个地方。 赵玉书猛地拉近距离,迎着大剑冲了上去,同时右手一甩,承影无声无息的飞了出去。 秦先生并没有看到承影,但看到了赵玉书的动作,立即察觉可能是一种极其隐蔽的暗器,当即一偏头让过了承影,同时长剑下劈砍向直冲过来的赵玉书。 叮的一声轻响,承影钉在了石板上,但这个声音太小,轻松被呼啸的剑风盖过。 赵玉书勉力扭身堪堪避过剑锋,但秦先生变招何其快,最后一丝余力竟硬生生停住剑势强行变劈为扫,剑脊狠狠拍在赵玉书腰间。 赵玉书顿时觉得腰间一麻,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横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起初被打中时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但摔倒在地想爬起来的一瞬间,一股钻心剧痛从腰间弥漫开来,赵玉书一个趔趄又摔倒在地。 好在角度对了。 秦先生冷笑一声,就要走过来一剑剁了他的手脚,却只觉得胳膊一紧,似乎被什么东西勒了一下。 赵玉书右手拉紧,自己没机会绕圈圈,所以天蚕丝无法直接捆住秦先生,只能给他一种被勒的感觉,但有这个感觉就够了。 秦先生下意识举剑去砍勒到自己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反正一剑过去什么都没了。 于是他举起大剑,防御面积终于无法再覆盖全身。 三根银针转瞬即至,秦先生只觉得右腿一麻,噗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这时才震惊的发现腿上三个大穴已被封住。 赵玉书不待他反应,猛地一使劲,承影蹭的一声从石板上弹出,顺着天蚕丝往回收。 刺啦一声,秦先生肩颈一凉,顿时汗如雨下,一道狭窄的伤口距离他的动脉仅有半寸,自己的护体灵力毫无用处。 赵玉书暗道一声可惜,自己对承影的练习还是不够,不然就这一下,只要方向略微偏一点点,就能直接割了这货的大动脉,而现在仅仅是留下一个伤口。 现在两人一个躺在地上,一个跪在地上,一个动不了,一个不敢动,场面顿时诡异起来。 过了片刻,赵玉书率先勉强爬起来,坐在地上顺了顺气,玛德这货的剑真的好重,一剑就把自己打成重伤,本来还想缓口气直接用踏影步上去给这货一剑,反正他现在一条腿动不了,那大风车剑法估计一时半会也使不出来,但现在怕是没力气了,得找机会骗他一次。 看着赵玉书阴恻恻的眼神,秦先生汗越来越多,这三根银针刁钻至极,虽然伤害不大,自己只要运功立刻就能逼出来,但偏偏现在就不敢运功,而若不逼出来,这条腿根本就没知觉。 若是这小子再用那诡异的招式来一下··· 秦先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当下一声大吼,强行拄着剑站起来,即使右腿没知觉,单凭一条腿也能宰了这姓赵的。 赵玉书眼神彻底变冷,猛地一拍胸口,一口淤血被强行吐出,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右手紧握承影,左手又是三根银针。 自己现在绝对不能示弱,否则对方肯定不顾一切,而现在自己的状态,最多支持一击,要找准机会! 大家现在都被封印了大部分的行动力,但老子是远程你是近战,优势在我! 惨烈的拼杀似乎下一刻就要上演,而一阵马蹄声硬生生砸开了局面。 骑队由远及近,轰然踏碎一夜的宁静,骑枪反射着清冷的月光,直直向两人冲来。 第135章 有惊无险 赵玉书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风尘太大。 骑枪距离自己不足两米的地方停住,排头的几匹骏马发出一阵嘶鸣,气愤的踏着蹄子,似乎对主人强行在敌人面前停下有所不满。 赵玉书和秦先生都没有动,若在平时,数十骑军或许能对他们造成一定威胁,但要真打起来骑兵绝不是对手。 但现在不同,两人都受了伤,真要动起手来,这几十个骑兵拼了全军覆没,或许能硬吃下一位。 骑兵慢慢分开,一匹枣红军马慢慢走出,一身戎装的孙将军冷着脸出现。 赵玉书立即递了个眼色过去,眼角轻轻瞥向秦先生的右腿,孙将军却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南阳虽然没有宵禁,但也禁止当街斗殴,两位一个书院高才,一个国公的座上宾,是不是以为自己身份特殊,就能无视朝廷法度了?” “孙将军要保他?”秦先生站直身子,冷冷问道。 “保他?秦先生,本将听说你是五重天的高人,而赵玉书,听闻是三重天的修士,但看你的样子,没占多少便宜啊。”孙将军在‘他’字上扬了扬声调,话语中略显讥讽。 秦先生一声冷哼,微微闭上眼睛,想趁机运功将银针逼出去。 “你敢运功,我立即动手,你可以问问孙将军愿不愿意保你。”赵玉书冷笑一声,笑话,老子现在是实打实的内伤,要让你恢复行动力,真拼了老命,说不定连孙将军都得一起交待在这。 秦先生面色惊疑不定,他确定自己确实一剑击中赵玉书,在他的认知里,一个三重天正面接自己一记重剑,绝对站不起来,但现在姓赵的不仅站了起来,似乎还有很多余力。 “秦先生,若是切磋,也差不多了,就此散去,各自回去疗伤,如何?”孙将军一挥手,骑兵缓缓散开,顿时弓弦拉满的声音响起,闪烁着寒光的箭矢对准了秦先生,若他真敢轻举妄动,这一波箭雨立即就会全部往他身上招呼,好歹得牵制他到赵玉书能出手。 “赵玉书,书院的人,果然不同凡响,今天就此作罢,改日某再上门讨教!”秦先生咬牙切齿放了个狠话,拄着剑一瘸一拐的走开。 这一夜他感到极度屈辱,高二重天的情况下没能拿下对方也就罢了,甚至还差点被对方反杀,若是传回江宁,自己的首席都不必做了。 赵玉书戒备的手始终没有放松过,孙将军麾下的弓弦也始终绷的紧紧的,直到赵玉书再也感知不到对方。 “他走了。”赵玉书轻轻说了一句。 “回书院?”孙将军抬起手,骑兵们放下弓,缓缓掉头,赵玉书点了点头,一名骑兵立即下马将马匹让给他。 马匹颠簸的让他五脏六腑都剧痛无比,但他依然得强忍着,不能表现出受伤严重的样子。 “你这么一来,咱们的关系算是暴露了吧。”赵玉书不确定孙将军在反国公联盟里是不是明棋,但孙将军来救自己,等于告诉了国公他和赵玉书是一边的。 “越国公不是酒囊饭袋,有些事或许早就知道了,不差这一回。”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有个小孩,跑到书院那,大呼小叫有人要杀赵玉书,老子恰好在那边,当即带队过来了,你该庆幸书院离这不远。” 原来是阿遥,赵玉书呵呵一笑:“我不该庆幸孙大将军恰好在书院吗?” 哪有什么恰好,八成是几个老阴比又在聚众谋划什么,自己今晚赴宴他们也是知道的,赵玉书甚至有一定把握,吕小姐的老爹此时也在书院里跟他们交涉今晚女儿提的条件。 一路无惊无险回到书院,秦先生虽然很快就能逼出银针,但现在也不敢真的正面强杀一个朝廷武将,哪怕是政敌,那跟谋反没什么区别。 西京贵人要的是平衡,而不是某一方的肆无忌惮,不然大家直接各自派高手把对方的中低层清理一遍,大唐还要不要了? 所以无论官阶高低,修士杀官直接视同谋反,大唐帝国会立即发动国家机器,对凶手和其九族进行不遗余力的追杀,不死不休。 王院长立即安排了大夫来,被赵玉书拒绝了,自己虽然受内伤很重,但以过往的经验来看,只消两三日便能好,而如果大夫一来察觉他内伤严重,万一传出去被秦先生听到,他会不会立即来暗杀? 盘腿坐在床上调息静养,气海上三把神兵一起散发着灵力灌入周身,徐夫人的锋锐灵力直接破开淤塞的经脉,而鸣鸿的淡金色神意灵力则快速修补温养,疗伤效率更胜以往。 书院一座偏厅里,五个人正围坐在一张圆桌前,面色凝重。 屋内灯火通明,似乎并不怕被人看到聚会的是何人。 “孙将军,如何?” “那小子有几下子,我到的时候他竟能跟秦先生拼了个旗鼓相当,吕老板当真好眼光。” 开头发问的便是吕小姐的老爹,南阳第一粮商吕老板。 吕老板哈哈一笑:“当日府衙宴席上,老夫听他直刺小国公那几句话,便知此人不简单,今日看更是个文武全才,银钱就要下在如此英才未长成之时才不亏,若是小国公,老夫就算把家当和女儿全部打包送上,人家吃干抹净也未必正眼看我一眼。” “吕老板确实眼光独到,不过事情才刚露眉眼,吕老板便下了如此大的注,当真对此人有如此大的信心?”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拄着龙头拐,对吕老板的话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老太君,我们吕家风光不过两三代,跟您这等世家是没法比的,您可以两不相帮,我们不行,而赵玉书此人颇为仁义,如果一定要下注,我肯定会下一个不会掉过头来吃掉我们的人身上。” “哼,老身说的是这个吗?若老身想两不相帮,何必坐在这里?老身问的是为何吕老板敢下这么大的注,若是有什么消息,大家同气连枝,还是不要瞒的好。” 吕老板急忙赔罪:“老太君,实不相瞒,在下对赵玉书的了解与您并无不同,不过小女尚未婚配,却是存了一丝这方面的心思在里头的。” 老太君哈哈大笑:“可惜了,我那几个孙辈都是不成器的东西,若有吕小姐这等人物,哪还需要我这老婆子抛头露面,王院长,你们书院的人露了脸,你怎么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王院长始终紧绷着脸:“确实有些麻烦。” 第136章 棋局 看着众人疑惑的眼光,王院长轻轻用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如果一切按规矩来,小国公一个外人,哪怕兰太守真全力支持他,在南阳地界他也翻不出风浪。” “是这个理,”最后一位始终没发话的中年人突然开口,他长得人高马大,此时仅着一身单衣,还大咧咧的敞开衣襟露出胸膛:“任他国公也好王爷也好,想在咱这生事,一丝好处不给,做他娘的美梦去吧。” 王院长斜了他一眼:“你爹一个斯斯文文的人,怎么教出你这么个粗汉!” 那中年人嘿嘿一笑:“俺爹说了,俺脑子不好,没本事读书,但俺能打啊,就算那秦先生来,在俺手上也讨不了便宜。” “那你爹有没有让你老实坐着别插话呢?” “说了啊。” “那就闭嘴!”王院长忍不住扶额,这个粗汉子是南阳头号珠宝商的儿子,他爹是个儒商,硬生生把珠宝这等俗物搞成文人雅士的心头好,但儿子却半分没继承老爹的文才和经商能力,好在娶了个好媳妇掌家。 但文不成武却是颇有天赋,虽然比不得那些天纵奇才,却也在四十余岁攀到了六重天,只不过六重天的门槛怕是过不去了。 今天他老爹抱恙,便让这个傻儿子过来旁听,核心思想就是多听少说,王院长说啥都支持就行了。 “说到秦先生,这就是我说的麻烦事,”王院长叹息一声:“我原以为,大家都在棋盘上,你来我往见招拆招便是,可秦先生今晚这一出,属实是掀了桌子,也拿捏了我们的七寸。” 老太君眉头皱了皱:“今晚他并没有占到便宜。” “对,今晚没有,明晚呢?秦先生可以毫无顾忌的当街出手,而我们,难道敢去刺杀小国公吗?” 众人都是人精,被轻轻一点便想通了其中关节,这小国公来势汹汹,而且丝毫不在意所谓的规矩,谁让我不爽,我直接砍了谁,你们能怎么办?砍我?九族消消乐了解一下? 哪怕大唐威严江河日下,但现在至少在明面上依然保持着很强的威慑力,只要你一天还不想造反,就一天得顾及朝廷法度这四个字,但汪绍林不一样,他的老爹可以让他在很大程度上无视朝廷法度。 “王院长可有办法?”吕老板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下注下早了,万一赵玉书这小子后头一个没扛住,被小国公直接给做掉了,赔钱是小,自己这大力支持的消息万一被他听到了,可还了得? “老夫,并不担心赵玉书挡不住秦先生,老夫担心的是小国公直接掀桌,我们之前的布置都可能落空,没人知道他下一步要怎么走,在某些方面,他比他父亲越国公更难缠。” 吕老板犹豫许久:“王院长,今晚小女已经跟赵玉书谈了条件,如果现在收手的话,东都那边,会不会有什么说辞?” 王院长还未答话,老太君冷哼一声:“吕老板,成大事最忌瞻前顾后,做便做了,落子无悔,你刚才的气度呢!” 吕老板急忙起身:“老太君教训的是,是我一时糊涂了,那就按原计划走,王院长负责说服太守同意我们的计划,我负责运粮进来,至于如何挡住小国公的反扑,就依仗诸位了。” 南阳城北有一所江南风格的庄园,主人是本地名士,曾在江宁为官,与越国公相交莫逆,本次汪绍林前来,便谢绝了太守安排的住所,直接搬进了这座园子。 汪绍林此时正坐在卧房里,左右各有一个美姬伺候笔墨给一幅画题词。 “这等风雅事,小公爷何不去书房做?”秦先生背着大剑走了进来,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腿也看不出任何不妥。 “这你就不懂了,这叫闺中之乐。” 秦先生皱了皱眉:“某虽读书少,却也知道闺中之乐不该是这样。” “哈哈哈,等回江宁,我送秦先生几个秦淮绝色,你便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两名美姬行礼走出房门,秦先生轻轻一甩手,房门啪的一声关上。 汪绍林郑重的在画上盖上自己的私章:“如何?” “让他跑了。” “哦?他竟能从秦先生手里逃掉?我记得先生说他是三重天。” “孙将军带了骑兵队恰好赶到,不方便动手。” 汪绍林拿起画左右看了看,对自己的题词很满意:“朝里有些人一直跟我父亲唱对台戏,大将军就是最起劲的一个,孙将军跟我叫阵,不奇怪。” “再给我一次机会。” 汪绍林放下画:“秦先生,些许失利,不要太放心上,而且你今晚没得手,他肯定有所防备,说不定直接藏了起来。” 秦先生有些不快:“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放过?哈哈哈哈,”汪绍林拍了拍秦先生的胳膊:“得罪了我,死都是轻的,无论这群乡巴佬想干什么,我们都直接砸了棋局,逼着外面那群贱民造反,到时候还怕赵玉书不自己跳出来?” “那现在?” “现在,我们只需要等。” 天色将明,赵玉书缓缓睁开眼睛,经过半夜的调息,腰间淤血已经尽数被灵力化解开,震伤的五脏六腑也修复大半,甚至隐约感觉比之前更加坚韧。 比自己预想的时间要快了一倍,大概率是鸣鸿的功劳,自己毕竟有了一丝神格,鸣鸿提供的灵力中的那一丝神意对神格的修复有奇效。 赵玉书长出了一口气,昨晚看似势均力敌,但自己其实是败了,徐夫人和踏影步没有一击得手的把握,如果不是拼着重伤阴了对方一下,自己除了跑路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身为一个敏捷英雄,自己或许不需要正面硬刚的手段,但至少需要控制类的手段。 赵玉书掏出探云手秘籍,翻到指法篇,重新看向自己之前虽然练了但并没有精通的两个字:点穴。 前世一位大神写过一本书,里面的妹控男主角家里几代都很擅长用指法,家传两门指法绝学纵横了好几本书,自己是不是也该去搞点类似的东西出来呢? 赵玉书运转徐夫人,一股锋锐灵力慢慢涌出,在他的努力控制下渐渐汇集到指尖。 第137章 一脉神剑 “赵兄,方便进去吗?”王不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赵玉书立即散掉指尖灵力,重新盘腿在床上坐好,应了一声让王不识进屋。 “赵兄,我听父亲说你受了伤,现在可好些?” “承蒙王兄挂念,好多了。” “那便好”,王不识一屁股坐在床上:“真羡慕你们这些修士,受了伤几天就好,不像我们。” “王兄,往好处想,至少不会有人半夜扛着门板似的大剑来砍你。” 王不识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儿:“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何事?” “我爹去府衙了。” “所以?” “商议兴建粮仓之事。” 赵玉书恍然,昨日吕小姐便提到会支援难民的口粮,但城内便有粮仓,为何还要兴建呢? 赵玉书提出了疑问,王不识摇了摇扇子:“赵兄这就不知道了吧,南阳城关系错综复杂,并不是人人都想给灾民放粮的,哪怕不是自己出钱也不行,因为粮食大量的给了城外,谁能担保城内粮价不会再涨?所以这粮,一旦进了城,就休想再出去,要不然,你兰太守怕难民造反,就不怕城里的人闹事?” 赵玉书明白了:“敢情这粮仓,还要建到城外?” “正是如此。” “那岂不是很危险?万一被哄抢了怎么办?” “唉,赵兄啊,你偶尔也站在太守的角度想想,我已经给你们筹粮了,还给你们专门放在你们眼皮子底下,结果你们自己人抢了,能怪我吗?这个时候如果谁还敢跳,那就真是乱民了。” 赵玉书点点头,道理是这样没错,但他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只不过还没想到问题在哪。 建仓放粮,无论怎么看都该是好消息才对,为何自己会有不好的预感? 王不识随意聊了几句便走了,赵玉书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明白自己的担忧来自何处,便决定先不想,老实养好伤,顺便‘原创’个指法出来再说。 略微调息片刻,赵玉书再次将灵力汇聚到指尖,当锋锐的气息切割的空气都有些模糊时,赵玉书一声轻喝,猛地向前一点,灵力脱手而出。 然而不足两尺,灵力便消散在空气中,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一个小小三重天就想灵力外放,委实是过于自负了。 赵玉书又试了两次,发现果然不行,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修为不够还是灵力根本无法外放,毕竟连兰荣这个七重天大佬也是靠着水当媒介才能玩万剑归宗的。 自己也可以用银针当媒介,但灵力附着到银针上,便只是灵力,完全无法充分利用徐夫人特有的无坚不摧,而且银针本身的材质和体积也大大限制了灵力的附着量。 赵玉书坐在床上苦思冥想,电视剧里六脉神剑那种biubiubiu的玩法看起来是没戏了,至少暂时没戏。抄袭金老创意的想法直接夭折。 等等,电视剧是魔改的啊! 赵玉书一拍脑门,原着里六脉神剑可不是激光加特林,而是实打实的40米绝地武士啊! 而自己,40米不行,40厘米总有可能的吧。 赵玉书右手并剑指向前,灵力再次从指尖透出,努力向前延伸,随着灵力的增加,对手指的负荷也越来越大,当伸展到一尺时,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已经颤抖不已。 赵玉书一声断喝散掉灵力,以他目前的修为,一尺已经是极限,这离自己梦想的长度还差的远,不过也勉强可用了,毕竟谁能想到手指明明离自己还有一尺,结果一道剑气就过来了,防不胜防啊。 休息了一会儿,赵玉书再次伸出手指,他要试验一下威力,看看徐夫人激发的灵力,是否有徐夫人无坚不摧的特性。 很快,房里的灯架烛台、笔架砚台都遭了殃,用前世的话来说,简直就是热刀切黄油。 但自己的敌人可不是灯架和砚台。 赵玉书伸出左手,将其余二剑合一的灵力覆盖其上,然后那一尺长的剑气缓缓靠近。 灵力并没有融合在一起,而是直接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然而不多时后,矛终归是强过了盾,若不是赵玉书及时散掉灵力,自己的左手就要被洞穿。 很好,连鸣鸿加持的神意灵力都挡不住徐夫人的锋锐,其他修士的普通灵力更没戏。 赵玉书心思一动,再次放出‘独创’的一脉神剑,随即小心翼翼的催动承影,将承影的灵力融了进去。 随着灵力的缓慢涌入,剑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透明,当足够多的承影灵力涌入后,剑芒彻底消失,只余被切割开的空气还在微微模糊。 成了! 赵玉书大喜,以后遇到人,只要自己接近对方一尺之内,哪怕徐夫人不出手,也依然能够给对方造成极大伤害,而且剑芒可以同时融合多种灵力,简直是打了一把好几个词条的金色传说。 美中不足的就是融合的其他灵力越多,剑芒的锋锐程度越低,老赵几乎花了一整天的时间重复在调整比例、打坐调息的循环中。 直到王不识第二次来叫他吃晚饭,赵玉书才从枯燥却又让人欲罢不能的灵力调和实验中缓过神。 “你忙什么?一天到晚不出门?” “这不是受伤了吗。” “我早上看你精神那么好,以为你早好了,我爹回来了,正好跟你说说粮仓的事。” 竟然谈了一天吗,赵玉书若有所思,跟着王不识走进饭厅,王院长已经在座了。 赵玉书告了声罪,让长辈等晚辈吃饭在这个时代是大不敬。 “身子如何?” “劳院长挂念,好多了。” “那就好,明天,可能就需要你去做点事了。” “粮仓?”赵玉书试探的问了一句。 院长点点头:“不错,今日在府衙,我等拉扯了一日,兰太守终于同意了建仓储粮,但到底大家不是一条心,对于粮仓的选址、大小、督建各有想法。” 赵玉书飞快的消化了一下信息,还是没想到跟自己能扯上什么联系:“那需要我做什么呢?” 院长夹了口菜:“所以各方都要派出自己的人去看着,以防有人做些不好的事,书院这边,我推荐了你。” 第138章 唇枪舌剑 赵玉书骑在马背上,看着身边的王不识:“你又不是书院的代表,跟过来干什么?” 王不识不以为意的指了指马屁股后面跟着一路小跑的阿遥:“他都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他是我小跟班。” “那你就当我是你大跟班咯。” 阿遥气喘吁吁,看着两个骑着马悠哉悠哉在前面跑的无耻之徒,虽然自己不会骑马,难道就不能两人并骑一匹吗,非得让自己跟着跑。而赵玉书给的理由是:老子又没有龙阳之好,没跟男人并骑的习惯。 整个粮仓的勘探等技术工作都是府衙那边的工匠完成,赵玉书这些所谓的代表不过是各个派系出个自己人充充场面,谁还能真指望一群养尊处优的士子二代们懂土木不成。 而代表,自然也不止赵玉书一个,等到了兰太守指定的地方,赵玉书便看到了好几个熟人,比如吕大小姐和其他几个在第一晚二代宴会上见过的熟面孔。 但同时,他也看到了几个意想不到的人,比如坐在凉棚底下悠哉悠哉吃着瓜果的小国公汪绍林,比如一脸掩不住喜色恨不得自己亲自去量尺寸的红衣方三娘。 红莲教昨日竟然也参加了谈判吗? 赵玉书想到前日看到的老人,忍不住对他肃然起敬,如果兰太守愿意,可以直接一巴掌将他拍死在府衙,让南阳的红莲教群龙无首,但他依然进了城,来到敌人的大本营进行谈判,但这份勇气和气度便是赵玉书自认所不能及的。 “赵公子也来了。”吕小姐当先过来打了招呼。 “没想到吕小姐才提到此事,这么快便定了下来。” 吕小姐嫣然一笑:“长辈们早有打算,小女不过是个传声筒罢了,顺便诈一诈赵公子,这不就诈到了一幅谢帖。” 说是诈,赵玉书心里明白这是一种投资,当即自嘲了几句过去,留下王不识带着阿遥跟二代们聊天,王不识负责聊天,阿遥负责混吃混喝,随后迎面走向了正向他走来的秦先生。 “中了某一剑,还敢出来招摇,确实是个不怕死的东西。”秦先生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自己那一剑实打实的砸在了赵玉书腰间,但无论是从当时还是现在来看,对方似乎都没什么大碍。 “什么?你打我那一下是用剑?我还以为是鸡毛掸子呢,疼了半个时辰。”赵玉书毫不客气的回怼,看着秦先生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心说有种你现在就再拔一次剑,正好让老子试试新练的一脉神剑的威力。 “哟,这不是赵兄吗,南阳城那么大,却走哪都能遇到你,咱们真是有缘。”汪绍林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眯眯的晃了过来。 “确实,大家不过见面一两次,都尉就对在下思念到派秦先生来深夜问好,不知道的,还以为都尉有什么特殊的嗜好呢。”赵玉书眼神在汪绍林和秦先生两人身上来回看了看,露出一个欠揍的贱笑。 我不去找你,你却三番两次找上门来,真当小爷是泥捏的不成?喜欢半夜玩暗杀是吗,等有机会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暗杀。 汪绍林听完硬是一愣,过了片刻才嗤的一声笑出来:“我都不记得多少年没人敢开我的玩笑了。” “那你得很久没出江宁了吧,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天下都是越国公的呢。” 汪绍林顿时一滞,外姓国公,再怎么得宠,再怎么世袭罔替,也是一个外姓国公,今天权势滔天,明天就让你当个无权无势的富家翁甚至贬成庶人的例子在大唐四百年里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如果真有言官知道了今天的对话拿到朝堂上大做文章,即使不伤筋动骨也终归是个恶心的麻烦事。 这个姓赵的怎么会这么讨厌,好想现在就弄死他。 “赵兄果然言辞犀利。” “嗯,这话你之前说过一遍,你身边这位也试过了我的兵刃是不是同样犀利,秦先生,脖子可好了?” 秦先生眼睛一眯:“赵玉书,你真的是在找死。” “那你最好有把握一招干掉我,否则我死之前,一定能换掉你们俩,你可以试试。” 如果这个时代有火药的话,现在已经可以爆炸了,三人互不相让的瞪了半天,终归还是没有动手。 汪绍林连续冷笑了好几声,转身便走:“若你有种,来江宁试试。” 江宁?大师兄给的任务就在江宁,老顾真是个不靠谱的师兄,在东都就没赶上救自己,现在自己出来散心又被他安排到敌人的大本营,这个师兄实在是太不稳健了。 “好啊,等南阳事了,在下便去府上拜会。” 刚走了两步的汪绍林脚步一顿,回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时分不清他是真傻还是真大胆。 汪绍林走回凉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狠狠的灌下一杯茶水:“他要是活着离开南阳,你就回望江楼吧。” 秦先生悚然一惊,似乎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汪绍林的意思,半晌后终于低下他许久未曾低过的头颅:“喏。” 恶心走两个死对头,赵玉书正准备凑到二代们那边混点吃的,扭头发现方三娘扭扭捏捏的看了过来。 得,自己真是受欢迎啊,无论哪个派系的都想跟自己聊两句。 不过想聊就过来呗,有啥不好意思的? 转念一想,赵玉书恍然大悟,方三娘代表的是红莲教一方,如果主动找自己,可能会让人拿这事做文章。 赵玉书心说你都站在这了,说明太守都短暂跟红莲教达成一致,我还怕个啥。 “方姑娘,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赵公子好,叫我三娘就好。我也没想到今天能来。” 凉棚搭在一个小土丘上,两人并肩看着一群工匠在下面拿着工具测量选址,忙得热火朝天。 “老人家呢?” “在府衙。”方三娘低下头,有些不安的踢了踢脚。 “我以为谈判昨天就结束了。”赵玉书有些疑惑,不知道老舵主还留在府衙干什么。 “灾民彻底离开南阳之前,师父他,得当人质。” 赵玉书瞪大了眼睛,心里那一丝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 第139章 暗藏的忧患 赵玉书前世主修的并不是历史,这也决定了他看待很多事还是个普通的社畜或者学生眼光,例如他完全想不明白为何在谈判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老舵主还需要去当人质。 “因为吃饱了的人,比饿的动不了的人更能打,师父不去当人质,太守绝不允许放粮,三四天一块面饼,已经是太守的极限。” 所以站在朝廷的角度,为了防止灾民变成乱民,或者说为了防备红莲教,就直接把教众饿个半死,想吃上饭就拿你们领头的来换,哈,这哪里像一个帝国该做的事。 不过之前王院长和老舵主都担忧会有人刻意逼反难民,这个有人其实可以说就是越国公一派,不过他们逼反难民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权谋啊权谋,为什么一个可以修仙的世界大家不好好借着生产力强大直接推进科技发展,反而还是在这种破事上内耗? 赵玉书忍不住伸了伸手指,终归还是自己实力太低,如果自己到了内景,谁特么找事就干谁,是不是这个世界就太平了? 刚想到这,赵玉书自嘲一笑,那自己跟前世美剧黑袍里的老乡人有什么区别,真练成了天下第一说不定也会大半夜一边嘟囔着我想干啥就干啥一边玩一发月牙天冲。 “老人家是个了不起的人。”赵玉书感慨一声。 “今日碰巧遇到赵公子,三娘正好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想找赵公子请教一下。” “三娘请讲。” “师父走时说,让我不要只看城内,还要看城外,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家是谜语人吗,有时间说这么多直接说让你防着谁不就行了。”赵玉书忍不住吐槽,一个个说话都云里雾里,要不是自己聪明,岂不是陪着这傻姑娘一起瞎想? 方三娘眨眨眼,完全不知道赵玉书说什么。 “老舵主是说,他怀疑城外,甚至你们红莲教内部,有不是一条心的人,让你注意。” 方三娘一听,立即摇头:“不可能,大家同甘共苦那么久,要是想要荣华富贵,不必等到今天,断不能有卖友求荣的人。” 赵玉书看她的反应,知道老舵主也只是怀疑,还没有锁定人选,所以只能委婉的提一句,如果直说,方三娘说不定立即就会暴露出想法被那人觉察从而隐藏的更深。 “三娘,你如果相信你师父,现在要做的不是跟着我们这群闲人在这干耗,我敢保证粮仓建好之前不会有人搞事,你该回到营地里,不要说,多走,多看,多听,或许你能听到一些之前没听到的声音,以你的修为,不被人发现应该不难。” 方三娘愣愣的看着赵玉书:“为什么你和师父都认为会有内奸?” 赵玉书有些怜惜的看了她一眼:“说实话,你师父在教育上,很不成功,在现在这个环境下,把你保护的这么好并不是好事,方姑娘,若你信我,便先回去吧。” “我不信,我会听你的回去看看,但我不信。”方三娘转身走下土丘,赵玉书看着她的背影,默然无语。 工匠们花了大半天的时间进行选址,然后便回城向太守汇报了,所谓的监督们无非是吃喝玩乐的一天,然后相约了晚上回城继续吃喝玩乐,全当今日是郊游了。 毕竟不是真建造一个完整的粮仓,不过是临时存粮所用,只要够他们吃饱回家的就行了,秋收之前的口粮会等灾民散了后直接发往各地,总不能让人家一人背着几百斤粮食走吧。 放粮的消息现在还局限于中高层的小圈子里,至少难民营还没有什么反应,更多的是好奇这些贵人们成群结队的来这里干什么。 赵玉书跟王不识一起回去,每个马鞍上都挂了足足两大包包裹,里面装满了阿遥从二代们零食桌上收拾的瓜果糕点。 “王兄,劳烦你先带阿遥回去,我有个朋友在等。”到了城门处,赵玉书看到了东张西望的高旭。 靠近南城门的一座普通酒肆,此时人不是很多,赵玉书和高旭两人找了二楼靠窗的一个位置,互相碰了一杯。 “今日去书院找赵兄,听说你来督工,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便直接到城门寻你。” “为何不直接去城外找我?” 高旭呵呵一笑:“商人嘛,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平日里偷偷帮衬一下红莲教可以,但如果大庭广众下跟红莲教走的太近,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往后生意就不好做了。” 赵玉书恍然,哈哈大笑:“可以可以,完美符合我心目中的商人秉性,说起来,高兄在龙门说,要去拿蜃楼大师的手札,可拿到了?” 高旭点点头:“用了些手段,逼着他家的寡妇把手札吐了出来,虽然不甚光彩,在下却也问心无愧,已经送给不戒大师了。” 说到不戒,两人齐齐叹了口气,举杯一饮而尽。 “高兄打算在南阳待几日?” “我来找赵兄便是说此事,我明日便走了。” “这么快?” 高旭呵呵一笑:“红莲教与我有恩不假,我帮的忙也不少了,而且小弟奉劝赵兄一句,不要看这局势似乎好转,里面的水太深,赵兄若有机会,早日脱身的好。” 我倒是想脱身,可早已深陷其中了,赵玉书点点头表示知道,随即绕过这个话题:“高兄下面打算去何处?” 高旭左右看了看:“赵兄可去过西域?” 上辈子公司团建去过,这辈子还没机会,于是老赵摇头。 “我一个朋友从那边回来,得到一个消息,你我同生共死,自不会瞒着赵兄,咱们大唐,摁不住西域啦。”高旭凑过头来,低声说道。 赵玉书忽然想起,前世历史上,似乎是安史之乱后镇守西域的大军回防,怛罗斯之战之后大唐对西域的控制力急剧减弱,这一世自己读的史书并没有安史之乱之类的大型叛乱,但大唐依然缓慢衰弱,西域终于失控。 “我一直以为,和平的局面才更适合商人经商。” 高旭点点头:“若是正常买卖,当是这个理。” “高兄不是做佛像生意吗,这还不正常?” “佛像只是其中一个,赵兄有所不知,一旦战乱起来,那些军头劫掠了许多物件,他们又不能抱在怀里当饭吃,总要换成银钱的,而换钱的人,自然就是我们商人了。” 第140章 礼物与遗憾 懂了,古代战争的特色衍生职业,跟在军队后面捡漏,每打下一个城,军队在城里洗劫,商人就支开摊子准备好钱财,甚至玩的花信誉好的连钱财都不用准备,直接记下姓名住址给你送家里去,即时变现。 这种买卖堪称一本万利,毕竟大头兵没有几个识货的,除了金银连珠宝都估不准价,这个珠簪到底是值一两还是一百两不还是这些商贾说了算。 不过这真是富贵险中求,谁知道杀红了眼的大头兵们会不会一时脑子一热直接反过头来砍了你抢钱? “高兄,这条路凶险的很,万事小心。” “我晓得,我也没本事自己单干,也是傍着大树,从中分一口汤喝,赵兄,小弟看你至今孤身一人,这次若有机会,不若给你买几个上等胡姬来,在身边伺候?” 赵玉书当即脸色大变:“高兄,人口买卖这种事,别人做了,在下势单力薄一时管不了,但本人是深恶痛绝的。” 高旭顿时一愣:“是我错了,小弟之前见两京贵人身旁都有三五胡姬,还以为人人皆有此好,好,此事不再提,莫要坏了你我兄弟情分。” 两人又碰了一杯,高旭犹豫了一下:“小弟还有个想法,想请赵兄听听。” “但说无妨。” “实话实说,此次西去,成本巨大,毕竟西域的东西要运回两京才能换钱,但本钱却是实打实的要在西域给出去,在下,本钱略有不足。如果赵兄有意,可以考虑参一份子,我保证不做人口买卖的事情,如何?” 借钱吗?赵玉书略一沉吟:“高兄需要多少?” “自然是多多益善,不过太多了也不好,我只是个插队的,若抢了太多主家的份额,恐怕不受待见,加上我自己的,再有两千两便够。” 赵玉书心里一动,从怀里掏出三张银票:“高兄,这里有三千两,我还有一事相求。” 高旭接过银票:“你我之间何谈求不求,什么事尽管说。” “在下研习了一段时间剑法,但却始终没有一把趁手兵刃,若高兄在西域遇到神兵利器,尤其是那种能在当地留下一些传说故事的兵刃,最好是刀剑匕首一类,想法子通知我。” “神兵利器?”高旭眉头大皱:“我现在没眉目,只能到地方看看,如果价格合适,我就直接做主给赵兄拿下再说。” 两人又闲聊几句,郑重告别,高旭此次西行,恐怕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而且兵荒马乱路途凶险,说不定就是永别。 送别了高旭,赵玉书孤身回到书院,阿遥神神秘秘的跑过来,双手递上一个帖子:“有个漂亮姐姐来找你,你不在,就留了封帖子,我现在信你不好那口了。” 赵玉书一头黑线,一把夺过帖子:“你怎么还不回家?” 阿遥一昂头:“我哪来的家,这些日子都是跟一群乞儿们住一起的,王公子知道我是你的跟班,给我在书院安排了一间住处,就跟杂役们一起,以后我就可以住书院了。” 赵玉书拆开帖子:“咦,大家这么熟还搞这么正式。” 阿遥探头往帖子上看:“是谁啊?” “关你屁事,滚回去睡觉去!” 帖子是兰灵留下的,她不知道赵玉书已经去了城外,今日带了礼物来书院却扑了个空,等了许久却只等到了王不识和阿遥回来,与阿遥闲聊一会儿便留下帖子走了。 至于礼物肯定不会留下,她坚持要亲手给老赵。 帖子说明天兰灵不方便过来了,让他明天一早去府衙相见,不见不散。 老赵兴奋了大半夜,寻思着兰灵会送他一件什么好东西,不过为什么明天就不方便过来了呢? 算了,多想无益,明天去问问便知道了。 第二日一早,赵玉书起了个大早,连早饭都没吃便直奔府衙,打着哈欠的卫兵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便进去通传,留他和另一个卫兵在微冷的晨雾中大眼瞪小眼。 过不多时,一阵小跑声从院内传来,兰灵的侍女小草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 “赵公子?”小草看着赵玉书,犹豫着问了一句。 喂,你要不要这样,大家前两天才见过面,不过也是好事,证明自己这张老脸只是普通,而不是丑的让人印象深刻。 “小草姑娘,又见面了。”赵玉书探头往小草身后看了看:“你家小姐呢?” “呃,赵公子随我来。”小草招了招手,带着赵玉书走到院墙外一个拐角处,避开了门卫的视线。 赵玉书心生不妙:“发生了何事?” 小草左右看了看:“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小姐被禁足了,让我把这个带给公子,说是,嗯,原话是什么来着,嗯,有赵公子这样的朋友很开心,嗯,就是这句。” 小草将一个一尺多长的木盒递过来,赵玉书接过木盒:“好好的为何会被禁足?” 小草听到这句话,顿时满眼哀怨的看着赵玉书:“还不是因为公子你。” “我?就算我得罪了兰太守,也犯不着把气撒到兰灵身上吧。” “前日里,小姐回来跟老爷吵了一架,要解除婚约,老爷气极了,勒令小姐好生在房里反省,可昨天小姐又跑去书院找你,老爷知道后发了很大的火,直接把小姐关房里了,还派了陈大叔看着,一步也不许出门。” 难怪昨天兰灵留帖子说自己今天不方便来,看样子早就知道她偷跑出去让爹知道了肯定会把她软禁,说起来,确实是因为自己。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小草看着他:“公子当真想帮忙?” “那是自然。” “那就不要再来找小姐了,免得老爷更生气。”小草说完,淡淡施了一礼,扭头便走了。 赵玉书愣在原地,过了许久之后,喟然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府衙门内,兰荣背着手看着赵玉书远去的背影,小草战战兢兢的站在兰荣身后。 “给他说了吗?” “说了。” “回去劝劝灵儿,这婚约她不喜欢,我这当爹的拉下老脸去趟江宁,可以解,不过赵玉书这小子,若他好生读书将来求个功名也就罢了,偏偏一腔热血便钻头不顾腚,将来定要吃大亏,灵儿跟他太近,我怎么放心的下,唉,去吧。” 小草躬身后退,兰荣默默的站了许久,转身向一处偏房走去。 第141章 破碎的信任 这原本是府衙内一处存放案牍的小屋,但不知道哪一任太守玩忽职守,大部分案牍早就不翼而飞,后来人也懒得收拾,便废弃在这里。 而现在,这间小屋里除了几个破烂的书架,地面却是被打扫了一番,还额外添置了一张简易的竹床,一个身披旧红袍的老人正拿着一本泛黄的书籍津津有味的坐在床上读着。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兰荣迈步踏进小屋:“有上好的客房你不住,非得住这里,就算你想演一出红莲教与民共苦的戏码,这里也没你想要的观众。” 老舵主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兰荣:“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如你这般岁数时,也曾不慎坠入过富贵乡,不消一年便志气丧尽,便是后来重新走了出来,修为也彻底止步于六重天。” “你心志不坚,怨不得别人。” “是啊,所以现在老了,更不敢踏错一步,兰太守,找老夫何事啊?” 兰荣拉过一张凳子坐下:“你认识赵玉书吗?” “见过一面,聊过几句。” 兰荣顿时冷哼一声:“我就知道。” “老夫觉得,他是个好孩子。” “你想拉他入红莲教?” 老舵主笑着摇了摇头:“他不会入的,红莲教如此清苦,他受不了,但红莲教帮助世人,不代表必须加入红莲教才能帮助世人,某些方面,他比我好。” “哪方面?” “或许不久太守大人就知道了,太守今日来,只是问这个吗?” 兰荣摇头:“我来跟你说粮仓之事。” 老舵主合上书,做出请讲的手势。 “昨日城内匠人已经选好位置,我上任之时拆了几座园子,材料勉强也够,但人手是个问题,城里人不愿为城外人建粮仓。” 老舵主眼中精芒闪过:“太守大人好手段!” 兰荣面色不变:“你们要吃的粮,我给,你们要回家的粮,我也给,粮仓建与不建,你自己想。” 兰荣起身打开房门走出去,随后脚步一顿:“既然已经准备给粮,粮仓建成之前,一块蒸饼也出不了城,好自为之。” 老舵主的手紧紧握死,那本旧书无声无息的化成飞灰。 房门关上,许久之后,屋里传来一声叹息。 赵玉书还未回到书院,数匹快马便背着令旗飞速出城,待老赵和王不识再次来到城外时,发现整个难民营已经沸腾,才知道快马带来的消息是什么。 太守要放粮了,不光给大家吃饱,还给大家回家的粮,勒一勒腰带能熬到秋收! 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愿意背井离乡? 山呼万岁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直到难民们发泄完了心中的激动,负责传令的佐官才开始继续往下念告示。 粮仓选址已经定好,建仓的材料也准备好了,但这笔粮食已经耗尽了府库的银钱,没钱找工匠了,希望难民们自己出些人,来把粮仓建好。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难民们也说不出什么,可大家顿时有些犯难起来,三四天一块蒸饼,能活着已经不错了,哪有力气去干苦力活? 传令佐官表示爱莫能助,令已经传到,建筑材料今天就会拉过来,剩下的,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吧。 传令官留下图纸后便回城了,难民们群龙无首,一时陷入混乱,但好在他们还有人可以问。 方三娘站在老舵主的帐篷前,满脸冷汗,她还从未独自处理过这个级别的大事。 “三娘,俺们敬重您,您是神仙人物,老舵主不在,您是他徒弟,您得拿主意,现在俺们马上要有粮了,您之前拿走俺们的救命粮养了这么些人,不就是这个时候出力的吗,您总不能让俺们这些路都走不动的人去建粮仓吧?” 几个年老难民被推举出来找到方三娘,要求很简单,之前大家信任你们红莲教,哪怕饿死,都省出一口吃的让你们养了一批精壮,现在要建粮仓,这批精壮该上场了。 这非常合情合理,可方三娘不敢松口。 师父临走前交待,这些精壮是用来以备“不时之需”,说直白点就是万一要动刀子了,他们是唯一能打的人,不到那个时候绝不能轻动。 可现在怎么办,太守要放粮,换句话来说就是不打了,不打仗了自然就不需要死守着这些精壮,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师父的话又不能不听。 看方三娘迟迟不说话,几个难民代表开始狐疑起来:“三娘,有什么难处吗?” “可,师父他老人家还没回来。” “老舵主回不回来,跟建粮仓有啥干系?” “师父说,师父说····”,说什么?说打仗?现在说打仗谁信? “三娘,你们红莲教,不会是为了造反,故意的吧?” 咔嚓一声,方三娘仿佛听到了有什么东西碎了,她虽然不聪明,但她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再拒绝,红莲教和难民之间,会瞬间从亲人变成仇人。 “三娘,三娘!舵主的信!城里送出来的!” 关键时刻,梅姑从外面跑进来,递给了三娘一封信,三娘急忙拆开,周围一群人都够着头希望能看清信上写的什么。 三娘看到第一眼,便长出了一口气,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师父说,让大家伙齐心协力把粮仓建好,马上就建!” 欢呼声响起,包括那些精壮的汉子也都由衷露出了笑容,他们的命都是靠难民们拿命救的,怎么会不想报恩呢?他们也不想打仗,他们也想好好回家过日子。 几个懂土木的吆喝着带着精壮们精神抖擞的出发了,大伙散去,除了梅姑,没人看到三娘的手已经抖的快拿不住信纸。 “三娘,你怎么了?”梅姑握住三娘的一双手,焦急的问。 “梅姑···”三娘颤抖着将信纸交给梅姑,梅姑急忙接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前面的内容是让精壮们去帮忙建粮仓,如果府衙有派人来,就让大家听府衙的命令。 而信纸后面的内容,则是一段红莲教经书里非常普通的几句话,看起来都是教义一类,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自幼便天天被师父逼着学教义的方三娘一眼就看出问题。 这几段教义有几处不甚明显的断句,方三娘唯一学会的密语便是用这种断句法,密语的内容就一句话:速速离开南阳! 第142章 突如其来的刺杀 师父出事了,我要去救他! 这是方三娘第一个念头,而转瞬之间,这个念头便被压下,师父是六重天高人,连他都出了事,自己一个三重天能干什么? 师父到底看出了什么,为什么要我离开南阳?太守放粮了,大家可以回家了,我跟着一起走就是,为什么要我速速离开? 方三娘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自己现在最该做的,是不是就按师父说的,赶紧离开?那师父怎么办? 对了,对了,有一个人,他比我聪明,他肯定知道怎么办! 方三娘反握住梅姑的手:“梅姑,你和师叔,带着所有的教徒立即回总舵,这是师父的命令!” “为什么?舵主是不是出事了?” “听我的梅姑,赶紧走,只带那些跟我们一起来的,新入教的不会走的,快走!” “三娘,那你去哪?” “我要去找一个人,你放心,你们先走,我会跟上你们!” 方三娘施展步法,一阵风一样蹿出营地,直冲不远处土包上那个凉棚。 赵玉书正坐在凉棚下翻来覆去的把玩着手中一个物件,那是一把折扇。 折扇的扇骨不知用了什么材料,似玉非玉,通身散发着温润的灵光,握在手里温暖又舒适。 而扇面也用了市面上相当珍贵的蕴灵缎,虽比不得天蚕丝,却也是非常罕见了。 扇面上画的是一幅山水,而山水最下方是两个淡描的小人,虽然只有背影,却也能看出是一男一女。 没有题诗,只有赠吾兄三个字,外加一枚小小的兰灵私印。 看着赵玉书在那边不停的打开又合上折扇,王不识和阿遥对视一眼,齐齐露出鄙夷的眼神。 一阵红色旋风飞快的冲向土包。 赵玉书和秦先生同时看向红色旋风,秦先生看了一眼便回过头不再理会,赵玉书则是一愣。 方三娘气喘吁吁的停在了他面前:“跟我来!” 看着赵玉书被方三娘扯走,阿遥目瞪口呆:“王公子,刚才赵大哥手里拿的应该是定情信物吧。” 王不识呸的一声吐出瓜子壳:“你个小屁孩懂个屁的定情信物,大概,嗯,或许是吧。” “那肯定不是刚才那个红衣姐姐送的吧。” 王不识想了想:“应该不是,那姑娘是城外的人,哪送得起那么贵的礼物。” “你们有钱人的圈子,真的好乱。” 王不识顿时一脸黑线,你骂他就骂他,干嘛还加个们字。 “三娘,发生了何事?”赵玉书被扯着袖子拉下土丘,来到一个树荫下,方三娘拿出信纸给他。 赵玉书快速浏览一遍:“我说怎么突然那么多难民去了工地,原来是他们来建粮仓,城里没出人吗?” 方三娘摇了摇头,赵玉书眉头大皱:“后面这些经文是什么意思?老舵主为什么要写这些?” “这是密语,师父说,让我速速离开南阳!” 赵玉书猛地抬头:“阳谋!” “什么?” “这是太守的阳谋!你们红莲教的算盘全被识破了,现在这些灾民是生是死,全在太守一念之间!” 方三娘愣了愣:“我不懂。” “我说怎么会开仓放粮呢,不过这样的话汪绍林来干什么,现在如果不放粮,岂不是会激起民怨?太守都点头放粮了,他不可能跟太守对着干。” 赵玉书回头看向土丘,汪绍林依然老神在在的坐在凉棚下享用瓜果美食,他不可能不知道放粮的消息,他为什么这么淡定? 不对,不对,汪绍林刚来南阳就明确说难民是乱民,换句话说如果他有恃无恐,证明他有办法让这些难民真的变成乱民。 而一旦放粮成功,难民必然散去,他的主意就会落空。 所以,汪绍林肯定有后手,让粮放不成! “方三娘,你听我说,你现在要听你师父的,立即离开南阳,这后面的事不是你能插手的了。” 赵玉书现在大致理清了线,但还有一点他还没想明白,放粮是院长联合几位南阳大家共同跟兰太守协商的结果,南阳大族是要投资赵玉书,院长和孙将军是要借此打击越国公,兰荣是要不花朝廷的钱稳住局势,能把难民安抚好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这些人的目标是一致的才对。 唯独汪绍林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以那群老油条的精明不可能不提防汪绍林,除非自己哪里猜错了。 “我不能走,我师父出事了。” 赵玉书看着她有些无语:“你是能救出你师父还是能阻止汪绍林?我现在要去书院,听我一句,走吧。” 看着一动不动的方三娘,赵玉书无奈叹息,转头便走。 方三娘或许是个善良的人,但绝不是一个能做事的人,她还太年轻,年轻到有些天真。 自己不是她的父母兄长,甚至连朋友也不算特别好那种,她信任自己来找自己解释现在的情况,自己则尽了解释义务给出了建议,至于听或不听,那不是自己该管的事了。 赵玉书刚跑回土丘,一匹快马也几乎同时赶到,骑士噗通一声跳下马来,连滚带爬的跑到王不识面前。 “少爷!老爷出事了!” 书院里,王不识和赵玉书焦急的在门外等待,南阳城好几位名医都在屋里,包括两位颇精医道的修士。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王不识死死握住拳头,恨恨的来回踱步。 一位相貌粗犷的中年人脸色煞白,神情萎靡的坐在走廊下的竹椅上:“对不住老弟,是俺无用,打不过他。” 这个中年人是王院长的好友之子,之前也曾代替父亲来参加他们圈子的聚会,不擅经商,一身修为却是实打实的六重天,在最近几日里,尤其是赵玉书被秦先生半夜截杀后,就由他负责保护王院长。 而今日,竟有修士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强行闯进书院,硬生生击退了他,一掌将王院长打成重伤,若不是王院长平时也有护身的宝物,这一掌足以要了他的命。 “这位大哥,可曾看出凶手来历?”赵玉书走近中年人,拱手问道。 “他修为与我相当,俺们刚从府衙回来,一进门他就跳了进来,俺跟他对了一掌,可他掌力竟连绵不绝,俺气息跟不上。” 赵玉书登时一愣:“连绵不绝,望江楼?” 之前与秦先生过招,赵玉书便感觉到对方气息调整非常厉害,灵力一旦释放开来便如大江东去滔滔不绝,自己若不是步法高超,根本扛不住几招。 “可秦先生刚刚还跟我们一起在凉棚里。”王不识有些糊涂。 “谁说,望江楼只来了一个秦先生···” 第143章 看不透的诡计 “赵玉书,说话可要当心。” 赵玉书话音刚落,一人从院外走来,却是一身便服的兰荣。 “没凭没据便信口开河,单凭这一点,望江楼的人就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书院都不会保你,那么大人了为什么学不会闭嘴!” “兰大人,家父受此重创,若真是望江楼所为···”王不识愤愤上前,兰荣瞪了他一眼,硬生生将他的话瞪了回去。 “我再说一遍,没凭没据,就不要乱说话,院长现在如何了?” “大夫们还在里面。” 兰荣点点头没再说话,但眉宇间却有一股遮掩不住的疲态和怒气。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也知道八九成是望江楼的人所为,这汪绍林委实大胆了些,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公开刺杀南阳的本地士族领袖,越国公似乎并不将自己这个潜在的盟友放在眼里。 还是说,朝堂争端,已经激烈到自己堂堂七重天的修士也无法插手的地步了? 但无论如何,只要没有实质的证据,自己就只能装没看见,这就是朝堂。 一身朱紫束缚了所有的快意恩仇。 在廊下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房门打开,几个大夫依次走了出来,个个脸色苍白额头见汗,似乎累的不轻。 “几位,院长如何?”兰荣当先发问,无论地位还是年龄,在座的就属他最大。 “幸好,王院长有宝物傍身,替他挡下大半掌力,命保住了,不过一时半刻还醒不来,且让院长好生休息。” “有劳诸位。” 送走几位大夫,兰荣顿了一下:“王贤侄。” 王不识一愣:“兰大人有何吩咐?” “安全起见,将院长送到府衙休养吧。” “这···”王不识有些犹豫。 “若刺客再来,你们几个怕是力不从心。” 赵玉书上前扯了扯王不识的衣袖:“且听兰大人的话吧。” 王不识点了点头:“我这便安排人送过去。” 王不识虽然平时看起来不是十分靠谱,但父亲受伤,他仿佛一瞬间便成长起来,带着书院几位老人将院长小心送走,更临时遣散了学生们回家,以防被殃及池鱼。 “王兄,你也去府衙吧。”赵玉书和王不识并肩坐在台阶上,看着空空荡荡的书院,平时的读书声和笑声突然消失,让人极其的不适应。 “我不走,父亲不在,我得替他看住家。” 赵玉书拍了拍他的肩膀:“院长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在身边,一醒了,肯定希望第一眼就看到你,我留在这里帮你看家,去吧。” 王不识眼睛一红,咬了咬嘴唇,重重点了点头。 “阿遥,替王兄拿着行李,这几日你勤快些,听王兄差遣。” 阿遥蹲在一旁:“我也要走?我可是你的跟班!” “那就听我的话,去吧。” 送走两人,赵玉书关上书院大门,一个人默默回到居室。 汪绍林选择现在刺杀院长,肯定跟今天城外的事有关,他是怕院长看出什么,以院长的老辣和在南阳的地位,只要被院长看出端倪,必然会有办法阻止汪绍林后面的计划,所以院长必须死,即使不死,也绝不能再开口说话。 而院长一倒,南阳本地那些人即使想做什么也要掂量一二,甚至短期内都很难再选出一位临时领袖,换句话说,南阳本地势力被暂时瓦解了。 这个瓦解不会持续很久,最多两三日,若院长还不好转,其他人会被迫重新联合起来。 就是说,两三日内,汪绍林就会有所动作。 两三日他能干什么?继续刺杀?还是有其他想法? 不得不说,汪绍林除了派秦先生来截杀自己那次,始终隐忍着没有出招,而一出招便重重打在了这边的七寸上,确实是个人物。 赵玉书来回转了很久,他本来就是想来听听院长的意见,院长倒了,他现在还有谁可以问? 房门打开,赵玉书毫不避讳的施展出浮光掠影,直接蹿出书院,向府衙狂奔而去。 “烦请通报,赵玉书求见孙将军。” 城南,一辆辆牛车拉着一批批的建材赶往工地,数千精壮在几个匠官的指挥下开始行动,也许是人多,也许是充满希望,整片工地肉眼可见的规整起来。 “看这速度,最多两三日,一个凑合能用的粮仓就能建起来,你还别说,这群贱民干起活来还真挺快。” 汪绍林吐了一粒葡萄籽,笑眯眯的看着不远处的工地。 “师叔已经得手了。”秦先生淡然说道。 “老东西死了?” “没死,他身边竟有一位六重天的高手,而且他自己还有一件法宝,不过就算没死,想再醒来也不容易。” “算了,别耽误我事就行,让你师叔赶紧走吧,万一被兰荣抓住,可不好交代。” “已经走了。” “呵,跑的倒快。没想到老东西这么快就察觉到问题,还好我还有后手,那些人可谈好了?” “谈好了,东西也给了,只待您一声令下。” “好,可惜了,不能亲眼看到赵玉书的表情,到时候你一定得好好给我形容一下,他看到自己辛苦做的一切都是个屁的时候,脸上到底有多精彩,哈哈哈····” 一身戎装的孙将军策马和赵玉书并骑而行。 “我没想到他敢直接对院长出手。”孙将军似有些怒气。 “他现在已经出手了,我来是想问你,能不能猜到他下面要干什么,兰太守又在想什么。” 孙将军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 “孙将军,到了今日若你还要装傻,我们就没什么可谈的了,而且我现在怀疑你当初说能保住城外难民的话,也是扯淡。” 孙将军瞪大了眼:“赵玉书,你胆子很大啊。” 赵玉书似乎没看到他的表情:“再大也大不过你们这些人,谈笑间决定了几万人生死,似乎再多人命也不过是你们朝堂争权的筹码,孙将军,你是将军,我只是一介书生,我血见得少,胆子小的很,但真惹急了,书生也是敢杀人的。” 两人都不再言语,骏马轻巧的出了南城,来到难民营前,孙将军马鞭前指,前方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地。 “这些,就是红莲教这些日子喂起来的精壮,只要让他们高强度干两天的活,他们就会跟那些老弱妇孺一样不堪一击,这是兰太守要的结果,理由跟越国公一样,吃不饱饭,哪来的力气造反。” 赵玉书点点头:“我想到了,这么说,兰太守还是倒向了越国公?” 孙将军冷笑一声:“若真如此,我们倒也不必束手束脚了。” 第144章 无耻之徒 赵玉书不能理解。 “我问你,我五千大军在此,是干什么的?” “以防万一。” “对了,就是以防万一,如果真有万一,我会怎么做?” 赵玉书看了他一眼:“率军平叛。” 孙将军眯上眼,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莫说没有这些精壮,即使有,区区五万食不果腹的灾民,经不起我大军一个时辰砍杀。” 赵玉书点头:“我知道。” “所以不让他们造反,就是我保住他们命的办法,王院长我们一起商议出了现在这个办法,兰太守同意了,你可懂了?” “懂了,那越国公呢?” “越国公?江南红莲教已经席卷数郡,不日就会波及江宁,若你是越国公,是等到叛军兵临城下固守待援,还是让趁叛军根基未稳之前先下手为强?” 赵玉书想了想:“自然是先下手为强。” 孙将军轻轻一踢,骏马再次向南:“所以南阳必须乱,只要南阳乱了,我的大军就要平叛,只要一见血,越国公就可以继续请旨,向皇上要更多的兵马,从南阳一路南下,与乱民在江南四郡打出狗脑子来,进,他可以做一路元帅,兵权在握,退,他可以安守江宁,继续做他的太平国公!哼,稳赚不赔的买卖,不过是死了几万个刁民,赵玉书,这买卖你做不做?” 赵玉书只觉得全身冰冷:“所以,南阳原本根本乱不起来。” “是,南阳的存粮,绝对能扛到秋收,但依然要加税,因为南阳是东都屏障,南阳乱了,两京贵人才会害怕,才会派兵。” 赵玉书双手紧握,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只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汪绍林他能用什么办法让南阳乱起来,他若不刺杀院长,我们还不知道他还有后手,但他现在暴露了,我的人会把他盯得死死的,他为什么要现在暴露?” 赵玉书也不能理解,在他原来的想法里,汪绍林是要南阳暂时群龙无首,但若兰太守已经同意了计划,即使王院长倒了,也无法影响计划的进行。 院长还知道了什么其他人不知道的事? 自己是不是还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一个足以扭转局面的信息? “兰太守到底是什么态度?” 提到兰荣,孙将军露出一丝不屑:“堂堂七重天的大修士,放在哪里都能算一方人物,结果一穿上那身官袍,做事便瞻前顾后犹犹豫豫,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者说他坐看我们两方斗出个结果来才会站队,他当初请旨让我带兵来时,我还当他是个人物,现在看来,哼,不过是两面讨好罢了,狡猾又懦弱,枉费了一身修为!” “我要回营看看,你打算去哪?”孙将军调转马头。 “我先四处转转。” 两人告别后,赵玉书策马漫无目的的走着,骏马打着响鼻,慢悠悠将他带回了城里。 这几日连杂役都遣散了,自己不擅长做饭,便随意找了个小摊对付两口,然后独自回到了黑灯瞎火的书院。 或许黑暗对一般人来说是恐惧,但对赵玉书来说,黑暗就是最好的掩护,是踏影步的天堂,在这里,哪怕那个刺客再来,他也有一战之力。 可偏偏一夜平安无事。 赵玉书和衣坐在床上,微微睁开养神的双眼,他等了一夜,就等那个刺客再来,只要来了他就有机会抓住刺客,然后说不定就能从刺客嘴里撬出点什么。 敲门声响起,力道沉稳却又夹杂一丝微不可察的混乱,赵玉书站起身来,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有一个受伤的修士过来? 赵玉书打开门,门外是昨日那个负责保护院长的中年修士。 “这位大哥,你怎么来了?” “唉,刚从府衙过来,不识让俺来看看你,怕你出事。” “有劳大哥跑这一趟,昨夜太平的很,院长如何了?” “还没醒,不过气息匀了许多,想来没有大碍了。” “如此便好,大哥吃过早饭没?” 两人坐在一个早餐铺子,一口一口的喝着饭汤,随意聊下南阳的新闻,更多的是老大哥不停的抱怨自己学艺不精,没能保护好老院长。 “大哥不必太过自责,那人突然偷袭,功力又不在你之下,实在怪不得你的。” “老弟你莫要安慰俺了,俺如你这般年纪时,也是三重天,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然后娶了媳妇生了娃,嘿,一高兴破了那道坎,升到四重天了,那把俺家老头子得意的啊,哈哈。” 汉子眼里闪着光,回忆着过去的美好:“然后又花了几年,到了六重天,在咱这南阳城也算是能横着走了,家里有钱,媳妇能干又漂亮,俩小子聪明又听话,你说多好是不是?” 赵玉书微笑着点头应和。 “可明明都是六重天,俺怎么就接不住他那一招呢?说实话老弟,俺怕了,真怕了,当时对那一掌,他那掌力让俺感觉就在大江里头打滚,连站都站不住,俺真怕他再来。” 用修士的话来说,汉子道心破了,他虽然有钱,但能请得起的师父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江宁的名门大派,修炼的功法也必然不如人家,同境界下,功法优劣足以轻松改变战局,当初夜晚遇到方三娘他们,赵玉书能一招放倒三娘师叔也是一样的道理。 “大哥,下次你再遇到他,直接抽刀子剁了他的手就行了。”赵玉书不擅长安慰人,干脆直接打趣。 “哈哈哈哈,这倒是个好主意,反正俺现在修为也上不去了,干脆转修一门刀法,让俺媳妇给买一把上好的宝刀,再敢来,一刀砍死他个龟孙!” 两人哈哈大笑,以汤代酒,狠狠碰了一下。 “说起来,那刺客是一直潜伏在书院里了?” 汉子摇摇头:“俺觉得不像,倒像是从府衙一路跟过来的,院长见了那个老头子后,就忧心忡忡,俺也跟着心烦意乱,疏忽了。” 赵玉书摇摇头:“老哥你是真大胆,敢喊兰太守老头子。” “哎,不是兰太守,是外头红莲教的那个老头!” 三娘的师父老舵主?是了,他去找兰荣,就被暂时留在府衙当人质了。 赵玉书似乎抓到了什么:“院长去找他作甚?” 大汉挠了挠头:“哪记得住这些,就听他们说什么,城外也未必可信什么的。” 赵玉书猛地起身:“我要去趟府衙!” 第145章 年少轻狂的代价 兰荣正在府衙办公,最近发生的一串事让他焦头烂额,修士大幅度提高了身体素质,但对智慧却没什么增进,至少这一堆堆的账目让他头晕眼花。 他要管的不止南阳城,南阳一郡到处都是烂摊子,之前的太守仗着朝中有人,一拍屁股就走,就只能他来收拾。 吕家在事情还没谈妥之前便已经开始从周边几个分号调粮往这里运,如果谈妥了就直接就近发往灾区和粮仓,谈不妥就塞进南阳城,而现在最早一批粮已经快到,就等粮仓建好就可以入库。 粮仓的速度出奇的快,眼瞅着希望就在眼前,那帮难民没日没夜的干,既然是临时放一下,对粮仓质量没什么要求,说不定明日就能好。 “大人,赵玉书在外面求见。”一个侍卫进门禀报。 “赵玉书?他又来干什么?本官正忙,若是他看望院长你就直接带他去,若是其他事直接不见。” 估计又是来找灵儿的,哼,这小子死皮赖脸,早晚收拾他一顿,兰荣挥挥手,侍卫一声喏后转身离去。 “大人让我问赵公子,此来所为何事?”侍卫站在门口,挡住赵玉书的去路。 “在下想见一位老人,有很重要的事,希望太守首肯。”赵玉书不确定侍卫知不知道老舵主的事,委婉说道。 “王院长吗?” “是另一位。” “既然如此,太守说了,若不是探望院长,一概不见。” 赵玉书一愣:“我有很重要的事,还望再通传一次。” 侍卫不敢得罪这位天天在大佬身边转悠的红人,只得再次转身回去。 “他当他是谁!他当这里是他家吗!想见谁就见谁!让他滚!”兰荣怒不可遏,若不是平时刻意压制灵力,这一发怒屋里家具都留不下一件。 侍卫连滚带爬的跑出门,犹豫许久,终归还是决定原话告诉赵玉书。 赵玉书不可置信的看着神情惶恐的侍卫,他很想再让侍卫通传一次,但知道人家也只是传话的,再来一次说不定就要被兰荣迁怒,于是轻叹一口气:“那这位大哥,我去看看院长可以吗?” 院长被安排在府衙后面一处客房,这里离兰荣办公的地方很近,完全覆盖在七重天大修士的感知范围内,所以当赵玉书一踏进小院,正伏案办公的兰荣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却没说什么。 “赵兄,你来了。” “王兄,院长如何?” “好多了,两位大夫都是修士,轮番用灵力滋养父亲,说醒过来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两人闲聊一阵,王不识看赵玉书一直心不在焉,立即察觉到不对:“赵兄,怎么了?” “我这次来,是想找另一位在府衙的人,可太守拒绝了。” “为什么?” “不知。” “很重要的人?” “或许跟院长遇袭有关。” 王不识当即起身:“我去见太守!” 赵玉书点点头,跟他一起离开小院,刚出院门,兰荣一脸怒气的站在院外。 “王不识,你先回去照顾院长。” 王不识一呆,下意识看了看赵玉书,老赵点了点头,王不识急忙行礼退下。 “跟我来。” 兰荣走回书房:“南阳下属七个大县,户口六百万,本官每日至少要处理一百四十件公文,每日仅来得及食两餐,睡不过两个时辰,若非本官是七重天修士,早累死在这里,却还要抽时间陪你玩,赵玉书,你觉得你是什么人!” “您所属六百万,现在有五万随时可能会死在您眼皮子底下,如果您认为这是在玩,在下无话可说。” “本官已经同意你们的要求!你们要给粮我已经准了!粮仓马上建好,他们领了粮食就可以走,你们还要本官怎么做!” “大人何必装糊涂,您难道真的不知道汪绍林这次来干什么吗?我现在只想见一见红莲教那位老舵主,问一问他跟院长聊了什么导致那刺客不惜暴露自己也要现在刺杀院长,就这么点要求很过分吗?” “很过分,非常过分,赵玉书,这事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在南阳待着到底想干什么?你一介白衣凭什么敢管官场的事?还是说白马书院手都伸这么长了!” 赵玉书震惊的看着兰荣:“几万人命啊大人!” “几十万也跟你无关!本官现在命令你,立即离开府衙,最迟明日,你就给我滚出南阳!不要逼我亲自动手!” 赵玉书冷笑一声:“哼,哼哼,果然,坐等成败两头下注,太守好算计。” 兰荣眼睛一瞪,猛地一掌拍来,赵玉书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便一口鲜血喷出,直直飞出院墙之外。 “赵玉书,记住本官的话,立即滚出南阳!” 赵玉书躺在地上捂住胸口,体内气血翻涌,肋骨硬生生被拍断几根,兰荣哪怕刻意收力,一击之下几乎也相当于秦先生大剑全力一拍,立时让赵玉书身受重伤。 赵玉书勉力爬起身,看着高高的府衙院墙,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一瘸一拐的转身走去。 从没想过会在这里被打伤,从没想过兰荣会对他出手,这就是年少轻狂的代价吗? 受伤也就罢了,可惜自己此行没有拿到想要的信息,自己现在还能做什么,只能等着汪绍林发动吗? 肯定还有办法,赵玉书步履蹒跚,一点点挪回书院,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养好伤,粮仓马上要建好,如果自己是汪绍林,肯定会在粮仓上动手。 一个个人影在脑海中闪过,自己还有什么人可以去问,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去做?现在南阳还有多少自己的盟友? 兰灵,孙将军,方三娘,王不识,吕小姐;他们还能否提供额外的信息? 兰荣坐在桌子后面,看着眼前堆积成山的案牍,一丝几乎要压抑不住的烦乱涌上心头,恨不得一巴掌将这些案牍拍个粉碎。 而下意识举手间,他翻过手掌,掌心有一个细微的血点。 在一巴掌拍飞赵玉书的那一瞬间,一股极其锋锐的灵力自行反击,竟然刺破了自己这个七重天的护体灵气。 赵玉书,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146章 风雨欲来 随着次日悠远的晨钟,第一批粮车到了。 孙将军足足派了五百甲士和一百精骑去接应,以防在最后关头出乱子。 粮仓的修建已经接近尾声,只要粮仓一完工,大批粮食入库,这些难民就可以分批领取回家的口粮,依次离开南阳城。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建粮仓而不是直接发给灾民,之前王不识就解释过这个问题,打个粥发个蒸饼都能发生哄抢和踩踏事件,如果敢直接把粮食运进难民营,十倍的军士也控制不住局面,流血冲突是必然的。 七重天一击委实可怕,赵玉书足足休养了一天一夜才恢复七八成状态,这还是神意灵力疗伤奇快的基础上。 兰荣用意很明显,故意把他打成重伤,但却收了力,就是让他无力再参与这两天的事,好好蹲家里疗伤不要再四处浪了,至于让他今天就滚蛋,这是一句气话,因为一大早阿遥就被兰荣支派着送来一些吃的,直接传话让他养好伤赶紧滚,阿遥很机灵,说兰荣刻意加重了养好伤三个字。 这让赵玉书忍不住有点鄙夷,你要真想立威,说让我今天滚差一个时辰也不行,瞻前顾后,孙将军评价的一点也没错。 “赵大哥,咱们什么时候滚?”阿遥跟老赵一起吃着早点,边吃边问。 “你吃完就可以滚了,我得办完事再说。” “滚哪去?” “府衙,等兰太守直接让你走的时候你就走,书院找不到我就去城南那个土丘等着。” “我是说咱们离开南阳以后滚哪去?” “江宁,去过没?” 阿遥摇摇头:“没,但听说是个好地方。” “十里秦淮,当然是好地方,不过你还小,得再过几年才能知道好,吃饱没,吃饱赶紧滚。” 阿遥三两口把包子塞嘴里:“还差点,对了,刚才我来的时候,那个穿红色衣服的姐姐就在门口蹲着呢。” 赵玉书啪的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就知道吃,不早说!” 打开书院大门,赵玉书一眼看到坐在门前台阶上的方三娘:“怎么不敲门呢?” 饭桌上多了一个人,阿遥看着包子吃的比自己还快的三娘,犹豫着要不要先拿几个藏怀里。 “小孩子不懂事,也没直接让你进来。”赵玉书边道歉边狠狠瞪了一眼阿遥。 阿遥一脸委屈:“我让姐姐进来了,她说不打扰你。” “那你饭都吃完才知道说?” 阿遥立即低头喝粥。 三娘笑了笑:“不怪他,是我不让打扰你的,你前日让我走,不知怎的,就想进城看看,昨日绕了一天不知该到哪里去,就到书院来了。” “你等了一夜?” “不知道算不算等,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找你。” 赵玉书懂了,现在她师父被囚禁,之前的布置落空,敌人的下一步完全猜不透,这让方三娘方寸大乱,心里已经彻底没了主意,现在整个南阳城恐怕就赵玉书一个勉强算是熟人的人了,所以下意识的又跑到书院来找他。 赵玉书叹了口气:“老舵主在府衙,我昨日想去见他被打了出来,但应该无事,你也不必担心,既然没走,那待会我们一起去粮仓看看吧,如果汪绍林真有什么手段,咱们也互相有个照应。” 三娘也跟着叹了口气:“嗯,我听你的,你是个好人。” 我谢谢你哦,还给我发张好人卡。 赵玉书硬生生被这个只有自己知道的梗给干沉默了,闷头把粥喝完。 阿遥吃完饭便继续回府衙了,那里现在是整个南阳最安全的地方,而赵玉书和方三娘则一起离开书院,径直出城。 “赵公子,你说,有没有可能,真的可以发粮?”方三娘看着远处即将完成的粮仓,灰暗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光彩。 “有可能。”赵玉书背着手,看向更远处的土丘,上面隐约可见凉棚的轮廓,不知道汪绍林还在不在上面? 如果他没来,南阳本地士族齐心协力之下就可以化解这个危机,虽然是跟朝廷政策对着干,但封建时代就是这样,皇帝姓什么远不如自己能否继续当土皇帝重要。 “你说,朝廷明明不加税就好了,现在加了税,又再放粮,为什么要来回折腾呢?” 因为这里是权利的斗争,朝廷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利益团体,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做着各种匪夷所思的事,但这些我给你讲了也没用。 “三娘,你见过你们教主吗?” 三娘摇了摇头:“不算见过,小时候跟着师父,远远的看见过一眼,连样貌都没看清。” “那你说,如果你们教主当了皇帝,会更好吗?” “那当然,教主只想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赵玉书笑而不语,前世的历史告诉他,或许有很多起义者成事之前都是为了让大家过上好日子,但一旦成事,其堕落程度快的惊人。 “我们红莲教上下一心,每个人都是为了天下的百姓着想,所以当初师父和你让我留心城外的人,我打心眼里是不信的,大家都是修士,想过好日子根本不用等到现在。” 赵玉书眉头一皱,意识到自己似乎找到了方向:“院长去找过老舵主,似乎谈到了内奸一事,然后就遇刺了,我觉得老舵主有怀疑的人选,院长很有可能是打算来找,刺客不得不出手了。” 方三娘摇摇头:“不会的,整个难民营就那么些修士,都是我们红莲教的人,我挨个看过,没人有问题,而且,他们现在都已经离开南阳了。” 赵玉书听后也开始自我怀疑起来,如果所有修士都离开了南阳,确实不像有内奸的样子,毕竟普通人就算有心,也休想在几千军士和一群修士面前使手段。 那这名刺客拼着暴露也要保护的秘密是什么呢? 两人走到难民营附近,发现其余三个方向的难民也开始向城南汇聚,新来的没有足够的窝棚,便四处挤挤落脚,只等着明日放粮。 赵玉书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一片乌云缓缓盖住了太阳,风渐渐大了起来,似乎有一场风雨要来了。 第147章 火龙 粮仓比预计中完工的还要快。 在数千精壮几乎不分昼夜的努力下,在数万难民近乎疯狂的欢呼中,伴随着刚刚沉入山头的夕阳,一个简陋的粮仓正式建成。 孙将军极速遣一千甲兵赶往粮仓处,护送已经抵达的粮车入库。 无数的火把照亮了粮仓,赵玉书和方三娘并肩坐在已经无人的土丘上,看着粮仓门口两拨人持械对峙。 该来的乱子终于还是来了。 粮食入库之后,军士开始驱赶难民,禁止靠近粮仓,但难民们拒绝了,因为这是他们的粮食。 “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偷偷把粮食运到城里去!” 这是最主流的声音。 “若是要运到城里,直接就放进去了,何必放在这里?” 这是军士们给出的理由。 “你们就是想让我们白干活,消耗我们的气力!不然为什么不让我们在这里看着!” 没人知道这种毫无逻辑的言论到底是谁提起又是怎么迅速让人相信的,但前世看过无数历史故事的赵玉书知道,在互相之间信任崩塌的时候,别说这种还真有几分可能的谣言,便是十成十的假话也很容易被相信。 孙将军脸色铁青,握住马鞭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粮仓外聚集的难民越来越多,眼神越来越不善。 太守派来的佐官声嘶力竭的向难民解释原因,但很明显收效甚微。 赵玉书站在人群外:“是你们的人带头的吗?” 方三娘摇摇头:“不是,但我觉得大家伙说得对,既然让我们出人建了粮仓,凭什么不让我们自己看着,我们还会偷自己的粮食不成?” 难民们最后一丝力气全部用到了这里,数以千计的难民将粮仓粗糙的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而简陋的木墙外,更多的难民用枯瘦黢黑的双手扒住木栏,只要一个火星,这群人就会一拥而上,将粮食和守备官军一起淹没在人海里。 “将军,再调些人来吧。”一个副将额头见汗,手紧紧握在刀柄上,声音有些颤抖。 “干什么!你真想逼反他们不成!把你们的弓收起来,谁要是手滑,老子先剁了他!” 对峙没有持续太久,几名背着令旗的传令兵带来了太守的命令。 军队撤出沿城门布防,粮仓让给难民。 严格来说孙将军不是兰太守的属下,而属于朝廷借调给兰太守的,兰荣的命令如果不合理孙将军有权拒绝,但这次孙将军犹豫了一下,直接下令撤兵。 粮仓的难民传来胜利的欢呼,很快自发组织起一批还有力气的精壮进行防守工作。 一袋袋刚进库的粮食立即被拉了出来,一口口大铁锅被架了起来,不多时便米香四溢。 既然粮食来了,哪怕还没到放粮的日子,也断没有再守着粮食饿死人的道理。 看着方三娘脸上压不住的笑容,赵玉书由衷赞叹:“你们红莲教确实有些门道,这组织能力跟官府比也不差哪去。” “不是啊,我们红莲教的人都撤走了,这是他们自己弄的。” 赵玉书顿时全身一震:“你们的人都撤走了?全部?” 方三娘看着赵玉书的样子,没来由的一阵紧张:“也,不能说全部吧,反正跟着师父来的人都跟梅姑和师叔走了,本地刚发展的一些倒是没走,不过他们都是普通人···” 赵玉书猛地一拍大腿:“完了!” 是夜,阴云密布,整个城南除了难民营和粮仓星星点点的火把外再无一丝光亮,而就在这时,一道火柱冲天而起。 赵玉书从未见过起这么快的火,哪怕整座粮仓浇上汽油都不会这么快,只是一瞬间,甚至脑子都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至少四分之一的粮仓便成了夜空中最耀眼的一根火炬。 方三娘愣在原地,直到一阵风吹乱她的发丝遮住了眼睛才反应过来,那是赵玉书的浮光掠影带起的风。 “赵玉书!”奔跑中的赵玉书猛地停步,回过头,方三娘无力的跪在地上,两行泪从脸颊滴落,声嘶力竭。 “为什么会这样!” 赵玉书看着痛哭的方三娘,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还哭什么傻子,快跟我救火啊!” 火龙腾起的一刻,整个难民营瞬间寂静下来,数万人的营地在一刹那如同死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绝望的哭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狗官烧咱的粮啊!” 人的潜力有多大?为了救孩子,一个母亲可以扛起几吨的重物;为了活下去,哪怕停止呼吸三分钟心脏依然会努力的跳动,人类在死亡面前异常的顽强。 火光照亮的不止是夜空,还有几万双血红的眼睛。 孙将军感觉自己嘴唇干的有些疼,在火光亮起的那一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无论谁放的火,现在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只要粮食被烧,积累了不知多久的怨愤和怒火都会在一瞬间爆发,难民的矛头只会指向一个方向,这个方向上是林立的刀枪。 火很大,大到在府衙都能看到乌云下那腾飞的火龙,兰荣背着颤抖的双手,面色铁青,然后猛然回头。 “兰荣!你个背信弃义的无耻小人!”一间小屋轰然破碎,一身红袍的老舵主须发怒张,周身灵力翻腾,如同一只火焰雄狮。 “不是我···”兰荣微微张口,声音低到自己都几乎听不到,他没有分辨,也来不及分辨了,兰荣双手连挡,身为七重天大修士的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六重天的怒拳也如此难接。 一辆宽大华贵的马车停在城东,车内被数个夜明珠照的纤毫毕现,两个美姬正左右伺候笔墨,汪绍林肆意挥毫,笑容满面。 “秦先生,我这幅红莲净世图,如何?” “堪称绝妙。” “哈哈哈,事已成,我就不陪他们玩了,剩下的交给你了,莫忘了我的话啊秦先生。” 马车起步,悠悠向东而行,秦先生站在路上,面朝远去的马车抱拳行礼,咬牙切齿。 “放心,他绝对离不开南阳。” 赵玉书的速度何等之快,若不是现在火光漫天,根本找不到连片的黑影,他用踏影步还能更快。 他没有去救火,现在火势已经蔓延到将近三分之一,到处是奔跑无助的人群。 他来到了还未起火的粮仓前,看着眼前一个汉子,一个凡人,肩膀上烙着一朵狰狞的莲花,在火光照耀下扭动不息。 第148章 绝望 没有组织,没有秩序,只有绝望和怒火。 无数难民嚎叫着挥舞着简陋的农具和木棒,甚至赤手空拳扑向南阳城。 他们甚至没有拿火把,在黑暗之中,在孙将军眼中,仿佛是一头嘶吼的无形怪兽。 现在城下有一千军士,城内有两千,大营中还有两千蓄势待发,五千精兵对五万老弱妇孺,这可以是一场轻松的屠杀。 但孙将军从没有这么恐惧过,哪怕在北方战场面对数倍于己的辽兵冲阵,他都没有这么恐惧过。 孙将军举起手,身旁传令兵立即大喝一声:“控!” 无数角弓指地,箭矢一支支搭上,只要难民冲进射程,便有无数的箭雨迎接他们。 难民们拼了命向前冲,奔跑过程中不断有人耗尽最后一分体力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但他们依然在前冲,那高耸的城墙和如林的长枪是他们眼中最后的目标,他们张开嘴,发出没有意义的嘶吼,甩飞了眼泪和鼻涕,一往无前。 “为什么?”赵玉书看着眼前陌生的汉子,汉子眼中没有阴谋得逞的奸诈,只有悲伤与愤怒,他手里拿着一朵洁白的花苞,花苞内闪耀着红色的火光,这是一件低品阶宝物,哪怕他没有灵力,只要他轻轻一捏,就会有无数的火焰吞没这片土地。 “凭啥?”汉子流着泪:“凭啥俺娘死了,凭啥俺婆娘娃死了,凭啥他们想收粮就收粮,想放粮就放粮?!凭啥他们让俺们死俺们就得死,他们让俺们活俺们就得活?!” 赵玉书闭上眼,汪绍林赢了,自己看起来心怀天下,却只在高处周旋,而汪绍林看起来高高在上,却在烂泥堆里找到了最锋利的武器。 “外面还有五万你的兄弟姐妹,他们都会死!”赵玉书做着最后的挣扎。 “死了好,死了大家就不用活受罪了,你拦不住俺,俺们好多人,都是准备死的。” 汉子微笑着,流着泪,轻轻用力,火焰迸射而出,瞬间吞没了他的躯体,如同一朵红莲。 “红莲业火,燃尽浊世” 赵玉书飞扑过去,灵力喷涌,将那朵巨大的红莲裹住,爆炸在怀里轰鸣。 府衙激烈的对拼已经持续了许久,按理说六重天若没有强大的功法或至宝加持,无论再愤怒也无法正面抗衡高自己一个层级的七重天,但老舵主做到了。 兰荣节节败退,眼中惊疑不定。 老舵主灵力强盛的不正常,他在用秘法燃命。 经此一战,无论胜负,老舵主轻则成为废人,重则殒命当场。 何苦来哉! 一道身影从后院冲出,直奔大门,兰荣心里一惊,一掌抵住老舵主,另一掌挥出一道水墙,兰灵一头撞在水墙上被反弹倒地。 “做什么!回去!” 大敌当前,兰荣不知道老舵主会不会迁怒女儿。 “赵玉书肯定在那里!我要去帮他!” “滚回去!”兰荣大怒。 “哈哈哈哈,兰荣,你枉费一身修为,连你女儿一半都不如!”老舵主手上加力,硬生生将兰荣再次打退三步。 兰灵借此机会一个纵跃,再次向大门冲去。 兰荣怒不可遏,大吼一声跟老舵主对了一招,然后双手抱月,一个水球凭空出现在兰灵周围,将她死死困在里面。 “事已至此!乱民肯定已经攻城,你还要干什么!”兰荣愤怒的大骂,兰灵拼命击打着水球,可她只有三重天的修为,哪里打的破。 “爹!救火啊!救的了多少都得救啊!”兰灵大哭着拍打水球。 “救什么!城外现在都是乱民,你忘了自己是朝廷命官了吗?”兰荣越说越气,一个分心又被老舵主打中一拳,几乎要吐血。 “朝廷命官···”,兰灵的哭声戛然而止,愣愣的看着如同一头蛟龙般与火焰狮子搏斗的父亲,曾经慈爱威武的父亲的身形开始消失,慢慢只剩一身官袍在上下翻飞。 “爹···”,兰灵伸了伸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打斗中的两人同时下意识一顿,一股不寻常的灵力波动就在身边涌现。 兰荣的水剑哗啦一声消散,老舵主的火焰也飘忽不定,两人齐齐停手,看向那颗水球。 “灵儿···”兰荣眼中的错愕变成痛苦的怜惜。 水球之中,兰灵灵力不断攀升,硬生生冲破了三重天门槛,迈入四重天。 而与此同时,她一头乌黑秀发如同被人洗掉了墨色,尽数雪白。 水球被瞬间高涨的灵力冲破,兰灵深深的看了兰荣一眼,眼中只剩失望。 身形冲天而起,如同一只冰凰,向着城外的通天火龙飞去。 赵玉书被剧烈的摇晃弄醒,一睁眼,满眼皆是血色和火焰,方三娘正拼命的摇着他的身子。 “赵玉书!你醒醒啊!” “快,快去,手里拿着莲花,不知道多少人,不要问,全部杀掉,快去!”赵玉书醒来第一句话便急忙交代命令,这些人都是抱着必死之心,只要有一口气在,说不定就有其他手段,这个时候不能有恻隐之心,只能杀。 方三娘愣了一下,立即意识到什么,转身跑去。 赵玉书坐起身,狠狠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血痰,上身的衣袍几乎炸得粉碎,无数灼烧的血痕布满胸膛,他看了眼熊熊燃烧的粮仓,救火已经不可能了。 浮光掠影发动,一道人影穿梭在还未燃起的仓库中,一道道剑光闪过,一块块燃烧的木板断裂坠落,一袋袋粮食被扔了出来。 杯水车薪。 可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火势太大,只能边拆边救。 “弦!”一声令下,弓弦拉紧的声音响起,弯弓向天,难民越来越近了,哪怕没有光亮,依然可以看见那一双双红眼铺天盖地而来。 传令官忐忑不安的看着孙将军,手里的令旗高高举起,但举旗的手克制不住的颤抖。 难民前锋已经进入一箭之地,他们的怒火已经开始灼痛前排军士的脸庞,没有停步的打算。 孙将军下意识回头看了下紧闭的城门,似乎在期待一个不可能到来的奇迹。 终于,孙将军低下头,手势一落,令旗卷起热风,猛然下劈。 “风!” 万箭齐发的声音不是一连串的咻咻声,而是一个声音。 嘭! 以城墙为始,以血肉为终。 南阳城在这一刻,终于见血。 第149章 败退 方三娘看着手中的长刀,这把跟随她多年的兵刃上面沾满了血,沾满了自己人的血。 每一具尸首的肩膀上都烙印着火焰般的红莲,跟她左肩上的一样。 这群人死前没有恐惧,只有愤怒和遗憾,还有一丝终于能与家人团聚的解脱。 方三娘狠狠的用袖子抹掉眼泪,转身冲向火海中那一抹残影。 一千军士列阵排成四排,最前面一排是刀盾手。 蒙皮木盾发出刺耳的敲击声,那是木棍和拳头打在上面的声音。 精钢长刀只需要向前挥就可以,敌人没有阵型、没有盾牌,没有铁甲,只有微薄的血肉包裹下的坚硬的骨头。 他们的武器是一敲就断的木棍,是拍打的血肉模糊的拳头,是临死前愤怒的惨叫带出的眼泪和鼻涕。 军士节节败退。 孙将军有点后悔刚才没有将这一千兵马撤回城内,这十丈高的城墙足以磨掉所有的气力和怒火,但现在来不及了。 “传令大营,固守,不得来援。” “将军!?” “传令!” “喏!” 孙将军望向粮仓,又望向城门,自己在等谁? 刚不可久,府衙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在兰太守以柔克刚的化解下,老舵主的爆发终于成了强弩之末。 外景六重天到七重天的门槛,能迈入的修士千不存一,带来的是对天地灵气的初步感悟和运用。 “兰荣!将功补过犹未晚矣!”老舵主再次跟兰荣对了一掌,口喷鲜血倒在地上。 半座府衙已成瓦砾。 “本官无过!”兰荣上前一步,一掌印在老舵主胸膛,将老舵主最后一丝气力生生打散。 “若不是你们红莲教撺掇江南四郡造反,朝廷何必加税!本官何必率军杀人!” 又是一掌,老舵主胸膛下陷,骨骼断裂声响起。 “本官只要拖下去,三四日放一批粮,城外那些难民至少一半能熬到秋收,越国公逼我,南阳士族逼我,红莲教逼我!今日局面,都是你们自己逼出来的,与本官何干!” 再一掌,老舵主眼神逐渐涣散,嘴唇蠕动。 “你这反贼,还有何话说!” 老舵主吐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大唐将亡,尔等之功,兰荣,老夫后继有人,你有吗?” 兰荣瞪大眼睛,一股无名火从心头冲上脑海,兰灵临走前那一头白发和决绝的眼神彻底淹没了他的意识。 兰荣不知何时眼前一片模糊,待到他清醒时,自己的手掌正印在老舵主的额头,老舵主依然面带微笑,却早已没了气息。 “赵玉书!你在哪!”方三娘手持长刀,将一块块燃烧的木板劈开。 “我在这,放火的人呢?”赵玉书甩手扔出去两包粮,风一般跑到方三娘面前问道。 “死了···” “你帮我拦住火,我继续搬!” “没用的。”方三娘的泪水再次流了出来。 “你还没死,我还没死,粮食还会不断送来,三娘,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赵玉书抓住方三娘的肩膀狠狠晃了几下,转身抓起几包粮食向外跑去。 嘭的一声,赵玉书倒飞而回,捂着心口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剑光闪过,几根着火的木桩被随手劈开,一袭白衣缓缓走了进来。 “说实话,某有些佩服你,如果不是立场不同,我们会是朋友。”秦先生提着大剑,看了看外面已经摞了很大一堆的粮包,颇有些感慨。 “你配吗!”赵玉书在三娘的搀扶下站起来,狠狠吐了一口血沫。 秦先生听后不怒反笑:“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外面的难民已经开始攻城,到不了明早他们就会被孙将军杀光,你救下再多粮食他们也吃不上了,不过你不必担心看到这一幕,你会比他们死得更早。” 剑风袭来。 这是劣势最大的一次战斗。 到处都是火焰,踏影步彻底无用。 之前强行裹住红莲的燃烧,自己几乎吸收了所有的伤害,状态连平时的一半都没有。 疯狂的搬运粮食,剩下的气力也已消耗了近半。 唯一的优势是自己还有三娘这个同境界的帮手。 三娘刀法大开大合,一旦舞动开她那一身红裙便如一朵红莲绽放。 在愤怒与绝望的双重心态作用下一出手便是不死不休的搏命打法。 赵玉书承影在手,银针飞射不断,依靠身法不停的牵制秦先生。 不能给秦先生反击的机会,否则两人都会死在这里。 赵玉书的眉头越皱越紧,因为他发现在三娘和自己惊涛骇浪般的攻击下,秦先生看起来左支右拙,但却没能给他造成一丝伤害。 守军开始反击,一味的防守不是他们的风格,哪怕是被绝望压垮的难民,在刀锋见血之后也再也激不起他们的同情。 只有杀戮! 孙将军最后的努力就是让大营的两千兵马不要来援,否则五万难民一个也活不下来。 盾牌开始向前推,缝隙之间一支支长枪反射着寒光不停的戳刺,几乎每一下都有一个难民倒下。 然而难民无穷无尽。 黑色潮水拍打着布满尖刺的礁石,无力的破碎,然后怒吼着发起下一次冲击。 一阵寒风吹过,孙将军下意识抬头,一袭蓝衣从城墙跃下,向着火场冲去。 孙将军皱紧了眉头看着那一头白发,从不信鬼神之说的他竟开始默默祈祷,虽然不知道是向哪位神明。 无论谁都好,让她跑快一点吧! 秦先生慢慢适应了方三娘的刀法,一个微不可查的破绽被他轻易抓住,长剑上撩,狠狠倒劈在下砸的长刀之上。 方三娘如遭雷击,虎口崩裂,连人带刀被一起砸飞到地上。 秦先生长剑如风,赵玉书再次感受到了滔滔江水。 承影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银针被剑风直接刮飞,而伤势让自己的步伐也开始凌乱。 两人被逼到一处,秦先生大剑舞出一条大江,兜头向二人砸来,势不可挡。 胜局已定!秦先生笑容灿烂,如同他的剑法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这个讨厌的东西终于要死在自己剑下了,回头割下他的头颅,快马回江宁,便悬在望江楼的飞檐上,日夜看上一眼,便是心情也会好上许多。 剑锋将至。 剑锋已至。 可惜不是他的剑。 第150章 那一剑的风情 秦先生挥剑连挡,叮叮叮的响声接连不断,硬生生将他逼退丈许,待响声停顿,秦先生放下剑,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的一片碎冰。 高温蒸烤下,冰块冒着白汽慢慢融化,赵玉书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心里一痛。 “你的头发···”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兰灵右手一挥,一柄冰剑成型,随即她后退一步,与方三娘一左一右站在赵玉书身侧。 秦先生面容严肃,多了一个四重天,似乎没法赢得那么轻松了。 “兰小姐,我给兰太守面子,你走吧。” “不用你给面子,你要么杀了我们赶紧逃回江宁,要么我们宰了你,没其他路。” “好!你自己找死,也怨不得旁人。” 秦先生话音一落,剑势顺势而起,哪怕即将以一敌三依然不露丝毫惧意。 “这是我最大的秘密,今天他必须死在这!”赵玉书右手一伸,徐夫人发出欢快的蜂鸣。 兰灵和方三娘忍不住看向那把古朴的匕首,只看一眼就急忙转过眼睛,那股近乎实质的锋锐连热风都切割开来。 “上!” 有了兰灵这个四重天的生力军,赵玉书毫不犹豫的招出徐夫人,踏影步不能用,那就直接刚正面吧。 秦先生在徐夫人出现的那一刻终于面色大变,凭着中阶修士的直觉,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被那把匕首刺到。 按照他的预想,必然是招式刚猛的方三娘继续刚正面,修为最高的兰灵游走牵制让他无力施展,然后赵玉书用那把恐怖的匕首偷袭。 针对这种策略,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后续的应对之法,那就是拼着受兰灵一击,然后强行正面击杀方三娘,将局面再次拉回一对二。 所以当赵玉书直接冲过来的时候,他的剑法顿时一乱,灵力分配出现短暂的破绽,在荡开赵玉书的匕首时用力过猛,面对背后的方三娘的袭击根本来不及变招,只得顺势使出背剑式,被方三娘硬碰硬一刀砍中剑脊,势大力沉的刀势让他忍不住踏前一步。 兰灵冰剑连点,剑剑不离下盘,本就让他躲避的极为艰难,而刚才那一击让他的步伐超出了自己的控制。 冰剑狠狠刺在小腿上,秦先生一声怒喝,长剑回旋,磅礴剑气将二人生生逼退几步,直直摔倒在地,然后他看到了再次冲上来的赵玉书。 秦先生想笑,赵玉书步法诡异,但手上的功夫却稀松的很,一把神兵在他手中毫无章法,唯二的两次攻击都是刺。 第一下虽然出其不意,却依然被自己挥剑荡开,第二下已经被自己察觉,又如何能建功? 长剑下挡,噗嗤一声,秦先生吓出一身冷汗。 徐夫人直直刺穿了大剑,刃锋距自己胸膛仅有一寸。 还好,还有一寸。 赵玉书一声大喝,左手并剑指猛地向前一戳,秦先生反应何等之快,立即腾出右手,一把握住赵玉书腕口,绝对境界的差距让赵玉书这只手也寸步难进,距离秦先生咽喉也只有一寸。 “赵玉书,下辈子记得,胳膊长长一点。”秦先生一声狞笑,手上用力,骨骼碎裂声响起,硬生生将赵玉书手腕捏碎。 赵玉书面色狰狞,但却没有惨叫,反而扯出一个欠揍的笑容。 “姓秦的,下辈子记得,不要让我靠近一尺之内。” 指尖灵力喷吐,秦先生全身一僵,一个血洞贯穿咽喉。 高手过招,一个失误就可以结束战斗,生死之间,哪有你来我往打个三天三夜的道理。 轰隆一声,秦先生死不瞑目的尸体直挺挺倒下,同时倒下的还有力竭的赵玉书。 秦先生到死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刺穿了自己的喉咙。 “你照顾他。”方三娘看到赵玉书还活着,顿时松了口气,冲兰灵喊了一句便向外冲去。 “你去哪里?” “我去拦住他们。” 兰灵将赵玉书拖出粮仓,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一半的粮仓已经在燃烧,剩下一半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兰灵跪坐在地上,赵玉书躺在她腿上,看着燃烧的粮仓,老赵想说些什么,终归化作一声叹息。 兰灵将他扭曲的不成样子的左手简单包扎了一下,拿出一柄折扇:“下次再丢了我不会再给你做。” 赵玉书接过折扇,布满鲜血和灰尘的脸努力笑了笑:“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你在哪捡到的?” “粮仓里,刚刚拖你的时候在旁边看到的。” “幸好。” “现在怎么办?难民在攻城,没人阻止的了他们,方三娘去了也没用。” “我知道,做了这么多,还是免不了这个结局。” “后悔吗?” “后悔什么?” “来南阳。” “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你的头发····” “白色不好看吗?” “好看。” 两人静静的看着被火光遮蔽的天空,今天似乎是阴天,即使没有着火也看不到星空吧。 方三娘发现自己所谓的阻止根本不可能,黑压压到处是人,看起来散乱无序的人流却组成了一个坚固的整体,不计生死的去冲击那几排刀枪林立的甲士。 这个整体她挤不进去。 “别打啦!去救火啊!别去送死啦!” 方三娘站在土丘上,拼了命的向下喊,三重天修士夹杂着灵力的嗓音足以堪比惊雷,却依然盖不过人群的呐喊。 “别打啦!” “都回来啊!” 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声音开始嘶哑,没有一个人停下,她如同惊涛骇浪中一颗石子,投进去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出。 前锋的甲士开始倒下,哪怕只有拳头和木棍也可以敲碎坚固的盾牌,哪怕只有血肉之躯也可以撕扯开甲胄。 杀红了眼的甲士和难民交织在一起,阵型渐渐散乱,城墙已经不敢再肆意放箭。 “你们别打啊!”方三娘跪在土丘上,无力的哭喊,现在谁都阻止不了这场不平等的战争,任何人都不能。 滚烫的泪水流过脸颊,一滴凉意融进了泪水,方三娘愣愣的抬起头,又是一滴落在脸上。 乌云密布,无数的雨滴倾盆而下,瞬间浇透了大地。 战场上热血上头的难民和甲士只觉得头顶一凉,早就发昏的头脑似乎清醒了一点。 呐喊声和吼叫声渐渐低落,雨声开始压过人声。 粮仓的火龙在雨滴初落时仿佛不甘的又向上蹿了一截,但很快便被自然伟力压制的不断低头。 赵玉书看着被大雨浇灌的粮仓,忍不住仰天大笑。 第151章 烟火后的尘埃 赵玉书隐约记得,当大量热空气上升,与上方冷空气交汇,就很容易下雨,不知道这场雨是本就该来还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但无论如何,这场雨来的实在是太及时了。 大雨浇透了粮仓,熄灭了那冲天了火焰,赵玉书看着满地的雨水,不知道这些泡水的粮食还能不能吃。 天亮了,大雨也停了,但天空依然低沉。 当难民们回光返照的战斗意志被大雨浇灭的一刻,孙将军果断鸣金收兵,阻止了战争的进一步扩大。 失去目标的难民脸上只剩迷茫,当勇气用尽后,他们已经不知道为何而生,甚至记不得脚下的尸体是为何而死。 这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战争。 至少一万多难民永远的躺在了这片土地上。 一些人认出了在土丘上大喊的方三娘,顿时抓住了主心骨,人流开始跟着她向粮仓走去,将所剩不多的粮食搬了出来。 更多的人群麻木的游荡在尸体中,仿佛僵尸一般,没有哭喊,没有怒骂。 这里堪比地狱。 赵玉书和兰灵来到了城下,孙将军看着从衣服到身体都残破的不成样子的赵玉书:“大营里有大夫,我去给你叫来。” 赵玉书摇了摇头:“我不要大夫。” “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的兵,脱下盔甲,放下兵器,跟我去收拾尸体,否则马上就是一场瘟疫,城里也跑不了。” 孙将军猛地起身:“不可能!” 赵玉书转身离开:“这是你欠我的。” 兰荣已经在院子里坐了一夜,他就坐在一块碎石上,眼前是老舵主的尸体。 昨晚那场大雨浇透了他的官袍,也浇散了地上为数不多的血迹。 传令兵一批批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不停的汇报着城外的战况,每次都只换来兰太守一句:知道了。 民变在最不可能的时间发生,又以最不可思议的形式结束,这个结果让他迷茫,甚至都不知道到底算不算民变。 孙将军送来了最近的信息,赵玉书和兰灵携手击杀了秦先生,尸首已经烧成了灰,这件事如果必要,孙将军可以保证除了当事人便没人知道。 兰荣长出了一口气,女儿没事,这很好,至于秦先生死不死的,那没什么关系。 一个五重天首席被一个四重天和一个三重天正面干掉,望江楼若不想要脸面,尽管来找自己好了。 城外红莲教的余孽在组织剩下的难民救助伤者掩埋尸体,兰荣再次看了一眼地上的老舵主,叹了口气,站起了身子。 “备马!” 孙将军还是妥协了,他给自己和众将官的理由是为了防止疫病,事实上到底是不是自己欠赵玉书的,他也想不通。 除了守城的两千甲士和五百近卫精骑按兵不动外,大营的两千军士也调了过来,按照赵玉书所说,脱下铠甲,放下兵器,拿起铁锹,在赵玉书的带领下走入难民之中。 难民们残留的生气让他们对这些官军怒目而视,但他们没有了力气,也没有了心气再去拼杀。 方三娘带领的难民和赵玉书带领的军士汇合在一处,他们相望一眼,没有说话,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粮仓中所剩不多的存粮被拉了出来煮粥,没有人欢呼。 又一批粮车到了,领队的人看到这一片一望无际的修罗场直接震惊在原地,粮队哪怕有精骑护送也踟蹰着不敢向前,或者说无法向前,死尸已经堆满了官道。 城门打开,兰太守孤身一人穿着被血和雨浸透的官袍策马缓缓出城,孙将军看到后跟了上来。 “如果要骂,就别骂了,骂我的人已经够多了。”兰荣疲惫的摆摆手,将一脸怒气的孙将军的话憋了回去。 “嘿,老子打不过你,骂也不能骂两句,实在憋屈的很。” “死了多少人?” “难民至少一万,我麾下的儿郎好些,只死了一百多,大部分是被踩死的,还有几个咬死的,这要是报上朝廷,哈,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汉。” “你在讽刺我?” “听出来了?你他妈的要早点放粮,能他妈有这破事!老子他妈的跟你来是平叛!叛军在哪!就他妈的一群只能用牙咬都他妈咬不动的灾民!” 兰荣闭上眼,任由孙将军破口大骂,他转了转头,试图从一片血污的大地中找到那一头白发。 兰灵跟着赵玉书指挥军士收集尸体和木柴,这些尸体都要烧掉,不然不久后夏日的高温会极速演变出一场瘟疫,哪怕在这个灵力充盈的世界,瘟疫依然是不折不扣的杀人魔王。 赵玉书和兰灵听到了马蹄声,同时转过头。 “灵儿···” “太守大人有何吩咐?”兰灵面无表情。 孙将军看了看兰荣,叹了口气,向赵玉书使了个眼色,策马转向另一边。 赵玉书看向兰灵,兰灵点了点头,老赵跟着孙将军走向另一个柴垛。 “灵儿,何必如此?” “太守大人说得对,我是朝廷命官,不该如此,所以我想明白了。” 兰灵顿了顿:“忙完这边,我会写一封辞呈,还望太守批准。” 兰荣痛苦的闭上双眼:“然后呢?” “或许会离开一段日子吧,四处看看。” “跟他一起?” 兰灵摇了摇头:“不,他有他的事,我有我的事,我们要走的路或许不一样,他要去江宁,我,我可能会去南方。” “灵儿···” “不必劝我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太守请回吧。” 兰灵转身将一具尸体抬上柴垛,继续去抬下一具。 兰荣默默的看着自幼便爱干净的女儿在污泥中不停的忙碌着,心疼的几乎无法呼吸,最终长叹一声,调转马头。 “爹··” 兰荣急忙转身,兰灵泪流满面的在身后看着他。 “女儿不孝,爹多保重身体。” 兰荣老泪纵横,看着兰灵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然后起身,再也没有看过来。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孙将军翻身下马,牵着马跟赵玉书并肩而行。 “去江宁。” “那是越国公的地盘。”孙将军眉头一皱:“越国公一家在那里经营了四百年,说是江宁姓汪也不为过。” “我知道,我有些事要做。” “赵玉书,奉劝你一句,你还年轻,有些事想做,大可等一等。” 赵玉书呵呵一笑:“将军误会了,跟国公无关,是书院的事,本来就是要去,南阳逗留这么久只是凑巧。” “当真?” “何必骗你。” “行,且好自为之吧。” “有缘再会。” 第152章 离别多 第三日,城里传来消息,院长醒了。 赵玉书换了身衣服,洗掉一身血污,尽量让自己看的干净整洁一点,跟着王不识进了府衙,兰荣没有露面。 “玉书。”院长斜靠在床上,精神还算好,只是还不能下地。 “院长,我输了。”赵玉书站在床边,黯然不已。 “什么输了赢了,只是没想到而已,如果那刺客没来,我当日便去城外将这些人揪出来,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孩子,你尽力了,就够了。” 赵玉书跟王院长聊了许久,得知当日王院长与老舵主一番长谈后,两人都意识到汪绍林的后手大概率是在难民营,之前老舵主有所推测,但他毕竟是修士,天然的对凡人的武力有些看不上,可王院长不一样,他考虑到了新入教的凡人。 然而这一切被始终隐藏在暗处的秦先生师叔知晓,权衡利弊之下,他决定暴露自己来阻断王院长的调查,因为所有人都在防着汪绍林手下的修士,一旦那些难民暴露,自己也未必能成事。 于是在王院长重伤不醒的时候,一旦粮食入库,汪绍林一刻也不敢等,当天便立即发动。 书院重新开启,王院长婉拒了兰荣的邀请,坚持要回书院,几封从东都来的信也终于到了赵玉书手里。 大师兄难得亲自回信,说明了书院已经着手调查山神和阴司一事,并委托地方官看顾木坪村的老弱妇孺,但天下之大,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村子,看不到的地方书院就无能为力了。 另外,大师兄建议他离开南阳不要直接走陆路去江宁,不妨一路南下去襄樊,然后走水路入大江顺江而下,沿途领略大江之壮丽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云姑也回了一封信,好消息是小机灵纪冷已经安全带着如兰回到东都,目前安置在云姑准备的一座小宅,而闲不住的纪冷打着赵玉书书童的旗号去书院半工半读,惹得如兰也坐不住,在信的末尾托云姑之口写了自己也已经和墨儿联袂去了一家学堂,如果可以的话,明年会参加书院的大考。 赵玉书看后不禁一乐,妹子这明显是想去盯着老王,不过墨儿跟着掺和什么,自己的老朋友王渊可就惨了,明年一看媳妇变学妹,再想当个风流公子就难了。 最后一封是不戒的,这小和尚老了以后说话更像个老和尚了,信里没什么大事,只是抱怨最近的香客给的香油钱他一时忍不住拿去佛不走消费了几顿还恰好被人瞧见,弄得香油钱一下少了许多。 不愧是你啊不戒和尚,赵玉书想了想,要不要借这和尚点钱去开心一下呢,最终考虑了一下还是算了,让他自己去烦恼吧,这是他的缘法。 按照惯例,给大师兄回了一封信说明了南阳这几天的事,信里恨恨的让大师兄找机会去趟江宁,一烟杆敲死越国公父子给自己出口气。 给云姑的信比较复杂,先是充分表达了对如兰和墨儿的支持以及对云姑的感谢,另外根据高旭给他的灵感,询问了云姑东都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理财买卖,自己不能坐吃山空,剩下的银子想钱生钱,毕竟这个世界虽然有灵气,却没有灵石这种前世修仙小说里的通用货币,内景高手也有口腹之欲,也要穿衣吃饭的。 最后回给不戒的信则轻松愉快许多,信里全是调侃和嘲讽,半句没提南阳的事。 信由赵玉书先写一遍,然后阿遥代抄,最后自己签下名字盖上私章,简直完美。 城外还没忙完,在城里待了一天不到赵玉书便准备继续去城南,刚出书院大门,一辆平板马车停在门外。 “赵先生。”来的人赵玉书有些印象,寒暄之后想起是之前跟在兰灵身边的那位陈叔,是兰荣的家将。 “奉我家大人之命,请赵先生帮个忙。”陈叔掀开板车上的草席,老舵主的尸体静静的躺在上面。 赵玉书面皮一抖:“怎么死的?” “大人亲手击毙,若红莲教的人想寻仇,大人就在府衙,麻烦赵先生了。”陈叔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老舵主的仪容被简单整理过,至少不是满脸血污,面容看起来依然慈祥睿智。 赵玉书默默的将草席盖上,牵起缰绳,慢慢向城外走去。 方三娘看到老舵主的尸体后很冷静,没有像赵玉书想象的那样失声痛哭,而是细心的擦拭掉脸上少许残留的污渍。 “三娘,想哭就哭吧。”兰灵站在一旁,搂着三娘的肩膀劝道。 三娘摇摇头:“我们来南阳时,就已经预料到有这一天,只不过师父走的快些,我走的慢些而已。” “要送回南方吗?”赵玉书轻声问道。 “不必,就跟大家一起,挺好。”方三娘抬起老舵主的尸体,爬上一座已经堆了许多尸体的柴垛,轻轻放在了最上面。 火焰燃起,这位六重天的高人,这位放弃了一世荣华富贵的老人,跟他的信仰一起,跟他舍命保护的难民一起,在绽放的红莲中飞向天际。 足足五天,城外终于清理完毕,吕家源源不断的将后续的粮食运来,陆续有难民拿到足够回乡的干粮开始离开南阳。 一万多尸体几乎耗尽了城外的木材,甚至还拆掉了很多的窝棚和已经没有太大用处的粮仓。 似乎终于到了告别的时候。 吕小姐很识趣,没再提办一次宴会给赵玉书饯行,而是亲自到城外告别,最后珍而重之的带走了赵玉书手书的一封谢帖。 “愿来日与公子东都再会,珍重。” “珍重。” 王不识第二个来,带了一匹马,一匹毛驴和一袋干果糕点。 马是给赵玉书的,毛驴和糕点是给这几日都在城外帮忙的阿遥的。 “你我城北相识,城南相别,本以为可以好好跟兄台游戏南阳几日,却没想到是这样,赵兄,父亲已经同意我去东都,明年若有机会,在下就要叫你一声师兄了。” “王院长就你一个儿子在身边了,真舍得你走?” “父亲说:你此去东都,不求功名,但求你能学到玉书几分,将来宽仁待人,不枉寒窗十载。” 赵玉书洒然一笑:“王兄,你便是你,不必学我,王不识并不在赵玉书之下,何况,等你进了书院,你就知道在下在书院的名声,可真不值得学啊。” 王不识哈哈大笑,两人同时拱手行礼,一如初识。 第153章 江上丑书生 赵玉书和阿遥并骑晃悠在向南的官道上,阿遥终于适应了小毛驴的颠簸,甚至还胆大包天的跟赵玉书交换尝试了一下骏马,然后揉着摔成四瓣的屁股气哼哼的爬回了驴背。 “我说赵大哥,你怎么没跟兰灵姐姐和三娘告别啊。” “我告别还得跟您申请啊?” 阿遥撇了撇嘴:“我以为她们会跟我们一起走。” “屁大点孩子,想什么呢。” 赵玉书笑了笑,他怎么可能不跟兰灵和方三娘告别,而且是一起告别的。 “我要跟三娘去南方。” “南方?红莲教?” “嗯,凡事不能道听途说,总要去看看,对不对?” “对极,若我想找你···” “带上你的好酒,东都也好西京也罢,等我。” “等你。” “莫要再丢了扇子。”兰灵挥了挥手,手腕上佛珠微光转动。 方三娘站在兰灵身边,只是冲赵玉书点了点头,便算是告别。 赵玉书比兰灵她们早走几日,难民还没有走完,她们便没有走。 兰荣站在城墙上看着逐渐减少的难民,奏折已经写好送上西京,将此事定性为小规模的内讧性质的民乱,孙将军也配合的写了封奏折,写明在平定民乱时发生踩踏,不幸伤亡百余军士。 无论真相如何,南阳军政两位主官立场一致,便将此事就此压下。 越国公的算盘在南阳付出一万多难民生命为代价之后,宣告暂时破产。 “不知这一步是对是错。”城上风很大,吹得兰荣一身便服猎猎作响。 “到了此时,若你还纠结对错,这些人白死了,你女儿也白跑了。”孙将军也一身便服,城内的驻军已经撤到城外军营,只待朝廷新的军令一到,大军便要开拔。 “这跟我女儿无关。” “我就是跟你说这个道理,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一点,如果当初大家心里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没那么多尔虞我诈,就跟赵玉书那个白痴一样,想做一件对的事就去做,谁拦着都去做,那根本不会有这些难民,甚至不会有红莲教。” 兰荣不屑的冷哼一声:“他那性子,在朝堂活不过三个月。” “所以他不在朝堂,他比我们幸运。” 南阳离襄樊很远,只比到东都稍近,赵玉书带着阿遥马不停蹄,一路向襄樊急赶,他现在迫切的想赶往江宁,他不想让汪绍林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回去安做他的小国公。 一路平安无事,襄樊在这个时代虽地位比不得南阳,但因发达的水路让整个城市显得比南阳更加繁华。 两人没有停留,仅仅在襄樊住了一夜后便登上一艘客船,客船够大,直达江宁。 “那马和毛驴就这么卖了多可惜。”阿遥这个土生土长的内陆人意外的没有晕船,趴在栏杆上看着船下的波涛嘀咕着。 “没办法,这艘船不让上牲畜,这里也没熟人给送回南阳,就当小王同志资助我们的路费吧。” “我看有的船就可以,还便宜。” “本少爷累了很久了,难得可以轻松一段时间,就让我好好歇着吧。”赵玉书打了个哈欠,晃回船舱,他定了两间中档的客舱,不是不舍得定更高档了,而是唯一的天字号早被人拿下。 船很大,很舒适,颇有上辈子小型游轮的感觉,这个世界不仅地面更大,连江面也宽阔了许多,而这还未到大江最为广阔的地段。 不知睡了多久,赵玉书爬起来摸摸肚子,有点饿了。 阿遥这小子,到了开饭点就自己去吃,从不叫自己,用他的话来说,有饭都不知道去吃,那就活该挨饿。 出了船舱,外面竟然已经明月当空,还好还剩些晚饭,赵玉书拿着一张蒸饼夹了些咸菜,一边啃一边来到甲板看月亮。 晚上是不行船的,以防视野不清出了意外,此时船正停在岸边,三三两两的乘客都在甲板上吹着夏风。 “这位兄台,能否将此处让与在下,此处赏月绝佳,在下兴致起了,想做一幅画,不胜感激。” 赵玉书一回头,一个年纪比自己稍大,书生打扮的青年微笑着抱着一张小桌看着他。 这个青年很奇怪,身形不高,体型偏瘦,一身学士服穿在他身上略微有些松垮,而最为奇特的是他的脸,鼻子太大,嘴唇很厚,眼睛却眯成一条缝,简而言之,丑。 “哦,不必客气,请。” 赵玉书让开地方,青年再次谢过,将桌子一放,又从腋下拿出笔墨,就这么就地一坐,认真的开始研墨。 赵玉书站在一旁,看着此人郑重的研好墨,然后抬头看向月亮。 就在青年抬头的一刻,那双一直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开,虽然依然不大,但那双眼却仿佛有魔力般,顿时让五官都变得生动起来。 赵玉书半口蒸饼含在嘴里忘了下咽,在这一瞬间,他明白了什么叫画龙点睛。 下意识的,赵玉书灵力运转到双目,普通人,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从未见过一个普通人能将如此光彩夺目。 世间多奇人啊。 青年似乎对赵玉书的窥探一无所知,愣愣的看了许久的月亮之后,深吸一口气,低头沾墨落笔。 江上生明月,一气呵成。 “好!”赵玉书忍不住鼓掌叫好。 青年微微一笑:“你喜欢,便送与你。” 赵玉书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这,怎好夺人所爱。” 然后直接接过墨迹未干的画作,喜不自胜。 青年忍不住又笑了:“你很好,不错,明日早饭后,还来这里,莫要再睡那么久了。” 青年收拾起桌子,重新眯上眼,慢悠悠走回了客舱。 赵玉书继续挠头,明明是个普通人,为什么他说的话自己似乎有种忍不住想听的感觉呢? “赵大哥,那人谁啊?”阿遥不知从哪跑了过来,看着赵玉书手里的画:“哎呀,画的真好,他送你的吗?”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啊,不过明天早上应该就知道了。” “为什么要等到明天早上,咱直接跟过去问问不就行了?” “你懂个屁,让你等就等,没大没小!” 阿遥有些委屈,什么时候变成让我等了。 赵玉书摸摸下巴,似乎,自己要遇到不得了的人了。 第154章 师徒 白天补觉补的太多,赵玉书直到后半夜才睡着,还好修士对睡眠要求不高,次日天光微亮,赵玉书便早早爬起来等着开饭。 早饭是蒸饼夹酱豆,每个人还有一个腌的流油的咸鸭蛋,配上一碗白粥,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相当丰盛的早餐。 早饭期间,赵玉书特意留意了许久,却没有发现昨晚那个青年,阿遥自告奋勇去甲板上转了一圈,也是一无所获。 这个人似乎从来没有在船上出现过一样。 带着几分疑惑,赵玉书喝完最后一口米粥,将碗底用蒸饼擦干净塞进嘴里,擦了擦嘴走向甲板。 青年背着手站在那里。 赵玉书心里一突,但他的视线没有在青年身上停留,而是看向旁边。 一个大半头发已经变白的老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小凳上,说是大半头发,但其实他头的头发几乎已经不能用稀疏来形容,为数不多的发丝坚强的梳成一个小髻,可惜除非用银针当簪子,这个发髻是真的立不住,只能用一圈细绳勉强拴起来。 老人一身白袍,哪怕从后面也能看出来他肯定是敞着衣襟,一只大脚高高翘起胡乱摇晃,显得十分惬意。 赵玉书运转双目看了过去,顿时眼前仿佛被扔了一颗闪光弹,白茫茫一片。 “看出什么啦?”老人似乎有些得意,用戏谑的语气问道。 “小子无礼,老人家修为高深。”赵玉书捂着眼睛蹲在地上,鼻涕眼泪一起流下。 “这就对咯,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碰见个人就喜欢看看人家修为,咋啦,修为高低很重要吗?三重天就打不过五重天吗?” 赵玉书猛地一僵,他为什么这么说?他在暗示,不,明示什么?望江楼的人? “过来吧。”赵玉书终于缓解了眼睛的剧痛,看到青年向他招了招手。 赵玉书走上前去,冲两人行了一礼:“不知长者传唤,有何吩咐?” 老人依然晃着他的大脚丫子:“从南阳来?” “是的。” “南阳如何?” “有些人很好,有些事很糟糕。” “哪里都一样。” 赵玉书愣了愣,虽然他明白老人的意思,却不明白老人为什么问自己这些。 “这是我徒弟,他很聪明,学贯古今,但他坚信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所以喜欢四处看,巧了,我也喜欢,我们就去了西域。” 赵玉书想了想:“听说西域是个好地方,除了要打仗。” 老人哈哈一笑:“不错,只要不打仗,确实是个好地方,酒美、景美,人那是更···” “这个老师就不必说了吧。”青年颇为无礼的打断了老头的口花花。 老头砸吧砸吧嘴,似乎意犹未尽:“但毕竟要打仗了,所以我们就回来了,先去了趟西京···” 赵玉书继续恭维:“西京也是好地方。” “的莲勺。”老人回过头,一张老脸被贱笑挤出一层层褶子,得意的欣赏着赵玉书脸上的那一瞬间的震惊与防备。 “老人家是去做什么?”赵玉书极速恢复了脸色。 “自然是去找人了。” “找到了吗?” “有些麻烦。” “有小子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有啊!” 老人笑的极为开心,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慢慢点向赵玉书的额头。 青年站在一旁,看着一老一少疯狂的拉扯,忍不住摇了摇头。 然而赵玉书看不到青年的动作,他的视野已经全部被那一根手指占满。 无法抵抗,无法躲避,那根手指明明这么慢,自己却跟被雷劈了一下一样站在那里傻等着它点在自己的额头,然后自己的脑壳就会跟一个被木棍狠狠敲了一下的西瓜一样,嘭的一声炸开。 他坐着,我站着,大家之间明明还有很远,他胳膊怎么能伸这么长? 他是在诈我,我就不动,我就不信他会真点死我。 怎么可能不动! 一声低吼,赵玉书右手点出,剑指上无形灵力喷涌,狠狠对上老人一指。 青年顿时眼睛睁开。 赵玉书如同被按了暂停键,身子呈现出一个滑稽的姿势,一手伸的笔直向前,整个身子前倾,脚下弓步扎的很稳,但全身瞬间被冷汗湿透。 老人一指变成了两指,凭空竖在空中,似乎在夹着一把不存在的剑。 “两种灵力?有点意思。” 赵玉书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笑了出来。 “我以为测试在书院就过了。” 老人也笑了:“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大师兄信里拼命暗示让我走水路,倒是难为您,专门在这等着。” “大师兄叫的亲切,可我还没说同意你入门呐。” “可您也没反对呐。” “哈哈哈,够无赖,先磕头吧。” 赵玉书恭敬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这是老三魏忧。” “见过三师兄。”赵玉书继续恭敬行礼,但多少有点惊讶。 就自己看到的几位,大师兄二师姐和四师兄清一色的内景,三师兄哪怕不是内景也至少该是外景大圆满才对,竟然是一个凡人。 老头似乎看出了什么,呵呵一乐,也不多说,魏忧坦然受礼:“昨日那幅画,便算是师兄的见面礼了,如何?” “足矣。”然后赵玉书看向老头,魏忧也看向老头。 “看我作甚,还能少了你的见面礼不成,小徒弟,你可知道从此地到江宁,还需几日?” 这个世界襄樊到江宁水路全程约二千八百里,赵玉书坐的这艘船船速较慢,加上只有白日行船。 赵玉书想了想:“若就坐这艘船,大约要二十日。” 老头把脚放下:“就算二十一日吧,身为老师,总要考较一下你的学问如何,才能因材施教,我有三道题,你每答对一道,老疯子我便给你一样见面礼,若都答不出,你刚才磕的头,我便当没看见好了。” 魏忧再次睁开眼看了老师一眼,颇有些意外,哪有刚行完拜师礼便扭头就不作数的道理?不过老师向来不讲道理,不然也不会被骂成老疯子。 赵玉书心里一凛,拱手行礼:“还请前辈指教。” 既然老疯子说了答不出题便要逐出天机阁,赵玉书虽然无赖却也不是厚颜无耻之人,当下便改口称前辈。 老疯子哈哈一笑:“行,对我胃口,你刚才指法不错,自创的?” “抄袭前人的。” “不记得有这等人物,不过无所谓,第一道题,便考你手上功夫。” 老疯子手一翻,一柄古朴短刀出现在手上,赵玉书眼神顿时不受控制,气海之上三把神兵齐齐示警。 “我就站在这里,拿到了,就是你的。” 第155章 无解的试卷 赵玉书现在心里恐慌远大于惊喜。 现在自己这位老师掏出一顶皇冠问他想不想当皇帝他都不会这么害怕。 可他偏偏掏出一把神兵。 他去西京查过自己,至少一半以上概率得出了一个查无此人的结果,以书院的影响力和恐怖的高端战斗力,玉鼠一个小小的最多不过外景三重天的布置真能瞒得过他们吗? 不过自己身怀徐夫人这事,书院的人理论上是不知道的,因为玉鼠也不知道,自己能且只能靠神兵来提升修为绝对算得上绝密,别说自己不说,就算自己说出来,这个世界也没几个人相信。 这是独属于自己的金手指,是独立于这个世界认知之外的外挂。 那这老头拿把神兵出来,是巧合,还是试探? 赵玉书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跟书院的关系,似乎还不错,虽然大师兄在关键时刻不靠谱,但他们对自己的信任却是无可置疑的。 如果自己有一天被逼到山穷水尽,自己会去哪里? 答案是书院。 赵玉书甩甩头,将繁杂的思绪扔掉,试探也好,巧合也好,拿到手上就是自己的实力。 “怎么,不想要?”老疯子话音刚落,赵玉书手如闪电,一把向短刀抓来。 赵玉书感觉自己好像跟短刀不在一个世界。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从短刀上穿了过去,老疯子和短刀都一动未动,但自己硬生生没抓到。 “手挺快,但还不够快,魏忧,点香。” “一个时辰?” “一刻。” 魏忧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短香,拿出火折子点燃,就这么举在手上。 “每日早饭后,你有一炷香的机会,七日之后,第一道题结束,拿不到,就再也拿不到了。” 赵玉书略一思索,两手一左一右,一手抓向短刀,一手抓向老疯子手臂。 又穿过去了。 哪里有问题?赵玉书停止了尝试,他相信如果找不到问题,别说一炷香,一年的时间他也休想碰到这把刀。 赵玉书一动不动,老疯子也一动不动,魏忧在一旁举着香更是一动不动,三人姿态诡异,但满船的客人似乎都没有看到他们。 “香快灭了。”老疯子笑呵呵的提醒。 “我知道。” “想通了吗?” “没有。” “那就明天继续。” “好。” 赵玉书眨眨眼,眼前空无一人,似乎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他下意识的向前抓了一下,这老头是怎么做到的?空间?时间?还是快到极致的速度? 老头子疯疯癫癫,跟书院的气质半分都不搭,出了天机阁人嫌鬼厌,修为却是实打实的人间巅峰,整个皇室都恨不得他死却连试探他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这样的人出的题目,到底想考我什么呢? 按照前世高考时老师的话,理解了出题人的意图,题就做对了一半,赵玉书,反向思维考虑一下,你自己会什么,高考总不能出研究生的卷子对吧。 老赵背着手原地转了几圈,想不通,至少现在想不通。 想不通就先不想,赵玉书自认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于是老赵打开折扇,看着波澜壮阔的大江,深吸一口湿润的空气,还剩六天呢,怕什么。 “咦,赵大哥你在这儿,刚才怎么没看见你?”阿遥从一边跑来,好奇的转了一圈:“大变活人啊!” 赵玉书懒得理他,内景知道不,一个眼神能让一个池塘都凝固,一根指头能截断大江,一剑开天门难道我也要讲给你听吗? 不过再怎么表现的不在意,七分之一的机会也已经没了,而这把古刀自己势在必得,如果在南阳自己有四重天,第一次夜袭时说不定就能干掉秦先生,也不用在粮仓打的那么辛苦了。 唯一的天字房里,魏忧泡好一壶茶,分了两个杯子倒满:“老师,您怎么知道小师弟一定想要那把刀?” “这种好东西,谁不想要?” “那之前怎么不给大师兄呢?” “他那破烟杆子抽的呛人,我烦得很。” 魏忧撇撇嘴:“那您直接给小师弟不完了,这个考试是您临时想到的吧。” “好玩啊,你没觉得他好玩吗,比你们几个有意思多了。” 魏忧再次撇嘴,不再说话。 老疯子掏出短刀,爱不释手的抚摸了几下:“而且什么东西,白给了都不会珍惜,不逼他一逼,他怎么体会到老师的关爱呢,嘿嘿嘿。” 赵玉书站在甲板上,看着滔滔而逝的大江,眯着眼不停的回忆着早上自己夺刀时的每一个动作细节。 “阿遥。” “在呢。” “你刚才看到我出现,是咻的一下出现,还是呜呜呜的出现?” 阿遥眨眨眼:“你的文章是不是跟你的字一样烂?” 赵玉书顿时老脸一红:“这跟我问你的话有什么关系?!” “敢问您何谓咻的一下,何谓呜呜呜?” “就是,就是···”赵玉书拿扇子挠着头:“咻就是我突然就出现了,呜呜呜就是我从模糊到真实一点点变清晰,这么简单都理解不了,你天天吃这么多是不是都没往脑子上长!” 阿遥递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好像都不是,是我面前明明没有人,眨了下眼,你就在这站着了,似乎一直在这,只是我看不到一样。” 这样啊。 听起来更像是空间类的能力,所以老头跟我根本就不在一个空间里吗,那样我自然是永远都碰不到他了。 不过还是不对,我根本就没有空间类的能力,踏影步虽然涉及一点点,但严格来说更是移动类能力,那老头用空间类能力考验我就没有意义了。 赵玉书百思不得其解,但尝试总要继续,实在不行,单一变量法吧。 至少先确定这老头是不是玩赖的。 想到这里,赵玉书突然心里有些打鼓,自己这师父可不像前世某人变成月亮的师父那么好相处,这老头口碑在整个大唐都崩的可以,他玩赖的才算正常吧。 忐忑不安的度过了一整天,神兵的诱惑力实在太大,大到赵玉书自以为波澜不惊,结果还是惦记到半夜才睡。 次日早饭后,赵玉书再次来到甲板,老头嘿嘿一笑拿出古刀:“来吧。” 赵玉书也是嘿嘿一笑:“我能先抱抱您吗?” 第156章 最强之人与最快之步 老头嘴角有点抽动,魏忧顿时低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好一会儿之后,老头扭扭捏捏:“我记得你身边有几个不错的姑娘的。” 滚蛋! 老赵老脸一红:“您误会了,我只是想表达一下对师长的尊重而已。” “算了,我还怕你不成。”老头一翻手将古刀收了回去,惹得赵玉书眼皮子一跳,您还怕我趁机夺刀不成?我人品有这么低劣吗?肯定是你个老疯子以己度人! 赵玉书上前狠狠的给了老头一个熊抱,嗯,可以接触,有质感,大家不是在两个不同的空间。 于是老赵放开老头,但一只手仍然装作无意的搭在老头肩膀上:“开始吧。” 老头看了一眼他的爪子,冷笑一声将古刀拿了出来:“点香。” 赵玉书右手拉出了残影,从古刀上疾穿而过,左手依然搭在老头肩上。 老头不屑:“你以为抓住我肩膀就能限制住我了?你笑什么?” 赵玉书嘿嘿笑道:“我怎么敢,又怎么能限制住您啊,只不过做了个实验而已,行了,今天就这样吧,咱们明天见。” 老头一愣:“香才刚点。” 赵玉生打开折扇:“没关系,都一样。” 老头眼睛一眯:“好,还剩五天。” 老头和魏忧再次消失,赵玉书吹着清晨的凉风,很好,不是空间能力。 “老师,他看出来了。” “嗯,比我想的要快。” “那他算不算过了?” “他拿到刀了吗?” 魏忧笑了笑,不再跟老师争辩,凭小师弟三重天的本事,别说七天,七年都未必能从老师手里夺走东西,理论上只要小师弟看出老师在考什么,服个软说两句好话,这关就算过了,可现在老师很明显跟小师弟杠上了。 “我看他明天还能玩什么鬼把戏!” 赵玉书今天过得很轻松,既然知道了不是空间方面,那自己就等于知道答案了,老头子没耍自己,没给一道无解的题,那就只是考自己最擅长的了。 速度。 这么说,自己的手从刀上穿过去,根本不是穿过去,而是对方把刀移开的速度快到欺骗了自己的视觉。 如果比快的话··· 赵玉书拿扇子拍了拍手心,天下间有什么能快过踏影步的瞬移呢。 “为什么要换地方?”次日一早,老头一脸狐疑的看着赵玉书。 “太阳太大,我怕晒着您。” “滚犊子,说真的那句。” “我要用的办法,太阳底下使不出来。” 徐夫人是秘密,踏影步不是,至少对书院的人来说不是,大师兄早就知道,孟衍也亲眼看到过他在书院校场练习。 “原来就是您二位住天字房啊。” “别废话,赶紧。”老头将古刀拿出, 赵玉书深吸一口气,脚下残影一动,人瞬间消失。 躲在影界里,赵玉书看着视野中一动不动的老头和魏忧,这里没有时间概念,自己可以选择在任何地方出现。 赵玉书选择在老头左侧出手,也就是他拿刀的手。 在身影浮现的一瞬间,赵玉书眼睛瞪大了。 老头在自己刚刚浮现的一刻便看了过来,同时左手向回收了一点,正好错开赵玉书早就伸直了的右手,然后再次伸回去,仿佛一动未动。 赵玉书直接一个狗吃屎摔在地上,老头能躲开他一点也不意外,在玉鼠最早的记忆里,连明显不到内景的黑衣都能预判到玉鼠的出现位置,老头预判不到反而奇怪。 不过这次赵玉书终于看到了,老头的速度很快,但并非快到不可捉摸,至少自己看到他收手了。 “踏影步?”老头和魏忧同时开口。 “我以为您早知道,大师兄和四师兄应该都知道的。” “没告诉我们。”魏忧笑着摇摇头:“竟然是踏影步,你跟那个玉鼠是什么关系?” “我说其实没什么关系,甚至我们都没见过你信吗?” “信啊,北邙山一脉虽然百年前就灭门了,但镇派的功法还是有可能流传下来的,之前只知道一个玉鼠会,现在多了个你,说不定还有别人也学到了。” 魏忧感慨了一下:“这可是个相当不错的步法,好好练。” 赵玉书有些无语,感情玉鼠老哥名声这么响,好多人都跟他很熟的样子,甚至熟到他的看家功法别人都知道··· “哼哼,踏影步是了不起,不过你出来以后还是太慢了,来,继续。”老头把手往前一伸,赵玉书嘿嘿一笑,再次消失。 一炷香时间,赵玉书不停的消失再出现,前面也好后面也好,甚至头顶和底下也没放过,老头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直到魏忧说了句时间到了,赵玉书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气,老头手一翻,古刀再次消失。 自己还从未如此密集的用过踏影步。 自己每次出现,老头总是能未卜先知,到底哪里让他发觉了呢? “还剩四天。”老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始喝茶。 “明天见。”魏忧笑着摆摆手,赵玉书乖乖的出门走人。 “老师,还差多少?” “他拿到刀了吗?” “他不可能拿到的。” “那就是他的问题了,写封信给老大,问问他玉鼠的下落。” “您怀疑?” “我不怀疑,我好奇。” 踏影步的路子是对的,下一步要解决的怎么才能不被老头发觉自己出现的位置,玉鼠连个外景都没骗到,自己能骗到一个内景吗?而且还是这个世界最巅峰的内景。 赵玉书觉得不可能,但他还是坚信老头不可能出一个自己绝对完不成的题目,或许,自己只要骗过他一瞬间,就算成功了。 他为什么能猜到我出现的位置? 自己还有四次机会,如果找不到失败的原因,自己绝不可能成功,哪怕踏影步再提升一层也没用。 阿遥不知从哪里搞了根鱼竿在钓鱼,从昨天开始就这样了,然而在湍急的江水中还真让他给钓到一条,在支付了五文钱的高昂费用后船上的厨子偷偷用船老大的材料给他炖了碗鱼汤让他拿去孝敬老头和魏忧了,没错,这小子眼力见可以,昨天就跟偶尔出舱的魏忧混的烂熟。 “赢了没?”阿遥斜眼看了赵玉书一眼,颇有些幸灾乐祸,他也知道了赵玉书的考试。 “钓到没?”赵玉书立即反讽,昨天那条鱼绝对是运气,今天阿遥这臭小子稳稳的空军。 阿遥哼了一声:“鱼又不傻,钩子一落水就跑了。” 赵玉书哈了一声:“是啊,傻的是我啊。” 第157章 破局 阿遥说的是自己目前还空军的理由,江水又不是死水,鱼怎么可能有机会感知到鱼钩下水。 但踏影步不一样,无论范围多大,踏影步还是一潭死水,而自己出现那一刻,不是鱼钩落入水中,而是鱼钩从水中拉起来,在真实世界中激起了一圈涟漪。 这个涟漪可能是空气的流动,可能是灵力的波动,无论是哪种,总归是可以被高手感知到的。 “阿遥,有没有人夸过你是个天才?” “很多。” “他们骗你的。” “你xx!” 赵玉书哈哈大笑,摇着扇子走回船舱,打坐休息去喽! 前世一本小说里讲到过一个姓花的超帅的瞎子,耳朵非常好使,所以他的敌人想了个办法,就是不动用身法和轻功,拿着剑用极慢的速度接近他,让他听不到动静。 这是个可以借鉴的思路,但老头可不是瞎子,而且自己再慢也会引起空气的流动吧。 如果没有空气呢? 赵玉书一甩手,灵力喷涌,在他的刻意控制下,承影的无形灵力逐渐形成一个圆膜将他包裹在内。 “然后把里面的空气抽出来。”赵玉书额头见汗,努力维持着这个圆膜不动,然后疯狂的向圆膜内灌注有如实质的混合灵力,同时指尖徐夫人的锋锐灵力轻轻一点,在圆膜上刺开一个小洞。 灵力代替了古早时代水的作用,将空气尽数挤压出去,然后赵玉书急忙封死小洞,短暂的制造了一个真空球。 做完这些骚操作,赵玉书几乎瘫痪,不是灵力耗尽,而是他这个级别,还没人敢也没人能这么精细的操纵灵力。 打坐,恢复体力,然后继续熟练这个过程,赵玉书一整天就在反复中度过,仿佛回到了南阳在小房间里琢磨一脉神剑的时光。 傍晚时分,船在一个小镇码头靠岸补给顺便过夜,赵玉书也终于走出房间。 甲板上,老中青三代统一搬了个小板凳拿着鱼竿悠哉悠哉的钓鱼。 “钓鱼这么有意思吗?”赵玉书走过去,忍不住发问。 “此中乐,不足为外人道也。”阿遥跟老头一样翘着腿,俩人同步晃着一大一小俩脚丫子。 “为鱼儿没有咬钩,成功躲过一劫而乐吗?” 赵玉书看了看三个空空荡荡的竹篓,忍不住嘲讽。 “滚远点,你吓到我的鱼了。”老头回头骂了一句,赵玉书扭头就走,这老头自己菜不承认,但只要自己敢多嘴,肯定会被收拾。 魏忧坐在两人中间,笑眯眯的听着看着却不说话,老师能跟任何人吵起来,唯独从不跟他吵,师徒俩去西域这大半年更是一句恶语都没有,这是一种偏袒和关爱,但魏忧更希望老师能像现在这样开心的骂几句,毕竟这才是名扬大唐的老疯子。 不如送完小师弟就回东都吧,让老疯子再去折腾折腾那些人去。 魏忧将鱼竿别在凳子上,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小本本,拿出一支炭笔,郑重写上几个字:小师弟说,老师钓鱼水平真的很烂。 第二天早饭后,赵玉书直接拍响天字号的房门,连阿遥也跟着进来凑热闹,用他的话来说,想看看赵玉书怎么个失败法。 “我先问一句哈,我用什么办法都行对吧。”赵玉书得先确认,不然老赵我真空球一放你扭头不认账咋办。 “你有本事一剑砍了我再拿刀都行。”老头很不屑。 “您不会跑吧?” “谁跑?” 魏忧冲赵玉书竖了个大拇指,有种。 “那我就放心了。”灵力喷涌,一个大球将赵玉书和老头一起裹了进去。 老头扭头看了看,颇有些疑惑,这小子不该继续用踏影步吗,这又在玩什么? 圆球成型,更多灵力涌入,然后空气从一个小洞快速被挤出去。 “如果你想憋死我,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不如再多跑几步试试。” “如果您想不到我要做什么,我劝您不要乱说,打脸很疼的。” “哼哼,好,有什么手段尽管使。” 洞口堵住,真空球完成。 老头眼一眯,进入内息,灵力运转不停,生机便源源不竭。 赵玉书消失了,然后在老头身后一点点浮现。 老头眉头一皱,微微偏头看向出现在自己背后的赵玉书,赵玉书嘿嘿一笑,收回刚伸到一半的手:“您慢了。” 老头确实慢了,虽然只慢了比一瞬还短。 对赵玉书来说,这一瞬时间什么也做不了,但若是内景交锋,一瞬可以决定太多事了。 “哼,还差一点。” “哪一点?” “自己想,滚!” 赵玉书带着阿遥麻溜的滚出房间,虽然没到时间,但老赵也是一句屁话没有。 老头坐在椅子上呆了一会,突然哈哈大笑,魏忧也笑了:“恭喜老师。” “恭喜个屁,你也滚!” “好!” 第一次挨骂,魏忧乐滋滋的走出去把门带上,老头摸了摸光洁的大额头,再次忍不住大笑起来。 “小师弟。”魏忧背着手走到甲板,看着正在斗嘴的赵玉书和阿遥,打了个招呼:“能想到吗?” 赵玉书嘿了一声:“没有空气流动,就只能是灵力波动了呗。” “想到了就好。” 如果自己想不到,师兄是不是就会暗示甚至明示自己? “师兄,若你也是修士,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修士。”赵玉书真诚夸道。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赵玉书发现魏忧虽然是凡人,但目光敏锐知识渊博,如果一定要类比,简直就是修真界的王语嫣,除了没神仙姐姐漂亮。 魏忧眨了眨眼:“怎么,我不是修士,便不了不起了么?” 说完呵呵一笑,摸了摸阿遥的头:“走,钓鱼去。” 更了不起,赵玉书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冲着魏忧的背影深深行了一礼。 最后一关,如何让自己的灵力波动变弱呢? 这对普通修士来说恐怕是最难的一关,但对赵玉书来说··· 赵玉书心念一动,徐夫人微微一颤,在无人的角落里,赵玉书周身灵力快速消失,变成凡人一个。 徐夫人擅藏。 第158章 果核是水做的 “怎么做到的?” 老头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阿遥抱着那柄古朴短刀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赵玉书一脸嘚瑟。 就在刚刚,他在现身的一刻强行隐藏灵力,哪怕还是迅速被老头发现,但终归手指勉强碰到了刀柄。 看着老头惊愕加不情不愿的表情,魏忧一个眼色,阿遥立即上前替赵玉书接下了古刀,如果赵玉书自己去,老头说不定还得再难为他一回。 “隐藏灵力啊,您不会吗?” “没人能隐藏灵力!” “我就能啊,我以为大家都行。” “放屁!” “那就是我天赋异禀。” “滚蛋!” “好嘞!” “滚回来!” 赵玉书乖巧的回来。 “勉强算你过关吧,你是等七天满了再进行下一题呢,还是现在就开始?” “现在开始的话,是不是时间能持续到第十四天?” 老头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如果你愿意,那当然可以。” 有问题! 但我不知道哪有问题啊! 赵玉书额头直突突,这老头肯定没安好心,不过自己有的选吗,算了,早死早超生。 “等我回去收拾一下就开始吧。” 赵玉书带着阿遥走回舱房,示意阿遥将古刀放在床上:“行了,出去玩吧。” 待阿遥走后,赵玉书关好门窗,深吸一口气,一把抓住古刀。 流光飞入掌心,识海一颤,一柄古刀出现在鸣鸿旁边,徐夫人和鸣鸿轻轻一抖恢复了平静,而承影则微微弯了一点。 赵玉书在识海中抬头看去,古刀的刀柄上刻了两个大字:龙雀! 大夏龙雀,百兵臣服! 这么短吗?赵玉书仔细琢磨着这个名字和这个功效,大夏龙雀,听着很耳熟,但似乎没什么出名的典故傍身,只知道是一把很牛逼的兵刃就是了。 而百兵臣服,怎么个臣服法?能让我学残血到处浪的无名老哥开万剑归宗吗? 得找个机会试一试! 不过现在没时间了,老头等着呢。 刚出门,魏忧站在门口:“老师在甲板上等。” 还是原来的位置,还是熟悉的德性,老头翘着腿晃着脚:“咦,四重天?这刀还有这效果?算了,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给老三拿着先。” 魏忧笑呵呵拿着一个袋子走过来:“放心,我不会偷看。” “也没什么不能看的。”赵玉书把几本秘籍和银票拿出来放进袋子里,反正老头真想看他也拦不住。 “刀呢?”老头没回头,直接问了一句。 “您猜。” 老头不再理他,待东西放好,魏忧拿出一根绳子缠在他腰上。 “师兄,这是作甚?我没这爱好!” 魏忧笑笑不理他,结结实实在他腰上把绳子拴紧。 老头嘿嘿一笑:“会游泳吗?” 老赵一愣:“应该会吧。” 噗通一声,老赵一声惨叫,整个人凭空飞起,直直落入大江之中,与此同时,他的灵力被一股无形力量给封住了。 绳子快速拉直,另一头被老头拉在手里,暂时变成普通人的赵玉书在江水的波涛中极难稳定身形,一边上下翻滚一边大骂。 “无冤无,仇,咕噜噜,不想,咕噜噜,给东西,咕噜,就不给!咕噜噜,欺负人算,咕噜,什么本事!” 老头乐呵呵的看着话都说不全一句的老赵,手一翻,一颗闪耀着水蓝色光芒的水球出现在手里:“等你想明白了,这就是你的。” 赵玉书的视野被水花遮住,根本看不清老头拿出了什么,只是勉强听到一句想明白了。 我想明白个蛋蛋! 不过在老头拿出水球的一刻,识海内鸣鸿微微一颤,随即便随着老头收回水球而恢复了平静。 赵玉书来不及细想为什么鸣鸿会有反应,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在被船拉着在水底上下起伏的时候,怎么不让自己淹死。 “老师,我觉得这不是个好办法。”魏忧摸着阿遥的头,看着大呼小叫的赵玉书,有点担心。 “我也没说是好办法啊。” “我觉得您对小师弟有成见。” “我这是在救他,其他人或许不懂,你也不懂?” “他未必乐意。” “他可以不学,我不能不教。” 魏忧闭嘴了,论见识和言辞,他或许不输自己的师父,但师父决定的事,他可以提意见,不停的反驳就不合适了。 “他的性子早该磨磨了,你看他骂的多起劲。” 魏忧笑了:“若把您丢下去的话···” 老头哈哈一乐:“我比他骂的还起劲!” 阿遥颇有些无语的看着这俩人折腾自家少爷,自己是半个屁也不敢放,只能说这世界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谁能相信这个玩世不恭的糟老头就是这大唐甚至天下第一人呢。 用赵玉书的话来说:高手不一定多英俊,英雄都很帅不过是你们这些市井小民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说完还扬了扬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足足一个时辰,在魏忧的催促下,已经睡着了的老头跟钓鱼似的把赵玉书一点点拽了上来。 “我x···”两个字刚出口,老头一挥手,赵玉书立即说不出话,魏忧取了件干净衣裳,嘱咐赵玉书赶紧去换了。 “咱这是啥意思?题目都没说就扔水里不合适吧!”收拾停当,终于被允许开口的赵玉书气呼呼的跑来质问。 蓝色的水球再次出现,赵玉书倒吸一口冷气,惊愕的脸瞬间变得谄媚:“您早说嘛,需要我游多久?我现在就下去,不用您扔,我自己个儿跳。” 鸣鸿近乎疯狂的颤抖让赵玉书瞬间明白了这玩意儿是什么。 当初在九峰山里,山神的本质或者神格就在那被鸣鸿刺了一刀的果核里,而这个水球,本质上就是另一个果核。 第二个神格! 山神的少许神格似乎没给自己的武力带来多大提升,但疗伤速度却快了不止一倍,换句话说续航能力强了许多,站得住才有输出嘛。 不知道这个神格被鸣鸿吸收了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不过这老头,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龙雀可以说是巧合,神格也是? 老头手一转,水球消失:“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它就是你的。老规矩,算上你之前剩的两天,还有九天。” 第159章 水利万物而不争? 想明白什么?您直说不好吗? 不过在水里能想明白什么?想明白怎么不被淹死吗?修士都会内息术,等闲憋气几个时辰小事一桩,而到了七重天能初步感悟天地之力之后,能憋半辈子。 总不能您封了我修为就为了让我练憋气吧。 赵玉书躺在水里,将绳索套在自己的咯吱窝里,任由大船拉着他在江面上疾驰,随着波浪上下摇晃,初夏的阳光照射在熊脸上,说不定过一会儿就能睡着。 老头气的扔下绳子直接回舱房去了,吓得魏忧急忙将绳子拴在桅杆上才没让老赵直接沉江里去。 一个时辰后,被魏忧请水手捞起来的老赵坐在船边:“师兄啊,我完全没思路啊。” 魏忧坐在他身边:“我也没有。” “真的假的,我觉得你什么都知道。” “怎么可能,比如我就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行吧,这天没法聊了。 在赵玉书眼里,再来个神灵位格什么的根本不需要考虑,鸣鸿一刀子砍过去直接吸回来完事,简单粗暴。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是有点问题的,当年九峰山的山神位格被褫夺之前可以调动整个九峰山的灵力,如果不是天然限制修为锁死在外景,估计一般的内景都不是对手。 而自己吞了山神神格之后,除了九峰山略微跟自己亲近一点,疗伤速度快了点,并没有特别离谱的提升。 是不是单纯的用鸣鸿吞噬不行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似乎就有思路了,不过这跟老头的题目有什么关系呢?算了,无论对不对,至少要先走一步看看。 赵玉书重新给自己拴上绳子,另一头拴在桅杆上让魏忧和阿遥盯好,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又进去了?”老头不知道何时站到了两人背后。 “小师弟或许想着,多泡泡就泡出灵感了。” “他一天学不会收一收那霸道性子,就算泡成鱼也没用。” “那您是希望他泡出来还是泡不出来?” 老头顿时再次哑火,一巴掌拍在阿遥脑门上:“你怎么还没钓上来鱼!” 阿遥捂着脑袋委屈巴巴的接着去钓鱼了,心里把赵玉书骂了个底朝天,反正他是不敢骂老头的,心里骂也不敢。 如果让赵玉书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大呼冤枉。 自己遇到过的男人都认为自己是谦谦君子,遇到的女人都会给自己发张好人卡,如果这还算霸道,那天底下没温柔的男人了。 但赵玉书确实是霸道的,他想做的事没人拦得住,他想杀的人一定活不了。 不管这事值不值,不管这人狠不狠。 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观里,哪怕他已经来到大唐许久,哪怕他已经认识了很多人,他依然不像一个唐人。 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这就是老头想让他想明白的地方,水只是载体,在水里你可以做个快船随波逐流然后乘着东风一日千里,也可以做个顽石就这么沉到江底去。 第一题赵玉书的答卷交的很出乎意料,老头本想着到第七天老赵彻底没招服软之后放点水,但老赵玩出了真空球。 哪怕见多识广的人间第一和学贯古今的魏忧也从没想过能用灵力来赶走空气,而那说变就变的修为更是砸碎了他们以往的认知。 那就只能在第二题再教教他了。 如果教的了的话。 这个世界很残酷孩子,你不能一直这么锋芒毕露,你得学会服软,真正的服软,否则总有一天你会捅出连我也保不住你的大祸。 世上不是只有一个书院。 而此时的赵玉书很明显体会不到老头的苦心,他现在正两手拽着绳子,努力让自己站起来,想像前世一样玩个水面滑行,然而这年头船速实在太慢,又被呛了几口水的赵玉书果断放弃了玩花活。 他这一题注定交不了老头满意的答卷了。 “小师弟,水利万物而不争。”魏忧看着瘫在甲板上,脸都泡白了的赵玉书,终于忍不住暗示。 “嗯,这句话我听过,不过水滴还能石穿呢师兄。” 魏忧眉头一皱:“那是形容持之以恒的。” “没错,我想表达的是水并不温柔。”赵玉书将外衣铺开晒在太阳下,师兄暗示了,他就明白了,不过明白是一回事,认同又是另一回事。 “我们聊得仿佛不是一个话题。” “是一个话题,只是观点不同而已。” 赵玉书坐起来:“能让老师先给我解封一下吗?我给你演示个东西。” 魏忧点了点头,明明什么都没做,明明老头根本不在甲板上,赵玉书感觉识海一松,四把神兵立即发出愉悦的轻鸣。 这老头,感情一直盯着我呐! 一团水被赵玉书用灵力包裹住,然后灵力开始收缩。 “看好!”赵玉书在压缩到极致的灵力球上轻轻划开一道极其细微的小口,同时全力挤压灵力,一道水刃喷薄而出。 嗤的一声,甲板上出现一道划痕。 “威力不大,但这是因为我压缩的水平不行,如果老师来就不一样了。” 魏忧死死的盯住甲板上那道划痕:“有意思。” “所以,我认为水不是不争,而是环境还没到让他争的时候。” 魏忧点了点头:“我表示认同,但这未必能说动老师。” “我知道,有些东西不需要每个人都认同的。” 当魏忧走进舱房,不出所料的看到了老头混合着怒气和担忧的老脸。 “老师,没用的。” “那也得让他泡到时候再说!” “您这就是耍脾气了。” “不行吗!去弄盆水来,我试试那个什么压缩,他从哪知道这些鬼东西的,你怎么不知道?” 魏忧扭头就走,我不知道的东西多了,不然我还学什么。 连续三天漂在水里的赵玉书进入到了另一个阶段,就是对脚踏实地的无限渴望,这种渴望激发到极致时看到阿遥抛下来的鱼钩他都想上去咬一口。 三师兄魏忧明确暗示了老师是希望他能学会不争,虽然他不觉得自己在争什么,但本能的抗拒这种想法。 俗世洪流,能站住脚已经不容易,你为什么一定要争呢?何不好好感悟江水之浩瀚,与之融为一体,随波逐流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可我不行啊。 赵玉书慢慢沉入水底,来都来了,不争一下怎么对得起穿越一场? 第160章 肉装刺客 坐在舱房里的老人睁开了眼,就在刚刚,他感知到赵玉书爬上了船,平时这小子都得泡半天的,今天才半个时辰。 下一刻,老头站在甲板上,看着被魏忧捞上来的赵玉书,忍不住皱眉。 “拿来吧,我想明白了。”赵玉书伸出手,笑眯眯的看着老头。 “我怎么不觉得你想明白了。” “您说让我想明白,又没说一定要像您所希望的那样想明白,我注定是一块顽石,这就是我的答案。” “哼,自以为是,给你,你拿得住吗?”老头将水球拿出,直接放在赵玉书手上:“你是打算吃了它,还是喝了它?” “说到吃,我还真有一个朋友吃过这玩意儿。”赵玉书忍不住笑了,当日黑鹿确实是一口一口把山神果核给啃了的,不过那个果核里只有山神的生命力,没有了神格就是。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自主意识。”赵玉书托着水球,喃喃自语。 老头翻了个白眼:“它就是个灵力充盈的宝物罢了,哪来的自主意识。” 赵玉书顿时眼一亮:“您不知道这是什么?” 如果老头真不知道这是什么,那这两次拿出的好东西还真是巧合不成?还是说自己运气好到爆? “北边一个野湖的水怪,不自量力想拖我下水,一掌拍死后掉的东西,对我无用,魏忧又用不了,能有什么自我意识。” 赵玉书意识到老头武力虽然极高但见识并不是前世小说里各种全知全能的反人类大神,毕竟这个世界修为和寿命不挂钩,人就百十年,啥都知道反而不正常。 “师兄,你也不知道吗?” 魏忧笑了笑:“我说是辽国敕封的湖神,老师说这么点大的破湖哪来的什么神,这里面似乎有些与灵力不同的东西。” 不愧是你,比老头见识强多了。 赵玉书再次看向水球:“如果你听不懂,那待会我直接下刀子,如果你听得懂,两个选择,自己主动点,或者我直接动手。” “叽里呱啦的说什么?”老头有些不耐烦。 “您的感知这么强,应该知道您给的那把刀到底放哪了吧。”赵玉书一边说,一边幻化出鸣鸿。 跟老头开玩笑可以,要真当老头是傻子,觉得老头察觉不到自己的秘密就有点自欺欺人了。 “原来还有一把。”魏忧凑过去仔细看了看鸣鸿:“没看到你有储物袋,这算是你的秘密吗?” “还望师兄替我保密。” “自然。” 老头背着手,眯着眼看着那一团跟了自己一年多的水球,这玩意儿,还能真有意识? 鸣鸿和水球越来越近,鸣鸿发出一阵欢快的轻鸣,似乎为即将入口的大餐而雀跃。 而平时只是光华流转的水球,突然爆发出一阵颤抖,猛地从赵玉书水里弹出,直直向大江中落去。 我靠,还能跑!赵玉书大惊失色,急忙要跟着跳下去。 老头一声冷哼,赵玉书跳在半空的身子顿时凝固在原地,然后看着水球不甘的扭动着,慢慢从江面升起,悬停在自己身前。 “吹了半天,人家还是不想跟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老头抓到机会,毫不客气的嘲讽。 赵玉书老脸一红:“没想到它这么不识抬举,当着您的面都敢跑,我这就帮您出气!” 鸣鸿举起,还未等赵玉书刺到,水球立即停止扭动,化作一团水光攀附在鸣鸿上,迅速被吸收。 鸣鸿通体一亮,一抹蓝色附身剑上,识海之上的鸣鸿虚影下一滴滴金色液体滴落汇入识海,其量之大远胜九峰山神。 赵玉书感受着神格灵力的洗礼,老头为他下的封印在这一刻也被疯狂冲击,徐夫人微微一动,抓住一个机会将锋锐灵力混杂其中,一举刺破封印,老赵全身一轻,周身金光一闪即没。 “嗯?”老头感知到自己的封印被破,当即上前一步,一掌印在赵玉书腹腔。 赵玉书只觉得浑身一抖,这一掌之力竟如同打在水里,被尽数分散到全身,同样的力道原来自己得重伤,现在最多轻伤。 老赵连退三步,颇为惊愕的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哈,神格属性全点治疗和防御上了,这么下去我成肉坦了,于是他抬起头呵呵傻乐。 “原来如此。”老头那一掌只用了半分力,目的就是测试一下那一闪而过的金光到底是什么。 “是不是觉得这玩意儿就得给我才不亏。” “得了吧,也就别人看不上的才能轮到你。” “您找机会再给我整几个呗。” “滚!” “好嘞!” 老头背着手走了,魏忧凑了过来:“你那种剑,还有多少?” “秘密。” “师兄我实在好奇的很。”魏忧搓了搓手,急不可耐,好奇是聪明人的通病,也正是好奇才让他们知道的更多,变得愈发聪明。 “你让老师再给我找一把好兵刃,我就告诉你。” “好吧,那换个问题,那水球的灵力,到底何处不同?” “师兄,你知道神灵吗?” “见过几次,在我觉得,这些神灵,更像是山精野怪,借助帝皇紫气而形成的一种特殊的修士,看你的样子,他们似乎有所不同。” 赵玉书点了点头,指尖汇聚出几分神格灵力:“是一种特殊性质的灵力,与他们之前的职位,比如湖神,有几分关系。” 魏忧眼睛放光:“相比他们,你才是特殊,不是没有人吃过那个水球一样的东西,除了补充点灵力,全然没有发现半点其他东西。” “师兄你打住,看你的样子我感觉自己随时会被切片,反正以后有这东西你就劝老头给我留着。” 魏忧立即点头。 赵玉书一声长叹,喜忧参半,喜的是又得了一件实用性极强的好东西,忧的是山神的神格算是被自己浪费了。 不过当时自己一无所知,也谈不上后悔,现在他更期待的是第三项考试是什么,从这两次看,老头的用意很明显,就是尽量帮他提升实力,同时想让他收敛一下。 这是三观的冲突,老头实力在这个世界堪称神明,但大唐依然糜烂至此,大师兄他们下意识的对东都郊外的惨剧视而不见,都可以看出这个时代的高人并没有超脱时代的眼光和想法。 修士天然高高在上,反而是红莲老舵主这种才是异数,如果赵玉书听到老舵主的遗言,他可能会想到,老舵主口中的后继有人,或者并不是方三娘。 “走吧,看看我最后一题是什么。” 第161章 离别 “最后一题,要简单许多,甚至算不上题目,所以,魏忧,上茶。” 老头坐在椅子上,赵玉书规矩的跪在地上接过茶水,恭恭敬敬递上去:“弟子赵玉书,请师父喝茶。” 老头接过茶水轻抿了一口:“待会我会亲自通知东都,你以后就是天机阁的正式弟子,排行第六,日后你可以用这个名号行走江湖,不必有什么顾虑。” 懂,大佬背书,江湖上都要给几分面子。 “最后一题,是要问你几句话,你如实回答,放心,不涉及你的隐私。” “明白。” 老头点了点头:“你去江宁,除了老大的任务,还要干什么?” “杀汪绍林。” “为何?” “一万多人命,他死不足惜。” “所依何法?”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就是无法可依?” 赵玉书低下头,无言以对。 “若修士皆凭自己一时喜好,动辄杀人,你觉得天下会如何?” “天下大乱。” “天下大乱,与民何益?” 赵玉书抬起头:“汪绍林不死,与民何益?” 老头无言以对。 沉默半晌,老头再次开口:“江宁乃东南第一城,修士之多不下两京,若我不出手,你想杀汪绍林,很难。” “但您不能出手。” “至少不能出手杀汪绍林,哪怕人人说我是疯子,这天下总也有我要顾忌的东西。” “弟子明白了,第三样东西是什么?” “本来该是一本剑谱,地阶中品,足够你用到外景大圆满,可我改主意了。” 赵玉书明白老头的意思了,先用两道题磨自己的性子,磨下来自然好,磨不掉也大幅度提升一下实力,包括那本剑谱,都是为了让自己不会在江宁轻易送命,可为什么现在要改主意? 一块黑铁牌丢了过来,赵玉书伸手接住,铁牌上只有一颗狰狞的鬼头,入手一阵冰凉。 “这是?” “就我所知,这是北邙山最后一块鬼王令,等你回到东都,可以去北邙山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点什么。” “不该先给我剑谱,等我回到东都您再给我这个吗?” “提前给你点念想,让你做事的时候还有牵挂,不要太冲动,魏忧。” 魏忧上前,递过一个小布袋。 “你那几把兵刃,变来变去太扎眼,这个储物袋你留着用。”老头摆摆手,示意赵玉书可以走了。 “真不给我那本剑谱吗?” “滚!” 秘籍和银票终于不用贴身藏着了,上次粮仓一战,若不是自己藏的位置刁钻,估计就被一把火烧了,赵玉书将储物袋仔细系在腰间,满意的很。 赵玉书走后,魏忧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大师兄提到的阴司,最近有消息传来,九峰山上那人,疑似到了江宁。” “知道了。” “剑谱怎么办?” “他这两把兵刃,都是短兵,那本剑谱不适合,等到了东都,你给他换一本指法方面的吧。” 魏忧笑了笑:“您还是觉得他跟玉鼠有关系。” “肯定是有关系的,当日刺我那一下,灵力化剑虽是自创,但起手绝对是探云手。” “那倒是奇怪的很,我们查了那么久,小师弟如同凭空冒出来一般,而玉鼠却凭空消失,王府那边断定玉鼠活不了,却死不见尸。” 老头喝了口茶:“但你和老大都明确的说,他不是玉鼠。” 魏忧摇摇头:“绝不是,哪怕易容,我查过玉鼠的所有卷宗,骨子里的东西,绝不是几个月便能改掉的。” “罢了,无论他之前是谁,我喝了他敬的茶,他以后就是天机阁的六先生赵玉书,也只能是赵玉书。” “学生会把这句话写给东都。” 赵玉书坐在船舱里把玩着手里的黑铁牌,说是铁,但按照传说北邙山一脉至少已经灭门一百多年了,这块牌子除了手感像铁,并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单凭这点,就足以跻身宝物行列。 而整个铁牌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颗狰狞鬼头浮雕,不知道代表着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怎么用。 或许等自己哪天到了北邙山,然后举起铁牌大喊一声迪迦!就行了吧。 考试圆满结束,离到江宁还有近半时间,船已汇入大江,顿时如同辅道进了国庆的高速,江面千帆竞速。 余下的日子没有任何波澜,只不过空军小分队多了一个人而已。 老头没有再指点任何武学方面的内容,魏忧除了跟他偶尔聊一聊旅行见闻,也是半句不提其他。 这是他少有的惬意时光。 “明日便到江宁了。”傍晚甲板上,三个人守着三个空竹篓,老头不知去了哪,魏忧收起钓竿:“有一件事且与你说。” 赵玉书转过头,侧耳聆听。 “东都前两日来信,大悲寺住持突然到了东都,老师本想在江宁看顾,但现在不得不回东都。” 赵玉书突然涌出不好的熟悉感,自己要做大事的时候,背后大腿被事情绊住,听起来好耳熟。 “大悲寺住持去东都,与老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去书院。” 魏忧叹了口气:“大悲寺住持上次离寺是二十年前,虽然没有明确证据,但皇室却起了大波折,现在的皇帝便在那时趁乱上位,若他真去书院,便还好了。” “所以,老师要去盯着他?不是,这老和尚闲着没事掺和皇家的事干什么。” “龙虎山,大悲寺,甚至蜀山,昆仑,都有至少一千多年的底蕴,一代人的强弱,决定不了一个门派的兴衰,书院强,也只是目前强,明白吗?” “我想不通这种争端有什么意义。” “那就别想,安心去江宁办你的事,注意安全就好。” “你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 魏忧站起身,摸了摸阿遥的脑袋,从怀里递过去一个竹哨:“遇到危险就吹,这小子无论在哪都能听见。” 阿遥接过哨子,郑重的挂在脖子上。 魏忧走了,赵玉书去天字房敲了敲门,果然无人应答。 这老头,临走也不跟自己可爱的小徒弟打声招呼。 最后一晚,赵玉书怅然若失,客船在晨光中开进水门,慢慢停靠在码头,东南第一城,江宁,将赵玉书悄无声息地裹入腹中。 第162章 盐是个好东西 清晨的江宁城已经无比繁忙,在一座豪华的酒楼上,两个身穿黑色长衣的男人正坐在桌前用做饭,两人一老一少,年轻的那个,一只眼看上去还有些奇怪。 老人吃的不多,简单吃掉两个生煎便端起茶杯喝茶,没多时,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出几滴。 “老夫,这就离去,如何?”老人突然开口,年轻人一愣,不知道他在对谁说话。 没人回答他。 老人的手抖如筛糠:“若是打起来,老夫,不,在下纵然只有一击之力,此地方圆数里,也留不下一个活人。” 还是没人回答。 “年轻人的事,让年轻人自己解决,在下今日便离开,一年之内,必定去书院登门拜访,如何?” 锁定他的那股气息消失了,老人长出一口气,放下茶杯:“我这些日子也教了你不少,今日就此分开吧,好自为之。” 说完,老人站起身,青年只觉得眼前一花,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问,老人原来的位置已经空空荡荡。 远处一辆马车上,老头睁开眼:“走吧。” 魏忧一扬马鞭,马车缓缓而动,向北行去。 赵玉书带着阿遥登上码头,二十天的水上生活,让他差点忘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大江比洛水宽阔很多,船运自然也比东都繁忙很多,整个码头到处人头攒动,客商和劳工比肩继踵,汗臭和鱼腥混合在一起窜入鼻腔。 “阿遥你跟紧了哈,被人拍了花子可别怪我。”赵玉书跟着人流向前挤,这里在前世是什么地方,自己好像就知道个夫子庙和老门东,这个世界没有夫子,应该不是吧。 之前在东都跟王渊和欧阳问两个东南士子聊天时聊到江宁,他们说了一句当时的谚语:西京多贵人,东都多富人,江宁多闲人。 江宁远离两京政治漩涡,东有广陵,南有钱塘,富商云集,文士遍地,加上江南鱼米之乡物产丰富,当地生活水准之高在一定程度上甚至超过两京,所以本地有钱人的小日子确实能玩出花来。 赵玉书和阿遥两个仿佛刚进城的乡下人,好奇的眼神四处张望,就差把肥羊两个字一人顶一个了。 不过两个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精,在处理了一堆类似小机灵的导游和类似阿遥的小贼之后,整个世界清净了许多。 “赵大哥,我们现在去哪?”阿遥背着包裹,紧紧跟在赵玉书身后。 “大师兄给了地址,我们书院的两个师兄师姐已经到了一个多月了,我们去找他们就行。” “江宁书院吗?” 赵玉书皱了皱眉头:“并不是,可能江宁书院跟白马书院关系不是特别好吧,走吧,到地方就知道了。” 大师兄给的地址是一处道观。 道观不近,连问带走将近一个时辰才到。 “劳烦道长通传,白马书院赵玉书,奉师长命来寻孙无恙师兄,林珊师姐。” “施主稍待。” 道士回了一礼,反身进门,没多久,一个背剑青年走了出来。 “赵师弟?” “见过孙师兄。” 跟着孙无恙进了道观的厢房,孙无恙安排阿遥去休息,拉住赵玉书来到一旁。 “院长说派了天机阁的弟子来,不知赵师弟排行第几?” “排行第六,刚入门没多久。” “原来是六先生。” “师兄见外了,叫我师弟就行。” 孙无恙笑了笑:“好,说起来,本也不想劳烦师弟,不过我跟珊珊都是凡人,有些事总是应付不来。” 赵玉书有些疑惑:“我听大师兄说,孙师兄和林师姐是书院的名义派来的,难不成这里的人还敢对书院的人动手?” 孙无恙苦笑一声:“动手虽然不敢,但修士的一些手段太过惊奇,说句不好听的,我们来了一个多月,还是狗咬乌龟,无从下手啊。” 赵玉书忍不住笑了:“孙师兄,你这是连我一起骂啊。” “嘿,怪我,实在是急了,走走走,我带你们领略一下江南美食!到时候我仔细给你讲讲这桩破差事。” “师兄,时候尚早吧。” “那就先去喝杯茶,我这是,不吐不快啊。” 不得不说,单论茶的话,江宁的茶确实要比东都的好上一些,可能跟产地近有几分关系。 “林师姐呢?” “去她闺蜜家做客了,至于为什么做客,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小家伙,喜欢吃就多来一点,小二,再上几盘果子。” “说实话师兄,大师兄只是让我来找你们,具体做什么,我还一无所知。” 孙无恙伸出手指了指东面:“这个事啊,还要从广陵说起。” 在古代,有两样东西是要绝对控制在朝廷手里的,一个是铁,这涉及到兵器和农具的打造,另一个,则是盐。 铁矿好说,大军拿着刀枪往那一站,一座矿山就稳了,可盐不一样。 往糙了说,海水一晒,粗盐就有了,这么长的海岸线,你怎么防? 于是官盐和私盐的斗争在前世写满了历代王朝的史书,而这个世界也不例外。 (ps:在唐代历史上,内陆用盐还是以池盐和井盐居多,而且盐税的征收随着时代不同变化极大,本文为架空,为了剧情需要修改了设定,大家看个开心就好。) 广陵,是这个时代天下盐商的聚集地,盐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朝廷想独吞是不可能的,所有人都想插一手,甚至包括书院。 于是代表了各大派系的盐商们时而抱团谋求暴利虎口夺食,时而内讧争斗不休,就这么打打闹闹持续了大唐的四百年。 四百年间发生了无数次大规模的清洗,但依然挡不住白花花的银子带来的诱惑,终于,在大唐皇室统治力越来越弱的时候,东南再次闹出盐政大案,各大派系敏锐的抓住了机会,立即分派自己的人手,意图在重新洗牌的时候在其中分一杯羹。 “已经上桌的想要更多,桌子下的想上来,若不是咱们书院的名头够响,我早就人头落地了。”孙无恙喝了口茶,颇有些无奈。 赵玉书有些疑惑,此等大事,就派了两个还没结业的士子来处理,书院似乎不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啊。 “咱们书院在里头占的份额,多吗?”赵玉书小心翼翼的问了个问题。 “不多,半成,每年分润二十五万两。” 噗的一声,赵玉书的茶水尽数喷出。 “多少?” 第163章 陆地剑仙? 大唐盐税,每年六百万两,有近五百万两皆是出自东南,其中约半数归朝廷,剩下的一半,则被各大名门大派用各种明面暗面的手段握在了手里。 “两个月前,盐铁使王砚被谏议大夫检举下狱,查出任上贪墨盐税共计一百四十万两,这个肥缺一下子就空出来了,所以大家都来了,为的就是争下这口肉。” “这么大的买卖,我觉得该大师兄亲自出手,让咱们几个来,说实话啊孙师兄,我修为很低的。” 赵玉书有点打鼓,名满东都的大盗玉鼠累死累活好几年才给自己搞了一万多两保命钱,书院掺个份子轻轻松松一年几十万两进账,如果再啃下来盐铁使的位置,又得往上翻。 而现在涉及这么庞大利润的事情,竟然让自己一个小小的四重天和两个普通人来处理,院长和大师兄哪里的底气,而自己这个四重天还是路上才升上来的,出东都时才两重。 怎么看自己都是来凑数的好吧。 赵玉书眼一眯:“孙师兄,别告诉我你和林师姐只是两个普通士子。” 孙无恙哈哈大笑:“若在书院里,我们就是普通士子了。” “在江宁呢?” “不瞒师弟,珊珊与我去年已经成亲,家父是广陵八大盐商之一,岳父嘛,现任江宁郡水陆转运使,若有机会,可以拼一拼下任盐铁使。” 行吧,这两位就是书院代言人的孩子了,不过书院还真是不避嫌,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让这二位过来了。 两个背景深厚的普通人是排头兵,后面不知道多少修士暗中运作,书院肯定有后手,孙无恙估计是照顾自己的面子才说需要自己做事,这个级别的斗争来个内景都不奇怪,自己果然是凑数的。 不管,反正自己来江宁的核心目的,就是打着办事的借口,找机会做掉汪绍林,如果运气好,越国公也宰掉,让这些高高在上的国公们记清楚,谁的命都只有一条,下次再上书扯淡时,好好摸摸脖子上的脑袋。 “孙师兄,我对这里面的事情是一窍不通,你就把我当个打手好了,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明日,我修书一封,你需要先见一个人。” “谁?” “上任盐铁使,王砚。” 竟然真的让自己去办事老赵是没想到的,而且还是去见这么一个人物。 “他有什么问题吗?” “他是福王的人。” 赵玉书眼睛一眯:“谏议大夫是谁的人?” “这就是问题所在,谏议大夫谁的人都不是。” 所以这是一场不知道谁是胜利者的阴谋? “孙师兄,我之前听过一句话,如果一个大臣没有派系,那他就是皇帝的人。” “此言有理,但我们不能推测,我们要真相,否则说不定会落入什么人的圈套,我和珊珊的身份直接利益相关,不方便出面,其他人都隐在暗处,只有你,赵师弟,不,六先生,最适合。” 赵玉书有些疑惑:“我也是书院的人。” “对,但你是身份超然的六先生,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也没人敢说你是为了钱来的。” “哈,我本以为我是来凑数的,原来我是来堵嘴的,看不惯我又不能干掉我,这身份我喜欢,好,明日我就去,他在哪?” “自然是在天牢。” 当晚,赵玉书见到了转运使的千金林珊师姐,巧的是,林珊背后也背着一把跟孙无恙一样形制的长剑,如果没猜错的话,两人想必是合练了一套剑法。 似乎是看出了赵玉书的想法,林珊解下长剑:“我与无恙自幼便相识,也都对剑法颇有兴趣,两家家长便高价请了蜀山的高人指点,师弟如果不介意,大家要不要简单切磋一下?” 孙无恙顿时眼睛一亮,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当然师弟可不能动用修为,而且我跟珊珊始终是双剑合璧,师弟可别怪我们不讲武德以多欺少了。” 赵玉书也确实想见识一下真正高明的剑法是什么样,老头之前说送自己一本地阶剑谱,是不是侧面认为自己有学剑的天赋? 嗯,我亦有成为陆地剑仙的可能。 如果老头在这,肯定大手一挥:绝无此种可能! 说干就干,三人在道观后寻了一处空地,太阳已经落山,几名道士点了灯和火把照明的同时还身兼观众,天机阁六先生动手,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看到的。 孙无恙和林珊同时抽出长剑,摆出一模一样的架势,异口同声:“赵师弟,请指教!” 赵玉书没有用四把神兵,而是从道士手里借了一把长剑,嗯,很不顺手,之前用的最多的除了徐夫人就是火纹横刀了,刀和剑的用法还是不一样的。 剑招有点、刺、劈、挂、撩、云、抹、带、崩、绞、架、托、截、抽、穿、提、捧、抱、扫、斩、拦、削等二十余种,各门各派专精不同,比如赵玉书和兰灵方三娘联手干掉的秦先生就主打一个劈和崩。 而孙无恙和林珊则只会一个刺。 孙无恙攻上,林珊攻下,两人如同两只穿花蝴蝶,上下翻飞,手中剑却又如黄蜂尾针,迅捷如电。 说是不动用修为,赵玉书却在一个照面就被迫使出浮光掠影,不然立即就会体验到什么叫落地成盒。 而哪怕以浮光掠影的速度,他依然被打的只有躲避之力,莫说还手,连招架的机会都没有。 在旁观者的眼中,就只看到赵玉书快如幻影却疯疯癫癫的挥舞着一把长剑,另外两人长剑不停的刺出收回,剑身反射的火光刺痛了眼,却始终听不到一声长剑碰撞的声音。 “不打了不打了!”赵玉书突然停住,两柄长剑也同时停住,一把剑尖正对左眼,另一把正对丹田。 恐怖的是,虽然自己没刻意动用灵力护体,但哪怕被动的灵力也拥有不俗的防御,而这两把剑停在自己要害之前,竟让四把神兵自动示警,如果两人不停,杀他虽不可能,但肯定能伤他。 “我说我根本不会剑法你们信吗?” 孙无恙和林珊对视一眼,强忍着笑意:“信,一出手就知道了,那师弟擅长什么?刀法?” “呃,步法,我比较擅长跑。” “···” 出了一场丑,老赵红着脸借口舟车劳顿便要回厢房休息,孙无恙偷偷告诉老赵,等哪天林珊不在,再带他去秦淮河上好好转转。 两人相互给出一个你懂得的眼神,互道了晚安后各自回房,坐到床上赵玉书才想起忘了问一件事:为什么不住江宁书院? 第164章 想不到的人 赵玉书想起那些道士似乎背后的长剑都与孙无恙夫妇的一样,说不得这处道观便与那蜀山剑派有一定关系,蜀山剑派在前世是各种仙侠小说里绕不过去的高山,这个世界里听说也是顶级大佬之一,等有机会定要去看看,说不定还能遇到逍遥哥哥呢。 不过今日真是丢了大人了,传出去书院天机阁六先生被两个凡人打的屁滚尿流,老头知道了说不定气的直接飞到江宁一巴掌拍死自己这个有辱师门的废物。 话说回来,当凡人练到极致,能对几重天修士造成威胁?至少三重天以下,绝对挡不住孙无恙和林珊的联手。 他俩的剑法都是刺,我的徐夫人也主要是刺,大师兄不可能这么深谋远虑的让我过来蹭技能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大决战都缺席的人能有这脑子,唔,这床比船上舒服多了。 赵玉书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进入梦乡,梦里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次日一早,孙无恙给了他一封信,让他直接去江宁府天牢即可,一应关节早就打通,具体问什么,怎么问,他相信六先生的本事。 感谢您的信任,可我这方面真没什么本事。赵玉书接过信,自信满满的走出道观。 阿遥本来要跟着去,但天牢那种地方岂是小孩子能随便去的,赵玉书大方的额外给了他五十文钱零花钱,让他自己去江宁逛去了,权当去认路。 从道观借了一把长剑挂在腰间,赵玉书施施然走向府衙,嗯,古代城池就这点好,府衙和大牢挨得近。 赵玉书边走边吐槽道观的位置偏的让人难受,实在不行自己搬出来住城中心的豪华客栈好了,回头找顾老大报销。 城中人流如织,大牢门可罗雀,连初夏的风到了这里都乖乖的变凉了一些。 将信封上的人名给看门的衙役一念,不到三分钟一个胖胖的牢头便一路小跑从大门出来。 “哎呀哎呀,您来直接说一声,小的派轿子去接您就好了,怎敢劳动您自己走过来,实在是折煞小的,外头太阳大,您快进来!”牢头看过信之后,脸上笑的褶子都多了几层。 瞧瞧,要不人家能当头呢,自己无官无品,甚至连六先生的名号都没露,人家这态度立即就上来了,怪不得能拿住牢头的肥差呢。 “我要见王砚。” 赵玉书开门见山,直接表明来意。 胖牢头二话不说:“小的替您看着,不过王砚是重犯,最多一炷香时间您就得出来。” “有劳。”赵玉书掏出一个银锭子,胖牢头坚决摇头:“都是自己人,您抓紧时间。” 懂事,将来前途无量。 赵玉书点点头,跟着胖牢头走到天牢最深处一间独立的小屋,这个牢房不像之前电视剧里那种全都是木栅栏,而是实打实的一个个砖石屋,黑铁大门一锁,只要不是修士,苍蝇也飞不出去。 “这里就他一个人,不用担心被外人听到什么,您自便,我去门口看着。” 胖牢头打开房门,果断转身跑了上去,赵玉书抬步走进牢房,简易木床上,一个年约五六十岁,须发花白的老人盘腿坐着,双目微闭,一身囚服干净整洁,看起来没受什么皮肉之苦。 “王大人?”赵玉书走上前去,站在床前。 “阶下囚何敢称大人,之前没见过你。” “在下昨日才到江宁。” “哦?东都还是西京?” “看样子这些日子两京来人不少。” 王砚抬起头:“我不习惯抬头看人。” 赵玉书一笑,一动未动:“坐了几个月的牢还没习惯吗?” “如果你是这个态度,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你可以走了。” “走或留,主动权在我,看王大人有恃无恐,看起来贪墨盐税之事,对你来说不算大事。” 王砚闭上眼,不再跟赵玉书答话。 “你可以不说话,但我既然来了,你的后台多硬都没用。”赵玉书使出祖传绝学,诈唬。 王砚猛地睁开眼:“大言不惭。” 赵玉书笑了,诈唬成功,虽说孙无恙告诉他王砚是福王的人,但谏议大夫玩这么一出让赵玉书对此产生了怀疑,如果谏议大夫真是皇帝的人,等于皇帝明牌要对付福王,那这场风波不可能两个月还被压在江宁一地,西京必然会引发一场风暴。 但自己没收到西京动乱的消息。 于是赵玉书决定诈他一诈,如果王砚也是皇帝的人呢? 事实证明,王砚不是,如果他后台是皇帝,赵玉书的话他理都懒得理,哪怕老赵是修士也一样。 反驳也好,嘲讽也好,只要你回应了就足够了。 “你到底是谁?”王砚有点沉不住气,如果他依然是盐铁使,那赵玉书的诈唬屁用没有,因为他不在乎,但现在不一样了,法理上他就是一个阶下囚,而现在能见到他的都是一方巨擘的代表,标准的跺一跺脚整个大唐抖一抖那种。 何况赵玉书来的太晚了,让他产生了一个错觉,某方大佬不耐烦了。 赵玉书正想着继续诈唬几句,胖牢头一路小跑过来,站在几丈远的地方遥遥喊了声大人。 这个距离很好,牢里的说话声传不到他那,但他的大喊声正好能让赵玉书听到。 “这么快就到时间了吗?”赵玉书转身走出牢房,自己才说了几句话。 胖牢头额头见汗:“福王的人到了,来不及出去了,您先随意找个屋子躲一躲,快!” 福王的人?赵玉书立即随意找了个牢房钻进去,胖牢头说了声得罪,在外面锁上了门,老赵倒不担心是陷阱,这种铁门关关普通人也就罢了,在徐夫人面前跟纸没什么区别,何况自己还有踏影步。 胖牢头又把王砚的牢房锁上,一溜烟跑了出去,天天这么跑还能这么跑是得多能吃啊。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让赵玉书顿时头皮一麻。 “都出去。” “喏。” 赵玉书灵力运转到耳朵,王砚的房门被打开,只听噗通一声,有人跪在了地上。 王砚接下来的话印证了赵玉书的猜想。 “罪臣王砚,参见郡主!” 第165章 十里秦淮 福王郡主也到了江宁?! 自己一穿越就差点死在这个女人手上,虽然严格来说这个郡主也没什么错,玉鼠偷她家东西,她要杀玉鼠,合情合理,至于罪不至死什么的,你当是现代啊。 但心理上来讲赵玉书还是不能接受的,因为挨揍的和差点被整死的确实是自己,仇是肯定要报的,当然不至于杀了郡主就是了,那种动不动砍人全家不是赵玉书的风格。 不过郡主怎么会突然来了?她是早就在江宁,还是跟自己一样刚到? 很快他就知道答案了。 “王大人不必如此,起来说话。” “没想到您亲自来了。” “数月不能有个结果,父王担忧的很,怕有些人对王大人不利,便派我来江宁照应一二,我既然来了,王大人无需再担忧什么。” 王砚似乎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刚刚您来之前,有个年轻人也来找我,虽然没说几句话,但他口气很大,老臣想,可能是西京来的。” “西京?好,此事我很快就会查清,王大人再安心住几日,我今日来,并无他事,只是见王大人一面。” “有劳王爷郡主挂念,请放心,老臣自入狱以来,对谁都是无话可说。” “甚好。” 牢门重新关上,郡主的脚步逐渐远去。 又过了一会儿,胖牢头把门打开:“委屈大人了。” 赵玉书摆摆手:“小事,若有人问起你我是谁,如实回答,不必隐瞒。” 胖牢头点点头:“多谢大人,不知大人名讳?” “你且说,书院六先生到了即可。” 胖牢头的一双小眼顿时睁大,过了好半晌:“何时有的六先生?” 玛德,闭嘴吧你! 装逼失败,赵玉书花了点时间给胖牢头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身份,最后在牢头毕恭毕敬的姿态下步出大牢。 王砚看起来确实是福王的人,那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就太多了,自己似乎找不到可以突破的方向。 按照孙无恙的要求,赵玉书的任务是找出谏议大夫背后的主使是谁,而现在登场的至少有四方,书院,福王,皇帝,还有越国公。 在江宁地头上,要说盐税的事越国公没插手,老赵亲自把自个儿脑袋剁下来送给他当球踢。 而现在,赵玉书决定先把所有参赛队员都摸清楚再说,知己知彼虽不能说百战百胜,但至少不至于被人阴死了都不知道对手是谁。 是时候去秦淮河见识见识了。 十里秦淮不是河,是十里随风摇曳的红灯烛火,是十里书香不散的挥毫泼墨,是十里流云飞袖的曼舞轻歌。 赵玉书沿着河岸走向视野中最大最亮的一条画舫,他没有让孙无恙陪同,就这么一个人来到秦淮河。 老头说以后他可以用书院六先生之名示人,那他就大摇大摆的让六先生闪亮登场。 “这位公子,能否看下您的名帖?” “名帖?我逛个花船还需要名帖?。” “实在对不住,今晚咱们醉花舫被江宁书院的郑学士包了,若您不在名册上,还请公子恕罪。” 如果按照前世小说的套路,赵玉书现在应该一脚踹翻这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然后冲上画舫玩一出打脸的把戏。 赵玉书笑笑:“本以为要换个地方,没想到正好是书院的人,劳烦小哥把这个给郑学士看看,就说六先生来了,可否赏脸让他上去见见世面。” 书院的木牌递了过去,画舫看门小厮虽说因为职业需要读了些书识了些字,但断断不可能听过六先生的名号,当下有些犹豫。 “不白让小哥跑一趟。”一颗小银锭子递了过去,小厮急忙摆手:“可使不得,让姑娘知道了可还了得,看公子也是个讲究的读书人,想来不会骗我,公子在此稍待,我这就去。” 小厮走之前,还刻意搬来一个小凳子让赵玉书坐,不得不说,这醉花舫的服务态度比添香楼好多了,老赵可记得当初被添香楼的小厮翻了多少白眼,毕竟谁大白天的天天往那跑。 醉花舫里灯火辉煌,江宁书院祭酒即将荣休,郑学士继任的诏书前几日刚刚下来,只等年底老祭酒一走便可上任,于是便早早定了醉花舫,邀请了数十好友,好好庆祝一下。 这年代不讲究什么避讳,大家高兴就包个场子喝一杯,言官也不会拿这种开心事去讨嫌。 晚宴刚刚开场没多久,场面话刚说完,敬酒也刚过三杯,正好是最为热闹的时候。 再过一会儿,醉花舫的主人婉清姑娘就要登台献艺一曲,将整个晚宴推上最高潮,让郑学士赚足面子,要知道包下醉花舫一晚所耗银钱便是千两起步,这个面子是一定得给够的。 (这里并非胡说,历史记载唐代长安城一位花魁,见一面就需一百两,足够当时的普通人家吃十年。) 郑学士端着酒杯,正笑呵呵的跟身旁人聊着什么,一个侍女拉开门进来,跪坐在郑学士身边,将一个木牌递了过来。 小厮没资格进入大厅,只能交给侍女代传,并再三叮嘱一定要原话一句不差的传到。 “六先生?”郑学士一愣,接过木牌一看,顿时脸色一变,周围几个朋友一看他的样子,齐齐发问。 “你们可知,白马书院那个老疯子,何时收了第六个弟子?” “似有耳闻,大约一两个月前,确实有传言说大先生代师收徒,招了位六先生,但从此便没再有消息传来,怎么了?” 在座的都算的上江宁学界数得着的人物,对白马书院这座庞然大物的同行关注还是很足的。 “六先生到了,就在楼下。”郑学士眉头紧皱,周围人也是大惊失色,此人自从入了天机阁便不声不响,此时突然出现在江宁,而且毫无征兆的直接找上了郑学士,不得不让人联想。 如果赵玉书知道这群人如临大敌的样子,肯定一摊手:我说真是碰巧了你们信吗,谁让这艘船这么大这么亮呢。 “郑兄,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人家既然来了,总不能拒之门外吧,不仅不能拒,还得好生款待,不能让东都说我们不懂待客之道,我亲自去迎他。” 郑学士站起身,周围顿时呼啦啦起来十多个人,郑学士向其他不明所以的朋友告了声罪,带着人群浩浩荡荡的走下楼来到画舫入口,迎上了一脸懵逼的赵玉书。 第166章 不对称交流 老赵吓得差点要拔剑。 不就递个牌子吗,这么大阵仗? “六先生?”郑学士看了看赵玉书,拱手问道。 “正是在下。” “六先生来江宁,有失远迎,请上楼。” “哦,好。” 似乎没有咄咄逼人的样子,郑学士满肚子疑惑。 而且看起来好像有点傻傻的。 “六先生。” “嗯?” “风雅之地,剑就先放这吧。” “哦,好。” 赵玉书解下长剑递给小厮,摸了摸头,自己的表现是不是不太合群? 添香楼去过很多次,但江南画舫却是两辈子第一次来。 就像一艘小型游轮一样,跟自己从襄樊来江宁的船体型差不多,但因为不用考虑风浪航速等问题,这画舫直接就堆成了一座水上别墅。 六先生的名号很好用,郑学士直接让他坐到了自己的身边的主客位,原来坐在这里的老哥也没有一丝不满,痛快的挪到了另一边。 “六先生何时到的江宁啊?” “刚到。” 刚到?刚到就找我?我也没招惹你啊?不会拿我当祭旗的吧? 郑学士心里转过了几十个念头,脸上亲切的笑容保持的愈发艰难。 “不知道六先生来江宁是?” “哦,还不就那个破事。” 赵玉书喝了口酒,嗯,江南的米酒果然不错,走的时候带几壶给兰灵尝尝,省的她老惦记自己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做出来的蒸馏酒。 郑学士感觉自己有点绷不住,跟几个至交对望了一眼,哪个破事啊?总不能是··· 大家一言不发,却快速通过眼神达成了意见一致,江宁还能有什么大事值得白马书院的六先生亲自来啊,肯定是盐税啊!不过又回到最早的问题,他为什么要找上自己? 本来宾客尽欢的场面顿时有点尴尬,郑学士努力酝酿言辞,怎么才能既不得罪这人,又适当的套出一点话呢? 很明显今天郑学士不在状态,平时巧舌如簧的他被老赵的不请自来打乱了阵脚,硬是半天没憋出一句话,主人不发话,一众好友也不知道基调在哪不敢出头,本来热闹的场面逐渐冰冷,只留几个乐人越来越尴尬的演奏。 好在这地头还是有人能镇得住场子的。 “劳学士和诸位久等,婉清给各位赔罪了。” 珠帘倒卷,两名侍女抬着一架古琴缓缓走出,随后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款款而来,哪怕遮住半边面容,只露出的双眼也是让在座所有男人的心猛地一顿。 秋波流转,国色天香! 婉清身穿一身素白衣裙,看起来没什么装饰,却在袖口和衣襟处用银色丝线绣出几朵简洁的花卉,顿时让这套衣裙变得雅致却又仙意盎然。 江南美人确是与北方美人不同的。 婉清一露面,大家齐齐松了口气,至少焦点转移了。 “小女祝郑学士荣升,江宁士子幸甚,且满饮此杯。”婉清撩开面纱一角,举杯一饮而尽。 面纱之下露出的小半边脸蛋圆润光洁如洗净的鹅卵石,引起一众看客无尽遐想。 郑学士满面春风,笑呵呵的站起身举起酒杯喝完,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小女不才,且献艺一曲,为诸公助兴。”虽然只喝了一杯,但在座的都是文人雅士,至少表面上是,没人会大煞风景的起哄让婉清再喝一杯。 琴声很美,哪怕是不通音律的赵玉书都放下了手里的蹄膀认真聆听,其他人更不用说,闭着眼摇头晃脑满脸陶醉的都不在少数。 一曲终了,大家鼓掌之后,立即有人赞叹:“婉清姑娘琴艺当真是江宁魁首,我等难得借了郑学士的风光,不若再弹一曲?” 婉清微微一笑:“公子谬赞,微末计俩,怎敢称魁首,琴艺最耗心力,一曲已让小女精疲力尽,再弹就坏了诸位的兴致了,还望公子见谅。” 赵玉书听了忍不住想鼓掌,看看人家,多会说话。 “好了好了,能听婉清姑娘弹一曲还不知足吗,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贪得无厌啊,来来来,且再共饮一杯,婉清姑娘,这一杯你可不能拒绝啊,哈哈哈。” 郑学士站起身倒上一杯酒,给婉清递了过去,婉清微微一笑,接过酒杯,朝四方敬了一圈,一饮而尽。 宾主尽欢,剩下的时间就是大家相对自由的时间,该拉关系拉关系,该拍马屁拍马屁,如果有意,也可以找几位侍女谈谈心,毕竟画舫上的侍女也都是未来的秦淮大家预备役。 作为画舫主人的婉清姑娘自不必陪酒,不过却也没有直接离席,而是坐在了郑学士身旁陪着聊几句闲话,正是刚刚赵玉书所在的位置。 赵玉书起身让座时,婉清姑娘是有几分好奇的,作为秦淮河上的几位顶流之一,识人是基本技能,但她保证之前从未见过这个人,他是哪家子弟?凭什么能坐在郑学士旁边? 但若直接问身份就显得自己很不专业了,万一人家真是来过,只是长得不够有特色自己没记住不就尴尬了。 但好在郑学士颇懂人情世故。 “六先生,江宁曲艺,比之东都如何?”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懂,“嗯,各有千秋。” 婉清眼睛一亮:“这位,六先生,自东都来?” 赵玉书点头:“敝姓赵,来自东都白马书院。” “原来是白马书院的高才,那赵公子去过添香楼吗?” 不止去过,而且很熟,跟回家一样。 “去过,嗯,一两次····” “据说添香楼琴艺歌舞都是一绝,不知赵公子觉得,添香楼的曲艺,与小女的相比,哪个更胜一筹呢?” 感情我刚才说各有千秋你没听见?非逼我说出个高下来吗? “姑娘如果真有这份心思,何不亲自去东都走一遭呢,据我所知,添香楼云姑不是个小气的人,如果姑娘有意,云姑肯定不介意让添香楼的姑娘与婉清小姐你互相探讨一下,取长补短的。” 婉清微微后仰了一下:“看起来公子与添香楼关系匪浅,非是小女不愿,实在是这醉花舫过于繁忙,脱不开身。” 赵玉书哦了一声:“这就没办法了,毕竟人要生活,总是绕不开钱财的,你说是吧郑学士。” 第167章 敲山震虎 郑学士从没想过跟歌姬闲聊话题也能突然拐到自己身上,这是如此的猝不及防,又如此的开门见山。 他认为我跟盐税案有关联! “呵,呵呵,六先生真是,快人快语啊,哈哈,婉清姑娘,六先生来头可是不小,若你真想去东都见识见识,说不得可以让六先生引荐一番。” 郑学士话语一转,又将皮球踢回婉清身上,赵玉书顿时眼睛一眯,自己来画舫是想找个机会高调宣示六先生到了江宁,然后一众妖魔鬼怪必然有按捺不住的跳出来,省的自己一个个找了。 而找上醉花舫,纯粹是这艘船够大够亮,里面的富贵人士应该更多,至于里面是郑学士还是付大人,对赵玉书来说没区别。 但自己随意提了一句关于钱财的话题,这老小子立即踢皮球,这误打误撞的,似乎找到一个相关人士啊。 婉清何等精明的人,立即意识到这位书院六先生赵公子跟今晚的主人郑学士并不是亲友,反而郑学士有点怕这位赵公子,联系到这两个月听到的大人物们的各种传言,婉清心里大致猜到了赵玉书是来干什么的了。 “两位稍坐,小女备了一壶好酒始终未上,怕是丫头们忙忘了,我且去催催。” 婉清找了个借口扭头就跑,笑话,自己又不是那位传说中的云姑,掺和到这种事里,是怕死的不够快吗。 婉清一走,赵玉书毫不犹豫的挪了回去:“郑学士啊,找你打听个事呗。” “请说,请说。” “你知道盐税案吗?” “呵呵,这种事,我这种读书人,怎么会知道呢,呵呵。” “说的也是,说起来大家都是读书人,听说你马上要当祭酒了,可喜可贺啊。” “好说,好说。” “正好我到江宁来,还没寻客栈,不知道江宁书院可能给在下安排个住处?” 郑学士手一抖,你这往江宁书院一住,万一闹出事来,整个江宁,甚至朝廷都会认为江宁书院跟白马书院是一拨的,老子怕熬不到年底上任就得被人干掉! 不,不是万一,你这混蛋肯定会闹出事来! “这,这个···” “嗯?很为难吗?我以为天下读书人同气连枝,大事也就算了,这点小事竟也不行吗?也罢,在下也不强人所难。” 郑学士顿时满头大汗,他心里根本不知道赵玉书到底掌握了多少情况,万一有一天他想对江宁书院下手,只要拿出我就借住一下他就不肯这个借口,舆论肯定会倒向他那边。 我特娘的这是倒了什么霉啊! 顿时美味佳肴不香了,酒不醇了,连一溜烟跑掉的婉清姑娘也不好看了。 不行,得想个两全之策! 郑学士一咬牙:“六先生说的哪里话,区区一间住处,江宁书院的厢房六先生可任意挑选,不过嘛···” 不过?赵玉书凑近了一些,摆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 “不过老夫知道,六先生此来,是办大事的,书院人多眼杂,老夫怕误了六先生的事,不若这样如何。” 郑学士侧过头,低声跟赵玉书嘀咕了一阵,赵玉书瞪大了眼睛,有一套啊老小子,这么风骚的办法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郑学士擦了擦汗:“若是六先生不介意,老夫就跟婉清姑娘说一说?” 郑学士的办法简单粗暴,我就不让你住书院,但我也不拒绝你,我花钱,让婉清姑娘在画舫上给你搞间房,吃住全包美人在侧,你们白马书院没话说了吧。 这下轮到赵玉书蛋疼了,不答应吧,人家会说: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是冲我们江宁书院来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就直说吧。答应吧,且不说这是个麻烦,日后这老小子万一真有什么猫腻,自己得了人家的好处然后翻脸不认账直接上去砍他? “非不愿也,实不能也,谢过郑学士的好意,不过在下早有婚配,说来惭愧,家里母老虎实在厉害的很,哈哈哈。”赵玉书强行拉下面子给拒绝了,这局郑学士小胜。 “那六先生的住处?” “嗨,突然想起书院的师兄早早到了江宁,便冒昧去叨扰他吧。” “甚好甚好。” 吓了郑学士一下,相信过不了今晚,跟江宁书院有关的各家势力都会知道自己到了江宁,而胖牢头那边不出意外也肯定已经被问话了,福王那派应该也知道了,剩下的就是想办法让皇帝和越国公也知道。 目的基本达成,晚饭也白蹭了一顿,今天收获很不错。 赵玉书起身告辞,郑学士巴不得这个瘟神赶紧走,当下连客气话都不说,立即起身亲自将赵玉书送下船,甚至亲眼看他走远了才回到宴席上。 面对众多同僚好友的疑问,郑学士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这些人最多知道个六先生来了,但对赵玉书的目的一无所知,而少有的几个心腹在得了郑学士的交待之后各自找借口离席,直奔江宁各个府邸而去。 赵玉书趴在远处一座酒肆的二楼栏杆上,眼中灵力运转,看着醉花舫里四散而出的几名宾客,有些犹豫要不要随机跟一个上去看看,但随即便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自己哪怕全跟上了有什么用,其实用膝盖想也知道估计整个江宁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在盐税上掺一脚,书院想让自己查出谏议大夫背后是谁,是否有什么阴谋,好决定在这场利益狂欢中出多大力气去争,而自己想的是能否从混乱中找到机会多干掉几个汪绍林越国公之流。 他要把这潭水彻底搅浑,大家尽情的在污水中狂欢吧,然后自己便化身清道夫,加入这场盛宴。 赵玉书走下酒肆,慢慢向大江走去,他还记得粮仓前秦先生的豪言壮语,要将自己的脑袋挂在望江楼上,望江楼就是越国公的人。 秦先生尸骨无存,那他这个遗愿便由自己替他完成吧。 看着黑夜中依然灯火通明的望江楼,赵玉书忍不住发出冷笑。 圆月之下,夹杂着四重天灵力的声音在望江楼上回荡:“白马书院六先生赵玉书,特来拜会!” 第168章 挑衅 望江楼的底蕴不如几个顶尖名门,但也已经有了三百多年历史。 自从第一代祖师爷观大江悟道入内景而创望江楼以来,登门挑战者多不胜数,祖师爷凭着一把大剑用二十年将望江楼稳在大江之畔,此后三百年再无人挑战。 登门拜访者倒是络绎不绝,但却从无人深夜造访,更不会直接像赵玉书这般大声叫唤。 很是无礼! 赵玉书要的就是无礼! “夜已深,山门已闭,先生请回吧。”同样是四重天,一道声音从楼上传出,浩浩荡荡。 赵玉书是四重天,若让个内景过来一嗓子直接震死他都不难,但那就落了下乘,传出去别说书院不会罢休,随意一个市井小民也会说望江楼怕了人家只敢以大欺小。 “来都来了,闭门谢客怕不是待客之道。”老赵的目的就是找茬,怎么会就这么走掉。 “既如此,请!” 山门嘎吱一声打开,老赵冷笑一声,提着剑大摇大摆的走过巨大的牌坊,自己这一嗓子可不只是喊给望江楼的人听,周围的闲人可不少,便是旁边的大江上都已经有几艘船钻出人来指指点点,望江楼绝没胆量直接将老赵弄死在这里。 望江楼主楼高七层,足有二三十丈,碧瓦朱楹,气势非凡,楼下广场皆有上好青砖铺就,宽阔整洁,平日里便是弟子们的修行之所。 而就在赵玉书踏上广场之时,两队足有二十多名身着白衣的修士从主楼一涌而出,在广场上分站左右,个个灵力喷涌,至少是三重天,最高恐怕有六重天。 同时有如此多的青壮修士,望江楼不愧是江宁第一大派。 一个修为至少高赵玉书两重的中年女修越众而出:“在下望江楼五长老刘玉梅,敢问六先生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哦豁,想拿人多吓唬我,一二重的都藏在楼里,就拿你们来充场面是吧,幸亏我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跟我喝过茶的内景和大圆满高手加起来比你们人这一广场人都多,更不用说五六重的小高手。 “并无要事,只是在下在南阳之时,遇到一位自称望江楼首席的秦先生,他诚挚的邀请我来这里看看,在下刚到江宁,便迫不及待的赶来了,不知秦先生回来没有?” 此言一出,刘长老脸上顿时阵青阵紫,但赵玉书没有关注她,而是抬头看向楼上。 就在他提到秦先生这几个字的时候,一道强横至极的灵力在他身上一扫而过,虽然隐蔽,但徐夫人却自动起了反应。 “师侄尚未回来。” “是吗,真是可惜,那您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刘长老眼睛眯成一条缝:“若六先生想见他,我们望江楼也未必不能安排。” 赵玉书嘴角翘起:“不是不想,我是怕见了他也认不出来。” 毕竟都烧成灰了不是。 低阶弟子们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首席大师兄跟着小国公去了南阳,但秦先生身死的事却没有公开,所以五长老和这位六先生的对话他们听的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果真是牙尖嘴利。”刘长老咬牙切齿。 “秦先生也说过这话,还是两次,对了,他还很好奇,问我的兵刃是不是跟言辞一样犀利,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刘玉梅下意识的跟了一句。 “他见识到了。” 赵玉书哈哈一笑:“既然秦先生没回来,在下就不打扰了,告辞!” “六先生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连杯茶都不喝,岂不是让外人说我望江楼不懂待客之道。” “这样啊,那不知望江楼有什么好茶?” “自然是最好的茶。” “那就叨扰了。” 赵玉书拱了拱手,在一众修士的注视下,跟着刘长老踏进望江楼的主楼。 最高的第七层上,几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在太师椅上,主位上的老人一把长须,不怒自威,此时正慢慢捋着他的胡子,一言不发。 “大师兄,仇人就在楼下,我们就在此干坐?”一个矮胖修士拍着扶手大喊。 “玉梅已经去了,你还要再去么?他书院六先生何时有了这么大的面子,能惊动望江楼两位长老?” “嘿,小秦可是我们的首席,他在南阳杀了人也就算了,如今还上门挑衅,我们就这么忍着?” “他在南阳才三重天,就能杀了小秦,无论是不是跟人联手,这都是他的本事,也是书院的本事,有本事的人,有资格嚣张。” “反正我咽不下这口气!” 白须老人一声冷笑:“好啊,那你下去杀了他,我们其他人就坐在这里,看看能不能在那老疯子手底下撑到明天天亮。” 矮胖修士顿时哑火,恨恨的拍了下大腿。 “大师兄,你说他来干什么?若只是挑衅,未免幼稚了些,你说这背后,会不会是书院的意思。”一位女修开口,明显要比矮胖修士考虑的多。 “不至于,我猜有两个原因,要么是咬着小国公来的,要么是冲着盐税来的,至于为什么来我们这,我一时猜不到,如你所说,若只是挑衅,太幼稚了些。” 刘玉梅坐在主座,赵玉书坐在客座,正慢条斯理的品着一杯号称最好的茶。 自己果然是没享福的命,这杯茶喝起来,跟自己第一次回东都时路边摊喝的大碗茶,似乎没有太大区别。 “六先生,如何?” “好,很解渴。” 刘玉梅牙齿紧咬,要不是大师兄的命令,自己直接一剑拍死这个混蛋完事,实在碍眼。 “素闻书院的诸位先生都是人中龙凤,各有所长,不知六先生擅长哪些?” “我啊,杂七杂八都会亿点点。” 大言不惭! “原来如此,六先生真是博学多才。” “谬赞了,茶也喝完了,没事我就先走了哈。” 绕来绕去不入正题是吧,那我可就装完逼就跑了哈,刺激。 “六先生且慢!” 终于来了。 “长老还有什么事呢?” “我们望江楼弟子,仰慕书院多时了,今日机会难得,不如六先生屈尊,指点本楼弟子几招,如何?” 赵玉书微微一笑:“好啊。” 第169章 木秀于林 “对方是四重天,我们也只能派四重天的弟子,明白吗?” “这是当然,大师兄不必担忧,玉梅已经选好了人选。” “谁?” “三席何玉瑶,进入四重天已经一年,根基深厚,根据小秦之前从南阳传来的信息,赵玉书当时只是三重天,这个四重天怕是刚刚升的,根基不稳,不足为惧。” “好,点到为止,不要伤了他性命。” 赵玉书提着剑来到广场上,一位白衣年轻女子从人群中走出,她身材娇小,那把大剑已经跟她一样高。 赵玉书特别想问她背着这把剑平时走路不会磕地板么,但强行忍住了,自己这张嘴别的不行,嘲讽效果始终是一流的,一不小心就能让对手直接上个暴怒buff。 “望江楼三席何玉瑶,还请六先生指教。” 赵玉书摆了摆手:“不敢不敢,能冒昧问个问题吗?” 何玉瑶一愣,下意识看向刘玉梅,长老没说还有提问环节啊。 得到长老的首肯后,何玉瑶说了句请讲。 “就是,秦先生是首席,你是三席,敢问次席是哪位?没别的意思,单纯好奇,我以为会按顺序来。” “次席此时不在,六先生,请吧!”何玉瑶没想到赵玉书竟然会问这么个问题,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三席不配跟他交手? 一念至此,越想越气,何玉瑶大剑一挥,从天而降狠狠劈下。 根据和秦先生交手的经验,望江楼的大剑是万万不能硬挡的,同等修为下都会被直接拍飞。 如果是生死战,赵玉书现在四重天的修为,再加上一把号称百兵臣服的大夏龙雀在手,配合踏影步甚至有把握一个回合瞬杀这位三席,但现在在人家地盘,很多底牌不能露,那就只能慢慢磨了。 浮光掠影发动,赵玉书穿梭在何玉瑶的剑影中,在船上为了玩真空球他练了许久,灵力操控能力更上一层楼,现在完全可以在方寸之间腾挪不止,任凭何玉瑶剑势再快,若没有能限制赵玉书速度的招数,累死何玉瑶也碰不到赵玉书一片衣角。 但望江楼若只是如此,便不配当江宁第一大派了。 何玉瑶一声大喝,大剑猛地朝地上一砸,青石板早就被灵力加持过,否则这一砸下去半个广场都得碎。 而随着这一砸,赵玉书脚下一晃,突如其来的灵力震荡如同地震一般让他差点站不住。 老牛踩地板?赵玉书下意识的想起前世一个着名游戏里兽族英雄的核心技能。 然而老牛踩地板只是一下,而何玉瑶的震荡波源源不绝。 赵玉书努力调整步伐,何玉瑶已经迎面冲了过来,她自己似乎丝毫不受震荡影响。 你这招不错,还能自动关闭友军伤害。 长剑挥舞,赵玉书虽然没摔倒,但速度已经慢了下来,腾挪的精准度也直线下降,几招之后便再避不开横扫一剑。 那就不避。 赵玉书尽了最后的努力顺着大剑的攻击方向再走了几步,让大剑的力道还未完全升起便主动迎上,然后肚子一挺,硬生生受了一击。 赢了!一众望江楼弟子顿时面露喜色,而刘玉梅和何玉瑶都是一愣。 大剑实实在在的拍到了赵玉书身上,但感觉却不是拍中了一个人,而是拍在一滩水上,赵玉书只是微微一晃,拍击的力道瞬间散到全身。 当然这也是何玉瑶的攻击被距离衰减到只有一半左右的力,若是全力,老赵万万不敢硬接的。 恰在此时,地面的震荡也终于消失,赵玉书微微一笑,拔剑出鞘:“到我了。” 望江楼的招式虽然凶猛,弱点也很明显,之前南阳夜战,只有三重天的赵玉书便成功阴了秦先生一把。 长剑直刺,剑剑不离何玉瑶双腿。 赵玉书努力回想着昨晚孙无恙和林珊的剑法,他们的剑法招式自己是没本事学到,但精髓他掌握了,快,没道理的快,极限的快,快到对方连格挡都来不及,然后只要刺就可以了。 一招失手的何玉瑶顿时被逼的方寸大乱,几次想用大剑将赵玉书的剑荡开都无功而返,根本碰不到他的剑。 刘玉梅眉头大皱,过了许久,终于一抬手:“住手!” 赵玉书的剑停在何玉瑶右边大腿前,何玉瑶满面通红,又急又气,狠狠一跺脚跑回了主楼。 “想不到六先生竟然还会一手蜀山剑法,六先生技艺高超,佩服。” “客气客气,还有人要打吗?” 刘玉梅感觉今晚自己的牙快咬碎了:“没了。” “那我走了。” “不送!” 赵玉书走出山门,回头看了下牌坊上望江楼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整个望江楼,在顶楼余音不散。 刘玉梅坐在顶楼的椅子上,听着笑声脸色铁青:“师兄,玉瑶败了。” “我看见了。” “是我教的不好。” “确实不好,连对方的底牌都没逼出来。” 刘玉梅闻言顿时面红耳赤,忍不住争辩:“没想到他能硬接玉瑶一剑。” “哼,输了就是输了,找借口作甚!” “师兄教训的是。” 白须修士又捋了下胡子:“他这手蜀山剑法招式乱七八糟,但却得了精髓,很明显是自己琢磨到的,此人悟性可怕,难怪老疯子会收他做弟子,不出十年,怕又是一个大先生。” 矮胖修士听到大先生三个字微不可察的一抖:“那小秦的事,就这么算了?” “可惜啊,我们望江楼下一代里,没有能与之比肩的人物,哪怕小秦还活着,也不如他。” 几名长老闻言,全都低头不语。 “诸位师弟师妹,莫要沮丧,如今天下局势颇为动荡,东都不稳,我等未必没有出头之日,且传我楼主令,七日后望江楼大摆宴席,邀江宁、广陵、钱塘、平江各派好友前来,一起为六先生接风!” 几名长老大惊失色:“师兄这是作甚!我等难道要向书院低头不成!” 白须老人冷笑一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六先生名气不够大,我就让他大大的扬名一次,东南才俊齐聚一堂,岂不正是大好的扬名机会?另外···” 老人目光变冷:“这种解释仅此一次,我的决定,不要再质疑了。” 几名修士齐齐起身弯腰拱手:“谨遵楼主法令!” 第170章 丐帮帮主 装x是有代价的,承受的了这个代价就是牛x,承受不了就只能是傻x了。 赵玉书暂时还不知道深夜找上门狠狠的抽了望江楼一巴掌的代价是什么,但他不在意,在意的话就不会出手了。 自己一天之内让福王、越国公以及江宁书院背后的人都知道自己到了江宁,并且来势汹汹,以自己在南阳的作为和六先生的名号,这些庞然大物再冷静也无法沉得住气,赵玉书已经预感到各种明里暗里的招数马上就会到来,暗流涌动的江宁很快就会变成一锅沸水。 福王郡主来了,证明之前各派势力在江宁的布置已经撑不住了,后面还会有更多的大人物到,他要回道观去见见孙无恙,问问江宁书院背后是何方神圣。 “师弟你,真是出乎意料啊。”孙无恙听完赵玉书一日的见闻,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完。 “我觉得,暗地里调查实在太慢了,不如敲山震虎,呃,用打草惊蛇也行。” “是该用点手段,我本来确实没报什么希望,王砚的嘴出奇的紧,而他的身份在那,也没人敢对他上一些厉害手段,师弟你摸清了他确实是福王的人,也算一种突破,不过郡主李彤会来我确实没想到。” 赵玉书想了想,问了纠结了自己两天的问题:“江宁书院,跟我们不对付?” “哈哈,何止不对付,简直势同水火,实话实说,江南多才俊,朝堂之上,半数都是江南出身,但江南士子但凡有机会,总是想去咱们书院,比如我和珊珊,你说如果你是江宁书院的祭酒,你气不气。” “怕是气得要死。” “哈哈哈,正是如此,从前朝开始就不对付,这一任江宁书院的老祭酒根本不到该荣休的时候,可心气太小,跟咱们温祭酒杠了几十年,年年输,终于受不了自己请辞了。” 赵玉书恍然大悟:“难怪今晚那个郑学士看见我跟见了鬼一样,怕不是以为他还没上任我就过来找他麻烦了吧,不过他倒没猜错,虽然是巧合。” 孙无恙点点头:“至于江宁书院的后台,倒不是什么秘密,后台有两个,一个是越国公,一个就是···” 见孙无恙手指朝上指了指,赵玉书恍然,皇帝啊,这么说,越国公难道还真是皇帝的铁杆粉丝? “夜深了,就不打扰师兄了,明日我再去逛逛,说不得还能再有所斩获。” “哎等等!” 孙无恙一把拉住赵玉书。 “师兄何事?” “那婉清姑娘,漂亮么?” “····” 次日一早,打着哈欠的赵玉书被阿遥给拽了起来。 “你要是说不出个合适的理由,我扣你一个月工钱,你知道我昨天多晚才睡么。” “我听孙大哥说你在到处找情报,你忙了一天,我昨天可也没闲着。” “哦?你也找情报了?” “那当然,你知道情报最流通的地方在哪吗?” 赵玉书想了想:“青楼。” 阿遥白眼一翻:“虽然说你的话也不完全错,但希望您也能偶尔想到我只是个小孩子。” “对哦,这种话对你没什么杀伤力,我得找孙师兄说才有意思,说吧,到底啥事?” “乞丐。” “乞丐?” “乞丐。” 有一句古话(上辈子)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真假暂且不论,但在这个世界,有人的地方肯定就有乞丐。 乞丐也分两种,一种是单打独斗吃了上顿没下顿,天天遭着富人的白眼也就罢了,更多的是其他乞儿的棍棒和拳脚。 而第二种,则是阶级分明地盘清晰,要的多了要上供,要的少了要挨揍,俗称丐帮。 在前世某位老爷子的书里,丐帮尽是英雄豪杰,那位出场自己扛音响的南院大王更是把丐帮拔到了一个武林至尊的地位,然而那终归只是小说。 在这个世界,至少在江宁,这里的丐帮做的全是实打实的下三滥勾当,偷鸡摸狗是家常便饭,坑蒙拐骗也是基础操作,更有甚者勒索绑架甚至杀人的事也做得出。 “我昨天在城里瞎转,不对,探查情报的时候,认识了几个小乞丐,他们刚到江宁没多久,丐帮的人逼着他们加入,正好透露出一点消息。” “什么消息?” “你跟我走,他们自己告诉你,为此我可是花了十几文大钱。” “给你报销!”赵玉书笑着拍了阿遥一巴掌,催促他赶紧带路。 虽然不知道几个乞丐能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情报,但现在所有的信息都不妨先收集过来,万一呢? 这个万一还真就来了。 打动小乞丐最好的办法是什么?自然是几个一口就流油的大肉包子。 三个乞儿蹲在墙角大口啃着包子,赵玉书和阿遥蹲在他们旁边耐心的等他们吃完。 “大爷您有什么要问的,我们肯定有啥说啥。” “把你们昨天给我说的事,再给我大哥说一遍。”阿遥递过去一个油纸包,里面还有几个包子。 为首的男孩一把将油纸包塞进怀里:“明白,但都是大人们的事,小的也不敢乱嚼舌头,事后有人问起,我们是不承认的。” 赵玉书笑了笑:“懂事,当个乞丐委屈你了,放心,问完我就走,从来没见过你们。” 男孩点了点头:“谢谢大人体谅,是这样的,他俩是我弟妹,我们三个从南边逃难到的咱江宁,实在是肚子饿,就找了个地方要点饭吃,然后有几个乞丐,就打了我们,说是他们的地盘,要交钱加入丐帮才能要饭。” 赵玉书眉头皱了皱,但没有说什么,示意男孩继续。 “我们饭都吃不上,哪有钱给他们,但又打不过,只能求他们放过我们,他们说,给我们宽限三日,要交一两银子,偷也好抢也好,拿不到就把我们手脚打断,这样就有人给钱了。” 赵玉书叹了口气,依然没有说话,这时候如果他给了这几个孩子一两银子,这几个孩子会被勒索的更多。 “我弟脾气倔,说要告上官府,对方说,官府他们也不怕,太守看到他们帮主都得敬酒,他说,官府再大,能大过皇子吗?” 第171章 声名远扬 乞儿真正有价值的信息,就是最后一句了,皇子。 不确定的是,这位皇子是丐帮的后台,还是就是丐帮帮主本人呢? 赵玉书倾向于是后台。 白龙鱼服只会出现在小说里,堂堂皇子怎么也不可能到江宁城来当乞丐头头,真这么玩言官一句望之不似人君就足以让他与皇位无缘了。 当然也可能是某个继承大统无望的小皇子过来玩,不过哪个太子爷也不会任由自己兄弟跑到一个富庶又远离京城的地方自由发展势力。 所以,某位皇子,或者皇帝本人,就是丐帮的后台,这是一种明面上的,对江宁本地势力的牵制。 赵玉书有个预感,这位皇子估计也要来江宁了,或者说,已经到江宁了。 “这几日,你们去城南一处道观附近乞讨吧,他会告诉你们位置。” 赵玉书指了指阿遥,顺手甩给他一个小银锭子,阿遥很聪明,剩下的事他会自己搞定。 自己所知的各方势力都已经登场,不知道暗处还有多少,各家都派出了足够分量的人物来到江宁,这场看起来简单的盐税案,似乎有着更深一层的阴谋在酝酿。 赵玉书想起在天牢里王砚给郡主说的一句话:我对谁都是无话可说。 那么,他有什么话不能说呢,贪墨盐税,下狱问罪,合理合法,哪个环节都挑不出毛病。 赵玉书站在江边,摸了摸下巴,如果他没有贪墨呢? 可惜现在一切都是猜测,他没有任何实质证据,而更为关键的是,他并不关心真相,甚至不是特别在意书院的半成分润,他只想知道,有没有机会把越国公父子给引来,一刀剁掉。 不等他想太多,一个重磅消息砸到了脸上。 望江楼诚邀江南各城名门大派,于七日后共同为白马书院六先生接风。 赵玉书在钟楼旁边看到这个大告示的时候内心有一万匹羊驼呼啸而过,硬是反应半天才想到自己就是这位一日之间名满江宁的六先生。 “这帮老登!想玩捧杀是吧,行,老子陪你们玩到底。”赵玉书毫不犹豫走上前去,运转灵力,在告示旁的石墙上刻下几个大字:六先生赵玉书谢过望江楼款待,七日之后,望能与次席也切磋一二,不见不散。 老子把你一二三名揍一遍,让你们望江楼也在江南好好出个名。 “竖子欺人太甚!”一个茶杯被狠狠摔碎在地上,望江楼一位长老怒不可遏,现在整个江宁都知道自家的人跟赵玉书交过手了,而且已经败了一阵。 “他什么时候回来?”楼主无视了师弟的愤怒,淡淡问了一句。 “昨晚飞剑传书川渝,此时已在路上,赶得上。” “嗯,有把握吗?” 几名长老面面相觑,都不敢作声。 “没把握也得有把握,如果再输,我们望江楼前三席被人家一个人全挑了,那望江楼就全体闭关个十几二十年再出门吧。” 胖长老犹豫了一下:“可,张珂也是四重天,离五重天还差一个契机,我怕···” “那就给他那个契机,擂台之上临阵突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外人也说不了我们以大欺小。” 胖长老脸色大变:“若强行突破,那这孩子这辈子最多也就六重天了,楼主三思啊!” “一个人的前途,和整个门派的脸面,哪个更重要我就不说了,日后给他一个外事长老的职位,全做补偿,玉梅,你来安排。” 刘长老一愣,急忙离席:“是,师兄。” 江宁府衙一间华丽的厢房内,福王郡主李彤拿着一封急报眉头紧锁:“六先生赵玉书?当时一招败在小天师手下,本以为就此闭关不敢出门了,没想到已经来了江宁。” 旁边一位老僧双手合十:“说起来,昨天去天牢寻王大人的人也问出来了,正是这位六先生。” 这老僧正是当初围攻黑衣的三位王府客卿之首,有足足七重天的实力,本次郡主下江宁就由他负责护卫。 “这么大的事,老疯子就派了这么个爱出风头的废物过来?还是说其他几位先生也到了,只是推他当个挡箭牌?” “老衲,这就去信,让王府那边多加关注,至少,大悲寺住持入东都,大先生是绝不敢轻动的。” 郡主突然一笑:“望江楼倒是有点意思,大师,我们,有没有合适的人,也上去会会这位六先生?” 老和尚眉头一皱,随即慢慢舒展开:“老衲来想办法。” 一时间,望江楼设宴为六先生接风的消息顿时煮沸了滚滚大江,知道内幕的人纷纷运作着手里的资源,努力探听这件事背后的几方大佬到底想干什么,风头甚至盖过了盐税案。 而普通老百姓全当听个热闹,六先生成了茶寮酒肆的头号谈资,甚至几个有点实力的赌坊已经开出盘口,赌赵玉书和望江楼次席的胜负。 “还用说嘛,肯定是六先生赢啊,那口气一听就知道望江楼的首席已经败了啊。” “你哪只眼看到首席败了,人家只是说想跟次席切磋一下,说不定是从低往高了打呢。” “那至少说明是三席败了对吧。” “你,你,你,强词夺理!” 何玉瑶坐在一间酒馆里正小酌几杯,听了周围食客的讨论气的咬牙切齿。 她是不服输的,到现在她依然认为赵玉书是纯靠法宝硬扛了自己势在必得的一击,然后自己才乱了阵脚,如果大家抛掉宝物凭真本事打一架,自己肯定能赢。 至于五长老说自己连对方底牌都没逼出来这种话她也是不屑一顾的,对方有底牌,难道自己就没有吗? 而昨晚战败之后,很多弟子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首席去了南阳一直没回来,次席去了川渝也没回来,自己这个名义上最强的弟子被人家用一手蜀山剑法打的还不了手,今天已经有弟子跃跃欲试想从她手里争一争三席的位置了,所以她才不胜其烦的躲出来喝闷酒。 而就在她一股子邪火无处发泄之时,她的余光一瞥看到了楼下一个年轻人正摇着折扇东摇西晃的走过去,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一整晚都在她的噩梦里出现。 “赵玉书!你站住了!” 第172章 真龙过江 谁叫我? 赵玉书一回头,看到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突然从天而降,重重的落在他身前。 咦,看着有点眼熟,在哪见过来着?醉花舫? “赵玉书!” “呃,是我。” 啪的一声折扇合拢,赵玉书想起来了,这不是昨天老牛踩地板那个妹子么,于是赵玉书脱口而出:“老牛,你剑呢?” 何玉瑶确定自己每个字都听得懂,但为什么连起来这么诡异?老牛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问我的剑? “没,没带。” “可惜了,我还想看来着。”赵玉书一直对这妹子背着大剑到底会不会磕地板念念不忘。 何玉瑶的怒气硬生生被赵玉书毫无逻辑的话语给强行打断,以至于赵玉书问了两遍叫他何事之后一句话都没憋出来。 眼瞅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何玉瑶脸一红:“你跟我来,我有事找你!” 赵玉书挠挠头,不明所以,但闲着也是闲着,看她作什么妖。 两人一走,顿时一群人开始窃窃私语。 “刚才她喊得是赵玉书吧?” “是啊,清清楚楚,就是那个六先生吧。” “这姑娘谁啊?” “我认得,就是望江楼的三席何玉瑶啊!” “真的假的?” “个子小剑大,很出名的!” “这望江楼不是要跟赵玉书打一架吗,怎么他们扯一起了?” “可不要乱说话,被他们听见了怎么办,不过神仙的事,谁说得清呢,我这银子可得下得仔细点了,可别让赌坊那群人给做局了。” “对极对极!” 两人走到江岸边一座观景桥上,赵玉书呼吸了一口湿润的江风:“何姑娘找我到底何事?” 何事?当然是打一架!但自己出门没带剑啊。 何玉瑶顿时有点纠结,脑子一热就把他叫住了,这时要说打架自己又没带兵刃,要说不打总不能是来看风景的吧。 然而就在她准备随意编个理由的时候,她发现赵玉书没有看她,而是眼神凝重的看向大江上游。 一艘楼船劈开风浪顺江而下,船头金色龙首威武却又狰狞,巨大的风帆遮天蔽日,而船侧伸出的数十根大浆如同蜈蚣百足,整齐划一的推着巨舰向前。 而它只是第一艘。 整整九艘楼船一字驶来,正中央那艘格外高大,一面龙旗迎风高展,甲板上站满了披甲金吾卫。 周边的大小船只急忙向岸边靠去,好避开这一队庞然大物,这时候无论是哪位高官勋贵子弟都乖巧的如同鹌鹑一样,因为大唐帝国最大的贵族到了。 “皇,皇帝?”何玉瑶结结巴巴的看着缓缓驶过的船队,有点不敢相信。 “是皇子,可能是太子。”赵玉书眯着眼睛,自己早上知道消息,半天不到就看到了船队,这位皇子这么高调的进江宁,是想宣告什么? “你怎么知道?” “不重要,你们望江楼想把我架起来烤,现在你们自己也被架上去了,或许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吧。” “什么意思?” “七日之后,江宁会很热闹,超出你们想象的热闹,何姑娘,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如果想打架,说实话,你不是我对手,不必再比了。” 何玉瑶一听火气差点上来,但不知为何却没有动手,只是看着赵玉书慢慢消失在人群中。 她只是一介武夫,不像首席那样深得越国公青睐,也不像次席那样被师门委以重任,她看不懂楼主和长老们的心思,只知道让她出场打一架她便去了,然后她就败了。 这位轻松击败她的六先生似乎从来没把昨晚的胜负当回事,甚至刚见面都没认出自己,这算什么,高手的自负吗? 何玉瑶突然想哭,然后转头看向慢慢消失的龙船,他的目光只在那艘船上吧。 赵玉书要赶紧去确认来的是谁,如果是普通皇子也就罢了,但这阵仗大概率是太子到了。 盐税虽多,但朝廷牢牢掌握着半数以上,而王砚是福王的人,撑死了拿不到一两成,他在任上蹲了十几年才吞了一百多万两,这么点钱犯得着让皇太子亲自来吗? 查王砚?不可能。通过王砚咬某个势力一口?有可能。 四方大势力,皇帝,福王,越国公,书院··· 赵玉书脚步加快,似乎人家三家才是一伙的啊。 来的确实是皇太子。 整个江宁已经鸡飞狗跳,赵玉书没想到的是,从孙无恙那里得到的情报,书院可以确信太子来江宁连江宁府都不知道,甚至越国公都不知道,皇帝瞒过了所有人,直到船队到了江宁才突然现身。 这在前世是不可能做到的,那么大一个船队浩浩荡荡的从西京一路过来,早传遍天下了,但这个有修士存在的世界是可能的。 而最恐怖的是,哪怕大唐皇室的统治力已经江河日下,但依然有能力让这个信息没有泄露半分。 这是一种威慑! 他娘的,自己的猜测全错啦! 赵玉书没来由的陷入一种慌乱,这似乎是第一次自己彻底弄错了方向,完全看不透对方在想什么。 江宁府衙,李彤看着手忙脚乱并客客气气的将她请到稍次一点院落的太守,心里一股火几乎要压不住。 江宁虽然没有行宫,但皇室庄园那么多,为什么这个堂兄,未来的皇帝坚持要住府衙?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他来江宁,自己一丝风声都没收到? 太子已经下船,李彤再不爽也得老实的让出最豪华的院子,甚至她都不敢搬去本地富商孝敬的别院,太子都住府衙了,你个郡主反倒去住别院了,好大的架子。 自己当初就不该住府衙,就为了离王砚近一点,现在被迫要跟那个太子天天见面了。 赵玉书的预想没有落空,皇帝和太子玩这么一出并没有打乱他的计划,反而把这潭水搅得更浑,到底这潭浑水中,谁是鱼,谁又是渔夫,那就只能手底下见真章了。 “六先生,太子送了帖子来。”一个道士急急跑了进来。 赵玉书和孙无恙一愣,赵玉书打开帖子:“太子邀我今晚共游秦淮河。” 孙无恙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为什么?” “不知道。”赵玉书收起帖子:“他估计现在都没到府衙,帖子就送到这来了,太子殿下,真是看得起我啊。” 第173章 鸿门宴? 皇室跟书院的关系很复杂。 一方面,书院每年提供了大量各行各业的人才填充着大唐帝国的政治经济军事民生,怎么看都该跟皇室你侬我侬; 但另一方面,书院存在太久了,久到王朝更替在书院眼中不算事,那么就必然导致了书院出身的人更认书院而不是皇室。 最重要的一点,这个世界个人武力强大到足以改变很多事,而公认的人间最强在书院而不在庙堂。 皇帝更想要一条凶猛又听话的狗,而不是跟自己平起平坐甚至可以俯视自己的庞然大物。 这就导致了皇室跟书院表面一片和谐背后互相提防,皇室中人天天恨不得扎个小人咒死老疯子,幸好这个世界修为再高寿命也就百十年,不然皇权根本没法存在,早就成了修真派系的傀儡。 皇室一般很给书院面子,但太子爷一下船就邀请六先生同游秦淮河,这面子似乎给的太足了点。 “他肯定是埋伏了五百刀斧手,摔杯为号,一声令下便冲出来将赵大哥剁成一滩肉泥扔进秦淮河喂鱼,啧啧啧,哎哟!” 阿遥后脑壳被狠狠的抽了一巴掌,赵玉书咬牙切齿:“你从哪学的这些话,还有,我怎么感觉你说我被剁了喂鱼的时候特别兴奋呢?” 孙无恙也有些担忧:“说实话赵师弟,我总觉得有点蹊跷,虽说他不敢直接杀了你,但肯定没安好心。” 赵玉书将阿遥提溜着扔到一边:“我知道,可我没法拒绝不是,去见见也好,说不定能套出点什么话呢。” 孙无恙摇了摇头:“我是担心越国公也会去。” “他必然会去的。” 自己到了江宁三天,便去了秦淮河两次,还差点成了醉花舫的常住人口,这要传出去自己的名声都能赶上柳三变了。 赴太子的宴,兵刃自然是不能带了,甚至储物袋也不能带,待到黄昏时分,赵玉书将储物袋交给阿遥让他藏好,便坐上太子专门派来的马车出了门。 如果真像阿遥说的那样,太子丧心病狂的要砍了自己,那就突然给他变个大宝贝,不,变四把神兵出来,让他见识见识老赵的手段。 马车停住,一个小太监弯腰掀开车帘,将赵玉书引了过去,当看清眼前的船后,老赵忍不住苦笑。 醉花舫。 “我以为会在太子的龙船上。” “殿下说,与民同乐。” 两名金吾卫正要上前搜身,画舫楼上栏杆处传来一个声音:“放肆,六先生难不成还会刺杀本宫不成?” 金吾卫急忙退下,赵玉书抬起头来,一个一身便服的青年双手撑在栏杆上,居高临下的冲他微微一笑。 大唐皇帝第三子,东宫太子,未来的帝王,修为六重天的修士,李桓,与赵玉书正式见面。 “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今晚没有太子,也没有六先生,赵玉书,请上楼。” 修士的觉醒绝对随机,唯一的例外就是李唐皇室,哪怕书院也没弄清楚到底李家是靠什么能保证代代帝王都是修士,而且还是内景。 跟三师兄魏忧闲聊时魏忧提到过这很可能跟帝王紫气,也就是天命有关,但前朝却无这等事,这让魏忧百思不得其解。 昨日坐在主位的郑学士竟然也来了,但现在他几乎坐到了末位,而主位一左一右,分别是一个面容坚毅的中年人和一个一身素雅衣袍的女子。 福王郡主李彤。 那这个中年人,想必就是越国公了。 赵玉书环视一圈,没有看到汪绍林,他自然不可能迟到,那就只能是他不够资格列席了。 在栏杆处跟赵玉书打了个招呼之后太子就消失了,而他给赵玉书安排的座位也十分微妙,就在李彤身边。 左侧一溜排是越国公为首,一个胖修士次之,一个一身官相的中年人再次之,而胖修士看自己的眼神非常不友善。 右边则是郡主李彤为首,自己次之,一个年纪轻轻满脸都是好奇的年轻人再次之,而这个年轻人好奇的对象竟然也是自己。 李彤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似乎懒得搭理他,但眼神中那一丝轻蔑却十分明显,这让赵玉书有点意外,按理说自己现在的身份跟李彤应该没有交集,哪怕出于对老头子的表面尊重也不至于瞧不起自己吧。 而这小子又是谁,怎么老盯着我看,还笑的那么的,盖里盖气的。 自己似乎是来的比较晚的,一众宾客都已经落座自己才到,若不是太子亲自派人去接的他,一个藐视太子的帽子估计又要扣过来了。 “六先生?”身边的小年轻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冲他打了声招呼。 “正是在下,还未请教?” “呵呵,小王李建,六先生,幸会了。” 王爷?王爷竟然坐在郡主后面?而且看大家似乎都不奇怪的样子,有什么是我该知道却不知道的事吗? “原来是小王爷,幸会。” “六先生你不知道,我在西京最爱看邸报,看到南阳的邸报后,发现背后处处有你的影子,你不知道我有多激动,你做了我想做但做不到的事。” 李建压低声音,但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哦?我竟然有粉丝? 南阳的事,邸报当然不会把自己写进去,但对两京贵人来说,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可能是秘密,何况自己也没做什么秘密的事。 “小王爷谬赞了,我其实没做什么。” 赵玉书依然保持着客套,在他眼中,上书制造饥荒的越国公和西京同意这封奏折的皇帝是同一类人,都不是好东西。 而现在自己算是身处敌营,跟皇家的人不适合聊太多。 赵玉书努力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和合适的距离,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着好奇宝宝李建的各种奇葩问题,心里突然非常想念只见过一面的太子爷。 你特喵的怎么还不回来开席! 似乎是听到了赵玉书独特的祈祷,宴客厅的大门拉开,一身便服的太子李桓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战战兢兢的婉清姑娘。 “素闻婉清姑娘琴艺乃江宁一绝,这次来,忍不住先去听了听,果然不同凡响,李太守,你安排一下,等此间事了,让婉清跟我回西京。” 坐在胖修士后面的中年人立即点头称是,越国公和胖修士似乎没有听到,李彤眉头微微皱了皱便松开,而婉清那楚楚可怜的眼睛却跟求救似的在周人身上依次扫了一遍,被他扫过的几位本地士族都下意识低下头,在越来越绝望之后,那一双美目定格在赵玉书身上。 第174章 嘴强双雄 不光她,随着她的视线,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赵玉书,赵玉书有些懵,似乎自己又要被卷入无妄之灾里去了。 太子的嘴角轻微上扬,似乎在等什么,而胖修士和越国公眼中满是戏谑,李彤低下了头,摆出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 我是不是该说点什么?赵玉书犹豫了一下,却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太子此举不妥!” 赵玉书愣愣的看着身边的小粉丝李建站了起来:“太子乃东宫之主,一言一行当以皇家声誉为重,若要选美人入宫,当由太子妃首肯!” 李建弯腰拱手,言辞诚恳,不卑不亢。 卧槽,小兄弟你是个人才啊,当着那么多人面给你哥难堪,你是嫌皇家内斗不够血腥残忍吗? 太子冷眼看了看这个弟弟:“本宫何时说过要让她入宫?不过养在宫外,闲来无事赏玩一番罢了。” 太子此言一出,婉清眼中绝望更甚,身体更是一阵摇晃,似乎随时要摔倒在地。 “那更为不妥,依大唐律令,官员不得私蓄艺伎,太子身为大唐储君,理应做出表率。” 有种!你是真的有种!赵玉书忍不住要给他竖大拇指了,这所谓的大唐律令,估计从三百年前就没人理了,但真拿出来说事,身为太子还不能不认。 太子嘴角的微笑消失,沉默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我这个弟弟啊,从小就认死理,难怪父皇让你跟着我,就是要时时提醒我为君之道啊,坐坐坐,婉清啊,为大家弹上一曲吧。” 太子在为君之道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李建似乎没听出来,一揖到地:“太子殿下英明。” 本以为要面对一场不大不小的刁难,却被这位小王爷给挡掉了,顿时让赵玉书对他好感度提升了不少,这孩子看着傻,但傻人才好交朋友啊。 “在下敬小王爷一杯,小王爷仁德,令人敬佩。” “不敢不敢,见六先生还差得远。” 两人互相吹捧一阵,婉清努力抚平了情绪,叮叮咚咚的琴音响起。 一曲终了,众人都是如痴如醉,太子带头鼓掌叫好。 “妹妹,你觉得如何?” 李彤一愣,明显没想到太子竟会问自己。 “甚好。” “哈哈哈,妹妹还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啊。” 惜字如金个鬼哦,你是没见她揍我的时候那废话一堆堆的。 “玉书,你觉得呢?” 在船边时太子说过今晚没有太子也没有六先生,但那只是二人的客套,至少太子的架子始终没放下过,但突然这么亲切地称呼自己为玉书,在一众宾客眼里就很耐人寻味了。 “甚好。”赵玉书没有刻意去纠正太子的称呼问题,太子明显故意的,这个人虚伪的很,跟他扯皮没意义的。 一模一样的评语,李彤立即转头瞪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小王爷李建差点笑出来,但憋住了。 太子却憋不住了,他一时甚至弄不清赵玉书是不是在耍他,但他不可能开口问的。 他不问,自然有人问。 “六先生,不知你觉得这曲子好在何处?”对面那个跟自己位次一样的胖修士冷笑开口,赵玉书记得,他对自己的敌意很深,但自己确实没见过他。 “好听啊。”赵玉书眨眨眼:“你不觉得好听吗?” 胖修士一滞:“当然好听,只是老夫素闻白马书院各位先生各个是天纵之才,世间巧艺无一不精,所以很想听听六先生对音律的高见。” 哼,我就把你们捧得高高的,给你扣个大帽子,看你怎么应对。 赵玉书顿时战术后仰:“听谁说的?” “什么?”胖修士没反应过来。 “你说素闻,你听谁说的?” “呃,大家,都这么说。” “那让你随意举个例子应该不难吧,具体点,谁?” 胖修士顿时觉得额头似乎有汗,左右看了下,发现越国公和江宁太守并没有援手的打算。 这人为什么要在这种问题上胡搅蛮缠?我明明在夸他! 赵玉书眼睛一眯:“天下之大,技艺之多如星河浩瀚,而寿不过百年,人力有时尽,谁敢说自己无一不精?老师教导我们,三人行必有我师,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这位朋友,你说素闻,偏偏连一个例子都举不出,莫不是你刻意虚言妄图捧杀我们书院不成?!” 满座皆惊,惊得不是赵玉书的质问,而是震惊那个老疯子能特么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假的吧! 赵玉书内心疯狂祈祷,对不住了老夫子韩昌黎,借您二位的话给老头贴金,大家都是老师,您肯定不介意的对吧。 一提到老头,胖修士的冷汗肉眼可见的下来了:“我,不,不是,我没有,我,我一向很敬重老阁主。” 越国公微微偏头看了胖修士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鄙夷,随后他叹了口气:“想来徐长老只是仰慕老阁主,下意识以为书院无所不能罢了,六先生说捧杀,言重了。” “对对对,我就是这样意思!”胖修士抹了把汗,越国公的鄙夷更甚,好歹你也是七重天的大修士,却被书院的人几句话吓成这个样子,真是丢尽了望江楼的脸面。 这位胖修士就是望江楼的三长老,十几年前踏破六重天门槛迈入七重天后,一时心高气傲跑去东都挑衅书院,被当时还是少年且只有六重天的大先生硬生生打到自闭,十几年修为再无寸进。 太子设宴,江宁的头号门派肯定要派人来,但望江楼主是人间之神的内景修士,也必然不会亲自赴宴。 对方服软,赵玉书也没理由继续追究:“我三师兄对音律颇为精通,可惜他不在这,而在下并无这方面才华,只能说一句,甚好。还望婉清姑娘不要介意。” 婉清急忙低头称不敢。 太子挥了挥手,终结了这个话题,让婉清带着一众乐工侍女退下,左右望了望:“在座的,都是自己人。” 来了,这个太子比自己还急功近利,通过瞒天过海的手段震慑了江宁群雄后,立即就要展开攻势,皇帝来势汹汹啊。 “既然是自己人,那就开门见山,本宫来江宁,为的就是盐税案,盐铁,乃我大唐之根基,谁想坏我根基,那就是,李建!你熟读律法,告诉大家,贪墨盐税,如何?” 李建立即起身:“视同,谋逆!” 第175章 阵营 谋逆是灭族之罪。 “李太守。” “臣在!” 太守急忙离席,跪在太子身前。 “王砚贪墨一案,已经数月,你审出什么了?” “这···”李太守下意识抬头看向李彤。 “本宫问你话呢!” “臣,臣无能···” 太子微不可查的瞥了李彤一眼,没再继续逼问趴在地上发抖的李太守,转而看向越国公。 “世叔。” “太子殿下折煞老臣了。” “父皇视您为弟,本宫也视绍林为弟,江宁的事,还要倚赖世叔。” “陛下隆恩汪家粉身难报!” “本宫想,明日便将王砚移送国公府,本宫亲自审问,世叔以为如何?” “老臣领命!”“不可!”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越国公的话自然无所谓,但那句不可就很刺耳了。 不出意料,又是小粉丝李建。 “太子容禀,审案乃太守之责,越国公虽深受皇恩,但并无缉拿审讯之权,还望太子三思。” “够了!你有什么意见,可上书父皇说!” 李建猛地抬起头,脸上阵青阵白,欲言又止,终归还是一言不发的坐了下来。 赵玉书冷眼看着太子的表演,他大可在私底下做这些,把自己叫过来看这出是想干什么? 下马威?他得自负到什么程度才觉得能吓到一个名声正盛的书院六先生? 还是说··· 赵玉书偏头看了看李彤,不出所料,李彤的脸此时红的几乎要滴血,贝齿紧咬,嘴唇煞白。 玛德,原来座位是这么排的啊。 赵玉书看了一眼依然趴在地上抖的跟帕金森似的太守,心说你这老小子演技可以,刚才假装无意的瞥那一眼更是能拿小金人的水平。 赵玉书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被划到李彤一个阵营,应该说,太子划分了自己人和不是自己人两个阵营,而自己和李彤,都不是自己人。 行吧,自己之前的猜测又错了,皇帝还真有可能搞福王,结合当初玉鼠去偷千里江山图的场景,福王似乎对皇帝也有几分想法。 西京那边竟然能瞒住这么久吗?自己对权谋还是理解的太肤浅了,赵玉书端起酒杯,清凉的米酒一饮而尽,舒服。 太子看着赵玉书的动作,有些惊讶,这位六先生,是没看出来,还是不在意? 书院的人,果然都令人讨厌! “好了,正事办完了,秦淮河的美酒和美人本宫都见识到了,这夜间美景可万万不能错过,来人呐,启航!” 醉花舫只是画舫,非常不适合在江里航行,但那仅仅是因为太子不在船上。 整个秦淮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清理干净,所有的航船一路乖乖沿着岸边走,把中央留给醉花舫。 几艘中型战船负责牵引,用绳子拉着醉花舫慢慢移动,比之风帆更加稳定可靠。 看景自然要在屋外,太子带着越国公和一众本地官员走上船头,看着朦胧的月色映射着河面开始吟诗作对,而李彤竟然走到了自己身边,目不斜视的与自己并肩而立。 “六先生,幸会。” “郡主。” “六先生是聪明人,该看出点什么。” “我不懂郡主说什么。” “无所谓,晚宴之后,我想去小酌一杯,不知道六先生有没有推荐的地方?” 赵玉书略一犹豫:“晨间在一处茶楼吃了早饭,味道不错,只是不知道做不做宵夜。” “他会做的。” 赵玉书点点头轻声说了一个名字,李彤直直超过他走向另一边,从始至终没有正面对他。 李彤走后,小粉丝李建走了过来,一声苦笑:“让六先生见笑了。” “哪里,王爷的风采,令在下佩服。” 李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六先生不必总叫我王爷的,叫我李建就行,其实我这个王爷啊,嘿,说起来都有点尴尬,不瞒六先生,我的兄弟姐妹足有三十四个,唯独我,哪怕被封了王,却没有封地可去,哈哈。” 这真是闻所未闻,封王自然就有封地,然后就要去就藩,这是大唐的惯例,从未听过哪个王爷不去封地的事。 “这个,哈哈,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我封地在丘兹,两百年前就,呵呵,没唐人了。” 龟兹啊!赵玉书顿时同情起这个可怜的小王爷,大唐建国之初龟兹表示臣服,然后百年间叛而复降降而复叛,折腾的大唐烦不胜烦,最后发现也没什么油水,干脆就懒得管他,只是名义上是大唐属地而已。 而一个皇子被封到丘兹,等于告诉所有人这个皇子不受待见,平日里蹲在西京混吃等死就好了。 赵玉书少有的感觉到自己词穷,好半天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这个倒霉王爷。 “等会游完河,不如一起去喝一杯?”小粉丝满怀希望的发出了邀请,赵玉书顿时头大,自己这么受欢迎吗? 如果你早来三分钟,今晚小爷就属于你了,可惜现在已经没档期了啊。 “实不相瞒,今晚在下另有要事,明晚如何?我明天再去找几个本地人询问一番,找一处上好的酒楼,我请!” 李建闪过一丝失望之色,然后立即点头:“好,那我就厚颜蹭六先生一顿好菜!” 被太子划归不是自己人阵营的两位或委婉或直接的表达了要跟自己深入交流一下的意思,算是彻底坐实了太子的‘英明神武’,这三个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而太子火急火燎的给大家玩这么一出你是坏人我是好人的戏码,让赵玉书觉得这位太子爷要么是特别幼稚,要么是特别阴险,他倾向于后者。 整个游河过程,太子再没找他说过一句话,最后打了个哈欠随口来了句乏了便在大批护卫的簇拥下离船直奔府衙去了。 “六先生。”下船之前,越国公和胖修士联袂而来,有意无意的挡住了他的路,李彤看了一眼直接坐上马车走人,李建犹豫了一下,赵玉书给了他一个眼神之后也乖乖走开。 “两位有何赐教啊?” 越国公是凡人,但胖修士却给了他很强的压迫感,非常接近兰荣。 “小儿在南阳,承蒙六先生关照了。” “国公说的哪里话,主要是秦先生照顾他才是。” 胖修士冷哼一声,气息暴涨,赵玉书冷笑着看向他,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自己动手。 “好,果然英雄出少年,希望日后能与六先生把酒言欢,请了。”越国公微微侧身,竟是让赵玉书先走。 老狐狸!赵玉书拱了拱手,步下楼梯。 第176章 谈判 “汪兄,何必对他这么客气?”胖修士愤愤不平。 “徐兄,如果一个人你杀不了,那就最好不要成为他的敌人。” “他早就是敌人了。” “没有永远的敌人,徐兄,我想见楼主。” 胖修士犹豫了一下:“师兄对小秦的死,还是有点生气的。” 越国公微微颔首:“正因如此,我才想面见楼主。” “好吧,我来安排。” 赵玉书谢绝了太子的马车护送,自己绕了两圈,避开似乎不太可能的跟踪,来到了一间酒楼。 江宁的夜生活比之东都都不遑多让,哪怕月上中天依然有不少人在酒楼把酒言欢,他之前还担心人家早早关门。 脚步一错,赵玉书在酒楼后巷中消失,下一刻便来到一间包厢门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郡主李彤坐在桌前,对面坐着一个老和尚,赵玉书在玉鼠的记忆里见过这个老和尚,当时对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没概念,现在想想,这老头至少也是六七重天的高手。 老和尚表面一动未动,内心却猛地一突,这个年轻人不过四重天,却直到出现在门口自己才感应到,这是什么功法?不愧是书院的人,哪怕郡主和那位小天师再如何看不起人家,也不妨碍这是那位老神仙能看入眼的一流人物。 “大师。”李彤轻轻说了两个字,老和尚立即站起身,跟赵玉书互行了一礼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赵玉书坐在李彤对面:“竟然一个菜都不点吗?我在醉花舫可没吃饱,你们皇家的人请客还这么小气。” “你说的话够让你死十次。” “能杀早杀了,不能杀就别说这种废话,幼稚。” 李彤漂亮的眼睛眯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是我先前小看你了,我道歉。” 能屈能伸,是个人物,赵玉书见好就收:“郡主叫我,有何事?” “六先生是为了盐税而来吧。” “这种浅显的试探就没必要了吧,郡主你很聪明,但不代表我蠢,是不是?” 李彤点点头:“好,那我拿出点诚意,东南盐税朝廷占五成五,我们福王府占一成五,江宁本地,也就是越国公的派系分了一成,你们书院占了半成,八大盐商和其他小门小户一起分了剩下的。” 李彤顿了顿:“王砚是我的人,所谓的贪墨,只是个借口,朝廷要动的是我们的一成五。” 赵玉书笑了:“听起来似乎跟书院没关系。” “不,有关系,太子没来,我们吐出来半成就够了,太子来了,除了越国公这个自己人,所有人都得吐出来。” 赵玉书不置可否:“这是你的推测。” “没错,我的推测,六日后望江楼为你扬名,太子一下船就邀你游船,我说太子不想动你,你自己信吗?” 赵玉书摇头:“我不信他有那么大的胆子。” “以前或许没有,可大悲寺的住持去了东都,赵玉书,老阁主被绑住了,大家心知肚明。” 赵玉书拳头瞬间握紧:“没人能杀得了老师。” 李彤冷冷一笑:“自然没人能杀老阁主,也没人敢杀他,但把江宁的书院势力连根拔起,让你六先生灰溜溜滚回东都,却有很多人想做,也敢做。” 李彤身子前倾,死死的盯住赵玉书的双眼:“老阁主不在,六先生你一个人,扛得住江宁大局么?” 赵玉书突然笑了:“你也扛不住。” “我现在才真的愿意承认,之前是小瞧你了,没错,我也扛不住,所以,事成之后,再分书院半成。” 半成就是二十五万两,书院原本的目的也是扶持孙师兄的岳父上位抢下盐铁使的位置,从福王嘴里夺下全部的份额不可能,大概的目标也就是半成了。 太子的身份在江宁有天然优势,武力上自己也是最弱的一个,跟福王合作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自己的利用价值在哪呢? 另外,东南盐税大家默契的分蛋糕已经很多年了,为什么现在西京突然对福王动刀抢这几十万两银子呢? “六先生还有何疑虑?” “很多,但我估计你不会跟我说实话,所以我打算自己想。” 比如你们打算什么时候造反,或者你们造反的底气是什么。 李彤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好,就算合作,也得你熬过望江楼那一关,如果你被东南的挑战者打的满地找牙,那也没合作的价值了。” 而且还有她准备的挑战者,如果赵玉书真是个废物,她不介意先动手送书院一个大礼。 赵玉书有点疑惑:“你似乎对我的武力很没信心。” “没办法,毕竟我见过六先生惨败的样子,时候不早了,请。” 赵玉书一脸懵逼的走出酒楼,心说俺老赵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而且是字面意思毫无夸大,嘛时候惨败过? 自己竟然有朝一日真的会考虑跟郡主组队是之前绝对想不到的,虽说大家没有生死之仇但也是有仇的,而且福王府对书院的态度可绝对称不上友好。 赵玉书回头望了望依然亮着灯的包厢,内心闪过一丝疑惑:郡主真的想跟自己联手吗? 从南阳一事上赵玉书学到了一点,不要小看任何人,尤其是世家大族出身的人。 在这个有灵气的世界,世家的统治力因为修士觉醒的绝对随机性被极大削弱,而能存活到现在的大族无一不是一代又一代的人精硬生生打下来的,但凡有一个废物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汪绍林就用一万多条人命很好的给赵玉书上了一课。 相比这些从小便耳濡目染活在尔虞我诈世界里的公子小姐们,赵玉书这个穿越的社畜反而纯洁的像一朵白莲花,多次吃瘪后让赵玉书考虑事情都要多长个心眼。 赵玉书一路晃回道观,自己一到江宁,郡主李彤,太子李桓就几乎前后脚的到了,在这个交通如此不便的时代,时间是不是赶的太凑巧了? 回到道观,孙无恙替他开的门,一进门就挤眉弄眼的跟他使眼色。 “孙师兄,你眼睛怎么了?” “你小子,才来两天,就搞出这等事来,竟然还瞒着师兄我。” “到底何事?” 两人边走边说,一进厢房,却见林珊正陪着一个女子坐在房里闲聊,看到赵玉书进来,话语一停,那女子转过头,眼波凄美。 赵玉书只觉得头皮一麻:“婉清姑娘,你怎么来了?” 第177章 盗圣上线 林珊使了个眼色,拽着孙无恙随意找了个借口走出房间。 婉清此时已经去了面纱,一张脸蛋完美符合了赵玉书对江南女子的想象,上辈子当了二十多年单身狗的他某个七夕祈祷的时候就希望自己能娶个江南美女来着。 如果单论颜值,这妹子和自己的妹子如兰并列第一,略胜郡主一小筹。 “还望六先生救我!”婉清一见赵玉书,立即俯身拜倒。 正常情况下,没有任何男人能面对这样一个美女还能无动于衷,在激发男性的保护欲上,婉清做到了极致。 这时候只要赵玉书还是个正常男人,必定要赶紧将她扶起,然后问一句到底怎么了,不要怕有我在这等话。 于是她低下头,等着一双手将她搀扶起来。 然而她等到了一把长剑出鞘的声音,和架在脖子上的寒光。 “我有两个问题,答不出或犹豫,从此江宁就没婉清这号人物了,不要撒谎,我能看出来。” 婉清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人生第一次被人拿剑指着,而对方绝不是开玩笑。 冷汗顿时湿透了婉清的衣衫。 “我,我···” “第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三,二,一!” “我给了接你的马夫一锭银子!”婉清吓得急忙大叫,全没了醉花舫上的游刃有余。 “第二个问题,谁派你来的,或者说,谁告诉你我能救你,三,二,一!” “郑学士!” 郑学士?这个答案真是出乎意料,赵玉书收起长剑:“起来吧。” 婉清颤抖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努力了两次都没成功,平日里哪怕江宁的达官贵人都把她高高捧起,谁知道今天一夜间便遇到了个纯粹把她当玩物的太子,而眼前这位六先生,更是连玩物都不当,直接当敌人了。 赵玉书上前一步,扶起婉清的一只手臂将她架起来放在椅子上,自己也拉了把椅子跟她相对而坐。 “给我仔细说说怎么回事。” 婉清花了点时间把吓出来的眼泪清理干净,又喝了杯茶平复一下心情,然后在赵玉书双眼的冷漠注视下在椅子上缩成一团,战战兢兢磕磕巴巴的把几句话就能讲清楚的事给勉强说明白。 事情非常简单,哪怕被挂名小王爷李建当众怼了一顿,太子依然对这位江宁第一琴师念念不忘,下船之前让江宁太守别忘了这事,太守也毫不客气的给婉清扔下一句准备准备就走了。 这个时代对顶尖艺伎来说最好的出路不是嫁到官宦之家做妾,也不是给富商之家做二房,而是像如兰那样跟一个未发达的士子定了终身,然后翻身做大妇。 就如同投资一般,风险越大,收益越高。 而若被太子看上收入宫中,也绝对算得上一件喜事,至于后面的后宫争宠大家各凭本事呗。 可若只是个养在宫外的玩物,那就是下下签了,等年老色衰后被一脚踢开都算好结局,更大概率是被后宫之主直接使些手段折磨的生不如死。 眼瞅着就要被扔进火坑的婉清情急之下只能找平日里经常捧自己的‘正人君子’们求助,可太子面前,谁疯了敢帮她? 而郑学士不知道是真的心疼婉清还是有什么其他心思,纠结半天之后给了婉清一条路,普天之下,敢无视皇权的只有一个地方,恰好,此地就有那么一位书院的新秀。 赵玉书沉吟许久:“若我说不帮你,你打算怎么办?” 婉清顿时一愣,苦笑一声:“伎子命贱,哪配有自己的主意,不过一死了之罢了。” “就不考虑跟太子回西京?” 婉清摇摇头:“不了,谢过六先生,婉清告退。” “婉清姑娘。”看到婉清起身,赵玉书一动未动:“在下也有几个好朋友,都是女子,她们为了自己不确定的未来,有的舍弃了一世荣华富贵,有的用命在践行自己的信仰,有的当下正在读书立志要考书院,婉清姑娘,你除了死之外,有没有其他想法?” 婉清愕然回头:“我想去东都!” “去东都做什么?” “之前我说,我想去添香楼,跟那里的姑娘比一比琴艺高低,这是心里话!” “那就去吧。” “什么?” 婉清愣在原地。 “那就去吧,你想去学琴,太子想收你,但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他想怎样就怎样,你想怎样就不能怎样?” “我,你,太子会,会杀你。” “能杀早就杀了,有没有你都一样,虽说郑学士让你来找我背后可能也有太子的影子,不过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想过跟他好好相处,而且说实话,想搞事还要拿一个女人当借口,实在丢份了些。” 婉清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六先生大恩大德···” “打住!”赵玉书立即把她拽起来,后面你肯定要说小女来世当牛做马再报了是吧,我知道我不帅,请你不要再刺激我了。 “我找师姐给你安排住处,不过你也别太高兴,我能不能活着把你带走还两说呢,我感觉自己有点圣母了,希望你没有骗我。” 赵玉书走出房门,摇了摇头。 “我一世都不会骗你。”婉清看着远去的背影,轻轻的说了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 林珊一边给婉清安排房间一边疯狂的向赵玉书翻白眼,孙无恙低眉顺眼的跟在后面悄悄的给老赵竖大拇指。 “孙师兄,有没有黑面巾?” 孙无恙一愣:“要那作甚?” 赵玉书嘿嘿一笑:“月黑风高日,杀人放火时。” 穿上已经许久没穿的黑衣,蒙上黑布面纱,长剑留在道观,赵玉书随意找了把短剑挂在腰间,甚至背后还背了把弓箭,整个人顿时气质一变,任谁也联想不到这位便是书院六先生。 浮光掠影和踏影步交替,哪怕六七重修士也望尘莫及的速度在繁华的江宁城里划出一道黑色闪电。 江宁书院大部分房间已经熄灯,陪太子耍了一晚的郑学士处理完今天的几件急事,打了个哈欠准备休息。 一阵冷风吹过,整间屋子所有的灯齐齐熄灭,郑学士眼前一黑,待到他的双眼逐渐适应黑暗时,他的瞳孔瞬间长大,一点寒芒越来越近。 第178章 月色满弓刀 “好汉饶命,要钱有钱!”郑学士用平生最快的语速说出这八个字,寒芒停了,离他的眼睛只有一寸。 “事办砸了,跟钱没关系。”赵玉书捏着嗓子,阴沉的说。 “事?什么事?”郑学士有点懵。 嗯?这老小子昨晚一点就通,不像演的,总不能真跟太子没关系? “自然是书院的事。” “书院?我为书院流过汗!我为书院挣过钱!天地可鉴啊,我知道了,你是祭酒的人是吧,这个老东西自己斗不过人家白马,气不过要回家,又不是我让他走的!我,我,你说的书院,是江宁书院,是吧··”郑学士正义愤填膺,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越来越低。 赵玉书冷笑几声,没有回应。 “白,白马?”郑学士战战兢兢。 赵玉书冷哼一声,短剑又往前递了半寸。 郑学士努力往后靠,可脑壳后面就是椅背,再努力也无法拉开跟短剑的距离。 “我,我没做过对书院不利的事!” “所以你才该死。” “啊?我,我真没胆子做啊,我就一普通人,我,我不当祭酒了,我不贪钱了,你放过我吧好汉!”郑学士哭了出来,自己就想好好当个教书先生,然后顺手弄点小钱,怎么就惹上杀身之祸了呢? “殿下对你很失望。” 又一阵风,空中只剩这句话,郑学士又哭了许久,才终于拿起手帕擦了擦脸:“来人呐,备一桶水,老夫要沐浴!” 婉清的事没问题,竟然真是这老小子一时心软,想来太子好歹是一个帝国的未来掌舵人,如果真用这么下三滥的招数那真让老赵瞧不起了。 坐在江宁书院的屋顶上,看着灯火通明的江宁城,赵玉书琢磨了一下,来都来了,是不是该去哪里再逛逛?不然岂不是白瞎了自己这一身拉风造型。 望江楼有内景,不能去,去了一巴掌拍江里都没处说理;府衙,太子和郡主都住那,太子自己就是修士,用脚趾想都知道肯定有内景修士暗中护卫,惹不起。 赵玉书左看右看,想了又想,嗯,突然有点想念汪绍林那个小王八犊子了。 越国公的宅子好找,江宁最大的就是,这里没有皇帝行宫,也没有在这里封王,自然就没人敢把园子建的比国公府更大。 大有大的好处,好找,随便蹲几座高塔上一看就瞄到了;但大也有大的坏处,几十上百个房间,鬼知道汪绍林那孙子猫在哪个屋子里头! 给赵玉书十个胆也不敢直接硬闯国公府,以越国公家族传承数百年与国同休的底蕴,没有内景也至少有外景大圆满的客卿镇守。 自己连靠太近都不行! 赵玉书来到一处佛寺,这是越国公百多年前一位信佛的祖宗建的,算是家庙,老祖宗腿脚不便,就直接把寺庙建在了家门口,也不管什么合适不合适了,主打一个自己方便就行。 而现在就让赵玉书也方便了。 站在九层佛塔的最高处,赵玉书弯弓搭箭,背后一轮圆月映照着他挺拔的身影,黑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灵力汇聚到弓身,这是把普通的长弓,当释放出这一箭之后就会彻底报废,而这最后一箭也将绽放出它从不该有的风采。 嘭的一声,赵玉书收起断成两截的长弓,他从未练过弓法,所以这一箭他也不打算射中任何人,甚至为了避免误伤他直接射向最高大的那栋建筑。 流星划过夜空,直直向国公府坠落。 半空中一只手突然浮现,抓住了那颗流星,下一刻,这只手出现在佛塔顶部。 空空如也。 “何方鼠辈敢来国公府造次?还不速速现身!”声浪隆隆,却在即将传出佛寺的那一刻瞬间消失,似乎被无形的墙壁挡在佛寺内。 同样被挡住的还有佛寺的一切。 在这一刻,莫说一只苍蝇,连一粒沙都飞不出佛寺。 然而赵玉书在箭矢被抓的一瞬便已消失,连续踏影步闪现,几个呼吸之后便出现在国公府内。 完美的调虎离山。 一个身披麻衣的老人眼神凝重的站在塔顶,手中的箭矢缓缓化成飞灰。 从力道看,射箭之人绝超不过六重天,这个修为没理由能瞒过自己的感知,自己速度之快也绝不至于能让这个胆大包天之徒有时间溜掉,可他到底在哪? 难道是调虎离山?老人想到这个可能,但依然没有动,他还是不相信有人能瞒过他的感知直接从寺庙里消失。 必定是用了秘法隐藏在某处,反正国公府不止自己一个客卿,且与这个小辈玩一玩。 赵玉书在阴影处疾行,还真让他骗出来一个内景他是没想到的,鬼知道那个内景会不会下一秒就回来,今晚想杀汪绍林不可能,但吓唬他一下给他点心理阴影未必不行。 内景高手的突然出手显然对国公府造成了不小的冲击,至少从越国公的记忆里几十年来没人敢来国公府造次,连一众外景客卿都慌乱了一会儿,毕竟没经验啊。 越国公供奉一个内景已经是权位和财力的极限,毕竟连福王也只养得起一个内景,而外景稍微多些,此时一个六重天左右的女修正拉着越国公快速从卧房赶到大堂,另一边一个四重天儒生也陪着汪绍林赶了过来。 人的本能就是,大家聚在一个宽敞明亮的地方,心里面就会觉得安全许多。 赵玉书用徐夫人将自己的灵力波动隐藏,整个人悄然走到大堂附近的阴影处躲藏起来,分出极少的灵力运转到耳窍,瞒过两名修士感应的同时全心倾听大厅内的动静。 “爹,到底发生何事?” “小公爷,刚刚无隙老人突然出手,想必是有宵小窥探国公府,不必担忧。” 无锡老人?赵玉书脑门冒出一个问号,有没有铜陵老人啊? “哼,哪来的狂妄之辈,敢来国公府闹事,等无隙老人抓到他,定要好生拷问!” “绍林慎言!” 国公轻喝一声:“此时江宁风云汇聚,谁知道来的人是不是哪位隐士高人,你岂能如此跋扈口出狂言!” “父亲教训的是!” 赵玉书听了暗暗吃惊,这越国公确与汪绍林大不相同,若不是知道此人一封奏折便让十数万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说不定真会被他的表面的谦逊骗到。 一个六重天一个四重天,有机会。 赵玉书手里夹了三根银针,微微从阴影中探出。 第179章 杀意凝冰 三根银针脱手而出,直直飞入大厅。 两名修士反应不可谓不快,一人双臂一展便是一面灵力屏障挡在越国公父子身前,而另一人则一掌吹飞银针,身形一动便一拳轰向赵玉书。 而飞过去的不止三根银针。 承影已经无声无息的飞向一盏立灯,女修一拳未到,便听到身后一声轻响,灯柱被斜斜切断,一片角落顿时一黯。 女修下意识的慢了几步,对方这一击自己竟没能发现,若是目标不是灯柱而是越国公··· 虽然后面还有一个修士护卫,但她不敢赌那位四重天修士一定能抗住,保住越国公父子的命远比捉拿刺客重要,只要拖到无隙老人回来就好。 就在她迟疑的时候,赵玉书瞬间换了个方位,又是几枚银针和承影一起飞出,一根立灯再次落地。 女修冷汗冒了出来,刺客怎么会一瞬间换了方位?如果是步法,自己没理由看不到移动轨迹,难道刺客不止一个? 大厅只有六盏立灯,当再一把银针飞过时,靠近大门的两盏也灭了,只剩最后方两盏。 “护住那两盏灯!”女修转身大喝,现在傻子也知道对方是想制造一片黑暗然后发动突袭。 然而黑暗已经笼罩了半个大厅。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她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这一刻她明白了什么叫如芒在背。 六重天修士的本能让她的灵力比她的意识反应更快,一面冰墙凭空立了起来,嗤的一声,一柄短剑刺穿冰墙,从她肩头出现。 咔嚓一声冰墙破碎,一身黑衣的赵玉书抽出短剑,默默的看了目瞪口呆的越国公父子一眼,身影瞬间消失。 而就是这一眼,在场的四个人全都僵在原地,那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几乎要化作寒冰将整个空间冻结。 明明在场修士的修为都不低于他,为什么在他的眼神下无人敢动? 赵玉书不得不退。 他手里拿的只是一把普通的短剑,如果幻化出徐夫人,或许有机会强杀这对父子中的一个,但自己估计也没机会走了,因为距离太远。 他和汪绍林之间还隔着两个修士。 这两个修士或许一时杀不了自己,但只要拖住自己片刻,等那个内景回来,自己绝对是死路一条。 他再自负也不会认为自己能从内景手里逃掉。 在赵玉书走后,两名修士死守着越国公父子足有一炷香时间才终于等到身披麻衣的无隙老人回来。 无隙老人搜遍了佛寺的每一个角落,甚至不惜对几名值夜僧人用了搜魂邪术,硬是没找到射出那一箭的蟊贼在哪,这让这位成名多年的内景高手有种压不住的怒气。 “他来过?”无隙老人看着如临大敌汗如雨下的四个人,神识散开覆盖住整个国公府,并无一丝异样。 “前辈,他应该已经走了。” “你们没留下他?”无隙老人有点不快。 “我们,我们,留不下他。”女修低下头,有些羞愧,自己身为六重天修士,竟被一个四重天的眼神吓到。 其实如果正面对决,赵玉书未必能在她手里讨到好,可踏影步加上承影带来的诡异感让她一开始在心理战上便落入下风,多次误判加上太久没跟人动手,导致完全被赵玉书牵着鼻子走。 最后赵玉书那冷冽的眼神更是击碎了她的心理防线,老赵是不得不走,在她眼里变成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毕竟连无隙老人都被他耍了。 “他是赵玉书!他肯定是赵玉书!”汪绍林试图努力平复身体的颤抖,可他做不到。 自己在南阳算是胜了一局,但他想杀赵玉书没杀掉,反而送掉了一个秦先生,而现在,赵玉书真的大摇大摆的跟到了江宁,如果说他认为赵玉书对他没想法,那他现在就可以自尽了。 “绍林!你冷静点!”越国公有些愤怒,当儿子得知赵玉书来到江宁后,只是有些忌惮,但并不认为赵玉书有胆子真的来杀他,但今晚无论那人是不是赵玉书,他那毫不掩饰的杀意都把儿子的胆给吓破了。 一个凡人,无论有多大的权势,当被一个修士盯上,尤其是修士摆出一副不弄死你决不罢休的态度时,没有凡人能不怕。 “赵玉书?是何人?”无隙老人拍了拍手,随意招呼几个下人重新把灯换上,大厅里顿时亮如白昼。 “是书院的六先生,老神仙刚收的弟子。”越国公恭敬的回答。 “哦,老疯子的弟子,那倒也说得过去了。”无隙老人想了想:“他现在在何处下榻,明日老夫去会一会他。” “您要杀了他吗?”汪绍林顿时有点激动。 “老夫做事,小公子就不要过问了。” 汪绍林顿时一滞,急忙点头称是。 赵玉书心满意足的回到了道观,今晚收获不大不小,确认了婉清的事没有猫腻,逼出了越国公的底牌,顺便吓唬了一下汪绍林。 现在已经后半夜,虽然修士对睡眠要求不多,但能蒙头大睡到自然醒一直是老赵两辈子的梦想,于是被子一盖,再见了世界。 一觉天亮。 “前辈远道而来,还请下来用茶!” “没想到一个八重天就能感应到老夫,竟还如此年轻,蜀山果然人才辈出,老夫来找赵玉书。” 赵玉书一骨碌从被窝里爬出来,眨眨眼努力分辨声音的来源。 谁来找自己了?这个八重天的蜀山高手又是谁?自己怎么没见过? 急忙将学士服套上,赵玉书一路小跑溜到客厅,一个身披麻衣的老人正坐在椅子上,伸手接过一个黑衣青年倒的茶。 看到赵玉书进来,黑衣青年微微一笑:“赵师弟你好,本不想露面,但前辈造访,我再不出来,就太失礼了。” 赵玉书看着眼前的青年,料想对方应该就是蜀山暗中潜藏在这里的暗棋了,可惜现在被眼前这个要找自己的人逼了出来。 “你便是赵玉书?” “晚辈便是。” 赵玉书行了一礼,朝黑衣青年笑了笑,站在他身旁。 “嗯,你几个师兄师姐我都见过,老头子收徒弟的眼光不差。” 这是在夸自己?应该是吧。 “倒是你,大晚上偷偷摸摸的跑国公府干什么?” 第180章 南丐洪八公 “什么?”赵玉书一愣,下意识开口。 这个老头不出意外就是追到佛寺的内景了,他怎么这么确定就是我? “不是你?” “估计您是认错了。” 笑话,我又不傻,怎么可能承认。 无隙老人呵呵一笑,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一掌已经印到赵玉书丹田。 “前辈留情!”剑光一闪,剑尖直刺老人太阳穴,没人看到他何时出的剑,看到的只有剑光,黑衣青年直接围魏救赵。 赵玉书近乎本能的伸手,下一刻徐夫人就会出现,但他硬生生止住了,手停在腰间,这里本来该有一把剑。 黑衣青年的剑被老夫抓在掌心,他的另一掌停在赵玉书丹田处,却没有用力。 “你用剑?”无隙老人看了看赵玉书的手。 “跟孙师兄偷学过几手蜀山剑法。” 无隙老人点点头,昨晚的刺客用的是短剑,蜀山剑法用的是长剑,一个小小的惯性思维便成功误导了他。 所以聪明的人更好骗,因为他们会自己脑补。 “罢了,今天见到两位后起之秀,不错,不错。”无隙老人背着手走出房门,气息很快消失。 “呼,多谢师兄!”赵玉书朝黑衣青年行了一礼。 “哈,本以为我剑已是极快,想着即使不能伤他,好歹也该能碰到他,无隙老人名不虚传。” “无隙老人?” 青年点了点头:“成名许久的前辈,据说早年在探访一处海底秘境时遭难,险些被埋在里头,生死之际感悟天地,自成世界而入内景,手段玄乎的很。” 赵玉书目瞪口呆:“这种人物为何会为越国公效力?” 青年呵呵一笑:“效力?皇帝也休想让他效力,这倒也不是什么秘辛,无隙老人年轻时受过上代越国公的恩惠,成名后公开许诺保越国公后人一次,这次怕是越国公看江宁动乱不堪,以防万一才请了他来。” 原来如此,我就说越国公怎么请得起这等高人。 “一时竟忘了问师兄名讳。” “哈哈,在下吴子恒,蜀山弟子。” “见过吴师兄,不知吴师兄可知道,贵派有没有一个叫李逍遥的人?” 吴子恒想了想:“可能是蜀山弟子众多吧,未曾听过此人,莫不是赵师弟的朋友?” 不是朋友,是我偶像。 赵玉书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再次谢过吴子恒这位大佬,距离望江楼之宴还有六天,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比如弄清丐帮的后台到底是谁。 这件事看起来跟自己真正要做的事毫无关系,但赵玉书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的线索,南阳的事告诉他,每一个你不在意的细节,最后都可能会变成捅向你心头的那把刀。 三个小乞儿就猫在道观大门附近,现在天气转热,倒也不用担心会冻死,每日道观里的弟子都会把一些剩饭给他们,同时要求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比如劈柴担水一类的活作为补偿。 两个小点的姐弟正抬着一桶垃圾过去,看到赵玉书出门,急忙停下给赵玉书行了一礼。 “你们大哥呢?”赵玉书走过去摸了摸俩小孩的脑袋,轻声问道。 “大哥去城里送信了,道士哥哥安排的活。”小女孩怯生生的回答。 “那你们上次在哪里见到的丐帮的人,还记得吗?” 听到丐帮两个字,两个小孩的眼中同时出现一丝惊恐,男孩犹豫了一下:“就在上次您给我们包子的那家店后面,有两个人始终在那蹲着。” “好。” 赵玉书告别两个小孩,走到那家饭店,绕了一圈,果然看到讨饭的黄金位置被两个一脸横肉的乞丐占据。 你俩特喵的比老子还胖,在这当乞丐合适吗? 赵玉书走了过去,两人一看来了个衣着整洁的书生,立即端起碗:“大爷可怜可怜小的吧。” “好啊。” 赵玉书掏出一粒银子,当啷一声落在碗里。 两个乞丐一愣,要不到钱是常态,要到几个铜板是运气,这出手就是一粒碎银子,虽然少,但也值几十上百个大钱了。 遇到傻子了! 两个乞丐对视一眼,张开合不拢的嘴,一个赛一个的磕头:“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赵玉书随意走进一个巷子,余光中两个乞丐一骨碌爬了起来,一个跟着自己,另一个一溜烟的跑开,不知道是叫人还是干嘛去了。 赵玉书刻意找人少的地方走,没过多久,便走进一条逼仄的无人小巷,然后前方出现了一个手持长棍满脸狞笑的乞丐,正是刚才溜掉的那个。 原来是来堵路了,赵玉书回过头,果不其然,一直跟着自己的乞丐堵在了身后。 赵玉书刻意将灵力隐藏掉,装的跟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两个乞丐一前一后走过来。 “两位这是什么意思?”赵玉书打开折扇摇了摇,天有点热了。 “这位公子爷,我们就图钱,直接把钱都掏出来,省了皮肉之苦,反正您这种大少爷也不缺那俩银子。” “哦?可我刚才不是给过你们了吗,这么做,岂不是有点贪得无厌?” “哪这么多废话,就问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赵玉书眉头一皱:“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前面的乞丐哈哈大笑:“不知道,不过江宁城咱们惹不起的人物里肯定没你这号。” 另一名乞丐稍微机灵一点:“那这位大爷不妨说说,您是哪家的公子啊,若是咱们招惹错了人,咱们立马给您磕一百个响头赔不是,要打要骂随您。” “好,听好了,我乃江南丐帮净衣帮之主洪八公,人称南丐!” 啥玩意儿?两个乞丐面面相觑,这货在说什么?似乎每个字都听得懂,但连起来完全听不懂,好像还在说我们丐帮。 “玛德,装神弄鬼,打他!”前面的乞丐当头一棒敲来,然后他就飞了。 哪怕不用灵力,赵玉书放倒几个普通人也只是动动手指的事。 后面的乞丐大吃一惊,扭头就跑:“你给我等着!” 赵玉书一屁股坐在倒在地上的乞丐身上:“好,我等着,你能叫来多少人?” 逃跑乞丐一愣,自己只是放句狠话而已,怎么这个人还当真了,难道他真要在这等着? “哼,好几百人!” “二十个,有没有?” “有,有!” “好,我等你。” 赵玉书看着逃之夭夭的乞丐,感觉自己有点像廖凡,嗯,想打架了。 第181章 胡诌也是能力 丐帮的办事效率很不行,赵玉书都快睡着了才终于等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呼啦啦十几号人涌入小巷,外面还有更多,看起来这乞丐有点水平,不止二十个人。 为首的竟然还是个一重天的修士是赵玉书没想到的,看起来江宁的乞丐王确实有几把刷子。 “你就是那个什么,什么,洪八公?”为首乞丐上前一步,质问道。 “不错,江南丐帮净衣帮帮主,洪八公,正是在下。” “放屁,咱们丐帮从来没什么净衣帮,更没听过你这号人,你到底是哪家的?” 赵玉书站起身:“你都没问过你们帮主,怎么知道没有净衣帮呢,哦对了,我们净衣帮一般称呼你们为,污衣帮。” 躺在地上的乞丐急忙一骨碌爬起来跑到领头的身后:“老大!弄他!” “滚一边去!” 看着赵玉书越说越像那么回事,领头的乞丐竟然有点迟疑,万一,哪怕只是万一,这小子说的是真的,难不成还真有一个跟丐帮同一级别的同行? “公子想见我们帮主?”乞丐试探了一句。 “我见他作甚?老子来江宁游玩,你们两个不开眼的东西敲到老子头上,按照我们净衣帮的帮规,对同门出手,该留下一只手逐出丐帮,不知道你们污衣帮是怎么个说法啊?” 一听要砍手,两个找茬乞丐顿时一个哆嗦,又往后退了一步。 “既然是同门,不如这样,公子随我们去总舵坐一坐,我相信帮主定会给公子一个交代。” 目的达成! 赵玉书装作犹豫了一下:“这样啊,你们总舵远不远,我可没多少时间浪费。” “不远,几步就到,请!” 一群乞丐一哄而散,只留下为首乞丐和两个找茬的负责带路,不然被几十号乞丐簇拥着招摇过市老赵还真有点尴尬。 “不知公子哪里来?” “平江。” “在下也曾去过平江,那里也有我们的分舵,在下还曾到聚丰楼吃过一顿饭呢。” 小子试探我是吧。 “聚丰楼?没听过,我平时只去得月楼和松鹤楼。” 领头乞丐一愣,聚丰楼根本不在平江,但他确实也没去过平江,没听过得月楼和松鹤楼,一时硬是弄不清是真是假。 算了,到了总舵,自有帮主处理,他一个普通人,还能反了天了? 丐帮除了穿的像乞丐,行为像乞丐,住的地方跟乞丐真是一点关系没有,比如江宁丐帮的总舵,就在一座庄园里。 离庄园很远,两个倒霉蛋乞丐就被支使走了,只剩一个一重天修士带路。 无人看门,乞丐直接推开大门带着老赵走了进去,然后便有另一个乞丐上前来交涉几句。 “帮主出门还没回来,公子进去稍坐一会儿,我们副帮主马上就到。” 领着赵玉书来到客厅,也无人奉茶,便只留了老赵一个人在那里傻坐,过不多时,一个拄着拐杖穿着破烂衣裳的老头走了进来,赵玉书运转灵力一看,竟也是个普通人。 “公子久等了,手下的兔崽子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公子,回头就按公子说的,一人一只手,给公子赔罪。” 来者不善呐! 赵玉书眯着眼:“敢问老丈是?” “老朽,丐帮副帮主。” “见过副帮主了,既然您已经下了决断,在下就不叨扰了。” “哎,公子别急着走啊,老朽还有很多问题想问。” 赵玉书微微一笑:“比如?” “比如,净衣帮是个什么东西?” 看出来了啊,也是,要看不出来那才是笑话,早让人铲出江宁了。 “净衣帮,是我信口胡诌,当然也不全是胡诌,不过在这里,只是我进来的一个借口罢了。” “阁下是何人?跟我丐帮有何仇怨?” “无仇无怨,只是看丐帮将亡,特意来提点一句。” 老帮主一声冷哼,不屑一顾。 “太子到了江宁。”赵玉书看着老帮主的眼睛,轻飘飘来了一句。 “那又如何?”眼神没有波动。 “若六日之内太子要的东西你们依然拿不出,就可以自尽了,或许还痛快点。” “有话便直说,休要在此危言耸听!” 哎呀,唬不住,赵玉书握了握手心,无往不利的诈唬这次似乎失效了,不知道是这老头人老成精还是单纯的比较笨没有自己脑补。 “想听真话?也得叫你们帮主来,你配吗?”唬不住就直接吓你,赵玉书周身灵光涌现,老头一个踉跄摔坐在椅子上。 “修士?!”明明刚刚手下汇报说他只是个普通人,怎么会是修士? 赵玉书重新坐回椅子:“一炷香,你们帮主不到,我立即就走,后果自负。” 老帮主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不到半柱香时间,一个员外打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目光阴邪,面容枯瘦,给赵玉书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竟然似曾相识,一眼望去,对方气息竟比自己还略强一分,应该是五重天修士。 “公子造访,未能远迎,老夫丐帮帮主,汪修。” 姓汪,莫非跟越国公有关系? “在下为太子而来。”赵玉书没有自报家门,反而干净利落的点明了太子。 丐帮连普通帮众都知道自家的后台是位皇子,若是其他皇子,太子来江宁后肯定会立即动手拔掉这颗眼中钉,丐帮的头目此时一定会有反常的表现,所以赵玉书才要想办法见到丐帮帮主来确认一下。 当看到副帮主和汪修的有恃无恐的样子,赵玉书便笃定了江宁丐帮的后台便是太子。 自己的对头又多了一个。 “我们一个乞丐窝,能跟太子殿下扯上什么关系?”汪修扯起嘴角一笑,说不出的难看。 “明人不说暗话,我既然来到这里,说了这种话,自然有一定把握,若汪帮主有所顾虑,接下来我说,你听,说完我就走,是非真假,汪帮主自行决断,如何?” 汪修一听顿时面色犹疑不定,赵玉书这番话可以说是诚恳至极,只要自己不开口,对方想干什么都没用,他却不知道,当他和老帮主出现的那一刻,就足够赵玉书做出判断了。 汪帮主做了个请讲的手势,赵玉书酝酿了一下,开始准备胡扯。 第182章 庭审 “区区几百万两盐税,不值得太子亲自下江南,更何况福王是皇上的亲弟弟,问题在于东南。” 赵玉书顿了顿,汪修眯着眼一言不发,看不出问题。 “东南富甲天下,但离两京太远,红莲教在南方起事,此时已经逼近钱塘,若钱塘不测,江宁不远,整个东南都将大乱,大唐赋税十去其六,大唐危矣。” 汪修依然不说话。 “这个时候,东南不能乱,半数盐税已是朝廷能容忍的极限,钱是小事,可若东南的人起了二心,才是大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天高皇帝远啊汪帮主。” 汪修终于色变:“你到底是何人!” “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江宁太久了,太子离你太远了,你的想法,太多了。” “我对殿下,忠心耿耿!” 赵玉书闭上眼睛,时候差不多了,得走了,再说下去这货万一一急绑了自己去找太子怎么办,大白天的踏影步可不好使。 “言尽于此,汪帮主好生想想吧,还剩六天。” “烦请公子转告殿下,不用六日,殿下要的东西,属下不日就会送到!” 赵玉书一顿,点了点头,走出院门,消失在人群中。 意外之喜! 摸清了丐帮是太子的人算是主线任务,但汪帮主最后一句话却暴露出大量信息,这孙子竟真起了异心! 那么,太子要的东西是什么?赵玉书敲了敲脑袋,未来几天,自己估计要当个夜猫子了。 走在大街上,赵玉书突然陷入了无事可做的状态,短短两天事情发生的太密集,自己去处理的速度也快的惊人,现在自己似乎只要等着六日后望江楼宴会技压群雄就可以了。 不过技压群雄后呢?跟郡主联手把太子逼走,然后替书院再拿下半成的分润?最后找机会干掉汪绍林吗? 现在江宁的水已经浑成一锅粥了,自己的目的是不是也该稍微变一变?不,是稍微加一点? 自己在丐帮帮主面前信口胡说的几句话似乎触到了什么,这东西如果有机会可以利用一下。 百无聊赖的溜达回道观,吴剑仙不在,孙师兄夫妇也不在,最离谱的是连阿遥也不见了,只剩一个婉清姑娘躲在房里。 “赵公子你怎自己回来了?” 婉清打了个招呼,赵玉书顿时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 “我,不该自己回来吗?或者说,你以为我该跟谁一起回来?” “呃,你们不是去国公府听审了吗?” 哎呀!忘了大事! 赵玉书一拍大腿,昨晚太子要把王砚移送到国公府去,还让大家今天该去旁听的,结果不知道是睡的太晚还是早上让无隙老人一打岔,扭头就把这事忘了,光顾着找几个乞丐麻烦了。 赵玉书一路狂奔赶到国公府,报了名号之后被卫兵客客气气地带了进去,无论里面的人对自己有多大怨念,表面的功夫都还得做好。 “六先生竟此时才来,莫不是美人在侧,春宵难醒?”坐在主位的太子笑呵呵打趣了一句,看起来已经知道婉清跑到自己那避难去了。 “罪过,确实是贪睡了,不知在下错过了多少?”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那固执的弟弟非要走完文书程序,眼下刚刚才将王砚押到,来人,给六先生看座。” 审讯的地方赵玉书很熟,昨天大半夜的自己在这里玩了一出刺客信条,当然现在肯定要装作不熟才行。 跟昨晚一样的座次,只不过对面的胖修士和李太守都没来,换了几个佐官。 王砚被带了过来,跟自己第一次见到他那时的从容不同,披头散发,手上和脚上都戴上了沉重的锁链,直接被两名金吾卫押着扔到大厅上。 赵玉书用余光瞥了一下郡主李彤,嗯,还是那副面瘫相。 “王砚,你认得本宫吗?” “罪臣王砚,见过太子殿下。” 王砚跪伏在地,长发遮住了面容。 “你是两朝老臣,本宫不会对你动刑,你也不要对本宫撒谎,如何?” 王砚叩了两下头:“必不敢欺瞒殿下。” “好,谏议大夫霍城上书,检你盐铁使任上贪墨一百七十六万四千二百两,你可知罪?” 哦豁,这谏议大夫有点意思,还有零有整,感情人家王砚贪墨还给你开发票啊。 王砚微微抬头:“臣,不认。” “哦?”太子微微后仰:“你有何话,尽管说来,若真有冤屈,本宫为你做主。” “敢问殿下,臣的居所已被抄没,家眷也已缉拿,一应田产店铺总计,可有一百七十万两?” 太子面容变冷,没有回答。 “再敢问殿下,送往朝廷的盐税笔笔皆有记录,凭朝廷盐证一一对应,十数年从无差额,贪墨,从何处贪?” 太子眯着眼:“你说的是官盐。” 王砚笑了:“罪臣,本就负责官盐。” 赵玉书也想笑,这太子有点搞笑,官盐需要凭朝廷的盐证开采,给你几斤的证你就只能弄几斤的盐,然后拿凭证到官府卖盐换钱。 但你让我采十斤我‘不小心’采了十一斤怎么办?官府自然不收你十一斤,那好说,剩下那斤我自己卖。 朝廷说,不许卖,好的,我不公开卖,我偷偷卖,只要打点好盐铁使就行,而大家分的剩下的近半数盐税,其实就是私盐收益。 这事是个人都心知肚明,但我明面上就不承认你能怎么办。 “王大人,收缴私盐可是盐铁使的分内之事。”太子面皮微微抖动,似乎有点动怒。 “罪臣每年收缴的私盐,都已如实奏报。” “其他的呢?” “罪臣,未见其他私盐。” “哈,哈哈哈哈,王砚啊王砚,真有你的。”太子气笑了,单从法理上讲,王砚几乎无懈可击,有证据你就动手,没证据你说再多我也不认,你大可以直接砍了我。 “李彤,我记得王砚是福王举荐的。”太子笑容一敛,转换攻击对象。 “正是,自打我记事起,父王为朝廷举荐的大臣数不胜数,陛下还曾下旨夸赞父王为国选材,忠心可嘉。” 言下之意就是我爹举荐的人多了,还是你爹亲自允许的,要硬扯到我们头上可没道理。 “王砚平日里,跟福王来往如何?” “父王谨守臣子本分,不与外臣有过多私交。” “那就奇了,本宫可是拿到了几封信,信里可不是这么写的。”太子扬了扬手里的信纸,笑容灿烂。 第183章 凡人的恐惧 赵玉书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而有这种预感的不止他一个。 因为太子拿着那些信的时候,目光是扫视了一圈,而不是只看向李彤。 赵玉书悄悄看向坐在角落的孙无恙,孙无恙也看了过来,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得,感情这王砚还真有些手段,各家拿分成的都绕不开他,不过这老小子会这么蠢保留着来往书信做证据? “妹妹,你要不要猜猜这信里写什么?”太子换了称呼。 “若信中写明父王与盐税贪墨有关,小女愿效仿先贤,代父下狱。”李彤站起来,将头上几根发簪一一拔下,顿时长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这是罪人的姿态。 李彤直接往地上一跪:“若无关父王,殿下可杀我,不可辱我。” 绝了! 这招真是绝了,直接断掉你试探的念头,跟王砚一样,有证据你就抓人,没证据你就闭嘴。 “殿下!老臣,以为不妥!” 没想到第一个站起来的竟是越国公! “福王,乃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纵有大错,也当下旨申饬,令其入京自辩,若无错便虚言恐吓,岂不寒了天下王侯的心?还望殿下,以江山社稷为重!” 越国公离席,跪在李彤身旁,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太子坐不住了,这话如果是倒霉丘兹王李建来说,太子大可以直接把他骂回去,甚至打一顿问题也不大,可越国公就不一样了。 昨天太子还喊着人家世叔,今天要直接骂一顿,那登基以后就等着尝尝什么叫阳奉阴违,什么叫天高皇帝远吧。 “世叔言重了!言重了!”太子急忙下来,一把将越国公扶起,然后又把李彤扶起来:“妹妹脾气还是这么大,咱们是一家人,快起来,好,本宫就不卖关子,这几封信,都是王砚写给东都的,但信里内容隐晦,无法看出写给哪位大人物,只知道此人跟王砚协商明年私盐分润之事,王砚,可否告诉本宫,这些信,是给谁的?” 王砚抬起头看了看:“罪臣,并未写过。” “从你的家仆身上搜来,而且是你的笔迹,王砚啊,再抵赖就没意思了。” 王砚叹了口气:“家仆可以收买,笔迹可以伪造,不如殿下您说个名字,您让我攀咬谁,我就攀咬谁。” 狂风大作,赵玉书灵力激荡,劈开涌到身前的灵力浪潮,安坐不动。 越国公和李彤被太子一手一个拉到身后,而他身前的王砚突然整个身子被拉直,硬生生承受了六重天修士暴怒一击。 骨骼破碎的声音响起,王砚七窍流血,眼珠翻白,雪白的囚衣顿时被染成血红,却意外的没有断气。 “本宫本想给你一个体面。”太子放下惊魄未定的越国公和李彤,“可你自己不要,来人呐,给他用最好的药,我要他明天还能活蹦乱跳的站在我面前,王砚,你的骨头,没你想的那么硬。” 太子挥挥手径自走向后堂,示意今天所谓的堂审就此结束,一场闹剧竟然以这种粗暴而血腥的方式暂停。 赵玉书强行按住徐夫人的躁动,在这个灵力旺盛的世界还能有皇权存在的原因再一次砸在他面前,当可以用皇权压人的时候便用皇权,当你不再敬畏皇权的时候,你会发现作为修士他们也是最顶尖的那一批。 武力,永远是权利唯一的后盾。 越国公扶了扶头冠,看向太子背影的眼神中只剩惊惧,而李彤则默默地把自己的头发重新扎拢,贝齿紧紧咬住嘴唇,似乎在恨自己为何没能觉醒为修士。 血肉模糊的王砚被几名金吾卫拖了下去,或许用不了两天,他就会像自己说的那样,太子让他咬谁,他便咬谁,只求能死得痛快。 李建愣愣的看着王砚被架走,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他虽为皇子,但他不是太子,他依然是个凡人。 没有凡人能承受修士的怒火。 一行人依次离开了国公府,赵玉书跟孙无恙一起,走到大门口时却被一名管家叫住。 “六先生,我家老爷想请六先生闲聊几句。” 越国公?他找自己干什么? 孙无恙投来询问的眼神,赵玉书摇了摇头:“不知道,且去听听吧,师兄你先回。” 跟着管家走到后花园,越国公孤身一人坐在一座凉亭里,无棋无茶,不像待客,更像是发呆。 管家躬身离开,赵玉书满脸疑惑的坐到他对面,等着越国公开口。 “太祖开国时,江宁是我家先祖从前朝拿下的封地,前朝时,汪家不叫越国公,叫越王。” 一字王,再加上江宁封地,实权甚至大过很多皇室王爷。 “太祖起兵,汪氏先祖拥重兵据江宁自守,两不相帮。” 赵玉书想笑,两不相帮的结果往往两边都不待见你,毕竟谁知道你是两不相帮还是待价而沽呢。 “然后太祖尽得两京之地,休养生息三年,意欲挥师江南,汪氏先祖果断献城,给汪家争得一个世袭罔替的国公之位,呵呵,至少太祖许诺,不在江宁封王。” 赵玉书眉头一皱:“国公叫我来,是给我讲历史吗?” 越国公看着他:“汪家,是大唐的汪家,汪家四百年不过出过两个修士,最高也不过三重天,能有现在的权势,全因为汪家历代家主都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就是当大唐的狗。” 赵玉书愣了,万没想到堂堂一个国公,东南实质的地主,竟然会直言不讳的在自己一个敌人面前自称为狗。 “我不明白国公想说什么。” 国公笑了笑:“陛下也好,老阁主也好,大唐也好,书院也好,你们都是神仙,动动手指就能要了我的命,老阁主不开心了,一根手指头戳下来整个国公府就没了,而皇上,会装看不见,老夫,实在是怕得紧。” 赵玉书不说话,他弄不清越国公说这些到底什么意思。 “我们这些凡人,无非是贪恋些权位,花销些银钱,你今日也看到了,太子一怒,修为比国法有用,六先生,小儿在南阳做了些错事,但死得也只是些凡人,跟我一样的凡人,老夫愿意拿自己这张老脸,外加每年五十万两银子,求六先生一件事。” 赵玉书面色严肃,他似乎猜到了越国公想干什么,但他还是开口:“什么事?” “只求六先生,饶小儿一命。” 第184章 不死不休 来江宁之前,赵玉书设想过种种越国公父子给自己下套的可能性,包括明里的挤兑和暗里的刺杀,甚至逼急了调集大军正面碾死自己也不是没可能。 但他独独没想过越国公会求饶。 他毫不怀疑越国公求饶的真实性,以他国公的身份,低头比死更可怕。 可他依然低头了,或许是真的爱子心切,或许是被太子今天毫不讲理的刑讯吓到了,但无论如何,他低头了。 如果只考虑利益,越国公的条件堪称优厚,自己只要什么都不做,整整一成的盐税分成就可以轻松到手。 而如果自己非要杀汪绍林,不仅这笔银子是没戏了,更大的可能是立即面临越国公鱼死网破的反击。 没人怀疑一个几百年底蕴的土皇帝会干不掉区区一个四重天,哪怕你是书院六先生也一样。 换一个成熟的人来,这个时候哪怕不想同意也会虚与委蛇,甚至敲诈出更多的好处然后翻脸,可赵玉书不是这种人。 “你弄错了一件事。”赵玉书摇了摇头。 越国公的脸色冷了下来:“六先生如果有其他条件,也可以提,只要老夫能做到,都可以商量。” “我不是神仙,我跟你一样,也跟那死掉的一万多人一样,都只是人而已。” 赵玉书站起身:“如果你想动手,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估计也是最后的机会。” 赵玉书突然一笑,想起了前世一个梗,这个时候用来装逼再好不过:“汪绍林死定了,皇帝也保不住他,我说的。” 六先生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凉亭,离开了后花园,离开了国公府。 越国公始终没做出任何动作,就这么静静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赵玉书一口浊气吐了出来,他的后背都湿透了。 如果昨天那个无隙老人出手,自己估计连用踏影步的机会都没有,幸好越国公没有拼命。 人就是这样,杀了自己老头子肯定立即跑来灭了国公府,这是必死的局,而不杀自己他就觉得还有回旋余地,立即死和可能死之间,人都会选择后者。 无隙老人坐在了赵玉书刚才的位置上:“你错过了。” 越国公点了点头:“我让您出手,您会出吗?” “哈,老疯子是他的外号又不是我的,我凭什么为你得罪他?” 越国公苦笑一声:“是啊,区区一个四重天,若不是书院,他早死一百次了,不过他一定要杀绍林,怎么办?” “怎么办?把那傻小子藏好,等到姓赵的离开江宁呗,或者···” “或者?” “或者让他杀,你又不老,再生几个就是了,哈哈哈哈。” 越国公不再说话,无隙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老爷,徐长老的帖子。” 管家递过来一封信,越国公立即接过仔细看了看:“或者,还是有人敢动手的。” 拒绝了越国公的低头之后,赵玉书顿时感觉压力大了起来,对方点明之前或许还抱着一丝希望愿意跟自己周旋,现在开始就明牌的不死不休了,杀自己倒不怕,怕的是汪绍林那孙子直接藏起来,说起来,除了昨晚自己打上门,太子宴会也好听审也好,他都没露面。 上午去了丐帮总部,然后就是听审,这会儿已经中午了,赵玉书草草吃了午饭,晚上还有一场李建的约,他的空闲时间不多。 今天太子玩一出刑讯逼供实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太子的目的因此愈发扑朔迷离,看起来似乎无论是谁,这次都要老实把银子吐出来,哪怕是福王也不例外。 但赵玉书依然觉得皇帝让太子来这个举动过于大炮打蚊子了,假设,王砚直接承认了与福王有关,福王也就一成五,全吐出来才几十万两,其他人的份额,太子打算怎么拿? 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杂,赵玉书本就不是玩权谋的料,赶紧摇摇头将这些问题抛到脑后,现在他只考虑,怎么能找机会杀掉汪绍林,如果能不给书院带来麻烦最好,如果还能不给自己带来麻烦那更好了。 唉,如此为书院考虑,我真的已经是书院的形状了。 赵玉书走回道观,却见孙无恙和林珊忧心忡忡的在说些什么,看到他来,便招呼他进来。 “师兄师姐,怎么了?” “怎么了?师弟你也在场,王砚要顶不住了。”孙无恙叹口气:“这么看来谏议大夫还真是皇帝的人,太子南下就是要把盐税给收回去。” 赵玉书眨眨眼:“王砚顶不住,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王砚不是福王的人吗?” 林珊白了他一眼:“王砚是盐铁使,往年大家每家分多少都是经他手的,就因为他是福王的人所以福王才能占大头,如果他顶不住直接一招,虽然朝廷不会追究以前的钱,但我爹也肯定当不了盐铁使了,而且看太子这次那么激进,以后想和平的分钱估计难了。” 赵玉书挠了挠头:“我觉得不对,如果这样,那越国公和本地士族的钱难道太子也要收走?如果不收,只有福王和我们书院,也没多少,而且这么大动作动福王,两京不知道闹出什么事,就为了百十万两?除非你说皇帝要借此杀福王,不惜同时跟福王和书院直接开撕。” 孙无恙摇了摇头:“如果真这么大动作,估计是要一起收的。” 赵玉书笑了:“那就不对,刚刚越国公给我说,只要我不杀他儿子,他一年给书院五十万两,这钱,应该就是盐税吧。” 孙无恙和林珊齐齐一愣:“你答应了?” “我拒绝了。” “有种!” 孙无恙竖了个大拇指:“像你这么一说,还真有问题,不过师弟你忽略了一个东西,越国公此举,无意中透露出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什么问题?” 林珊接过话头:“那就是太子连越国公也想一起动,越国公现在想找靠山了。” 赵玉书倒吸一口冷气,回想了一遍越国公跟他说的话,猛地一拍大腿,是了,越国公只说自己是大唐的狗,可没说,是皇帝的狗啊。 第185章 再见黑衣 “师兄,有个问题我想问下,可能会涉及到令尊的隐私,但还是希望师兄告知。” 孙无恙一愣:“你说。” “八大盐商,占了多少?” 孙无恙想了想:“这不算什么隐私,不过八大盐商占得并不多,因为我们走的是官盐的路子,单是这个差价,就已经够多了,私盐那块,八大盐商全加起来也不过半成。” 赵玉书算了算:“朝廷五成五,福王一成五,越国公一成,我们半成,八大盐商半成,还剩一成呢?” “广陵、钱塘、平江,那么多人在后头办事,只分一成,不算多。”林珊以为他要动这笔钱,急忙解释。 “是啊,这么多人要吃这口饭,没理由你个太子一来大家就老实的把钱都吐给你啊。”赵玉书觉得自己似乎想明白一点东西。 “师弟,你在说什么?” “啊,我想起一个词,虽然情况不同,但用在这里说不定也很合适。” “什么词?” “东南互保。” 孙无恙和林珊不知道这个词在赵玉书的时空里具体代表了什么,但这四个字简单明了,放在任何时空都不会引起误解。 仔细想想,东南的土皇帝是谁?是越国公。当太子想搞福王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是谁?还是越国公。 “师弟,你是说,太子这次来,是针对所有人?” 赵玉书点点头:“我倾向于是一种试探,看看东南敢不敢联合起来对抗西京,如果不敢,朝廷趁机该收权收权,该收钱收钱,如果敢,那就尽可能把水搅浑,合纵连横,红莲教就在南边,到时候朝廷再大军压境,东南除了认怂,别无二路。” 孙无恙和林珊坐不住了:“可,若真如此,越国公会不会,直接,反了?” “他拿什么反?他有兵还是有权?”赵玉书昂起头,要反,也是福王反啊。 “那,那就没办法了?”孙无恙和林珊都是东南人,两家家长严格来说也是互保的一员。 “有,让太子在东南寸步难行,只能滚回西京,我相信已经开始有人在这么做了。” 望江楼,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缓缓停下,越国公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江宁城的人明显多了起来,一小部分是东南几个大城应望江楼之邀来参加所谓的六先生的接风宴,一大部分是来看热闹的闲人。 然而还有极少一部分是各地士族来江宁看看风向。 太子对王砚直接用了修士的刑讯手段,这是一个信号,意味着拿国法和道理压人在这位疯狂的太子爷面前有些行不通了,而大唐一天没倒,就没几个人敢对太子用非常方法,换句话说,在一定程度上,太子在江宁没有顾忌。 这不是个好消息。 一封封书信从江宁发出,直接用修士手段以最快的、超出常理的速度奔向西京,若无意外,最多三天后的早朝,针对太子的奏折就会铺天盖地的淹没皇帝的书案。 这不是逼宫,而是试探,皇帝的反应会第一时间传回江宁,为各个派系的下一步行动提供建议或指示。 赵玉书躺在道观的躺椅上,躲在树荫底下打盹,不知道是不是玉鼠的本能,让他更倾向于晚上办事,白天还是休息的好。 躺到半下午突然一骨碌爬起来,差点忘了今晚还有小王爷李建的约会了,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自己请吃饭要给人下帖子的,现在小王爷估计快急哭了。 找孙无恙这个地头蛇打听了哪里有不错的本地酒楼,赵玉书急忙抓起笔来写请帖,写完之后怎么看怎么丑。 “阿遥?阿遥?穆遥!”连喊三声,自己的小跟班兼代笔没有回应,出去一打听,一个道士说带着几个小乞儿进城去了。 无奈之下,只得把自己的丑字珍而重之的托人送到了府衙,孙无恙已经贴心的给他提前订好了饭菜和包厢,自己只需要去等着就行。 按理说这种场合该再找几个好友作陪,但昨晚跟李彤密谈之后,赵玉书觉得小王爷应该也有什么话要说,而不是单纯的吃饭聊天。 另外阿遥这小子又去干什么了?虽然自己不怎么干涉他的行为,但现在江宁暗潮涌动,他是自己的跟班不是什么秘密,万一有人对他不利就麻烦了。 晚上回来好好跟他说说,不行就找个机会先送他和婉清离开江宁,以蜀山和书院两大巨头的实力应该不难。 孙无恙推荐的酒楼叫杨柳居,名字雅致,菜也雅致,主营偏前世的淮扬菜。 赵玉书到了包厢,先行要了几个小菜和一壶米酒自酌自饮起来,现在刚刚黄昏,按照李建回帖上的时间,他大概会在半个时辰之后到。 包厢位置很好,靠街三楼,除了面朝内部的大门外,还有一道小门通往外面的连廊,赵玉书端起酒杯百无聊赖的趴在栏杆上看着下面的街景。 然后他看到了一身熟悉的衣服。 一身黑衣。 如果不是他经历了老头子在船上的一路调教,他或许会下意识的捏碎酒杯,而现在,他只是心跳停了一拍。 他没有贸然去看对方修为,因为一看对方或许就会有所感应,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楼下那人慢慢走过,然后赵玉书瞬间消失在楼上。 黑衣不戴兜帽的话,看起来跟时下流行的长衫无异,这个人只看背影和头发应该很年轻,虽然很机警,但在跟踪和反跟踪方面还远不是盗圣大人的对手。 赵玉书简单算了算时间,给自己的追踪定下个底线,便在逐渐拥挤的江宁夜市上与黑衣一前一后的玩起特工游戏。 赵玉书的追踪之法极其高明,时不时会在连绵的阴影处一闪而逝,哪怕这个黑衣还有同伙在暗中观察,也无法捕捉背后追踪者的痕迹。 黑衣慢慢地走,赵玉书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个方向有些熟悉。 一种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如果这么走下去的话,今天自己应该是第二次来到这个庄园了。 黑衣转了个弯,赵玉书扭头就走,没有再跟下去。 不用跟了,这个世界没那么多意外,但这依然让赵玉书感到意外,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能混到一起,丐帮、太子、阴司。 重新回到酒楼,李建还没到,赵玉书坐在椅子上,吩咐小二将自己吃剩的冷盘扯掉,准备上菜。 丐帮总舵,黑衣走进客厅:“怎么说?” 汪帮主看了看他背后,似乎在跟什么人交流:“没事,我的人回报,没人跟踪。” 黑衣抬起头,一只眼有些奇怪:“你私下找我干什么?” 汪帮主一声冷笑:“杀一个人。” 第186章 悔却生在帝王家 李建来了。 倒霉王爷很开心,脸上的笑容没消失过,让赵玉书有了种粉丝见面会的错觉。 “王爷来,没带护卫吗?”在赵玉书的感知内,不止修士,连个普通的护卫都没有,李建竟是孤身前来。 “嗨,跟六先生吃饭,再带其他人来岂不是坏了兴致?还有啊六先生,咱打个商量,能不能不要再叫我王爷?” “行啊,那你也不能再叫我六先生。” 李建哈哈一笑:“赵兄,有礼了!” “李兄,请坐!” 孙无恙不愧是自幼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推荐的酒楼果然不一般,无论是摆盘还是口感都属一流,上辈子老赵那可怜的工资可不敢这么吃。 “西京不是没有江南菜,那些厨子据说也是行业翘楚,但做出来的味道总是差这里一些,赵兄,你说这是为何?” “自然是食材问题,哪怕让内景高手把江宁的鱼背着飞到西京,也比不上这现捞起来直接做的鱼新鲜。” 李建点了点头:“是这个理,江宁的东西,速度再快,到了西京也变味了。” 赵玉书眉头微微一皱,这小王爷似乎话里有话。 李建又夹了口菜:“赵兄知道为何太子是三皇子么,有没有好奇过大皇子和二皇子去哪了?” 赵玉书笑了笑:“我对皇家的秘闻没什么兴趣。” 李建也笑了:“是了,书院的人确实如此,天机阁更是如此,也幸亏如此,不然我们也没法坐在一起吃饭聊天。” 赵玉书放下筷子:“李兄,你当我是朋友,我也当你是朋友,朋友之间不该这么说话。” 李建也放下了筷子:“赵兄说的是,是我的错,那在下便不绕弯子,赵兄就当个好朋友,受累听听我发发牢骚,如何?” “若只发牢骚,可。” 两人碰了一杯,李建似乎陷入了追忆:“大皇子早夭,我们兄弟姐妹都没见过,也谈不上什么感情,就不提了。二皇子嘛,非当今皇后所生,却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赵玉书一愣,大皇子早夭没什么,二皇子只要母亲的地位不是特别尴尬,基本上就可以作为皇位继承人培养,而这位皇子的母亲后来至少又生了个李建,看起来也不是被打入冷宫那种,那二皇子遭遇了什么就很耐人寻味了。 “我哥在四岁的时候死了,死在父皇登基的第二天,无声无息的死在卧房里,经脉尽断,这是一种警告,或者报复。” 赵玉书心里一寒,之前从三师兄的只言片语里知道,二十多年前大悲寺住持出山,大唐皇室发生了一次血腥政变,当今皇帝上位,那是皇帝才二十多岁,很难说不是某个派系的代言人或者傀儡。 而这场政变没有随着皇帝登基而结束,至少他的接班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四岁孩童,便被以最残酷的方式刺杀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外敌还是内奸?”赵玉书不确定。 “谁知道呢?父皇因此郁郁寡欢许久,母妃也是,父皇心疼母妃,便许诺再给她一个孩子,然后必定让这个孩子贵极天下,三年后,我出生了,贵极天下没看到,反倒成了人见人笑的丘兹王,哈哈,可能父皇三年内一口气生了二十多个孩子,早忘了当初是给谁许诺的吧。” 三年生二十多个,种猪都没这么勤快,赵玉书心里暗暗吐槽,但当着李建的面肯定不能直接编排人家老爹。 “那令堂?” “我封王后就郁郁而终了,临去前拉着我的手说,对不起我,没给我争到一个好封地,其实我想说,她真正对不起我的,是把我生在帝王家。” 李建低下头,眼中晶莹。 赵玉书没有催促,默默的吃菜喝酒。 “但这个丘兹王也没什么不好,母亲死了,舅舅们也都是普通的商人,没权没势,无论谁当太子,都不会拿我当回事,赵兄你相信吗,太子被封为太子后,短短四五年,我的十四个哥哥死了六个!” 我信,我还知道很多把兄弟姐妹杀绝的呢,你们家虽然离谱,但还不算特别离谱,我要给你讲讲五代十国的奇葩皇帝,你会觉得太子还蛮温和的。 “我没什么追求,就喜欢读书,天文地理,律法匠艺,什么都读,然后我就想去白马书院读书啊,哈,你也知道,父皇怕老阁主怕的要死,怎么可能让我去。” 赵玉书点点头,如果自己是皇帝,也不会让儿子过来。 “那你爹,哦,我是说皇上,为什么让你来江宁?” “表面的意思,是帮太子处理些文书工作。”李建偷偷擦了下眼泪。 “内里的意思呢?”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李建给了个无奈的表情:“确实不知道。” 赵玉书有些无语:“那你还说表面的意思····” “有人给我说,父皇派我来有深意,可我真不知道。” “给你说这话的人,不能说是谁对吧。” 李建点了点头:“赵兄果然聪明的很。” 赵玉书摊了摊手,示意李建继续诉苦,然后自己继续吃菜。 “其实也没有太多要说的,只是刚才那些话,我说给谁听都不合适,但说给赵兄你听便无所谓了,憋了这么些年,说出来好多了。” 赵玉书点点头:“也是,其他人听了要掉脑袋,你八成也得贬为庶民或者冷宫里蹲一辈子,我听了嘛,你爹杀不杀我,跟我知道什么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李建哈哈大笑:“估计谁都想不到,一个王子能跟一个书院的先生当朋友。” 你还想不到你堂姐还想跟我合伙干你哥呢。 “你该知道,太子此行不善,说不定也会对你有什么想法。” 李建点点头:“我知道,任何一个活着的皇子,都有可能是威胁,只是威胁大小的问题。” 赵玉书很欣慰:“你能想到这个,证明你在皇宫里没读成书呆子。” “哈哈哈,赵兄你这张嘴真的是,不过,我一直有个问题,还真想问一问赵兄,还希望你不要惊讶,只当我说了句醉话好了。” 赵玉书点了点头:“你问吧,就算你问我能不能帮你杀掉太子我都不惊讶。” 李建全身一僵,愣在原地。 赵玉书拿起酒杯:“怎么,不是这个问题?那再换一个,书院支不支持你当个傀儡皇帝?” 李建额头滴落一滴汗水:“你···” 赵玉书叹了口气:“当皇帝这么好吗?” 第187章 故人相见 赵玉书不明白李建为什么这么幼稚,幼稚到以为跟书院某个先生关系好就能尝试着窥探一下那个沾满了亲友和敌人鲜血的座位。 “我不服···” 李建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 “我哥如果不死,他才是太子,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知道,肯定是皇后杀的,父皇就是内景,外面的内景根本进不去皇宫!” 赵玉书点点头:“对,所以杀你哥是你爹默许的。” 李建猛地抬头:“不可能!” “你看,要证据你没有,我瞎猜你又不信,老李啊,你这让我很为难啊。” “噗嗤!”李建笑了出来,开始是小声的笑,然后开始大笑,笑声和眼泪一起止不住,幸而赵玉书提前用灵力笼罩了这个包厢。 “我不是当皇帝的料。”李建一口闷了一杯酒,得出了结论。 “嗯,至少你连修士都不是。” 李建一滞,用手指指了指赵玉书,骂了一句脏话。 “太子虽然也不是好东西,但至少冷酷无情,这个词用在一个皇帝身上反而是褒义词,就是好话,你懂我意思吗?” 李建点头:“我懂,我读的书说不定比你还多,不过这样的太子对书院来说不是好事,不是吗?” 赵玉书又笑了:“书院多少年了?” 李建想了想:“大概一千二百多年吧,具体文献宫里没有,书院应该有。” 卧槽,这么久么,赵玉书暗自咂舌,自己从没去查过这方面的信息,不过这不妨碍他继续装逼。 “一千多年,总有几个了不起的帝王吧。” “那当然,比如我们李家太祖,就是一等一的人物。” “书院倒了吗?” “嗯?” “如果一个稍微厉害点的帝王上位,书院就战战兢兢如临大敌,那不止书院完了,天下也早就完了。” 李建可能喝多了,眼神有点疑惑。 “换句话说,书院不在乎。” 李建听懂了。 “酒足,饭饱,有些不该说的话也说了,今晚我很开心。”李建长出一口气。 “好好读书,别去想有的没的,南方都打成一锅粥了,有那心思不如回去找你爹请旨去南方看看,说不定能救几个人。” “赵兄说的有理,改日你去西京,我再回请你一顿。” “你先回,饭菜扔了可惜,我吃完再走。”赵玉书举了举杯子,目送李建独自离开。 如果有机会,不如去西京皇宫里看看,一刀砍了那把椅子。 赵玉书默默的将一桌子酒菜吃完,若不是修士之躯,自己就得打包带走了。 结了账,赵玉书找了一处阴暗角落,从储物袋里掏出黑衣,黑色面巾一戴,瞬间消失在原地。 李建这个中二少年的幻想听听就算,自己跟他也算聊得来,点醒一句让他别把自己的小命送进去也不枉朋友一场了,而当下一个更重要的事情是,阴司跟太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上午去丐帮总舵,帮主汪修大约是五重天的修士,但这并不意味着那里就没有五重天以上的高手,毕竟汪修只是明面上推出来的代言人。不过反过来说,既然是个普通帮众都知道的地方,隐藏着一个大高手反而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那里大概率汪修就是顶级战力了。 而今天那个不知深浅的黑衣,目前赵玉书见到的阴司的人都是顶尖高手,但今天遇到的并没有给他危机感,应该强不过自己。 如果只有汪修和今天的黑衣,赵玉书有把握在里面七进七出,更遑论自己只是暗中查看。 边想边跑,很快老赵便来到丐帮的庄园,依然没人守门,不过老赵也不打算从大门进。 一个踏影步,赵玉书直接出现在庄子花园的一棵树后,看着两个乞丐打着哈欠走过去,然后收敛灵力,慢慢摸到上午自己做客的大厅。 大厅黑洞洞空无一人,不奇怪,在这个世界,待客在客厅,密谋肯定要在书房的。 这个世界庄园的格局大差不差,书房大概都在院落的第二进,这个庄园不算大,赵玉书没花多长时间便找到。 不出所料,书房亮着灯,赵玉书稍稍运转灵力,一个瞬移出现在屋顶。 不得不说这身黑衣真是太适合玩黑夜潜行了,当兜帽一戴,整个人一趴,在黑暗中几乎看不出一丝痕迹。 探云手的偷盗技巧虽然老赵没怎么看,但手指的灵活度还是可以的,短剑悄无声息的将瓦片分开一个小缝刺穿屋顶,一丝微光透了出来。 丐帮帮主汪修正独自坐在书桌后看着一堆文件,时不时将一页页纸分类,他面前已经有三摞纸张。 足足半个时辰,汪修一直重复着这个行为,甚至偶尔还会从已经分好类的几摞里面又抽出一张,犹豫了一下放入另外的分类。 赵玉书很有耐心,趴在屋顶一动不动。 功夫不负有心人,又等了足有半个多时辰,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汪修将几摞纸用几本书一盖:“进。” 门打开,一袭黑衣走了进来,赵玉书顿时睁大了眼睛,怎么是他!? 张纯,这个几乎被自己遗忘的人,和他弟弟一起在九峰山阴过自己一次,最后应该是死了才对,竟然还活着,还加入了阴司,只是不知道是之前就是阴司的人还是后来才加的了。 自己在九峰山之后就把他们兄弟俩忘了,不然在南阳好歹也会去友情拜访一下南阳张氏,说不定还能榨出几斤粮食给城外送去。 不知道他弟弟张元是不是也加入了阴司,这俩兄弟,果然不是好东西。 “怎么,想好什么时候动手了吗?”汪修当先开口。 “今晚。” “好,我来安排,记住,这事你知我知,如果泄露出去。” “明白,你不会认。” 汪修点点头:“不止不会认,我还会亲手绑了你交给太子。” 张纯面无表情:“你直接杀了我都行,但事成之后,别忘了你答应的东西,否则,大家一起死吧。” 汪修哈哈一笑:“我做事向来言出必践。” 张纯转过身:“好,你安排好找我。” 房门关闭,赵玉书眉头大皱,汪修让张纯干什么?看样子他们做这件事似乎还要瞒着太子。 汪修回到书桌,将三摞纸其中两摞小心翼翼的锁在一个小箱子里藏在书架后,然后拿着最后一摞,熄了灯走出书房。 待汪修走远,赵玉书脚步一动,无声无息的从书房的阴影里钻了出来。 第188章 刺杀 汪修把小箱子藏得不可谓不隐秘,可惜赵玉书是亲眼看着他藏的。 然后那些小机关在咱东都盗圣面前堪称不堪一击,赵玉书打开箱子,黑灯瞎火的也不看里面具体是啥,直接一把塞进储物袋,将箱子放回原处后扭头踏影步连闪离开庄园。 本想再跟上张纯,看看这小子到底要杀谁,如果顺手,直接送他彻底归西也不错,毕竟他们兄弟俩在九峰山是真的冲自己下死手的。 可惜张纯不知道是根本还没出庄园还是跑的太快,赵玉书连续绕了几圈硬是没找到他的影子,无奈之下只能自己先回道观,看看汪修那么宝贝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狗东西!你还是乞丐么!”老赵坐在床上,看着手里的一沓子银票破口大骂。 这汪修不知道什么嗜好,竟然把文件和银票放在一起,不知道鸡蛋不要放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吗? 数了数,最大的是汇宝大商的一千两票,最小的是一百两的,加起来总计四千多两,虽然不如玉鼠的遗产丰厚,但也绝对是笔巨款了。 正好填补一下自己的资金空缺,改天再拿出一部分做些好事,妥妥的劫富济贫。 老赵美滋滋的将银票塞进储物袋,然后拿出那两摞纸张。 看了几张,老赵的面容严肃起来。 这是丐帮的消息汇总。 阿遥说的没错,天下间最擅长收集信息的人,一是伎子,另一个就是乞丐了。 这些信息都是整理过的,每张纸上都清晰的写明了时间地点人物和事件,标准的模版。 大到某个江宁文臣与武将私会,小到某个佐官娶了一房小妾,而且看日期,这只是最近两个月的事。 汪修整理了三摞,但他拿走了一摞,结合上午自己去诈唬时汪修说的话,大概率那一摞就是他挑出来准备给太子的,换句话说,他打算藏起来不给太子的这两摞,就是跟汪修有直接或间接利益关系的内容。 丐帮,竟然还想瞒着太子玩阳奉阴违。 赵玉书收起这些纸张,里面的人名他基本都不认识,明天交给孙无恙,看看能发挥多大作用吧。 而阿遥和三个小乞儿已经回来了,赵玉书本想好好说道说道他,但夜已深,凡事明天再说吧,睡觉。 天色微亮,赵玉书爬起来吃了早饭,阿遥竟然又不见了,赵玉书嘱咐婉清等见到阿遥无论如何要等自己回来再睡之后,敲响了孙无恙的房门。 “这,这些东西,师弟从何而来?”孙无恙拿着那两摞纸,越看额头汗越多,这里虽然很少有特别详细的内容,比如两人的密谈乞丐肯定是听不到的,但某些人私下见面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从丐帮帮主手里,嗯,他应该还不知道。” 赵玉书喝了口茶,慢悠悠说道:“有没有用?” “有大用!”孙无恙狠狠的一拍大腿:“这次只要太子出局,书院的事十拿九稳!” 您这个只要还怪简单嘞,在大唐的地界说让太子出局,你咋不让皇帝出局呢。 赵玉书撇撇嘴:“那师兄你看着办吧,哦,时候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还得去国公府听审?” “嗯,你等我收拾一下,咱们一起去。” 孙无恙将东西交给林珊,与赵玉书联袂赶往国公府,一到地方便感觉气氛不对。 太子亲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国公府围了起来,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两人的身份后才放行,而一进国公府,就看见下人们跪成一片,个个战战兢兢,一群金吾卫手持兵刃在一旁看管。 “这是怎么了?”赵玉书一脸懵逼,这可是国公府,怎么搞得跟抄家似的。 “不知道,小心点。” 两人进入大厅,顿时愣住了,李彤脸色铁青的坐在位子上,太子满脸怒意背着手走来走去,他身旁跪着两个人。 越国公父子! 这特娘的不会是老汪疯了造反了吧? 赵玉书和孙无恙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这大厅,自己现在走进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愣着干什么,进来!”太子余光瞥到他俩,不耐烦的吼了一句,两人急忙进去坐好。 等了一会儿,其他人慢慢到齐,每个人来时都吓了一跳,尤其是看到太子的样子。 按理说太子不该这么早到,不然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让太子等自己,但很明显是发生了什么非常严重的事,让太子早早过来处理。 “人齐了,好,世叔,按理说你是长辈,不该让你跪着,你自己要跪,那你就自己给大家说说为什么跪吧。” 越国公伏低身子:“老臣,罪该万死!” “我让你说原因!”太子狠狠一甩袖子。 “王砚,昨晚死了,被刺杀。” 我特么! 满座皆惊。 若只是前六个字也就罢了,虽然太子说了要把王砚治好接着审,但昨天老王那全身喷血的惨样大家有目共睹,毕竟是个凡人,太子万一没控制好力道死了也正常。 可被刺杀是什么鬼?这可是越国公府!整个江宁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一个朝廷重犯,在你家里被人刺杀,要说跟你越国公没关系,鬼信! 赵玉书目瞪口呆,脑子里瞬间蹦出一个人来。 张纯!要不是你老子跟你姓! 不过他是怎么绕过层层护卫杀掉王砚的?哪怕自己有踏影步,老赵也没信心一定能偷偷摸摸杀掉王砚。 更何况还有个内景坐镇。 汪修说了他会安排,内鬼? “越国公,你先起来吧。”太子坐回主位。 “臣,罪该万死。” “看守不力而已,罪不至死,起来!” 越国公不再坚持,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只有四五十岁的他这一刻看起来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绍林,你也起来,扶你爹坐下。”太子下令,汪绍林急忙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把越国公搀扶到椅子上,自己乖乖的站在身后。 “刺客是谁,有没有线索?”太子看向越国公。 越国公沉吟片刻:“老臣,凌晨收到消息,地牢看守皆中毒而死,一名四重天的修士也被毒杀,此人,没有留下线索。” 太子长吸一口气:“本宫记得,府上有位无隙老人。” “无隙老人昨日突然留下口信离开,不知去了何处,说,要三日后才能回来。” 离开?谁能把无隙老人支走?丐帮有这么大能量?老赵惊疑不定。 太子沉默了,他仿佛看到一张无形大网,铺天盖地的向自己这条龙遮了过来。 第189章 困兽 王砚即使活着,可能也不会吐露半个字,但他死了,想吐也吐不出来。 他是最大也是最重要的证人,他可以死,再抓其他人,其他人也可以死。 似乎有一个声音告诉太子:收手吧,回你的西京去,这里你动不了。 太子的目光看向越国公,福王势力在东都,手再长伸到江宁也没力气了,不然不会派李彤亲自过来;书院一直很麻烦,但江宁书院不是南阳书院,他们不是自己人。 到底还是你吗,越国公? 可在自己府上把证人杀掉,如果真是越国公干的,这跟直接撕破脸有什么区别? 他胆子真大到赌自己不敢动他? “绍林,此间事了,有没有兴趣随本宫去西京学习几年?”太子突然开口,似乎牛头不对马嘴。 汪绍林顿时一惊,下意识看向父亲。 “太子大恩,你犹豫什么!”越国公一声大喝,汪绍林急忙跪地:“臣,谢过殿下!” 太子咬了咬嘴唇,他真不在乎这个唯一的儿子?还是我猜错了? “李彤,你有什么想法?”太子开始转换目标。 “查。”李彤淡淡的蹦出一个字,头都没抬。 废话!谁都知道要查,问题是怎么查。 “六先生呢?” 到我了啊,赵玉书清了清嗓子:“太子殿下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太子颇有不悦:“什么事?” “你到江宁来,游河,主动约的我,审案,主动约的我,但我还不明白,王砚,跟我有什么关系?” 越国公和李彤同时抬起头看向他,装傻?你不是书院的代表吗?书院不想分钱吗? 不过转念一想,赵玉书从头到尾没表示过他是书院的代表,更别提钱的事,书院明面上的代表始终是孙无恙和林珊这对夫妇。 太子张开嘴,愣了许久,突然自嘲一笑:“哈哈,哈哈哈哈,是本宫的错,那六先生,可否屈尊给我们讲讲你的想法?” “好啊,我在东都可是名侦探。”赵玉书抽出折扇拍了拍手心。 没人知道什么是名侦探,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个不要脸的自夸词。 “首先,我们从动机聊,谁有杀王砚的动机?哦,动机就是意图的意思,换个说法,谁最希望王砚死?” 太子想了想:“自然是贪墨盐税的那些人。” “其次,谁有杀王砚的能力?毕竟这里是国公府,不是公共厕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哦,公共厕所就是茅房。” “你放肆!”汪绍林顿时大怒,被越国公抬手按下。 “不错,老臣的宅邸虽算不上铜墙铁壁,但想进来杀人还是不容易的,老臣明白,这刺客哪怕不是府里的人,但府里有内应总是免不了的,所以,老臣愿意受罚。” 老东西,姿态这么低,老子都不好乘胜追击了。 “还有,国公府进得来,那么府衙大牢自然也进得去,为什么之前不杀,非得现在杀?” 太子冷哼一声:“自然是本宫马上就要问出点东西来了。” “嗯,那太子来之前就杀了不更好?” “他们不知道本宫要来!” “说的是啊,”赵玉书微微一笑:“太子隐瞒行程秘密来江宁,防的是谁,谁自然就是凶手了。” 所有人都惊了一下,赵玉书死死盯住太子的双眼,然后如愿以偿的看到太子下意识的朝某个人瞟了一下。 哪怕只是一瞬间,赵玉书低下头,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世叔!本宫留一队金吾卫给你,再叫一位五重天的修士来,刺客来去自如,必然有内应,世叔就尽快把内应揪出来!” “臣,领命!” 名义上是协助,其实大家心里明白是监视,但越国公自家院子里出了这档子事,不直接下狱已经算是客气了。 “都散了吧,等抓到刺客再说。”太子颇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径自走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孙无恙忧心忡忡:“师弟,出了这等事,你有什么想法?” “嗯,有人狠狠的抽了太子一巴掌,太子要不报复回来,那他就白来了。” “报复谁?刺客是谁都不知道。” “不需要知道是谁,只要他看谁不顺眼就够了。” “那我们?” “我们还得往后排排。” 孙无恙不解:“你怎么那么大把握?” “他试探我,我直接反击,一方面是洗清嫌疑,表示老子根本懒得搭理他们的破事,另一方面也是示威,别惹我,惹我你是太子我也不给你面子。” 孙无恙恍然大悟:“那太子会先拿谁下手?” 赵玉书摸了摸下巴:“我估计,会是江宁太守。” 江宁太守是太子的人,至少太子游河的时候是这么想的。 但两天过去,太子发现自己有点天真了,江宁这地界,似乎跟西京有点不一样。 大家表面很恭敬,自己说什么是什么,但为什么想做什么总感觉有种无形的阻力呢? 既然如此,那就给这些人一点颜色,让他们知道阻拦真龙的代价! 孙无恙要回去跟长辈一起商议如何利用赵玉书给的那些资料,而如果不出意外,汪修精挑细选的剩下那份应该也已经到了太子手里,本来不知道会跟谁有关,但既然汪修和越国公联手弄死了王砚,那江宁本地够份量的只剩三方了。 望江楼,江宁太守,江宁书院。 望江楼几十个修士,楼主又是实打实的内景大佬,说不定无隙老人的离开都跟他有关,而江宁书院的郑学士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跟班,只剩太守了。 赵玉书叹了口气,权力斗争太可怕了,一位封疆大吏一个不小心就被队友果断卖掉祭旗,如果不出赵玉书所料,太子下手之前,江宁太守八九成就得背后中枪“自杀”身亡。 斗吧斗吧,半壁江山都在战火里了,一群人还为了点权利和钱内斗的你死我活,赵玉书顺便鄙视了一下书院,好好教书育人呗,掺和这些破事干啥。 背着手晃回道观,终于逮到阿遥这小子了,赵玉书回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一本正经的在对着三个乞儿说着什么,那表情和姿态像极了五道杠宇宙大队长。 赵玉书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给我过来!” 第190章 挑战者 “你给我说说,这两天干什么去了?”赵玉书坐在椅子上喝了口凉茶,瞪了阿遥一眼。 “逛街。” “撒谎得挨揍。” “呃,我去帮你查事情了。” 赵玉书不屑一笑:“你知道我在干嘛吗你就查?” 阿遥不服:“不就是盐税的事吗,我上次不是给你找到丐帮有问题了吗?” “行吧,那次算你的,不过别查了,太危险了,你要么老实在这里待着,要么我求吴师兄送你们先回东都。” 阿遥犹豫了一下:“其实,我们查出来不少东西,小谢他们这样的孩子很多,小孩子也不容易引人注意,你不知道,他们昨天就看到越国公去了望江楼!” 赵玉书忍不住扶额,他知道阿遥说的对,一群小乞丐通常没人会在意,但现在形势严峻,一旦被有心人看到了··· “你的心思我知道了,现在听好,不止你,还有你手下所有人,立即停掉,该干嘛干嘛去,如果实在没钱吃饭可以找我要,阿遥你可以想一下,如果当初抓到你的人不是我,你会怎么样。” 说完这些,赵玉书觉得有点疲惫,阿遥提供了一个信息,越国公去了望江楼。 可能是请楼主出手,在撇清自己关系的情况下引走了无隙老人,而更大的概率,是联合望江楼对付自己,毕竟自己摆明了态度要杀汪绍林,而首席秦先生已经死在自己手里,他们是天然的盟友。 再加上阴司、丐帮和太子这狗血的三角关系,似乎每两方都是盟友,而每两方也都是敌人。 赵玉书提笔写了封信,说明了自己对阴司和太子,甚至是和西京皇城里那位关系的猜想,准备寄给东都的老师。 这次他没让阿遥代笔,事关重大,信件走的是吴剑仙的蜀山渠道,保证无人能拦。 阿遥一脸憋屈的去解散他的乞丐小分队,他很聪明,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赵玉书点明了危险,他不会再任性。 可他手下的小乞儿们未必会这么想。 在赵玉书的推想中,江宁太守估计要不了两三天就会被太子拿下,在可怜的太守吐露一些东西之前,自己应该没什么事可做,最多每晚化身盗圣去几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转转看看能不能捡漏。 然而他不去找别人麻烦,别人会找他的麻烦。 在满道观异样的眼神中,赵玉书总算知道了个子小剑大走路时会不会磕地板。 答案是不会,但看着何玉瑶头上露出的剑柄,赵玉书憋笑还是憋的很辛苦。 “虽然你说我不是你对手,但我还是不服,打一场,这是礼物。”何玉瑶拿出一块玉佩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礼物?”赵玉书不明所以。 “我们望江楼的规矩,挑战别人,无论胜负,都要留下赠礼,这是礼节,等几日后为你举办的接风宴,七层楼里没有我的位置,但我不服,所以我提前来了。” 赵玉书挠了挠头:“那,被挑战一方,能不能拒绝?” 何玉瑶顿时不高兴了:“为什么拒绝?” “只是觉得没意思···” “你瞧不起我!?”好吧,暴怒buff加上了。 “赵师弟,可以切磋一下”,吴子恒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拿起玉佩看了一眼:“好东西。” 吴剑仙这个八重天大佬说是好东西,那就肯定差不了,赵玉书果断借了把长剑:“啥时候开始?” 何玉瑶有点崩溃,你身为书院六先生,竟然对财物的热情远超武道切磋,你修士的脸面和自觉呢! “何姑娘是吧,打之前能否问个事情?” 又问?上次打之前也问,你就不能打完再问? “你问!”何玉瑶咬牙切齿。 “算了,打完再问吧。” 你大爷!话说一半吊人胃口,故意坏我心境是吧! 何玉瑶深呼吸几口强行平复情绪,她决定了,一出手直接用绝招,不给对方反击机会。 吴子恒灵力倾注到地砖上,举手示意场地准备完成,可以开始了。 何玉瑶将大剑平放在自己身前,猛地大喝一声,踩地板发动! 赵玉书虽然对这招早有防备,但依然没有十分完美的应对之法,只能说不至于猝不及防瞬间被对方近身了。 随后他瞪大了眼睛:“剑刃风暴?!” 你也是穿越来的? 大剑刮起一阵飓风,何玉瑶如同龙卷一般奔袭而来,道观狂风大作。 同阶修士面对如此汹涌的招式,似乎只有退避这一条路可走,可这是切磋,不是生死之争,场地被无形的限制了,退避等同认输。 阳光灿烂,没有阴影可用,只靠浮光掠影早晚会被逼到绝境。 赵玉书突然感到识海之上,老师送给他的龙雀蠢蠢欲动。 大夏龙雀,百兵臣服。 赵玉书有种感觉,只要自己幻化出龙雀,可以一瞬间解决战斗,这个诱惑很大。 但他忍住了。 残影闪现,浮光掠影全力发动,赵玉书手持长剑直直冲向那团无坚不摧的风暴。 何玉瑶没有犹豫,修士之间,如果对自己的本事没个清醒的认知,回头伤了残了怪对方不手下留情这种事,在望江楼是奇耻大辱。 我倒要看看你六先生有什么能耐破我绝招! 两人速度都是极快,只是一瞬便要撞在一起,婉清紧张的捂住自己的嘴,阿遥瞪大了眼睛,吴子恒露出一丝笑意。 若是蜀山弟子出手,必然要在那狂风暴雨之间寻得一丝缝隙,只要有隙可寻,就快不过蜀山的剑。 可赵玉书不是蜀山弟子,他的剑还没有那么快,他该怎么办? 何玉瑶感到天阴了,阳光被遮住了一瞬。 赵玉书在风暴前消失,一抹剑光从天而降。 嗤的一声,何玉瑶一个踉跄,大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肩头衣衫破开一道缝隙,血迹瞬间渗出。 赵玉书抓住了唯一的破绽。 赵玉书从半空落下,地上何玉瑶踩地板的震荡仍未消失,让他一个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赵玉书拍拍屁股爬起来:“哎呀,咱们都摔倒了,算是平手了吧。” 何玉瑶面如死灰,默默的捡起剑:“输了便是输了,六先生一招破掉我的剑法,玉瑶心服口服,告辞。” “哎哎哎,你先别走啊!”赵玉书急忙拦住。 “六先生还要羞辱我吗?”何玉瑶抬起头,眼中泪光滚动。 “呃,我刚才说,有问题想请教的···” 第191章 一穿七的特训 吴子恒送来了药膏,婉清将何玉瑶带到自己房间为她包扎好伤口,两人联袂走回客厅。 “六先生想问什么,请讲。” 赵玉书想了想:“你刚才说,七层楼里没你的位置是什么意思?你好歹是望江楼的三席,不可能吃饭连个位置都不给你留吧。” 何玉瑶瞪大眼睛,惊讶的看着赵玉书:“你以为的位置是吃饭?” “不然呢,接风宴不吃饭?” “那你之前还留言要跟次席切磋!我以为你知道要比武!” “对啊,你们哪这么好心请吃饭,肯定要想办法让我丢脸,比一场是必须的,不过这跟吃饭不冲突吧?” 何玉瑶觉得一口血要从心口涌上来,白马书院那光芒四射的牌匾似乎被眼前这个人给挡住了。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望江楼接风宴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玉书突然涌出一丝不祥的预感,玛德我当初是不是该先打听打听到底咋回事再去装逼回话的? “望江楼共七层,等四日后,整个东南所有应邀而来的门派会选出最为精英的七名弟子,每人负责镇守一层楼。” 赵玉书听了后突然想起前世的一个经典小游戏,是男人就上第七层? “六先生,你需要从第一层开始,依次击败七个人,才够资格吃那顿接风宴,同时,整个东南所有修士也都会承认你的强大,这是青年才俊想来东南扬名最快的办法,也是最难的办法,刚才我说,七层楼没有我的位置,因为我败给你一场,所以第七层,是我们望江楼的次席。” 赵玉书忍不住咂舌,一穿七,听起来就很难啊。 不过,听起来也很刺激啊! “多谢何姑娘,我没有问题了。” 何玉瑶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六先生,我不知道你还有多少底牌,若只是今天你所表现的水平,想赢次席怕是不易,他天赋悟性都是顶尖,若不是首席悟道早,长他几岁,未必胜他,他已经从川渝回来,最迟明天就到了,赵玉书,你好自为之。” 送走何玉瑶,赵玉书回到客厅,正看到吴子恒拿着那块玉佩端详。 “师兄,这是什么宝贝?” 吴子恒笑了笑:“估计是那姑娘压箱底的东西,戴在身上,足以挡六重天全力一击,呵呵,望江楼身家丰厚啊。” 赵玉书眼睛一转:“师兄,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吴子恒示意他坐下,摆了个请讲的手势。 “我想请师兄,帮我把婉清姑娘和阿遥送回东都,这块玉佩,权当路资如何?” 吴子恒颇为惊讶:“你没把握走出望江楼?” “我不想冒险。” “那我该等四日后,带你一起走才对。” 卧槽,望江楼可是有内景的大哥!赵玉书顿时肃然起敬,大佬就是大佬,八重天说话口气就跟内景似的。 “我觉得我能走出望江楼,但我没把握在路上保住他们。” 吴子恒点了点头:“好,我送他们走,但依然要等四日后,至于这玉佩嘛,于我无用,但我收下了。” 赵玉书脸一黑,于你无用你还收,就不能客气客气再还给我嘛。 “出剑。”吴子恒淡淡开口。 “什么?”赵玉书以为自己听错了。 “出剑。” 剑光一闪,赵玉书长剑闪电般刺向吴子恒。 叮的一声轻响,剑尖对剑尖,赵玉书手一麻,控制不住身体硬生生后退一步,再看吴子恒,长剑已经归鞘,似乎从来没有出过剑一般。 “出剑。” 赵玉书深吸一口气,使出平生最快速度,剑尖直指吴子恒。 叮的一声轻响,又是剑尖对剑尖,赵玉书左手握住右手,刚才那一下自己差点要长剑脱手。 “出剑。” “师兄,再出剑我手就废了。” “那好。” 吴子恒不再坚持让他出剑。 他自己出剑。 赵玉书向来的手段都是以速度为先,莫说同境界,便是高他一两个境界都快不过他,那么提升实力最快的方法是什么? 自然是把长处发挥到极致。 吴子恒的剑便是快到极致。 赵玉书的眼睛看到了剑光,当他下意识想要抬手阻挡时,剑尖已经停在了眉心。 “再来。” 剑光闪过,赵玉书的手刚来得及动了一下。 “再来。” 赵玉书冷汗渗出,吴师兄想干什么?训练自己?那要训练到什么地步? “练到你能碰到我的剑为止。”吴子恒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 “不可能!” “最好可能,不然你晚饭没了。” 赵玉书死死盯住吴子恒的手,只要他手一动,自己便挥剑挡过去。 “再来。” 看见了,可跟不上,这就是问题。 “为什么要想?”吴子恒忍不了了,都已经快十次了还想不通吗?这六先生悟性有点低啊。 要是赵玉书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要气的哭出来,才特么十次,加起来不到十分钟,你让我悟什么啊大哥! “我在想办法。” “再来。” 吴子恒问出问题的时候,赵玉书就知道他要自己练什么了,无非是手比脑子快,眼睛看到了,剑自然也就到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但赵玉书不是他,也不是蜀山弟子,他有自己的想法。 别人不知道,但老赵自己一路杀过来,赢都是靠战斗智商,而不是战斗本能。 “再来!”老赵一声吼,一剑刺了过去。 吴子恒刚拔剑。 依然是剑尖对剑尖,但吴子恒眉头一皱,赵玉书似乎比刚才快了一点。 但这不可能,他的速度没有变,为什么感觉会快? “再来。”这次是吴子恒先出剑。 赵玉书更快了。 “结束。”吴子恒收剑归鞘:“凭这手,五层楼拦不住你,你比我想的好。” 看起来吴剑仙这是看自己和何玉瑶切磋,有了破绽,临时加了一场特训。 “哈哈哈哈!”赵玉书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唉?怎么才五层啊?剩下两层怎么办?” “你连底牌都没出,怕什么。”吴子恒有些无语:“这剑法有什么名堂?” “弈剑术,之前在一本书上看到的,就是出剑跟下棋一样,对方的棋路你想到了,自然知道后面该怎么下,不用再去想。” 吴子恒想了想:“原来如此,有道理,这名字很好。” 你这就悟了?我才说了一句你就悟了?大哥你才是真天才! “玉佩我收下,作为陪练和送人的报酬,等找到合适的人,我会告诉他是你给的。” 赵玉书一揖到地:“多谢师兄援手。” 吴子恒坦然受礼。 第192章 夜探 夜幕降临,又到了偷鸡摸狗,呸,行侠仗义的好时辰。 赵玉书在屋顶上飞快闪现,向丐帮总舵跑去,张纯昨天无声无息的杀了王砚,哪怕是越国公一路大开绿灯,但还有个四重天修士死在他手里,修士可不会听个凡人的话在那等死,换句话说,张纯现在有单杀四重天修士的能力。 如果这个人始终躲在暗处,在关键时刻给自己背后来一刀就麻烦了。 得试试在接风宴之前解决掉这个隐患。 经过昨晚的试探,确认了丐帮总舵并没有大高手坐镇,老赵今天的搜索便大胆了许多。 在总舵转了一圈的赵玉书很快感到了一丝不安,汪修和张纯都没找到。庄园不大,房间不多,哪怕柴房都找遍了也没有看到两人。 张纯行踪飘忽不定,赵玉书本来也没指望今天一定能碰到他,但这里可是汪修的老巢,这么晚了他会去哪? 可能是青楼,可能是画舫,可能是逛街吃宵夜,不在家的理由可以有很多很多,但赵玉书相信自己的直觉。 汪修现在肯定在某个很重要的地方,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玛德,江宁那么大,这怎么找!? 得切换一下任务目标了。 但好欺负的地方就这么多,江宁书院的老郑都被自己吓尿了,实在没什么价值,自己还能去哪浪一圈? 抓耳挠腮的老赵在屋顶想了许久,突然想到一个地方,如果是昨晚,自己肯定是不敢去的,但今天就不一样了。 无隙老人走了! 今晚越国公府最强的是跟自己打过照面的那名中年女修,她是六重天,即使正面对上,老赵也有把握跑掉。 且看看能不能找到汪绍林。 国公府在遭遇了昨晚的暗杀之后,护卫多了许多,一些要害位置的防卫工作完全由太子拨调的金吾卫接手,还额外加了一名五重天修士代替被杀的四重天,如果刺客再来,再想做什么就不容易了。 当然这些人是防刺客还是防某人,大家见仁见智。 赵玉书不敢频繁使用踏影步闪现,怕不慎被修士感知到灵力波动,搜寻速度慢了许多。 好在哪怕是最基础的浮光掠影也不是普通人能发现的了的,即使全神贯注的向他看,也只能看到一个影子在阴暗中一闪而过,大部分人会觉得自己眼花。 越国公在书房里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虽然他明面上没有太多权力,但永远是东南绕不开的庞然大物,每天需要他亲力亲为的事情绝不在少数。 越国公揉了揉额头:“仙姑,夜已深,您先回去休息吧。” 女修摇了摇头:“国公请自便,我就在卧房外,那人杀我师侄,我倒想看看他是否还能杀了我。” 越国公叹息一声:“大家都疑我放了刺客进来,独独仙姑不曾怀疑。” 女修也叹息一声:“我与国公相识多年,料国公不至于为了钱财害我,只是今日你说得对,事情发生在国公府,你或许不知情,但总是跟国公府脱不开关系,此间事了,要好生查一查的。” 越国公面容严肃:“定会给仙姑一个交代!” 赵玉书潜到一处院落前,从位置和规制看这里应该就是汪绍林的居所,但除了几间仆从住的偏房还有灯火,主院却是一片漆黑,赵玉书运转耳窍,卧房确实毫无动静,看样子汪绍林并不在这。 正犹豫要不要去越国公的居所看一看,一伍金吾卫恰好走过来,赵玉书急忙将身影隐藏在黑暗之中。 “说实在的,刺客是修士,咱们都是些普通人,在这能有什么用?”一名金吾卫放下长枪,倚靠在一座假山上,将头盔摘下抱怨道,盔甲很沉,一直穿戴者很不舒服。 “行啦,太子殿下的安排,必有深意,无非也就这几天,忍忍就过去了。”伍长模样的人也摘了头盔,擦了擦汗,夏天南方有点热。 “我说老大,你们总说这几天这几天,难道回京的日子定了?” “你不知道?再过几日就是那个什么六先生的接风宴。” “这跟咱们回京有什么关系?” 是啊,你们回不回去跟我有什么关系?赵玉书也有点纳闷。 “我听说,只是听说啊,你们可别传,咱太子爷这次到江宁后,定了调调,盐税是小事,那位六先生才是大事。” “啊?那可是书院的神仙啊!” “就因为是书院的人,他能死在望江楼最好,死不了,也要废掉他!行了行了,都起来起来,自己听听就算,可别四处嚼舌头啊。走,该去地牢换班了。” 金吾卫重新列队远去,赵玉书蹲在地上随意拽了个草根叼在嘴里,眉头紧锁。 金吾卫不是什么高层,能得到的消息可信度极低,但至少说明了一点,在太子党内部,对书院的敌意是摆在明面上的,而如果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做掉自己,太子会不惜代价。 而望江楼之邀,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大悲寺住持突然入东都,太子到了江宁后转换了重点准备对付自己,这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呢? 赵玉书想起李彤当初的话,老师被困在东都,江宁只有你六先生一个,你扛得住吗? 赵玉书站起身看着金吾卫消失的方向,短暂的犹豫之后重新选定了一个目标。 王砚已经死了,这群人去地牢换班干什么?地牢里还关着什么人? 赵玉书悄悄跟在金吾卫身后来到地牢大门,守卫们神态放松,里面似乎关押的不是什么重犯。 赵玉书一个闪现绕过守卫直接出现在地牢的阴影里,然后再也不敢动弹。 上当了! 一位约五重天的青衣修士悠哉悠哉的坐在一个小桌前喝茶,距离自己不过两丈,似乎在等什么人,门外那些护卫的轻松完全是装出来的。 赵玉书知道他等的不是自己,但自己却误打误撞的闯了进来,若不是自己现出身形的一刻习惯性的隐藏了灵力,这下就已经被发现了,老赵在心里默默感谢了一下老头的教导。 但自己一旦再使用踏影步,必然会被发现,到时候另一位六重天修士也出手,自己就算能溜掉,也会打草惊蛇,而且说不定还会有其他高手守株待兔。 不过他们怎么敢笃定刺客还会再来? 除非这个鱼饵很大,大到刺客不得不来。 赵玉书运转灵力到双眼,向着地牢深处看去。 怎么是他? 第193章 刺客局中局 自己到处找不到的人竟然被关在国公府的地牢里! 赵玉书看着那张阴狠的脸,此时却是满脸的颓丧。 丐帮帮主汪修! 太子不可能短短半天就把人找出来,除非汪修或者张纯自首,可从汪修藏了大部分的资料加上他主使杀了王砚这事,他如果真被发现了,宁可直接往南方跑路也不会自首。 而张纯这个执行人倒是有可能找太子卖了汪修,不过那样的话今晚就不会有五重天修士在这钓鱼。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赵玉书决定冒险离开,只要对方没什么特殊的手段,应该拦不住自己。 而就在他准备跑路时,外面传来连续的闷哼声和重物倒地声,他和那位五重天同时向外面看去。 护卫被清理掉了,真的有修士来了。 张纯来了? 赵玉书急忙重新收敛气息,蹲在角落里,安静的如同一只鹌鹑。 一袭黑衣缓缓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根长棍,赵玉书眉头一皱,这人虽然也是一身黑衣,却是很普通的那种夜行服,跟阴司的并不一样。 不是张纯? “我跟太子说,刺客不傻,怎么会再来,太子说且等两天看看,没想到你还真这么傻。”青衣修士笑眯眯站起来,目光一扫:“四重天,有胆气,可惜没脑子。” “五重天,我也不是第一次杀了。”黑衣人语气毫无波动,步伐也没有一丝凌乱,只是他提棍的姿势让赵玉书怎么看怎么别扭,仿佛他最擅长的并不是长棍。 黑衣人看了看地牢深处的汪修:“或许,今天能杀两个。” “狂妄!”青衣修士一声冷喝,整个人飘然而起,一根粗大的飞针夹杂着电光飞射出去。 这跟赵玉书的银针不同,不止体积大了许多,声势和威力也不是一个档次,几乎不能用针来形容。 而这一针下去,如果不挡不避,整个身体被洞穿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黑衣人不挡不避。 长棍呼啸着砸下,狠狠的将飞针砸落在地,长棍的准头和速度都堪称完美。 然而第二针紧随其后。 国公府书房,六重天女修微微一愣,站起身来。 “仙姑何事?” “有修士去了地牢,他来了。” 越国公却摇了摇头:“不是他。” 女修转过身看向越国公,眼神中尽是疑问。 越国公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女修眼中的疑问转为惊讶,继而转为淡淡的忧虑,最终长叹一口气重新坐回椅子。 长棍如风,叮叮当当的响声始终未曾间断,这个黑衣人竟然真的单凭一手密不透风的棍法与五重天修士打了个势均力敌。 赵玉书自问如果自己对上青衣修士,大概率是老把戏,直接射灭光源,然后踏影步起手徐夫人一戳结束战斗,真是朴实无华,且枯燥。 不过老黑啊,你如果就这么点水平想杀里头的两个五重天可不容易啊,而且··· 赵玉书看了一眼站起身来的汪修,老子可从没听说过,有什么地牢能困住一个没有任何束缚的五重天修士。 黑衣人发现格挡不是办法,当下便运转身法,一步步向青衣修士紧逼,而青衣也似乎想拉开距离,步步后退,离汪修越来越近。 赵玉书寻思着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赶紧跑路算了,但他那旺盛的好奇心强行扯住了他,他在等黑衣人使出某种招式,来验证他心中所想。 而汪修,随着两人的交战,也慢慢站起了身子,双手抓在精钢栅栏上,轻轻一拉,扯出一个大洞,从容走了出来。 赵玉书脸一黑,那不是有门么,你就硬装是吧。 黑衣人立棍而立:“不装了?” 汪修和青衣修士站在一起:“虽然太子定了这个计策,可我还是不明白,到底什么人想让我死。” 黑衣人嘿嘿一笑:“你在江宁那么久,知道的东西那么多,想让你死的人自然也不少。” 汪修点点头:“这倒没错,可我还是想不出来,谁家能请得到一位实力如此卓绝的四重天高手,而且他还自信到,以一敌二也能赢。” 黑衣人摇了摇头:“七重天以下,迈不过那道坎,你们只不过灵力比我深厚点而已,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话音刚落,长棍狠狠朝地面一敲,顿时青砖碎裂,泥土翻涌,所有人脚下都是一晃,身形出现一瞬间的破绽。 赵玉书嘿了一声,我就说嘛,那棍怎么拿怎么别扭,换成大剑才合适嘛。 高手过招,一瞬间的破绽足够致命,而这位黑衣,绝对算得上是高手。 长棍前伸,使出了一招剑法,狠狠点向刚刚走出牢门的汪修,汪修想退,可脚下不稳,只能硬生生一个铁板桥躲过。 可身为一个剑客,若一招被躲开便没有后招,那就不配称为剑客。 长棍几乎没有停顿的下砸,咔嚓一声脆响,赵玉书忍不住一咧嘴,你汪修算什么东西,也配跟小爷我一样硬接望江楼的大剑? 汪修出手不到一个呼吸就被放倒,胸骨断裂,若不是青衣一把将他向后扯了一下,然后飞针连射逼退黑衣,下一刻汪修的脑门估计又得挨上一下。 一个五重天被一个四重天一招秒掉,名门大派弟子的硬实力恐怖如斯。 汪修挣扎着坐起来:“了不起,我对你的身份越来越感兴趣了,我相信太子殿下也会很感兴趣。” 黑衣人一声冷笑:“等你死了可以去问问阎王爷。” 然而汪修看起来似乎并不紧张:“你确实有以一敌二的实力,可如果是以一敌三呢?” 赵玉书一愣,自己暴露了?可自己也不是汪修一伙的啊? 下一刻,汪修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器摆件,一把捏碎。 赵玉书面容变冷,感应着地牢之外突然涌起的灵力波动,张纯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鱼上钩了,要活的。”汪修说完这句,默默后退了一步,只要黑衣人不傻,都会优先拿他这个半残的人开刀。 赵玉书终于明白了,汪修和张纯并没有自首,反而他们还深得太子信任,在太子自以为是的要求下顺水推舟的布下这个局。 汪修肯定放出了一点对望江楼不利的资料,逼着望江楼立即派人来杀自己,顺便将刺杀王砚的锅一并甩过去。 不过望江楼为何不派个更强的来呢? 三人前后将黑衣人包夹在中间,哪怕换成赵玉书,也只能用踏影步尝试逃跑,这个黑衣今天插翅难飞了。 “今儿真热闹啊!” 第194章 天网恢恢 张纯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转过头,他竟然没发现背后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赵玉书此时只穿着一身素白中衣,外面的黑衣是不敢在张纯面前穿的,不然万一这小子溜出去往上头一汇报,自己当初干掉黑衣的事说不定就得暴露。 所有人都面露古怪之色,这人是谁?为什么连外衣都不穿?面巾倒是戴了一个。 赵玉书先看了一眼张纯,嗯,三重天了,比之前在九峰山时强了一些,不知道学了多少阴司的手段,不然现在在自己面前就是一招秒的货,但他昨晚杀了一位四重天,现在也看不出受伤的样子,说明他有某种一招毙命的手段。 接着赵玉书看向汪修:“你被俗事所困,又酒色过度,还偏偏自以为是,上欺下瞒,怕是活不长久。” 汪修气笑了:“你特娘的才酒色过度!你到底是谁?” 赵玉书不理他,转头看向青衣:“你的飞针,首重突袭,在户外临敌比较有胜算,这里这么窄,我看不大方便。”嗯,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再拿把锈剑磨一磨就更有逼格了。 青衣眼睛一眯,两根飞针滑落到手心,似乎下一刻就要让这个装神弄鬼的小子看看到底方不方便。 最后赵玉书看向中间的黑衣人:“你的身份,我就先不说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在这里让他们擒住,受尽折磨后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只求死个痛快。” 黑衣人呵呵一笑:“我选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赵玉书一竖大拇指:“聪明,敞亮,你来对付这小子,我去会会那个绣花男,小心点,这小子阴得很。剩下的,出去再说。” 赵玉书指了指张纯,身形一动,抽出短剑,横切向汪修。 “无耻!”汪修气的大骂,明明说对付青衣的,怎么是冲着自己来? 破风声传来,赵玉书身子一晃,险而又险的躲过两根飞针,左手一扬,一大把银针天女散花般飞了出去。 青衣修士额头直突突,自己是用飞针的高手,当看到有人拿飞针这么玩的时候,就仿佛现在一个枪械迷看到有人拿着98k的肩带当弓箭用。 随手挡掉飞针,却见赵玉书趁机绕到了汪修身侧,汪修本就被黑衣人重创,哪有能力抵挡精通暗杀的赵玉书,当下只能拼了老命护住要害,硬生生挨了两剑,眼瞅着都站不住了。 而身后,黑衣人棍影纷飞,与张纯战成一团,他修为原就高过张纯,又不是汪修这种疏于锻炼的花架子,一两招之内便占尽上风,压得张纯毫无还手之力。 若不是他牢记赵玉书刚才说的那句话,这小子阴得很,出手之间处处留有余力以备不测,张纯早就被他击败。 然而张纯也叫苦不迭,他跟阴司老人学的都是暗中下手的阴损手段,正面对敌还是自己那套张家的剑法,如果不是自以为胜券在握,根本不会现身,谁能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装神弄鬼的疯子。 “国公!”书房内,女修猛然起身:“又有人到了!” 越国公一惊:“这才是陷阱!” 女修二话不说,径直冲向地牢,越国公罕见的额头见汗,犹豫片刻,也跟着跑出书房。 然而他刚刚走出自己的院落,便愣在原地,看着眼前一群明火执仗的金吾卫簇拥着一人慢慢走过来。 “老臣,见过太子殿下。” “世叔,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啊?” “回禀殿下,地牢里来了刺客,老臣去看看,便于调度。” 太子微微一笑:“世叔放心,今晚的刺客,走不了。” 赵玉书再次躲开几根飞针,承影脱手而出,直接将汪修钉在墙上,可惜青衣的飞针实在太快,承影来不及瞄准,没能刺中要害。 不过没关系,只要自己再补上一剑。 “走!有高手到了!”黑衣人突然在背后一声大喝,甩手一棍将张纯打飞,头也不回的向地牢外冲去。 赵玉书眼睛一眯,猛地一拉,将承影拽了回来,汪修不受控制的向前摔倒,被青衣修士一把扶住。 除非用踏影步强杀,否则短时间内突破不了青衣的防守。 赵玉书略一犹豫,身体拖出一道残影,跟着黑衣人冲出地牢。 然后两人齐齐站在原地。 一名六重天的女修站在他们面前,而她身后,几名修士疾风迅雷般赶了过来,而一袭金色一晃,站在了最前面,竟是太子! “本宫以为会钓到一条大鱼,没想到是两条,好,好得很。”太子很得意,自己的计谋不仅成功,还超出意料的成功,只要拿下这两个刺客,就可以知道到底是谁在跟自己作对。 如果正好是越国公或者书院就太好了。 如果赵玉书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眯眼一笑:看人真准! 越国公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他这把年纪却只比修士慢不了太多,证明确实是拼了老命了。 而越国公看到赵玉书也是一愣,这人又是谁? “殿下,此子凶悍,殿下还请暂且回避!”青衣修士追了上来,却只敢远远的喊上一声,这两个四重天的蟊贼手底下实在太硬,他不敢冒险。 张纯跟在青衣修士之后,默不作声。 “我走的掉,你好自为之吧。”黑衣人看着眼前至少两个六重天,以及三四个低阶修士,慢悠悠的朝赵玉书轻声说了一句。 “走?那是太子,背后肯定有内景跟着。”若没有内景,我也走得掉。 “内景不会出手。”黑衣人转动了一下长棍,言语自信。 “殿下,击杀还是活捉?”越国公擦了擦汗,拱手问道。 “抓活的。” “喏。” 越国公朝女修一拱手:“仙姑,请留刺客一条性命。” 女修淡然点头,手轻轻一挥,寒气四溢。 “我先走了。”黑衣人猛地提棍前冲,径直扑向女修。 太子身边有四个修士,而他自己就是六重天,一旦被任何一人缠住,想脱身就是痴心妄想。 于是赵玉书迅速掉头朝青衣修士冲去,前面强敌环伺,但身后只有两个半。 青衣修士大惊失色,第一时间竟忘了缠住赵玉书,而是下意识闪身让开,赵玉书趁机从身旁一掠而过,短剑一闪,张纯一声惨叫,捂着肩膀跌倒在地,赵玉书头也不回,一头钻进地牢,一把银针撒过,一个个火把应声熄灭。 重伤的汪修看着赵玉书一脸狞笑着朝自己冲了过来,只觉得脖子上似乎被缠上了一根细细的线。 一众修士冲进地牢,运转眼窍,只看到黑暗中残留了一个影子,而汪修一动不动的坐在桌前。 “汪帮主?” 一个修士上前轻轻一推,一颗人头怦然坠地。 第195章 破网之鱼 棍影狠狠砸在冰墙之上,却无法撼动分毫,如果赵玉书看到肯定会嗤之以鼻,前晚自己可是一剑就刺穿了这个女修的冰墙,当然人家只是下意识的防御就是了。 女修一边用层层冰墙防御,一边不停的用寒气侵蚀黑衣人周围,使得他的动作越来越僵硬,若黑衣人没有其他手段,要不了片刻就会被冻成一个冰雕。 然而就在这时,地牢里传来一声惊呼,青衣修士扭头大喊:“刺客杀了汪帮主!”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手里不自觉的一顿,但有的人似乎顿的久了些。 女修密不透风的防御出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破绽,而黑衣人近乎未卜先知一般抓住了它。 长棍前点,从一处尚未合拢的冰面接缝处狠狠刺了进去,然后黑衣人一掌打在棍尾,长棍如飞剑般激射出去,不知是不是巧合,这个方向正是太子所在! “殿下当心!”女修急忙撤去维持冰墙的灵力,飞身扑向那一根长棍! “拦住他!”太子抬手一掌拍向长棍,区区一个四重天强弩之末的长棍,怎么可能伤得到一位六重天? 但在女修收手的一刻,黑衣人一个后翻越过冰墙,女修急忙一掌拍了过去,黑衣人也是一掌拍来,竟是借着两人的灵力对撞硬生生将自己送出数丈,落到围墙之上,而他身后忽然钻出一道人影。 赵玉书与他并肩站在墙上,下方的修士都停住了脚步,此时二人离院落至少近十丈远,若没有七重天以上极擅步法的人来追,大概率是留不住二人了。 “嘿,你还真能逃出来。”赵玉书笑着说了句,看着下方脸色铁青的太子,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小子,可敢留下姓名?”太子背着手走了两步,死死盯住一黑一白两个刺客。 黑衣人冷哼一声,根本不理,赵玉书却是哈哈一笑:“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宁白旋风李鬼是也!” 白旋风李鬼? 不止院落中的众人,连黑衣人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我怎么没听过这号人物? “好!李鬼,我看你能蹦跶几日!”在太子咬牙切齿的狠话中,两人从围墙上一跃而下,消失在黑暗中。 “殿下,老臣,看守不力,恳请殿下降罪!”越国公果断跪下,太子颇为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又略有疑惑的看了看那个面无表情的女修,冷哼一声,甩手离开。 待太子走后,越国公慢慢站起身子,面上的惶恐全然不见。 “有劳仙姑了。” “无妨,他看出来了?” “只是怀疑而已,老夫不是王砚,他还是有所顾忌的。” “那个李鬼,也不是刺客。” 越国公点了点头:“说起刺客,今日那些修士里,倒有一人,颇为可疑。” 大江之畔,黑衣人沿江狂奔,赵玉书浮光掠影发动,死死跟在他身后。 “我说李鬼,现在安全了,大家各走各路便罢,你跟着我作甚?” 赵玉书和黑衣人一起停步:“自然是看你是不是回望江楼咯,该怎么称呼你,次席?” 黑衣人一愣,摘下面巾,露出一张十分方正且长满了络腮胡子的脸:“你怎么猜到的?” “你们望江楼剑法辨识度太高,你用棍也没用。” “说的是,拿惯了剑,换什么都是剑,我又该怎么称呼你,赵玉书还是六先生?” 尼玛!这下轮到赵玉书愣了,自己也有破绽? “诈唬而已,别说江宁,整个东南的四重天里排的上号的我都了如指掌,但都没你强,便大约猜到是你,顺口一诈,看你表情就知道猜对了。” 赵玉书无奈的笑了笑,摘下面巾:“难得遇到一个聪明人,不过你似乎很关注我。” “没办法,楼主千里迢迢逼我回来,就为了对付你,我还在路上,关于你的情报就送到了,想不关注也不行。” “那我似乎不该救你。” “救都救了,现在你还能再杀了我不成?” “未必不行。”赵玉书拔出短剑,摆出架势。 “得了吧,打了一晚上不累吗,不过总归要谢你一句,明天抽个时间,请你吃饭。” 赵玉书哈哈一笑,收回短剑:“一条命就值一顿饭?” “你要觉得不痛快,那就两顿。” “罢了,一顿就够,要好酒好菜。” “自然是好酒好菜,行了,各自回吧,有问题明天问,老子困了。” 黑衣人摆了摆手,脚步一错,迅速消失在赵玉书的视线里。 “好歹留个名字再走吧,没礼貌。”赵玉书拿出黑衣穿上,慢悠悠的朝道观的方向走。 无论汪修是不是有二心,至少他名义上,或者在太子心中,都是心腹,留他这么一个地头蛇在江宁,就是为了监视这些东南士族,而这个心腹,今天被赵玉书直接割了脑袋。 太子在江宁的势力如同硬生生被断去一臂,至少赵玉书一时想不出他还有什么后手。 今晚的陷阱明显是太子对越国公或者望江楼的一次试探,诱饵大概率就是汪修手里那一沓纸上的内容,献计的可能就是汪修自己,换句话说,汪修在对太子有了二心的同时,还试图借太子的手扳倒越国公或者望江楼。 那他到底在为谁办事?这么算下来书院都快成最终得利人了。 而汪修手里到底是什么东西,重要到越国公和望江楼不惜拼着暴露的风险也要杀掉汪修?他俩杀王砚的时候可还是一伙的呢。 对了,如果证据是某张纸,那汪修这个人的死活有什么用? 赵玉书挠了挠头,玛德,越来越乱了,别自己努力的半天,最终成了一个隐藏在幕后的大boss的刀,那这剧情可就太狗血了。 算了,明天且问问那个次席,这个人明明该是敌人,可两人互相不仅没有感觉到任何敌意,反而还联手玩了一出刺客无双,人生真是有意思的很。 只不过次席实在是聪明的紧,自己想套话估计不容易,那就试试坦诚相待吧,嘿,自己这几天,真是跟菜杠上了。 路过江宁府衙,赵玉书深深的向里面看了一眼,虽然多了汪修这个小插曲,不过依然不会对太子的计划有多大影响,甚至会逼着他下手更快更狠。 不知道倒霉的江宁太守还有几日可活。 第196章 人之将死 道士们早就习惯了这位借住的六先生的晚归,对每次赵玉书游河的借口都是笑而不语,反正若有人有意无意的问起来,那答案都是六先生又游河去了。 素闻琴棋书画四大家,而现在琴艺大师就在自己卧房的隔壁,剩下三家赵玉书虽然有心,但实在没时间去见识一下了,万一再跑来两个找自己避难的,等回到东都,都不敢想风骚大师兄那嫉妒到冒火的眼神。 早饭后,阿遥挠着头走过来递上一封信:“说是给我的,但里头是写给你的。” 给阿遥?赵玉书心里一突,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某些人不再遵循最起码的底线,直接对自己身边的普通人下手,如果太子真不计后果让背后的内景出手,那这一道观的人,哪怕吴剑仙在也保不住。 赵玉书急忙拆开给阿遥的那封信,顿时长出了一口气,这倒霉次席,直接给我不行吗,非得绕一圈子? 是了,他现在的身份不能让不相干的人知道跟我有来往,那你给孙无恙也行啊。 次席请他吃饭,时间是晚上,地点是某个码头旁边,店名连孙无恙这个地头蛇都没听过,信上只写了到地方随便抓个人一问便知。 来江宁这几天,自己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奔波个不停,今天终于迎来难得的一次清净,在太子动李太守之前,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查出汪绍林躲在哪,如果能顺手再解决掉张纯就更好了。 为了防止昨天何玉瑶打上门那种蛋疼的事发生,赵玉书决定早早离开道观,随意去逛逛也好。 一路逛到秦淮河畔,此时正是白天,画舫都还未开始开门迎客,多的是闲逛的游人三三俩俩。 “赵大人!”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赵玉书充耳不闻,继续溜达,毕竟,虽然自己姓赵,可谁也不会喊自己大人。 “赵大人!”声音更近了,赵玉书疑惑的转头,看到一个有几分面熟,衣服打满补丁的孩子跑了过来。 “小谢见过赵大人!”孩子一鞠躬,把赵玉书吓了一跳。 “哎,我记得你来着,你怎么叫我大人?”赵玉书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这不是当初告诉自己丐帮信息的小乞丐吗,阿遥说他叫小谢,之前在道观门口还遇到过。 “您是大人物,自然要叫您大人!” “哈哈哈,这个观点倒是稀奇,对了,你不是在道观那边干活吗,怎么跑这么远?” 小谢神秘的四处看了看:“大人您跟我来。” 赵玉书眉头一皱,难道阿遥还没跟他们说吗? 跟着小谢到了僻静处,小谢压低声音:“大人,我看到一个人!” 赵玉书抬手打断了他:“小谢,我问你,阿遥没跟你说不要再去查什么东西了吗?” 小谢犹豫了一下:“大哥说了,但您和大哥救了我们,我们是感恩的,想做些事报答您。” “我不需要什么报答,我要你们不要再去做什么事,老老实实帮道观干点活赚口吃的就行!明白吗?” 小谢失落的低下头,拳头紧握:“我,我们,只是想帮您。” “我知道,心意我收到了,回去吧。” 小谢落寞的回头走了两步,突然转头:“大人,至少这件事让我说完,我刚刚看到,太守他,神神秘秘的带着一群人去了那边的码头。” “李太守?你怎么认识太守?” “道观里有所有江宁大人物的画像,之前大哥给我们看过。” “行了,忘了那些画像,快回去吧。” 赵玉书赶走小谢,径自走向那座码头。 这个时间,太守应该在府衙,怎么会来码头?还神神秘秘的。 一艘外观极为普通的客船正靠在岸边,几十名客人正依次上船,赵玉书站在远处,运转目力,看着一身便服的太守将一个个男女老幼送上船,和一位中年妇人依偎在一起看着客船缓缓启航,两人都是面露不舍之色。 赵玉书叹了口气,待客船走远,慢慢迎着刚刚转过头的太守走了过去。 太守看到赵玉书明显愣了一下,皱着眉头似乎思索了一会儿才敢确认是书院那位六先生,然后下意识的将中年妇人拉到身后,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在远去的客船,眼中露出一丝恳求之意。 “恰巧路过,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李先生。”赵玉书走过去,拱手打了个招呼。 李太守闻言明显松了口气:“赵先生,既然相见,不如去寒舍坐坐?” “恭敬不如从命。” 太守是一郡之主,正四品封疆大吏,无论本人再如何清明廉洁,朝廷哪怕为了脸面,也会赏赐一座不错的宅子,除了像兰荣那样刚刚上任就遇到难民的,没几个太守会住在府衙。 李太守的宅邸很是雅致。 “六先生,且尝尝这茶,这是内人家乡的新茶,岳父大人每年都会挑好的给我寄一些来。” 赵玉书抿了一口,入口幽香,于是发自内心的赞了声好茶。 “今日六先生去码头,所为何事?” 赵玉书放下茶杯:“在下不想骗太守,去河边逛逛,确实是偶然,不过既然碰巧遇到了,还是有几件事想不明白,想要请教李大人的。” “六先生尽管问,不过职责所在,有些话未必能答,还望勿怪。”茶喝了,本就不多的私交也就到此为止,称呼换了,那就是大家要公事公办了。 赵玉书点点头:“这个自然,当先第一件事便是,王砚死了,太子断了线索,李大人觉得下面太子会找谁麻烦?” 李太守哈哈一笑:“王砚是郡主的人,又死在国公府,这两个人都会找,但麻烦的是,郡主后面是福王,越国公后面是整个东南,而六先生你,后面是谁都不敢惹的书院,那就只能是老夫我了。” 赵玉书暗叹一声:“太守快人快语,行动更是迅速,在下佩服。” 李太守面不改色:“六先生是聪明人,我也不说废话,若老夫不作准备,当今大祸临头,六先生可有法子救我?” 赵玉书一声苦笑:“不是不想,是实在无能为力,除非大人今日便辞了太守之位,我或许能跟老师说道说道,请大人去书院做一教授。” “教授啊,若真如此,倒也不错,老夫突然有些羡慕郑学士了,一辈子浑浑噩噩,却也落了个好下场,他比老夫聪明啊。” 说起那个贪财又胆小的郑学士,赵玉书也是会心一笑。 “可惜妇人愚钝,不肯上船,非要陪着我这个糟老头,哈哈,且问第二件吧。” 第197章 天下为盘民做子 “夫人大义,赵某佩服,第二件便是,李大人您,自己能否上的了那艘船?” 李太守微微后仰了一下:“不愧是书院的人,太子便不如你,实话实说,老夫上的了。” 赵玉书点点头:“船出江宁,经大江入海,无论北上还是南下,三日之内都躲不过修士的追击,太守或已有策略,在下锦上添花,三日内再尽力为太守瞒上一瞒,便当刚才两个问题的报酬,如何?” 李太守起身,郑重下拜:“李某,谢过六先生!” 赵玉书起身告辞,李太守颇为惊讶:“六先生不问我是谁的人吗?” 赵玉书呵呵一笑:“我问了太守会说吗?” “不会,但最多三日,六先生或可猜到。” 赵玉书点点头,转身离开府邸。 李夫人从内堂进来:“夫君,他可信吗?” “若他是刻意在码头等我们,我们只能信他;若他真是碰巧遇到,相比其他人,我更信他。” 李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伤感:“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以我一人之命,换至少三年时间,天下间哪有更合算的事,只是 ,苦了你了。” 李夫人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两人静静站在一起,看着愈发空荡的院落,夏风从南吹过。 赵玉书心头沉重,他从第二个问题上终于确认了东南真正的问题并非盐税,没有任何一个四品大员会为了区区几百万两银子去死,尤其是可以不死的时候。 自己果然是被当枪使了,但也可能真是应了自己对小王爷李建那句装逼的话,书院不在乎。 太子要完了。 赵玉书叹了口气,回到道观,将太守的事给孙无恙说了说,请对方告知背后隐藏的人替太守瞒住三天,这只是个顺水人情,老赵相信哪怕自己现在就去找太子告密,李太守一家老小依然会有惊无险的离开江宁,最多曲折一点,多死几个某派系的修士。 了解了大部分真相的赵玉书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他又有了当初在东都救沈七的感觉,自己表面再怎么跳,其实背后的利益和站队都已经协商好了,自己只是推到明面上的棋子而已。 在东都大师兄是为了让自己见识见识东都的地头蛇,混个脸熟;在江宁大师兄是为了让自己扬名,震慑一下江南群雄,孙师兄岳父的盐铁使之位是添头,每年多几十万两分润也是添头。 书院真的不在乎啊。 哪怕天下大乱,血流成河,十室九空,也不在乎吗? 赵玉书突然感觉很疲惫,半下午便再也坐不住,直接来到望江楼次席请客的码头,随意找了个码头伙计问了问,原来是个专做烤肉的露天铺子。 赵玉书不自觉的一笑,久远的记忆觉醒,内心油然而生一股子亲切感。 上辈子加班后,最喜欢的便是约两三好友,随意找这么个铺子,点上一把滋滋冒油的烤串,来上一扎冰爽的啤酒,叫上一盘盐水花生配毛豆,人间顶级享受。 赵玉书坐在油腻的桌前,闭上眼回忆着前世的美好。 “这个,嘿嘿,公子,咱这小店,还没开张。”一个身上挂着满是油污围裙的胖厨子搓着手紧张的站在赵玉书旁边,他做的都是码头工人的生意,烤的都是贵人们嫌腥膻的豚肉,万一这位衣着整洁的公子吃了一口扭头掀了自己的摊子,自己上哪说理去。 “老板不必担忧,我是吃惯了的,今日约了朋友在这里,且借老板的宝地坐上一会儿。”赵玉书微笑回应,厨子虽然还是有点紧张,但也不敢赶人,便上了一壶凉茶让赵玉书先喝着。 这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 直到夕阳染红江水,卸货的商船逐渐减少,一把大胡子的次席重重的坐在了赵玉书对面。 “段大爷!您有些日子没来了!”胖厨子一路小跑过来,谄媚的给次席上了一壶浊酒。 “出门办点事,按我平日里的量,双份,给我朋友一份!” “原来公子是段大爷的朋友,刚才小的怠慢了,这就给您上来!” 次席当先干了一碗酒:“我没开窍之前,就在这地方扛包,每月发了工钱,最美的就是来这吃上一顿,这老板仁义,给的豚肉都比别人多两块。” 赵玉书笑了笑:“他知道你现在是望江楼次席吗?” “不知道,他以为我在外面走镖,也算混出头了,你怎么一脸欠了钱的死样子,嫌脏啊?” 赵玉书摇头:“只是今日发生了些事,我问你,如果你一件事做了很久,甚至小命都搭上半条,到头来发现这件事毫无意义,只不过是大人物随手下的棋,你怎么想?” 次席不屑的嗤笑一声:“老子天天干的不就是这回事吗,那些大人物不天天说着天下为盘,众生做子吗,你是读书人,该比我清楚才对,这个问题算送你的。” 赵玉书乐了:“感情后头的问题还要收费?” 烤肉端了上来,一大盘子,滋滋冒油,让人看了就忍不住食指大动。 次席毫不客气的抓起一块塞进嘴里,油脂顿时沾满了他的大胡子。 “都说你是聪明人,我也不傻,而且我不缺钱,这么着,一人一个问题,我让你先问,不涉及隐私,如果你哪个问题回答不了,就答应我一件事。” 赵玉书眉头一皱:“你凭什么认为是我回答不了?你就能保证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当然这可不算问题啊。” 次席又灌了一碗酒:“你就算问我楼主的底裤是什么颜色,我都敢告诉你。” 赵玉书顿时肃然起敬,不是敬佩他的勇气,而且敬佩他竟然知道望江楼主的底裤是什么颜色。 赵玉书正待开口,大胡子突然抬手:“你不好奇我叫什么名字吗?我都知道你叫赵玉书。” 赵玉书嘴角一咧:“你们首席直到死在我手里,我都对他的名字没兴趣,只要你不叫段誉,叫段正淳我都不惊讶。” 次席愣了:“这俩人又是谁?没听过啊,罢了,再送你一个,万一真死你手里,不至于当个无名之辈,记住了,老子叫段铁柱!” 噗嗤,赵玉书没憋住。 “你笑个屁!铁柱多威风。” “没事,铁柱啊,那我就要开始问了。” 铁柱不耐烦的挥挥手:“问,赶紧问,我还等着问你呢。” “昨天晚上,你们望江楼为什么不派个修为更高的人去?如果你说你自己已经很强了,那就别回答了。” 第198章 问答之间 铁柱不屑:“谁给你说我是望江楼派去的?” 赵玉书哦了一声:“没人告诉我,好了,第一个问题我们互相问完了。” 铁柱一愣:“耍赖啊,想耍赖也行,那第一个问题你得不到答案了。” 赵玉书嘿嘿笑道:“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铁柱猛地用油手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娘的,上了你小子的当了。行,第二个问题。” 赵玉书拿起筷子塞了口烤肉:“以你昨晚的表现,你拦不住我,望江楼凭什么敢让你守七层楼?” 铁柱眼一瞪,正想驳斥你说谁拦不住你?但犹豫了一下:“你还有底牌没出?” 赵玉书看了他一眼:“这个问题算我送你,底牌不止一张。” 段铁柱顿时有点失落:“难怪首席死在你手里,我虽然也有底牌,不过应该比不过你,这个问题不是不能告诉你,甚至说我一早让你办的事就跟这个问题有关。” 赵玉书拿筷子敲了敲盘子:“快吃,凉了油大拉肚子。” 铁柱三两口将烤肉吃完,拿袖子抹了抹嘴:“先问下个吧,我也送你一个。” “哦,那我问个简单的,我看你们望江楼个个光鲜亮丽白衣飘飘,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讲卫生的货?”赵玉书指了指他的袖子。 “呵,你以为望江楼是什么?修士不也是人吗?不一样要吃喝拉撒?穿身白衣服就是神仙了?” 玛德你这个思想很合我胃口啊小老弟! 赵玉书举起粗瓷大碗,第一次跟铁柱哥碰了一碗,浑浊的酒液入喉,却有说不出的畅快。 “到你了。”赵玉书示意他接着问。 “你们书院,在江宁想干什么?” “给我扬名,顺手多赚点盐税分润,这是我今天刚想到的,应该没错。” “他们没给你说?” “他们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只知道他们确实对我不错就是了。” 铁柱挠挠头:“大人物,真复杂。” “谁说不是呢,到我了吧,你为越国公办事,还是为福王办事?” 铁柱呆了一呆:“我以为你早认定是越国公。” “不,之前有人用一万多条人命给我上了一课,自以为是很蠢,所以我要确认,请你亲口说出来。” 铁柱似乎有点犹豫,最终呔了一声:“老子这辈子学啥都快,就是说谎学不会,福王!” “果然如此,行了,到你问了。” 铁柱挫败感很强,似乎对方什么都知道,只是找自己再确认一下。 打又打不过,脑子也不如人家,真特么烦。 “你现在确认了什么信息?” 赵玉书眯着眼:“你这个问题太笼统,还是说你想骗我多说点?问具体的。” 铁柱哼了一声:“对付太子的有谁?” “越国公、福王、望江楼、江宁太守,但江宁太守背后是谁,我还不能确定。” “真他妈的,太子要完,”铁柱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到你!” “汪修拿出了什么东西,让越国公请福王的人去杀他?” “越国公和福王的人秘密接头的情报,不过太子都不知道详情,只有汪修清楚。到我了,除了汪绍林,你还要杀谁?” 这是替郡主问的啊,看起来小郡主也很怕自己发疯。 “有机会的话,让他们父子团聚。” 段铁柱差点被酒呛到,狠狠咳嗽了两声,朝赵玉书竖起大拇指。 “到我了,汪绍林在哪?”赵玉书问出了今晚最重要的问题。 铁柱眼神一变:“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 “他不在国公府,整个江宁能保他的地方只有两个,如果你不知道,那他就不在望江楼,我一样知道答案。” 铁柱摇摇头:“我服了你了,在望江楼,偶尔会出来,但什么时候出来我就不知道了。” 赵玉书心底一凉,想杀汪绍林变得不容易了,除非他出来。 “我没问题了,你还有最后一个。” 段铁柱狠狠挠了挠头:“好像我没什么想问的了,突然觉得很没意思,顺便给你透个信儿,太子背后的内景,只负责保他的命,不会替他做其他事,你如果有想做的,不用顾忌” 赵玉书冷笑一声:“福王真是用心良苦,这个都打听到了,好了,你不想问就算了,直接说你要我帮什么忙吧。” 铁柱突然敞开衣襟,露出黝黑健硕的胸膛。 “哎哎哎,注意影响啊,我可是直的。”赵玉书急忙捂住眼,辣眼睛。 “你说什么鬼话!注意看这几个穴道。”赵玉书睁开眼,段铁柱依次在心口和丹田附近点了七个位置。 “你不是问我望江楼凭什么敢让我守第七层吗,你现在是四重天吧?” “对,跟你一样。” “不一样,等你打到第七层,咱们交手几招之后,我就会突然悟了,直接突破到五重天,短暂几个呼吸内,天地灵气都会涌过来,我会直接倾尽全力出一招绝招,只要你中了,不死也残。” “哦,嗑药?”赵玉书很好奇竟然还有这等秘法。 “不知道你说什么,但是药没错。” “那应该有很大的后患吧,不然望江楼早不止窝在东南了。” 铁柱严肃的点头:“对,用了药之后,我这辈子就止步六重天了。” “那你傻啊还答应?” “我不答应,就得死。” 赵玉书沉默了,这些老东西,真的该死。 “你要我怎么帮你?跟你这几个穴位有关?” 铁柱咧开嘴笑了:“那帮老东西,不知道我早就防着他们,药我是一定要吃的,但我吃了之后,我会给你信号,你要在一息之内按照我刚才的顺序,点住这七个穴道,就可以封住灵力运转,直接破掉药力,我最多休息一个月就没事了。” “那你会输。” “输了他们最多罚我,不会杀我,而且到了五重天我也未必赢得了你,那招只有打中了才行,虽然我把握很大,但你底牌那么多,说不定就能破掉,我没必要拿后半辈子去赌。” 赵玉书点了点头:“成交。” “你别急着成交啊,你有没有把握,要一息之内。” 赵玉书挠了挠头:“我认穴,还算准吧,不过这么明显,他们不会起疑心吗?” “我自己研究出来的,没事。” “好,到时候我帮你演的更真一点。” 段铁柱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更真一点是什么意思? 酒足饭饱,交易达成,两人都很满意,嗯,至少赵玉书很满意。 “最后求你一件事,如果汪绍林离开望江楼,想办法通知我。” 段铁柱果断拒绝:“不行,虽然我不在乎师门,但一旦被发现了,我会死的很难看,所以,不行。” 赵玉书不再强人所难:“也罢,不过我看首席和三席都很在意师门,你为什么跟有仇似的?我就好奇,可以不说。” “我一个码头粗汉,碰巧开了窍,入门三年就爬到次席,你让那些从小就被几个长老看做天才的人怎么想?你让那些护短的长老又怎么想?老子这些年天天在外面给他们干黑活,嘿嘿,有债,也早还清了。” 第199章 今日大吉 今天偶遇李太守送走家眷,再加上跟铁柱一番问答,让赵玉书彻底摸清了东南的浑水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事情竟然又回到了自己最初来江宁的目标,干掉汪绍林就行了,顺手的话就再干掉他爹和张纯。 至于打穿七层楼这种小事,在守关底的boss都提前投诚的情况下,似乎已经变得没什么难度,既然大师兄想让自己扬名,那就好好扬名吧。 而可怜的太子最终会被几方大佬用什么手段送回去,自己现在还想不到,不过也跟自己无关了,坐等吃瓜看戏就行。 唯一好奇的是,李太守那艘船,出了大江之后,是会北上,还是南下。 意兴阑珊的回到道观,明天他打算去跟郡主见个面,明说我不跟你玩了,我打完比赛就走,你们后续分账不用跟我谈,反正当初拉我一起也就是个幌子。 玩权谋的人心都脏! 郡主先来找他了。 天刚亮,郡主的马车便停到了道观门前。 不过赵玉书也不奇怪,次席段铁柱是福王的人,对方把跟自己的对话挑挑拣拣的给郡主汇报一声无可厚非。 坐在郡主的马车里,赵玉书有种说不出的别扭,马车再大也是马车,尤其是封建社会规制跟等级严格挂钩,顶格去做车厢也狭小的可怜。 赵玉书在郡主对面如坐针毡。 “你怕什么?”郡主对他的鄙视更甚了,虽然这人委实聪明,这么快就摸透了全局,还直接干掉了太子在江宁唯一的半个自己人汪修,但为什么自己每次看到他就有种说不出的不爽? 肯定是因为他是书院的人。 “我们这是去哪?”赵玉书挪了挪屁股,快蹲马步了。 “卖了你。” 郡主竟会开玩笑?虽然她没笑,不过赵玉书还是很惊讶。 卖我?要不是外头有个七重天的大和尚赶车,老赵我一巴掌过去先报了牢里挨揍的仇再说。 不过她这小身板,自己这一巴掌打哪好呢?打哪估计半条命都没了吧。 “我说,你当时约我,是不是扭头就把见面的消息透露给太子了?” 郡主盯着他的眼:“不然呢,书院只想分钱,一分风险都不担?” 赵玉书撇撇嘴:“让太子以为我们都很弱,怕他怕的要死,被迫联合,然后他就会志得意满,稍微受挫就忍不住了,王砚这么有种吗?” 郡主叹了口气:“我是真没想到他会对王砚用刑,只是想逼他出昏招而已,没想到他这么狠。” “王砚是你派人杀的?”赵玉书明知道是张纯下的手,但依然不妨碍他试探一句,万一福王也跟阴司有关系呢?虽然这个可能很小就是了。 郡主摇了摇头:“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我们的计划里是有迫不得已的时候杀王砚这手,但刺客确实不是我们的人,看起来你也不知道。” 这就奇怪了,汪修和张纯明面上都是太子的人,而汪修背地里让张纯杀了王砚,逼得太子不得不准备对李太守动手,那汪修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 怎么还会漏了一方? “你想到什么?”郡主看他眉头紧锁,问了一句。 “我想,除了你,越国公,望江楼,还有谁在这里头?” “都是些小人物,如果一定要算,还有你们书院。” “不对,不对,这些人,没本事买通越国公的人让刺客进去。” 郡主笼在袖中的双手微微一紧,计划之外的变数,她不喜欢,上次的变数是那个到现在都没影子的东都盗圣白玉汤,这次便是这个暗中的指使者。 而现在中间人汪修已死,张纯这个执行人甚至都可能不知道幕后之人。 “我说,要没其他事,我们就此别过吧,等过两天打完七层楼我就回东都了。” “最后一个问题,回答完你就可以走了。” 这颐指气使的态度,实在让人不爽。 “你问你问。”赵玉书有些不耐烦。 “为什么叫李鬼?” “什么?” “你为什么自称白旋风李鬼?这人是谁?” 赵玉书目瞪口呆。 郡主没得到答案,赵玉书甩了她一句无聊便走了,惹得赶车大和尚哈哈大笑。 赵玉书笑不出来,一天找不到杀王砚的主使者,一天他就过不痛快。 从动机分析,杀王砚这手绝对是冲着太子去的,越国公的嫌疑最大。 而李彤明确说明了不是他们,虽然这俩人是敌人,但这方面应该不至于撒谎,因为没必要。 难道是李太守背后的人?那他们也没有瞒着的必要啊。 赵玉书想遍了各方势力,实在想不出还有哪方够分量,硬要说的话,江宁书院? 得了吧,江宁书院跟白马书院不同,白马书院里有专门培训修士的地方,江宁书院就是个纯粹的书院,跟南阳书院一样,而且郑学士那怂样,要是演的,这等演技那大家活该被骗。 老祭酒更不可能了,人家现在天天躺家里等着荣休回去种地钓鱼,书院都不去了。 这书院一个一个的都好佛系啊。 等下,一个一个的? 赵玉书愣在原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谁说,一个势力的就会互相通气一条心呢? 想通这点,嫌疑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能跟汪修通上气,想搞太子,能在越国公府有影响,还能是谁啊。 汪绍林你个小可爱,真是小看你了。你玩这一出想干吗?证明自己的能力给老爹看?还是被自己吓到了,想尽快推进剧情让自己赶紧完事离开江宁? 赵玉书估计越国公也猜出来了,但张纯实实在在的杀了一个国公府的四重天客卿,这事要闹开了没几个修士敢再来当你家客卿,对越国公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瞒下去,然后找机会找个替死鬼或者运气好直接做掉真刺客,来一个死无对证。 汪绍林和汪修两个人一明一暗掌控了大半个东南,能联手搞点什么事一点也不难,而汪修则蠢得可爱,看不清形势,想收了汪绍林的好处再攀附太子一举做掉越国公,说不定自己将来便能在江宁更进一步。 所以越国公必杀他,但不能用自己的人,便请了福王的人来出手。 所有问题都清晰了,江宁已经局势明朗,就看李太守什么时候死,然后这群人用什么手段把太子玩崩,直接滚回西京了。 今日大吉,平安无事。 第200章 幻灭的美梦 嘭嘭嘭的敲门声响起,颇为急躁,让赵玉书清醒的特别快。 肯定出事了,赵玉书快速穿好中衣,外袍都来不及穿,拿在手上一把拉开房门。 “太守死了!”孙无恙带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消息。 “自杀?” 孙无恙愣了:“你怎么知道?” 赵玉书一边走一边穿好外袍,跟着孙无恙来到书房:“服毒还是自缢?我猜是服毒,自缢太难看了,肯定还留下了遗书。” 孙无恙瞪大了眼睛,拿起一封信:“书院在府衙的人送来的,一切皆如你所料,说实话师弟,若你不是自己人,我都怀疑是你杀的太守了。” 赵玉书拆开信纸:“为什么自己人就不能杀?” 孙无恙一愣:“真是你杀的,你杀他干什么?” 赵玉书翻了个白眼:“只是说一个可能性,这两日,我可见多了上午还是自己人,下午就互相捅刀子的事。” 是啊,头天晚上张纯还跟汪绍林联手除掉了王砚,第二天天张纯就跟太子一起整越国公了,哪有什么永远的自己人。 赵玉书接过太守的情报,内容很少,只写了太守死在自家府邸的书房里,他有夜间办公的习惯,是凌晨下人去送参汤时才发现的。 太守地位极高,跟兰荣一样是一郡的封疆大吏,但由于江宁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富庶程度,若不论修为,江宁太守到哪都能比兰荣高一头。 这么个大人物死了,如果是被杀,那凶手按照大唐律就是凌迟加夷三族的下场。 而如果是自杀,他的遗书可以直接决定一位大人物的政治前途,比如,若他说是被越国公逼死,汪绍林这位小国公的称呼就很有悬念了。 而若他是被太子逼死呢? 不过,到现在赵玉书还是想不明白,到底多大的利益才能让一位这个品级的大员自杀? “为什么没有写遗书的内容?”赵玉书翻遍了信纸,只写到太守服毒自尽,留下一封遗书,太守家眷也就是自己见过一面的李夫人报的官,此时她正跪在府衙的太子住所前。 “我们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佐官,拿到这些已经是极限了,师弟,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赵玉书摇了摇头:“不,我们就坐在这里,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请我们去。” 赵玉书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孙无恙已经好几次欲言又止了,俩人干坐了半上午,半个来请自己的人都没有。 “呃,要不,我差人去看看?”孙无恙强行打破尴尬,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第一手的情报非常重要,干坐了这半天,已经不知道错过多少东西了,这些失误一不小心就会成为致命破绽。 “也···”赵玉书正想同意,一位道士走了过来,递上一封烫金请帖。 孙无恙打开一看,看向赵玉书:“师弟要不要猜猜,是谁的请帖?” “越国公?” “难得师弟错一回。”孙无恙哈哈大笑:“走吧,咱们去看看太子爷怎么处理这件事吧。” “到底是谁?” “李彤。” 开第一枪的竟然是你吗,这个女人果真够胆气。 太子第一次感觉有点慌了。 死的人有点多。 王砚死了他只是愤怒,愤怒竟然有人大胆到当着他的面拆台; 汪修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人死了便死了,可惜的不是这个人,而是汪修明显还有其他情报自己还没找出来,尤其是号称跟东都有关的重大情报也随着他的死一并消失了; 而太守死了事情就大了,虽然自己本来也打算对太守动手,毕竟比起越国公、福王和书院,太守更好动手一点,而且太守不是本地人,他的一切都是朝廷给的,即使在江宁做了多年官,朝廷一纸调令就能让他一无所有。 所以他应该最容易撬开嘴,而且自己并不想杀他,我只是想让他咬几个人出来而已啊! 可他死了,还是自杀! 太子发觉自己的手有点抖,六重天的修为大幅度提升了他的武力,但没有提升他的意志。 自己来之前,可是信心满满的,觉得只要自己船队突然出现在江宁,一众宵小还不望风而降纳头便拜? 这是皇家的实力,这是太子的威风! 就是要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就是要让你们毫无防备,什么越国公,什么福王,哪怕是书院又如何! 你们谁都猜不到本宫什么时候会到江宁,你们甚至猜不到本宫会亲自到江宁! 凭自己太子的身份加上六重天修士的能力,轻松拿下盐税,让这群无君无父的人把往年的钱全吐出来,然后用这笔钱就地调拨大军,南方红莲教在自己面前也将不堪一击! 大唐在父皇手上糜烂,自己就让他重新伟大,父皇到时候大可以去当个享清福的太上皇,带上他那几十个嫔妃,一起去东都吧,正好也有你的行宫,这也算是父慈子孝了。 可为什么才几天时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明明第一晚游河的时候他们很怕的,为什么这么快就敢反击了? 太守的家眷就跪在自己门口,一言不发。 太守留下一封遗书,可遗书在李太守夫人手里,太守夫人是个悍妇,表示如果太子想要,可以从她尸体上拿走。 江宁府衙,众目睽睽,只要自己敢动她一个指头,明天自己就得回西京自辩。 而她就跪在那里,任由自己的人怎么劝也不提要求,看样子在等什么人。 太子闭上眼睛,你在等,我也在等,那个人是谁?是你吧越国公,只有你这个东南土皇帝才有这等能耐,总是快我一步。 而且你还有望江楼这张大牌,武力也方面也不怕我,只有你吧。 太子想不出还能有谁。 “公公,本宫,还能赢吗?”太子似乎在自言自语。 “您是太子,是大唐的储君,是未来的大唐之主,您怎么会输呢?”一个身影仿佛水波般在太子背后浮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监弯着腰,面带微笑,似乎在看自己的孙子。 “我有点···” “在江宁,没人能动您。”老太监安慰了他一句,两人一起沉默。 “是她来了。”片刻后,老太监突然开口。 “本宫等他很久了!”太子猛然起身,恨恨的看向外面。 “殿下,是李彤。” 太子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第201章 请太子出局 赵玉书和孙无恙并骑狂奔,街道有点堵,让两人有点心浮气躁,若不是孙无恙是个凡人,赵玉书现在恨不得用浮光掠影直接带他从屋顶飞过去。 江宁府衙,郡主李彤的马车几乎与赵玉书他们同时赶到,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李彤刻意为之。 李彤原来就住在府衙,但此时却从外面回来,这让赵玉书有些疑惑。 与李彤一起来的是赵玉书见过多次面的和尚,大家停在府衙外并没有进去,小王子李建站在府衙门口,脸色铁青的看着李彤,脸上的怒气根本掩盖不住。 一点点盐税,你们竟然闹到这个地步!逼死朝廷封疆大吏,哪怕是福王也得下狱! “六先生好。”李彤依然面瘫,轻声打了个招呼。 赵玉书苦笑一声:“郡主胆气了得,我本以为会是越国公来牵头。” “六先生应该是误会了,我可没做什么。” 赵玉书呵呵一笑,演技可以:“现在不进去吗?” “且等一等越国公。” 人到齐了呀,今天就要摊牌吗?离自己的接风宴还剩一天呢。 越国公住的较远,但接到消息后直接便用了护卫骑士开道,马车近乎狂奔的赶了过来。 “进去吧。”越国公下了马车,直接走进府衙,仿佛他才是主人一般。 李建犹豫了一下,率先跑了回去。 走到大堂,太子高居主位之上,看着外面一众人马浩浩荡荡的向自己走来,明明自己才是太子,为什么看到他们这群自己的臣子,竟有些紧张? “李夫人,我来了。”李彤走到全身素白跪在地上的太守夫人面前,将她搀扶起来。 李夫人双眼通红,目中含泪,颤抖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夫君遗书,明言交给郡主。” “必不负所托。” “李彤!竟是你搞的鬼!”太子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身,指着李彤大骂。 “臣女不知道太子在说什么。”李彤脚步没停,径直走进大堂,从袖子里又抽出一封信。 “是你!为了阻挠本宫查税,竟不惜逼死李太守!” 李彤看了太子一眼,目光中满是鄙夷。 “今日凌晨,我收到一封密信,乃李太守所书,言明自己将死,有重要物证要我当堂公示,太子殿下就住在府衙,您身边有高人,应该感知到送信人。” 太子一愣,看向身后的老太监,老太监点了点头:“确有人清晨去找了郡主。” 找郡主而已,并不是大事,没有人当回事。 “我一早便赶往密信所说地点,同时按照密信要求,邀请越国公、书院六先生一起来见太子。”李彤将手中一张纸展开,递给太子,以示自己没有说谎。 太子有点茫然,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将信纸递给离自己最近的李建,让他传阅下去。 难怪她从外面回来,赵玉书看向她的手,那里还有刚刚李夫人给她的遗书,那李太守让她取的东西又是什么? “这封遗书,按照夫君的意思,让郡主当庭诵读。”李夫人跪在大堂上,哽咽出声。 “太子殿下,是您来读,还是我来读?”李彤拿起遗书,看向太子。 太子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接,硬生生止住,冷哼一声:“他让你读你就读,给我作甚!” 李彤点点头:“臣李方,承陛下天恩,忝为江宁太守。然臣为财所迷,贪盐税之利。今太子查案,臣知事不可瞒,遂畏罪自裁。一应证据已付郡主李彤。臣之家眷,毫不知情。愿太子念臣多年之功,赦臣家人死罪。” 李彤刚刚念完,太子一把将遗书夺了过来,不可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不可能!” 李夫人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夫君有负朝廷,妾身恳请太子赐我死罪,容我与夫君团聚。” 太子根本没有理会李夫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猛地看向李彤:“证据呢!他说的证据是什么?那么多盐税他一个人吃得了吗!” “他吃不了,可朝中有很多人也要吃。”李彤从怀里掏出一摞纸。 “朝中?”太子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上至柱国大将军,下至西京城门官,共二十七人,共分润东南盐税四百二十万两,李太守只吃下十几万两而已。可惜,只有去年的账目,之前多少就不知道了。” 赵玉书强行止住差点要张大的嘴巴,先看了看义正言辞的李彤,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越国公,然后看了看一脸懵逼的李建,最后看向猪脑过载的太子。 孙无恙明确说了书院是有分润的,李彤亲口给自己说明了各家的分润情况,而现在李太守却拿出一堆证据说这些钱给了西京的贵人们。 赵玉书相信只要去查,必然能查到这二十七位确实是实打实的收了这么些钱,而且必然是从东南送过去的。 而这二十七位,如果没猜错,至少有一大半是太子党。 李彤、越国公,甚至还有书院,联手布了个局,用一年的盐税分成给了东宫重重一击,如果太子应对不好,东宫之位都有些难保。 这么说的话,那位谏议大夫霍城八成也是东南一派的吧,而李太守,根本就是个死士,用自己的命给太子下套。 到底谁能给他更大的利益?西京某个皇子?还是? 赵玉书微微侧头,目光似乎穿过了高墙,穿过无数的山峦和江河,看向战火纷飞的南方。 “你们!”太子满脸血红,灵气不受控制的翻涌,李彤和越国公却是一动未动。 一只手拉住了太子:“殿下,回京吧。” 老太监依然微笑,轻轻帮他整了整被灵力扰的有些凌乱的衣衫:“回西京,自有陛下做主。” 太子嘴唇颤抖:“还不到七天!” 老太监摇了摇头:“一年了。” 太子不解,赵玉书却明白了,东南一年前就开始布局了,太子你什么时候来都一样,本来大家可能会陪你多玩一会儿,若你就是个废物,那就好酒好菜的送走完事,但当他用雷霆手段刑讯了王砚以后,这群地头蛇发现此人玩不起,那就干净利索的让你出局吧。 “越国公!你也是一起的吗?” “老臣,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不过老臣今日便会上书,恳请陛下彻查这些人,必定,要让他们把盐税,给殿下您,吐出来。” 太子身子一晃,却随即站直,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残忍戏谑的看向赵玉书:“本宫不走。”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他,事已至此,你就算现在不走,要不了几天,皇帝的圣旨就会过来强行让你回去,何苦在这丢人呢? “六先生的接风宴马上就到了,本宫,自然要看完了再走。” 赵玉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想整我吗? “既如此,就请太子殿下,好好看!” 第202章 底线 大唐历史上藩王叛乱共有两次,一次不足三个月便被镇压,一次持续了将近五年,当然如果算上宫闱之乱和政变那就更多了,但规模很小,对外界影响不大。 修士造反次数颇多,最为成功者在几十年前几乎以一己之力杀入皇城,但也止步于含元殿前。 民间起义那就更数不胜数了,规模最大,持续最久的一次,也就是现在正在发生的,席卷南方四郡的红莲教起义。 但对皇室来说,这都是疥癣之疾,叛乱可以平复,起义可以镇压,政变那更是小事,怎么换都是李家人当皇帝。 但书院不一样,书院一天不低头,西京的皇族就当不安稳,哪怕书院永远冷眼旁观。 谁让书院有随时弄死你的能力呢? 几十年前那位修士一人一剑杀进皇城,整个西京的内景都无法拦住,若不是老阁主突然亲自出手将其击毙,整个皇族被灭族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福王是小事,越国公是小事,甚至红莲教也是小事。 只要能把书院六先生废在江宁,那一切都值了。 只不过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废掉我? 赵玉书冷冷的和太子对视,这一屋子人,无论是不是暂时的盟友,其实都希望自己死吧。 太子的眼神,面对当前的局势是绝望,但看向自己的时候却是嘲弄,他再疯也不敢公然让内景杀了自己,他还有什么招? 盐税案结束了,江宁太守承认贪墨,并咬出了共同分钱的二十七位大人物,证据确凿,每个人多少,谁送去的,用什么途径在什么时间送去的,一清二楚。 这么大的案子皇帝也压不下来,这二十七个人至少一半要人头落地,太子东宫将受到重创,西京要乱一段时间了。 还有一天就是接风宴,东南各大门派已经齐聚江宁,够资格守楼的七名四重天弟子也已经选了出来,此时就住在望江楼。 赵玉书看着大江边高耸的七层楼,想起书院的书塔也是七层楼,随即又想到拒绝给自己走后门的大眼学姐,不禁哑然失笑。 已经离开东都好几个月了啊。 这一路上杀了山神,处理了鬼佛,平复了南阳灾民之乱,认识了不戒和尚高旭老弟,又认识了兰灵这位红颜知己,不知道她和方三娘在南方过得怎么样。 老师和三师兄等在船上,给了自己一把神兵和一个神魂,逼着自己学会了更为精细的灵力控制,让自己在东南可以游刃有余。 到了江宁,孙师兄和吴剑仙又教了自己一手蜀山剑法的精髓,吴剑仙说了,五层楼拦不住自己。 七层楼是自己人,那就只有六层可做文章了? 对了,怎么忘了阿遥这个小兔崽子,没办法,他太小了,办事什么的还是不如小机灵纪冷稳当,还是先带在身边养几年,回东都让他跟着纪冷跑腿去。 赵玉书背过手,转头离开江畔,现在得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虽然犯不着沐浴更衣,但修身养气还是有必要的。 回到道观门口,赵玉书正看到小谢的那对弟妹正跟阿遥说着什么,阿遥一脸严肃的吩咐了几句,然后两个小孩猛点头一溜烟跑了。 “阿遥,你又在让他们办事吗?” 阿遥吓了一跳:“我可不敢,不过小谢一整晚都没回来,我让他们去找几个人帮忙找一找。” “一整晚没回?他干什么去了?”赵玉书有点慌,这年头这么乱,别被拍花子的拐走了。 “不知道啊,从昨天白天就没见到人,对了赵大哥,借我点钱,我多叫些人去找。” 赵玉书随手掏出一个银锭子:“够不够?” “够了,我先去了啊。” “注意安全!” 走进道观,孙无恙招手让他过去,客厅里林珊和吴子恒都在。 “怎么了孙师兄?” “越国公遣人送来的请柬,等你接风宴之后,去他府上一聚,虽然没说原因,但我想应该是商议盐税分润的事情,邀你一起。” 赵玉书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这种事我也不擅长,我也不想见他,你应该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吧。” 孙无恙点点头:“我们的人传来消息,越国公这几天都在联络东南各地的门派,希望明天能在望江楼光明正大的废掉你,有几家已经点头了,这事越国公没打算保密,甚至还公开说了好几次,估计是想让你知难而退。” 应该是守楼的那几位,赵玉书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也不用担心,那些人本事有限,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豪赌一把。”吴子恒喝了口茶,宽慰他。 “我不担心,除了第六层是什么人不知道,其他的我都有把握。” “第六层是李彤请的一位散修,名气不大,手段确实不错,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小子滑头的很,不会真拼命,大家切磋一下便算了。” 看起来是个好相处的人,甚至说不定是蜀山的人,李彤难得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万无一失了,只是到底怎么才能杀汪绍林,总不能一直蹲在望江楼门口等他出来吧。 “对了,那个小谢,回来了吗?”林珊突然想起什么,随口问道。 “还没,阿遥带人去找了,不知道跑哪玩去了,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林珊闻言点了点头:“这孩子确实不错,经常找我们打听你在忙什么,总想着报答你,这几天满城的跑,拦都拦不住。” 赵玉书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回头看向林珊:“他,有没有提到过汪绍林?” 众人一愣,林珊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赵玉书猛地一跺脚,化成一道残影疯狂的朝望江楼奔去。 “无恙,派人去望江楼交涉,不,你亲自去,有什么条件,我替赵师弟答应。”吴子恒眉头紧锁。 “如果,对方说让赵师弟放过汪绍林?” “答应,他们这是要坏了赵师弟道心,明天不是要让他知难而退,是要杀了他!汪绍林,将来我替他杀。” 孙无恙惊讶的看着一脸怒气的吴子恒,蜀山千年大派,向来以修道和斩妖除魔为重,从不参与中原争端,这次却为了书院六先生入局了。 阿遥自从听了赵玉书的话之后,极少离开道观,没人敢在吴剑仙面前抓人,所以他们抓了经常出门的小谢。 南阳一事,让他们摸清了赵玉书的底线,哪怕是个一面之缘的乞丐,只要赵玉书认为是自己人,也足以要挟到他。 赵玉书想起昨日太子那残忍的眼神,汪绍林,太子,你们想对付我也就罢了,抓个孩子威胁我吗? 望江楼遥遥在望,赵玉书数里之外吐气开声:“汪绍林!出来见我!” 第203章 心毒 赵玉书站在望江楼广场上,擅闯门派山门,单凭这一条就足以让望江楼理直气壮的杀了他,但望江楼没有动作。 汪绍林没有躲藏,而是在足足三个望江楼长老的陪同下缓缓走出。 “哟,这不是六先生吗,有何见教啊?”汪绍林很得意,赵玉书只有四重天,任他本事通天也不可能在三位七重天眼前杀掉自己,而明天一过,赵玉书就是个死人,签了生死状比武死了,除非老疯子打算让书院跟全天下门派开战,否则就只能认。 你实在太好拿捏了赵玉书。 “小谢在哪?” “你说什么?我可不认识什么小谢。” “开你的条件。”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六先生要没事,我就回去了。” “我可以饶你一次。” 噗嗤,汪绍林忍不住笑了出来:“赵玉书啊赵玉书,你为什么总是那么自信呢?南阳你也是信心满满,然后呢?” “开你的条件!” “好啊,你现在自刎。” 赵玉书眼神冰冷:“我必杀你。” 汪绍林挖了挖耳朵:“你说小谢是谁,我真不知道,不过呢,头两天我陪太子殿下游玩时,有个臭烘烘的小乞丐一直偷偷摸摸的跟着我们。” “他在哪?”赵玉书咬牙切齿。 “尾随太子,可是死罪啊,可小爷我,宅心仁厚,恳求太子饶他一命,嗯,算算时间,现在应该送回去了吧,不要谢我,谁让我最见不得人受苦呢,哈哈哈哈哈!” 汪绍林大笑着转身离开,赵玉书拳头紧了又紧,灵力不受控制的翻滚不息,但三位七重天修士的灵力波涛汹涌的压了过来,直到汪绍林彻底走进楼内,三人才长出一口气,一起转身离开。 孙无恙没有来望江楼,还未走到半路便被吴子恒赶上叫了回去。 “师兄,怎么办?”孙无恙一脸惨然,看向吴子恒。 林珊满面泪痕:“不能让赵师弟看到。” 吴子恒神情纠结:“我来处理吧。” 话音未落,一阵旋风刮来,赵玉书喘着粗气站在门口:“小谢在哪?” 没人回答他。 “师兄?”赵玉书看向孙无恙。 “师弟,听师兄的,回房去!”孙无恙拉住赵玉书。 赵玉书猛地闭上眼,耳窍运转,一阵细微的呻吟声和哭声从偏房传来。 赵玉书的身影消失不见,孙无恙只是普通人,怎么可能拉得住他。 阿遥坐在门前,抱着膝盖低声痛哭,隐约听到一阵风声,抬起头来,发现赵玉书站在了他面前。 “我错了!大哥,我错了!我没拦住他!我不该让他们帮我,我错啦!”阿遥看到赵玉书,哭声再也压抑不住,眼泪喷涌而出。 赵玉书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强行挤出一丝微笑,摸了摸阿遥的头,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放到不知何时站在身边的吴子恒手里。 “师兄,照顾他一下。” 吴子恒点了点头,没再阻拦赵玉书推开房门,反而叹息一声,将阿遥带离了小院。 整洁干净的床上,灰白色的床单上一个小小的身体时不时发出努力克制的痛苦的呻吟,赵玉书慢慢走过去,每走一步,心脏都像被狠狠的刺了一刀。 小谢听到脚步声,微微偏了下头,纱布下完好的一只眼睛看到赵玉书的身影,努力笑了笑:“大人。” 他想动,可能是想坐起来给赵玉书行礼,可努力了一下没能成功,反而低声惨叫了一声。 他的四肢已经没了。 赵玉书一个箭步冲上去,掌心按在他肚子上,鸣鸿的神格灵力缓缓流出,试图为小谢减轻一点痛苦。 可惜没用,他的经脉已经全被重手打断。 “大人,我看到小国公了,他跟一个,穿的很漂亮的人,一起。” “我知道我知道,你做的很好。”赵玉书狠狠擦掉眼泪,拼命的点头。 “他,黄昏时会出来,他们,去秦淮河。” “好的,我知道了,很有用,真的很有用,谢谢你。” 小谢笑了笑,嘴唇干涩。 “要不要喝水?”赵玉书手一挥,将茶壶拉来,慢慢给小谢倒了一点点水。 “大人,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我是神仙,吴师兄也是神仙,你想死都死不了。” 赵玉书撒谎了,小谢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伤成这样已经油尽灯枯,之前吴子恒肯定已经用灵力尽力救他,而到现在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大人···” “我在呢。” “我弟弟妹妹。” “我知道,我会送他们去东都,去白马书院,他们也是我的弟弟妹妹,他们可以读书。” 小谢唯一的眼睛亮了一下:“读书,真好啊。” “嗯,你也一起,好不好?” 小谢又笑了:“好。” 赵玉书再次擦了擦眼泪,小谢的生机时断时续。 “大人。” “我在呢。” “我,我有点疼。” “马上就不疼了,睡一觉就好了。” 赵玉书坐在床边,将小谢的头抱在自己怀里,鲜血从包扎在四肢的纱布中渗出,沾在赵玉书的白色外衣上。 赵玉书手掌贴在了小谢心口。 “睡吧,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灵力慢慢侵入心脉,小谢感到一股暖流,全身如同照在冬日的阳光下,一股困意慢慢涌上来。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赵玉书也闭上了眼睛,眼泪一滴滴下坠,落在小谢的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 一股黑气从小谢心口沿着赵玉书的手掌蔓延而上。 吴子恒猛地推开门,赵玉书一口鲜血喷出,重重摔在地上。 天色将亮,道观内一夜灯火不熄。 客厅内,孙无恙焦急的来回踱步,吴子恒和林珊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师兄,怎么办?赵师弟这个样子根本不可能去参加比武。”孙无恙恨恨的跺脚,赵玉书并非心力交瘁,而是中了毒。 下毒的人极其阴狠,毒药更像是诅咒,直接下在小谢身上,待小谢身亡的一刻,毒性便会反噬杀他的人。 对方摸准了赵玉书的性子,知道看到小谢的惨状,赵玉书必然不会坐看他痛苦而死,肯定会亲手送走小谢,从而中毒,能下这种毒的,只有阴司。 “师兄,这种毒真的没法解吗?”林珊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吴子恒摇了摇头:“这种毒很诡异,若赵师弟静心打坐,不出七日就能无事,但他一旦催动灵力,毒性便会侵蚀雪山气海,若他明日坚持上场,打完七场,即使不死,雪山气海也会尽废,下毒之人,用心险恶至极。” “那就有劳师兄,制住赵师弟,送他回东都静养,书院的面子虽重,但重不过师弟的命,我相信老阁主也不会怪罪。” 吴子恒正想点头,房门被推开,赵玉书缓缓走了进来:“想请师兄,借我一把剑。” 第204章 约定 今日是江宁最为热闹的一日,哪怕正月的庙会都稍落下风。 今天是白马书院新晋的六先生挑战东南群雄的日子。 东南数十门派,精挑细选出七位一等一的四重天青年俊杰镇守望江楼,太子殿下,福王郡主,越国公等一干大人物亲自到场,甚至望江楼主这位神仙还携一众弟子布下镜花水月大阵,只要在望江楼十里内都能清晰的看到比武的影像。 大江之上早早挤满了客船,只留了半条水路供进出江宁的货船使用,江宁府衙临时兼领太守职的长史也发动了整个江宁的衙役,甚至不惜从周边城镇调人来维持秩序。 江宁大营全军三万将士严阵以待,以防任何不测。 这场接风宴堪称东南修士十多年来第一大盛事,毕竟之前书院的先生们都没来东南扬名,而来扬名的,名气哪比得了书院? 如果赵玉书今日不来,怯战的名声不止会影响他一人,整个白马书院以后都将在东南甚至整个大唐抬不起头,就算老疯子跑来平了望江楼也没用。 赵玉书不得不来。 但他不能来,除非他不要命。 太子站在顶楼围栏处,看着下面黑压压一望无际的人头,目光越过江宁看向道观方向。 赵玉书,你来不来,都是死路一条。 一辆马车缓缓在街道上行驶。 如果这辆马车继续走下去,不消片刻就会被人群死死堵住半步也进不得,但白色骏马依然没有停步。 人潮分开,如同一把剑刺了过来。 骏马得意的打了个响鼻,继续慢悠悠的走着,没有车夫,看不到车内,但所有人都认识马车上悬挂的旗帜。 白马书院。 街道两旁的酒楼中,喧嚣声戛然而止,人群愣愣的看着马车缓缓向前,慢慢消失在街角。 “车内,便是六先生?” “应该是了,我寒毛都竖起来了。” “好强的杀意。” “是啊,你也感觉到了?” 望江楼主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神识越过成千上万的人群,在马车上一扫而过,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 “师兄,怎么了?”一名长老不解。 “手段卑劣至此,老夫都自愧不如。” 一众长老大惑不解:“书院使诈?” 楼主一声冷笑:“我等岂配书院使诈,记住,今日无论结果如何,望江楼全体弟子闭关三年,不得再与世俗有任何瓜葛。不愿的,自己离开望江楼,不要阻拦。” 几名长老大吃一惊,闭关三年岂是小事?修士也要生活,世间权贵的钱财物资不会白给,若都闭关,坐吃山空也就罢了,三年的空档期足够其他门派趁虚而入,抢掉望江楼与权贵们所有的合作机会。 但一想到楼主上次的话,几名长老互看一眼:“谨遵楼主法令。” 重要的宾客都到了。 太子依然在栏杆处不知看什么,李彤的面瘫脸从初到江宁保持到现在,未来估计也不会变,越国公脸色铁青,偶尔看向站在身后战战兢兢的儿子,眼神中有责备却又有一丝期待,随后看向对面,却又多了几分后怕。 吴子恒作为蜀山的代表第一次出现在公众场合,他身旁是孙无恙林珊夫妇,三人看向汪绍林的眼神,毫不掩饰其中的杀意。 其他座位上,尽是东南大派的代表,甚至一些内地的门派也派了人来观礼。 望江楼主从椅子上坐起来,带着一众长老来到宽阔的客厅,四下拱了拱手:“今日是东南盛事,某,先祝六先生名动天下。” 孙无恙和林珊急忙起身还礼,无论望江楼是不是敌人,对方的辈分跟老头子一样高,这种场合大先生来才合适,他们俩坐在这里,委实是有点惶恐。 “七位才俊已经准备好。”一名长老上前说了一句,楼主点了点头:“望江楼不才,为六先生准备这场接风宴,六先生人已到山门,文斗还是武斗,是两位决断,还是六先生做主?” “师弟自己做主。”孙无恙拱手。 文斗就是点到为止,武斗就是刀剑无眼,生死自负。 “修士过招,若还束手束脚,不如自废雪山气海,回乡种田的好,哦不,是回去读书。” 一名广陵大派的代表站起身:“我们自然要武斗,六先生若不敢,那就勉为其难,文斗也行。” 他这番话借助灵力喊出,又经由镜花水月大阵扩散出去,顿时半城哗然。 “诸君盛情,赵某却之不恭,那便武斗吧。” 马车在山门前停下,一个疲惫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穿过山门,在楼上响起,在江宁城响起。 “哼,六先生好气魄,就请下车吧,本派弟子,便先会会六先生了。” 巨大的水幕之上映出骄傲的白马,车帘内伸出一只手。 车帘拉开,一只手扶住车框,赵玉书一身书院白衣,一枚青竹绣在胸前,手提一把长剑,在万众瞩目中走下马车,步入山门,踏上广场。 全城寂静,不是为六先生风姿所倾倒,而是震惊于那一身白衣上的斑斑血迹。 那是谁的血? “想请师兄,借我一把剑。” 吴子恒毫不犹豫的将佩剑解下。 赵玉书淡淡一笑:“还有事要师兄帮忙,阿遥。” 一直躲在门旁的阿遥立即跑了过来,直直的站在赵玉书面前。 “这里面,有几本书,还有一些银票,等到了东都,交给书院大师兄顾长风,等你开窍了,你去问他把书要来,练不练,随你,我相信你。” 阿遥愣愣的看着手里的储物袋:“赵大哥,你自己给我。” 赵玉书摸了摸他的头:“若到十六岁还没开窍,就去把银票要来,自己置办点房产,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银票要分四份,你拿一份,有个叫纪冷的哥哥一份,你还有个姐姐赵如兰拿一份,剩下一份,是小谢的弟弟妹妹的,听到没。” 阿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不要!你自己给他们!我不要!” “师兄师姐,阿遥他们交给你了。” 林珊抱住阿遥,重重点头。 赵玉书叹息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几人,似乎不知道该托付给谁。 “给我吧。”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赵玉书回过头,婉清站在门外。 “等她来了,我会替赵公子交给她。” 赵玉书笑了,将折扇递了过去:“告诉她,我要失约了。” 第205章 一剑杀一人 广场上站满了望江楼和其他各派弟子,他们没资格镇守七层楼,只能在这里观礼。 而当那一身血迹的六先生从他们身前走过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强烈的杀意刺痛了每个人,他的杀意冲谁而来? 何玉瑶虽然连败两场,但她仍坚信自己早晚有追上去的一天,但今天,她站在最前排,看着赵玉书目不斜视的从眼前走过,终于意识到,莫说追上,未来几年,自己连在他面前拔剑的勇气估计都不会有了。 望江楼的五长老站在楼下,手里拿着一份卷轴,看着一步步走来的赵玉书,她竟莫名的有些紧张。 “六先生,这是生死状,签了后,生死自负。”那一身白衣上的血迹让她连客套话都没说,急忙将卷轴递了过去。 赵玉书打开卷轴,看也未看,随意签下自己的名字,抬步走进望江楼。 一楼的是广陵大派的弟子,手持判官笔,双目冷冽如电,双手迅捷如雷。 他是广陵大派的佼佼者,是门派未来的希望,若干年后,说不定有机会争一争一派之主的位置。 这次虽然被排在最末,但也是因为自己还年轻,但自己年纪轻轻就破了那道坎迈入四重天,本身就是实力的证明。 “认输吧,我想杀的不是你。”赵玉书看着他身后的楼梯,那里通往第二层。 修士想笑,衣服上沾点血就想吓人?在场的哪个修士没见过血? “哼,不愧是书院的人,嘴上功夫倒是厉害,今日你我谁能扬名,犹未可知,受死吧!” 只要今天杀了这位六先生,自己便是东南第一,甚至是天下第一的青年才俊! 电光闪过,一对判官笔如同两道银蛇,上下分打赵玉书心口和丹田,六先生只有一把长剑,无论他挡哪一个,自己都有无数的后招跟上,步步紧逼,招招致命! 赵玉书将手从剑柄收回,抬步走向二层楼。 顶楼大厅中那名广陵代表啊的一声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着指向大厅中的水幕,震惊许久没能说出一句话。 噗通一声,一层楼镇守修士倒地,喉间一个血洞汩汩向外流淌着鲜血,那双眼里没有惊讶,还满是胜利后名扬天下的幻想和自得。 满城寂静,低阶修士都无法看清的剑法,他们这些凡人自然更看不出端倪,只看到修士冲了上去,然后摔倒在地。 只看到赵玉书似乎连剑都没拔,便从修士身旁走了过去,头都不回的走上楼梯。 二层楼修士看着慢慢走上来的赵玉书,握着长枪的手有些粘湿。 一层楼修士与他同出广陵,只是大家不是同一门派而已。 两人切磋过不止一回,虽然对方手段略逊他半分,但决计不可能一招拿下,甚至真生死斗起来,胜负都难料。 而这么一个人直接便死在对方手里,自己甚至没看清他怎么出剑! 这是蜀山剑法吧,素闻书院先生们个个身怀绝技,这位六先生都不用露自己的绝技,只凭蜀山剑法就能一招制胜吗? “认输吧。”赵玉书看着眼前眼神闪烁的年轻人,重复了半句之前的话。 如果是平日相见,认输便认输了,输在六先生手下并不丢人。 可这是望江楼,东南所有修士都在看着自己,如果今日自己认输,怕是连广陵都回不去,就会被师父一巴掌打死在这里吧。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不过一死而已。”持枪修士大喝一声,长枪如龙,翻腾飞舞着向赵玉书冲去。 迎接他的是一抹剑光。 持枪修士眼中有一丝不甘,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顶楼一位修士不自觉捏碎了手中的酒杯,颇为沉痛的低下了头,太快了,他不相信四重天有人能挡住这位六先生的快剑,无非是早一招晚一招的事。 书院,真的那么强吗? 赵玉书抬步走向三层楼。 他的眼中似乎没有守楼之人,只有楼梯。 楼梯的尽头有他想杀的人。 之前的人都可以不杀,只要你让开那道楼梯就好。 可你偏偏不让。 水幕中映出赵玉书无波无澜的双眼,和他那一身的血渍。 太子眼角跳动,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下慈眉善目的老太监,微微舒了口气。 郡主笼在袖中的手微不可察的握紧,然后她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确认自己之前跟这位六先生确实还算和睦,便松开了手。 越国公极为失礼的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然后目光扫过望江楼一众长老,闭上眼不再看水幕。 吴子恒表情凝重,赵玉书已经到了三层楼,步伐稳健,旁人看不出问题,但他却听出,赵玉书的脚步已经重了一丝。 毒性努力的向着丹田逼近,每当他出一剑,毒性便深入一分。 赵玉书抬起头,看向楼梯,上面还有四层,应该来得及。 三层楼的修士嘴唇发干,也抬头向上看去,眼中有一丝恳求。 赵玉书停了下来,似乎在等他,等他请示完毕。 片刻之后,修士颇为绝望的低下了头,顶楼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认输吧。”赵玉书例行公事。 修士沮丧的摇了摇头:“平江府陈政,请六先生赐教。” “陈政,我记住了,请。” 赵玉书缓缓拔剑,众人终于看到他拔剑。 陈政深吸一口气,一生所学从脑海中闪过,应对快剑,他有很多种办法,可他相信任何一种办法在这里都没用。 身为一个修士,一名剑客,能死在快剑之下,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只是可惜了,自己本来还想爬上更高的山,看看更远的风景的。 陈政收起沮丧,面带微笑,长剑平伸,既然六先生擅长快剑,那我便也用快剑,纵使不如你,也断没有一招落败的道理吧。 长剑对长剑,两人交错而过,陈政踉跄两步,捂着脖子,看了看自己手中长剑,努力回头挤出一丝微笑,轰然倒地。 赵玉书没有把长剑归鞘,就这么提着剑,慢慢走上楼梯,一滴鲜血缓缓从剑锋滴落。 一剑杀一人,一步一层楼。 第206章 气力不多,足以杀人 “我们认输。” 当赵玉书踏上四层楼后,一道声音从顶楼传来。 四层楼的修士眼皮一跳,看向头顶,似乎再等一个解释。 “对不住了,我们听潮阁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一代不过三两人,数十年才出来阿毛这一个好苗子,不能送在这里。” 顶楼一位头发花白的修士起身拱手朝四方行了一礼:“此事跟阿毛无关,若有不满,尽可对老夫来,阿毛,退下吧,让六先生上楼。” 被称为阿毛的黝黑年轻人犹豫片刻,最终侧开身子:“我不是怕你,不过我现在确实打不过你,等过两年,我去东都找你。” 赵玉书停下脚步,冲阿毛笑了笑:“好,我等你。” 或许又要失约了吧,赵玉书走上五层楼,吴师兄说,凭自己的蜀山剑法加弈剑术,五层楼拦不住自己,快剑加料敌先机,硬生生打出了一剑杀一人的辉煌战绩,不过这种辉煌恐怕要止步五层楼了。 五层楼是位女修,此时正盘坐在地,双眼紧闭,直到赵玉书站在她身前,才缓缓睁开眼。 “莫说废话,我不会认输,你也休想一剑赢我。” “那就请吧。” 赵玉书长剑低垂,这个姿势只需手腕轻轻用力,剑尖就会弹起,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入对方的咽喉。 女修站起身,她没有武器,双手抱阴阳,让赵玉书想起了被自己打趴下夺了承影的小天师。 “请!”女修一声断喝,赵玉书长剑起手,直刺过去,然后停在了女修咽喉之前三寸。 女修双手一上一下,赵玉书的剑尖就在双手之间虚空颤抖,两掌之间的灵力如同旋涡一般旋转,若不是赵玉书强行控制,长剑早就被这股灵力卷飞。 长剑猛地抽回,再次直刺,一个掌风夹杂灵力袭来,硬生生将长剑打偏,然后又是一股灵力旋涡,逼得赵玉书不得不再次撤剑。 赵玉书不得不承认自己遇到了劲敌,不是说这个女修多么强大,若是平时,赵玉书有很多办法赢她,但现在他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擅守不擅攻的对手。 每一剑,毒性都在蔓延,如果再拖下去,自己会被硬生生耗死在这里。 顶楼大多数人都松了一口气,赵玉书一剑杀一人带来的压迫感太重,如果就让他这么杀到七楼,汪绍林怕是得被活活吓死。 好在终于有人能拦住他了,即使不能赢,至少也打破了他的气势,让书院不至于再出一个神话。 汪绍林和太子悄悄的对视了一眼,这两人无论在别的地方斗成什么样,但在对付书院这上面两人绝对是坚定的盟友,赵玉书身上的毒就是拜二人联手所赐。 只要五楼这位修士多拖一会儿,赵玉书哪怕能到七楼,也绝对没力气再做别的,能留条烂命就算他命硬了。 但赵玉书最擅长的从来不是剑法。 是身法。 浮光掠影发动,女修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赵玉书的身影,长剑从每一个角度递来,而她必须得双手同时出招才能真正拦住长剑,单手最多改变剑的方向。 一声惨叫,女修捂着肩膀摔倒,赵玉书转过身,继续向上走。 “我还没输!”女修猛地从背后扑了过来,然后摔倒在地,双目圆睁,咽喉一点殷红。 顶楼一位道士长叹一口气,缓缓走下楼,越过六楼,与赵玉书擦肩而过,慢慢抱起女修的尸体,一步步走出望江楼。 六楼是一名刀客,按照吴师兄所说,这人是个散修,所以顶楼没有他的师门长辈,只有他的雇主。 李彤当然不会替他认输,钱都收了,哪有弃权的道理。 刀客嘬了嘬牙花子:“我出一招绝招,挡住了,就算你赢,挡不住,你就得死,如何?” “好。” 赵玉书知道对方这是在想办法让自己快速赢下第六层,想必是吴师兄通过气了,但碍于雇主又不能做的太明显,所以这一招必然会极难应对。 两人相对而立,刀客脸色凝重,哪怕吴子恒不跟他说什么,他也不打算跟这位书院六先生死磕,非是因为对方的身份,而且自问不如。 若只凭那手蜀山剑法,他再熟悉不过,两人真对上他有六成把握赢赵玉书,可傻子都知道六先生不可能只会蜀山剑法。 甚至剑法并不是对方所长。 刀客自问能以一个散修身份活到现在,凭的就是一个苟字,拿自己小命去试对方的底牌这种脑残操作,只有那些被门派高层洗脑的小年轻才会干。 刀客深吸一口气,周身灵力翻涌,如长江大河般涌入手中那柄长刀。 赵玉书一动不动,任由对方蓄力。 “这一招不好接,六先生,实在不行可以躲一躲。”刀客提醒了一句,灵力渐渐平息,蓄力完成。 顶楼大厅,吴子恒看着水幕中刀客的行为,颇有些紧张,哪怕自己打过招呼,这位向来以不羁闻名的小兄弟也不会轻易放水。 希望赵师弟能看破这招的玄机。 长刀高举过头,刀客大喝一声,一道放大了数十倍的金色刀影从天而降,开天辟地。 任谁面对这如此惊人的刀影都会下意识躲闪,没人会认为自己能硬扛如此威势的一招。 赵玉书不闪不避。 长剑前伸,噗嗤一声轻响,刀客捂着肚子噔噔噔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没道理啊!” 那恐怖巨大的金色刀影已然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你怎么可能看破?” “看破什么?”赵玉书一边轻声回话,一边慢慢走过刀客,向最后一层走去。 “你怎么知道那是假的?” “我不知道。” 赵玉书的人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刀客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赵玉书确实不知道,但面对如此恐怖的一击,自己体内四把神兵竟然都没有示警,那就说明这个刀影对自己没有威胁。 而这小子出招之前还提醒自己可以躲一躲,赵玉书可不相信他会当着郡主的面对自己放水,这句话九成以上是误导。 刀影是误导,躲避也是误导,那自己只要不动,等着对方自己送上门就行了。 果然,这刀客跟自己的路子一样,走的是近身偷袭,只不过赵玉书靠的是身法,他靠的是幻像。 还好,这层楼没消耗自己多少气力,但所剩气力已然不多了,赵玉书感应到毒性已经逼近丹田。 还好,虽然所剩气力不多了,但,足以杀人。 第207章 不听话的后浪 赵玉书近乎毫发无损的走上了第七层。 数万围观的群众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没有人会质疑他打不赢第七层的段铁柱,哪怕他是望江楼的次席也没用。 没办法,前三层一剑一层楼,四楼直接弃权,五楼多挣扎了一下也是被三两招拿下,六楼倒是来势汹汹,但依然一招落败。 这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对抗。 有消息灵通的好事者得意洋洋的向周围的观众讲述着十多年前望江楼长老被书院弟子越级打崩溃的糗事,以此来证明书院的先生既然越级都能打赢,那同级无敌是必然的事。 望江楼也不怀疑六先生的同阶无敌。 所以他们必须让段铁柱临阵突破才行。 五重天打四重天,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江宁各大赌坊都早早开了盘口,之前还有些赔率很低的在赌六先生能不能打穿七层楼,而现在最新开的盘,全在赌打七楼要几招能赢。 段铁柱有些坐不住了,虽然那天晚上大家已经商量好怎么走这套流程,但今天这小子杀意有点重。 而且他状态不太对,万一他收不住手,直接把自己宰了怎么办? 最为让他在意的,是赵玉书那一身血到底是谁的,可千万别是某些不长脑子的蠢物动了人家身边的普通人才好。 噔噔噔的上楼声响起,脚步沉重,不疾不徐。 顶楼在座的绝大多少修为都远超赵玉书,但却都被这个脚步声摄住心神,忍不住全部看向楼梯方向,等着那个年轻人走上来。 简单的发髻,上面插了一根普通的青玉发簪,是凡物,没有灵力波动,也不是什么上好物件,只是赵玉书在东都花了三十文钱买的,能用就好。 然后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在座的一半以上的男人比他英俊。 再后是那身血迹斑斑的衣袍,除了极少数几个知情人,这身衣袍上到底是谁的血,成了整个江宁最大的谜。 最后是那把精钢长剑,剑长三尺三,重四斤六两,乃西南深山中一块寒铁所铸,交由蜀山大匠打造,是蜀山弟子吴子恒的佩剑。 这把剑今天杀了四个人,打服了整个东南。 段铁柱站在大厅正中,有了种从楼上直接跳到大江里,顺着浪涛逃掉的冲动。 赵玉书环视了一圈,看到了汪绍林。 汪绍林手脚冰冷,止不住的颤抖。 赵玉书死定了,就算不死,也是废人一个,这个大厅里有几十名修士,至少五个七重天以上的大修士,还有两个内景。 除了吴子恒,全都不会看着赵玉书撒野。 无论如何,他都杀不了我! 可为什么我还是怕? 汪绍林想起父亲的话,我们都是凡人,而赵玉书,是神。 凡人怎么敢去算计一个神? 可我明明算计成功了!他马上就要死在我手里! 太子也在抖,他不怕赵玉书,哪怕没有身后的内景,单打独斗赵玉书也未必能赢他,而且赵玉书还中了张纯的毒。 他怕书院。 书院实在太强,赵玉书入门不过两三个月,就能以一己之力挑翻整个东南,年青一代全败在他手下,如果书院再多几个赵玉书,他们会不会有一天,也提着剑杀进皇城? 赵玉书回过眼神,看向段铁柱:“开始?” 铁柱艰难的点了点头,微微看向侧方的一位望江楼长老,舌头一卷,将早就准备好的秘药吞了进去。 他不打算假模假样的跟赵玉书过几招再吃药了,这小子状态不对,拖久了对他对己都未必是好事。 赵玉书挺剑直刺,段铁柱大剑一摆将对方长剑荡开,挥舞了几招之后猛地一声大吼,周遭天地灵力疯狂翻涌。 除了望江楼几位知道内情的长老,所有修士都是一愣,天地灵力翻涌,这是有人要进阶的表现,难道这位次席竟能临阵突破? 望江楼外也是一阵喧哗,若次席此时突破,那到底算是四重天还是五重天? 五重天似乎胜之不武,但突破又非人力所能控,人家能临阵突破,终归也是自己的本事,似乎又胜之有理。 感触最深的是站在楼下的何玉瑶,眼看次席便要再上一层楼,自己这个三席的位子似乎越发不稳了,嗯,能顺位当次席了。 灵力激荡的赵玉书外衣猎猎作响,段铁柱双眼血红,看起来这种药的副作用比他自己说的还要大。 赵玉书不敢再耽搁,长剑唰的一声朝七个大穴刺去。 当,段铁柱一声嘶吼,竟奋力将赵玉书长剑挡开。 赵玉书眉头一皱,看向眼神迷茫的段铁柱,意识到很可能是望江楼的高层怕铁柱服了药之后使什么小手段,便在药里加了点料,直接影响了他的神志,这群老东西,比他们这两个毛头小子想象的还要阴狠的多。 赵玉书不能等,如果自己不及时封住段铁柱的几个穴位,这个很合自己胃口的汉子这辈子就完了,而若真被神志不清的铁柱冲上五重天给拖上一会儿,自己现在就完了。 赵玉书围着段铁柱急转,体内的毒素近乎疯狂的涌向丹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段铁柱的诡异状态很快被众人发现,但楼上几乎所有人都默契的视而不见,对早已成名的老一辈来说,能有什么,比一举毁掉两个不听话的天才后辈更值得开心呢? 望江楼外已经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惊呼,任谁都看出这不是普通的修士进阶。 段铁柱一剑狠狠的砸在地板上,灵力波动涌了过去,赵玉书是第四次见识到这一招了。 第一次他被何玉瑶限制住,凭借鸣鸿的神格灵力硬扛一招,第二次依然是何玉瑶,被赵玉书从天而降破解剑刃风暴。 第三次则是铁柱刺杀汪修时所用,赵玉书作为旁观者,看到汪修猝不及防之下被一招重伤。 若是三次还想不出破解之法,赵玉书便不配走上这七层楼。 赵玉书也是一剑刺在地板上,灵力波动顿时蔓延而去。 两道水波交汇互不干扰,那么灵力波动呢? 答案是依然互不干扰。 赵玉书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意识清醒的他勉力维持住步法,而神志模糊的铁柱则根本控制不住身躯,脚底一歪整个人摔倒在地。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剑锋反射着阳光刺得众人不自觉的一眯眼,噗嗤声响起,这一方天地间翻滚的灵力缓缓消散··· 第208章 大夏龙雀,百兵臣服! 段铁柱迷茫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他努力抬起头,看着身上十多个血洞,躺在地板上一声苦笑。 原来这小子说演的更真一点是这个意思啊,点穴变成剑刺也就算了,为了防止别人看出端倪,直接还多送了几剑吗? “怎么回事,怎么又变成四重天了?”一名修士眨了眨眼睛,这种进阶失败的情况还真是少见,这个世界可没有天劫一说。 望江楼主坐在主位,看着段铁柱身上十几个血洞眉头大皱,若说六先生手下留情了,这十几处伤口可是实打实的重伤,哪怕是修士,不躺半个月一个月的也休想恢复到最佳状态。 可若他没手下留情,这十几剑都刺不死一个人吗?之前可是一剑一个啊。 “赵玉书!你赢便赢了,何必羞辱我望江楼门下弟子!”矮胖长老猛地一拍桌子,怒气冲冲的大骂,在他眼中,赵玉书能杀却不杀,偏偏把段铁柱打成这副凄惨模样,明显是想让望江楼在天下人面前丢人。 楼主眼睛一眯,原来是这个意思,这个六先生,心眼有点小啊。 “恭喜六先生,从此名扬天下。”楼主作为主人,当先拱手庆祝,随即手一挥,铁柱被一阵微风卷起,轻轻送到一旁,自有医者上前照顾。 顶楼各派代表一并起身祝贺,无论是否心甘情愿,赵玉书确实是实打实的打穿了东南各派共同镇守的七层楼,这份实力理应得到认可和尊重。 更为可怕的是,打到最后,还是没人知道六先生除了蜀山剑法和步法之外,一直隐藏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楼外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对普通百姓来说,这些神仙中人的门派之别没什么意义,他们只是看到了又一个天才神仙的横空出世,而自己能亲眼目睹这个盛况便值了,当然如果再赌赢了一点小钱那就更开心了。 镜花水月大阵缓缓散去,顶楼发生的事,不再为外人所知。 赵玉书没有回礼,此时的他双眼紧闭,一丝鲜血从嘴角慢慢流出,对阵段铁柱出了意外,灵力损耗过多,毒性已经侵入丹田,此时已经有无数黑色丝絮游荡在气海之中。 太子和汪绍林同时嘴角上扬,终于成功了。 “六先生?”楼主没有因赵玉书的失礼而生气,反正下毒的不是自己,事后清算也轮不到自己头上,此时把地主之谊尽到就够了。 赵玉书身体微微一个摇晃,勉力睁开眼,看到楼主端了一杯酒递给自己:“老夫年迈,看到你们这些年轻人成长起来,深感欣慰,来,且陪老夫共饮一杯。” 堂堂一派之主,东南第一高手,内景大佬给你一个小小的四重天敬酒,你岂能不喝? 赵玉书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将口中血一并下肚。 他的身子又晃了一下,似乎就要站不稳,吴子恒想去扶,却被他用眼神制止。 “六先生,老奴厚颜,也敬您一杯。”太子身后的老太监竟然也站了出来,不过抛掉他的身份,单以修为论,他是在场唯二的内景,哪怕楼主也不敢轻视。 “谢过公公。”赵玉书接过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六先生豪爽,让老奴想起大先生,若大先生在此,想必会很开心。” 老太监一番话似有所指,在场众人都是脸色一变。 “汪绍林,你不来敬我吗?”赵玉书慢慢转身,看向一脸阴笑的汪绍林,这一问顿时将汪绍林的笑凝固在脸上,说不出的难看。 “小儿,哪配向六先生敬酒。”越国公急忙站起身,将汪绍林挡在身后。 “不敢就算了。”赵玉书回过头,没再理他。 “谁说我不敢!”他都要死了,我不怕他!汪绍林猛地站出来,越国公急忙伸手去拉,终归慢了一步。 “六先生,宴席将开,佩剑沾血不太雅观,就先放一旁吧。”太子突然插话,赵玉书看了看长剑,笑了笑,走到吴子恒面前,双手递上:“谢过师兄借剑。” 吴子恒接过:“无妨,跟着我,似乎委屈他了。” 赵玉书重新走回大厅中央,赤手空拳,脚步虚浮,看向汪绍林。 几名望江楼长老将大剑从背后解下,横放在身前,若赵玉书敢轻举妄动,他们的剑会以最快的速度劈过去。 汪绍林战战兢兢的倒了一杯酒,边走边给自己打气,他要死了,他都站不稳了,短短几步路,他似乎走了一年这么久。 赵玉书始终面带微笑,看着终于走到自己面前的汪绍林,指了指身上:“知道是谁的血吗?” 汪绍林下意识点头,然后立即拼命摇头,杯中酒洒了一半。 “请,六先生,满饮此杯!”汪绍林努力控制打颤的牙齿,近乎咬牙切齿般,一字一字的蹦了出来。 赵玉书摇了摇头:“错了,你不该敬六先生。” 汪绍林茫然抬头。 赵玉书从腰间拿出一个木牌,上面刻着白马书院的徽记:“我记得,刚入学第一天,我迟到了,被罚抄了十遍院规,呵,印象深刻,其中有一条,擅自损毁身份牌,视同自逐门墙,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所有宾客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汪绍林机械地摇了摇头,一股寒意笼罩了他。 赵玉书一手拿过他手上的酒杯,另一只手握住木牌:“你敬错了,你敬的不是书院六先生。” 啪的一声脆响,书院木牌碎成两半,掉落在地。 “从这一刻起,我不是书院六先生,我只是赵玉书。” 凉酒下肚,刺激的腹中一阵剧痛。 四名长老齐齐伸手握住剑柄,身躯前倾,下一刻他们的滔天剑意就会涌过来将赵玉书逼退。 捏碎木牌,自逐门墙,赵玉书杀心已定,此时不出手,难道还等他当着自己这么些大修士的面一拳打爆小国公的脑袋吗? 而除了他们,没人会出手,楼主自重身份,老太监只负责保护太子,其他门派的修士断不敢在望江楼的地界出手拦书院的人。 一把古朴短刀凭空浮现在赵玉书手中,两名内景第一次流露出震惊的表情。 他身上没有储物袋,他的刀从何而来? 四名长老的大剑没有抬起来,跟了他们数十年的武器如同有了灵性一般,躺在他们身前瑟瑟发抖,任凭他们的主人如何使力也无法动弹分毫。 大夏龙雀,百兵臣服! 第209章 西北有高楼 楼中乍起一轮弯月。 龙雀重新化为流光消失,赵玉书身子又是一晃,直挺挺的摔了过去,最后的清明,让他死死的看向太子方向,然后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四名长老终于能够出手,几乎一瞬便来到了两人之间。 越国公站起身,面皮颤抖,半晌后突然惨呼一声,双眼一翻跟着晕了过去。 大厅一片死寂。 汪绍林还站着,眼中依然满是不可思议,瞳孔中映射出自己无头的尸体。 “赵玉书!你当众杀人,老夫要你的命!”矮胖长老举起大剑,就要向着地上的赵玉书劈下去,然后劈到半路硬生生停了下来。 他的剑前有一块木牌。 孙无恙高举自己的木牌挡在赵玉书身前:“书院弟子在此!谁敢杀他!” “孙无恙!他已经自逐门墙!”矮胖长老怒喝,却也不敢再继续动手。 赵玉书捏碎木牌,就是向天下昭告他的行为与书院无关,否则任你说破天去,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当众杀掉小国公,别人都会认为你书院是仗势欺人。 “即使自逐门墙,赵玉书杀人也该交由衙门治罪,望江楼何时有了自行判罪的大权?” 站出来的是李建,小王爷精通大唐律,一句话便堵死了矮胖长老的言语,太子狠狠瞪了李建一眼,却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他若是自己站出来推波助澜,能不能杀赵玉书还是两说,没看到那边还坐着个蜀山的八重天盯着自己吗。 但看赵玉书现在的样子,八成雪山气海已经废了,就算当场杀不了,他在牢里也蹦跶不了几天。 可他刚刚看自己的眼神,只有更加浓郁的恨意和杀意,若他活着,哪怕是个凡人,自己在西京也坐不安稳。 “依王爷之见,该当如何?”楼主站起身来,庞大的气息席卷过来,将场上剑拔弩张的两拨人齐齐推的后退两步,只留出一具无头尸体和生死不知的赵玉书。 “他在江宁杀人,自然该交给江宁府衙治罪。”李建朗声回答。 江宁虽然是越国公的地盘,但被杀的是他的儿子,于情于理他都得避嫌,而江宁新的太守还未上任,这个空档期就可以给出各方势力足够的操作空间,他相信只要拖上几天,书院肯定能做出部署。 “不妥!他杀的乃是国公之子,事关国体,应交由西京治罪!”太子当场反对,笑话,这个时候若不趁机将赵玉书抓到自己地盘,还等着书院来抢人吗,万一书院查出来小乞丐的死因,到时候汪绍林就成了死有余辜,自己参与这事,也必然会被某些言官告一个心胸狭隘,不配为君,太子之位都不好说。 李建刚想反对,太子立即打断他:“怎么,本宫说的不符国法吗?还是说,书院想抗衡国法?” 李建犹豫片刻,没有出声,孙无恙脸色数变,看向吴子恒,只见对方摇了摇头,便叹了口气退下。 “既然太子和王爷已经决断,那就请将赵玉书带出去,望江楼,今日便要闭关了,三年内,不再过问世俗事。” 楼主这句话的震撼程度堪比赵玉书杀小国公,东南第一大派突然封山,那意味着整个东南多出来无数的机会和位置,顿时几大派代表将自家才俊的死抛诸脑后,快速盘算着怎么在三年内分一杯羹。 赵玉书的意识一片混沌。 气海里已经盘踞了无数的黑线,那是侵入丹田的毒素。 而气海之上,四把神兵悬浮,无数黑色丝絮刚要靠近,徐夫人轻轻一震,便要用无坚不摧的锋锐气息将敢于靠近的毒素绞杀的一干二净,然而承影缓缓靠了过来,近乎谄媚的围着徐夫人转了几圈。 徐夫人不再颤动,承影如同欢呼般旋转起来,一股庞大的吸力在气海之上出现,一缕缕黑气尽数被承影吸收,原本半透明的剑身微微出现一丝几不可查的黑线。 太子和汪绍林,以及提供毒药的张纯,千算万算都不会算到,赵玉书的雪山早已崩塌,此时悬浮在那里的,是任意拿出一把都能让天下修士眼红的神兵利器。 但这种毒药的猛烈也非浪得虚名,侵入气海的那部分确实让赵玉书身受重伤,待神兵周围的毒素被承影吸收一空后,鸣鸿轻轻一颤,气海顿时翻腾不息,如同长鲸吸水般将气海灵气尽数吞入,然后一滴滴金色灵力缓缓滴落,最后一滴灵液乌黑发亮,鸣鸿轻轻一甩,将这滴毒液扔给承影。 赵玉书睁开了眼睛。 空间很逼仄,似乎在一个非常狭小的房间内,而这个小房子自己竟有几分眼熟。 而这个房子还在微微的晃动。 “咦?真是奇事,不愧是六先生。”一个尖利的嗓音在身边响起,赵玉书努力转动了一下眼珠,看到紧靠墙壁的软垫上,坐着一个白净无须的老人。 “你是?” “老奴跟六先生,在楼上见过一面的。” 啊,是太子身边的那个老太监,内景! 赵玉书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太子?” “殿下已经先行回西京了,老奴,自己请缨,来押送您,或者,保护您。” “保护我?” 老太监微笑着点了点头:“无隙老人已经跟了三天了,不知道是想看您死,还是想看您活。” 赵玉书努力了一下,慢慢坐了起来:“您说话真是深奥,我怎么感觉这屋子在晃?” 老太监哈哈大笑:“哪有什么屋子,这是马车啊我的六先生。” 马车?赵玉书一愣,急忙掀开一旁的窗帘,外面粗大的树木一棵棵倒退。 “这,这个马车?” “是郡主送的,说,总归比囚车舒服些。” 囚车? 赵玉书一脸茫然,最后的记忆是自己一刀杀了汪绍林,可惜没能杀掉他爹和太子,也没什么可惜的,有这位老太监在,自己连靠近太子都没戏。 “只有您一人押送我?” 老太监摇了摇头:“修士嘛,老奴一人就够了,车前车后,还有五百金吾卫充场面,凡人不敢来,修士的话,大先生不到,老奴还是不怎么怕的。” 赵玉书呵呵一笑:“若他来了呢?” “那老奴总归还是能跑回西京,报个信的。” 两人齐声大笑,赵玉书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是囚车,就是要拉我去受审,我们去哪里受审?” 老太监嘿嘿笑了几声:“您这事儿啊,太大,普天之下,自然只有一个地方能审您了。” 老太监望向西北,赵玉书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翻过秦岭,跨过黄河,闯过潼关,落在那座人间第一大城的城门前。 西京。 长安! 第210章 无人相救? “六先生,昏睡了这么些天,想必饿了吧。”老太监敲了敲车厢,马车停下,外面脚步声响起,赵玉书掀开车帘,一群仆役打扮的人正在搭建营地。 “我一个囚犯,待遇是不是太高了?” “您是六先生,怎么都不算高。” “呵,老人家您记性有点不好,我在望江楼上,就不是六先生了。” 老太监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看向不远处。 无隙老人坐在一块岩石上,远远的看向这边。 “喂!老人家,要不要一起来坐坐?”赵玉书双手成喇叭状,远远冲无隙老人喊了一声。 老太监扭头看了看赵玉书,笑呵呵的走到了一边。 无隙老人略一犹豫,身影晃动,出现在赵玉书身前。 “若不是老夫被人骗走,你杀不了汪绍林。” “没错,可惜您终归是被人骗走了,他也死在我手上,您是打算杀我吗?” 无隙老人背着手走了两步:“越国公拿出一件地阶宝物买你的命,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赵玉书咧了咧嘴:“怎么才地阶啊。” 无隙老人气笑了:“你一个四重天,撑天了也就值个玄阶下品,地阶算是给你脸了。” “那您怎么还不动手?等谁呢?” 无隙老人一滞,看向一旁的老太监,老太监双手低垂,阴恻恻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赵玉书一摊手:“你看,你要现在不敢,那你跟到长安也没用,这位老公公总不会也半路被人骗走给你机会杀我吧。” 老太监呵呵一笑:“老奴,天塌下来,也是寸步不离的。” 无隙老人脸色变了变,冷哼一声,转身消失不见。 “老人家,他走了吗?” “走了,但没走远,贼心不死,呵呵。” 赵玉书笑眯眯的跟老太监瞎扯,内心警惕却越来越重,这个老太监深不可测,无隙老人在他面前连个狠话都不敢放,自己似乎更没有机会溜掉啊。 至于去长安受审,笑话,那可是太子的地盘,自己进了长安还想全须全尾的出来? 说不定太子恶趣味一上来,直接给自己咔嚓一刀,从此进宫给这位老太监打下手也说不定。 嗯,越想越有可能,不然这老头干嘛对自己这么客气,这不明摆着提前联络感情么。 赵玉书下意识低头看了看,心里开始默念老头和大师兄的名字,两位抓紧时间啊,就算我捏碎了木牌,我内心深处依然是你们可爱的老六,你们偷偷把我救了,找个地方一藏也行啊。 “老人家,咱们现在是走到哪了?” “庐州,明天我们会北上,过淮河到彭城地界,然后一路向西,经东都,再到西京。” 东都?赵玉书看了老太监一眼,放着好好的水路不走,非得走陆路,硬生生绕了那么远的路,还敢经过东都,你想做什么? 或者,你想用我来做什么? 东都,书院书塔顶楼,书院正副三位祭酒和天机阁四位先生都在座。 “我不知道有什么好讨论的,小师弟被太子的人拿了,我们去救回来就是。”先开口的是二师姐阿离,她跟往常一样斜靠在窗前,一身红衣似血。 “他当众毁了书院木牌,就是要表明做的事跟书院无关,如果我们贸然出手,就等于让书院宣告我们不讲道理,要与天下修士为敌。”温祭酒拍了拍椅子,颇为愤慨:“这小子怎么就不能忍一忍!” 阿离颇为不屑:“您不看看我们是谁教出来的,什么时候忍过,又什么时候需要跟李家的人讲道理。” “对了,老师呢?”老四孟衍赶紧打断,二师姐对西京皇城里那家子半分好感也没有,平时没机会都想着法的创造机会去找麻烦,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她能放过才怪。 “老师去赴衍悔大师的约了。”三师兄魏忧拿着小本本,头也不抬。 众人听到衍悔两个字都是眉头一皱,这世间还能勉强让老师头疼的人不过一掌之数,衍悔绝对是其中之一。 “如果不救,等他们将赵玉书抓到西京,我们书院的名声,也怕是会大为受损。” 刘祭酒在旁劝了一句,温祭酒瞪了他一眼:“没说不救,只是不能就这么冲过去抢人!老大,你的意思呢?” 顾长风站了起来:“我觉得,他们就在等我们去救。” 温祭酒点点头:“继续说。” “只要书院的人出手,无论救成救不成,书院弟子滥杀还护短的名头便摘不掉了,相比小师弟的命,他们更看重怎么搞臭书院,所以···” 所有人都看向顾长风,等着他所以之后的话。 “不能救。” 阿离冷哼一声,魏忧摇了摇头,孟衍叹了口气,温祭酒愣了一下,随即低头不语。 刘祭酒欲言又止,最终也是长叹一声,站在了温祭酒身后。 赵玉书现在一点也不慌,甚至还有点惬意。 一路走的很慢,慢到跟郊游差不多,按这个速度,两个月也走不到西京。 而自己在车队里享受的是最为顶级的待遇,老太监把自己当皇子一样伺候,五百个金吾卫前呼后拥,上百个仆役顿顿不重样,走到哪都有地方官献殷勤。 快活到老赵差点忘了自己还是个囚犯。 唯一的问题是,书院怎么还没来个人过来交涉一下? 哪怕是说两句,暗示一下。 难道书院真的彻底跟自己断了关系? 不过若真是如此,赵玉书也没什么怨言,木牌是自己捏碎的,话是自己说出来的,人是自己亲手杀的,书院不闻不问也无可厚非。 底线就定在东都吧。 如果过了东都,还没有人来,那就自己想办法跑路。 赵玉书看了看昏昏欲睡的老太监,嗯,从内景手里逃跑,一听就很刺激啊。 “唔,到底是老了,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呵呵。”老太监猛地点了下头惊醒过来。 “老人家,如果我自己从您手里逃了,要怎么办?” 老太监呵呵笑了起来:“六先生,哦不,赵先生真是会说笑,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您老师门下那几位,除了大先生,想从老奴手里走掉,估计都不太容易。” 这么猛的吗?赵玉书悚然。 老赵嘿嘿一笑,摸了摸头:“我就随口问问。” “既然赵先生问了,那老奴肯定要答的,若您真走的掉,天下之大,只要您不进西京里那座城,老奴绝不再过问,怎么样赵先生,要不要试试?” “那就试试?” 一老一小两个狐狸对视一眼,一起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第211章 朋友 赵玉书没问自己有多少次机会,这跟讨价还价一个道理,谁先开口,谁就落了下风。 只要自己不问,理论上自己有无限的试错机会。 但大家都是聪明人,赵玉书绝不会自大的认为老太监真友善到可以放任自己随意的胡闹,甚至只要自己表现的过于拙劣,老太监可能直接不耐烦了就会一掌废掉自己。 所以一定要有足够的把握再动手,赢了天高地阔,输了人家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放你一马,准备好继续。 这种类似开玩笑的对话结束后,两人都绝口没再提过这事,仿佛真的只是一句玩笑。 出了庐州地界,庐州大小官员一路送了十余里,衣物饭食也准备了不少,不知是对书院示好还是对太子示好。 (说个不算冷知识的笑话,唐代的庐州,比现在的合肥刚成为安徽省会的时候人口还多···) 在古代,如果长途跋涉,只要有大江大河的地方,坐船绝对是首选,一是节省体力,二是速度快。 大唐淮南道,申州,信阳城。 城门伴随着晨钟缓缓打开,两个僧人随着人群快步进城。 这两个僧人很奇怪,一个已是垂暮之年,但眼神却是十分灵动宛如少年,另一个则身形健硕如同金刚,面相憨厚。 若只是看上一眼,大家都会以为这是一对师徒,然而金刚僧却是叫了老僧一声师兄。 “不戒师兄,我昨晚在城外打听过了,每日都有船,但不会走那么远,我们要多换几次才行,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金刚僧便是与赵玉书一起在龙门蜃楼寺对抗鬼佛的外地僧人之一圆真,他们师兄弟四人只活了他一个,鬼佛事件结束后,他便留下来随不戒一起重修蜃楼寺。 而这位老僧,便是被蜃楼大师鬼化的金身附体后,阳寿少了数十年的少华寺前弟子,不戒和尚。 “没关系,来得及就救,来不及就算,那也是赵施主的缘法。” 不戒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在路边找了个早餐摊子,叫了豆粥和咸蛋,不急不躁。 圆真犹豫了一下:“师兄啊,我听说,负责押送的是五百金吾卫,还有一个,唔,内景,说实话,我才二重天,对付一百金吾卫,怕都不太行了。” 不戒点了点头:“没事,还有我。” 圆真摸了摸光头:“师兄你恢复多少啦?” “大约,三重天还是有的。” 圆真面色发苦,赵玉书在江宁一刀剁了小国公,小道消息比长了翅膀还快的飞到了大唐各个角落,龙门虽小,但毕竟离东都近,他们在不久前也收到了消息。 不戒听到后愣了一愣,然后一把扔掉手里的锄头,回房收拾了衣物,头也不回的下山,要不是圆真反应快,差点没跟上他。 一路上消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有模有样,似乎有人在刻意将押送队伍的配置和路线,甚至时间都一一送了出来。 于是两个和尚决定先南下信阳,然后坐船沿着淮河一路向东,尝试在淮河截住赵玉书。 至于怎么从内景手里救人,圆真问了,不戒想了想:没想到,到时候再说。 罢了,自己的命当初是人家救的,现在无非再还一条命就是,圆真喝了口豆粥,又要了几块面饼,多吃,多吃才有力气打架。 东都一处学堂,这里的学员大多数是提前从各地来到东都,为明年的书院大考做准备,类似后世的考研补习班。 这里伙食精致,宿舍整洁,教授都是书院荣休的文坛大佬,甚至衣物都有专人负责整理清洗,简而言之,你只要负责读书就好了。 对了,还要负责掏银子。 这几日学堂里最为热门的话题,就是书院的六先生在江宁一刀宰了小国公,具体原因众说纷纭,但结果却很明朗。 小国公死了,六先生被内景神仙押送回西京受审。 于是学堂里一位女士子告了假,说是要去接自家公子,教授有些纳闷,这学堂每年的费用至少过百两,这位看起来并不差钱的女士子竟是谁家的侍女吗? 墨儿劝下了要一起去的如兰,直说你一个凡人女子,去了也无用,然后去跟云姑告别,云姑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她的求见,以此表达对她这趟自杀之旅的不支持,但却没有拦她。 自东都一路向东,只要不出意外,绝对可以在彭城地界截住押送队伍,甚至还有充足的时间做些布置。 赵玉书武力不如自己,但脑子还是稍微好一点点的,他就喜欢提前把什么事都准备好,什么人都安排明白,然后直接出手一击致命,这个习惯很好,很适合自己。 墨儿骑上骏马,奔出东都。 “你去了也没用的。”三娘看着背上行囊的兰灵,虽然明知道她听到消息一定会去,但还是想劝一劝。 “朋友一场,总不能看他死吧。”兰灵笑了笑,看了看手腕上的佛珠。 “你只不过想跟他一起死!”三娘眼圈一红,声音大了几分。 “如果你也想,可以一起去。” “我不想!” “那我走了。” 兰灵走出营帐,跟每一个路过的人微笑点头,一身粗布衣裳的她只来了一个月,却似乎认识了每个人。 每个人也都认识她,因为一头白发,有孩子背后偷偷叫她雪仙。 “你打算去哪救他!”刚刚走出大营,背后传来三娘的喊声。 “东都吧,我去书院问问,看有没有人一起,我才四重天,可不敢从内景手里抢人,最后一次机会,你去不去?” 三娘狠狠的跺了跺脚:“救完你得跟我回来!” 兰灵嘴角一翘:“我带他一起回来。” 九峰山下,一群村民正对着一个奇怪的少年指指点点,这少年皮肤黢黑,身上裹着兽皮和树叶,头上戴着一顶鹿头帽子,赤着双脚,怎么看都是一个野人。 但这个野人腰间竟然挂着一柄横刀,横刀火光流转,一看就不是凡品,挂在少年身上,颇有一种蛤蟆穿龙袍的喜感。 少年茫然的看着周围的人群,抬起头看了看太阳,原地转了一圈似乎在确定方向,最终隔着帽子挠了挠脑袋,颇有些绝望。 眼瞅着几个村民已经商量着要不要报官,却见少年突然朝他们走了过来。 村民们吓了一跳,齐齐后退几步,少年走到跟前,想了想,突然开口。 “长安,在哪?” 第212章 雁过拔毛 赵玉书自然不知道自己这一路结识的朋友们竟然都不约而同的堵在了押送之路上,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告诉他们,赶紧回去,该读书读书,该种地种地,想死也不是这么个送法。 你们没见过内景,不知道内景的恐怖,老赵我不光见过,交过手的都好几个了。 “您能不能给我透个信,您在等谁?”赵玉书和老太监并肩慢悠悠的走在官道上,马车坐累了,下来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谁都可能,谁来,老奴自然就是在等谁。” 赵玉书翻了个白眼:“我发现你们这些高人啊,修为一高,话都不好好说了,非得云里雾里绕来绕去,您跟我说实话,这么说话,是为了显示您逼格高吗?” “逼格?”老太监不太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就是,显得自己很厉害。” “哈哈哈哈,赵先生这个词用的,真是,哈哈哈,粗鄙啊,不过说回来,在宫里久了,自然就得学会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能说,可如果有人一定要你说不能说的话怎么办呢,那就得云里雾里,让人这么理解也行,那么理解也行,老奴这么说,您是不是就明白了?” 赵玉书恍然大悟,就是甩锅耍滑头呗。 “那我怎么知道,哪些话您不能说呢?” “您尽管问,如果老奴回答的您不满意,那就是不能说的。” 您这觉悟,不当几十年奴才还真练不出来,赵玉书放弃了从老太监口中套话的打算,此人修为高绝,城府极深,远不是自己一个毛头小子能比的。 前世一些修仙小说里经常说某某穿越了两世为人,多活了二十年所以可以把原住民耍的团团转,尼玛人家都几千岁了,你十世为人也没用啊。 不过如果碰几个软钉子就不吱声,那就不是赵玉书了,你这老太监想拿我作饵,那我如果不礼尚往来从你身上套点东西出来,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老人家,您擅长什么功法,这个可以说吗?” “呵呵,老奴只是个宫人,不是侍卫,不能拿兵刃,只好练练这双手了。” 手上功夫? “掌法?拳法?还是指法?” “都会一点点。” 赵玉书眼睛一眯,都会亿点点?那我就不客气了。 “您不会杀我的对吧?”以防万一,还是问清楚的好。 “您说笑了,只要您不跑,老奴肯定是半分汗毛也不会碰您的。” “那就好。” 赵玉书话音刚落,右手猛地一伸,一拳打向老太监肩膀。 他从未练过拳法,但他现在不打算用指法,情况未明,不妨先试探一下。 老太监已经有些干瘪的手掌心向前,轻轻挡在了拳头前。 赵玉书此刻真正明白了什么叫一拳打在棉花上,老太监的手明明皮包骨头,但打上去偏偏像一团肥肉一样,半分劲道都没使上去。 “赵先生既然不擅长拳法,不如试试指法。”老太监依旧是那么慈眉善目,半点也未因赵玉书的举动生气。 “好。”在内景面前隐藏招式完全没有意义,试探只要一次就够了,赵玉书剑指一并,狠狠戳了过去。 他没有附着徐夫人的灵力,不到生死攸关迫不得已之时,徐夫人能不出还是不出的好。 依然是那只干瘪的手掌,依然是那个距离,当指尖戳到手掌之时,赵玉书感觉自己的指力用尽了。 这是怎么回事? “老人家,这没法玩啊,您是内景,您伸个手都没必要,瞪我一眼我也没辙不是。” “呵呵呵,赵先生真会说笑,老奴用的,一直是四重天的灵力啊。” 赵玉书抑郁了。 马车晃悠悠的走着,赵玉书在车厢里抱着脑袋发呆。 自己在江宁望江楼,面对一众东南四重天的精英,那是一剑一个两剑两个,能跟自己对上三招还不死的都可以回去吹半年。 而对面这个老太监,竟然用四重天的灵力,轻松化解了自己的全部攻击也就算了,自己甚至连对方一直用四重天修为都没看出来。 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一拳也就算了,可那一指,即使没有附着徐夫人的灵力,威力也不容小觑,若只用四重天的灵力,绝不可能接的如此轻松。 赵玉书甚至狭促的想,如果自己偷偷在手指上附上徐夫人,这老太监这么托大,一不小心被刺一下,说不定就直接完蛋了。 可想象终归是想象,他相信当徐夫人气息浮现的一瞬间,老太监就会让他知道什么是内景。 我到底,有没有碰到他呢? 赵玉书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那蓄力一指,出手时威猛无匹,但到了老太监手掌处便一丝劲道也无,而这段距离撑天了不过一臂,理论上这么短的距离,随着距离的增加,力道应该更猛才对。 他篡改了这段距离? 赵玉书想到一个可能。 可即使老太监勾连天地感悟内景时领悟的是距离的法则,但他明说自己只用了四重天的灵力,四重天不可能有这个效果吧。 如果只要感悟了某个规则,自己是不是哪怕四重天,也能少许的利用规则之力呢? 赵玉书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所知的内景们,大师兄大概率是类似于大法师传送一样,满地图乱飞;四师兄孟衍是结界,结界范围内有如神祗;蜃楼大师就是幻像了;无隙老人虽然不确定,但应该是空间一类。 那眼前这个老太监,又是什么能力? 自己直接问,估计他不会说,而如果自己直接猜出来,或者试出来,是不是就能破解他的能力? 甚至,逃跑也多了几分把握。 一念至此,赵玉书嘿嘿一笑:“老人家,咱们继续吧。” 老太监也笑了:“看来赵先生略有所得,那就继续吧。” 赵玉书缓缓伸出手指,老太监慢慢抬起手掌。 赵玉书没有玩弄小聪明玩偷袭或者尝试去打其他的地方,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小花招没有意义。 赵玉书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如利剑一般狠狠地戳了过去,但他的眼睛却没有看向二人交手的地方,而是看向窗外。 马车之外,道路两旁,庄稼已经开始泛黄,风吹着麦穗微微点头,要到丰收的季节了··· 第213章 半师 眼睛没有看,但手上没有停。 不出所料,手指绵软无力的停下了。 “赵先生心不在焉呐。”老太监还在笑,但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如果这位书院六先生根本就是在敷衍甚至调侃自己,那就没有陪他闹下去的必要了。 囚车,也不是不能就地弄一辆。 “时间没变。”赵玉书笑了笑:“老人家,跟您这种高人在一起,我岂敢心不在焉,在下只是在确定,是不是时间。” “哦?那,确定了吗?” “确定了,风吹麦浪很美,频率没变,时间自然也没变,您的能力跟时间无关,老人家,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再试一次。” “好。” 既然是认真的过招,老太监自无不可。 指尖快速放大,连一瞬也不需要便到了那干枯手掌前。 “嗯?” 老太监微微一愣,没有动作。 另一只手掌挡在了手指之前,是赵玉书的手。 “赵先生这是?” “有点疼。” 赵玉书甩了甩左手:“我的力道没变,不是我自己的原因。” “那就只能是老奴的原因了。” “对,您不是让我的手指变得无力,是您消解了力道,只是怎么消解的,我还不知道。” 玛德,幸亏没用徐夫人试探,否则底牌暴露不说,估计连徐夫人的力道都能被他化解掉,这到底是什么功法? “一天之内,看破老奴的手段,这份悟性生平仅见,不愧是老神仙看中的弟子。” 赵玉书咧嘴一笑:“我可没看破您的手段,而且我入门的时候,老师还不知道我的存在呢。” 老太监似乎犹豫了一下:“老奴的手法,您想学吗?” “我?” 赵玉书愣了,每个人的内景感悟各不相同,这个也能学吗? 而且,无论表面如何友善,这位老太监可是太子的人,太子跟自己,绝对是不死不休的好兄弟啊。 他为什么想教自己? “您是老神仙的弟子,不愿意学我的,也是意料之内,是老奴逾越了。”老太监轻叹了口气,表情略有落寞。 “老人家您别误会,不是不愿,只是在下不知道,内景的手法,旁人竟也能学?” “能啊!当然能啊!规则只是规则,如何利用规则才见手段,您忘了吗,大先生山河万里一步之遥,四先生琉璃世界之内不也是一步之遥吗?” 对啊,我的踏影步不也是三丈之内一步之遥吗? “赵玉书,谢过老人家指教!” 赵玉书拱手行了半个弟子礼,老太监神情惶恐,本能的想躲,最终却深吸一口气,僵硬着身子受了一礼,脸上一成不变的谄媚笑容消失,面容严肃端庄,宛如师长。 待他日您登顶人间,老奴也算有半分功劳吧。 东都,书院。 顾长风叼着烟斗,蹲在校场角落里吞云吐雾,时不时吐出两个烟圈,然后嘿嘿傻乐。 魏忧从校场大门走了进来,四处望了望,寻到了阴影里的大师兄。 “若不是问了老四,还真寻不见你。” “没法子,老头子不喜欢我抽两口,只能躲远点。” 魏忧就地坐在顾长风身边:“我刚问过老师了。” “老头怎么说?” “你猜。” 顾长风举起烟杆,作势要敲:“跟谁学的?没大没小!” “跟你,至少我不敢一口一个老头子。老师说了,下面是原话,嗯,屁大点事都来问我,收你们几个有个屁用!” 顾长风脸一黑:“就是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呗!” 魏忧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你也知道,老师最不擅长处理这种事,你要逼他做决定,他可能就直接堵在西京城门前,来一个砍一个完事。” 顾长风欲哭无泪:“我顾长风天纵之资,人中龙凤,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老师呢···” 魏忧担忧的抬头看了看,这句话,老师应该能听到吧。 太子已经回到了西京。 没有大部队的拖累,一个六重天修士全力赶路,速度是很惊人的。 而只有走进西京城门,甚至皇城大门的那一刻,太子才真正松了口气。 这一路上他都心惊胆战,就怕自己跑着跑着面前突然出现一个老疯子,二话不说一巴掌拍死自己,连坑都懒得挖,扭头便走。 虽然这种可能性非常低,但以那个老疯子过去的名声,他真干出这事,别人听了也只会说一句,不愧是他! 老太监主动请缨押送赵玉书,以他对老太监的了解,只要老疯子和大先生不出手,赵玉书绝对会万无一失的被押到西京。 而若那两位真出手劫囚,太子更是求之不得。 一个已经被废掉的四重天,换来书院成为天下公敌,如果不是自己水平不行,他都想亲自扮演书院去抢人。 没错,到现在为止,太子还认为赵玉书已经被毒药废掉了雪山气海。 老赵已经恢复的消息,被某个忠心耿耿的老太监悄无声息的给瞒了下来。 “殿下,陛下要您立刻去御书房!”太子刚进皇城,一个中黄门一路小跑过来,传了皇帝口信。 “本宫换了衣衫便去。” “陛下说,立即去。” 太子一愣,深深的看了中黄门一眼。 出什么事了?一个级别最低的中黄门都敢忤逆我? 难道盐税的事,父皇真相信是我做的? 太子没来由的冒出一身冷汗,当下不敢怠慢,跟着黄门一路疾行赶往御书房。 “太子殿下觐见!” “进来。” 太子走进门,皇帝穿着一身便服,正背对着他,看向屏风上一幅巨大的大唐地图。 “儿臣,参见父皇。” “你回西京,用了多久?” 太子惊讶的抬头,皇帝竟然没让他站起来回话,于是他只能跪着。 “七日!” “有没有人跟着你?” 太子又是一愣:“据儿臣所知,没有。我皇家秘法,等闲修士无法看破。” “是了,你去江宁花了大半个月,那么多人同行,都无人能看破,你回来只带了几个随从,更不该有人知晓了。” 太子低着头,额头见汗,父皇到底想说什么? “船到江宁,是不是觉得,他们都很惊讶?” “应,应该很惊讶。” “他们确实惊讶,但为什么灰溜溜滚回来的是你呢?” 太子额头触地:“他们,他们早有预谋,他们要反啊父皇!” “嗯,他们早有预谋,他们要造反,来,太子爷,告诉朕,你的证据在哪?还是说,太子要跟六先生一样,无凭无据,就要诬告杀人?” 太子愕然抬头,皇帝转过身,平静的看着他。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 第214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宣,七皇子李梓,九皇子李骏,十三皇子李栋,十八皇子李浩,二十八皇子李建,对了,李建回来没有?” “二十八皇子尚在路上。” 一名宦官立即回话。 李建不是修士,没法像太子一样狂奔回来,如果直接让修士带着他跑,到不了半路就得吐死在路上。 “算了,先让其他人来。” 这几位皇子其实都已经封王就藩,但他们几个的封地都在南方,红莲教造反后,皇帝便让他们跑了回来直接住在宫中,既然封地都丢了,也便懒得称他们的封号,直接喊排行更方便。 几名宦官立即飞奔出去,太子心如死灰,趴在地上颤抖不已。 皇帝那句话,简直是要直接拿了他的东宫之位,而现在又招了四名皇子进来,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不多时,四位皇子紧赶慢赶依次跑到御书房,每个人进门后都是一愣,他们的消息还不够灵通,还无法确定江宁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太子什么时候回的京,又为什么会跪在这里。 “越国公写了封奏折,痛斥朝中一些人伙同江宁太守贪墨盐税,你们先看看。” 皇帝把手里的奏折一扔,七皇子急忙捡起来,仔细看完后递给九皇子。 四人看完,脸上均是阴晴不定,眉头紧皱思索着事情的种种可能性,但每个人脸上都拼命压抑着几乎要溢出来的喜色。 太子要完! “李梓,你来说说。” 李梓急忙上前:“回禀父皇,儿臣认为,越国公虽然证据确凿,但涉及朝臣太多,仍需仔细查证。” “查证之后呢?” “国法不容!” 李梓咬牙切齿,天大的机会,不趁机弄死这群太子党,彻底碾碎东宫的势力,留着他们死灰复燃吗?虽然自己势力不大,但父皇春秋正盛,至少还有二十年留给自己布局,未来可期啊! “李骏,你说。” “儿臣以为,此事蹊跷。” “证据确凿,朕相信只要一查,必然属实。” 李骏点了点头:“朝臣贪墨或许不假,越国公居心叵测也未必不真。” “有何证据?” “没有,儿臣想请旨,亲自去江宁一看。” “唔,让朕想想。” 李骏嘴角一翘,自己的回复,肯定要比七皇子的好,七皇子野心暴露的太明显了。 “李栋。” 十三皇子李栋急忙上前,他早已打好了腹稿:“儿臣以为,重点不在东南,在东都。” 七皇子和九皇子齐齐看了他一眼,玛德,刚才我们怎么没想到。 “你是说福王?” “不错,此事背后处处有李彤的影子,越国公区区一个国公,何德何能策划如此周密,而若有福王出手,事态便大不相同,福王的手伸到了东南,这才是心腹之患。” 皇帝沉吟片刻:“朕知道了,李浩。” “儿臣在。” “说说你的想法。” “儿臣没有想法。” 皇帝眼皮一抬,看向李浩:“为什么没有想法?” “越国公奏折中所列二十七人,据儿臣所知,至少有二十人是太子殿下的人。” 太子猛地抬头:“李浩!你血口喷人!” “说下去!”皇帝冷哼一声,吓得太子急忙趴好。 “此举无非是要打击东宫,动摇太子之位,妄图惹起众皇子之间的权位争夺,儿臣所学,权谋如棋,若随着对方的棋路走,无论如何应对,最终都是死局,所以,儿臣认为,不该对这封奏折有任何想法。” 皇帝微微一笑:“你的意思是,不闻不问?” “国公奏折,岂可不闻不问,儿臣赞同七皇兄所奏,这些人贪墨盐税,国法不容,该下狱下狱,该处斩处斩,但,太子东宫之位,不能动。” 太子再次愕然抬头,看向这个自己几乎都记不住长相的弟弟。 “李桓,你知道朕为什么让李建跟你去吗?” “儿臣,愚钝。” “没错,你蠢的让朕头疼,李建熟读律法,遇事冷静果断,若你能多听听他的意见,即使结果不变,至少也不会像条狗一样被人赶回来,更不会去没有必胜把握之前,蠢得去碰书院!” 皇帝说到最后,音调突然拔高,灵力如同巨龙一般将太子整个压在地上,骨骼咔咔作响。 四名皇子吓得急忙一起跪下,全身发颤。 “你刑讯王砚,让天下人以为皇家不过是凭武力压人,你武力大得过书院吗?你胁迫一个艺伎,让天下人以为皇家不过是色欲熏心的小丑,你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儿,儿臣,只是想,借机,激怒六先生,找借口,杀了他!”太子口中喷出鲜血,拼命解释。 “那你杀了吗?”灵力平息,太子又吐出一口鲜血,抬起头,双眼血红:“没杀掉,但他也已经废了。” “废了?” 皇帝冷笑一声:“书院三先生魏忧,不是修士,你认为他是废人吗?” 太子一愣,颤抖着嘴唇,没有回话。 “天下聪明人何其多,朕却未见能出三先生其右者,你是修士,但你更是太子,若你以为修为就是一切,那朕给你块封地,你去开宗立派吧。” 太子闻言一颤:“儿臣,知错。” 皇帝站起身,重新走到屏风前:“今天刚到的奏报,红莲教连战连胜,兵锋直指钱塘,若钱塘不保,平江、江宁沦陷也是早晚的事,而川渝一带,又有几个傻子起兵称王,背后,有蜀王的影子。” 几名皇子对视一眼,都有些震惊,他们久居深宫,哪怕日日看邸报,也无法对天下局势有太深刻的了解,此时一听,局面已经糜烂至此了吗? “哼,辽国派人来,说他们的使节下个月便到,欲与朕商讨开放互市之事,内忧外患呐。” 几名皇子想要说什么,但都没敢发声。 “大好河山,要葬在朕的手里吗?” “陛下。”一名黄门突然打断了皇帝的思绪。 “何事?” “大悲寺住持,衍悔大师求见。” 皇帝眼睛睁大,之前的消息,大悲寺住持出山,径直去了东都,逼得天机阁阁主不得不从江宁回来,然后便再也没有新消息传来。 而此时,为什么衍悔会突然出现在西京? 他现在来,是想干什么? 皇帝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脚下这片宫城,鲜血流满了台阶,无数的尸体堆满了宫殿,燃烧的大火三日不息。 而那火光之后,尸堆之上,隐隐约约坐着一位僧人的身影。 皇帝咬了咬牙,摆手让几位皇子出去,然后看向传信的黄门。 “请!” 第215章 群雄毕至 赵玉书打了个哈欠,坐在火堆前,盯着架在上面的一只肥羊,时不时转动一下木棍,防止被烤焦。 老太监声称自己年纪大了,早早去了帐篷里休息,赵玉书拒绝了仆役的代劳请求,坚持自己来烤。 烤全羊可是上辈子的大餐啊,只不过怎么烤这么慢,自己都有点困了。 无隙老人坐在他对面,颇有些不耐烦的拿着一根木棍时不时的戳一戳羊肉,嘴角不自觉流出的晶莹出卖了他的内心。 “您别戳了,这烤全羊啊,主打一个外焦里嫩,您要是给戳破了,里头的肉就不嫩了,这么大年纪怎么没点耐性呢。” 无隙老人冷哼一声,放下木棍,干脆闭上眼睛打坐调息,眼不见为净。 “我说,我看您跟了这么久都没吃上一顿热乎饭,好心请您老人家吃顿好的,您不说句谢谢也就算了,连个谢礼都不给,不怕道心不稳吗?” 无隙老人睁开眼:“书院的几位先生,有一个像你这么不要脸的吗?” “有啊,顾长风,死皮赖脸的让我教他吐烟圈,他小姨子还骗我钱。” 无隙老人面皮一抽,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烤羊好了,无隙老人毫不客气的拿了一条前腿,后腿一开始就被赵玉书抢走了,自己一只,给老太监留一只。 “吃也吃了,您突然现身让我瞧见,总不只是为了让我请您吃个羊腿吧,什么事儿?” 无隙老人撕下一块肉,慢条斯理的嚼碎咽进肚子:“老夫不打算杀你了。” “哦哟,这么好?越国公准备赖账了?”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鄙,你好歹也是书院的先生。” “在望江楼就不是咯。” 无隙老人不屑:“自己骗自己,若不是顾忌书院,你连望江楼都走不出去。” 赵玉书得承认他说的是实话,哪怕现在,他内心深处还是很希望老头或者大师兄来救自己的。 “你上次说得对,有那老东西在,跟到西京怕也没机会杀你,浪费时间。” “就现在这个距离,您要杀我,怕是老师也拦不住。” “哼,然后呢,跟你一样,不顾后果就杀人?” 赵玉书一摊手,您要这么说那就没得聊了。 “反正杀不了,不如卖你个人情,大悲寺那个秃驴离开东都去了西京,八成跟你有关。” 赵玉书笑脸顿时消失,老师被迫离开江宁,就是因为这老和尚去了东都,连大师兄都没把握看住他,而他突然又去了西京,用膝盖想也知道肯定去见了皇帝。 “您从哪来的消息?” “屁话,老夫自己的路子还能给你说?这老太监手底下猛的很,老夫没把握赢他,但如果那个秃驴出手,哼哼。” 赵玉书想了想:“嘿嘿,我是不信我的命能有这么值钱,舍得让皇帝大出血请老和尚出手。” “那就是你们的问题了,行了,羊腿不错,日后若你还能活着离开西京,再给老夫烤一只,里面那位,别装睡了,老夫这就走了。” 火光突然升腾,赵玉书下意识眨了下眼,眼前已经没有无隙老人的踪影。 “呐,给您留着呢。”赵玉书将一只后腿递过头顶,一只手接了过去:“还真走了,不过您别怕,就算大悲寺住持到了,老奴总还是能拦住片刻,到时候能跑多远,就看您自个儿的本事了。” 大悲寺住持到东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而他离开东都,是一件更了不得的大事。 因为他是主动走的。 作为天下间最为强大的几位修士,他是少有的特别热衷于干涉凡间事务的一位,虽然他极少出世,但一旦出来,就必定引发凡间的腥风血雨,比如二十年前的政变。 但却无人能说他是一个恶魔,大悲寺慈悲为怀,老住持走到哪都是万民敬仰,若非逼不得已,他极少出手伤人,更不要说杀人。 他来了东都,顾长风不仅不敢动,还被迫向老师求援,直接导致赵玉书独自一人在江宁对抗东南群雄。 他邀请老疯子小聚了一次,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第二天他就离开了东都,出现在西京。 老疯子始终没露面。 顾长风忍不了了,抓住魏忧逼问老师到底猫在哪里,魏忧学着小师弟的样子一摊手:“不是不说,是我真不知道。” “不可能!他就跟你最亲!” “大师兄,你得相信,如果老师想见你,你不找他,他也会找你。” “呸!他是不是偷偷去救小师弟了?” 魏忧挣扎了一下,顾长风慢慢将他从半空中放下来,魏忧理了理衣服:“你既然说了不救,老师肯定就不会去救,这方面他很相信你的。” “那他现在在干什么?” “还是那句话,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猜,他可能,去了西京。” 西京? 书院、大悲寺、蜀山、昆仑、龙虎山。 当世排名前五的高人中的两个去了西京,如果自己是皇帝,怕是睡觉都不踏实。 顾长风眼神凝重,背着手思索了很久。 “老三,我现在该怎么办?” 魏忧想了想:“我觉得,师兄你该去一趟福王府。” 小天师准备收拾东西回西京了。 本来自己就是应皇帝的邀来东都适当的制衡一下福王,但既然福王的目的没有达成,自己找了那位白玉汤一个多月都没结果,那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了。 不过虽然盗圣白玉汤没找到,那位被自己两三招放倒的六先生突然又声名鹊起,一人一剑在东南闯出了好大的名头,甚至还当着一众高手的面一刀剁了小国公。 打穿七层楼自己也能做到,但能不能一剑一个呢?应该,可以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初在皇城,那位六先生明明是用双刀的,怎么突然又去练蜀山剑法了呢?学的这么杂吗? 有一个问题小天师始终不愿意去想,那就是为什么在一群七八重天的高手面前,赵玉书能顺利杀掉汪绍林,他只有四重天,除非望江楼集体放水,否则他怎么也不可能得手。 因为自己就做不到。 所以这个问题他不想去细想。 简单的行李收拾妥当,小天师背好剑,关上房门,打算跟福王打声招呼就走了。 修道之人,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当他走到前厅,迎面看到一个头戴大红花的风骚青年走了进来,青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第216章 威慑 “大先生大驾光临,小王甚是欣喜啊。” 福王安排侍女奉茶,管事恭敬的站在他背后,全身紧绷,似乎随时要出手。 六先生在江宁出了事,虽然跟自家无关,但跟自己在那把椅子上坐着的兄弟有关,大先生万一迁怒自己,可真是有理也说不清。 这位大先生现在虽然好相处了许多,当年可是出了名的混,不然也不会被老疯子收为第一个弟子。 “茶不错。”顾长风喝了一口,表示满意。 “呵呵,大先生喜欢,小王明天差人,往书院送几斤。” “好。” 福王笑容僵硬,根据女儿传回来的信息,她在江宁跟六先生相处的还算融洽,甚至对方的囚车都是自己送的,这应该算是融洽吧。 “六先生的遭遇····” “怎么了?” 顾长风抬起头,似乎在等福王解释。 福王苦笑一声:“大先生,小王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大先生明言,但六先生一事,小王真的是半点歪心思也没动。” 顾长风放下茶杯:“福王不必紧张,其实我这次来,我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啊?”不止福王,连躲在偏厅里偷听的小天师也懵了,当然也不算偷听,如果顾长风不乐意,他就算躲到茅房里也早被揪出来扔出去了。 “我对小师弟,哦不,他自逐门墙了,我对赵玉书的事,也是头疼的很,没什么好办法,三师弟说,我可以来你这坐坐,我就来坐坐了,老三是聪明人,福王你也是聪明人,想必你知道他让我来做什么。” 福王面皮一阵抽动,你们师兄弟有话不说清楚,找我作甚! 但他不敢这么说,甚至很快明白了魏忧的意思,但要说顾长风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那福王就可以直接找根粗绳重开了。 无非是逼本王站队,然后纳投名状嘛,你们书院,下手真是又黑又狠。 福王转了下头:“小天师刚刚是要来告别吗?” 管事伏低身子:“正是,现在就在偏厅等待。” “你替本王去库里挑些礼物送送小天师,大先生在此,本王就不亲自去了。” 管事看了顾长风一眼,领命离开。 小天师在偏厅里正偷听到关键时刻,福王竟然突然转移了话题到自己身上,这是什么意思? 管事走了进来,恭敬的请他离开,小天师挠了挠头,他虽然修为高绝,但终归是众星捧月的人物,一辈子唯二的两次挫折,一是老神仙没收他当弟子,二就是被盗圣白玉汤摆了一道。 而其他时候完全不要动脑筋去想些弯弯绕绕的事,若是赵玉书在此,立即就会知道,福王后面的话,就不方便让自己,或者自己背后的势力听了。 “这里没有旁人,六先生的遭遇,小王也是深感遗憾的,汪绍林此人,小王略有耳闻,跋扈惯了,南阳做的事,也确实有违仁德,六先生手刃此獠,小女传信来,亲眼目睹,心神大憾,信中是极为敬佩的。” 顾长风眨了眨眼睛,一句话间,汪绍林从此人变成了此獠,至少在言语上,福王已经开始站队。 看顾长风不说话,福王心知光嘴上说两句肯定是没用,还是得拿出些实际行动来。 “小王手下,也有几位隐士高人,旁人不知。” 顾长风笑了,福王也笑了。 但顾长风摇了摇头。 福王顿时觉得有些牙疼,随即便想抽自己,论高手,福王府能多过书院?若想不为人知,老疯子亲自出手,押送队伍里能留下一个活口?自己怎么会想出这种蠢主意。 “朝中,本王也有几位朋友,即使六先生到了西京,也断不会有大事,无非是斥责几句,罚往边关历练两年,也就回来了。” 大先生依旧摇头。 福王愣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想怎样? “衍悔大师去了西京。” 顾长风给出一个重磅消息。 福王恍然大悟,一旦赵玉书进了西京,有衍悔这位顶尖高手在,无论提前做了多少布置,一切定数便都成了变数,毕竟太子就在江宁演了一出无凭无据直接凭武力刑讯王砚的腌臜戏码。 福王叹了口气:“大先生,若真要开战,小王,只能袖手旁观。” 顾长风站起身:“茶真的很不错,谢过王爷了。” 福王没有起身相送,顾长风独自走出大厅,下一刻出现在福王门口,正好拦在了正要坐上马车的小天师面前。 负责送人的管事寒毛倒竖,顾长风看了他一眼,管事犹豫了一下,拱了拱手,转身走回王府。 “听说,你说我小师弟是个废物,不是你一合之敌。” 小天师张了张嘴,额头汗如雨下,眼圈发红,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 顾长风就这么背着手,站在他身前,不急不躁,等着他的回答。 夏风吹过,小天师努力控制嘴巴的肌肉,近乎嘶吼:“我师父是龙虎山张天师!” 顾长风愣了,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 小天师眨了眨眼,顾长风已经不见了,但风中传来一句话。 “你不配进书院。” 顾长风不怎么开心,福王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出人可以,出关系也可以,但要在这件事彻底站在书院这边,那不可以。 皇权没落,大唐威严江河日下。 但依然是天下之主。 除了书院,无人敢正面对抗皇权。 除了江南那群造反的人。 但福王至少也表示了,在此事上绝不会使绊子,跟皇权为敌不明智,但跟书院为敌那就是蠢了。 至少在有足够的把握之前,福王不会犯蠢。 而一旦有了足够的把握,福王背后动起刀子来也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就如沈家七子一事,如果没有赵玉书,福王还真能恰到好处的将书院的力量一一绊住,成功拿下汇宝大商的份子,顺手将东都的各家势力逼得站在自己这边。 所以魏忧让顾长风来找福王,根本目的不在求援,而在威慑。 书院要做些事,你可以不帮,但不能使坏。 管事回来了,福王坐在椅子上长久未动。 过了片刻,福王颇有些疲惫的抬起头:“彤儿到哪了?” 管事想了想:“此时应该已经到了颍州(河南道颍州,今安徽阜阳一带)。” 福王揉了揉额头:“传信给她,让她不要回东都,直接去西京。” 管事眉头一皱:“王爷三思。” “欲成大事,就要有身死族灭的准备,路是她自己选的,当爹的,就得推着她往前走。” 第217章 化缘 “您既然说了要教我,为什么还要我自己去试出来?” 赵玉书在第n次失败后,忍不住发问。 “宫里的太傅说,学东西,要自己琢磨,琢磨透了,就是自己的,如果什么都要别人讲了才知道,那终归只是听一听,听一听,很容易忘的,您是大才,想必是能琢磨清楚的。” 说的好有道理哦,可您越这样说,越显得我是个笨蛋。 赵玉书挠了挠头,时间他确认了,风速没变;空间他也确认了,劲道没变;那还有什么是没确认的呢? “我能用灵力试试吗?” “当然,尽管施为。” “那您最好不要再控制修为,我的灵力,有点猛。” 老太监表情瞬间变得很精彩。 一个四重天跟一个内景说,你悠着点我猛地狠,老太监没笑出来纯靠自己在宫里几十年练出来的表情管理。 赵玉书犹豫了一下,剑指前伸,将龙雀的灵力放出一丝,老太监不用兵刃,金吾卫们离得比较远,而且老太监也见过龙雀,倒也不怕暴露什么。 但只靠龙雀还是不够的,龙雀最大的作用在于对兵刃的压制,没有兵刃在旁的时候就是普通的灵力,所以还要再加一点点徐夫人。 赵玉书仿佛一个第一次进化学实验室的初中生,小心翼翼的调配着灵力的配比,此时他并不追求威力,只要保证不露馅就好。 然而内景的感知力何其恐怖,在徐夫人灵力出现的一刹那,老太监顿时衣袍一震,如临大敌。 “六先生灵力如此锋锐,若太子只身与您对敌,恐怕也不是对手。” 赵玉书面色一凝,为什么要拿太子来说事? 不过这老太监什么重要的信息都不会说,此时多想无益,先验证自己的想法再说。 剑指向前,这次赵玉书没选择快,而是一点点的去试探。 灵力在指尖喷吐了约半尺,因为没有承影的加持,灵力清晰可见。 离老太监的手掌越近,两人的表情都越凝重,随着灵力前端一点点靠近,老太监竟然产生了后退一步的想法,哪怕这个想法只是一瞬就被抛开。 如果赵玉书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会对自己的老师更加敬畏,当初在船上第一次见面,老头子可是敢直接空手接徐夫人灵力的。 还有半寸,赵玉书额头见汗,但嘴角却不自觉咧开。 灵力仿佛刺进了一个无形的旋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向四面八方消散。 手指碰到了手掌,绵软无力。 “六先生悟性了得,老奴欣慰的很。”老太监收回手掌,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赵玉书却有些落寞。 “您这招,只守不攻。” “在宫里,老奴只需要会守就可以了。” “您的命是自己的。” 老太监笑容慢慢消失:“老奴,进宫太早,不知道什么是自己,有个人说过跟您一样的话,他跟您一样,是个仁德之人。” 赵玉书抬起头:“这就是您教我的原因?” “一半吧。” “我不问他是谁,也不问另一半是什么了。” 老太监呵呵笑了:“您将来会知道。” 赵玉书抬起手掌,灵力缓缓涌出,在他的控制下,如同旋涡般旋转起来。 “跟您的不一样。” 老太监点了点头:“老奴终归是个内景,感悟到了一些东西,您学个形似,也就够用了。” “是吸收吧。”赵玉书淡淡开口。 老太监叹了口气:“老奴刻意逆转了运功方法,您又是如何猜到的?” “若只是消磨他人灵力,那就是大家灵力对拼,终归也是个不赢不输的结局,可您很有把握,除了大师兄外,其他人走不了,那就只能是此消彼长,连近乎无限灵力的内景也会被黏住,活活耗死。” 可惜你没胡子,不然我也拉着这五百金吾卫一路喊着口号跟你后面走:星宿老仙,法力无边! “是了,这是老奴的底气,却也是弱点,被人看破了,只要不与老奴交手,确实是比较麻烦的。” 赵玉书向后一昂:“那我可更有把握逃走了。” “马上就到淮河了,如果您能逃掉,可以从淮河顺流而下,入芍陂(今洪泽湖),然后借水路再进津湖(今高邮湖),最后过大江,入海也好,去南方也好,断不会有人追得上。” 赵玉书张大了嘴巴,安排的这么明白吗,这让自己想起前世某个电影,你可千万不要想坐船离开泰国,转到越南缅甸老挝柬埔寨!我与罪恶不共戴天! “您说的这么详细,肯定已经沿途重兵守好了吧?” “试试就知道了。” 赵玉书撇撇嘴不再说话,而是掀开了车帘,看着远处的水气蒸腾,掌心灵力旋涡无意识的旋转着。 如果有人来救自己,会不会也选在淮河呢? 一艘渔船正沿着淮河一路直下,船上没有渔夫,却有一老一少两个大和尚。 船是圆真拿为数不多的积蓄从渔民手中换的,两人在中间反复的等船和换船时耽误了一点时间,再等客船怕是来不及了,干脆便买了渔船,圆真亲自摇橹,劈风斩浪的沿着淮河冲了过来。 “师兄莫急,我算过日子,赶得上!”圆真看着盘腿坐在船头的不戒,沉声安慰了一句。 “不急,按这个速度,今晚我们就能到目的地,贫僧算过,他们最快也要明日才到,我们不妨等上一等。” 陆家湾是一个小渔村,村里的青壮一大半以打渔为生,若是大部队淮河,更好的选择是西边的郡治寿州,那里船只充足,物资也更易补充。 但老太监选择了陆家湾。 “一路向北就好。”这是老太监的理由。 陆家湾没有客栈,渔船也是又少又小,几百人如果靠这些渔船来运,三天也休想全过去,但老太监不急,赵玉书便更不急了。 村民们得了一笔钱,集体腾出了自家的房子让给这些金光闪闪的西京贵人,然后开始卖力的将一个个大汉们运到对岸。 而老太监和赵玉书则占了最好的房子,悠哉悠哉的吃着现捞现做的河鲜,村长还殷勤的奉上了珍藏多年的美酒,两人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不多时,一个仆役跑了进来,一脸古怪。 “何事?” “回大人的话,呃,来了两个僧人,找我们化缘。” 老太监微微一笑。 赵玉书筷子掉落。 第218章 钓鱼 “这小小渔村,竟有僧人能化缘到咱这儿来,不知是想化些斋饭,还是想化些什么,请进来吧。” 老太监重新变回他那谄媚的笑容。 老太监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自己还算友善,但对来救自己或杀自己的人,他会让对方知道什么是内景。 两个僧人,如果不出意外,肯定是不戒和圆真了。 赵玉书第一次露出恳请的神色:“别···” 可一个字刚出口,老太监手一伸,手指化为几道残影点在了他身上。 “赵先生,小朋友找上门来,不好好聊聊,不是待客之道,您就安生的在这歇着,交给老奴就好。” 老太监摆了摆手,赵玉书不自觉的原地转了一圈,留下一个后背对着房门。 赵玉书拼命催动徐夫人的灵力,试图冲破老太监打入自己穴位的几道真气的封锁,可内景就是内景,哪怕无坚不摧的徐夫人,想轻易冲破穴位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 “贫僧不戒,深夜打扰,抱歉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赵玉书忍不住闭上眼睛,果然是不戒。 “贫僧圆真,见过老人家。” “好好好,虽然修为差劲,但礼貌还是有的,公公我很高兴,来,两位大师,不如坐下,一起用些饭菜吧。” “施主盛情,贫僧却之不恭了。”不戒径直走过来,坐在了老太监身边,圆真犹豫了一下,坐在了赵玉书身旁。 “这位施主怎么了,为何反向而坐?”不戒在背后开口。 “他啊,怕看到不想看的事,徒增烦恼。”老太监笑呵呵回答道。 “贫僧来化缘是施主不想看的事?” “你们死,是他不想看的事。” 圆真猛地站了起来,怒吼一声,周身金光闪耀。 “嗯,怒目金刚法相,如果能修到外景大圆满,公公我也要认真几分的,可惜你只有二重天啊。” 老太监笑眯眯的评价了一句,然后看向不戒:“这位大师,又有什么手段呢?” “唔,贫僧的手段,在施主面前自然是不值一提的,不过来都来了。” 不戒缓缓起身,赵玉书突然感到背后一阵阴冷,甚至有几分恶心的感觉,他依然在催动徐夫人,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一点就好。 “公公我自认为也算见多识广,却没见过这种法相,佛门弟子,有点意思。” “圆真,带赵施主走。” 若赵玉书此时能回头,肯定会惊掉下巴。 不戒已经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样子,整个人的皮肤变得黢黑,双目只剩眼白,周身黑烟缭绕,而肩膀处竟然又伸出两只手臂,手臂黑青,上面布满纹身,双手持一刀一锤,气息邪恶残忍。 魔王波旬。 一只粗大的金色手臂一把提起赵玉书,随即景色变幻,一个呼吸间圆真便带着赵玉书蹿出房间,直奔大河而去。 老太监依然坐在椅子上,仿佛没看见赵玉书逃走一般,眼神饶有兴趣的看着不戒的波旬法相。 老太监不动,不戒也不动,能拖一刻是一刻。 “你这灵力,竟然还有第二种,赵先生的朋友,确实有意思,来,照这砍,只要你伤了我一丝一毫,你们尽管走。”老太监伸出一只手,直直的放在了不戒面前。 不戒从不犹豫,魔像手中长刀呼啸砍下,没有技法,没有花招,平平无奇,但这一刀下去,任谁都知道一旦被伤到,绝不是普通的砍伤这么简单。 长刀轻轻的落在了老太监手里,他看了看泛着黑光的魔刀,手微微一抬,将魔刀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 “没什么力气啊,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继续啊?” “好。” 不戒二话不说,竟然真的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老太监见状一愣,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以为,我不追,他们就跑的掉?” 不戒头都没抬:“吃饭便吃饭,管那些做什么。” “嗯,通透,好,公公我陪你一起吃,我还可以跟你打个赌,他们很快就会自己回来。” 圆真一边哭一边跑,眼泪随着风糊了赵玉书一脸。 他以为不戒死定了,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把赵玉书带走,将来等自己成了内景,再去西京给不戒师兄报仇! 赵玉书猛然啊了一声,徐夫人终于冲破了一个关窍,自己好歹能开口说话了。 “圆真!快放我下来!” “不行,不戒师兄让我带你走,他不能白死!” “死个屁,我再不回去他就真死了!” 圆真一个急刹车,赵玉书差点吐出来。 “你回去也打不过老家伙。” “别废话了,带我回去!” “你,你修为比我高,自己回去不是更快么?” 赵玉书差点被这个壮实和尚气吐血:“我被点穴了,你快点吧我的圆真师兄。” 房门被打开,一路上数百金吾卫仿佛木偶一样对几人的来回乱窜视而不见,很明显是得了老太监的命令。 “你瞧,公公我说的没错吧。”老太监看着被夹在圆真胳膊底下的赵玉书得意的大笑。 “您能不能放他们走?” 赵玉书看着依然保持着波旬法相的不戒,不知道是错觉还是这个法相有问题,赵玉书只觉得不戒比之前自己离开龙门时,更苍老了一些。 “能冲破老奴的禁制,确实了得,他们是六先生的朋友?” “是赵玉书的朋友。”不戒放下筷子,看了赵玉书一眼,咧嘴一笑,笑容恐怖。 赵玉书回了个灿烂的笑容:“不戒师兄,好久不见。” “我听到你有事,就来了,但还没想好怎么救你。” “我很高兴。” “嗯,我估计你应该会很高兴,可我们或许就要死了。” 赵玉书摇了摇头,看向老太监,再次问道:“您能不能放他们走?” 老太监也摇了摇头:“您是朝廷的重犯,劫您的囚,是灭门的死罪,他们应该也知道。” “您可以开条件,只要我能做到,怎么都行。” 老太监依然摇头:“您忘了,您只是个囚犯,坦白说,没有跟老奴谈条件的资格。” 赵玉书苦笑一声,一路上老太监跟自己相处的十分融洽,自己竟然差点忘了自己还是个囚犯。 “不过,条件不能谈,但人,老奴可以不杀。” 赵玉书眼前一亮。 “正好路上缺些乐子,老奴很想知道,这一路上,到底能再多抓几个胆大包天的,朋友。” 第219章 第二只虫子 队伍里多了一辆囚车。 囚车是就近的衙门直接送来的,里面坐着一老一壮两个和尚。 赵玉书跟在囚车旁边,颇有些歉意:“我跟他说了,可他不让你们出来,说囚犯就该待在囚车里。” 不戒看了他一眼:“那怎么不把你一起关进来呢?你不也是囚犯吗?” 赵玉书翻了个白眼:“我人缘好不行吗,呐,看到没,福王郡主亲自送的囚车,里面连茶具都有。” 圆真双手抓着木栏,理论上只要他轻轻一扯,整个简陋的囚车就会四分五裂,但囚车只是个形式。 “赵师兄,你真是天机阁的六先生啊?” “曾经是,但在江宁后就不是了,不过他们还希望我是。” 圆真摸了摸光头:“太复杂,听不懂。” 不戒抬头看天,若有所思,赵玉书安慰道:“没事,这老太监人挺好的,说了暂时不杀你们,到长安之前应该都没事。” 不戒摇了摇头:“我不是想这个。” “那你想什么?” “这囚车,漏雨啊。” 阴云密布,一场夏雨落了下来,在找老太监要把伞被拒绝后,赵玉书果断跑回自己的香车泡茶去了,很没义气的留下两个光头淋雨。 反正他们是光头,雨停了拿布擦一擦就行,赵玉书如是想。 “老奴这么做,还希望您不要介意。”老太监给赵玉书倒了杯茶,笑眯眯说道。 “他们必死之罪,您保了他们,哪怕只能保到西京也是莫大的恩情了,这是我欠您的,至于淋点雨受点罪,都是小事。” 老太监摆摆手:“老奴可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老奴确实觉得,这两位很有意思,尤其是魔王波旬,一直以为只在传说典籍之中,今日得见真身,若不好生研究一番,岂不遗憾。” 赵玉书点点头:“我这位师兄,经历十分波折,若老人家您能指点一二···” “哈哈哈哈,您这是,贪得无厌啊。不过有句话老奴可没有骗您,到了长安,他们还是必死的。” “那就,到不了长安就是了。” 老太监的筹码又多了两个,赵玉书不止要自己逃掉,还要带着朋友们一起逃,难度直线上升。 而他相信,这一路之上,还会有更多的人尝试来救自己,老太监如同一只蜘蛛,在这漫长的旅途中将网撒遍了大唐,坐等着一只又一只不自量力的虫子自投罗网。 他对自己友善是真,他对皇室忠心耿耿,或许也是真。 如果自己有能力走掉,他不介意亲自承受长安城里那位的雷霆之怒,而若自己没能力,他也不介意亲手将这个不成器的六先生,以及他的亲友团一网打尽,顺手给书院致命一击。 大师兄和老师都不会来的,赵玉书闭上眼睛,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和自己的朋友们。 赵玉书坐在囚车的边框上,手里拿着一根大棒骨,不戒也抱着一根,两人吃的满嘴流油。 可怜的圆真背对二人,不停的念经颂佛,仿佛在向佛祖祈求原谅不戒的大不敬。 “师兄,你修为恢复了?” 不戒啃掉一口肉,慢慢嚼碎咽下肚:“我在少华寺学的那些,却是半分不剩了,但不知是不是鬼佛金身魔性太重,竟让我的魔王波旬的法身重新,嗯,活了过来。” “活?”赵玉书不能理解。 “我想想怎么解释,以你的智慧才能听得懂。” 赵玉书顿时一脸黑线,自己的智慧那是出了名的高,怎么到了你这还怕我听不懂了。 “简而言之,我修炼的波旬的功法,似乎跟鬼佛的金身更为相配,他们,搅合在一起了。” 赵玉书内心疯狂的吐槽搅合这个词用的委实精妙,然后立即想到一个问题:“那你现在?” “大家相处融洽,他们提供灵力,贫僧提供头脑。” 赵玉书长出一口气,不知道不戒这算不算因祸得福,鬼佛成了不戒的一部分,甚至能让他的波旬法相更上一层楼,但,他几十年的阳寿却是实打实的没了。 “圆真师兄,你呢,你一直留在蜃楼寺,风林寺的大师可有说法?” 圆真转过身,看了一眼赵玉书手中的大棒骨,无奈的叹了口气:“师父说,这是我的缘法,我想留就留,想回去了,就随时回去。” “大师看的通透,那师兄你的修为进境如何?” 圆真脸一红:“还是二重天,离三重天,怕还远得很。” 不会远了,赵玉书心中默默说了一句,无论如何,到长安之前,大家都得再往上提一提,只是自己似乎没机会了,毕竟半路上不会天上掉下来一把神兵。 不过自己也不是一无所得,赵玉书伸开手,一团灵力旋涡出现。 最后一批殿后的金吾卫也终于过了淮河赶了上来,队伍缓慢却又坚定的向北进发。 芒砀山,传说中一位上古帝王曾在此与一得道蛇妖大战三天三夜,最终一剑将蛇妖斩断,而蛇妖临死前对他下了一个诅咒,言明五百年后将转世重生,毁灭他的帝国。 而这终究只是传说,史书根本找不到相关的记载,但芒砀山却因此出名,每年都有不少文人武士来此,以求得些仙气,实在不行,得些帝王气也行。 芒砀山属于彭城地界,此地乃交通要冲,兵家必争,人流如织。 今日,一匹骏马驮着一位面戴黑纱的黑衣少女,缓缓进了城。 “最好的房间,最好的酒菜,上齐了以后,本姑娘还有话要问,答得好,这锭银子就是你的。” 墨儿甩手扔出一个银锭子,小二手忙脚乱的接住,双眼放光:“行嘞,您快坐,马上好酒好菜就上来,您先吃,小的就在一旁伺候着,有什么要问的,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墨儿摘下面纱,敲了敲桌子,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还很充足,足够自己做足够多的部署。 不过,部署再多也没用,在内景面前,人数没有意义,花招没有意义,甚至自己的行为也没有意义。 如果反过来,是我被抓了,他会怎么救我? 他肯定会救的吧,大家关系还蛮好的,我还替他办过事呢。 墨儿握紧了双手,突然有些不自信起来。 不过来都来了,谁让姑姑说,我是你的人呢。 第220章 培训计划 “姑娘,您要找的人到了。”小二敲了敲房门,一脸谄媚的将一位三重天修士送了进去。 墨儿看了修士一眼,周身灵力喷涌,修士顿时一惊,急忙拱手:“见过前辈,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墨儿看了他一眼:“坐吧,本姑娘是东都人,来你们彭城地界,是找你们帮忙,称呼上随意些,叫我赵姑娘就行。” 修士急忙坐下:“是,赵姑娘。” 修士顿了顿:“不知道赵姑娘找我们什么事,大家都是修士,一般,不缺银钱的。” 这意思是,打家劫舍的事就别找我们了,一定要找,报酬也得是宝物。 墨儿冷哼一声:“本姑娘在东都,干的都是跟鬼城的买卖,这些话,你就不用跟我说了。” 墨儿手一翻,掏出一只小巧的玉雕,看起来是只鸟,通体青翠。 “玄阶中品,是我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我要一个五重天修士,男女老少都行,不需要他出手,凡人我也要,三十个青壮,好酒好肉要上二十车,我在这里等三日,愿意,就来谈后面的事,如果想抢,本姑娘也随时奉陪。” 修士面皮一抽,东都鬼城,一群无家可归的疯子,手段心思都非同一般,而且自己刚才确实有回去喊人杀人夺宝的心思,却被这丫头一口叫破。 对方有恃无恐。 修士站起身:“赵姑娘稍待,在下回头去打听打听,成与不成,三日内都会给姑娘一个交代。” “如此,先行谢过。” 修士走了,墨儿深深吐出一口气,自己的脑子确实不太好,只能想出这么一个浅显的计策,到底有多少分把握能成,只能看天意了。 淮河离彭城地界,在这个世界约七百里,按照大部队蜗牛一样的速度,得走二十天。 这些日子里,老太监除了不停的指点赵玉书在灵力旋涡上的应用之外,每天会早晚饭之后各去囚车那边一次,这也是两个大和尚唯二的放风时间。 “你这个怒目金刚法相,难道只有蛮力吗?他的兵刃呢?幻化不出?那你学的什么法相?” “灵力融合让人看一眼就心生恶念的气息,这该是内景才能有的手段,魔王波旬果然名不虚传,听说你年纪不大,你的佛法修为当真能抵消波旬的恶念?” 老太监每次将两个和尚放出来,无论是言语还是肢体,都是连摔带打,不把俩人折腾的欲仙欲死决不罢休。 “老家伙!要杀就杀!别折磨你爷爷!”圆真一直是个暴脾气,鬼佛之后因为几位师弟的死亡略有所悟,加上跟着不戒重修佛寺更加内敛了许多。 可他所修功法本就是怒目金刚,加上老太监每日里逼他显露法相,然后再反复的言语嘲讽武力殴打,终于让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彻底爆发。 “哟?生气啦?来,打我,你能让公公我动一步,公公亲自礼送三位。” 赵玉书正想上前和个稀泥,老太监回头笑眯眯的瞪了他一眼,赵玉书立即抬头看天,嗯,今晚的星星真漂亮。 圆真只有二重天,莫说老太监内景感悟的是吸星大法,哪怕他啥都没感悟,也不是一个小小的二重天能碰的。 圆真狂吼着幻化出金刚法相,毫无章法的冲着老太监乱打一气,可惜随着他的动作,法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不多时,砰的一声破碎开来,圆真也一屁股摔倒在地。 “你这黑厮,悟性但凡有六先生一根指头也好啊,公公我没被你打死,却要让你个蠢物给气死了,来啊,把他架起来,先给公公我打上一百个板子,明天不许给他饭吃!” 两个金吾卫立即过去,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圆真拖走,凡人打的一百板子对修士来说也最多也就疼一疼来点皮外轻伤,可不给饭吃可要了老命了。 圆真当即嗷嗷的叫了起来,老太监手一挥,他便只能嗷嗷叫,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哎,这才对,出宫这么久,都快忘了收拾这群小家伙是什么感觉了。”老太监笑呵呵的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转头看向囚车里的另一个和尚。 不戒难得的一哆嗦,不待老太监催促,立即幻化出波旬法相,两只青黑手臂从肩上伸出,恶意席卷而来。 赵玉书也停止了看星星,全神贯注的看向不戒,波旬是佛祖的死敌,在各种典籍和传说中祂会用尽一切手段引诱僧人堕入魔道,祂的气息也随心所欲的改变,远不止邪恶这一种。 而不戒的波旬法相,似乎只会流露出恶意,不知是本就如此,还是跟那位与他合为一体的鬼佛金身有关。 而青色的不止是那两只虚幻的手臂,青黑的气息一路蔓延,让他自己的两只手臂也染上了青黑,只余一对手掌依旧白皙。 两只虚化的手臂一手持刀一手持锤,而不戒自己的两只手则一手结无畏印一手结降魔印,慢慢的走到了老太监身前。 赵玉书眉头一皱,魔王法相结佛家手印?还是降魔印?难道不戒师兄便是靠这个办法抵消了波旬的侵蚀? 赵玉书不自觉的抬起右手,装模作样的结了一个无畏印,然后将灵力灌注在掌心,形成一个灵力旋涡。 哈,大玉螺旋丸! 赵玉书当然只是在自娱自乐,没有佛门功法加持,无畏印也只是个普通的手势而已。 那边不戒已经出手,青黑的法锤狠狠的当头敲下,魔刀则是横向一削,砍向老太监的脖子。 如果老太监总是用内景功法耍弄他们,那莫说到西京,便是到西天也不会对二人有任何帮助。 于是老太监抬起手,并掌成刀,斜向上切向持锤手臂,同时身子后移,差之毫厘的避开魔刀。 “若你那两只手必须一直施印,那你多出来这俩胳膊,又有什么用呢?” “多了两件法器。”不戒的魔王手臂挥舞,额头见汗,话音却是无波无澜。 “都是灵力幻化的法器,与肉掌有何区别?”老太监也是不疾不徐,躲闪的游刃有余,时不时的给不戒一下,打的法相一阵晃动。 “法器不单纯是灵力的幻化,而是法相意识的体现,小和尚,你明白吗?” “老人家您对释宗也多有研究啊。”不戒再次被打的后退几步:“您都指点到这个份上了,贫僧若不拿出点诚意来,委实是辜负了您一番心意。” 老太监双手背后:“嗯,公公等这句话很久啦。” 第221章 波旬法相 波旬的形象千变万化,不戒的是最为暴力的一种。 不戒的面容一阵模糊,青黑色弥漫了上去,缓缓遮住了他苍老的面容。 赵玉书皱起了眉头,隐约察觉出一丝不对。 老太监也收敛了笑容,以他的实力,哪怕不戒现在能连跨六步入内景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但不戒的变化让他有些疑惑。 这超出了四重天应有的能力。 一颗青黑色的佛头代替了不戒的头颅。 “老人家!”赵玉书顿时大惊失色,急忙出声提醒,想让老太监阻止不戒的变化。 “莫怕,他仍有意识。”老太监纹丝不动,等着不戒进一步变化。 不戒原本的两只手掌上也开始蔓延黑色,那对手掌不停的颤抖,但手印却是丝毫不松,硬生生将黑色阻止到指根处。 而他的两肋之下,又一对青黑手臂伸了出来,一手持塔,一手则提着一颗双目紧闭如同僵尸一般的头颅! “老人家,久等了。”不戒抬起头,青黑佛首下传来一声仿佛恶魔般的低语。 赵玉书心神大憾,短短一个变化,不戒的修为从四重天飙升到了六重天! “若让你彻底解放法相,怕是能破了七重天,魔王波旬,名不虚传,赵先生,老奴这就去会会这几件法器,您可瞧好了。” 老太监身形一动,瞬间出现在不戒身前,手掌一托,接住了劈头砸下的魔锤。 “破!”不戒大吼一声,魔锤顶端光芒一闪,老太监手心的灵力一阵波动。 “若公公我只有六重天,护身灵力,还真挡不了你这一锤。” 赵玉书明白了,这把锤子样的法器,效果是破掉对方的护体灵力,刚才老太监说,若法器只是显露个形状,那跟肉掌并无区别,而现在,不戒的法器,已经有了独特的功效。 而老太监,就是要一一试过,或者说为赵玉书展示一下这些法器的效果,也许,还想再教他点什么。 魔锤被老太监一把抓碎,青黑头颅略微虚化了一些。 魔刀呼啸,竟从正手持刀变成了反手,这果然是法器了,而不是与手臂一起的形象,如果有必要,赵玉书毫不怀疑那把刀甚至可以当做飞刀扔出来。 反手刀速度更快,虽然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提升的这点速度聊胜于无,但对低阶修士来说,所谓的同阶无敌,所谓的越阶挑战,无非是抓住每一丝机会,用尽每一丝气力而已。 而奇怪的是,面对不戒的魔刀,老太监竟然不再用手去接,而是不停的闪躲,脸色也变得更加凝重,仿佛真的在跟一个同等级的对手过招。 “这把魔刀,若是不慎被伤到,除非有极为特殊的灵力加以克制,否则伤口无法愈合,若是真不慎被伤到了,不妨去大悲寺走一遭。” 老太监一掌拍在魔刀侧面,将幻化的法器硬生生打散,回头跟赵玉书解释了一句。 赵玉书也是面容严肃,老太监根本不是好奇不戒的功法,而是在教他破解之法。 他认为不戒有一天会跟自己为敌? 或者有一天,还会有其他的修习波旬法相的人与自己为敌? 佛头变得更加虚幻,已经可以看出不戒的面容,他肩上两只手臂已经消失,只余肋下。 “这塔,不是近身的法器。”不戒后退一步,将宝塔托起,面容庄严,让赵玉书想起了前世某个三太子的倒霉爹。 你总不能变大个几十倍直接把人困里面吧,那也太高魔了。 “要跟这颗头颅一起用才更加有效。”头颅也被提了起来,与其说是头颅,倒不如说是头骨,干枯的皮肤紧紧裹在骨头上,似乎没有一丝血肉。 “怎么用法?”老太监上前两步,再次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死死盯住不戒的佛头。 “这样用!”头颅被扔了出去,在半空中猛地睁开了双眼,嚎叫着朝老太监飞了过来。 “苗疆飞头蛮?”老太监眉头一皱,不闪不避,任由头颅飞到了他身上,灵光闪耀,如同盔甲一般挡住了头颅。 然而那颗丑陋的头颅竟然张开了嘴,狠狠的啃咬在护体灵力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老太监有些错愕,哪怕自己身为内景,在不刻意控制下,竟然也被这鬼东西硬生生啃掉一丝灵力。 而那股灵力在入了头颅之口后,顺着它的脖子径直与宝塔连出一道灵力丝线,尽数将啃食的灵力汇入到宝塔之中,塔身黑光更盛,而不戒肩上两只被打散的手臂,竟然又隐约开始成型。 “这!”赵玉书一惊,这跟老太监的吸星大法何其相似!难不成二者之间有什么渊源? 老太监似乎也发现了这点,面容变得惊疑不定,随后一掌拍在头颅上,试验结束,不能再放任这鬼东西啃下去了。 而这一掌打空了。 内景打外景,断不可能有打空的道理。 这一掌不是打空,而是直接从头颅上穿了过去,仿佛这只头颅只是假象。 老太监脚步一错,出现在不戒身前,再次一掌打了过去。 一座宝塔虚影出现在不戒身边,硬生生扛住了老太监一掌。 外景挡内景,断不可能有挡住的道理。 这一掌打的不是不戒,而是他自己刚刚被啃食吸收的灵力。 而那头颅却竟如瞬移般,任由老太监速度多快,依然死死咬在他身上。 又是一掌,头颅啃咬吸食的终归还是太慢,再也抵不住第二掌,两件法器和不戒的波旬法相一起被生生打散,不戒也是一口血喷出,倒地晕了过去。 赵玉书急忙跑过去将不戒扶了起来,仔细检查以后松了一口气:“老人家,这两件法器,跟您?” 老太监点了点头:“老奴从未学过佛门功法,更逞论魔王波旬,这事确实诡异,他这两件法器,若是同阶对上,怕是讨不了好,您可千万要留心。” 赵玉书知道老太监是好意,若是一般的修士,在不戒这诡异的功法面前,确实是一丝办法也没有,除非能躲开那颗头颅第一次的扑咬。 但赵玉书办法有的是,单单靠步法,那速度一般的头颅就休想靠近自己,而即使真中招了,徐夫人一出,什么宝塔也挡不住。 但赵玉书郑重摇头:“他是我朋友。” “老奴非是要挑拨离间,但今天的朋友,或许就是明天的敌人,这种事老奴在宫里见过太多太多了,总之,您心里有数。” 赵玉书点了点头,不再跟老太监争论下去,而是转头看了看不戒的面容,不是错觉了,不戒额头的皱纹,确实更深了一点。 第222章 布局开始 “你怎么在这里?” 不戒睁开眼,看到赵玉书正坐在囚车里看着他。 “找你聊天,他不让你出去,我只能先进来了。”赵玉书指了指后面的香车,老太监在里面正悠然喝茶。 “圆真呢?”囚车不大且简陋,很明显塞不进三个人。 一听圆真,赵玉书差点没憋住笑,让开身子。 拉囚车的马不见了,换成赤着上身的圆真哼哧哼哧的拉车,而他的哑穴还没被解开,只能嗷嗷的生闷气。 “老公公说,这也是一种修行,哈哈哈。” 圆真回头瞪了幸灾乐祸的赵玉书一眼,转头继续拉车。 “你想问我什么?”不戒坐起来,靠在栅栏上,似乎有些疲惫。 “你每次用波旬法相,会消耗寿命?” “你看到的两臂不会,四臂会,具体少了多少阳寿,我也不知道。” “你自己的手,结印是为了抵抗波旬的侵蚀,如果彻底被侵蚀了,你就直接老死了?” 不戒看了赵玉书一眼:“你不是挺聪明吗,怎么这次这么蠢?” 赵玉书顿时表情如便秘。 “我结印对抗的是鬼佛,什么时候变成对抗波旬了?” 赵玉书张了张嘴,心说你那一身青黑怎么看都是波旬法相的调调,就一双手不黑,你扭头说跟波旬没关系,糊弄谁呢? “若我彻底放开,会再长出一个头颅,我、波旬、鬼佛三颗头颅,加上我自身的胳膊,就是波旬灭世魔佛的三头六臂法相,以现在的修为施展,大约能是七重天的水准,不过到时候就不再是我了。” “鬼佛还是波旬?” 不戒摇了摇头:“谁都不是,估计就是一个怪物吧,到了那时,反而没有阳寿之忧了。” 赵玉书默然。 过了许久:“以后只用双臂就好。” 不戒点了点头:“好。” 赵玉书打开牢门钻了出来,拍了拍圆真的肩膀以示鼓励,扭头钻回自己的香车喝茶。 “老人家,咱们到哪了?” “唔,算算路程,再过个三五日,就进彭城地界了。” “我们要去彭城吗?” “就不进城了吧,城里人多事杂,老奴派人去城里采些物资来,咱们就直接向西吧。” “好!” 不进城就好,进了城,万一自己又有哪个朋友在里面准备动手劫囚,那路上还得加个囚车。 不过彭城这边自己似乎没什么朋友,应该不会出事。 但转念一想,两个大和尚也是千里迢迢从龙门跑到淮河上去截人,又让老赵的底气不是那么足。 一百金吾卫骑上骏马浩浩荡荡的当先向彭城进发,五日后他们会带着物资在彭城西侧的芒砀山与大部队汇合。 而彭城内,一位东都来的出手阔绰的修士已经准备好了好酒好菜,恭迎金吾卫大驾。 西京一处小庙,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和尚坐在简陋的禅房里,面前是一幅棋盘和一个同样老迈但精神矍铄的老人。 “老衲到了东都,你就从江宁跑了过来,老衲惹不起你,躲来西京,你又跟了过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呸,是老子问你想做什么,你上次出来,西京的皇城差点被杀干净,你他妈的是不是出家人?” 老和尚皱了皱眉头:“言语粗鄙,你还是不是读书人?老衲当年是受邀去给宫里的人讲解佛法,他们自以为了悟,却入了魔障自相残杀,与老衲何干?下棋。” 老疯子拿起一颗黑子,随意扔在棋盘上:“那你这次出来,是福王邀你讲解佛法?” 老和尚皱了皱眉头,似乎对黑子的落点非常不满,但依然拿起一颗白子放了上去:“这次无人相邀,只是听到江湖出了些事,便来看看。” “江湖哪天不出事。” “但一己之力活了南阳数万难民,这种事可不常见。” 啪的一声,一颗黑子扔在棋盘上被砸的粉碎,但棋盘却是一丝伤痕未见。 “好哇!我就知道你个老秃驴不安好心,果然是冲着我那宝贝徒弟来的!” 老疯子一下跳了起来,指着衍悔的鼻子大骂,衍悔伸手抹掉脸上的唾沫:“坐下,你要不是修为天下无敌,早让人宰了,你是真的招人嫌。” “有能耐就杀,没能耐就别放屁,我徒弟宅心仁厚,碍着你化缘了还是碍着你传教了?”老疯子大咧咧的坐了回去,又扔了一颗棋子。 衍悔看了他一眼:“宅心仁厚到天子庶民一视同仁,视死如归到刀山火海一剑辟之,悟性惊人到一月不到连破三重,文采通天到谪仙落凡也难望其项背,这种人,你活了七十年,见过吗?” 老疯子冷哼一声:“嫉妒罢了。” 衍悔捏着一颗棋子轻轻摩挲:“是不是嫉妒,你心知肚明,老衲听闻此人,便想去东都等等看,没想到他又在江宁闯出好大的祸事来,那老衲,便只能在西京等他了。” “你想杀他?” “老衲,想感化他。” 老疯子呵了一声:“汪绍林一把火杀了一万多人你不去感化,红莲教打的江南焦土千里你不去感化,我徒弟干了几件好事你反而要去感化,老秃驴,几十年了你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虚伪。” “他进了西京,如果不想死,还是让老衲感化的好。” “他进了西京,老子我就站在这里,看看谁敢让他死。” 囚车慢慢的到了芒砀山,老太监兴致勃勃的跟赵玉书讲着那位传说中的帝王斩妖蛇的典故,赵玉书一边假装听得津津有味,一边心头大憾。 高祖的故事没有见诸史书反而成了传说,加上各种相似又不一样的历史人文地理,让赵玉书对这个世界的由来产生了更大的好奇甚至恐惧,有一种被电脑程序操纵的诡异感。 难道这个世界跟自己的世界还有渊源?那是不是说,自己还有机会回到地球? 赵玉书摇摇头将这种思绪抛至脑后,现在自己是一介死囚,暂时没时间考虑探索世界的事。 车队停留了一天之后,负责采买物资的金吾卫回来了,一车又一车的物资排成长龙,几十名精壮充当护卫,一名五重天的修士带着大批的手下过来。 “大人,这些酒菜,都是这个人送的,他们是彭城本地的帮会。” 富态的修士有幸得到了老太监的接见,老太监既是宫里的红人,又是顶尖的内景高手,这位本地修士见了面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马屁更是层出不穷,逗的老太监笑声不断。 “日后去西京办事,报公公我的名号。” “大恩大德啊,小的谢过公公赏赐,就不打扰公公休息了。”修士毫无底线的跪地磕了几个响头,带着手下离开,整个过程无波无澜,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而他的手下之中,一个面带黑纱的女修在队伍最后,回过头深深的看了站在老太监身旁的赵玉书一眼,眼中似有笑意。 第223章 诡计多端 押送队伍里有专门的大夫对酒菜进行检验,酒菜当然不会有问题,于是便放心的让仆役拿去做了,等到晚上,又是一顿大餐。 “您看起来很高兴。”老太监泡上一壶茶,郡主留在车里的茶叶品质一流,老太监非常受用。 “不瞒您说,我真怕来送酒菜的是我认识的人。”赵玉书接过茶杯,美美的吸了一口,烫的直咧嘴。 “无非再加辆囚车罢了。” 您老说得简单,那可都是我的朋友啊,两个大和尚坐囚车我坐香车没什么心理负担,可万一再来两个妹子,我这哪还坐得住。 就这么安安生生的到东都吧,到了东都,我就让老太监赶着队伍往书院门口一蹲,看你顾长风的老脸还要不要。 夜色降临,新鲜的酒肉做好,营地一片欢乐,而就在这时,却又是一个车队赶了过来。 “承蒙公公提携,小的原本不知竟有这么多军爷,酒菜送的少了,这趁着城门还未关,赶紧又送了些来,还好没误了诸位的晚饭。” 原来又是那个地头蛇,听他言语,却是得了老太监的鼓励,干脆马屁拍到底,又送了一堆物资过来。 这等小事自然不用惊动老太监,金吾卫大手一挥接手了车队,堂堂一个五重天修士,对着自己这些凡人低声下气,让金吾卫们内心的虚荣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修士也十分识趣,送了东西就走,一点要求不提。 数百人的营地说大不大,说小也绝对不小,尤其是金吾卫都是在西京养尊处优惯了的,断不会跟大头兵一样几十人挤在一个营帐里,反正物资充足时间也充足,一个营盘竟有方圆数里大小。 而不知是巧合还是运气,老太监的感知全放在了赵玉书周边数十丈,对大营门口发生的小事一无所知。 新送来的多是美酒,这趟押送任务本就清闲,有内景大佬坐镇,金吾卫无非是充充场面,许多军营里的规矩便也抛在了一边,绝大多数人都分到了不少的美酒。 大唐军纪涣散,可见一斑。 第一次送来的酒菜没什么问题,第二次再送来时,大夫们基本都休息了,便也无人再去请他们再仔细检验一次,而即使检验,也绝查不出半分毒药在里面,但终归小心为上,挑在这个时间来送,加上是第二次,成功麻痹了所有人。 墨儿下的不是毒药。 墨儿花重金请的五重天修士唯一的作用就是在第一次送礼时露脸,以降低看守们的戒心,至于日后会不会追查到他头上,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没本事扛过去只能怨自己能耐不到家了。 而第二次来的,自然就是墨儿本尊。 在她的秘法之下,地头蛇只是按照要求在房间里独处一段时间,不让人看到他直接隐身了就行。 一炷香时间,足够墨儿送完礼物走人了。 金吾卫们喝完酒后,觉得有些燥热,可能是酒劲比较大,也可能是夏天到了天气比较热了。 而这股热力竟然越来越盛,有些军士已经脱了铠甲解开衣衫也无济于事,好在附近就有一条小溪,已经有人不顾禁令离营去洗澡了。 营地里的小小骚乱终归是引起了老太监的注意,当即便唤了个仆役去看,仆役回来后一脸尴尬:“许是喝了些酒,酒劲发了,去洗澡了。” 老太监冷哼一声:“一群没用的东西,仗着祖上的蒙荫,混了个金吾卫的缺,在西京作威作福也就算了,出了门还转了圈的丢人,去,把领头的给我打上五十个板子!” 仆役领命去了,老太监回过头,立即换上笑脸:“都是些勋贵子弟,干干仪仗的活还行,真跋山涉水的走上一遭,就原形毕露了。” 赵玉书点点头:“本来他们可以跟着太子直接回去的,因为我受了这么多罪,难得有好酒喝,难免放纵。” “您放心,谁敢对您有半句怨言,哪怕一个眼神不敬,老奴直接摘了他吃饭的家伙。” 赵玉书顿时龇牙咧嘴,您这笑眯眯的把杀人的事说的如此云淡风轻,在下还真是不够变态跟不上您的节奏了。 领头下水的金吾卫挨了一顿揍,大伙稍微收敛了一点,老太监却不知道,自己这个行为替墨儿送上了最后一次助攻,如果大家轮番去小溪泡一泡冷水,或许还能多压制一会儿,而现在这热乎劲,不是光靠纪律和意志就能解决了。 一股莫名的燥热慢慢从肠胃向下蔓延,个别有特殊爱好的金吾卫,看向同伴的眼神慢慢诡异了起来。 墨儿下的是春药。 墨儿跟赵玉书接触的不算特别多,所以在赵玉书眼里墨儿是个乖巧傲娇可爱的小姑娘。 而作为云姑与鬼城的联络人,墨儿天分堪称高绝,年纪轻轻便是五重天,放在小地方已经是可以开宗立派的高手,而鬼城最是混乱,身为一个女子,哪怕是朵白莲花,也早就心如其名了。 只有她能想出如此阴损的手段,足够简单,足够有效。 骚乱终于开始了,谩骂和互殴以及一些不可描述初始还在小范围内被勉强清醒的人压制,但很快就不再受控制,除了个别没有机会喝酒的仆役和侍卫,整个营地已经乱成一团。 老太监费劲弄清原因后难得的愤怒了,押送队伍被人阴了,若是对方直接冲进来砍人,那老太监还会对这人竖个大拇指称赞一声有种,但对方玩的这手过于离谱了,实际杀伤力很小,但面子算是丢的干干净净。 更让老太监愤怒的是,对手下的是春药,在他这个生理有缺陷的公公看来,很难说对方不是在故意埋汰他。 赵玉书暗自为这位暂时还想不到身份的好汉捏了把冷汗,只能祈祷不要被老太监抓到。 不过,这确实是个逃跑的好机会,因为营地乱成一团,老太监当初托大,整个队伍只有他一个修士,那些仆役都是普通弱鸡,连个能镇压骚乱的人都没有。 除非他想灵力一吐将所有人震死在这里,否则就真应了那句话,哪怕五百只猪,一时半刻他都抓不完。 老太监身影不停的闪动,每一次显露身形都有一个衣衫不整的金吾卫被一巴掌拍晕,看他这个速度,大约半炷香才能解决问题。 赵玉书犹豫着要不要赌一把带不戒他们跑,却觉得全身一轻,自己的身形在慢慢消失。 与此同时,老太监瞪大了眼睛,看着营帐之外,赵玉书的身影看了他一眼,然后飞奔出营,急速向南逃去。 赵玉书愣在原地,这个时候只要他用徐夫人隐掉灵力,随意换上一个金吾卫的装束,有很大概率躲过老太监的感知趁乱溜出去,而现在,他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糟了!” 第224章 功亏一篑? 墨儿的替身之法瞒不过内景的感知,她自己也知道这点,所以尽可能的跟营地的中军大帐保持足够长的距离。 但如果她一直不现身,赵玉书逃走的机会就很小,所以她必须得露面。 当然是以赵玉书的身份露面。 赵玉书常穿的衣服她准备了好几套,今天第一次跟着地头蛇过来就是为了确认装束,深更半夜视野不清,衣服的细节差距可以忽略不计,让人第一眼看上去觉得是赵玉书就够了。 她隐藏在营地之外很久,直到营地的骚乱彻底爆发,直到老太监不得不亲自出手,直到老太监的怒火到达极致,墨儿终于发动秘法,然后在最为显眼的地方现身。 混乱之下,老太监大概率是没法冷静下来用灵力感知一下这到底是不是赵玉书的。 眼瞅着囚犯跑了那么远,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会是赶紧去追才行。 但营地的混乱还没结束,正常人下意识的都会犹豫一下,哪怕是一分的犹豫,都可以让自己多跑几步。 而自己多跑几步,赵玉书逃走的机会就多了几分。 墨儿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将资源利用到了极致,也将局面向自己所期望的方向推动到了极致。 哪怕看守者是一等一的内景高手,赵玉书逃掉的几率也超过了五成。 比起那两个一头怼过来直接正面开干的大和尚,墨儿的营救方案设计水平高了不止一个段位。 可赵玉书这个时候来不及称赞她。 他飞奔出大帐,近乎疯狂的使用踏影步,向着一闪而逝的老太监追去,而他视野的尽头,另一个自己也在拼命的狂奔。 赵玉书知道墨儿这个阴招对老太监的刺激有多大,但凡自己慢了一步,老太监杀墨儿不用第二招,也绝不会手软。 而内景的速度绝不在自己区区二层的踏影步之下。 来不及了! 墨儿的速度不慢,但也绝对算不上快,老太监最多三息之内就能追上,而自己,至少还要慢上三息。 怎么办? 墨儿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平生第一次被一个内景追杀,她在梦里都没想过如何能逃得掉。 跑吧,努力的跑吧,多跑一步也好啊。 他知不知道自己来了呢?应该知道吧。 他有没有看到我?应该没看到吧? 幸好我看到他了。 墨儿笑了,眼泪随风飘落。 老太监出现在了她身后,枯瘦的手掌抬了起来。 一股极其锋锐的灵力从背后出现,哪怕距离很远,依然让老太监汗毛倒竖,手上不自觉停了一下。 没人敢背对徐夫人。 哪怕你是内景也不行。 老太监猛地转身,墨儿一下跌倒在地。 在徐夫人面前,她也没法再保持步法。 借着徐夫人的灵力,赵玉书强行破掉了墨儿的隐身之法,身形显露,一个踏影步出现在老太监两丈之外。 “老人家,手下留情啊。” 囚车又多了一辆,赵玉书和墨儿一起蹲在囚车里,相顾无言。 老太监真的生气了,气的连夜命人赶制了一辆囚车,将赵玉书和墨儿一起丢了进去,就停在不戒和圆真旁边。 “我没想到你会来。” “你认为我不会来?”墨儿有些失落。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一个个的过来,其实都是送死,我觉得不值。”赵玉书心虚了,他确实没想到墨儿会来,如果他心里一定有救援人选的话,除了书院那几位大佬,那就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不戒。 “没什么值不值的,而且我差点就成功了,如果你不犯蠢的话。” “如果我跑了,那才叫蠢,你在看什么?”赵玉书总觉得今天的月光有点刺眼,扭头一看,不戒趴在围栏上,光头锃光瓦亮,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们。 “你们吵到我睡觉了,我自然要看一眼。” 墨儿有些尴尬,赵玉书则跟不戒吵了起来,你旁边一个壮和尚呼噜打的震天响,半个营地都睡不着觉,你怪我吵你了,你好奇就直说呗,不过你个大和尚对人家男女之间的对话这么好奇作甚?怪不得你被赶出来。 “你从东都来,云姑知道吗?” “应该知道吧,我去找她,她不见我。” 那就是不想让你来啊。 “没事,到西京之前,看我的面子,他应该不会杀你。” “你的面子?”墨儿瞪大了眼睛,有点想笑。 “厉害吧,我给你说,我离开东都之后,做了好多事,在江南闯出了好大的名头····” 长夜漫漫,赵玉书眉飞色舞的给墨儿讲着一路以来的见闻,讲到天天cos野兽的黑鹿,讲到爱酒的兰灵,讲到蠢萌的三娘,又讲到蜀山的剑仙。 时而兴高采烈,时而垂首叹息。 “所以,你杀那个小国公,是为了给那些难民报仇?” “一部分吧,这种人活着,就会有更多的人成为难民,会有更多的人死,我不是圣母,我也不能说为了天下人怎样怎样,只是我觉得他该死,我就去杀了他。” 墨儿眨了眨眼睛:“你很了不起。” 赵玉书不好意思的挠头笑了,两辈子了,还真没怎么见过妹子这么夸自己。 “就是有点蠢。” 笑脸凝固,挠头的小手顿时尴尬的无处可落,墨儿不再理他,转过头侧靠在围栏上准备睡觉,嘴角微微翘起。 天色微亮,彭城的大营接到一道来自西京贵人的命令,急令一千骑兵赶了过来。 他们的任务是押送五百金吾卫立即从官道回西京,随身带上老太监连夜写的一封信,凭这封信,这五百勋贵子弟从此怕是再也无缘金饭碗了,甚至部分倒霉蛋还得一贬再贬,直接送到南方战场上也说不定。 本来是充场面的仪仗队,结果五百个大老爷们被一个小姑娘几桶酒给耍的丑态毕露,甚至险些走脱了朝廷要犯。 既然你们连仪仗队都当不好,那就滚吧,反正路上伺候起居,有仆役就够了。 彭城大营的骑将万分不情愿的接了命令,这五百个人名义上是临时的囚犯,可背后都是朝廷勋贵,打不能打骂不能骂,自己这一千骑军硬生生从押送者变成了仆人。 “眼不见心不烦,他们做了那些肮脏事,实在让老奴恶心的很,多看一眼就忍不住想杀了他们。” 老太监骑着马跟在囚车旁,笑呵呵的跟赵玉书聊天,话里话外眼神却始终看向墨儿,墨儿蜷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喘。 “这不正好,要不是墨儿来这么一手,您还得忍着他们到西京。” “哟,您这话的意思,老奴还得谢谢这位墨儿姑娘了?” “哪敢哪敢,就当她功过相抵了吧,不过您想想,这人一少,咱这速度不也快了些吗。” 老太监眼睛一眯:“是这个理,就这么百十号人了,老奴还真不信,您的朋友还能瞒过老奴的感知,话说回来,您下一波朋友,会在哪等着咱呢?” 赵玉书脸色发苦,尴尬一笑:“我估计,是东都。” 第225章 故人来 从江宁到西京,老太监对这一路上所有的地点都不在意,除了东都。 作为书院的大本营,作为西京控制力最弱的地方之一,如果书院真要在东都留人,西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经过了昨晚的事之后,老太监对东都的戒心更重。 一个五重天的小姑娘,竟然真的差点从自己手上把人劫走,虽然代价是自己的命,但这个时代从来不缺死士。 一个普通的五重天修士换取书院六先生外加对朝廷威严致命一击,任何一个势力都会毫不犹豫。 “你是哪家的姑娘?”老太监眯着眼问了一句。 “公公问你话呢,乖点。”赵玉书像个刚被阉了的狗腿子,赶紧扯了扯墨儿的衣袖。 “东都,添香楼。” “没听过。” 那您肯定没听过,毕竟您也没那资本。赵玉书内心默默吐槽一句,但肯定是不敢说出来的。 “你家师长是谁?” 墨儿犹豫了一下,赵玉书安慰道:“没事,公公行事公道的很,不会攀扯谁。” 高帽子一戴,老太监怒气也稍微平息了一点:“说吧,公公我还犯不着跟个小辈较劲。” “云姑。”墨儿小声道。 “云姑?”老太监想了许久,突然恍然大悟:“小云啊,当年在西京,比你还小,现在都被人叫姑姑了吗,唉,岁月不饶人啊。” 赵玉书和墨儿面面相觑,这老太监竟然认识云姑?还一副很熟的样子。 而且云姑竟然是西京人吗? 赵玉书想起第一次进云姑闺房写纳兰词时,云姑那一副被渣了的表情,脑中不由的浮现出一幕狗血大剧。 这个时候不八卦还是人么! “云姑,您也认识?” “陈年旧事,不提了,不提了。”老太监竟然摆了摆手,调转马头直接离开,扭头上了香车,不多时,一股淡淡的酒香飘了出来。 他竟然一个人喝闷酒去了。 “我很好奇!”赵玉书趴在栏杆里,瞪着马车。 “我也很好奇。”墨儿凑了过来。 “贫僧也很好奇。”不戒跟了一句。 赵玉书和墨儿一起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 今天书院迎来了两个客人,客人修为不高,在江湖上的名声也不算响亮,背后更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师门长辈,但却受到了大先生的亲自接待。 无他,小师弟的红颜知己而已。 顾长风面色古怪,要知道墨儿前些日子出了东都,虽然没有刻意告知他,但自己人之间没有秘密。 怎么又多了两个? “两位从南方来?” “不错,我们现在在红莲教,不过不在军中。”兰灵一头白发非常惹眼,讲话气场都不一样了。 顾长风点了点头:“两位是为了小师弟而来?” 兰灵笑了:“小女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先生指点。” “请说。” “赵玉书已经自逐门墙,大先生为何还要叫他小师弟?” 顾长风一愣:“可能,叫习惯了。” “若还是大先生的小师弟,大先生对同门,打算不管不问吗?” 顾长风张了张嘴,自己竟然两句话之间被这个女子逼得下不来台,顿时他对赵玉书的南阳之旅从羡慕变成了同情,有这么一个聪明又毒舌的妹子在侧,那感受肯定很酸爽。 “姑娘不必言语相激,若是能救,大师兄大可直接去望江楼接了人回来,根本不必等姑娘上门。”魏忧负手走了进来:“在下魏忧,排行第三。” 兰灵和方三娘急忙起身行礼。 “西京的人等着书院去救,一旦救了,书院的人便成了嗜杀护短之徒,此种关节,以姑娘的聪明,想必也早就想明白了。” 兰灵俯首致歉:“小女没什么大才,修为也是平平,只能耍些小聪明,还望三先生见谅。” “小师弟有你这个知己,是他的福分,还请姑娘相信,书院已经用了所有的手段,确保小师弟没有性命之忧,哪怕真的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在下给姑娘透个底,老师他,已经去了西京。” 兰灵和方三娘对视一眼,眼中满是震惊。 老神仙去了西京,那按照常理赵玉书无论如何都死不了,宫里那位再怎么不服,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给个活罪难逃的结论,不然老神仙可能不会出手救赵玉书,但绝对会让皇帝天天做噩梦直到自己吓死自己为止。 而魏忧没有把实话说全,他没说衍悔大师也去了西京,如果衍悔跟某些人达成了私下里的协议,那小师弟有可能走不到西京,走到了,性命也不是那么稳妥。 毕竟内景出手救人,也需要时间。 “既然来了,两位不妨就住在书院,我让师妹带两位在东都好好逛逛,等到小师弟路过东都时,安排你们见上一见,然后安心等他回来就好了。” 顾长风拍板终结了话题,礼貌的请二师妹阿离带着兰灵和三娘去安顿。 “能骗过去吗?”顾长风有些担忧。 “不好说,那丫头聪明的很。” “如果她知道衍悔去了西京,会怎么做?” “自然是救人。” “她救不了。” “她要是担心这个,根本就不会来。” 阿离让兰灵二人先休息休息,晚上再去逛街,从未来过东都的方三娘兴致很高,大先生和三先生都说了赵玉书没事,那他肯定就没事了,等他路过东都看一眼,自己就可以带着兰灵回去了,多完美。 而兰灵兴致很低。 “你不要担心了,大先生他们还会骗我们不成。” “三娘,聪明人骗人,不需要说谎的。” “啊?不说谎怎么骗人?” “真话说一半就行了。” 三娘不能理解。 兰灵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老神仙为什么要去西京。” “拦着不让狗皇帝杀他呗。” “他在东都,皇帝就敢杀了吗?” 三娘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老神仙去西京,只有一种可能,他不得不去,有人逼得他必须亲自在西京坐镇。” “就,就算是这样,老神仙在西京,还是没人敢杀他,结果没什么不同。” 兰灵摇了摇头:“当今的皇帝不是庸才,或许治国不行,但当年他从那场政变中脱颖而出,至少是有脑子的,他不会不知道老神仙去了西京,无论他,或者他的盟友做了什么,当老神仙被迫做出应对的时候,就已经输了一招了。” 方三娘顿时惶恐起来:“那我们怎么办?” 兰灵微微一笑:“怎么办?没有书院,我们自己就没法救人了吗?” 第226章 陈年旧事 “当年小云才那么高,大约十五六岁吧,老奴见了她一面,喜欢的很,还送了她一些小礼物。” 不知道老太监是想通了还是单纯无聊的很,竟然破天荒的把赵玉书和墨儿放出来一天,坐上马车陪他聊天。 马车不大,平时坐两个人都略显狭小,此时坐了三个人,赵玉书便只能和墨儿挤成一团如同鹌鹑。 “您,怎么会见到云姑呢?她是宫里的人?” 赵玉书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不是,她跟别人一起进过宫,不过那个人是谁,就不提了。” 别不提啊,那个人才是关键好吧! 但老太监说不提就不提,没人敢有意见。 “她在西京,待了应该是两年,后来出了那件事,她就走了,只知道去了东都,没想到已经闯出了好大的名头,不错不错。” “哪件事?”虽然知道大概率老太监不会说,但还是忍不住问。 但老太监竟然说了。 “刺王杀驾。” 赵玉书手一抖,这四个字很短,代表的事很多。 大唐历史上刺杀皇帝的事数不胜数,但成功的一个没有,因为皇帝都是内景。 但有一个人几乎成功了,他一人一剑从宫门外杀进了含元殿,而且不是刺杀,是一步一步走过去,任由一个又一个西京的内景高手过来阻拦,然后一剑宰掉,再进一步。 当今皇帝差点被活活吓死,若不是老头子亲自从东都赶了过去,及时在含元殿前将他击杀,那这个倒霉皇帝还没当几年又得换人了。 “不是及时,是他在等,他就坐在台阶上,等了一天一夜。” “那您,当时在哪?”墨儿问了句很不礼貌的话。 “我?我当时跟皇帝一起,瑟瑟发抖,哈哈哈哈!” 赵玉书想了想:“这个人,跟云姑有关?” “当年就是他,带小云进了宫,老奴才见到小云的。” 赵玉书脑子一片混乱:“听起来当初他们跟皇家的关系还很融洽。” “嘿,何止是融洽,哪怕他死了这么多年,您看小云,不一样在东都过得风生水起,也没见西京敢怎么样嘛。” 赵玉书只觉得百爪挠心:“这位英雄,到底是谁啊?” “英雄?您这么说,可是要杀头的。” “哎呀,凭我在西京那座城里的名声,我十个头也不够用,不差这一个,您赶紧说吧。” 老太监没理他,看向墨儿:“小云待你如何?” 墨儿郑重道:“如我娘亲一般。” “好,看在小云的面上,你捉弄公公的事,公公不与你计较,到了东都,你自己回去吧。” 墨儿看了赵玉书一眼。 “他肯定不能走啊。” “那我也不走。” 赵玉书急了:“傻吗?让你走就走,这是任性的时候吗?” “不急,慢慢想,反正到东都还有些时日。”老太监摆摆手,让赵玉书下车去囚车里蹲着去。 墨儿刚要跟着一起,被赵玉书一把按住:“囚车舒服啊?你就在这待着,跟公公多讲讲云姑的事。” 墨儿一头雾水,老太监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你呀,多学着他的机灵劲,他是让你多从公公我身上薅点好处下来。” “您能给什么好处?” 老太监顿时眼一瞪:“倒是公公我小瞧你这丫头了,这激将法用的炉火纯青,也罢,且让你见识见识公公我的本事!” 赵玉书自己爬进囚车,顺手把门关好,乖巧的如同一只边牧。 不戒斜了他一眼:“昨晚为何不走?” “我走了,你们俩,还有墨儿,都得死。” “我们来救你之前,就想到会死了。” “首先,用你们的命换我走,我下半辈子就别想睡踏实了;其次,除了墨儿的计谋还有点机会,你们俩完全就是送;再次,你们如果不来,说不定我自己逃掉的机会还大一点,你们来了,我要带你们几个走,很难;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赵玉书顿了顿:“谁说老子到了西京就会死?” 不戒想了想:“确实没人说过,大家都本能的以为,你杀了小国公,就一定会死,现在想想,只是说受审而已。” 赵玉书坐在囚车里,昂头看天:“对喽,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我只是个借口而已,西京要对付的是书院,我的死活没几个人在乎,毕竟一个小小的四重天,撑破天了也打不赢七重天,我是担心书院的人会被迫顺着西京的计划走,哪怕明知道是陷阱也得踩,老头子完了,那才是真完了。” “皇帝疯了?” “不好说,南方打成一锅粥,他还有心思让傻儿子去东南试探,试探出来竟然还想着走国法这一套,用我们家的话来说,典型的人菜瘾大,玩宫斗或许是一把好手,玩权谋···” 赵玉书冷笑了一声:“难怪福王敢有那种心思,换我有这么个蠢蛋哥哥当皇帝,我也得有心思。” 不戒摇摇头:“你们这些人,心太黑,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想让你听懂,我就自言自语,说实话不戒师兄,前面到了东都,有机会你们就走吧。” “好。”不戒没有丝毫犹豫,朋友该做的他都做了,硬要陪着送死那就不是义气而是愚蠢了。 “你死了,我替你报仇。”不戒淡淡的给出承诺。 “借您吉言嘞,要是我真死了,等您练到内景,也去宫里给哥哥我闹一回,一刀剁了那狗皇帝的狗头,哦,顺便把太子也剁了。” “好。” 两人一唱一和,谈笑间便要剁了这世间权利最大的人的脑袋,老太监在马车里听得额头直跳,寻思着要不要把这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拽出来好生操练一番,至少也得让他们没力气扯淡才行。 于是赵玉书和不戒被赶下车,代替了两匹骡马,一人一辆拉着囚车往前走,圆真摸着圆滚滚的脑袋坐在囚车上,看着不戒恒吭哧吭哧的拉车,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坐了一会儿,嘿嘿一笑,一本正经的打坐诵经起来。 赵玉书迎着夕阳眯着眼睛,停下囚车看向道路的尽头,一座又一座城池之后,便是巍然耸立的东都,而那里,是否还有朋友在等着自己? 而那个一头白发的女子,会在哪? 第227章 聚首 墨儿凭着云姑侍女的身份获得了可以骑马的待遇,赵玉书本以为自己也能回到香车里喝茶,结果被老太监赶了出来。 “囚犯,就要有囚犯的自觉。” 于是赵玉书老实的蹲在囚车里,跟两个和尚大眼瞪小眼。 墨儿骑着马看着一脸憋屈的赵玉书,忍不住想笑。 “他教你什么了?” 赵玉书看了一眼马车,低声问道。 “没教什么。” “连我也骗?”赵玉书瞪大了眼睛,墨儿变坏了啊。 “确实没教什么。”墨儿眨了眨眼:“只是把云姑教的东西,提了点建议。” “比如?” “秘密!” 墨儿一昂头,扭头骑着马绕到了后面,拉开车帘子跟老太监聊天去了,独留赵玉书一个人挠头。 东都书院,最近访客很多。 “上次见你,你还是小屁孩,现在都八重天了,估计内景也就这几年。”顾长风伸出手,想摸一摸吴子恒的脑袋,被吴剑仙毫不客气的瞪了一眼给缩了回去。 顾长风嘿嘿一笑:“大了,不好欺负了,不过小师弟在江宁,多亏你照顾了。” “按照蜀山的规矩,我没有,也不能提供任何实际的帮助,东南的局面,确实是赵师弟亲自打出来的,单这份魄力和智慧,比你当年强多了。” 吴子恒的话让顾长风颇为不屑:“那是我瞧不上望江楼什么接风宴,不然整个东南也不够我一个人杀。” 吴子恒懒得理他:“不跟你扯这些,这次来,两件事,一是送几个人来,二呢,就是问问,你到底想怎么样,据我所知,他们快到东都了。” 顾长风难得的用手捂住脸:“老师一声不吭的跑西京去了,留这么个烂摊子给我,我是真的一点办法没有。” 吴子恒犹豫片刻:“如果一般的内景,我或许能给赵师弟争取一线时间,但宫里那位,我半分把握也没有。” “莫说你,阿离和孟衍上也不行,而且一旦我们动手,书院就麻烦了,除非····” “除非赵师弟能自己跑出来。”吴子恒给出答案。 “只要他能跑进书院,西京想让他出去,就得老老实实下旨要人,那这中间就有的拖,老太监辈分高修为高,可他毕竟是个宫人,我那无赖岳父有一百种办法让他老实滚蛋。” “但,他不可能给赵师弟机会。” “机会,是人创造的。” “机会,是我们自己创造的。”兰灵走在东都的夜市上,随手拿了个簪子插在三娘头发上细细打量。 她谢绝了阿离的招待,跟三娘一起随意逛了逛,在想明白一些事之后,有些话,说给自己人听就行了。 “什么机会?咱们准备的再多,也不可能赢的了一个内景。”三娘对着镜子看了看,簪子很漂亮,人也不差,她自幼长在红莲教里,不是在造反就是在造反的路上,从来没机会好好收拾收拾自己。 “如果我准备对一个内景动手,根本不会带着你,我跟他可不一样,我又不蠢。”兰灵掏出荷包,数出十几枚铜钱,果断买下了发簪。 “不对内景动手,怎么救他?” “自然是让书院救。” “可你下午说,书院可能不会救。”三娘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你们怎么都这么聪明呢? “书院不会主动救,但如果他能跑进书院,我不信书院会再把他绑着送出去。” “啊!”方三娘恍然大悟:“我们只要创造机会,让他跑进书院就行了!” 兰灵微微一笑:“这不是挺聪明吗!” 三娘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可就算这样,想创造个让他跑进书院的机会,也不容易吧?” “很难,我想了很久,只凭我们两个,根本不可能做到,但还好,时间还比较充足。” 三娘想挠头,但觉得这个动作不是很雅观:“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你没想。” 兰灵扯着她继续在小摊子里穿梭:“哪件事?” “万一,那个老太监根本不进东都,直接走了怎么办?” 兰灵笑了,笑的很开心。 “你别老笑话我啊,我是认真问的,东都那么大,万一他们直接从城外绕走,他不可能跑回来啊。” 兰灵指了指遥远的东方,仿佛手指点在一个千里之外的人的脑门上:“你要是没本事把老太监忽悠到东都城里来,就等着本姑娘明年给你带壶好酒吧。” 顾长风拿着一个储物袋陷入了纠结,储物袋是眼前这个很机灵的小孩给他的,对方是小师弟在南阳收的小弟,一路带到了江宁,去望江楼砍人之前托孤一样把人和东西一并送到了自己面前。 储物袋里有几本书和一些银票,银票是小师弟的家当,是多是少顾长风都没什么兴趣,但那几本书,极有可能是印证他之前某个想法的重要证据。 而且赵玉书既然选择了交给他,意味着他并不在意自己知道这个秘密。 长叹了一口气,顾长风将储物袋收入怀里:“你叫穆遥?” 阿遥点了点头:“神仙哥哥,你会救赵大哥吗?” “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书院还在,他就不会有事,这些东西很贵重,我会先帮着收起来,他回来之前,你就先在书院住下,好不好?” 今天这是第几次撒谎了? 谁知阿遥摇了摇头:“赵大哥说,我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我想去找他们。” 哥哥姐姐?顾长风想了许久硬是没想起来赵玉书还有亲人在东都。 “小机灵吗?”魏忧在一旁问道。 “纪冷。”阿遥点了点头。 “好,待会我亲自送你过去,阿遥你先去休息吧。” 阿遥乖巧的点了点头离开,魏忧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这孩子先跟我吧,如果将来开窍了,你来带他,怎么样?” 顾长风皱了皱眉头:“你觉得小师弟回不来?” 魏忧摇了摇头:“按我的推想,大约是不会死的,不过想自由自在的教这个阿遥不太可能了,最好的结果,关回书院幽禁几年不得出门,当然更大的可能是罚往边关军中效力三年。” “那最差的结果呢?” “废掉雪山气海,扔回书院。” 纪冷平日在书院半工半读,但赵玉书出事后,他被云姑临时招走,此时并不在书院,于是阿遥婉拒了三先生的护送,决定跟婉清姑娘一起先去云姑那里,毕竟自己的姐姐也跟这位云姑有莫大的关系。 马车行到夜市附近,便人多堵起车来,蒙着面纱的婉清干脆带着阿遥下车步行过去,顺便逛一逛夜市。 赵玉书的折扇被她放在腰间,一刻也不敢离身,在人群之中,她更是一手拉着阿遥,一手死死护住折扇,以防不慎掉落。 然后她突然感到一股寒意从背后传来,明明是夏日却如同坠入三九天的冰窟··· 第228章 琴艺之计 婉清愕然转身,却见一个满头白发的姑娘正死死的盯着她,或者说,盯着她腰间那露出一角的折扇。 有贼人! 婉清一愣,下意识升起这个念头:“阿遥,快跑!” 阿遥何等机灵,连看都未看一眼便立即反拉着婉清向最近的巡街武侯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有贼,顿时夜市一角陷入一片混乱。 阿遥很机灵,婉清速度也没太拖后腿,两人在人群里东躲西藏,更是哪里武侯多便往哪钻,七绕八绕足足跑了将近一炷香时间,终于在婉清快跑断气之前钻出了夜市,想来这么多人堵着,无论贼人是谁也追不上了吧。 “婉清姐姐,到底怎么了?是什么人?” “我,我也不认识,她,想抢这个折扇。”婉清拿出折扇,还好,跑的时候自己死死握着扇子,万一丢了就完了。 “这把折扇,你从哪弄来的?” 婉清全身一抖,周身被寒霜笼罩了,颤抖着牙齿说不出一句话,只见眼前一个白发蓝衣女子缓缓落下,眼神极其不善的盯着自己,而阿遥则目瞪口呆。 “兰小姐?” “阿遥?” 兰灵之前注意力全放折扇上面了,这时才注意到旁边有个小不点,不正是赵玉书在南阳时跟在他身边的小书童吗? 三娘晕头转向的跑了半天,此时也终于跟了过来,之前正跟兰灵好好的逛着街,结果兰灵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脸色就变了,让她先回书院,自己扭头就杀气腾腾的朝着某个方向过去了。 然后就是一个听着有些耳熟的声音喊了句有贼人,整个夜市乱成一团,要不是自己有修为在身,加上兰灵那一头白发太惹眼,真能硬生生被人群挤出去。 结果好不容易追上来,就看见兰灵两眼冒火的盯着那个光看背影就知道肯定十分惊艳的姑娘,而那个矮个的小子,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啊。 东都一家酒肆,四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坐着,气氛有些尴尬。 婉清咽了咽口水,似乎想到什么,急忙双手把折扇奉上,用平生最快的言语一字不落的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然后脑袋一低装鸵鸟。 兰灵狐疑的接过折扇,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小心的塞进袖中,转头看向阿遥。 “婉清姐姐句句属实,我作证!” 兰灵悄悄松了口气:“婉清姑娘的大名,哪怕小女未去过江宁,也是有所耳闻的。” “小女不过一琴师,些许虚名,当不得真的。” “那婉清姑娘来东都,是有什么打算?” “正,正打算去添香楼,拜入云姑门下,精进一下琴艺。” 兰灵头微微一昂:“添香楼啊,好巧,我也正打算去拜访一下云姑,不如一道同行?” 方三娘顿时瞪大了眼睛,心说我们什么时候要去添香楼了?听说那里是青楼,三个女子带着一个小屁孩逛青楼,怎么听怎么奇怪··· “啊?”婉清显然也吓了一跳,但肯定不敢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于是云姑迎来了她这几年来最为荒诞的一幕,想想自家的傻姑娘墨儿,再看看眼前的几位,少见的眼皮子直跳,如果那位六先生现在在自己面前,哪怕他诗才再好,自己也忍不住想狠狠抽他一巴掌。 “婉清姑娘乃秦淮四绝之一,肯屈尊来我添香楼指点琴艺,小女当然是高兴至极的。” “云姑言重了,小女久闻东都添香楼琴棋书画皆是天下魁首,一早便想来学习一番,可惜俗务缠身,这次多亏了六先生援手,多年夙愿终能得偿,恐怕日后许久日子,都要劳烦云姑照顾。” 云姑笑了笑:“婉清姑娘来我们添香楼,那是锦上添花的好事,稍后咱们再好好聊聊,这两位姑娘,不知找我,又有什么事呢?” 云姑本身气场就非同一般,一眼望去修为更是深不可测,刚才面对婉清还占据绝对压制力的兰灵顿时有点心虚。 自己原本的计划里添香楼这一站并不是首选,但现在似乎有了个不错的机会让这个备选转正了,而且之前跟赵玉书闲聊时,确实听他说过添香楼的云姑待他还不错,或许这个计划的成功率会因某个人而提高一些。 兰灵看了婉清一眼,转向云姑,一脸诚恳。 “本不想叨扰云姑,但我们是为了赵玉书而来。” 云姑喝了口茶:“若是救他,两位找书院岂不更合适?” 兰灵和三娘对视一眼,苦笑道:“不瞒云姑,书院是不能出手的。” 云姑看了她们一眼:“那你们也该知道,我也不能出手,西京对书院或还有所忌惮,但给添香楼换个主人,可是再简单不过。” “不敢劳动云姑出手,不过婉清姑娘已经进了添香楼,那此事,还得云姑首肯。”兰灵眼睛一转,笑容自信。 婉清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云姑眼角也有了一丝好奇,但嘴上还是半句不松:“婉清姑娘虽然来了,但我还是要听她的意思的。” 婉清毫不迟疑的点头:“六先生救我一命,若是能救他,婉清便是搭上性命,也不过是还了罢了,兰姑娘尽管吩咐。” 兰灵笑了笑:“哪有这么严重,若是让他知道我拿别人的命去救他,有机会他也不会走,不过刚刚聊到,婉清姑娘琴艺精湛,既然从江宁来了添香楼,小女觉得,云姑何不向这东都的文人雅士们好生介绍一番这位大家,当然,越隆重越好。” 云姑意味深长的看了兰灵一眼:“赵玉书的话,书院可以不救,但若宫里那位大庭广众之下动手,但凡有可能伤到普通人,书院就有一百个理由动手了。” 兰灵点了点头:“不错,又不是救人,只是怕那位收不住力不慎伤了百姓而已,适当的拦上一拦。” 云姑接了下去:“可这个当口,囚犯一不留神跑了,也属正常。” “正是,囚犯又不是书院放走的,最多只是慌不择路,一不小心跑进了书院。” 云姑给兰灵倒上一杯茶:“问题在于,书院出手护住普通人,力度不会很大,那这个时间,就不可能很长。” 兰灵双手端起茶敬了云姑一杯:“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看他自己。” 茶杯碰在了一起。 第229章 意外 囚车停在了小河边扎营。 赵玉书蹲在河边洗了把脸,天气逐渐炎热,哪怕修士基本都是寒暑不侵,但他依然有跳河里洗个澡的冲动。 毕竟这个时代,污染还非常少,河水即使称不上清澈见底,也比得过前世大多数的风景区了。 不过这个小小的要求却成了奢望,被老太监严令禁止了,给的理由是怕他顺着河遛了,但赵玉书嗤之以鼻,怀疑老太监是自己不好意思下河洗,单纯的嫉妒他。 “再过几日,就要到东都了。”老太监端着茶壶晃了过来。 “怎么着,要不要进去坐坐?”赵玉书斜躺在岸边,看着夕阳的余晖洒满河道,如果这时候身边是个妹子而不是一个笑的阴恻恻的老太监该多好。 “说来您可能不信,老奴我,还真没去过东都。”老太监也坐了下来,白瓷小茶壶吸的呲溜呲溜的。 “没去过?”赵玉书还真有点不信,这瞅着得七十多了吧,总不能一辈子就待在宫里吧。 “老奴七岁进宫,第一次出宫,是十四岁,跟着出来采买,负责赶车,第二次出宫是二十九岁,那时老奴跟您一样,是个四重天修士,跟着去辽国出使,再后来嘛,就记不大清楚了,老了嘛,从三年前开始,就没再出宫了,这次如果不是太子去江宁,老奴估计也是不动弹的,哦对了,忘了,您当时入书院时,老奴还把小天师给送到东都,可惜在潼关被大先生拦下来了。” 老太监絮絮叨叨,可能人一老就喜欢说话吧,尤其是跟晚辈说话。 “那我可跟您说啊,您错过的好东西可多了,东都好吃的好玩的不要太多,反正顺路,我请您,咱玩几天再走!” 老太监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老奴就算跟着您从书院门口过三圈,里头的人也不敢把您拉进去。” “您这话说的,我想走,墨儿来那天我就走了,而且您这么厉害,还怕我跑了不成?” 老太监站起身,随意拍了拍衣袍:“罢了,您这些朋友啊,委实是有点吓到老奴了,若是没事,咱们就从城下直接过去吧。” “那若是有事呢?”赵玉书眼睛一眯,回过头。 “能有什么事?”老太监头都没回,撂下一句不知是疑问还是肯定的话走了。 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事,但书院不可能就这么安静的放我过去的,肯定有人会鼓捣点事出来,赵玉书如是想。 哪怕到现在,他依然觉得最有可能实施救援计划的是书院,或者他不愿意去想其他修为太低的朋友过来,事实证明,哪怕墨儿已经把阴招玩到极致了,也是得拿命才能把他换走,这不是他想要的。 只要大师兄能出手,哪怕就拖住老太监一时半刻,自己就带着俩和尚直接往书院跑,一进大门,至少不戒和圆真的命就保住了。 至于墨儿,她自己回添香楼吧,老太监不会为难她。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自己离书院够近。 老太监现在既期待书院出手,又怕书院出手,但一旦进了东都,哪怕大先生不出手,书院其他弟子呢?他孤身一人,如果东都有些势力真疯了硬抢的话,他真不敢保证能看住赵玉书。 倒不如直接不进城,如果书院还执意追出来,那就怪不得他了。 自己一个人,是不是托大了呀。 “你说,那两位姑娘没回来?”顾长风听着阿离的回报,有些懵。 “嗯,添香楼里那位遣人送了信过来,说那俩小姑娘都住她那了,让我们不必担忧。” “云姑想出手?如果她出手的话,或许比我们自己动手还要稳妥。”顾长风摸了摸下巴。 魏忧想了想:“如果云姑真的有意,之前墨儿姑娘去那次,她就会拦着了,毕竟在东都动手总比墨儿姑娘自己动手把握要大得多。” 顾长风摇摇头,表示想不透其中关节。 “除非,那位兰小姐,拿出什么东西,打动了云姑。”魏忧拍了拍衣袖:“我估计,最多一两天,云姑会来找我们聊一聊。” 顾长风难得露出一副放松的表情:“若是如此,小师弟此行,到东都就可以了。” 然而魏忧却摇头了:“若只是如此,自然到此为止。” “还会有什么变数?” “西京从来也没说过,只让宫里那位,一个人押送小师弟啊。” 一匹快马出了长安城。 骏马是万里挑一的宝马,人是万里挑一的猛将。 马上之人一身劲装,一杆长枪横放在马鞍一侧的兵架上,无论骏马奔跑的如何快,无论马上修士起伏的如何剧烈,长枪的枪尖始终向前,一往无前。 潼关遥遥在望。 上次自己被那一片片花瓣拦在了这座雄关之下,这次,你还敢站在那里吗? 修士抬起头,城墙上数十面旗帜随风猎猎作响,旗下空无一人。 修士一声冷笑,策马冲过潼关,夕阳照射在枪尖之上,寒光穿透无尽的原野,刺在东都城下。 “小墨儿。”夜间的篝火燃起,老太监突然喊了一声,墨儿挪了过去:“您叫我?” “明儿一早,公公给你一匹好马,你自己先回东都吧。” 墨儿眨了眨眼:“为什么?” “因为公公,舍不得你死啊。” 墨儿的影子被朝阳拉的很长,跟赵玉书告别的请求被严厉拒绝了。 “我记得您说,无论我要问什么都可以,您会知无不言。”赵玉书难得的严肃。 “您尽管问。”老太监还是那副笑脸,但眉间有了抹不去的忧虑。 “到底出什么事了?” “每天出的事很多,您具体问哪一件?” “墨儿为什么突然走了?” “放她回东都,不是您希望的吗?” 赵玉书知道这个问题问不出答案了。 “东都发生了什么事,让您都害怕了。” 老太监抬起已经开始不自然耷拉的眼皮:“书院蠢蠢欲动,老奴没把握保住您。” 赵玉书笑了:“书院不会出手,即使出手也不会伤害我啊,您何必要保···” 话音未落,赵玉书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您是聪明人。”老太监说完这几个字,转身离开,队伍开始启程。 第230章 相信的力量 东都一时沸腾。 江宁四大家之一的琴师婉清姑娘千里迢迢到了东都,加入了添香楼,从此两京之地再添一位巨星。 而为了给这位大家造势,云姑与汇宝大商合作,沈大宝胖手一挥,直接拿出自家在东都最大的娱乐综合体登云楼,用这座一主三副四座楼中主楼最顶上整整一层为婉清姑娘安排了一场琴艺演出,伴奏的乐师无一不是两京顶流,甚至还请了修士用大神通将琴音扩散,方圆数里的东都百姓均可聆听仙乐。 这个盛大的日子定在三日后。 “看这路程,再过三日,就要到东都了。”越靠近东都,老太监眉间的愁色越重。 “这一路上人似乎多了些。”赵玉书看着如织的人流,有些疑惑。 每日去东都的人很多,但多以贩夫走卒和周边百姓居多,而这两日,却多少文人士子,而现在离书院大考还早得很。 官道就这么大,难免会有些人要跟押送队伍擦肩而过,但看到那高举的西京旗牌,个个如同见了瘟神一般恨不得从他们上面飞过去。 “去,把那俩小子抓过来问问。”老太监一声令下,几个仆役立即上前,把两个跑的慢的倒霉士子拖了过来。 “别怕,问你什么,答什么。”老太监端着茶,语气慢悠悠,颇为鄙夷加享受的看着两个抖成一团的士子。 “大人尽管问,小的,不敢有半句隐瞒。” “嗯,你们是哪里人啊?” “俺们,是,是郑州人士。” “去东都?” “是。” “做什么?” 两个士子对视一眼:“东都,传来消息,江宁的婉清大家,到了东都,沈老板搞了一场表演,我们兄弟去,想去凑凑热闹。” “婉清?”老太监想了想,很快想起是太子在江宁时看中的琴师,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赵玉书:“行了,走吧。” 两个士子忙不迭的跑了,赵玉书正要乖乖回囚车,老太监叫住了他:“婉清一介凡人,就算想救,也救不了您,只是不知道她背后是什么人。” “就算背后是书院,也很难让您愁成这样,若是您不肯说原因,那我还想问个问题,我们还要绕城走吗?” 婉清的表演,必然跟救自己有关,但如何个有关法,赵玉书暂时还想不到,但只要老太监坚决不入城,一切都是无用功,而赵玉书从墨儿的离开有了一种感觉,有其他的人希望他们入城。 老太监一声苦笑:“绕不了了,这么好的机会能逼书院出手,那位怎么能放过呢。” 骏马到了东都。 王将军下马进城,看向那座已经装饰了数日的登云楼,这个时代所有能拿到的装饰品都被恰到好处的装扮上去,将整座楼打扮的如同一位待嫁的新娘。 王将军冷笑一声,目光转向与登云楼一水之隔的北城,那里有一座宫殿、一座王府和一座书院。 无论你们想做什么,终归是从这座楼,到那座书院。 路程不算长,若是一位四重天修士全力奔跑,大约需要多久? 王将军避开明显增多的人群,站在了跃马桥上。 洛水滚滚而过。 阴谋若被人识破了就不再是阴谋,而是一个笑话。 “计划要继续吗?”顾长风和魏忧亲自到了添香楼,简单的说明了一下情况,情况若在平时不算什么,但现在就是天大的麻烦。 一位内景到了东都。 他没有去跟老太监汇合,也没有调兵遣将,他只是站在了跃马桥上,一个人,一杆枪,堵死了一条路。 兰灵银牙紧咬:“敢问大先生,书院原本的打算是什么?” “北邙山,小师弟与北邙山有几分渊源,我们会在东都给他们足够的压力,哪怕不动手,也会让宫里那位始终不能放松,而一旦过了东都,在他松懈那一刻,我们会设法创造一丝机会让小师弟先逃入北邙山,只要进了北邙山,他就有很大机会逃回书院。” “北邙山不算近,大先生为什么有这么大把握?” “跟他所修功法有关,具体详情,还是由小师弟亲口说的好。” 兰灵明智的放弃了刨根问底:“刚刚大先生问我计划要不要继续,我的意思是,继续。” 顾长风看了她一眼:“有王将军守在那,小师弟没机会跑掉。而且王将军和宫里那位不一样,对书院敌意很重,就算不能杀,顺手废掉手脚甚至雪山气海,他绝不会客气。” “我相信他。”兰灵给出了理由。 顾长风皱了皱眉头,相信,不是一个好理由。 “既如此,那就计划照旧。”坐在一旁的魏忧拍了拍顾长风:“我也相信他。” 今夜月色朦胧。 黑暗中东都巍峨的轮廓如同一只沉睡的巨兽耸立在中原大地,压迫的赵玉书彻夜难眠。 明日就能到东都了。 老太监这两日极少与他聊天,也没有任何新消息传来,他和不戒讨论后一致认为,东都发生了一件麻烦事,麻烦到押送者与拯救者都无法控制事态的走向。 老太监违背了本意,被迫进入东都,说明西京那位隐晦的传来了信息,一定要他进去。 那么他们大概率是有把握破掉书院,或者婉清背后之人所有的布局了。 书院即使不能出手,能做的小动作也绝不少,西京凭什么有这么大把握? 联系到老太监之前的话,答案呼之欲出。 赵玉书有些绝望的捂住了脸。 如果没有书院相助,自己从老太监一个人手里逃脱已经算是难如登天,而现在又多了一个,而且还极有可能是个非常敌视自己的内景。 自己逃跑基本没戏了,老太监早早送走了墨儿,说明他也不能公开袒护劫囚之人,那不戒和圆真··· 至少得把他们送出去! 东方渐白,赵玉书看着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自己耳边似乎已经听到了婉清的琴音。 老太监叹了口气,手一挥,车队启程,缓慢而又坚定地向着那座雄伟的巨城进发。 王将军睁开了眼睛,目光沿着洛水一路向东,水门之外,一个车队缓缓而来。 轰的一声礼炮炸响,登云楼之上,舞女乐师缓缓入场,楼下看客开始云集,婉清深吸一口气,抱着自己的古琴,一步步踏上登云楼。 第231章 雪落东都 赵玉书对营救计划一无所知,谁来救,怎么救,自己要怎么配合,这些关键因素什么都不知道。 墨儿已经回了东都,那么不戒和圆真也被擒住的消息肯定也传了回去。 营救者相信他的脑子和随机应变的能力,他也相信营救者的布局必然能给自己创造一丝机会。 这个机会可能会转瞬即逝,但自己肯定能抓住。 问题在于另一个内景。 老太监愁成这样,证明那个内景必然会在自己逃亡的必经之路上堵着,哪怕远不如老太监,但那终归是个曾感悟天地的内景,既然是内景,自己就绝没有逃脱的可能。 前世小说里那种主角一怒之下炼气杀金丹元婴简直是天降正义,比大晴天劈下一个雷劫还扯淡,放在自己身上,那就只能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但就算自己逃不掉,吸引一下注意力,让不戒他俩逃掉还是有机会的。 赵玉书看了不戒一眼,不戒也看了他一眼,两人微微一笑,默契的达成共识。 能走就走! 老太监手中一张纸无声无息的化作飞灰,纸自西京来,内容很简单,进东都,直接穿城而过即可。 孟衍有些紧张,出手拦住老太监一瞬的任务交给了他,理由也很简单,其他人出手就真是出手了,唯独他的琉璃结界,可以在不交手的情况下给对方造成一丝阻碍,也不必担心被老太监的诡异功法缠上。 他就站在登云楼楼顶,下方攒动的人头慢慢将道路堵住,而在他的视野中,囚车已经进了东阳门。 老太监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花团锦簇的登云楼,不再犹豫,果断让仆役开路,径直向登云楼而来。 兰灵和三娘坐在登云楼一座副楼的二楼,随着囚车的靠近,三娘的灵力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躁动起来。 兰灵看起来比她冷静的多,表面无波无澜,但握在她手中已经覆盖了一层冰霜的折扇出卖了她。 五百步,婉清放下古琴,席地坐好,热场完毕的舞女和部分乐师齐齐退下,将主场让给了这位江宁第一琴艺大家。 四百步,魏忧坐在登云楼后楼,对面是云姑,两位东都顶尖的聪明人勉强碰了碰茶杯,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 三百步,阿离站在书院围墙上,紧紧盯住跃马桥上那持枪而立的身影,眼中似有火焰。 二百步,顾长风和吴子恒并肩站在书院大门,老秦将大门开到最大,甚至连门槛都给拆掉,确保想进来的人不会受到任何阻碍。 一百步,赵玉书抬起头,他听到了琴音。 人群堵住了囚车的行进路线,哪怕是西京的旗牌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人群驱散开,车队被迫停在了百步之外,正在兰灵眼下。 婉清平复心神,双手抚上古琴。 琴声叮咚,音调轻缓,似是一对情人在花前月下互诉衷肠。 仆役急的满头大汗,老太监体贴的摆了摆手,既然一时走不动,那不如停下,且再听一听这位大家的仙乐,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琴声渐变,边关告急,情人被迫分离,少年许诺功成名就之日归来,少女剪下一缕青丝。 琴声再变,嘈嘈切切错杂弹,八千里狼烟漫卷,铁甲清冷,长剑锋寒。 楼下的一部分听众当真感到了一丝寒意,似乎这附近的空气在慢慢变冷。 琴声由急变缓,少女青丝已然斑白,独守空城数十年,依然在等一个不愿醒的梦。 啜泣声响起,叹息声不断。 琴声渐歇,一场落雪,渐渐白了孤坟。 “下雪了?”一位路人愕然抬头,初夏的艳阳天,片片雪花落下。 范围很小,但足以引起骚动。 老太监抬起头,仿佛透过车顶也看到了那一片片雪花,琴音与落雪呼应,竟让他也有一丝愣神。 赵玉书抬起头,二楼栏杆处一只手伸了出来,手腕戴着一串佛珠,手中拿了一把折扇。 两人互不相见,却都是微微一笑。 无声的哨音在赵玉书心头响起,阿遥使出全身气力,拼命吹响当初船上魏忧送他的那个哨子。 无论赵玉书身在何地,只要他吹响,赵玉书都能听到。 这是信号! 灵力喷吐,囚车四分五裂,与此同时,一股恶意汹涌而来,波旬法相现身。 “鬼呀!”尖叫的人群四散奔跑,老太监眉头一皱,身形消失,下一刻,一张大手抓向赵玉书的肩膀。 赵玉书嘿嘿一笑,指尖灵力涌出,老太监本能的一缩手,赵玉书向后一跃,消失不见。 徐夫人的灵力,除了老疯子,没人敢硬接。 “孟衍!你敢包庇朝廷钦犯!”老太监吐气开声,琉璃世界破碎,赵玉书身形已经在百步之外。 “您老可不能乱说话,要不是小子我出手及时,你们二位的灵力不知道得杀掉多少东都百姓。”孟衍笑眯眯的打开折扇,说不出的欠揍。 老太监冷哼一声,身形飘然消失,赵玉书速度不慢,但也快不过内景,至多三息,他甚至跑不到跃马桥。 王将军冷眼看着赵玉书直奔自己而来,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就算后面的老太监想放水,他也绝过不了自己这关,两息之后自己只需长枪一递,便废了他雪山气海。 一柄大刀从天而降,恰到好处的劈向逃跑中的赵玉书,老太监瞬间停下身形,嘿了一声,转身就走,而王将军愣在了原地。 两柄短刀架住了大刀,赵玉书身形一阵波动,一位黑衣少女一个卸力将大刀荡开,瞪了一眼方三娘:“演戏演上头了?这么大力气!” 三娘随手将大刀背在身后:“劈慢一点他就先给你一枪了。” 王将军目瞪口呆,随即怒火上涌,自己被耍了。 内景灵力呼啸而出,直直向两名少女撞去,却撞在了一座火山之上。 阿离站在二人身前:“这两位是我书院的客人,她们在这里切磋,关你屁事!” 不戒散去法相,挠了挠光头,看着周边目光恐惧却不敢逃的百多个凡人仆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把扯住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圆真,看了看似乎无意间用折扇指了指某个小巷的孟衍,一头钻了进去。 赵玉书当然不会去跃马桥,每个人都知道他要回书院,那他就不能回书院。 在隐藏进琉璃结界的一瞬间,墨儿再次用替身法换掉了他,若是之前他肯定不能走,但这里是东都,有书院和云姑在,墨儿必然无事。 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是隐藏灵力藏进人群,但一股海潮般的灵力席卷而来,顿时在人群中锁定了他。 太快了! 老太监自跃马桥折返,赵玉书摸了摸手中一块铁牌,脚步一错折进一个小巷,运气很好,有一个地方离这里很近。 第232章 故地重游 在琉璃世界中,四师兄塞给他一样东西,这件东西本来在他的储物袋里,被阿遥带到了东都,又专门被取出来在这个关键时刻还给了他。 北邙鬼王令。 赵玉书瞬间明白了书院的意思,书院一时回不去了,想办法去北邙山。 不过师兄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这老太监反应这么快,我连隐掉灵力都来不及,怎么去北邙山? 不过好在那个地方就在前面了。 嘿,希望面瘫郡主没把那里封起来。 老太监完全可以横冲直撞走直线迅速拿下赵玉书,大白天不能使用踏影步的情况下只能靠浮光掠影的赵玉书远远不是老太监的对手,但他偏偏不能这么做。 因为孟衍就跟在他身边,絮絮叨叨的嘱咐他东都的房子可贵了,千万不能撞坏,东都的人更不能撞伤了,否则老四我就不得不出手带您去见官了。 见你爷爷的官! 老太监想骂,但真拿孟衍没辙,真打起来他是一丝也不虚孟衍的,但现在大家都拿大唐律法说事,一副镣铐分别铐在了两方的手上。 好在赵玉书速度远不如他,几个闪现之后便看到赵玉书飞快的跑进了一个看起来已经废弃的小院。 “四先生,再跟下去就不合适了。”老太监阴狠的瞪了孟衍一眼,孟衍毫不犹豫地停下:“那咱们就此别过,有空来书院喝茶。” 老太监哼了一声,闪身进入屋子,看着一张旧床上,一个黑洞洞的入口不知通往何处,下方似有轻微水声传来。 老太监罕见的犹豫了一下,然后纵身一跃,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王将军怒不可遏,但却一动未动。 大先生已经用几片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花瓣向自己证明了老太监的一句话:当你交过了手,你也会怕。 而这位二先生呢?自己有没有把握赢她? 灼热的灵力炙烤的似乎连洛水都沸腾了,当然这只是错觉,若是修士无法控制自己的灵力,那根本到不了内景。 但这又不是错觉,他相信自己只要敢稍有异动,这股炙热就会如一座真正的火山一般瞬间爆发,而对方,似乎很期待他动手。 老太监去追真正的赵玉书了,只要书院不插手,他绝跑不掉。 王将军吐出一口浊气,转身走向书院,阿离站在跃马桥上一动未动,但却有一丝失落,没动手,可惜了。 顾长风和吴子恒看着王将军就这么走过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书院门口,似乎在说,我就在这里等着,看他怎么进去。 孟衍回来了,惊讶的看了一眼王将军,然后走到顾长风身边:“他们走了。” 王将军耳朵一动,随即冷哼一声,些末计俩还想骗我?无非是粗浅的调虎离山之计罢了。 顾长风笑了笑,转身走回书院,吴子恒和孟衍也一起离开,老秦重新把门槛装好,看着依然一动不动的王将军,摇了摇头缓缓把门关上,门内传来一个颇为关爱的声音:“书院又不是只有这一个门。” 水声不断,发声的位置每次却相距甚远,足有三丈。 而身后老太监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黑暗中赵玉书已经可以使用踏影步,两人一增一减后速度几乎持平,照这么下去,走完这条黑漆漆的密道之前,断不会有危险。 当初自己险些死在这条通道里,而那时对重伤的自己来说似乎永远望不到头的密道此时几个踏影步过去便已看到了些微的光亮。 出了密道,老太监就能抓住自己了吗? 赵玉书笑了,心中一个小小的疑惑在老太监速度变慢后得到了证实,前方的洛水不仅不会是阻碍,反而会是助力。 老太监怕水。 一路上老太监对自己的生活需求几乎有求必应,唯一一次拒绝就是自己的下河洗澡请求,当时还不觉得什么,但现在已经可以确认了。 赵玉书窜出洞穴,在阳光下欢呼一声跃入波涛滚滚的洛水,海阔凭鱼跃! 可惜这里不是海。 赵玉书用灵力在水中稳住身形,露个脑袋看着岸边的老太监。 “老人家,您要是不打算隔空一掌拍死我,我这算不算逃了?” “您要能一辈子呆水里不出来,那就算逃了。”老太监负手而立,笑眯眯的看着在洛水中上下起伏的赵玉书:“不过王将军或许不久就会赶过来,他可是不惧水的。” 赵玉书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至少现在他过不来,既然一时半会大家都没辙,咱们这一路相处的还算愉快,不如打个商量如何?” “您说说看。” 赵玉书伸手向北一指:“您陪我再去北邙山走一遭,长则八九日,短则三五日,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自己爬上囚车,跟您去西京。” 老太监想了想:“北邙山里有什么?” “有我一桩机缘。” “那好。” 老太监毫不犹豫,飘然飞过洛水,赵玉书扑腾几下游了过去,被老太监一手抓着后脖颈子提溜了起来。 “倒是小看了你们这群小屁孩。” “嘿嘿,您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屁话!” 赵玉书挣扎着落下来:“没想到我朋友能把我救出来吧。” “墨儿那丫头用老奴教的手法骗老奴,虽然只是骗了一瞬,却也是骗到了,而且救人不难,难的是让京城无话可说,这点您的朋友们做的确实不错。” 原来是这个,墨儿之前的替身法有个致命问题就是瞒不过内景,但老太监教了她一路,虽然现在还是会被看破,但却能瞒住老太监这个级别的内景一瞬,无疑是质的飞跃。 “不过老奴有个问题想问,您怎么知道这个密道的?” 赵玉书脸色发苦,逃命一时爽,可等将来回到东都,怎么解释跟玉鼠的关系就成了大问题,要不,失散多年的远房表弟? 书院会信才怪! 赵玉书已经想到自己被五花大绑,然后几位师兄师姐狞笑着提着棍棒皮鞭围在周围,老头子翘着二郎腿坐在对面等自己的解释。 “您这个问题很好,我还没想到合适的借口。” “那就罢了,走吧,老奴陪您去北邙山走一遭,不过这一路饮食,可没人伺候了。” “我伺候您,我烧烤可拿手了!” 一老一少慢慢步入北邙山,东都城内,一场盛大的演出缓缓落幕。 第233章 摸金校尉 顾长风和孟衍站在废弃小院中,看着那黑洞洞的床铺。 “有谁看到?” “始终在我结界之内,除了宫里那位和我们,没人知道。” 顾长风点了点头:“最要紧的是不能让福王知道他们从这走了。” 孟衍嗯了一声:“这是玉鼠的居所。” “我知道,老三跟我讨论过,他不可能是玉鼠,现在看来,虽然不是,但必然有莫大渊源,明天你请病书生来书院一趟。” 孟衍一愣:“鬼城那位?叫他作甚?” “打听打听,玉鼠之前,到底有没有同门或者兄弟什么的。” 兰灵和三娘收拾好了行囊,墨儿眼神复杂:“你们这就回去了?” “不,我们去西京。”三娘回头一笑:“在那里再试一次。” “西京可是皇帝的地方。”婉清小心翼翼的插了一句。 “都一样。”兰灵背上包裹:“我们不会在长安城内动手,老神仙在那里做最后一道屏障,希望不用他老人家出手,感谢诸位的帮忙,咱们后会有期,三娘,走了。” 墨儿撇了撇嘴:“谢什么谢,我救人比你早。” 兰灵笑了笑,装作没听见,带着三娘向云姑告别后离开了添香楼。 “你要是也想去,我就打断你的腿。”云姑不知何时站在了房门外,看着跃跃欲试的墨儿,冷冷的骂了一句。 “之前您怎么不拦我?” “你总要试一试,但现在你已经试了,你救不出来他,那位公公放过你两次已经是仁至义尽。” 墨儿气红了眼,但在云姑毫不退让的逼视中败下阵来,冷哼一声躲回了房间。 “不戒师兄,咱们去哪?”圆真一脸懵逼的跟着不戒去救人,一脸懵逼的被抓住,然后一脸懵逼的被救了出来。 似乎除了被老太监调教了一路,在使用怒目金刚法相时隐隐约约能幻化出法器之外,什么也没做。 “你回寺里去,我们走了这么久,香油钱不知又少了多少。” “那师兄你呢?” “我去长安。” 不戒走了,没有半句废话。 北邙山很大,因为地处两京,外加山势如龙,一度成为帝王将相最为钟爱的选陵地。 所以这里并不像赵玉书想象的那样鬼气森森人迹罕至,反而道路修的很不错。 “老人家,这里头得埋了多少人啊,咱们这一路过来哪哪都是坟。” 老太监神态轻松有如踏青:“至少一两千了吧,从前朝就开始往这埋,而且都是贵人,一般人可没资格埋这里。” “那您是说,咱俩这脚底下说不定就踩着几位王爷?” 老太监一愣,下意识的就想缩脚,随即想到谁家墓室会在台阶下面:“你这个人啊,怎么也是个读书人,怎么会对君王如此不敬?” 赵玉书继续向上攀登:“那您将来仙去了,就去下面问问太祖,他造反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对前朝君王尊敬一点。” 老太监哼了一声,明智的不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咱这走了一天了,您的机缘找到了吗?” 赵玉书摸了摸怀里的鬼王令,到现在为止,这个令牌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是没走到合适的位置还是不知道使用的办法。 之前老师给自己这块令牌的时候,也没有说过具体怎么用,或许他们也不知道。 总不能真的举着牌子高喊一声迪迦吧。 鬼王令的事情赵玉书没有瞒老太监,也瞒不住,老太监见多识广,可对鬼王令的用法也是一筹莫展。 “老奴只知道,数百年前北邙山里有个诡异的门派,极其擅长盗墓,首领自称鬼王,或许跟您手里这块牌子有些关系,不过,那门派一百多年前就消亡了才对。” 盗墓啊,这就合理了嘛,在黑暗中才能使用的步法,机关破解之法,指法,简直是盗墓贼量身打造的功法啊。 赵玉书突然想到一个滑稽的可能性:“您知道北邙山里,最大的墓在哪吗?” 老太监的见闻很广,但学识委实一般,毕竟宫里的太监在某些帝王眼里读书都是大忌,更遑论研究王侯陵寝了,鬼知道你想干啥。 于是老太监有些尴尬,并严厉斥责了赵玉书的想法,顺便随手抓了几个正修坟的工匠质问。 工匠们的回答五花八门,但好在交叉印证之后多少有了几个目标。 “我可不擅长机关术,真要有什么厉害机关您得罩着我。”赵玉书没撒谎,《机关百解》他只学了个皮毛,一般小机关也就算了,若是设计特别精妙的还真没辙。 老太监不屑一顾:“不知道几百年的老物件,能不能用都两说,公公我还从未听过哪个内景死在机关之下。” “中嘞!就等您这句话呐!您老退两步,我要开门了!”赵玉书朝手上呸呸两声,双手按住一扇沉重的石门,吐气开声,轰隆声响起。 老太监眼角抽搐,自己堂堂一位内景大高手,竟然陪着这位小先生来北邙山盗墓,还很大可能是一位本朝王侯的墓,如果被宫里知道了,所剩不多的日子估计都过不清净。 尘封了至少有三四百年光景的陵墓被迫重见天日,赵玉书在内心告了个罪,循着阳光慢慢走进墓室。 “是开国的一位将军,官阶不大,背景不小,这形制都快赶上国公了。”老太监伸手擦了擦石碑,念完碑文呵呵一笑。 赵玉书举着铁牌小心翼翼的四处逛了逛,谨慎的解掉几个机关,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看起来不是这里。” 老太监一掌将棺盖推开,往里瞧了一眼:“都是些黄白之物,没什么特殊的,走吧,咱换一个瞧瞧。” 赵玉书看的龇牙咧嘴,心说您嘴上骂我骂的痛快,真动起手来比我麻利多了。 仔细封好墓门,两人摸索着找到下一个坟墓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这里墓穴叠墓穴,加上年代久远,能找到已是万幸,哪怕有内景在也是花了不少时间。 “字都看不清了,至少五六百年光景了。”老太监趴在只剩一半镇墓兽上瞅了瞅:“来吧,开门去吧。” 轰隆一声,石门被强行打开,赵玉书搓了一根火把往里一丢,激起一地尘埃。 “老人家,看起来咱们俩至少有一个欧皇,我是说运气很好,如果不出意外,就是这里了。” “哦?”老太监手一挥,一阵狂风送进了墓穴:“老奴可看不出端倪啊。” “它能看出来。”赵玉书拿出鬼王令,狰狞的鬼头上,一双鬼眼中不知何时,已经燃起了幽蓝的火焰。 第234章 干尸 这座陵墓不算隐秘,别说盗墓贼,哪怕普通的踏青之人,机缘巧合都不难找到此处。 而从形制看,主人至少是位国公或一等侯。 但从残破的外观看,这座陵墓主人的后人混的不大好,至少百十年没来修葺过陵墓了。 换句话说,这地方被盗墓贼光顾几乎是必然的事,而鬼王直接把基地放在这里,是不是过于大胆了些? “老人家,我感觉不对,咱得悠着点。” 老太监面容严肃:“您大胆的走,老奴给您照应着。” “妹妹你大胆滴往前走啊,莫回~头!”赵玉书嗷的唱出一嗓子,刺激的老太监差点背后给他一掌送他再穿越一次。 “嘿嘿,我就壮个胆。” 陵墓本身不可怕,下墓而已,刚刚已经下过一个了,就算诈尸了也有内景大佬顶着呢。 可那鬼王就不得不让人心里打鼓了,踏影步是毫无疑问的神技,若是练到内景一瞬千里都不是梦,要说鬼王不到内景那是打死赵玉书也不敢信。 而这只是三本秘籍中的一本,机关百解和探云手,任何一个练到极致都是惊天动地的手段,而鬼王很可能是三合一的顶尖高手。 赵玉书担忧的回头看了一眼老太监,如果鬼王三本秘籍都练到了极致,这位老人家还真未必是对手。 虽然都说这个门派百年前便已经消亡,但玉鼠可是实打实的拿到了秘籍的,万一这帮摸金校尉还没死绝呢? 若是正常情况,赵玉书绝不会在自己只有区区四重天的时候过来拿这份机缘,至少也要到七重天,七把神兵大概率能让自己内景以下无敌手,那时候才有底气探一探。 但现在不得不来,自己的小伙伴们已经手段用尽,哪怕书院也暗戳戳出手,也只不过是把局面推到当前。 内景太强大了。 如果自己再不想办法提升实力,不光路上逃不掉,进了长安也是累赘。 那里可是内景们的战场。 老太监挥手从陵墓外摄来了大量的木柴,灵力一激顿时燃起一团团火焰,顿时陵寝外室亮如白昼。 “这里没东西。”老太监看了一眼:“估计在主墓室里。” 赵玉书点了点头,捡起一根燃烧的木柴,战战兢兢的在墓道中摸索了一阵,咔嚓一声,通往主墓室的石门缓缓打开。 普通的机关术,没有陷阱,没有粽子,虚惊一场。 墓室一主二副,主墓室里两个棺椁,根据碑文的描述,这是当家人和当家主母的合葬,耳室则是被朝廷敕封了诰命的两位侧室。 赵玉书心中暗暗吐槽,哪怕灵力的存在已经让女性地位无限拔高,但封建社会依然是个绝对的男权时代,没办法,普通人太多。 “您那个小牌牌有反应吗?”老太监围着棺椁转了一圈,手按在了盖子上,只要赵玉书一点头,墓主立马就能‘重见天日’。 赵玉书看了看鬼王令上的火焰:“没什么变化,不知道是靠的不够近还是根本就不会有其他变化。” “来都来了,看一眼吧。”老太监劲力一吐,石质棺椁被掀开,露出里面的楠木棺材。 “小心有机关,我先看看。”赵玉书凑上前去,却被老太监一把拦住:“不用看了,有人捷足先登了。” 老太监伸出手,掌心灵力一吸,几根粗大锈蚀的铁钉被抓了上来,这本来应该是钉在棺材上的,此时已经散落在棺椁里。 “这里空气干燥,却锈成这个样子,至少百年了。”赵玉书拿过一根铁钉仔细看了看,随后毫不迟疑的掀开了棺材盖。 果不其然,空空如也。 “又来错地方了?” “错不了。”赵玉书笑了,伸手摸了摸漆黑的棺材底部,不出所料,指尖滑过,一个极细微的感觉转瞬即逝。 赵玉书拿出手,趴在棺椁周围转了一圈,手不停的摸索,没花多久,赵玉书面色一喜,咔嚓一声,棺材底部猛地分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老太监呵了一声,想起东都城内那个小院里黑洞洞的床板,真是一家人啊。 “我先下去了。”赵玉书扔了根火把下去,火光正常,空气新鲜无毒。 老太监紧随其后,跳下去的一瞬间手一挥将棺底的隔板重新合上。 通道很窄,赵玉书站在原地堵住了路,老太监正想询问,赵玉书侧开了身子,露出通道内的景象。 修士都是开了眼窍的,哪怕在黑暗中,只要有一丝光亮,也足以看清眼前的景象。 老太监皱了皱眉头,绕过赵玉书,走到前面蹲了下来,他眼前是一具尸体,或者说,是一具干尸。 “哪怕皮包骨头,也能看出来是个指法高手,嗯,脚上功夫也十分了得,您没找错地方。” 赵玉书依然看向前方:“您能看出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不错,不是他,而是他们,老太监检查的是第一具尸体,狭窄的过道上,堆满了密密麻麻的干尸。 “不能确定,但全身没有骨折,也没有明显的伤痕,咦?这个人的脖子被利器划破,这个人,奇怪,是心口被刺了一刀,看起来,是被某个东西,将血活活吸干而死的。” 赵玉书全身一紧,一群能被老太监称之为了得的高手,均被一击致命,且被吸干了血液,这种剧情在前世可以拍一部恐怖片。 “老奴的意思是,咱们先回去吧,就算您到了长安,应该也没有性命之虞。” 老太监罕见的退缩了,证明他对这个未知的凶手也感到了几分忌惮。 赵玉书走过去:“如果我半路死了,您会受罚吗?” 老太监呵呵一笑:“谁都知道老奴不会杀您,您死了,老奴不过是个看护不力的罪过,最多,在宫里蹲到死而已。” “既如此,我们就继续吧,我看这尸体好歹也有百十年了,我不信那凶手能活这么久。” “得嘞,说实话,老奴倒是很希望他还活着,这等高手,若是无声无息的就这么死了,委实太窝囊了些。” 两人越过一个又一个干尸,缓慢而又坚定的走向黑暗。 第235章 阴影中的杀戮 “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鬼王的巢穴会选在这位的陵寝里?” 两人至少已经看到了上百个干尸,可惜人死功散,单从尸体上没法判断生前是不是修士,如果这些都是修士的话,那么单凭数量,绝对是东都甚至大唐第一大派。 听了老太监的疑问,赵玉书摇了摇头:“您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可我在书院就读了半天的书,莫说公侯,我连咱大唐的帝王都记不全。” 老太监笑了笑,一路过来,他早习惯了这位六先生不学无术的做派。 “待回去问问三师兄吧,咱们,应该到了。” 一簇簇火焰飞射而去,点燃了墙壁上的一个个火盆。 通道的尽头,墓穴之下,一座阴森却又不失恢弘的黑石大厅出现在二人眼前。 “我以为至少得有几道谜题,考考我的指法步法和机关术呢。”赵玉书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鬼王。 大厅里尸体少了许多,到处是已经腐朽的桌椅,凌乱的位置和残破的样子表明这里有过一次规模不小的战斗。 大厅的最深处是一座高台,高台上坐落着一把黑石高椅,上面没有人,也没有骸骨。 赵玉书慢慢走了过去,吹了吹椅子上的灰,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我算是知道宫里为什么为了一把椅子,亲兄弟都能杀的你死我活了。”赵玉书摩挲了一下鬼王令,上面幽蓝的鬼火依然在燃烧。 “区区几个台阶,就能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哪怕你脚下的只是一堆干尸。” 老太监抬头看了一眼:“您喜欢那个椅子?” 赵玉书笑了笑,走了下来:“我有一次做梦,梦里有一位老人,他带领百姓赶走了所有想当皇帝的人,让他们自己当家做主,百姓不再需要跪拜,无论本族的,外族的,甚至是他自己。” 老太监眉头皱了一下:“老神仙?” “不是他,你不认识的,我很佩服他。”灵力喷吐,轰隆一声,黑石高椅碎成一地石块。 老太监张大了嘴巴,愣了许久:“或许,坐上那把椅子,您才能找到机缘。” “我刚才已经坐过了,只看到一地的尸体。” 或许这只是个令牌吧。 或许这个令牌在百年前曾经代表了无与伦比的权利,代表了黑暗世界的王者,但现在它只是一块令牌。 赵玉书想笑,他曾经设想过很多可能,比如遇到一屋子的宝贝,其中甚至不乏天阶至宝;比如遇到一个老不死的顶级内景,打的老太监和他落荒而逃;但唯独没想到会是一地的死尸和空荡荡的椅子。 “走吧。” “小心!” 赵玉书和老太监的声音同时响起,老太监速度不可谓不快,赵玉书反应也绝不慢,然而老太监飞扑过去之后,颤抖的手竟怎么也静不下来。他抓空了。 一团黑色的旋涡从赵玉书原来的位置消失不见,大厅内除了干尸,只剩他一人。 赵玉书无影无踪。 赵玉书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自己似乎还在那个大厅,可老太监却不见了踪影。 很快赵玉书发现了不对,这还是那个大厅,但已经不是那个大厅。 黑石高椅依然高高在上。 这种情况赵玉书之前遇到过类似的,就是在龙门被鬼佛卷入海市蜃楼,而这次似乎又有所不同。 尸体不见了。 赵玉书抬起手,鬼王令还在,但鬼头上已经没有蓝色的火焰,而自己的胳膊抬起的一刻,竟然拉出了如同水墨一般的残影。 这跟刚才绝不是一个世界! 赵玉书毫不犹豫的朝入口走去,眼中的视野逐渐清晰,但似乎到处都是水墨一样的丝线,仿佛自己置身于一杯水中,然后有人往里滴了一滴浓郁的墨汁。 入口后方的通道依然干干净净,没有一具尸体,而当他走到通道尽头,抬起头却是一片黑暗。 棺椁下的密道消失了。 不是距离问题,赵玉书有这种感觉,那个密道实实在在的不见了,仿佛还没有开凿出来一样。 把我困在这里了吗? 如果没有密道,那这里的人从哪里进来,又从哪里出去? 看样子一切的答案还在那个大厅里,赵玉书摸了摸下巴,刚刚转过身,顿时寒毛倒竖。 刚刚还空空荡荡的通道,一个水墨画一样的人靠在墙边,捂着脖子缓缓倒下,几个呼吸之后便再也一动不动。 没有声音,没有凶手! 或者,凶手速度太快,自己根本没看见! 赵玉书急忙上前,死者的面容依然看不清,但脖子上却有一个细小的伤口。 这就是刚刚自己跟老太监查看的第一具尸体。 死者一身劲装,外罩一个风衣一样的黑袍,歪着头靠着墙倒在那里,本该紧实的皮肉此时却十分干瘪,他的全身血液已经消失。 赵玉书凭空感到一股无孔不入的恶意,如果波旬法相的恶意是单纯的恶,而这股恶意则带上了一丝捉弄与嗜血的残忍。 这股恶意仿佛就在脑后,正伸长了沾满鲜血的舌头,轻轻舔舐着嘴唇,向他的脖颈吹了一口气。 赵玉书猛地转头,指尖灵力喷吐,寒光乍现,划出一轮弯月。 空无一人。 他妈的,这样玩么,老子才四重天! 赵玉书冷汗直冒,然后迅速尝试了一下,浮光掠影还能用,徐夫人也能用,这让他的底气大了许多。 但踏影步不能用了。 明明这里到处都是阴影,为什么踏影步用不了? 赵玉书果断幻化出徐夫人本体,既然踏影步用不了,那就别想着玩暗杀那一套,大家直接刚正面吧。 通道不长,短短百余步而已,但赵玉书走了很久。 几乎每走一步他都要来回看一眼,看看会不会有新的尸体出现。 步步惊心的走回大厅门口,赵玉书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下意识的一转身,三具尸体七扭八歪的躺在地上,这次连倒下的过程都没看见! 对方想干什么? 如果是想杀自己,自己别说还手,连反应的机会都不会有,双方完全不是一个段位。 如果只是将当年的杀戮场景再放一遍给自己看,那目的又是什么? 而且那明显针对自己而来的恶意,愈发的浓郁了。 赵玉书走进大厅,看向那台阶高处的黑石高椅,眼神不自觉的凌厉了起来。 本该空无一人的黑石高椅上,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如同一团混沌一般,高居其上。 第236章 你会流血吗? 老太监急的团团转。 上次这么着急还是那位一人一剑杀到含元殿前的时候,自己也是如今天这般束手无策。 大厅内所有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被他找了一遍,甚至连上面墓室里那位正主的两位侧室的棺椁都遭了殃,可依然一无所获。 “实在不行,就去书院找孟衍来,这肯定又是结界一类的鬼东西!”老太监自言自语了一句,准备再搜一遍,还是没结果就先回东都。 人跑了没关系,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可不行。 而当他飘然落下密道,重新回到大厅之时,顿时眯起了本就细长的双眼。 “小子,不管你是谁,跟公公我装神弄鬼,可是要挨揍的。” 大厅的火把不知何时已经尽数熄灭,只余不知何处透露的少许微光,而被赵玉书打碎的黑石高椅处,一团模糊的人影站在那里,微微转过身看了他一眼。 赵玉书死死盯住那团人影,右手徐夫人紧握,左手龙雀也放了出来,根据外面那些尸体的伤口可以看出对方也是用兵刃的,龙雀连望江楼七重天长老的兵刃都能压制,想必对眼前之人的兵刃也会有一定的效果。 对方看到他手里的两把短兵,似乎笑了一下,这个距离,那人连身形都很模糊,怎么都不该看到笑容的。 下一刻,赵玉书近乎本能的转身,两把兵刃架在一起。 叮的一声轻响,赵玉书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击飞,整个人摔在地上。 他来不及感受从后背传来的疼痛,眼中只有惊骇。 踏影步! 刚刚他根本没有看到阴影消失,因为等消失了就来不及了,踏影步根本没有时间间隔,除非修为极高能在对方浮现的一瞬反应过来,否则想挡住踏影步的偷袭必须未卜先知。 绝大多数暗杀者都喜欢玩背刺,此人也不例外,所以赵玉书才有机会提前预判成功,而且还有龙雀的功劳在。 对方使用了兵刃,龙雀并非没有生效,只是对方修为实在太高,高到仅仅能压制一瞬,也就是这一瞬给了赵玉书使出格挡动作的时间。 但这种成功也仅此一次了。 为什么对方可以使出踏影步但自己不能? 赵玉书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毫不迟疑的发动浮光掠影毫无规则的乱窜,同时悄悄幻化出承影,用天蚕丝缠在手腕上以备不时之需。 但他依然没有一丝把握。 若是个普通的五重天甚至六重天,哪怕没有踏影步,赵玉书也有硬拼一次,赢不赢另说,但想让自己输得特别难看还是有些困难的,除非对方是小天师那种移动小宝库。 但眼前这个弄不清是人是鬼的对手,以他之前在通道里的恐怖表现,如果真想杀自己,连两招都不需要用,可若不想杀自己,那无处不在的恶意又从何而来? 难道他杀不了? 刚刚那一击虽重,但应该不是内景的水平,否则自己哪怕挡住了也是死。 在急速的奔跑下,原本就算不上太大的黑石大厅很快便布满了水墨画一般的残影。 然而预想中的第二次攻击并没有到来,时刻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把他压垮,不停的高速奔跑也在快速消耗他的灵力和体力。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赵玉书看着又一具尸体出现,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老太监拍开了侧面袭来的一把短剑,而他竟然没机会使出灵力旋涡黏住对手。 太快了! 那团黑影在看了他一眼之后瞬间消失不见,而几乎在消失的同一时刻便出现在他身侧,要不是现身时引发的极其轻微的灵力波动被他注意到,此时已经被对方得手。 对方绝对是内景! 剑刃几乎已经贴到了自己的皮肤时才被自己一掌拍开,而拍开之后自己的手掌竟有些隐隐作痛,这种微微有些心悸的感觉从几年前跟大先生切磋一次之后再也没有过。 “你到底是何人!”老太监最擅长的是防守,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进攻。 拍开剑锋的下一刻,老太监身形一晃,紧紧贴住刺客的身影,双掌连绵不绝,在如此短的距离内,他的速度跟瞬移没什么区别。 而他的每一掌打出,周边的灵力都被迫向手中吸附过去,一旦被他黏住,任你速度再快,除了那寥寥几位,没人能轻易脱身。 然而对方的脚步快出了残影,在他即将贴身的一刻,黑影凭空消失,同一时间出现了几丈远的地方。 老太监停下身形,负手而立:“把人交出来,公公饶你一命。” 黑影一言不发,慢慢举起右手,一把漆黑短剑似乎将周围所剩不多的所有的光亮都吸收殆尽,老太监不禁握紧了拳头,哪怕身为内景,他竟然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光彻底消失了。 赵玉书停下了脚步,承影被甩出,无声无息的刺向一处空旷,这里当然不会有东西,但赵玉书并不是凭空乱刺,这里现在是没有东西,但在他的印象中,这里曾经有过。 曾经有一个尸体。 这个试探似乎完全没有来由,仅仅是验证他一闪而逝的某个想法。 但在如此夸张的实力差距前,自己想耍什么手段也没用,不可能伤得到那个阴影,那就换个办法。 如果靠实力杀不出去,那就靠脑子! 赵玉书再次飞奔出大厅回到通道,果不其然,通道里又多了十几具尸体。 赵玉书拔出徐夫人,朝着前方看似毫无章法地一顿乱砍,这里尸体很多,总能碰上一个吧? 但同样,这里尸体很多,说不定自己也会碰巧挨上一下。 想法未落,一道黑光从眼角划过,赵玉书只来得及侧了一下头,左脸瞬间渗出一丝鲜血,一道极薄的伤口出现在脸上。 他为什么不划开我的脖子! 赵玉书捂着脸飞快后退,已经第二次了,能杀却不杀,自己的想法似乎错了。 但好像又对了,因为对方出现的位置,跟自己预想的几乎一致! 不过自己怕是没有更多的机会去验证了,左脸的伤口很细,但血却止不住的流,并且没有滴落。 血液在凭空消失! 这个速度不快,并不像自己之前看到的干尸那样,只需要几个呼吸就彻底被吸干了血液,可如此下去,自己离死亡也最多只有几分钟时间。 玛德,就算自己猜对了又怎样?对方明显在耍自己,看破了无非是更加激怒对方,或许会给自己一个痛快? 噗嗤一声,一个细微的声音从大厅传来。 赵玉书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脚步一错,拉出一道残影冲了过去。 tell me. do you bleed? you will。 (bvs经典台词) 第237章 跨越时间的战斗 如果一个对手,你用尽手段也无法伤到他,那对你带来的不止是躯体上的疲惫,更多的是心理的打击。 但当他受了伤,哪怕是一道细微的伤口,哪怕只流出一滴血,那你会瞬间放松。 他是可以战胜的。 赵玉书跑回大厅,除了又多了两具尸体外,并没有其他变化。 但其实是有变化的。 干尸每次死亡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但刚才他真真切切的听到了锋刃入肉的声音。 有人挨了一下。 赵玉书下意识的拿出承影,近乎透明的剑身上,除了吸收当初体内的毒素形成的一丝极其细微的黑线外,还多了一点几不可察的血迹。 有人被承影刺中了。 时间! 承影出手在之前一段时间,但声音是刚刚传来的,承影在过去,刺中了现在的人。 听起来过于玄幻了。 赵玉书心中有了一个想法,回头看向过道。 挨了承影一下或许还没事,但自己在过道可是拿徐夫人瞎划拉的,老子不信你能扛得住! 赵玉书扶着一根石柱虚晃了一下,从脸上伤口流失的血液更多了,就比比谁死得快吧。 老太监陷入了被动,如果比拼双手功夫,全天下能稳赢他的绝不过一掌之数,哪怕蜀山掌门弃剑用掌都未必是他对手。 但眼前这个敌人似乎同样是手上功夫的顶尖高手。 对方竟然不再用那神出鬼没的步法,仅靠双手硬生生压住了自己。 两个内景似乎完全抛弃了灵力对拼,只是见招拆招,明明放在外面都是开山断江的水平,此时却打成了江湖武师的模样。 老太监用拳法,对方便用掌法,老太监换了掌法,对方便用指法,老太监若是用了鹰爪,对方则直接用擒拿。 招招皆是克制,压的老太监难受无比。 更为可怖的是对方修为完全不在自己之下,每当自己掌心的灵力旋涡发动时,对方要么用指法强行破掌,要么用擒拿锁住双手,最为得意的功法根本使不出来。 老太监想笑,自己向来以打消耗战闻名,这次竟然被别人黏住,长久以往,自己被活活耗死的概率反而更高。 而就在阴影占据绝对上风的时候,他的攻势竟然慢了一瞬,而对内景来说,一瞬就足够翻盘了。 “倒是公公小看了你,不过今儿你运气不好,过来吧!” 就在阴影再次使出擒拿抓住老太监胳膊的一刻,因为那慢了一下导致的一闪即逝的空档,两股灵力旋涡竟在老太监双臂上出现,强大的吸力瞬间让阴影脱力,擒拿的力道也消散一空。 阴影脚步一错,似乎下一刻就要遁走,同时手掌一伸,那柄黑色短剑重新出现,只需要一瞬就可以对近在咫尺的敌人造成可怖的伤害。 而老太监双手一翻,竟反向拿住了他的胳膊,同时以毫厘之差避开了毒蛇般突刺的剑锋。 “公公我,也是会几手擒拿的。” 灵力源源不断的从阴影身上被吸走,阴影变得一阵抖动,如同滴在水中的墨汁,被人狠狠用手指搅拌了一下。 黑色短剑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从手中掉落,黑暗迅速消失。 赵玉书感受着生机随着鲜血快速流失,耳窍运转到极致,仔细听着通道里的动静。 叮的一声碰撞声传来,赵玉书毫不犹豫,奋起所剩不多的体力,拼命冲向过道。 过道中已经堆满了尸体,而一个阴影正挥舞一柄漆黑的短剑,隔挡着不知何处而来的剑影。 徐夫人跨越时空与他缠斗在一起。 没人敢硬接徐夫人一击。 看似毫无章法的乱砍此时形成了一套严密的剑法,又快又密。 蜀山剑法天下无敌! 赵玉书飞扑过去,龙雀脱手而出,阴影手中剑慢了一瞬。 于是他只能躲,可脚上却没能动。 承影与龙雀一起飞了过来,天蚕丝捆住了他的腿,哪怕只能捆住他一刻就够。 踏影步被限制了。 “你早弄死我不就行了。”徐夫人刺了进去,没有入肉的感觉,但他知道切切实实的刺中了。 “对,你根本没意识,运气不好,没弄死我。” 阴影在模糊。 世界也在模糊。 赵玉书长出了一口气,从来没有人想杀自己,自己从始至终只是一个不慎闯入历史的倒霉蛋。 他只是在跟历史的残影战斗。 希望回到现实世界,能止住血吧。 过度的失血让他意识开始模糊,眼前慢慢变黑。 两条黑色的胳膊被老太监硬生生扯了下来,阴影一阵抖动,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老太监愣愣的看了看双手,那对断臂也已经不见。 同一刻,一股黑色的旋涡凭空出现,老太监急忙伸手,一把将昏迷的赵玉书扯过来。 赵玉书全身没有一丝伤口,但血液却消失甚多,多到堂堂四重天修士都无法保持清醒。 老太监舒了一口气,没死就好。 赵玉书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场景有几分熟悉,熟悉的人,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墙壁。 似乎自己刚出江宁。 “我以为这车让您毁了。” 老太监呵呵一笑:“好好的东西,老奴要是毁了,郡主会不高兴,这丫头,可爱生气了。说起来,您到底是去了哪?” 赵玉书勉强爬起来:“说来您可能不信,我穿越了。” “穿越?” “嗯,我回到了一百年前,亲身经历了一遍那场屠杀,我怀疑鬼王疯了,他杀光了自己的手下。” 老太监瞪大了眼睛:“这可真是闻所未闻的奇事,那您是怎么受的伤?老奴可没找到伤口。” 赵玉书摸了摸脸颊,皮肤光滑,确实没有一丝受伤的痕迹,于是他将历史虚影中的事讲了一遍,老太监眉头紧锁:“老奴在外面,也与以为极擅手上功夫和步法的内景纠缠,按您的说法,应该就是鬼王,但又不是鬼王,难道,真有人感悟了时间?” “我修为太低,经历的太少,获得的信息也太少,完全没法推测出来事情的真相,可惜了,机缘没找到,身子还玩虚了。” 赵玉书双手背在脑后,颇有些蛋疼,这一趟算是白瞎了。 “别呀,怎么能说没找到呢,等您到了内景,再回来一趟呗。”老太监递过来一个铁牌,赵玉书接过来看了看,鬼王令上的火焰已经熄灭了。 “而且,老奴也不是在外面干瞪眼,咱还拿到了这个。” 赵玉书猛地坐直,强行压制住气海之上的躁动。 一把漆黑的短剑平放在老太监手中。 第238章 刺客信条 北邙山的盗墓门派留下的机缘绝对很丰盛,能留下踏影步和探云手这种一等一绝学的门派遗产可以让任何人眼红,此时老太监只拿到一把短剑,若对别人来说,只能算是来都来了。 但对赵玉书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机缘。 北邙山中还有很多秘密,比如历史的虚影中那个阴影真的没意识吗?那他怎么会去主动格挡徐夫人?比如跟老太监对阵的那个内景阴影又是谁?他又去了哪里? 还有这块鬼王令,只是把自己拉进历史中吗? 可惜这些秘密暂时都得不到答案了,就像老太监说的,等自己到了内景,再来一次就是了。 而现在,最为紧要之处,就是赶紧收下这把短剑,让自己提升到五重天。 “能给我吗?”赵玉书小心翼翼的问道。 “当然,这本就该是您的机缘。”老太监递了过来,可赵玉书没有伸手去接。 因为只要他一拿到手,这把短剑立即就会变成光屑被自己吸收,然后自己的修为就会蹭蹭蹭的变成五重天,老太监虽然对自己很不错,但现在始终是代表着敌人一方。 “是不是老奴不方便看?” 赵玉书尴尬一笑:“算了,总也是瞒不过您的。” 说完便伸出手。 老太监手一缩:“有些事,还是瞒着的好。” 一阵风过,老太监消失在车厢里,短剑静静的躺在椅子上。 赵玉书心里一暖,伸手握住了短剑。 ‘于黑暗中杀戮,于鲜血中永生--阿萨辛’ 赵玉书脑袋一片空白,过去的四把神兵都是中原传说中留下历史的名剑,这还是第一次拿到外域的武器,而且,这名字好熟悉啊。 山中老人哈桑,鼎鼎大名的中东刺客组织阿萨辛创立者,前世更是有一个非常出名的系列游戏把这个组织推的几乎家喻户晓。 这把剑跟这个组织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唐? 来不及多想,天地灵气席卷而来,一把握柄镶嵌着黑曜石的黑色短剑慢慢浮现在承影身侧,徐夫人等四把中原名刀似乎有些嫌弃这位新人,不自觉的把距离都拉远了一点。 阿萨辛也不在意,就这么浮在那里,随后识海一阵翻滚,金色灵力逐渐粘稠,竟有了凝结的趋势。 老子五重天了! 老赵一声欢呼,幻化出阿萨辛,心念一动,车厢一片漆黑。 但自己的视野竟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不愧是刺客专属武器。 可惜是把短剑,如果是袖剑那就更完美了,嗯,更可惜的是剑的配文不是万物皆虚,万事皆允。 另一个能力不用测试,划开一个伤口血就哗哗的淌,但估计应该只对修为差距特别高的有效,速度还很慢,否则自己不会那么久才失去意识。 而且它应该有吸血的功能,吸了血以后呢?治疗自己吗?不然的话对不上鲜血中永生这句话。 不错,是把团战或者持久战的好东西,不过自己并不嗜血,不如到时候左手阿萨辛开黑幕遮视野,右手徐夫人一击毙命,不比慢慢喝血喝死对手爽的多。 “虽然老奴什么也没看见,不过您这直接五重天了,要说跟这把剑没关系,也没人信啊。” 老太监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它杀人能吸取灵力再反哺给您?” 您这个脑补很合理啊,帮我找了个完美的借口来掩饰晋升方法。 “差不多吧。”赵玉书含糊了一句。 “那老奴抓几个修士给您,说不定进长安前您能到六重天。” 赵玉书急忙摆手:“别别别,根基不稳,根基不稳。” 您这一言不合就砍人的嗜好从哪来的? 老太监颇有些失望:“马上就要到潼关了,您确定就用五重天的修为进长安?” 我也想到内景再进去啊,可您现在也不可能立即给我找五把神兵过来吧。 “该来的躲不掉,我对长安其实也向往许久了,只是没想到第一次来竟然是以囚犯的身份。” “将来还有机会的。” 老太监笑着说了一句后,慢慢靠在了软垫上,轻轻打起了鼾。 赵玉书掀开车帘,车外竟是黑夜,仆役们从东都赶了上来,不知是赶时间还是其他原因,深夜并没有宿营,而是继续向西。 百多名仆役举着火把,车队如同一条火龙,赵玉书钻出车外爬上了车顶,手负在脑后悠哉悠哉的躺在上面随着车辆摇晃。 今夜无月,星光璀璨,赵玉书把玩了一会阿萨辛,慢慢闭上眼睛。 “在车顶睡一宿,不硌得慌吗?” 车队停了下来开始做早饭,老太监站在车顶:“古人最爱登高望远,这站在高处,确实是别样风景。” 赵玉书打了个哈欠爬了起来:“这才多高,哪天您去爬爬东岳,才知何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老太监登时眼睛一亮:“好诗!” 赵玉书摆摆手,也懒得再解释不是自己的诗,西方地平线上,一座巍峨城墙已经露出一角。 “到潼关了?我这是昏了多久?” “没几日,这几天老奴用了些手段,看您始终未醒,便想着快些到潼关,终归比在路上颠簸好些。” 没人会在潼关再玩一次劫囚了。 因为王将军到了潼关。 王将军在书院门口坐了三天,除了被路过的士子和路人指指点点,以及被老秦天天端着一碗盖冒尖的肉饭刺激的口水直咽外一无所获。 直到隔壁的福王实在看不下去,让老管事过来一趟,告诉他老太监的仆役们已经离开东都,车队已经从城外直接出发了,赵玉书也在其中。 脸上阵青阵白的王将军冷哼一声,撂下一句:本将军在此,谅他也不敢回来。 然后提着枪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东都,甚至连禁令都不顾直接越城而出,那匹万里挑一的骏马也扔在了东都。 于是王将军站在潼关城墙上,与当初顾长风站的位置正好一东一西隔关相对,咬牙切齿的看着远处的车队缓缓而来。 可惜了,赵玉书没跑掉,又被老太监抓了回来,不然自己一道奏折上去,逼着老太监回京受罚,然后调集潼关和东都卫大军把那个该死的六先生困在东都一带,自己慢慢搜过去,等他精疲力竭之际再把他抓出来,慢慢废掉他的全身经脉。 真是想想就很开心。 不过太子不是已经用毒废了他的雪山气海了吗,他又是怎么逃出东都的? 王将军眯起眼,有人撒谎啊。 第239章 潼关的熟人 潼关地处关东平原,地势险要,南有秦岭,东南有禁谷,谷南又有十二连城;北有渭、洛二川会黄河抱关而下,西近西岳,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乃长安东大门,兵家必争,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 因为修士的存在,潼关的城墙修的比前世要高上一倍有余,坡度几乎成了直角,若非专精轻功或者擅长攀援的修士,哪怕五六重天也绝难轻松入关。 潼关守将诚惶诚恐的将车队迎了进去,哪怕他地位很高深受朝廷信任,但无论是囚犯还是看守都不是他一个凡人武夫能惹得起的。 同样,他也不敢过度示好,毕竟头顶上就有一个同样修为高绝的顶头上司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 大人物之间的矛盾,小人物别说参与,知道都是一种罪过。 “本将还不知道六先生什么时候恢复了修为,没听谁提起过啊。”王将军从天而降,如同一颗陨石般砸在了车队前面,狞笑着看向那辆香车。 而他的心头却掀起了滔天巨浪,要知道赵玉书在江宁扬名时可是实打实的四重天,而且身受重伤,这一路过来才多久?不止全无受伤的样子,修为更是再进一步。 他拜入书院才多久?半年?半年五重天吗? 老太监掀开车帘走了出来:“要提,也是向陛下提,王将军想要先看一看密折吗?” 王将军不屑:“不愧是宫里的人,嘴皮子磨练的就是利索,不过这朝廷钦犯,为何不坐囚车?” “这可是福王郡主亲自赠送的囚车,如果王将军有所怀疑,不妨向东,去东都问问福王,是不是有这回事。” 王将军冷哼一声:“本将不与你计较这些小事,受陛下命,自潼关到长安,本将会一路随行,再有宵小想对朝廷不利,本将有先斩后奏之权,公公,好自为之吧。” 待王将军走远,赵玉书从老太监背后钻出来:“不是我挑事儿啊,他敢对您这么不尊敬,我要是您我可忍不了,又不是打不过他。” 老太监毫不客气的在老赵后脑壳上拍了一巴掌:“您啊,就给我消停会吧,这挑拨离间的本事,都快赶上宫里那些美人了。” 那是,咱可是被迫看了几年的宫斗剧,外号凤凰才子,东都赵郎的男人! “咱们要在潼关待多久?” “要待上几天的,等陛下一份旨意。” “跟我有关?” “关系大了。” 老太监伸了个懒腰:“颠簸了一路,老奴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难得能有一处房舍好生休息几日,走吧。” 潼关作为一个纯粹的军事要塞,一应生活军用物资完全由长安供应,所以几乎没有民生项目,除了军士以外便是为军队服务的辅兵和民夫。 但潼关中却有一处特殊之地,这里被围墙和栅栏隔绝,顶上甚至也拉起了宽大的遮雨油布,若从城墙上看去,只能在缝隙中看到攒动的人头。 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地方,交易区。 赵玉书看着东西两门进来的商队不约而同的进了此处,有唐人,但更多的是有着明显异族特征的西域人。 “商队进了西京也好,东都也好,这税,明面上是要抽三成。”老太监伸出三根手指:“而且这只是明面上的,市署的上下也都要伸手,甚至巡街武侯也要伸手,这但凡进了城,先不说能不能卖掉货,一半身家就先没了。” 老太监指了指外表非常简陋的交易区:“进城要交银子,但这货物出城,是不必再交税的,毕竟哪有两头吃的您说是不是,而这里嘛,进来,只需要一成。” 赵玉书恍然大悟,西域来的商队,如果运进东都或西京,就得先掏三成的税,大概率还要再掏一大笔银子来喂饱‘相关人员’,然后再换成大唐的茶叶丝绸和瓷器运回去,但如果商队根本不进城,两京的商人只要提前把货准备好放在这里直接交换,就只需要交一成。 少了至少两成的税,那价格自然也会低一些,这点差价,就是这个法外交易区成立的基础。 至于换了货之后本地人怎么把胡商的东西运回两京,那就各使手段了。 “没点背景,就得老老实实去两京做买卖。”老太监边走边指了指一个一头棕发的西域人:“别看这群人看起来脏兮兮的,若是进了两京,可都是王侯的上宾。” 赵玉书皱了皱眉头:“这里可是西京的门户,放这么多商人进来,万一···” 老太监笑了笑:“大唐开国四百年,潼关莫说被攻破,连边都没被摸到过,您说,一边是从未见过的敌人,一边是白花花扔在眼前的银子,您怎么选?” 赵玉书叹了口气,这里离两京不过几百里,就有贵人近乎公开的利用军事要塞来给自己敛财,难怪西京里那位哪怕派了太子去也拿东南士族一点办法都没有,看这个样子,估计要不了多久,李家的政令都出不了西京了。 “我能去买东西吗?”走过交易区,在那简陋围墙的缝隙里,一个人影一闪而过,赵玉书瞬间将内心翻滚的惊讶强行压下,装作随口问道。 老太监想了想:“这里都是他们提前沟通好的货,怕是没有能卖给您的东西,不过您要是有看中的,谅他们也不敢不给。” 赵玉书嘴一咧,这就是人上人的感觉吗? “那我去看看?” “急什么?老奴有些乏了,明儿吧,王将军一直盯着您呢,您最好别离老奴太远。” 赵玉书哦了一声,乖巧的跟在老太监身后离开了这片表面简陋,内里黄金铺地都不够的区域。 潼关守将给安排的房间外面看起来只是平平无奇的普通居所,内里却极尽奢华,至少赵玉书两辈子没住过这等级别的房子。 谢绝了守将安排几位侍女的‘友好’建议,赵玉书倒在床上,潼关离长安不到五百里,自己小伙伴手段用尽了,书院似乎也无能为力了,长安,看起来是非进不可了。 等进了长安,大概率要落到狗皇帝和废物太子手里,弄死自己他们大概没那个胆子,但把自己玩个半死的胆子他们不止有,而且很大。 走一步算一步吧,长安这场游戏里,入场券至少得是外景大圆满,自己唯一能做的是,怎么不当累赘。 可能是之前被阿萨辛吸血吸的太多,哪怕已经睡了好几天,现在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依然有着抵挡不住的困意,赵玉书打了个哈欠,慢慢进入梦乡。 第240章 接头 赵玉书没想到逛个集市竟然也被王将军盯着。 老太监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着,而王将军则又在他身后十多步远的的地方盯着。 “您在他眼中就这么不靠谱吗?有您跟着他还怕我跑了?”老赵抓住一切机会煽风点火。 “他喜欢跟就跟着,全天下能有几个人,逛个街还有俩内景一前一后的保护?知足吧您呐。” “您要这么说我心里就舒坦多了,哇,前面好刺眼,走,咱们去看看是什么好宝贝。” 老太监衣着华贵,若在外人面前,绝对也称得上气度不凡,由他在前面引路,一众商贾对他身后的书生都产生了好奇,想必是两京极为尊贵的皇家子嗣吧。 “这位,老板。”赵玉书斟酌了一些措辞,看向旁边一个一头红毛的老外,这是一个地道的胡商,身后跟了几十个种族各异的仆役,甚至不乏传说中的昆仑奴。 话是向胡商说的,但赵玉书的余光却无意的瞟了一眼他身后的另一个人:“您这些货,是已经定好的,还是能卖?” 赵玉书不是即兴发问,因为他发现这群背景深厚的胡商所带的货物里,竟然真有几件灵光闪耀,哪怕只是较为低等的黄阶宝物,这不仅给他此行提供了外人眼中足够的动机,而且若真能淘到好东西,能多提升自己一分实力也是好的。 胡商顿时面露难色,努力用流利但口音古怪的汉话赔罪:“尊贵的大人,不是小人不愿意,实在是,这些货物已经有了主人。” “六先生看中你的东西,那是你的福分,去问问你这些破烂的主人,给他个机会,看他中不中用。” 老太监一张口顿时将胡商吓得不知所措,听老太监这意思,别说买,就是直接拿,那也是你们祖坟冒青烟修来的。 赵玉书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老太监回头瞪了他一眼:“带银子在身上了吗?” 赵玉书一摸腰间,储物袋还在阿遥那呢,当下只得摇头。 老太监哼了一声:“那不就得了,就算打了欠条,他还敢到书院去要不成,看中什么了,拿吧。” 这,咱前世虽然听过,但那是在大洋彼岸的大美丽啊,要论零元购咱真没经验啊,于是老赵搓了搓手,伸向刚刚看到的一个小小的琉璃杯。 “不知道,是您大驾到此,卑职,不,小人,不,晚生,见过大人。”一个瘦高男人一路小跑过来,嘴上两撇小胡子像极了某个名侦探小五郎先生,跑到老太监面前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倒。 旁边的胡商一看,也急忙半跪在地,行了一个单手抚胸礼,看起来这位吓得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的人便是这些货的主人了。 很明显这个人是认识老太监的,一个西京的官员,私自来潼关做生意,称卑职自然不合适,在一个太监面前称小人又过于谄媚,于是晚生这个称呼就好多了,毕竟老太监年龄在那。 “起来吧,不是咱要你的东西,是六先生看中了。” “六?六先生看中什么,尽管拿!千万莫要跟在下客气。”小胡子明显不知道所谓的六先生是何方神圣,但现在哪怕迟疑半分都对不起他在西京混这么久混出来的脸皮和脑子。 些许钱财而已,只要能让这位爷高兴了,可以再捞嘛。 “嗯,懂事,怎么称呼啊?”老太监很满意。 “晚生,陈灼,忝居,西京市令。” 两京市令,负责两京的商业市场管理,从六品,在公侯遍地走的西京连宰相家看门的都不如,但这个职位的油水却高的离谱。 长安市场管理处的老大跑到潼关玩走私,我咋一点都不意外呢,老赵摸着下巴,想骂人。 “六先生看中你那个小杯子了。”老太监提醒了一句。 “懂,这等宝物,落在晚生手里那是明珠蒙尘,只有给了六先生这等才俊,才不算辱没了它。” 闪耀着微光的琉璃杯被塞进了怀里,速度快到老赵一度怀疑对方也会探云手。 “还有什么看中的,晚生一并打包送到六先生府上。” 赵玉书无意间瞥了胡商身后一眼,看对方聚精会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您说这话我可不敢应啊,小子背后可有个内景大将军盯着呢,要不等我到了西京再说?” 陈灼一愣,硬是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不是个笑话。 而胡商身后那人,却眉头紧锁,嘴巴微张,似乎在努力记下赵玉书的话。 “此物确实与我有用,承蒙相赠,日后若有机会,在下必有所报。”赵玉书行了个礼,将杯子郑重塞进怀里。 “不敢不敢,您这么说就是折煞···”陈灼马屁还没拍完,一股焦躁的灵力突然涌来将他向后推了几步。 王将军不耐烦的走了过来:“滚!聒噪!” 陈灼二话不说,立马做了个揖,转身就跑,临走还不忘招呼胡商一起跑。 “哼,堂堂书院六先生,也行这强取豪夺之事吗?” 赵玉书白了他一眼:“没带钱啊,要不你借我点?怎么,你也没钱?” 王将军登时语塞,嘴唇动了动:“怕你没命还!” 赵玉书没理他,而是自顾自的摸了摸琉璃杯:“哎呀,有了这等宝物,逃走的机会又多了一分,老人家,咱回去吧。” 老太监笑了笑,跟在赵玉书背后离开,王将军一头雾水,犹疑不定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中疑惑大增。 回到房间,老太监拿过琉璃杯:“从这灵光上看,这最多不过是黄阶中品,难不成还有老奴看不透的作用?” 赵玉书嘿嘿一笑:“屁用都没有,您摸摸就知道,最多也就能让葡萄酒变得更香醇一点点,实打实的黄阶下品。” “哦?那你在下面说那些话,王将军虽然是初入内景,但这些小手段还是没什么用的。” 赵玉书拿起桌上守将给他准备的西域葡萄酒往琉璃杯里倒上一杯,拿起微微晃了晃:“如果他的敌人是我当然没用,可如果是其他的内景呢。” 老太监笑容收敛:“若是大家修为相当,一瞬间的迟疑,就够了。” 赵玉书举起杯子双手递给老太监:“一瞬间,就够了。” 陈灼带着胡商连夜逃离了潼关,从胡商那换来的西域珍宝将分批经由自己的渠道偷偷运回长安,胡商也会绕长安直接回西域,上下一应打点好了,潼关那处是不能待了,万一那个小祖宗再看上什么,自己这趟得亏。 而行至半夜,车队突然停住,一杆长枪横在路边。 王将军指了指陈灼:“把那个胡商带来,给我说说,那个破杯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赵玉书自然是没想到王将军谨小慎微到了能干出半夜去拦人这种事,只是可怜了倒霉的胡商免不了要受一顿皮肉之苦了。 然而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一大早老太监便来敲门。 “陛下的旨意到了。” “怎么说?” “事关重大,您到了西京,先要在天牢委屈一段日子。” 赵玉书立即觉察到不对。 “等谁?” “老神仙和衍悔大师都在西京,万一您的事谈不拢,闹起来不好看,于是陛下又请了一位神仙来,大家和和气气的,把您的事解决了。” 老太监笑了笑,笑容有些难看:“等的,是龙虎山张天师。” 第241章 无障碍谍报 大唐顶级战力公认的有五位,毫无争议的第一便是书院天机阁主,人人尊称一声老神仙,背后骂一句老疯子。 其余四位便没个明确的次序,大家各有所长,也极少切磋,但目前还没有哪位英雄敢去挑战一下前五之位。 大悲寺住持衍悔,蜀山掌门独孤剑圣,昆仑紫霄真人,龙虎山天师府当代张天师。 张天师的爱徒曾经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老赵狠狠摆了一道,要说张天师跟书院关系多好那绝对不可能。 此时皇帝请了张天师入京,傻子都知道是要制衡老师。 他们想对自己做什么?以至于需要两个顶级内景来牵制老师? 如果只是发配边关两年,这等结果别说其他人,自己都觉得绝对是轻判了,老师没理由闹事。 皇帝真要杀我? 赵玉书忍不住想咬两口手指头,信息太少,想不出来。 老太监叹息一声:“无论如何,咱们得启程了。” 赵玉书点了点头,从容坐上马车,现在似乎没什么办法了,只能相信老师真的是天下无敌,哪怕你们来两个也一样。 胡商被王将军带回了潼关,陈灼只得领着其他人先行返回了长安,而胡商的队伍则被他临时安置在潼关和长安之间的一个小镇。 毕竟是自己的生意伙伴,该照顾还是要照顾一下的。 胡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手下人也便缺少了几分约束,于是趁着夜色,胡商前些日子在长安城外花不少钱雇佣的一位有修为在身的昆仑奴便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城门官一脸纠结的放了这个无论从肤色还是外表都很像昆仑奴的少年进城,没办法,人家竟然有白马书院的凭证。 “书院还真是什么人都收啊。” “你懂个屁,这叫有教无类。” 皮肤黝黑的昆仑奴自然是黑鹿。 黑鹿循着记忆来到一家客栈,敲响了某个房门。 “我,看见,朋友!” 客栈最为高档的天字号房间,不止设备更加豪华服务更加到位,位置也更加幽静。 一张方桌围坐了四个人,两个姑娘和一个光头静静的看着黑鹿把一整壶水咣当咣当的喝完,跑了一整晚,累坏他了。 “潼,潼关,看见了!” 黑鹿抹了抹嘴,一脸兴奋。 几日前,当赵玉书和老太监还在邙山里盗墓的时候,兰灵和三娘先一步来到长安,随后立即遇到了蹲在城下差点被当昆仑奴拿下的黑鹿。 借由顾长风送来的书院凭证,两人轻松救下黑鹿,随即又碰上了一个老和尚。 兰灵在东都亲眼看见两个和尚与赵玉书关在一起,当时便猜到大概又是赵玉书的朋友之一,一番试探后,四人小分队成功聚首。 脑子最好的兰灵想出了多个方案,但在内景的强大威慑面前这些方案成功率都低的发指,甚至连到底在城外还是城内动手都没有定论。 “我们为什么不问问赵玉书呢,他这么聪明。”三娘提出了一个看似荒唐实际操作却非常可行的建议。 三娘和不戒都在老太监那露过脸,兰灵当初人工降雪迷惑老太监心神时也出过手,不敢保证老太监有没有瞧见她,唯一的卧底人选便落在了白纸一样的黑鹿身上。 而兰灵是跟黑鹿有过并肩作战的经验的,深知这小伙子打架还行,干谍报这种事就有点离谱了,于是黑鹿被借由各种机缘巧合塞进了一个准备前往潼关的西域商队中,任务也只有一个,听! 兰灵相信只要赵玉书看到了黑鹿,绝对能想到几人已经到了长安,毕竟以黑鹿的脑子和性子,单他自己不可能想到混进商队这种操作。 于是事情很顺利的推进,赵玉书惊鸿一瞥看到黑鹿后,在惊讶之余立即想到黑鹿背后还有人,大概率是兰灵,毕竟其他人不认识黑鹿。 他本想从黑鹿那得到一些兰灵的口信一类,于是便借着寻宝的由头跟胡商做了一次接触,当看到黑鹿没有任何表现之后,赵玉书明白了要得到信息的不是自己,而是兰灵。 “小子,背后,内景,大将军,盯着。”黑鹿努力的还原赵玉书的话。 他跟过来了! 三人面面相觑,一个老太监已经让所有人束手无策,现在王将军竟然从东都跟了过来,而且赵玉书用的是盯着这个词,意味着对方不再像东都那样只负责拦截。 如果自己几人贸然上前,可能会遭到两个内景的联手扑杀。 “还,还有!”黑鹿咽了下口水:“到,西京,再说。” 不要在路上动手。 兰灵读懂了赵玉书的意思,可在西京又怎么动手?西京可是皇帝的地盘! “他还说什么了?” 黑鹿想了想,努力把赵玉书买琉璃杯的事情说了出来,包括那句坦然逃跑的把握又多了一分这句话。 “两个内景在旁边,不可能看不出那个琉璃杯的品阶,那杯子没用。”不戒给出结论。 “或许有用的不是杯子本身。”兰灵想了想,看向黑鹿:“你逃出来时,没被发现吧?” 黑鹿傻傻一笑:“大胡子,将军,抓走了。” 大胡子是黑鹿对胡商的称呼。 兰灵顿时眼前一亮:“将军说了什么?” “破杯子,用处。” 啪的一声,兰灵忍不住拍了一下三娘的大腿,疼的三娘龇牙咧嘴。 “他上当了!” 不戒也笑了:“可惜这种机会,我们抓不住。” “只要是机会就好。”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等!”兰灵站起身打开窗户,看向庄严又繁华的长安城:“等他进来,我们在长安,再决一胜负!” 押送车队开出了潼关,郡主的香车里塞了足足十几小桶上好的西域葡萄酒,是潼关守将悄悄安排的。 吹着夏天的小风,将普通酒倒入零元购拿到的黄阶琉璃杯酝酿一会儿,然后再倒入两个杯子里跟老太监一分,完美。 “等到下个镇子,您给我弄点牛肉来,我给您煎个五成熟的牛排,那玩意儿配红酒,您之前肯定没体验过。” 老太监眼睛笑的眯了起来:“您这年龄不大,懂得可是真不少,这么个吃法,宫里都没见过。” 赵玉书颇为不要脸的摆了摆手:“唉,知识的诅咒,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体会的,到时候咱俩一口肉一口酒,馋死那个大将军。” 老太监哈哈大笑:“那您可能要失望了,王将军昨晚出了潼关,现在还没跟上来呢。” “走了?” “去追商队去了,半夜把那个胡商带了回来,您的小阴谋,成了。” 赵玉书嘴角翘起,举起杯子:“可喜可贺,cheers!” 第242章 变故 修士和普通人最大的不同表现在体质方面,力量、速度等都会达到恐怖的程度,但可惜不包括脑子。 很明显,王将军就不怎么擅长动脑子。 可怜的胡商倒没受太多皮肉之苦,有修士的世界,审讯方式可以变得更残忍,当然也可以变得更温柔。 手下的修士汇报了审讯结果,倒霉胡商确实不知道杯子有没有额外的用法,只知道能把美酒变的更加醇厚,西域真正有大用途的宝物也极难流传到大唐,能过来的,基本都是这种享乐方面的东西。 这个结果并没有让王将军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 书院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得找机会砸了那个杯子。 王将军跨上骏马奔出了潼关,内景速度绝对比最快的马还要快,但身为一个将军,怎能不骑马呢?老太监已经押着赵玉书走很久了,要赶紧追上才行。 囚车路经一个小镇,赵玉书看到了连夜跑路然后被陈灼暂时安置在这里的胡商商队,假装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没有看到黑鹿。 赵玉书放下心来,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兰灵和黑鹿在长安城外再尝试一次劫囚,这里没有书院几位大佬策应,老太监或许还给自己几分面子,若是被王将军碰到了,跑都没得跑。 一切都等到长安再说吧。 “我得去长安。”顾长风捏着信纸,上面写到张天师已经下了龙虎山,不日即将抵达长安。 魏忧满脸忧色:“你不能走。” 顾长风瞪了他一眼:“以二敌一,老师再强也会被牵制住,到时候如果有人想对小师弟不利怎么办?” “我们讨论过,皇帝不敢杀小师弟。” “那张天师去西京干什么?” 魏忧摇了摇头:“我看不懂。” “看不懂我就去看看。” “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万全之策。” 两人互不相让,阿离斜靠在窗前有些不耐烦:“别吵了。” 众人齐齐看了过去。 “我去一趟。” 顾长风立即反对:“你不是张天师对手。” 阿离不屑:“你是?” 顾长风当即哑然。 “你得留在这里,否则如果有人想调虎离山来杀老三,老四和我都拦不住。”阿离给出了理由。 魏忧无奈一笑:“为什么要杀我?” “杀你最轻松,但收益最高。” 作为书院智囊,魏忧一个凡人,只要机会得当,一个普通的街头混混都能杀了他。 当然他身上肯定有书院准备的防身至宝,而且还是最上等那种,但相比其他先生来说,杀他依然最简单。 大唐皇室对书院的敌视不是一天两天,但凡有机会肯定会下手。 “皇帝的想法,我们之前可能猜错了。”魏忧喝了口水:“本来以为小师弟此行最严重不过是废掉雪山气海,但张天师去西京,性质彻底变了,不过我还是想不通,他们真的不怕吗?” 顾长风眉头紧皱:“虽然我没跟张天师交过手,但如果我跟老师一起,衍悔大师和张天师,最多跟我们打个平手,就算老师一个人,他们想赢的轻松也不可能。” “宫里那位?”阿离提出了一个可能。 “被他缠住确实麻烦,但他弱点太明显,我和老师都不会被他缠住,而且小师弟这件事上,他很用心,关键时候不会使绊子。” 孟衍举起了手:“我想到一个人。” “谁?” “你们知不知道,皇帝自己,到底是什么水平?” 赵玉书掰着手指头在那算:“如果皇帝不想杀我,叫来张天师似乎没有意义,而如果他想杀我,就得斩草除根一口气把书院连根拔了,嗯,老和尚和道士缠住老师,您和王将军联手估计能缠住顾老大,宫里八成还有两三个内景能对上二师姐和四师兄,不过还是不够啊,光缠住没用啊。” 老太监笑笑,没理他。 “如果真想全杀了,至少还得有个顶尖的内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手,蜀山剑圣是好朋友,昆仑紫霄真人被你们买通了?” 老太监颇为无奈:“老奴说到底是个宫人,衍悔大师进京,我知道的不比您早,更别说其他人了。” “那还能是谁呢?”赵玉书向后一靠,如果空间足够,他想摆个葛优躺。 “总不能皇帝亲自动手吧,对了,老人家,皇帝跟您比,谁厉害?” “天下,都是陛下的,老奴怎么敢跟陛下比。” 赵玉书眼睛一眯:“南方红莲教可不这么想。” “至少,皇城,是陛下的。” 长安大明宫,含元殿,大唐皇帝走到后殿,揉了揉眉心。 作为凡间的帝王,他有太多的事要处理,如果不是修士身躯带来的旺盛精力,他大概一年这样的日子都撑不下去。 二十年前自己为权位所迷,而今日竟然有些厌烦了,实在可笑。 南方红莲教再下一城,兵锋已经逼近钱塘,若钱塘失守,半个东南沦陷不说,近半的赋税也没了。 辽国的使臣已经到了西京,相比往年的谦卑和谨慎,这次的使团跋扈之意已经溢于言表,甚至直言可借兵为大唐平叛。 借兵?借个屁的兵!不过是要更多的好处罢了。 一想到东南,皇帝便有些咬牙切齿,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但凡再有用一点,在江宁胜了那局,东南的局面便完全不一样了。 都怪该死的书院,该死的老疯子,该死的六先生! 若是赵玉书知道皇帝心中所想,一定会大呼冤枉,他在江宁干的事,严格来说还算是帮了皇帝,毕竟联手算计太子可没他的事,但他实打实的干掉了东南土皇帝唯一的儿子。 但这并不影响皇帝对他的杀心,反正皇室不顺,那就去怪书院好了,几百年,甚至千百年来,一向如此。 谁让你书院不愿意当狗? “李建回来了吗?”皇帝随口问道。 “丘兹王已经回来了,这几日一直在府邸,等候陛下召见。” “传他来见我。” 黄门正待出去,皇帝却又叫住了他。 “让他先去一趟鸿胪寺。” 黄门低着头,等着皇帝进一步的指示。 皇帝明显是临时起意,想了许久:“让他见一见辽国的使臣,不要以太正式的身份,就以大唐一个普通王子的身份,随意聊一聊,书院六先生的事。” 第243章 心术 李建的眉头皱的让他整个人都显老了几岁。 父皇的命令有些莫名其妙,让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但上位者一向如此,给的命令含糊不清,你做的好,那是领悟了上意,做错了,那就是曲解了上意,太子在江宁吃了个大亏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皇帝根本没给他任何明确的命令。 既然不是正式身份,自然不会有相应的印绶和礼服,于是他只能便装前往鸿胪寺,在鸿胪寺卿的指引下见到了辽国使臣。 “外臣,耶律延,见过丘兹王。” “耶律大使不必多礼,本王今日便服来见,不讲虚礼,你我权当朋友间走动走到即可。” 李建尽量用常语对话,一方面拉近距离,一方面刻意淡化自己的身份敏感度。 “王爷气度非凡,既是朋友,还请入内,外臣带了上好的奶茶!” “请!” 李建强行控制嘴角的抽搐,将放了不少佐料的咸奶茶咽了下去,这东西如果让赵玉书来喝肯定大呼过瘾,可口味到底是因人而异,李建真受不了。 “大使的汉话说的如此流利,常来长安吗?” “呵呵,不瞒王爷,外臣年轻时,曾在东都白马书院求学过几年的。” 李建恍然大悟,终于知道父皇为何让他来见一见这位使臣,为何要跟他聊一聊书院六先生了。 “难怪,不知大使,对书院观感如何?” 耶律延顿时露出神往之色:“教授才学绝佳,从未因外臣是辽人而假以颜色,几年所学,胜过之前半生,若非我大辽皇帝相招,实在是不想走啊,哈哈哈。” 李建陪着笑了一阵:“那大使,对天机阁可有所了解?” 耶律延笑容微敛:“老神仙的威名,在大辽也是很响亮的。” “确实,不过老神仙神龙见首不见尾,本王一直无缘得见。” 耶律延也叹息一声:“莫说老神仙,就是他门下几位先生,在下也未有幸相见,当年在下求学之时,连大先生都未曾入门呢。” 李建哈哈大笑:“如此说来,本王倒是幸运一些,之前在江宁,还曾跟六先生把酒言欢。” “六先生?听说他惹了不小的麻烦。” 李建点了点头:“正是,他在江宁擅杀国公之子,此时,已经在押送来京的路上。” 耶律延哦了一声:“既然犯了国法,想必书院也不会徇私包庇。” 李建眼睛微微一眯,当即揭过这个话题,随意聊了些风土人情后便起身告辞。 御书房中,皇帝听着李建一字一句原封不动的汇报,虽然面无表情,但身体却略微放松了一些。 “除了太子,就数你跟六先生交往最深,这个人,你怎么看?” 李建低着头:“宅心仁厚,赤子之心。” “那你觉得他杀汪绍林,是对是错?” “既对,也不对。” 皇帝笑了:“众多皇子里,数你封地最为难堪,但同样,数你最聪明,不错,汪绍林可以杀,哪怕赵玉书不动手,等将来必要之时,朕也会借他人头用一用,相信大唐律里能找到很多让他死的理由。” 李建依然低头:“但他这么大庭广众之下一刀把汪绍林杀了,那就是他的罪过。” “若你是他,怎么办?” 李建低头不语。 “他给了我们一个天大的好借口,建儿,太子愚钝,勉之。”皇帝说完这句便转身离开,李建跪地叩首,出了御书房,嘴角已经忍不住翘起。 书院商议的最终结果是二师姐阿离和四师兄孟衍一起去西京。 “我结界范围有限,如果真是张天师出手的话,我最多帮老师创造一息的机会,而且必须是我们选好的战场。”孟衍折扇不停的开合,似乎对这趟西京之行很没底。 “你必须去,我自己能做的有限,大师兄在书院,温师伯和老三就没事,他们没事,书院就没事。”阿离解释了一句:“收拾东西,收拾好让大师兄送我们过去。” “要是老五也在就好了。”孟衍无奈的抱怨了一句,折扇一挥消失不见。 “老五还没消息吗?”顾长风颇为疲惫的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没,她的能力如果想藏,老师也找不到,而且老师不会去找。”魏忧摇了摇头,神情也颇为无奈。 “老大不小了较什么劲!”顾长风拍了一下椅子,长叹一口气:“不行我写封信给独孤前辈,让他去帮衬一下吧。” 魏忧立即否决:“不妥,蜀山那么多年从不出手干涉世俗事,吴师兄在江宁帮小师弟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你写信过去,独孤前辈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徒做恶人。” 琉璃世界破碎,孟衍走了过来:“准备好了。” 顾长风点了点头,花瓣飞落,三人消失不见。 潼关到西京短短几百里路程差点磨没了老太监难得的耐心。 赵玉书在车里天天把玩那把小黑剑,时不时就跟吹了蜡烛似的让整个车厢变得一片漆黑,黑到自己这个内景都需要时间才能反应过来用其他感官去代替眼睛。 哪怕这个时间极短。 “我记得人的神经反应极限是零点二秒来着,您这明显快多了,可惜不能把您解剖看看,这构造到底还是不是人类啊。” “您说的这些胡话老奴是一个字都听不懂,祖宗唉,咱这马上就到西京了,您能别玩了吗?” 赵玉书收起阿萨辛:“这不是无聊吗,您试试,可好玩了。” 老太监接过来来回看了看:“真是奇了,老奴怎么就弄不好这个呢。” 赵玉书嘿嘿傻乐,心说要是谁拿了都能用,那我不白穿越了吗。 自从拿到阿萨辛后,赵玉书还没把它收回识海过,因为自己没有储物袋,他之前还在纠结要不要让老太监知道他的小秘密,今天准备摊牌了。 “您这把剑,可是带不进天牢的。”阿萨辛被还了回来,赵玉书接过:“那您帮我存着?” “老奴住在宫里,也是不能带兵刃的。” “这样啊,那您瞧好了,我给您变个魔术,就是戏法。”话音一落,阿萨辛化成一道流光消失在手心。 如果你没能力瞒过别人,那就示之以诚。 老太监大吃一惊。 “知道这个戏法的不出一掌之数,顾老大都没见过。”赵玉书闭上眼哼起了小曲。 老太监看着他摇头晃脑的样子,终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244章 犯错 马车停了下来,赵玉书走下车,抬头看向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的城门。 折腾了一路,自己的朋友们出尽了全力,但别说救出自己,连多阻拦一点时间似乎都没做到。 但他们并非无功而返,他们给自己争取了一个去北邙山的机会,让自己的修为再进一步。 有这些好朋友,自己没有白穿越一回。 “似乎是老奴赢了。”老太监背着手,看向城门:“走进这个门,您的事,老奴就做不了什么了。” “一路以来,承蒙老人家照顾。” 赵玉书郑重的行了一个弟子礼,老太监伸出手,似乎想摸一摸他低下的脑袋,最终还是变了一下手势,将他扶了起来。 “万事以自身为重。”老太监说完这句,让他重新坐回马车,自己就此离开,属于他的旅程,以城门为终点。 长安的天牢,与别处是不同的。 天子脚下嘛,平时说不定就会有哪个大人物不小心犯点事被关进来,同样,说不定哪天人家又出去了,万一没伺候好坐牢坐出个好歹来,你这负责人脑袋还要不要? 但封建社会,条件再好也好不哪去,赵玉书扒拉了一下床铺上的稻草,老子几天前还在潼关住豪宅呢。 本以为老太监说他要先在天牢住几天是开玩笑,但没想到是真的,但预想中的金吾卫夹道欢迎,或者老疯子过来一把抓了自己跑路等本该出现的剧情都没出现,马车就这么悄默默的来到天牢,两个狱卒请自己下车进牢,这段震惊天下押运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结束了。 是不是太随意了一点,我好歹是个五重天呢。 赵玉书随手打开牢门,嗯,门都不锁的吗,这么敷衍吗? 反正就是算准了自己也不敢走对吧。 天牢至少有三四层,自己是地下二层,但自己这一层只有自己一个犯人,连个聊天的都没有。 到了午时,狱卒提着食盒过来送饭,四菜一汤,还有一壶酒,算得上是丰盛,而狱卒不知是不是得了命令,无论赵玉书说什么,对方只是一言不发的放下东西走人,然后过一个时辰再过来收拾餐具。 这种情况持续了整整三天。 赵玉书感到一丝不对劲,第一天他还能乐呵乐呵的翘着二郎腿躺稻草床上唱小曲,第二天就开始打开牢门背着手在整整一层里晃荡,而第三天就无聊到思考人生了。 这是想憋死我? 张天师好歹是顶尖内景,哪怕没有大师兄那一步万里的能力,速度也绝不会慢到三天到不了西京。 更为诡异的是,这三天,怎么都该有人来找自己聊一聊才对,无论是皇帝的人,还是书院的人,这些人怎么了,没理由见我还得打申请走流程吧? 过了今晚,如果还没人来,我就自己走出去,看你们怎么接招。 赵玉书躺回稻草床,静待夜幕降临,火把依次燃起,然后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从走廊外响起。 来人了。 自己刚刚下定决心要主动出击,这边就来人了。 不是狱卒,狱卒都是凡人,这几日他们的步履甚至走路带起的风声都被赵玉书记熟了。 一个黑影被火光照射着遮挡在他身前,然后许久未动,似乎在等他醒来。 赵玉书睁开眼,看向门外之人,这一刻他看到的竟不是这个人,而是浮现出南阳城外那个不知名的汉子哭喊着捏碎红莲的一幕,他看到了无尽地狱。 “阿弥陀佛,赵施主,终于见到你了。” 和尚很老,不高不胖,没有袈裟,只有一件朴素干净的灰色僧衣,这么一个人应该很轻,但他脚步沉重的让人惊讶,仿佛背负了无数的罪孽。 “衍悔大师?”一眼望不到边如同冥河血狱的修为,让赵玉书立即想到了来人的身份。 “正是贫僧。” 衍悔打开牢门,慢慢走了进去,自顾自的盘膝坐在了稻草床上。 赵玉书眼皮子一跳,你鞋都不脱吗,我晚上还得睡呢。 “贫僧等了你许久。” 等我?明明是我在这里等了你三天好吧。 “这可怪不得我,马车就这么快,他们又不肯放我自己过来。”跟和尚对话,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跟着他们的节奏走,怎么扯淡怎么来,毕竟辩论人家是专业的,一不小心就得上套。 衍悔笑了:“赵施主真是妙人,贫僧自你在南阳时,便想见你,一直等到今日。” 赵玉书也笑了:“大师这么想见我,何不直接去江宁,我的行程应该瞒不过你。” “贫僧老了,腿脚不利索,走不了那么远。”衍悔指了指自己的双腿,仿佛在拉家常。 “但你依然从大悲寺走到了东都,又走到了西京,在下自问虽然有几分本事,但绝不至于让一个天下前五的高手如此关注,大师,你总不能告诉我,来找我,是佛祖的启示吧?” 衍悔笑了,并不回他的话,而是反问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事:“赵施主在见到贫僧的一刻,看见了什么?” 赵玉书顿时肌肉绷紧:“我犯的错。” “知错,就要改。” 赵玉书冷笑:“所以我剁了汪绍林的狗头,可惜,还差几颗。” “杀心这么重,不如随贫僧回大悲寺,在佛祖面前平复一下,如何?” 赵玉书颇为意外的看了衍悔一眼:“也不是不行。” 衍悔也很意外,他不相信赵玉书这么好说话。 “只是不知道,我到了大悲寺,是要拜如来,还是弥勒?” 衍悔的表情凝固了:“等到了大悲寺,你会告诉贫僧,你究竟是谁的。” 赵玉书摊了摊手:“刚才大师有一句话说的很对,知错了,就要改,我错了,自然要由我的老师来管教。” 言外之意,老子有老头子罩着呢,你算什么东西,想带我走? 衍悔闻言一愣:“看来江湖传言倒也不假,书院的人能耐各异,但有一样却跟老疯子学了个十成十。” “又帅又强吗?” “各个嚣张跋扈,讨人嫌。” 赵玉书乐了,本以为大悲寺住持好歹是个得道高僧,性子应该非常沉稳才是,这才几句话就开始骂人了,不知道是不是平时被老师刺激的太多,一提老师的名字就本能的应激了。 “我说衍悔大师啊,如果你能说服我老师,小子我不是不能跟你走一趟的,如果你们谈不拢,就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在下尘缘未了,就不陪您吃斋念佛了。” 说完就势往后一躺:“麻烦抬抬腿,这床小的很,对了,走的时候把门带上。” 然而衍悔一动未动。 赵玉书不开心了,好歹你也是一方大佬,做事该有的风度还是要有的,不能一边骂着我老师是疯子一边做事比他还不着调吧。 衍悔深深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说大师,你要觉得硬赖在这有效,那我可去隔壁睡了,这空房间可多着呢。” 衍悔依然不说话,只是把手伸进了怀里。 “你就算掏把黄金沙鹰出来都没用我跟你说,你!”赵玉书的摆烂话戛然而止,愣愣的看着衍悔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黑色的储物袋。 第245章 千里江山图 黑衣人的储物袋。 自己初到东都时,张洪帮自己牵线进了书院,当时年轻要脸,琢磨着不能欠人家人情,就把从黑衣那里扒下来的储物袋送给了张洪的女儿张良玉。 而现在,这个储物袋出现在大悲寺住持手里。 张洪自称被逐出了大悲寺,但依然能调动大悲寺的力量,所以这个储物袋,大概率是他主动上交的。 里面有他不敢拿的东西。 赵玉书快速分析出了前因后果。 如果重来一次,自己还会不会把储物袋送出去?可能依然会吧,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多想无益。 “眼熟?” “我送出去的东西,当然眼熟。” “看起来,赵施主送人之前,没打开看过。” “修为尚浅,打不开。” “施主倒是坦诚,要不要贫僧告诉你里面有什么?” “能有什么,无非是天阶至宝罢了。”赵玉书漫不经心的答道。 衍悔手下意识的一紧,赵玉书知道自己赌对了,张洪当初参与到沈七的绑架案里,是惦记着沈大宝给出的一个地阶宝物,换句话来说如果储物袋里只是个地阶的,他大概率乐呵呵的直接给闺女了。 让他不敢拿的,要么是极为恐怖的阴司秘辛,要么是天阶至宝,一半一半的几率,赌一把玩咯。 “赵施主当真是豁达的很,天下人人求而不得的东西,说送便送,似乎这天下,跟你无关一样。” 赵玉书抬起眼皮:“越国公曾经以每年五十万两的价码买他儿子的命,如果不够他还能再加。” 衍悔不说话。 “但老子为了他口中的区区凡人,也就是你口中的天下人,直接一刀剁了汪绍林,所以你才有机会在这里跟我扯这些,不然大师,你敢去书院见我吗?” 衍悔似乎愣住了,除了老疯子,连顾长风都不敢这么跟他说话吧。 而这个距离,激怒自己对他有什么好处?哪怕老疯子就站在牢房门外也来不及阻挡自己出手。 于是衍悔打开了储物袋,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 赵玉书只感觉体内五把神兵同时发出一声哀鸣,登时动弹不多,唯有徐夫人愤怒的无以复加,拼命的试图调动一丝灵力,但一时徒劳。 自己的灵力被禁锢了。 而当他看向衍悔,不由的愣住了。 衍悔那浩如烟海的气息也消失了,就像一个普通的老僧。 那件东西缓缓打开,水墨勾勒出一片片崇山峻岭。 千里江山图! “千里江山图,天阶至宝,惟大德者居之,除了皇室血脉,任何人在它面前都将变成凡人,它该在当今皇帝手里,二十年前从宫里丢失了,赵玉书,它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这是皇家的杀手锏,不管你是蜀山剑圣也好,陆地神仙也好,当你对皇帝有想法的时候,只需此图一开,你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啪的一声,画卷合拢,五把神兵再次焕发活力,但赵玉书感到徐夫人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衍悔满头大汗,似乎打开画卷耗费了他全部的精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一些。 赵玉书察觉到了问题,千里江山图是很强,但如果真这么强,二十年前的宫廷政变就不会丢,老和尚说只有皇室血脉能用,可没说只有皇帝能用。 另外,福王将徐夫人藏在图里,是打算哪天找个借口献给皇帝,然后直接干掉皇帝,可这幅图对皇室血脉可没用,福王一个凡人,哪来的底气能凭徐夫人杀内景? 老和尚不老实啊,满嘴谎话。 不过话说回来,这图对自己确实是有效的,对衍悔也是有效的,封印灵力,甚至连徐夫人都能封,确实对得起天阶。 “赵施主可否告诉贫僧,这储物袋,你从何而来?” “如果我不说呢?” “杀汪绍林,是小事,你老师的面子,贫僧再劝上几句,这事就过去了。” 现在是利诱,后面就是威逼了吧。 果不其然,衍悔将画卷拿到眼前:“如果皇帝知道这幅图在你手里,死,会是一种慈悲,你老师,保不住你。” 衍悔站了起来:“张天师快到西京了,你能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沉重的脚步响起,慢慢远去,天牢重归寂静。 赵玉书睡不着了,心里快速盘算着几个问题。 最为重要的就是,皇帝是否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毕竟按照无隙老人路上给自己透露的消息,老和尚是先去了西京的。 另一个就是老师知不知道这件事,大概率是不知道的,如果知道,九成九直接动手从老和尚手里抢过来了。 只要有任何书院的人来到天牢,自己就可以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自己的秘密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并不介意让书院的人知道,一旦老师知道了,衍悔的威胁就成了空话。 所以他有把握让书院的人没法跟我接触! 老师被牵制住了。 赵玉书快速推算,老和尚又撒谎了,张天师不是快到西京了,而是已经到了西京,所以衍悔才有机会孤身来见他。 这么说的话,在皇帝准备对自己动手之前,自己能见到的所有人,都是书院的敌人了。 天牢看不到太阳,火把永远亮着,只能靠感觉推算时间。 狱卒送来的早饭,稀粥咸蛋和肉包子,很丰盛。 “我要见丘兹王李建。”赵玉书拿起包子说了一句,狱卒毫无反应。 赵玉书没有追问,继续吃起了包子,这只是一种试探而已。 李建来了。 赵玉书心里一阵冰冷。 “赵兄!你这一路可还好?!”李建很开心,看起来也不像装的。 “还好,并没有人为难我,甚至好几次还差点溜掉,哈哈。” “你放心,父皇说过,不会重罚你,我想最多去边关两年就回来了,权当历练。” 赵玉书笑着点了点头。 “我还给你带了好东西来。”李建将手里的食盒放下:“之前你请我吃了江南的好菜,我这次让宫里的厨子做了些好东西给你尝尝。” 赵玉书微笑着看着他:“你似乎很开心。” “当然开心了,看到你没事,说起来,你叫我来是什么事?” “我想问件事。” “你说。” “我的老师都被拦在了外面,而以你的身份,想来这里怕不容易,你爹,也就是皇上,许诺了你什么?” 第246章 困境 李建往外拿菜的手停住了。 过了许久,李建嘿了一声:“到现在为止,我依然拿你当朋友。” 赵玉书没有回答,他不擅撒谎,当李建响应他的要求出现在天牢的那一刻,他已经没法把李建当朋友了。 “见到你没事,我真的很开心,关于对你的责罚,也没有骗你,闲聊时父皇确实是这么说过。” 赵玉书想说什么,但被李建打断了:“至于你的问题,不得不说,你是真的很聪明,可以从很多不相干的事情中推出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哪怕连我那几位哥哥,甚至是太子,都不知道父皇许诺了什么,但你知道了。” 赵玉书一声叹息:“非是挑拨离间,你长在宫里,该知道哪些话只是说说。” “但他至少说了,而你,你连说都不肯说。”李建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我在你们书院眼中,那么没用吗?” 赵玉书沉默了很久:“天上的苍鹰若是看不到地上的蚂蚁,那它就不该让蚂蚁向他俯首,你还记得我建议你去南方看看吗?另外,我交朋友,向来跟修为无关。” 赵玉书拿起筷子:“谢谢你的酒菜。” 李建点了点头,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天牢。 一段友情,在一个遥不可及的梦面前,不堪一击。 修士感悟天地后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吞吐天地灵气,所以除了极其擅长隐匿自身的修士,一个内景想无声无息的瞒过其他内景基本不可能。 当孟衍和阿离被送到长安那一刻,所有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但即便如此,内景也不是任谁都能盯住的,想牵制一个内景,至少也得一个强力的外景大圆满。 而想牵制书院的内景,至少得一个强力的内景。 长安书院向来跟白马书院不对付,于是白马书院并没有在长安设置足够分量的据点。 客栈之中,孟衍和阿离都意识到一个大问题,老师没有来找他们。 老头子虽然高傲,但并不自大,当知道自己的弟子来了长安,无论是留下还是赶走他们,至少都会来知会一声,不会无声无息。 “老师不可能被他们困住!”孟衍扇子摇的很急,天气有点热。 “如果老师被困住,我们出现在长安的一刻,他们就会杀过来了。”阿离给出了一个看似很合理的推论。 “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我不知道,或许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孟衍犹豫了一下:“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阿离似乎早已想到他有此一问:“分头行动,你去找小师弟的下落,我去找老师的下落。” 孟衍立即反对:“你休想支开我,小师弟被送进了天牢,根本不用找。” 阿离斜了他一眼:“那我去天牢看看他,你去找老师。” 孟衍张了张嘴:“天牢肯定有人看着。” “我知道。” 长安西北的大明宫中,一座偏殿周围坐了足有五名外景大圆满高手,他们呈扇形坐在殿外,全都看向大殿方向。 修士不惧寒暑,但这五人却都感到一丝透彻骨髓的寒意。 殿中只有两个人。 张天师看起来很年轻,至少一头黑发比之对面一头雪白的老人要显得年轻的多。 但他实际年龄也已经将近七十,修道之人最擅养生,他现在的容貌保持到寿终正寝不是难事。 “你的两个弟子到了长安,你想去看看吗?”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怕吵醒什么人,但没有人回应他的话。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真的这样坐在你对面,跟你说这些话,最为可笑的是你竟然没法反驳。” 依然没有人回应。 张天师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丝丝寒气从身上渗出。 “唉。” 张天师长叹一声,慢慢闭上了眼睛,似乎跟对面的老人一样睡着了。 困住天下第一,谈何容易。 赵玉书已经不再考虑老师还会不会来救他,衍悔拿着千里江山图来了,而老师没来,侧面说明了老师现在的处境很可能不太好。 结合自己这个小人物引起天下前五的内景出来三个这种明显不合常理的事,赵玉书再傻也意识到自己只是引子。 他们要对付书院。 过去他对书院的能耐,尤其是老头子的能耐有种盲目的自信,认为只要老头子还活着,天下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真有,那就让老头把提出问题的人给解决掉。 而现在这种自信开始动摇了,老头子似乎确实遇到麻烦了。 衍悔或许真的不想杀自己,但进大悲寺当和尚比让他死了还难受,如果真到那一步,他不介意用徐夫人抹了自己的脖子看能不能再穿越一次。 书院并不贪恋权位,所以攻击欲望很低,导致的结果就是每次都是对头做好准备,极具针对性的对付书院,比如福王搞沈家那次,书院所有战力都被绑住,而虽然自己当时只有一重天,但如果没有自己,书院的人想救出沈七,还真得多费点功夫。 书院能屹立千年全靠一代又一代的大佬实力超群硬扛了下来。 这次应该也能扛住吧。 既然想通了皇帝本次的目的是要动整个书院,那自己再待在这里被动的等对手来砍就有点太睿智了,哪怕出不去,也得想办法牵制一下他们。 我是书院的六先生,我也是书院的战力,你们算计他们的时候,也该把我算进去。 赵玉书悄悄幻化出阿萨辛,灵力一动,整层天牢一片漆黑。 黑暗是踏影步的主场,而能随时随地创造一片黑暗的阿萨辛,就是为踏影步量身打造,哪怕这片黑暗现在只能覆盖数丈。 赵玉书出现在天牢一层,他不相信没人看着他,而想看住一个书院的五重天,不来个七重天那就太看不起人了。 事实证明皇帝确实有点看不起他。 在天牢一层看守的是一位身穿学士服的文士,六重天。 “赵玉书,你是要畏罪潜逃吗?”文士感应到背后突然出现的灵力波动后正在作画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纸上一只山雀翅膀被拉长了一笔,整幅画都废了。 赵玉书有点失望,就算是六重天,至少也得是小天师那个级别的才够资格,这个人,无论是修为还是心境,都太弱了。 赵玉书袖袍一抖隐藏了阿萨辛,同时将潜藏在另一只袖口中的承影也收了起来。 “潜逃?你该庆幸老子并不想走,否则你就不是受伤了。” 文士皱了皱眉头:“白马书院的人,口气都这么大吗?” 赵玉书笑了:“原来是长安书院的,听说你们对我们一直都不服。” 文士放下笔,拿起一根铁尺。 赵玉书活动了一下手腕:“那是打的你们还不够疼啊。” 第247章 克制 赵玉书一直不是很能理解一把尺子到底怎么用才能当做武器。 前世有本很出名的小说,里面主角就用尺子,可同名的动漫也好游戏也好,表现出来的根本不是尺子,那就是一块大铁板子,或者说没开锋的大剑。 跟望江楼的制式武器差不多。 眼前这个文士就给赵玉书这种感觉,砸人不够疼,捅人没有尖,如果尺子自身不是什么有特殊功效的宝贝,在修士手中,跟拿根小木棍区别也不大。 所以赵玉书收起了承影和阿萨辛。 杀鸡焉用宰牛刀,对付这个等级的货色,根本不用神兵出手。 浮光掠影发动,赵玉书直接欺身向前,左掌迎向铁尺,掌心灵力旋涡发动,硬生生将上面附着的灵力消磨殆尽,然后右手握拳,狠狠一拳打在文士鼻子上。 文士一声惨叫,捂着鼻子连退几步,铁尺当啷一声掉落在地,眼泪鼻血一起流了下来。 呼,之前一直用指法和剑法,好久没试过用王八拳打人了,真爽。 赵玉书嘿嘿一笑,身形一蹿,死死贴住文士,双手乱拳毫无章法的朝文士砸了过去。 足足上百拳后,赵玉书从文士瘫在地上的身子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袍,在对方衣服上擦了擦沾血的拳头,这几天被关出来的憋屈一扫而空。 “狱卒,出来洗地啦!” 赵玉书喊了一嗓子,大摇大摆的走下楼,回到自己的牢房,一头倒在稻草铺子上呼呼大睡。 长安书院的弟子被白马书院的六先生一顿王八拳打成猪头的消息被适当的封锁了,毕竟犯人没走,看守没死,大家都是要面子的。 但看守的人被放倒了,自然就得有人去顶替,不然难道还眼睁睁的看着六先生大摇大摆的走出天牢? 现在顶级战力大多都集中在大明宫,他跑了可没多余的人手去追。 于是第二天一早,赵玉书拿着个包子,边吃边走,完全无视了狱卒惊恐的眼神,大摇大摆来到一层。 有人在等,依然是个文士,但依然是六重天。 “看样子你比昨天那个要强一些。”三两口把包子吃完,赵玉书做了一组拉伸,准备动手。 六重天到七重天是个很大的坎,灵力在此时已经有了固化的迹象,无论在续航还是爆发都跟六重天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一些天赋卓绝之人甚至能微微感悟天地。 当初在南阳时,红莲教老舵主哪怕用了燃血秘法拼命也不过是短时间内跟兰荣拼了个旗鼓相当,效果一过就是身死功散的下场。 而在望江楼下质问汪绍林时,赵玉书四重天的境界,哪怕体内混合了多种极为特殊的灵力,甚至有徐夫人的无坚不摧和鸣鸿的神意在手,面对七重天长老的压制依然动弹不得。 现在五重天了,或许有机会去碰一碰,看看七重天是不是还是那么遥不可及。 不过如果你只是个六重天的话。 “哪里都有人才,哪里也都有废物,长安书院也不例外。”文士看了赵玉书一眼,抱拳行礼:“我不会因为修为高一点,就小看了白马书院的六先生。” 赵玉书认真了起来。 虽然不是每个对手都值得尊重,但一个有礼貌的对手肯定需要尊重。 “我有点好奇,如果我今天赢了你,明天长安书院会派个七重天的来吗?” 文士摇了摇头:“长安书院纵然不如白马,但依然有自己的骄傲,如果今天六先生赢了,明天来的会是长安书院最强的六重天,若你还能胜,我们不会再有人来。” 长安书院不会再有人来,那就得换其他势力了?赵玉书目的达成,既然你们一时半会不打算杀我,我就逼着你们尽可能多的把战斗力向我这边倾斜,这样老师和书院其他人的压力就会小一点。 虽然小不了太多,但还是那句话,一丝机会也是机会。 “那就好,我还真怕又跟江宁一样,要打穿七层楼呢。” “六先生,想法很好,但得先赢过在下再说,请!” 文士用剑,这份心境让赵玉书想起一个人。 望江楼第三层,那位被师门抛出来,快剑对快剑,死在自己剑下的平江陈政。 “你应该知道,我也擅长剑法。”赵玉书没带剑,对方也没有多余的剑借给他展示一下风度,于是赵玉书伸出双掌,掌心灵力旋涡转动。 “不过今天身上没带剑,我也没达到那什么草木飞花皆可为剑的境界,今天就换个打法吧。” 老太监一路上只教了这一招,若是没学会老太监的吸星大法,这招只是互拼灵力。 自己灵力与众不同,拼掉普通的六重天没什么问题。 但那样就过于鸡肋了。 于是不戒用波旬法相的两件法器给他演示了一遍吸星大法的另一个用法。 老太监是吸给自身,波旬是吸给自己的法器。 那我能吸给谁?或者,一定要吸吗? 低阶打高阶,还敢在战斗中琢磨新思路试验新打法的人,至少在赵玉书所知的故事中,自己是第一个。 对方很强。 不知是长安书院的剑法,还是此人另有师承,文士的剑法庄重大气,毫无花哨,用前世小说里的话来说,此人剑术堂堂正正,有王者风范。 “你姓李?”赵玉书忍不住发问。 “不姓李,便学不得此剑吗?”文士一剑直刺,赵玉书不得不退,这一剑蕴含的灵力厚重无比,灵力漩涡来不及消磨。 步法稳重,剑法大气,修为高深,完克赵玉书。 浮光掠影速度再快,对方不动如山,只待你出手那一刻再出手,一出手便是如山如岳,挡不住,进不得。 若不用踏影步,不出神兵,想赢很难。 赵玉书有些纠结,就如同打游戏遇到一个强力boss,只要你轻轻点一下鼠标,拜入风灵月影宗,便可轻松过关,但若不用,耗时耗力是小事,一不小心就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请下辈子来过了。 这等诱惑,想顶住真的很难。 赵玉书咬了咬牙,猛地向前拉近一截,左手狠狠抓向对方剑身。 第248章 灵蛇 顶不住也得顶啊! 赵玉书不是老太监,没法无声无息的把敌人的灵力吸的一干二净,无论是修为还是相关的领悟老赵都差了一大截,哪怕灵力旋涡疯狂旋转也只能对付一下昨天那个级别的菜鸡。 于是咔嚓一声,赵玉书左臂在用尽卸力方式后依然骨折,手掌鲜血迸溅。 鸣鸿吞噬的湖神灵力全力消散了这一剑的力道,让他不至于直接被削掉了手,山神灵力则拼命修补创伤。 代价惨重,但收益颇丰。 文士的长剑被抓在左手,附着在剑上的灵力终于与旋涡的持续消磨达到了一个平衡。 文士反应不可谓不快,立即看向赵玉书的右手,左手抓住了剑,右手自然就要用来进攻了。 他猜错了。 赵玉书右手没有进攻,反而也趁机握住了剑刃。 两只手,两股灵力旋涡反向喷出,这次不是消磨,而是灌输。 灵力自剑尖海潮般涌进长剑,如同双龙绞柱,文士只觉得右手一疼,从剑上似乎有两条灵蛇缠绕噬咬,甚至沿着胳膊直冲心腹。 文士大惊失色,本能的想弃剑,但那两股灵力已经缠住自己胳膊,想强行挣开至少需要一息,一息就来不及了。 啪的一声,精钢长剑碎成一地铁片,文士捂着右臂倒在地上,全身颤抖,硬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赵玉书甩了甩手上的鲜血,嘴角翘起。 老太监是吸收他人灵力为自己所用,一旦黏上就甩不开;不戒是吸收别人灵力补充法器,虽然也是强无敌,但终归别人想走还是有机会的。 而自己却反其道而行,不吸收,而是灌输,反正自己灵力充沛远超同境界,一瞬间的爆发灌输大多数修士都吃不消,运气不好直接被冲破丹田,运气好的话,那老子就再给你加点承影吸收的毒。 “看起来是我赢了。”赵玉书蹲下来,看着文士:“你也是厉害,竟然自己打折自己的胳膊来脱困,反应倒是很快,不过你不疼吗?” 文士冷哼一声,一言不发。 “我没时间等你们到明天,你走吧,告诉你们书院,今晚晚饭后我就会出去,如果来不了,就别来了。” 赵玉书说完便转身离开,脸上表情顿时变得精彩万分,手被割了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实在是太疼了。 之所以不愿意等到明天,是因为多一刻,老师那边就会多一分压力,同样,必须等到今天晚上,是因为自己需要恢复到最佳状态。 鸣鸿调动双神灵力不停的修补着自己的伤口,赵玉书躺在稻草上,仔细回忆着战斗中的感悟。 灵力旋涡在手中出现,然后慢慢变化成一道旋转的如同水流一般的气旋,如果没有攀附物的话,跟自己的一脉神剑一样,只能外放一尺左右,但如果有了攀附物,那就是一条毒蛇。 之前自己是靠灵力旋涡消磨对手的灵力,而这个灵力毒蛇练成后,就变成别人被迫来消耗他的灵力,只要对方修为不超过自己太多,一旦被自己缠住,至少一只胳膊的战斗力没了。 而自己,反正从来也没练过双持,切换神兵也很快,到时候先偷袭,偷袭不成就左手黏住对手,右手换着剑戳戳戳,而且,如果用徐夫人的灵力去黏人,那千刀万剐的滋味,想起来就酸爽。 看看今晚长安书院能不能给自己一点惊喜吧。 “我们打听到了!”当兰灵刚刚回到客栈,就看到三娘在楼上向自己招手,进了门第一句便听到了好消息。 这几日四人分成两队,三娘假装不戒的弟子,跟着不戒四处给达官贵人算卦看相,反正这年头带发修行的女子虽然少,但并不惊世骇俗。 不戒的老脸凭空给他增添了很多可信度,加上两人只要吃食不收银钱,很容易跟一些小权贵打成一片,轻松套到不少小道消息。 而兰灵则以贵族小姐的身份带着黑鹿游荡在高档脂粉或裁缝首饰铺子里,以此获取信息。 黑鹿扮做她买的昆仑奴,为了更为逼真,黑鹿刚刚冒出的胡茬子也被刮掉了,毕竟这年头昆仑奴都是要阉割的。 “我们今天去的一家,他家老爷是长安书院的教授,中午正好回家被我们碰见,我们旁敲侧击的一打听,才知道他们书院连续两天,被人揍了两个神仙人物,打的极惨。”三娘绘声绘色的描述着,仿佛人是她揍的。 “赵玉书?”兰灵急忙问道。 不戒点了点头:“虽然没直说名字,可能他们也不知道,但应该是他,因为那位教授在院子里还在骂,不过是个阶下囚,好好的西京人非跑去东都读书。贫僧记得,赵师兄就是西京人吧。” 兰灵长出一口气:“应该错不了了,那他关在何处可知道?” 三娘跟不戒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不好打听吗?” 不戒摇了摇头:“打听到了,说是天牢,但我们去了天牢一遭,嗯,那里不像关着修士的样子。” 兰灵一愣:“怎么说?” “门外的守卫都是凡人,时不时有犯人和狱卒进出,若是关了一个修士,想引发混乱,太容易了。” 兰灵眉头紧皱:“会不会是其他的天牢,比如万年县的?” 西京人口数百万,一个牢房当然不够用,西京城内的长安县和万年县都有自己单独的牢房不说,哪怕六部甚至都有不少私牢,更遑论皇城或者金吾卫驻地。 “应该不会吧,那教授的家人说他家老爷大早上去把人接回了书院,不到午饭就回来了,应该很近才对,我们再去他家问问。”三娘站起身,却被兰灵一把按下。 “太过关注很容易被人注意到,让我想想。” “兰施主,如果知道了他在哪,我们怎么救?”不戒打断了兰灵的思考。 “先不救。” “救!朋友!”黑鹿急了,急忙插话。 兰灵摆了摆手:“我刚才是在想,为什么,长安书院的人会被他揍得很惨。” 看着三个同伴一脸疑惑的表情,兰灵叹了口气:“长安书院的人应该是负责看守,他一个囚犯,现在已经进了长安,他自己肯定没机会逃走的,而且老神仙也到了长安,他只需要等书院出手就行了,这个时候,他为什么会去揍看守?还连续揍了两个。” “或许,他们吵架了?”三娘给出个理由。 “不,他不是那种人,我想,他可能,是要吸引谁的注意力。” 第249章 书院最强? 孟衍和阿离一起来到了长安县府衙的天牢。 两个内景的气息想瞒过其他内景很困难,当他们现身的一刻,便感到另一个内景飞速赶来。 “金吾卫中郎将,万启明,见过二位先生。” 阿离眯了下眼:“堂堂内景,就只给你一个中郎将的位置?” 万启明笑了笑:“凡人的虚职而已,只要不用点卯,便是个不良人,万某也无所谓。” 对方客气,自己这边也不好直接开打,孟衍深知自己师姐的脾气,便主动上前一步:“万将军,我们来寻师弟。” 万启明面露难色:“不瞒二位先生,六先生并不在此。” 阿离冷哼一声:“我们既然来了这里,自然是知道他就在此地。” “开始是在这里的。”万启明姿态很低,头也低了下来:“只不过在下侥幸感悟天地时,悟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所以。” 孟衍眉头一皱,比阿离更先感到了一丝奇异却熟悉的气息,顿时脸色大变:“小心!” 万启明低着的头,露出一丝戏谑的微笑。 狱卒送来了晚饭,赵玉书毫不客气的吃的一干二净,连汤底都没剩下。 自从南阳一行后,自己似乎就没有剩饭的习惯了。 赵玉书突然想到了一身红衣的方三娘,东都救人时,方三娘负责配合墨儿从法理上给二师姐出手阻拦王将军的借口,并没有见到赵玉书,他现在还以为三娘依然在南方。 吃饱饭消化了一会儿,赵玉书打开牢门走向上层,从今天早上就有些奇怪了,本以为只有自己这一层没有犯人,但一层也没有,总不能为了自己把整个天牢都搬空了吧。 “是你!”赵玉书看到守在一层的人,有些震惊。 没法不震惊。 “本宫曾在长安书院读书,代表书院来拿你,不妥吗?” 来的竟是东宫太子李桓。 “不过你在江宁才四重天,这当了一路的犯人反而突破了,真是奇怪。” 赵玉书冷笑:“更奇怪的,不该是我怎么没被毒成废人吗。” 太子摇了摇头:“八成是那个老奴才背着本宫给你治好了,几十年了,真是养不熟的狗。” 赵玉书眼神变得冰冷:“所谓太子,也无非是仗着背后有人看顾罢了,否则,江宁没做完的事,今天我还是很想继续的。” 太子面色一青,牙关紧咬:“赵玉书,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老师,还有你的师兄师姐们,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来看你一眼。” “因为我已经自逐门墙了,太子爷记性不怎么好啊。” 赵玉书当然想过,现在的行为就是想通了之后的结果,不过自己可没什么兴趣陪这位愚蠢的太子聊天。 “既然如此,那本宫杀了你,想必也没什么问题。” “那你可得叫你背后的人准备好了,速度快点,还能保你一条命。” 话不投机,那就没必要再扯下去了。 灵力激荡,拳掌狠狠对轰在一起。 若是换个场景,赵玉书不介意一开始直接祭出阿萨辛开黑幕然后徐夫人一递直接宰了这位大唐储君,但在这里,用膝盖想也知道不知道哪个旮旯里肯定蹲着一个内景悄咪咪的看着自己,甚至就在自己身后站着都说不定。 而且肯定不是老太监。 所以这一战注定会打的十分憋屈。 对方可以毫无压力的用尽全力废掉甚至杀掉自己,而自己最强的底牌一张都不敢露,境界还差了一重。 于是赵玉书一个照面后就被压着打。 太子的灵力很霸道,雄厚程度远超早上那位,难怪早上的文士称他是长安书院的最强六重天,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皇家秘法导致的。 赵玉书灵力旋涡一刻不敢停,拼命消解对方拳头上传来的力道,即便如此也结结实实被打的几乎吐血。 “六先生今日怎得如此萎靡?望江楼一剑杀一人的气派哪去了?”太子狠狠一拳轰在赵玉书肚子上,将他打退三步,语气颇为不屑。 “萎靡?我把堂堂太子吓得连一把剑都不敢给我,这派头不比望江楼强多了。” “牙尖嘴利,待会本宫亲手把你一嘴狗牙敲掉,四肢斩断,你下半辈子,可以慢慢说。” “当太子当成你这个熊样,难怪你的兄弟们都瞧不上你,后头那个内景听好了,准备救人吧。” 试探结束,赵玉书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双手抱月,两股灵力旋涡在中间汇聚旋转:“可惜这里只有龙虎山没有武当,不然可以学学真正的太极,过来吧窝囊太子,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新招数。” 赵玉书当然不会太极,甚至早上领悟的灵力双蛇也不是一阴一阳,但并不妨碍他拿来吓唬人。 而且自己也不全是吓唬。 太子本能的迟疑了一下,在江宁时自己就知道这位六先生修为不高,但悟性极高,蜀山剑法招式学的一塌糊涂,但快剑精髓却拿了个十成十。 而现在虽然不知道他口中的武当和太极是怎么回事,但这个动作却有几分像龙虎山的功法。 难道他又学到了龙虎山的东西? “你不来,那我就过去了。”赵玉书一声断喝,弓步直拳轰了过去,太子下意识抬掌去拦,赵玉书却变拳为爪,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灵力旋涡的吸力传来,让太子短时间内无法挣脱。 “还没完。”左手又抓住了太子的右手。 太子一惊,立即调转灵力,准备抵消吸力,赵玉书冷冷一笑,左手灵蛇缠柱,疯狂输送灵力。 两股灵力对撞,太子一声惨叫,右臂被炸的血肉模糊。 一开始交手没几下赵玉书就看出来了,太子灵力虽然浑厚,但战斗经验几乎是零,只会一些套路,也就比自己刚穿越时稍微强一点,不然不会傻乎乎的硬接自己的招式。 而自己经历过多次生死拼杀之后,只需要几招就能摸清对方的路数。 趁他病要他命! 赵玉书身前向前一探,一把抓住跌跌撞撞倒向后方的太子,两股灵蛇猛地向前一咬,这一下如果打实了,太子不在床上躺几个月休想起身。 一声叹息响起,一只手凭空出现挡在了灵蛇和太子之间,手掌一握,两股灵力消散。 赵玉书飘身后退,眼神凝重。 虽然早知道太子身后肯定跟着内景,但没想到内景竟是他。 一身黑衣浮现,来人拉下兜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六先生,九峰山一别,别来无恙。” 第250章 六月飞雪 九峰山上,山神被重创,招来了阴司使者,也就是这位内景。 后来他带着张纯到了江宁,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被老头子惊退,此时竟然当了太子的护卫。 阴司跟皇室果然关系不浅。 “我见过你。”赵玉书果断装傻,绝口不提阴司。 “当时还不知你就是六先生,多有得罪。”使者出乎意料的客气,甚至伸手拦下了怒气冲冲的太子。 “你要杀我?”赵玉书假装紧张的问了一句。 “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己解决,胜负已定,若是六先生不介意,老夫要带太子去医治了。” 赵玉书完全摸不清阴司想干什么,但现在再得罪一个内景绝对不明智,衍悔好歹是一代宗师,自己可以拿言语和老师挤兑他,可阴司办事是怎么狠怎么来,张纯的毒可折腾的自己不轻。 看赵玉书点了点头,使者一把抓起眼中满是不甘和怨毒的太子,身形一动便消失不见。 赵玉书呼出一口气,太子比之昨天的剑客要好对付的多,除了灵力浑厚之外一点长处没有,难怪自己四重天时老太监就隐晦的表达太子不是对手。 就这还长安书院最强六重天呢,怪不得比不过我们白马。 而更让赵玉书惊讶或者惊喜的是,在对阵太子时,识海之上一把神兵蠢蠢欲动。 噬神之剑,鸣鸿。 太子的灵力,有神意! 或许皇家代代皇帝都是内景的秘密,也与神意有关。 赵玉书笑了,下次若能单独对上太子,他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最后的守门员兵败如山倒,走出牢房的道路已经一片坦途。 赵玉书迎着阳光走了上去,推开了天牢的大门。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牢房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也知道为什么只有几个长安书院的弟子来守着自己了。 这个牢房根本不需要守卫。 劲风夹杂着飞雪打在脸上,连绵不绝的雪山占据了视野中所有的空间。 这里根本不是长安。 孟衍叫出小心的那一刻,阿离灵力如火山爆发,化作一条火龙狠狠烧向万启明。 “晚了。”万启明得意一笑,身形慢慢模糊,火龙从他破碎的虚影中穿过,激起一阵雪白的水汽。 “幻境?”阿离惊疑不定的看了一圈周围,颇有些不可置信。 “不是幻境,或者说,长安才是幻境。”孟衍苦笑一声,空间结界是他的拿手好戏,但自己最擅长的方面却被人摆了一道。 “这至少要三位精通空间类的内景才能做到,从长安架了一座,嗯,你可以理解为桥梁,通往这里,这没法随时随地激发,所以他们布了个陷阱,让我们自己走了进去。” 阿离转念一想:“天牢?” “嗯,等我们到了指定的位置,再由那位万启明发动,把我们从长安挪到了这里。” 阿离不能理解:“这有什么意义?无论在哪,我们只要摸清方位,最多几天就能赶回去,他们还能···” 话说一半,阿离闭上了嘴。 孟衍点了点头:“他们想把我们留在这里。” 飞雪漫天,连绵的群山,将书院两名内景死死围在白雪之中。 有地方不对。 赵玉书走回天牢,蹲在门口看着门外的飞雪。 如果这里不是长安,那长安书院那几位没理由千里迢迢的过来吧,而且还有那些狱卒,又从哪里弄得饭呢。 李建过来时,穿的也是夏季的常服,他可是凡人,这种天穿夏装不冻死也直接残了。 所以,他们进来时确实是长安,但我出去时又不是长安了? 针对性这么强吗?顾老大也做不到吧。 赵玉书想到一个人,四师兄孟衍,这等诡异的场景,自己认识的人里似乎只有他能做到。 如果我就守在大门这里,是不是就不会再有人过来了? 但这样我只会被活活饿死在这里。 而且刚刚自己揍了一顿太子,是在晚饭后,现在这边虽然天气昏暗,但还没有彻底黑下来。 这里在长安的西面。 自己的计划似乎破产了。 皇帝的意思很明确,派几个长安书院的人守一下,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直接乾坤大挪移把自己扔远一点,左右干涉不到长安里真正要办事的人。 而如果自己没猜错,就算自己摸清现在在哪,也肯定没机会走出这一眼望不到边的雪山,百分百有高手守在周围,想回长安搞事,纯属痴人说梦。 但同样,赵玉书不相信维持一个长安到这里的通道能毫无代价,而这份代价,皇帝未必负担的起。 自己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等,等书院在长安赢下一局,把自己救出去,要么主动出击,逼迫镇守在群山中的那位现身。 赵玉书看了看逐渐变黑的视野,起身关上了大门,将寒气关在门外,自己随意找了间牢房躺下。 有什么事,等明天吃完早饭再说吧。 “我看过了,这里至少在长安以西万里。”孟衍从琉璃世界走出,神情无奈:“目之所及皆是雪山,除非大师兄到了,否则我们俩的速度,怕是三五天也走不出去。” 阿离站在一个天然的山洞口,看着天色越来越黑:“我们甚至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我不相信皇帝能有那么多内景帮他。” 孟衍犹豫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有很大的势力,跟皇帝合作?” “很可能,你擅长空间功法,如果我们想最快回到长安,怎么做?” 孟衍来回走了几步,用折扇拍了拍手:“如果是一座桥,那么肯定不止一个口,我们属于那种,走到一半被人踹下桥,你明白吗?” 阿离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这群山之中,就有桥的另一端?” “不错。” “他们会不会直接把桥拆了,让我们回不去?” “可以这么做,但他们没有这么做,证明这座桥还有更重要的用途,比把我们调离长安还重要。” 说到此处,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说出两个字。 “老师!” 若不是为了对付老头子,这座空间桥梁架设的毫无意义,要只是对付他们俩,三五个内景强行围攻就够了。 “那我们如果在这边把桥砸了,是不是老师就没事了?”阿离眼中燃起了火焰,她不擅长思考,但很擅长破坏。 “理论上是这样,不过桥砸了,咱们一时也回不去了。” 阿离握了下拳头,骨骼发出一阵脆响:“只要老师脱困,直接抓了那个万启明一问就知道咱们在哪,到时候大师兄自然会来接我们,走吧,我们去砸桥!” 第251章 无计可施? 一辆华贵的马车慢慢从安上门大街走过,马车虽华贵,但形制普通,里面大概是某个富家小姐。 一个皮肤黝黑的昆仑奴警惕的跟在马车旁,身上灵力波动明显,竟是一位修士。 这里多为长安各部的办公署,普通闲人若是乱逛,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巡街武侯过来‘友善’的把你请走,但若是一位能用修士当护卫的贵人,武侯们的眼神便都突然不怎么好了。 马车没有停,慢悠悠的从府衙天牢门口走过,车帘拉开一个缝隙,一个眼神慵懒的女子懒洋洋的看了天牢大门一眼,便放下了车帘。 马车一路走过了长安书院,然后在西市停了下来。 兰灵带着黑鹿随意逛了逛,便回到了客栈,不戒和三娘没有出去,在这里等着他们。 “有发现吗?”三娘率先发问。 兰灵点了点头:“有。” 不戒和三娘顿时面露喜色。 “我算了从长安县天牢到长安书院的距离,赵玉书应该是关在这边没错,不过···” “不过?” “你们说得对,里面确实不像关着修士的样子,不过,我感觉到一点很奇怪的东西。” 三人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兰灵似乎不太自信,犹豫了许久:“我主修水行功法,到四重天后,偏于冰雪,明明现在是夏天,我却在天牢附近,感受到很细微的冰雪之气。” 不戒想了想:“若天牢没问题,这不可能。” “是了,所以我在担心我错了。” “若你没错呢?”三娘眼神灼灼,若兰灵没错,那自然是有了线索。 “若我没错,要么天牢里始终驻守着一位精擅此类功法的高手,要么···” 兰灵似乎不敢承认自己的想法,咬了咬嘴唇:“要么,有大神通者,把天牢和某个雪域,连在了一起。”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不戒不能理解。 “因为那种气息,虽然极其细微,但过于自然,不像灵力造成的。” 四人同时沉默了,过了片刻,不戒站了起来:“我们去试试。” 方三娘和黑鹿是三重天,兰灵是四重天,而开了波旬法相后不戒能到六重天。 这么几个人若放在一般的战场已经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战力了,可若放在西京,在皇室和书院之间,连当炮灰的资格都欠奉。 可这么几人就这么来到了长安,凭借着自身硬生生推测出事情的关键,甚至还想去动摇一下敌人的根本。 绝对的实力差距,似乎没让四人有一丝的犹豫。 狱卒准时送来了早饭,他的身上没有任何风雪的痕迹。 赵玉书没有去吃饭,反而直接跟在准备离开的狱卒后面。 狱卒有些惊恐,下意识的加快了步伐,可一个凡人,再快也快不过修士。 赵玉书紧紧跟在后面,甚至还冲他笑了笑。 这个笑容在狱卒眼中不比恶鬼和蔼多少。 狱卒几乎想要拔腿狂奔了,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只送饭,不说话,若犯人有什么要求,只管汇报,不必回应。 可上头可没说这犯人就这么跟着自己该怎么做。 眼瞅着就要走出大门,赵玉书突然身子一僵,停在了原地。 狱卒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急忙拉开大门跑了出去,门外长街阳光灿烂。 大门关上,赵玉书只觉得周身一轻,刚刚禁锢他的灵力消失了。 他慢慢走过去,拉开大门,门外群山暮雪白头。 赵玉书笑了,对着飞雪仰天长啸。 真特么给面子,竟然派了一个无声无息就能把自己压制的人来看着,老子四重天的时候想压住我就得七重天,现在老子五重天了,你至少得八九重天吧。 甚至可能是个内景。 值了! 回到牢房的赵玉书依然有件事想不明白,那就是皇帝都这么勇了,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自己。 如果不打算动书院,那不敢杀没问题,既然已经花了那么大代价要把书院连根拔了,那自己活着对皇帝有什么意义? 想来想去,赵玉书想到两种可能。 第一,老师跟自己有某种联系,自己一旦身死,老师那边会出现不可控的变故,这个变故皇帝没胆子去赌。 第二,衍悔不想让自己死。 这个可能很大,衍悔对自己的来历产生了怀疑,而且大概率跟阴司不是一伙的,他需要自己活着跟他回大悲寺挖出这些秘密,这估计就是他替皇帝出手的条件之一。 自己成功牵制了一个大佬,算不算圆满完成任务了呢? 当然不算。 赵玉书双手枕在脑后,自己修为太低,人家都不用现身就能让自己动弹不得,想逼对方出来,以自己现在的修为,有点难。 但自己走出天牢进入雪山,对方却懒得管。 这说明,看管自己只是顺带,这座连接长安和雪山的桥梁,另有他用。 赵玉书怀疑跟自己的老师有关。 迷宫?雪山连绵,作为迷宫确实不错,不过这个迷宫能困住老师? 赵玉书不太信,有什么迷宫能困住天下第一人?而且喜欢玩结界的孟衍是老师的弟子,要说老头子对这类玩意儿没研究打死他都不信。 信息太少,还不够他推出足够准确的结论。 自己能做什么? 阿离和孟衍在雪地里走了一夜。 飞雪已停,阳光照射在雪地上并不美,有些刺眼。 两人并非乱撞,借助孟衍对结界的敏锐感知,虽然不能快速定位此端的具体位置,但大致方向不会有错。 可惜两人都不是以步法和速度见长,哪怕在积雪中也如履平地,但在广阔到惊人的山脉中还是显得太慢了。 “怎么样,你可感觉到近一些?”阿离跟在孟衍身后,她主修火行,在这种环境下感觉很不舒服。 “肯定是近一些的,但还很远,以现在的速度,我估计最快也得一两天。” “为什么要这么久?” “因为我只能大致感应到一个方位,而且那个万启明只要不傻,肯定早就施加了许多干扰,茫茫雪山,想找到一个点,很不容易。” 阿离闻言有些泄气:“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孟衍苦笑摇头:“除非有人逼得他全力出手,内景气息暴露开来,必然会扰动这段桥梁,那时我就能找到他。” 阿离叹了口气,书院除了大师兄,已经没人能出手,谁能惊动一个内景? 第252章 机会 不戒兰灵四人组的想法很简单,劫囚。 但又不能直接去劫赵玉书,因为连人到底在不在里面都不知道,贸然冲进去被人家一锅端了不说连老赵面都看不到。 四人很勇,但真不蠢。 “我们得有一个人先进去,摸清底细。”兰灵在一张纸上标出四个人:“这个人罪过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小了,府衙不敢把一个修士扔天牢里,太大了,平白要受些皮肉之苦。” 不戒当即举手:“我去。” 兰灵看了他一眼,似乎在问理由。 “兰施主可以说,贫僧虚言诓骗钱财,误了你的婚期。” 兰灵摇了摇头:“些许纠纷,怕是不够。” 三娘紧跟着举手:“我是红莲教徒。” 不戒呵了一声:“斩立决。” 三娘一滞,低下了头。 黑鹿结结巴巴:“我,逃跑!” 兰灵笑了:“肯定会揍你一顿的。” 黑鹿露出白牙:“疼,不怕。” 兰灵没有自荐,因为她爹是南阳太守,她自己又是四重天修士,只要不是太大的错,长安府衙大概率直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就算是天大的错,那也轮不到长安县做主了。 “找到他,你能发信号吗?” 黑鹿没有回答,而是面容一阵变幻,双瞳缓缓上翻,如同鹰眼。 一声嘹亮的鹰啼在房内炸响,若不是兰灵早就在屋内用灵力锁住了声音,这一叫就足以引起几条街内所有人的注意。 “可以了可以了,快停!” 黑鹿颇为得意的笑了,似乎为自己又能做一件其他人不能做的事而高兴。 “既然如此,劳烦不戒师兄,寻一处地方,先让黑鹿藏一藏,明日我便去报官,到时候不戒师兄出来提供线索即可。” 不戒点头应下:“黑鹿进了天牢,只要你这个主人不追究,也就稍稍受点皮肉之苦,不过他找到赵施主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只要他看到黑鹿,他会告诉黑鹿什么时候该发信号,然后我们只需全力出手就行,剩下的交给他。” 赵玉书自然不知道同伴们已经想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劫狱计划,而这个计划大概率是白忙活一场,因为任谁也想不到自己呆的天牢根本不是长安的天牢。 两个天牢,却用了一个入口,狱卒过来送饭时,是从长安过来,进到了雪山之中,而自己打开门,便只能看到雪山了。 谁这么无聊在雪山里还搞这么个牢房,就关自己是不是太浪费了? 赵玉书在考虑要不要直接一把火点了这里,两个天牢既然有一处是联通的,那长安那边或许也会跟着冒烟。 不过自己还没弄清楚这里与长安的连接处是不是就只有大门,或者大门那个位置有个自己看不到的空间屏障。 如果自己想动摇这道桥梁,那首先要做的是把连接点给找到并暴露出来。 似乎除了送饭的狱卒,没人会经过那里了,早知道不把长安书院的几位打跑了,现在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 等等,谁说跑了就不能回来了呢?等狱卒过来让他叫几个人过来聊天。 狱卒今天没来收食盒,估计是被他吓到了。 没关系,中午还会来的,总不敢把自己饿死吧。 然而中午也没来。 这是一个警告? 不对,自己虽然没到辟谷的境界,但等闲饿个十天半个月也不至于挂了,他们怕什么? 怕我利用狱卒走出去? 可明明有个大佬一直盯着,我根本没法跟狱卒同时靠近大门。 赵玉书果断起身,快步走到天牢门口,拉开了大门。 雪停了,艳阳高照,反射在白雪上很刺眼。 赵玉书走进雪地,深呼一口气,灵力喷涌而出。 大量雪花飞入天空,在灵力挟裹下如狂风过境,尽数涌入天牢,两排火把在风雪中飘摇不定。 不多时,天牢一层已经有了一尺多厚的积雪。 就在此时,赵玉书再次感到全身一僵,自己不受控制的漂浮起来,慢慢飞入天牢,又一场狂风大作,积雪倒卷而出,不多时整个天牢便干干净净,几乎看不到一丝风雪痕迹。 “若有下次,六先生的手脚便要断了。”赵玉书被扔回天牢,一个冷漠的声音自虚空中传来。 赵玉书满不在乎的瘫在地上:“不给饭吃,也不给几个人陪我聊天,这么无聊,不如直接弄死我算了。” 没人回答,但大门重新打开,一个狱卒战战兢兢的拎着食盒走了进来,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似乎有点冷。 放下食盒,狱卒毫不犹豫的跑了出去。 而就在不久后,兰灵带着黑鹿从长安县牢房外缓缓而过,车帘微微拉开一角,车内的兰灵眼神慵懒,而当她放下车帘时,眉头却微微一皱,她感受到了一丝自然风雪之意。 赵玉书当然不知道外面会有自己人经过,但他从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当你只准备一次,那只是在赌,而当你始终在准备,那成功的到来便是早晚之事。 大明宫中,皇帝一身便服来到了一处偏殿,看了围在殿外的五名外景大圆满,下意识的手一紧,深呼吸一口,走进了如同冰窟的偏殿。 偏殿布置简单,只有两个人相对而坐,均是两眼微闭,似乎在假寐。 一进偏殿,皇帝本能的调节呼吸,脚步轻缓如同狸猫,似乎怕惊醒了殿内之人。 “天师。”皇帝轻轻走到张天师身边,弯腰作揖,态度谦和。 “陛下来了。”张天师微微睁眼。 “如何?” “很难,能困住老神仙,只是侥幸,只要长安城有内景全力出手,必然会惊醒。” 张天师对面自然就是老头子,此时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眼皮始终在微微抖动,似乎在梦境中挣扎。 “二先生和四先生,已经被成功送走了,长安城不会有内景出手,不过,集合三大内景之力,竟也只能做到这样吗?” 张天师似乎很疲惫:“若是陛下不想长安成为一座鬼城,还是不要动其他心思的好,而且,天下第一生机再盛,也撑不了多久了。” 皇帝点点头,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轻松却又狠厉之意:“不错,他撑不了多久了,只要他一死,其他都不是威胁,朕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此举只能胜,不能败!” 第253章 刀尖上的舞蹈 赵玉书眼皮抽动。 自己之前耍无赖,说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那个不知名的大佬便送来了一个能聊天的人。 也是赵玉书最不想聊天的人。 衍悔大师。 “考虑的如何了?”老和尚开门见山。 “就在这说?这可有个内景看着呢。”赵玉书环视了一圈。 衍悔看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赵玉书眼珠子一转,回忆起之前老和尚大摇大摆的在这开启了千里江山图,但并没有把其他内景给打成凡人逼出来,这说明看守的人要么是皇室血脉,要么根本就不在这附近。 而昨天打太子的时候,出手阻拦自己最后一击的是阴司使者,听声音跟拦着自己作妖的也不是同一个人。 难道说?赵玉书有了一个想法。 “如果我同意跟你去大悲寺,你怎么保证皇帝不杀我?别说皇帝会看你的面子,他有机会的话,说不定都想连你一起杀。” 衍悔点了点头:“不错,赵施主此言虽有挑拨离间之嫌,但却半句不假,任何一个不愿做皇室附庸的内景,甚至普通修士,都是皇帝欲杀之而后快之人。” “所以?”赵玉书一摊手:“我跟你回去,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然后你扭头把我卖给皇帝,我或许会死得更惨。” 不等衍悔说话,赵玉书继续说道:“而且,就算你大悲寺仁义,比如拿佛祖之名发个誓什么的,但书院都能被打垮,大悲寺比书院还强?” 衍悔眉头皱了皱,若论辩论,他若认天下第二,第一之名估计得永远空悬,但赵玉书并不辩论,只拿最浅显直白的利害说事,反而让他一时哑口无言。 “赵施主意欲何为?”这时候如果拼命证明自己能保住赵玉书,那就落了下乘,毕竟大家都是空口白话,瞎扯有个屁用。 “我老师在哪里?”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份上,就是谈条件了。 “皇宫。” “书院来了谁?” “二先生和四先生,老衲还能再回答你一个问题。” 赵玉书眉头一皱,顾老大没来,说明要么他认为长安的局面他不来也能控制住,要么他不能来。 从倒霉老头子的遭遇来看,大概率是后者。 “我现在在哪?” 衍悔大师犹豫了一下:“换个问题。” “好,我二师姐和四师兄在哪?” 衍悔没有开口。 赵玉书看着他,许久之后,衍悔叹了口气:“你果然聪明,不过要不了多久了。” 说完这句话,衍悔站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了出去。 谈判再次破裂。 老师还活着,不过现在是被困在了皇宫,这是赵玉书得出的第一条结论,这个结论让他松了口气,只要还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而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困住老师或者让老师脱困的关键,所以衍悔不能说。 至于二师姐和四师兄,他们现在九成跟自己在同一个地方,因为如果在长安,没什么不能说的。 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自己的修为太低,无法在这里撬动足够分量的砝码对长安造成影响。 但多了两位书院内景就完全不一样了。 另外,自己还有一件事需要证实。 赵玉书起身走到天牢门口,拉开大门走进雪地。 “昨天太子背后那人,你认识吗?” 没人回答。 “我想见他。” 还是没人回答。 “你可以问问他,想不想知道张纯的毒为什么没用。” 说完这句,赵玉书头也不回的走回牢房,盘膝坐在门口。 按照吴师兄的说法,心毒霸道无比,哪怕以蜀山剑仙的见识,都想不出破解之法,而他没有向书院求援,证明在他认知里,书院也没辙。 所以赵玉书明明心毒攻心,但修为不退反进,他不相信阴司使者能抵挡住这个诱惑。 门微微一动,一股阴寒自背后升起,赵玉书睁开眼,火把照出一片阴影,从背后盖住了自己。 “听说,六先生找老夫。” 赵玉书点点头,站起身拉开大门:“还请稍待,我要做件事,如果怕弄脏了衣服,不妨出来等。” 阴司使者摇了摇头:“无碍。” 赵玉书微微一笑,深吸一口气,灵力激荡。 这次验证,成功的话,自己的计划又能推进一步,失败的话,就要看鸣鸿能不能把断手断脚接上了。 而且,这次验证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积雪扬起,铺天盖地的向天牢中涌去,阴司使者眉头一皱,不知道赵玉书是想做什么。 若是用这种小儿手段羞辱自己,未免过于愚蠢了,而且对方之前确实提醒过可以出来等。 于是飞雪大作,在阴司使者身边一尺外纷纷落地,仿佛撞到了一座无形墙壁。 直到积雪堆了有一尺厚,赵玉书停了下来,等了许久,开心的笑了出来。 “六先生,这是要做什么?” “待得无聊,想堆个雪人玩,不过里面有点热,怕是堆不了了,方便帮我把雪弄出来吗?” 阴司使者冷冷一笑:“倒是童心未泯啊,这点小事,老夫怎敢推辞。” 积雪尽数被推了出来,赵玉书走回牢房:“那种毒,叫心毒?” 阴司使者点了点头:“不错,此毒虽然霸道,但颇为鸡肋,所以,连本门也没有花心思去研制解药,老夫确实很好奇,六先生是如何解毒。” “没有解药?有句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过,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 阴司使者眉头再皱,何谓剂量? “就是,量不足,效果就没你想的那么好。”赵玉书使出祖传忽悠大法,人让自己骗过来了,要是忽悠不住,那真得断手断脚的。 谁知阴司使者冷笑一声:“六先生不必诓骗,心毒随灵力而长,只要中了,哪怕一丝一毫,也没有不起作用的道理,何况,望江楼上,六先生的样子,可是有目共睹。” 不好骗啊! 赵玉书无奈,还好自己有杀手锏:“行吧,在下体质独特,天生毒抗极高,哦,就是一般毒药拿我没辙,不然衍悔何必总想着让我跟他回大悲寺研究?你别这个表情,你要不信的话,大可拿点心毒出来,我试给你看。” 这次轮到阴司使者犹豫了,不是没有百毒不侵的人,南方苗疆就有好几个,但那基本都是靠从小吃毒药硬练出来的,而且因为毒药吃多了,五官早就溃烂到不能见人,赵玉书这张脸虽说不上好看,但也不是喂过毒药的样子。 而若他只是吹牛,自己一副药下去把他毒残了,老和尚岂不跟自己不死不休? 罢了,且试一试,反正只要制住他,不让他动用灵力,也不过几天便好了。 一念及此,阴司使者手一翻,一个小瓷瓶出现在手中。 第254章 幸运的小黑 今天长安县府衙接到一个不同寻常的报案,一位贵人前几天刚买的昆仑奴跑了。 若是普通昆仑奴也就罢了,问题是这个倒霉小子竟还是个三重天的修士。 这下老爷犯了愁,一个修士,普通衙役莫说抓,连找到的本事也没有啊,可若动用那几位修士去找,呵呵,咱们一群活神仙,平时处理点不慎觉醒后膨胀挑事的大冤种也就罢了,你让我们去抓一个昆仑奴? 真当我们是你们衙门养的鹰犬了不成? “大人不必烦躁,小女也是修士,只是一个没看住,让这孩子跑了罢了,只要大人多遣些武侯去问问,有了眉目,小女亲自出手。” “哎呀,这怎么使得,哪好劳动您动手。” “无碍,只是这孩子委实顽劣,等小女抓了他,还请大人扔牢里管教几日,小女心软,下不去手。” “要得要得!本官这就派人去找,只要抓到了,包仙子满意!来人呐!” 可怜的黑鹿蹲在一个小小的宅院里,这家主人扛不住京城巨大的生活成本,被迫回了老家,这个小院子正在挂牌出售,若不是不戒天天走街串巷,想在寸土寸金的长安找一处没人住的宅子还真不容易。 可惜没躲多久,巡街武侯成群结队的拿着画像询问时,甚至没等不戒主动提供线索,便有热心的市坊群众指出了此处院落。 按照兰灵要求,一个逃跑的昆仑奴是不可能直接束手就擒的,于是黑鹿上蹿下跳,武侯大呼小叫,闹腾了好一会儿之后,一脸冰霜的兰灵在几个武侯引路下赶来,三两下拿下了不懂事的黑孩子,随手扔进了长安县天牢。 “教训教训得了,可别弄残了,贵着呢。”兰灵抛下一句话,大摇大摆离开。 牢头点头哈腰恭送仙子离开,叫了几个人将已经被兰灵自称禁锢了灵力的黑鹿押了进去。 象征性的抽了几鞭子,黑鹿被单独关在了一个牢房,只等他主人什么时候气消了再领走。 黑鹿躺在发霉的草铺子上装死,按照计划,天黑之后才是他活动的时候。 赵玉书看着眼前的小瓷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要说不怕是假的,当初在望江楼,那如同利刃穿心的痛苦每每回忆起来都是夏天让自己快速凉下来的良药。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承影老哥,给点力吧。 “上次下毒,过于无耻了些,这次你想怎么下?” “喝了就好。” 喝?玛德,有点猛哦。 赵玉书一咬牙,打开瓶盖,一昂头将心毒灌了下去。 噗的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赵玉书颓然倒地。 阴司使者大吃一惊,急忙拉住他:“不要运气!你不是说能解毒吗?!” 要是这位六先生被自己毒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得找自己拼命。 “别急,别急,起猛了。”赵玉书摆摆手,强行压下识海中的剧痛,但脸上并无惧意。 承影已经在识海中转成了陀螺,一丝丝心毒疯狂的被卷入其中,承影薄薄的剑刃上,又多了两根微不可察的黑线。 足足近一个时辰,赵玉书终于将心毒吸收干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看向脸色阴晴不定的阴司使者:“如何?” “六先生,果然厉害。” 本以为能知道解毒之法,结果只是人家体质特殊,阴司使者感觉被骗了,但对方偏偏又没骗自己,一口郁气顶住心口怎么也出不来,只得扔下一句咬牙切齿的虚伪话拂袖而去。 大门微微一动,那个空旷的声音响起:“为何这么久?” “谈一桩,秘辛。” “什么秘辛?” “自己去问呐。” 反正你不敢弄死我,真爽! 赵玉书回到牢房,这次叫阴司使者过来,验证了一件事,那就是这间牢房里,一次只能出现一个内景!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暂时还想不通,但知道结果就行了,只要想办法让二师姐或四师兄任何一个找到这里,这间禁锢自己的牢笼,甚至禁锢老师的牢笼,就会轰然破碎。 问题是,现在自己不知道那两位具体在哪,离的有多远,只凭自己一人,怎么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得有个足够大的动静,这个动静,至少得内景全力出手才够吧。 赵玉书看向大门,连内景过来时,大门都动了一下,说明通道就在门那里,不知道这是不是机会。 夜色降临,狱卒扔下一碗粗饭后打着哈欠离开,黑鹿一骨碌爬起来,扒着栏杆看着狱卒一点点走远。 随后他的双瞳开始变化,眼白变成琥珀色,瞳孔由横变竖,嘴巴下意识张开,一条蛇信嘶嘶的吐了出来。 隔壁牢房的犯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黑鹿扭头瞪了他一眼,犯人立即转过头趴在稻草上装死。 牢房的木栅栏当然拦不住修士,但兰灵交待他尽量不要引起太大的动静,于是黑鹿化身成蛇,身子一扭,仿佛没有骨头一样从栅栏缝隙里钻了出来。 他要找到赵玉书。 为了不引起轰动,黑鹿直接爬上了屋顶,贴着房梁慢慢移动。 这里关的都是凡人,在火盆的照亮范围外,凡人的视觉极难发现头顶竟有一个蛇人爬来爬去。 一层找完已经过去许久,黑鹿挠了挠头,他没找到赵玉书。 只能再往下一层了。 好在这里狱卒晚上根本不会过来查房,倒是给了他大把的时间,只要今晚能找到就好。 可如果实在找不到呢? “那说明他被关在一个隐秘的地方,我们需要想想办法,让他知道我们来过。” 当三娘问出这个问题时,兰灵是这么回答的。 兰灵的办法黑鹿一点也不想用,希望好朋友就在下层等着自己,然后大家一起逃出去,去九峰山吧,长安里都是坏人,老想卖掉自己,还想割了自己。 黑鹿有些委屈,慢慢爬到了第二层, “这都入夏了,晚上怎么还这么冷。” 黑鹿猛地一缩,二层竟然还有额外值守的狱卒。 “知足吧,那个负责送饭的兄弟,昨天大白天都冻的哆嗦,现在直接病了,唉,明天要换我去了。” “你是说给那个什么神仙送饭?” “可不嘛,这些神仙一个个奇怪的很,你说,身上不会有什么寒毒吧?” “那你明天回来离我远点!” 黑鹿悄悄从二人头上爬过,找遍了整个地牢依然一无所获。 难道真要用兰灵的办法? 黑鹿回头看了看两个还在聊天的狱卒。 既然我运气这么好,是不是可以··· 黑鹿虽然不聪明,但也是可以有自己的想法的。 第255章 暗号 兰灵打了个哈欠,黑鹿进了天牢,他们剩下的三人就得守在周围,毕竟不知道黑鹿什么时候会发信号。 天光乍亮,没有等到信号,虽然在意料之中,却又有些失望。 且再等等吧,按照约定,早饭后如果还没有信号,就要进行下一步了。 狱卒送来了早饭,赵玉书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生面孔:“怎么换人了?” 狱卒一言不发,急急把食盒放下,扭头快步走了出去。 他得到的命令就是不许说话,只管干活。 安排凡人狱卒给赵玉书送饭,绝对是非常了解赵玉书的人的主意,如果换个修士去,老赵估计干得出来挟持人质的荒唐事,但他从未对没有恶意的凡人出过手。 “你不陪我聊会儿吗?”赵玉书突然追了上去,吓得狱卒速度更快了。 如果不出意外,自己会在出门前被定身。 赵玉书表面笑嘻嘻,眼神却越来越凝重。 狱卒跑了起来,赵玉书也跑了起来,始终跟他并肩。 猛然间,赵玉书全身僵住,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狱卒拉开门跑了出去。 后衣领下露出几根短短的稻草。 衣领下翻,极难是自然粘上去的,若是一片稻草,尚可说是巧合,可足足四根,很明显是人为。 有人在通过这种方式给自己传达信息! 这几根稻草必然是普通稻草,若是夹杂灵力,瞒不过内景的感知。 不管这个人怎么摸清了自己的位置,又怎么接近的狱卒,巧合也好,刻意也罢,对方成功了。 赵玉书想到好几种可能,书院的人,兰灵他们,甚至是福王在西京的势力都有可能。 自己能做的事情不多,内景肯定一直盯着自己,但凡自己有任何不正常的动作,对方肯定能发现。 一定要正常,但又能提供足够多的信息,至少要先把外面人的身份摸清楚再说。 四根稻草,若是自己放的话会用来表达什么?数字或许有意义,但现在没有,因为走路睡觉什么的都可能碰掉几根,那稻草呢? 赵玉书回到牢房,躺在稻草铺子上,手枕在脑后,摸了摸柔软的稻草,你进天牢了呀。 那现在就有两个问题需要确认,第一,你是谁。第二,怎么才能让你知道什么时候配合我赌一把。 是的,赌一把,赵玉书现在所有的信息都来自于猜测,虽然自己把握很大,但终究还是要赌。 比如,是不是真的只能有一个内景在这里出现。 第二,是不是真的那扇门就是桥梁两端的通道。 这些信息没人会告诉自己真假,只能靠赌。 赵玉书袖中幻化出阿萨辛,自己当初上一层揍人时用阿萨辛创造了一片黑暗,但后来那个内景并没有尝试从自己身上拿走,那说明他要么不在意,要么,精力并不全在自己这里,根本不知道。 不是每个内景都有老太监那个实力的。 但无论如何人家是内景,机会,不会给自己第二次。 狱卒是自己人的可能性很低,所以传递信息需要在狱卒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毕竟狱卒不会把自己的话告诉外面想救自己的人。 兰灵来到了天牢,名义上是要看看,这个黑娃子可知错了。 黑鹿被提到了专门的审讯室,一个狱卒负责看顾,这是规矩。 “知道错了吗?”兰灵坐在椅子上,语气冰冷。 “送饭。”黑鹿低着头说出两个字。 兰灵大怒:“吃吃吃!就知道吃!” 狱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兰灵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狱卒急忙找了个借口溜了,反正只要犯人不逃就没事,而且退一万步说,人家自己的奴隶,想带走也就带走了,自己何苦非得在旁边碍眼。 至于规矩什么的,那是给不懂事的贱民看的。 “他,送饭,我,记号,告诉他!”狱卒一走,黑鹿急忙努力表达自己的行动,若是换个人来,肯定一句听不懂,但兰灵跟他认识许久,脑子也足够,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没见到他?” 黑鹿摇了摇头:“这里,没有,有人,送饭。” 赵玉书不在天牢,但有人给他送饭,兰灵很快反应过来,要么天牢有更隐秘的密室,要么真如自己所想,有大神通的人,将天牢连接到某个有冰雪的地方。 “如果他发现了你的记号,肯定会想办法联系你,你晚上去送饭的人身上看看有没有特殊的东西,就检查你做记号的地方就可以,明白吗?” 黑鹿消化了一下兰灵的话,狠狠点了点头。 “然后,我明天再来看你,告诉你接下来怎么弄。” 黑鹿再次点头,兰灵深吸口气,猛地提高声音:“死性不改!你再好好反省反省吧!”说完便拂袖而去。 赵玉书来到了一层。 这是之前长安书院三个倒霉蛋待的地方,第一个最菜最狂的文士当初还在这里作画来着,赵玉书找了一下,果然看到了几卷空白的画纸和笔墨。 闲来无聊,赵玉书在纸上开始练起大字。 字很丑,赵玉书写了一幅,不满意,唰唰几下撕成碎片扔在地上,然后重新铺上一张纸继续。 半个时辰之后,虚空中传来一个极度无奈且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你好歹是书院弟子,为什么字这么丑。” 赵玉书愤怒的抬头:“我逼你看了?” 声音冷哼一声消失,赵玉书也冷哼一声,抱着剩下的纸张回到了下层继续边写边撕。 午饭送来,狱卒将饭菜放好,拿走早上的餐具准备出去,早上吓了一次之后,他都不刻意来收餐具了。 “等下!”赵玉书一把拉住他:“待会给你上头的人说,晚上给我送几幅字帖来。” 狱卒哆嗦着不敢回应,赵玉书也没为难他,收回手继续写字。 狱卒跑到门口,突然觉得自己身体不能动了,然后自己被赵玉书拉过的胳膊不受控制的抬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身子一轻,狱卒急忙拉开门跑了出去,滴落了一地水渍。 赵玉书侧耳听着狱卒的脚步停顿了足有半柱香之久,忍不住冷笑,玩心理战,老子可是专业的。 晚饭时间,狱卒果然抱着几卷字帖过来了,依然是一言不发的放下东西就走,赵玉书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懂事,便不再理他。 狱卒快步走了出去,赵玉书眯着眼听着大门拉开又关上,长出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头,几根手指之上,几点墨迹似乎被什么东西蹭掉了。 第256章 战前准备 夜色渐深,黑鹿再次变成黑蛇慢慢游走到下层,这次只有一个狱卒在巡逻,而另一个狱卒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白天要给那位恐怖的神仙送饭,晚上还得值守,一般人真是扛不住,可惜之前那小子病还没好,连个换班的都没有。 黑鹿悄悄的落在他身后,按照兰灵的要求检查了一下他的后衣领,那里除了自己昨晚塞进去的几根稻草,没有夹杂任何东西。 难道好朋友没发现? 黑鹿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 然后他鼻子动了动,似乎闻到了一股不属于狱卒身上的味道。 于是黑鹿凑近了衣领,灰褐色的狱卒制服上,稻草旁边靠近肩膀的地方,两道几乎与衣服颜色融为一体的墨渍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墨?”兰灵听了黑鹿的描述,一时想不出头绪。 “是不是什么字,或者,图?”虽然这么问,但兰灵知道赵玉书肯定不会传达如此具体的信息,一个是对方还不知道这边是谁,另一个是太容易被识破。 黑鹿苦恼的摇了摇头,很担心自己是不是漏看了什么。 “墨?写字?纸张?书画?”兰灵努力联想着所有跟墨有关的东西,可惜只能她自己进到天牢里,否则还能跟大家集思广益一下。 而且今天自己必须得想出来,毕竟一天来看一次,已经是府衙能通融的极限。 “书院!”兰灵一拍脑门:“他想问我们是不是书院的人,哼,难道只有书院能救他么。” 兰灵原地转了两圈,自己该怎么告诉他是我们来了,他又在哪,我们又该怎么救他? 先让他知道我来了。 兰灵皱着眉头,让赵玉书知道来的是自己最快的方式,自然就是把佛珠带给他,但傻子都知道肯定会被看管他的人发现。 时间紧迫,自己不可能在这里想上一天,赌一把。 兰灵手伸进袖中,撕下一小片带着体香的中衣布料:“放在你做记号的地方。” 黑鹿运气很好,这次不用等到天黑,因为自己隔壁的犯人被提走审问了。 一个能变幻各种形态的修士,想要无声无息的在一个凡人身上放点什么不要太简单。 于是只等到午饭,赵玉书便看到了狱卒后衣领下露出一小角的布料。 赵玉书夸赞了一下狱卒,似乎发现这位犯人也没有那么可怕,狱卒勉强歪起嘴角笑了笑,赵玉书拍了拍他的肩膀,顺手取下那片衣角。 狱卒走后,赵玉书微微动了动鼻子,淡淡的,除了修士,常人几乎无法嗅到的兰花香飘入鼻腔,老赵露出一丝微笑,似乎对饭菜很满意。 兰灵来了,但兰灵并不擅长悄无声息地的做这些,赵玉书很快想到了当年在九峰山几乎瞒过自己和兰灵的黑鹿,然后心里默默地给这位憨厚的小兄弟道了个歉。 如果兰灵跟黑鹿来了,那么不戒和圆真应该也到了,有这么几个小伙伴在外面,自己想做的事情,似乎又多了一分把握。 只要利用好那个机制,大家里应外合,有很大机会撬动那道门。 时间不是很多,上次衍悔老和尚过来说的那些话,让赵玉书意识到老师很可能撑不了太久,本想着实在不行就拼命一搏,而现在,自己的朋友到了,似乎可以不用玩命了。 狱卒觉得传言是不可信的,之前的同僚说去送饭的那个诡异的地牢阴森森的,直接把他弄病了,而自己去送饭时,明明觉得那也就是个普通书生,除了话有点多,对自己还算友好。 这差事也没那么吓人嘛,而且还多给了几钱银子,回去可以多打几壶好酒了。 狱卒走过一层,发现那个昆仑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吓得他一个激灵,这可不是普通的昆仑奴,是有修为的。 狱卒摇了摇头,还是唐人好啊,哪怕是最次的修士,也没几个当人家奴隶的。 后衣领的布料没了,证明朋友拿到了,可并没有新东西放回来。 晚上再看看吧,黑鹿伸了伸懒腰,这里的床铺不如客栈的舒服,客栈的比九峰山的还舒服,长安挺好的。 赵玉书在纸上写着英文。 这个世界且不说有没有欧洲,就算有,古英语在这个时代也就刚刚开始起步,根本不担心有人能看懂。 他知道那个内景肯定在看着自己,而且肯定是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个内景很明显是负责维持这个跨越万里的通道的人,只要他还在,自己的计划成功率就会大打折扣。 所以自己必须提前布局,找好借口,把他换掉,而且换的人还不能是衍悔那种高手中的高手。 嗯,阴司的人就不错,如果跑的不够快,说不定都能让二师姐和四师兄联手弄死在这里,那就太完美了。 于是赵玉书不停的在纸上写着别人完全看不懂但又明显有规律可循的字迹,同时嘴上一直发出嘿嘿嘿的傻笑。 终于,大半个时辰后,虚空中的人忍不住了。 “你在写什么?” “西域秘籍。” “写给谁?” “太子背后的人。”赵玉书随口胡诌,自己之前跟阴司使者的交流内容这个内景完全不知道,现在再诓他一次难度不大。 “他没说你们有这个交易。” “等明天我写完,你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没人回话,赵玉书冷笑一声,继续挥笔,嗯,新概念下一篇是啥来着。 晚饭时分,赵玉书照例拍了拍狱卒的肩膀,狱卒明显没有以前僵硬了,赵玉书指尖吐出一丝极其细微的灵力,在狱卒的后衣领处微微开了一个小口。 如果监视自己的内景足够强大,或许能感知到这个细微的灵力波动,比如南阳船上时,自己哪怕用徐夫人尽量隐藏灵力,也只能延缓一瞬被老师发现的时间。 可惜你不是老神仙。 狱卒走出了牢房,赵玉书松了一口气。 不出意外黑鹿今晚会看到这个小口,而兰灵肯定不能随时去牢里探视,那么最少要到明天上午兰灵才能收到自己的信息,那么,计划就等到下午发动吧。 这个计划并不完美,甚至有太多的破绽,但现在没时间了,哪怕兰灵不在,自己也得强行发动。 希望这次运气站在自己这边。 第257章 破门 破口是什么意思? 兰灵来回踱步,在没法传递具体信息的情况下,千万不能往复杂处想,所以兰灵昨天干脆利索的送去了自己的衣物,让赵玉书不用联想就能知道是自己来了。 同样,赵玉书在狱卒衣服上开了个小破口,应该也是非常直白的意思。 非常直白,就是说他要破口而出了? 破口而出,从哪里出? 兰灵转过身,无论从哪里出,总得有个门吧。 “盯住大门,一有变故就发信号。”虽然不知道哪个门,但兰灵决定赌一把。 黑鹿点了点头,双眼上翻,切换到了鹰眼模式。 “事情就是这样,我没有把握,但现在箭在弦上了,你们俩怎么看?” 客栈里,兰灵将自己最后的分析说了出来,神情颇为紧张。 不确定的东西太多。 “贫僧救人,直接就去了,输的一塌糊涂。”不戒笑道:“东都那位墨儿姑娘,倒是险些胜了,可赵施主不走,因为他走了,墨儿姑娘就没命了。” 最后不戒看向兰灵和三娘:“你们二位,胜算最大,但还是棋差一着,无他,两个内景在侧,输才是常理。” “每次都没把握,每次都输,可我们不都来了吗。” 不戒低下头:“贫僧答应过他,不开七重天,那么待会,让那些大人物们,看看六重天的动静吧。” “我写完了。”吃完午饭,赵玉书调息好,大笔一挥完成最后一篇英文,朝着虚空喊道。 “让他过来吧,具体他愿意分你多少好处,你们自己去谈。” 赵玉书并不怕他们对质,阴司使者就算否认,也会被别人认为是挟宝自重,由得他们扯皮去。 他也不怕看守的内景不去叫人,笑话,西域秘籍哎,你故意瞒着不告诉人家,是想干什么? 不等看守人回答,赵玉书拿起那一摞新概念,慢慢走到了一层,坐在了离大门两丈多远的地方。 这个距离不会引起看守人的警惕。 门微微一动,赵玉书余光瞥见了一身黑衣站在自己身侧。 “老夫何时跟六先生有过交易?” 赵玉书将手中纸递过去:“认识吗?” 阴司使者皱了皱眉头,看向纸上那鬼画符一般却又明显有着正经行文规律的字样,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老夫见识短浅,但六先生若说这便是秘籍,未免可笑,而且就算是秘籍,又与老夫何干?” “你不认识,不代表别人不认识,你不妨去问问张纯。” 张纯啊张纯,你下毒害老子,这个时候不往你身上烧我还是人吗? 笨人很好骗,但更好骗的是疑心重的人,比如阴司使者。 如果问最好骗的是谁,那就是自己这种自以为聪明的聪明人了,老赵内心自嘲了一句,坐等阴司使者上当。 你上不上当都没关系,你来到这里,我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 “六先生想要什么?” 哈,比自己想的还蠢。 阴司使者竟然内心真信了这是秘籍,想当然的认为赵玉书真的要跟他谈条件。 “你不验证一下真假吗?” “无所谓,就算是真的,老夫也相信这肯定不是全部的秘籍。” 很好,自动从二等蠢货进化到一等蠢货了,以己度人,认为老赵肯定还藏了一部分没拿出来。 “我要太子的命。” “哼!”阴司使者冷笑一声。 “各退一步,下次我与太子交手时,你袖手旁观就可以了,如果这个条件还不能答应,那你走吧。” “下次未必是老夫在他身侧。” “无所谓。” 赵玉书转过身,示意谈判结束。 阴司使者犹豫了一下,终归还是拿起那一摞新概念,身形慢慢消失。 大门微微一动,赵玉书手一抖,阿萨辛落入掌心。 黑暗瞬间笼罩了天牢,几乎同一刻,赵玉书出现在大门前。 阴司使者很幸运,他已经走出了大门,没有卷入即将到来的大战。 他也很不幸,错过了一睹书院六先生绝地反击的风采。 赵玉书没有用徐夫人,千里江山图已经到了老和尚手里,老和尚或许已经告知福王和皇帝,那他很可能认识徐夫人,而一旦徐夫人在自己手里的事情暴露,那玉鼠之死就会被重新挖出来。 阿萨辛的灵力轰然爆发,如果单论攻击力,那徐夫人之下必然就是这把同样以暗杀闻名的异域短剑了。 黑色灵力冲击在大门上,虚空中传来一声愤怒的怒吼。 黑鹿眼睛死死的盯着天牢的大门,他已经盯了好几个时辰了,眼睛有点干涩。 但他一丝也没有放松,狩猎是他的看家本领,耐心是狩猎最为重要的品质,没有之一。 陈旧厚重的木质大门时不时发出难听的吱呀声,那是往来进出的狱卒们,太阳已经偏西,似乎今天下午不会再有意外出现。 一道绚烂的光芒一闪而过,仿佛是阳光不慎闪到了眼。 轰隆一声巨响,牢房粗大的木栅栏炸成碎片,一声嘹亮的鹰啼直冲天际。 大刀如旋风怒号,冰霜遮蔽了天空,在风与雪之中,魔王波旬仿佛从地狱走来,四只手臂高举法器,狠狠砸向屹立了数百年的天牢之门。 赵玉书被扼在半空,手脚上的骨骼发出难听的断裂声,愤怒已经淹没了看守者,哪怕这位是书院的六先生,今日也会以惨重的代价,来明白惹怒一个内景是多么严重的后果。 赵玉书眼睛充血,手脚在慢慢被拧成麻花,自己的那些攻击力道看起来还不够,但发出信号应该够了吧。 他在剧痛中意识慢慢模糊,余光中连天牢的大门似乎都变成了彩色。 彩色? 脖子上的力道松了一丝,疼痛重新涌入了几近昏厥的大脑,眼神也清明了一丝。 木质的大门仿佛被涂上了一层琉璃,被挡在外面的阳光穿透了世界照了进来,色彩映射到瞳孔中,一丝丝出现的裂纹美的让人心醉。 赵玉书被抛在了一旁,他终于笑了出来。 铺天盖地的灵力汹涌而出,有人试图去修复那些裂痕,一旦破碎扩大,后果不堪设想。 这道裂痕如此危险,想要保住通道,哪怕内景也得倾尽全力。 茫茫雪山之中,眼中带有疲色的孟衍猛地抬起头,一层层琉璃镜面凭空出现,两人瞬间消失天地之间。 第258章 醒来 赵玉书躺在地上,看着那个虚空中的内景终于现身,双掌按在门上,正拼了老命的输送灵力,试图稳住摇摇欲坠的桥梁。 鸣鸿发出不爽的哀鸣,明明是一把弑神之刃,结果硬生生让老赵用成了善良之刃,除了捅了一下山神吸了一下湖神,其他时候全用来疗伤了。 断裂的肋骨好几根都插进了内脏,对修士来说不算致命,但绝对算重伤。 好在自己的努力没白费。 这么大动静,要是孟衍还不过来,那自己下次穿越肯定要想办法揍他一顿。 孟衍当然不会让小师弟失望。 他已经在雪地里找了好几天,如果再给他几天时间,他一样能找到这里。 但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老神仙也凉了。 熟悉的琉璃世界破碎,一条暴躁的火龙从虚空中蹿出,狠狠的轰在正在努力维持通道的内景身上。 “万启明,让姑奶奶好找啊!” 内景与内景的差距,比人跟狗都大,二师姐阿离在赵玉书面前,用最简单粗暴的拳头印证了这个道理。 或许你是有些鬼蜮手段,或许你擅长使些阴谋诡计,但千万别让书院的人识破,就算被识破,也别让他们找到你。 万启明被一拳打飞之后就没再落过地,几声短促的惨叫刚发出来就被硬生生打了回去,赵玉书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疼了。 孟衍一现身便急忙稳住空间桥梁,这个地方平时来一个内景已是极限,现在一口气来了三个,要不了多久整个桥梁就会破碎。 “师姐,别打了,先带小师弟回去!” 看到赵玉书状况不对,孟衍急忙大喊,虽然本来两人的计划是毁掉桥梁,但现在桥梁铁定完了,如果能赶回去那再好不过。 阿离冷哼一声,一手扯着半死不活的万启明的腿,一个俯冲下来,抓起赵玉书的腰带:“没事吧?” 赵玉书吐了口血:“暂时,死不了。” “那就行,走!” 孟衍折扇一挥,琉璃色大门裂开一个口子,外面便是夕阳余晖下的长安。 “走吧。”孟衍当先一步踏了过去,随后猛地一挥折扇,无数的碎裂声响起,孟衍喷出一口血倒飞回来。 一只拳头收回,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身穿灰色僧衣的枯瘦老僧缓缓走了进来,桥梁已经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压力,眼看就要崩溃。 “带小师弟走。”阿离扔下万启明,一把接住孟衍,毫不犹豫的将二人推了过去。 衍悔眉头一皱,正要阻拦,小巧但充满了暴戾之气的拳头已经打到了他的面前。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走,就都走吧。”衍悔伸出一只手挡住了阿离,另一只手一抓,将瘫在地上的万启明抓来,扔进了通道。 桥梁轰然破碎,一个身影狼狈的冲了出来。 “我不是让你走么?”阿离看着脚步踉跄的孟衍,有点恼怒。 “你自己可打不过他。”孟衍擦掉嘴角的血迹:“但咱俩一起,就不好说了。” 赵玉书滚地葫芦一样被扔在了大街上,只听着耳边乱成一团,轰击声和鸣叫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几朵雪花飘落在脸上。 雪花?赵玉书脑子还有些懵,难道自己还在雪山里? 突然又一个人被扔了出来,滚落在他身边,虽然只见过一面,但赵玉书一眼认出这就是刚刚在雪山天牢里虐待自己,然后被二师姐揍得亲妈不认的内景。 两人对视了一眼,赵玉书毫不犹疑的幻化出承影,勉强用还能动的几根手指勾住天蚕丝狠狠一甩,承影无声无息的朝对方脖颈飞了过去。 但内景终归是内景,哪怕是重伤也远非普通修士可比,即使全身骨骼都被阿离打的快要粉碎,但他的头还能动。 万启明抬起头狠狠向下一砸,硬生生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坑,整个头颈低了半分,硬生生避过了承影的偷袭。 万启明歪过头看向赵玉书,眼中满是戏谑和残忍。 赵玉书一声长叹,手指再是一动,承影被拉了回来。 万启明还在歪头看他,只觉得脸颊一凉,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同时又有什么东西渗了进去。 流出来的是血,渗进去的自然就是承影吸收的心毒。 如果正常情况,除了徐夫人,一个五重天想破他的防基本不可能,可他早就被阿离打散了灵力,一般的兵刃或许伤不了他,但承影好歹也是有神兵名号的。 “他在这!”一道身影轰然落地,将赵玉书抱了起来,周边混乱的灵力顿时一散,几个人呼啸离开。 万启明刚想强行去将几人拦下,勉强运起的灵力刚刚运转,雪山气海便猛地一疼,吓得他急忙躺好再也不敢动弹。 心毒并非猛药,只需静坐几日便可解毒,可几日之内,哪怕你是内景,你也废了。 可惜没法顺手宰了他。 赵玉书看到抱着自己飞奔的伙伴们,并没有尝试让他们去杀万启明。 内景终归是内景,手里的底牌多得超出想象,来救自己的人每一个都是自己愿意拿命去换的朋友。 来日方长。 皇帝几乎是撞进偏殿的。 雪山之中连接过来的冰雪之气突然中断,那边出事了,这边也要出事。 一群废物!那里只有一个小小的五重天,怎么还会出事?! 万启明不是声称书院两个内景绝对找不到阵眼所在吗,那到底是谁在捣乱? 刚刚衍悔大师毫不犹豫的过去了,连句话都没来得及交待,可即使是他也来不及阻止什么了。 偏殿外,五个外景大圆满如临大敌,他们是皇帝能调动的内景之外最强的力量了,可在偏殿两人的眼中,他们跟刚开窍的一重天并没有多大差别。 “天师!”皇帝声音有些颤抖,最坏的打算他不是没有想过,甚至他考虑过大先生不管不顾的从东都赶过来该如何应对,可他万没想到竟然是雪山那边出了问题。 张天师已经站起了身,看到皇帝脸上掩饰不住的担忧,他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且看他是否愿意听贫道一言吧。” 话虽如此,但张天师慢慢伸出手,拔出了背后的长剑。 雷霆在剑上缠绕轰鸣。 偏殿内寒冰破裂,他的对面,那个须发尽白的老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259章 意外的援手 想在长安城内逃走并不容易。 天牢的位置过于敏感,如此大的动静立即引来了长安县府衙的修士。 虽然顶尖的修士都被调进皇宫,但这些也不乏好手,至少有两个六重天领队。 三娘在前方开路,黑鹿把赵玉书夹在腋下飞奔,兰灵和不戒两个修为最高的人负责垫后。 不戒的波旬法相对上一般的六重天丝毫不虚,可兰灵就困难了,只是一个照面就被压制。 而两个六重天也不急着拿下几人,只需要稍稍纠缠上片刻,就能让后面的其他修士跟上,到时候这几个闹事的修士一个都跑不了。 虽然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几人到底干了什么,但论罪不是他们的事,先拿下再说。 “你们先走。”不戒祭出骷髅头,准备以一敌二缠住两名高手,不然大家一个都走不了。 “这老和尚口气倒也挺大,今天让爷爷看看你们谁走得了。”两个六重天明显师出同门,配合默契兼之手段不弱,直接用一人只守不攻缠住不戒,另一人急绕过去截住三娘。 三娘只有三重天,哪怕兰灵紧急回援也绝不是六重天的对手,四人加一个不能动弹的赵玉书顿时岌岌可危。 然而就在前方的修士准备出手先拿下一人时,三娘只觉得眼前一花,几滴血滴落在脸上,随后一声重重的落地声从身后传出。 那名负责拦截的六重天修士竟被人背后偷袭一招打飞,若不是偷袭他的人杀心不重,这下便凶多吉少。 众人皆是一愣,三娘只听得前方转角后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随我来。 眼看着后面其他修士马上便要围拢过来,三娘一咬牙,当先追着声音跑了过去。 一名六重天重伤,另一名再不敢独自面对本就高他一筹的波旬法相和一个隐藏的高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五人钻进街角消失不见,连追都不敢追。 犯人是朝廷的,命可是自己的。 “多谢大师相救!”几人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幽深僻静的院落,院中站着一位老僧含笑相对,三娘急忙拜谢。 “是你?”赵玉书颠的快要散架,一路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此时终于停了下来,定睛一看,不由大惊失色。 “六先生,许久不见了。”来的竟是福王郡主李彤身边的那个老僧。 一看两人认识,四人终于放下心来。 “先把六先生带进去吧,老衲看他伤的不轻,诸位放心,既然进了此处,哪怕皇上想查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雪山之中,衍悔独战书院两大内景,竟是丝毫不落下风,或者说,占尽上风。 同样是内景,万启明一旦被阿离近身,莫说还手,连一丝招架的能力都没有,而如此强势的阿离,面对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和尚衍悔,每一下可憾山岳的重拳便如同真的打在了山岳上。 岿然不动。 若不是孟衍神出鬼没的骚扰,说不定阿离早已落败。 “二先生,你杀意太重。” 衍悔步伐沉重,莫说对手是个内景,便是个身手敏捷的凡人武师,想打中他也不难。 于是他便不躲。 “对你,杀意再重都不算重!”阿离的每一拳都带着一团炙热的火焰,而打在衍悔身上,却如同泥牛入海,这不是老太监那种消磨与吸收,而是实打实的打进了海水之中。 衍悔感悟天地时,悟到的,乃是无边苦海。 “当年你不过两三岁,不该记住什么。”衍悔再次挥手,一把抓住了孟衍劈向后脑折扇,用力一甩,将孟衍自琉璃世界中打了出来。 “四先生,琉璃世界虽大,大不过老衲的苦海。” 孟衍呸了一声,再次消失。 “我确实不该记得,但你个老秃驴,不该坐在我父亲的尸体上!”一条火龙猛然暴涨,衍悔抬起双手,无尽海水夹杂着无数亡魂的哀叫,狠狠撞了过去。 “李离,你父亲是自尽。” 海水与火龙没有对撞,一道镜面凭空出现,火龙瞬间消失,然后从衍悔头顶落下。 “大师,若你心里没鬼,何必解释呢。” 孟衍从一旁落下,看着被火龙吞噬的衍悔,面带嘲弄。 “死了?”阿离落在他身旁。 “怎么可能,那可是大悲寺住持。” 大片的冰雪被火龙烧成水汽将半个山坪笼罩其中,水汽之中,一个老僧缓缓坐下,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毫发无损。 无尽的海水涌来,将雪山和三人一起淹没。 皇帝被老太监拉走了。 大悲寺住持去了雪山,这里只剩下一个张天师。 张天师很强,超出想象的强。 整座偏殿已经被雷电挤满,地上、墙上,甚至梁柱之上都刻满了龙虎山的五雷阵。 张天师死死盯住面前缓缓睁开的那双眼,握住桃木剑的手微微发紧。 “好小子,倒是让老头子我睡了个好觉。” 老头子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对面如临大敌的张天师:“秃驴呢?” “不知,应该是去了那边。” 老头子笑了:“凭你一个,可拖不了多久,皇帝呢?” “皇帝一死,天下大乱。”张天师答非所问。 “他活着也没见这个天下好到哪去,要动手赶紧,老子还得去救人。” 张天师眉头紧皱:“老神仙,咱们若打起来,西京都没了。” 老头子噗嗤一声:“你也配?” 夕阳西下,长安北侧,大明宫内,雷霆炸响。 赵玉书躺在床上,李彤面无表情站在旁边:“大夫看过,你伤虽重,但痊愈的速度快的惊人,书院的人,当真是处处给人惊喜。” 赵玉书咧嘴一笑:“没办法,人跟人的体质不同,不过若论惊喜,郡主你带来的似乎更多,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知道你被关进天牢,我就一直让人守在附近,看看谁想救你。” “然后呢?” “你我的盟约,依然有效。” 李彤指的是在江宁,二人约定联手对付太子。 “我以为那只是一个借口。” “需要它是借口的时候,它只是借口。” 赵玉书了然,需要它是一个盟约的时候,它就随时可以是一个盟约,性质的改变,完全看双方的实力以及当下的局势。 “皇帝惹怒了老师,别说太子,他自己都危险了。” 李彤看了他一眼:“书院的人虽然强大,但不该自大,皇帝若真这么好对付,就当不上皇帝了。” 第260章 阿离 赵玉书算不出来。 若是衍悔还在长安,老师一对二或许会有点吃力,但自己被扔回来时,亲眼在通道处看到衍悔去了雪山。 无论二师姐和四师兄能不能打赢,至少现在把衍悔拖在了雪山。 只有一个张天师,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老师的对手。 加上皇帝也不行。 赵玉书宁愿相信郡主只是习惯性的夸大,毕竟她在江宁就把废物太子说的很厉害。 看着眉头在紧锁与舒展之间来回切换的赵玉书,李彤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你该做的也做了,后面的事莫说你,你们书院除了大先生,谁都插不上手,好生歇着,等结果吧。” 李彤转身欲走,赵玉书叫住了她:“再问一个问题,你来长安,是打算做什么?” 李彤犹豫了一下:“拿回本该属于我家的东西。” 本该属于你家,呵,赵玉书闭上眼,早晚有一天,得找个机会把那把椅子剁了才行。 不过李彤说的对,自己哪怕有鸣鸿,想恢复最佳状态也不是一两天,而且那个层面的战斗,不要说衍悔和张天师那个级别的顶级内景,哪怕是最菜的万启明,捏死自己比捏死一只蚂蚁也难不了多少。 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神仙老师吧。 赵玉书闭上了眼睛。 东都书院的大门被敲响了,此时已近黄昏,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不该再有访客。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老秦不敢怠慢,急忙拉开了大门,然后眼露惊喜:“您回来了!” 顾长风看着眼前背着手东看西看时不时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的少女,终于忍不住:“你在这长大的,有啥东西没见过?” “没见过我可爱的小师弟啊,一群人都去了,你怎么不去?” “因为我,大师兄去了,皇帝肯定会派人来杀我,老四没把握保住我”,魏忧在一旁接口,笑得很开心。 “现在你可以去了。”少女转过身:“三哥我来罩着。” 口气很大,少女很自信,顾长风很愤怒。 “你这两年去哪了?” “玩啊,辽国也去过,苗疆也去过,还想跟着遣唐使的船队出海去东瀛看看,可惜被那个小矮子认出来了,死活不敢让我上船,本来想去西域的,走到一半,听说老头又收了个弟子,就想着回来看看小师弟长啥样,谁知道你们还能把人弄丢了,唉,连个小弟都罩不住,顾老大,你行不行啊?” 顾长风脸色铁青,魏忧低头装聋。 过了许久,顾长风长叹一声:“老师一直在找你。” 少女哦了一声:“那我可太感动了,一直在找我,顺路满天下的游玩是吧。” 魏忧不得不打圆场了:“确实是找你的,如果不是小师弟的事,我们应该还不会回来,妹子,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二师姐和老四许久没传信回来,我总担心有东西没算到,老师他们可能有危险。” 少女咬了咬嘴唇:“孟大少爷就算了,二师姐可不能出事,你去还是我去?” 最后一句话是对顾长风说的。 “我这边一走,很快就会有人过来。” “没事,我顶得住。” “不是这个问题,长安情况不明,老师他们在哪我都不知道,我担心去了会扑个空,平白暴露了你的消息,到时候对方有了准备,又多了很多麻烦。” “那我们现在就干等?” 魏忧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只能等。” 苦海无边。 火海也是无边。 一个宫装妇人抱着红衣幼女,泪流满面的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 一名身穿龙袍的男子披头散发,手提长剑站在门外。 “陛下,陛下饶命啊!”一名美人哭叫着跪伏在地,抱着男人的腿大喊。 “你我皆罪孽深重,”被称为陛下的人低头抚摸了一下美人的头发:“你们先走,朕马上去陪你们,与你们一起在地狱里恕罪。” 长剑刺穿了脆弱的身体,剑尖自背后穿出,一滴鲜血慢慢滴落。 美人的泪眼中夹杂着绝望和痛苦,身体慢慢滑落,成为地上无数尸体中的一具。 皇帝慢慢转过头,看向大殿中的母女,嘴角扯出一个难看又释然的笑。 “陛下,她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朕知道,所以,她也有罪。” “她还不到三岁!” “生在帝王家,本身就是罪过。” 皇帝一步步走来,脚步沉重,面容憔悴又狰狞,似乎在挣扎。 但他依然举起了剑。 妇人紧紧搂住幼女,把头低下,似乎想用自己柔弱的脖颈替怀中的女儿挡住这一剑。 泪水落满了幼女的脸庞。 但她没有哭。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如同恶魔一样的男人,平静却又用力的抱着母亲。 “别怕孩子,娘陪你,别怕。” 妇人擦掉眼泪,强行挤出一丝微笑,用袖子将女儿脸上溅落的泪水一并擦掉。 皇帝也笑了:“别怕,下了地狱,咱们一家团圆。” “我不怕。”幼女突然开口,嗓音稚嫩,但清清楚楚。 “对,朕的女儿,怎么会怕。” “爹!” 幼女突然大声喊了一句,在这里本不该如此称呼,但她就这么喊了出来,一如她从不愿喊母后,只肯喊娘。 “爹,剑快些,我怕疼。” 当啷一声,长剑掉落在地,皇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捂着头痛苦大叫。 殿外大火烧的更近了些,皇帝咬牙站起身,一把从妇人手里将幼女扯出来,抱到金色的椅子后面。 “躲在这里,不要出来!” 皇帝重新拾起剑,踉踉跄跄冲出大殿。 “千罪万罪,在朕一人!稚子何辜!”长剑横起,鲜血喷溅,一代君王横尸殿前。 妇人愣愣的看着自刎的皇帝,回头看了看女儿,凄然一笑,蹒跚走出大殿,抱着皇帝的尸身,拾起长剑慢慢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幼女瞪大了眼睛看着门外躺在一起的两具尸体,她太小,甚至还不能理解什么是死亡。 火海慢慢淹了过来,烈焰之中,一个老僧缓缓走出,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叹了口气,就这么席地一坐,念起了往生经。 或许出家人不拘小节,他就这么恰好坐在了那具身着黄袍的尸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和尚走了,大火灭了,一片焦黑的残垣断壁下,一个白衣老人从天而降,眼中的愤怒几乎要将此处再烧一遍。 然后他愣住了,他在废墟中看到了一身红衣。 红衣如火焰般燃烧。 老人走了过去,蹲了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阿离。” 第261章 煮海 海水中有数不清的人影,有的惊恐,有的茫然,有的拼命的向前游。 他们被束缚在死前最后一个念头中,沉沦于无边苦海,永远游不到彼岸。 但他们都本能的避开了一处海水。 那里海水冒出阵阵白烟,如同沸腾般翻滚不息。 或许不是如同,那里的海水真的在沸腾。 阿离呆呆的站在海中,一条火龙在她周身盘绕,将靠近的海水蒸发一空。 火龙很愤怒,也有一丝疲惫,苦海无尽。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李离,该回头了。” 一个声音直接在阿离脑中响起。 回头? 阿离愣愣回头,远处隐约有一对男女,男人身穿黄袍,威严中却又带着一分慈祥,女人身着宫装,眼中尽是慈爱。 “爹,娘?” 男人招了招手,阿离迈动脚步,想要走过去。 火龙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似乎想要叫醒她。 “你们死了吗?” 阿离停住了,歪着头看着两人。 “我也死了吗?” 阿离环顾四周:“你说,下了地狱,我们一家团圆,这里就是地狱吗?” 这里应该真的是地狱,她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亡魂,比书上描述的奈何桥还多。 “可老师说,父母对子女的爱,胜过自己的生命,他们怎么会想让我下地狱呢?” 阿离有些迷茫,海水更近了,火龙有些萎靡。 可远处的两人已经不再招手,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大师兄说,要向前看,千里万里,只要向前,总能走到。” 阿离向前走了一步,抬起了手。 “谢谢你让我再看见我爹娘。” 阿离挥了挥手,转过了身。 “我进了书院,便不在苦海之中。” 火龙仰天长啸,身躯骤然膨胀,火焰四落,大片海水为之一空。 阿离踏步走出,狠狠一拳打在眼前盘腿而坐的老僧脸上。 “你坐着的样子真讨厌。” 五雷法阵并不罕见,福王宝库的门锁之上便刻画了一个小五雷,此法至阳至刚,易学难精,专克阴邪鬼物,但不代表它就打不了其他人。 手臂粗的紫色电弧如同一条条毒蛇疯狂在老头子周围乱窜,周围的空气被激荡出模糊的波纹,在张天师的加持下,哪怕你是内景,被任意一道雷电击中,也至少会麻痹一息。 内景高手,一息足以定生死。 “几十年了,你就没学点新花样吗?”一条雷蛇被老头子抓在手中,用力一捏,登时四散,但老头子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 “学的多不如学的精,我龙虎山雷法天下无双,贫道学会这一招便也够了。” 张天师面无表情,桃木剑一挥,已经消散的雷电又重新聚合起来:“且再试贫道一招。” 雷蛇首尾相连,组成一张电网,将老头子笼罩其中,缓缓向内挤压。 老头子身形一动,身影一阵模糊,却又出现在原地。 “走不了,世间速度最快不若雷电,老神仙,请了!” 电网缠住了老头子,发出刺耳的噼啪声。 但没有皮肉焦糊的味道。 也没有布料燃烧的味道。 “至快至猛,至刚至阳,龙虎山五雷秘法果然不同凡响。”老头子看着将自己死死捆住的紫色电网,由衷夸赞一句。 “不过若只是如此,想胜我,还有些不够。”老头子一根手指伸出电网,整个大殿的雷霆均被这一指带动,几处法阵出现细微的裂痕。 张天师抬头看了看,只要法阵一破,这座偏殿失去保护,立时就会被无尽的雷电轰成糜粉,甚至整个大明宫都要不保。 张天师一声长叹,左手甩出一张符箓,轻飘飘落在大殿梁柱之上。 “头戴七星,法应天斗,丹书九通,辟除灾凶,九宫扞厄八卦护身箓,起!” 符纸轰然发出璀璨金光,沿着梁柱将整座大殿裹在金光之中。 “拿这等宝箓护这座房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悲天悯人,怕伤及无辜呢。” 老头子嗤笑一声:“无非是想加道锁罢了,小道士,你师父没教你,未虑胜先虑败,心境便已经败了吗?” 手指又向前戳了一截,不止电网,连大殿上的金光符箓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破裂声。 “贫道向有自知之明,从未想过胜过老神仙。” 张天师提起桃木剑,猛然前冲,剑尖恰好抵在老头子伸出的一根手指上。 灵力不要钱一般从张天师身上涌入剑尖,勉力抵挡着那根似乎不堪一击却又无坚不摧的手指。 “贫道只需,拖住你即可。” 老头子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岿然不动的山岳终于也动了一下,盘膝而坐的衍悔大师硬生生被阿离一拳打退几步,再也保持不住端坐的形象,跌倒在地。 阿离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走到呆愣一旁的孟衍身边,一巴掌抽在脸上。 孟衍捂着脸惨叫一声,眼神恢复了清明,眨了眨眼看向阿离:“你竟然比我先醒。” 阿离颇为不屑:“你自幼养尊处优,能有什么事让你到现在回不过神?” 孟衍尴尬一笑:“家里那些琐事罢了,来回不过兄弟几个争来抢去,就算你不叫我,要不了多久我也醒了。” 随后他揉了揉脸:“大和尚应该没辙了吧。” 阿离捏了捏拳头:“破了他的苦海无边,他不过就是个稍微耐打一点的内景,今天看看是他的脸皮厚,还是老娘的拳头硬!” 书院的人从来不好惹,哪怕你是老一代前辈拉下脸皮以大欺小,也一样不好惹。 衍悔并不是只会苦海无边,没有苦海无边他依然是天下最顶尖的那批内景,但他的苦海无边无往不利,如今被一个小辈破了,哪怕今天他胜了,也是败了。 衍悔自认不是厚颜无耻之人,于是从地上爬起来,叹了口气:“二先生心智非常人,老衲佩服。” 阿离呸了一声:“要打就打,不敢打就滚回你的大悲寺,假惺惺说人话做鬼事,恶心。” 衍悔笑了笑:“不过有些事,开了头,想停就难了,张天师那里拖了这么久,也足够了。” 阿离和孟衍对视一眼,心头同时升起疑惑。 有阴谋。 两人同时冲了过去,无论你有什么阴谋诡计,人被放倒了,那就什么招数都使不出来,老师教过,爬不起来的敌人才是好敌人。 “还请真人援手。”衍悔一动未动,双手合十,低头轻轻说了一句。 阿离和孟衍同时停下,僵在原地。 背后风雪大作,一袭蓝白道袍自雪中走出。 第262章 以一敌三 “贫道紫霄,二位先生初临寒舍,招待不周。” 阿离觉得手脚冰冷,孟衍张大了嘴巴。 长安以西万里之遥的茫茫雪山,自己早该想到是哪。 昆仑! 昆仑掌门,天下前五,紫霄真人! “紫霄真人,家师不曾与昆仑有过嫌隙吧。”孟衍嘴唇发干,一个衍悔想胜已属不易,此时又多了一个紫霄真人,别说他们俩,就算老师亲来胜负也就五五之数。 “贫道向来敬仰阁主。”紫霄一头白发,但面容俊朗如少年,声音清脆高洁。 “哪怕衍悔大师说动了我,贫道依然可以许诺,只要老阁主愿意回书院颐养天年,诸位先生也回去读几年书,改日贫道亲自上门赔罪。” 阿离冷哼一声:“我自己都不知道小师弟身上有什么,值得天下前五的三人一起出手。” “贫道也不知道,所以想请他回来问问,顺便,阁主是世外高人,总在凡尘,于天下不利。” 阿离笑了:“这才是实话,小师弟是借口,老师才是你们的目标,一口一个天下,无非是老师在,你们觉得被压了一头罢了,真人何不直说,拿了皇帝多少好处?” 紫霄真人摇了摇头:“跟二位说,怕是说不清楚,咱们去找老阁主说吧,四先生精通空间之术,与贫道一起,再架一道桥如何?” 孟衍嘿嘿一笑:“想的挺美。” “可惜了。” 紫霄从怀中掏出一面镜子:“此乃我昆仑镇派之物,勉强算入了天阶,也不算辱没了四先生。” “快走!”阿离猛地一推孟衍,可惜还是迟了,一道光柱直直照射在孟衍身上,光芒一触即收。 孟衍颓然倒地,全身止不住颤抖。 阿离抱起孟衍,眼中战意不减反增。 “不必惊慌,救治及时,四十九日后便无碍了。” 紫霄翻转镜面,光柱照射到了他的身上,一层层琉璃镜面凭空出现。 “衍悔大师,助贫道一臂之力。” 衍悔慢慢走过去,一掌搭在紫霄肩头,镜面顿时激增,向着远处无限延伸。 “他,夺了我的琉璃界。”孟衍气若游丝。 “好了,二先生,要不要一起走?”紫霄收起宝镜,转头看了二人一眼。 阿离咬牙切齿,若是自己,今天拼命也要阻止二人过去,可孟衍情况危急,紫霄那句话中说的是救治及时,可如果不走,这冰天雪地,上何处救治? 于是阿离抱着孟衍,当先一步跨进琉璃界,下一刻,他们来到了一座遍布金光和紫电的宫殿之外。 张天师的面容肉眼可见的变得苍老,电网的雷霆也开始黯淡,符箓最先撑不住,噗的一声燃烧起来,笼罩大殿的金光消失,甚至连祖传桃木剑上也出现一丝丝裂纹。 张天师平生第二次被打飞出去,第一次是争夺天师之位,败给了一位师兄,只不过师兄命不好,早早死在了历练之中而已。 若非如此,他也不能改姓,更没资格当天师。 然而这并非说他修为不行,今天的表现,绝对对得起天下前五的名号。 他成功拖住了天下第一。 老头子出现在殿外,伸手按在了孟衍额头,灵力涌入,孟衍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血色。 然而阿离没有半分喜色,在他身后,衍悔和紫霄真人联袂走出。 “老师。”阿离低下头,有些委屈。 “秃驴道心不稳,你破了苦海无边?” 阿离点了点头。 “做得好,再过几年,他不是你对手,老师在,怕什么。” 老头子瞪了一眼衍悔:“以大欺小,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衍悔笑了笑,没说什么。 “紫霄,早该想到是你,没有昆仑的先天寒气,秃驴和小道士哪来的本事困住我,不过你不好好修你的仙,下山作甚?” 紫霄真人上前一步:“天下动乱至此,贫道觉得你我皆有责任,不如咱们就此归去,凡间的归凡间。” 老头子摇了摇头:“我小徒弟说,修士跟凡人一样,都是人,天下动乱,修士有修为在身,更该挺身而出,徒弟做了好事却要遭罪,老子不管不问,说得过吗!” 紫霄想了想:“六先生此言此行,也算有理。” “所以你不过是收了皇帝好处,却拿这些话掩耳盗铃罢了。” 紫霄点头,然后摇头:“你说的对,贫道收了好处,不过不是唐皇的好处。” 老头子眉头紧锁,许久后惊疑不定:“辽皇?” 紫霄再次点头。 “辽人南下,天下会更加动乱。” 紫霄依然点头:“贫道说了,凡间的,归凡间。” “去你妈的!” 没人妥协,没人退让。 三人缓缓站开,将一人围在中间。 天下前五,以三敌一,没有悬念。 孟衍重伤,阿离需要保住孟衍不被战斗波及,走已经是不能走了。 “老神仙,慈悲为怀,不要伤及无辜,不若就以此处偏殿外墙为界如何?”衍悔慢慢上前。 “行啊,把皇帝送到这里,老子保证不伤墙外一人。” 用膝盖想都知道皇帝许诺了辽国什么条件,无非是允诺辽国借兵南下平克红莲叛乱,而辽军一旦南下,且不说朝廷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大军所过之地必然生灵涂炭。 皇帝为了杀他,不惜卖国。 皇帝必须死! 哪怕再引发一场宫廷政变,也至少能将流血控制在这座皇城之内。 “你想见皇帝?可以。”衍悔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卷画轴:“可惜了,本不想用它。” 虽然不知道这幅画轴是什么,但老头子本能的察觉到一丝危险,这个世上能让他觉得危险的已经不多了。 不能让他打开! 老头子身形一动,张天师和紫霄真人也动了,紫霄真人毫不犹豫拿出那面一招便废掉孟衍的宝镜,对着老头子照了过去。 但老头子速度何其快,光柱仅仅照过了一道残影。 而张天师,则桃木剑一挥,竟是刺向了一旁的阿离和孟衍。 虽然无耻,但确实有效。 老头子不得不收回了攻向紫霄的一掌,凌空一指点向丈外的张天师。 金光一闪,张天师身上一张符箓碎裂,然而这张符箓也是无法挡住老头子全力一指,张天师踉跄两步,剑锋错开。 阿离毫不犹豫一脚凌空飞踢,火龙趁势猛扑在张天师身上,将他又打退几步。 “老师!”阿离放下孟衍,当先攻向紫霄真人,好为老头子创造机会拿下衍悔。 阿离的攻势没人敢无视,紫霄也不例外。 所以老头子抓住了这个机会,一把抓向衍悔。 “晚了。” 第263章 死生如画 雷霆消失了。 整座偏殿院墙之内归于寂静。 衍悔倒在地上,双手不停的颤抖,但嘴角咧开,笑容满面。 紫霄真人晃了两下,坐在了地上,颤颤巍巍的将镜子收回怀中,努力调息。 张天师倚靠在一棵树上,发髻掉落,披头散发,心有余悸的看着衍悔手中的画卷。 能将世间最为顶级的内景变成凡人,没有任何修士会不怕这种东西。 要么得到它,要么毁了它! 然后三人下意识的齐齐看向老头子。 如果他没事,大家都要死。 好在他有事。 老头子还站着,但身形晃了一晃,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呵,呵呵,千里江山图,原来如此。”老头子笑了笑,弯下腰,想去拿起倒在地上的衍悔手中的画卷。 “老神仙这么想要,朕可以送你啊。”皇帝背着手从外面走了进来,笑容满面。 “哟,李离,你也没事,对,你也是李家人。” 阿离上前扶住老头子,眼中怒火和警惕并存。 之前在书院孟衍问过一个问题,有没有人知道,皇帝是什么修为。 他是内景。 但他是什么级别的内景? 千里江山图之下,除了皇室血脉,皆为凡人。 “你想报仇?”皇帝笑呵呵的走了过去,弯腰捡起了画卷。 “只要朕一声令下,龙武军即刻就到,他们都是凡间好手,朕或许不是二先生的对手,但拖住你,朕自问不难。老神仙和四先生嘛,可以试试能不能挡住他们,不多,五百而已。” “你想怎样?”李离没敢动,皇帝说的是实话。 “朕想怎样?哈哈哈哈,朕想怎样?你们书院,高高在上,哈哈哈,朕这个皇帝,想办点事,得求着你们,得给你们拱手作揖,你们跺一跺脚,朕这个龙椅都坐不安稳,朕哪敢怎样?。朕为了张天师下山,龙虎山方圆几百里都成天师府的了,哦,还有紫霄真人,为了请他出手,朕成了大唐第一个卖国皇帝!” 皇帝举着千里江山图,状若疯癫。 “朕想怎样?朕要你们书院俯首!朕要当唯一的九五之尊!朕要重开祖宗基业,只要红莲叛逆一平,朕即刻挥师南下,里应外合,将辽国援军一网打尽!只需数年,就能重整旗鼓,一举灭了辽国!” “蠢货。” “你说什么?” “蠢货。”李离冷笑:“你这脑子,只配抢一抢皇位,治国,你连猪都不如。南方糜烂,赤地千里,你拿什么里应外合,除了百姓死伤无数,除了辽兵趁机将南方劫掠一空,你什么都得不到。” “哼,他们是朕的子民,为朕而死,是他们的福气。” 老头子抬起眼皮:“我算是明白,老六为什么一定要杀汪绍林,还想杀太子了,老子现在也想杀。” 皇帝笑了:“老神仙,你自身难保了,顾长风只要敢出书院,朕的人就在东都守着,三先生和你那同样不听话的师兄,可就危险了。” 老头子看了看地上的衍悔:“秃驴,你不怕他连你们一起杀吗?” 衍悔笑了笑:“老衲,无所谓。” “蠢到你这个地步,也是难得。” 老头子甩开阿离的手:“没事,老师我还没到这一步,你看他们一个个的熊样。” “千里江山图,天阶至宝,确实了不起,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弄得,这东西,没有三五个内景的命,都填不出来吧。” 老头子稳住身形,慢慢走到皇帝身前:“一件死物,就想杀我,笑话!” 皇帝笑了:“老神仙一如既往的高傲啊,死到临头,这份气度倒是配得上天下第一的名号。不过老神仙说得对,朕做了这么多,怎么敢只凭这么一件死物呢?” 皇帝从腰间抽出一柄金色短刀:“千里江山图,乃大唐皇家秘传至宝,衍悔大师,你一直不肯告诉朕你是怎么拿到的,朕也不想知道了。” 短刀轻轻一划,皇帝的手腕流出鲜血,尽数落入画卷之中。 “朕怕啊,你是一等一的人物,朕真是怕,哪怕你成了凡人,也杀不了你,所以····” 皇帝将吸饱了自己鲜血的画卷举了起来,千里江山图似乎活了过来。 “朕送你一程!” 山峦拔地而起,大江凭空涌现,除了皇帝,所有人都面露惊讶,哪怕是四位顶级内景也不例外。 “这才是千里江山图真正的用法,这才是真正的天阶至宝!” 老头子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身躯似乎染上了一层墨迹,与那水墨山河化为一色。 “走!”老头子毫不犹豫,一把将阿里推向孟衍:“带他走!” “谁都走不了!”皇帝手中短刀一横,从后划向阿离。 然而他刚刚一动,却突然停住,一种莫名的心悸让他不敢不停。 “不可能!” 皇帝转过头,瞪大了眼睛。 老头子须发无风自动,双手放在胸前,丝丝灵力竟从内而外散发,气息竟然到了外景三重天。 “老夫感悟内景时,看到了无尽的星河。” 灵力没有暴涨,而是直接产生了一股奇异的吸力,这股吸力竟不以修为为限,无论是皇帝还是其他内景,都被这股吸力强行拖拽着向老头子靠近。 “来人!来人呐!”皇帝惊恐大叫,墙外甲胄碰撞声响起。 气息继续上涨,已经到了六重天。 衍悔第一个被拉了过去,身上迅速染上一层墨色。 张天师以剑入地,强行稳住自己的身子,但桃木剑上裂纹更盛,要不了多久就会断裂。 紫霄真人重新将圆镜取出,但他已身无灵力,根本无法催动,只能借宝物本身之力勉强对抗一二。 “那时老夫明白,修士无需勾连天地,修士自身,就是一方宇宙,阿离,还不快走!” 一身白衣被墨迹渲染出一道道黑色,墨痕越来越重。 阿离愣愣的看着老师突然大发神威,这股吸力似乎无法区分敌我,连她和孟衍都受到了牵扯,但好在他们距离最远。 阿离一咬牙,抱着孟衍就要跳出去。 “朕说了,一个都走不了!要死一起死!”皇帝气息顿时暴涨,猛然扑向阿离,然而后腿一紧,老头子嘿嘿一笑,将他死死拽住。 “老子的徒弟,也是你能杀的?”墨色更甚,除了一头白发。 啪的一声脆响,桃木剑碎了一地,张天师不甘的怒吼一声,身体迅速化为黑白。 一群甲兵刚冲进院墙,却都是一声惨叫被直接扯了过去,身上的色彩顿时消失,只余黑白二色。 “可惜,时间不够了。” 老头子的气息止步于九重天。 紫霄真人看着自己离老头子越来越近,长叹一声,将圆镜放回怀中,默默闭上了眼睛。 阿离冲出院墙便停了下来,墙外,五名外景大圆满联手布下防线,更远处,王将军和老太监联袂赶到,挡住了她的去路。 当她回过头,只看到所有人都被老师拉到身旁,尽数化作黑白二色,与山水融为一体。 啪的一声,千里江山图自动合拢,院中空无一人。 第264章 无解之围 站在书院书塔顶层的顾长风突然感到一股心悸,举目向西望去。 “老师出事了!” 少女冲他点了点头,顾长风毫不犹豫从顶楼一跃而下,在半空中化作一团花瓣飘散。 几乎同一时间,两道人影自东都城外看向书院。 “顾大先生走了。” “我们也该走了。” “院长也是巅峰。” “但他不如我们。” “唐人果然冲动。” “而且十分愚蠢。” 两道人影迈着一致的步伐,飞快的向书院逼近。 阿离抱着孟衍,站在一座大殿之上,看着慢慢向自己围拢过来的几人。 五个外景大圆满,两个内景,其中一个内景,自己没把握胜他。 而自己还带着一个重伤的孟衍。 毫无胜算的一战。 老太监上前一步:“殿下,莫要拼命,老奴保证二位安然回书院。” 王将军顿时怒目圆睁:“你敢!” 老太监没理他,腰弯的很低。 “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放她走?”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太子强行压抑着脸上的笑意走进院落,弯腰将千里江山图捡起。 他的修为太低,在刚才根本没资格进院,而当他看见老神仙拖着三位顶级内景一起化作千里江山图的一部分时,内心的激动让他差点跳起来。 而当看到他的父皇也没逃掉时,他已经在考虑登基大典要穿的礼服得多久能赶出来了。 五大内景没了四个,正值壮年的皇帝也跟着没了,天下间还有更完美的事吗? 太子握着画卷的手有些出汗,他迫切的想打开看看这几位到底是不是被融进了画卷,但又怕一打开老神仙就会蹦出来。 毕竟那是自成宇宙,连天地都无法限制的真神仙。 若不是时间太短,等他气息回到内景,就真的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吧。 老神仙想用自己的命给书院争得一线生机,现在除了蜀山那位不出世的陆地剑仙,已经没有人有把握一定胜过大先生,书院保住了。 至于大先生会不会展开报复,或许会,但他不是老神仙,不是压倒性的天下第一,他的顾虑比老神仙还多。 太子笑的很开心。 阿离看向他的眼神很危险。 前面有两个内景和五个外景大圆满,后面只有一个六重天的太子和一个一身黑衣的内景。 如果一定要死在这里,也不是没可能拉个太子垫背。 太子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眼神惊疑不定的在老太监身上转了一下。 如果老太监不临阵反水,李离死定了。 可若他站在了李离那边,自己似乎也有些危险。 虽然老太监跟了自己的爹二十年,可再往前五十年,他同样是李离她爹那一支的忠犬。 “公公,父皇驾崩,以防万一,你还是去宫外守着吧。”太子试探了一句,老太监叹了口气,朝阿离施了一礼,飘然退走。 太子终于放下心来:“李离,咱们也算亲戚一场,你现在投降,本宫总归给你一个好去处。” 阿离呵了一声:“跟你爹一样蠢。” 太子顿时青筋暴露:“给本宫杀了她!” 王将军长枪如龙,迎头砸了过去,阴司使者嘿了一声,终归也出手了,整个人化作一团黑烟消散在半空中。 “师姐,我们是不是要死了?”孟衍勉强打起精神,他本就重伤,又被千里江山图波及,现在还能说话实属难得。 “滚!老娘死了才轮到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闭嘴!” “哦。” 孟衍果断坐下,这个时候再让阿离扶着他纯属拖后腿,至于会不会有人通过偷袭他来牵制阿离··· 书院的内景,但凡有一口气,也不是没机会反扑。 阿离选择了王将军。 王将军和她一样,走的都是刚猛的路子,同样的路数,谁拳头更硬谁就占尽上风。 两人在东都跃马桥上就想打一架,或者说阿离单方面想打一架,今天在这里,终于得偿所愿。 事实证明书院弟子的自傲并非自大,阿离在东都便有必胜的信念,今天破了衍悔大师的苦海无边,心志之坚更上一层楼,一出手便是搏命手段,巨大的火龙在大明宫上腾空而起,单论气势已经彻底压垮王将军。 王将军入内景不久,感悟的便是战阵之上的一往无前之势,不然也不会自负到敢在潼关去跟顾长风硬碰硬。 而那次也差点击溃了他的信心,如果皇帝聪明的话,会让他回到边关战场,用几场胜利重新挽回自信,可惜皇帝疑心太重,加上身边无人可用,竟让他留在了西京。 再坚硬的石头,一旦被种上了一颗种子,便会产生一道永远无法弥合的裂缝。 绝境下的阿离真正做到了一往无前,而王将军则被几拳打散了斗志。 若不是阴司使者及时出手围攻,阿离真有机会达成十几年前那位剑客的成就--大明宫中取皇帝狗头。 阴司的人修的都是鬼蜮功法,根本不正面接敌,而是让王将军顶住正面,他则在背后一触即退。 没人敢无视一名内景的偷袭,尤其是一个毫无底线的内景。 孟衍盘坐在屋顶拼命调息,不求能帮上多少忙,只求在对手随时会到的偷袭中,拼掉性命重创一人,让阿离能顺利逃掉。 而很显然阴司使者也考虑到了这一点,迟迟没有动手,反而在阿离和孟衍之间来回闪现,迫使阿离无法全力速败王将军。 “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先给朕把孟衍拿下!” 太子万没想到阿离以一敌二竟然也能勉强撑住,更没想到孟衍一个奄奄一息的重伤之人,阴司使者都不敢去杀,情急之下突然想到还有五个旁观的外景大圆满,一时兴奋的连称呼都下意识变了。 像张洪那种强力外景大圆满已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对普通的内景造成威胁,这五个虽然没张洪那么强,但对付一个只剩一口气的内景应该没问题吧? 孟衍苦笑一声,确实没问题,莫说五个,哪怕只有一个愿意拿命换掉自己,自己也是必死无疑。 五名外景冲了过来,阿离也想冲过来,王将军试图阻拦,但阴司使者刻意让开了一条路。 孟衍死了,阿离便无所顾忌,但孟衍还没死,她就不得不同时对抗一名内景和五名大圆满,那自己就有太多机会了。 亲手杀掉一名书院弟子,整个阴司也无人有此殊荣。 阿离站在孟衍身边,表情有点苦涩。 “师姐怕是保不住你了。” 孟衍笑了笑:“没关系,还有下辈子。” 阿离摸了摸他的头,发丝扰乱了视线。 起风了。 第265章 长风万里 书院大门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没有敲门,没有拜帖,就这么跳过了院墙,直直冲向最高的那座书塔。 诡异的是,书院的大阵并没有开启,门房老秦依然在他门廊下的小屋里哼曲儿,下学的士子们也是三五成群谈笑着向饭堂走去。 两名外景大圆满自然不会被这些凡人发现,出于修士与高手的自傲,他们也不会轻易对凡人出手。 除非这个凡人是书院三先生。 “有些不对。” “恐怕有诈。” “不如先退。” “来都来了。” 两道身影化作两道旋风,轻易冲到了书塔顶层。 这里有一位书生正在读书。 “三先生?” “就是他。” 魏忧转过身,眼睛睁开,颇有些讶异。 “我以为会是一个内景,不过内景气息掩藏不住,你们二位倒是最为合适。” 眼前两人身穿中原服饰,但发型却甚为诡异,整个脑袋上面光溜溜的如同赵玉书前世的地中海,前额留了薄薄一层刘海,而两鬓则各留了一条细长的辫子。 典型的辽国人。 “三先生认识我们。” “三先生见多识广。” “我看他有恃无恐。” “可这里没有内景。” 魏忧听着二人的对话,忍不住笑了。 一扇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少女背着手踱了出来。 “狼女!” “不妙。” “快走!” “晚了。” 最后两个字是少女说的。 少女嘴角一扯,气息顿时暴涨,一声狼嚎在书院上空炸响,内景气息冲开云层,露出初升的圆月。 阿离眯了眯眼,风有些大。 所有人都忍不住闭上眼,风太大了。 这世间不该有能让内景闭眼的风。 除非这股风刮了千万里。 孟衍笑了。 阿离也笑了。 然后阿离立即止住了笑容:“他来了,老三怎么办?” 孟衍依然笑:“他既然敢来,说明三师兄没事。” 王将军握着长枪的手在抖。 阴司使者毫不犹豫的飘落回太子身后。 老太监的身形一闪数丈,从宫外疯狂赶来。 赵玉书猛地坐起,似乎全然忘了周身骨骼的疼痛。 坐在一旁的兰灵扶住他,瞪大了眼看向天空。 天下前五走了四个,只要蜀山剑仙不出手,天下间没人敢无视这股风。 长风万里! 顾长风傲立在大明宫之上。 王将军牙关紧咬,别人可以退,他不能退,他若再退,心境就会彻底崩溃,此生再遇到书院弟子都休想再有勇气举起枪。 于是他第一个冲了上去,一往无前,视死如归。 顾长风看了他一眼。 这次他没用花瓣去陪他玩。 一根烟杆举了起来,然后狠狠砸了下去。 王将军落了下去,长枪断成两截,盔甲破成碎片,可他面带微笑,笑中有一丝释然。 我没怕,只是没打过而已。 同为内景,王将军单以战力来说绝不弱,甚至他就只会纯粹的武力,然而在这位平时以速度着称于世的大先生面前,依然一招都没接住。 阴司使者的身形更模糊了一些,如果有必要,他会第一时间走。 老太监赶紧回来,挡在了太子身前。 “老师呢?” 顾长风落了下来,伸手按住孟衍,为他空荡荡的气海补充灵力。 “可能,在那个画轴里。”李离用最快最简练的语言将重点大概说了一遍,最后指向太子。 太子冷汗直冒,后退了一步。 “拿来。”顾长风伸出手。 太子一咬牙:“顾长风,只要本宫拉开画轴,这里除了我和李离,你们全都会变成凡人!” 顾长风眉头皱了皱,看向阿离,眼中有询问之意。 “那是李家的天阶至宝,除了皇家血脉,确实如他所说。” 太子牙齿打颤:“本宫是打不过李离,但父皇会的我也会,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 顾长风死死的盯住他,心中默默计算能否在老太监和那个黑衣人阻拦下,在太子拉开画轴之前将其夺过来。 答案是不行。 “老神仙和我父皇,说不定还没死,但我们如果都死在这里,本宫会让龙武军直接烧掉它,顾长风,你知道本宫做的到!” 顾长风迟疑了,他确实不敢拿老师和他们师兄妹三人的命去赌。 “本宫向你保证,一旦本宫研究出让他们出来的办法,一定放老神仙出来,到时候大家死活各凭本事,要是你不答应,现在大家就一起死!” 风起,顾长风深深看了太子一眼:“以后不要出宫了。” 太子眨了眨眼,房顶之上已空无一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子跌坐在地,疯狂的大笑,大唐新的君王诞生了。 顾长风没有走,而是来到了天牢附近。 赵玉书被兰灵搀扶着走出院子,看着空中那傲立的身影正在四下巡视。 “大师兄来接我了。”赵玉书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李彤:“方便让他知道吗?” 这里是李彤的秘密据点,如果她不同意,自己就得走出去再喊人,这是对救命之恩最起码的尊重。 李彤点了点头,兰灵一声招呼,黑鹿昂头发出一声嘹亮的鹰啼。 顾长风迅速落下,看了看赵玉书,憔悴的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怎么了?”赵玉书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没事,回去再说。” “老师呢?”赵玉书焦急的追问。 “先回去吧,你做的很好,比我们都好。” “你先告诉我,老师怎么了?” 顾长风叹了口气,朝四处看了看,兰灵立即拉着黑鹿离开,李彤犹豫了一下,也果断转身关上了房门。 足足一炷香后,赵玉书愣愣的坐在椅子上:“但,老师不一定死了,对不对?” 顾长风点点头:“话虽如此,以后太子肯定时时拿着千里江山图,不可能给我机会去夺过来,阿离也一样,只要出现在长安,就有无数的眼睛盯着她,暂时我想不到办法,先回去吧,老三或许有办法。” “我不走。”赵玉书摇了摇头。 “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我知道,但这是我的错。千里江山图,本不该在衍悔手里,全是我的错。”赵玉书抱住头,眼泪滴落。 顾长风张了张嘴,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没有那幅图,三大内景围攻老师,老师还是,没多少胜算的。” 赵玉书抬起头:“让我留下来,我会把图带回去。” 赵玉书牙齿紧咬:“我会把老师,从太子那里救出来。” 第266章 新的开始 顾长风走了,没有带走赵玉书。 按照赵玉书的请求,他把兰灵四人带出了长安。 “那贫僧先回蜃楼寺。”不戒来的干脆,走的也很干脆。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如果你撑不住了,可以来南方。”三娘抱了抱拳,赵玉书回了一礼:“注意辽国。” 黑鹿挠了挠头:“朋友!” 赵玉书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你,朋友!” 黑鹿嘿嘿傻笑起来,学着他也回了个拥抱。 兰灵斜靠在门框上:“我打听过了,莲勺没有什么好酒。” 赵玉书老脸一红:“我以后不会骗你了。” “那酒呢?” “肯定会给你。” “等你。” 赵玉书一瘸一拐送几人离开后,转头冲李彤尴尬一笑:“不好意思,怕是把你这个地方给暴露了。” “没关系,本来也要离开。”李彤随意摆了摆手:“倒没想到你竟然不走。” “我还有事要做,你现在回东都吗?” “不,我也要留在长安,只是换个地方而已,那个地方就不方便你知道了。” 赵玉书顿时心生警兆,皇帝被老师带进了千里江山图,那么太子很快就会登基,辽国大军南下,朝廷不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一场动乱不可避免的会席卷长安,然后是半壁江山。 而李彤这个时候竟然还要秘密潜伏在长安,结合她之前的话,福王要做的事呼之欲出。 旧皇失踪,继位的新皇刚刚被江南士族摆了一道,无论势力还是威信都大受打击,而他又借辽国兵南下平叛,民心尽失。 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赵玉书仿佛看到了赤地千里,饿殍遍地。 “救命之恩,没齿难报。”赵玉书真诚致谢。 自己的主线任务似乎要废了,当初还想小小报复一下这女人差点打死自己来着,现在不好意思下手了。 “等我危难之际,相信六先生也会救我一次。”李彤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 “天涯海角,赵某必到。” 李彤点了点头,递给他一个小包裹,然后转身推开大门登上一辆马车:“里面的东西,你应该用得到,赵玉书,后会有期。” 赵玉书接过包裹,背起兰灵给他收拾好的行李,点头谢过,一瘸一拐的走出院门,与马车背道而行。 老和尚驾车,走了许久,突然开口:“六先生不错。” “好好驾车。”无波无澜的声音从车里传了出来。 老和尚呵呵一笑,马车渐行渐远。 李彤嘴角扯起,难得微微一笑。 赵玉书坐在客栈的房间里,打开郡主送的包裹,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忍不住捂脸。 当年玉鼠也留过一个类似的。 一份东都开具的户籍凭证,姓名是空着的。 我去东都拿长安户凭,到了长安反而成了东都人,赵玉书摇了摇头,世事无常啊。 另外还有几片薄薄的,如同皮肤一样的东西,赵玉书想了想,对着镜子,将那几片东西贴在了脸上,行吧,更丑了。 易容小道具,比不得玉鼠的一次性捏脸系统,也不如前世小说里那种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但多了些皱纹,脸上也多了两道浅浅的疤痕,凭空让他变老变丑了几分,不是熟人的话,乍一看还真不容易认出来。 没有灵力波动,证明郡主没做手脚,没想过通过这东西玩一出定位。 赵玉书拿着户凭,看着空白的地方久久不能落笔,老师拉着皇帝和几位高人进了千里江山图,这事发生在深宫,肯定不会外传。 皇帝必然是重病驾崩,老神仙名号太响,除了各大势力的高层,没人会知道他怎么样了。 至于他六先生赵玉书,明面上此时应该还在天牢里蹲着。 行人好奇的看着一个相貌普通的瘸子背着行李慢悠悠走在大街上,几位好心人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赵玉书在千恩万谢之后央求对方带自己来到了一处牙行。 “公子是租房还是买房?” 赵玉书笑了:“在下一介书生,像是能在长安买起房子的人吗?” 牙人也笑了:“是小的不是,公子租房,有什么要求没有,比如大小,新旧,位置,或者,价钱?” 赵玉书想了想:“在下东都人士,想读些书,明年考一考咱长安书院,房子小些倒无碍,关键是要清净,嗯,干净,周围不要太多闲杂人等,价钱嘛····” 赵玉书摸了摸下巴,他对长安物价可是一无所知,虽然顾老大临走时将他储物袋也带来给了他,钱财倒是不缺,但长安东西可是出了名的贵。 何况财不能露白,自己要扮演的可是个普通书生,于是他伸出一根手指。 嗯,十两银子,按东都物价跟前世一万块钱差不多,应该能租个清净小院吧。 牙人一看,愣了愣,面带苦色的翻开一个厚厚的册子:“您这个价啊,按您的要求有些不好找,我看看啊。” 赵玉书内心卧槽了一声,古代的房租也这么贵吗,一万都租不到像样的房子? “哎,有了,咱们永安坊里,还有这么一处小宅子在租,清净,周围都是本分人家,没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小了些,只有一进,月租一两二钱,您看?” 一两二钱? 赵玉书看了看自己的一根手指,一两啊。 比自己想象的要低许多,不过听起来挺不错。(ps:有记载唐代一处房产交易144贯,按当时的物价约合现在的48万,首都48万,不算贵哦。) “要不,先看看?” “那咱走着,您这腿?” “不碍事,走吧。” 房子确实不大,一进院门,便是一个单层宅子,小客厅,小卧室,没了。 小厨房和茅厕都在院里,也勉强算得上是干净。 来的路上看了看周围的邻居,衣着都算干净整洁,面色也都比较红润,看起来都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实在人。 “公子您看这怎么样?” “挺好,就这吧。” 赵玉书没讲价,果断掏出五两小银锭子付了三个月的租子和一个月的中介费,剩的钱让牙人给他找人打扫一下卫生,等回到牙行签了契子交到长安县衙,明天一早就能拎包入住了。 契子最后的落款处需要写姓名,赵玉书提起笔,在牙人颇为鄙夷的眼神中用一如既往的丑字写下了自己新的名字。 白锦堂。 第267章 潜伏 长安太大,管理不易,于是被朱雀大街一分为二,西城名为长安县,东城名为万年县。 大多府衙和贵人都会住在万年县,相较之下,长安县更多了些烟火与市井气。 永安坊便是长安县治下五十五坊之一,长约四里,宽约二里多,放在现在就是一个大型小区。 最近永安坊新搬来了一个相貌普通腿脚不利索年纪也不小的书生。 明明是东都人,偏生跑到长安来考书院,大概学识也是一般。 永安坊的街坊邻居们很快有了新谈资。 “哎呀,嘴巴都紧实点,我看白公子人老实的很,读书人,有那份心思就好,考不考得上白马怎么的,咱们长安书院也没差,没差太多不是。” 坊正指着树下纳凉闲聊的妇人说了几句:“而且人家白公子那腿是受伤了,又不是瘸了,我看这两日都好多了,你们不要一口一个瘸子,就算真是瘸子,咱也不能轻视人家,咱得拿出长安人的气度,懂的不?” 几名妇人急忙点头,这边坊正一走,立即又是叽叽喳喳起来。 赵玉书家的门被敲开了。 “原来是坊正大人,里面请。” “白公子的腿好的如何了?”看着走路正常的赵玉书,坊正颇为感慨,年轻人身子骨就是好啊,这前几天看着还瘸着呢。 “劳坊正挂念,这两天刚好些。” 其实在鸣鸿加班加点下,赵玉书被万启明打出的重伤早就好透,只不过自己现在用徐夫人彻底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人,该演的戏还是得演。 “不知坊正来找晚生,是有什么交代?” 赵玉书泡了杯茶端给坊正。 坊正年纪不小了,儿子是个巡街武侯,自己又读过些书看得懂律法,为人热忱,便被派了这么个职。 “你这些日子没怎么出门,老朽便没刻意提点你,昨天看你走路平稳了些,想来白公子年轻人,怕是不甘寂寞,想四处转转,便特意来,把咱们永安坊里一些规矩说与你听。” 赵玉书急忙行礼,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早些年,咱们还是有宵禁的,敲了鼓,就得回坊里,有些年轻人喜欢流连烟花地,那也得老实待在楼里,万万不能跑到大街上去耍,这个你知道吧?” 赵玉书点点头:“东都也是如此,不过这几年宵禁已经放开了许多。” “是啊,不过咱们这到底是天子脚下,还是要讲究一些,这鼓啊,还是会敲,大街上可以走,但不能逗留,就是,公子晚上想去喝点小酒可以,但不能在大街上聚集,明白吗?” 赵玉书忍不住撇嘴,坊市制度和宵禁相辅相成,在前世历史上大唐后期,坊市制度也是名存实亡,各坊的围墙基本全毁了,市场经济彻底席卷了大唐,为后世宋代的经济繁荣提供了基础。 而现在,大唐皇帝还想维持最后的体面与威严,但制度上已经不得不松懈一些,而那一丈高的围墙,大多数已经坍塌失修,最矮处甚至只有四五尺高,成年人可以轻松翻出去。 “晚生晓得厉害,不会让坊正大人难做。” “好好好,读书人还是懂事的多,那行了,老朽不打扰白公子读书了,有什么事便去寻我。” 老坊正站起身,赵玉书急忙从柜子里拿出一包茶叶:“家乡带来的茶,不是好东西,您老尝个新鲜,万莫推辞,晚生还恰好有点事想请教。” 坊正笑眯眯的看着眼前非常上道的年轻人:“白公子尽管问,老朽自小在这块长大,只要公子不问明年书院的考题是什么,老朽都能说上一说,哈哈哈。” 赵玉书也跟着笑了,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跟普通人交流过了。 “晚生来求学,自认不该读死书,更想与长安士子们多交流交流,不知坊正可知道有哪些去处?” 坊正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个嘛,首选肯定是青楼····” 赵玉书吓了一跳,急忙摇头:“晚生,不好这个的。” 青楼确实是好去处,但赵玉书此时并不想靠青楼迅速扬名,他的计划很简单,以普通人的身份混入士子圈子,使些手段让自己慢慢有一点点的小名气,这样不会引起太大关注。 太子好大喜功,登基后面对内忧外患,在老一代士族的打压下,很大概率要表现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拉拢年轻一代稳住皇权,只要自己能抓住任何一丝机会接近太子,凭借鸣鸿和徐夫人,瞬间拿下太子并不困难。 杀入皇宫强抢的话大师兄就做得到,可那样就得面临太子鱼死网破的风险,这个风险没人想赌。 赵玉书将自己的简陋计划写信寄了回去,走的是汇宝大商的路子。 魏忧回信认可了他的计划,并提到会让一位强力帮手来长安,确保他没有性命之忧。 赵玉书百思不得其解,内景一出现就会被盯住,什么人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还能确保自己的安全? 坊正看他拒绝的竟如此坚决不似作假,不由感慨这年头竟然真有一心求学的好孩子,于是老怀大慰,拍了拍赵玉书的肩膀:“好好好,咱们这靠大街有个安仁坊,那里有位陈员外,每逢初一十五,便爱聚些年轻人饮酒赏月,白公子可去拜访一下,说不得便能入了陈府的大门,认识一些年轻才俊。” 在赵玉书千恩万谢中,坊正拎着茶叶笑呵呵的走出了小院的大门,并再次呵斥了说闲话的街坊,这么好的小伙子,可别让你们吓走了。 赵玉书从隐秘处拿出秘密渠道送来的长安地图,这东西民间私藏乃是重罪。 地图展开,快速找到了安仁坊的位置,这里属于万年县,又紧靠朱雀大街,里面的住户非富即贵。 陈员外不出意外应该是个荣休的大员,不然若是个普通富户,哪怕这个世界歧视商人,你一个富户天天聚集年轻人聊诗文也不合适,谁知道你是不是想提前拉关系将来照顾你家生意? 而这种荣休的人,大多数都好为人师,所以想进他的府邸,一块敲门砖是跑不了的。 赵玉书叹了口气,为了老师,自己这次要打破底线,剽窃一下前人大作了。 第268章 敲门砖 陈员外家很好找,大白天的坊门大开,进了安仁坊都不用问,一群书生打扮的人挤在一处豪宅门口聊得火热,抬头一看,果然门上大大的陈府两个金字反射的阳光亮瞎了老赵的狗眼。 门外两个家丁站的笔直目不斜视,赵玉书正想上前打听一番,门神仿佛未卜先知,头往人群那一扭,示意他去那边,想来是见惯了这等场面。 赵玉书拱手谢过,急忙挤到人群后,府门旁立了一块大木板,上面贴了一张如同衙门告示一样的东西,赵玉书凑近一看,哑然失笑,自己的诗仙附体大招似乎用不上了。 竟是一道对联。 上面写明,对出下联交给后面的先生看过,她点了头,便可参与今晚的陈府晚宴。 于是赵玉书先探头看了看后方的先生,嗯,一方几,一老妪,一书童,一壶茶,如此而已。 很有逼格。 不时有人去老太太那里拿了纸条写上自己的下联,老太太摇摇头,书生便唉声叹气走开,老太太点点头,书生便笑容灿烂留下姓名,然后从书童手中接过一张帖子,无不兴奋的回到人群中指点江山。 赵玉书看了看书童手里所剩不多的帖子,倒吸一口冷气,自己起晚了呀,竞争相当激烈啊。 于是他急忙看向告示板,盯住了那一联上联。 有三分水,二分竹,添一分明月。 正经数字联,赵玉书挠了挠头,自己可不擅长做对子,这想作弊都没辙。 而显然,这个世界的大唐不知道是不是其他科目受重视了,正经的文学反而不咋样,不光诗文不显,对子也不显,看周围一群人那抓耳挠腮的样子便知道。 这样老赵我说不定还真有机会啊。 赵玉书抽出折扇猛扇,边来回踱步边想,水对月,竹对风,明月对长空? 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对不上啊。 对不上也得对,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吧。 赵玉书走到书桌前,拱了拱手拿过一张纸条,提笔落字。 乘百里月,千里风,化万里飞鸿。 管他平仄,管他工整,写了再说。 老太太拿起纸条,仔细看了一会儿,眉头紧锁。 要完! 赵玉书想捂头,没了李杜三苏,自己果然屁都不是。 “字太丑了。” 老太太说出今天第一句话,然后点了点头。 书童笑了笑,抽出一张帖子和一封名册递到赵玉书手里。 赵玉书长出一口气,道了谢之后写下白锦堂的字号,郑重将帖子放进怀里。 这个小小的胜利把自己冷汗都急出来了,若是自己穿越只是个普通人,不知道能在这个世界走到哪一步。 或许只能出现在第二集的前情提要里了吧。 赵玉书没有跟其他胜利者一样再去凑热闹,而是直接离开安仁坊,前往西市。 在接近太子之前,自己要尽量伪装成一个普通人,所以几把神兵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亮相了,那么,一把掩人耳目的兵刃就很必要。 他要买一把刀,彻底麻痹太子。 西市人头攒动,甚至不少胡人也在大呼小叫,大唐初期,胡商是要在专门的交易区卖货的,现在管理松懈,这里彻底成了一个闹哄哄的后现代市场。 一路上兵刃不少,尤其是那群胡商手里,件件都珠光宝气,一问个个至少都是地阶,甚至好几件天阶至宝。 赵玉书笑着走开,这里淘不到宝贝的,但凡沾点灵力早就被大户收走,自己当初那个酒杯都早被定走。 好在他也没幻想过拿到一把宝贝,直接晃到铁器店,选了一把趁手长刀便离开了西市。 回到小院,赵玉书假模假样的练了几手乱披风刀法,然后在隔壁沽了一壶小酒晃进了坊正家里,言明今晚将去陈员外家参加聚会,回来的晚,特地报备一下。 礼节周到,姿态做足,将来有机会接近太子时,哪怕太子身边有高人想查自己底细,得到的也会全是正面评价。 一个懂事、踏实、一心向上的外乡人。 暮色降临,赵玉书换了一身月白士子服,提着长刀来到了安仁坊。 “白公子,风雅之地,还请解下兵刃。”门房接过帖子看了看,从名单中找到他,恭敬劝道。 “这是自然。”赵玉书将长刀放到门房手中,拍了拍衣袖,跟着一位仆役走了进去。 陈府占地不算大,甚至比不上南阳粮商吕小姐家的私宅。 但这里是长安,寸土寸金,能在这里占地十余亩,这位陈员外荣休前的品阶必然不低。 宴会在陈府的花园,这里不同于南方的精致秀气,哪怕依然有山有水,却山石峥嵘,气度非凡。 赵玉书在仆役引领下坐在了几个书生之间,几人互相拱了拱手,吹捧了几句便开始闲聊。 说是宴会,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壶清酒,些许瓜果糕点,赵玉书摸着肚子,心道早知道吃了晚饭再来了。 人数不多,分坐两列,数了数只有二十人,一群人似乎都互相认识,自己身边几人哪怕在闲聊,眼神却不住的往这瞟。 皇帝驾崩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按规矩该天下罢歌舞三月以示哀悼,但新皇下旨,言称以民为重,一切从简,只过了三日便一切照旧,换了一片赞誉。 而新皇登基大典也定在下月初七的黄道吉日,赵玉书算了算,还剩二十多天,自己大概率是没机会搞事了,而且就算搞也搞不过,看起来要打一场持久战了。 聊不多时,随着一声钟响,所有书生齐齐起身,赵玉书也赶忙跟着站起来。 这怎么一个个都跟常客似的,合着就俺老赵一个新人? “又见到诸位高才,老夫,甚慰啊!” 人未到,声先达。 赵玉书探了探头,看到院门处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大踏步走了进来,远远的便向众人拱手示意。 “见过先生!” 众书生齐齐弯腰下拜,整齐划一,好在赵玉书毕竟是修士,反应极其迅速,才没显得与众不同。 不过,大家都称他先生,看起来这老爷子之前是混教育口的啊,那你这个身份,就算你退休了,这么大张旗鼓的天天跟年轻读书人混在一起,不怕人说闲话? 还是说,有人能让你,真的不怕? 赵玉书心念电转,快速想到了好几种可能,说不定这次自己真来对了。 “今日竟有新面孔啊,难得难得,何不上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自己?”陈员外在主位落座,扫视了一眼后,看向了赵玉书。 跟随着这股视线,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第269章 耿直的外地人 失算了,本想静悄悄的提升点名气混到圈子里的,谁能想到这群书生的水平如此稳定,至少之前许多次都是这二十人才够资格进了。 不知道被自己挤下去的倒霉蛋是谁。 赵玉书干咳了两声,站起身,朝陈员外行了一礼:“晚生白锦堂,东都人士,前不久刚到长安,素闻先生贤达,特厚颜叨扰。” 陈员外捋了捋胡须:“呵呵,诸位都是才俊,饮酒赏月,哪里说得上是叨扰,白贤侄一句化万里飞鸿,志气不小,坐!” 赵玉书坐下后,陈员外环视一圈:“以往老夫爱谈风月,爱谈佳肴,不过先皇刚刚驾崩,咱们今日再谈这些便不合适了。” 一众书生纷纷附和。 “咱们今天,不如聊一聊,天下事。” 赵玉书立即正襟危坐,这老头背后果然是有人的。 “最近天下大事何其多,不知先生想聊哪一件?”坐在上首的一位书生拱了拱手,发声问道。 “不错,最近天下纷扰,但老夫认为,最为要紧一件,便是陛下借辽兵南下平叛!” 来了,这老头是太子的人,还是反对太子的人,接下来只要看他定的基调是什么就知道。 而如果对方是太子的人,那自己想接近太子,就要顺着他的话表达意见,这样才能最快的速度被引荐到太子面前,哪怕只是露个脸。 赵玉书相信这种场合绝不止陈府一处,整个长安应该很多地方都上演着类似的一幕,这是话语权的掌控,舆论的引导。 “晚生认为,此举大不妥。”一个书生站了起来:“辽人残暴,若引大军南下,且不说能否平了红莲贼之乱,若是盘桓不去,如何收场?” “张兄此言谬矣,假使一万军马,每日吃喝用度便需三万民夫供应,若辽人有异心,断了粮草,不战自溃。”另一个书生站了起来。 两人的论点很快各自引起一群支持者,双方跟辩论赛似的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然而赵玉书没有发言,而是用余光观察着陈员外,对方到现在还没有表露出态度。 老狐狸。 “白贤侄,为何一言不发啊?”没想到陈员外竟然直接点了名。 其他书生顿时收声,向他看了过来。 赵玉书叹了口气:“晚生,有些事还没想明白,不敢妄言。” “且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一下。” 赵玉书无奈:“辽军就算断了粮,就地征粮,很难吗?” 一名书生立即站起来笑道:“白兄有所不知,江南四郡,连年灾害,现在所有的粮,要么在红莲逆贼手里,要么在各州府库里,或许百姓手里还有少许,但绝撑不住大军所需的。” 赵玉书点点头:“昨日我恰好看了最新的邸报,讲到南方灾民一事,有几个字让在下深受震撼。” 赵玉书深深的看了在座的人群一眼:“大饥,人相食。” 刚刚站起来的书生瞠目结舌。 邸报这种东西,大家或许都会看一看,但看的是朝廷新的法令,看的是朝堂上的大事,看的是南北战局的变化。 谁会盯着关于难民的奏疏看? 他们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但这几个字的分量,确实砸蒙了这群读书人,无论长安怎样歌舞升平,人相食这三个字,在过去历朝,只有在最为腐朽的时刻才会出现。 赵玉书苦笑一声:“饿急了,在下不认为辽人会比大唐的百姓更有人性。” 说完拱了拱手,就此坐下。 全场寂静了很久,最终还是陈员外打破了沉默:“白贤侄的意思是,不支持辽军南下?” “晚生不通军政,不敢对朝上衮衮诸公的决策提什么意见,晚生只觉得,前头还在跟辽国打仗,后头就认为辽国会真心借兵帮忙平叛,这合理吗?”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傻子都知道朝廷肯定是给出了天大的好处才能从辽国手里借兵,这个好处的代价沉重到可能会让中原五年甚至十年都无法消弭,但有些话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你这么说出来就有点打脸了。 不愧是外地来的,不懂事。 众多书生立即给赵玉书下了一个结论。 唯有陈员外捋着胡子,眼中竟有几分赞赏之意。 赵玉书眼角瞥了一眼陈员外,将对方的表情尽收眼底,自己的嘴角也不可察的翘起了一点。 耿直,厚道,外地人,想在长安混出一番名头,这岂不是绝佳的冤大头?这时候不拿自己当枪使,还对得起这群老狐狸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的修炼吗。 经过赵玉书这么一打岔,反对借兵的便占了上风,而且以唐人的骄傲,红莲教闹得再凶那也是自家事,又不是第一次有人造反了,而向敌人借兵平叛这种事,从心底就没法接受,但先皇定了调调,新皇也没有反对,那大家就只能推进,现在那些支持借兵的书生也不过是想投上头所好罢了。 一场大型无规则辩论赛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赵玉书不禁有些佩服这些书生的体质,自己一壶酒都喝干了,吵得最凶的那几个连一滴水都没沾,属实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熬到宴席结束,也没人再找这个过于耿直的外地人聊天,等到所有人鱼贯走出陈府,陈员外叫来了白天在外面负责验人的老妇。 “白锦堂此人,先生认为如何?” 老妇想了想:“志在千里,却年轻了些,有失稳重。” 陈员外微笑颔首:“缺的便是这种人啊,先生,下次那个白锦堂若还来,意思意思,直接便让他过了。” 老妇点了点头,躬身退下。 陈员外思索片刻,提起笔,抽出一个簿子,在上面写下了白锦堂的名字,而这个簿子上,已经有了十多个人名。 赵玉书相信自己今天表现的还算可以,如果顺利的话,最多再来一两次,陈员外就会单独邀请自己聊一聊。 可惜的是,这个老狐狸今天并没有透露出自己的立场,始终在冷眼旁观,他若是太子一方的还好,若不是,那自己想接近太子,就算成功,也是作为炮灰去的,拯救老师的难度会直线上升。 要不要再去其他家试试? 这个念头刚刚起来便被赵玉书否掉了,这年头很讲究师承,你进了陈员外的门,扭头再试其他家,别人就会认为你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一条路走到黑吧,老师应该能撑得住的。 希望一切顺利。 第270章 西京盗圣? 事情比自己想的还顺利。 第二天出门吃早餐时,赵玉书看到两个文士打扮的人进了坊正的家。 一名修士想要监控一个凡人不要太简单,赵玉书在坊里转了两圈,便不动声色的等到了文士离开,坊正恭敬的将二人送出门,然后下意识的朝自己的小院看了一眼。 陈员外很急,这么快就派人来摸底了。 坊正没有来找自己,看起来是接到了叮嘱,如果不出所料,在下次聚会之前,应该还会有人刻意来试探。 但那都是小事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再提升一下自己的实力。 最快的方法当然是找一把神兵,不过从过往的经历来看,神兵都是可遇不可求,从没有一次是自己能主动得知神兵消息的。 不能把希望寄托于神兵之上。 自己现在还能提升的有什么? 赵玉书摸了摸储物袋,那里还躺着三本秘籍。 踏影步随修为提升,现在练再狠也就提高一点熟练度,如果是没事的时候,一丝的提升他也不会放过,但现在时间紧迫,虽然没有明确的期限,但危机随时随地都会到来。 踏影步不合适现在练了。 那就还剩探云手和机关百解。 自己第一次拿到机关百解时,就认为这个东西很鸡肋,经过了北邙山一行,知道了这是摸金校尉职业技能之后,优先级依然很低。 因为自己不盗墓。 而现在,如果太子把千里江山图藏到了某个宝库里,机关百解就是首选。 可太子会藏吗? 他敢藏吗? 如果自己是太子,大概率会把千里江山图随身携带。 那小概率呢? 老师的命不能赌。 赵玉书闭上眼思索了片刻,将机关百解收了起来,拿出探云手,翻到了之前自己不屑一顾的盗窃篇。 如果有一个贼,水平高到整个长安都闻风丧胆,哪怕皇宫的东西都照偷不误,那太子还敢把千里江山图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吗? 盗圣的名号,是时候重现江湖了。 坐在屋里翻了一天探云手,赵玉书有点头大。 偷东西跟机关术分不开呀! 除了那些从别人身上直接摸走的手法外,其他的内容均是如何找到密室,哪里最容易藏东西,甚至还有一部分艺术培训课程,教你怎么辨别好东西,别看到块金属钠就当白银,惹人笑话。 后续的大头就是如何破解机关,最起码也得学会如何开锁吧。 好在赵玉书之前也临时抱佛脚学了一点点机关术的皮毛,开锁虽说不上炉火纯青,但至少也能登堂入室,而且自己有徐夫人在手,连小五雷阵都能暴力破解,一般的锁根本不放眼里。 压力轻了些,但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于是在街坊眼中,这个外地来的书生,当真是个好孩子,一看书就是一整天。 夜幕降临,赵玉书收起秘籍,拿出准备好的夜行衣。 纸上得来终觉浅,实践才能出真知,长安咱不熟,不如就从熟人开始吧。 赵玉书蒙上面巾,一个纵跃跳过坊墙,直奔安仁坊。 陈员外,不知您老家里有些什么好东西。 赵玉书没有动用踏影步,甚至连浮光掠影都没怎么动,只凭修士自身的体魄,速度已经是快的惊人,瞒过巡街武侯轻轻松松。 安仁坊毕竟算是富人区,围墙相对完整许多,但在赵玉书面前也是形同虚设。 轻手轻脚的来到陈府,赵玉书翻身上了屋顶,今日阴天,不然月色通明,还真有点危险。 按照探云手里所说,一般重要的东西会放在两个地方,金银财物放卧房,信件资料放书房,因为这两处都是自己或极为熟悉的人才能去,天然给人心理安全感。 夜已深,陈府各处均已熄灯,只余几个守夜的家丁躲在隐蔽处小声闲聊。 赵玉书飘身而下,直奔卧房而去。 财物自己并不在乎,陈员外这个明显后面有人的老头,书房里的东西价值更高,但那样他就会认为是敌对派系的人来搞事,甚至有可能瞒下此事以防事态扩大。 所以要是想让盗圣的名号快速传出去,财物就是最优解。 夏天到了,窗户都被打开,陈员外明显对长安的治安很自信,莫说赵玉书,哪怕最普通的毛贼,想进到他家里都不算困难。 难得是怎么找到值钱的东西。 赵玉书将长刀抽出,塞进一座大柜子的门缝中,轻轻上滑。 轻微的碰触传来,赵玉书吐出一口气,幸好自己看了一点探云手和机关百解,不然还真不知道古人喜欢在柜子里装这种小机关。 于是老赵握住柜门拉手,轻轻一旋,将暗扣旋开。 如果自己直接拉,那里面的暗扣就会带动机关,拉不开门不说,也会引发连接的警报,比如铃铛一类。 柜子里是一排排的小箱子。 赵玉书手指拂过一个个箱子,灵力悄然侵入。 片刻之后,赵玉书抱起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箱子,纵身跃出窗外,然后站在屋顶一声呼啸,整个陈府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赵玉书嘿嘿一笑,跳下院墙,一旦进入阴影,来个七重天都未必留得住他。 他故意惊动陈府的人,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名声尽快打出去,不然万一陈员外先怀疑到自家头上,以这个时代的办案效率,意识到东西是外人偷的,自己估计都离开长安了。 陈员外气急败坏的站在院中:“都干什么吃的!哪来的毛贼!敢偷到老夫家里来!还不去报官!” 赵玉书直接潜进了西市。 循着白日的记忆,他快速找到了一家胡商的货栈,身为盗圣,当然不会敲门。 正打着瞌睡的胡商被脖子上的冰冷吓醒了。 闪着寒光的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胡商抽了自己一巴掌,确认不是在做梦,然后嘴一撇:“英雄饶命!” 赵玉书将盒子扔到胡商怀里:“估价。” 胡商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估,估什么,小的,买不起。” “我数三声,你不估,我就自己估了。” 胡商啊的一声哭了出来:“英雄放过我吧,我们从西域远道···” “哭,哭也算时间啊,一!” 胡商立即闭嘴,手忙脚乱的打开盒子,露出一尊精致的白玉佛像,其中甚至微微蕴有灵光。 胡商眼睛顿时瞪大,这位好汉从哪弄来这么尊宝贝?好东西啊! “二!”赵玉书不耐烦了。 “三,三千两?”胡商急忙收起佛像,小心翼翼报了个价。 “拿钱,敢使手段,脑袋搬家。” 胡商忙不迭的点头,爬到床下一阵倒腾,掏出零零散散一把银票。 赵玉书一把抓过:“机灵点,下次还找你。” 窗户一动,赵玉书消失不见,胡商一屁股坐在地上,如同做梦一般看着灵光氤氲的佛像,狠狠搓了搓脸。 销赃,我喜欢啊! 第271章 援军 陈员外家一件宝贝被盗的消息小范围的传了出去。 长安治安日益敷衍,连坊墙都不怎么修了,这种事倒也不算稀奇。 不过这小贼直接从一柜子物件里麻利的挑走了最贵的那件也就罢了,还公开叫唤了一声,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过似的。 “年轻气盛,九成是地底下哪家的小子刚出道,管不住手也管不住嘴,找几个人下去问问。” 万年县不良帅吐掉嘴里的骨头,满不在乎的骂了一句。 这件差事落在了他头上,但他全然没当回事,这么嚣张的小毛贼,肯定回到贼窝大肆炫耀,这种没脑子的货浪不过三天。 而这个嚣张的毛贼现在正蹲在自己房子里读书,读的自然是探云手和机关百解,昨天晚上那行云流水的作案让他感受到了一丝理论结合实践的快乐,而怀里那薄薄的却又沉甸甸的三千两让这份快乐加倍。 今晚去哪家好呢? 赵玉书正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院门被敲响了。 这个时候,谁会来找自己? 坊正?还是陈员外的人? 陈员外刚刚丢了宝贝,应该没心思找自己吧。 赵玉书满脑袋疑惑,拉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一个比他矮了一个头,皮肤有些黑的姑娘。 此人气息不显,周身似乎没有灵光,但自己并不敢运转眼窍去看,不然万一对方是个修士,立时就会暴露。 赵玉书脑子里快速把认识的人过了一遍,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个姑娘。 “这位姑娘,你找谁?” 少女盯着他的脸左右看了许久,似乎有些拿不准,喃喃了一句:“不该这么老啊。” 赵玉书心里咯噔一下,这句话说明对方并不是自己改名换姓之后接触过的人,那她是谁,怎么找到了这里。 “姑娘,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少女笑了:“原来是易容。” 赵玉书肌肉紧绷,双脚微微分开,如有必要,下一刻徐夫人就会出手。 看了他的样子,少女冷笑一声:“本姑娘找,赵玉书。” 暴露了! 赵玉书身体后仰,脚步错开,夕阳将房屋的影子拉的很长,只要自己往后走上两步,就能使用踏影步。 对方气息不是内景,有机会。 并没有机会。 少女比他更快,一只手直接扼住了他的脖子,若在旁人看来,少女只是抬起了手,跟打招呼一样走进了院子,然后院门关上。 下一刻,赵玉书愣愣的倒在椅子上,极快的速度炸响的空气似乎还在耳中回荡,脖子上还有一只手。 “为什么要跑?”少女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牙。 赵玉书面皮一阵抖动,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快?而且刚才那一瞬,是不是有一丝内景的气息? “魏忧?”赵玉书想到一种可能。 啪啪两声,少女拍了拍他的脸:“姐姐问你为什么要跑,跟魏忧有什么关系。” 果然是魏忧提到的那位强力帮手,赵玉书松了口气,不过,这脾气好像有点臭啊。 “好歹是自己人,是不是先放我起来?” 少女竟然真松了手,径直走进卧室,背着手转了一圈:“房子有点小。” “您睡床。”赵玉书很果断。 “懂事。” 反正夏天到了,在客厅打地铺也不冷,老赵强行自我安慰。 “这位英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啊?”赵玉书搓着小手,舔着脸套近乎。 “一般别人叫我狼女。” 狼女? 赵玉书仔细瞧了瞧,没有兽耳,没有尾巴,除了两颗虎牙尖了点,皮肤黑了点,跟狼不沾边啊。 还不如黑鹿像呢。 “不过你嘛,得叫我一声,五师姐。” 五师姐? 其他几位师兄师姐从未提过这位五师姐的事,如果不是自己强行克制,很可能会嘴贱问一句是不是挂了。 “见过五师姐。”赵玉书很果断。 “是不是没听他们提过?”狼女坐在床上,从被子底下抽出一件夜行衣,比划了一下随口问道。 赵玉书尴尬一笑,不好接话。 “谁让我是个辽人呢。” 赵玉书立即反驳:“老师不可能在乎这个。” “他不在乎,为啥不公告天下,像公告你一样,告诉全天下人我就是书院五先生?” 赵玉书愣了愣,总觉的哪里不对,那个散漫洒脱的老头,如果因为五师姐是辽人就不认她,那他这份心境,就成不了天下第一的老神仙。 “如果他不认你,他为何不直接说我是五先生,而是六先生呢?” 这次轮到狼女愣了。 讲逻辑讲道理,你还能讲过我? “闭嘴吧你,等把老头救出来,你自己问。”狼女一把将夜行衣扔过来:“这是打算干什么去?” “偷东西。” 赵玉书快速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不过师姐你来了,或许我们就没必要这么麻烦了,你什么修为?咱们要不直接摸进皇宫算了。” “内景,平时靠在草原里学的一招,可以将内景的气息掩盖住,表面上就是个外景大圆满了,但一动手就露馅,强抢的路子走不通,还是用你的法子,只要你能制住太子,师姐我保你全须全尾的出长安。” 赵玉书点了点头,他原来的计划中最为致命的一点就是抢了东西之后大概率走不掉,拿太子当人质是唯一的办法,现在狼女来了,这个缺点就补上了。 “你现在什么修为,我怎么看不出来?”狼女看了他一眼,自己能掩饰内景气息已经是天下独一份了,这位小师弟似乎不止是掩饰气息啊。 赵玉书心念一动,五重天修为展现。 “不错,不愧是本姑娘的师弟,你那件衣裳,也给我搞一件,晚上我跟你一起去。”狼女舔了舔嘴唇,目露凶光。 狼女的到来没必要去坊正那里报备,一个内景,想不让凡人发现,凡人就绝对没法发现。 “大唐认识我的人不多,但我进来的时候,发现多了不少辽人,辽人认识我的不少,平时我就不出门了,晚上总得让我出去透透气吧。” 面对狼女一起去玩侠盗传奇的要求,赵玉书直截了当的拒绝,但很快被狼女怼了回来。 “没问题,还有时间,我现在就去给您淘一件。” 狼女满意的点了点头:“今晚去哪家?” 赵玉书笑了:“既然师姐到了,那咱们不妨闹个大的。” 第272章 雌雄大盗 万启明端着茶壶在院中散步。 当初在雪山被二先生几拳差点打死,不过终归是被衍悔给救了一命,内景强大的恢复力让他终于能行动自如。 输给二先生不算什么,自己本来就不以武力擅长,能扛住那几拳没死已经值得吹了。 可在天牢门外,赵玉书那一剑不知带了什么毒,自己一运功就往气海钻,连堂堂内景都无法消磨掉,好在随着时间那股毒素正在自行消散,最多再过两天就无碍了。 堂堂书院弟子竟然用毒,卑鄙! 万启明一想到此事就忍不住骂上两句,全然忘了自己这边手段更卑劣。 而巧合的是,哪怕同为皇室效力,但基于官方对阴司这个神秘组织的天然不信任,尤其是赵玉书用一沓子英文推波助澜之后,万启明从未想过去找阴司使者问一问心毒之事。 否则哪怕阴司也没有解药,至少也会告诉他不要乱试解毒方法,静待几天就好,现在硬生生让他来回折腾的半个月才琢磨明白,而且阴司也会对赵玉书的警惕再上一个台阶。 月色朦胧,万启明摇了摇蒲扇,仔细擦了擦茶壶表面几乎不存在的灰尘,转身走回了卧室。 虽然是内景,但他对生活享受没什么追求,对官位也没什么追求,在一众高人中性子算是最为洒脱,平日唯一的爱好就是折腾茶壶,连皇帝赏赐的大宅子都卖了换了个小院,钱全砸在了各种茶壶上。 然而今晚两个胆大包天又极其无良的盗贼二人组就盯上了他。 万启明家很好找,在内景狼女眼中,整个长安的内景都跟黑夜中的火炬一样耀眼,万启明虽然中了毒,但只是不能动用灵力而已,弱是弱了点,但依然耀眼。 他也是唯一一个不住在皇宫内景,连王将军都搬到宫里养伤去了。 “师姐,你确定他现在还中着毒?” 来找万启明的麻烦是临时起意,这个货战力不咋地,但给书院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而且人还很阴险。 在赵玉书认知里,心毒最多七日就好了,本来的计划是狼女把万启明引走,然后自己进他家偷东西走人,用狼女的话来说,万启明这种级别的内景,自己一巴掌能抽的他转十圈。 而现在,狼女十分肯定万启明依然还处于中毒的debuff状态,似乎不用玩调虎离山了。 不能调用灵力,意味着万启明无法灵力外放,只能保持最低限度的感知,于是老赵悄悄运转眼窍,朝院中看了过去,然后便露出了一个无耻的笑。 那个茶壶,肯定很宝贝吧。 万启明打了个哈欠躺在了床上,赵玉书和狼女都一动未动,赵玉书出于玉鼠的职业习惯,狼女出于自身的生存习惯,等待是专业的。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狼女手一挥,赵玉书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落进了小院。 内景再菜也是内景,当赵玉书落进院子的一刻,万启明猛然睁眼。 可他反应再快,终归也是从熟睡中惊醒,到底也是慢了一瞬。 赵玉书抓住这一瞬,一把拉开窗户,手一伸,将窗下小桌上的茶壶捞在了手里。 万启明觉得自己没睡醒,因为他一眼望去,对方竟只有三重天。 一个普通的三重天,偷到了一个内景头上? 关键是他似乎还成功了。 把修为只展示到三重天是赵玉书刻意而为,如果始终作为一个普通人,那根本引不起太子的注意,而如果修为太高,官府的抓捕力度就会太大,对自己不利,三重天就刚刚好。 修士到了内景,身躯勾连天地,用赵玉书的话来说,跟普通人都不是一个物种了。 所以万启明哪怕不能动用灵力,单论身体素质也绝不是一个普通小贼能比的。 咔嚓一声,窗户碎成无数碎片,赵玉书一个昂头,堪堪避过万启明快到近乎没有征兆的一掌。 “有两下子。”万启明冷哼一声,身形一动,凭空出现在院中,挡住了赵玉书的退路。 “狗东西,知道我是谁吗?” 赵玉书嘿嘿一笑:“一个小小的中郎将罢了。” “好狗胆!” 万启明冷笑一声,一掌劈了下来。 哪怕万启明无法动用灵力,小小的三重天也决计挡不住这一掌。 但万启明的手硬生生停住了。 一个茶壶停在了他掌下。 赵玉书哈哈一笑,脚步一错,整个人后退数步,一个起跳跃上墙头。 万启明正待去追,却是全身皮肤一紧,下意识后退一步,砰的一声,一颗石子从眼前飞过,直接将院中一个水缸炸成碎片。 对方还有人! 就这么一个迟疑,赵玉书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远远的一个声音传来,惊醒了数家灯火:“谢中郎将赠宝!” 万启明愣愣的看着碎成一地的水缸,刚刚那石子力道并不强,哪怕自己不能动用灵力,用身体硬接也是无碍,但可能小心谨慎惯了,竟下意识躲了一下。 “刚刚师姐用了几分力?” “一分吧,你不是说吓吓他就行吗?” “那就好,我怕他把咱们当高手了。” “我本来就是高手。”狼女不高兴了。 “是是是,任务能圆满完成,全靠师姐你个大高手坐镇,来,击个掌!” 赵玉书抬起手,狼女一脸疑惑,但最终也学着他的样子抬起一只手。 “耶!”赵玉书往对方手上拍了一下,狼女愣了愣,也拍了一下,笑的很开心。 “接下来干什么去?” “当然是销赃啦!” 胡商眨眨眼,看着眼前的两个黑衣人,心说怎么还多了一个人。 “两位英雄,这次是什么东西?” 赵玉书将茶壶扔了过去。 胡商手忙脚乱的接过,对着灯火瞅了半天,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英雄,这个,不太值钱。” “不值钱!”赵玉书还没动,狼女先跳了起来,老娘第一次做贼,你跟我说偷得东西不值钱? 胡商吓得急忙抱住头:“英雄饶命,昨天那个有灵气的,这个虽也是上品,但是,没灵气啊!” 得了,就是个工艺品呗,赵玉书倒也无所谓,反正也不是为了钱,摆了摆手让胡商继续估价。 胡商哆哆嗦嗦的掏出了几百两银票,迟疑了一下,又补了几张,凑足了一千两。 “你我二一添作五。”赵玉书数出五百两递给狼女,狼女只是看着他,没接。 赵玉书挠了挠头,又添了一张。 狼女还是没动。 “三七啦三七,再加就没法干了!” 狼女满意的接过七百两,全然不顾胡商惊恐的眼神:“明天去哪?” 第273章 胆大妄为 不良帅的头快炸了。 昨天手下的不良人筛了一遍地底下几个孤魂野鬼的巢,结果几个大佬都说自己手底下没那么不懂事的小子,直接断了他当天破案的念想。 而昨晚上,竟又有人偷到了万将军家里去。 旁人或许不知,但不良帅作为长安明面上治安处的高层,本身也是修士,可是知道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中郎将可是一位实打实的内景活神仙,哪怕他之前身受重伤,也不是普通毛贼能碰的。 贼有两个,都是修士,其中一个是三重天。 这是万启明给出的信息。 万启明虽然修为高,但并不擅长查案,甚至连人际交流都不多,为了早日寻回自己的宝贝,不得已还是向不良帅求援了,而且昨天对方那一嗓子嚎的,半个坊都听见了,想瞒也不好瞒。 不良帅觉得这事有点严重了,两个毛贼不算大事,毛贼都是修士也不算大事,可两个毛贼敢偷,也能从内景手里偷走东西,这一旦传出去,整个长安上层都会炸锅。 谁家没点见不得人的东西啊。 于是不良帅果断将此事上报给了长安主官京兆尹,京兆尹也不敢怠慢,一边加派了人手协助两县不良帅一起查办,一边紧急将这件事上报到了宫里,事涉内景,不得不慎重。 太子还处在一堆麻烦里,几位失去了封地的王爷刚刚被他找了个借口幽禁起来,直接导致了他们几家的联合反扑,一个朝会开的差点打起来。 现在刚刚下朝,辽国的使臣又要求见商议借兵的具体细节,人还没到,京兆尹那边又求见说长安出了两个小贼。 难道还要朕亲自替你去抓贼吗! 太子想把砚台砸到京兆尹头上,但不多的理智阻止了他。 京兆尹刻意将此事上报,想必是两个小贼有些特殊之处,且听一听吧。 听完京兆尹的描述,太子笑了:“爱卿多虑了,万将军嘛,身体最近有些不适,偶有失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过人,还是要抓的,马上朕要祭祖,希望到时候能听到爱卿的好消息。” 京兆尹叩首离开,太子的笑脸立即消失。 京兆尹只是普通人,但太子可是修士,万启明的事他是知道的,但哪怕万启明不动用灵力,太子自问自己还是没把握必胜一个内景,这两个小贼,手段了得。 于是太子摸了摸自己怀中的卷轴,现在他连洗澡都不再让宫人伺候,保证始终有一只手能抓着这幅画。 大先生的威胁,没人敢无视。 东西两市今天迎来了一次突击检查,卖玉器和工艺品的成了重灾区,大批不良人和武侯涌了进来,无数的玉佛被拉了出来,几个平日里做惯了坑蒙拐骗有些心虚的倒霉蛋直接被拖走。 胡商咽了口唾沫,又仔细看了一遍自己藏东西的地方,有点慌。 这两位英雄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啊。 赵玉书在读书,狼女在数钱。 七张银票数了一遍又一遍,赵玉书都担心她手劲一大把银票直接搓烂了。 “小师弟,七百两能买什么?” “能买七十万个大白馒头,你一天吃三个,能吃六百年。” “为什么一天只能吃三个?” 赵玉书无语,举手投降:“你吃三十个也行,那样就能吃六十年了。” 狼女抬头想了想,觉得似乎够了,开心的把银票塞进怀里。 “要不你,出去逛逛?”有钱不花,那还赚钱干什么,赵玉书的消费观可是很超前的。 狼女摇了摇头:“万一被辽人认出来,麻烦就大了。” 赵玉书本想说化妆遮掩一下,但想到这个时候确实容不得半点闪失,玩乐之事,还是等办完正事再说吧。 于是赵玉书接着读书,狼女拿过那张长安舆图继续研究,手指在几个富人区来回滑动,努力寻找下一个冤大头。 “小师弟,敢不敢玩一把大的?” 正在读书的赵玉书直接打了个哆嗦,昨儿直接去内景家里耍了您还觉得不够大? “师姐想去哪?” 狼女把地图往桌子上一放,手指一路上移,缓缓指向北城。 太极宫。 赵玉书不自觉咽了口口水,这个师姐,有点勇啊。 太子并不在太极宫,自从大明宫建成之后,历代皇帝们就不怎么乐意回又湿又冷的太极宫住了,慢慢的统治中心便整个搬到了大明宫,而太子虽然还没登基,但老皇帝一消失,他第二天便从东宫搬了过去。 所以如果只是去太极宫的话,还是比较安全的,吧? “是不是太冒险了?” “有什么能比皇宫失窃,更让太子害怕的?” 月黑风高夜,入宫盗宝时。 赵玉书和狼女立在宫墙之上,一站一蹲,若是风再大些,脖子上再缠一条随风飘舞的围巾,那逼格刷刷就起来了。 “皇宫我不熟,咱们先找到宝库再说。”赵玉书举目四望,虽然皇帝不住这里了,但毕竟是名义上的正统皇宫,跟东都那个做做样子的皇宫不同,这里的宫人侍卫一应俱全,虽然多是凡人,但明面上大唐的威严一丝也不能少。 太极宫在前世早已是一片废墟,不,连废墟都没留下来,这次能亲眼见到,甚至还能进去转一圈,对赵玉书来说算是相当新奇的体验,不过问题就是太极宫太大了,比前世的明清皇宫大了四倍不止,若是再算上太子东宫和掖庭宫,那就更大了。 赵玉书一时有些挠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宝库。 “跟我来吧,我熟。”狼女落下皇城城墙,小心的避开值夜的修士感知范围,当先带路。 幸亏现在大唐国力衰弱,皇家威严日下,若是在盛唐时期,整个皇城都会被各品阶的修士无死角覆盖,管你几重天,一露头就得被抓。 赵玉书有些惊讶,狼女什么时候来过的皇宫?而且看起来还不是一两次的样子。 好奇心不一定能害死猫,但一定能害死赵玉书,哪怕在如此危机四伏的情况下,他依然忍不住想要开口问一问到底狼女跟长安皇城有什么孽缘。 然而嘴还没张开,赵玉书便愣了一下,然后拉住了狼女。 “怎么了?” 二人躲在一座偏殿外,此时偏殿只有长明灯还亮着,但殿门口站着一个人。 赵玉书认识的一个人。 自己曾经的朋友,龟兹王李建。 李建一身正装,站在台阶上,一点也不像准备睡觉的样子。 他在等人。 第274章 皇位的诱惑 皇帝毫无征兆的没了,让一众皇子莫说准备,连知道消息的都不多。 所以太子哪怕手底下核心力量被干掉过半,但依然属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占据绝对信息优势的情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尚在京城的几位皇子。 然后拿着玉玺一盖,直接矫诏让各个蹲在自己封地的皇子回京,至于龟兹王,要封地没封地,要势力没势力,太子根本懒得理他,直接扔回太极宫了事。 而李建能在这个时候等什么人呢? 盗宝可以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但如果一个秘密错过了就彻底错过了,不用赵玉书多解释,狼女果断的跟他一起蹲在了阴影里。 没等多久,一个身披斗篷的人在一个宫人带领下过来,李建拱了拱手,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夏天披斗篷,掩人耳目到了掩耳盗铃的地步,这人不可能是太子的人,但同样说明,这人背后的势力足以在监控不严的太极宫跟太子分庭抗礼。 “咱们去看看他是谁。”狼女一马当先,身形一闪直接从偏殿一处的窗户钻了进去,赵玉书紧随其后。 李建和神秘人走到一间暗室,里面只点了一盏小灯,堪堪照亮对坐二人的面貌,在皇宫这种地方点这种灯往重了说都算有损皇家威严。 神秘人拉下了斗篷,赵玉书皱了皱眉头,不认识。 而狼女却是一惊:“是他!” “谁?” “辽国派来的使臣,耶律延。” 辽国使臣,深夜密会龟兹王,结合辽军南下的事,要说这里头没点猫腻自己就可以抹脖子了。 “听他们说什么。” 赵玉书没追问狼女为什么会认识辽国使臣,从狼女之前的言语来看,她在辽国不说家喻户晓,但地位必然不低,只是这个不低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就不得而知了。 “外臣深夜打扰,王爷见谅。”耶律延脱下头蓬,当先寒暄了一句。 两人先扯了几句客套话,逐渐进入了正题。 “太子殿下即将荣登大宝,我皇已经下旨,大辽的礼物不日就到。” 李建拱了拱手:“小王替皇兄,谢过辽皇。” 耶律延笑了笑:“到时,外臣也会跟随使团一并回去,只不过····” 李建一凛:“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哈哈,可能是太子殿下忙于登基,对我大辽借兵一事,些许细节,始终未能给个明确的说法啊,这数万大军人吃马嚼,光粮草都要把我们吃穷了,万一闹出事来,可如何是好啊?” 赵玉书眉头一皱,那这事该找太子啊,大半夜的来找李建干什么? 李建眯了眯眼:“这种事,小王怕是在皇兄面前说不上话吧。” 耶律延喝了口茶:“外臣既然来了,自然是想,让王爷能说上话的。” 李建坐不住了,身体绷的笔直:“为何是我?” “王爷之前来外臣处,谈及书院六先生一事,外臣虽然愚钝,但也算是略微体会了王爷,哦,或者说先皇的深意,不然,紫霄真人怎会出山?那时外臣便知道,先皇看中的从来不是太子殿下,而是王爷你啊。” 赵玉书愣了一下,原来紫霄真人出山对付老师,也是自己这位好朋友从中穿针引线的。 李建明显有些紧张,在赵玉书眼中,他的整个身子甚至都在几不可察的颤抖。 “耶律大使,这话,有些僭越了。” 耶律延将李建的表情尽收眼底,没有回应李建,只是继续操着流利的汉话道:“我皇对王爷,向来赞誉有加,多次在外臣面前称王爷聪慧机敏,有仁君之像,若唐皇能是王爷,你我两国罢兵,百姓安居,互通有无,开唐辽两国之万世太平,这岂不是封禅之举?” 李建猛地站了起来:“耶律大使!这些话若传出去,你我皆性命不保!” 耶律延依然端坐:“外臣敢此时来此地找王爷,自然是确定什么都传不出去,王爷,先皇向我大辽借了三万骑军,用的是江南四郡的五年赋税,这些钱财虽重,但我大辽也不在乎,来此之前,我皇明言,若是王爷需要,莫说三万,再多个三五万骑军也是不难,言尽于此,外臣不便久留,夜深了,王爷早些歇息吧。” 耶律延根本不等李建回答,起身披上斗篷,径直走出了宫殿。 耶律延刚走,一个随侍的宫人便走上前来,跪在了李建面前。 李建此时如何不知这个宫人就是耶律延留下来的内应,颤抖着手指指了他半天,最终叹息一声,吹熄了灯火。 赵玉书和狼女悄悄离开了偏殿。 “辽国想扶持李建。” “嗯,如果李建同意,太子腹背受敌,皇位很难保住。”赵玉书点了点头,三万骑军去南方平叛,再有三五万陈兵边境,然后南北夹击,以太子现在的能力,大概率顶不住,至少东南那边的兵和粮他都调不动。 然后就完了吗?并不,太子可能会向西逃,也可能会向南逃,重新找个立足之地,号召各地勤王,然后李建势单力薄,不得已继续依赖辽国,别的不说,整个关中,包括长安估计都得拱手相让。 然后南方极可能跟红莲教妥协,双方事实独立,东南士族也会扶持一位皇族独立,至于东都,或许等不到那一天福王就会率先举起反旗。 大唐即将重现前世唐代灭亡后,五代十国的乱象。 “李建会同意吗?”狼女眨了眨眼。 “会。” 赵玉书闭上了眼,他太清楚这个朋友对皇位有多强的执念,既幼稚又大胆,这么想来,皇帝之前封他为龟兹王确实是在保护他,不然他肯定活不到现在。 李建能想到这些吗?当然是能的,身为皇子,而且不是那种不学无术的皇子,李建除了幼稚了一些,见识和学识在皇子之中甚至算出众的,赵玉书一个前世的键盘侠都能想到的东西,李建必然想的到,甚至想的更细更多。 “我们现在怎么办?” “按原计划,救出老师后,我再处理这几个畜生。” 第275章 打草惊蛇 各地进贡的珍宝,除了被皇帝直接赏给各宫之外,剩下的会统一放进皇宫的宝库,虽然现在大多数都搬进了大明宫,但太极宫总还会剩一些。 狼女轻车熟路的带着赵玉书东绕西绕,成功摸到了宝库所在,两人避开巡逻的守卫,轻巧的潜了进去。 “小师弟,你说这连个修士都没有,窗户也没什么机关,不会空了吧?” “别慌,咱们的核心目的不是找多值钱的东西。” “那来干什么?” “打草惊蛇。” 赵玉书还没疯到在皇宫大闹一场来打草惊蛇,但惊蛇有很多种办法。 “东西这么少,机关还这么多,李家人真是小气!”赵玉书手忙脚乱的拆掉一个连锁机关,再慢上一分,半个皇宫的守卫都会赶过来,虽然以他们俩的修为肯定能逃掉,但修为暴露甚至身份暴露都有可能。 狼女替赵玉书扛住一道无声无息却又锋锐至极的剑气,等着赵玉书将机关复位:“二师姐听到,肯定会开心的赏你一拳。” 赵玉书脑中顿时浮现万启明被阿离揍得连叫都叫不出来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以为公主都是很温柔的。” 狼女嗤了一声,懒得理他。 “师姐你在辽国是不是也是公主?” “你看我哪里像公主?” “呃,嚣张?” 狼女把即将消散的剑气强行扭转,对准了赵玉书。 赵玉书立即闭嘴,乖乖把机关弄好,轻轻推开了宝库的内门。 没有金碧辉煌,没有珠光宝气,见福王府的宝库都差了不是一两个档次。 甚至有些落灰。 “别惊讶,这里不知道几百年没放新东西了。”狼女运转眼窍,借着窗外一丝微光将半个宝库尽收眼底:“都是些字画了,带灵力的一件没有,里面还有几间,要不要进去看看?” 赵玉书摇了摇头:“不必,我们就拿字画。” 这里的字画当然都是名家之作,赵玉书也不分辩,随意拿了几卷背在背上便招呼狼女走人。 “为什么不放储物袋里?” “第一,我要演戏给那个胡商看,有储物袋的人太少了,太容易缩小范围。” 狼女点了点头:“第二呢?” “第二,你提醒了以后我才想到,可以到时候再拿出来,刚才是借口。” 赵玉书把字画往储物袋里一塞,幸好黑布蒙脸,看不到自己脸红。 胡商今天都没敢睡。 白天那群不良人差点就把东西翻出来,今天那两位英雄若再拿来什么好东西,再好的东西也不能收了。 窗户动了一下,今天风有些大。 胡商站起身把窗户关上,刚一回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英雄!你们找别人吧,我没钱啦!” 直接拒绝肯定是没这个胆子的,但两位大盗不过是求财,西市那么多商人,哪家不是收呢。 几卷字画扔了过来:“估价。” 胡商张了张嘴,感情我说没钱您没听见? “我,真没钱了。” 赵玉书面无表情:“估价。” 随着两个字一起出来的还有一把刀。 胡商咽了口唾沫,决定实话实说:“两位英雄,白天不良人已经查过来了,小的要再收,他们肯定能抓到我!” “那你就去报官。” “什么?” “你明天去报官,不提前两天的事,只说今晚,你肯定有办法把之前的东西藏起来,对吧。” 胡商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为什么要报官?” “我们兄妹要的是扬名!” 小腿肚子被踢了一脚,狼女不想做妹妹。 赵玉书面色不改:“今晚最后一次,估价。” 胡商战战兢兢的依次打开画轴,忍不住摇头晃脑:“虽然小的不是中原人,但也知道这几幅应该在宫,宫,英雄饶了我吧!” 宫里的东西,这二位爷都能偷出来,鬼知道这背后有什么猫腻,自己一介胡商,哪惹得起长安这些贵人啊。 “你一个胡商,哪里该知道这些东西是宫里的,只不过是些字画而已。” 胡商眨了眨眼睛:“对对对,小的哪认识这些,不过英雄,这东西都是珍品,不好估啊。” 赵玉书大手一挥:“一千,值不值?” “肯定值啊!” “拿钱。” 胡商愣愣的看着两人三七开分完钱,高个的喜滋滋的来了句:还是字画值钱。然后一跃跳出窗外消失不见。 胡商原地转了两圈,一咬牙,将前两晚的东西小心藏好,抱着今天的几副字画连夜敲开了西市署的大门。 两人回到小院,狼女忍不住开口:“为什么只要一千两?” “不少了,再多他不一定乐意给。” “为什么找这个胡商?” “西市胡商不少,但有自己店面的不多,这么大的就只有他了,我说他背后没西京贵人撑腰,你信吗?” 狼女恍然:“所以他的钱财都是不义之财,拿了也无所谓?” 赵玉书摇头:“只是一小部分,主要是他后台硬,不会因此送命,做生意嘛,犯不着害死一个无辜的人。” 狼女眨了眨眼:“你要在辽国,活不过三个月。” 赵玉书笑了笑:“在大唐也差不多,如果不是运气好,三天就死了。” 狼女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脑袋:“没事,以后师姐罩你,不过你最后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字画的钱不是最少吗?” 赵玉书一声冷笑:“自然是说给太子听的。” 万年县不良帅连夜赶到了西市,长安县的同僚已经在等了。 “这胡子是什么人?”万年县不良帅向同僚点了点头问道。 “背后是宰相和几位国公,他说正在盘账,两个人跑到他家强逼他掏了五千两买这几幅画。” “那之前的两件?” “他说不知道,不过也无所谓了,那两件跟今天的比起来不值一提。” “为什么?” 同僚没解释,而是直接带他进了西市署,走进一间会议室一样的地方,西市令,长安县不良帅,甚至京兆尹都到了。 “因为东西,该是在太极宫里面。” 万年不良帅倒吸一口冷气,看着面色铁青的京兆尹,意识到自己彻底小看了这两个毛贼的胆量和能力。 于是他转向打着摆子的胡商:“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他们,他们说,还是字画值钱。” 京兆尹忍不住闭上眼睛,这两个贼,上瘾了。 第276章 中计 京兆尹一大早便去了大明宫。 太极宫失窃,这事想瞒都瞒不住,虽然太极宫有专门负责安保的人背锅,但这俩贼一路从民间偷到皇宫还没被抓住,这就是京兆尹的过失了。 “听说,京兆府有几位供奉,不乏六重天的高手,是吧?”太子似乎没有生气,甚至面带微笑的看着跪在地上发抖的京兆尹。 “回,回殿下,是有两位。” “听说,若是常人犯案,他们是不出手的,只有修士为非作歹,才能请得到他们,是吧?” 京兆尹抖的更厉害了:“若,若有必要,他们,会出手。” “哦,偷到太极宫了,也惊不动他们,是不是要等人家偷到含元殿,拿了传国玉玺,他们才舍得挪一挪屁股?本宫要你们这群废物何用!” “臣万死!” “你死了都没用!三天,三天抓不到人,本宫记得你家乡是在南方吧,红莲教肆虐,爱卿何不去为朝廷分忧?” 京兆尹恍恍惚惚的出了宫,他有点迷茫。 一个贼而已,怎么会差点让自己一个堂堂的从二品实权大员卸职滚蛋? 太子说的当然是气话,莫说他偷到了太极宫,就算真偷到了大明宫含元殿上,也轮不到自己背锅,更不可能因此下了自己的职,他要真这么干,满朝文武一个都不会留下。 太子今天的反应,过于激烈了些。 京兆尹回头望了望宫门,忍不住皱眉,此人,望之不似人君啊。 太子反应当然会激烈,这两个贼不止胆大,而且确实艺高,这次从字画上面尝到了甜头,后头不知道还想去哪偷。 幸好,幸好千里江山图一直被自己随身携带。 太子长出了口气,转脸又头疼起来,辽使耶律延又要见自己,三万骑军啊,竟敢要江南四郡五年的赋税,可若不给,红莲教势头越来越猛,钱塘已经求援多次了,甚至奏折里已经隐晦的表达了威胁之意。 焦头烂额。 京兆尹召集手底下几位侦缉大佬开了个会,严肃的传达了太子的意思,并将期限从三天改成了两天,至于三天之后真的抓不到怎么办,笑话,地底下那么多孤魂野鬼,抓两个上来顶罪就是。 万启明那边需要好好哄一哄,再给他找一个好茶壶,而陈员外,一个荣休的从四品官,算什么东西,值得我堂堂京兆尹动脑筋。 就怕那俩贼不想收手,一路偷下去,让大家都下不了台才是麻烦。 那就让你们不敢不收手。 一日之间,东西两市所有有些财力的商人都收到了一个密令,这几日中止所有的字画古玩交易,若有人不听劝,死都是轻的。 这招叫釜底抽薪,只要没人收,你偷再多也是废纸。 然后就是京兆府下长安万年两县所有的修士调派到皇城驻防,只要皇城不再失窃,这事就能瞒得住,至于其他大人物自家的宅子,呵呵,自求多福吧。 这些消息两个始作俑者自然不会知道,但整个城市无形中的压力还是让赵玉书察觉到一丝不对,连坊正都被叫走吩咐了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勒令大家晚上没事看好自己宅子不要出门了,这个消息让老赵知道自己的计谋成功了。 “那今晚还偷不偷?”狼女很显然在一张张白花花的银票中迷失了自我。 “偷是要偷的,不过换不到钱了。” “啊?那就不去了,麻烦。” “行,那你在家休息,我再去演两天戏。” “算了,跟你一起去吧,姐姐得罩着你啊。” “多谢师姐!” 戏是一定要再演两天的,不然你头天还感慨发现了一个好路子,第二天就不去了,是个人都知道有问题。 而销赃也必须还得是胡商那里,用膝盖想也知道今天那里肯定埋伏了不少好手,若没有狼女接应,赵玉书可能就得使踏影步了,万一被个见多识广的看出来,还真是麻烦。 两人在万年县公侯区随机挑选了一位幸运国公,当着一位三重天客卿的面把人家值钱不值钱的字画抱了一摞大摇大摆跑路,气的国公脑子一热指着客卿骂了一通,直到客卿眼神越来越冷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是个凡人。 “这里里外外都快包圆了,你确定还要去找他?”两人趴在西市一处屋顶上,看着胡商店铺周围那影影绰绰的埋伏,狼女颇为担忧。 “没包圆,你们他们都离这么远,包圆了我不敢去他们不是白蹲了,不过,长安的不良人都这么不专业么。” 赵玉书跟狼女打了个招呼,狼女就留在这里策应,赵玉书独自一人装作没看见埋伏,在屋顶几个起落,轻飘飘的打开了胡商的窗户,一头钻了进去。 “头!上钩了,收网不?”一个不良人看着赵玉书钻进去,兴奋的搓了搓手。 “收个屁!胡子店里那么多贵重东西,打起来弄坏了你赔?围起来,等一出来就抓人!” 绝大多数不良人都是凡人,他们的围堵也就起个吓唬和报位置的作用,真正出手的还得是五重天的不良帅。 可惜京兆府的几位修士全调走去看守皇城了,不然十几个修士一围,你个小小的三重天还能飞上天? 胡商真的要哭了,从昨天到今晚自己被连轴转审了一整天,要不是背后有人,那就不只是审问了。 现在困的眼都睁不开,还得配合大人们抓那两位英雄,抓不到也就算了,万一抓到了,自己之前贪心昧下的两件宝贝不就露馅了? 而且你昨儿不是说不来了么···· 于是当他看到赵玉书的第一眼,立即疯狂的使眼色,暗示赵玉书赶紧走。 当赵玉书到了这里目的就算达到了,于是假装侧耳倾听了一下,装作狂怒的大喝一声:“凭你们也想抓我!” 咔嚓一声,屋顶被破开一个大洞,然而并没有人跳出来。 窗户一开一合,赵玉书身子一缩钻了出来。 被屋顶吸引了一下注意力的不良帅气的大骂,随即急忙蹂身上前:“好个狡猾的狐狸,看你今天往哪里逃!” 两县不良帅一起上阵,莫说一个三重天,便是五重天想跑也没那么容易,但两人刚刚贴近,无数的画卷当空砸了过来。 这些可都是国公的宝贝! 不良帅们手忙脚乱的在空中乱抓一气将东西尽数收了,抬头一看,哪里还有毛贼的影子。 第277章 主线推进 京兆府的围捕宣告失败,但大佬们也都松了口气,小贼知道了自己被盯上了,至少以后就不敢这么嚣张了吧。 于是赵玉书再次尝试了一次发现真的没人敢收他的字画,便偃旗息鼓,期限一到,两个孤魂野鬼被直接抓了认罪,太极宫和国公们的字画还了回去,万启明得到了一个太子特意赏赐的小茶壶,不良人们揉了揉困得发黑的眼满意的喝花酒去了,一个只有陈员外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哪怕太子知道京兆府的人在耍他,也只能咬牙认了,然后把图抓的更紧了。 支线任务完成,成绩s+。 两三日后,风波渐息,赵玉书终于等来了他的主线任务。 陈员外从悲痛中走出,开始派人来试探了。 试探的是当初一起聚会的一位书生,也是最早问陈员外聊什么的书生。 “白兄,你这住的如此偏远,可让在下好找啊。” 书生是坊正领过来的,据书生说是挨个坊市问了好几天才找到,要不是聚会第二天赵玉书就看到那两个文士进了坊正的家,就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坊正大人,不知贵坊有何清净之处,让在下能与白兄畅聊啊?” 坊正急忙指了一处酒肆,书生呵呵一笑:“白兄,不会推辞吧。” “固所愿也,请。” 永安坊很大,酒肆也是不少,此时正值白天,酒肆人并不多,两人找了一个靠街的二楼,点了一壶酒几碟小菜,随意攀谈起来。 “上次你我距离较远,未能好生聊聊,在下郑攀,西京本地人,听白兄志向高远,言辞恳切,颇为感慨,便一直想结交一番。” 赵玉书笑着应付了几句,等对方说重点。 两杯酒下肚,郑攀长叹了一口气,来了,古人惯用的叹气法到了,这个时候我该怎么说来着? 赵玉书咳嗽了一声:“郑兄何故叹气啊?” “唉,还不是朝廷借兵之事,先前白兄一番言语,振聋发聩,郑某自叹不如,可白兄,若是不借兵,可有万全之策?” 赵玉书微微战术后仰了一下,行了,稳了,老陈员外和眼前这位郑攀,都是太子党。 不急着表态,再钓一会儿,赵玉书也跟着叹气:“上次在下说了,白某不通军政。” 郑攀笑了:“白兄过谦了,若是不通军政,怎能从邸报字里行间,看出南方根源在于民而不在于军呢。” 赵玉书一凛,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读了十几年圣贤书,又能成为预备太子党,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自己一个键盘侠都能看出来的问题? 只是不愿意拿到明面上说罢了。 “既然郑兄知道,那就应该明白解红莲之急,借兵不算上策。” 其实赵玉书对红莲教的观感还是要远超西京朝廷的,小部分是因为舍命来救自己的方三娘,大部分是因为那个孤身入府衙,为难民换粮食的老舵主。 所以想解决红莲教问题很简单,轻赋税,薄徭役,有灾赈灾,没灾休养,上头不折腾,底下自然会好好过日子。 有饭吃,有衣穿,谁特么闲的蛋疼去造反。 但是不行,人的欲望无穷无尽,我今天吃菜明天就想吃肉,明天吃上肉后天就想吃更多的肉,肉吃够了就尝尝平日里见不到的东西,吃的没需求了我还想玩字画玩茶壶,至于你说你快饿死了,与我何干呢? 既然你敢造反,那我就平叛,江南四郡五年的赋税给辽人都不会给你们这群反贼! 红莲教的崛起是种必然,红莲教或许会失败,但还会有更多的红莲,他们的胜利也是必然。 郑攀摇了摇头:“朝廷,不可能向红莲贼妥协。” “那就调兵啊,十六卫大几十万,不够用?” 郑攀笑了笑,用手指沾了沾水,在桌上画了个椭圆:“这是我们大唐。” 然后又在椭圆周围画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图形:“北边是辽,西北回鹘,西边吐蕃,东边三夷(渤海、新罗、东瀛),西南南诏,这些都动不得,就只剩两京,东都卫不能动,西京北衙军龙武、羽林拱卫陛下也动不得。” 赵玉书瞠目结舌,自己对这些军队的位置只知道个大概,不可能像这些土生土长的本世界人这么清楚,听郑攀这么一说,突然发现大唐军马数十万,竟然真调不出兵来平叛? 不对,南阳孙将军说过,越国公上书逼死南阳难民,核心目的就是要兵权,他想要的哪的兵权? 赵玉书一拍脑门:“郑兄还漏了几支啊。” 郑攀苦笑:“白兄,这几支也不能动啊。” 北衙十军,除了皇帝的私人卫队左右龙武和左右羽林,还剩左右神武、神策、神威六军,这些人加起来也有大几万,而且他们是整个大唐装备最为精良的部队,说是以一当十都不过分。 “为什么不能动?” “因为诸王。” 郑攀像一个老师,一点点地为赵玉书解疑答惑:“先皇驾崩的突然,太子虽然众望所归,但终归还是有几位王爷有了些不该有的念想,朝里也有些大人物在他们身上下了重注,不顾国家危难,只想着因一己之私从中牟利,妄图攀个从龙之功,陛下,不得不防啊,白兄,若京畿有变,再想平叛,岂不是痴人说梦?” 赵玉书懂了,太子害怕,必须握着最后的兵权,南方平不平没关系,自己的皇位不保才是大问题。 所以他和他爹一样,宁愿从辽国借兵,都不敢动手上那些兵。 这么看起来,越国公当年玩那么一出,不止是想要兵权,甚至里头还有着将北衙军调走,给某人可乘之机的意思。 真乱啊。 赵玉书忍不住扶额,事已至此,对方将皇室内斗这种秘密都抖落给自己了,如果还不果断站队,那可就不是拉拢不成拂袖而去这么简单了,说不定今晚自己就得背后中箭数十矢自尽身亡。 “局势竟如此严峻?白某不才,也想为国分忧,不知郑兄何以教我?” 郑攀长出一口气,开心的笑了:“哈哈哈,郑某一介书生,岂敢用教,今晚若有空闲,白兄不妨随我走一遭,咱们去见一见,能教我兄弟二人的,先生。” 赵玉书举起酒杯跟郑攀碰了一下:“幸甚之至。” 第278章 炮灰主帅 郑攀走后,赵玉书写了封信给书院,主要写明了狼女到了之后两人的打草惊蛇之计,以及自己已经成功打入太子党外围,一切有条不紊。 看着自己的丑字,赵玉书突然很想阿遥,上次三师兄写信提到小机灵纪冷已经回到东都,现在带着阿遥在书院外租了个小房子,平日里做些杂工维持生计和学费,却是不肯再接受书院的帮助,这让魏忧有点想不通。 赵玉书却是懂得,纪冷之前还在书院半工半读,现在却要离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内心对书院略有埋怨,怪他们没能把自己救出来吧。 另一小部分原因估计就是云姑当初刻意支走了纪冷,让他在东都救人时没能出一分力。 自力更生是好事,赵玉书对他们的选择表示了理解和尊重,然后对书院方面未来的站队表达了疑惑。 书院从不站队,但大唐内战一触即发,书院深陷其中,不可能彻底置身事外,这个时候就算天机阁不站队,温祭酒也不得不站,他们站在哪一边? 太子这边肯定不可能了,福王?某个王爷?东南?还是南方? 反正西京的事书院那边暂时是提供不了更多的武力帮助了,人脉方面赵玉书不想用,在最终出手之前,自己的身份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风险,目前只靠自己和狼女就够。 “今晚我要去陈员外家,如果运气好,太子登基之前我们就能把老师救出来。” 赵玉书换好衣服,将长刀挎在腰间。 “运气不好呢?” “运气不好,太子坐稳了位置,就得等叛军打进长安,我们或许有机会趁乱动手,总之,他越紧张,越着急,我们机会越大,我先走了。” 赵玉书背着夕阳走出小院,笑着跟坊里每个路人点头致意,在他们或友善或疑惑的眼神中,叫了辆马车,缓缓驶向陈府。 门口站着的是郑攀。 “劳郑兄久等。”赵玉书下了车,朝郑攀拱了拱手,将长刀交给门卫。 “在下也是刚到,没想到白兄竟不佩剑,文士带刀倒是少见。” “在下自东都过来,路途遥远,又雇不起镖客,只能拿把长刀壮壮胆了。” “呵呵,白兄倒是个爽利人,陈先生已经在等了,请!” 赵玉书跟着郑攀一路向书房走,赵玉书突然想到一事:“郑兄,这陈先生,之前是何人啊?” 郑攀眼露惊奇:“白兄之前竟不知道?” 赵玉书笑着摇了摇头:“在下来到长安,本想找个交流之所,坊正推荐了此处。” 你们都已经去坊正那里问过了,回头一对情报就知道我说的没错,干净的很。 “那白兄倒真是好运气,陈先生可是最为厚待咱们这些未从书院结业的士子的,先生之前,乃是四品通议大夫。” 哇哦,从四品大员啊,专门管议论的,难怪被太子安排了这个活。 四品大员,放在地方那就是一地土皇帝,比如兰灵的爹,可要放在京城,那真是遍地走那种,而且还是个文散官,名气大于权力。 “咱们到了,白兄稍等。” 郑攀敲了敲门,当先进去通报了一声,然后招手让赵玉书过去。 “锦堂来了!” 陈员外很亲热,称呼都变得亲密起来,赵玉书急忙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蒙先生厚爱,晚生惶恐的很。” “哎,说什么惶恐,老夫荣休,尔等未进,但你我为君分忧之心,昭然日月,快,坐!” 老狐狸说话就是好听,为君分忧的高帽子一戴,后面怎么不要脸都行了。 赵玉书不想跟他们在虚头巴脑的客套上浪费时间,而且那样也不符合自己耿直的二愣子人设,于是茶都没喝一口,直接一拱手:“不知晚生有什么能做的,白某不才,冲锋陷阵不行,但若有人想坏国家大事,白某仗义执言的胆子不光有,还很大!” 陈员外和郑攀显然也被老赵这过分的耿直给打迷糊了,这外地娃子有些心急啊。 “哈,哈哈,锦堂真是,恳切啊,哈哈哈哈,好好好,大唐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郑攀,你且跟锦堂说一说。” 郑攀应了声是,转向赵玉书:“白兄可知,下月初八便是陛下登基大典?” 赵玉书点了点头:“告示贴在坊门上,在下已经读过了。” 郑攀嗯了一声:“在登基之前,按照惯例,陛下要先去祖陵祭拜。” “这是应有之义。”登基不是小事,不可能不提前告诉祖宗一声,而这个祭拜还要非常盛大,甚至不比登基场面小。 郑攀接着道:“届时文武百官,北衙四军都要随行,而我们收到消息,有些人,想在那时对陛下不利。” 赵玉书顿时眉头一皱:“还有人能夺了北衙的军权?” 郑攀摇头:“那倒不是,在下刚刚说的不利,不是指动刀兵,而是要借祭祖之机,以言语惑乱人心。” 赵玉书明白了,对手是某个,或某几个王爷的人,当着祖宗的面,我们不能动兵,你太子也不能,你是先皇的儿子,我们也是,谁屁股底下的脏事都不少,如果你祭祖的时候被人怼的下不来台,那你想上位当皇帝,怕是就没那么轻松了。 赵玉书想了想:“既然我们知道对手是谁,何不趁早····”,说完抬起手指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郑攀愣了,陈员外也愣了,那些可是皇子啊,一堆王爷啊,这个愣头青,是不是有点太愣了? 郑攀过了许久没缓过神,到底还是陈员外老成,急忙干咳两句:“锦,锦堂啊,咱们都是,那个,读书人,还是要以理服人的。” 赵玉书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在下心急了些,那个,这些皇亲国戚们,总不可能亲自去骂,不,亲自去说这些吧。” 郑攀总算从一言不合就砍人的惊吓中回过劲:“当朝狄相,早早预见了这些,为了不有损朝廷颜面,刻意提出祭祖时带些年轻才俊同去,一睹皇家威严,人数定了二十,大家很默契,咱们这边,有十人,前几日你见过了几个。” 赵玉书想了想那天的聚会:“我以为当时的聚会上,那些人都是。” 陈员外笑了:“从龙之功,岂是一些观望的小人能奢求的?何况像老夫这等人老心不老之人,长安不知几何,而你们这些才俊自然是,优中选优了,到时,锦堂你就是我们的主帅。” 赵玉书也笑了,狠狠的点了点头,主帅?用之即弃的炮灰才是吧,不过,不当主帅,怎么跟太子爷好好亲近亲近呢? 第279章 皇陵探秘 月上中天,赵玉书终于走出了陈府,祭祖在下个月初二开始,这是司天监算出来的吉日,之前陈员外估计会再召集最终名单上的十个人培训个一两轮,拟定一下大唐年度辩论赛的流程和技巧。 可老子或许没时间陪你们扯这么多淡,到时候只要有机会,一见面就直接开阿萨辛,踏影步直接上去拿下太子完事,辩个屁的论。 经过打听,想出这种和稀泥方案的狄相竟然哪边都不是,老狄也跟前世那位本家一样,是个有能耐的人物,可惜生不逢时,若在盛唐绝对是一代名相,可现在只能当个裱糊匠,四处救火努力维持住这艘残破的巨轮不散架,甚至还得考虑皇家颜面这种屁事。 几位王爷被太子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手底下的势力也不是吃素的,打定了主意要在祭祖时搞一波大的,最好的结果是让太子滚蛋,最次的结果是借着祭祖的名号把各家的主子捞出来。 这等当着人家祖宗的面骂街的龌龊事让一群一二三品的大员去干没人丢得起那个脸,于是便选了两队愣头青傻小子去吵吧。 赵玉书嘿嘿笑了两声,要不是知道狄相是中立的,还以为是书院刻意给自己安排的机会呢。 晃回永安坊,赵玉书老实拍了拍门,跟坊正说明了情况回到了小院,家里装作没人,狼女自然也不会点灯,于是赵玉书进门便看到一对绿油油的眸子盯着自己。 还真是狼啊。 “聊的如何?” “成了大半,下个月初二太子去皇陵祭祖,我有很大机会能接近他。”赵玉书拿出地图:“怎么没标皇陵在哪?” 狼女白了他一眼:“皇陵当然在城外,而且你要找哪个皇陵?” “哪个?”赵玉书有点懵,还能有很多吗? “如果我没记错,祭祖应该是先去太祖的陵寝,然后再去太宗皇帝的陵寝,最后再去先帝的陵寝,而先帝,就是之前的皇帝被关进千里江山图了,他的坟估计都没修好,那就得去他爷爷的陵寝,可他亲爷爷又不是皇帝,再上任皇帝,也就是二师姐的爹还是他们干掉的,最后会祭谁还真说不好。” 赵玉书只觉得眼前一群金星闪耀,特别想去前世小区门口的超市,投上一个大硬币,然后坐上小车,好好摇明白什么叫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随即狼女再次给他来了重重一击:“对了,这些陵东西隔了百多里路,一天怕是只能跑一个地方。” 这下麻烦了,老赵本来想着提前去看看地形,到时候万一小狼女顶不住必要的时候也能自己跑,谁能想到战场大概不止一处。 但自己的机会只有一次。 “没事啊,你可以都去看看啊,至少太祖和太宗皇帝的陵是一定会去的,而且师姐我好歹也是个内景,你怕什么。” 听了赵玉书的顾虑,狼女直接给出了建议,并对赵玉书的顾虑颇为不屑。 去肯定是要去的,赵玉书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书院经常打,那是因为他们佛系,而且够强,无论你怎么针对总能扛过去,可书院除了魏忧以外可是人均内景大佬,自己一个小小的五重天哪来的底气玩以逸待劳。 “我明天去趟太祖皇帝的陵看看。”赵玉书向狼女问清了帝陵的位置,谢绝了狼女的陪同。 自己只是去探个环境而已,顺便试试在极端情况下自己能否找到一条逃生的路,又不是去打架。 本想现在就出发,可长安城墙跟东都一样有阵法监视,一旦越墙而出就会示警,或许自己能凭踏影步溜掉,但凭白惹人警惕对自己不利。 次日一早,赵玉书跟着出城的人群,在光华门开的一刻,骑着马出了城门。 光华门外本是过去一个大王朝的都城遗址,而现在却只剩少许的几个残垣废墟了。 太祖陵寝在长安正北偏东,直线距离一百多里,现在自己已经五重天了,骑马还不如自个儿跑得快。 于是赵玉书将租来的马直接交给城外最近的驿站,寻了个僻静处,浮光掠影开动,整个人化作残影直冲向献陵。 与前世大唐历史不同,这个世界的高祖并不怎么抽象,而是实打实的是一代雄主,起兵之后势如破竹的掀翻了前朝,可惜当皇帝没几年就病重去世了。 随后太宗皇帝子承父志,荡平了中原的反对势力,顺手将与外族之间的防御战略打成进攻战略,然后开了大唐帝王代代皆为内景的先河,在后代子孙眼中这两位都是极为了不起的祖宗。 赵玉书现在怀疑千里江山图也跟那位传奇的太宗皇帝有关。 按顺序来,今天先摸太祖的陵寝,明天去会会太宗,到时候摸清路线,绵延数百里的山脉足够给自己提供充足的遮蔽,实在不行,咱就干回北邙一脉的老本行,往你家祖宗陵里一躲,完美。 没跑多远,赵玉书被迫停了下来,这个时代除了官道,其他的路根本不能算路,要是深山老林更没法走,所以老赵始终是贴着官道在跑。 若是都是普通人也就算了,最多觉得自己眼角一花,什么东西过去了,可现在官道前面出现了一个队伍。 辽国庆贺大唐新皇登基的使团。 辽国使团里肯定有修士,而且还带了大量的礼物,如果不慎发现了自己,又是一堆麻烦。 赵玉书选择暂时去附近的山林中避一避,然后他发现,有人一样往山林里避。 辽国使团在岔路口分出数人,毫无征兆的向这边转向而来,若不是他们很快找了一处隐蔽处停住,赵玉书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身份被发现了。 他们看起来在等什么人。 等谁? 前世小说里经常说,修仙最重要的不是资质,不是师承,而是机缘。 就是走哪哪有奇遇,人家跳崖删号重开,你跳崖秘籍零元购那种,俗称位面之子、气运加身。 这种待遇都得主角才能有。 赵玉书相信今天自己就是主角。 任何不符合常理的事情背后都有秘密,而掌握了这些秘密,就可能掌握了对敌的底牌。 赵玉书学着黑鹿,慢慢蹲在了林间茂盛的枝叶里,将自己的气息彻底收敛。 让老子看看,你们这群辽人想干什么。 第280章 阴差阳错 辽国使团大队渐渐消失在视野里,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跟鸿胪寺派来接洽的人汇合,验过人数和礼物之后进通长亭(国宾馆)安置,所以现在离队的这五个人,必然不在名单上,换句话说,他们要么就此离开长安,要么就要以其他身份混入长安。 总而言之,这群人没安好心。 直到日上中天,岔路终于拐过来两匹马,赵玉书精神一振,急忙从树叶中露出一只眼看了过去。 马上之人皆是一身斗篷,面容被遮挡在斗篷之下,但赵玉书身为修士,眼力何等惊人,对方其中一人的体型身段很快便与记忆中一人重合。 辽国大使耶律延。 这个时候耶律延绝不该在这里,因为辽国送礼的使团到了,他身为常驻长安的特使,怎么都该去迎接陪同。 特使不在,这是严重的外交事故。 所以什么事能让耶律延冒这么大风险来见这几位蹭着使团过来的人? 太祖皇帝的陵寝瞬间不香了,赵玉书决定跟上这几位,好好查探清楚。 哪怕再不喜欢太子,再不喜欢这个已经烂到根子的王朝,但赵玉书依然不想让辽军南下,因为到时候死的都是无辜之人。 如果大唐的内乱无法避免,那他不介意去帮助一位能最快结束乱世的人。 七匹快马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赵玉书在林间发动浮光掠影紧随其后,两拨人一路折向西北,几乎马不停蹄的跑了两三个时辰,眼看着太阳西斜才就地找了一个避风处休息。 赵玉书疑惑越来越重,这个方向好像跟自己某个目标一致啊。 不过现在还有些早,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拐弯。 七个人在隐秘处生了火,然后围在一起用契丹话交谈起来,赵玉书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此时意识到多会一门外语有多么重要,早知道就让狼女一起来了。 然而当几人都脱下斗篷之后,赵玉书惊讶的发现跟着耶律延一起来的人自己竟然也见过,只不过因为只见过一面,而且对方似乎是个无关紧要之人,所以自己根本没留意。 耶律延留在李建身边的那个小太监。 今天这些事跟李建也有关系。 可惜这个小太监竟也是一口流利的契丹语,几人一直聊到天黑,留下两人值夜之后便席地和衣大睡,这让赵玉书对耶律延产生了一丝警惕,身为一国大使,身份尊贵,却丝毫不在乎起居饮食,此人作为对手,必然是极为难缠的对手。 赵玉书在百步外席地而坐,原地调息,虽然没用灵力去看,不知道对方七人里是否有修士,但作为一个相对比较强大的修士,尤其是有徐夫人在身上,对方始终未能给自己带来一丝的危机感,说明都不是什么厉害人物。 这群人能做的绝不是刺杀这种等级的活,更大的概率是去寻找某个人或某个地方,去提前布置点什么。 而这个方向···· 次日一早,天刚微亮,七人再次启程,一路朝着赵玉书预想的位置狂奔,时近正午,奔驰了一整天的几人终于停了下来。 前面不能再走了。 因为那里有足足数千个军士驻守,还有数百名宫人进行每日的洒扫,外围如同一个小镇。 大唐太宗皇帝陵寝。 阴差阳错,自己的第二目标变成了第一目标。 赵玉书对耶律延几人的目的更好奇了。 大唐开国之时,守卫皇陵的都是最为精锐的部队,而随着王朝的日益腐烂,这些从不需要参加战斗的部队的军饷就开始被克扣,没办法,你又不去打仗,还要这么多钱粮,老爷们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没了,心疼啊。 于是装备不再更新,于是训练开始敷衍,于是生计都不太容易维持,于是便有人开始逃走,于是将官们开始开心的吃空饷。 于是赵玉书便看到了一个真正的小镇。 小镇由军营改造而成,这里是山上,所以平坦的地面不多,可劳动人民对生存的渴望让他们将所有的平地都种上了蔬菜和庄稼。 现在正是该锄草除虫的时节,不过新皇马上要来祭祖,这些人不得不临时放下活计,拿出不知道在箱底压了多少年的制服,开始做一些基本的打扫工作。 皇室的颜面剩的虽然不多了,但还是要的。 小太监独自走向小镇大门,跟守门的军士说了些什么,距离太远风太大有些听不清,但可以看到军士明显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小太监塞过去一个小包裹,军士掂了掂,侧身让开了道路。 七人鱼贯而入。 这下轮到赵玉书犯难了,耶律延他们通过行贿直接进了镇子,可自己不行,人家前脚进去你后脚跟上,不暴露才有鬼。 直接潜伏进去也不行,看起来是个小镇,但这里面的人都不知道互相认识多久了,一个外人大白天潜进去不难,但想不被发现根本不可能。 看起来这次的机缘要无疾而终了。 不过老赵并不这么想,自己本来的目的是什么?探一探皇陵啊。 既然如此,有没有这几个辽人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只需要等到天黑,然后按照原定计划好好探查一番就好。 主意已定,赵玉书也不浪费时间,花了一下午时间将小镇外围转了几圈,将几处便于进山和躲藏的河流树林等用心记在随身带着的羊皮上,然后等到夜幕降临,轻轻翻入了简陋的外墙。 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这里不是西京,不可能有什么明面上的娱乐场所,只有偶尔两个精神憔悴的兵丁打着灯笼例行巡逻一下。 一路无惊无险的摸到皇陵入口,正前方便是专为祭祀而用的大殿,也就是赵玉书此行的目标所在。 等到祭祖之日,太子会携足够分量的官员和亲眷来到这里进行祭拜,如果不出意外,自己也会在这座大殿中。 大殿门紧闭,赵玉书也不推门,直接用踏影步穿了过去,刚刚进去,身后沉重的木门传来了开启的声音。 赵玉书全身一凛,急忙闪身躲入阴影中,门打开了,几个人影走了进来。 “本将也只能带你们到这里,再往里走有皇家的阵法,一旦被触发了,整个军镇都得人头落地。” “有劳将军了,到这里就行。” 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是那个小太监。 “无论你们做什么,莫要搞出动静来,本将就在门外。”大门重新关上,赵玉书探头看去,七个人摘下了斗篷,小太监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个瓷瓶。 第281章 半路英雄 “这个东西真的有用吗?” 耶律延竟然用汉话问了一句。 “咱也是不知,不过王爷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耶律大使,剩下的就看您的了。” 耶律延接过小瓷瓶,手竟有几分颤抖,不知那瓷瓶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确定是这个位置没错吧?” “礼部定的就是这儿了,事到如今,若是错了,那也是咱们王爷没那个命。” 耶律延点了点头,走到大殿偏左的一个地方,仔细丈量了好几遍:“成与不成,总得试一试。” 耶律延用契丹语说了些什么,五个辽人当即在他周围围成一圈盘腿坐下,口中念念有词。 在这一刻,五人身上的灵光已经不需要运转眼窍也能看到了,这五人竟全是修士! 做法?布阵? 一群辽人,在唐皇的祖宗陵寝里布阵,你要说他安了好心估计连辽皇自己都不会信。 李建这个蠢货跟他父兄一样,又蠢又菜! 在五个辽人修士的念诵之下,一道光幕逐渐形成,随着光幕愈发凝实,赵玉书听到了一声沉闷而疑惑了声音。 嗯? 哪来的声音?谁的声音?皇陵还有其他人? 然而这几个人对这个声音一点都不意外。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耶律延急忙打开瓷瓶,瓶口朝下,一滴鲜红的血液缓缓落下。 粘稠如油。 这滴血落得极慢,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拖在了半空中,而随着那声疑惑,一股让人几乎不敢抬头的力量从皇陵深处猛地蔓延出来。 赵玉书几乎毫无抵抗的被这股力道从阴影中逼了出来,如果他是普通的修士,此时即使没死也得重伤,这下竟不逊于一个外景大圆满高手全力一击! 但他只是不由自主的趔趄了一下,根本顾不得那几名辽人极度惊恐的看向他的眼神,只是愣愣的感受着识海中鸣鸿那一丝得意的尖啸。 皇陵有神意! 赵玉书猛然想起雪山之中自己面对太子时鸣鸿的反应,李家血脉,竟与一位神灵有关吗? 而耶律延早就瞪直了眼睛,五名辽国修士联手架起的法阵在这股力量面前摇摇欲坠却又稳如泰山,本来怎么都该万无一失的事情,竟不知道皇陵内什么时候藏了一个人! 好在赵玉书夜间行动始终有蒙面的习惯,倒是不怕被认出来。 耶律延下意识的看向那滴至今仍未落地的血液,赵玉书也跟着看了过去。 这时候傻子都知道,这滴血液在几日后的祭典上有大用。 “t??hnnг 3oгcoo!”(拦住他,俺不会契丹语,暂时用蒙古语装个杯) “说甚鸟语!”赵玉书听不懂耶律延在说什么,几名修士全力维持阵法不被打破也动弹不得,理论上应该无人能做什么。 然而小太监袖袍一抖,猛地向前一推,若赵玉书想来对这滴血做什么,首先要打破阵法,其次还要再过他这一关。 而赵玉书虽然靠鸣鸿顶住了皇陵那股巨力,但身形依然被冲击的站不稳,想再去干什么,理论上也很麻烦。 “原来是个高手。”赵玉书运转眼窍,小太监跟自己一样也是个五重天的修士。 于是赵玉书狞笑一声,掏出了阿萨辛。 整个大殿内部顿时一片漆黑。 下一刻,一只手从地面伸了出来,接住了那一滴即将落入地面的粘稠血液。 反应最快的还是小太监,毕竟耶律延只是凡人,而剩下五个根本不敢动,小太监猛地转身,一手将耶律延拉到身后,另一只手握成鹰爪一把抓了过来,从那霸道的灵力来看,这一下若抓实了,最轻也是个头骨破裂的下场。 这厮好生恶毒,一个照面连问都不问就要下杀手。 其实换谁都一样,自己小心密谋了不知道多久的计策,在最紧要的关头凭空蹦出来一个人,换谁都是先拿下再说,或者不必拿下,反正死掉的敌人就是最好的敌人。 可惜他只是五重天,赵玉书现在自问,哪怕六重天的小天师来,自己在学了蜀山的剑法、吸收了双神灵力,又被老头子和老太监训练了一路之后,正面作战都不虚小天师,何况一个小小的五重天。 剑指对鹰爪,锋锐的无形剑气猛地刺穿了小太监的手掌,在对方的惨叫发出之前,赵玉书再次向前一指,小太监怒目圆睁,喉头出现一个血洞,殒命当场。 而就在赵玉书抓住那滴血液的一刻,皇陵深处那个气息似乎产生了一丝疑惑,无穷无尽喷涌而出的力道竟然瞬间减弱,慢慢消失不见。 耶律延瞠目结舌的看着小太监缓缓倒下,周围五名修士在外部压力消失的一刻,齐齐跃起朝赵玉书扑去,可他们最高也不过三重天,几道残影闪现之后,这些人纷纷捂着脖子在耶律延面前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耶律延的汗彻底浸透了衣裳,嘴巴张合了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 眼前这个黑衣人修为高深到离谱,仅仅一个照面就将潜伏在龟兹王李建身边数年的高手放倒,剩下几人合力也没撑过两个呼吸,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耶律延。”赵玉书转过身看向全身打着摆子的辽国大使,声音低沉又沙哑。 “王爷让我向你和龟兹王问好。” 耶律延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自己暴露了! 随即他闭上了眼睛,等着利刃穿喉,而等了许久都没有感受到那一股锋锐。 耶律延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眼睛,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耶律延暂时不能杀。 如果耶律延死在这里,皇陵的守将胆子大到逆天还好,或许能瞒上几日,等辽国使团或者李建那边的知情人想办法查过来再暴露;他只要胆子稍微小一点点,把这事一捅,以太子现在杯弓蛇影的德性,说不定真能干出来不祭祖先登基的荒谬事。 而只要耶律延活着,他自己就会想办法把今天的事给瞒过去,五个辽人自不必说,小太监虽然修为高,但毕竟只是一个宫人,总有办法的。 至于祭出王爷的大旗,是赵玉书临时起意,这样耶律延会以为自己和李建早被某个王爷盯上了,由此对李建这个要啥没啥的合伙人不再有那么大兴趣。 而其他王爷,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势力,不会学李建这么激进,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辽人合作。 今晚收获奇大,最大的收获是轻松让一场异族入侵消弭于未起之时。 而另一个收获···· 赵玉书在镇外摊开手掌,那滴血液,已经不见了。 第282章 拙劣的借口 赵玉书连夜赶回了长安。 本想再去太祖陵寝绕一圈,可自己为了跟踪耶律延,已经离开长安三天了,万一陈员外找自己集训就麻烦了。 而这次太宗陵寝之旅让他有了至少八分把握,无论是明面上的论战,还是某些人私底下的脏手,都会在这位传奇帝王的陵寝发动。 太祖虽然不抽象,但跟这位好大儿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个档次。 赵玉书跟着城外的客商第一批进了城门,为此老实交了十文大钱。 若是百十年前,想进城至少还得亮一亮户凭,现在只要一眼看过去是个唐人,交钱就走。 永安坊的坊门是跟城门一起开的,老坊正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院门口喝粥,他家就在坊门门口。 随后老坊正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去了,但揉揉眼确实什么都没发现,不由感慨一声岁月不饶人,老眼昏花喽。 赵玉书进入房门,狼女不知从何处突然走到了他身后。 “这几日如何?”这是赵玉书问的。 “有人窥视过,不过是凡人。” 应该是陈员外那边的人,对自己还是不放心吗?回头就说自己闭门读书好了,反正这个时代几天不出门不是什么毛病,运作的好还能得个废寝忘食的美名。 “你这几日如何?”这是狼女问的。 “收获很大。”赵玉书将这三日所见所闻事无巨细的跟狼女说了一遍,狼女毕竟是辽人,对一些自己一头雾水的东西可能会有所了解,尤其是那个五人联手的阵法,似乎不只是抵抗皇陵深处的冲击波那么简单。 “我说要一起去,你还不愿意,不然早就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了。”狼女跺了跺脚埋怨了几句,坐在一旁皱着眉头仔细思索起来。 赵玉书此时自然是一句话不敢说,老实的低着头等师姐想清楚。 “你描述的内容太少,他们说的话你连个发音都没记住,我也只能猜个大概。” 赵玉书心说他们叽里咕噜的说那么多,我上哪记住发音去,修士又不增强脑子。 狼女犹豫了一下:“我不擅长阵法,不过几个二三重天的修士就能使出来的阵法也没什么高深之处,其中一个作用,就是你说的防住那个不知名力量的冲击,而其他的作用嘛,我估计是惊醒那个东西。” “哪个东西?” “皇陵底下那个东西!” 赵玉书捂着头哦了一声:“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你说,他们倒了一滴血?” “对,但又不太像血,太粘稠了,可惜不知道弄哪去了,不然能带回来给你看看。” 狼女抓过他的手仔细瞧了瞧,然后又动了动小巧的鼻子闻了闻,吓得赵玉书想缩手。 “说不定,被你吸收了呢。” 吸收? 赵玉书顿时觉得有点恶心,一滴黏糊糊的东西被自己吸收,让他本能的想起前世看过的几部不太适合儿童观看的电影,比如异形什么的··· 有没有哪位大佬眼睛会透视,给我看看有没有抱脸虫。 “未必是坏事哦,你想想,他们一定要在那个位置放下这个东西,那个位置是李建要站的,换句话来说,这东西是给李建准备的,你被皇陵的东西打出来之前,耶律延可是跟李建一伙的,” 是了,如果自己没出现,耶律延把这个给李建用,要么是种毒药,用来控制李建,要么是为李建增加一些争夺皇位的筹码。 很明显,第二种的可能性远超第一种,毕竟要想控制李建,一个太监就够了,根本犯不着跑人家祖宗坟头上来作妖。 狼女背着手来回踱步:“只是我还没想到,是什么东西能让李建有能耐在那里跟太子争锋。” 赵玉书回想起鸣鸿传来的感觉,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我想到了。” 不得不说赵玉书没有再去太祖陵寝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午饭刚过,郑攀敲响了院门。 看到赵玉书出来,郑攀掏出一封帖子:“白兄,在下亲自来给你送帖子来了。” 赵玉书将郑攀请进屋:“寒舍简陋的很,让郑兄见笑了。” 郑攀握着折扇四处看了看:“待大事一成,陛下必然不会吝啬赏赐,说不得白兄便可在长安得一处宅院了,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某上门喝上一杯!” “哈哈哈,谢过郑兄吉言,一定一定,不知这帖子是何人的,竟还劳动郑兄亲自跑一趟。” “自然是咱们陈先生的,这几日,白兄可曾去长安好好逛逛?” “未曾,一直闭门读书,在下年龄大了,学识又不足,不敢懈怠啊。” 果然盯梢的是他们,这陈员外倒是小心谨慎的很,不过事关皇位之争,谨慎点倒也无可厚非。 “那正好,今天陈先生在齐云楼设宴,白兄若无事,现在就收拾收拾,郑某带你先逛一逛,然后咱们直接过去。” “好,郑兄稍待。” 赵玉书换了身衣服,跟隐在暗处的狼女隐晦的打了声招呼,跟着郑攀走出了院门。 此时尚未到中午,现在去等晚宴开席实在太离谱了些,于是两人便真的在长安城随意逛逛。 “这两日白兄未曾出门,却不知道咱们这还发生了一件趣事。” “哦?那郑兄还不赶紧说来。” 郑攀哈哈一笑:“某还以为白兄真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前两日,辽国派来恭贺陛下登基的使团到了,结果,常驻咱们大唐的辽国大使耶律延竟然没在。” 赵玉书佯装震惊:“这可真是了不得,这等大事,他怎么能不在?” “白兄可能猜到他去了哪?” 赵玉书眉头紧锁,总不能自己被发现了? “不会是,也卷到几位王爷那里去了吧?” 郑攀哈哈大笑:“白兄你真是,怎么什么都能往那里想,真是不懂风月啊,哈哈哈,所以在下刚才说,是一件趣事,这耶律大使,竟然是在青楼醉了数日,今早才神情憔悴的赶了回来,被出使的辽国南衙左林牙当众大骂一通,责令他跟随使团一起回辽国待罪,你说好不好笑。” 赵玉书没有笑,而是眉头皱的更紧了。 “咦,白兄在想什么,听到这等事,竟能愁成这样。” 赵玉书摸了摸下巴:“我在想,哪家青楼,哪位姑娘,能把堂堂一国使臣迷成这样。” 第283章 花丛圣手 耶律延之前密会李建时就提到过,自己会跟来送礼的使团一起回去,一国大使可不是说想走就走的,看样子利用这桩风流事做遮掩是他们早就定下的策略。 只是辽国使团演戏的时候没想到耶律延那萎靡的表情可不是演出来的。 而这所谓的青楼必然是耶律延的内线,或者说辽国的内线。 郑攀没想到老赵竟然一本正经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一时跟他的人设产生了强烈的反差,让郑攀硬是被憋住了。 “怎么,在下又没有龙阳之好,不该好奇么?”赵玉书依然一本正经。 郑攀哈哈大笑:“莫说你,连在下,对那位三天废掉一位辽国大使的姑娘也好奇的很,走,咱们这就去看看!” 现在?现在可是大白天啊郑老弟,虽然我在东都有事没事就往添香楼跑,但俺那是自己人啊。 “大,大白天的,不太好吧。” “怕什么,只是坐下吃点东西喝点酒,走,今日我做东!” 耶律延的内线在思月阁。 普通人对这个名字或许没什么感觉,但当赵玉书知道这里是辽国的据点之一时,立时便明白了含义。 抬头望月,低头思乡嘛。 “这思月阁啊,与一般青楼是不同的,这里不止咱们唐人,更多的是异族美人,要胡姬有胡姬,要三夷有三夷,甚至连辽人都有。” 赵玉书点了点头,懂,不然怎么掩人耳目。 “不知这阁子里的花魁又是哪里人呢?” 郑攀咂了咂嘴:“这个白兄还真问住我了,在下其实,也不是特别熟悉这些风月场所,不过咱们既然来了,找个嬷嬷一问便知。” 思月阁不近,两人聊了近半个时辰才堪堪晃到地方,路上还商量着若是人家还未开门营业该用什么借口进去,结果到地方一看,竟早已门庭若市。 赵玉书和郑攀相视苦笑,唐人果然都是消息灵通,且十分爱看热闹啊。 “郑兄,你也来了!” 两人还未进门,里面一个油头粉面一看就是纨绔的青年招了招手,也多亏了他,不然两人想找一处空桌都难。 “薛兄,许久不见你了。” 郑攀远远打了个招呼,带着赵玉书走了过去。 “在下日日流连此处,哪里比得了郑兄你,我爹每次提起你就免不了抽我一顿,哈哈哈。” 郑攀笑了笑:“我来介绍,这位是薛大少爷,世代簪缨,薛老太爷可是我大唐柱石啊!这位是白锦堂白兄,是我陈师刚收的大才,将来二位说不得一文一武,共列公卿!” 郑攀一番话说的漂亮,赵玉书也不扫人脸面,连忙谦虚几句,跟薛大少互相恭维了一番,便在一起坐下。 薛大少给二人倒了杯酒:“要不是小弟我消息灵通,咱们这个桌子都抢不到,你看看,人家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这思月阁是春宵一刻值公侯,两三晚直接睡掉了辽使,大家可都想着见见这位,女中豪杰?哈哈哈!” 赵玉书和郑攀都有些尴尬,薛大少是个粗人,他俩名义上可都是读书人,辽国跟大唐打了几百年,人家的使节大摇大摆在长安逼着你们两代皇帝低头,满朝文武无人敢说什么,现在阴差阳错靠一个伎子逼走对方,你们男人还笑得出来?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来,这满屋子的男人,可都是抱着不怎么纯洁的想法来这里的。 思月阁估计在跟耶律延配合之前也没想过一桩表面上后果严重的风流事最终引来的竟是这番景象,估计他们更多考虑的是被大唐官府追究起来如何应对,而不是被一群好事的纨绔围堵。 几个风韵犹存的管事忙得香汗淋漓,一天这个据点还没撤掉,她们就得老实的做一天生意,而这些消息灵通的爷无一不是长安大人物的子嗣,哪个都怠慢不起。 赵玉书立即意识到,这位名义上跟自己一样是仰慕陈员外的年轻士子郑攀,大概率是陈员外的托,而且看他跟薛大少熟络的样子,他的父母位置也低不了。 “薛少消息灵通,肯定知道到底是哪位姑娘吧?”赵玉书果断一口高帽子扣在薛大少头上。 “嘿嘿,旁人或许不知,可小爷我是谁啊,这思月阁哪个姑娘没跟我亲近过?不过我实话告诉你,还真有这么一位,就是睡走辽使的那位,她啊,是个胡姬!” 胡姬?这个时代胡姬在大唐的地位极其低下,与奴仆无异,能来大唐讨生活的无一不是姿色出众之辈,可在大唐最好的结果,就是被一位富商看中,收入房中做一小妾。 当然你是修士另说。 “难不成这位胡姬,形貌堪忧,那位大使,口味过于独特?” 郑攀想了想,给出了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 薛大少嘿嘿笑着摇了摇头:“在下也只见过一面,今天就是为了多看一眼,国色天香啊!” “那郑某真是猜不出原因了。” 薛大少转向赵玉书:“这位白兄,看起来严肃的很呐,来到这里就放轻松一点嘛,不如白兄也猜猜?猜中的话,今日这桌酒菜算我账上,如何?” 一桌酒菜对这种世家子连个屁都算不上,大家只是图个乐,不过赵玉书确实想猜猜。 一位本应地位低下的胡姬,竟能让薛大少这位花丛老手都不能染指,哪怕有辽使做她的金主也不可能挡住长安贵人们的冲动,这说明无论她的真实身份还是表面身份,都超过了胡姬应有的范畴。 “公主?”赵玉书本能的想到了一个前世用烂的戏码。 薛大少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赵玉书忍不住捂住了额头,强行挤出一丝难看的笑,配合他脸上那两道刻意作假的伤疤更加的不堪入目:“除了公主,我们薛少还需敬重什么人?” 这句马屁直接拍的薛大少整个人都恍惚了,回过神后直接越过郑攀一把抓住赵玉书的手,狠狠摇了两下,扭头大喝一声:“徐嬷嬷!” 一个管事急忙满面堆笑跑过来:“哎哟我的薛少爷,是那些奴才们耽误了您的酒菜吗?奴家这就去抽他们几鞭子!” “闭嘴,给本少爷听着,看清楚了,这位,是我的好兄弟白公子,以后他来,一应花销记本公子账上!” 赵玉书瞠目结舌,郑攀目瞪口呆,徐嬷嬷呆若木鸡。 第284章 只讲武德 除了当初在添香楼花了大笔银子给自己找了个妹子之外,赵玉书似乎在青楼总是吃软饭,这种体验成了他为数不多的心魔之一。 而没想到在长安第一次逛青楼,自己确实是本着非常正义严肃的目的来的,竟然又阴差阳错的延续了吃软饭的传统。 赵玉书扭头看了看长相跟自己前世的棒子男团化妆前有一拼的薛大少,嗯,似乎不应该叫软饭。 徐嬷嬷最先反应过来,立即贴近赵玉书:“哎呀白公子不常来啊,有没有喜欢的姑娘,胖的瘦的,江南的塞北的西域的三夷的,咱这都有!” 赵玉书绷着一张老脸:“嗯,我想点那个把辽使睡走的胡姬。” 噗声一片,不光薛大少和郑攀,周围几桌听到老赵豪言壮语的纨绔都不约而同的把酒菜喷了一桌子。 徐嬷嬷大脑顿时宕机,眼前一片雪白,思维彻底混乱。 “怎么,她不在吗?”赵玉书继续追击。 “在,在的。” “有人点了?谁?” 徐嬷嬷笑不出来了:“还没人点?” “她不接客?还是她只接辽人?” 必杀技交了,看对方能不能接住吧。我就不信逼不出来你。 赵玉书既然来了,当然是要探一探这座思月阁的底细,自己坏了辽国的大好事,很难说他们还有没有后备计划,而一旦计划开始执行,这座青楼就是对方的重要后勤兼情报点。 这么个玩意儿,不提前拔了,等着对方不知何时突然捅过来一刀吗? 赵玉书可是从顾长风那听说了,把自己困在昆仑山,然后又联手阴自己老师的紫霄真人,就是辽皇请来的。 太子是敌人,李建是太子的敌人,然而敌人的敌人,依然是自己的敌人。 徐嬷嬷要哭了,嘴一撇,赶紧看向薛大少,希望这位熟客能劝住他脑袋不怎么清楚的二愣子朋友。 然而薛大少从来也是个不怕事的主,这个时候不仅不劝,反而将嬉皮笑脸一收,义正言辞:“不错!难不成思月阁看不起我们唐人不成!” 说完偷偷的跟赵玉书两人互相比了个大拇指。 他垂涎这位胡人公主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好的机会如果自己还亲自断送掉,那还对得起自己三天一大顿一天三小顿挨的打么。 压力来到了徐嬷嬷瘦弱的肩膀上,她扛得住吗? 她扛不住。 “承蒙公子厚爱,奴家惶恐的很,这便下来了。” 一个带着明显西域口音的声音自二楼响起,能扛住的人来了。 赵玉书嘴角上扬,看向二楼。 一头栗色头发首先映入眼帘,然后是一双淡蓝色的眼眸,接着便是极具异域风格的高挺鼻梁。 不像一般的胡姬会轻纱遮面,这位公主大大方方的将面容彻底露了出来。 美人欲醉朱颜酡,而她是美人未醉朱颜酡。 赵玉书信了薛大少的评价,确实是国色天香,老赵心中的绝色榜第一档又多了一位。 整个思月阁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愣愣的注视着这位美人缓步下楼,颇有当初江宁画舫上婉清姑娘一曲弹罢的效果。 “公子要见我。” 直到公主走近,赵玉书才装作刚反应过来,努力做出一个高傲的表情:“不错,正是在下。” “敢问公子名讳?” “白锦堂。” “官居何职?” “无官无品,一介白衣。” “想必令尊令堂必是了不得的人物。” “家中父母已然住仙界去了。” 公主微微一笑,不再提问,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你特么算哪根葱啊。 “怎么,难道思月阁里挂了一个牌子,写了白衣或非世家子与狗不得入内?是在下眼拙了,没瞅见吗?” 公主笑容收敛,静静的看着赵玉书,似乎在想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刻意来找茬。 “公子直爽,奴家也不好扭捏,不妨直说了吧,奴家区区一个青楼女子,哪有颜面对客人挑三拣四,不过楼里有楼里的规矩,奴家陪酒,也是有价格的。” 哦,觉得我穷,掏不起银子? “不知请姑娘喝一杯,要多少银钱?尽管开价,薛少有的是钱。” 薛大少一愣,立即挺胸:“没错,小爷钱有的是!” 然后马上转头小声嘀咕一句:“太多了也不行啊,我爹能抽死我。” 赵玉书装作没听见。 公主漂亮的眼睛转了转:“钱财嘛,身外之物,百两纹银即可,不过····” 百两纹银的话音一落,顿时传来一片松口气的声音,百两银子虽多,在座的各位有一个皱一下眉头,以后都不用来这混了。 不过,没说出的话才是重头戏。 “不过什么?” “不过奴家素闻唐人皆是文武双全的英雄豪杰,看公子是读书人,若在公子面前舞文弄墨,那就是奴家不自量力班门弄斧了,所以,奴家想欣赏一下的公子的武技。” 赵玉书顿时全身一紧,她看出我是修士了?不可能!没人能看破徐夫人隐藏的修为,老师都不能! 看赵玉书的样子,公主顿时露出得意的表情,她以为赵玉书怕了。 “奴家从家乡带来几位仆从,武技跟唐人比自然是上不得台面,但在家乡也算有几分蛮力,公子若是能胜了这几人,奴家自然要请公子入屋里好好喝上一杯,毕竟,哪个女子不爱英雄呢。” 这话语气极其旖旎,但句句皆是杀机,傻子都知道所谓的只有几分蛮力的奴仆必然是身手极佳的好汉,在座的绝大多数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如果真论武功,最好的怕就是赵玉书身边这个所谓的世代簪缨的薛大少了。 “如果公子不想辱了身份,不愿同下人竞技,那就算了,徐嬷嬷,这桌记奴家账上吧,奴家身体不适,就不陪公子饮酒了。” 公主得意一笑,极其潇洒的挥了挥手,转身便要离开,空让一屋子人气的面色通红却又屁都放不出一个。 “敢问姑娘,辽使耶律延,也是赢了三位好汉吗?”赵玉书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 公主停住脚步,半转过头,语气毫不掩饰鄙夷和不屑:“自然,耶律大人以一敌三,英雄的很。” 赵玉书笑了:“既如此,总不能让人觉得我大唐武德不如辽人,姑娘,这架,在哪里打?” 第285章 拳王阿白 最先被吓住的不是公主,也不是薛大少,而是郑攀。 赵玉书可是他们的主力炮灰,将来太子顺利登基,一众皇子肯定不忿,到时候把这个没任何背景的愣头青往前一推,去承受那些人的怒火,总比自己上的好。 可这个货如果今天意气用事,被打的卧床几个月,到时候谁上啊,你不去他不去,总不能我去吧。 “白兄,白兄!听我一言,你一介书生,怎么能跟异族奴仆斗殴,传出去惹人笑话!”郑攀死死拉住赵玉书。 “哎!老郑你这就不对了,咱们大唐子弟,怎么能让一个胡人瞧不起,我们怂了,白兄弟没怂,咱的脸让白兄弟给拾起来了,今天咱们白兄弟无论输赢,总是没丢了唐人的脸面,哥几个说是不是!”薛大少一把拉开郑攀,义正言辞,赢来一大片叫好声。 赵玉书眨眨眼,我就装个杯,就成这群纨绔眼中的英雄了? 郑攀急的跺脚:“我,我这不是怕他们伤了白兄吗!” 薛大少大手一挥:“白兄的医药费我包了!我再找七八个美姬日夜伺候着!” 赵玉书一脸便秘的表情,我还没输呢:“那个,在下也略通刀法的!” 这傻子不会真是个武林高手吧?公主莫名的有点心慌,急忙补充规则:“风雅之地,怎么能见兵刃!” “这样啊,那在下也粗通拳脚,来吧!” 一众纨绔根本不搭理思月阁嬷嬷们的劝阻,呼喝着将桌椅快速围成了一个简易的擂台,谁被打出擂台之外谁就输。 赵玉书活动了一下手脚,蹦蹦跳跳的跑到了擂台中间,他并不担心那三个仆从是修士,别人的修为又瞒不住,在座的那么多纨绔,家里八九成都养那么一两个修士,若是思月阁敢派个修士来打一个凡人,都不用等到晚上就得被人铲平了。 这种职业玩家开小号炸鱼的感觉虽然不道德,但爽啊! 随即他眼角一瞥,看到一个仆从偷偷摸摸溜出了思月阁,赵玉书微微一笑,老子装了半天,等的就是你去叫人啊。 三个健壮的胡人大汉凶神恶煞的走了出来,个个膀大腰圆,最壮的那个体型比赵玉书大了一倍。 叫唤的最起劲的薛大少都闭嘴了。 不过赵玉书还是一副很自信的样子:“你们打耶律大使,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 三个胡人面面相觑,他们听不懂汉话。 公主很想说一起上的,但这小子背后那么多世家子,万一惹急眼了闹到了上面,他们那个不着调的皇帝直接让耶律延跟这几位大汉再打一次,辽皇在借兵的关键时刻,估计都不会为了一个区区耶律延刻意拒绝这种要求。 “我们虽然国破,但气节还是有的,我们的勇士,从不干以多欺少的事情。” 公主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晶莹,语气高傲。 “好,有骨气,谁先来!” 公主说了句赵玉书听不懂的话,最壮的汉子点了点头,一个纵跃跳过桌椅围成的圈,轰隆一声稳稳落在地板上,双手握了握,发出一阵清脆的咔咔声。 此人膀大腰圆,拳头跟沙包一样大,一看就是个力量型选手。 赵玉书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若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就算真的会点功夫,也绝不会是这种精英护卫的对手,大家差着吨位呢。 同样,耶律延那养尊处优的熊样,也绝不可能做出所谓的以一敌三,三个耶律延打人家一个都没戏。 于是赵玉书原地蹦跳起来,双拳紧握放在胸前,把对面的彪形大汉吓了一跳。 “白兄,你这是作甚?”郑攀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叫拳击,乃是东都郊外一位山中老人的不传之秘,看我天赋异禀骨骼清奇,刻意传授的,哎呀你个孙子偷袭!” 赵玉书正回头说话,只觉得脑后劲风传来,猛地一侧头,一个右摆拳直接砸在了壮汉脸上。 “好功夫啊!”薛大少忍不住拍掌叫好,赵玉书这一拳看上去没什么章法,但反应速度和攻击角度却是恰到好处,这个所谓的拳击,当真如此神奇? 为了掩人耳目,赵玉书这一拳当然不能太重,壮汉被打了一拳,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顿时脖子上青筋炸起,恼羞成怒。 公主见状急忙喊了一句西域话,看样子是提醒壮汉教训教训就行,千万别下重手。 壮汉嚎叫着扑了过来,拳脚并用,却每次都被赵玉书险之又险又蹦又跳的避了过去,然后每一个出手的空档都被老赵抓住机会照脸上或下颌狠狠来上一拳,没多久便头晕眼花站都站不稳。 老赵嗷的怪叫一声,向后退到桌子处,假装这里有个拳击台的弹性护栏,然后一个助跑,飞起一脚踹在大汉胸膛,将对方整个人踹出了圈子。 欢呼声顿时山崩海啸一般响彻思月阁,甚至连大街上都围满了人踮着脚往里面看热闹。 公主脸色铁青,做梦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子竟然反应如此敏捷,那拳头虽然不重,但架不住对着脑壳打那么多下,是个人都得迷糊。 公主看向了剩下两人,其中一人眼神有些犹豫,他和第一个汉子走的一样的路子,他自问也没把握胜过场中蹦蹦跳跳转着圈跟周围纨绔击掌庆祝的小子。 郑攀狠狠松了口气,赵玉书上场差点把他吓死,现在赵玉书不光轻松击败了对手,而且看对方的脸色似乎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应对这所谓的拳击,这局很稳啊。 只是没想到这小子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要不是脑子不好,就这么当个炮灰送出去了,实在可惜。 “如何?还打不打?”赵玉书一扬眉毛,挑衅的朝公主问了一句。 “白公子如此神勇,若不让你展示尽兴了,岂不是奴家的不是。”公主一偏头,另一个汉子跳了进去。 此人个子较高,手长脚长,一进来便摆好架势,目光锐利,看起来走的也是敏捷的路子。 自己如果还用同样的方法,就太容易暴露的,你一介书生,速度快过纯靠蛮力的也就算了,若还能比擅长速度的人更快,那就有点过于离谱了。 没关系,咱们还有别的招数。 赵玉书嘿嘿一笑,对面的高个儿汉子没来由的感受到心里一紧。 满场寂静,薛大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过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昂头朝门外看不清战况的观众大喊一声:“白兄弟锁住了大高个儿!” 第286章 胜利者的姿态 赵玉书自己也分不清用的到底是裸绞还是断头台,毕竟他对现代体育竞技不算特别熟悉。 但无论如何,效果很好,对方被自己从背后牢牢锁住,用尽全力也没法挣开。 在周围一众纨绔或惊讶或惊喜的注视中,大个子护卫的优势完全没法发挥,硬生生被勒到窒息晕倒。 赵玉书高举双手在台中来回转圈接受掌声,虽然没有鲜花,但依然在一声声牛逼中迷失了自我,这时候要有人来举起自己的一只手就更完美了。 公主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两位从家乡一路跟过来的皇家护卫竟然败的如此稀里糊涂又如此的干净利索,但她没法去责怪这些人,他们尽力了,为了在思月阁保护自己,他们甚至不得不接受大唐对异族奴隶的残忍刑罚,失去了男人的尊严,而今天,他们又失去了护卫的尊严。 最后一个护卫看着自家公主悲伤的神情,想起一路走来所受的屈辱,再也无法忍受,大吼一声,一把抽出藏在怀中的短刀,朝着背对着自己的赵玉书飞扑过去。 咔嚓一声,随即便是重物落地的噗通声和短刀撞击青石地板的当啷声。 赵玉书扔掉手里碎了一大半的长凳,眼神变冷。 周围的纨绔也全部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欢呼,如同一只只饿狼狠狠的盯住了倒在地上抽搐的护卫。 一个异族奴隶,在风月之所,抽刀砍向一个唐人,大唐建国四百年不是没有发生过,国破家亡就是这种行为的直接后果。 胡人公主愣住了,随即噗通一声跪在了赵玉书面前:“是奴婢管教不周,他护主心切,求您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赵玉书声音冰冷:“你要钱,我说有。” 公主抖如筛糠,不敢回应。 “你要打,我也上台了。” 公主疯狂点头,眼泪落下。 “你出题,我来解,没毛病吧?”赵玉书一把抓住公主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按在一张板凳上:“薛少,借在下一百两银子。” 薛大少一声冷笑,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赵玉书将银票塞进公主手里:“题目我解出来了,到你了。” 公主手指僵硬,那张银票被紧紧握成一团,已经被汗水浸湿。 赵玉书搬了张凳子坐在她对面:“当然,你也可以赖账,然后赌一赌你背后的人,敢不敢进这个门。” 赵玉书看向门外,所有人的目光随着他看了出去,一个明显辽人打扮的人站在外面围观的人群之中,顿时被一群眼睛盯住,进退不得。 来的人当然不是耶律延,只是辽国常驻大唐的使节团中的一个佐官,听到有人在思月阁闹事,还要跟公主的护卫开打,他马不停蹄的就跑了过来,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刻出面以防万一。 若是赵玉书直接一穿三打赢了,他就会出场,以辽使的身份劝一劝这群纨绔以大局为重,适当的压一压,然后再许诺点好处,此事便过去了。 可现在那个脑子一热的护卫竟然直接动刀,这就把事情上升到一个很严重的局面。 不过他终归是使节,脑子还是很快,当即便想从后门绕过去,找机会私下跟赵玉书聊聊,放过公主,至于一个护卫,便扔给他们消气算了。 可赵玉书竟当众点破了他的行踪,这个时候他如果再强行出面,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强压下去,要么替公主认怂。 看思月阁内外群情激奋的样子,前者能不能成另说,后者则是丢尽了辽国颜面,回去必然被重罚。 要不干脆把这个公主送给他算了,反正只是一个小国公主,甚至连国都没了,只要她不乱说话。 公主看着门外辽使的表情,被挫折磨炼的早已精明万分的她顿时明白了自己的下场,忍不住自嘲一笑,眼泪落在地上的短刀上。 这把刀够快。 一个公主,哪怕亡国了,也该有公主的尊严。 于是她弯下身子。 然后她看到一只手抓起了短刀。 “这把刀不错。”赵玉书捡起短刀,来回看了看,一把精制的百锻钢刀,绝对称得上削铁如泥,在凡人兵刃中可称极品。 公主面如死灰,自己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我要对他说几句话,你翻译给他听。”赵玉书看向倒在地上面色灰暗的侍卫,冲公主说道。 “请您不要再侮辱他。” “你这个再字用的很不好,你的汉语老师不称职,扣你一分,你问他,在你们的风俗里,如果决斗失败了,有没有将兵刃赠予对手的说法,你不要自己回答,我要他说。” 公主愣了片刻,最终还是朝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侍卫听了以后颇为不解,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赵玉书气的想踹他一脚:“你不用翻译了,不管以前有没有,现在有了,这把刀是我的了,薛大少。” 赵玉书手一挥,将短刀扔了过去,薛大少急忙接住。 “这把刀值不值一百两?” 薛大少爱不释手的抚摸了一下刀身的花纹:“千金易得,一刀难求。” 赵玉书哈哈一笑:“就一百两,在下可不欠你钱了。” 说完一把将地上的侍卫扯了起来:“刀很好,刀法差点,回头好好练练,至于你” 赵玉书转过头看向门外极度尴尬的辽使:“如果没胆子,就不要想着当人家后台,徒惹人笑话。” 辽使顿时满脸通红,恨不得立即冲上来跟赵玉书打一架,可他确实没那个胆子。 辽使咬牙切齿的看向赵玉书:“敢问公子名讳。” “白锦堂,下面是不是要到放狠话然后跑路的环节?不如省省口水,直接滚吧。” 辽使的狠话被憋在了嘴里,只得跺了跺脚,扬长而去。 “碍眼的人走了。”赵玉书从一个尚且完好的桌子上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姑娘说若在下赢了,要请在下去房里喝一杯,房里今天就不去了,这杯酒····” 赵玉书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算你账上,郑兄,咱们走!” 郑攀愣愣的看着赵玉书大放异彩,然后在最后关头潇洒至极的挥袖而去,然后在薛大少等我一下的叫喊中被拉出思月阁。 公主坐在原地,三个护卫恭敬的站在她身后,无人打扰,无人收拾。 许久之后,公主噗嗤一笑,拿起赵玉书的酒杯倒满酒,和着泪水一饮而尽。 第287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赵玉书,不,白锦堂一战成名,一场架,一杯酒,打出了大唐男人的风采,喝出了长安士子的风流。 哪怕他是个东都人。 赵玉书的目的是想找机会拔掉思月阁这颗钉子,眼前计划只成功了一半,就是思月阁最为重要的棋子从此跟辽国再也没法互相信任,甚至还会产生嫌隙和怀疑。 短时间内他们没有足够的人手和精力去搞事了。 不过胡人公主被抛出来,本身就有吸引注意力的嫌疑,他们原本的计划应该是用这条线勾住长安方面的密探,让他们怀疑不到李建头上,这下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赵玉书心情大好,欣然接受了薛大少的邀请,不过却不是去喝花酒,而是去薛府坐坐。 郑攀一路跟着,走的难受无比。 赵玉书能被选中作为太子的排头兵,一个原因是他愣,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没后台,这样将来太子登基后,可以把他扔给失败者泄愤,以凸显一下君王对老臣的关怀。 而赵玉书一通骚操作,把他的名声打的比自己还响,要是让他进了薛府,再得到了薛将军的赏识,那他可就不是没后台了。 “那个,白兄,我觉得,不太妥。” 赵玉书停下脚步:“何处不妥?” “现在去薛府不妥。” 赵玉书还没反应过来,薛大少直接蹦了起来:“咋了咋了,老郑,我家一没狼二没虎,我就想让我爹知道我交的朋友也有英雄好汉,怎么就不妥了!” 郑攀强行掰开薛大少掐住自己脖子的手:“这都半下午了,哪有半下午登门拜访的道理?而且晚上陈师设宴,万一伯父跟白兄相谈甚欢,要留白兄吃晚饭,你让白兄拒绝哪边?” 薛大少顿时语塞。 郑攀赢下一城,急忙见好就收:“等这阵子忙完,白兄名震长安,到时候再下个拜帖,选些老将军喜欢的物件,正正经经的上门拜访,不更显得薛兄你面上好看吗。” 薛大少被说服了,只得点了点头,然后眼珠子一转:“老郑,晚上的宴席,带我一个呗。” 郑攀头大如斗,但薛家也是中立,薛大少更是出了名的胡混,带他一个,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当下只得点头同意。 三人早早的来到了齐云楼。 虽说是陈员外设宴,主人应该先到来等客人,可三人都是晚辈,断没有让长辈等的道理。 时间尚早,三人在小厮引领下先随意找了一处坐了,陈员外颇有家资,整整包下了一层大厅。 陆续有人来,薛大少跟文人圈子没太多交集,所以主要的接待都由郑攀出面。 而就在郑攀起身去迎接一位长者时,薛大少笑眯眯的端着酒杯跟赵玉书碰了一杯:“我爷爷和我爹都说,皇家的事,少掺和。” 说完一饮而尽,似乎刚才那句话根本没被说出来过。 赵玉书微微一愣,也是满杯下肚:“薛大少是好朋友。”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笑,继续谈天说地。 修士存在的世界,哪可能有真正的祖传纨绔呢。 后辈基本到齐,陈员外也早早登场了,剩下几位都是跟他一样的荣休大员,不适合让客人等他了。 陈员外看到薛大少有些意外,郑攀急忙解释了几句,陈员外看向赵玉书的目光更意外了,然后小声对郑攀说了一句,随即对赵玉书和薛大少笑笑走了过去。 看起来,老陈要认真的跟郑攀商量一下怎么才能彻底拿捏住自己这个行事风格非常跳脱的外地人了。 过不多时,人皆到齐,陈员外作为主人,说了几句客套的开场白之后,众人便各自攀谈吃喝,赵玉书也抓紧时间多塞几口美味佳肴,毕竟要不了多久老陈就得说正事了。 果不其然,按照惯例,一个老爷子又是长叹一声放下筷子,然后几个托赶紧问何故叹息,老爷子一脸悲怆,说红莲肆虐,先帝壮年驾崩,太子理当顺利继承大宝以安天下,偏偏一群宵小这个关键时刻蹦出来找事,还要在祭祖之时闹事,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几位老人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应和完,郑攀这个小托立即将话头引向自己,问自己对这种无耻行径有何看法。 你们这群小可爱啊,真是生错时代了,看那个老爷子眼泪都下来了,这演技放前世绝对小金人拿到手软,国宝级演员啊。 赵玉书急忙把嘴里的肉咽下去,用手背将嘴角的油渍擦掉,干咳了一声站起身来:“太子登基合理合法,恕晚辈见识短浅,实在想不出这些小人能拿出什么理由从中作梗。” 引出话题的老爷子又是一声长叹:“你们这些小辈啊,平日只会读书,哪里会知道人心险恶,老夫听闻,他们啊,要拿东南的盐税说事!” 换我我也拿盐税说事,太子爷志得意满下江南,结果被人照脸上左右开弓扇的亲爹差点不认的回来了,莫说盐税,连根毛都没带回来,硬说收获也就是把赵玉书逼到了长安,然后他爹摆了书院一道。 “在下觉得,太子东南一行,不仅无过,还有大功!” 此言一出,连几个老头都觉得脸上一热,这年轻人怎么比自己还不要脸。 “这,这,锦堂,不要妄言啊。”陈员外擦了把汗,自己招的这个愣头青,是不是有点愣过头了? “诸位先生,且听在下一言,诸位想一想,太子去东南之前,有人能想到他们如此狼子野心,竟然早早便布下了此等恶毒之局,若不是早有反意,何必如此?” 老爷子张了张嘴:“可是,话虽如此,这功,又从何说起啊?” “诸位都是名宿,肯定都知道,战场之上,功劳最大莫过于御敌于国门之外,医者之中,最强莫过于治病于未病,诸位想想,若不是太子下江南,逼得他们不得不提前暴露了自己的谋划,若是等天下糜烂,内忧外患之际,再突然暴起,岂不是天下大乱!如此看,太子以身入局,视个人荣辱如粪土,一心为国,岂不是大功一件!” 赵玉书觉得自己是个英雄,此时该有一束聚光灯打在自己头顶,一番极其扯淡的话把自己都说的快要沸腾了。 而离谱的是,在座的一群人,竟然真的信了。 掌声雷动,几个老爷子互相看了一眼,错愕之中眼中竟还有几分晶莹,嘴角根本压不住,老陈捋着胡子笑的眼睛都睁不开,这个人,招的太及时了。 第288章 一波三折 老陈喝多了,郑攀无奈之下告了个罪,亲自送老陈回去,赵玉书知道他俩还有悄悄话要说,便趁机跟着薛大少一道离开。 “厉害啊白兄弟,若不是看出你听懂了在下的意思,少爷我还真被你那套说辞唬住了。” 赵玉书笑了笑:“不过是靠着诡辩,外加声音大罢了,等他们回去想一想,破绽不要太多。” 薛大少摇着扇子:“不过想明白了,也晚了不是,毕竟太子爷可不会在皇陵等他们想明白。” 薛大少从来不是聊正事的人,所以正事聊这么两句就算,大家今天刚认识,看在志趣相投份上提点一句已是仁至义尽,赵玉书内心也记住了这个人情,虽然对自己没用,但终归是人家一片好心。 “我不陪你走了,下午看了那公主一眼,那股子火可压不住,小爷得去找个姑娘过夜,回见了白兄弟,刀不错,回头我送给老爷子。” 赵玉书笑着摆了摆手,转身走向永安坊。 一辆马车上,陈员外睁开眼,醉意明显去了许多。 郑攀陪坐在旁边,将下午思月阁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 “你以为,这白锦堂,到底如何?” 郑攀想了想:“行事冲动,不计后果,但确实文武全才,若稍加磨炼,再有陈师引荐,当是个人物。” 陈员外捋了捋胡子:“这么说,若是就这么送掉了,反而可惜?” 郑攀摇了摇头:“非也,他虽是个人物,但将来必然不会为我等所用,其能临危不惧,见色不乱,这种人,岂甘居人下?若是放任他成长起来,说不得还是我们心腹大患。” 陈员外眼睛眯了起来:“你说的有理,太子一旦登基,便找人除掉他,推给那边的人。” 郑攀点头应下,马车晃晃悠悠走远。 通长亭里,辽国使团几位领袖均是愁眉不展。 本来十拿九稳的太宗陵寝里,硬生生被一个神秘高手截胡也就罢了,可对方明言是某个王爷的人,更可怕的是他们不知道是哪个王爷,现在使团走到哪都觉得有几百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 而思月阁今天又出了事,自己刻意培养的一个亡国公主,本来是想趁这个机会打出名声,然后借机传到太子耳朵里,太子平日里颇有好色之名,到时候直接送过去,等时机成熟再突然给太子一个惊喜,让他发现这位公主还是完璧,虽然不会有名分,但至少也有机会吹一吹枕边风,那能做的文章就太多了。 可今天倒好,一个莽撞书生竟然差点摘了头筹,虽然他最后装圣人一走了之,可也逼得自己这边的人暴露不说,还丢尽了脸,连思月阁那边也对辽国之前画的大饼产生了质疑。 糟心事一件接一件啊。 “那个白锦堂,会不会跟皇陵有关?”使团领袖左林牙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但立即被耶律延否决:“查过了,白锦堂就是一个普通的书生,不久前刚搬到长安,一心求名,走捷径混到了一个荣休的唐人那里,平时就傻愣愣的,而且是个凡人。” 左林牙摸了摸额头:“有这个实力能查到我们的王爷,我想来想去,也就东都的福王,可他现在确实还在东都。” “在东都,也未必不能在长安做些什么,何况,萧氏兄弟去了书院杀三先生魏忧,进去了就没再出来,大先生当时不在,谁能让他俩消失?” 左林牙一愣:“你怀疑福王跟书院合作?”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若是如此,太子一点机会都没有。” “李建已经没用了,我们要不要,跟福王接洽一下?” 耶律延皱着眉头来回踱了几步:“不妥,紫霄真人是我们请的,我们拿不出比书院更多的筹码,我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耶律延指了指天空,然后并掌如刀,狠狠斜砍了一下。 左林牙瞪大了眼睛,深深的看了自己这位久居长安的同僚,面色犹豫又狰狞。 赵玉书晃回小院,发现狼女正一脸严肃的坐在床上盯着他。 难道我逛青楼的事被她知道了? 赵玉书一惊,随即立即挺直了脖子,虽然我逛青楼,但我那是为了挑拨辽国内部让他们产生信任危机,我又没做什么,不用怕。 “我写了封急信回书院。”狼女冷冷开口。 这,还打小报告啊! 赵玉书干咳两声:“其实,这个是有原因的。” 狼女皱了皱眉头:“你在扯什么,闭嘴,听我说。” 赵玉书立即老实坐好。 “我把你去皇陵的经历跟他们说了一下,三哥今天遣人加急送了过来,赶在城门关之前送了进来。” 赵玉书呆了一下,自己是早上才回来的,而这封信竟然在日落之前就往返了一趟东都,看起来很可能是顾老大亲自送到城外的。 皇陵里什么事这么急? 狼女面容严肃:“之前我就好奇,辽国虽然没有老师那样的人物,但修士并不少,为什么你在皇陵里遇到的那几个,最高也就三重天,如此大事,辽国怎么都该派个内景,至少也该有个外景大圆满过来。” 赵玉书恍然。 “然后我问了三哥关于那个阵法,三哥虽然不是修士,但学识远超你我,他说这个阵法是一种独特的聚力之法,合力之下足以抵挡外景大圆满片刻,但有个致命缺点,便是施法后修为尽失,所以高阶修士根本不会愿意,便只能用些低阶的死士。” 赵玉书忍不住想骂人,修士的觉醒和培养都这么困难,竟然就这么当一次性消耗品用了? “不对,就算如此,那只要派一个外景大圆满过去不就行了,根本没必要平白浪费几个低阶修士。” 赵玉书很快发现了破绽。 “不错,三哥说,很可能是,进不去。” “进不去?” “对,虽然我们都不喜欢太子,但不得不说,太宗皇帝确实是位极为了不起的人物,哪怕死后也会想办法庇佑他的子孙,千里江山图是一个,皇陵,很可能就是另一个。” 狼女叹了口气:“大唐代代帝王都是内景,如果有一个地方,除了李家子孙,所有内景,甚至外景大圆满都进不去,就算遇到天大的问题,李家人往里面一躲,手里再拿着千里江山图,至少不会让人杀绝了。” “但这只是猜测。”赵玉书有点忐忑,如果是真的,说明到时候狼女只能在外围策应了,里面的所有危险,全靠自己了。 “所以我明天会过去,验证一次,如果有机会,我会帮你验证出来,最高几重天能进去。” 第289章 来者不善 能进皇陵的最高是几重天,就是自己强抢千里江山图之后要面对的是多强的对手。 首先可以排除外景大圆满,因为当初把自己逼出来的那个气息就是大圆满,若是能进,直接派个大圆满就够了。 大概率是七八重天。 而且还有个人数问题,一个七重天赵玉书或许有逃跑的机会,两个的话怕是会被压制的连动都动不了。 而原本计划中用来对付高手的狼女现在直接进不了皇陵了。 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啊,情报能力薄弱,导致自己的计划出现了巨大的纰漏。 只能寄希望于狼女能带来好消息了。 大明宫御书房,太子狠狠批斥了江南作战不利的主帅,考虑着要不要登基之后换个能打的过去,江南就算打不赢,至少也要稳住让红莲教不要再继续推进,无论如何,钱塘江宁得保住。 至少东南明面上还在缴税,只是多少问题。 “陛下,大祭礼的名单送来了。” 一个黄门递上一封奏折,太子挥了挥手让他下去,然后拿起名单开始批复。 “我进不去皇陵,你确定不让我从阴司调几个人来保护你?”太子身后浮现出阴司使者的身影,现在贴身护卫太子的,竟然不是老太监了。 “无碍,朕已经有了人选,你们阴司是有几分手段,但跟这位比起来,怕是还差了一些。” 阴司使者顿时来了兴致:“不知是哪位大才?” 太子笑了笑:“他已经摸到了七重天的门槛,刚好能进,而这次进皇陵一趟,说不定就能有所突破,算起来,他跟朕也算亲戚。” 太子站起来,从一旁的书架下取下一个华美的盒子,当着阴司使者的面打开,使者顿时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请小天师。” 盒子中,一柄只有一尺长的桃木剑静静躺在里面。 狼女早早便离开了,现在她的任务很重。 今日赵玉书倒没什么事要做,正琢磨着是继续读书还是去长安逛逛,却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很快,院门被拍响,赵玉书拉开门,坊正带着一个家丁模样的人站在外面。 “就是这里了,白公子,有人找,你们聊。” “敢问可是白锦堂白公子?”家丁身形稳健,举手投足一股子沙场气势。 “正是在下,敢问阁下是?” “奉我家老爷之命,请白公子过府一叙。”家丁掏出请帖,恭敬递了过去。 “薛将军?” “正是,马车就在坊外,公子可要准备一下?” 赵玉书想了想,薛将军是薛大少的爹,理论上对自己应该没什么恶意,大概率是想看看宝贝傻儿子交的新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已,不用给狼女留什么暗信,于是直接锁上门跟家丁上了车。 之前郑攀说薛家老太爷是国之柱石并非虚言吹捧,他确实是个二品辅国大将军,后来为了儿子上位,主动以伤病年迈为由退了一步,让薛将军成了壮武将军领左龙武军将军,虽然品阶只有四品,却是实打实的实权将领,薛家在长安也算一流豪门了。 从昨晚薛大少那精明劲里能看出来,薛家别看都是武将,心里头明白着呢,所以今天不应会有拉拢或者试探一说。 薛家的府邸在亲仁坊,这里在前世住过两个非常出名的人物,或者说对头,郭子仪和安禄山··· 薛家比陈员外的陈府气派多了,毕竟人家是世代簪缨,祖宗就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几百年不仅没垮,到现在还能是实权大佬,说明这家几百年都没出几个废物。 那你薛大少在外面演纨绔给谁看呢,你家还能有啥大对头啊。 赵玉书只是一介白衣,又是一个晚辈,还不够资格让薛府开大门迎客,便跟着家丁从偏门走了进去。 “白公子稍待,老爷稍后便到。”侍女放下瓜果茶水,便将赵玉书一个人留在客厅要走。 “敢问姑娘,薛少爷可在?”赵玉书急忙叫住对方,薛大少不在的话,自己一个人面对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侍女听到薛少爷三个字,顿时嘴角上扬,似乎想笑,但硬生生憋住了:“少爷正在跟老爷交谈。” 赵玉书寻思交谈就交谈,你为什么要笑呢。 这次等的有点久。 赵玉书不敢随意去运转耳窍探听,自从自己进门,已经有至少三道不同的灵光从自己身上扫过,薛府养的修士不少。 于是他只能等。 足足半个时辰之后,厅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四五十岁长相文雅的中年人穿着便衣笑呵呵的背着手走了进来,赵玉书眼尖,看见了他背后露出的一截大拇指粗的竹鞭。 赵玉书一哆嗦,可算知道薛大少怎么跟他爹交谈的了,急忙堆起笑脸:“晚生白锦堂,见过薛将军。” 中年人坐到主位上,摆了摆手让赵玉书落座:“你是犬子的好~朋友,不必见外,叫一声世伯就行了。” 好字说的很重,赵玉书想哭,自己又猜错了,早知道就不过来了。 “老夫听说,昨天白贤侄在思月阁很给我们唐人长脸。” 赵玉书腾的站了起来:“只是年轻人之间的玩闹罢了。” “赢了之后,为什么喝杯酒就走了呢?” 赵玉书强行堆笑:“只是为了出风头而已,那毕竟是辽使的人,真惹上了,麻烦不断。” 薛将军哈哈大笑:“你明知那女子是耶律延的人,挑起事端时不怕,现在却说是怕惹了麻烦,白锦堂,老夫一个粗人,向来不怎么会绕圈子,所以我直接问,你老实答,你做这么一出,到底意欲何为?” 赵玉书只觉得自己再次高估自己的权谋水平,来之前本以为薛家始终中立,又放个傻儿子在外面整天扮纨绔,怎么都不该对自己这个明面上风头正盛的太子党进行什么试探,没想到对方连前戏都不做,直接亮刀子。 随着薛将军的这句话,赵玉书再次感到一道灵力笼罩了自己,只要自己稍有轻举妄动···· 这时候再装傻就有点瞧不起人了,于是赵玉书洒然一笑,重新坐了下去:“敢问世伯,为何要打薛兄,总不至于是因为在下吧?” 赵玉书答非所问,薛将军也不生气,只是把竹鞭在手上掂了掂:“白贤侄以为呢?” 赵玉书假装想了想:“莫不是在下抵债用的宝刀,不值一百两?” 薛将军哈哈一笑:“老爷子喜欢的很,就冲老爷子一乐,千金也值。” “这样啊,那就只能是因为,在下明明是太子一党,但所作所为,似乎对太子不利了。” 第290章 名声 薛将军笑容微敛:“这话如何说呢?” “世人都知先皇自辽国借兵平叛,太子不日登基,依然沿袭了这个策略,那么现在怎么都不该跟辽人为难,更不该当众羞辱辽国使节,否则闹将上去,恐对借兵大计不利。” 薛将军点了点头:“不错,是这个理,昨日你们闹完了事,老夫专程遣人打听过,都说你是个愣头青,嘿嘿,精明的很嘛。” “在下一个外乡人,才学相貌俱是下品,若不再花点心思,投人所好,何年何月能出人头地,薛将军久居官场,肯定明白这个道理。” 薛将军冷冷一笑:“不错,所以你根本不在乎先皇和太子的大计,只不过是想装傻扬名罢了,你这种人,老夫也见得多了,不过能闹得如此热闹的,你倒是头一个。” 赵玉书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陈大人想要在下这样的人,在下明知前面千难万难,也都去了,也愿意承受将来的风险,风险既然担了,那自然想在风险之后,让利益更大一点,扬名,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至于思月阁一事,莫说大唐武人,便是我们书生,对向辽国借兵一事,也是颇为不满的,此举一来不伤大雅,辽国再蛮横也不会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毁了借兵大计,二来,当时世家子众多,在下的名声相信也传遍了长安各位大人的耳,将来陛下登基之后,万一有哪位大人青眼,在下总能保得一条小命,再图将来不是?” 薛将军死死的盯着赵玉书,似乎想分辨出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犬子愚钝,行为无状,将来也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命,白公子文武双全,乃是人中龙凤,计虑深远,犬子哪配有你这样的高人做朋友,今日老夫尚有要事,就不送白公子了。” 赵玉书笑了笑,站起身拱手行礼,转身离开了薛府。 唉,本来薛大少可以是个挺好的朋友的,不过也正好,这样就不会被自己牵连了。 赵玉书前脚离开,薛将军背后一扇偏门打开,一个年轻女子走了出来。 “如何?” “没有修为。”女子淡淡开口。 “哎呀,我能不知道他没有修为吗,爹是问你对他的话怎么看。”薛将军急得跺脚。 “我一个武人,怎么懂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这个人想得多,屁话也多,烦人。” 薛将军一滞,心说闺女这是连自己一起骂了啊。 “算了算了,我就不该叫你来。” “本来我也不想来,硬说有什么的话,这么瘦了吧唧的一个书呆子,竟然能打赢三个西域武士,这倒让我对他那个什么拳击好奇的很,可惜他是个凡人,不然我一定找机会讨教一下。” 女子握了握拳头,眼中开始放光。 薛将军闻言捂住了额头,长叹一声摆摆手快步走出了偏厅,唉,怎么一儿一女都这么不省心,算了,再去揍一顿儿子顺顺气。 赵玉书被逐出了薛家,军事贵族几百年了大多沾亲带故,短时间内在整个大唐军方怕是也不会有人伸橄榄枝了。 赵玉书自嘲一笑,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惹人厌的阴险小人了。 幸好自己只是为了救老头子,如果真的是白锦堂,接下来除了攀附太子然后作为打压武勋的孤臣,似乎只有死路一条。 自己不是搞权谋的料,好好玩修仙吧,等老子成了内景,管你阴谋阳谋,一剑戳过去,俺想干啥就干啥,嘿嘿。 赵玉书一边做着自己永远不会去做的梦,一边背着手晃在长安的大街上。 名声有了,动机完善了,只等狼女带来好消息了,就算带不来也没关系,至少得有机会让狼女把图带回书院。 至于自己···· 谁说你们修为高我就没办法了? 吾好越境杀人。 小天师看着匣子中的桃木剑,颇有些意外。 “这是张天师的佩剑,之前碎了,朕请能工巧匠将剑柄那处最大的碎片,重新做了一把,想来想去,还是要物归原主的好。” 张天师在长安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回了龙虎山,龙虎山辈分较高的几位毫不犹豫开始争夺起天师之位,小天师这个时候根本不敢回去,干脆躲在了皇宫里。 他的亲姥姥是太后,太后是先帝亲爹的正妻,却不是先帝的亲娘,但她生了个好女儿,便有了一个好外孙。 慑于张天师的威严,先帝对这个外甥还算不错,太子对这个表弟也算不错。 此时将张天师残留的佩剑打造成短剑送给小天师,等于朝廷表明了态度,龙虎山的下任天师,只认自家表弟。 “陛下贤明。”小天师小心翼翼的拿起短剑,灵力涌入,短剑顿时雷光闪耀。 哪怕碎了,龙虎山千年桃木剑吸纳了不知多少灵力,被十几代顶尖内景温养,也绝非一般兵刃可比。 “还有一事,想麻烦小天师。” “陛下请讲。” “下月初二,朕要前往祖陵祭祖,因为一些特殊的缘由,不方便带外人进去,希望小天师能陪朕一起,若有万一,你我兄弟,一同应付一二。” 小天师虽然一直长在温室里,但亲爹妈都是权斗的翘楚,耳濡目染这么久也早就精明的很,当即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陛下放心,万事有贫道在侧。” 赵玉书被一个很意外的人拦住了,之所以是意外,是因为他并没有刻意往某个地方走,单纯的在长安闲逛,只是人的本能让他朝热闹的地方去,所以来到了西市。 而这个人也很意外,因为他不该出现在西市,他该在思月阁。 昨天被自己一条凳抽趴下,然后夺了一把刀的公主侍卫。 对方似乎也很意外,因为双方照面时对方是从背后的商店里跑出来的,说明是从里面碰巧看到了赵玉书。 侍卫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赵玉书指了指耳朵:“i’m sorry,my english very poor。” 这次轮到对方愣了。 好在商店里很快跑出来一个胡人,紧急跟侍卫交谈了几句之后,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用流利的汉话对赵玉书翻译起来:“我们勇敢的卡巴说,想请尊贵的客人进来喝上一杯上好的葡萄酒,作为您昨天善意的报答。” 赵玉书哦了一声:“你们公主在吗?” 对方听完顿时瞪大了眼睛怒目而视,赵玉书急忙摆手:“开玩笑开玩笑,闲着也是闲着,走吧。” 第291章 坏消息 公主竟然在。 赵玉书忍不住瞪了一眼那个叫卡巴的侍卫,刚才问你你还瞪我,这次轮到我瞪你了。 “白公子不要误会,这确实是偶遇,而且确实是卡巴自己要请你来,奴家只是碰巧在这,若不是卡巴不会汉话,有些事情又不方便被外人知道,奴家也不会在这里听你们男人间的谈话的。” 公主戴了面纱,不然以她的容貌,从思月阁来到这里肯定会引起小范围骚动。 公主优雅的用水晶杯倒了两杯葡萄酒,然后坐在侧边,对卡巴点了点头。 公主给侍卫倒酒,证明她想表明自己现在不是以公主身份坐在这里,而是一个翻译。 这个店是个纯粹西域风格的店面,主要经营西域的地毯,这间屋子是内室,里面铺了上好的地毯,三人都脱了鞋盘腿而坐。 卡巴将姿势调整成跪坐,言辞恳切的说了一通。 “卡巴说,您打败了他,但没有羞辱他,这让他很感激。” 赵玉书心说我强行夺了你的刀都不算羞辱你?那你们的风俗还怪开放包容的嘞。 于是赵玉书只能点头呵呵。 卡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赵玉书也只能陪了一杯。 公主重新替他们倒满,继续翻译卡巴的话:“卡巴说,您说他刀法还需要再练,希望有朝一日能请教您的刀法。” 赵玉书笑不出来了,我会个锤子的刀法哦,闪电五连刀你学不学? “呵呵,呵呵,这个,在下的刀法也是生疏的很,不过我有一本秘籍放在东都老家,到时候我抄来给你。” 到时候去书塔里找一本品阶还过得去的给他抄一本吧,唉,这就是装逼的代价。 卡巴略有失落,然后公主立即用西域话严厉斥责了他一句,应该是在说他不懂秘籍这两个字在中原的含金量。 “卡巴再次谢过您的恩德。” 卡巴喝掉了第二杯酒,赵玉书笑了笑,随着他一饮而尽。 随后卡巴看了看公主,说了句什么,公主眉头皱了皱,点了点头。 赵玉书颇为疑惑,然后看到卡巴郑重的向他跪下,用很慢的语速,仿佛怕公主没有听清一样,说了一段话。 赵玉书一头雾水,公主面色大变,立即用更加严厉的语气驳斥回去,而卡巴此时竟然全不顾尊卑,跟公主激烈的争辩起来。 赵玉书的眼珠子不停的来回晃动,看着俩人用极快的语速叽里呱啦的不知道说些什么,然后偷偷的从公主手边拿过酒瓶,给自己倒满。 公主被他这个举动硬生生气笑了,指着赵玉书说了一句什么,卡巴颇为羞愧的低下了头,但依然用很坚定的语气又说了一句,随后便一言不发。 “呃,那个,如果没我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赵玉书不好意思的放下酒杯,挠了挠头。 “公子勿怪,是我们怠慢了。” 所以,到底有没有我的事呢?你答非所问啊姑娘。 “你们,刚才是在说我吧?” “是的,卡巴希望您能帮我们复国。” 赵玉书庆幸现在自己没有在喝酒,不然真绷不住直接一口喷出来。 “在下只是一介白衣。” “我也是这么跟卡巴说的。” 这姑娘是公主的事在纨绔圈子里不是秘密,所以她也不刻意避讳这点,只是赵玉书知道她肯定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来,刚才吵成那样,不可能是一句复国能盖过去的。 不过赵玉书也不是那种见了美女便走不动道的人,自己的任务清晰且明确,在救出老师之前,白锦堂这个身份做的所有的事都是为了最终目的服务,扬名是,偷东西是,挑拨辽国也是。 但帮一个亡国公主复国不是。 所以赵玉书也不打算问为什么挑中他。 “相逢是缘,若你们没换地方,有朝一日在下会把刀法送来,谢谢你的酒,很不错。” 公主点了点头,起身送客。 走到商店门口,赵玉书犹豫了一下:“你这么聪明,应该很容易猜到,哪些承诺是真,多保重。” 公主笑了笑,面纱外的眼睛眨了两下:“白公子会不会给我什么承诺呢?” 赵玉书一愣:“我曾经给过别人承诺,但失约好多次了。” 说完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人潮之中。 公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叹了一口气,走回商店,看向卡巴:“你看,我早就说,他有心上人的。” 一个小小的插曲没有打断赵玉书逛街的兴致,他多少也能猜到公主没说出来的那部分是什么,一个亡国公主想让人帮她复国,除了虚无缥缈不知真假的传说宝藏外,还能有什么。 至于卡巴为什么看中自己,大概是因为他终究是个连汉话都不会的异族侍卫,根本理解不了大唐的阶级有多么森严多么恐怖,误以为赵玉书能跟一些纨绔一起玩就是大人物了。 而且赵玉书恐怕是他见过的第一个肉到嘴边都不吃的男人。 白锦堂这个身份现在不适宜跟任何人有太深的交情了,等到祭典那天,自己的身份会彻底暴露,到时候所有跟自己关系还不错的人都可能会被株连,这么看的话,薛将军虽然没看透自己的底细,但长久磨炼的敏锐还是成功替他的宝贝儿子挡了一劫。 赵玉书漫无目的的绕了一圈,回到了小院,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唯一要干的,就是养精蓄锐,等到祭典那天。 暮色将近,赵玉书在书桌前猛地抬头,狼女无声无息的来到了他的身后。 “师姐,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狼女伸出两根手指:“一个好一个坏。” “我要先听好的。” “好消息是,最高能进皇陵的,只有六重天。” 赵玉书长出一口气,普通的六重天,来一个宰一个,小意思。 “坏消息呢?” “我没试出来人数。” “什么?” “我找的人有五个六重天,都进去了,但看起来还能进,太子进去前肯定会想办法清场,我们没法提前埋伏,只有你能跟进去,换句话说,你很可能要同时对付至少五个六重天修士。” 狼女伸出一只手,每一根手指都仿佛化作了一位修士,如同五指山一般朝自己压了过来。 赵玉书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 “有没有把握?”狼女眉头紧皱。 “有。” 第292章 箭在弦上 陪同太子进皇陵祭祖的人选已经定了。 按理说李家血脉可以不受皇陵限制,大可放几个高阶修士进去,李家开枝散叶数百年,总有几个高手。 可太子不敢,因为他不知道哪一支是他兄弟的人,这些自家人此时比外人还危险。 于是除了小天师,他只带了一位长安书院关系亲近的同族,和三名原来东宫势力下的勋贵。 皇陵可以进九个修士,但还有三个李氏族人本就是修士,他们必须进去,给太子的名额便只剩六个。 六个也够了,剩下三个哪怕联手也不是他们六人的对手。 六名六重天,在皇陵里,该是无敌的。 只要完成祭祖,承接了祖宗的庇佑,真正坐上那个皇位之后,自己的修为便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达到外景大圆满,然后只需一次契机,就能直接突破内景,到时只要让阴司拖住李离,自己一个人就能凭千里江山图灭了书院。 太子狠狠的握了下拳头,未来充满了希望。 转眼到了月底,陈员外又组织了两次集训,训练的方向便是以赵玉书的太子以身入局,以个人荣辱做注,胜东南半子这个论调为核心,疯狂攻击对方在东南的不作为,以及在江南红莲教叛乱一事上的无能,争取在大方向上突出一个:太子做的不完美,但比你们这群废物强多了。 然后太子会在局势大好的时候站出来调停,声明都是自己人,大家只要同舟共济共渡难关,将来江南平复,各自回去做自己的逍遥王爷,一应嫌隙都一笑揭过,自家兄弟嘛。 打一棍给个甜枣,非常标准的御下之道,然后赵玉书,不,白锦堂这位功臣会得到新皇的赏识,短时间内风光无限,在最高点的时候,白锦堂一个小小的错误会被谏官突然抓出来,皇帝在满脸痛惜下将他一撸到底,扔出去给人泄愤。 真正的赢家便是太子,以及陈员外和郑攀这种坚定的太子党。 然而赵玉书不在意这些,事情没机会走到那一步,等自己怼赢了对面,获得跟着太子进入皇陵祭拜的机会之后,白锦堂的身份就要消失了。 太子也要消失了。 钟声响起,新的一月到了。 赵玉书在客厅睁开眼睛,收拾好衣物,迎着夏日早早便灼热的阳光走出小院,郑重的锁上了门。 这个小院,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狼女在隐蔽处冲他点了点头,戴上一个遮阳的垂纱斗笠,跟着人群离开长安。 赵玉书斜挎长刀,缓步走向太极宫,那里是集合点。 长刀很快就会被收走,但不影响他最后再给太子加深一下刻板印象。 陈员外已经荣休,这种场合他的品阶虽然不够,但名声够响,加上是太子的人,便由他带队,跟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前往太祖陵寝。 祭祀明天开始,但大唐尚武,一路男人不准骑马,不准坐轿,只能步行,女子除了太后太妃等人,连诰命都得步行,所以必须提前一天出发,赶在日落之前走到,然后在陵寝外扎营,第二天一早进去祭拜。 这下可要了好多人的老命了,尤其是几个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的,若不是身边有年轻人搀扶,怕是走不出城就得歇了。 赵玉书等几名队友处在大部队偏后的位置,小队最前方是郑攀搀扶着陈员外,太子在一眼看不见的最前方。 一路上不停的有修士来回巡视,灵力一遍又一遍的扫过漫长的队伍,以杜绝任何潜在的威胁。 赵玉书数了下,这一天明处至少有十几名修士来巡视过了,包括一位已经痊愈的内景王将军,而暗处肯定至少还有三个内景,老太监、阴司使者、万启明。 幸亏是在皇陵内动手,不然自己连靠近太子的机会都没有。 一路上赵玉书一言不发,郑攀还以为他太紧张,中途休息的时候还过来安慰了他一番,其他几个同伴,跟他一样的白衣多为羡慕嫉妒,而世家子看向他的眼神则多有幸灾乐祸。 赵玉书用沉默回应了所有的眼光,默默吃完了晚饭,默默在前军早已搭好的营帐中入睡,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想。 第二天天微亮,队伍便开进了太祖皇陵,太子进行了极为隆重的拜祭,但在此处没有进行论战,一切要等到太宗陵寝再说。 休息一日后,次日队伍再次开拔,用了一整天的时间马不停蹄的赶到太宗陵,赵玉书看着那熟悉的军镇,长长吐出一口气。 战斗要开始了。 营火点起,太子坐在大帐中,默默摩挲着手中的画轴。 只等明天一过,自己的皇帝之位便可定下,这幅画到底是留是毁呢? 如果留下,他总担心那个神仙一样的人物有一天会突然破画而出,或许还会带出自己的老爹。 如果毁掉,李唐皇族就会失去一个最为强大的天阶至宝,面对其他修士,再也没有压倒性的优势。 哪怕身为天下至尊的皇帝也不能事事如意啊。 太子叹了口气,将画轴放回了怀里。 李建面无表情的坐在自己的营帐中,耶律延从那次出事之后再也没有来找过他,那个小太监也消失了,聪明如他,立即明白了计划失败了。 而更为可悲的是,计划失败之后,甚至都没人来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何事。 自己的利用价值似乎随着小太监一起消失了。 自己的营帐之侧,是另外几位王爷聚在一起议事,他们甚至都没有避讳太子,当然也没有带着自己。 或许赵玉书说得对,自己不该对皇位有所念想,父皇当初那句话或许真的只是说说而已,甚至都不止对自己一个人说过。 李建低下头,突然有点想再见赵玉书一面,跟他喝喝酒,聊聊天,然后告诉他,自己打算明天祭典之后,便向新皇请一封旨,去江南看看。 可他已经逃回书院了吧。 最后一晚,怎么都不该再有任何意外了。 赵玉书突然睁开眼睛。 马蹄轰隆,惊醒了整个营盘。 左右龙武军如临大敌,用最快的速度列好阵型。 这里是长安郊外,这里是皇陵重地,什么人敢在半夜造出如此声势? 十多名修士当先扑出营盘,向着远处疾掠而去。 太子脸色铁青的走出大帐,看着山脚下那条快速逼近的火龙。 “福王李继隆,求见太子殿下!” 第293章 反意不显? 这一声是由一名高手直接用灵力喊出来的,跨越了十余里的山路,直接响彻整个营盘。 太子牙快咬碎了,他一直把精力放在几个兄弟身上,浑然忘了还有一个一字王,自己的亲叔叔,在东南摆自己一道的主要推手,占据两京之一的福王。 为什么自己会本能的不去想他? 很简单,因为自己身边没有人刻意去提他,所有人都在不停的跟他分析哪个兄弟最为危险,京城哪一军的将领最为可疑。 而让自己忽视了这个无论如何都不该忽视的福王。 他甚至没有主动请旨来参加祭典! 而就在祭祖的前一晚,此人至少带了三千铁骑,浩浩荡荡,瞒天过海的突然出现在太宗陵寝,甚至连潼关都没有示警。 赵玉书算是知道当自己在长安忙活的这一个月,那位不知何时出现又不知消失在何处的郡主到底做了什么。 她让福王这两个字在长安消失了。 然后福王在所有人都对他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出现了。 太子的继位资格突然不那么稳固,甚至有些摇摇欲坠,至于其他的小辈王爷,更是全部成了笑话。 赵玉书觉得自己也成了笑话,自己帮太子造势的那些话,在福王面前有些不堪一击,自己能否再成功跟进皇陵都成了一个未知数。 福王是要支持哪位王爷?还是他自己有什么想法? 太子面色阴晴不定,迟迟没有回复福王见面的请求。 直到那个声音再响了一遍。 “宣!”太子愤怒的转身走回大帐,我是六重天,他是凡人,大不了我直接一掌拍死他! 赵玉书没有跟太子一样愤怒,甚至没有来得及失落,他立即返回营帐,考虑着明天可能发生的所有情况,以及自己的应对之策。 无论如何,自己必须想办法靠近太子,无论如何,要从他手里把千里江山图拿到,然后想办法送给狼女。 而那足足数千的军马,按照大唐律,除了镇守边关的藩王,其他王爷最多只有几百护卫,这些骑军哪来的? 如果是东都卫的兵马,赵玉书摸了摸下巴,他可是记得当时刘祭酒跟他说过,东都卫的曹将军是自己人,难不成,书院跟福王合作了? 但区区一个东都卫的兵马想做什么可不太够,长安至少有三五万常备军守卫,而福王会造反是赵玉书早就猜到的事,所以他也没想到此时福王竟会直接来到长安,这等于是把自己当人质了。 自己又猜错了吗? 赵玉书还在仔细琢磨,福王已经带着十几名护卫轻骑入了太子大帐,其他兵马跟左右龙武一起留在山脚。 福王以臣子身份觐见,就决定这不是一场私会,大帐中早早聚集了所有够分量的大臣。 “臣,见过殿下。” “王叔快快请起!” 福王几乎算是孤身而来,这让太子有点摸不着头脑了,难不成自己这位亲叔叔真的没有反意? 那他这跟自己下江南如出一辙的瞒天过海之计又图的什么? “先帝驾崩,殿下祭祖,竟不下旨让臣来,这让臣,如何在祖宗面前自处!”福王一到,竟是直接跪下,叩首痛哭起来。 太子顿时手足无措,自己要登基要祭祖,竟然不通知亲叔叔过来,这说到哪里都是自己没理,而福王擅自领兵进京这种形同谋逆的大事,在这个以孝治天下的时代也不算什么罪过了,甚至福王愿意,还可以给太子安一个逼反亲叔的恶名。 “福王殿下多虑了!” 太子年轻,没什么经验,但出了名的裱糊匠狄相却是丰富的很,当即急忙下去将福王胖胖的身躯用力扶起来:“天下惶惶,两京之地乃是大唐根本,西京由太子殿下坐镇,东都若不放一个嫡亲的心腹,怎么放心的下,福王啊,太子是想您坐镇东都,以安天下啊!” 福王站起来抹了抹眼泪:“那,臣,误了殿下大事?” “无碍,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你我君臣一心,量那些宵小也翻不起风浪。”太子反应过来,上前拉住福王的手,诚恳的开解道。 “臣明日拜祭完祖宗,便立即回去。”福王低着头低声道。 “不急,既然来了,便好生休息几日,王叔也多年未来长安了吧,来人呐,给王叔准备营帐!”一听福王要走,太子眼珠子一转,急忙拦住。 “臣谢过殿下。”听了太子的话,福王露出一丝微笑,整个大帐顿时气氛一松,似乎一场危机被消弭于无形。 而福王的微笑,保持的似乎有点长。 赵玉书觉得自己的心志还不够坚定。 因为他晚上没睡好。 他一晚上都处于半警醒状态,耳旁似乎随时都能听到山下锣鼓喧天,福王的兵马与龙武军杀成一团,眼前似乎看到几十个修士满大营乱飞,斗成一片。 他几次都被自己的幻听惊醒,下意识就要把徐夫人唤出来。 然而今晚什么都没发生。 次日一早,郑攀见到赵玉书时吓了一跳,指着他眼中的血丝:“白兄,今日之事事关重大,你紧张我理解,但若是因此精神不佳,恐误了大事啊!在下尚有一些丹药,乃是齐云观真人炼制,提神醒脑最为有效,我去给你拿几粒!” 赵玉书急忙摆手:“无碍,在下精神的很,郑兄放心看我发挥。” 笑话,前世历史上嗑药挂掉的皇帝一把手都数不过来,你让我吃丹药? 郑攀还来不及劝,礼炮轰鸣,几人快速站在指定的位置,跟着大部队缓缓进了太宗的陵寝。 按照惯例,太子要先念祷文,奉上三牲九畜,待司天监占卜之后,才能带着指定几人进入皇陵,聆听太宗英灵训诫,而几位王爷若要发难,便要在念完祷文之后,奉上祭品之前。 太子走上祭台,以当今太子身份,拿出黄绢,用了足足两炷香的时间,先吹捧了一下祖宗开国之艰,又吹捧了一下历代皇帝守成不易,最后自谦了一下自己无德,这篇冗长的祷文终于念完。 果然,就在太子合上祷文的一刻,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突然一把扯掉发簪,又将外袍脱掉,只穿着白色里衣,披头散发的冲了出来,鞋都跑掉了一只,然后噗通一声跪在祭台之前,嗷的一嗓子嚎了出来。 “太宗皇帝在天有灵,竟忍心看我大唐万民,葬于昏君之手吗!” 第294章 巧舌 赵玉书目瞪口呆。 在他的认知里,古人无非都是来回几个套路,比如某个皇子声泪俱下的痛斥太子不念兄弟之情,比如某个老臣用毕生气力发出一声长叹,然后才是自己这种托儿下场接话。 没想到这位爷直接玩了出免冠徒跣,以头抢地。 神金,害的我差点笑出来。 突然就觉得自己准备的那些豪言壮语不是那么有张力了。 太子脸都绿了。 他早就知道有人会出来挑事,毕竟这是狄相定的双方不动大干戈的潜规则玩法,但他没想到这群人这么不要脸,直接当着文武百官和祖宗的面骂自己昏君。 但他又有点佩服台下这个当着那么多人面还能演的如此情真意切的年轻人,那哭的跟死了九族一样,嗯,等登基后就诛他九族好了。 堂堂太子这个时候要跟这么一个神经病较劲就太丢份了,于是他看向了祭台下远远的一个人影。 陈员外老眼昏花,自然看不到太子的眼光,但不妨碍他知道这个时候该自己的人出场了,于是一声轻咳。 赵玉书头一昂,到自己装逼的时候了。 “呔,兀那鼠辈,太宗皇帝陵前,衣冠不整,是想亵渎太宗吗?” 那书生看了一眼越众而出的赵玉书,竟从痛哭无缝衔接瞬间切换到不屑冷笑:“在下今日只是衣衫不整,明日怕是天下人都要衣不蔽体了!” 赵玉书倒吸一口冷气,心说这小子口才可以,若是我问他为何有此一说,他肯定就开始数落太子的罪状,若是我不问,那就变成了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自己就白来了。 辩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不能落入自证陷阱,赵玉书果断放弃之前商议好的计策,转换攻击方向。 “兄台所言极是,在下深有同感。”赵玉书上前抓住了对方的手摇了两下,情深意切。 哗然四起,陈员外两眼一翻,差点直接过去;太子脸色由青变红,觉得自己似乎要触碰到七重天门槛了。 而那个疯书生直接愣在原地,过了半天后急忙转头看向自己的队友,然而一众队友都低下头装没看见他的眼神。 你说有人是个王八蛋,人家说你说得对,这特么怎么接? 但他不能直接赞同赵玉书,万一对方下套呢,于是他结结巴巴:“兄,兄台,何出此言呢?” 赵玉书一声长叹:“红莲教肆虐江南,四郡百姓朝不保夕,对吧?” 对方仔细想了想,这句话似乎没什么陷阱,于是点了点头。 “一些士族阳奉阴违,克扣朝廷赋税,中饱私囊,对吧?” 他是想说东南吧,对方想挠头,可手被赵玉书抓住,而且这货力气奇大,自己挣了几下都没挣出来,只得继续点头。 “辽国陈兵边境,狼子野心,欲趁我大唐危难之时落井下石,趁虚而入,对吧?” “正是!”对方狠狠点了点头。 “值此内外交困之际,竟有人不以天下为重,只图一己私利,这种人,兄台你说,我该怎么说?!” 对方眼泪又要下来了:“简直人神共愤啊!” 太子觉得自己要站不住了,他妈的这个该死的姓陈的怎么找了这么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这是在给那几个脸上快笑出花的皇子纳投名状吧?! 郑攀也快晕倒了,完了,全完了,这个姓白的浓眉大眼,竟然演技这么好,把自己这边的人全给骗了。 几个老的不行的太子党颤抖着手指指着赵玉书,恨不得直接扑上去用没剩几颗的牙把老赵撕碎。 站在祭台之下的老太监在赵玉书身上来回看了许久,突然呵呵一笑,微微斜眼看向身旁的万启明和远处的王将军,双手轻轻握了握。 薛大少的老爹薛将军眉头快皱成麻花了,这小子表现的有点问题啊。 赵玉书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懂我就好,这种时候,你说有些人丢了江南的封地也就算了,逃回长安,竟然还不顾天下大乱百姓死活想要窥伺大宝,即便侥幸当了国君,也是人神共愤的昏君啊。” 满场寂静,只剩风儿有些喧嚣。 书生的哭声止住了,一众老头子也不抖了,薛将军的眉头舒展开了,几位王爷笑不出来了,郑攀也急忙把老陈给扶好站稳,只有太子的脸更红了,激动的。 书生眨了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那个,我不是说,不是。” 赵玉书也眨了眨眼:“不是什么?难道兄台不是说那几位连自家封地都保不住的王爷,万一让他们当上皇帝,这个天下都得亡吗?” 狄相捋着胡子笑了,说的有理啊,你连自己一亩三分地都保不住,被人家跟撵狗一样撵了回来,然后你说你当了皇帝就是个好皇帝,谁信呢? 书生脸色煞白:“我不是,我是说东南····” 赵玉书笑了,你要是一路高歌的进攻姿态你说东南也就罢了,你现在根本连太子都没扯进去你说东南,说得着吗? “东南怎么了,东南不交税?东南造反了?” 书生急的跺脚:“东南盐税!” “东南盐税怎么了?在下跟你一样是一介白衣,没听到什么消息啊,兄台你告诉我,东南的盐税怎么了?” 东南盐税案太子被耍的一愣一愣的,但那是高层的事,这种事既不会上邸报,也不会有任何官方认证。 太子党倒了一半,大家都知道,但谁敢直说这些人是太子党?这些都是大唐的臣子!当时先皇还活着呢,可没把这些人安个结党的罪名。 狄相安排了双方出人辩论,那也是暗地里的潜规则,大家心照不宣,但谁也不会承认这些打头阵的小年轻是自己的人。 所以,你一个白衣,是怎么知道所谓的东南盐税的内情的呢?有证据吗?你是打算把自己背后的大佬捅出来,还是说自己无凭无据诽谤当今太子? 书生再次回头,看到了几位王爷有的低头,有的则满眼杀机。 完了,面如死灰的书生颓然倒地,双眼翻白,手还被赵玉书抓着。 老赵松开了他的手,挠了挠头,这小兄弟战斗力不行啊。 “台下何人?”太子看对面没人敢冒头了,长出一口气,语气威严。 “草民,白锦堂。” “白锦堂,休要妄言,诸位皇子乃是朕的亲兄弟,怎会有僭越之念,但本宫念你忠心,饶你死罪,来人啊,拖下去,杖二十,然后随本宫入陵,聆听祖宗教诲,莫要再口无遮拦。” 赵玉书拱手谢恩,太子心情大好,也不计较他为何不跪拜,只是摆摆手让侍卫拖了下去。 铜头杖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赵玉书配合的发出阵阵毫无演技假到不行的惨叫,三牲九畜摆好,司天监登台,日上中天,钟鼓齐鸣,太子带着一众皇亲国戚和高品大员走进皇陵。 赵玉书一瘸一拐,紧随其后。 第295章 匕见 皇陵里有很多熟人。 赵玉书一眼扫了过去,不由苦笑,太子的阵容委实不错。 小天师算一个,当初在雪山天牢第二位剑法中正大气的书生算一个,还有三个眼神锐利步履稳健的人紧跟在太子之后,加上太子,足足六名六重天高手。 而自己只有五重天。 正面对上小天师一个,有胜算,再加一个书生,想赢的轻松就不太容易了。 赵玉书挠了挠头,有些苦恼。 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机会了,皇陵之外,至少四个内景和一把手以上的外景大圆满。 尘封了一个多月的徐夫人发出一声骄傲的轻鸣,皇陵深处那股熟悉的气息再次翻涌。 皇陵里多了一个修士! 一股强大的神识从众人身上扫过,太子身后一名勋贵闷哼一声,整个人凭空飞起,直直飞出了皇陵。 一只手猛地出现在他身后,手上灵力旋转,将他身上的力道尽数消解,然后面无表情的看向皇陵深处。 老太监目光闪动,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身受重伤的勋贵放下,旁边万启明一个闪烁出现在老太监身旁。 “公公,怎么回事?” “嗯,看起来,里面多了一个修士。” “怎么可能!里三层外三层都查了不知道多少遍!” 老太监冷笑一声:“可现在就是多了一个,万将军,咱家记得你精通空间结界之术,清查皇陵之事,一直是由你负责的吧?” 万启明愣了一下,顿时大怒:“老东西!你不要含血喷人!” “咱家只是说实话而已,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殿下救出来,其他再做议论。” 万启明全身发抖,片刻之后,一脸阴沉的王将军冲了过来,快速了解事情原委后,果断调令外围的龙武军将皇陵团团围住,在数千精锐面前,哪怕是修士也休想轻松逃离。 “如果多了一位修士,为什么被打出来的是他?”王将军看着被抬走的勋贵,眉头大皱。 “可能是因为,他不是皇家血脉,而且修为最为低微吧。”老太监笑了笑,心头却是大为疑惑,太宗皇帝为什么会认为您是皇家血脉呢,不过祖宗认为您比六重天更强呢。 皇陵内乱作一团。 几名修士全都正面承受了一股恐怖的推力,好在这股力量并不像赵玉书之前碰到的那次那么强,估计跟这里大多数是李唐皇族有关。 而更为奇异的是,这股力量竟然对凡人没有丝毫影响,他们只感到一阵风过,然后一名修士就这么飞了出去。 太子第一反应是认为有人偷袭,当即毫不犹豫的看向那三名修为并不高的李氏族人,但凡他们稍有异动,太子哪怕拼着被整个李氏宗族口诛笔伐,也要立时将几人毙在太祖灵前。 我已经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谁都不能拦我! 赵玉书也有些惊讶飞出去的竟然是那哥们,本来以为自己又要跟上次一样靠鸣鸿正面顶住压力,然后直接对上这群修士,现在倒好,太子一方剑拔弩张,而那三个小子挤成一团瑟瑟发抖,根本没人搭理自己。 除了手心有点热。 赵玉书伸开手掌,这里,好像之前接到过一滴血来着。 “陛下,有修士混入皇陵,请速速离开!” 赵玉书正准备发难,王将军在陵外一声大吼,太子终于反应过来,眼神惊疑不定的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然后定格在赵玉书身上。 “你,你是!是你!” 哎呀,暴露了呀,赵玉书微微一笑:“太子爷忘了,在下是白锦堂啊,刚才我还夸你呢。” 赵玉书手一伸,阿萨辛落入掌中:“不想死的,立即退出去。” 众大臣个个都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去,可太子不发话,谁敢动? “都出去,不要在这里平白送命!”说话的是福王。 福王开了口,立即便有人毫不犹豫的转身跑了出去,有人带头,众臣跑的那叫一个快,而那三个李家的小修士也偷偷摸摸跟着溜到门口,不出片刻,偌大的皇陵祭祀大殿之中,便只剩太子方的五名修士、赵玉书、以及福王。 赵玉书和太子都愣了愣:“王叔为何不走?” “本王乃大唐亲王,在祖宗面前,若还如丧家之犬一般,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赵玉书正想夸福王一句胖子有魄力,但转眼便看见太子脸突然一红,顿时笑了。 福王一句话说的义正言辞,但堵死的可不只是自己的后路。 我一个亲王都不能跑,你个太子有脸跑? 除了跟自己在皇陵中决一生死,太子已经被逼的无路可走。 而那三个小修士也尴尬的停住的脚步,走也不是,回也不是。 “本王无修为在身,便不拖殿下后腿了,你们三个也莫要添乱,速到本王身边来。”福王虽然没走,却退了两步,赵玉书眉头一皱,福王不经意间站的这个位置,本来不该属于他,而是属于龟兹王李建。 当初耶律延就想把那滴血滴在这里来着,但被自己截胡了,这个位置还能有什么用? 赵玉书心下一凛,对这个看似普普通通的福王,忌惮瞬间超过了对面虎视眈眈的五名修士,而原先的拼死一搏的计划,似乎又要临时更改了。 小天师冷笑一声上前一步:“真是奇了,明明贫道在外面看你还没有任何修为在身,此时却成了一个五重天,不得不说,连贫道都没看出你是何时玩的这出偷梁换柱,不过凭区区五重天的修为就想刺王杀驾,是不是太自信了点。” 赵玉书想笑,这个世界没人能隐藏修为,所以他们打死都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而是本能的觉得是自己进皇陵时换掉了白锦堂。 “在下相信,龙虎山的道人,应该不是跟大悲寺的和尚一样,全靠嘴皮子吃饭吧。” 小天师面皮一抽:“好胆!” 雷声大作,一道紫色闪电从小天师掌中劈出,直取赵玉书面门。 众人都被这道绚烂的雷电闪到了眼睛,下意识的微微一闭。 雷声消失,众人眨了眨眼,有点缓不过神。 一道雷之后,整个殿堂竟然漆黑一片。 一股强大的危机感从太子心头升起,他近乎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一柄漆黑的匕首自下而上伸出,划破了他华贵的衣袍。 一卷画轴露了出来。 第296章 各怀鬼胎 太子为自己的反应迅速而感到庆幸。 但他错了,如果赵玉书要杀他,这一下该是刺,而不是划。 身为太子,若身上没有保命的内甲,就有点太侮辱老赵的智商了,当初徐夫人必杀一剑被小天师的宝甲给挡住的画面,可一直在赵玉书的脑海里留着呢。 所以他选择最保险的办法,只划衣服,不伤人。 阿萨辛创造黑暗需要一直注入灵力,但对修士来说只要适应了黑暗,哪怕闭着眼问题也不大,所以赵玉书果断收回只需一瞬便可立功的阿萨辛,把千里江山图郑重放进怀里。 老赵长长出了一口气,千里江山图到手,自己的主线任务完成了一半。 可惜进来之前要被一遍遍的检查,根本没办法把储物袋带进来,现在只能揣怀里了。 “你,你不是白锦堂!”太子看着赵玉书手里的图,面如土色,而他若现在还猜不出对方是谁,不如直接抹脖子去陪祖宗。 “赵!玉!书!” 赵玉书嘿嘿一笑,撕掉脸上的伪装:“好久不见太子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小天师脸色铁青,赵玉书比他低一个境界,却当着他的面,不仅躲开了掌心雷,还直接抢走了太子的宝物,如果他刚才想杀太子,是不是就成了? 一个五重天,在五个六重天面前,尤其是自己这位天下闻名的小天师面前,轻而易举杀人夺宝,传出去自己这辈子都没脸回龙虎山。 而且刚刚他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太子身边的?感觉有些熟悉啊。 “给朕杀了他!” 赵玉书扭头就跑,只要能逃出皇陵范围,狼女就能接应自己,极限情况下,狼女肯定有办法联系顾老大千里驰援。 “封门!莫要走了赵玉书!” 喊话的人不是太子,也不是小天师。 是福王。 王将军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赵玉书会在里面,而万启明则毫不犹豫的双手一挥,一层又一层镜面瞬间堵死了皇陵大门。 “你干什么!陛下还在里面!”王将军大怒。 “你没听见福王殿下让封门吗!”万启明理直气壮,手上更是不停,镜面一层又一层,几乎要将整个皇陵围上。 王将军瞪大了眼睛,突然醒悟:“原来你是福王的人。” 万启明颇为不屑的冷笑一声:“我是大唐皇帝的人,至于谁能当上皇帝,那不是我们这些武人该操心的,反正你我现在都进不去皇陵,若是在下撤了这些,让那赵玉书跑了出来,王将军你去书院抓他吗?” 王将军顿时语塞,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究是没说什么。 看王将军退让,万启明笑了笑:“王将军是内景,无论谁当皇帝,总是要敬重你的。” 王将军闻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松开了拳头,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两人心中警兆大起,王将军和万启明几乎同时转身,一掌轰了出去,但又同时后退数步,身形狼狈。 “狗奴才,你要作甚!” “当然是开门救人了。”老太监收回打出去的双掌负在身后:“老奴只是个下人,不懂你们这些人弯弯绕绕的想法,但太子在里头有危险,老奴总是要救一救的,还有一位也别藏了,这里可没有黄雀在后的好事,是对是错,总要选个边站的。” 随着老太监的话语,一身黑袍缓缓浮现。 “老先生要救的人是谁,恐怕还两说吧。”阴司使者毫不迟疑的站在了万启明和王将军身边。 “老夫听说你与那赵玉书,可是关系匪浅,呵呵,老夫也是只跟皇帝合作,二位,咱们先联手宰了这条老狗,再做打算。” 老太监笑了:“老神仙当日皇宫之中以一敌三,咱可是钦佩的很,今日不要脸一回,也学一学老神仙风采,来吧。” 皇陵之外,风云大乱。 皇陵之内,赵玉书看着眼前一层层的镜面,自嘲一笑,慢慢转过身。 就知道跑不了。 既然跑不了,就只能打了。 左手阿萨辛,右手鸣鸿,赵玉书深吸一口气,一个错步,化作一道残影,直冲一人而去。 小天师看着猛地冲向自己的赵玉书,内心竟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他为什么会选我? 以少敌多,自然应该先挑最弱的打,各个击破才是上策,而自己怎么看都该是最强的才对,为什么他会选我? 一种被轻视的感觉升起,让小天师有些愤怒。 小天师长剑一扬,雷霆飞窜,挡住了那把黑色匕首,皇陵之中不准带兵刃,可这条规矩对小天师不存在,对李家那个剑术了得的书生也不存在,因为他们要保护太子。 于是那个书生挺剑直刺,便要配合小天师将赵玉书拿下。 然后他看到了赵玉书嘴角奸计得逞的笑。 鸣鸿瞬间消失不见,然后一把古刀凭空出现。 小天师只觉得手中长剑一沉,附着的雷霆突然消散,而书生直刺的长剑毫无来由的一歪,整个剑带的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们的兵刃同时失控。 大夏龙雀,百兵臣服。 在两人失控的一瞬,黑光闪过,小天师猛地向后一昂,然后只觉得脸上一麻,终归还是慢了一点。 “莫用兵刃,他那把刀有问题!”太子急忙大喊,当初在江宁望江楼,他亲眼看见赵玉书不知从何处摸出这把刀,然后竟能让几名望江楼的七重天长老都用不了兵刃,赵玉书这才得以成功杀掉汪绍林。 小天师立即扔掉长剑,一手捂住脸,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往身上一贴,绿光萦绕。同时他又甩出另一张符箓,化作一道金色半圆朝赵玉书压了下来。 龙虎山的符箓天下闻名,赵玉书只有五重天,他根本不敢也不可能硬接,只要他一退,自己这方足足五个六重天就能趁机合围,活活拖死他! 小天师咬牙切齿的想。 然而赵玉书没有退。 大夏龙雀被收了起来,赵玉书右手伸出剑指。 一道锋锐至极的灵力从指尖喷涌而出。 咔嚓一声,金罩裂开,赵玉书从中硬生生撞了出来,哪怕这一撞让他口鼻溢血,指尖剑锋依然直指小天师。 无人救援小天师。 为什么选他?因为赵玉书若是去进攻更弱的,小天师这个最强六重天便可以肆无忌惮的在身后出招。 赵玉书有信心正面胜他,但没信心背对着他还能赢。 但若目标是小天师,其他三名六重天只是奉命保护太子,太子无事,他们就不敢拼命去帮。 这种心理可能会持续很短,但哪怕再短,赵玉书也成功创造了跟小天师一对一的机会。 小天师疯狂后撤,同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自己已经贴了一张神愈符,为什么脸上的血还在流? 第297章 临时盟友 太子一辈子难得聪明了一回。 在场所有人,只有他这个常年玩弄权术的人第一时间猜到了赵玉书的小心思。 太子果断冲了上去,哪怕他很怕。 因为他必须自己冲上去,剩下几人才会冲,他不动,其他人哪怕被迫听命上前,也是出工不出力。 谁也不想跟大名鼎鼎的书院六先生拼命。 最前面的依然是书生,哪怕弃剑,他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一对长拳前冲后拦,若不是赵玉书兵刃犀利,不擅长拳脚的他光应对书生一人就得费一番功夫。 太子也拼了老命,霸道的灵力一浪接一浪,与书生互相配合竟然真的将赵玉书稳稳压制的再也无法上前一步。 剩下两个勋贵终于不再迟疑,果断绕后,挡住了赵玉书的退路。 四人对赵玉书手中神出鬼没的兵刃十分忌惮,当下虽然不再摸鱼,但还是不敢过于近身,而是想方设法将他困住,然后等最为强大的小天师缓过劲来,就能一举灭了此獠。 不过区区脸颊一道伤口,怎么到现在还没好? 张天师或许是个好天师,也是个了不起的大修士,但绝不是个好师傅。 他教了小天师很多本事,但唯独没教他怎么应对风雨。 或许他认为在他的庇护之下,在龙虎山的威名之下,自己的弟子根本不必经受风雨。 所以当初赵玉书在北邙山地下,被阿萨辛划伤发现不能止血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快速想办法解决对手,而小天师,则陷入了不能止血带来的惶恐之中。 一道又一道符箓被激发,小天师蓝白相间的道袍上一阵又一阵光芒闪过,而他的表情则越来越惊恐,反之,随着小天师受伤,阿萨辛的第二个特性也被激活,赵玉书的灵力在混战中竟然不减反增。 阿萨辛最擅群战,这也是赵玉书知道自己对手至少有五个以后,面对狼女的询问,依然回答有信心的核心原因之一。 只是在他之前的设想中,自己击伤一人后,就要面对对方疯狂的反扑,跟自己在北邙山一样,他也没想到小天师如此不堪,竟直接被吓退。 太子终于也发现了问题,一声大吼,灵力喷发,将赵玉书逼退数步,然后直接退到小天师身前:“天师!若你还想活命,就莫要再如此窝囊!要哭躲一旁哭去!” 小天师脸一红,狠狠一跺脚,也顾不上脸上的伤口,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沓符箓朝天一扔,然后整个人化作雷电,直直从人群中呼啸而出,双掌连挥,打的赵玉书只余招架之力。 赵玉书看的目眦欲裂,你特喵的五打一还氪金!要不要脸! 不得不说龙虎山的功法确实很硬,如果小天师拼命,赵玉书想赢他,至少也要祭出徐夫人,而且只能一对一。 老赵的左手依然拿着阿萨辛,右手不再用剑气,而是直接运起灵力漩涡,疯狂消解小天师的掌力。 一旁的书生则抓住机会,步法游走,绕到赵玉书身侧,一套长拳狠狠轰在他的腰肋。 赵玉书吐血倒退,可几人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迅速合围,一时间灵力翻涌,几乎每一刻都有一拳或一掌落在他身上。 皇陵之外,万启明三人总算知道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老太监到底为何如此招人忌惮。 他自己还好些,主要靠结界之术远程牵制,而王将军走的都是近身刚猛的路子,若是自己被他近身,怕是都扛不过几招,就像当初被二先生一招打崩一样。 可王将军虽然悍勇,结果跟老太监刚一交手,竟被老太监死死黏住,每一次看似毁天灭地的攻击都被老太监轻描淡写的化解掉,而看这老东西,打了许久,竟没有一丝疲惫之感。 若不是万启明在一旁策应,王将军根本扛不到现在,早就落败。 “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侥幸成了内景,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咱家成内景的时候,你这娃娃还在吃奶呢!” 老太监双手边拆边打,打的王将军苦不堪言,甚至还有余力出言嘲讽,偏偏被他缠住后,想退都退不掉,而老太监最擅长的还不是黏人,而是此消彼长,若是这么耗下去,自己早晚被他耗死。 “还不快来帮忙!”王将军急的大喊。 阴司使者开始虽然跟他们站在了一起,但真打起来却只在外面游走,根本就不出力。 “老夫不善正面战斗,还望二位尽可能逼出这老狗一丝破绽,只要一丝便够。” 老太监闻言面沉似水,这三个对手中,他最为忌惮的便是这个黑衣老人,王将军和万启明跟他共事许久,二人的本事手段他早就一清二楚,而这个黑衣人,则是皇帝绕过他直接联系的,除了知道黑衣人来自一个名为阴司的组织,其他一无所知。 而看现在,此人应该走的也是偷袭的路子,内景级别的偷袭,莫说自己,连老神仙都不得不防。 “若是让老子知道你敢骗我,老子活拆了你!”王将军听了阴司使者的话,一声怒喝,气息猛然暴涨,竟强行挣脱了老太监的粘手。 “老狗!本将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本将若是拼命,也未必不能伤你!” 风声从脑后响起,老太监头微微一偏,一杆长枪从背后呼啸而来,被王将军稳稳抓在手中。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看枪!” 赵玉书的浮光掠影用到了极致,手中阿萨辛再次立功,刺伤了一名勋贵,让他得以片刻喘息。 而右手的灵蛇则成功缠住了书生,两人互换一招,赵玉书以受了一记重拳的代价暂时废掉了书生一只胳膊。 而小天师随着血液流失,看起来更加萎靡,但眼神却更加疯狂,符箓和五雷法跟不要钱一样狂轰乱炸,将赵玉书的衣袍炸得破烂不堪,若不是太子担心一不小心将千里江山图炸碎了,强行喝停了小天师,赵玉书此时怕是要比现在凄惨数倍。 “赵玉书,放下图,朕看在书院的面上,给你个痛快,否则,朕碎剐了你!” 看着重伤的赵玉书那孤狼一样的眼神,太子竟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呵呵,好啊,不过你说了算吗?” “朕的九五之尊,天下共主,说到一定做到!” 赵玉书摇了摇头:“老子都这样了,你还没准备好吗?” 太子一愣,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好了,劳六先生久等。” 太子愕然转身,看到福王胖胖的手掌微微倾斜,一滴粘稠如油的血液缓缓从手中的瓷瓶滴落。 “请太宗英灵!” 第298章 太宗英灵? 如果没有福王,赵玉书能不能逃掉? 当然也是可以的,如果拼尽全力,阿萨辛黑暗持续笼罩,徐夫人配合踏影步,莫说逃掉,将太子几人全部干掉也不是不可能。 但那样自己就必须面对太子和小天师的临死反扑。 这两人一个是龙虎山传人,一个是当朝太子甚至说大半个天子,他们身上用来反扑的宝物不要太多。 到最后若是两败俱伤,赵玉书拿什么对付在他心中更危险的福王? 李彤消失了一个月,福王突然来到太宗陵寝,要说他们不想搞事,除了蠢太子,谁信? 所以赵玉书从头到尾,除了强抢千里江山图之外,一次都没使过踏影步,更是没用过徐夫人。 他一直在防着福王,所以在自己支撑的越来越艰难的时候,果断拉福王下水,能不能拉下来不说,至少不能光让自己一个人心累。 然而福王的表现也出乎他的意料,对方根本不加掩饰,毫不客气的承认了自己准备作妖。 “请太宗英灵!” 随着福王的一声喊,那滴血液终于落到了地上,在青石地板上,激起了一圈涟漪。 一圈由灵力和神意组成的涟漪。 地底那股熟悉的气息再次惊醒,但与前面两次都不同,没有横扫的灵力,没有疑惑的声音。 赵玉书仿佛看到一条巨龙缓缓睁开了眼睛。 “福王!”太子怒不可遏:“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祭祖了。”福王当即跪倒在地,向皇陵深处叩首:“不肖子孙李继隆,跪迎太宗英灵现身。李桓,你为何不跪!” 太子吓了一跳,惊疑不定的看向小天师,小天师晃了两晃,一屁股跪坐在地上,脸上的血还在流,他身上也有一丝李氏血脉。 书生也是李家子弟,果断跪倒在地,福王身后的三个李氏族人和两个勋贵也忙不迭跪倒。 赵玉书呵呵一笑:“太子爷,放心跪,我当着太宗皇帝的面,不会打你。” 此话刚出,赵玉书整个人面色一变,猛地抽出鸣鸿向前一划,一道无形灵力被鸣鸿划开,而赵玉书也腾腾腾退了数步。 “既为李氏子孙,为何不跪?” 一个冷漠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赵玉书愣了愣,李氏子孙?我吗? 而比他更惊讶的是其他人,太子感觉有点迷糊,甚至有点怕,这小子不是姓赵吗?如果他也姓李,那这皇位····· 福王依然保持着叩首姿势,但低垂的头也是眉头大皱,随即他立即想到了一个可能,死死的看了看身下的地面。 “祖宗在上,他不可能是李家人,他是书院弟子,我父皇就死在他老师手上!”太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是急急争辩,浑然不顾他这句话有多少漏洞, “既为李氏子孙,为何不跪?” 那个声音根本没有理会太子的话,而是再次发问,与此同时,那股灵力再次袭来,鸣鸿毫不迟疑的挥下,但这次赵玉书退的更远。 “福王!你要再不说那滴血有什么用,太子要杀你可没人能救!” 福王冷哼一声,似乎对赵玉书的威胁不屑一顾:“太宗灵前,没人能杀李氏子孙。” 但他却依然继续道:“那是皇室嫡系血脉的精血,每一滴要消耗十年阳寿花费数日才可得来,你从何而来?李离?” 赵玉书第三次劈开那股灵力,但这次不只是退,而是全身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若是再来两次,他感觉自己撑不住:“福王!这个时候还要骗我吗?你自己就是王爷,用这滴血有何用?” “勾连地脉,瞒天过海,让太宗英灵,认为站在此地的人,才是祭祀之人!赵玉书,速速跪下,给太宗磕头不算辱没了你!” 得,毕竟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太宗都是整个历史上保二争一的伟大人物,给您磕头合情合理。 不过赵玉书依然没有跪:“若是太宗英灵我当然得跪,但我可不记得有人能活几百年,我见过唯一一个,说出来怕你们生气,那可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鸣鸿一声轻鸣,这次没有再划开那股灵力,而是狠狠对撞在一起,足足僵持了三息才勉强破开那股灵力,而赵玉书也颓然坐在地上,一口血呕出,再来一次,自己就真的撑不住了。 现在整个皇陵内十个人,九个跪着,一个坐着,没人知道这个坐着的人为什么这么坚决。 福王已经明牌谋反,今天他和太子只有一个人能走出皇陵,太子身边有小天师,有书生,还有两名勋贵,福王身边只有三个废物一样的李氏族人,还不一定是他的人。 他的底气到底在哪? 太子知道他的底气在哪。 祭祀之人! 只有下一任皇帝有资格祭祀,只有下一任皇帝才能接受太宗英灵的灌顶,才够资格知道到底如何才能拿到契机成为内景。 现在祭祀的资格被福王夺走了。 太宗灵前,没人能杀李氏子孙? 赵玉书不这么认为,刚才如果他拼尽全力,绝对能拼死太子和小天师,徐夫人无坚不摧无人不可杀,太宗生前或许很强,但现在这个所谓的英灵又有几分能耐,能在徐夫人面前保住太子? 很显然,太子跟赵玉书想一起去了。 “赵玉书,杀了福王,朕在祖宗灵前起誓,与书院恩怨从此一笔勾销!”太子几乎疯狂的叫喊。 所有人都惊愕的看向太子,小天师眼中露出一丝不屑,书生则目光闪烁,将头低的更低了一点。 “哈,福王,你打算出什么价?”赵玉书收起阿萨辛,将手伸进怀里,哪怕全身骨头几乎散架,但语气依然轻松。 “要杀便杀,摇尾乞怜岂是帝王所为。” 赵玉书摇了摇头:“太子,你看看你叔叔,比你强多了。” 太子咬牙切齿:“你不杀他,你又能活多久!” 赵玉书嘿嘿一笑:“你家祖宗可是认为我也是李家子弟,那么说的话,这玩意儿我也能用咯?” 所有人都忍不住抬起头看向赵玉书,或者看向他手中的画轴。 “既为李氏子孙,为何不跪!” 磅礴的灵力再次席卷而来,声势浩大,无边无沿。 赵玉书冷笑着抓住卷轴,猛地一拉。 “我跪你大爷!” 第299章 入画 空间被无形的力量隔绝了,天地灵气似乎再也渗不进皇陵一丝。 两个勋贵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扑通倒地,看向赵玉书的眼中只剩惊恐。 福王身后三个李氏族人、书生和小天师也瞬间萎靡了一下,看起来只有李氏血脉还是不够的,必须是皇家的才行。 但奇特的是,随着千里江山图的拉开,小天师脸上的伤口竟然快速止血,看样子阿萨辛的能力破不了千里江山图的封锁。 在场只有三个人不受影响。 太子死死盯着那幅图,然后仿佛下定了决心般猛地窜了起来,狠狠一掌朝赵玉书拍去。 现在赵玉书被英灵打成重伤,此时就算不能杀他,至少也要把图夺回来,否则万一他真的和福王联手,自己别说皇位,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嘿,太子爷,你忘了我也有李家的血了吗?”赵玉书拼起一丝气力勉强躲开太子一掌,剑气在掌心一划,一滴血缓缓滴落在千里江山图上。 整个皇陵失去了色彩,只余黑白山水。 在李家的祖坟里,当着所谓李家祖宗的面,想动李家的人,赵玉书脑子没被驴踢,知道这事肯定自己没戏。 而大门被福王这个老阴比派人封死,这老东西心狠手辣,一赌就要赌大的,一下场就梭哈,哪怕自己听他的话跪了,等那个英灵承认了福王就是下一届的大唐话事人,他杀掉自己绝不会犹豫半分。 如果牌局不利,自己又不是赌神,那唯一能做的就是··· 赵玉书直接掀桌子了。 当初皇帝用这一招将老头子封印,而老头子最后关头自成天地将三大内景和皇帝一起拉了过来。 赵玉书决定赌一把,赌老头子没死。 所以自己也不会死。 他没有老头子自成天地的本事,所以没法将所有人拉过来,于是他爬起来,在墨色将自己彻底吞没之前开始奔跑。 赵玉书跑过每一个人,然后在他们或惊恐或愤怒的眼神中,在他们每人身上拍了一下,留下了一片逐渐扩大的墨迹。 “各位老少爷们儿,咱们换个世界见。” 啪的一声,画卷合拢,落在了青石板上。 皇陵深处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空荡荡的大殿内只余千里江山图静静的躺在那里。 王将军的长枪绝不好对付。 单论品阶,这杆枪至少也是玄阶上品的宝物,而随着王将军不知在战场之上杀了多少敌人,浸染了多少鲜血,此时已经喂出了一股子似有灵意的戾气,若再让它杀一位内景,怕是能进阶到地阶。 长枪如龙,每一击都有开山裂石之力,而此时王将军的状态也很不正常,双目赤红,有几次竟险些打中在周围游走的阴司使者。 老太监面色严肃,王将军明显是使用了什么秘法,这种秘法王将军从未在他面前使过,看起来是以神识为代价临时大幅度提高战斗力,连他近乎无解的灵力旋涡都无法正面接住王将军的长枪。 若是对手只有王将军一人也就罢了,这种秘法必定不能长久,只要靠着身法游走,甚至拼着受点伤,早晚能拖过去。 可王将军不是一个人。 万启明双手按住地面,老太监顿时发现哪怕看起来平平整整的青石砖,一脚踩上去却不知何处便凹凸不平,这让他的躲避速度直线下降。 而这并非是万启明改变了地貌,而是直接影响了他的感知。 王将军的攻击越来越疯狂,狄相看着情况不对,早已将百官和军队撤到了军镇之外,若是不走,万一这几位内景打急眼了,大唐的朝堂都得被一锅端了。 几名外景大圆满在军镇之外联手布起了一道防御,现在里面四人到底谁是谁的人他们也弄不清,只能静观其变。 长枪直刺,带起一阵狂乱的血腥旋风,枪头旋转,直刺老太监胸膛。 长枪被强行止住了,老太监一只手死死抓住枪杆,枪头入肉半分,枪杆上血肉模糊。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点在阴司使者的额头上,一柄细长钢剑,也正好从身侧刺入腋下半分。 阴司使者没有吹牛,只要给他一丝机会就够。 但还是不够。 阴司使者冷汗如雨,若自己再进一分,有九成把握将长剑刺入老太监的心脏,任你修为通天,也必死无疑。 而老太监也只需要指尖灵力一吐,就有十分把握将他的脑袋炸碎,同样,他还未听说谁没了脑袋还能活着。 王将军的眼神恢复清明,下意识的想将长枪再向前扎一分,却发现长枪纹丝不动,一股灵力缠绕在枪杆上,甚至扶摇而上,如同一条毒蛇般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万启明!”王将军一声大喝,现在唯一有机会动手的只剩万启明,可王将军并非让他动手,而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只要他一动,老太监不一定会死,但他和阴司使者死定了。 局面一时僵持。 然而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打破了僵局。 万启明最先感到皇陵内的变化,因为他的封印结界瞬间被撕破了好几层。 然而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这股力量没有波及到皇陵之外太远,没把这四位内景变成普通人。 而如果都变成普通人的话,掌握兵权的王将军就可以让手下直接拿下老太监,甚至拿下两位临时盟友,然后进皇陵勤王护驾,当然谁是王,也由他王将军说了算。 前提是他能活着。 可惜千里江山图没波及这么远,只是让内景们都下意识的停手了。 这股气息过于恐怖,恐怖到让四个人都由内心深处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 任谁对上这股力量,都会从高高的云层中落入凡间。 “千里江山图!”所有人当初都在皇宫目睹了千里江山图如何一招废掉四大顶尖内景,没人想面对它。 “万启明,你还不撤掉封印!”老太监怒喝。 万启明犹豫了,千里江山图在太子手里,现在应该是太子把图打开了。 太子打开了图,那么除了太子和福王,其他人怕是无一幸免,而太子本身就是修士,福王只不过是个普通人。 那太子拿下福王岂不是手到擒来? 可自己是福王的人啊! 如果自己放开了,太子拎着福王出来,会不会第一时间找自己算账? 那如果太子出不来呢? “哼,我可没有接到任何命令,这是太宗陵寝,殿下打开了图,那便是胜券在握,我们只需等等便是,老狗,你急什么。” 对峙再次形成,可这次所有人都分了三分心思在皇陵里。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玉书缓缓睁开眼,入眼一片雪白。 这地方似乎有几分熟悉。 赵玉书四处望了望,瞳孔缓缓变大。 昆仑山! 第300章 昆仑往事 雪山并非只有自己一人。 赵玉书发现在前方和后面都有一些小小的黑点在一点点前进,看起来是人。 不过自己为什么会在昆仑山?而且这个视野,好奇怪。 赵玉书挠了挠头,手感有些不对。 随即他愣愣的低头看向双手。 手变小了!? 赵玉书懵了,急忙感知了一下自己的灵力。 一重天! 更可怕的是,雪山气海竟然真是雪山气海,哪还有五把神兵的影子! “我徐夫人呢?我承影呢?我鸣鸿呢?我,哎哟我艹!”赵玉书抱着脑袋蹲在雪地里,好久才缓过劲来。 当他抬起头,看到一个一身蓝白道袍的中年人怒气冲冲的站在他面前。 “紫霄,你在干什么!” 赵玉书如遭雷击。 昆仑山绵延千万里,入目皆是风雪。 群山之中,传说有一座仙山,山上住着一群神仙,只要你能找到他们,他们就会赐下仙丹,吃了便可长生。 这当然是骗人的。 昆仑山中有一个门派,门派中皆是修士,对凡人来说,称之为神仙也不为过。 这群修士极少出山,日日追寻长生之道,丹药也是有,但想长生,还是痴人说梦。 每年山上修士会下山,遍寻资质上佳的少年,待其开窍之后赐予道号,然后便会带回昆仑山,走一趟上山之路。 走过去了,便是昆仑弟子,走不过去,便是与仙道无缘,且自回去吧。 于是赵玉书便与十多位少年一起,走在了这群山之中。 只是,为什么自己是紫霄? 而且还是年少时的紫霄。 赵玉书边走边暗自琢磨,大概率是千里江山图的原因。 之前紫霄真人被老师拉了进来,然后自己也主动卷了进去,千里江山图自成世界,所以自己又穿越到了这个世界的紫霄身上? 个中原因自己完全摸不清啊! 赵玉书又挠了挠脑袋,颇有些苦恼。 也不知道老师在哪,另外,那些被自己带进来的倒霉蛋去哪了?不会就在自己这些小伙伴里吧? 修士不惧寒暑,但一重天的小修士还是多少要尊重一下天地伟力的,尤其是昆仑山这种地方。 夜幕慢慢降临,几个少年神情疲惫地挤在一个雪洞里,点燃了一堆篝火,每人拿着一块中年修士分发的面饼默默的啃着。 同样的场景,在他们的前方和后方还各有一处也在上演。 少年修士的耐力和脚程将他们分成了三批。 “今天不过第二天,已经有两人出局了。”吃完了可怜巴巴的一块小面饼,少年们开始闲聊起来。 “不知还有多久才能到昆仑,每日都要走足八个时辰,说实在的,在我们部落,像我们这种都是天神的宠儿,没必要受这种罪。”另一个少年接口,他虽然也是一身白袍,但从发型上看不是中原人。 “哼,既然如此,你何不回去做你的祭祀,跟着我们在这冰天雪地里跑什么?” “呵,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何必这么大反应,也是了,你是我们几人里最后一个,看你的样子,怕是撑不过几天了吧。” 赵玉书冷眼看着几人互相冷嘲热讽,然后回头看了看在一旁打坐的中年修士,这人对自己除了监督和分发干粮外,几乎不闻不问。 “紫霄,没想到你修为如此扎实,今日就数你最轻松。”一名少女坐在赵玉书身边,颇为羡慕。 “平时多锻炼罢了。”赵玉书从雪洞上方扒下一块冰雪,放在手里用灵力化开,一饮而尽。 “锻炼?像凡人那样锻炼?我们可是修士。” “修士与凡人,也没什么不同,不过多了点灵力。” 刚说完这句,赵玉书感到那个中年修士看了自己一眼,眼中有惊讶,但更多的是不屑。 少女摇了摇头,不置可否:“那你平日里怎么锻炼?” “每天跑二十里,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深蹲一百个,坚持三年就可以了。” 在几个少年目瞪口呆中,赵玉书起身给他们演示了一下什么叫仰卧起坐,什么叫俯卧撑,然后在演示深蹲的时候被忍无可忍的中年修士一巴掌拍翻在地。 “紫霄!不要再做这些奇怪的东西,如果不累,你可以再走几里!” 赵玉书撇撇嘴老实坐好。 待中年修士一走,几个少年立即凑了过来:“练这些奇怪的东西,就能变强?” 赵玉书非常认真的点头:“很强,非常强,就是会有一点点不太雅观的副作用,哦,就是后果。” “什么后果?” 赵玉书摸了摸自己的一头黑发,原来紫霄真人不是少白头啊。 “会变秃。” 第二天要比第一天痛苦的多。 风雪更大了,几乎看不清路,而脚程快的会很快消失在视野里,落在后面的用不了多久就会在茫茫雪山中迷路,然后被迫放弃。 赵玉书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地里,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想通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紫霄,又什么时候可以变回自己。 但他有种感觉,现在放弃的话,自己怕是永远救不出老师了,至少,至少,自己要以紫霄的身份,先找到真正的昆仑山才行。 于是他继续向前走,用更快的速度走。 紫霄不愧是后来的天下前五的内景,也不愧是昆仑仙山的掌门。 他的身体素质好的出乎意料。 在这天晚上的时候,赵玉书赶上了前方那批少年。 带队的修士是个老太太,颇为惊奇的看了紫霄一眼,点了点头,给他分了一块面饼。 “从后面赶上的?了不起,你叫什么?”刚刚坐下,旁边一个看起来年纪较大的少年递给他一个小小的石碗,里面装满了烧的滚烫的开水, “紫霄。” “若是走不动了,叫我,我带你走。” 赵玉书转头看向这个老大哥做派的少年:“我以为我们是对手。” 少年有些惊讶:“我们不是同门吗?” 赵玉书笑了:“对,是同门,你叫什么?” “紫楹,我说这是个姑娘名,我不叫,然后她揍了我一巴掌。”紫楹偷偷指了指老太太。 “多谢你的水。” “不必谢我,反正入了仙山,你得叫我师兄,师兄照顾师弟,天经地义。” 赵玉书呵了一声:“为什么不是你叫我师兄?” 紫楹愣了愣:“那,谁先进山门,谁是师兄。” “没问题,紫楹师弟。” “你会叫我师兄的。” “好的,紫楹师弟。” 第301章 凡间事 赵玉书有种感觉,这位紫楹师弟,或者师兄,应该是紫霄真人的修仙生涯中极为重要的人物。 因为哪怕是他自己,看到紫楹的时候,内心竟然也涌现出一股欣喜,然而却又夹杂了一些别的情绪。 少年们和衣睡了,准备迎接下一天的挑战。 更多的人开始掉队,更多的人开始主动或被动的放弃,但有两个少年互相搀扶着,一天又一天,朝着似乎永远看不到的目标艰难而又坚定的走着。 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 风雪停了又起,太阳升了又落。 二人从互相开玩笑到累的话都说不出来,队伍从三支变成一支,而最后一支从五六人变成两人。 两人每天的交流只剩一次,睡前互相喊一声师弟。 “他们走不到,按照规矩,只有一人能进山,现在已经过了时间,这样下去,他们永远看不见昆仑山。”三名修士聚在一起,他们分别负责不同进度的三拨人,而现在,他们只需要看顾这两人。 “不如劝其中一个放弃。”一名修士给出建议。 “或者说两个一起进山。”老妇人也给出建议。 “昆仑没这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 “不如再看两天。” 另外两人看向最后一人:“看两天?” “呃,三天,三日为限,若他们还能坚持,那便是缘法。” “好。” “善。” 一重天太弱了。 赵玉书觉得自己应该是得了雪盲症,看哪都是一片白,虽然他也不知道雪盲症是不是这样。 紫楹终归是少年心性,那股子中二倔强劲一过,对痛苦的承受力便远不如赵玉书这个经历过数次生死的成年人。 他已经好几次用含糊不清的话语表示要放弃。 然后被赵玉书一头按在雪地里清醒一会,用两个字再次调动起斗志:师弟。 第三天,两人都已经彻底分不清方向,只是在雪山中漫无目的向前走,甚至可能在绕圈子。 “师弟,我觉得我们可能要死了。”紫楹勉强睁大眼。 “省点力气吧,别说话了。”赵玉书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一步一步吃力的走着,然后差点撞上他的背。 “我,好像看到天宫了。” 赵玉书停了下来,抬起头,咧开嘴笑了,太阳出来了。 昆仑仙山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眼前,登往山门的台阶凭空出现在脚下,远处的宫殿楼阁与雪山融为一体却又泾渭分明,在阳光下恍如仙境。 楼梯很高,但跟无尽的雪山相比不算什么。 两名少年欢呼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奔上山顶,然后同时止步在高大的山门前。 “你先吧。”紫楹笑了笑:“一路承蒙关照。” “好啊,那我不客气了。”赵玉书笑了笑,突然一把扯住紫楹的腰带,将他扔进了山门。 紫楹捂着屁股爬起来,愣愣的看着赵玉书。 “紫霄,见过紫楹师兄。” 山中日月长。 赵玉书不知道千里江山图中的时间与外界是否有所不同,他也没法子验证,只知道这里每天的记忆似乎都有些模糊,似乎一闪而逝。 进入昆仑山后,他曾经偷偷尝试是否还能使用踏影步,但奇怪的是,每当他想用的时候,他会忘记踏影步是什么。 类似的情况出现了很多次,似乎他真的成了紫霄。 紫霄天赋极高,修炼也极刻苦,哪怕赵玉书想摸鱼,但这具身体却近乎有种本能,督促着他去努力。 紫楹天赋不如他,但紫楹却并不气馁,也不会嫉妒,还是天天以师兄自居,甚至觉得有紫霄这样一个天才当师弟让他很有面子。 直到有一日,赵玉书已经到了六重天,师父让他下山历练一番,去寻一寻破七重天的契机。 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能与紫楹同行。 这并非赵玉书的本意,而是紫霄的本意。 赵玉书突然明白,这是历史的走向,避免不了的必然。 这个事情一定在紫霄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让此时的时间突然放缓。 仿佛要让他好好体验一下这段记忆。 他们下山,路经一个西域小国,小国国主恭敬的侍奉了两位上仙,并恳请他们逗留一段时日。 然而,在他们盘桓期间,国都被围,国主迫于无奈,向二人求援。 紫楹一马当先,哪怕他只有五重天,在这个西域小国,依然是无可比拟的高峰,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国都保住了。 两人在无尽的感恩声中心满意足的告别,再次向西。 然而他们没走多远。 国都之外,他们受到了围攻,围攻他们的都是凡人。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数千人状若疯狂,每个人悍不畏死。 这种场面吓呆了两个年不过二十的年轻人。 直到兵刃打在他们身上,两人开始本能的反击。 热血将黄沙浇灌成沃土,白衣变成了红衣。 一名潜藏的修士胸口插着一把剑,含笑倒地,他的弯刀,也插进了对方的胸口。 紫楹慢慢跌坐在地上。 国主横征暴敛,整个国家早已民不聊生。 国民们揭竿而起,一路艰难的打到了国都,当胜利的曙光即将照出云层,两名高高在上的修士重新将阴影投下。 他们最后的希望毁在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修士手上。 赵玉书感到紫霄的神识在疯狂的冲刷自己的识海,怀中的紫楹流着泪,喃喃道歉。 “我错了,我错了。” “我带你回去,师父有办法救你。” “我错了,我们都错了,师弟,我们不该管,师弟。” 赵玉书死死抱住紫楹:“我带你回去,你别说话,我带你回去。” “师弟,我好疼啊,师弟,师弟····” 紫楹的声音变低,慢慢垂下了手。 “紫霄,你此番历练,可有所悟?” 紫霄跪在昆仑山大殿,身前是紫楹的尸体。 “弟子,悟了。” “悟到了什么?” “修士归修士,凡间归凡间。” 风雪大作,紫霄一头青丝转瞬雪白,天地灵气涌动,一股只有勘破内景时才该出现的气息弥漫在整座昆仑山。 清者为天,浊者为地。 岂有天地相合之理? 乌云散尽,晴空万里如洗;飞雪坠地,苍茫千山如画。 空余昆仑山,悬于天地之间。 昆仑山上所有人都忍不住望向那座大殿,昆仑掌门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弟子踏破七重天门槛。 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契机,只待修为一到,便会水到渠成成就内景。 昆仑掌门紫霄真人,内景感悟,天地不合。 第302章 盘龙卧虎 赵玉书坐在一个池塘边,他身旁盘腿坐着一个一头白发的修士。 “看起来我变回自己了。”赵玉书看了看双手,同时心念一动,识海内五把神兵欢呼雀跃。 “你是谁?”白发修士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 “赵玉书,你呢?我猜猜,紫霄真人?” “原来是六先生。” 紫霄回过头,继续看着池塘发呆。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刚刚以你的身份过了小半辈子。” 紫霄微微一笑,自然是不信。 “紫楹。”赵玉书叹了口气,轻轻吐出两个字,然后看到紫霄轻轻一颤。 “看样子我们都在衍悔的苦海无边里了。”紫霄瞬间明白了关隘,看着一脸懵逼的赵玉书,简单解释了一下苦海无边是什么。 “我以为我们在千里江山图里。” “也在。” “能出去吗?” “应该能,不过贫道暂时,还不想出去。” 赵玉书愣了一下,看向眼前的池塘:“这是什么地方?” “昆仑山天池,传说是仙人的一滴泪落在此地,冰冷彻骨,却永不结冰。” 赵玉书了然,这里大概也有一段跟紫楹有关的回忆,不过自己没经历罢了。 “真人,仙人为何也会流泪?” “怕是,放不下凡尘俗世吧。” 放不下的不止是仙人。 赵玉书站起身:“我得走了。” “替我向老神仙道歉。”紫霄指了指池塘。 赵玉书点了点头,朝四周的雪山望了望,深吸一口气,扑通一声跳入了天池。 果然冰冷彻骨。 赵玉书抱了抱身子,浮出水面,映目是一群人在欢呼。 “大师兄出来了!大师兄出来了!”一个道士打扮的少年伸出手,将赵玉书从水池中拉了出来:“大师兄果然厉害,这千年寒潭也只有你能在里面坐足一个时辰。” 大师兄?道士? 赵玉书挠了挠头,这次我是张天师? 用灵力烘干衣物,赵玉书穿上身旁少年递过来的道袍,将佩剑挂在身后,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大师兄,师父在叫你!” 赵玉书急忙转身,远处一位慈眉善目的道人正微笑着向他招手。 “师父!” “很好,很好,你一众同辈,最多不过待上半个时辰,上次有人坐足一个时辰,还是为师的太师父,祖师爷护佑,我龙虎山后继有人啊!此次大比,应该无人是你对手,但规矩还是要守,待你胜了,这柄天师剑,为师便正式传给你。” 赵玉书郑重答应,在一众师弟妹的簇拥中,欢天喜地的远去了。 赵玉书现在知道自己叫齐不忧,是龙虎山现存的第三代弟子,而他的师父,就是龙虎山第二代弟子的话事人,当代天师,至于更老一代,都闭关清修去了。 “师兄,明日的斗剑你可要小心。”旁边的小道士俗名范长生,是他的迷弟,天赋不错,人也上进。 “小心谁?”按照张天师的话,自己在龙虎山这届弟子里是断档的强,能有谁让自己小心? 不过长生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张天师年轻的时候过得也不舒坦啊。 长生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自然是二师兄。” 八戒?赵玉书差点脱口而出。 可能是二师兄这三个字触发了关键词,一段记忆突然涌现。 长生的二师兄,也就是自己的二师弟,是张天师的亲儿子。 修为与自己仿佛,都是六重天,但年龄大了自己一截,开窍晚,自然就入门晚,硬生生被比自己小三岁的齐不忧压成了二师弟。 而这个修为仿佛,也只是大家灵力相当而已,无论是悟性还是功法运用,二师弟都差了自己一大截。 这么一个人,即使是天师的儿子,又能如何呢? “我听他们说,二师兄放出话来,要在明天的斗剑上废掉你。” 赵玉书一声冷笑:“他凭什么。” 长生有点惊讶:“师兄,你以前不这么笑的。” 赵玉书顿时有些尴尬:“不好意思,被二师弟笑到了。” 长生悄悄靠近他的耳朵:“他们说,二师兄要使诈。” “使诈?当着师父的面使诈?师父眼又不瞎····”说到这里,赵玉书的声音低了下去,张天师眼睛是不瞎,不过那是他亲儿子,他真的会一碗水端平吗?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谢谢你。”赵玉书拍了拍长生的肩膀,笑了笑。 长生狠狠点了点头:“大师兄,你一定能赢!” 龙虎山以雷法和符箓出名,剑术虽然也算精妙,但终究比不得快剑天下无对的蜀山。 然而龙虎山的道士依然人手一把桃木剑,因为这剑更多的不是作为武器,而是一种施法工具,驱邪避灾是上上之选。 比如龙虎山的祖传桃木剑,那真的是桃木的,要不是被秘法加持,早就腐朽了。 然而在张天师跟老神仙拼了一记直接把剑玩废了之前,这把剑传了上千年一直没换,倒不是说他特别坚硬,而是根本没人有机会跟这把剑硬碰硬过。 到了张天师这个等级,如果还得被逼的跟人白刃战,那属实是丢光了龙虎山五雷秘法的脸。 所以龙虎山的斗剑,比拼的不是剑法,而是法术,以剑为媒介的法术。 赵玉书站在台上,手里拿着一柄普通的桃木剑,看着对面比自己成熟许多的年轻人,有些想笑。 衍悔的苦海无边委实离谱,自己变成紫霄经历了他人生中最难忘的两件事,到了最后似乎一无所得,嗯,如果内景感悟不算收获的话。 而这次,自己好歹得捞点实际的好处,这些个龙虎山秘法就不错。 “师兄,得罪了。” “师弟,请。” 作为师兄,自然要让师弟先出手。 斗剑,比得是施法,主要是雷法,符箓和宝物都是被禁用的。 赵玉书想不出对方能怎么作弊。 抹剑起手,一道雷光闪耀在长剑上,二师弟大喝一声,一道雷霆从天而降,随着二师弟长剑前指,一瞬便来到了赵玉书眼前。 一道紫色雷霆凭空炸响,狠狠与二师弟的雷电对撞在一起,对方先行蓄力,雷电强度更高,被抵消了大半之后依然有余力朝赵玉书扑来。 长袖挥舞,灵力激起一道道旋涡,雷霆瞬间在旋涡中扭曲,咆哮了几声之后,不甘的消散在空气中。 对方已经先出一招,作为师兄该让的也就让完了。 一段段回忆涌入脑海,赵玉书左手剑指在剑上轻轻划过,细小的电弧欢呼雀跃。 第303章 五雷秘法 雷法的强大之处在于其几乎无可匹敌的破坏力,以及至阳至刚,对阴魂类功法的天然克制。 二师弟走的路子非常正统,用前世的话来说就是,一级的时候我发个小波,二级我发个大波,十级我就发个超级大的波。 总之以力破巧就完了,如果打不过对方,那就证明你的波,不,雷法力道还不够大。 一句话,修真界的肌肉兄贵。 所以龙虎山的斗剑听起来像那么回事,真打起来就是两道雷你轰我我劈你,看谁先顶不住。 然而这位齐不忧确实对得起大师兄的名号,夸一句百年不遇的天才也不为过。 他想明白了对波是一种非常中二且浪费灵力的战斗方式,你力气再大,打不着人也是没用啊。 于是他精修了步法,用一种很特殊的方式。 赵玉书差点忍不住要欢呼,细密的雷电没有去攻击二师弟,而是直接渗入了他自己的身体,在雷电的刺激下,他的肌肉爆发出远超这个层级修士的速度。 浮光掠影虽好,但毕竟品阶较低,而且在小范围内腾挪还可以,若是需要爆发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而齐不忧的步法完美弥补了这点。 奔雷步! 一声轰鸣,赵玉书在原地消失,只留下被高速扰动乱成一团的灵气和刺耳的音爆。 二师弟的第二道雷霆毫无悬念的打空了,然后他就发现本该在他数丈之外的大师兄已经在他眼前。 桃木剑下劈,二师兄一声怒喝就地翻滚强行躲开,身形极其狼狈。 然而他只躲开了桃木剑,却无法躲开那从剑上散发开来,细密的,无处不在的雷霆。 细密的雷霆组成一张电网,兜头朝二师弟罩了过去。 二师弟顿时一阵抽搐,身上甚至冒出几道细微的青烟。 龙虎山修士专擅雷法,但不代表他们自己就可以硬扛天雷,毕竟也没听过哪个蜀山剑侠刀枪不入。 除了齐不忧这个奇葩,没几个龙虎山弟子会整天用雷劈自己玩。 如果赵玉书此时乘胜追击,理论上有十成把握在三招内赢下斗剑,但他没有。 他连五成把握都没有,因为长生说过,二师弟要作弊。 作弊最为有效的时候,便是在自己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那也是自己最为松懈的时候。 赵玉书只留了三分精神在勉强爬起来躲到一旁的二师弟身上,另外七分都在另一个人。 自己的师父,二师弟的亲爹,当代张天师。 在这个能否觉醒成修士基本全靠运气的时代,父子皆为修士的概率低的吓人,张天师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而且天赋并不差,若是齐不忧不存在,他大概率能接任父亲的天师之位。 这可是比之皇帝都不差,甚至还略胜一筹的天师之位,他真的能大公无私到让给一个外人? 二师弟眼神有点闪烁,刚才的机会再好不过,大师兄为什么不动手? 难道他真的是一个非常谦和的君子,这么好的机会都会给自己一点颜面,再让自己这个师弟一招? 但他刚才速度好快,自己第二道天雷刚刚起手他就不见了,而自己根本来不及转换方向,甚至来不及停止。 刚才那密密麻麻的电网又是什么?爹怎么没教过我? 老天师面无表情,既没有因为儿子的失利表示不满,也没有因为爱徒的强大表示欣慰。 台下欢呼四起,齐不忧在一众同门中拥有着难以想象的人气。 二师弟站起身,深呼吸数次,缓缓将木剑抵地。 赵玉书,或者说齐不忧认识这一招,龙虎山绝学之一,阴阳雷。 待到引发之时,天空会劈落一道道如龙阳雷主攻,而地底则会有一条条如蛇阴雷游走封锁。 一旦被阴雷缠上,就会跟刚才的二师弟一样麻痹抽搐僵住片刻,然后阳雷就会劈头盖脸的送你一套灰飞烟灭套餐。 这招威力巨大极难防御,唯一的缺点就是消耗太大不可持久。 赵玉书没什么破解之法。 如果在二师弟动手前抓住前摇一个奔雷步冲上去一拳撂倒,那倒也算破解。 可这是斗剑,不让对手出招委实有点过分,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我可是大师兄齐不忧,未来的天师,逼格至少不能比顾长风低吧。 阴阳雷已经成型,同等修为下,赵玉书除非用同样的招式硬碰硬,回归到对波的庸俗套路上,似乎没有其他办法。 而一代天骄齐不忧如果被师弟用相同的招式逼成平手,那就是他输了。 二师弟冷笑一声,平手?做梦! 只要齐不忧也使出阴阳雷,自己就会用出早早准备好的后手,在一瞬间击败他,让他颜面扫地。 哪怕事后被查出来自己使诈,哪怕自己受到责罚,但齐不忧不败的神话已经破了,他的形象已经毁了。 一个神,不能流一次血。 二师弟忍不住大喝出声,仿佛上天都感受到了他的决心和勇气,一道道阳雷咆哮着一寸寸向赵玉书劈去,水桶粗的雷柱充满了暴虐的毁灭气息。 你敢动吗齐不忧!地下的毒蛇已经将你周边彻底锁住,你只要敢动一步,你就要承受阴雷噬身之苦,哪怕你日日用雷电淬炼身躯,也绝顶不了多久。 而我,只要能定住你一瞬间就够了。 二师弟脸上已经提前布满了胜利的喜悦。 齐不忧,你不该这么自大,让我出手。 张天师眯了眯眼睛,自己的大弟子打算如何做? 儿子的阴阳雷气势已成,哪怕齐不忧现在也用出阴阳雷,也很难正面抵消攻势,而地面阴雷密布,他那迅雷般的步法怕是也没法逃出阴雷的封锁范围,他能有什么办法? 阳雷距离赵玉书只有不到一丈了。 整个看台静如鬼蜮,长生握紧了拳头,紧张万分。 赵玉书吐出一口气,然后将木剑缓缓抬起,似乎剑尖之上挑着万钧重担。 而他的左手则并起剑指,缓缓指地,似乎指下有无形之物在死死抵住。 剑抬的很慢,指头垂下的也很慢。 而遍地的阴雷在手指落下时,竟被迫向四周散开,仿佛有个无形的圆在向外扩展。 又一道阳雷劈下,竟没有落地,反而在半空中凭空炸散。 二师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张天师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赵玉书额头见汗,一剑指天,一指迫地。 天地不合··· 第304章 斩妖除魔? 阴阳雷并非单独存在,二者相互依存,相互吸引,阴阳交汇,故能无往不利。 天地相合,阴阳交汇,本该是自然之理。 可有人拆分了天地。 赵玉书自然没能耐做到紫霄真人一念动天地皆清的境界,但区区方圆数丈的阴阳雷,应付起来却是不在话下。 阴阳雷失去了凭依,如同无根之木,阳雷一声愤怒的哀嚎消失在空中,阴雷也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在大地中消散。 二师弟目瞪口呆的看着师兄似乎轻描淡写的摆了个手势,然后自己的阴阳雷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二师弟有些慌张的转头看了下自己的父亲,天师没有理他。 赵玉书只是破了他的阴阳雷而已,斗剑还没结束。 二师弟咬了咬嘴唇,握着桃木剑的手有些发颤,不是吓得,而是阴阳雷消耗太大,他只有六重天,再打下去,灵力供应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可若是就此认输,莫说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一窥天师之位,自己的父亲怕是第二天就会让他下山历练,内景之前就不要回来了。 一念至此,二师弟抖的更厉害了。 赵玉书寻思着要再让这个可怜的二师弟出招,然后自己再轻描淡写的破解,二师弟这辈子的心境估计就崩了。 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他敢使诈,就按他说的,废了他,如果他乖乖输掉,大家口嗨而已,罪不至死。 赵玉书冲了过去,左手劈出一道掌心雷,逼得二师弟急忙闪身应对,而右手则舞了个剑花,用龙虎山最为基础的引雷术,引动一道道天雷铺天盖地的向二师弟砸去。 战斗回归到最为正统的雷法对轰,可惜二师弟之前用阴阳雷已经消耗了太多灵力,没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掌声雷动,欢呼声此起彼伏。 又有几位师弟师妹在长生带头下装模作样的上来挑战,然后被赵玉书轻描淡写的一招打飞下擂台,嘻嘻哈哈的跑开,仿佛被大师兄揍飞是很值得炫耀的一件事,在愉快的气氛中,龙虎山一年一度的大比自此便算是落下帷幕。 张天师郑重的将佩剑当着龙虎山老中青三代的面交给了齐不忧,若无意外,下一任张天师便就此产生了。 赵玉书不知道历史上齐不忧是如何击败二师弟的,二师弟又是否真的使诈,等脱离了苦海无边,自己可以去问问张天师。 “你好生修炼,待你到了内景,为师便正式祭告祖师爷,为你改姓。” 大比之后,张天师将赵玉书叫到厢房,笑容满面。 待赵玉书谢过,张天师捋了捋胡子:“你破解阴阳雷那招,是什么名堂?” 来了,赵玉书心里一动,这招紫霄真人的绝学还未面世,此时的龙虎山自然不可能有人知道。 “乃弟子上次下山时,偶遇一真人感悟天地,弟子恰好在侧,略有所得,也是近些日子才想明白。” 修士的机缘都是自己的机缘,莫说只是偶得一些感悟,便是偶得了一件天阶至宝,弟子不给,师门都不好强要,否则传出去必然遭天下人唾弃,只是没几个弟子敢主动不给罢了。 但感悟这种东西,完全就看个人了,两个人看到一样的东西,人家悟了你没悟,那是你缘分未到,逼着别人讲出来也没卵用。 张天师捋了捋胡须:“既然如此,那也是你的缘法,好生琢磨,只是也不要耽误了本门的功法,去吧。” “弟子告退。” 平静的日子又跟走马灯一样一闪而过,转眼又是几度春秋。 “不忧,前几日江南道巫州传讯,言有妖物作祟,正好你两位师弟都到了瓶颈,该是下山历练的时候,但他二人都还是六重天,为师放心不下,你已经七重天,且去替看顾一二。” “弟子遵命。” 这一眨眼,齐不忧都七重天了,只不过当年紫霄没了师兄,踏破七重天时直接感悟天地了,而齐不忧明显就差了一截。 这么说张天师是不如紫霄真人的,当然也可能没遇到刻骨铭心之事,自然谈不上感悟什么。 赵玉书摸了摸下巴,看着眼前两位师弟,嗯,都是熟人。 自己的小迷弟范长生,天师的傻儿子八戒。 “大师兄,有你跟着就太好了!”小迷弟长高了许多,面容也成熟了很多,而且年纪轻轻便是六重天,天资虽然比不上自己,也是十分惊艳。 而傻儿子则把头偏到一边,装作没看见。 这小子,几年了心里还有疙瘩,但应该对自己没什么念想了,毕竟自己都七重天老久了,他还在六重天蹦跶呢。 赵玉书觉得现在应该再有一个大额头的姑娘,然后自己戴上口罩再挡住一只眼,嗯,在下乃,拷贝修士,旗木齐不忧! 斩妖除魔最专业的是蜀山,据说天下过半数的妖物都被蜀山弟子要么宰了要么关了,但这不代表其他门派就不干这事。 斩妖过程乏善可陈,一个相当于六重天修士的妖物,无非也就是皮糙肉厚一些,赵玉书根本不用出手,只需让两个师弟尽情发挥,自己在旁边掠阵,以防有宵小或意外就好。 师弟们砍人,不,砍妖砍的很愉快。 龙虎山雷法名不虚传,妖物根本还不了手。 龙虎山符箓更是名不虚传,妖物的临死反击在一张张符箓面前如同儿戏。 只是赵玉书觉得有些不对劲。 妖物死时,眼中虽有不甘,但更有眷恋。 发现这个问题的不止他一个人,两名师弟果断搜寻了方圆数里的山脉,成功将几个幼崽一网打尽。 斩草除根,除恶务尽! 这次历练似乎很完美,然而这次历练并没有结束。 巫州汉人极少,更多的是土着蛮族,而这所谓的妖物是当地的汉人知州请龙虎山所斩,用他的话来说,妖物肆虐,民不聊生。 土着蛮人也有修士,知州曾请他们斩妖,但被严词拒绝。 知州话只说了一半,蛮人修士不只是严词拒绝,更多的是语出威胁,甚至对知州动了手。 知州愤怒之下并没有向朝廷请援,而是直接向龙虎山搬了救兵。 无他,根本没什么妖物肆虐,只是蛮族不服王化,让他难做而已。 而这被斩的妖物,只是巫州蛮族的图腾而已。 第305章 天师 州府受到了毫无警兆的围攻。 当赵玉书三人收到消息赶到府衙时,只看到了被剁成碎块的知州。 蛮族修士没有走,整个巫州仅有的六名蛮人修士全都在知州的尸块前等着,等着真正的仇人。 赵玉书想笑,紫霄真人当初也是年少无知,被西域国主骗了,肆意干涉凡间事,结果平白送了师兄性命。 而张天师竟也是被骗,只不过算不上干涉凡间而已。 赵玉书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师弟,难道张天师也要死一位师兄弟吗? 不过这两位跟自己没有什么特别深的感情啊,长生倒是挺跟自己合得来,但也远比不上紫楹那种生死与共的感情,而二师弟甚至还算小半个对头。 那这件事为什么会给齐不忧带来这么深的印象? 这里会发生什么? 无论斩妖一事是对是错,事情已经发生,即便有报复,那也是历练的一部分。 二师弟和长生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雷霆击碎了夜空。 蛮族修士结合南疆独特的地域特点,发展出了自己的功法传承。 六名修士修为最高不过六重天,理论上不该是两名龙虎山精英弟子的对手。 实际上他们确实也不是对手。 只是一个照面,便有两名实力低微的修士被雷霆打成了碎块,剩下四名修士也只不过在苦苦支持。 赵玉书始终按剑不动,以他的实力,对方六人齐上他也能在数招之内一个不留,他只需以防万一即可。 而这个万一,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让一股不知何来的不安越来越重。 直到第三名修士被斩成碎块散落一地。 赵玉书拔出了桃木剑。 符箓飘上了天空。 可还是晚了一步。 阴云密布,大雨滂沱而下。 剩下三名蛮族修士露出得意的笑,他们手握手围成一圈,大喊着如同祭词一般的生涩语言,齐齐炸开。 炸成一地碎块。 一股强劲的旋风凭空出现,将所有的肉块吸入天空。 “走!”赵玉书一声怒喝,一道道雷霆在雨夜中绽放,映出阴云后那一双血红的巨眼。 蛮族的图腾,巫州的守护神,被斩妖物的始祖,在蛮族不计生死不分敌我的献祭下,缓缓露出头颅。 单单那一眼,便让赵玉书几乎升不起对抗的念头。 妖族和山河神祗一样,拥有着人类艳羡万分的漫长寿元,但代价是永远卡在外景,无法一窥更高生命层次的奥秘。 但外景大圆满也有高下之分,至少这头妖兽,绝不是一般的外景大圆满可比。 赵玉书感到自己的渺小,紫色的天雷轰在妖兽身上甚至无法击破它骨骼一样的皮肤,而妖兽只需一个简单的冲撞,三道金刚符布成的防线便像纸片一样被撕得粉碎。 齐不忧当年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赵玉书脑袋拼命运转,试图找出一丝相关的回忆,但却一无所获。 妖兽在咆哮,巨大的堪比一座庙宇的头颅狠狠喷出一阵墨绿色的浓烟,将三人最后一道天师赠予的八卦护身箓慢慢溶解。 三人已经无计可施,招式出尽竟没能给妖兽造成一丝伤害。 “二师弟,带长生走。” 赵玉书深吸一口气,天师剑缓缓抬起,妖兽一声怒吼,整个身躯竟被一寸寸抬离地面。 无法借力,自然威力大减。 然而双方境界差距太大,赵玉书深知最多再有三五息,自己就再也限制不住妖兽。 “走啊!”赵玉书回头怒吼,然后看到了长生眼中的惊恐和二师弟眼中那一丝决绝。 妖兽不能借力,但并非不能攻击。 赵玉书转过头,看到妖兽大嘴中那一道磅礴的火焰。 烈焰蒸发了所有的水汽,将赵玉书的头发烤成焦黄,但他没有死。 一个人影挡在了他的身前。 赵玉书抱着二师弟几乎变成焦炭的身体,在大雨中茫然无助。 “我,我不欠你。”二师弟闭上了眼。 他不是英雄,但在生命的最后,他也不是一个小人。 他用自己一条命保住了龙虎山的名声。 赵玉书感到意识一阵模糊,一股愤怒与暴虐从识海最深处升起,他再也左右不了这个身躯,齐不忧的怒火将赵玉书的意识压制,天师剑迎着雷霆和烈焰,划出一道绚丽旖旎的死亡轮舞。 齐不忧的气息短暂的攀升到连八重天都望尘莫及的高度,所有的灵力在一瞬间打进了妖兽怒张的巨口。 妖兽呜咽一声,扭头钻进了云层。 赵玉书跌坐在地,他的意识回到了齐不忧的身体,而他的身旁躺着已经没有气息的二师弟。 齐不忧燃烧生命换来那惊天一击,但也油尽灯枯,哪怕张天师亲至,也救不了他。 他总算知道当年这场危机,未来的张天师是怎么度过的了。 齐不忧笑了笑,摸了摸跪在自己身边哭成一团的长生的头发。 “原来是你啊。” 怪不得如此惊才绝艳的齐不忧,到了后来在五大宗师高手中显得有些弱,按照齐不忧的天赋,即使比不上老师,至少也不会比紫霄差。 他根本没成天师。 龙虎山最有天赋的弟子死在了一次搞笑的历练中,而视自己为一生之敌的二师弟,竟然也为了保护自己而死。 而未来的天师,只能是这个修为最低,最不起眼,却也没有一丝坏心眼的小迷弟范长生。 赵玉书可以想象长生回到龙虎山会受到怎样的苛责,大师兄和二师兄都死了,怎么就你这么个废物回来了? 龙虎山将来竟要交到你这种人手上,岂不是从此要断了祖师爷的千年基业? 然而长生最终成为了天师,他同样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和磨练。 赵玉书感觉自己的生机在快速的流逝。 “拿着。” 一把桃木剑递到长生手上。 “回去,告诉他们,你没有逃跑,这把剑,是大师兄我,亲自交给你的,告诉他们,你会成为天下最顶尖的修士,你会成为龙虎山最好的天师。” 长生拼命摇头,泣不成声。 “听师兄的话,拿上剑。” 长生双手颤抖,将天师剑接过,大雨浇在他的黑白色道袍上,雷声淹没了他的哭声。 赵玉书感觉眼皮子越来越重,周围的景色似乎只余黑白。 “带我们回家吧。” 齐不忧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306章 血海无边 张天师站在一片竹林里。 当看到赵玉书时,颇有些惊讶。 “贫道以为苦海不会有我不认识的人来。” 不愧是天下前五的高手,早早也便意识到了这里是衍悔的苦海无边。 “晚辈赵玉书。” “你也进来了,看样子太子败了。” “太子也进来了,只是不知在何处。” 张天师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赵玉书走到他身旁:“这片竹林,跟齐前辈有关系?” 张天师猛地转头看向他:“你在苦海里,看到了什么?” “我变成了齐前辈,死在了巫州,然后就变回自己来到了这里。” “师兄,还好吗?”张天师声音有些颤抖。 赵玉书有些黯然,齐不忧至少已经死了几十年,自己只是以他的身份经历了两次难忘的事件而已,而之所以难忘,也并非是齐不忧的难忘,而是张天师的难忘。 他竟然问自己回忆中的人是否还好,证明他对齐不忧的崇拜和内疚,几十年也没有消退。 “他,他死前,很开心你在身边。” 张天师眼睛一红,立即将头转了过去。 “他说,很抱歉,让你自己回去,你应该会受很多罪。” 张天师狠狠的摇头:“没有,师父对我很好,我,我成天师了。” 赵玉书悄然离开,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一滴泪水落在草叶之上,阳光反射出七色的光芒,清风吹过竹叶,将光芒搅碎,仿佛一群少年,在一个年轻道士的带领下,在林中舞剑。 踏出竹林的一刻,赵玉书一脚踩进了水中,整个人瞬间沉底。 又是水! 只不过这次的水,有些浑浊,有些粘稠。 仿佛不是水。 赵玉书猛地向上一浮,吓得差点重新沉到水里去。 水面上浮着密密麻麻的人头。 赵玉书第一时间感应了一下自己的识海,顿时一惊。 这次自己竟然就是自己! 本来以为自己会变成衍悔,至少也得变个光头,不过还好,自己确实不想当光头。 不过这是哪里? 赵玉书在浑浊粘稠的水里努力向前游了游,非常吃力。 粘稠? 这里光线很暗,看不清水的颜色,赵玉书动了动鼻子,闻到了一股铁锈味。 这哪里是水,根本就是血啊。 一声呻吟从不远处传来,把赵玉书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这地狱一样的地方,除了自己竟然还有活人。 赵玉书奋力朝声音游去,一路不停的拨开头颅,这些头颅有的已经变成了白骨,而有的竟然还在肉眼可见的腐烂。 “他妈的什么鬼地方。” 声音越来越近,赵玉书费了老大的力气终于游到旁边,不由愣住了。 小天师。 小天师双眼紧闭,在血水中轻微起伏,嘴里喃喃的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似乎这片血海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赵玉书本能的想挠头,可一想到手上血糊糊的就放弃了。 他只跟小天师见过两面,第一次是在福王宝库,自己以一重天的修为打败了重伤的六重天小天师,成功夺走了承影,正式知道了自己的晋级方法。 第二次就是在皇陵,小天师被自己揍得不要不要的。 仅限于这两次对小天师的了解,他说不上有什么好感或恶感,立场不同而已。 毕竟连张天师和衍悔这种阴了老师一把的人,老头子在被阴之前都还跟他们下棋喝茶呢。 只要手上没有血仇,谁也不会轻易结死敌。 所以自己要不要救一救这个倒霉的小天师呢? 如果不救,看他这熊样,估计扛不了多久就得淹死,如果救,万一这小子玩一出农夫与蛇,那特么老子真从圣母变成圣母表哥了。 关键是,这哪哪都看不见头,咱也不知道怎么救啊。 莫怪我,只能怪你命不好。 赵玉书叹了口气,随意找了个方向开始继续游。 “救我···” 赵玉书想骂人,怎么好死不死你这时候醒了?算了,装没听见吧。 “赵玉书,救我···” 得,还特么认出我了。 赵玉书转头:“嘿,哥哥我不把你摁水里淹死就不错了,凭啥救你。” 小天师勉强睁开眼,气若游丝:“救我,我不想死。” “你是不想死,但你想我死,你刚才砍我的时候可猛着呢。” 小天师嘴一撇,哭了。 赵玉书忍不住便秘脸,这娃子怎么回事,看起来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能哭出来。 “我把这个给你。” “什么?” “我动不了,在我腰上。” 赵玉书犹豫了一下,打起十二分警惕游了过去,然后伸手一抓,顿时心里一惊。 他摸到了一把短剑。 然而他很快就失落了,因为徐夫人没有发出任何信号。 这不是自己要的短剑。 赵玉书从水里伸出手,一把桃木短剑放在手心。 剑身紫雷游走,哪怕只是拿在手上,都有淡淡的酥麻传遍全身。 赵玉书从齐不忧那里学到了龙虎山雷法和奔雷步,哪怕这把剑不能让自己修为再上一步,依然会给自己提供惊人的助力。 “这是我龙虎山天师剑碎片做的,你拿走,救我出去。” 赵玉书愣愣的看着小天师,特别想问一句,你知不知道这把剑对你师父来说意味着什么?你知不知道龙虎山一代代惊才绝艳之辈把这把剑当成怎样的精神支柱?你知不知道齐不忧死前用什么造就了一个天下前五! “我会救你出去,这把剑我会还给你师父,你不配用它。”赵玉书将桃木剑插在腰间,一把扯住小天师的后衣领子,奋力向着前方游去。 血水是静止的,除了起起伏伏的人头,没有方向,没有边界。 赵玉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带着小天师离开这里,甚至都没弄清这里到底是哪。 “我们,还要游多久?”小天师的声音更加虚弱,赵玉书眉头皱了一下,这片血水似乎在腐蚀着人的生命力,但不知为何,对自己没有什么效果。 “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扔在这里!” 小天师不说话了,任由赵玉书抓着他继续向前游。 这里没有日月,自然也无法辨别时间。 赵玉书已经游了不知道几个时辰,他快没力气了。 在他精疲力尽之前,他恍惚间看到了一块陆地。 或者,不是陆地。 无数的头骨堆积成一座小山,静静的悬浮在无尽的血海中。 骷髅之上,一位老僧盘膝而坐。 第307章 浮尸百万 赵玉书拖着小天师爬上了骷髅山,躺在骷髅上大口喘息。 “原来苦海长这个样子,要不是认识你是大悲寺住持,我还以为是哪个妖僧搞出来的呢。” 简单的嘴臭,极致的享受。 赵玉书毫不客气的嘲讽起一切的始作俑者,衍悔大师。 “苦海本就是地狱,想去往极乐世界,自然要先脱了苦海。” “嗯,你说的都对,但或许这世间本没有苦海,都是你这种人硬造出来的呢。” 衍悔笑了笑,不再接话。 “其他人在哪,我一路上就遇到这个没出息的货。”赵玉书指了指躺在一旁的小天师,小天师闭着眼睛装晕。 “如果六先生指的是你从皇陵里带进来那几个,他们都还在苦海里挣扎。” 赵玉书眼睛眯了起来,这老和尚怎么知道我从皇陵来的? “再挣扎一会儿怕是没命了吧,大师你杀人无算啊。” “那是他们的缘法。” 玛德。 赵玉书心里骂了一句,不过现在不是跟老和尚斗嘴皮的时候,先找到老头子要紧。 “我老师在哪?” “在他该在的地方。” 赵玉书嘴角抽动,更想骂人。 “我要去找他。” 衍悔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玉书站起身,骷髅岛周边皆是无边无沿的血海。 完全不知道该去哪。 衍悔看着他一筹莫展的样子,继续微笑。 “大师你出家人慈悲为怀,不如给我指条路?”赵玉书很要脸,但在关键的时刻可以很不要脸。 “路就在脚下。” 艹! 赵玉书终于忍不住骂人了,要不要我给您唱一段敢问路在何方? 这老和尚心眼太小,看人家紫霄,赵玉书撇撇嘴,做了几次伸展,活动了一下游了半天有些发酸的胳膊,随意找了个方向,噗通一声跳进了血海。 待赵玉书一走,小天师立即睁开眼一骨碌爬起来:“多谢衍悔大师相救,不知能否送小道出去?大恩大德,日后必有所报。” 衍悔笑眯眯的看了小天师一眼:“不是老衲不想,是老衲,也出不去。” 小天师大惊失色:“大师莫要捉弄小道,小道一进来便在大师的无边苦海之中,大师怎么会送不出呢?” 衍悔摇了摇头:“苦海确实是苦海,不过不是老衲的苦海,而且,老衲不过是借着千里江山图之力,让苦海大了一些而已,想离开千里江山图,老衲没什么办法。” 小天师皱眉:“小道自问虽杀过几个宵小,但总不至于有如此多的尸身,若这是我的苦海,小道愚钝,还望大师指点一二,该如何着手。” 衍悔笑而不语。 小天师恍然大悟。 赵玉书昂着头躺在水中,在脚底激发一丝丝灵力,如同电动船一样在水中游动。 自从他无意中发现这个方法之后,节省了大量的力气。 只是这血海还是无边无际。 这老和尚也真是,明明是个僧人,却搞了个地狱一样的血海,还到处是骷髅,这老和尚到底杀了多少人? 不过三师兄似乎提过,这大和尚虽然每每下山都会引发一场腥风血雨,但他自己确实不怎么动手,这些人头都算他身上了? 既然是大和尚的罪孽,干嘛害老子游的这么累,而且自己这次怎么才能出去?真是毫无头绪。 又一个头颅飘过,这个头颅还没有腐蚀干净,干瘦的面容似乎多年没吃饱过饭一样。 又是一个可怜人啊。 赵玉书继续向前游。 头颅不停的从身旁飘过,大部分已经成了白骨,少量还依稀看得出生前面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看发型还有一些异族人。 赵玉书心中一丝困惑升起,下意识的开始向视野内的头颅游去。 戴着青玉簪,文士! 戴着粗布巾,农夫! 戴着旧头盔,军士! 随着赵玉书疑惑的加重,仿佛是为了帮他再进一步,头颅突然变多了起来,将赵玉书围的水泄不通。 赵玉书用力向前游,挤开千千万万的头颅,咬牙切齿的看向视野中站在尸山血海中模糊的人影。 “原来是你,狗皇帝!” 小天师突然感到脚下一颤,骷髅组成的岛屿正在分崩离析。 “大师!” “施主,这是你的缘法。”衍悔面带微笑,载着他的那片骷髅缓缓远去,离小天师越来越远。 小天师急忙四处张望,猛然间看到,已经走了至少一个时辰的赵玉书正浮在自己不远处,而他正前方,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转过头。 皇帝站在唯一的陆地上,面前似乎是一片坍塌的宫殿。 “你是谁?” “陛下,他是赵玉书!” 小天师在背后大喊。 赵玉书有些疑惑的回头看了小天师一眼,这小子怎么这么快就赶上来了,早知道我也问老和尚要一块小岛。 “书院六先生?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小天师,你怎么也在这里?” 赵玉书嘿了一声,努力爬上那块陆地,这皇帝不行啊,紫霄真人和张天师都能很快意识到自己在衍悔的苦海无边里,皇帝却一脸懵逼,这境界差距不是一星半点的大。 “他把我们都拉进了千里江山图!”小天师也跳了过来。 你可真是个最佳解说哦,我还想诈唬他一下呢。 “你们?” “我,太子,福王,都进来了,不过他们在哪我不知道。” 得嘞,看起来在小天师眼里,其他人都不算人了。 “唔,进来也好,跟朕一起想想,怎么出去。” 小天师犹豫了一下:“陛下,我们要不要,先一起拿下赵玉书?” 小天师很有自知之明,之前在东都还敢嘲笑赵玉书不是他一合之敌,皇陵一个照面被老赵差点废掉之后就乖巧了许多,知道凭自己拿下赵玉书有点搞笑。 “拿下他能出去吗?” 小天师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 赵玉书又挠了挠头,这个皇帝,怎么怪怪的? “朕好像来过这里,但却又不太记得,赵玉书,你是书院的六先生,想必见多识广,你来看看,这是哪里?” 很明显,想离开皇帝的苦海,这片陆地是唯一的希望,而这片坍塌的宫殿,是陆地上唯一的建筑。 赵玉书走上前去,越过皇帝,走近皇帝始终不敢靠近的废墟。 他推开残破的大门,迈过门槛,蹲下身子,伸手拂去不知为何掉落在院中的门匾上的灰尘。 门匾很残破,最前面的字已经完全无法辨认,只剩后面两个字依稀可见。 王府。 第308章 君臣 王府?哪个王的府? 赵玉书认识的王有两个,福王李继隆和龟兹王李建。 福王府自己去过,还偷了人家好不容易逮来的沈老七,至于李建的龟兹王府,有没有都两说。 门匾上只有三个字,换句话说这个王府是个一字王的府邸,什么王的府邸,能让皇帝不敢进? 赵玉书向里走去,绕过碎成一地的影壁,绕到正堂前的巨大院落。 一阵风吹过,赵玉书忍不住眯了一下眼,再次睁开眼时,地面已无一丝残墙断瓦,青石板平整干净,偶尔被秋风吹落几片枫叶点缀其上。 “哈哈哈哈,让你吃这么胖,追不到我吧。”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大笑着从赵玉书身前跑过,似乎并没有看到他。 一个更小一些的胖墩在后面努力的追赶:“大哥,大哥你耍赖,你说好让我先跑!” 几名下人笑着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水壶和毛巾,随时准备为两位少爷擦汗解渴。 赵玉书如同一个透明人,默默的看着一切,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其中一个便是皇帝? “大哥,你说妹妹都三岁了,怎么母亲还不让她跟我们一起出来玩?”一胖一瘦两个孩子坐在池塘边,拿着小小的鱼竿。 “母亲说,妹妹身体不好,不能见风,而且,明日我就要去书院了,也不能跟你玩了。” “啊?父王不是请了先生来教吗?为什么还要去书院?” 瘦高个叹了口气:“是去西京的书院,先生悄悄跟我说,到了那里,要藏拙,因为我是质子。” 胖小子挠了挠头:“质子,是什么?” 瘦高个笑了笑:“照顾好爹娘。” “还有妹妹。”胖小子补充道。 “对,还有妹妹。” 瘦高个坐上马车走了,堪堪到中年的父母似乎一夜苍老了十多岁,看向胖小子的目光有些隐隐的恨意。 胖小子不聪明,爱吃,读书也不怎么用功,甚至还有点妇人之仁,跟他的哥哥比简直天上地下。 但他不是世子,这所有的小毛病也就不是毛病,堂堂一字王,怎么都能养得起一个没啥大缺点的儿子。 可现在世子被带走了。 王妃抱着怀里的女儿,眼中闪烁着泪花,一阵风起,女儿把头缩了缩,轻轻咳嗽起来。 胖小子站在王府门前,看着马车慢慢远去,直到彻底消失不见也未曾一动,他的父母早早回去了,留下他一人孤独的站在长街上。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无论王爷愿不愿意,无论胖小子乐不乐意,他都必须学习如何管理一个巨大的封地,或者说,如何当一个好王爷。 体弱的妹妹慢慢长大,出落的亭亭玉立,在王府庞大的财力下,不再像之前那么弱不禁风,只是依然不能受太大风寒。 胖小子还是胖,却也稳重了许多,大哥一去近十年,除了书信,从来不曾回来过,一切似乎都在平平淡淡的向前走。 直到有一天,大哥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大哥成年了,西京的水土将他养的不错,英俊挺拔,宽面高颌,望之有帝王之像。 大哥回来时,胖小子正在陪妹妹下棋,待到下人通报,才拉着妹妹急忙赶了过去。 大哥看了他一眼,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便跟着父王进了书房,目光没在妹妹身上停留。 妹妹有些怯生生的,她当年太小,根本记不得自己哥哥的相貌。 晚饭吃的有些别扭,本该是一家团聚的好日子,但似乎除了胖小子,没人任何人高兴,整顿丰盛至极的宴席竟无人说话,王妃甚至眼睛有些红。 饭后,大哥拉住了胖小子,要跟他聊一聊。 两人坐在当年的小池塘边,胖小子想过很多,哪怕十年来自己已经被外人私下称之为世子,但大哥回来了,他便一点也不贪婪这个位置。 没有什么消息会让他不高兴,他天真的这么认为。 “吐蕃说,会支持我当皇帝,前提是,他们希望和亲。” 大哥十年后第一句话,直接把胖小子砸晕了。 什么皇帝?皇帝好好的坐着,刚登基没多久,怎么会扯到我们家身上? 什么和亲?跟谁和亲? 胖小子张开嘴,面皮有些颤抖,半晌后终于明白大哥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行。” 有生以来,胖小子第一次对大哥说出不行。 大哥叹了口气,拍了拍胖小子的肩膀,起身离开。 他要争的是国君之位,若成了,兄弟之情会变成君臣之谊,君王对臣子,不用商议,只用下令。 “妹子受不了吐蕃的,那里那么冷,那么高,她会死的爹!娘你说话啊!她会死的!” 王爷转过身,不愿意看这个没用的儿子一眼,王妃偷偷擦了擦眼泪,一言不发。 胖子被强行拖进了一辈子未曾进过的地牢,如同一个犯人一样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底,直到不知多久后的一天,他被放了出来。 他瘦了一些,脚步有些蹒跚,推开下人的搀扶,孤魂野鬼一样走在王府里,这里还有未曾打扫干净的爆竹和红纸,待他推开妹妹的闺房,里面干干净净,似乎从来没人住过。 又是几度春秋,西京走进一个老僧,烧起一场大火,留下一个孤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仰荷天休,丕承帝统。景命有仆,祚胤克昌。吾弟继隆,禀资奇伟,赋质端凝。挺峻绰于金枝,挹英风于琼握。宜膺茅土,以有家邦。兹特封尔为福王,予册予宝,宜敬宜承。尚其夙夜畏天,慎厥身修思。永钦予时命,以克有令誉。钦哉!” (这一段直接引用明代册封景王的圣旨,如果有哪里的词不该有,大家笑一笑过去吧) 传旨太监合上圣旨,笑容满面的扶住胖胖的福王:“我的殿下啊,您以后就是咱大唐,最为尊贵的王爷了,陛下明言,与福王殿下分治两京,共享天下,咱家,恭喜恭喜啦!” 福王双手接过圣旨,一字一句:“臣,李继隆,谢过,陛下恩旨!” 一阵风吹过,眼前的景象如沙入风,缓缓消散。 赵玉书抬步走进前厅,看着端坐在主位上的人,叹了口气,但没有丝毫意外。 “他果然还是没胆子自己走进来。” 胖胖的福王大马金刀,双手捧着足足三个灵牌,看着走进来的赵玉书,一声冷笑。 第309章 懦夫 赵玉书是有些佩服福王的。 无论是他之前沈七一事中在东都展现出来的一系列手段,还是这段尘封的记忆中表现出来的良知与担当,福王都比他那个自以为聪明其实蠢得相当离谱的皇帝哥哥要强很多。 而现在,福王抱着三个灵位坐在这里,他区区一个凡人,愣是将内景的皇帝吓得在外面不敢动弹,虽然有些不自量力,但这份勇气也是极其难得。 “皇帝在外面。” “不然你以为,本王坐这里干什么。” “他是内景。” 福王呵了一声,语气鄙夷。 “李彤救过我和我的朋友一次,虽然我不可能是内景对手,如果你要走,我或许也能帮上一二。” 福王颇为诧异的看了赵玉书一眼,似乎在想他区区一个五重天,说这种话的底气是什么。 底气自然是徐夫人。 从第一次在昆仑雪山的天牢里见到千里江山图,徐夫人就表现出一股莫名的躁动,而进了图之后,这股躁动要表达的意思逐渐清晰起来。 连老神仙都抗衡不了的天阶至宝,徐夫人能破。 自从见过紫霄真人之后,赵玉书找老师便不那么急迫了,大家都在里面活得好好的,说不定老师现在还在做着跟西域妹子一起喝酒的美梦呢。 既然每经历一位大佬的生平,都能让自己更进一步,那不如随缘,多经历几次好了。 实在不行,就掏出徐夫人,一剑捅破了这图,大家一起出去再打。 福王摇了摇头:“难得彤儿能让你欠她一个人情,这份情自然还是留给她的好。” 赵玉书点了点头:“我去把他叫进来?” “劳烦六先生了。” 赵玉书抬步走了出去,待到前厅门口,突然止住脚步:“这里是你们的家,可门口的匾额已经坏了,看不清是什么字。” 福王仿佛陷入了追忆:“景王府,食邑一千五百户,最小的亲王,如果没有意外,永远没机会看一看西京。” 赵玉书明白了,绕过破烂的院墙,走出景王府。 皇帝依然站在那里:“找到出去的路了吗?” “找到了,跟我来。” 小天师一喜,急忙就要跟上,却看皇帝一动不动,吓得立即收回脚步,怒气冲冲的看向赵玉书,他以为赵玉书在骗他们。 “怎么了皇帝陛下,不敢进去吗?” “朕,不想见·····” 赵玉书嘴角一翘,刚才不还装不认识这里是什么地方么,这会儿怎么不装了?于是他语气嘲讽:“不想见谁?恨你十几年的弟弟,还是死在吐蕃的妹妹?” “闭嘴!”皇帝勃然大怒:“她是我妹妹,她哥哥当了皇帝,吐蕃人把她当神明一样敬着,她有什么不满意?!她,她身子弱,朕派了最好的御医,朕派了修士去给她治病,她自己身子弱,他凭什么怪我!我把东都给他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那你进去啊。”赵玉书侧了侧身子,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小天师吓得往旁边退了几步,有些佩服赵玉书的大胆,面对一个内景,竟然还敢挑衅。 皇帝脸色通红,气的眼珠子都鼓了出来,脚猛地向前一步,却停在了半空没有落下。 赵玉书不屑一笑,紫霄真人和张天师的苦海更多的是追忆和内疚,而这狗皇帝,就是单纯的坏和怂,极度的自私加懦弱让他连面对心魔的勇气都没有。 “小天师,你进去,给朕把里面的人全杀光。” 小天师一愣,伸出一根手指:“我?” 赵玉书差点没绷住,使出卷帘门沈掌门的独门绝技,勾了勾手指:“你过来呀。” “那个,我,我之前受了不轻的伤,现在,现在,还没好。”小天师不仅没过去,反而后退了一步,如果不是后面就是血海,他还能再退远一点。 赵玉书虽然想笑,但心里确实有些紧张,皇帝的苦海,除了景王府这片他不敢去碰触的残垣断壁,其他就是无尽的尸山血海,福王在景王府里可以理解,小天师在血海里是什么原因? 他在皇帝的苦海里能扮演什么角色? 自己只知道小天师跟皇帝有那么一丝丝的亲戚关系,这种关系应该还没重要到能让小天师来到他最不想回忆起的地方。 还有衍悔。 虽说大家都在他的苦海里,他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奇怪,但在前两位顶尖内景的苦海里,衍悔从未出现过,赵玉书也相信他没本事能藏在紫霄和张天师的眼皮子底下还不被发现。 皇帝的苦海有问题。 赵玉书突然有种感觉,自己连破两位内景的苦海,甚至与他们达成了一点点的和解,这种发展超出了衍悔或者说皇帝的预期,他们在害怕。 实践出真知,赵玉书毫不犹豫的手一扬,几根银针向皇帝飞射而去。 小天师觉得赵玉书疯了,或者是自己眼花了。 小天师很骄傲,作为龙虎山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张天师最为得意的入室弟子,几乎钦定为下届天师的他有资格骄傲。 所以他当初在东都皇城被张洪一拳打成重伤之后,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自己修为上去后再打回来。 这是天之骄子应有的傲气,哪怕你是外景大圆满,我也丝毫不惧。 但这种不惧也仅限于到外景大圆满。 面对内景,小天师承认自己别说出手的勇气,连念头都从未升起过。 赵玉书才五重天,就算他是书院弟子又怎样,他哪来的胆子直接对一个内景出手? 小天师忍不住撇过头,似乎不敢看接下来会发生的惨状。 叮叮几声,银针落在地上,小小五重天的银针想伤到一位内景,委实有点侮辱智商了。 但出乎小天师意料的是,皇帝虽然看起来很生气,却没有一瞪眼把这个胆大包天的赵玉书瞪成一地碎渣。 而看赵玉书那一脸贱笑的样子,似乎他对这个结局并不意外。 “看起来,只要我不出这个门,你就一点办法都没有。”赵玉书又往后退了一步:“小天师一个人可不够,其他人呢,是不是你杀的人太多,衍悔还没从血海里找到他们?” 皇帝眼睛眯了起来:“书院的人,果然都该死。” 赵玉书一声冷笑,随即笑容收敛,血海深处,一座骷髅山慢慢飘了过来。 “阿弥陀佛,劳六先生久等了。” 第310章 出家人 赵玉书看着骷髅山下几个熟面孔,终于绷不住笑出了声。 太子爷,书生,两个勋贵;而之前躲在福王后面那三个小修士不在,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陛下!”书生看到皇帝,毫不犹豫的跪下,太子面庞微微一动,也急忙跪倒:“儿臣!得见父皇尚在,喜不自胜!” “行了,起来吧。”皇帝没怎么搭理太子,自己儿子什么德性他再清楚不过,恐怕太子比福王更希望他死。 “你父亲很忠心,你也不错,待出去后,朕封你一个郡王。”皇帝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书生,随口赏了个甜枣。 书生一愣,重重叩了几下头。 “你们进去,把里面的人都杀掉,小天师,你去不去?” 小天师想说我不去,毕竟在皇陵里这老几位也没拿下赵玉书,但他不敢说。 “要破此处,六先生无关紧要,小天师只需牵制一二即可。”衍悔依然端坐在骷髅山顶端,淡淡开口。 “大师,我记得出家人不打诳语,在下已经连破了紫霄真人和张天师两位内景的苦海,也没见他们出去,你怎么能忽悠皇帝杀了人就能破了此处呢?” “阿弥陀佛,他们不出去,不过是他们不想出去。”衍悔微笑,赵玉书想抽他。 这个老和尚修为很古怪,紫霄和张天师在千里江山图里都没表现出来还能使用修为的样子,而衍悔的苦海无边不光能用,竟然还能将其他内景困住,赵玉书很怀疑对方拿到千里江山图后,跟皇帝一起做了什么手脚。 不过现在不是细思这些事的时候,赵玉书再次后退一步,因为对面五个人已经围了过来。 按理说,自己没什么理由替福王挡刀,但皇帝是敌人,敌人想做的事一定要破坏。 “小天师,你带他们俩看住赵玉书,我们俩去解决里面的人。”太子一声令下,两名勋贵踏前一步,跟小天师站在一起,而太子则带着书生试图从一旁绕开。 在皇陵见识了赵玉书的难缠之后,没人敢小看这个区区五重天,五个六重天每一步都走的十分小心。 同样,哪怕这些六重天再菜,这些也是六重天,而且小天师和书生二人都算六重天里的佼佼者,赵玉书再傲,也不敢无视三名六重天的包围。 “衍悔大师,你为什么不进来直接一巴掌按住我?” 剑拔弩张之时,赵玉书突然开口,所有人都是一愣。 是了,皇帝或许有所顾忌,不敢进景王府,你衍悔有什么顾忌? 会不会里面有什么问题? 一群人面面相觑,哪怕太子都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衍悔,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六先生机灵的很呢。”衍悔笑着夸了一句,却没有解释,或者说,他也解释不了。 赵玉书笑不出来了,如果衍悔解释,他可以抓住其中一些似有似无的漏洞,疯狂诱导小天师他们往对衍悔不利的地方想,可衍悔不解释,他们虽然有疑惑,但疑惑也仅限于此。 更为麻烦的是,赵玉书自己也不知道这次的苦海到底该怎么破局,或许杀死福王,让皇帝安然进入景王府真是唯一的办法。 没有机会,那就创造机会吧。 赵玉书不打算再跟衍悔纠缠,当务之急,是逼退眼前几人,然后逼迫皇帝或衍悔亲自出手,才能找出他们的破绽。 赵玉书抽出了桃木短剑,雷光缭绕,丝丝雷霆慢慢渗入肌肉。 “小天师,你可知道你齐不忧师伯?” 小天师大惊:“你怎么会知道?” “那你自然也知道这是什么招式了。” 轰隆一声,小天师猛然化作雷霆后退,就在他刚刚站的地方,赵玉书一掌拍向旁边一个勋贵。 “奔雷步!你怎会我师伯的奔雷步!” “哈,自然是你师父教的,他没教你吗?” “不可能!” 赵玉书这一掌没有拍实,因为他只是在炫技,但着实把两个勋贵吓了一跳。 小天师又惊又怒,惊得是这确实是奔雷步,师父对这个步法极其推崇,或者对传说中的齐师伯极其推崇,经常痛心之前没好好学,只得了齐师伯的皮毛,传给小天师更是皮毛中的皮毛了。 而现在赵玉书竟然使用的如此纯熟,他从何处学得? 至于怒,就是师父的绝学赵玉书用的比自己还好,万一,万一赵玉书说的是真的,是自己师父传给他的,那师父想干什么?又把自己这个关门弟子置于何地? “你偷学我龙虎山绝学!” 赵玉书这一招先声夺人成功震住了在场几位,无论是想看热闹也好,还是心怀鬼胎也好,至少太子强行拉住了书生,逼他留下来跟自己一起看戏。 “绝学确是绝学,不过,偷学就未必了。”赵玉书举起剑,灵力喷涌,天空阴云涌动,大地嘶嘶作响。 小天师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阴阳雷?!” 两名倒霉的勋贵首当其冲,一个稍好一点,见机的快,一看赵玉书起手扭头就走,幸运的只被阳雷蹭了一下,浑身冒着烟逃到了小天师后面。 而另一位则不慎被阴雷逮个正着,然后在一道道阳雷中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六重天的修为或许能保他一条命,但短时间内想站起来就困难了。 赵玉书消耗有些大,若不是灵力特殊,这一招下去自己的灵力就得空,希望这招诈唬有用。 书院六先生配合龙虎山绝学的诈唬当然有用,至少小天师不敢动了。 赵玉书没有得意,他的眼角敏锐的捕捉到衍悔眼中一丝失望。 他为什么会失望?他在对谁失望? 小天师?那他该在自己把小天师捞起来扔到骷髅岛上时就失望才是。 太子?应该也不是,这里没人对太子抱有希望过。 皇帝自然也不是,这里是皇帝的心魔,他敢进来才是怪事,一个理所当然之事,自然谈不上失望。 总不能是对自己吧,老子特么都这么优秀了,而且我又不是光头,你失望的着吗你。 赵玉书把桃木剑在手中转了转,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不靠五把神兵就吓退一群高手,真是出息了。 等等,神兵! 赵玉书猛然抬头看向衍悔,衍悔与他对视一眼,竟然下意识的目光躲闪了一下。 赵玉书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为什么这老和尚之前不敢出来,因为那两位是跟他同等级的高手,他没把握当着他们的面做什么。 也算明白了为什么他始终不出手,因为他在等自己出手。 然而自己用龙虎山秘法动手他失望了,因为不是他想看的结果。 老和尚想要徐夫人! 第311章 黑云压城 在赵玉书认知里,知道千里江山图里裹着徐夫人的有两拨人,一拨是福王和他闺女,另一拨是阴司。 而现在看来,衍悔知道千里江山图是从自己手里流出来之后,也开始怀疑徐夫人在自己手里,所以才会借着皇帝的苦海来试探,或者说逼迫。 问题在于,是衍悔从其他渠道得知了千里江山图和徐夫人的联系,还是说,他自己就是那两拨人其中一员? 只是衍悔没想到自己学会了龙虎山雷法,区区两招就将小天师吓退,顺便直接废掉了一个勋贵。 而太子大概率希望他爹永远离不开,说句出工不出力都是抬举他了。 怎么办衍悔,你要不要亲自动手? 赵玉书有些紧张,如果衍悔真的动手,他确实是一丝办法没有,甚至连掏出徐夫人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场面陷入短暂的对峙,似乎每个人都心有忌惮,似乎每个人都在等变数。 变数会在谁身上? 脚步声响起,所有人都微微颤了一下。 残垣断壁之后,胖胖的福王抱着三个灵位走了出来。 一介凡人,能同时让一群修士,甚至包括两个内景紧张一下,哪怕只是一下,也足以自傲了。 福王直接无视了太子和书生,走过赵玉书时也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然后走到了景王府的大门口,直直坐在了门槛上。 “你不敢进去,我就出来见你了。” 皇帝一动未动,目光转向那三个灵位。 “一个是父亲的,一个是母亲的,一个是小妹的。” 福王将灵位一字摆开:“你当了皇帝,他们俩还是以王爷的规格下的葬,嗯,你有苦衷,不能让他们进太庙,我理解。” 福王抬起头:“但你是儿子,他们下葬,你都不来,是人吗?” 皇帝脸色通红:“我想来,但,很多人说,不能来。” 福王一声冷笑:“明白,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要顾全大统嘛,哦,这个是小妹,死前给我写信,说想回家,我写了封奏折求你,还记得吗?” 皇帝头微微低了一点:“她是吐蕃的皇后,怎能轻易回来。” 福王点了点头:“对,所以我抗旨了,派了人去吐蕃,想把她接回来,可惜晚了一步,只把她的尸骨带了回来,对不起,忘了告知陛下了。” 皇帝有些诧异,他只知道小妹病逝了,但迎回尸骨一事他确实从未听过,甚至连吐蕃也没有提过,想必是福王给了对方极多的好处。 “他们走的时候,你都没见,现在让你见一见,也算一家团圆了。”福王站起身,拍了拍下摆上的尘土:“没想到进来这里以后能直接回家,我本来以为这个机会要等好几年,这里是我李家先祖的皇陵,又是太宗皇帝亲手做的千里江山图,大哥,除了你,他们可没本事杀我,你要试试吗?” 皇陵军镇之外,狼女躲在一个山头中有些焦急,这里是她和赵玉书约定的地方,一旦赵玉书得手,就会逃往这里一路向西,然后由狼女负责拦下后面的追兵,赵玉书绕行辽国避开可能的追捕,再辗转回东都。 按常理,赵玉书进了皇陵之后用不了多久就会出手,无论胜败此时都该有结果了。 可赵玉书没出来,反而是大批的龙武军保护着文武百官退了出来。 再结合之前皇陵处突然爆发的内景气息,至少四个内景交上手了。 狼女有些疑惑,这里有内景不稀奇,毕竟是太子的祭祖大典,可太子手下的内景为什么会交手?他们在跟谁打? 狼女犹豫了一下,决定亲自去一趟,只要没有那种顶尖的高手,自己应该能替赵玉书吸引一下注意力。 而就在她刚刚准备起身之时,一股心悸突然出现,让她毫不犹豫的继续隐藏了内景气息,潜伏在山林之中。 足足五位内景由远至近,飞速向皇陵接近。 哪来的那么多内景! 狼女忍不住抬头,只看到五个身披黑袍之人,卷起一阵旋风,割开了天空的云层。 老太监的手已经不再滴血,而肋下的伤口虽不重,却至今没能愈合,阴司使者的长剑并非凡物。 而他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五名内景的磅礴气息从天边而来,这个时候,自己无论如何也没能耐同时再对付五名气势惊人的内景。 那一身标志性的黑袍,已经宣告了他们的身份。 阴司使者一个闪身退到一旁,万启明和王将军面面相觑,形势顿时扑朔迷离起来。 “你们这又是哪一边的?”老太监负手而立,看着五个落下来的内景,眼神阴冷。 “公公气度非凡,实非常人,不如退后一步,咱们日后相见,亦可把酒言欢。” 黑衣之中站出一人,阴司使者竟然对他恭敬行礼,然后退到了他身后。 “若是几位只是来喝杯水酒,那咱家自然是好酒好菜的招待了,不过阁下若是连真面目都不肯露,未免有些没有诚意啊。” 黑衣人笑了笑,将兜帽脱掉,露出一张惨白的面具:“在下面容粗鄙,不在公公面前丢人了,某不才,忝为阴司右使,这几位都是在下的副使,若公公不介意,直呼一声右使即可。” 老太监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发紧,此人气势雄浑,单他一人便与自己不相上下,若再有几位精擅暗杀的内景在旁掠阵,自己莫说胜出,便是想走都难。 而此人自称右使,那么必然还有一位左使,单单左右外加一群副使,这个阴司就有了十几位内景,比书院还多! 天下间不可能有势力做到这一步还能隐藏这么深! 老太监瞬间想到一个可能,忍不住哈哈大笑:“说什么面容粗鄙,想必右使也是一位大人物,难怪要出动这么些人,怕是一出手便被老夫认了出来,打的便是一个不留的主意吧。” 万启明和王将军顿时一惊,下意识的向老太监靠近了一些。 几人之前或许因为立场不同站在对立面,若是几人是冲老太监来的,那自己坐山观虎斗便可,但人家已经打定主意全杀掉,那暂时就不得不一致对外了。 无论如何,至少自己这方三人都是李唐皇室的人。 “公公,咱们有胜算么?”万启明悄悄走近,眼里有些惊恐。 “若是你们想跑,老夫肯定比你们跑的更快,不信的话,两位可以试试。” 老太监一句话打消了万启明趁乱溜掉的主意。 万启明一声苦笑:“在下,自然是全力以赴的。” “呵,那咱们仨,便有了两成胜算。” 王将军长枪一顿:“两成够了。” 话音未落,一声狼嚎从群山中响起,所有人都是一顿,全都向那处看去。 老太监笑容满面:“现在,有四成了。” 第312章 兄弟阋墙 赵玉书觉得眼前这一幕很魔幻。 一个普普通通的胖子和一个内景大眼瞪小眼,双方眼里只有对方。 太子带着一位远房亲戚在一旁看戏,巴不得自己亲爹和亲叔叔直接玩一出同归于尽,他可没忘记,叔叔在皇陵里已经是太宗英灵承认的祭祀者。 小天师自己蹲在一旁,这种情况他师父可没教过该如何应对,但无论如何,自己绝不能当出头鸟,尤其是对手是那个阴险狡诈偏偏又手段惊人的赵玉书。 赵玉书也有些尴尬,衍悔在远处悄悄看着他,他也在悄悄看着衍悔,这里头心思最纯的怕就是小天师了。 “你不动手,怕是永远离不开这里。”福王催促了一句。 “朕若是动手,便会失了祖宗的庇佑。” 福王点了点头:“不错,我筹划许久,夺了太子祭祀之权,就是为了进千里江山图见你,你是当朝皇帝,我是太宗认可之人,太宗皇帝不反对同室操戈,只要不死在外人手里即可,不过想动手,太宗给你的,也就拿回去了,侄子,给你叔叔我一把剑。” 太子愣了愣,最终一咬牙,将佩剑扔到了福王身前。 “你看,你儿子都恨不得你死呢。”福王笑着捡起长剑:“大哥,你我像两个男人一样,光明正大的来一场,没了修为,你不会就怕了吧?” 福王站起身,摆了一个架势,姿势很标准,若不是他体型较胖,确实算个不错的剑客。 皇帝闭上眼,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太子身旁的书生立即将自己的佩剑双手奉上。 在皇帝接过剑的一刻,一阵狂风吹过,赵玉书运转眼窍一看,皇帝已经是一介凡人。 太宗收回了他的庇护,直到决出能站在祭台前的人。 赵玉书想笑,帝王的冷酷延绵了四百年,今天再次重现了兄弟阋墙的惨剧,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终于有一方不再是为了那个冰冷的皇位而举剑。 衍悔叹息一声,事已至此,连他也没有理由阻止这场决斗,而这两人一旦决出胜负,无论胜者是谁,此片苦海都会消失,那就再没机会逼出赵玉书的底牌了。 除非自己出手强行将福王杀掉,但太宗面前,自己真能成功吗?而且杀掉了又如何,不过是帮皇帝暂时出了苦海,对自己何益? 赵玉书始终盯着衍悔的表情,他最怕的就是衍悔孤掷一注,拼着不要徐夫人也强行对自己动手。 等到衍悔微微叹气,赵玉书也松了一口气,衍悔终究还是不够大气,瞻前顾后,明明修为通天却还藏藏掖掖,这局他败在了自己的犹豫上。 那么,只要等皇帝和福王分出胜负,这个苦海就算过了,所有人都经历了一遍,下面就能找到老师了。 对这场战局最为关心的是太子,亲爹和亲叔叔哪个死了都不好,只有一起死了才最好。 但同归于尽这种结果想达成难度太大,除非有人玩一出黄雀在后。 太子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想自己有没有勇气拼着修为尽失去挑战一下那对兄弟之间的胜利者。 皇帝沉迷于权谋和造人,这些年没见他怎么好好练过剑术,而福王,那么胖,一看就不是擅长凡人功夫的人,自己好歹在长安书院修习过正统的皇家剑术,哪怕不如身边的书生,总归要比那两人强一些吧。 可自己现在没有剑。 太子迟疑了一下,张口喊道:“小天师,你们几个到本宫身边来,莫要碍到了父皇。” 赵玉书不禁深深佩服太子的脸皮,刚才你叔叔问你借剑砍你爹,你立马就给了,这会儿说的好像还挺孝顺,你那点小心思除了小天师谁不懂? 但似乎小天师不懂就够了,小天师现在站在皇帝和衍悔身边,确实也觉得不妥,景王府里面看起来要安全许多,于是也没甚犹豫便跑了过去,那个尚且完好的勋贵也急忙拖着青烟刚灭的倒霉勋贵一起溜了过去。 福王深呼吸一口:“景王府小地方,比不得长安,我没练什么帝王之剑,就用父亲教的粗浅剑法吧。” 皇帝冷哼:“你贵为福王,却还天天惦记着小小的景王府,这个位置就算让与你坐,你坐得住么,也罢,你想见识天子之剑,朕成全你。” “你还以为我想要你那破皇位啊。”福王不再废话,挺剑直刺,剑法平平无奇,剑客普普通通。 福王不是在扮猪吃虎,他爹教的剑法确实粗浅,而且他确实是一身肥肉而不是一身腱子肉,那边好剑在他手里简直是糟蹋。 皇帝剑法精妙的多,而且他哪怕现在是一介凡人,但之前灵力对他身躯的淬炼也让他基本处于凡人的巅峰,只是两三招,福王便气喘吁吁,似乎随时要倒地。 “朕本以为,你如此大胆,必然是有所依仗,原来不过跟小时一样,只是个意气用事的废物。” 皇帝一剑将福王逼退,然后举剑环视一周:“若尔等谁有勇气,也可试试对朕拔剑,助一助福王。” 刚才皇帝决心对福王出剑后变成了凡人,那别人想对皇帝出剑是不是也会如此? 小天师当然不会这么蠢,书生忠于皇帝,两个勋贵是标准的墙头草,那皇帝这话便是对太子说的,也是对赵玉书说的。 赵玉书挠了挠头,觉得有些不对。 皇帝对福王出手,变成了凡人,可自己之前明明对皇帝扔过几根银针,怎么没事呢? 两种可能,一种是太宗老爷只要公平决斗,凡人对凡人,修士对修士,如果现在自己再扔皇帝一下子,那就得变成凡人了。 第二种就比较离谱了,徐夫人罩着呢,秉承太宗意志的千里江山图动不了我,而且鸣鸿也对皇陵里面的东西很感兴趣。 虽然很离谱,但赵玉书觉得是第二种。 于是老赵搓了搓小手,先看了太子一眼,又看了皇帝一眼,让这对无良父子心里有些发毛。 难道这小子疯了,真打算拼着修为不要也要杀我们? 但似乎这小子一直都这么疯吧。 赵玉书走到一边,捡起了倒霉勋贵被雷劈之后留下的一把长剑。 自己似乎一直说要宰了狗太子,砍了狗皇帝呢。 第313章 主动出击 赵玉书的举动吓到了一群人,唯有衍悔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似乎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转机。 “赵玉书,本王无需你帮忙!”福王大喘着气躲过皇帝一剑,回头怒斥。 “谁要帮你!”赵玉书从他身边一闪而过,左手一伸,一道掌心雷直劈太子。 太子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时候赵玉书会出手,而且就算他出手也该去杀皇帝才对,怎么能对自己出手? 反应最快的不是受害人太子,而是对雷法最为熟悉的小天师。当赵玉书掌心汇聚灵力的时候,他就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丝雷霆波动,毫不犹豫的化作雷霆闪开。 至少在自己到七重天实力大增之前,他不打算跟赵玉书起冲突了。 第二快的是书生,虽然当初被赵玉书用自创的灵蛇干倒,但他那手正统的皇家剑术可委实不弱,作战能力远超太子。 可现在他的剑给了皇帝,便只能用双手应对。 书生一只手扯住太子,另一只手轰然一拳正面对上那道雷霆。 书生后退一步,却没怎么受伤,毕竟那只是一道普通的掌心雷,而不是阴阳雷那种恐怖的绝学。 但赵玉书奔雷步发动,一瞬间来到了他身侧,一拳砸向刚刚反应过来的太子。 太子不得已再次后退,他和书生未必不能跟赵玉书纠缠片刻,可二人都曾被赵玉书打败过,心里多少有些阴影,而且老赵来势汹汹,不如先暂时避其锋芒。 福王没有理会赵玉书想干什么,现在他一门心思干掉皇帝,等气息稍微平缓便再次挺剑而上。 皇帝却不得不防着赵玉书,他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赵玉书对太子出手不会被剥夺修为,难道是因为太子不是祭祀之人? 皇帝的心思分了一半,对上福王便不再是碾压,反而短时间内打了个你来我往。 太子多次想跟书生联手都被赵玉书硬生生打散,最后一次尝试也在赵玉书掏出阿萨辛之后彻底失败。 赵玉书一手阿萨辛一手桃木剑逼得太子连连后退,没了剑的书生实力大跌,只能跟在后面稍作牵制。 眼看着太子已经被逼出了景王府。 书生率先察觉到一丝不对,他跟赵玉书交过不止一次手,一对一很快就被击败,皇陵中多对一虽然有胜算,却依然被赵玉书折腾的很难受,按理说以太子的水平,面对赵玉书撑不了这么久,尤其是对方拿着两把兵刃的时候。 赵玉书在放水,他想杀太子早就能杀了,他在等什么? “太子小心!赵玉书有阴谋!”书生眼看着太子已经被逼到血海旁边,急忙大声提醒。 可提醒有什么用,现在还有战力的只有还在装聋作哑的小天师。 赵玉书飞起一脚将太子踹进血海,然后猛然回身,一条灵蛇再次攀沿而上,锁住了书生的一条胳膊。 “你这次还要自己打断胳膊吗?”不待书生反应过来,赵玉书猛然发力,将他一个过肩摔给扔进了血海。 “你在干什么?!”皇帝勃然大怒,一个回头的当口被福王抓住机会蹭了一剑。 而此时的福王也已经伤痕累累,若不是他属于字面意义上的皮糙肉厚,此时怕是已经失去战斗力。 “帮您老人家攒点功德啊,这里头不都是你杀的人吗,你怕什么?” 太子和书生被扔进去以后,神情立即萎靡起来,堂堂两个六重天,竟然在血海中无法挣扎,只能努力的不让自己沉下去。 福王眼睛一眯:“原来如此啊。” 赵玉书相信福王能理解他的意思,福王很聪明,不然生不出李彤那样的闺女。 他也相信福王的决心,这个人已有死志,若有机会拉着皇帝一起死,他会毫不犹豫。 赵玉书看向衍悔,这个老和尚,是唯一的阻碍了,可惜,哪怕在你的苦海无边里,你也不是无敌的。 赵玉书视角向下,看向衍悔身下那小小的骷髅山。 你也怕啊。 从进入血海开始,除了赵玉书,其他人要么在血海中一点点被腐蚀,比如小天师和刚刚试验的太子以及书生;要么就没下过陆地,比如皇帝福王和这位衍悔大师。 太子进去后确认了,即使是李家人,也免疫不了血海。 赵玉书本以为血海是衍悔的苦海,本以为那无尽的尸骨是衍悔的罪孽,虽然有点膈应,但还勉强能接受。 但知道是皇帝的血海之后,你一个慈悲为怀的大和尚一直蹲在骷髅山上不下来就很诡异了,这些人无论生前是好是坏,死后一堆白骨,你一个和尚,凭什么坐在人家尸骨上? 除非你不得不坐。 这片无尽的血海是皇帝直接或间接杀掉的怨魂所化,除了有徐夫人保护的赵玉书,谁进去都要被慢慢侵蚀。 赵玉书深吸一口气:“衍悔大师,你知道我是从皇陵来的,想必也知道我是怎么启动千里江山图的吧。” 衍悔不言。 “怎么说呢,虽然我不乐意,但太宗皇帝那所谓的英灵,似乎确实把我也当李家人了,你要不要赌一把,对我出手,会不会变成凡人?” 截止到现在,在图中对赵玉书出过手的只有太子和书生,这两位都跟李家沾亲带故,其余几个都只是在被动挨揍。 所以赵玉书认为衍悔不敢赌。 “你不出手,我就出手了。” 两把短剑一上一下,磅礴气息涌现,硬生生将那座骷髅山与血海分开。 小天师瞪大了眼睛,此时赵玉书的修为还是五重天,但气息却有了一丝内景之意。 “原来紫霄传了你天地不合。”衍悔看着一寸寸上升的骷髅山,终于开口。 赵玉书面色狰狞,哪怕衍悔不能出手,哪怕他的目标不是衍悔而是骷髅山,但一位内景坐在那里,自己想强行将骷髅山与血海分开,依然极不轻松。 骷髅失去了血海的凭依,开始一点点散落,衍悔一动未动,似乎在跟赵玉书比拼耐力,看赵玉书先撑不住,还是骷髅山先散架。 赵玉书高估了自己,他先撑不住了,内景感悟,他一个小小的五重天能使出来已算是天纵奇才,想持久就过于天真了。 衍悔嘴角微微翘起,赵玉书此人总是让人出乎意料,但这次他终于失算一次。 他微微低头看向赵玉书惨白的脸,虽然他还在坚持,但这份坚持已经没有意义,他最多再坚持三息,而自己凝聚的这座骷髅山,至少还能再坚持十息。 衍悔的眼角闪过一道雷霆。 第314章 星河 骷髅四散着落入血海,同时坠落的还有一个枯瘦的老僧。 衍悔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掌心雷霆还未消散的小天师,微微叹了口气,伸手一捞,连带着太子和书生,整个身影一阵模糊,三人一起消失不见。 赵玉书跌坐在地,大口喘息,但止不住笑意:“我没想到你会出手。” 小天师面皮抽动:“我相信师父不会无缘无故教你雷法。” 嘿,这傻小子还真信了。 然后小天师犹豫了一下:“剑能不能还给我?” 赵玉书眼一翻:“滚。” 皇帝面沉似水,赵玉书玩了这么一出,对他似乎没什么影响,但赵玉书表现出来的洞察力让他心惊。 再加上福王刚才那句原来如此,更让他意识到这两人已经找到了制胜的方法。 不能拖下去了。 皇帝一咬牙,决定暂时无视赵玉书,全心全意对付摇摇欲坠的福王。 福王确实坚持不了多久了,当又被皇帝刺了一剑之后,整个人踉跄着倒在了景王府大门前。 “兄弟一场,我送你个痛快,待朕出去后,会把李彤嫁到西域,你总该知足了。” 皇帝举起长剑,对准了福王的胸膛。 福王咳嗽两声,伸手将嘴角的血抹掉,艰难的侧身将被自己撞倒的三个灵位一一捡起,搂在怀里。 “这里是景王府。” 皇帝皱了皱眉头:“所以?” “我是公认的景王世子,所以,这个地方听我的。”福王笑的很开心。 皇帝察觉到一丝不妙,当即长剑猛地下刺,一声刺耳的铁器入肉的声音响起,长剑贯穿身躯,血顺着剑锋滴在地板上。 福王的呼吸开始急促,用力抱紧灵位。 轰隆一声,皇帝下意识后退一步,然后眼露惊恐。 他和福王之间的大地裂开了一条缝隙,这个缝隙越来越大。 整个景王府开始分崩离析,整片陆地不停的开裂,碎块慢慢漂远,不知最终会漂向何处。 “赵玉书,我们怎么办?”小天师有些惊恐,一步步退到赵玉书身边。 “一起淹死咯。” “你他妈!” “过来吧。”赵玉书不再逗他,一个箭步冲向福王,小天师恍然,急忙跟在后面蹿了过去。 皇帝看到二人的举动,犹豫了一下,也努力跳过裂缝,向着福王狂奔。 福王还没咽气,但视野已经开始模糊。 “我把他骗过来了。”赵玉书蹲下身子,看着刚刚跳过来的皇帝,对福王说了一句。 “谢,谢了。”福王努力笑了笑,指了一下那块残破不堪的景王府的门匾,赵玉书点头,一把抱住门匾,噗通跳进血海。 小天师一愣,一咬牙也跟着跳了下去,门匾够大,两人一人抱住一头,在血海中起伏。 皇帝目瞪口呆,看着身前一脸阴谋得逞的笑的福王。 所有的陆地都已远离,他再也没有逃生之处。 “妹子,咱们一家团聚了。” 沉入血海的景王府形成了一股强力的旋涡,拉扯着赵玉书和小天师飞快向漩涡中心靠近。 赵玉书眼前一黑,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漂浮在星河之中。 无数的恒星漂浮在无尽的虚空之中,极远处一条条星河悬挂。 这副场景哪怕在前世,赵玉书也只在网上看到过,待此时亲眼目睹,才知道何谓沧海一粟。 小天师依然抱着景王府的门匾,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这,这是什么地方?” “自然是我老师在的地方。”赵玉书微笑道,随即一个手刀切在小天师后脖颈子上,小天师眼一翻晕了过去。 “你打晕他干什么?”老头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赵玉书转过身:“嫌他碍事。” “那扔远一点就是。”老头子手一挥,小天师抱着门匾瞬间变成一个小点,不知消失在哪个星球。 “我过了三个人的苦海。”赵玉书简单的将自己入画的经历说了一遍。 “紫霄因为师兄之死走了极端,倒也不怪他,齐不忧确实是个人才,如果他没死,你大师兄将来成就,也就与他仿佛。” 老头子对齐不忧评价极高:“可惜他没来得及感悟内景,不然你就不止会这么两招了。” 赵玉书挠了挠头:“足够了,再多我也学不会了,不过老师,这里是哪里?” “自然是老子我感悟内景的地方,这个,就是咱们所在,没想到是个球。” 一个蔚蓝色星球快速拉近,赵玉书看着与地球有九分相似的星球,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这里,真的好像啊。 “能,再近一点吗?”赵玉书指着亚欧大陆那块。 “我不知道你想到了什么,但是很可惜,这也是老夫的极限了,我总感觉这无边的宇宙中有一股力量,禁止我更近的去看,想看,只能在地上一步步走过去。” 赵玉书明白了为什么老师总喜欢四处乱逛,任何人如果有幸看到这个浩瀚的宇宙,都会忍不住想去看一看。 当人类第一次抬头望向星空,就再也无法止住探索的步伐。 赵玉书默默的看着远处的太阳:“我可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老头子颇为意外:“老三跟我讲过这种可能,但我没当回事,不过这种事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什么要说可能?” 赵玉书指了指太阳:“在我的世界,太阳,月亮,地球,我们称这里为地球,都跟这里太像了,大陆和海洋的轮廓几乎一模一样,还有语言,传说,甚至一部分历史都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样,而且我的世界,可能要小一些。” “你想回去吗?” “我不知道。” 师徒二人盘腿坐在宇宙之中,都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星河起落,世界湮灭,一瞬便是万年。 “你不必学,你将来会有自己的感悟。”老头子似乎有些疲惫:“我们出去吧。” 赵玉书点了点头:“或许将来我也会一步步走过去,看一看。” 徐夫人浮现在手中,整个宇宙一阵动荡。 “这东西一出,千里江山图可就毁了。”老头子有些可惜。 “福王跟皇帝同归于尽了,很多秘密我都来不及问,虽然可惜,不过毁了就毁了吧,大唐现在这个样子,李家,不,所有人都不该再有这种东西。” 徐夫人轻轻往前一递,星河消失,黑白山水中破了一个细微的小洞,所有的墨迹开始不由自主的沿着这个小洞流了出去。 赵玉书将手伸向几乎变成一张白纸的山水画,用力一扯,踏步走了出去。 第315章 混战 迎接赵玉书的是一阵狂暴的气息。 千里江山图破碎,四名内景同时出现在皇陵中,引起了所谓的太宗英灵极大的不满,它的气息中出现了翻涌不息的杀意,现在它已经不想将这些不识天高地厚的小辈全都赶出去了,它想杀人。 一道灵力屏障挡住了这股气息,老头子双掌前推,凭一己之力硬生生与皇陵深处的气息僵持在一起。 紫霄毫不犹豫的掏出圆镜,既没有对准老头子,也没有去帮助他对抗皇陵,而是直接对着皇陵入口处照了过去。 张天师手一伸,赵玉书腰间的桃木短剑发出一声轻鸣飞落在张天师手上,一道雷霆炸响,劈向皇陵另一处。 “阿弥陀佛。”衍悔宣出一声佛号,周身金光闪动,顶住了这道雷霆。 赵玉书这时才反应过来,皇陵外竟然足足有十道内景气息。 “老六,进皇陵!”老头子大喊一声,面容严肃,哪怕他是天下第一人,面对昔日震古烁今的太宗,也不能稍有松懈。 赵玉书一咬牙,趁着皇陵的气息几乎将全部精力用在跟老头子对抗上,身子一闪,扑进皇陵深处。 “太子,你还等什么。”衍悔轻轻开口,身后的太子恍然大悟,急忙跟着赵玉书钻了过去。 “你也去!”张天师雷光不断,死死的压制着衍悔,让他只能防守,但二人修为相当,张天师连头也不能回,只能开口吩咐小天师跟进去。 “师父,我们站哪一边?”小天师跑到半路,停步问道。 “嘿,哪一边?傻徒儿,各有各的机缘,莫强求,莫放手。” 小天师似懂非懂,但还是跑了进去。 “相遇是缘,年轻人,你也去吧。”紫霄看向书生,他倒是跟了出来,可其他一起进图的人都没这么好运了。 书生一愣,朝紫霄恭敬行了一礼,最后一个跑了进去。 万启明用来堵住皇陵入口的封印早就破了,或者说他自己撤掉了,面对五名内景,他不敢不全力以赴。 狼女的加入让战局不再那么毫无希望,老太监单独牵制住了右使和一名副使,狼女以一己之力挡住了两名副使,万启明和王将军则一人一个,勉强维持不败。 大唐四百年,除了开国之初,从未有过如此多的内景在同一时刻同一地点混战,若不是皇陵有太宗当年留下的庇护,方圆几十里早就被混乱的天地灵气夷为平地。 然而战局对他们并不利,之前老太监在三人联手下受伤,虽然伤势不算太重,但面对同一级别的对手,一丝破绽都会被无限放大,而旁边还有个弱不到哪里去的副使,随着时间拖延,老太监的气息已经明显紊乱。 更为可怕的是,对方似乎是怕老太监认出身份,使用的功法都是烂大街的常规招数,根本没有透露出内景感悟,也幸亏如此,不然老太监怕是撑不了这么久。 狼女四肢着地,如同一头怒狼,身形快似闪电,最可怕的是,她只有在攻击的一瞬间才会展露出内景气息,配合她的速度,让两名副使根本无法提前预判她的攻击位置,若不是两人配合得当,兼之功法诡异,根本没法缠住狼女。 万启明本就不擅长正面战斗,内景感悟的特殊性让他天然被精擅近身战斗之人克制,是几位内景中支撑的最为痛苦的一个。 王将军略微好些,可刚才使用秘法对付老太监消耗太大,此时也只是苦苦坚持。 若无意外,四人除了狼女,都会在不久后落败,狼女若见机的早或许还能逃掉,若等到六人全部腾出手来,怕也是要殒命在此。 狼女始终犹豫着要不要捏碎怀里一块玉佩。 那是一件特殊的消耗性宝物,功效跟阿遥的哨子类似,但更弱一些,是来之前大师兄给她的。 只要捏碎,大师兄就会立即赶来救援,有他在,即使不能胜,至少逃走也有了几分把握。 可这些黑衣人明显有备而来,会不会算计到这一点?毕竟顾长风的长风万里名满天下,任何人想要对付书院都不会不防着他。 最先撑不住的是万启明,几人之中就属他修为最弱,一个不慎被一名副使看破幻术,一爪将他一条胳膊撕扯的鲜血淋漓,他若是再慢半分,整个胳膊都得被卸掉。 万启明想跑,他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有特殊的结界加持,在短距离内他的速度堪称瞬移,而且,那个新来的狼女这么厉害,一打三,或许也行吧。 镜面闪烁,万启明瞬间从一个镜面到了另一个镜面,直接出现在皇陵入口附近,虽然他想跑,可他并不傻,如果有机会将一名副使坑一把,他也是不介意的。 那名副使果然紧追不放,身影一个飘忽出现在万启明身后。 万启明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一头钻进了一个刚刚浮现的镜面之中,副使紧随其后,这一次他跟的很紧,万启明没时间再做一个镜面了,但他却没发现这是两面紧贴在一起的镜面。 万启明浮现在后方,而副使却出现在皇陵入口处,一个没刹住险些撞进皇陵。 万启明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心里暗道可惜,若是那副使反应慢了一点再进去一点,说不定就会被太宗一巴掌扇出来。 然而一声惨叫从身后响起,万启明下意识转身,看到一束光芒照在了副使身上。 几道庞大的让人窒息的内景气息在皇陵内涌起,所有人手下不自觉一停,狼女一个转身,一脚踢飞一名副使,将又中了一掌的老太监救到一旁。 “老师!” “老神仙!” “他们强弩之末,进皇陵!”右使当机立断,果断弃了老太监,带头冲向皇陵。 紫霄收起圆镜,气息有些萎靡:“贫道趁其不备,只废掉一个,其他的,怕是挡不住了。” 千里江山图毕竟是最为强大的天阶至宝之一,众人被卷进去过了那么久,一身修为早消耗的七七八八,右使说的不错,他们已是强弩之末,而且还有衍悔这个不怀好意之人从中作梗。 “让他们进来。”老神仙向前一步,硬生生将太宗气息逼退:“老子倒想看看阴司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316章 暗星浮现 从皇陵祭祀大殿向后,便是通往太宗陵墓的入口,这里自从太宗下葬后便被彻底封死,理论上不会再有人有机会进去打扰太宗安息,哪怕是修士,在那堪比顶尖内景的气息之下,也不能破开看似薄薄的一层墙壁。 可现在太宗英灵全部力量被老头子顶住,于是赵玉书心中向太宗告了声罪,指尖剑光闪动,硬生生将墙壁划开,一头撞了进去。 不是他不想用踏影步,而是这个地方毕竟算是对方大本营,万一自己刚进入影界,太宗直接抽空给自己一巴掌扇在影界里出不来可完犊子了。 太子目眦欲裂,无论如何,这是他祖宗的陵寝,让一个外人就这么闯进去,自己这个子孙实在是脸上无光。 不过阻止是不敢阻止的,老神仙让赵玉书进来,衍悔让自己进来,很明显太宗的陵寝里面有着天大的机缘,现在自己的亲爹和叔叔都死了,如果再抢到太宗的机缘,自己的位置就彻底稳了。 太宗陵墓不像一般的墓地,太宗为人英雄,根本不屑于用机关密道等物,死后留下一个所谓的英灵护佑李唐子孙,有能耐你就杀进来看看。 赵玉书劈开最后一面封死的石门,一盏盏长明灯轰然亮起,将主墓室照的亮如白昼。 一条又长又宽的大路出现在赵玉书面前。 六匹巨大的,足有正常三倍以上的骏马石雕耸立在大路两侧,这是太宗当年一统天下时所骑乘的坐骑。 而更靠近棺椁的地方,则是二十四个文武石像,这是太宗朝二十四位功勋卓越之人,生前他们极尽荣耀,死后也依然陪侍在太宗身侧。 最里面,自然就是太宗的棺椁了。 不过赵玉书的视线没有停留在棺椁上,而是看向更远处,那里有一座只有普通人大小的石像,石像一身戎装,头盔之下甚至用面甲将容貌遮住,双手更是拄着一把金光璀璨的青铜古剑。 徐夫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但却并非亲近之意,而是愤怒。 这是一把神兵,但不是现在的自己能碰的神兵。 赵玉书近乎本能的理解了徐夫人的意思。 太子第二个跑了进来,差点一头撞到赵玉书后背,待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太子毫不犹豫的越过赵玉书,噗通一声跪在宽敞的青石路上:“不肖子孙李桓,叩见祖宗!” 小天师也跟了过来,看到太子的样子一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也跟着跪,但终究还是站在了赵玉书身旁。 书生最后一个,毫不迟疑的跟在太子身后跪了下去,接连叩了三个响头。 一股灵力自外倒灌而回,赵玉书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座石像,对方毫不意外的慢慢睁开了眼睛。 祭祀大殿内,老头子只觉得身前压力一轻,那股暴虐的气息突然收回一部分,让他只需用五成力顶住即可,然后紫霄闪身而回,一道道身影依次冲进皇陵。 若非皇陵足够大,若非这里被太宗加持的本身就相当于一件至宝,单单这足足十几名内景的气息引发的天地灵气波动,就足以摧毁方圆几十里内的一切。 狄相再次表现出大唐头号裱糊匠的敏锐和果断,根本不顾礼部尚书嘴里什么不敬祖宗之类的话,一巴掌将那位聒噪的同僚扇倒,带着所有人向着西京方向一路退了下去。 “老头!”狼女扶着老太监走到老头子身边:“你还没死呐!” 老头子冷哼一声:“不是不回来吗?” “我是来救小师弟的,救完就走!” 阵营再度变化,老头子、紫霄、张天师为首,身后是狼女、老太监和王将军,至于万启明,终于抓住机会溜了,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另一方,则是右使为首,身后是五名副使,只是其中一个被紫霄出其不意暂时废掉。 看起来老头子这方占优,但最强的三位内景此时都有些力不从心,最多只能发挥两三成的战斗力。 然而还有一个人没有阵营。 衍悔端坐在一旁,老头子看向他的目光越发疑惑,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衍悔到底想干什么。 “老神仙,这些人身份不一般,老奴试探了许久,可没能逼出他到底是何身份。”老太监有些萎靡,接连的两场战斗他都承担了最重的压力,此时身体状态已经很不乐观。 “贫道倒是有些想法,刚刚昊天镜所照之人,用的是蜀中唐门的功法,若唐门这些年没再出过内景的话,此人当是唐门门主了。” 紫霄真人始终不离身的那面镜子乃是昆仑镇派之宝昊天镜,货真价实的天阶至宝,只要被照到就会被暂时夺取能力,当初孟衍就被一招拿下,同时琉璃界也被紫霄暂时学会。 只是可惜昊天镜每照射一人就要休养数日,而且同时只能照射一人并且消耗奇大,紫霄拿下唐门门主之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秃驴,你也是那鬼阴司的人么?”老头子瞪了一眼云淡风轻的衍悔,这么庞大的组织,区区一个副使都是名震一方的内景高手,那他们的领袖必然也是身份奇高的人,除了从不出世的蜀山掌门,似乎只有这个秃驴够资格了。 “阿弥陀佛,老衲确实对阴司有所耳闻,但知道阴司存在的时间,不会早于六先生。” 老头子眉头大皱,衍悔或许心思不纯,但这个和尚确实从不说谎。 “你搞那么多事,到底想干什么?” “老衲,只是好奇的很,所以想请六先生去大悲寺聊一聊,老神仙,咱们相识多年,你该知道,老衲别的能耐没有,就是痴了些。” 老头子忍不住咬牙,衍悔言下之意,他要做的事,便一定要做到,至于做成这件事所要付出的代价,他丝毫不会在乎,哪怕是他自己的命。 “哈哈哈哈,衍悔大师,不如打个商量如何,你我合作,拿下这几人,以后你便是天下第一,赵玉书自然也归你。” 衍悔低头略一思索:“甚好。” 老头子哈的笑出来声:“且不说你们哪来的自信,这几位掺和这么久,又是想做什么?” 右使上前一步:“老神仙发问,怎敢不答,我们阴司向来一言九鼎,我们之前已经答应跟皇家合作,此时,自然是要帮未来的陛下,扫清障碍。” “嗯,道貌岸然却又谎话连篇,让老子想起一个人,就让老子试试,两成力,能不能逼出你的身份。” 第317章 朕即人皇 石像睁开眼看了眼前两站两跪的四个年轻人,竟是先叹息了一声:“大唐已经凋零至此吗,竟让外人闯入到这里。” “祖宗啊,书院不服王化,视我李唐皇室为无物,这么多年我李家念书院有功,多多容忍,可他们竟越发跋扈,此时趁我父皇驾崩,竟直接谋反!祖宗为我李氏做主啊!” 太子声泪俱下,狠狠的磕了几个头,书生眉头大皱,却没有出声。 “书院?是什么?”石像缓缓开口,直接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书院已经存续了至少千年,延绵了三四个王朝,太宗自己当年攻取东都之后,就在书院住了很久,难道太宗英灵失忆了。 “哈哈哈哈!”一阵极不和谐的笑声响起,太子顿时回头怒目而视,但愤怒之余又有些佩服,这小子在太宗英灵面前还能笑得如此猖狂,足够白痴之余又不得不夸他一句是真的勇。 笑的当然是赵玉书,小天师看他疯疯癫癫的样子,忍不住往旁边挪了一挪,这样太宗忍不住一剑劈过来的时候自己或许还有机会躲掉。 “你笑什么?”石像声音沉闷。 “我笑那周瑜无谋,对不起串台了,我笑你天天在这装太宗英灵,其实除了每年老李家祭祖的时候给你念的那些天下太平的祷文,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太子颤抖着手指:“你,你胆敢对太宗无礼!他,他就是书院的六先生,就是他害死了父皇和叔父!” “得了吧太子爷,太宗他老人家早就不在人世了,如果太宗真的在天有灵,看到自己的子孙向这么个东西下跪,不知道会不会气的活过来,我说,你敢不敢把你那面甲摘下来,让我们看看你的真面目?” 太子嘴唇颤抖,目光有些恐惧,他不相信也不愿相信赵玉书的话,但赵玉书说的似乎确实有几分道理。 “不可能的,若不是太宗英灵,哪来的能力护佑我们李氏子孙!”太子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保佑你们的,不是他,是他手里的那把剑。” 赵玉书抬手一指,那把剑给他的感觉极其恐怖,他确信只要自己能拿到剑,修为立即就会攀升怕是不止一重天,但同样确信,只要他现在碰到那把剑,自己一定会立即灰飞烟灭。 至少要到九重天,甚至内景,才敢去拿那把剑。 “朕,就是朕。”石像动了一下,举起长剑:“若朕不是太宗,怎配持人皇剑?” 人皇剑!赵玉书心里一咯噔,他已经尽可能的高估了这把剑,毕竟自己手里都是前世历史上名震一时的神兵,但要论传说度最高的一把,毫无疑问就是这把。 人皇剑,或者说,轩辕剑。 赵玉书能理解徐夫人的愤怒,在前世历史上,徐夫人最大的使命,或者唯一的使命,就是杀掉第一位皇帝。 关键是还没杀掉。 赵玉书有点头疼,徐夫人是自己的心头肉,人皇剑又是自己眼馋了两辈子的神器中的神器,可这俩不对付啊。 没关系徐夫人,至少到老赵我成内景前,你依然是我的最爱。 赵玉书默默安慰了一下徐夫人,把自己当渣男的念头暂时抛到一边。 “太宗在上,还请将此剑赐我,我现在是大唐的皇帝!”太子跪行两步,将双手举过头顶,大声喊道。 石块碎裂的咔嚓声响起,石像慢慢向前走了一步:“我大唐,威加四海,德被万里,你们书院,为何谋反?” 赵玉书摸了摸下巴:“太宗皇帝当初执掌人皇剑,又能制造出千里江山图这种宝物,说句不尊师重道的话,哪怕我老师被称为天下第一人,见太宗也差远了,所以问题是,我老师在图里困了这么久,刚刚出来的时候,怎么一个照面就跟你打了个五五开呢?” 石像停下脚步,似乎有所疑惑。 “因为大唐在腐朽,哪怕你天天自我催眠自己是太宗,哪怕你替太宗执掌了人皇剑,也掩盖不住你只不过是个太宗时代活下来的,不停在衰弱的神灵。” 鸣鸿出鞘,这把跟人皇剑堪称双胞胎的神兵发出一声骄傲的轻鸣,虽然不像人皇剑那样被历代惊才绝艳的人皇加持了数千年的伟力,但鸣鸿本身的材质和噬神的特性决定了,在面对一个手持人皇剑的神灵的时候,他是最完美的战斗兵器。 石像猛地后退了一步,身上的石块掉落更多,隐约可见里面的甲胄。 “不对,它已经断了!” 赵玉书一愣,它怎么知道鸣鸿之前断过?除非鸣鸿断的时候它就在场,或者···· 赵玉书深深的看了一眼人皇剑,或者,鸣鸿就是它斩断的。 太子此时终于看出来自己这个所谓的祖宗竟然很怕赵玉书,或者说怕他手里那把短剑,于是急忙大吼:“还请祖宗将剑赐我,我替您斩了此獠!” “也好。”石像竟然点头答应。 赵玉书遇到过三个可称之为神灵的东西,一个就是山神,为了活下去已经疯了,一个是湖神,早被老头子折腾的没了脾气,而最为诡异的一个,则是鬼佛。 鬼佛不是皇室敕封,而是货真价实全靠自己,或者说靠怨念成了精灵,赵玉书推测眼前的石像,大概也是太宗对大唐和子孙的不舍,造就了它。 但无论山神也好,鬼佛也好,这种东西都有个特性,那就是极度自私,所以赵玉书不相信石像会这么大方的把比身家性命还重要的人皇剑给太子。 别又要搞一出夺舍的把戏吧,老子看腻了。 “朕赐你飒露紫,此骏随朕征战虎牢,英勇果决,无坚不摧!” 碎石声响起,赵玉书目瞪口呆的看着西面第一座骏马石雕轰然碎开,露出一匹毛发紫亮,目露灵光的神骏。 骏马一声嘶鸣,前蹄子扬起,猛然喷出一口气,化作狂风将太子卷到自己背上,太子惊呼上升之时,周身竟浮现出一具纯粹与灵光组成的战甲,腰两侧更具现出战刀和箭囊,凭空让他身躯大了三倍有余,与战马体型完美匹配。 “真特码的!”赵玉书昂头看着变成巨人战将的太子,心里竟有些慌,这一天,人类又想起了被巨人支配的恐惧··· 然而这还没完,石像看向依然跪地的书生:“你也是我李氏子孙。” 书生俯首:“是。” “正好,还有一人,你来应对。” 小天师顿时感到头皮发麻。 第318章 狗咬王八 太子在穿上那身战甲骑上飒露紫后,气息已经攀上七重天,再加上那巨大的体型优势,赵玉书也没把握一定能赢,毕竟自己的神兵都是短剑短刀,看那跟高达似的厚实的铠甲,自己捅上去都不一定能破防。 “朕赐你白蹄乌,此骏天生筋骨强劲,行进如风,千里一瞬!” 西面第三座石雕碎开,露出一匹毛发乌黑,四蹄雪白的神骏,此骏目露凶光,四蹄轻轻一踏,小天师只觉得眼前一花,白蹄乌竟然已经到了书生面前。 书生再次叩首,然后整个人腾空而起,不同于太子的战甲,书生周身浮现的盔甲看起来更加贴身轻便,待他坐稳,便微微一俯身,从马鞍的兵架上提起一杆马槊。 “嘿,小天师,你们修习雷法,速度应该很快吧。” “滚!”小天师哪里还有心思跟赵玉书开玩笑,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两张符纸贴在腿上:“我龙虎山神行符配合奔雷步,速度天下第一!” 话音一落,小天师整个人化作一道雷电,轰然消失,而书生则一拉马缰,白蹄乌化作一道黑影,直直追了上去。 “加油闪电侠!你是全世界最快的男人!我靠!”赵玉书刚喊完,一道金光在眼角闪过,吓得他急忙一个奔雷步闪开,刚刚所站的地面上插着一根微微颤抖的巨型箭矢。 “赵玉书,本宫得我祖先庇佑,你今日必定要死在这里!” 太子面目狰狞,哪怕他知道石像不是太宗,但只要能给他力量,他也不介意装傻,而且很聪明的在天天以朕自居的石像面前改口自称本宫了。 赵玉书只能逃,现在他确实还没想到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可以对付这个体型大了至少三倍的重甲骑士。 长刀横掠,赵玉书不得不再次使用奔雷步强行躲开,四米的大刀砍起人来不要太顺手。 飒露紫最擅冲阵,一跑起来就势不可当,而且它纯由灵力催动,若是赵玉书想凭身法将它耗死,那先累死的绝对是他这个小小的五重天。 “赵玉书!顾长风就以跑得快出名,看样子你们书院的人都是只会逃跑的货色!” 太子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身披巨大的战甲,骑在太宗当年的坐骑上,肆无忌惮的追杀书院的人,这让他有了一种自己也未尝不如太宗的错觉。 赵玉书气笑了,这话要让顾老大知道,不把你打到你亲爹都不敢认绝不会停手。 不过让人家这么嘲讽,自己还一点脾气没有,实在是窝囊的很。 窝囊不是赵玉书的习惯。 赵玉书猛然回身,一道掌心雷劈了过去,正中飒露紫的额头。 可飒露紫莫说受伤,连一丝停顿都没有,径直撞了过来。 咣当一声,赵玉书整个人被撞飞,直接砸在被灵力覆盖的石墙上,差点就完成了打人如挂画的被动成就。 赵玉书来不及揉揉痛彻骨髓的心口,急忙闪身躲开飒露紫没有停顿的冲撞,别看这匹马体型巨大速度也不慢,转弯竟然没有太多停顿。 靠步法是没法绕赢它了。 “赵玉书!你那雷太小了,不如再来几下!” 太子兴奋大叫,这种碾压的快感似乎很久没体验过了。 赵玉书抓住一个机会,再次一掌劈出,雷霆狠狠打在太子身上,有效,但效果不大,灵力铠甲只被打出一个小小的缺口,如果这么打的话,哪怕太子站着不动,自己打到灵力枯竭也未必能伤到太子的本体。 然而太子也不会真站在原地任他试招,他毕竟是六重天,敏锐的抓住赵玉书转身出招那一瞬的停顿,一刀劈了过来。 鸣鸿挡在身前,硬生生受了这一击,但依然震得赵玉书胳膊酸痛,整个人也被迫后退数十步。 然而一道看不见的丝线已经悄无声息的缠在了飒露紫的前腿上。 太子调转马头,近乎没有间隔的转向,继续向赵玉书冲锋,却看到赵玉书似乎在随着飒露紫的转向也丝滑的划了一个半圆,整个人被甩向身后。 奔雷步爆发,赵玉书借着飒露紫巨腿的拉扯之力,猛地一踏地面,整个人冲天而起,承影收回后毫无间隔的再次一甩,死死缠在了太子的铠甲。 小小天蚕丝自然无法对灵力组成的铠甲造成什么伤害,但对赵玉书来说,能缠住就足够了。 太子大惊失色,急忙回头射出一箭,可在飞奔的马背上反身射箭准头差了点,被挂在天上风筝一样的赵玉书轻松躲过,当太子再想抽刀去砍时,赵玉书已经借着猛拉天蚕丝的力道冲了过来。 轰隆一声,夹杂着雷电的一脚狠狠踹在了太子后腰,然而灵力铠甲的硬度远超赵玉书想象,这一脚并没有将太子踹下马,只是让他趔趄了一下,反而自己的腿被反震的发麻。 但好在借着这一脚,赵玉书终于能有机会站在了飒露紫宽阔的马背上,不用再担心巨马勇猛无比的冲撞。 太子回身,长刀在马背上横掠而过,赵玉书一个翻腾,勉强避开一刀,然后在落地的一瞬再次使用奔雷步,强行贴住了太子。 或者说太子身外那一层厚厚的战甲。 太子的长刀顿时失去了优势,甚至变成了累赘,他挥刀再快,也快不过赵玉书踏着浮光掠影,跟八爪鱼一样围着他周遭转圈。 太子难得升起的自信和兴奋顿时变成了愤怒,堂堂六重天,不,现在可以算是七重天修士了,又得到了太宗近乎开挂一样的加持,竟然被此人如同孩童玩耍一般缠住,空有一身威力却使不出半分。 可赵玉书此时也如同狗咬王八一样无从下手,太子这一身确实硬,承影砍上去效果不大,鸣鸿只能吸收部分神力,却对纯粹的灵力毫无办法,总不能用徐夫人吧。 赵玉书有些犹豫,徐夫人应该是能搞定这套龟壳,但掏出徐夫人,会不会引起人皇剑的反应?自己几把神兵多多少少都有些灵识,人皇剑怕是已经有独立的智慧了,万一人皇剑看到徐夫人,毫不犹豫的冲过来直接给自己一剑,莫说自己,怕是连老师都不能轻松接下吧。 赵玉书再次躲过太子胡乱砍出的一刀,不由的心急起来,自己似乎陷入僵局了。 第319章 龟与兔 小天师感觉自己腿要跑抽筋了。 他没有吹牛,龙虎山神行符哪怕贴在一个一重天修士身上都能轻松日行千里,奔雷步哪怕用的不如赵玉书纯熟也相差不大,二者加成之下速度远超正常状态下的赵玉书。 然而他还是跑不过白蹄乌。 白蹄乌以速度着称,奔跑起来四只雪白的蹄子根本看不见,整个身躯更是化作了一团阴影,若不是皇陵地宫不是特别的大,只跑直线的话,最多几息就要被追上。 小天师尝试通过极速转向甩开白蹄乌,白蹄乌巨大的身躯加上极快的速度确实不适合转向,但当小天师一个九十度的转向之后回头一看,差点骂出声来。 白蹄乌根本不转向,而是瞬间消失再出现,只不过再出现时又变成了正对着他冲锋。 书生跨在白蹄乌身上沉默不语,只是紧紧握住了马槊,尖端处那一点寒芒撕破了风,瞬间刺到了小天师背后。 “清微神烈,天罡雷动,破!” 小天师感受到背后的寒意,猛然转身,左手握着右手腕,右手并剑指,大喝出声。 一道极细微的雷电自指尖迸发,在短短一丈不到的距离内瞬间放大,狠狠与马槊撞击在一起。 不远处正在跟太子纠缠的赵玉书忍不住看了这边一眼,不由感慨人家小天师不愧是龙虎山嫡传的天才弟子,随便一招雷法使出来,那破坏力就高的吓人,至少自己面对那根马槊是没什么手段能正面硬刚的。 白蹄乌被这道雷硬生生炸停了,嘶鸣一声扬起前蹄,连带着背上的书生都被震得一时发晕。 而小天师这招天雷明显也是消耗巨大,一招之后便气喘不止,根本无法趁此机会继续进攻扩大优势,只是喘口气后急忙躲到一座武将石像后喘息片刻。 书生很快清醒过来,轻轻一拉缰绳,向着小天师藏身之处再次冲了过来。 赵玉书不禁一声叹息,书生身上的铠甲明显比太子的要轻薄很多,可能是为了能让白蹄乌最大程度上发挥速度优势,如果刚才小天师那一击打的不是马槊而是书生的话,大概率是有机会击伤对手的,可惜小天师还是太怂了,不敢拼着被马槊刺中的风险去搏命。 “本宫面前,你还敢走神!” 刀风凌厉,赵玉书猛然一惊,急忙侧头,刀光削掉一丛发丝,刮的头皮生疼。 然而他还没抬起头,只觉得胸腹间猛然一疼,整个人跌落马下,一口血吐了出来。 好不容易打出来的优势因为自己一时大意荡然无存。 太子收回左拳:“本宫自幼习武,可不是只会乱砍一气,赵玉书,不送了!” 飒露紫长啸一声扬起前蹄,就要一脚将这个烦人的虫子踏成肉泥。 眼看着越来越近的铁蹄,赵玉书一声冷笑,双腿原地踏出一道残影,整个人瞬间消失不见。 皇陵内部被长明灯照的亮如白昼,基本没有踏影步发挥的空间,而直到飒露紫在自己身前扬起前蹄,它庞大的身躯终于落下一片足够大的阴影。 同一刻,赵玉书从飒露紫肚子下钻出,手中鸣鸿和阿萨辛齐出,狠狠切在飒露紫后腿肌腱处。 飒露紫通身由灵力组成,哪怕刺它肚子,也跟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唯有找一个相对最细的地方出手才有机会。 飒露紫一声怒鸣,右后腿蹄子上方最细的地方被两把神兵一起砍了个缺口,缺口不深,但影响却极大,若它还敢发蹄狂奔,自身的重量就会将后腿压断。 太子爷又惊又怒,随即却突然冷笑:“赵玉书,莫说一条腿,就算你把本宫从马上赶下来,你又能如何?” 赵玉书后退几步:“太子爷说的极是,我似乎确实不能如何。” 小天师再次从雷霆中现身,脚步踉跄了一下,连续的高速移动对他身体负担极大,更要时不时想办法抵挡背后穷追不舍的白蹄乌,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活活耗死。 更为严重的是,自己到现在都没能对白蹄乌或者那个书生造成一次有效的伤害,书生沉默寡言,但对战斗极其敏感,每次突击,要么逼得小天师不得不临时应对,要么是小天师想反击的时候强行拼命,算是吃准了小天师的心态。 这种人若在战场上便是一员极为难缠的战将,若是在朝堂上,便是一条令人不敢放松一丝的毒蛇。 完美的孤臣。 小天师想歇一歇,但书生不让他歇,既然白蹄乌不知疲倦,那就将这份特性发挥到极致。 书生马槊横扫,一道金光破碎,小天师身上的金甲符又被击碎一张。 小天师借力滚到一旁,伸手向怀里一摸,不由冷汗直冒,自己的金甲符竟然已经用完了。 所剩不多的几张符箓都是以攻击为主,可刚才难得的几次攻击都被此人硬生生借着白蹄乌的冲势挡掉,现在似乎也没什么机会。 怎么办?难道自己那么多次危难都活了下来,这次竟然要死在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手里? 书生目光冷峻,驾着白蹄乌退后数步,轻轻一提缰绳,白蹄乌再次开始蓄势奔跑,下一枪,小天师想躲就没那么容易了。 轰隆一声雷响,白蹄乌一声嘶鸣连退数步,书生轻轻踢了两下马肚稳住白蹄乌,然后眉头一皱,看向一侧。 小天师也愣愣的看向远处,赵玉书甩手散掉手上的雷霆,大声喊道:“你们龙虎山的招式是不是有什么心法?我明明是按照你的姿势来的,为什么威力差这么远?” 小天师有点气急,你摆个手势就想使出我们的天罡雷?你要不要剃个光头就去大悲寺当住持啊! “我不需要你救!” 小天师还在嘴硬。 “明白,张天师肯定给你留了底牌嘛,只是你还不想用而已。” 小天师哼了一声,不作回答。 “我只不过想跟你商量个事而已。” “这个时候,还商量什么?!” 赵玉书一指旁边的太子:“我拿这个乌龟暂时没什么好办法,我看你拿那只兔子也没什么招,咱们要不要,换一换?” 小天师眼睛一眯:“也罢,道爷我今日帮你一回。” 第320章 枝?干? 小天师擅长速度,可在同样擅长速度,甚至更快一筹的白蹄乌面前,他的速度稍微慢了一点点,也就是这一点点,让他彻底处于被动。 同样,赵玉书擅长砍人,可太子套个龟壳,让他的短剑连盔甲都砍不破,对太子的威胁就直线下降。 如果硬拼,赵玉书凭着一堆底牌想赢并不难,这场战斗的危险程度在赵玉书的战斗生涯里排不上号,可自己有底牌对方也有,六匹马才醒了两个,而且鬼知道这假装太宗的货会不会唤醒那二十四座雕像给自己来一场文武大乱斗? 自己要留着足够的力量防范那个假太宗,赵玉书越来越好奇它面甲之下长什么样子了。 “小天师!咱们可是兄弟!”太子看着一脸阴沉的走过来的小天师竟莫名有些慌,飒露紫还能走,但没法奔跑,难道要自己下马去跟对方步战? “太子殿下刚刚追着我俩杀的时候,可没想过贫道是你兄弟,对了,我娘姓李,我爹可不姓。” 雷电或作一柄长剑在小天师手上缓缓成型,太子一刀自上而下,与雷剑狠狠对撞在一起。 赵玉书不得不承认小天师不愧是龙虎山张天师看中的人才,或许当年老头子因为小天师的性格瞧不上他,但人家的悟性和实力确实没的说,如果不是自己更聪明,说不定还真被他比下去。 老赵摸了摸下巴,有些得意。 “你没了剑,用枪还顺手么?”赵玉书看着骑在白蹄乌背上的书生,只要限制了对方的速度,这书生不是自己对手。 “这叫槊。”书生一开口,赵玉书就想抽他。 “无所谓叫什么,你也是长安书院的学生,该知道天下间这个样子,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太子那种人,另外,非是轻慢你,但你确实不是我对手。” 书生点点头:“我知道,但我是李氏子孙。” 话音一落,书生竟然猛地调转马头,白蹄乌刮起一阵狂风,径直向小天师冲去。 他根本就没想过按照赵玉书的设想,交换下对手继续一对一,而是直接去夹击小天师,先拿下一个再说。 赵玉书有些懵,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按照自己预想的套路出牌,甚至直接掌握了对付自己的秘诀——千万别听赵玉书说什么,做自己的事就好。 “赵玉书!”小天师余光看到书生竟然直接冲自己过来,又急又气,若是赵玉书拿自己作饵,那自己今日怕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来了老弟!”赵玉书原地未动,只是双手摆出中二的分指天地造型,要不人家紫霄能是天下前五呢,这招天地不合是真的好用。 白蹄乌一声嘶鸣甩了甩脑袋,似乎有些不能理解自己怎么就突然上天了,随即它开始疯狂的扑腾蹄子,似乎想摆脱这股上升之力,可惜力从地起,无处借力纵有千钧力道也使不出半分。 书生毫不犹豫的从马上一跃而下,挺槊向赵玉书刺去,既然暂时摆脱不了纠缠,那就试试被太宗加持到七重天的实力能不能打赢这位似乎未尝一败的六先生。 书生心念一动,盔甲破碎,整个人又回复到了常人大小,那杆马槊也小了许多,更便于持握。 巨人虽然有体型优势,但对付极其擅长小范围腾挪的赵玉书就显得有些笨重。 不如让他见识一下李家祖传的冲阵功夫! 马槊很长,足有一丈,远超常规的长枪,挥舞起来少了灵动。 马槊也很重,基本只用在骑马冲锋,很少有人有力气把它当步战兵器使。 但这些问题在修士面前不是问题。 赵玉书浮光掠影发动,堪堪避过直刺面门的寒芒。 书生只会一招,那就是刺,突刺,收枪,再突刺,与蜀山剑法有几分相似。 然而他刺的实在太快,马槊又实在太长,赵玉书竟然无法近身。 “抱歉了少年,虽然这招很无赖。” 又一枪刺来,赵玉书不闪不避,直接掏出了龙雀。 熟悉的失控感传来,书生想起了在皇陵中他和小天师被这招阴到的场景。 枪头当的砸在地上,赵玉书一脚踏住枪头,脚下发力,若书生不弃枪,自己就会被压倒,若弃枪,自己空手,万万不可能是赵玉书的对手。 但他只能弃枪,否则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书生一声苦笑,却死死握住枪杆,任由赵玉书一拳打在脸上斜飞出去,正好落在刚刚回到地面的白蹄乌身边。 李氏子孙,兵刃可以被敌人夺走,但不能被自己丢掉。 白蹄乌低下头拱了拱已经昏厥的书生,慢慢卧下身子将书生护住。 书生得到了自己的机缘。 雷剑和长刀的对决到了最后的关头,小天师毫无花哨的攻击慢慢占据了上风,没办法,龙虎山最擅长的就是对波。 书生战败,赵玉书已经赶来掠阵,太子心生怯意,本该用于进攻的长刀现在却只用来防守,而且守势也渐渐不保。 飒露紫被迫随着太子的怯弱一步步后退,跟随太宗多年,向来只冲不退的它感到一丝厌烦,终于在小天师再给自己贴上一张破阵符后愤怒的一甩头,将太子直接甩下马背。 赵玉书立即上前,与小天师一道,狂暴的灵力狠狠轰在飒露紫的后腿上,将这匹不可一世的战马彻底击倒在地。 飒露紫愤怒的哀鸣一声,在地上抽搐片刻,轰然化作一地碎石,一道灵光自碎石中飞出,直直没入小天师体内。 小天师惊喜的张开双臂,整个人气息暴涨,稳稳突破那道门槛,踏入七重天。 赵玉书羡慕的酸臭味飘满了整座地宫,连小天师都拿到了自己的机缘,可自己还是一无所获,毕竟人皇剑碰不得,修为自然就没法提升。 太子周身的铠甲消失不见,灵力也从七重天重新跌落回六重天,看向赵玉书的眼神再也没有一丝恨意,只剩惊恐。 然而赵玉书根本没看他一眼,而是死死盯住石像:“没了骑士,你打算让剩下四匹马自己冲阵吗?” 石像一声长叹:“朕未曾想到,堂堂太子,竟不如一个旁系子孙,你说得对,没有合适的骑士,朕的战马,无法醒来。” 赵玉书悄悄松了一口气,如果这鬼东再唤醒几个文武,然后骑上剩下的战马,自己真未必顶得住。 “所以,朕亲自会会你。”石像伸手摘下自己的面甲,赵玉书握着短剑的双手猛地一紧。 面甲之下,一条虬龙缓缓睁开双目。 第321章 意屠龙 这世间原来真的有龙。 自古以来皇帝喜欢自称真龙天子,而现在,一条真龙竟然伪装成皇帝,这个反差让赵玉书有点不适应。 “赵玉书,要没我啥事,我可先走了。”小天师看到虬龙后直接打了个激灵,自幼他在龙虎山听前辈讲过的山精鬼怪并不在少数,但这不代表他敢正面对抗一条龙,尤其是手持人皇剑的龙。 “万一还有好东西,你不要了?” “无量天尊,贫道知足了。”赵玉书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小天师已经化作雷电窜到地宫门口了。 没义气!赵玉书暗暗骂了一声,不过无所谓,小天师这个软妹币玩家的符箓都耗完了,此时刚刚晋升七重天气息还不稳,就算留下来能帮的忙也有限。 要不要自己也逃?打都没打就逃,老师知道了会再把自己扔回来吧。 而自己有鸣鸿在手,不是很虚这个山精野怪,嗯,虬龙也算山精野怪的一种,吧? “朕已经睡了四百年,想不明白你为何会来打搅朕的安眠,这个废物说你要谋反,朕是不信的。” 虬龙一边说一边迈步向前,身上的碎石落了一地,一副完整的金色战甲显露出来,若不是那张明显的乱瞳龙脸,他倒真的很像一个威武不凡的帝王。 赵玉书灵力运转双目,惊讶的发现逼格拉满的虬龙修为似乎只与刚刚晋升的小天师仿佛,不知道其他的灵力是用来压制老师,还是刚刚召唤两匹神骏时消耗掉了。 “简单来说,大唐这代皇帝不行,搞得天下大乱,这个太子更不行,爷俩害死不少人,所以我要宰了他,如果说谋反,倒也没冤枉我。” 赵玉书迎面走了过去,步伐不疾不徐。 如果只是七重天的话,自己似乎不用逃。 “不行,换一个就是,李氏子孙很多。”虬龙很随意,旁边战战兢兢的太子立即打了个哆嗦。 “怎么跟你解释呢,土地兼并这种东西我怕你不懂啊,而且,为什么一定要有,皇帝呢?!” 砰的一声,赵玉书双剑交叉在身前,明明刚刚还是十数丈之外的虬龙此时已经出现在他身前,一拳轰在双剑上。 赵玉书眉头一皱,连续后退数步,颇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鸣鸿。 鸣鸿在刚刚接触的那一瞬间吸收到了一点神明灵力,但非常少,而且对方对鸣鸿有所忌惮不假,却不多。 他的盔甲? 这副盔甲仅露出虬龙的面目,其他地方遮的严严实实,而且看那四溢的金光,必然不是普通铠甲。 赵玉书转了一下手中的鸣鸿,虬龙看起来不是花架子,想刺中它的脸,似乎有点困难。 不过,它刚刚为何不用人皇剑砍自己呢? 虬龙第二次出招,依然是右手重拳,拳没什么章法,只是重且快,而人皇剑始终握在它的左手。 重拳不停,一记接一记,但因为左手受限,架势便不是那么沉稳,速度也便不是快到避无可避。 赵玉书双剑疯狂在身前切割,以攻代守,硬生生挡住了至少十多记重拳,同时他的疑惑也越来越重。 赵玉书相信如果是自己这个剑法半吊子拿着人皇剑,在刚才的对决里至少有三次机会重创对手,若不是人皇剑偏大不适合用蜀山剑法,那就有五次机会了。 可对方始终没用剑。 再一次重拳从正面袭来,赵玉书两把短剑同时消失,左手单手迎了上去,灵力旋涡发动,将拳劲消解过半,同时鸣鸿双神灵力发动,借着湖神之力硬吃下了剩余的拳劲,山神灵力则快速修补起被震伤的胳膊。 而他的右手,则直接抓向人皇剑。 他根本不能碰人皇剑,可这是徐夫人告诉他的,虬龙并不知道。 他赌虬龙不敢让他碰剑。 人皇剑猛地向后一缩,躲开了赵玉书的爪子。 赵玉书露出了霸总的招牌技能邪魅一笑,双手翻飞,用所学不多的探云手疯狂抓向人皇剑,攻守之势逆转。 虬龙非常怕自己碰到人皇剑,而且它自己也从未用人皇剑砍人,这说明什么?说明它用不了,或者,人皇剑根本不能砍人。 无论哪种可能,这对自己是个好消息。 赵玉书再次探手去抓剑,虬龙反应极快,让他再次扑了个空,但只觉得右手一紧,赵玉书没有继续追剑,而是抓住了他的右臂。 灵力旋涡和灵蛇一起发动,赵玉书没有老太监那化敌劲为己用的本事,若是只用灵力旋涡消磨,先扛不住的肯定是修为较弱的自己。 但旋涡的目的是让对方暂时无法蓄力,真正的杀招是紧随而上的灵蛇。 灵蛇轰击在虬龙胸口,盔甲金光一闪,将灵蛇震散大半,剩余的威力已经不足以对虬龙造成伤害。 虽然威胁不大,但突如其来的攻击却让虬龙不自觉的后仰了一下,当它重新将头正过来时,眼前一柄金色短剑从赵玉书的右手浮现,直刺它的双眼。 虬龙大喝一声,赵玉书只觉得脑袋猛地一晕,虽然瞬间就恢复了清明,却依然让他后怕不已,这短暂的晕眩在激烈的交手中足够对方出完一招了。 然而虬龙并没有抓住这千载难逢的良机重创赵玉书,而是一步接一步后退,每一步都会闪现出一丈多远,待赵玉书缓过神来之后,虬龙已经退回到了太宗的棺椁后面。 “你怕我?” 赵玉书晃了晃脑袋,虬龙的狮子吼确实厉害。 “朕,不知何为怕。” “不,你在怕我,怕我的什么?怕我手中剑,还是怕我夺走人皇剑?” 虬龙长长呼出一口气:“朕,不会给你机会了。” 一张金色面甲缓缓在它手中成型,虬龙将面甲扣在了脸上,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而在赵玉书的眼中,天地灵气自地上倒灌回地宫,涌入虬龙体内,现在已经攀升到大约八重天,若任由它继续吸收,很难说不会到外景大圆满。 老头子右手在身前一划,仿佛出现了一道奔涌不息的大河,将两名副使硬生生给冲到一旁,随即他眉头一皱,始终背在身后的左手猛然收回,一掌向前打出,空气中震出一道道裂纹,将远处与狼女纠缠在一起的一名副使的长剑震碎。 “呵,我的好徒儿,又帮老子分担了一成力嘞!” 地宫之中,赵玉书深吸一口气。 “不是你给我机会。”赵玉书左手幻化出阿萨辛:“是我不会给你机会了。” 灵力涌入,无边的黑暗瞬间笼罩了小半个地宫。 第322章 复仇 黑暗之中,只余人皇剑还在散发着金色的光辉,似乎所有黑暗都无法靠近他。 靠近他的也不是黑暗。 赵玉书自阴影中浮现,他又赌了一把,赌虬龙根本无法控制人皇剑,或者说人皇剑并不想待在虬龙手里,那就不会在自己进入影界的时候主动来进攻虬龙的敌人。 虬龙瞬间闪身躲开自后脖颈头盔与战甲的接缝处刺来的阿萨辛,然后听到了让它肝胆俱裂的声音。 当。 鸣鸿与人皇剑碰在了一起。 这两位一个炉子里出来的双胞胎不知从多少年前铸造成型那一刻就分开了,再次相遇估计就是鸣鸿被斩断的那次。 四百年后,鸣鸿终于在自己新的主人手上,成功的一头撞在了自己享尽人间殊荣的兄弟身上。 得意,骄傲。 人皇剑被人皇拿走,剩余的残渣废料心有不甘,自己凝铸成型,没有能工巧匠打造,没有众望所归,只是不甘而已。 人皇认为他刀意太盛,在他出炉一刻就想毁掉,只不过没成功。 四百年前,太宗皇帝机缘巧合,手持人皇剑,终于将鸣鸿一刀两断。 四百年后,太宗棺椁之前,赵玉书手持鸣鸿,终于将人皇剑狠狠的砍了一下。 人皇剑当然不会被砍断,但他被砍到了,还是被鸣鸿砍到了。 赵玉书感受到了鸣鸿的愤怒与决心,这一击用尽了全力。 哪怕自己的修为不如虬龙,哪怕鸣鸿的附加属性不如人皇剑,但这一击依然发出足以让虬龙惊惧的碰撞声。 一道金光迸发,赵玉书被轰出数丈之外,鲜血从七窍渗出,握住鸣鸿的手血肉模糊,不住颤抖。 鸣鸿也在颤抖,在剑刃上多了足足一个小拇指大小的崩口,正面对撞,鸣鸿还是输了一筹。 赵玉书勉力抬起头,忍不住大笑,被金光轰飞的不止自己,还有虬龙。 虬龙更惨,它的金光战甲此时已经黯然无光,整个身子如遭雷击一般抖个不停,赵玉书坚信如果自己还有力气,现在冲上去,鸣鸿一捅,就有机会干掉这个外景大圆满数百年的高手。 可惜,或者说幸亏,大家都动不了了。 人皇剑静静的悬浮在太宗棺椁之上,他在虬龙手上受了伤,虬龙已经不够资格持握他,至于使用,除了太宗,无人配用他。 而让赵玉书如此开心的,并不只是激怒人皇剑,然后跟虬龙两败俱伤。 大家一母同胞,就算我是白板你有金色传说词条,对撞一下后,也没理由只有我自己受伤吧。 人皇剑上,一个极其细微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豁口向外渗出一丝金光,这缕金光不受控制的飘过地宫,慢慢渗入鸣鸿之内。 神剑有灵,剑灵也是神灵的一种。 鸣鸿贪婪的吞噬着人皇剑上渗出的为数极少的金光,赵玉书立即察觉到体内气海再次发生变化,原本的金色灵力开始散发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光晕很淡,却能让一切无所遁形。 赵玉书嘴角一抽,鸣鸿这么勇,结果噬神抢过来的几个功效都是偏辅助,湖神减伤,山神回血,人皇剑反隐····· 咱就不能吞点猛一点的么。 赵玉书心念一动,鸣鸿消失,萎靡的回到了气海上休养去了,这么大的伤口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 而现在,自己动不了,但借着人皇剑重创了虬龙,它用来对抗老师的力量应该已经消失了,那老师很快就能下来砍它了吧。 然后下一刻赵玉书吓的哆嗦了一下,虬龙竟然站起来了! 完犊子了! 虬龙的面甲已经碎裂,脚步蹒跚,一对乱瞳中透露出毫不掩饰的杀意和怒火,然后猛地跃起。 赵玉书目瞪口呆的看着虬龙落在太子身旁,一把捞起战战兢兢的太子,轰然撞碎一道石墙,极速消失在黑暗中。 它跑了。 赵玉书愣愣的看着依然悬浮在太宗棺椁上的人皇剑,然后又看了一眼被白蹄乌护住的书生,不禁有些感慨,太子的命是真的好。 皇陵祭祀大殿中的战斗也接近了尾声,张天师一人缠住了衍悔,狼女护住重伤的老太监和脱力的紫霄真人,王将军缠住一名副使,而老头子则单独对上右使和其余的副使。 右使胜券在握,老神仙再强,也不过是个强弩之末,自己纵然不如这几位传说人物,但依然算是内景中的高手,而且老神仙还得应对皇陵深处的压力,哪怕是拖也能拖死他。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错了,老神仙确实只有两成力了,而且这两成力还有一半在挡住地宫传来的杀意,硬撑怕也撑不了多久,但就这区区两成力,除了自己,手下的副使都是一个照面就被击退,老神仙就像潼关,一个人堵在那里,便绝了你所有的念想。 若是不想暴露身份,只用常规的功法,连老神仙的衣角都碰不到。 可若使出内景感悟,身份一旦暴露,又不能将这里几位赶尽杀绝,那天下间哪个门派能承受住这个老疯子的报复? 要知道他疯子的名号可不是胡乱叫出来的。 右使有些犹豫,握剑的姿势悄悄变了变,同时跟几名下属使了个眼色,后面他们会放弃去刺杀紫霄和老太监,全力攻击老头子,给右使制造一丝机会。 只要老神仙一死,张天师和狼女也跑不了,然后只要找机会慢慢磨死顾长风,大事可成。 就在右使准备动手的一刻,来自地宫的压力却骤然一轻,虬龙被迫收回一部分力量对抗赵玉书。 “走!”右使当机立断,今天已经杀不了老神仙了。 走是要走,却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的走,几名内景合力,一道道密集的剑光组成一张大网,兜头向所有人盖了下来,哪怕之前的盟友衍悔也在其中。 老头子双手前推,一颗人头大小的星辰凭空浮现,庞大的吸力顿时从星辰上传来,将剑光尽数吸附,落入星辰中撞成粉碎。 “老六胜了。”老头子回头,地宫的压力已经彻底消失。 狼女一个箭步冲到皇陵外,再回来时手里提着一具黑衣人的尸体:“慢了一步,已经灭口了。” 死的是被紫霄拿下的唐门门主,他死了,阴司其他人是谁就成了一个谜,哪怕老神仙也不能再对唐门的小辈出手。 “没关系,我去找个人聊聊。” “可你没有证据。” “老子想揍人,啥时候需要证据?” 第323章 清算 赵玉书是被书生给拖出去的。 不是老头子和狼女不想救,而是右使跑路之后不久,人皇剑不知被什么触动,自发的喷涌出一股没有杀意的灵力,将所有内景全部扔出了皇陵,哪怕老头子也没能扛住。 书生醒来后,四处找了一圈,没有看到太子也没有看到虬龙,然后跪在太宗棺椁前沉默了好久,最终拖着赵玉书慢慢走出了地宫。 奇异的是,白蹄乌竟也变成了一匹真正的骏马,恢复到正常大小,跟着他一起走了出来。 走出皇陵时,老神仙正在跳着脚大骂,一会儿指着皇陵骂太宗不辨忠奸活该后代废物至此,一会儿又指着衍悔的鼻子骂他秃驴没有一个好东西,只是赵玉书还不明白为啥老师到这份上还不一巴掌拍死这个老登。 看到赵玉书出来,老神仙手一伸将他扯过来,仔细探查了一下他的情况,留下一句死不了后扔到一旁靠着,就兴冲冲的去看白蹄乌了。 “太子跑了,被一条龙带走了,呵,原来世上真的有龙。” 等老头子连拽带骑好生折腾了一通白蹄乌之后,一群老弱病残终于能坐在一起好好盘点一下这么久发生的糟心事,当然,最重要的是赵玉书在地宫的所见所闻。 “没什么稀奇,我在西域宰过一条地龙,不过若只是一条龙,造不出如此声势。”老头子对虬龙不屑一顾。 “是人皇剑。” 一言既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不信的话,可以问他。”赵玉书坐在地上,指了指张天师身后的小天师,这小子当初溜掉,却也没胆子加入大殿中的内景混战,干脆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等阴司退走才敢出来。 “呃,确实,那个自称太宗的石像,说拿的是人皇剑,还以此唤醒了两匹骏马。”小天师简略的将地宫中的事讲了一遍,顺便向师父炫耀自己得到了太宗神骏的认可,已经七重天了。 “现在人皇剑在何处?”张天师问道。 “还在太宗的棺椁上,不过我碰不到。”赵玉书老实回答。 张天师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你呢?” 小天师面色一苦:“我看那剑一眼就不舒服。” 张天师叹了口气,看样子太宗的机缘也就到此为止了。 “紫霄,折腾出这么多事,皇帝都让你们折腾没了,可满意了?”老头子看着神情萎靡的紫霄真人,语气凌厉,却似乎带着些嘲弄。 皇帝死了,福王死了,几个倒霉的勋贵和李氏族人死了,似乎死得都是皇家的人,而其他人都没什么大碍,自己的徒弟虽然看起来没像小天师那样直接破了七重天的坎,但实际获得的好处最多,偷学了紫霄的内景感悟,还顺手拿了齐不忧的奔雷步和阴阳雷,可惜没学会龙虎山的符箓之法。 所以老头子现在更多的是幸灾乐祸,但并不妨碍他借此机会狮子大开口再捞点好处。 紫霄一声长叹,大家都是成名多年的老相识了,老头子什么德性是个内景都知道。 “待贫道回去休养些时日,回头亲自去书院赔罪。” 老头子眼睛转了转:“大家都这么熟,也别说什么赔罪不赔罪的,你们昆仑山盛产天材地宝,到时候随便弄些来就行,对了,别欺负老头我不会炼丹炼器啥的啊,整好了再送来。” 赵玉书心里一暖,明白这是老师想给他整一把神兵,只是用这种颇为无赖的方式罢了。 紫霄忍不住摇头,但凡你有一丝高手的自觉,也不至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伸手要东西,可若老疯子真有高手自觉,怕也成不了天下第一人,大家都是天才中的天才,凭什么你就能高人一筹呢? 紫霄没有拒绝,那就是答应了,当然他拒绝也没用,他要不给,老疯子真敢跑昆仑山去要。 然后老头子转了个头,张天师打了个哆嗦。 张天师带着小天师走了,他要尽快赶回龙虎山,他在千里江山图里这些日子,龙虎山的高层都快打出狗脑子了。 他能走,给出的承诺是龙虎山天师亲自用心头血制作的应上八景符箓各一张,当然因为损耗巨大,怕是要一两年才能备齐。 赵玉书搓搓小手:“老师,这些符箓?” “嗯,留在书院应急。” “不是给我?” 老头子难得犹豫了,许久之后一跺脚:“给你一张好了!” 赵玉书往后一靠,生无可恋,自己打生打死这么久,就拿了这么点好处?书院怎么比资本家还黑呢? “秃驴,你又怎么说?” 衍悔僧袍有些破烂,是被张天师的雷劈的,虽说他答应了右使合作,但一直是被动抵挡,从未主动出手一次。 衍悔看向赵玉书:“大悲寺没什么好东西,如果六先生对一些功法感兴趣,可以随老衲回去,大悲寺秘藏,任由六先生查阅。” 赵玉书一撇嘴,这老和尚到现在还想着拉自己过去呢:“等我到了内景,肯定会去一趟跟大师好好聊聊的,至于现在,您还是先跟我老师聊吧。” 衍悔点了点头:“好,老神仙,大悲寺你也偷偷去了数次了,看中什么了,不妨直说。” 老头子难得的老脸一红,这老秃驴有几下子,自己偷偷过去竟然被发现了。 “我要你的法天象地心法。”若是脸红了就不要了,那就不是老头子了。 “好,老衲回去就遣人送来。” 老头子点了点头,衍悔站起身冲赵玉书合十一礼:“既然六先生答应了,那老衲争取多活几年,恭迎六先生大驾,后会有期。” 衍悔走远,紫霄也恢复了些气力,看向一旁侍立的书生:“可愿护送贫道一程?” 书生朝长安的方向看了看,最终点了点头,恭敬的将紫霄请上白蹄乌,自己牵着马缓缓向西走去。 王将军有些尴尬,在这群人眼中,自己应该算是敌人吧,而除了那个半死不活的赵玉书,剩下的人都能随时弄死自己。 “不如王将军,先去跟狄相汇合,稳住了各位大人再说。”老太监轻声建议,见无人反对,王将军如蒙大赦,急忙溜走。 而赵玉书也有些遗憾,这个王将军在东都害的自己没能成功逃回书院,不然就没后面那么多事了。 而且自己还有一个潼关强买的琉璃杯没用呢,本想抢到图出皇陵的时候用来吓唬他一下,看样子要等以后了。 只剩老太监了。 第324章 战火 “老人家有什么打算,此时回宫,怕是不妥。”赵玉书对这位帮了自己许多的老太监很有好感。 “老奴开窍时,曾立下毒誓,此生不与李氏为敌。” 赵玉书想了想:“小子在东都,有几位弟弟妹妹,小子愚钝的很,怕是管教不好,不知道老人家愿不愿意屈尊去教一教,薪俸的话,一天可以给到一百文。” 老太监看了看老头子,又看了看狼女:“老奴没怎么出过宫,不知道东都一百文,可够过活?” 狼女想了想:“一百文可以买好多馒头,应该够你吃了。” 老太监哈哈大笑:“既如此,老奴,不,不能再称老奴了,老夫,就厚颜应下了,六先生且先回去,老夫现在要去收拾下首尾,过几日便去东都寻你。” 赵玉书真诚感谢,目送老太监缓缓离开。 空荡荡的皇陵军镇,只余师徒三人。 “老师,太子会不会回长安?” 老头子点了点头:“太宗皇帝留下的后手多不胜数,就算太子不知道,那条龙估计也知道,他们最好的去处就是长安。” “我去宰了他们。”狼女站起来。 “怕是来不及了。” 长安大明宫,太子坐在龙椅上:“到了这里,应该无事了吧?” “你确实是个废物,朕留下这么多东西,尽被你等败的干干净净,不过既然你与朕有缘,朕且再帮你一次,速去寻些修士来,修为越高越好,迟则生变!” 如果有外人看见,会惊讶的发现,从始至终只有太子一个人坐在龙椅上自言自语,而他的双眼,时而正常,时而会多几对瞳孔,一如乱瞳虬龙。 狼女去了皇宫,老头子嘱咐她只可看不可动,直到夜间,狼女赶回了军镇。 “他,找了些修士,血祭。”狼女咬着嘴唇,似乎很不好形容看到的场景。 “其实我也没看到,我到了那里,只看到有人抬着尸体出去,但皇宫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他做了个简单的千里江山图。”老头子沉思片刻,得出了结论。 “千里江山图乃太宗所制,虽然我不知道他具体怎么做出来,但至少用了不下十个内景的性命,然后又加上了太宗的精血,想必这只虬龙当初也在太宗身旁,甚至帮助太宗做出了此图。” 赵玉书坐在床上:“所以,太子现在有了一个戒指里的老爷爷?” 老头子和狼女一起疑惑的看向他,赵玉书摊了摊手:“以后你们慢慢就习惯了,总之,太子这货命硬的出奇,让我有时候觉得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天命一说。” 老头子叹了口气:“紫霄说,凡间的归凡间,我在想,他说的,或许才是对的。” 赵玉书一愣:“您是要杀尽天下修士?” 老头子毫不客气的给了他脑门一巴掌:“老子一世英明,怎会教出你这么个蠢物!” 狼女和赵玉书一起撇嘴。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老头子不怕太子,也不怕虬龙,或者说天下没有他怕的人,但如果真的有天命,人能胜天吗? 赵玉书想了想:“我估计很快就会天下大乱了,我想回书院,等紫霄真人送东西来,然后去南方。” 一辆无蓬的马车缓缓走在西京去往东都的官道上,车上老头子和狼女正在下棋,这两人棋艺仿佛,就是在皮毛里都算差的那种,反而是下了个旗鼓相当。 而伤势勉强痊愈的赵玉书负责驾车,不是欺负他排名低,而是他根本不会下围棋,想偷懒都没借口。 赵玉书不能理解两个内景大佬为什么不直接飞回东都,或者为什么不直接喊顾老大过来接,非得这么一步步走回去,老头子没有给出理由,只是让他好生驾车。 直到一匹匹快马奔驰而过,马背上的骑士各个背插棋牌,传的是八百里加急的皇命。 一名骑士莫名其妙的觉得头晕了一下,再次奔驰起来时头上的太阳似乎斜的有点多。 在他失去的两刻钟里,皇命的内容被车上三人看了个遍。 “福王密谋杀驾,业已伏诛,召相州、滑州、汴州、宋州、许州军马入洛,擒逆贼李彤;另召寿州、庐州、宣州军马入江宁,擒逆贼汪相臣。” 赵玉书吐了一口气:“郡主和越国公反了?” 郡主造反赵玉书一点都不意外,这对父女布局了不知道多久,拉拢了不知道多少文武权臣,福王一辈子就在干两件事,杀哥哥,捧闺女。 越国公的反意则不是那么明显,江宁耍了一波太子,最多解释为他看不上这位废物太子爷,但要造反,他的能力似乎不是很够,毕竟他不姓李。 而李彤想当女帝也有些困难,这个世界虽然女性地位很高,但继承人依然以男性为主,而且这个世界没有出现武媚娘,如果李彤想当那个千古第一位女皇,阻力不是一般的大。 “且再等等。” 马车刚刚过了潼关,东都的信使迎面赶来,带着一篇檄文,赵玉书看完后一声苦笑,终于知道了这场反叛的主角是谁。 龟兹王李建在祭祖大典后连夜逃至东都,福王郡主李彤拥立李建为新皇,直斥太子弑父杀叔,有悖天伦,勾结辽国,屠戮百姓,罪无可恕。 檄文一出,河北道、河南道、河东道、淮南道过半数州府举兵呼应,红莲教占据江南之后也随之罢兵,意图坐山观虎斗。 一时之间,长安皇室实控区域仅剩陇右、剑南、岭南和关内。 李建终归忘不了他的皇帝梦,在转换了一个又一个合作者之后,这个毫无背景的小王爷终于找到了两个强力的支持者。 “太子输定了。”狼女给出结论。 “未必,他还有辽国。” 事已至此,太子向辽国,甚至吐蕃借兵已成必然,一场席卷天下的战火彻底燃起,曾经辉煌到举目所至尽是汉土的大唐,在经历了四百年的风雨后终于慢慢腐朽,最终走向分裂和毁灭。 “现在潼关是谁的人?”赵玉书回过头看向已经消失在视野中的巍峨城墙,墙上扔下一篇檄文,表达了潼关忠于长安的态度,一只手缓缓收回,紧紧握住了那杆长枪。 第325章 久别 书院比以往冷清了许多。 回到书院是下午,老秦看到三人回来很激动,甚至跟老头子紧紧握了握双手好一会才分开,只是看向赵玉书的眼神有些诡异,似乎不太能将这个已经模糊了记忆的士子跟传说中的六先生对上。 狼女笑着跟老秦打了声招呼:“怎么感觉里面没什么声音?” 老秦叹了口气:“西京那个傻子,下旨逼书院表态,祭酒说,让大家都先回家,等明年春天开学的时候,如果还愿意来的就来,现在除了一些暂时不能回去的,都走了。” 不知道王渊和欧阳问两位好兄弟是不是也走了。 赵玉书有些疑惑:“东都本地的,还有东南这些已经明旗造反的,也回去了?” “他们更得回去,如果他们不走,就等于书院承认彻底站在了东都这边,那其他地方的士子再想留,就相当于纳了投名状,走吧,我们先进去。”老头子摆了摆手,大踏步走进了书院。 眼前琉璃世界破碎,一众师兄师姐已经在等。 赵玉书穿越这近一年来,书院终于第一次凑齐了人。 顾长风先带头行了一个弟子礼,然后走过来拍了拍赵玉书的肩膀:“好样的!” 赵玉书有些脸红,笑着挠了挠头。 阿离也微微点了点头:“做的不错。” 赵玉书嘴角翘得更高了。 魏忧竖了个大拇指:“比我想的还好。” “嘿嘿,嘿嘿嘿嘿。” 孟衍递上来一张手帕:“把鼻涕泡擦一擦。” ······ 温祭酒举行了一次小型的晚宴,赴宴的基本都是自家人,包括顾老大的夫人,以及坑了自己二十两银子的小姨子。 温婉从头到尾低着头装傻,对六先生关于银针的请教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顾埋头干饭。 “李建来了三次,李彤来了一次,都是问书院的意思是什么,包括东南那边也来人了,怕是小半个天下,都在等书院表态,如果我们确定支持李建,别的不说,至少剑南道立即就会归附东都,到时候长安那边,连兵将都养不起了。” 祭酒有些头疼:“你们几个在长安这么久,有什么看法?” 所有人都看向了赵玉书,他不止在长安待的最久,也跟当今的两位新皇都有过交集。 赵玉书犹豫了一下:“首先我得说,太子,哦现在是皇帝了,不是个好东西。” 然后他叹了口气:“麻烦在于,李建,同样也不是好东西,我亲耳听到,他为了皇位,也打算跟辽国合作,说实话,我本来打算把他俩都干掉的。” 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大家都知道老头子是最疯的一个,行事不拘小节,丝毫没有高手风范,最看不得使鬼蜮手段的人,早年成名时没少砍人。 但像赵玉书这样,一路从东都砍到东南,又从东南砍到长安,而且已经砍的和想砍的起步王侯上不封顶,这特娘的比老头子还疯! 温祭酒张了张嘴:“如果我们谁都不站,所有人都会惶恐,认为我们可能想支持其他王爷。” 赵玉书有些发愁:“就必须,有皇帝吗?” 满堂寂静。 “没有皇帝,怎么办?”魏忧见识最多,当即明白了赵玉书的意思。 “比如,我是说比如啊,百姓自己,选出德高望重之辈,把自己的诉求一层层提上去,然后,有这么一个团体,他们都是百姓自己选出来的,比如六部尚书,他们根据百姓的需求来决策,而不是皇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行!”赵玉书还没说完,温祭酒开口打断:“百姓大多没什么学问,而且很容易被威逼利诱,到时候不过是谁有钱有势谁上去,我们书院好歹还能多少教一教年轻士子们一心向善,皇帝发疯时多少也有人掣肘一二。” 赵玉书明白了,现在民智开化程度还不高,想大踏步跨越到现代还是太不现实了。 “那,有没有哪位李氏子孙,还算靠谱呢?我在长安遇到一个书生,就是跟紫霄真人走掉那个,单论品行还算不错,不过他也不适合做皇帝就是了。” 又是一阵沉默,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大家也不这么愁了。 餐厅的门被敲响了,一位书童跑了进来。 温祭酒眉头一皱,这个时候若无大事,书童不会过来打扰:“何事?” 书童一拱手:“先生,郡主遣人过来。” “郡主?天色已晚,这个时候她让人来作甚?” “说,请六先生过府一叙。” 赵玉书在一群人诡异的眼光中极其尴尬的离开宴席,走出书院大门,是福王府那个老僧驾车。 “六先生,请上车吧。” 赵玉书点了点头,抬步跨入马车,果不其然,李彤就在马车内。 “知道六先生回来,本该明日再正式拜访,可等不及。” “是问福王的事吗?” 李彤默默点了点头。 “福王在千里江山图里跟皇帝同归于尽,死前,光明磊落,除了对你,应无遗憾。” 李彤眼圈一红:“父王说,我出生之时,姑姑来信,想回来见我一见,信中尽是欢喜期待,可惜皇帝不允,我们都是福薄。” 赵玉书没有说话,安慰人是他短板中的短板。 “李建想见你。”李彤的情绪管理不是一般的强,那一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许久愣是没滴下来,扭头就开始谈正事了。 “我不想见他。” “事已至此,书院还有得选吗?” “书院或许没得选,但我自己总有的选吧。” “你想选谁?” 赵玉书沉默了。 “其实,不做选择本就是一种选择,赵玉书,你干净的不像这个世界的人,可你终归是一个人,哪怕你有一天修为通天彻地,你也是这世上的一个人,你不能看谁不好就去杀了他,这样最先崩溃的不是这个世界。” 赵玉书把头靠在车厢上:“一个皇帝,至少不该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百姓之上,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李建明显做不到。” 李彤叹了口气:“哪个皇帝不想做个圣君呢,可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很多事便身不由己,父王是幸运的,若是他坐上了龙椅,我怕他也会跟皇帝一样,那样我会恨他。” 看赵玉书没有回应,李彤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会留在东都吗?” “会留一段时间,然后会去南方看看。” “还会回来吗?” “会。” 第326章 回家 马车走了,赵玉书站在长街上,有些茫然。 人在江湖,便是身不由己,就像李彤说的,哪怕自己杀了太子,杀了李建又能如何?会有更多的人继续去争皇位,直到自己杀的血流成河,杀的全天下心惊胆战,杀到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在杀。 如果你以自己个人好恶来判断谁该死,你跟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权贵有何区别? 前世小说里那种动不动灭掉一座城,手一挥屠掉一个星球的修真大能,本质上不过是中二少年的yy罢了。 赵玉书似乎除了逃避一点办法都没有。 人民当家作主,谈何容易。 赵玉书长叹一声,月光下的背影有些萧瑟,与马车渐行渐远。 老僧默默的驾车,走了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我们回王府吗?” “先去皇宫吧,李建应该很急。” 老僧叹了口气:“其实,李建并非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如果赵玉书姓李,我会毫不犹豫的支持他。”李彤顿了顿:“哪怕他不姓李,如果他愿意,我依然会支持他。” 老僧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郡主有没有想过,让赵玉书支持你,相比长安那些皇子,你比他们都好。” “我是个女人。” “老衲觉得,赵玉书不是很在意这个。” 李彤没再说话,老僧也没再询问,马车绕过福王府,径直穿过了本不该开门的宫门。 李彤来到东都的皇宫,这里自从建成以来,除了皇帝巡游外一直空闲,现在终于有人入主。 皇宫的守卫都是从福王府临时借调的,李建本就没什么亲信,在秘密跟李彤在长安接洽后,皇陵一出事,他就果断孤身一人逃到了东都。 “他拒绝了。”李彤见到李建后第一句话,便让李建心里一冷。 李建一身常服,背着手站在御书房的书架前,这里藏书很少,而且很新,都是临时添置的,皇家的气派在这里早就随着时光腐朽,李建的到来如同回光返照一般让这座清冷的宫殿重新多了些人气。 “他要杀我吗?” “如果你能做个好皇帝,或许他不会杀你。” “好或不好,他说了算?”李建有些愤怒,愤怒于为什么到了现在,赵玉书还是那个态度。 李彤不再说话。 李建挪了几步,走到一架巨大的屏风前,屏风上绘制着大唐疆域图。 “父皇在位时,特别喜欢看这东西,我从长安逃出来,什么都没带,就把这幅图割下来带了过来,希望能时时勉励,有朝一日重将大唐一统在朕的手中。” 李建的手轻轻抚摸在大唐的每一寸土地上,眼中似乎有光:“朕自幼熟读律法,圣人经典倒背如流,哪怕兵法韬略也多有涉猎,朕从小就爱读史书,看尽了王朝兴衰风云变幻,朕知道怎么做一个好皇帝,为什么他不信我?” 李彤眉头一皱,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于没有开口。 “长安,长安,半壁江山都支持朕,他拿什么守住长安?” 李彤微微一叹,走了过去,手指从东都向长安划了一条线:“东都离长安太近,潼关又在李桓手上,长安至少有五万以上的精锐随时可以调用,我们虽然有大势在手,但各地军马勤王还需要些时日,我认为当务之急,是先遣一员上将,据守函谷关,否则此关一旦被李桓攻下,东都无险可守。” 李建摆了摆手:“此事朕自有分寸。” 李彤疑惑:“不知是哪位将军?是否要调动东都卫的兵马?” 李建深深的看了李彤依然停在屏风上的手指一眼,慢慢回过头:“军政之事,自有大将军与朕商议。” 李彤一滞,当即闭口。 李建似乎意识到自己口气不对,立即笑道:“等过几日,朕正式登基,届时便封你为安平公主,待将来天下一统,朕回到长安,东都,便是你的封地,若有哪家才俊入了你的眼,朕亲自为你们赐婚。” 李彤微微欠身行礼:“臣女,谢过陛下,若无其他事,便先告退了。” 李建点了点头,目送李彤走出御书房。 “李彤!”李建突然在背后喊道,李彤站住身子,却没有回头。 “你为何选我?” 李彤依然没有回头:“你不想吗?” “想。” “那又何必问原因呢,总之,我一个女人,就算想,也只能想,陛下,不要再想让书院支持你了,至少不要再想让赵玉书支持你了,他比谁都清楚你是什么人。” 李彤离开,李建愣愣看着她的背影,拳头握的很紧。 赵玉书没有回书院,只是在路过门口跟老秦打了个招呼,请他帮忙给老师他们说一声便走了。 穿过洛水,走过跃马桥,便是当日纪冷带自己走过一次的夜市,可能是最近局势不稳,也可能是夏日将尽天气转凉,此的夜市不如当初自己刚来时热闹了。 一路随意买了些果子蜜饯,又沽了一壶米酒,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添香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膨胀了,刚回来就往青楼跑,就算只是为了跟云姐和墨儿打声招呼,也委实有点过分,赵玉书轻轻抽了自己一巴掌,赶紧走开,幸亏门口的小厮没认出自己,不然嚎一嗓子吃软饭的那个又来了,以后就别在东都混了。 继续向南,赵玉书穿过了大半个东都城,终于来到一处偏远的小院,反复跟之前书信里的描述确认地址后,赵玉书轻轻敲了敲门。 院内有了动静,但无人应答。 赵玉书笑了,这俩小子,本就一个赛一个的机灵,凑到一起,一般人要想对他们不利还真不容易。 于是赵玉书再次敲了敲门,声音不疾不徐。 似乎是察觉到门外之人并非小心翼翼的毛贼,也不是气势汹汹的恶人,很快里面传来了声音。 “谁啊大晚上的,是不是喝多了啊,问路五文钱哈。”嘎吱一声门响,里面的人骂骂咧咧的打开了一条门缝。 看着站在门外的赵玉书,纪冷眼眶一红,立即伸手抹了下眼角将门拉开,笑容满面:“公子回家了。” 第327章 战争赔款 院子很小,跟赵玉书化身白锦堂在长安租的那间差不多。 两个房间,两个人各睡了一间,赵玉书没地方睡了···· 不过这都是小问题,他俩随便一个去打地铺就是,赵玉书如是想。 简易的木桌铺上了赵玉书带来的蜜饯和剩下的米酒,至于长安特产,那是一样也没有。 “我不是留了不少钱吗,怎么不租个大点的房子?”赵玉书环视了一下四周,颇为简陋,两个半大男孩,想收拾干净屋子确实有点难。 “那是公子的钱,我们商量了一下,分了一半给云姑打理,剩下一半存下,留着公子回来,说不得有大用,我们俩每日共一百文,也不少了。” 赵玉书哑然,感动之余又有些想笑,这俩活宝还真是不亏待自个儿,自己出去那么久,人家该算工钱还是算工钱的。 “可见到如兰了?” “嗯,小姐还住在公子给她买的院子里,墨儿姑娘跟她一起。” “行,那咱们明儿找地方聚聚,好好搓一顿,我请!” 赵玉书大手一挥,直接选了最大的屋子去睡觉,让那哥俩自己猜拳决定谁打地铺。 这一觉睡得并不好,无他,纪冷遗留的脚丫子味太冲。 自己怎么就这么矫情,非得回家住,添香楼里哪个房间不香喷喷的? 于是聚餐就直接选在了添香楼,依旧是十两一桌的席面,云姑开恩从堂食免费升级到了包厢。 做东的是赵玉书,客人则是自己的几个小弟小妹,外加云姑和墨儿,以及客居的婉清姑娘,人不多,菜不少。 云姑没有问赵玉书在长安做了什么,只是说平安回来就好,但架不住剩下的人实在好奇。 “这么说,大哥杀了皇帝?”如兰瞪大了漂亮的眼睛,有些惊讶,甚至惊恐。 最早认赵玉书为兄时,对六先生这个名号还只是存在于‘哦,很厉害吧’这种,根本没什么概念,当赵玉书在南阳救了四万难民时,就变成了‘我大哥是英雄!’,然而当赵玉书在江宁一刀砍了小国公,如兰就彻底吓住了,想救又没本事救,整日只能祈祷,而现在,这位哥哥竟然直接弄死了皇帝? “呃,我只是参与了一点点,主要是福王杀的。”赵玉书挠了挠头,感情自己讲半天,他们完全忽略了配角,啥都往自己头上安了呗? “那,那,那个太子现在当了皇上,会不会,派兵来抓你?”婉清依然对太子心有余悸。 “嗯,他派了好几个州府的兵,估计用不了多久连龙武军也会派过来,到时候乌泱泱好几万人进城抓我,你们这些跟我有关系的,怕是一个都跑不了。” 赵玉书开了个玩笑,然后立即让坐在身边的云姑敲了下头:“人家好心关心你,你吓唬人作甚,唉,没想到福王却也是个刚烈之人。” “另外还有件事,主要是跟你俩说。”赵玉书指了指纪冷和阿遥:“我在长安,结识了一位长者,过不久他还来东都,名义上是你们的先生,但你们要把他当爷爷看。” 云姑若有所思:“你说的长者,是他?” “您猜对了,我把他忽悠来了,怎么样,您要见一面吗?” 云姑幽幽一叹:“怎能不见?上次他来的匆忙,光顾着跟你们几个小家伙交手了,想来,已有十多年未见了。” 赵玉书跟墨儿默契的对视一眼,当年老太监和云姑到底什么关系,这个八卦横他俩心里好久了,这次老公公到了东都,总有机会知道了吧。 一顿饭吃的算是宾主尽欢,赵玉书还试图以兄长身份考较一下妹妹这段时间的学业,结果不出三句话便败下阵来,自己的半吊子水平也就背背诗词还行,于是急忙借口不胜酒力匆匆带着纪冷和阿遥跑路。 第二天,当赵玉书带着两个小弟在满大街淘酿酒工具的时候,被一头汗的书院信使找了过来,紫霄真人到了。 紫霄比自己想的还要快,这个消息瞬间让赵玉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自己能不能升到六重天,就看紫霄给不给力了。 让纪冷他们先把东西拿回家,赵玉书一马当先,急速冲回了书院,跑上熟悉的书塔,然后看到了那一头耀眼的白毛。 “见过紫霄真人。”赵玉书行了一礼,退到老头子身后,眼珠子四处乱看,寻找自己的宝贝。 紫霄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废话,毕竟自己对面这师徒俩都不是爱说客套话的主,便直接从怀里拿出一个储物袋,轻轻一送,飘到了赵玉书身前。 “打开看看!”老头子看着赵玉书接过储物袋,脑袋立即凑了过来,看的紫霄一脸黑线。 赵玉书搬来一个方桌,灵力运转,将储物袋往下一倒,咣当声响起,一把长剑和几个瓷瓶落在了桌子上。 赵玉书心里一凉,这边长剑虽然灵光四溢,一看就不是凡品,但却没有引发自己五把神兵一丝一毫的动静。 于是他不甘心的又扯着储物袋来回倒了好几下,最终一脸丧气的看着紫霄:“没了?” 紫霄嘴角一抽,堂堂昆仑掌门,天下有数的高手,人生第一次赔款也就算了,还让人家嫌弃赔的少,若不是他天生性子淡漠,换个普通的江湖门派此时就要见血了。 紫霄强行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那把剑,乃是昆仑寒池中一块千年寒铁所铸,本身极为坚韧,等闲地阶以下的护具都挡不住此剑,若不是它并无其他效果,至少也是地阶中品的宝物,哪怕如此,依然是玄阶上品。” 赵玉书哦了一声,正好,自己的蜀山剑法也缺一把好兵刃,暂时就用它吧。 于是赵玉书将剑插在腰间,等有空了找人制一把剑鞘,然后指着三个瓷瓶:“丹药?” “一瓶化瘀,一瓶回气,一瓶解毒,每瓶九颗。”紫霄真人耐心的解释了一遍。 赵玉书将瓷瓶推给老头子:“这是孝敬您的,回头各分我两三颗就好,我要送人。” 老头子满意的将药塞回储物袋,然后一起放进怀里,扭头冲紫霄一笑:“要不,一起吃个饭?” 第328章 闲时光 紫霄没有吃饭,甚至连客套都懒得跟这对没脸没皮的师徒客套,当即就请顾长风送他回去,看起来是一刻也不想在东都待。 临走之时,赵玉书问了句书生的去向,紫霄颇为遗憾,说书生终归还是回长安去了。 对方是李氏族人,又是长安书院的士子,回长安也是应有之理,只是想到难得遇到个还算好人的人,将来大概率还是要兵戎相见,总是不太舒服。 紫霄一走,老头子看向赵玉书腰间的长剑:“不是你要的?” 赵玉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机缘嘛,可遇不可求。” “你能想开就好,我过几日去趟望江楼,看看他们有什么好兵刃,给你拿来试试。” 望江楼?赵玉书愣了下:“去望江楼做什么?” 老头子一声冷笑:“哼,当日在太宗皇陵内,那个右使,虽然极力遮掩本门功法,但老子怎么看他怎么讨厌,让我有这种感觉的人不多,巧了,望江楼那个老东西就算一个,而且····” “而且,望江楼是东南第一大派,望江楼主修为绝非一般内景可比,他倒也对得起阴司右使的名号。”魏忧从身后走来,说出了自己的推论,看样子这些日子他没少琢磨这事。 “师兄,我想不到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赵玉书坦诚道,一般人做事,都会有目的,阴司发展到现在,似乎还没有一个明确的主线。 “他们跟越国公合作过,跟皇帝也合作过,大概是窥视天下,不过修为到了那个程度,凡间的权势想有就有,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赵玉书想了想:“我总感觉,他们是冲书院来的,几次出手,都跟咱们有关,是不是书院有什么东西让他们眼馋?” 魏忧睁开眼:“比如?” “比如,长生?” 老头子哈的笑了:“有那玩意儿我早就用了,还留给他们?”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跟皇家的内景有关,我这次在皇陵,本以为是夺舍或者灌顶之类的方式,灌顶倒是真灌了,毕竟小天师和那个书生就上了一个台阶,不过最多外景大圆满就差不多了,内景时需要感悟的吧。”赵玉书提出了另一个可能性。 魏忧眉头皱了起来:“既如此,又跟书院有什么关系呢?我可以保证,李家皇帝成内景,书院从未参与过,甚至我也没想通他们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或许将来会有答案,好了,不跟你们说了,我要去酿酒了。” 赵玉书伸了个懒腰,摆了摆手走出了书院。 “他酿酒干什么,给我喝的吗?”老头子有些想不通。 魏忧笑了:“他什么时候给咱们花过心思,您要是想喝,到时候我问他要些来。” “呸,老子什么好酒没喝过,走了。” 酿酒并不顺利,好在老赵有些闲钱可以反复试验,而且还有大把时间,在衍悔和老公公来之前自己是不会走的。 老公公先到了,穿了一身普通的锦袍,看起来像个富家翁,在支付了足足一锭银子的路费之后,在赶车小哥千恩万谢中走进了书院。 门房老秦看着气度不凡的老公公,急忙上前拱手:“老人家,不知来书院有何见教?” “呵呵,老夫与书院六先生有约,今日特地前来赴约。” 话音未落,孟衍出现在书院门口:“老先生,在下恭候多时,请。” 老公公没在书院久待,问清楚赵玉书的住处之后,便一个人背着简单的包裹走了过去,一路上东看西望,对这座城市充满了好奇。 “书院特供版国窖1538第三十四号试验,起锅!”小院内传来一声不伦不类的大喊,一股子浓郁的酒香飘了出来,老公公动了动鼻子,呵呵一笑,敲了敲门。 “阿遥,开门去!”赵玉书的声音传来。 阿遥一路小跑,拉开木门:“您找谁啊,啊,哎呀,大哥!” 赵玉书回过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小院似乎真的不够住了,赵玉书提出换个大点的院子,但被老公公否决了:“有个容身之处便够了,你又不在此常住,只是两个小子要委屈一下。” 赵玉书一拍脑门:“小事一桩,我搞个上下铺就好。” 大唐,或许是本世界第一个双人上下铺正式面世,阿遥在上铺蹦跶了几下,很满意。 “老人家,一直没好问您名讳,总不能以后也这么老人家老人家的叫吧。” “老夫姓葛,单名一个钰字,取金玉之说,以后,你们叫老夫葛老便好。” 赵玉书呵呵一笑,一脚踢在纪冷屁股上:“还不给葛老磕头!” “葛爷爷在上,小子们给您磕头。” “呵呵呵,好好好,在宫里,老夫最喜欢的就是跟小孩子们玩,若不是六先生说这里有两个小子,老夫还不一定来呢,起来吧。” 赵玉书顿时打了个寒颤,心里默默为两个小弟捏了把汗,希望葛老没有什么比较特殊的管教方式吧。 一晃数日,赵玉书抱着一个酒壶兴冲冲的回了书院。 老头子看着眼前白瓷杯中清可见底却又散发着浓郁酒香的白酒,眉头大皱。 “怎么,弟子孝敬您的,而且还专门用从长安带来的玄阶酒杯过了一遍,更加醇厚,您不会不敢喝吧?”赵玉书搓着小手,跟一众师兄师姐围成一圈,准备看笑话。 “就算你这是一杯南疆蛊毒,老子也不怕!” “那喝呀!” 狼女伸出手:“你不敢喝我喝,草原上什么烈酒没有。” 老头子一把抓过酒杯:“区区一杯酒而已。” 烈酒入喉,老头子老脸一红,顿时咳嗽起来,周围弟子毫无敬意的哈哈大笑,整座书塔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不得不说,老赵的酿酒很成功,至少现在老头子腰间常挂了一个酒葫芦,没事就撮一口。 美好的时光似乎到此为止,随着一个枯瘦的老和尚走进东都,几乎同一时间,函谷关遭到长安精锐围攻,辽国三万铁骑自凉州入境,涉过洛水,直扑河东道,吐蕃派精兵两万,兵分两路,一路此时已经过了秦州,另一路则居高临下,压制剑南道,以防反水。 同时,长安一道圣旨进了书院,要求书院交出六先生赵玉书和二先生李离,限期一个月,否则视为叛唐,天下修士共击之。 李桓已经疯了,此时已经由不得书院做决定,新皇将书院强行推到了东都一边。 书院没人搭理这道堪称笑话的圣旨,他们在忙着应对孤身前来的衍悔大师。 第329章 新征途 赵玉书在回来的路上专门问过老头子为何放过衍悔,这个老和尚是少有的绝对有取死之道的家伙,如果赵玉书有机会一定会干掉他。 “天下僧众千万,即使不是秃驴门下,也极为敬仰他,如果我杀了他,至少一半和尚会见儒生就杀,你想看见吗?” 老头子的回答让赵玉书倒吸一口冷气:“他们疯了,就为了一个坏人?” “好与坏,不同的立场看法是不同的,另外,人一旦抱团,疯与不疯,就不是自己说了算了。” 赵玉书竖起大拇指:“老师,您是个很棒的社会学家。” 老头子翻了个白眼。 衍悔依然是一身朴素的僧袍,每一步依然走的很吃力,带来的东西有两样,一样是一本秘籍,另一样是一个口信。 法天象地是一门极其高深的功法,全天下会的人都不多,甚至衍悔自己都没有去修行这门功法。 “老衲虽是住持,却也不能擅自将本门秘籍赠与书院,且以三年为限,不得抄录,如何?” 老头子点了点头,三年够了,以自己门下弟子的资质,如果三年学不会,那三十年也学不会。 “另有一事,长安的新皇托老衲带来一句话,修士杀凡人,有伤天和,兵戈之争,修士们就不要出手了,如何?” 老头子一声冷笑:“如果老子不同意呢?” 衍悔笑了:“书院门生数千,但天机阁只有区区几位,新皇有句话很不中听,却也是事实,杀不了几位先生,还杀不了几个士子吗?” 看老头子要发火,衍悔急忙打断:“你现在进不去大明宫,何不退一步,一把年纪了,何必这么大火气。” 赵玉书有时候真的很佩服这个和尚,不管他做了多少破事,不管局势烂成什么样子,他始终能心平气和,似乎都跟自己无关。 “那秃驴你呢,打算接下来去祸害谁?” 衍悔微笑不语。 衍悔走了,出了东都后便消失不见,除了老头子,哪怕顾长风去都不一定盯得住他。 而或许这就是衍悔的目的,通过自己飘忽不定的行踪,把书院最强战力给绑住,让书院不能放手去做一些事。 “老师,这本秘籍?”赵玉书看着桌上那本已经有些发黄的书册,颇为兴奋。 法天象地啊,猴哥和二郎真君才会的顶级功夫,赵玉书已经可以想象,当自己修炼成功,站在长安城内,看着大明宫,在蠢皇帝惊恐的眼神中大喊一声:“我将以高达形态出击!” 哼哼,人类,在老赵面前颤抖吧! “哦,不是给你练的。”老头子将书随手递给魏忧,留下一脸谄媚的笑容全僵在脸上的老赵。 “不是,老师!您不能这样,我为书院立过功!我为天机阁流过血!” “哦,老三,给他。” 魏忧笑呵呵的将秘籍递了过来。 “不过别怪做老师的没提前说,不到七重天,强练法天象地,轻则经脉尽断骨骼尽碎成为废人,重则一命呜呼直接先老秃驴一步去西方极乐,好歹师徒一场,练之前打声招呼,我让老三给你备一口好棺木。” 赵玉书双手向前一推,挡住了魏忧递来的册子:“有师兄师姐在,我身为小师弟怎敢越前,先给大师兄吧。” 老头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什么时候滚?” “呃,明天?” 东都事了,皇位之争赵玉书插不上手,该拿的奖励也已经拿完,最为重要的好酒也酿了出来,自己似乎确实该走了。 “你去南方,有件事交于你做。” 临走之前,魏忧单独找赵玉书聊了聊。 “红莲教?”南方大部分都在红莲教手里,如果有事,也只能是那里有事。 “嗯,红莲教发展的势头超出想象,更为关键的是,他们并非是由南方某个王爷或者大人物牵头,我读过很多史书,如果只是难民自发的造反,或许前期可以摧枯拉朽,但一旦朝廷反应过来,基本上都能很快平叛。” 赵玉书点了点头:“没有统一的思想作为指导,终归是一盘散沙。” 魏忧颇为意外的看了赵玉书一眼:“不错,我跟他们几个讲,他们都不懂,所以红莲教这么多年,越来越强,他们的高层必定是高人,可有一件很奇怪的事,红莲教主,没人知道他是谁。” 赵玉书愣住了:“可我听三娘说,很多人都见过教主。” “对,但他的面容没人看清过,包括老师。” 赵玉书惊了:“内景?还是天阶至宝?” “至少是内景。” 老赵深呼吸一口:“你们,不会残忍到让我一个小小的五重天,去揭开红莲教主的真面目吧,是我最近太膨胀了么?” 魏忧拍了拍老赵的肩膀:“小师弟,你总是能给我们惊喜的。” “谢谢你哦,但对我来说每次都是惊吓。” “还好啦,又不是让你跟他们为敌,红莲教主也未必是坏人啊。” “呵呵,呵呵。” 赵玉书背着包裹出了东都,谢绝了所有人的送别,并严词拒绝了阿遥和纪冷的跟随请求。 自己要去的地方很危险,他们无论将来是否能开窍,至少不该在这个时候跟自己身赴险境,不是每个人都能一出生就离开新手村挑boss的。 赵玉书小小的自恋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储物袋,盘缠很充足,好酒量大管饱,几粒昆仑的丹药不知道有没有用,然后还有一本册子。 法天象地还是被赵玉书带了出来,顾长风看了一眼后觉得没甚意思;阿离觉得变成山一样很不雅观,跟妖怪似的;孟衍兴冲冲翻了半天,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方面似乎真的没什么资质,最后倒是狼女花了一晚上背了下来,然后便扔给了赵玉书。 如果运气好,到了七重天就可以直接练练,看不懂的地方就写信回来,自然有人解惑。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赵玉书要把他带给一个人。 大家都是佛门子弟,而且戒律这种东西对那位可是从来不存在的,有好功法不学,还对得起不戒这个名号吗? 赵玉书回头看了眼巍峨的长夏门,半年前自己从这里出发,做了许多事,认识了许多人,甚至间接改变了整个天下的局势。 这一次,又会如何呢? 第330章 上路 龙门的信徒一如既往的多。 与半年前相比,这次来到龙门,赵玉书的心境完全不同。 毕竟以他表面五重天实际甚至能跟一般的七重天掰掰手腕的实力,在龙门基本可以横着走。 佛不走依然满座,不戒握着排号木牌,颇有些坐立难安。 “我说不戒师兄,你好歹是个僧人,馋成这样不合适吧。”赵玉书有些无奈,在修建了一半的蜃楼寺找到不戒后,对方立即要求赵玉书带他来吃饭,结果刚到门口就差点让小二打出来。 “你这和尚又想来骗吃骗喝!” 赵玉书没时间细想不戒这半年来到底做了什么,只是立即一手挡住小二力劈华山的扫帚,一手飞快的掏出一个银锭子:“有钱有钱!吃饭有钱!” “自从去救你后,耽误了讲经,香客们给的钱,都被圆真收起来了,不肯给我,哼,这次便故意不带他出来,哎呀,许久没吃了,甚是想念。” 得,都是为了救我是吧,站在道德制高点是吧,赵玉书翻了个白眼:“吃吧吃吧,谁让你是我可爱的不戒师兄呢。” 饭确实好吃。 两个人几乎吃到打烊,招牌菜上了一遍又加了一遍,直到月色渐浓,便一起背着手昂首挺胸晃出了佛不走,没办法,肚子太圆。 “师兄,我马上就要去南方了。” “嗯,不过南方怕是没这么多美酒佳肴了。” “你不该关心关心我在南方危不危险吗?” 不戒歪头看了他一眼:“你连皇帝都敢杀,有什么是危险的?” 皇帝真不是我杀的···· 赵玉书想了想,算了,反正也不是外人。 “之前,老师替我向昆仑掌门要了一些丹药,昆仑的丹药挺有一套,你看看有没有能用上的。” 赵玉书将一个瓷瓶放进不戒手里:“里面有三种,你看着用吧,反正都是好药。” 不戒接过瓷瓶:“你还有没有?” “有。”赵玉书果断撒谎。 “还有什么好东西,一并拿出来。”不戒将瓷瓶放进怀里,继续伸手。 赵玉书不禁再次翻白眼,又从储物袋里拿出几个酒囊:“我自己酿的,烈的很,偷喝的时候避着点别人。” “确实烈。”不戒打开塞子闻了闻,继续塞进怀里,幸而他僧袍足够宽大,此时也塞的鼓鼓囊囊。 “还有这本。”赵玉书将法天象地和一个鸟哨一起递了过去。 “你从何得来?”不戒第一次露出严肃的表情。 “大悲寺住持的赔款,只能借三年,七重天才能练,先放你这,等我回来你教我。这个哨子你也拿好,如果有人来抢,你就吹哨子,一个头上戴花的男人会来救你。” 不戒若有所思,拿着册子始终没有放进怀里。 “师兄,你不该是如此犹豫的人。” “唔,怀里塞不下了····” “·····” 在不戒的盛情邀请下,当然他不邀请赵玉书也会去,两人连夜晃回了蜃楼寺。 最基础的山路已经修整好了,如果没有一条好路,做什么都不方便。 “这条路,是我跟圆真一起修的,我负责平整山地,他负责扛石头,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是从周围那些已经荒废的古寺里捡来的,也算是延续他们的愿力吧。” 提着一盏灯笼,老态龙钟的不戒一边向上爬一边介绍。 “圆真说,先修个山门,这样大家心里有了依托,干活就有劲了,我说,先修个带顶的屋吧,漏雨,光头遭不住。” 不戒絮絮叨叨,赵玉书差点笑出来。 山门还是修了,门柱子和牌匾都很新,看起来是山下的善主捐赠的。 蜃楼寺三个大字苍劲有力,不知道是谁的大作。 一路向上,不大的庙门前坐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和尚,正快乐的打着鼾。 听到脚步声,小和尚一个激灵爬起来,急忙解下插在门旁的灯笼:“啊,师父回来了!” “你徒弟?” “山下的农户家的孩子,没剃度,硬是要来修行,我且先带一带,这位是你赵师叔。” 小和尚立即行礼:“小僧见过赵师叔。” 赵玉书急忙在身上摸了摸,颇有些尴尬,没什么合适的见面礼啊。 “若他能正式入门,你再给吧,对了,你又在这里作甚,我不是说无需守门么?” “师父,圆真师叔让我守在这里,说等你们一回来就去叫他。” 不戒脸色一变,拉着赵玉书就走,边走边念叨着:“酒藏哪里好呢?” 赵玉书在蜃楼寺住了三天,每日跟不戒他们一起打坐,每日一起修葺寺庙,每日一起担水浇地。 在不戒的要求下,他这三日没有动用修为,而是像凡人一样默默做着这些,用不戒的话来说,这也是一种修行。 第四日,赵玉书一早离开了龙门,顺便坚定的拒绝了不戒借上几百两银子的请求,这和尚,一有机会就得寸进尺。 赵玉书本想去南阳看看老院长和小兄弟王不识,但一想到兰荣那张老脸,再想到自己此行目的主要就是去找人家闺女,顿时全身不自在起来。 罢了,绕路吧。 南阳离东都很近,但南阳此时却没有明旗归附任何一边,非常符合兰荣优柔寡断的墙头草性格。 而南阳之南的襄州名义上依然是长安方面,但却颇有些占山为王的势头,因为红莲教的北军先锋部队,就驻扎在荆州,大家遥遥相望,暂时井水不犯河水,所以襄州守将有一百个理由按兵不动。 不知道孙将军的部队现在是回长安了还是直接南下驻守了,他之前就跟越国公不对付,不太可能加入东都一方。 赵玉书抱着粗糙的地图看了又看,决定先去襄州,如果两边还没彻底断绝非军事往来,那就借道荆州南下,兰灵上次来信,她们现在正在岳州,而且还带走了黑鹿。 如果路已经封死,呵呵,自己可是五重天修士,什么东西能拦住自己这双腿? 赵玉书信心满满的搭上一个车队,付了足足二两银子的路资,坐在了吱吱扭扭的货车上。 车队只负责拉人和基础的安保,食宿自理,主要是押队的小镖头顺手给自己挣点外快。 车队从东都出来,会一路到南阳。 赵玉书回身冲远处的山峰摆了摆手,朝阳之下,似乎有一座辉煌的庙宇拔地而起。 第331章 全员恶人 “这位小哥是往何处去?” 车队想赚的外快肯定不止赵玉书一个,甚至老赵上车前已经有五个旅伴了。 此时打招呼的便是跟他同乘一辆驴车的,一个看起来有些尖嘴猴腮、下巴有一颗大痣的中年人。 “南阳。”赵玉书笑眯眯的回答,是去南阳不错,不过不进城。 “南阳,南阳好啊,在下也是去南阳,小哥是做什么买卖?” “读书。” “读书?为何不去东都?” “考不上。” 话题终结者老赵轻松憋死了这个看起来就不是很老实的旅伴,赵玉书没有运转眼窍去看对方是不是修士,老头子专门点过,不要动不动就看人家修为,很危险的。 而对方也没有看自己,或许真是个普通的旅人吧。 只要他不再找自己的话。 赵玉书躺在货物上,有些凹凸不平,很难受。 老赵曾想过让顾老大直接把自己送到岳州,再不济也可以一路飞奔日行数百里,但他想起在千里江山图中老师说的那句话,这个宇宙,似乎在阻止居高临下的窥探,如果想看,就一步步走过去。 赵玉书扭头看了下前面吭哧吭哧拉车的老驴,嗯,这也算是一步步吧。 到了晚间,车队开始找了处避风处宿营,搭车的旅客们要么吃自己的干粮,要么再花些银钱去跟镖队买,本着财不露白的原则,六名旅客都从包裹里拿出了自己的食物。 “小哥,我这有些油饼,换你些咸菜可好?”有痣中年凑了过来,递过来一张冒着油气的大饼。 第二次。 赵玉书笑着摇了摇头,把包在荷叶里的咸菜分出一些倒在油饼上:“不值得什么钱,有什么换不换的。” 咸菜是在书院食堂拿的,还有更多的卤味熟食放在储物袋里,全场消费由财大气粗的孟老四买单。 “小哥真是个好人,哈哈,那我不客气了。”中年把油饼一裹,大口吃了起来,赵玉书看了他一眼,默默吃起自己的干粮。 这里不是草原,自然也没人在饭后搞什么篝火晚会,车队简单围成个半圆,点了几堆火,众人便三三俩俩的睡下。 赵玉书直接躲在一个货车旁,靠着车轮,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的中年人,地面凹凸不平,车轮又硬又脏,很难受。 “小哥早啊,唉,这天开始冷了哈,你穿这么点不怕染了风寒么?” “年轻,火力盛,无碍的,哈哈。” 赵玉书笑着打了个招呼,坐在车架上脱掉一只靴子,磕了几下,将几块沾上的泥土磕掉。 靴子不能带泥,不然一干了就硬硬的,走路会凹凸不平,一瘸一拐,很难受。 第三次。 赵玉书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自己出东都,没有易容也没有遮掩,如果有心人一直盯着书院,并不难知道自己的行踪。 而提前混入一个恰巧路过的车队,那更简单,修士无论是使银子还是制造意外拖延时间都是手到擒来。 当然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只不过是见识了太多次书院一群小可爱被人家天天往死里算计,应激了。 赵玉书揉了揉眉心,他相信如果此时自己运转灵力去看,绝对只能看到一个普通的中年人。 对方只是普通人,行事没有一丝问题,距离把握的恰到好处,泛泛又夹杂着一点点亲近,毫无破绽。 简直是出门在外混世多年的老油条对刚出校门的大学生的标准应对态度。 但为什么自己就是感觉那么怪异呢? 多日无事,甚至这几天还有更多的旅客与赵玉书攀谈几句,吃饭的时候大家更是其乐融融。 像极了前世坐绿皮火车的场景。 所有人随着时间的流逝都慢慢亲近,平日里多了许多的交谈和玩笑,甚至连押车的镖师们都开始跟大家有说有笑。 所有人都似乎对自己没有敌意,把握了一个非常好的社交距离。 哪有这样巧,每个人对自己的态度都一模一样。 赵玉书差点忍不住笑了。 原来,不是一个人啊。 赵玉书突然就不难受了,而是彻底放下心来,该吃吃该喝喝,甚至天天主动找周围的人有说有笑,更甚时也不介意拿出几个铜板耍上两把骰子。 然而周围人的态度更加印证了赵玉书的想法,他表现的越亲热,这些人反而表现的越发局促。 你们还得练啊。 车队缓缓进入九峰山一带,赵玉书看着郁郁葱葱连绵不绝的山脉,默默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整座山向他传达的亲近和欣喜之意。 山神死了,但九峰山反而生机更盛,或许大自然就是这样,根本不需要一个所谓的神来管理,万物各有自由。 然而九峰山同时也向他释放了另外一个信息,群山之中,有敌意潜藏。 赵玉书呵了一声,你们是真的会找地方。 “呔!”一声大喝打断了赵玉书的思绪,一个彪形大汉从路旁的树林里蹿出,手持一把九环大刀猛地挡在了路前。 赵玉书惊了,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敬业,还友情赠送了一整套话剧给自己看。 “这位好汉,这是何意啊!”镖头骑马上前,大声喝问。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所有人愕然回首,连大汉也张着嘴愣在了那里,因为这句话不是他说的。 “怎么样,是不是很押韵?”赵玉书站在货车上,手搭凉棚看了看两边的树林。 “一二三四五·····十七十八,都出来吧,蹲里头不怕虫咬吗?” 树林里一帮好汉有些懵逼,强行被打断剧本,让他们后面不知道怎么演。 “小,小哥!快别胡说,这些强人自有镖局应对,你快下来!”有痣中年拉了拉赵玉书的裤脚,有些慌。 “哦对,你们继续,我就是憋太久了,忍不住出来透透气,继续继续。” 赵玉书老实的在货车上坐下,只留下大汉和镖头面面相觑,怎么办,到底要不要继续? “咳咳,那个,对,留下买路钱!” 气氛烘托到这份上,不演也不行啊,总不能调头就走吧。 赵玉书有些后悔包裹里没装些瓜子果干啥的,不过看这架势也演不了多久了。 不远处一个小山头,几名修士眉头大皱的看着山下,事态的发展似乎跟他们计划的不一样。 第332章 悬赏 赵玉书不像表面那么轻松。 自己一出书院就被盯上了,但还不知道对手到底是哪一方的人。 现在想置自己于死地的有多少人? 长安的皇帝李桓算一个,阴司算一个,与自己有杀子之仇的越国公算一个,甚至说,东都的李建也算一个。 而且这些人都明确的知道自己至少有五重天的实力,极个别人,比如长安那边,是把自己按七重天来算的。 自己这一路走的不会特别顺利。 眼前这群凡人的戏已经演到了双方全体上场假模假样的拼刀子了,然后一个瘦猴灵巧的突破了镖局的防守,冲过来嗷嗷乱叫着拎刀子朝赵玉书砍了过来。 一声惨叫,瘦猴捂着胳膊躺在地上哀嚎,赵玉书看了看紫霄送的长剑,嗯,果然极其锋锐,一滴血也不见。 “小哥,小哥,原来是,文武双全啊,哎哟!” 有痣中年被另一个好汉给一脚踢翻,然后一把钢刀架在了中年脖子上。 “把剑放下!” 混战停止,所有人默契的停手,看着赵玉书。 “小哥救命啊,哎哟!”中年人不停的哀嚎,眼巴巴的看着赵玉书。 老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老哥,我放下剑,咱俩都会死哎,你放心去吧,我肯定替你报仇。” “啊?小哥我上有老下有小,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是读书人啊!” “对啊,我还是书院的呢,我还是修士呢,你们拿这么几个凡人,跟我套套近乎,就想让我束手就擒,这是哪个天才宝贝想出来的主意?老子是不是好人当太久,让你们都以为我是傻逼了?” 秋风吹过,压着中年人的大汉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只手抓在了他的手腕上:“我把剑放下了。” 咔嚓一声,大汉抱着骨折的手臂惨嚎着满地打滚。 赵玉书把手盖在中年人头上:“一般我不会对凡人出手,但如果对方想害我,那就另说了,我说老哥,你想害我吗?” 中年人抖如筛糠:“不,不,小哥,俺什么时候要害你啊?” 头上的手似乎扣的更紧了一点:“我问,你答,错一个字,脑袋开花,我不会说第二遍,你可以赌一把。” 中年人正想说什么,赵玉书的手又紧了一些:“我不喜欢跟笨蛋说话,更不喜欢别人把我当笨蛋,你可以继续否认,我要开始问了。” 赵玉书环视四周,镖师也好,劫匪也好,旅客也好,此时都跟鹌鹑一样挤在一起瑟瑟发抖,一眼望去,果然都是凡人:“怎么跟上我的?” “俺们,俺们等在龙门,好几天,那人让俺们过去,俺们就过去。” 赵玉书点了点头:“如果我没上你们的车呢?” “龙门,好多车队,都被安排了,俺们,真没想害人,啊!”赵玉书手指微微用力,中年人顿时尿了一地。 “神仙饶命!” “如果我是个凡人,不就被你们害了?那人是谁?” “不知道啊,真不知道啊,可能也是神仙!” “许了你多少好处?” “一,一百两,神仙饶命,钱都给你!” 赵玉书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就算我下了剑,你们又能把我怎样?” 中年人犹豫了,目光下意识瞟向最早出来拦路的大汉。 “你,过来说。”赵玉书指了指大汉,大汉一哆嗦,战战兢兢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那人,让俺,给您吃这个,本来该是放在食物里,可您一路都没吃俺们的东西,只能,在这里拦路,俺们一时鬼迷心窍,神仙大发慈悲,饶了我们吧!” 赵玉书接过瓷瓶晃了晃,里面八九成是毒药了:“你看,你口口声声让我饶你命,可给你钱的人到现在也不下来救你。” 赵玉书抬头看向那处山头,目光似乎穿过了山林和氤氲水汽,混合着五重天灵力的声音遥遥传出:“是你们下来,还是我上去?” 山头上,一个壮实的年轻汉子不屑的朝身边一个老人笑道:“我早就说,堂堂书院六先生,怎么可能在乎凡人的命。” 他身后一个脸戴面纱的女子呵呵一笑:“或许是人家聪明呢,早早就看破了我们的计谋。” 一个文士摇着扇子坐在地上:“你们那也能叫计谋?” 老人拄着拐杖顿了顿地:“行了,被发现了,就下去吧,别让六先生瞧不起。” 四道人影飘然坠落,在树冠上疾驰而下,逼格拉满。 赵玉书将中年人扔在一边,随手一甩,一把银针飞射而出,顿时多了一地捂着胳膊哀嚎的恶人。 虽然罪不至死,但依然要给些教训,疼个三四天够他们长长记性了。 一行四人落在了赵玉书身前,双方毫不客气的用灵力互相扫了一眼。 拄杖老人是六重天,剩下三个都是五重天,看对方那自信满满的样子,大概率不是长安方面的人了,如果李桓找自己麻烦,起步都会是七重天。 “六先生,幸会。”老人上前一步,拱了拱手。 “不知几位是何方神圣,在下,又是何处得罪了各位呢?” “江湖散人,哪敢劳动六先生记下名讳。”老人呵呵一笑,手中拐杖微微动了动,一抹绿意一闪而逝。 “几位来杀我,却连姓名都不肯报,未免太失礼了吧?” 文士摇了摇扇子:“六先生勿怪,我们只想安安静静的杀了你,然后悄悄的领了悬赏,最后无声无息的过好下半辈子,谁也不知道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传音宝物,我们可不想得罪书院。” 赵玉书哦了一声:“那至少得告诉在下,我这颗脑袋,到底值多少钱吧?” “呵呵呵呵,六先生真是有意思,您的脑袋,怎么能用银钱来算。”蒙面女子扭着腰走了上来:“那可是,两件地阶至宝啊!” 粉色香风扑面,赵玉书猛然后退,但似乎对方早已料到自己的应对,一抹绿意突然在自己的落脚处弥漫开来。 赵玉书右眼一疼,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绿雾有毒。 赵玉书近乎本能的向右一伸手,寒铁长剑递了出去。 长剑斜刺,两只短小的奇形弯刀一个交叉,将赵玉书的长剑死死锁住,而且此人力道极大,赵玉书仓促之下竟无法抽回。 “在下送六先生上路!”文士的声音从半腰处传来,折扇自下向上一挥,一道夹杂着紫黑色幽光的气息极速割向赵玉书的喉咙。 第333章 红粉骷髅 赵玉书小看了天下英雄。 严格来说,新皇李桓那种七重天根本不算七重天,哪怕书生这种实力强劲之人,被强行灌顶成为七重天也发挥不了一半的实力,因为差了点自己的感悟,更是进阶的太仓促,根基不稳。 所以打赢这么两位,让赵玉书以为自己至少八重天之下无敌手,是很可怕的思想。 如果真的正面对决,老牌七重天兰荣,或者望江楼几名长老,他们这种已经初步对天地有所感悟的人,想拿下赵玉书都未必不可能。 而四名配合默契的修士,哪怕不是七重天,依然能发挥出远超李桓的战斗力。 仅仅一个照面,赵玉书全面落入下风,甚至命在旦夕。 四名杀手已经开始笑了,名震两京,一剑挑东南的书院六先生也不过如此。 他们的笑容与文士的折扇一起凝固。 赵玉书左手似乎有一把看不见的兵刃架住了文士的夺命毒扇,更可怕的是,扇子上那一丝紫黑色毒素,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似乎被一张无形的大嘴吸走。 承影贪婪的吞噬着毒素,让心毒的纯黑色,多了一丝丝的紫色微光。 赵玉书闭上有些刺痛的右眼,被迫歪着头用左眼看向右侧的壮汉。 “这把剑是昆仑寒铁所铸,紫霄真人说它就一个特点。” 赵玉书手上猛然用劲,金铁交鸣声响起,两把奇形兵刃顿时断成四截。 “无坚不摧。” 长剑不停,继续向前递,壮汉骇然后退,终于堪堪避开剑锋。 赵玉书手就这么长,剑拿在手上只能戳这么远。 噗嗤一声轻响,壮汉不可置信的看着透体而过的长剑,踉跄了两步跌倒在地。 为什么剑会变长? 剑当然不会变长,只不过赵玉书把剑扔了过来而已。 紫霄真人说过,这把剑,地阶以下的防具都防不住,你区区一个为了两件地阶宝物就拼了小命不要来杀书院六先生的杀手,怎么也不可能还随身穿一件地阶的护甲吧,你当你是龙虎山小天师啊。 文士拼命向后退,老人和女子则拼命向前汇合。 文士的必杀一击被对方不知用什么东西挡住,善用奇门近身缠敌的壮汉又被赵玉书一招秒杀,几人都是江湖成名多年的高手,立即意识到对方的名号不是吹出来的,若是现在回头跑,怕只会被六先生挨个追上宰掉。 那就不如拼死一搏,反正他丢了兵刃,空手能有多强? 赵玉书空手确实不强,于是一把漆黑的短剑出现在右手。 三人同时停住脚步,他从哪拿出的短剑?而且他左手到底用什么挡住的文士? “我问一个问题,权当是给你们一个机会,愿意回答的人,可以走。” 赵玉书转动了一下阿萨辛,缓步上前:“谁出的赏格,不要骗我,我会去验证。” “他在分化我们,一起上!”老人一举拐杖,一团绿雾喷出,随即立即消失在空气中。 赵玉书知道这团毒雾并没有消失,只是隐形了,会随着老人的需要随时出现,而这毒雾很厉害,自己的右眼到现在还睁不开。 不过自己似乎恰好有那么一个东西可以用。 女子和文士联袂冲了上来,刚才那女子冲自己喷了一口粉色香雾,但自己见机的快,没有中招,而此时女子则直接冲天而起,在空中如同跳舞般旋转起来,粉色毒雾几乎覆盖了数丈范围。 避无可避。 这个毒雾想必远比绿雾厉害,哪怕自己人都不敢无视,文士和老人毫不犹豫的袖袍一甩,一粒药丸落入手中,抬手就要吞下去。 然而天黑了。 所有人似乎都被突然蒙住了双眼,哪怕这黑暗只持续了一瞬间,却足以发生很多事。 文士眨了眨眼,急忙张口就要继续,却发现手中空无一物。 赵玉书昂头将药丸咽下,左手一甩,承影冲天而起,然后猛地一用力,半空中的女子一声惨叫跌落下来。 文士还处在赵玉书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震惊中,待反应过来,那柄漆黑的短剑已经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冷汗滴落,呼吸急促,粉红色的毒雾不自觉的被吸入许多。 老人正要上前救援,赵玉书左手承影收回,金色鸣鸿出鞘,一抹金光闪过,一团绿雾凭空现形,正在缓缓飘向赵玉书。 老人绿雾移动缓慢,全靠隐形打个出其不意,此时被鸣鸿照了出来,老人也算当机立断,一把扯住倒在地上的女子扭头便走。 赵玉书眉头一皱,就想追上去,但随即心思一动,手上的剑依然停在文士脖子上。 文士绝望了,女子一走,解药自然也没了。 “六先生技高一筹,在下佩服,给我个痛快吧。”文士努力喘息几口,似乎在克制什么,整张脸已经变得通红,血管隐现。 看起来那个红粉毒雾效果很恐怖。 “凭什么?我不如看着你慢慢痛苦而死,心里或许更舒坦些。” “你!你堂堂书院弟子,怎能如此残忍!”文士呼吸更加急促,皮肤竟然开始绽裂,一丝丝鲜血溢出,文士发出难以压抑的低呼。 “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会给你一个痛快,否则你就慢慢在这骂吧,我就坐在这里听。” “你!你!呼,呼,好,襄州,消息是襄州漕帮发的,我就知道这些,快,杀了我!” 阿萨辛闪过一道幽光,文士捂着脖子倒在地上,眼中有一丝解脱。 然而文士脸上的变化并没有停止,赵玉书退后两步,看着文士身上的白衣慢慢被鲜血染红,皮肤如同破布一般裂开,一块块血肉逐渐掉落。 如果赵玉书不下杀手,文士就要活着经受这一切。 足足两刻钟,文士的血肉终于落尽,地上只剩一件红衣包裹着一副骨架。 红粉骷髅。 好残忍的毒。 赵玉书从壮汉的尸体上拔出寒铁剑,抬头看向九峰山。 老人带着被承影割伤的女子逃进了九峰山。 九峰山地形复杂,但对身怀山神灵力的赵玉书来说,跟游戏开了全图没什么区别。 这两人不能留。 “埋了他们。” 赵玉书冲挤成一团哀嚎的凡人们喊了一声,随后脚步一错,整个人化成一道残影,直直追了过去。 上次自己在九峰山,如同一个猎物。 今天,身份逆转了。 第334章 残忍 承影至少带了两种毒,一种是之前吸收的阴司的心毒,另一种是刚刚吸的文士扇子上的紫色毒素。 虽然不知道文士的毒有什么作用,但看这四个人,至少三个人都是用毒,怕是也不好处理。 老人和女子身上肯定有文士的解药不错,但心毒可没有解药。 赵玉书缀在两人身后,也不急着立即追上去,女子不能运功,老人带着她速度快不起来。 累也累死他们。 很快赵玉书发现了不对劲,九峰山告诉他,女子停了下来,老人继续向南逃了,对方很聪明,发现了在山林中躲不开赵玉书,走的是下山的路。 赵玉书站在女子的尸体前,默然无语。 女子不是毒发而死,她直接被人敲碎了头颅,凶器应该是一根坚硬的手杖。 四人围攻自己的时候配合的十分默契,并不是临时组队。 同伴啊。 赵玉书叹了口气,一掌打在一旁的土地上,炸开一个大坑。 “尘归尘土归土,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尸体被泥土覆盖,赵玉书有些失落,老人的脚程很快,堂堂六重天,速度自然慢不哪去,哪怕赵玉书现在全力追赶,怕也是无法在他下山之前拦住他。 不过没关系,至少文士临死前提供了两个关键词。 襄州,漕帮。 漕帮一般都是当地的普通帮派,就算有修士也绝不多,自然不可能拿出两件地阶宝物当赏格来买自己的命。 所以漕帮只是个幌子。 那么背后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不解决的话,赵玉书觉得自己没法安心去岳州,那样只会把无穷无尽的杀手引到兰灵她们身边。 既然你想杀我,那你肯定也做好被我报复的准备了吧。 老人躲得很狼狈,他们并没有小看这位六先生,甚至还相对认真的打听了一下六先生的为人处事方式,不然也不会想出用凡人去下毒这种损招。 可对方的警惕心实在太高,逼得他们不得不正面对敌。 他们不能再等,因为他们划分好的区域,只到九峰山,过了这里,就是其他人的范围了。 凭借四人多年的配合,他们确实一招之间就占尽了上风,但仅仅是占据上风而已。 对方是书院六先生,且不论身手,单是法宝就层出不穷,那无坚不摧的长剑,那看不见的匕首,还有那轻松识破自己最得意的隐形毒雾的金光。 没有胜算,完全没有胜算。 自己的同伴几乎一招一个被放倒,明明他们都是一样的五重天,为什么书院的五重天就这么厉害? 我不想杀你的,可你不能自己跑,我如果带着你,大家都跑不了,你如果活着,肯定会被问出我们的藏身地,我没办法。 老人脚步更快了一些,他要尽快离开九峰山,这座山有古怪,似乎每一棵树都在看他,这种感觉很不妙。 只要离开九峰山,逃到南阳地界,那就是那些人的地盘,他们修为更高,人数更多,手段更狠。 虽然自己拿不到宝贝,但至少能保住一条命了。 老人心有余悸的向后看了一眼,整个人刮起一阵绿色旋风,疯狂向南。 赵玉书没有再追下去。 一个一心逃命的六重天,在没有眼睛盯着的情况下,随便往哪个犄角旮旯一躲,自己找到死都不一定能找到。 赵玉书随意找了个小镇的客栈住下,认真回想了一下整个过程,试图找出所有的不合理之处。 对方最早是想通过食物下毒,这招虽然简陋,但非常实用,自己不可能永远不碰外人的水和食物,只要有一丝机会就能重创自己,当然他们不知道自己有承影这个爱吃毒素的神兵罢了。 但偏偏拦路的盗匪出现了。 演技拙劣,却不得不出此下策,那原因只有一个,再拖下去,后面他们就没机会动手了。 赵玉书挠了挠头,怎么着,你们杀手也分地盘啊。 自己现在如果绕路,专挑小路走,大概是能躲开下一波杀手的,然后自己直接溜进襄州,直捣黄龙,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就完事了。 不过跟这四个人交手之后,赵玉书发现了一些问题,那就是自己的实战经验还是不够丰富,之前更多的是虐菜或单挑,很少跟这种配合默契的团队交手,打群战也只是靠步法游走各个击破,这不好。 不如挑战一下自己? 赵玉书你真是膨胀了!小命都不在乎了么? 老赵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摊开信纸给书院写了封信,说明了自己被悬赏一事,提醒书院其他人注意安全,主要是三师兄的安全。 幸好葛老到了,纪冷和阿遥的安全应该没问题。 次日一早,赵玉书吃完早饭走出客栈的一刻,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法绕过杀手直奔襄州了。 一辆驴车缓缓在镇里来回走,围观的群众挤满了街道。 两个衙役惊恐的呼喝着人群不要靠近,却没有去拉停那个车夫。 车夫只有一条胳膊,一只眼睛,一只耳朵。 车上有一具尸体,尸体的下巴上有一颗大痣。 赵玉书挤开人群走上前,不顾衙役的阻拦,一把扯住驴车:“发生了什么?” 车夫愣愣的看着赵玉书,颤抖着唯一的胳膊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神仙,我们被杀了一半,剩下一半都砍了一条胳膊,戳瞎了一只眼,他们,他们让我们在周围所有的城镇里找您,找到了,就给您这个。” 赵玉书强忍怒气,这些人都是之前合谋害他的商队的人,自己用银针给了他们一点教训,没想到扭头就被人弄成这样。 他们在找自己,用这种极端的方式。 抖开纸张,赵玉书默默看完上面简短的内容,随即手上用力,将信纸化作飞灰:“你自己去找大夫吧。” 赵玉书斜挎着剑,大踏步走上官道。 “忽闻六先生造访,鄙人诚惶诚恐,惟恐不能一尽地主之谊,特邀六先生舍下小酌,望六先生赏面。向城袁响敬上。” 信上没有写如果赵玉书不去会怎么样,或许会杀更多的人来逼迫自己? 对方大大咧咧的留下地址和名讳,说明对方有恃无恐,有十足的把握拿下自己,他哪来这么大把握? 赵玉书不再绕路。 赵玉书从不逃避。 第335章 猿神 向城在九峰山西南不远,以赵玉书的脚程,最多一两天便到。 对方只留下一个向城,一个袁响的名字,那说明这个名字在向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对这种喜欢装逼和托大的家伙,赵玉书有时会产生一丝恶趣味,比如直接写信让大师兄飞过来一烟杆敲死对方完事。 不过这也只能想想,因为对方信中并没有对自己表达恶意,杀人杀的也是一群恶贼,单从目前的行为看,反而更像个正派人士。 到时候顾老大过来,人家说就想结识一下六先生,顺手帮六先生出个气而已,你们书院的就要把我杀了? 赵玉书早就发现这个世界的修士,他们的行事方式跟修为屁关系没有,该老阴比的不是修士也照样老阴比,比如越国公和福王,该蠢萌的哪怕到了内景也依然蠢萌,比如紫霄和老头。 唉,全世界就我一个又善良又强大又帅气又聪明的男人啊,寂寞,寂寞是今晚的胡茬子。 走进向城,赵玉书晃进一家看起来颇有规模的酒楼,点上一桌酒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客官,您一个人,要点这么多么?”小二搓着手走了过来,满脸堆笑。 “怕我付不起银子?” “哎哟,您这话说的,不是抽小的么,俺是想问您是不是等客人,要不要多备几副碗筷。” 小二很圆滑,赵玉书随手丢了一块银子过去:“你还真说对了,我要等个人,不过我怕他不知道我到了,想请小哥去帮忙叫一声,付了饭钱,那锭银子剩下的,就是你的跑腿钱。” 小二闻言一喜:“中嘞!您的贵客是哪位,小的土生土长的向城人,路都熟的很!” 赵玉书笑了笑:“我要等的人,叫,袁响。” 小二大惊失色,一把将银子丢在桌子上:“客官莫要开这种玩笑,小的,小的去给您催菜。” 赵玉书摸了摸下巴,这个袁响,名声看起来不怎么样啊。 噔噔噔的脚步声响起,掌柜一脸惶恐的跑了上来,一揖到地:“小的不知道公子是袁二爷的贵客,怠慢了公子,特意备了小店上好的招牌,还望公子笑纳。” 赵玉书看着掌柜身后战战兢兢的小二:“怎么,觉得我是打着袁响的名号来吃白食吗?” “小的不敢!”掌柜的身子弯的更低,头都不敢抬。 “我确实在等袁响,你们帮我叫他一声,没其他意思。” “小店手艺粗糙,哪敢脏了袁二爷的嘴。”掌柜继续赔罪,但态度坚决,就是不叫人。 赵玉书叹了口气:“行吧,至少告诉我一声,袁响住哪吧?” “不敢瞒公子,此事向城无人不知,袁二爷的府邸就在城西北猿神山上,出了城一条大路,走到底便能瞧见。” 原神? 赵玉书点了点头:“菜留下,钱拿走,我不是爱吃霸王餐的人,如果拒绝,休怪我不客气。” 掌柜犹豫了一下,将银子收起:“给公子上一壶八年陈的好酒,公子慢用。” 赵玉书独自喝着掌柜珍藏的陈酒,吃着本土的山珍野味,思绪慢慢飘向城外。 袁响的名声很大,而且很差,可惜自己没有时间慢慢在这打听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打听出来也没用,难道还能回身就走? 而且自己到了对方的地盘,怕是用不了多久袁响就会知道自己来了,对方会不会主动来找自己? 赵玉书吃完了半桌菜,袁响没来。 赵玉书看了眼楼下,几个年轻人装模作样的闲聊,眼神似有躲闪。 这个时代,除了专门训练过的谍子,普通的家丁一类哪有什么反侦察意识。 于是赵玉书从二楼一跃而下,拍了拍其中一个年轻人的肩膀:“袁二爷想找我,为何不直接派辆车来?” 年轻人吓了一跳,似乎还想说你认错人了一类的话,赵玉书直接灵力涌动,将周围几个暗哨看了一遍,随即高喊出声:“袁二爷派几个凡人来盯我赵玉书,是不把这几条下人的命放眼里,还是瞧不起书院六先生的名号?” “六先生名震中原,袁某岂敢轻慢,这些人不过是等六先生酒足饭饱后,好叫袁某过来罢了。” 赵玉书转过身看向街头,一个身高最多只有五尺的中年人,迈着小方步,从街尾慢慢晃了过来。 感受到对方眼中的灵光,赵玉书也毫不客气的对视过去,随后眉头一皱,四重天? 赵玉书以为对方至少得是个七重天,不然行事如此无忌,恶名如此响亮,怎么都活不到现在。 “袁二爷?” “哈哈哈,乡野之人无知,乱叫罢了,在下也是生意人,六先生若不嫌弃,叫一声袁老板即可,这里风大,不如到舍下再聊?” “既如此,那就打扰袁老板了。” 袁响笑了笑,拍了拍手,赵玉书只觉得大地猛地一颤,随即瞪大了眼睛。 一只足有两丈高的巨猿从天而降,身披一身重甲,背上背着一座轿子一样的东西,直直落在赵玉书面前,然后拍打着胸脯,朝赵玉书一声怒吼。 原来是,猿神啊。 “孽畜!休得对六先生无礼!”袁二爷一声怒喝,从腰间抽出一根软鞭,狠狠打在巨猿身上。 巨猿一声呜咽,立即乖乖四肢着地,似乎在跪拜。 “六先生,请吧。” 袁二爷一个纵跃,轻飘飘落在巨猿背上的软轿里,向赵玉书招了招手。 赵玉书摸了摸下巴,前世自己骑过马骑过象,还从未骑过猴,今天真是长见识了。 一声雷响,赵玉书直接出现在轿子里,雷电声音惊得巨猿皮毛炸竖,回头恶狠狠的瞪了赵玉书一眼,嘴角两根獠牙寒光闪耀。 来者不善?赵玉书咧开嘴,也露出一只虎牙,冲着巨猿嘿嘿一笑。 袁二爷看着空气中慢慢消散的雷霆,眼睛微眯,大家一见面,都在炫技,巨猿现身确实惊到了六先生,而六先生的雷霆一动也确实惊到了巨猿。 价值两件地阶宝物的人头,岂是如此好拿? 赵玉书拍了拍轿子:“怎么还不走,还要等人吗?” 袁响哈哈一笑:“有你,有我,就够了,走!” 巨猿一声咆哮,冲天而起。 第336章 聪明人 巨猿脚程极快,一起一落便是数十丈。 坐在他背上,颠簸不说,单是那忽高忽低的失重感和高速卷起的狂风,就让人肾上腺素飙升。 跟这猴一比,米老鼠家的过山车一类算个啥。 赵玉书要不是因为袁响站在旁边,早就扯着嗓子嗷嗷几声了。 袁响跟之前四个光棍一条的杀手不一样,他有家有业,光庄子就占了猿神山的一大片,甚至整座山都是他家产业,这么一个人,不太可能为了区区两件地阶宝物放弃现有的东西。 而且对方大张旗鼓的找自己,根本不怕被外人知道,自然也不怕被书院查到他头上。 换句话说,如果袁二爷没疯,他找自己的目的大概不是要杀人。 更为重要的是,袁响区区一个四重天,怎么守住这么大家业的? 巨猿直接落在了庄园内一个特制的大院中,待二人从巨猿身上下来,立即有早就等在此处的仆役给巨猿送上大量的清水和瓜果。 巨猿冲赵玉书哼了一下鼻子,一把打翻巨大的水盆,扭头走了。 这猴子对自己敌意很大啊,自己什么时候得罪的它? “畜生不懂礼数,六先生勿怪。” 袁响做了个请的手势,将赵玉书引到了客厅。 两人落座,喝了一口茶,赵玉书开门见山:“袁老板找我,不知有何见教?” 袁二爷微微一笑:“送六先生一件礼物。” “礼物?” “带上来。” 微弱的喝骂声响起,两个壮汉架着一个一身血污的老人走了进来,然后就地一扔。 赵玉书这次真的愣了。 昨天自己还在九峰山追杀这个用毒的老头,今天袁二爷就将人绑到了自己面前。 赵玉书运转眼窍看去,这个六重天的老人,已经被废掉了雪山气海。 六重天,当年在南阳,红莲教老舵主也就六重天,这等修为放在大唐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座上宾,加上他那三个五重天的同伴,这四个人拥有暗中毁掉一个城市的能力。 而现在,他们为了区区两件宝物,在短短两天内,死得连路边的野狗都不如。 “袁响,你不得好死!你背信弃义!”老头含糊不清的咒骂着,袁响根本不理他,而是笑眯眯的看向赵玉书:“怎么样六先生,这份礼物可还满意?” 赵玉书面色阴沉,袁响不停的在向他展示自己的能力,一个四重天,轻易抓到了一个六重天,还将对方折磨的半死不活,而且听这老头话里的意思,袁响抓他用了一些很不光彩的手段,比如,背信弃义。 “满意的很,但在下知道,无功不受禄,袁老板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袁响笑了,笑的很开心,他边笑边走到老人面前,伸手将老人的头抬了起来:“都说六先生是聪明人,袁某也最喜欢跟聪明人聊天,简单,直接,不像这个蠢物,自己失败了,竟还跑到我的地盘上想拉我下水,书院,什么时候也是你我能碰的?” 嘭的一声,老人的头炸成了一地碎肉,看的赵玉书有点恶心。 仆从立即端来一盆清水让袁响洗去手上的血污,同时进来四五个下人将老人的尸体抬走,快速清洁起地板。 “有人下了对六先生的追杀令,价码很诱人,所以一些自不量力的蠢货就动了心思。” 赵玉书看着身材矮小的袁响,愈发对此人琢磨不透,有能力,有魄力,还很聪明,这样的人若是对手,会非常难缠。 “谁下的令?” “没人知道,在下也不知道,不过在下可以帮六先生查出来。” “为什么呢?” “书院屹立千年,跟书院为敌的都死了,在下虽然是一介山野村夫,却也不傻。” 赵玉书摇了摇头:“我不会替书院做出任何承诺。” 袁响坐回座位,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知道,我刚刚说了,在下不傻,做生意就要有做生意的样子,区区一纸追杀令,价值自然跟书院的友谊没法比。” “那你想要什么?” “少的很,我查消息,六先生去宰了背后那人,两件地阶宝物,你我各一件,是不是很公平?” 很公平,非常公平,赵玉书本来就要去襄州调查,现在有个能量巨大的人帮忙再好不过。 至于宝物,赵玉书神兵在手,对其他宝物并不是很在意。 “袁老板不怕背后之人报复吗?” 袁响手指一伸,指了指门外:“袁家生意不大,勉强做到了东都和襄州,在下今年四十有五,自从十五岁接任族长之后,三十年间,想杀我的人能从这排到南阳城。” 赵玉书明白了,这个袁响,其貌不扬,身材矮小,自身修为也算不上高绝,但他手段毒辣,心机阴沉,而且极其自负。 他背后也有人。 赵玉书第一时间得出了结论。 “在下这个价码,六先生还不满意吗?”看赵玉书始终未回应,袁响皱了皱眉头。 一个非常有价值的信息,只不过换一件地阶宝物而已,怎么看都是非常合算的买卖,书院的六先生会在乎这点东西? “跟袁老板的礼物一样满意。”赵玉书点了点头,站起了身。 “不过在下有个小问题想请教。” 袁响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妙的预感,笑容收敛:“六先生请讲。” “刚刚你杀之人,想必在江湖上也是有些名气的,他走投无路来投靠你,却就这么死在了袁老板府上,袁老板怕是不好解释吧。” “哈,我当是什么事,袁某自然有办法让所有知情人闭·····”,袁响突然说不下去了。 赵玉书微微一拱手,走出客厅。 袁响呆坐在椅子上,半晌后,狠狠一巴掌将茶桌拍的粉碎。 上一个找上门的合作者被自己背信弃义直接杀掉,而且自己还保证不会有人知晓,那么下个合作者有没有可能也会如此? 你说你不敢得罪书院,可得罪书院的人可从来都不少,其中也不乏聪明人。 聪明人总是认为自己会更聪明一点,能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 门外出现一个人影,袁响抬起头,看着一头身披金甲,身高约莫七尺的猿猴走了进来。 “失败了?”猿猴竟口吐人言。 “不算失败,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而且现在所有人都看到他活着走出了向城,若他再出了什么事,自然与我无关。” 猿猴嘿的笑了一声:“我怎么教你的,想要什么,如果对方不给。” “那就去抢。” 第337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 说实话,赵玉书曾经为袁响的提议心动过一瞬,但也只是一瞬。 真正让他警惕的不是老人的死,而是袁响的价码。 他要的太少了。 一个背后势力深不可测的地头蛇,费了那么大周折帮自己,甚至不惜得罪一个明显极有背景的幕后之人,竟然只是为了要一件地阶宝物? 他肯定想要更多,但自己猜不到。 合作的前提是真心换真心,对方所图甚巨,却处处隐瞒,赵玉书不敢跟这种人合作。 而且,袁响也接到了追杀令,说不定,后面的路程就是敌人了。 赵玉书脚步加快,他需要尽快赶往襄州。 两头身穿银甲披着黑色头蓬的猿猴在山林中呼啸而过。 “他怎跑的那样快!”一头猿猴不停的侧耳倾听,眼神凝重。 “嘿,这小子步法诡异,猿五说他还会一种打雷的步法,我看像龙虎山的绝学,十分难缠,我们要小心行事。” “哼,莫说区区五重天,便是六重天也在我们手上翻不出风浪,怕他作甚,拿了他的脑袋,给猿二去,嗯?他慢下来了。” 赵玉书停在了一条小河旁暂时休息,然后干粮还没吃完,便听到了呼啸而至的风声。 两只猿猴落在了他面前。 赵玉书脸色阴沉:“袁老板就这么急不可待吗?” “嘿,别误会,我们可是来帮你的。”一个猿猴咧开大嘴:“猿二说怕你一个人危险,让我们来照应。” 赵玉书摇了摇头:“多谢袁老板好意了,在下不需要帮助,两位请回吧。” “你看,我就说他不领情吧。”另一只猿猴上前一步:“猿二说帮你,你不让帮,那就是不给猿二面子,也就是不给我们猿家面子,猿八,动手吧,打死拉倒。” 赵玉书发现这俩猿猴的逻辑很诡异,很难说是单纯的不动脑子还是就是看自己不顺眼,结合在向城时那个巨大猿猴对自己的敌意,第二种可能更高。 “你们会说人话,我不把你们当畜生看,打之前不妨说个明白,到底在下何处得罪了你们?” 赵玉书站起身,抽出寒铁剑:“至少让在下知道,杀的是两个恶猿,而不是两个蠢货。” “嘿,猿九,这小子口气大得很嘞,待会不要打烂那颗头,留着给猿二交差去。” 被称为猿八的猿猴从背后抽出一柄大刀,猿九也拿出两柄短斧。 赵玉书明白了,袁响是打算两头下注,如果赵玉书同意跟他合作,那他就顺势帮一把,拿了好处还得了书院的好感。 如果赵玉书不合作,那他就找机会干掉赵玉书,得了好处去争取另一家的好感,至于后续的报复,就像袁响自己说的,他有本事让所有知情人闭嘴,甚至不会有知情人。 这个推测让赵玉书意识到,悬赏自己的人,其势力之强,至少在袁响这种人眼里是跟书院同一档次的。 这种势力并不多,赵玉书叹了口气,想起了那一身黑袍。 除了阴司这种不知道笼络了多少门派的组织,还有谁能跟书院分庭抗礼? 而悬赏自己,不过是想让更多的财迷心窍的中立派倒向书院的对立面,从而让书院忙着四处救火,从而无暇顾及他们。 阴司又在筹划什么了。 “嘿,看哪呢小子!”风声压下,赵玉书脚下雷动,整个人斜着冲出去一丈多远,原本站立的地方多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猿八挥舞大刀,大开大合,它手长刀长,而且刀法精湛,如果只是比拼招式,赵玉书不是对手。 而猿九则身子灵巧,一对短斧挥舞的水泼不进,始终绕着赵玉书如旋风般切割。 娘的,真遇到黑旋风了。 赵玉书靠着浮光掠影在毫厘之间闪避着三把兵刃,心中急急思索着对策。 这俩猿猴刚落下时大家就互相看了一眼修为,两只畜生都是六重天的修为。 之前自己还是菜鸟时觉得六重天都特么跟大熊猫似的,现在自己修为上来了才发现原来大熊猫虽然稀有,也照样哪哪都是,这俩猴都是六重天。 赵玉书抬剑架住猿八的大刀:“我以为你们至少会用根铁棒。” 随即左手一把银针撒过逼退猿九:“再不济也该拿根木棍子,一个能说人话的猴子竟然用刀,传出去大圣可不高兴。” 猿八一刀把赵玉书劈的连退几步:“嘿,你小子在嘟囔什么,老子爱用啥用啥,大圣又是什么东西?” 赵玉书右手挽了个剑花,左手虚握:“猴子,教你个乖,叫大圣的时候,要喊孙爷爷!” 龙雀浮现,猿八的大刀一沉,将他身子带的不由自主的向前一倾,瞬间一点寒芒在他眼前乍现。 噗嗤一声,赵玉书心下一沉,一只大手抓住了寒铁剑刃:“猿八,弃刀!” 猿九手掌猛地一拽,赵玉书急忙收剑,一缕鲜血落下。 这个猿九,竟然能第一时间放弃了不受控制的短斧,强行用肉掌停住了赵玉书的剑,无论是魄力还是勇气,这个猴子都比一般的六重天难缠。 “嘿,这小子有古怪,害的俺不能用兵刃,咋办?”猿八扔下长刀,后退几步,跟猿九赤手空拳站在一起。 “不能用兵刃,就用拳头砸死他,咱们的拳头砸死的人还少么。” 两只猿猴拍了拍胸脯,一左一右凑了过来。 赵玉书吐出一口浊气,左手拿出阿萨辛,这俩猴子皮糙肉厚,看起来得给他们上点debuff了。 然而这俩猴子喊得响亮,去了兵刃后战斗水平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而且他们对阿萨辛十分畏惧,畏首畏尾之下被赵玉书打的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嘿,这小子不好对付,不如咱们先跑吧。”猿八捂着一只被寒铁剑刺伤的胳膊,朝猿九叫了一声。 “咱们走了,这小子叫人打上门去咋办?” “那是猿大和猿二的事了,小命要紧,走!” 赵玉书目瞪口呆的看着刚刚还要打要杀的两只猴稍微受挫扭头捡起武器就跑,而且一点也不在乎袁响会不会被书院报复,心里瞬间对之前的猜测产生了严重的怀疑,难道,这俩猴真的是单纯的脑子不好使? 第338章 胆大包天 袁响的骂声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 猿八和猿九低着头站在院子里,任由矮了他们两个头的袁响指着鼻子大骂:“我让你们去了吗?啊?我让你们去了吗?” “嘿,你不说,不给就抢么。”猿八挠了挠头,试图狡辩。 “哦,那你们抢的东西呢?” “这不是没打过吗?”猿九嘿嘿笑了笑。 “那是书院!那是六先生!你们俩个排行垫底的,凭啥去抢!要抢也是我跟猿大去,甚至我们九个一起去!这下好了,打草惊蛇也就罢了,书院定然来人问责,如果来了大先生,咱们一家子跑都跑不了!” 袁响愤怒的来回踱步,猿八和猿九对视一眼,不敢做声。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宰了他。”一个声音从院外传来,一身金甲的猿猴走了进来。 “猿大!”两个猴子仿佛看到了救星。 “蠢货,下次再敢自作主张,就滚回山里,再也不要出来!” 猿大骂了一句,走向袁响:“这俩蠢物虽然做错了,但事情已经做下,便是去跟那书生讨饶,他又会放过我等吗?” 袁响犹豫了:“我们花了三十年才攒下这些家业。” 猿大一声冷笑:“都是些凡人而已,书院要杀尽管去杀,况且我等若拿下了那六先生,那边给的,还会少吗?” 袁响闻言思索片刻,最终狠狠点了点头:“我们连夜赶往南阳,在那里截住他。” 赵玉书确实没想到这是一场两个猴子自大引发的误会,更没想到这场误会最终还是走向了他所预测的方向,大势之下,再多的阴差阳错都不过是过程曲折一点的必然。 他不知道现在猿家九兄弟已经倾巢而出连夜去追杀他,这些猴子不知道在山野之中得了怎样的机缘才有机会有几分人形,此时为了更大的机缘,他们果断放弃了过去几十年得到的一切。 “到时候我和猿八猿九主攻,猿二你来策应,他们修为低,不要出手。” 袁响点了点头:“我会动用在南阳的关系,尽量让其他人先去消磨他的灵力,若是一切顺利,说不定我们根本无需正面与他交手,只需要坐收渔利即可。” 赵玉书用了两天时间赶到了南阳城下,此时的南阳城已经处于半军事戒严状态,每个进城的人都必须卸下兵刃接受搜身,宵禁也重新开启,尤其是修士要求更加严格,外来修士必须统一住在府衙旁一座专门的院落里,被兰太守亲自盯着以防作乱。 赵玉书最后一丝要不要进城的犹豫被这种阵仗吓退,干脆就近找个地方歇息一夜,直接赶往襄州算了。 袁响当天也赶到了南阳城。 几名猿猴直接隐藏在了城外的树林中,袁响孤身入城。 袁二爷的名头果然够响亮,城内的规矩对一般人有用,对他就得打个折扣,比如他不必住在府衙周围,也不必在乎宵禁。 每个城市都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袁响恰好是这方面的老手,于是他来到了一个赌坊,报下一个奇怪的口号后跟着看门人进了一个隐秘的房间。 “向城袁响,见过诸位同道。” 黑暗中坐着三个人,只能隐约看出轮廓。 “袁二爷急急要见我等,到底何事啊?” “袁某有一幢大买卖要跟诸位做,价值,一件地阶宝物。” 三人齐齐动了一下,随后一个沙哑的声音笑道:“袁二爷莫要说笑,这等宝物岂是我们这种下九流能染指的。” 另一个娇媚的声音也跟着道:“袁二爷手眼通天,有什么事是你们袁家做不了,还需要找我们出手的。” 最后一个油腻奸猾的声音嘿嘿了两声:“咱们干的虽然是低贱行当,可也不是任人使唤的傻子,嘿嘿嘿。” 袁响面色变了变:“实不相瞒,书院六先生赵玉书到了南阳,在下向来胆大包天,想吃下襄州漕帮的赏格。” 满场寂静,过了许久,沙哑的声音干咳了两声:“袁二爷家大业大,竟也为区区两件地阶宝物动心么?” 娇媚声音冷笑一声:“看起来漕帮的赏格不止两件宝物,只不过袁二爷不肯告诉咱们,真正的好东西是什么罢了。” 油腻之人思索片刻:“只要我们出手,无论成与不成,南阳的基业都算毁了,三家分一个地阶至宝,其实也没多少。” “地阶宝物,若是运用得当,可以让一个外景大圆满感悟天地进阶内景,如此还嫌少,诸位的胃口真是大得很。”袁响冷哼一声:“袁某做买卖,向来不喜欢讨价还价,一件地阶至宝,外加三件玄阶上品,赵玉书身上无论多少好东西,全是你们的,在下只要他的头颅,若还是谈不拢,那就此别过。” 袁响一挥袖袍,矮小的身子转身便走,似乎不打算给几人思考的时间。 “袁二爷留步!” 最先开口的竟是最为油腻之人。 “这事,我老朱掺一脚,但若是这二位不去,那便作罢。” 袁响点了点头:“朱兄快人快语,二位怎么说?” “呵呵呵呵,原来是投名状,那小女也跟了吧,事成之后,还望袁二爷帮小女引荐引荐,毕竟得罪了书院,没个大树傍身,可不好过活呀。” “咳咳,既然两位都同意,那我这把老骨头,也没什么道理退缩,机缘啊机缘,不冒险,哪来的机缘,袁二爷,赵玉书在南阳,可不算孤身一人啊。” 一夜之间,南阳地下暗流涌动,所有客栈均被暗暗盯住,高层们聚在一起,一条又一条计策被提出又被驳回,足足一整晚之后,众人终于达成一致,然而一个让人极其无语的消息彻底打乱了计划。 “什么叫,没找到?”袁响觉得这几日自己愤怒的次数有点多。 “小子们查遍了全城的客栈,包括府衙周围那些,都没找到赵玉书的影子,或许····” 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 “或许什么?” “或许,他去了一个地方。” 袁响现在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似乎随时要一命呜呼的老头:“去了哪里呢?” “咳咳,也不算什么秘密,赵玉书之前,曾来过南阳一次,其实,他跟兰太守,关系匪浅。” 第339章 孤坟浊酒 兰荣最近很不痛快。 大唐一分为三,太子在长安登基,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子李建竟也突然得到了福王和越国公的支持在东都登基,两边的信使现在就住在府衙的厢房里,一左一右,天天大眼瞪小眼,等着兰荣的回复。 南阳是东都门户,若南阳明旗支持长安,立即就可以给东都很大的军事压力,甚至能断了东都两成以上的物资供应。 但同样,东都也肯定会第一时间出兵拔掉南阳,长安那么远,想救怕都来不及。 如果归顺东都呢?襄州会不会发兵攻打南阳?现在南阳只有最基础数量的守军,此地全部的兵力都在驻守襄州。 而且襄州也态度暧昧,借口荆州红莲大军压境,不可轻动,一句话堵死了两京。 更为麻烦的是,两京的两个新皇似乎达成了一致,同时下令,修士不得干涉凡人之争,这个命令一下,连王将军那种军方内景都被迫只能调兵遣将,无法冲阵。 除非你想跟两京同时为敌。 南阳城的修士越来越多,周围的修士都在往南阳和襄州涌,风云激荡之时,所有人都想从中分一杯羹,待到山河重定那一日,有人平步青云,更多的人则成了踏脚石。 混乱是阶梯。 “大人,府外有人求见。”一个仆役在门口道。 “什么人?” 仆役犹豫了一下,告了声罪,走到兰荣面前附耳说了句话。 兰荣面容一凝:“让他到偏厅见我。” 兰荣似乎见过眼前这个胖子,但最多只有一面之缘。 这个人不仅胖,还很油腻,一双眼睛小到几乎看不见,脸上总是挂着让人恶心的笑容,而且他修为也不高,只有三重天。 “你要见我?” “鄙人朱远,南阳水沟里的一只胖老鼠,嘿嘿,见过兰大人。” “何事?” “莫非在下没有跟兰大人的侍卫说清楚吗?是关于赵玉书的事。” 兰荣靠在椅子上:“说了,本官问的是,赵玉书的事,找我做什么。” 朱远微微一愣:“赵玉书,被襄州漕帮花了两件地阶至宝悬赏。” 兰荣有些不耐烦了:“襄州漕帮悬赏谁,跟本官何干,如果你要报官,也该报襄州的官,如果没有其他事,退下吧,以后若有事,去衙门敲鼓。” 兰荣站起身拍了拍衣袍,径直走出了偏厅,然后一个仆役上来,恭敬的请朱远出去。 朱远目瞪口呆,不是说赵玉书跟兰太守关系匪浅吗? 朱远垂头丧气的走了,而兰荣立即叫来了之前跟在闺女身边的老部下老陈,当年在九峰山上,老陈还只是二重天,现在终于熬到三重天了。 “你去跟住那个胖子,看他跟什么人碰头,注意,可以跟丢,但不要被发觉。” 老陈点点头,行伍出身的他自从负责自家小姐的护卫工作后,这等侦查活计早就炉火纯青。 朱远晃着肥胖的身子走进一家赌坊,在人群中七绕八绕之后便消失不见。 “如何,试探出来了吗?”老人咳嗽两声,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不对劲,兰荣似乎跟赵玉书很不熟。”朱远擦了把脸上的油汗,将见兰荣的事说了一遍。 本来他们的打算是让朱远假装叛变,将袁响供出来,然后兰荣可能会为了赵玉书的安全将他转移,因此便会露出破绽,让他们摸到行踪。 至于袁响,大家都不过是互相利用,在他们眼中想杀赵玉书最大的障碍不是这位只有五重天的六先生本身,而是七重天的兰太守。 而后续书院的报复,那自然是袁家顶住了,关几个阴沟里的老鼠什么事。 下九流的人虽然修为都不高,但手段一个比一个的阴损,栽在他们手上的莫说五重天,六重天也是有好几个的。 然而整个计划的正主此时正在南阳城南的一座土丘上,这里曾经是一座临时粮仓,被一把火烧了大半,当灾民散尽之后更是无人修葺,如今彻底成了废墟。 在这里赵玉书和兰灵三娘并肩作战,两个三重天和一个刚刚晋级的四重天联手杀掉了东南第一大派的五重天首席弟子,兰灵也因此一夜白头。 赵玉书简单堆了个小土堆,权当是老舵主的坟,然后取出一囊烈酒倒了一半:“我知道您老人家前半辈子应该也没少喝好酒,不过肯定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老舵主是赵玉书少有的特别敬佩的人,六重天的修士若想要荣华富贵易如反掌,可老舵主不仅与灾民同吃同住,甚至为了要粮孤身入城做了人质,最后死在了兰荣掌下。 他是一个真正有理想的人。 赵玉书坐在土堆旁,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就这么在秋日的阳光下,枕着双手,静静的躺在土丘上,美美的睡了一觉,一路来的疲惫和警惕似乎都在这座临时的坟墓前烟消云散。 直到夜幕降临,赵玉书看到不远的山林中,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月光下一个起落。 若不是自己恰巧睡醒准备连夜赶路,或许根本看不到,而其他人即使看到了,也会觉得自己是起猛了有点眼花。 但赵玉书立即激灵了一下,他认出了那头巨猿。 袁响追到南阳了。 之前跟那两个脑残猴子打过一架后,赵玉书对袁家的实力有了很高的评估,那俩猴自称猿八猿九,换句话说前头至少还有七个,如果那七个也都是六重天起步,整个南阳都未必能打过他们一家子。 但这肯定不可能,一个小小的向城如果能有九个六重天,莫说南阳,半个东都都睡不着觉。 但至少有三个,那头巨猿的破坏力不会低于六重天。 赵玉书摸了摸下巴,袁响人称袁二爷,难道他也是个猴?怎么看都是个人啊,除了矮了点。 当务之急最稳妥的办法是跑路,袁响虽然到了南阳,但未必找到了自己,至少自己在这里睡了半天没人围过来。 不过襄州就是发布悬赏之人的老巢之一,如果自己一头钻进了襄州,然后袁响又从背后追了上来,前后夹击之下,自己就算再猛,想赢也不容易。 略微思索一会儿之后,赵玉书趁着夜色,整个人化作了阴影,悄无声息地飘向了那片树林。 第340章 城内城外 丛林之中,一身金甲的猿大正在怒气冲冲的训斥巨猿:“我不过是抓些鸟兽的功夫,你们就能闹出事来!若是被赵玉书瞧见,他躲在府衙不出来怎么办!” 巨猿低声吼了两声,猿大更加愤怒了:“猿二自有分寸,不需要你帮衬,这么多兄弟就你一个学不会人话,一辈子当畜生的命!” 巨猿猛的拍了一下胸膛,狠狠的瞪了猿大一眼,猿八猿九急忙上去:“猿五只是跟猿二关系好,怕他在城里出事,想去看看,没有其他想法。” “嘿,是啊,猿五脑袋笨的很,猿大你莫要与他计较。” 猿大冷哼一声:“若惹来了兰荣,且让他自己应对吧。” 赵玉书坐在一棵树后,默默的听着几只猿猴的对话,确认了袁响确实就是猿二,只不过一只猴到底怎么变成人,又怎么继承了袁家的家业,这就暂时不得而知了。 而且这群猴确实是来找自己,从猿大到猿九,除了猿二,这里却只有六只,不知道还有两只去了哪里。 而他们似乎以为自己躲在兰荣的府衙里,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想? 赵玉书心念电转,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隘。 有人告诉他们,自己跟兰荣关系不错,知道这个消息的,八九成是个地头蛇,换句话说,猿二进城去联系地头蛇了。 自己的敌人越来越多了。 赵玉书默默幻化出阿萨辛,自己要先下手为强,将这些猿猴各个击破。 兰荣听了老陈的汇报,眉头紧锁。 赵玉书的名声自从离开南阳后越闯越大,到江宁后兰荣才知道原来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还有些热血上头的赵玉书竟然就是书院的六先生,当即心里便有一点点小小的后悔。 而在望江楼一剑挑东南已经让兰荣对这位六先生彻底另眼相看,当场干掉汪绍林则直接把他在百姓口中推向了半个神坛。 当时兰荣还感叹,挺好的苗子,却还是这么冲动,可惜了。 结果这货到了长安,竟然跟他师父一起把皇帝弄死了,直接导致天下三分。 “书院全是疯子!”兰荣下了结论,暗暗下定决心,只要有机会,绝不能让闺女再跟他扯上关系。 而这小子现在竟然又跑回南阳了。 兰荣用膝盖想也知道赵玉书八九成是继续南下,然而这个时候有一股能量惊人的势力在悬赏他,如果自己不出手的话,他怕是很难活到江南吧。 兰荣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最终狠狠的一拍大腿:“召昨日所有当值的城门官来见我。” 南阳四城的城门官相继赶来,心里有些没底,这几日南阳管的很严,身为城门官,如果不趁机捞点好处哪对得起这顶乌纱帽? 太守深夜召见,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怀着万分忐忑的心情,四个城门官在府衙后厅见到了兰荣。 “本官问你们,昨日进城多少修士?” 四个城门官对望一眼,负责东门的城门官走上前一步:“禀上官,昨日关城后由下官负责汇总,共计一十七名修士入城。” 兰荣点了点头:“这些人可都在府衙周边居住?” 东门官一愣:“在,在的。” 兰荣冷哼一声:“取名册来!” “上官恕罪!”四名城门官急忙跪倒。 看他们的样子,兰荣反而松了口气,看样子赵玉书进城了,只是使了点银钱,不愿住自己旁边罢了。 “他人呢?” “下官,下官不知,袁二爷自行走了。” “袁二爷?” 城门官愕然抬头,兰荣的心也一下提了起来。 大城都有警示法阵,没有修士能无声无息的进出南阳,而唯一一个进城后没有登记的人是向城袁响,这个人兰荣也有所耳闻,算是向城的土皇帝。 结合今天朱远来找自己说的话,兰荣心里笃定这事跟袁响脱不了关系。 袁响自己只有四重天,但他养了一只很是霸道的巨猿,赵玉书只有五重天,袁响确实有机会。 兰荣来回踱了几步,冲城门官挥了挥手:“念尔等辛苦,这次只罚你等薪俸,若有再犯,王法不饶,自行下去领罚吧。” 几名城门官千恩万谢的走了,兰荣把老陈叫来:“今日你跟那朱远到了何处?” “大吉赌坊。” “知道了。” 大吉赌坊内,袁响面色阴沉的看着眼前三人:“什么叫,赵玉书不在府衙?” “我们用了些手段,从四城值守处拿到了名册,昨日进城的修士共一十七人,除了你袁二爷,剩下的一十六人没有一个叫什么赵玉书的。” “废话!他改个名你知道?户凭这种东西,要多少老子有多少!” “咳咳,袁二爷何必动气,若真是如此,那反而简单了,那十六人的住处都在明处,大不了全杀了,只要我们能把兰太守调走,自然手到擒来。” 袁响眯着眼看着眼前三人,他们或许还不知道赵玉书一个人杀掉了三个五重天,然后逼得一个六重天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吧。 “好,那三位是去调走兰荣呢,还是去杀赵玉书呢?” 三人对视了一眼,朱远笑容满面:“我们几个跟袁二爷不一样,都还得在南阳讨生活,实在是,不好跟兰太守捉对啊。” 袁响哼了一声:“诸位真是好算计啊。” 三人笑而不语,意思很明显,要么你想办法调走兰荣,要么您自个儿去折腾吧。 “好,那就袁某去处理兰太守,尔等去拿赵玉书,事不宜迟,我们今晚就动手,天亮时分,袁某希望能听到各位的好消息,告辞!” 袁响大踏步走出了大吉赌坊,快速辨别了一下方向,便准备向府衙处走去,而刚刚走过一个街口,便停住了脚步。 南阳已经实行宵禁,大吉赌坊也是暗暗开门,街面上除了打更人和巡街衙役便是一个人也无。 而偏偏在他身前,在街旁几家宅子昏暗的灯笼照射的微光中,一个人影就这么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人。 在等自己。 “袁二爷?”一道灵光从对方眼中射出,袁响毫不客气的反看回去,登时一愣。 对方气息浓郁到可怕,在这座城里,只有一个人有这等修为。 “兰太守。” 袁响只有四重天,在七重天的压力下,他早该腿软。 然而袁响袖袍一抖,两只极小的猿猴从袖子中蹿了出来,一左一右蹲在了他的双肩上。 两股不相上下的灵力轰然对撞。 第341章 夜色袭人 猿八和猿九都是六重天,赵玉书跟他俩打过一次,知道单论招式而已自己确实不如这俩猴,但生死关头这俩根本不够看。 许久未用徐夫人了。 秋日林间自然不会生火,在山林里生活了许久的猿猴更是明白这点,于是当月光被一团乌云挡住后,整个树林彻底陷入黑暗。 猿大微闭的耳朵猛然一动,他感受到一丝细微的灵力波动和一个锋锐到让自己神识刺痛的恐怖灵力。 赵玉书无声无息的在两个靠在一起的猿猴身后浮现,极其微小的灵力波动连老头子都得过一瞬才能察觉,何况几个毫无防备的猴子。 猿大反应不可谓不快,可他终归只是习惯性的关注自己身边,未将神识覆盖到所有兄弟身旁,当他察觉时,赵玉书整个人都已经彻底冒了出来。 两把短剑一左一右在两个猿猴脖颈上抹过,其中一只猿猴捂着脖子,嗬嗬两声后倒在地上抽搐,而另一只,连一丝反应都没有便直接化作光点消散。 徐夫人之下,连尸体都留不下。 “猿六猿七!”猿大目眦欲裂,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柄金色长剑,一个纵跃跨过一丈多距离,一剑刺向依然傲立的赵玉书。 “啊!有人!”猿九一声大喊,挥舞双斧跟着猿大冲了过去,猿八也嘿了一声,大刀舞成狂风,从三个方向将赵玉书包围。 可惜现在是黑夜。 三只猿猴险些撞在一起,猿大一脚踢开猿八的大刀,长剑连点荡开猿九的双斧,两颗獠牙呲出:“找死吗!看不见人没了吗!” “嘿,这小子躲哪去了?”猿八将神识散开,见识了赵玉书神出鬼没的功夫后,他们将警惕心提到了极致。 “猿六猿七没啦!”猿九看着地上只剩一具的尸体,怒吼一声:“咱们兄弟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猿大,你修为高,把他找出来!” 猿大鼻子微微一动,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找到了。” 赵玉书正躲在一棵树冠上,突然觉得眉心一痛,一抹金光直刺额头。 猿大足足有七重天修为,一柄长剑舞的堪称一流剑客,只是这一刺就让赵玉书应对的极为艰难。 长剑对长剑,蜀山快剑对猿猴金剑,昆仑寒铁的优势被高出两重天的修为抵消,剑光在林间闪烁不息,一时竟让其他猿猴插不上手。 “嘿,是赵玉书!”猿八大喊一声,猿大心底却是一沉。 赵玉书不该在南阳城内吗? 南阳府衙旁一座院落遭到了偷袭,毒烟毒虫毒酒、娼妓仆从戏子,各种层出不穷的下三滥手段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动,十六名修士在一个照面便被拿下过半,几个用了假户凭的倒霉蛋更是直接被割了脑袋。 这群修士修为虽都不高,但也不全是软柿子,剩下几名修士快速抱团,然后集体向府衙方向突破,无论如何,他们也不信是兰荣要害他们,不然兰荣一人就能把他们全端了。 留守府衙的老陈第一时间发现了突如其来的动乱,果断调动府衙守军开始擒拿涉及动乱的凡人,而在强弓劲弩的威胁下,哪怕修为较低的修士也不敢造次。 同时老陈联同太守府几名修士直扑动乱中心,顺手将一支响炮炸上了天。 兰荣手指连点,一道道水幕不停的在袁响前方升起又被撞碎,这个袁响在第一击展示出足以与七重天正面抗衡的力量之后,竟然扭头就走,不过这并没有引起兰荣的怀疑,很明显对方的力量是靠肩上那两只猴子不知用什么秘法强行提升的,必然无法持久,这个时候走才是上策。 两人一追一逃已经绕了大半个南阳城,然后兰荣看到了那一支穿云箭。 “好个调虎离山,袁响,你知道自己在跟谁做对吗?” “哼,大江后浪推前浪,书院一家独大太久了,兰太守,识时务者为俊杰,若你就此不管,书院也怪不得你,日后袁某必有一份厚礼。” 兰荣依然紧追不舍,但忍不住笑了:“你们哪来的消息,认为赵玉书一定就在府衙呢?” 袁响心中一突,自己似乎算错了什么。 然后他听到了城外的一声怒吼。 “猿大当心,那小子有件法宝,能夺人兵刃!”眼看猿大和赵玉书越打越快,若是此时猿大长剑不受控制,必然被赵玉书暗算,猿九急忙出声提醒。 “晓得了!”猿大猛然将金剑一收:“猿五!” 一声响彻山林的吼叫凭空炸起,一只巨大的猿猴从天而降,直直砸向赵玉书。 赵玉书非常怀疑徐夫人那可怜的尺寸如果连对方的皮毛都刺不穿的话,还有没有一击必杀的效果。 一个巨大的深坑出现在赵玉书面前,无数的树木在这一撞之下七倒八歪,猿五大吼着拍了几下胸膛,继续向赵玉书冲锋。 这只猴从第一次见赵玉书开始就表现出对他很不友善,可能是它脑子比较单纯,早早的了解了猿二的心意,然后不会掩饰吧。 畜生有时比人靠谱多了。 猿五打架没什么章法,全靠势大力沉皮糙肉厚,这种打法反而正是赵玉书这类敏捷性刺客的克星。 赵玉书很想找机会用徐夫人试一下,就算刺不穿皮毛,那刺眼睛肯定有效,可对方也不是一个人,猿大猿八猿九直接落在了猿五身上,借助猿猴特有的敏捷,三只猴几乎封死了赵玉书的进攻路线。 猿五主攻,三个修为均高于赵玉书的猿猴主守,一时间竟死死压制住了他。 猿大的双眼死死盯着那道鬼魅般的身影,同时神识将四兄弟全部覆盖,在有心之下,赵玉书再使用踏影步,也会在露头的一瞬间被察觉。 “猿五!用那招!” 猿大一声令下,猿五一声大吼,双拳狠狠砸在地上,一道道土黄色的波纹在地底涌动,如同地震一般,方圆半里翻涌开裂不停。 南阳城内也感觉到了轻微的颤抖,一些机敏之人连忙跑出屋外,颇为担忧的看向城外。 “袁二爷,城外似乎热闹的很呐。”兰荣在听到那声怒吼之后,立即敏锐的察觉出了袁响的担忧,当即便反客为主,从被袁响吊着走变成了缠住袁响,不让对方走掉。 一个极其擅长水行灵力的老牌七重天,想缠住一个临时提升修为的四重天不要太容易。 袁响确实有点着急,猿五突然发怒,大概是遇到了强敌,现在在南阳地界,如果赵玉书不在城内,那外面的极可能便是他。 袁响见识过六先生的手段,哪怕猿大也在外面,他心里也不能彻底放心。 自己辛苦布局,反而被别人各个击破了吗? 第342章 碾压 猿五的招数确实厉害,泥土翻涌下,正常人绝不可能还能保持高速移动,而一旦被限制住速度,想接下猿五的铁拳也绝不是一个小小的五重天能轻易做到的。 赵玉书在脚下地动的一瞬间,感觉自己梦回东南了。 老赵很想去问问望江楼那群人,是不是来向城取过经。 对付踩地板,老赵经验实在是太丰富了。 云彩恰好移开,月光之下,猿大看到一道人影冲天而起。 猿大一声狞笑,他们怎么会不防着这一招?甚至希望你用这一招。 力从地起,若不是擅长冯虚御风的修士,谁在空中也无法轻易借力,除了被动挨揍,一点办法也没有。 可能是天色太黑,他们没看到一根极细的丝线,正缠在一棵倒在地上的大树上。 猿大猛的用力,从猿五身上蹿起,一双铁拳狠狠砸向半空中的赵玉书。 七重一拳,即使不死也足以让你骨裂筋断。 书院六先生,今日便要从世间除名了! 猿八猿九兴奋的看着猿大那金色的身影迅速逼近赵玉书,他们兄弟杀的修士不少,但能杀人间最为知名的人物之一,还是让他们激动的想要拍胸。 然后他们眨了眨眼,月亮没了?怎么突然看不见了? 猿大的铁拳差之毫厘的从赵玉书身前挥过,扰动了周天风月。 为什么没有打中? 我不可能算错! 然而没时间给他细想了,猿大看着眼前的明月,双眼突然一片漆黑。 赵玉书借着承影的天蚕丝之力,险之又险的避过猿大,然后立即开启阿萨辛。 猿八只觉得脖子一凉:“嘿,老子完了!” 血液快速从大动脉流失,赵玉书只觉得刚刚消耗的灵力飞速补充,六重天的血,阿萨辛更喜欢吃。 猿大从空中落下,目瞪口呆的看着猿八捂着脖子缓缓倒下,转过头去,赵玉书如杀神一般从黑暗中缓缓走出,两把短剑在手中轻轻旋转。 “啊!杀了他!杀了他!给猿八报仇!” 猿九疯了一样大叫,举起两柄短斧嚎叫着就要冲上来,然后闷哼一声,整个身子软软倒地。 猿大扛住被自己打晕的猿九,狠狠的瞪了赵玉书一眼:“走!” 猿五昂天悲愤的怒吼一声,巨大的身躯猛地跳起,几个起落消失在山野之中。 赵玉书看着巨猿逃向南阳方向,没有再追,因为那里至少还有三个猿猴,万一其中某个会些诡异的手段,自己未必不会在阴沟里翻船。 更重要的是,天快亮了,到时候只能用阿萨辛创造小范围黑暗,对自己是个小小的麻烦。 赵玉书走到一片狼藉的树林里,捡起一把厚背大刀,然后从倒掉的树木下拽出两具猿猴尸体,就这么拖着向南阳城走去。 一声声猿猴的哀鸣由远及近,袁响的目光由惊愕变成悲伤,两行清泪不受控制的滴落。 兰荣侧耳听了听城外传来的吼叫,感受到了其中的愤怒和惊恐之意:“看起来,袁二爷在城外的布置,不是那么有效。” 袁响恨恨的看着兰荣:“兰太守果然厉害,原来早就对我猿家有所计较,跟六先生玩了出里应外合,要把我们猿家赶尽杀绝啊!” 兰荣皱了皱眉头,在朱远来找自己之前,自己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阴差阳错的跟赵玉书里应外合了? 不过这袁响为了点赏格就想围杀书院六先生,那就算家破人亡也是他活该,这种占山为王的土皇帝,在这个风云激荡的时候最是麻烦,能少一个是一个。 “袁响,束手就擒,本官或许可以上表朝廷,饶你一命。” “哼,兰荣,我们猿家,被你们当猴耍,当腻了!” 蹲在袁响肩上的两个小猴子同时尖叫,袁响也猛地张开大嘴露出两颗獠牙,脸上迅速布满了黑褐色的绒毛。 “哈,原来也是个畜生。”兰荣挥手甩出数十道水剑,铺天盖地的向三只猴子射去。 一只小猴子突然从袁响肩上蹿出,身体一个旋转躲过密密麻麻的水剑,爪子一伸直扑兰荣面门。 兰荣一惊,猛地后退一步,身前倏忽浮现出一个水球,将龇牙咧嘴的小猴子困在其中,任由它如何折腾也脱不出水球。 而袁响,在表现出要搏命一击的姿态后,竟趁着小猴子将兰荣惊住一瞬,扭头钻进街旁的阴影,借助矮小的身材,一时间竟然兰荣也追不到踪迹。 “畜生就是畜生,口口声声袁家袁家,真到了生死一刻,也不过是树倒猢狲散。”兰荣一把扯住水球,看着里面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小猴子,颇为讥讽的骂了一句,转身向府衙飞去。 那里还有一堆麻烦要处理。 朱远三人快崩溃了,这十六个修士已经尽数交过手了,可让他们心底发凉的是,竟然没有人用易容术! 他们进攻之前对比过赵玉书的画像,虽然没有一人相似,但当时本能的以为必然是易容了。 赵玉书根本不在这里! 袁响确实将兰荣调走了,可府衙不止一个修士,而且自家手底下也是凡人居多,这些人搞些下作手段还行,一遇到府兵,顿时被打了个落花流水,死伤无数。 眼睁睁看着其余的修士冲破包围,与府衙的人汇合,而自己这边除了得罪了南阳官府和一堆修士之外,屁都没捞到一个。 这下全完了。 “撤吧!事情败了!”朱远一对肥厚的肉掌挡开一支弩箭,扭头喊道。 “撤!”娇媚女子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你们先走,老夫断后。”老人喊了一声,朱远大喜,刚刚转过身,后心一阵剧痛。 “你!” “朱老板,对不住了,你已经暴露了。” 老人收回一把短刀,一脚将死不瞑目的朱远踢向老陈,飘身离开。 袁响和另一只神情萎靡的猴子蹲在城门附近的一堆杂物里,泪水不停的滴落。 “猿三,猿五说,猿六猿七和猿八都被赵玉书杀了,猿四也被抓走了,都怪我,我不该贪心,都怪我呀!” “猿二,不要自责,这是我们的命,当你变成人的那一刻,这就是我们猿家的命。” 小猴子似乎很疲惫,一句话说的有气无力。 “猿三,你可还好?” “无碍,兰荣太强了,跟他对上,我和猿四一起提供灵力给你也不行,可能,我要休息几天。” “你尽管休息,我想办法出城跟猿大汇合,至少,至少把猿四救出来!” 当的一声巨响,南阳钟楼的青铜钟被撞响,四城城门缓缓打开,南门顿时乱作一团。 赵玉书背着一把大刀,手里提着两只猿尸,在城门官惊恐的眼神中缓缓走进南阳。 第343章 南阳故人 赵玉书有些尴尬。 兰荣跟他大眼瞪小眼,然后时不时喝口水但一句话不说的场面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茶水也换了好几次,再这么下去,自己肯定会先憋不住去茅房。 本来进了南阳城,想先去南阳书院找小王同学的,可老陈几乎疯狗一样跑了过来,把他请去了府衙。 然后兰荣在客厅接见了他,可两个人都是刚想开口又闭嘴,完全不知道话题该怎么起。 “咳咳,那个,这两只猴···”赵玉书到底年轻,还是先忍不住了,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呃,应该是袁响的兄弟,我杀了三个,不过其中一个尸体没留住,那个穿银甲的是猿八,这把刀也是他的,至于这个是猿几就不清楚了。” 兰荣眉头一跳,这小子有点猛啊,自己堂堂七重天一打三也只留下一个,他才五重天,面对六只,竟能杀掉一半? “嗯,我昨天也跟袁响,也就是猿二交过手,他手段诡异,本官忙着救人,只留下这个。” 兰荣手一挥,一个水球从身后飘出,一个奄奄一息的小猴子睁开眼看到赵玉书,顿时勉力打起精神,冲赵玉书呲了呲牙。 “你是猿几?”赵玉书凑近看了看,这个小猴他还未见过。 “老子猿四,赵玉书,你杀我兄弟,来日我们必将你碎尸万段!” “哈,你们想杀我可以,我杀你们不行,什么逻辑,不愧是猴,就算会说人话,骨子里还是野兽,咳咳,那个,兰,大人,要没事我就先去书院了,去给王院长请个安。” 兰荣嘴角动了动:“要不,中午一起吃个饭吧,叫王院长一起。” 老赵有心推脱,但又不敢,只得干笑两声:“行,反正现在还早,那我去跟王院长说一声。” 兰荣点了点头,赵玉书急忙站起来行了一礼,扭头跑出府衙,然后狠狠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跟兰荣单独坐一起,比跟七重天打一架还累。 赵玉书走后,兰荣一拍大腿:“怎么忘了问他灵儿的事了呢!” 南阳书院现在正是上课时分,在向门房表明了来意之后,没多久王不识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赵兄!真的是你!”王不识一把拉住赵玉书的胳膊:“你在东南闯出好大名头,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赵兄就是书院新晋的六先生,你可真瞒得我好苦!” “哈哈,不是在下有意隐瞒,我也是在去江宁的路上,才被老师正式收入门下的。” “快进去,父亲正在授课,我们去那边等!” 好友相见,难免有很多话要聊,但主要是王不识在问,赵玉书在答,言及一路精彩之事,王不识便拍掌欢呼,说到艰险困扰之时,王不识便抚案嗟叹。 “赵兄这一路走来,胜过旁人一生啊,可惜王某一介书生,连赵兄万一都不如。” 赵玉书抬起手:“怎又说这话,我记得当初分开之时,王兄也是踌躇满志的。” 王不识又是一声叹息:“天下三分,南阳摇摆不定,我身份特殊,明年怕是没法子去考书院了。” “那就跟着老院长读,有什么差?” “确有此意,不过在下也在想,要不要也学赵兄,四处走一走,或许比干读书要强上些。” 老赵当即表示同意,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 两人随意闲聊了会儿,王院长那边结束了授课,匆匆赶了过来。 “你小子还敢过来,现在到处是你的悬赏,你不老实待在东都,跑这里做什么!” 王院长一进门,一句客套话不说,劈头盖脸的先骂了赵玉书一顿。 “哎哎哎,别打,我这不是走到半路才知道么,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王院长顿时语塞,他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的。 “总之,你收拾收拾,赶紧回东都,有什么事让你那个懒散师父出手,等局势安定了你想去哪去哪。” 赵玉书摊了摊手:“若这点小事我自己还搞不定,他更不会管。” 王院长闻言一滞,老头子还真是那样的人。 看老院长又想说什么,赵玉书急忙插话:“兰太守中午请吃饭,特意让我来叫您。” “你见过兰荣了?” 赵玉书将这一路以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他也没想通兰荣怎么会跟袁响交上手,还逮住了对方一只猴。 “昨晚大吉赌坊的幕后老板朱远发了疯,带人去攻打了府衙。” 赵玉书噗的一口将茶水喷了出来,这朱远何许人也,又是何等修为,竟敢攻打府衙? 王院长嫌弃的看了一眼赵玉书喷了一地的水渍:“然后被陈校尉带兵,当场击杀,不过也死了好几位客居南阳的修士。” 赵玉书迅速将信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很快猜到八九成这位胆大包天的朱远便是袁响找的合作的地头蛇,他们误以为自己在府衙,然后由袁响负责引走兰荣,朱远则去杀自己。 区区两件地阶宝物,这群人就跟疯了一样,他们一直这么勇敢的吗? 赵玉书身怀五把神兵,更是亲手废了一件顶级的天阶至宝,本能的以为地阶也没什么了不起,而若是不论神兵,老赵一身加起来也没一件地阶宝物。 “玉书,听我一句劝,就算不让你老师干什么,你也不要再往南了,折道向东向西都行,如果一定要去哪,过了这地界再南下可好?” 赵玉书心下感动:“小子听院长的话,暂时不南下了。” 老院长刚刚松口气,赵玉书挠了挠头:“我今天听兰太守的意思,那袁响虽然溜了,不过警示大阵没反应,那他应该还在城内,我杀剩下的那三个猿猴,都是个顶个的高手,如果他们孤注一掷要拼命的话,兰太守一个人怕是应付不来,我想先留下帮帮他。” 猿大站在南阳城西的一座土丘上,手搭凉棚遥遥看向不远处的城池。 “猿大,没有猿六和猿七,我们避不开大阵,一进城就会被发现,怎么办?” 猿大呼出一口气:“再等一天。” “等什么?” “等猿二的消息,他一定会想办法送消息出来,如果一天还没有消息,明天天一黑,我们一起杀进城去,杀他个天翻地覆!” 第344章 无耻的战书 猿二是很聪明的猴子,聪明到大部分人类都远不如他,否则他也无法在向城当了那么多年土皇帝还没被人瞧出破绽。 如果他想,偌大的南阳城,只凭兰荣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找到他。 可惜兰荣能混到堂堂一方牧守,靠的可不全是修为。 赵玉书抬头看着被高高挂在南城门旗杆上的两具猿猴尸体,有股子说不出来的滋味。 这两具尸体城内城外都能看到,兰荣亲自从府衙搬出来,住在了南城门内,猿二和猿大,你们来是不来? 来,大家就明刀明枪的做一场,不来,兰荣没任何损失,至于猿家内部会不会因此产生什么嫌隙。 呵,关我屁事。 兰荣身前站着一个只有一重天的修士。 修士有点紧张,眼前的中年人不止是一城之主,更是自己一辈子都不敢去想的七重天大修士,单单是外溢的气息已经让自己有些抖了。 “你懂兽语?” “禀大人,在下开窍前乃一猎户,在下并非懂兽语,只是禽兽之间交流,远不如我等精细,只能大致表达一些粗浅的意思,在下可能听不懂他们具体说什么,但大概意思是错不了的。” 兰荣点了点头:“好,你这两日就跟本官一起坐在这里,听听那几只野兽说什么,事后必有重赏。” 猎户大喜,急忙行礼坐好。 赵玉书就坐在城门一侧,与兰荣相距不远。 虽然兰荣刚开始拒绝了他的帮忙请求,但王院长也认为赵玉书既然能连杀三猴,那实力还是过得去的,而且若兰荣一人出手,再放跑了几只,日后必然会报复南阳百姓,兰荣这才勉为其难答应。 两人的分工很简单,若城内的猿二出手,则赵玉书来对付,若能独自拿下最好,若不行,则一定要黏住他,不能让他跟城外的猴子里应外合。 若城外的猿大它们先动手,则由兰荣带着府衙的修士们先阻挡一二,赵玉书依然不动手,直到猿二现身。 整个计划的核心是,猿大它们不能进城,猿二一定要拿下,因为它是整个猿家的大脑,他一死,猿家剩的不过是一群实力高些的野兽而已。 猿大的全部力气都用在压制两个怒气上头的兄弟上了。 当两具猿猴尸体挂上城门的那一刻,猿五先疯了,它脑子最笨,连人话都学不会,同时它也最单纯,单纯的认为让兄弟的尸体挂在那里风吹日晒是不行的,所以它要去把尸体抢回来。 可猿大不让它去! 城里有一个七重天的兰荣,虽然自己也是七重天,但七重天也有高下之分,猿大没有把握能胜,甚至没把握能平手。 城里还有一个能在围攻下接连杀掉三个兄弟,甚至把自己逼退的六先生。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俩人肯定守在尸体底下,等自己自投罗网。 猿大虽然狠辣冷静,却不聪明,这个时候他知道要等猿二的消息,等一个万全的计划。 猿二藏在一间大院的柴房里,短短一夜之间,兰荣就把他的画像贴满了整座南阳城,甚至还专门注明了他的五短身材,赏格也算丰厚,一时间除了官府,连城狐社鼠都动了起来。 明明自己之前还是为了悬赏来杀赵玉书,转眼间自己就成了被悬赏的人,自己的决策是不是太冲动了? 不过自己的家业都是这么抢来的,甚至袁响这个身份都是抢来的,如果什么事都畏首畏尾,自己现在也只是猿神山上一只小猴子。 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荣华富贵没人会施舍给你,只能去抢! “猿三,你怎么样?” 猿三从袖口中探出脑袋:“如果逃跑,没有猿四,我只能坚持一炷香,如果拼命,十息就是极限了。” 猿二犹豫了一下:“十息之后,你会怎样?” “猿二,不要犹豫,我只是回家了。” 猿二低下头:“若是你死了,我会杀光南阳的凡人,给你们陪葬。” 猿二悄悄走出柴房,他有了一个计划,猿二永远有计划,哪怕这个计划很简单,但一定会很有用。 西城门缓缓走出一个车队,车队就是普通的商队,没什么稀奇。 然而在商队刚刚出城不久,一阵极为嘹亮的猿啼在城内炸响。 赵玉书猛然站起身,怎么会是城西?! 兰荣眉头微微一皱:“那畜生说什么?” 猎户竖起耳朵努力倾听,不多时,又一声更加嘹亮的声音自城外响起,猎户脸色大变! “大人!他们说,杀光这群凡人!” “赵玉书,你不要动,本官过去。”兰荣从城头一跃而下,直接从城外赶了过去。 赵玉书站在城墙上,看着在秋风中微微飘荡的猴尸,目光闪烁。 西城门外已经乱成一团,守城兵将的弩箭一波波射向那头巨大的猿猴,城外的商队哭叫着向城内跑,然而在猿大和猿九的追杀下,几乎无一幸免。 一面白布就覆盖在一辆被损毁的车上,上面用血写了几个大字,但血迹已干,看起来是有人提前写好偷偷放在车队里,然后被猿大拿了出来,内容很简单:“放了我弟。” 兰荣速度不可谓不快,但还是晚了一步,三只恶猿杀完就走,兰荣如果硬追,就会被他们调走,然后形成三打一的局面,没有其他府衙修士的配合,兰荣在山林中同样没把握胜过三只猿猴。 一地的尸体彻底激怒了兰荣,他的肌肉紧绷,站在西城门最高处,手猛地一挥,一个水球浮现。 “袁响,这是你们自找的!” 一声凄厉的嚎叫响起,在兰荣特意加持下,这声惨叫传出足足数里,猿三的一只细小的胳膊被齐根斩断。 “他妈的,我们再去北城杀!”猿九一声咆哮:“只要杀的够多,我不信兰荣敢不放了猿三!” “闭嘴!现在最重要的是等!” “等他妈什么!” “等猿二的信号。” 猿二从一座民房的窗户里冷眼看着高高在上的兰荣折磨了猿三,他的身后躺着几具尸体,这些人的血快流光了,用来做成城外那面战书。 猿二的计划非常简单,用全城凡人的命去逼兰荣妥协,如果兰荣不妥协,这些无辜的凡人就是自家兄弟的陪葬品,如果兰荣放了猿三,那他们也不会停止。 听说六先生为人仁义,那么为了满城百姓,自断一臂也不算过分吧。 第345章 刺客 兰荣赶回南城时,脸色铁青,两具猿猴尸体不见了。 “赵玉书呢!他怎么看的!” 一个士兵一脸尴尬:“禀大人,赵,赵先生刚刚亲自解下了尸体,出城了。” 兰荣一愣,他要尸体做什么? 赵玉书坐在之前的小土丘上,身前是两具猿猴尸体和一把大刀,身侧是昆仑寒铁剑。 “我知道你们三个能听到,你们如果想要回你们兄弟的尸体,过来抢,我保证兰大人不会来,若能拿下赵某这颗头颅,我保证书院不会追究,这是书院六先生亲口所说,但!” 赵玉书喝了一口酒:“你们若再敢伤一个凡人,猿家九兄弟,哪怕你们逃掉天涯海角,我也会追杀你们到死,所有敢帮你们的,赵某一个不留,这也是书院六先生亲口所说。” 在五重天灵力的加持下,兰荣听到了赵玉书的话,躲在山林中的猿大也听到了。 “猿大,我们上!”猿九拔出双斧:“你好歹是个七重天,更是我们几个最大的,不要处处像个孬种一样,若是怕,之前你跟猿二就不该去招惹赵玉书,猿二当人当久了,你可没当过人!” “猿九,若不是我,你早让赵玉书宰了!” “呸,咱们抢袁家的时候,你怎么说的,打架,哪有不死人的,猿五,走!” 猿五一声咆哮,带着猿九冲天而起,飞速向赵玉书逼近。 猿大气的大骂一声,也拔出金剑,紧跟了上去。 猿二咬牙切齿,赵玉书以身作饵,强行打乱了他的计划,对方根本不管他的要求是什么,只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外面若只有猿大自己,或许根本不会理会赵玉书,可外面还有猿五和猿九。 猿九跟猿八关系最好,猿八的尸首就放在那里,谁都拦不住猿九。 赵玉书站起身,拔出寒铁剑,一脚将猿八的大刀踢向猿九:“是我的错,当初没杀了你们俩。” 猿九接住刀:“我们想宰了你,猿八反被你宰了,我们认了,但你是书院六先生,是个大高手,今天有种不要用你那夺人兵刃的鬼把戏,我们真刀真枪打一场。” 赵玉书意识到这个猴子一点也不傻,忍不住一声冷笑:“如果是你们第一次见我,要跟我比比招式也就罢了,你们杀了那么多人,我要还跟你们讲这些高手风范······” 熟悉的黑暗再次降临,猿九只觉得手中刀斧一沉,耳旁传了赵玉书冰冷的声音:“我怎么对得起那些无辜的人。” 阿萨辛划过,猿九惊恐的被甩到一边,猿大握了握血流不止的掌心,心有余悸。 这个六先生太强了,强的不只是他的剑术,还有他层出不穷的诡异手段和法宝,他那几柄神出鬼没的短剑,每一把都至少足以比肩地阶至宝。 如果猿二不是那么急切去接触他,如果猿八猿九不是那么莽撞,等更多的财迷心窍的人把赵玉书的手段都试出来之后猿家再动手,那这些宝贝岂不都会落入猿家之手? 那么多至宝,说不定都能强行喂出世间第一个内景的山精。 可惜了。 赵玉书撤去阿萨辛的黑暗,猿猴们已经适应了,继续浪费灵力没意义了。 不能暗杀,那就正面打,赵玉书猛地幻化出徐夫人,猿大被锋锐的灵力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让出了身后的猿九。 一声雷响,赵玉书瞬间贴住了刚刚被甩开的猿九,左手龙雀消失,一把抓住猿九抬起格挡的右手,灵蛇迅速缠绕,轰的一声在猿九脸上炸响。 猿九的空手功夫很弱,当即一声惨叫,捂着一脸血的双眼踉跄后退。 赵玉书依然紧贴着他,右手环绕在他颈后,徐夫人无声无息的刺进了后脑。 赵玉书从来不是剑客,而是刺客。 七重天以下,杀人不过三招。 看着化作光点消失的猿九,猿大忍不住再次后退两步,眼神闪烁。 猿五的庞大身躯压了下来,他修为不高,跟赵玉书一样是五重天,但巨大的身躯和厚实的皮毛让他有了佛门法天象地一样的效果,连赵玉书也不敢硬接他的攻击。 身躯大有大的好处,比如势大力沉;但也有大的坏处,比如不够灵活。 可惜赵玉书就是个以灵活出名的人物。 赵玉书利用浮光掠影跟这个庞然大物不停的周旋,眼睛却始终没离开猿大。 自从猿大救了猿九一次之后,它就再也没出手,似乎很是忌惮徐夫人。 而同样,赵玉书把他逼退了几步之后,他自己又退了几步。 阿萨辛造成的伤口是止不住血的,猿大这么拖下去,只会对赵玉书更有利。 猿五一声大吼,双手握成一个大拳,狠狠的朝赵玉书砸了下去,可惜拳头下并没有赵玉书的身影。 他太慢了,慢到赵玉书根本不用刻意去针对他,如果猿大不来帮忙,赵玉书可以在一息之内将徐夫人刺进它的眼睛。 一滴巨大的水滴落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猿五哭了。 兄弟们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它甚至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跟这个人类打架,只是打着打着就都死了。 猿大说,打架就会死人的,可为什么死得不是这个人类? 猿五很愤怒,也很无助,这个人类像苍蝇一样,又小又快,根本抓不到。 自己有点累了。 猿二怎么还不来? 猿大又退了一步,赵玉书有些疑惑,猿大到底想干什么? “猿五,出全力!”猿大突然大吼一声,猿五一咬牙,昂头长啸,双掌狠狠拍在自己胸膛,然后直直跳起。 这一下它跳的很高,非常高,这么高落下来,即使它的皮毛很厚,怕也是会受伤。 但同样,这一下坠落带来的冲击力也绝不小,足以掀平几人脚下的小土丘。 没关系,哪怕自己受伤了,这个人类也不好过,那时候猿大会杀了他。 猿五怒吼着,嘶叫着,从高空狠狠落下。 就在它即将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一个巨大的黑色圆球凭空出现,裹住了方圆数丈的一切,它又看到了那讨厌的黑暗。 那个书生又要不见了,然后他会突然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不过没关系,猿大会挡住他! 暴风夹杂着尘土撞击在城墙上,兰荣微微眯了眯眼。 尘土散去,猿五哀伤又疑惑的趴在地上,赵玉书站在它的头顶,一柄寒铁长剑从天灵刺入。 一道金光飞速向西,绕过城池向北方疾奔而去,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在自己命令下使出同归于尽招式的猿五。 赵玉书看着那一道远去的金光,拔出长剑。 “它们太像人了,不如你。” 第346章 价码 猿大跑了,让猿五用命拦住赵玉书片刻后跑了。 猿家兄弟只剩三个半。 猿大一跑,猿二除了拼着被兰荣发觉强行出城,几乎没有其他办法,凭他的修为,兰荣只要找到他的踪迹,抓住他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而如果他继续躲藏,也不过是多苟延残喘几日,猿家闹出的动静太大,所有的死伤都被整座城的人看在眼里,无论是官府的还是客居的修士,此时都会像鬣狗一样追着自己的气味摸过来。 猿家完了。 猿二躲藏了两天,被迫换了四个地方。 “猿三,你自己跑吧。” “你想干什么?”猿三已经恢复了一点精神。 “我要去见兰荣。” 猿二从一间破旧的仓库里爬出来,这里已经接近城门,这并非是他随时准备强行逃出城,而是被无形的大网慢慢挤压至此,而身后的城门,已经被兰荣派几个心腹修士带着重兵死死锁住,他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兰荣会杀了你。” “将来或许会,但现在不会,袁家那么大的家业,他怎么可能不动心。” 猿二整理了一下已经有些破烂的衣袍,袖子一甩将猿三甩到一个破篷布下面:“我见到兰荣后,他会把包围撤走,到时候你自己想办法回家吧,如果有机会,我会把猿四救出来。” 猿二头也不回的走了,猿三在原地呆立了许久,最终一转身,钻到了阴影之中。 猿二没有直接去府衙,这一路上都是地头蛇和客居修士,如果被他们撞到,自己根本没机会谈条件,毕竟兰荣悬赏的是自己的项上人头。 他直接走向城门,在那里遇到了正在带兵巡视的老陈。 表明身份后,老陈第一时间将他控制住,然后遣心腹去叫兰荣过来而不是将猿二押回去,现在时局动荡,哪怕他是官府的人,也未必没人敢半路动心思。 “把赵玉书也叫来,我有话跟他讲。”猿二加了一个要求,然后在一炷香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两人。 猿二极其了解人心,他相信自己开出的价码这两人拒绝不了。 “猿二,你自投罗网,是想干什么?” 兰荣大马金刀的坐在了猿二对面,有些疑惑,还有一只小猴子不见了。 “向城外有七处田庄,每年缴粮值一万六千两。”猿二竖起一根手指头。 “猿神山所有猎户,每年供奉约五千二百两。”猿二又竖起一根指头。 赵玉书和兰荣对视了一眼,眼神中均是疑惑,搞不清猿二说这些干什么。 “向城内大大小小的买卖,袁某都有份子,每年折银,约两万五千两。”第三根指头竖了起来。 “向城往东都和襄州的买卖稍微差些,只有七八千两吧,对了,还有袁家那座宅子,怎么也值个几万两。” 猿二一拍手:“总之,宅子店铺这些,小十万两总是有的,每年的进账,六万两的样子,兰太守,六先生,不算少吧?” 兰荣点了点头:“不少,向城每年的赋税怕是都没你家钱多。” “只要二位点头,放了我那兄弟,这些都是你们的。” 兰荣笑了:“若不是看到那金甲猴子跑了,本官还真能被你唬住,以为猿家几兄弟都是同生共死的情谊呢。” 猿二叹了口气:“猿大不敢回去,兰大人不必顾虑。” “那你呢,只要你兄弟的命,你不想活了?” “嘿,刚才只是些俗物,袁某三十年来收集了不少好东西,至于东西在哪,那只有袁某知道。” 银子没人嫌少,但对七重天的大修士来说却也不算什么,不过猿二那句好东西却是让兰荣动心了,要求不高,能有一件地阶就知足,毕竟身旁的书院六先生也就值两件地阶。 猿二跟人打了几十年交道,兰荣眼神只是一个闪烁便被他捕捉到,此事成了一半了,只要这个赵玉书也动心····· 猿二朝赵玉书看了过去,只是一个眼神,心底便是一凉。 他有些后悔自作聪明的把赵玉书也叫来了。 赵玉书始终冷冷的看着他。 “赵玉书,你怎么说?”兰荣看了赵玉书一眼,猿家一大半都是赵玉书杀的,于情于理这件事的决策权都该在他手里。 “赵某确实没多少钱。” 赵玉书最富有时也不过是一万多两。 “之前我在江宁,有一个人也跟我谈过类似的事情,他想买他儿子的命,报价,每年二十五万两。” 在座的都是修士,虽然没人知道这个故事,但却都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 汪绍林被一刀枭首。 “袁老板,做错了事,就要认,对吗?” 猿二苦笑点头,自己确实做错了,即使当时没跟赵玉书合作成功,也不该在兄弟面前表露出敌意,将近三十年顺风顺水的日子,让他们膨胀到了极点,完全忘了人外有人。 “你们想杀我,我不怪,人在江湖,挨刀是常事,打不过,赔礼道歉,对方心情好,说不定就喝杯酒过去了。” 猿二继续点头,六先生名声在外,确实不是滥杀之人,如果猿八猿九去找茬之后自己立即登门道歉,未必没有挽回的余地。 可自己也膨胀了。 “不过你们杀了那些无辜之人,大家就没得谈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知道他们只是凡人,同样的话我跟越国公说过,就不想再跟你说了,兰大人,猿二的命,我要留下,您要阻止我吗?” 兰荣嘴唇动了动,最终长叹一声:“你们是私人恩怨,本官不便多管,六先生自便吧。” 猿二抬起头:“兰大人,我那兄弟从未杀过人,还请兰大人网开一面。” 兰荣冷哼一声:“这就不劳你操心了。”说完便站起身拂袖而去,将偌大的城门楼留给了赵玉书。 猿二的计划再次失败了,赵玉书是个油盐不进的人,巨大的利益放在他眼前,他连看都不看,根本不给自己拖延时间的机会。 只剩最后一个机会了。 猿二深呼吸一口气,犹豫着要不要讲出来,如果不讲,自己死定了,但猿神山以后可能还会诞生更多的猿家兄弟。 如果讲了,就算自己能活命,也不会再有猿家了。 兄弟情和小命之间,猿大选择了自己的小命,那么猿家后世成人的机会和自己一线生机之间,猿二会怎么选? “六先生,你知道我们兄弟是怎么变成人的吗?” 第347章 猿家 大自然是最伟大的造物主,在漫长的岁月里,有无数山精野怪巧得天地造化,吐纳开窍以成精灵,一个聪明的猴子能够修炼成人,这事很稀奇,但并不奇怪。 而一群猴子都能够修炼并口吐人言,这若是自然条件下,虽然也不是绝对不可能,但概率跟猿五在地上写下大唐所有的邸报内容也没差多少。 猿家的批量进化是有外力的。 赵玉书早就猜到这一点,猿二此时亲口提出来,再次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然而赵玉书摇了摇头:“我确实想知道,但我将来或许会亲自去猿神山找一找。” “你找不到!”猿二斩钉截铁。 “那就说明不是我的机缘。” 猿二愣住了,身为修士,银钱不动心也就罢了,怎么会对天地间的至宝也不动心?自己不过是杀了几个凡人,这个六先生一根毫毛都没掉,犯得着如此咄咄逼人吗? “若没有什么遗言,就这样吧。” 赵玉书拔出寒铁剑,以猿二的修为,连一招都挡不住。 “我,我想死在家乡!我带你去找那东西,然后你再杀我,我,你!” 猿二低头,看着刺进心口的长剑,再也说不出话,这么低的要求,都骗不到他吗? “我会把你的尸体带回猿神山。” 长剑抽出,猿二躺在地上不停的抽搐,手指颤抖着指向赵玉书,眼中全是恨意。 猿二的一生都在骗。 “阿嬷,你看这有个猴子!” 一个身穿锦袍十来岁的孩童兴奋的指着墙角,那里蹲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猴子。 猴子似乎受伤了,身上有少许的血迹,它又瘦又小,眼神中满是惊恐。 “二郎,咱们这离猿神山这么近,猴子有什么稀奇,小心些,莫让它抓了你。” 头发花白的嬷嬷一把拉住就要上去的孩子。 “它好像受伤了,给它些吃的吧。”二郎蹲下身子:“小猴子,这些果子你拿去吃吧。” 几个果子被扔了过去,猴子警惕的看着滚到身前的果子,没敢动手。 “拿去吧,我走远一些,你莫怕。” 二郎退后几步,小猴子立即将果子抓到怀里,一溜烟逃出了院子。 猿神山上,小猴子跑到一个池塘边,这里躺着一个体型很大的猿猴。 这个猿猴似乎受伤了,只是微微偏头看了小猴子一眼,然后艰难的指了指它身上,眼神中满是焦虑,似乎在问它是不是受伤了。 小猴子把果子塞进猿猴嘴里,然后拿水抹了抹身上,血迹被洗掉,那不是它的血。 小猴子龇牙咧嘴的笑了,似乎在说,你看我是不是很聪明,我骗到了好多果子。 二郎打了个哈欠,家里是做生意的,生意不大不小,在向城也算小富之家。 本来自己可以做个清闲的富二代,由大哥接管生意,自己只需要好好读书,若能考入东都的书院就好了。 可大哥几年前一次意外走了,父亲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十来岁就要被迫学着看这些账本。 看的好困。 啪的一声,窗户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 二郎一惊,怀疑自己是不是睡着做梦了。 又是啪的一声,二郎急忙推开窗户,一个小小的猴子正蹲在围墙上,手里拿着一颗小石头。 “是你!”二郎很开心。 小猴子也咧嘴笑了,然后拿出一个很大的果子递了过来。 “阿嬷!小猴子来报恩啦!” 二郎和小猴子成了好朋友,二郎经常拿些果脯糕点给小猴,而小猴也会时不时从山林带些奇异的水果甚至山珍给二郎。 府里的人也慢慢习惯了这只小猴的存在,好心的老嬷嬷甚至还给小猴做了件蓝色粗布衣裳,让它穿上后,仿佛一个小书童。 快乐的日子持续了一年,然而忽然之间,小猴一两个月都没来。 二郎天天趴在窗口看着,甚至去猿神山找过一次,可惜一无所获。 直到有一天,啪的一声响起,二郎闪电般推开窗户,然后惊喜化作了惊惧。 小猴站在围墙上,有点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它长高了许多,几乎有五尺,身上的毛发也褪去了很多,它就一本正经的站在那里,还哪像个猴子? 然而真正让二郎惊惧的则是它的脸。 那是自己的脸。 “二,二郎,我变成人了,我,我想跟你长一样。” 猴子咧开嘴笑了,很开心。 “妖,妖怪!” 二郎惨呼一声,眼一翻摔倒在地。 书房外的家丁仆役闻声而至,老嬷嬷一把抱起晕倒后仍自颤抖不停的二郎,下意识看向窗外。 “啊!你,你,你是!你要害二郎啊!” 小猴子连连摆手:“我,我不,我没有!” “妖怪!抓妖怪啊!”家丁们手持棍棒冲了出去,小猴子急忙跳出墙外,一路逃回了山里。 “你为什么哭。” 一个高大年长的猿猴站在猿二面前低吼了几声,小猴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他说我是妖怪。” “嘿,我们本来就是啊。”另一只猿猴咧嘴嘿嘿笑,表达了他的看法。 “可我想当人,我也想要人伺候,要人给我做饭,我也想穿丝绸的衣裳,我明明变得跟他一样了,他凭什么不给我!” 一只足有一丈高的巨猿挪到他身边,搂住他瘦小的肩膀,鼻孔重重的喷出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是好兄弟,可你们不想吗?你们不想天天吃那些好吃的糕点吗?你们冬天不想穿厚实的袄子吗?我变成了人,只要他们把我当二郎,对,把我当二郎,不行,整个庄子都知道我不是二郎,不行,我当不了二郎。” 小猴子抱着脑袋疯狂摇头,巨猿很是担忧。 年长的猿猴走了过来,狠狠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咧开大嘴低吼几声。 小猴子睁大了眼睛,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猴群围了过来,把小猴子围在中间,似乎在等他的决定。 小猴眼中的伤心和迷茫之意缓缓褪去,慢慢变成狠厉。 “你说的对,只要把他们全杀光,就没人知道我不是二郎。” 小猴子站了起来,所有猿猴都站了起来。 “你说的对,我们想要的东西,他们不给····” “那就去抢!” 第348章 狡诈 一夜之间,向城袁家遭到了血洗,当向城令带人赶到袁家时,差点吐出来。 所有人都被暴力撕成了碎片,真正意义上的鸡犬不留。 “大人!袁家二郎还活着!” 向城令一惊,整个袁家都没留活口,袁二郎是怎么活下来的? 当他赶到后厅时,立即停住了脚步,他身前是几具虎狼的尸体。 在最里面,袁二郎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他的身前有一只一丈高的巨猿守着,巨猿身下是更多的野兽。 “传说袁二郎与一只猴子关系好得很,原来那猴子这么大吗?” 几日后,整个向城都知道,袁家被一群成了精的虎狼灭了门,多亏了二郎一年前救过一只猿猴,猿猴报恩,拼命保住了二郎一条命。 袁家偌大的家业,此时只剩一个少年,自然有人眼红。 可奇怪的是,一旦有哪家想伸手,这家便会莫名其妙的被灭门,曾有人在夜间亲眼看到两个身材高大的银甲大汉,一人持大刀,一人持双斧,将人砍了个片甲不留。 “许是哪位好汉,看不过这家人欺负人家一个孤儿。” 向城人如是说。 袁二郎一天天长大,生意也越做越大,向城人惊恐的发现,这个袁二郎似乎有些偏激。 他想做的生意,就一定要做,如果你不愿意,那他就会用银钱砸,如果银钱砸不动,就会有传说中的好汉过来用刀子砸。 好在,他的生意只盘踞在向城一带,出了城的都是小买卖,至今还未惹到东都和南阳的大人物。 袁二爷是向城的土皇帝。 袁二爷在猿神山上建了座大宅子,有高人说,原来的宅子死人太多,阴气太重。 猿二听说过这个说法,也认同这个说法,他只要一闭眼,袁二郎和老嬷嬷的身影就总在他眼前晃。 他们俩都是猿二亲手杀的。 整个向城的人都被他骗了三十年。 “我怎么,就骗不到你呢?”猿二缓缓闭上了眼睛,赵玉书的身影在眼中消失了。 赵玉书收回寒铁剑,长长叹了口气,前世很多诈骗都针对一个弱点,那就是贪,只要你不贪,绝大多数骗术都没用。 而猿二这个骗了世人一辈子的猴子,最后竟然也死在了贪上,这与天道轮回无关,只是性格使然。 “你要去猿神山?” 兰荣走了进来。 “嗯,还有一个七重天的猴子逃了,如果我不追上他,他可能会杀很多人。” “等你杀了他,你打算去哪?” “襄州吧,把悬赏我的人解决掉。” 兰荣犹豫了一下:“然后呢?” 赵玉书突然有些窘迫:“岳州。” “灵儿在那?” “嗯。” 话题进行不下去了,兰荣也叹了口气,摆摆手走了出去,他还有一堆事要处理,比如无辜死掉的商队,比如城外那个巨大的猿猴尸体,比如他手里那只小猴子,最重要的是,向城袁家的财产。 袁家的败亡就是这几天的事,现在整个向城估计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运作得当,猿二之前许诺的那些事,兰荣不需要他同意也能拿过来,无非是给当地的地头蛇分些好处罢了。 自己就一个闺女,总要给她留些好东西才行。 赵玉书跟老院长和王不识告别之后提着猿二的尸体走了,猿大极可能逃进了猿神山,那个能让猴群开启灵智的东西在猿神山,猿二也想死在猿神山,那就顺手送他一程吧。 猿神山中,猿大有些慌不择路。 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十分熟悉,今天怎么会有迷路的感觉? 猿五死了,虽然它本来也就会死,自己就算不走也没用吧。 可它是在自己的命令下主动赴死的,它以为自己会像之前那样,在和敌人两败俱伤之后出来收拾残局。 可自己跑了。 赵玉书其实从来没在跟猿大的正面交手时占据过上风,无论是剑法比拼,还是踏影步的偷袭,都没能直接胜过猿大。 可猿大还是怕了,因为赵玉书当着他的面连杀了他的五个兄弟,他竟没能力阻止。 而且自己的手心还在流血! 哪怕修为比赵玉书高,他也没勇气再跟赵玉书打一场了,从他抛弃,或者说欺骗猿五的那一刻起,他的道心已破。 他现在只想逃,逃进猿神山,逃到那个地方去。 赵玉书用最快的速度向猿神山飞驰,他很担心猿大已经疯了,会对向城的百姓大开杀戒。 然而刚出南阳没多久,赵玉书猛地一停,一只极小的猴子站在路中间,似乎在等自己。 “猿三?”赵玉书立即想到了对方的身份。 “你莫紧张,我和猿四一样,只有三重天修为,而且我不擅打斗,只能靠秘法给猿二提供灵力。” 猿三哀伤的看了一眼被赵玉书提着的猿二,冲赵玉书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那你来做什么?” “能把猿二的尸体还给我吗?我保证,把他安葬好就回南阳受审。” “猿二很擅长骗人。” 言下之意,我信不过你。 猿三低下头:“那我给你带路,安葬好猿二后,你可以抓我回去,我没本事在六先生手里逃掉。” 赵玉书有些不解:“我知道猿神山在哪,无需你带路。” “我想把他埋在我们出生的地方,你们人类不常说,要落叶归根么,就当六先生你行行好,反正对你也没什么坏处。” 赵玉书略一犹豫,点了点头:“好,不过提前与你说清楚,我还要去追猿大,你不要后悔。” 猿三惨笑一声:“猿大,呵,猿大,当初若不是他怂恿猿二去抢袁二郎,我们也不至于此,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该享受的我们也享受了,都是命,都是命,六先生,走吧。” 在赵玉书的坚持下,一猴一人穿城而过,看到向城没有任何战斗和屠杀的痕迹,赵玉书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还是高估了猿大的勇气,猿大已经被吓破了胆,连报复的勇气都没有了。 “六先生,就快到了。”猿三在山林中一阵穿梭,七绕八绕的钻进了一处山涧,这里有一个水潭。 “就是这里了。”猿三停下脚步,赵玉书也停了下来,看向水潭旁那个兀自颤抖不已的金甲猿猴。 猿大回过头,猿三猛地跳到了他的肩上:“十息!” “还是在骗我吗?” 赵玉书放下猿二,幻化出徐夫人。 第349章 灭门 猿大的气息又攀升了一截,虽然赵玉书看不出他到底多高,但已经跟兰荣的压迫感一样了。 猿大犹豫了一下,猿三怒骂道:“蠢物,若不动手,天涯海角他也不会放过你!” 金光闪过,猿大直接将金剑扔了过来,赵玉书能下人兵刃,所以金剑拿在手里无用,不如扔过去,还能阻他一阻。 随即猿大凌空飞踢,水潭边几颗碎石如同炮弹一般轰向赵玉书。 雷霆轰鸣,赵玉书的身影消失,金剑飞向远处,碎石也尽数落空。 赵玉书出现在水潭中央,一脚踏出道道水墙,拦住猿大的视线。 第一息已过。 刺耳的吼叫炸响,猿大猛地张嘴怒吼,声波在山涧中回荡,赵玉书只觉得眼前一晕,硬生生被控住一瞬,随即一个拳头狠狠轰向他的右手,那里握着徐夫人。 猿大很聪明,知道这把兵刃太过恐怖,自己两个兄弟只是被这把短剑一刺,连遗言都没机会说就化作了光点,有这么一个东西在,自己根本没法跟赵玉书过招。 赵玉书的意识恢复了,但肢体还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猿大的铁拳砸在了自己的右臂上,而砸中之前,随着他的意念一动,徐夫人瞬间消失。 嘭的一声,骨骼碎裂的剧痛传入脑海,若不是有鸣鸿的湖神灵力强行将这一击的力道散掉大半,怕是这一下就足以将右臂直接打断。 饶是如此,赵玉书也已经感觉不到右手的存在,哪怕鸣鸿的山神灵力疯狂修复伤势,在十息之内右手也不能动了。 此时刚过两息。 猿大有些庆幸自己刚才只是去打右手而不是打身子,那一拳下去,仿佛打在了水中一样,若是真打在身上,根本废不掉这个书生的战斗力。 猿大利用了猿三的秘法,又利用了山涧独特的构造发出可以摄人心魄的回响,占尽了地利人和之后,终于暂时压制了赵玉书。 雷声再次响起,赵玉书又一次用出奔雷步,强行与猿大拉开距离。 “你跑得了吗!”猿大的速度竟不比赵玉书慢多少,高大的身躯出乎意料的灵活,在树林和水潭上几个转折纵跃,又一次贴近了赵玉书。 若是普通人,此时最好的应对该是继续拖时间,只要拖过十息,猿三的秘法时间一过,那时再打也不迟。 不过赵玉书亲眼见识了这几只猴子那几乎无时无刻不在骗人的伎俩,他根本不信十息之说。 如果自己信了,十息之后心理会下意识放松,若自己是猿大,那个时候就是自己下杀手的时候。 赵玉书左手投出承影,随即立即将天蚕丝缠在手腕上,再次幻化出阿萨辛,借助一瞬间的黑暗堪堪避开了猿大的一记飞踢。 三息已过。 猿大很兴奋,自己太聪明了,一出手就成功废掉了六先生一只手,只有一只手的六先生根本无法威胁自己,自己只要防备住他的左手,他那把吓人的短剑就算再拿出来,也休想刺到自己。 一记重拳砸到了赵玉书的右腿,虽然他躲得很快,却也踉跄了一下,掉进了水潭里。 猿大一声冷笑,之前赵玉书速度是快,可一只手臂不能动之后,可是很影响速度的。 赵玉书站在水中,右半边身子歪斜,只余左手握着阿萨辛。 四息了。 “今天老子给兄弟们报仇!”猿大如同一颗流星一样砸进了水潭,无数的水花飞溅,这招势大力沉,猿大自己都仿佛听到了惊雷。 可为什么没砸到赵玉书? 他明明没有用那招黑布隆冬的怪招,怎么消失的? 水花落下,赵玉书就站在水潭一边,手腕上似乎缠着什么东西。 猿大抬起头,看着天空不知何时布满的乌云,云中雷光闪动。 原来刚才真的打雷了。 第五息刚过,猿大感到一阵酥麻。 它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身上甚至冒出丝丝青烟。 而他肩上的猿三则猛的身子一直,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阴阳雷。 他什么时候使出的这招?是了,是他被自己打进水里的时候,他根本不是躲不开,他是故意的,不然他好端端的突然跳进水里肯定会引起自己的怀疑。 人类实在太狡诈了。 猿大修为很高,哪怕没有猿三,他依然是七重天,阴雷暂时只是困住他,可确实也困住了他。 龙虎山绝学之一,若是能被轻易破掉,又怎能称得上是绝学? 头上又是一声雷响,一道阳雷狠狠劈了下来。 “赵玉书,你杀不了我!” 猿大浑身焦黑,目中喷火,赵玉书再强,他的灵力也就这么多,自己足足高出他两个境界,只要自己顶住阴阳雷的轰击,那就还有机会! 赵玉书一声冷笑,幻化出了徐夫人。 猿大的瞳孔一阵收缩,在第二道阳雷落下之前急忙开口:“六先生饶我一命,我有一件至宝!” 赵玉书摇了摇头,阳雷轰然落下。 猿大有些恍惚,身子晃了两晃,麻痹感没有了,头顶的乌云也散了,自己好像顶住了,但又好像没顶住。 自己的灵力似乎弱了一些,对方的灵力好像更强了一些。 它忘了手心还在流血,阿萨辛还在偷偷吸收他的灵力。 而且赵玉书那边还有一把无坚不摧的短剑。 赵玉书却收起了徐夫人。 他左手提着寒铁剑,一步步走了过来。 “你是最烂的,都不配徐夫人杀你。” 寒铁剑快如闪电,猿大努力想抬起手挡住,剑尖刺穿了他本已受伤的手掌,如同刀切豆腐一般又刺穿了他的眉心。 “猿三,我早该跑的,你害了我。” 猿大噗通一声直挺挺的倒在水中,赵玉书伸手一捞,将奄奄一息的猿三拽了出来。 “想埋哪?” 猿三嗓子里嗬嗬两声,眼神异常复杂的看了赵玉书一眼,犹豫片刻之后,用手指了指水潭。 赵玉书点了点头,一剑刺出,结果了这个狡猾的猴子,自此,猿家九兄弟,除了兰荣手里断了一臂的猿四之外,尽数身死。 刚刚猿大的流星一击已经把水潭的水炸出了大半,赵玉书休息了片刻,等右手勉强能动之后,用灵蛇将其余的水尽数炸了出去。 水底的淤泥下是细碎的岩石,而岩石之下,则透露出淡绿色的微光。 赵玉书用长剑将一片碎石清理干净,眼中透露出浓浓的疑惑。 “玉?” 第350章 算计 赵玉书想象过水潭下可能有任何东西,但怎么都不会往玉上想。 这块玉床不知多大,白绿混杂,似乎也不是什么好玉,但赵玉书在意的不是玉质,而是玉下面还有什么。 猿三临死之前指了指这里,当然不可能是指水中的淤泥,而以猿家几个的性格,这块玉下面怕是还有对自己有威胁的东西。 莫不是还有个猴子老祖? 赵玉书摸了摸下巴,山精野怪撑天了不过外景大圆满,但大都是极为强力的外景大圆满,等闲对上初入内景的人类也能全身而退,自己如果贸然下去,要真遇到一个大圆满老猴子,想溜掉怕还真有些困难。 要不要赌一把? 赵玉书又坐了一会儿,将右手的伤势彻底恢复,然后提起寒铁剑,狠狠刺进了玉床。 当然要赌,修仙不敢赌,机缘难道会主动凑上来,你以为你是韩老魔吗! 而且他真的对猿家九兄弟怎么变成人很好奇。 玉床不厚,只有尺许,寒铁剑轻易的挖出一个三四尺长的圆洞。 下面传来一阵潮湿阴冷的气息,奇怪的是,这股气息中竟然混杂着让人呼吸一口便感觉精力充沛的灵气。 生命的气息! 赵玉书毫不犹豫的提着三具猿猴的尸体一跃而下,在坠入黑暗中的一瞬间,踏影步发动。 赵玉书在影界中抬起头,方圆三丈之内,没有任何敌人。 身影浮现,赵玉书略一思索,鸣鸿激发出人皇灵力,一道光芒迸发,周围所有事物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这里是一个溶洞。 洞中石壁皆为玉石,蔓延向极深处,水潭似乎就是入口,自己落下的地方身后便是玉壁,只能向前。 “不如就这吧,对你们这群畜生来说,在下也算仁至义尽了。”赵玉书直接在水潭下方就地挖了个坑,将三具尸体放了进去,直接掩埋。 “下辈子当个好猴。” 接下来,是机缘还是危险,就赌一把吧。 浮光掠影发动,在阴暗中一道鬼魅身影毫不犹豫向前窜去。 猿四站在兰荣面前的书桌上,剩余的三条肢体被三根极细的闪耀着银光的链子拴住,任凭他如何挣扎,却使不出半分力,仿佛变成了一只真正的猴子。 而书房中也不是兰荣一个,而是坐了不少人,都在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猿四。 “这几根链子是衙门专门对付低阶修士的,本官手里恰好有些,平日无大用,今日正好可以拿住你个三重天的畜生。” 猿四龇了龇牙:“怎么,兰大人为何不接着用你那水球了,总不至于灵力耗光了吧。” 兰荣不屑一笑:“本官留你无用,倒是他们这些爱耍把戏的人,对能口吐人言的猴子着迷的很,你们兄弟活了这么久还不显老态,应该还能再活个几十年,也算值些钱了。” 猿四一愣,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兰荣竟然打算把他卖给杂耍班子,以后供人观赏取乐。 “好你个无耻的兰太守,要杀就杀,想要羞辱大爷,他们这些凡人也配!” 兰荣对他的谩骂置之不理,直接看向其他人:“你们听到了,这位猿四爷凶的很,本官就算给了你们,怕也不好调教。” “呵呵,兰大人多虑了,猴儿嘛,都顽劣的很,不过小人祖上几代都是吃的这碗饭,只要锁住了他的修为,小人有的是手段让他服软,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一年,反正他寿命长嘛,哈哈哈。” 哄堂大笑,猿四目眦欲裂,这些人看向他的眼神全无一丝畏惧,皆是戏谑,甚至带着一丝残忍,似乎很期待他继续强硬下去,千万不要服软。 “彭老板,兰大人可没说就把这位猿四爷给你呢,咱们都是这行当的,手段都不差,不如都展示一二,比较比较,手段高的,便留下这位猿四,哈哈,四爷,如何?” 一众杂耍班主当着他的面争论起来自己的归属,猿四眼中逐渐露出绝望之色。 “猿四,你放心,本官已经锁了你的两颌,你想咬舌自尽也做不到。” 猿四颤抖着手指指向兰荣:“你,你不得好死!” “好了,诸位,若有手段,尽管让本官看看,谁能让这畜生不敢再辱骂本官,谁就带走。” “等等!”猿四大喝一声:“兰荣,大家都是修士,莫要这些凡人辱我,给我一个痛快。” 兰荣不屑,只是招了招手,让彭老板先来。 “兰荣!你想要什么!开个条件!” 兰荣轻蔑的看了他一眼:“猿二已死,赵玉书去追猿大,以他的性格,猿大必死无疑,甚至那个猿三,只要敢露面也活不了,你们猿家早就完了,你拿什么跟本官谈条件?” 猿四愣了愣:“猿大是七重天。” 兰荣没有理他。 “猿家,家产还有一些。”猿四声音极细。 “嗯,大概每年六万两,猿二已经给了,买了猿三出城的机会,但没说也买你的命。” 猿四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信。 “还有你们那座大宅,一并给了本官,本官也确实放猿三出城了。” 猿四全身颤抖,似乎不相信猿二竟没有买他的命。 “那兰大人,猿二有没有跟你提过,猿家这三十年来,还收集了不少宝物?” “哦?这个猿二倒没提,不过本官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兰大人尽管去找,找到了,回头给我一个痛快,反正猿家也没人了。” 猿四低声说了个地址,兰荣眉头慢慢舒展,直接一挥手,所有班主同时起身,拱手而退,动作整齐划一,哪像一群杂耍班子,根本就是训练有素的军士。 猿四终于醒悟:“兰荣,你诈我!” 兰荣微微一笑:“如果你没有骗本官,本官自然给你一个痛快,但你若有半句虚言,整个大唐的杂耍班主,本官都会给你叫来。” 猿四一声惨笑,跌坐在地。 它们终归还不是人。 赵玉书在一座巨大的玉石前停下,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和敌人。 而此时他的喘息声有点粗重,一小半是急速奔跑导致的,而绝大部分则是压抑不住的兴奋,猿三临死前,竟然没有再骗自己。 自己在长安的动乱中虽然收获甚大,却始终没法在修为上更进一步。 而现在,自己的机缘终于到了。 五把神兵齐齐低鸣,眼前巨大的玉石中,一把散发着浓郁生灵气息的淡绿色短剑正兀自被封住,然而当他靠近的一刻,赵玉书突然感觉到这把短剑,似乎对他睁开了眼。 第351章 灵剑 赵玉书的惊喜瞬间消失,甚至后退了一步。 此剑有灵! 猿家九兄弟的成人绝对跟这把剑有关,他赋予了这几只猴子灵智。 但这把剑为什么给自己的感觉如此怪异? 赵玉书在心底默默的问了句徐夫人,能不能顶得住,徐夫人似乎听到了他的担忧,给了他一个不屑的信号。 那就行了,长剑挥动,巨大的玉石碎落一地,那把闪耀着白绿色微光的短剑静静的浮在了半空。 赵玉书咽了口唾沫,犹豫了一下,掏出了徐夫人和鸣鸿,然后慢慢凑了过去。 随着他的脚步靠近,那把淡绿色短剑竟然也后退了一点。 赵玉书愣了一下,再次上前一步,短剑又退一步。 “嗯?” 赵玉书加快了脚步,短剑速度也快了起来。 赵玉书不信邪了,浮光掠影发动,整个人化作阴影追了上去。 让赵玉书张大嘴巴的事情出现了,短剑竟然也化作了一道淡绿色的阴影,速度丝毫不在赵玉书之下。 浮光掠影?! 雷声炸响,赵玉书瞬间贴住短剑,右手的徐夫人碰了过去。 一道惊雷在赵玉书眼前炸响,徐夫人没有碰到短剑。 赵玉书站在了原地,心中彻底被惊骇填满,为什么这把短剑会奔雷步? 短剑似乎看出了赵玉书的困惑,颇为得意的在半空中转了一圈。 “哥几个,咱要让人家看扁了。” 赵玉书嘿了一声,手微微一动,承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某处,一根丝线拦住了一个方向。 然后赵玉书左手翻转,将暂时没什么用处的鸣鸿换成了阿萨辛。 本来整个通道算是很黑,但是这块玉石前却有些微光,让自己无法使用踏影步。 “小子,我不信你还能会这一招!” 黑暗降临,赵玉书突然出现在短剑面前,短剑似乎吓了一跳,急忙化作雷霆逃窜,却一头撞在了早就算好位置的天蚕丝上,顿时在空中翻腾不息。 徐夫人叮的一声点在了短剑之上,短剑猛地一颤,呆在了原地。 赵玉书急忙收起徐夫人,可别一剑把自己的宝贝给戳碎了。 还好这小子不会踏影步,不过其他的招式他怎么会的? 赵玉书小心翼翼的将手伸过去,轻轻握住了短剑的手柄。 短剑化作一道绿光顺着掌心涌入丹田。 “万物有灵,昆吾为天下最!” 赵玉书根本来不及为终于再进一步的修为喜悦,直接被气海之上那围着五把神兵不停转圈的淡绿色短剑给震住了。 对方似乎很不满被放进气海之上,正在努力的找出去的路。 然后忍无可忍的徐夫人猛地一颤,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昆吾瞬间乖乖站在了最边上。 什么玩意儿? 这就是万物有灵? 赵玉书心念一动,将所谓的昆吾给放了出来,然而出来的不是昆吾。 一道淡绿色光芒在自己身边汇聚,不消多时,一道人影立在了自己身侧。 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影。 他可算是知道猿二到底为什么能长成袁二郎了。 昆吾之剑可切玉。 这是赵玉书记忆中前世对昆吾的介绍,然而这个世界,倒霉的昆吾竟然被封在了玉里。 更离谱的是,这货被自己用出来竟然不是一把短剑,而是一个自己。 “喂!” 毫无反应。 “会说话吗?” 还是毫无反应。 “没病走两步。” 依然毫无反应。 赵玉书吸了口气,掏出了徐夫人。 对方立即低下头,似乎在认怂。 “能交流吗?” 对方看起来听不明白。 “不对啊,刚才耍我的时候不是挺机灵的吗?” 赵玉书想了想,猛地发动浮光掠影,对方也立即跟着动了起来。 随即是奔雷步,两道雷霆照亮了整座石窟。 然后是蜀山剑法,对方无剑,手却摆出了握剑的姿势。 接着是踏影步,然而昆吾愣在了原地。 他在模仿自己,但他不会踏影步,好奇怪,为什么他不会踏影步? 赵玉书想了想,再次使用踏影步,同时看向对方的双腿,瞬间了然。 对方不是不会,他也跑出了踏影步的残影,但他进不了影界。 他竟然能模仿自己所有的功法? 赵玉书抬起双手,一上一下,对方被缓缓拉离地面,虽然假的自己也摆出了同样的姿势,自己却没有感受到分离之力,看起来,他无法使用内景感悟。 赵玉书笑了,这下可好,虽然不是利器,自己却多了一个分身,哪怕只能模仿常规招式也足够了。 内景之下,谁能打的赢两个赵玉书! 可惜就是灵力消耗也是双倍,不过好在自己本身就不是打持久战的风格,若是两个自己夹击还得落入持久战,那不如先跑路来的稳妥。 “你能变成其他人吗?” 对方没反应。 赵玉书长叹一口气,这变成人了反而蠢了,不知道刚才挑衅自己的机灵劲是不是也只是本能的一部分。 略一琢磨,赵玉书决定再试一个最为重要的东西。 阿萨辛被幻化出来递了过去。 假人竟然伸手接过,然后赵玉书心念一动,黑暗降临。 一把又一把神兵被送了过去,直到徐夫人递出,假人猛地后退一步,没有接。 赵玉书乐了,这小子,看样子刚才被徐夫人揍惨了。 平时就把阿萨辛和龙雀给他,用来帮我打辅助,然后老赵我左手拿着徐夫人,右手拿着寒铁剑,然后再悄咪咪的扔出去一把承影,如果敢有什么这神那神的过来就换鸣鸿,嘿嘿,吾乃八尾是也! “回来吧。”赵玉书手一招,假人重新化作灵光回到气海上。 老赵很满意,不只是修为提到了六重天,更是得了一件实用性拉满的神兵,如果假人不是这么机械,而是能听懂自己的指令,那就更完美了。 赵玉书啊赵玉书,你要知足,你的运气已经超过了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你忘了猿家几兄弟是怎么死的吗?贪! 赵玉书正想走人,突然心念一动,回头看了看那碎成一地的玉石。 这若是普通的玉石,能封住昆吾剑? 想了想,老赵捡起几块最大的玉石放进了储物袋里,然后爬出了水潭。 秋日的山林之中野果与落叶的气息混杂在一起,被凉爽的清风送进鼻腔。 赵玉书闭上眼抬起头深深呼了一口气,襄州的贱人们,六重天的赵玉书要来找你们了。 第352章 孤身探营 赵玉书在向城跟陈都尉,也就是兰荣的心腹老陈打了个照面,赵玉书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后,简单说了句猿家已经一个不剩便径直走了。 陈都尉也是客套两句就走,后面他要干的事很脏,这个六先生出了名的心善,还是别让他看见的好。 赵玉书绕南阳而过,直奔襄州,一路过邓州新野均没有停下,却也没有感到有人暗中窥伺,不知是猿家兄弟势力太大,还是襄州这边的厉害人物暂时失去了自己的踪迹。 自己在南阳和向城之间七绕八绕,除非有极擅追踪之术的七重天以上高手,否则无人能在不被自己察觉的情况下跟住。 赵玉书将当日李彤送的易容之物用上,然后戴上一件斗笠,将自己的修为隐藏,过了新野后放慢了脚步。 先以凡人身份混进襄州,如果迫不得已需要展露修为,就先展露到四重天,等到查清敌人所在,再以六重天手段来个雷霆一击,无论如何,阴司能在襄州发布悬赏,侧面证明了襄州至少是他们的主要据点之一,自己算是一头钻进了敌人的巢穴,万事当以小心为妙。 按照老头子的说法,阴司里的内景高手都是大门派的领头人,那么襄州最大的门派是哪个?有没有内景? 自己现在好像还没本事跟内景打吧。 赵玉书甩了甩头,先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海,既然被人盯上了,书院弟子从来没有认怂的先例,龙潭虎穴也好,阴曹地府也罢,咱们就好好做过一场。 赶到襄州是刚过午后,此时襄州地位摇摆不定,兼之与荆州对峙,已经算是一个半独立军事要塞。 于是襄州主官大摇大摆的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征收赋税,只是进个城便要交二十文钱。 “白,锦,堂,西京来的?”城门官看了一眼赵玉书的户凭,一字一句念出名字:“来干什么?” “借了向城袁二爷的路子,看看有没有什么买卖可做。”赵玉书摘下斗笠,一粒小银锭子轻轻滑到了城门官手里。 城门官手轻轻一抬,银锭子顺势滑到了袖子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袁二爷?哦,既然是袁二爷的人,进去吧,别闹事啊。” 赵玉书微笑致谢,猿二的名字看起来确实响亮,虽然不如在向城那般如雷贯耳,却也非是寂寂无名。 刚走进城门,背后传来喊声:“哎,那个白什么。” 赵玉书心里一紧,慢慢回过头:“大人叫我?” 城门官招了招手,赵玉书肌肉紧绷,他不信自己在长安的假身份能这么快传到襄州,但依然随时保持着警惕。 赵玉书走过去,城门官小声道:“看你也是个上道的人,给你透个信,想做正经买卖,去江北的商栈那里。” 赵玉书恍然大悟,一个更大的银锭子快速在二人袖中完成交接:“那若是想做些不正经的买卖呢?” 城门官感受了一下银锭子的重量,满意的笑了:“过了江,往西南走几步有个脏街,去到那里,随意寻个住处,跟店家说,你是北城老余的朋友就好。” 赵玉书拱了拱手:“谢过余大人,他日必有厚报。” “嘿嘿,好说好说。” 赵玉书走进南阳,先随意找了个地方对付了午饭,然后走进了一家书局。 他当然不会直接去那个什么脏街,别人一句话你个外地人就巴巴的跑到一个一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安全地方的街上去,怕自己银子太多用不完去做慈善么,那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小可爱。 而这家书局,是临走前三师兄告诉他的一个书院的小据点,平日里书信可以从这里走,速度快,安全系数高。 赵玉书以普通书院弟子的名义写了封信,信的主要内容是悬赏之事,重点是恳请顾老大来一趟,帮他解决襄州可能存在的内景大佬,虽然自己很膨胀,但还没膨胀到那个地步。 信寄走以后,赵玉书一路晃到江边,准备就近找个客栈住下。 江边的景色不错,河鲜也多,最为重要的是,这里是漕帮的地盘。 漕帮,不是某个具体的帮派,而是一类帮派的统称,最早是吃官府饭的漕运人员,包括兵丁、水手、纤夫等等。 而随着时间的发展,以及大唐官府的统治力越发低落,漕帮慢慢发展成黑白通吃的地方帮派。。 人数多了,自然就鱼龙混杂,明面上的河运生意少不了漕帮,暗地里的水匪更是处处有漕帮的影子。 襄州漕帮,便是控制了上起金州,下至荆州,足足两千里的水道生意。 势力不可谓不大。 这么一个大帮派,在有了大靠山的前提下,确实未必不敢跟书院正面刚上一刚。 毕竟老神仙虽然疯,但还没疯到动不动就杀人全家的地步。 赵玉书坐在酒楼的三层,看着下面江水汹涌,无数水手吆喝着将船停靠在不远的商栈码头,然后更多的苦力在秋风中光着膀子将一箱箱一袋袋货物扛下来。 日头开始偏西,待夕阳落下,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就会赶往某个特定的街上消遣一番,而那里,就是漕帮核心地段了。 会是脏街吗? 赵玉书一身灰衣,加上脸上的疤痕,看起来足有三十多岁,无论如何别人也想不到这位就是名震中原的书院六先生。 “小二!”赵玉书喝了一杯酒,大喊一声,一个小二忙不迭的跑了过来:“这位大爷,有什么吩咐?” “大爷我从西京来咱这襄州做买卖,不知道这块儿,有什么好耍的地方?” 小二眼睛一亮,一旦外地的客人问这种活,那就说明自己的赏钱马上就要到了:“好叫大爷知道,咱们襄州,最好耍的地方,嘿嘿,自然是花街了。” 花街?脏街? 赵玉书很快反应过来,这肯定不是真正的街道名字,而是一种代称。 “呸!”赵玉书狠狠的呸了一口,把小二吓了一跳:“怎的,是小的说错了啥么,莫不是大爷不好那口?莫误会大爷,就是那小相公,花街也是有的。” 赵玉书强忍住给小二一巴掌的冲动,玛德老赵我是那种人吗! “你这厮,老子我在西京什么没见过,你就给我找个花街?花街再好能好过西京去?” “是是是,大爷教训的是,是小的没见过世面。” 赵玉书嗯了一声,甩过一小粒银子:“大爷我,喜欢玩点粗野的。” 小二忙不迭接过银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您可问对人啦!” 第353章 粗野之地 襄州城的宵禁比南阳更加严格,所以小二在收了好处之后,决定趁太阳下山之前亲自带赵玉书去‘粗野’的地方看看,毕竟天黑了就不允许在街面上走动了。 “我说小子,你这绕半天了,怎么还没到,我可告诉你,别想着跟我使什么鬼点子,大爷我可是习武之人。” 赵玉书拍了拍腰间的长剑,昆仑寒铁剑就这点好,纯凭材质取胜,根本看不出灵光,样子也不浮夸,简直是行走江湖扮猪吃虎的绝佳利器。 “大爷您这话可真是吓煞小人了,咱有几个胆啊,您要玩的地方,嘿嘿,不怎么好大张旗鼓,所以绕了点,别急,马上就到了。” 赵玉书一路虽然跟小二瞎扯个不停,但眼睛却死死的记住每一个转折之处。 “大爷,咱这就到了,您耍的开心点!” 又走了片刻,小二在一处宅子附近停下了脚步,搓了搓手掌,笑的很谄媚。 赵玉书又是一小粒银子丢过去:“这地方有什么名堂?” “这地方咱本地的叫它狗堂。” “你他娘的骂老子是不!”赵玉书佯怒。 小二急忙作揖:“哪敢哪敢,大爷要玩粗野的,这里平日都是漕帮的人来玩,粗野的很!” 漕帮,运气不错啊,赵玉书摸了摸下巴:“行吧,老子进去看看,要是不满意,给你的钱,你就等着买汤药吧。” “您就放心吧,走,我给您叫门去。” 小二当先跑到门前,用力拍了拍颇为破旧的大门,不多时,大门拉开一条缝,一个光头壮汉瞪大的眼睛:“做啥!” “西京来了位大爷,想找个地方耍耍。” “咋子不带去花街?” “大爷喜欢粗野的,”小二顿了顿:“出手豪爽的很。” 壮汉嘿嘿一笑:“那就得了,咱狗堂就是整个襄州最粗野的地方,进来吧!” 赵玉书大摇大摆走了过去,汉子看到他腰间的长剑急忙一伸手:“大爷,咱这地方可不让带兵刃的。” 赵玉书一声冷笑:“笑话,你们这地方一看就不是正经去处,老子我花钱来玩,你还要下我兵刃,真当爷们我是冤大头了不成!” 壮汉一滞:“咱这地方规矩的很。” 赵玉书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行了,别扯这些废话,能玩就玩,不让玩我这就走,老子买卖从西京做到襄州,跟老子耍手段你们还嫩了些,一句话,让不让进。” 壮汉迟疑了一下:“行,我给大爷面子,只是莫要在里面起了冲突才好,这位大爷怎么称呼?” “叫一声老白就行。” “白爷,里头请!” 赵玉书信步跨过门槛,顿时感到一股灵光从自己身上扫过,这狗堂,还确实有点意思。 “都有什么玩法?” “咱这大堂里头就是赌坊了,白爷您是先玩几手还是直接看看别的?” 呵,起手就是赌坊,看起来是个娱乐综合体啊。 赵玉书知道如果自己啥都不玩就乱看的话,很容易被人怀疑,虽然对方没证据不会拿自己怎么样,但八九成也看不到真正的隐秘地方了。 “来都来了,自然要玩两手,看看能不能给老子的襄州之行博个开门红。” 赵玉书装模作样的捋了下袖子,径直走进第一座大堂。 门一打开,赵玉书差点被撂一跟头,味太冲了。 哪怕还没到下工的时候,这里依然聚集了大量今日有闲的水手和苦力,一股子汗臭和鱼腥味冲天而起,若不是赵玉书立即运转微不可察的灵力过滤了一下气味,自己想在里面呆住一晚还真的蛮困难。 怎么就敢说自己喜欢粗野了呢···· “白爷您是老手,自个儿看着玩,咱这都是真金白银下注,我还得去守门,就先走了。” 壮汉打了声招呼离开,赵玉书嗯了一声,提着剑走向最热闹的台子。 台子是最普通的猜大小,这个台子之所以热闹,第一是因为规则简单傻子都能玩,第二是输赢都快正负反馈及时的很,第三则是最重要的一点,荷官是个美妇人。 这个世界女性地位已经因为灵力的存在比前世封建王朝拔高了不知道多少倍,衣着风气方面也开放了许多,但敢直接穿个里衣披个短褂就上阵的赵玉书还是第一次见。 哪怕在添香楼里姑娘们也都穿的很优雅,毕竟走的是高端路子。 眼前的美妇荷官很有几分龙门客栈里曼玉的风采。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啦!”荷官一边吆喝一边疯狂的摇动骰盅。 赵玉书看了看台面,基本都是以铜钱为主,没办法,漕帮虽大,但成员都是苦力人,一天干下来也挣不了几个钱。 “这位爷,要不要下注,这就开了!”荷官看到赵玉书这个生面孔挤了进来,冲他喊了一句。 赵玉书摸了摸下巴,随手扔出十文铜钱落在了大上。 “开啦!” 荷官一声大喊,骰盅砰的一声落在台面。 “四五五,大!” 赵玉书微微一笑,收起荷官推过来的铜钱,运气不错,开门红,自己可没动用灵力作弊。 “大爷好运气啊!”荷官恭维了一句。 “呵呵,小钱,小钱。”赵玉书根本没拿推过来的铜板,而是手一推,直接将所有钱又推回了‘大’上。 “继续。” 荷官不由多看了他一眼,然后第二轮摇骰开始。 “三三六,大!” 赵玉书看了看再次翻倍的铜钱,又往‘大’上一推。 “继续。” 荷官的眼神不一样了,她是可以轻易控制骰子大小,不过这里是普通的大厅台子,一个人不过三五个铜板的注,根本没必要费神去出千,她能出现在这张台子上,无非是天色尚早,人还不多,荷官们都还没上工,她即兴过来玩几手罢了。 眼前这个新面孔连中了两次,而且都是自己落盅之前下注,运气确实不错。 不过真能连开三把大吗? 荷官觉得自己这次依然不出千,且看看这个相貌平平甚至有些丑陋的汉子到底运气如何。 一众苦工也停止了吆喝看向了赵玉书,在大堂玩的都是苦哈哈,基本都是一两个铜板在下,现在赵玉书已经下了四十个铜板,比在场的绝大多数人一晚上的流水都高了。 在这片小区域内,一时间竟只剩荷官摇盅的声音。 砰,骰盅落地。 “五五六,大!” 欢呼声响起,荷官轻轻一笑:“大爷,还继续吗?” 赵玉书也是微微一笑,将铜板再次一推。 “继续。” 第354章 麻烦制造者 赌徒们脸色齐变。 本来大伙都准备跟在老赵后面捞一把了,结果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了。 他把钱都押在了三个‘一’上,他要赌围骰。 这他娘的谁敢跟? “大爷,玩这么大吗?”荷官笑容满面,这小子膨胀了,自己有一百种手法让他输的底裤都不剩,不过人家刚来就被打击走了也不好,这天才刚擦黑呢。 “大吗?我只下了十个铜板而已,而且”,赵玉书身子前倾,跟荷官拉近了一点距离:“白老爷我,就喜欢玩粗野的。” 荷官不甘示弱的也向前倾了倾:“粗野的,可不是几个铜板能玩的。” “几个铜板不够,那几百两银子够不够?美人,尽管摇,这把算送你的。” 荷官嘴角翘起:“那人家可就不客气了。” 骰盅摇起,这把诡异的除了赵玉书没人下注,那就意味着这是老赵和赌场的单对单对赌,如果真是三个一,赵玉书可以拿走一百五十倍的钱,也就是六两银子,但这个概率只有0.46%,也就是不足二百分之一。 从概率上来说,赌场稳赚。 荷官根本不用出千,区区六两银子也犯不着出千,这小子输定了,而若他真有几百两,后面才是玩他的时候。 赵玉书也没打算出千,他一共才付出了十文钱,能赢到四十文已经很幸运了,他不过是想平稳的引起赌坊的注意,然后让自己能有可能进更隐秘的区域而已。 于是他打开折扇,扇了扇污浊的空气,好整以暇的等开盅,然后输了去其他地方玩玩。 砰,骰盅落地,荷官脸色瞬间变了。 作为一个混迹赌坊十多年,极有天赋的高手,在骰盅一落地她就知道了点数,然后她目光惊疑不定的看了一眼赵玉书,然后微不可察的看了看一个围在台子前的普通客人。 那人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没有灵力波动。 荷官忍不住叹息一声,笑了笑,掀开了骰盅。 倒吸冷气的声音瞬间吸引了半个大堂的人。 好事者围了上来,很快搞明白了怎么回事,有人连赢三把,甚至玩了把对赌围骰,赢了。 钱不多,玩法很激进,关键是运气实在逆天。 老赵自己也愣了,然后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自己可真的没干啥啊,别人不会以为自己是老千把他丢出去吧。 “那个,要不,不算?” “大爷真是说笑,来这玩都是拼运气,若是运气好我们就不认账,那还做什么生意,还继续吗?” 赵玉书收起一大一小两个银锭子,随手将一两的小银锭抛给荷官:“嘿,老子只是运气好,又不是蠢,这时候还不收手等什么,不过别急,待我转一圈,回头咱俩再好好交流。” 赵玉书拿着五两的银子在一群赌徒羡慕嫉妒的眼神中钻出了人群,背着手晃向其他台子。 荷官此时也直接换人,美妇径直走进了一座偏堂。 “你确定对方没问题?”美妇看着跟着自己进来的那名赌客,她还是不相信有人运气这么好。 “我看了好几遍,绝对是个普通人,娇姐你摇骰的时候,他连衣角都没碰台子。” “真特娘的奇了这人,运气这么好,万一他玩高兴了,岂不是逼着老娘出千。” 后面的人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叫牛哥回来?” “屁大点事,不用,回头老娘亲自应付,走吧,你注意盯着点那丑货干什么。”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别人定义为运气好的丑货的赵玉书此时正在玩真正粗野的东西。 黑拳。 不得不说,人类最原始的冲动就是暴力,两个赤着膀子的壮汉在台上拳拳到肉打的鲜血四溅确实很能激发人的激素,连赵玉书这种一路杀人无数的凶徒都看得热血沸腾。 “大爷,下一场快开始了,可要下注啊?” 赵玉书这是第一次见到不是地牢的地下室,刚进门看了一半就有专门的小厮捧着盘子跑过来问,盘子上则是一张张不同面额的纸条。 “怎么个玩法?” “下一场是一赔一,只能按这上面的数下银子。” “还是他俩?” “自然不是,下一场是冲天虎对混江蛟,大爷第一次来?小的跟您介绍一下,这俩人是旗鼓相当,冲天虎擅长腿上功夫,轻功了得,混江蛟擅长贴身短打,下盘稳如泰山。” “听起来差不多啊。” 小厮嘿嘿一笑:“所以才一赔一嘛。” “得嘞,玩个开心,五两银子,我赌那个冲天虎赢。” “成!您拿好!”小厮扯下一条写着五两的纸条,在上面画了个圆,似乎就代表冲天虎了。 很快这一场结束,接下来两个精壮但不粗壮的汉子上台,天已经黑了,这里的人更多了,气味也更冲了。 老赵无奈的继续扇扇子,能不能加个抽风机啊。 两个人虽然纸面数值差不多,风格还是迥异的,冲天虎蹦来蹦去,混江蛟马步一扎拳掌招呼,没多久冲天虎体力不支,眼瞅着要败下阵来。 “你行不行啊你,切他中路,切他中路啊虎师父!” 赵玉书挥舞着纸条冲着冲天虎大骂,蹦来蹦去的,下面要是刀啊,早死了。 冲天虎毫无悬念的败了,气的一群人把手里的纸条撕得粉碎,赵玉书也不例外,自己装逼装半天赚了六两,扭头就全折进去了。 “还冲天虎呢,冲天猴吧你!”老赵继续嘴碎,声音在一群怒骂的人中出乎意料的清晰,让正擦着血要下台的冲天虎听了个正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群仿佛都在混乱中清晰的听到了这个词,如同受到了鼓动一般,在一个丑陋的汉子带领下,整齐划一的喊了起来。 “冲天猴!冲天猴!” 冲天虎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过去,指着领头的赵玉书大骂:“小子是不是找死!有种你上来跟我比划比划!” 赵玉书鼻孔一翻,甩了甩被自己撕了一半的纸条:“老子是掏钱买你上台打的,你有钱买老子上台吗你,冲天猴!冲天猴!” “我有!老子出一百两!今天非打死你个王八蛋不可!你有种就上来!” 赵玉书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笑,漕帮是吧,今天老子把这块闹个底朝天,你们管事的总该露面吧。 群情激奋之下,等管黑拳这块的管事跑过来时,赵玉书已经挽好袖子爬到了台上,然后冲着满头大汗的管事一指,根本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拿生死状来!” 掌声雷动,欢呼声淹没了狗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