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谁是叛徒》 第1章 雪色之死 一九三一年冬。 被日寇占领大半的哈尔滨。 是夜, 鹅毛般的大雪正纷纷落下,地上不一会儿就积满了厚厚的一层雪。 着白色貂毛斗篷的女子,若不是额头上正中眉心的子弹,迸溅出来那一抺血红,恐怕偶尔路过的行人都不会察觉有个女子缓缓倒在雪地里...... 身披军大氅的男子正向女子这边飞奔过来,脚上深筒皮靴踩在雪地里嘎吱作响。 “雪色,哥哥还是来迟了一步。”他半跪在女子身边,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而怀里女子除了额头上那个血色子弹孔以外,清秀的面容却仿佛知道这个结果一样,很安详,甚至嘴角还噙着笑。 由于连日来的战乱,街上的行人很少,少得在这乱世中,谁也不想惹上一丁点的麻烦,毕竟在这天天死人的东北,人们对这一幕早已经司空见惯了。 “啊!”只有雪地里的军装男子发出一声哀嚎,额头上青筋直爆:“是谁?到底是谁了杀了我的小妹!” 全然不知身后的危险将至,在他背对着的街道对面,一栋房子二楼窗前,一杆狙击枪正瞄准了他的脑袋。 由于军装男子抱着女子不停的在哭嚎,狙击手的瞄准镜一直也在不停调整着,在这大冷天的,额头竟渗出了丝丝细汗。 狙击手只得脱下手套,从裤兜里拿出一方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重新架好狙击枪,瞄准,扣动力扳机,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子弹在暗夜的冷风中呼啸而去,军装男子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后面的危险,只是抱着女子,心痛得连哭都差点都哭不出来。 正在这千钧一发间,另一名男子飞身将军装男子压在了自己身下。 “军门,危险。”原来是副官李昆。 狙击手一击不中,迅速收枪撤退,现场只剩下两枚落下的空弹壳。 那位被叫“军门”的军装男子一把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副官,又抱着躺在雪地里那名叫“雪色”的女子呐呐道:“哥哥带你回北平。” “军门,请节哀。”副官伸手想扶他起来,却又被他一手推开。 “我妹妹好好的,她只是睡着了。”他抱起她踉踉跄跄在这漫天飞雪里走着… 副官无奈,只得开着军绿色吉普车在他身后缓缓行驶着,直到他走累了才停下来。 “军门,上车吧,我们回家。”副官打开车门,军装男子则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将怀中女子放上后车座位上,自己则坐到身旁拥扶着女子。 “李昆,开车!”他眸光里里仿佛有一团烈焰在燃烧。 “军门,去哪里?”坐在驾驶室的副官李昆,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看似平静的他。 “先回酒店。”他冷冷道。 “好的。”副官李昆正准备发动车子,不料路旁小巷里却冲出一大群身着黑色风衣的高大男子,手里都持着手枪,将车团团围住。 “军门的车你们也敢拦?”下车后的副官李昆“砰”的一声关上车门,拔出腰间的手枪,对着为首那位头戴黑色呢子礼帽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戴着礼帽,看不清他的面容:“我是特务科科长程明远。” 李昆一个飞身就到了程明远跟前,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他脑门:“我不管你们是哪个科的,就是你们汪主席来了也不敢拦我们军门的车。” 旁边的一众黑衣人见自己的科长被人顶住了脑门,个个都拿着枪欲往前面冲。 见此情形,被枪指着的程明远却异常冷静:“弟兄们,都放下枪,是自家人。” 谁知从车里传过来一句:“谁和你们是一家人?” “顾军门,我是程明远,上次汪主席的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程明远朝车里面喊话。 “李昆,不得无礼。”车里的人打开车门,缓缓从车里下来:“放下枪。” “还不快放下枪。”程明远伸手压了压,示意那群黑衣人放下枪。 听到科长的指令,众黑衣人都齐刷刷地放下了枪。 “顾军门,误会,真是误会。”程明远打着哈哈走近了他。 “误会?你们这么多人不去办正事,来这拦我顾清风的车意欲何为?”他眼神犀利,冷眼盯着这个看似一脸温良恭俭让的程明远。 “我们接到线报,说有共党在这条街一家西点店接头。”程明远说着眼睛却往他身后的车里瞄去。 “共党?”顾清风皱眉:“难不成程科长认为我是共党?” “哪里,哪里,谁不知道您是汪主席的至交好友。”程明远满脸堆笑:“但您刚才抱着上车的那名女子可是共党嫌疑人。” “你说我家小妹是共党嫌疑人?”顾清风不怒反笑:“你是不是在和我说笑话?起开,李昆,我们走。” “是,军门。”李昆应声。 看着车子远去,程明远摘下帽子,捋了一下为数不多的头发:“妈的,今天真晦气,快给我把那个叫什么王波的线人给我揪出来。” “科长,那个叫王波的线人很可能把信息卖给了好几家。”站在他身边的一个瘦高个赶紧上前跟他汇报。 “妈的,不是说好了独家的,他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在我面前玩这个。”程明远阴恻恻吩咐瘦高个:“高勇,把他给我找到,老规矩。” “是,科长。”高勇立刻带了一队人消失在这夜幕之中。 第二天清晨,早已结冰的江面被人为凿了一个大洞,旁边有一丝丝血色从冰洞边渗出。 一位在江边路过的拾荒老头见到此情形,麻起胆子走到冰洞边边一看,只见一颗人头正瞪大眼睛瞧着他。 拾荒老人吓得连滚带爬逃也似地离开了这冰封的江面。 而正坐在办公室壁炉前烤着火的程明远,正在听高勇的汇报。 “科长,您要我办的事我办好了。”高勇递过今天的日报。 “嗯,办得不错,看以后还有谁敢糊弄我。”程明远盯着报纸上头版的大幅照片,那照片上正是拾荒老头在江上冰面中看见的那颗人头。 标题却是《冰面惊见人头,疑似帮派仇杀》 “哼”程明远面上虽无表情,眼神却阴鸷,手指点了点报纸上的照片… 第2章 一张相片 “轰隆隆” 一列南下的火车,每节车厢外部绿皮上都写着“南满铁路”四个蓝色大字。 火车包厢里。 一位年轻军官,身着军绿色呢子大氅,他怀抱着一只包着黑色锦缎的方形盒子,正站在包厢窗前怔怔看得出神。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进!”年轻军官还是盯着窗外。 “军门,早餐来了,您还是吃一点吧。”副官李昆把手中的餐盘放在桌子上。 见他还是不动,副官李昆又上前:“军门,过几天就到北平了,您还是这样,不怕老爷夫人看出破绽?” 他这才转过身来,把黑色锦缎包裹的方形盒子递给副官李昆。 他却径直走进了包厢里的洗漱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下颚胡子拉碴,显得人整个都颓废了不少。 于是他把胰皂打湿后轻轻地涂在下颚后,又用手摩挲着,直到肥皂泡泡丰满起来,才用剃须刀小心翼翼地刮着胡须。 直到刮完胡子,他才对镜子里的自己重新审视了一番,一张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的脸呈现在镜子里。 又洗漱了一番,重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军装,这才从洗漱间出来。 “你怎么还不放下?”顾清风一出洗漱间就看见副官李昆还抱着黑色锦缎包裹的盒子。 “放....下?”副官李昆犹疑:这可是雪色小姐的骨灰盒,军门从昨天上火车起一直抱着,直到刚才递给他...... 顾清风暼了副官李昆一眼,无奈接过方形盒子,将它轻轻放在一旁的高柜上。 “先吃饭。”顾清风坐到桌前看见前面摆放的东西,皱了皱眉:“怎么只有这个?” “军门,这不是还在东北境内,只能吃这个。”副官李昆看着桌上的土豆和粟米粥解释道。 这还不是从1931年9月18日夜,小日本指使关东军的铁道“守备队”炸毁沈阳柳条湖附近的南满铁路路轨,并栽赃嫁祸于中国军队。 日军以此为借口,炮轰沈阳北大营,是为“九一八事变”。 次日,日军侵占沈阳,又陆续侵占了东北三省。 自此,小日本在东三省为所欲为,大米和面粉都只能日本本土的人民才能吃,如发现中国人吃了大米和面粉,就按所谓的“叛国罪”处以死刑。 思及至此,他不禁猛地捶了下桌子,震得桌面上的碗碟叮当作响。 副官李昆连忙上前按住桌面:“军门息怒。” “息怒?你叫我如何息怒?”他两只抓住桌角的手青筋暴起,气得欲将桌子掀翻。 副官李昆见他最终并没有掀翻桌子,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平静下来。 于是舀了一小碗粟米粥递到盛怒中的顾清风面前:“军门,还是喝点。” 顾清风这才接过来几口喝下:“过几日到了老宅,知道怎么和老爷夫人说了吗?” “属下明白。”副官李昆立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顾清风斜睨了他一眼:“明白就好。” “吱呀”一声,包厢的门突然开了,只见一个梳着双边麻花辫的小女孩探头进来。 “你是哪家的小孩?”副官李昆走上前看她可爱,正想摸摸她的小脑袋,却不料她把头一偏,一下子从他腋下溜了进来。 本来站在窗边的顾清风这才回过头来看着这个小小的“闯入者”。 她约摸三岁左右,小脑袋上扎着双辫的发尾梢各夹着一只镶正红色水钻的蜻蜓发卡,大大的杏眼,红润脸颊上有一对浅浅的梨涡,有点婴儿肥的下巴更显得稚嫩,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 而身上穿着粉底带红小碎花的中式坎肩立领长款小裙袄,脚上那双带褡扣带浅口黑底红点的棉布鞋,更衬得那条和坎肩小裙袄材质一样的棉裤,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宽大。 只见她快步跑到顾清风面前,一把抱住他:“舅舅,抱抱,抱抱!” 什么? 什么? 顾清风和副官李昆面面相觑。 这是哪跟哪呀! 顾清风无奈,只得蹲下身子,和她平视:“小姑娘,你是哪家的孩子?” “你家的孩子呀,舅舅。”小女孩扑闪着杏眼,把他抱得更紧了。 “那你妈妈是谁?”顾清风见她一点都不认生,就想先逗逗她。 “妈妈叫顾雪色。舅舅,你怎么连自己妹妹的名字都忘记了,还要囡囡告诉你。”她奶声奶气的,眼神却十分神气的看着他。 ....... 一时包厢内空气凝结。 副官李昆意识到事态有点严重,轻轻地随手关上门,并插上暗拴。 “军门,你还别说,她和雪色小姐乍一看还长得真像,尤其这对梨涡。”副官李昆上前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小小的小人儿。 顾清风此时被她像八爪鱼一样抱着,他没办法,只得顺势抱起她:“小朋友,是谁带你上火车的。” “是迅哥哥带我上的火车。”她好奇的摸摸顾清风脖间喉结。 迅哥哥?这又是个什么神人? “迅哥哥是我妈妈的同事。”小女孩见他一脸疑惑,忙解释道。 “喏,这是妈妈最宝贝的一张照片。”她从自己小衣兜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递给顾清风看。 这不是八年前在老家院子里照的全家福吗?顾清风看着这张发黄的老照片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是一个秋日的午后,顾清风在报社工作的朋友周扬正好在他家做客,饭后。 “伯父伯母,我给你们照张全家福吧。“周扬正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摆弄着手中报社新配置给他的照相机。而厨房的窗口正对院子的石凳方向。 正在厨房收拾的顾母连连摆手:“那多麻烦,不用了。“顾父则低头帮顾母洗碗。 “那感情好,你饭可不能在我家白吃。拍张照补偿补偿也是应该的。”说话的是正倚在院子边的老梧桐树下吃苹果的顾雪色。 她穿着北平女子师范大学的校服,校服上衣是宝蓝色的中式立领掐腰款式,下着黑色及膝大摆裙,白色棉袜下的是一双带褡带的黑色浅口真皮鞋。 “雪色,别没大没小的,快给你扬哥端杯茶去。”周扬擦着相机。 坐在周扬对面石凳上的顾清风这时站起来,路过顾雪色的身边伸手故意揉了揉她的头:“还是我去帮你端茶吧,你叫雪色给你端茶,可能要等到下辈子才行。” “哥,你没事弄乱我的头发干嘛,不就一杯茶嘛,我去。“说话间她却将手中没吃完的苹果朝顾清风扔去。 他一手接起她扔过来的苹果,冲她伸手扬了扬:“要试你哥的身手明说就是。” 周扬看着这兄妹俩只是有点羡慕地摇摇头,又低头专心致志擦他的宝贝相机。 第3章 羊肉米粉 “舅舅,你在想什么?”小女孩摇了摇顾清风的肩膀。 “没什么。”他眼睛盯着照片里头发有些凌乱的雪色,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舅舅,你怎么哭了?囡囡帮你擦擦。”小女孩拿出自己小兜里的一块小手绢给他擦了擦眼睛。 他轻轻抓住她的小手,又仰了仰头,硬生生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舅舅没哭,刚才是沙子迷了眼。” 沙子迷了眼? 副官李昆被自家军门的话语给惊呆了,口张得大大的,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李昆,你还愣着干嘛?”顾清风朝他呶了呶嘴,示意他出去打听下那个送小女孩来的人还在没在车上:“快去服务台看看有没有糖果,囡囡应该喜欢吃。” “是!军门。”李昆应道。 顾清风见他还在啰嗦,抱着囡囡走上前,做势就要踹他一脚。 副官李昆赶紧夺门而出:“好的,我这就给囡囡拿糖去。” 副官刚走出包厢的门,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他寻迹追上去,却没看到那个人影,只好到车厢的服务区去买了些桂花糖回来。 等他拿着包好的糖正准备推开包厢门时,那人影却又出现了。 这次他学乖了,目不斜视,装作没看见,却在开门瞬间突然一个转身,冲到门左边的拐角处。 一看,还是不见人, “真是怪了,刚刚明明看见有个人影的。”副官李昆这下傻眼了,又看了看手里的糖,还是推门进了包厢。 在他们包厢的左边拐角处的车厢顶上,一个年轻男子正用四肢奋力顶住车厢顶端的四角,眼看就快要撑不下去,还好上一秒副官李昆走进了包厢里。 男子这才一跃而下,眼睛朝包厢门口深深望了一眼,小声念叨了一句:“囡囡,对不起。” 听到列车员在喊:前面的站就要到了,他这才毅然决然的走到火车的车门口,准备在这一站下车。 “囡囡,糖来啰。”副官李昆进门就拿着手里的糖逗小女孩。 顾清风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糖,把囡囡放在椅子上坐着:“囡囡乖,舅舅帮你剥糖糖吃。” 这,这,这,惊得副官李昆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还是平时高冷严肃的顾军门吗? 不,不,不,这简直就是活菩萨转世。 这要是被军门的那些属下都看到现在的这一幕的话,都会觉得军门是不是换了一个魂? 顾清风剥好糖递给囡囡:“囡囡张嘴,嗯好。囡囡先坐这里吃糖,我和这个叔叔要出去一下。” 囡囡张嘴吃了顾清风喂给她的桂花糖:“真甜,谢谢舅舅,我会乖乖地,哪里也不去。” 副官李昆这时就有点尴尬了,糖是他拿的,现在倒好像没他什么事了? “囡囡,这糖是我拿的......”不等他说完,顾清风便把他连拖带拽地“请”出了包厢门。 关好包厢的门,顾清风指指副官李昆,要他去后面的走道通风口去。 “刚要你找人,怎么样?”顾清风拿出一包烟,抽了一根出来,点燃后猛吸了一口。 “让他给跑了。”副官李昆悻悻的道。 “各位乘客请注意,旅顺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列车员正拿着大喇叭边喊着,边朝他们这边走来:“两位先生,这站要下车吗?” “不下,谢谢。”副官李昆很有礼貌的回复。 “那请二位回到自己的包厢去,等下要换防了。”他说的换防其实就是过了旅顺站后的这段铁路,就不属于小日本的管辖范围。 “好的。”副官李昆推着顾清风又进了包厢的门。 “你推我作甚?”顾清风有丝怒意,见坐在包厢内的囡囡正用大眼睛直溜溜地看着这刚进门的两人,这才转了笑脸。 “囡囡别怕,舅舅跟他闹着玩的。”他上前坐在囡囡的对面:“囡囡,中午快到了,等下舅舅给你去叫碗羊肉米粉给你吃,好不?” “米粉?是不是只有日本小孩子才能吃的?囡囡听话,囡囡不吃。”囡囡把手中糖果放在桌上,两只白白嫩嫩的小手连连摇着。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小脸涨得通红,顾清风一下把她从坐椅上抱起来,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囡囡不怕,以后有舅舅保护囡囡。” 囡囡这才稍稍地平静下来:“舅舅,真的能吃米粉吗?” “能吃的,舅舅保证。”顾清风轻抚着她的小脑袋。 副官李昆见俩人旁若无人似的,连连咳了几声:“那,军门,我先去餐厅端米粉去。” 顾清风白了他一眼:“说了好多次了,没外人的时候不要叫我军门,要叫我哥。来,叫一声!” “好咧,哥!”副官李昆这才出了包厢的门。 顾清风抱着囡囡又走到窗前:“囡囡,你看,快要到广州了,到了广州我们再转火车去北平见囡囡的外公外婆。” “舅舅,到了北平,囡囡可以吃到饺子吗?囡囡跟妈妈自从到了哈尔滨,都有好多天没吃到饺子了。”囡囡这才扭过头来,用小手拍打着玻璃窗户,好奇地望着窗外。 这些该死的小日本,迟早要把这些侵略者赶出中国! 顾清风此时眉头紧锁,见囡囡又转过头来看他,这才松了松拧紧的眉头,用手拨弄着她辫子发梢的红色水钻小蜻蜓。 “这是妈妈在我三岁生日送我的。”囡囡提起妈妈,眉眼都带着笑。 顾清风当然知道这红色水钻蜻蜓是他小妹顾雪色的。 因为这对红蜻蜓还是他当年在美国西点军校受训的时候,学校周末放假,他出去闲逛,路过一古董店,透过古董店的玻璃橱窗,看到了这对红蜻蜓发夹在日光下,红得那么的耀眼。 “小荷才露尖尖角,便有蜻蜓立上头。”他不禁想到当时远在中国的小妹,是啊,如果把这对红蜻蜓送给小妹,她应该很开心,所以当即就决定买下来...... “舅舅,舅舅,你在想什么呢?”囡囡用白白嫩嫩的小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舅舅是想起了和你妈妈以前在老家的一些往事。”顾清风吸了吸鼻翼。 “是吗?可是迅哥哥说妈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不能带囡囡一起去的。”囡囡叹气:“说是很重要的工作,所以他把囡囡送到舅舅这里来的。” 顾清风见她小小的一个人,还学大人有模有样地叹气,不禁用手指轻轻地刮了她的小鼻子一下:“囡囡,在舅舅这里,舅舅会保护好囡囡的。” “可是囡囡很想妈妈了怎么办?”囡囡还是不开心。 “羊肉米粉来啰。”正当顾清风不知怎么安慰她时,副官李昆推门进来,这不手里还端着一个大木盘,大木盘上三碗羊肉米粉正热气腾腾的冒着雾气。 第4章 魂归故里 望着热气腾腾的羊肉米粉,囡囡一下从顾清风怀里溜也似下来后,小跑到了餐桌边,又回头看看顾清风:“舅舅,快过来,冷了就不好吃了。” “囡囡,你怎么不叫我吃呀?”副官李昆逗她。 “我正准备叫你的。”囡囡连头都不抬一下,自己坐在坐椅上,又拍了拍旁边的坐椅:“舅舅坐囡囡旁边。” 顾清风眼神却挑衅瞟了李昆一眼,这才得意坐到她身边。 惹得李昆一声哀嚎:“你们甥舅俩不带这样的,跑前跑后的都是我。” “那又怎么了?你是听我舅舅命令才做的!”囡囡几乎是用吼的声音说给李昆听的。 “听到了吗?小孩子都比你懂事。囡囡,我们吃我们的,别理他。”说着顾清风又帮她吹了吹还冒着热气的米粉。 天呐,李昆被这一大一小俩人弄得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正欲起来出去透透气, “舅舅,他怎么生气了?囡囡说得不对吗?”囡囡回头看着李昆:“舅舅,你命令他不准走,也要陪着囡囡一起吃。” “听到没?囡囡要你陪她一起吃。瞧你这么大个人,囡囡跟你开玩笑的,都没听出来。”顾清风看着李昆那落寞的样子,不由勾唇浅笑。 顾清风也许自己都没察觉到,但李昆知道,连日的悲痛,让眼前的顾清风形容枯槁,只有囡囡的出现才让他强撑着坚强,有了丝丝的愉悦。 经过几日的辗转,终于到了北平。 “李昆,等下先送囡囡到繁花小筑,要朱妈先照顾着。”顾清风看着靠在他怀里还在熟睡的囡囡。 “是,哥。”李昆捧着那方盒子,知道他不想囡囡这么小就知道自己妈妈就没有了。 繁花小筑是顾家在北平买的一处小院,还是当时为了顾清风和顾雪色上学方便买的,现在顾清风只要在北平,还是习惯住那里。 良久,接他们的车来了。 李昆把那方盒子放到车里,又小心翼翼地抱过顾清风怀中的囡囡:“军门,我叫辆黄包车就行了。” “那你一定要看好囡囡。”顾清风心里清楚,顾家老宅离市区很远,而繁花小筑就是坐黄包车也只有不到半小时的车程。 叫到黄包车后,顾清风目送两人离开,这才坐进了自家的小汽车里:“柄叔,开车吧。” 视线却落在了座位旁边的那方盒子,心里默念着:雪色,哥哥带你回家了。 司机柄叔也不多问:“少爷,坐好了。” 他只是嗯了一声,便望着车窗外,不再说话。 看着车窗外倒退着的街景,他的思绪却又飘到了雪色要去上海任私教的前一晚...... “小妹,你确定不要我送?” “哥,我都多久大了,还要你送?”她巧笑倩兮走到他面前:“你都送到车站了,再送的话,就到上海了。” 他这才把手中的木制行李箱递到她手中:“到了上海,记得给家里来信。“ 她拿过行李箱,边倒退着跟他挥手告别,直到退到火车车门口,才转身拿出车票给了列车员,验票上了火车。 他记得她那天穿着一条纯白的蕾丝连衣裙,头上两边扎着两条麻花辫,发梢正别着他在美国西点军校进修时期,在古董店给她买的红色水钻的蜻蜓发夹。 “哥,哥,我在这里!”她把头伸出车窗。 正怔怔地看着车门的顾清风听到她的声音,便转头看去。 原来她早就找好靠窗的位子,这时正坐在窗边探出头来跟他打招呼呢。 红色水钻的蜻蜓发夹在她的发梢随风轻摆,笑脸洋溢着青春华彩... 是啊,火车都缓缓开动了,他还是舍不得走,追了好久,直到追不上火车,才停下来两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 那时的他也即将去南京任职,与她这一别,他也没想到竟是她生前的最后一面。 他永远记得她那天笑得那么灿烂,仿佛她去上海不是任私教,而是在赴一场饕餮盛宴...... “少爷,到家了。”柄叔停下车子。 顾夫人和顾老爷早就在门口等着。 已是风烛残年的两老看着顾清风双手捧着的盒子,不由得老泪纵横。 “父亲,母亲,我们进去再说吧。”顾清风见父母如此伤心,也不好多说什么,因为他的心也早已伤透了,要不是有了囡囡的存在,他早就不顾一切的去给雪色报仇去了。 可仇家是谁? 从何查起? 他得去上海,那是她待得最久的地方。 “子恒,你妹妹去的时候没有什么痛苦吧?”顾母拭去眼角的泪水问道。 子恒是是顾清风的小字,出自魏晋诗人卢谌的《赠崔温诗》中的:游子恒悲怀。举目增永慕。 “母亲,她走的时候很安详,没有一点痛苦。”顾清风这才回过神来:“母亲,小妹这病也来得太突然,医生说是心肌梗塞引起的心脏骤停。” “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就走了,都怪我不该给她起‘雪色''这个名字。”顾父是个比较内敛的文人。 顾雪色名字出自韩愈的《春雪》: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春雪虽美,却不能长久,我真是糊涂呀!”顾父起身颤颤巍巍走到顾雪色的骨灰盒面前,伸出手抚摸着冰冷的骨灰盒。 “父亲,您不要太自责了,这都是小妹的命,当时她这病来突然,还好我当时正在哈尔滨,才得以见她最后一面的。” 顾清风忍住自己内心的悲愤,安慰着眼前的两位老人。 最是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 正当一家人在沉浸在失去至亲的痛苦之中时,门口传来了报告的声音, “报告军门,囡囡小姐已安置妥当,请军门放心。”是副官李昆回来了。 囡囡小姐? 顾父顾母两人对望了一眼,还是顾母先开口了:“囡囡小姐是谁?是子恒的女朋友吗?” 这,这,这怎么说呢? 副官李昆还是决定把这个难题丢给自家军门算了。 “囡囡是雪色的女儿。”顾清风很果断正面回答,他知道如果让两老知道囡囡的存在,应该会让两老的悲痛减轻几分。 “怎么不带她回家?”顾父眼睛里又闪现一点亮光。 “父亲母亲,是儿子不孝,私自把囡囡带到繁花小筑。”顾清风“扑通”一下就跪在两人面前:“囡囡她还不知道她再也见不到她妈妈了。” “子恒,你快起来。“顾母有些慌乱扶起眼前跪着的儿子。 第5章 繁花小筑 繁花小筑坐落在北平的泰安里,这里可谓是北平的“小上海”,之所以有这样一个称呼,那是因为它一个仿上海建筑的区域。 这种建筑形式把传统江南民居二层楼的三合院、四合院结构与欧洲住宅的联排式布局结合起来,给人一种特别的感觉。 当时顾家为了在这片区域买下一栋房子,不光是花了巨资,还托了不少人情,才能买下这别具一格的小庭院。 繁花小筑就是其中的一个联排小四合院。 顾清风叩响门环,门吱呀一下开了。 “老爷,夫人,少爷,你们怎么都来了?”朱妈并不知道囡囡是顾雪色的女儿,所以才有此一问。 “朱妈,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泡茶?”后进来的副官李昆赶紧一把拖着朱妈去了厨房。 “什么,这个女娃娃是雪色小姐的女儿?那小姐怎么没回来?”正在厨房泡茶的朱妈问副官李昆。 “小姐...雪色小姐病死在了哈尔滨,是得了急症。”副官李昆只好按事先顾清风吩咐好的说辞说给朱妈听。 果然,朱妈咋听之下,张大了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手拿着的茶壶,也由于手抖而把倒入茶杯的水溢了出来。 “朱妈,你这样可不行,待会儿在囡囡小姐面前可不能这样。”李昆见她控制不住的手抖:“她不知道雪色小姐不在人世。” “好,好,我会注意的。”朱妈有些不知所措:“囡囡小姐真可怜,这么小就没有了母亲,那她父亲呢,她父亲怎么没来?” “她父亲我们不知道,不过军门会查出来的。朱妈,你先把茶送上,切记要沉住气。”李昆安抚她。 繁花小筑二楼最里间的卧房里,囡囡揉了揉眼睛,见自己一个人睡在一张大床上,以为自己又在做梦,又马上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又半睁开眼睛,囡囡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这是在哪里呀? 这么软的床,难道这是妈妈曾经给她说过的繁花小筑? “繁花似锦觅安宁。囡囡,以后你大些,妈妈就带你回去看看妈妈上大学曾经住过的繁花小筑。”那是几个月前的一个有着下弦月的夜晚,雪色抱起刚满三岁的囡囡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夜空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说给囡囡听的。 而听得似懂非懂的囡囡当时揉了揉眼睛却说道:“妈妈,囡囡要睡了。” ”好囡囡,困了是吗?”雪色看着怀中眼皮直打架的囡囡,低头亲吻了她的额头...... 卧室的门轻轻打开,原来是顾清风上了二楼。 “舅舅,这是哪里?”囡囡见是舅舅进来了,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 “囡囡,别怕,这是舅舅和你妈妈以前上学时的住所。”顾清风走到她床前:“囡囡要不要去见外公外婆?” “要,他们在哪?”囡囡当然想外公外婆见,因为妈妈曾经无数次的跟她说过外公外婆是多么的慈爱可亲,看到囡囡一定会把她当心肝宝贝一样的疼爱的。 “外公外婆就在楼下,囡囡,我要朱妈帮你穿好衣服,就下去好不好?”顾清风见她点点头,这才叫早在门外等着的朱妈进来。 楼下的顾父顾母则伸长脖子看着通往二楼的楼梯口。 “老爷夫人,先喝口水。”副官李昆见俩老迫不及待地样子,连忙把茶杯端到俩老面前。 俩老这才坐下来接住副官李昆递过来的茶杯,小啜了一口就马上放下了。 原来是顾清风牵着囡囡正下了楼。 “这就是囡囡?”顾母迎上去蹲在囡囡面前,仔细的端详着她:“像,真像,这小梨涡,这眼睛,真真是像极了雪色。” 而一旁的顾父则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小人儿,眼里闪着上苍,一时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囡囡,快外公外婆叫。”顾清风轻轻抚着她的脑袋。 “外公,外婆,你们和我妈妈说得一模一样。”囡囡乖巧的样子惹得众人都笑了,一扫众人心中的阴霾。 “囡囡,快到外公这里来,让爷爷也好好瞧瞧。”顾父看着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笑得眼睛都起了小褶子。 顾母这才站起来牵着囡囡的小手,走到顾父面前:“喏,老头子,瞧瞧,真是和雪色小时候一模一样。” 提到雪色,顾父的眸光沉了沉,见到囡囡直朝他怀里扑过来,这才压下心中的丧女之痛,笑着把囡囡抱了起来:“还真有点沉。” 而囡囡却一点也不认生,扯着顾父花白的胡子:“外公,你的白胡子长得和妈妈说的真的是一样的。” “那妈妈还说了什么吗?”顾父问道。 “嗯,她还说好想好想你们,有空了一定要回来看你们。外公外婆,你们可不要生我妈妈的气好吗?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一时半会回不来的。”囡囡睁大了杏眼看着顾父。 顾母忍不住背过身悄悄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这才转回来:“囡囡,外公外婆不会怪你妈妈的。” 囡囡这才像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胸口,好像这样做她才真的放了心似的。 “囡囡小姐,肚子饿不饿?”朱妈适时的提议。 “舅舅说到了北平就有饺子吃,我能吃到饺子吗?”囡囡很认真地看着顾清风问道。 “好,好,好,囡囡想吃饺子,朱妈这就去包去。”朱妈扭头撩起衣角拭了拭眼角的泪,转身去了厨房。 “咚咚咚。”院子外面响起一阵急促地敲门声。 李昆起身去开了门,只见两位年轻的军官朝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其中一位拿出一份文件问:“顾清风顾长官在吗?南京急电,麻烦签收一下。“ “我是他的副官李昆,可以代他签收下吗?”李昆看着火漆封印和盖有加急字样印章的文件,知道此件必定是十万火急之事。 “不行,必须他本人签收,请不要为难我们。”另一位军官又是行了一个军礼。 正在逗囡囡玩的顾清风见李昆杵在院门口还没回来,就起身去看他。 “两位,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顾清风此时的心全都在囡囡身上,都没注意他们手里拿的加急文件。 “军门,是南京急电,说是非得您亲自签收不可。”李昆朝那位手里拿着文件的军官呶了呶嘴... 第6章 两枚弹壳 二楼书房。 收到加急电文的顾清风一言不发的上了二楼,进了书房,副官李昆也急急的跟了上去。 顾清风撕开加急电文的封口,从里面拿出一张薄薄的纸,他看了一眼,眉头便拧成了川字形。 “哥,这上面写的什么?”李昆感到不妙。 “你自己看吧。”他把电文递到李昆面前。 电文只有寥寥数字:三日内速归。 落款是:南京卫戍司令部。 “哥,怎么这么着急?北平到南京,就算是开车,路上也需两日,这还要在一切道路畅通的情况下才行的。”副官李昆为难的搓着双手。 “军令如山,你今天就整理一下行李,明早出发。”顾清风从上衣兜里掏出两枚铜质空弹壳,拿在手中把玩着。 “这是?”李昆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顾清风没回答他,只是走到窗口,点燃了一根香烟,望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那是与汪桥在哈尔滨的一次会面。 “顾军门,请节哀。这是我们的人在令妹被杀的现场对面二楼搜索到的两枚空子弹壳。”他假惺惺的递过这两枚现场遗留下来的两枚弹壳。 “德国的98k式狙击枪上用的子弹,弹头直径8.2mm,弹颈椎直9.08mm,弹肩直径10.95mm,壳底直11.94mm,底缘直径11.95mm,底缘厚1.3mm,弹壳长度57mm,子弹全长82mm。”顾清风把玩着手中的这两枚空弹壳,一枚是要了自己小妹的命,另一枚却是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中等微胖且中年男子见他一眼就看出了弹壳的出处,还是一脸和气:“顾军门不愧是党国的精英。” 说着还竖起了大拇指。 顾清风忍着对面前这个两面三刀的人的不屑:“此次前来哈尔滨,原本是来传达南京方面的意思,没想到竟得到消息我家小妹也在哈尔滨,原想可以兄妹一聚,现在却是天人永隔。” 话的意思是再清楚不过了,这使得眼前冷天却涔涔的冒汗:“请,请顾军门转告南京方面,鄙人对他的忠诚是日月可鉴的。” 他原本是南南最高层的得力干将,但自从一九三一年日军发动九一八事变侵占东三省后,在日本人的拉拢下,投靠了日本人。 现在国际形势又有了微妙的变化,再者他的父亲母亲又被南京方面软禁了起来,还有那几房娇嫩欲滴的姨太太当时跑路时也没来得带过来。 本来他也是一个有奶便是娘的享乐主义者,谁给的好处多,他就向哪边倒,就是世人常说的“墙头草,风吹两边倒”的那种人。 小日本这次在东三省边境和苏联军队又起了不小的冲突,小日本得罪了苏联人,他不得又要找退路了吗? 多条路就多条活路,他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所以才又搭上了顾清风这条线。 “顾军门,令妹的死因鄙人会彻查到底。”他一脸的谄媚相:“但也请您在最高层面前帮我多多美言几句才是。” “好说,好说。以后您若投诚过来,我们还是要相互照应的。”顾清风不露声色地把手中的两颗空弹壳揣入了自己兜里。 “这个,这个恐怕不妥吧?”见他把证物收进了自己的兜里。 “不妥?”顾清风皱眉:“难道先生也怀疑我家小妹是共党?” “顾军门,误会,您误会了。”他此时面部表情像是一只橘猫似的,胖胖的皱成了一团。 “我误会什么,看来先生投诚是假,坐实我通共是真。想拿顾某的人头来做投名状,这样才好在南京政府那里邀功请赏吧?”顾清风走到他面前,眼神锐利地逼视着他。 这时他身边站的那些狗腿子见主子被逼,瞬时对顾清风拔枪相向。 “顾军门,不得对先生无礼,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说话的正是特务科的高勇。 “哦,那你就开枪呀!还一水的王八盒子(南部十四式手枪,日本制造,俗称“王八盒子)。”顾清风不怒反笑:“现在就连不知名的阿猫阿狗也有胆子在我面前乱吠。” “你,你.......”高勇被他这样一激,右手持枪的食指正准备扣动扳机。 “高勇,放下枪!”原来是程明远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只见他冲到高勇面前“啪啪啪”几耳光:“顾军门也是你能拿枪指着的?” 吓得后面持枪的小啰啰赶紧都放下枪来。 顾清风嗤笑了一下:“先生,顾某今日一人前来,带着南京高层十足的诚意,可您这给我摆道鸿门宴是几个意思?” “都放下枪,真的是误会。明远,你带兄弟们先出去,我和顾军门有要紧的事商量。”一副好像不是他的意思似的,挥手让他们退下。 “这......”程明远有些迟疑。 “还废什么话,赶紧出去!”饶是他表面一副好脾气,此刻也顾不得维持了。 程明远见自家主子发怒,对着高勇吼道:“还愣着干嘛?” 高勇这才捂着被打得生疼的脸,路过顾清风身边时狠狠瞪了他一眼:“兄弟们走!” 办公室里只剩下顾清风和他二人。 “顾军门,还请您多多包涵。”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他坐在办公室旁边会客桌上的首座,自己则亲自泡了壶茶过来坐在他的右手边的座位上。 顾清风接过他亲自倒好茶的茶杯,打开盖子拂了拂面上的浮水,看了看茶水的汤色,这才抿了一口:“茶不错,是明前新茶。” “顾军门果然风雅,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不愧是南京最高层身边的大红人。”他也跟着饮了一小口。 “咣当”一声,顾清风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手指在桌上有节奏的敲着:“先生,您这桌子应该是紫檀木的吧?” “是是是。”摸不清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只好如实回答。 “蒋委员长心胸宽阔,对你可以不计前嫌。”顾清风故意放缓语速。 “是是是,感谢蒋委员长的信任,鄙人以后唯南京方面马是瞻。“他赶紧表忠心。 “嘭。”顾清风从腰间拔出枪来往桌上猛的一摔,是一把八寸的m1900的勃朗宁:“认得这把枪吗?“ “认得,认得。”他怎么不识得这型号的枪。这枪当时是南京最高层刚任职南京时,从比利时进口购入的,总共才八把这样的手枪,其中一把就赠给了眼前的这位顾军门。 “这是蒋委员长的密令,看后即焚。”顾清风这才不急不徐地从怀中拿出一封红蜡封印的信笺。 他看完,脸色变了变:“这,这不是要我在老虎嘴上拔毛吗?“ “你要投诚,总得拿出一点诚意来不是?”顾清风说完,掏出打火机来,趁他愣神之际,抽回了他手里的信笺,点燃。 第7章 奔赴南京 面对看完信笺一脸为难的汪副主席,顾清风并不多言,只是把手中已燃烧殆尽的信笺放入桌上的烟灰缸里,又拿起茶杯倒了些茶水在烟灰缸里。 “汪副主席,怎么?很为难吗?”顾清风站起来整了整衣角,准备转头就走。 汪副主席一时情急,也站起来,伸手将他拦住:“顾军门,您一定要上报于南京最高层,就说汪桥定不辱使命!” “那汪副主席可得不负南京最高层的希冀。”顾清风在打开办公室门的瞬间回头看着汪副主席...... “舅舅,你在想什么?”是囡囡见他还没有下楼,自己一个人爬上了二楼,见舅舅的副官李昆站在门外,就知道舅舅一定在里面。 于是聪明如她就推门而入啰。 “舅舅是在想明天我们出发去了南京,囡囡怎么办?”顾清风见到她正朝他这边跑过来,连忙蹲下来张开双手抱着她才站起来。 “舅舅在哪,囡囡就在哪里。”囡囡嘟起小嘴,一副超不开心的样子。 “舅舅去南京是工作,囡囡在北平陪外公外婆好不好?”顾清风只好耐心的跟她解释。 “不,我就要跟着舅舅,你去上班,我就待在家里等你回来!”她的小嘴凑到他耳朵边喊。 惹得他的头只好往一边偏去,这怀里的小人儿别看小小的一个人,声音却那么大,震得他的耳朵都发嗡了。 “可外公外婆想囡囡了可怎么办?” “那我们就一起回来看他们。” ...... 这小机灵劲怎么那么像雪色呢? 顾清风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顾父顾母也走了进来。 “刚听李昆说,你们明天就要去南京述职?”顾父开门见山。 “是的,父亲。”他抱着囡囡。 “那囡囡还是放我们这里带吧,你工作这么忙。”顾母伸手要抱囡囡。 囡囡却小身板一扭,直往她舅舅怀里钻:“不,我要跟舅舅在一起!” 这,这可如何是好。 大家都被囡囡的举动逗笑了。 “囡囡,听的外婆话,舅舅工作很辛苦,他没时间照顾囡囡的。”顾母耐心的哄着她。 谁知她把自己的头埋得更深了。 那样子活像一只小鼹鼠一样,看见一个小树洞就往里钻,却不知道自己的小屁股还露在外面。 “父亲,母亲,你们别着急,我先劝劝她,今天两老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可好?”顾清风其实也舍不得怀里的囡囡,许是心疼自己的小妹吧,爱屋及乌。 “子恒,我们今天不能在这边休息了,老院子那里明天还有本族的亲戚前来拜访。”顾父有些为难,其实明天是雪色下葬的日子,但又想瞒着囡囡,这样说实是无奈之举。 “那我要李昆先送你们回去,明天我再想办法把囡囡送回老院子,可好?”顾清风明显感到怀里的小人儿又踢了他一脚,却也无可奈何。 只是一想到雪色下葬的日子自己都没时间去,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心痛。 “那只能这样了。”顾母看着钻进顾清风怀里的囡囡:“囡囡,外公外婆要走了哦。” “外公外婆再见。”囡囡这才从顾清风的怀里钻出来,冲着两老甜甜地一笑,一对浅浅的梨涡尽显...... 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顾父顾母更不好说什么了,只是叮嘱了顾清风几句要他注意晚上帮她盖好被子,还有要睡得惊醒些,怕她踢被子,发现了要及时帮她盖好被子,不要让囡囡感冒了之类的话,才依依不舍地和李昆下了楼。 “好了,这下可以下来了吧?”顾清风轻拍了她的小脑袋一下。 “诶呦,好痛,舅舅,你这样会把囡囡打蠢的!”囡囡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一滋溜就从顾清风的怀里下来。 下来后,她一把抱住他的大腿:“舅舅,我就想和你在一起,我会乖乖的,绝不会给你捣乱的。” 看着她抬头看自己的真挚眼神,顾清风的心都要溶化了似的,但面上却波澜不惊。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一定要跟我?” “是妈妈说的她这辈子最崇拜的最信任的人就是舅舅啦!”囡囡抱住他的大腿还是不放。 顾清风见她抱着自己的样子像一只树袋似的,只好低下来捏了捏她婴儿肥的小脸:“囡囡,你先放手,好吗?” “不行,舅舅,你先答应囡囡,不管在哪里都带着囡囡,囡囡才放手。”她这下却抱得更紧了几分。 顾清风此时哭笑不得。 “好,我答应你,可以放手了吧?” “真的?那先拉勾。”囡囡伸出白嫩小手。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的是小狗!”甥舅俩拉完勾后,囡囡还是不放心,伸出大拇指和顾清风的大拇指印了一下:“盖章!” 囡囡这才放心松开他的大腿:“舅舅,你说话一定要算数哟,妈妈说了说谎的人鼻子会变成像大象鼻子那么长的!” 她还用手把自己鼻子做拉长状边边比划着,边用强调的语气认真吓唬自家舅舅。 顾清风被她一本正经的表情给逗笑了:“好好好,但现在囡囡可以要朱妈帮你洗漱,行吗?” “那当然可以呀。”囡囡听到自家舅舅终于答应把她带在身边,开心得在原地转了几个圈。 “哈,哈,我知道囡囡是属什么的了?”顾清风笑道:“是属狗的,对吧?” “舅舅,你好聪明,囡囡真的是属狗的。”一副自家舅舅太聪明了的萌样。 却不知道自家舅舅是笑她像卷毛小狗一样,欢喜起来就喜欢在原地转圈圈似的圈地自萌。 顾清风明白如果带囡囡去南京,会引起多方人员的关注,可是不管那么多了,这小家伙跟自己这么投缘,他堂堂一军之长还怕不能护她周全? 看着囡囡被朱妈带去洗漱,他又从兜里拿出一包烟来。 抽出一根,靠在打开的窗边,点燃香烟。 点燃的香烟在他一吸一吐的瞬间,变得忽明忽暗,就像他此刻的心情,阴晴不定。 一想到雪色的惨死,他又踱步走到书桌前,把正抽了一半的香烟狠狠地往白瓷烟灰缸里按灭。 仿佛他手里按灭的不是香烟,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雪色,哥一定会揪出杀害你的凶手,让他偿命!”顾清风一字一顿…… 第8章 城门被围 翌日。 早已在院外等候的副官李昆见自家长官迟迟未出来,心想:不对呀,朱妈早就做好了早餐,就连路上吃的都放到了车上了,怎么军门也有了赖床的新嗜好? 一定是囡囡小姐在赖床。 李昆最后得出这个结论。 这可不行,军令如山,迟了不仅他这个小小的副官要受罚,军门也会被人揪住小辫子的。 于是他刚抬腿准备往院子里去时,撞到正好要出门的顾清风。 “军门,囡囡小姐呢?”李昆见他一人出来,有点摸不着头脑。 “囡囡她不见了!你快去找去!”顾清风急哄哄地正要去院外找,谁知从院子外面停着的军用吉普车里传来一个软软糯糯地声音:“舅舅,我在车上了呢。” 是囡囡的声音,顾清风一个箭步打开车门,只见她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后排的座位上,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顾清风回头朝不远处也在找囡囡的李昆喊:“上车!” “这?”难道不等囡囡小姐一起去了? 李昆心想也是,一定是军门早就安排好避开囡囡小姐,自己好单独去南京述职,毕竟一个军官身边老带着一个小娃娃也不是个事吧? 更何况长官都快三十了,还没个女朋友,以后要约个会什么的,多不方便呀。 一想到这里,他赶紧就上了车,坐到驾驶室上,发动车子,一打方向盘,脚一踩油门便把车驶离了繁花小筑。 一路上,他还丝毫没发现囡囡早已上了车:“还是军门高明,囡囡小姐一定是被你哄去躲迷藏了吧?也是,她如果跟在你身边,你多不方便不是?” 在后排的囡囡早已嘟起了小嘴,顾清风把右手食指竖在自己嘴前,示意囡囡不出声,看他还能说出点什么来。 囡囡睁大了眼睛,很配合的点了点头,又不屑的朝前面正开着车的副官李昆做了个鬼脸。 这不,李昆越说越得劲:“我说军门呀,这次不带囡囡小姐真是您的明智之举。假如,我说假如哦,这次去南京碰到一位美丽的窈窕淑女,如果你们郞情妾意的对上了眼,出去约会不就方便了很多?” 听到他越说越离谱,顾清风不由得轻咳了几声,可李昆却越说越兴奋:“军门,这车上就我们俩人,您生气我也要实话实说的。” “哼!”囡囡忍不住哼了一声:“你这么不想我跟去,等到了南京,我叫我舅舅换一个副官!” 突然听到囡囡声音的李昆这回真的吓了一大跳,一个分神,车都差点撞路边一棵大树上了,还好他开车多年,及时踩住了刹车。 李昆这才回过头去看后座的囡囡。 “囡囡,你什么时候自己爬到车后面去的?”李昆说着,脸上表情却如同万花筒一样,尴尬万分。 “要你管,幸亏我早点坐到车子上,要不真的会被外人把我一个人给甩了。”囡囡现在的小嘴都可以翘到鼻尖上了。 外人? 这囡囡小姐还真记仇。 副官李昆有点愕然。 “好了,囡囡,他还要给我们开车,我们就放他一马,可好?”顾清风轻声哄她。 这让李昆眼珠子都要惊得掉下来了,自家军门几时对别人这么和颜悦色过? “那好吧,看他以后的表现。”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生气都只是一阵一阵的,不一会儿就在顾清风的怀里睡着了。 一路前行,两天两夜,走走停停,倒也都很平安顺遂。 只是李昆万万没想到车开到了南京城门楼了,却被守卫城门的两个士兵给拦住了。 其中一个瘦高个拦下他们的车,敲了敲车窗,示意他们摇下车窗。 “长官好。请您出示下证件。”瘦高个彬彬有礼的敬了一个军礼:“您几位是打哪里来?” 李昆从怀中掏出证件给他:“北平。” 那瘦高个士兵一看证件,皱了下眉,跟旁边的另一个耳语了几句。 另一个稍矮点的应该是他们的队长,只见他一声令下,守城门的士兵将顾清风的车团团围住。 李昆见状懵了,这群士兵是不是要造反了,连军门的车也敢拦?! 车里的囡囡揉了揉眼睛:“舅舅,外面怎么了,好吵哟。” “囡囡乖,你待在车里,舅舅下车看看就回车里。”顾清风哄好囡囡后,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见车被士兵团团围住,却一点也不紧张:“你们这里的长官是谁?叫他出来回话。” “你,举起手来,少废话。”刚才那个拦他们车的瘦高个士兵上前用枪指着他。 李昆见自家长官被人用枪指着,怒了:“你们敢对军门无礼,等蒋委员长知道了,你们一个个都得死!” “哟呵喂,他是军门,我就是主席了!”瘦高个士兵叫嚣着。 他这样一说,惹得旁边的众士兵都哄堂大笑起来。 那个稍矮点貌似队长的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有哪个长官会开辆破车来南京?” “是啊,军官哪个不是专机接送的呀。” 众士兵又是一阵大笑。 “您要真是交通部副部长,现在就应该在南京的明故宫机场下飞机。” 瘦高个士兵忍不住又一阵狂笑:“给我把他扣起来!” 顾清风伸出双手,眼眸冰冷:“只是到时候可别后悔!” “后悔?一看你就知道是个冒牌货。”稍矮点的貌似是队长,他怎么会放过在自家兄弟面前逞威风的机会呢? 立马拿出亮晃晃的手铐就要上前铐他。 副官李昆已经是忍无可忍了,拔出枪直冲到矮个子面前,顶住他的太阳穴:“叫他们放下枪!”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城门内驶出一辆美国造的庞蒂亚克,正向这边缓缓驶过来。 车上下来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瘦高个士兵一见来人,“啪”的一下敬了一个军礼:“钱秘书,不好意思,我们抓到一个冒牌货。” 冒牌货?钱秘书上前一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你们连顾军门都敢扣?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顾军门?是哪个顾军门?”众士兵议论纷纷。 “蠢货,还有哪个顾军门?就是党国最年轻的陆军少将,交通部副总长,军械司司长-顾清风!”钱秘书被这些个无知的士兵给气笑了:“赶紧放行,后面徐长官还要出城去赶着办要紧的事。” 钱秘书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朝他后面停着的那辆庞蒂亚克指了指。 第9章 拍密码本(一) 顺着钱秘书手指的方向一看,瘦高个士兵不由瞪大了眼睛,这,这辆美国造的庞蒂亚克车不正是党务调查处徐处长的车吗? 众士兵都听到钱秘书这样一说,也都吓坏了。 “这,可这长官还真和别的长官不一样。” “是啊,我当了几年的兵,就没见过如此低调的大人物。” “这下麻烦了,得罪了蒋委员长身边的大红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 一时间议论声不断。 瘦高个士兵整个人都像霜打的茄子。 而稍矮点的那个要铐顾清风的队长则呆站着,手里拿着的手铐早已被副官李昆给夺了去。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他们,一则他们是新调来看城门的士兵。 二则是现如今国民党的军官哪个像眼前的这个顾军门一样,有专机不搭,偏偏要副官开车的? “好了,不知者无罪,我看他们也面生的紧。”顾清风倒是很大气,招呼围着的众士兵道:“兄弟们都散了吧。” 只有李昆不甘心的狠狠地推了一把那个稍矮点的士兵队长:“军门不跟你们这些兵卒子计较,是他大气。我可不一样,不仅小气,而且还不容易消气!” “李昆,上车。”顾清风见他还在磨叽,催促他道。 “是,军门!”出完气的李昆还不忘蹲下去,把夺过来的手铐铐将那个士兵队长双手铐住后,站起来时还不忘踢了他一脚,这才满足小跑步上了车。 顾清风正准备打开后面车门,又似想到什么似的,转头朝还未走的钱秘书说道:“替我向你们徐处长问好,天色已晚,子恒就先行告辞。” “那是当然,顾军门此次风尘仆仆的回来,蒋委员长定是有重任交付与。”钱秘书朝顾清风一颌首,也转身朝身后的那辆庞蒂亚克走去。 坐在那辆庞蒂亚克后座的正是党务调查处徐处长,他看着刚上车的钱秘书:“前面什么情况?” “还不是那个顾军门闹的。”钱秘书坐下又习惯性的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有些不屑的哼了一声:“有专机不坐,偏要坐一破吉普。” “呵,他就是故作清高。”徐局长年约四十,梳着一个大背头,微胖的身体,裁剪得体西服,正显示出他平时是个养尊处优的上位者:“钱秘书,时间也不早了。” 钱秘书吩咐身旁的司机赶紧开车。 “徐处长,这南京城里还能有谁比您更懂得生活?顾军门呀,骨子里他就是一个啥都不懂的大头兵!”钱秘书那谄媚的样子活像宫里的老太监似的。 “你呀,要不说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呢?”徐处长被自家秘书这么一夸,白胖的脸上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谢谢处长的赏识。司机,车再开快点,不要让处长的娇娇等急了。”钱秘书不愧是追随在徐局长身边多年的人,这捧人和察言观色的本领一般人可比不了。 他刚才口中所说的娇娇,正是徐处长这个月新养在外面的小情人。 这个徐处长一不抽烟,二不喝酒,就是好女色。 这不,家里已经明媒正娶了四房太太还嫌不够,又在南京城郊买个别墅来安好他的新宠戴娇娇。 所以这次出来,他就只带了秘书和司机,就是怕家里的母老虎们知道了,闹起来影响不好。 车子行驶到了戴娇娇所住的别墅。一个娇俏的身影正从别墅外的台阶下飞奔而下。 只见身上只穿了一件真丝吊带短款连衣裙的她,一下子就跳到徐处长身上,用两条白嫩嫩的腿夹住他的腰部,露出雪白的胳膊搂住他脖颈:“亲爱的,你都多久没来看我了?” 戴娇娇年方二八,真是人如其名,不仅人娇娇嫩嫩的,就连说话都是娇娇滴滴的,美人在怀的徐处长如何不心痒痒的。 “我这不是来了吗?”徐处长色眯眯勾着她的下巴:“你呀,就是一个迷人的小妖精。” “哎呀,你夹着个公文包干嘛?都膈得我的腰生疼生疼的。”戴娇娇伸手正欲拿他夹着的公文包:“给钱秘书拿着不就行了?” 可谁知道徐处长脸却一下子沉了沉:“别碰我的公文包,这可比我的性命还重要。” 见真他沉了脸,戴娇娇也是个江湖儿女,眼前这个金主好不容易攀上,她还正想趁他对她还有新鲜感的时候多搞几笔钱呢:“好了,不碰就不碰,那你抱我进去。” 适时撒娇的女人把徐处长的心都融化了:“小妖精,我这就抱你进去。” “哎哟,你真坏。” 原来徐处长抱着她还不忘掐了她丰腴的臀部一下。 “坏吗?等下还有更坏的哟。” 声音逐渐远去,只留下钱秘书和司机站在别墅的台阶上。 “小赵,你先去车上眯会儿,这里我看着就行了。”钱秘书见司机小赵老打着哈欠。 “那怎好意思?”司机小赵挠挠头。 “没关系,你年轻,缺觉些很正常,我先熬着,撑不住了再叫你。”钱秘书很贴心的对司机小赵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司机小赵抬头看了看别墅二楼的灯亮了,很暧昧的冲钱秘书一笑:“今晚估计又得折腾到大半夜。“ 钱秘书拍了拍司机小赵的肩膀:“我们当差的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长官的私生活我们不便妄议。“ “还是钱秘书通透。”司机小赵又打了个哈欠,这才踱步走到车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钱秘书则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 “钱秘书,进来下。”二楼的窗户伸出头的不正是一脸红光满面的徐处长。 望了望一地的烟头,钱秘书知道按惯例,徐处长这是完事了,要准备洗个澡再回家。 诶,徐处长这不也是怕家里的母老虎们嗅出味来,那可就不妙喽。 “徐处长,我就上来。”钱秘书扔掉手中的香烟,用脚踩灭,就推门上了二楼。 到了二楼的浴室,钱秘书见只有徐处长一人穿着浴袍准备洗澡。 “处长,就您一人?”钱秘书还是问了出来。 “娇娇说她累了,先睡了。”徐处长一脸惬意。 “处长,您真是宝刀未老呀!”钱秘书伸出大拇指。 第10章 拍密码本(二) “那是。”徐处长笑得一脸的菊花。 “处长,您慢慢洗,我在外面帮你看着点。”钱秘书的眼光不经意掠过浴室面盆上搁着的公文包。 “钱秘书,小赵呢?又在车上睡觉吧?“徐处长有些不悦的问。 “那我去叫醒他。”钱秘书转身就欲往楼下走去。 “算了,年轻人嗜睡些也正常。”徐处长也没怎么在意似的:“你帮我拿着公文包,站在门外,哪里也不能去,明白吗?” “明白,处长。”钱秘书怎么不明白,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明白这公文包的重要性。 因为公文包里的东西既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机要文件,而是国民党政府高级官员互相通报的高级密码本,一直由党务调查处的徐处长贴身保管,寸步不离。 这本密码本几乎关系着国民党的整个机要密电的翻译,平常重要文件都是徐处长自己亲自电译,就连钱秘书这样的机要秘书都不能够接触到的核心机密。 当然有一人除外,那就是蒋委员长自己本人。 所以这本密码本对共产党也是相当的重要的。 当徐处长关上浴室门后。 钱秘书拿着那个装有密码本的公文包就站在了浴室的门边,一步都不敢离开。 “砰”的一声,浴室门没过两分钟就打开了,原来是徐处长不放心,又裹着浴巾探出头来看。 “处长,我在!”钱秘书扬了扬手中的公文包。 徐处长这才放心的又关上了浴室的门。 钱秘书看着关上的门,长舒了口气,站在浴室门口张望着,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地上一声轻微的摩擦声由远及近到了钱秘书的脚边。 好在浴室里的水声也大,里面洗澡的徐处长对门外摩擦声是一点也没听到。 钱秘书瞟了一眼浴室门,才低头一看,是和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公文包,公文包挂口上有一个带绳的铁钩勾着。 他警觉地四下看了一下,确定没人后,才弯腰取下地上的公文包,然后把自己手中的公文包挂在地上的钩子上,确定挂牢后,又扯了扯挂钩上的绳子。 挂着公文包的铁钩就这样被躲在暗处的人拖了去。 那暗处的人迅速打开公文包,找出一本小册子,用嘴咬着手电筒照着小册子看了看,确定是密码本后,又急急地拿出微型相机,把密码本摊在蹲着的双腿上,每翻一页便快速的用微型相机拍下,动作相当的熟练,应该不是第一次出任务的菜鸟。 当他拍得只剩下最后几页时,浴室那头的门突然又开了。 “钱秘书,你帮我擦下眼睛。”徐处长哪里是要钱秘书帮他擦眼睛,还不是不放心他那个宝贝公文包。 钱秘书垂下眼睑,一只手接过徐局长递过来的毛巾,帮他把眼睛擦了擦。 “这下好多了,你再等一下,冲完我这就出来了。”徐处长这才睁开刚被胰皂水遮住了的眼睛,他一扫钱秘书手上拿着的公文包,这才放心的又关上浴室的门。 钱秘书掏出手帕,擦干掌中沁出来的汗,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松了一下。 而另一头在暗处拍照的某人这才刚好拍完。 收好相机,把密码本重新放入公文包里,他手一顿,不对,刚拿出来时是竖着放的,于是他重新拿出来又竖着放进公文包里,盖好公文包,再把公文包的挂口挂在栓着绳子的铁钩上,用力往地上一梭,就梭到了钱秘书的脚边。 钱秘书弯腰捡起梭回来的公文包,替换掉自己手中拿着的公文包。 挂着公文包的带绳铁钩刚被暗处的人收回,浴室的门又开了,这次徐处长已经换好了衣服。 他朝钱秘书一伸手,钱秘书便心领神会地递过公文包给他。 “钱秘书,辛苦了。”徐处长先行下了楼梯,钱秘书赶紧跟在后面。 “为了处座,我那是必须两肋插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钱秘书上前扶着徐处长。 “你呀,就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我喜欢。”徐处长颇为受用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一会儿就走下了别墅的台阶,到了那辆美国造的庞蒂亚克面前。 钱秘书赶紧打开后座的车门,又用手护着车门框的顶部:“处长,请。“ 哄得徐处长用手指朝他点了点,胖胖的脸又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你呀你,明天到我办公室去一趟。” 待徐处长上了车,他这才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小赵,我们走。” “钱秘书,处座下来了没?”司机小赵还睡得迷迷糊糊的。 钱秘书“啪”的一记爆栗敲在他头上:“开车!” 司机小赵这才惊醒,转头向后一看,徐处长正坐在后座闭目养神呢。 “我,我,我这就开车。”司机小赵这下可吓得不轻。 后座的徐处长闭着眼睛并未动怒,语气十分平静:“好好开车。” “听见没,好好开车。”钱秘书朝司机小赵使了个眼色。 司机小赵心领神会,知道徐处长并没因为他的疏忽而生气。 他这才才发动车子,踩了一下油门,方向盘一打,便驶出了戴娇娇所在的别墅。 别墅暗处的某人见徐处长几人开车走了,这才顺着绳子滑到了楼下,一个翻身便隐入了黑暗之中。 凌晨的南京。 街道一片漆黑。 只有街边的仁和药店,里面的灯还亮着,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不一会儿,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叩响了药店的门,叩门声是三长两短有节奏的叩着。 “先生,快进来。”老板打开门后急忙迎他进来,又探头看了看店外,见没什么异常,这才放心的关上药店的门。 “这次您怎么亲自来了。”老板转身问道。 “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来。”中年男子金丝眼镜后的眸子熠熠生辉。 老板把他带进药店后面的里间。 里间的桌子旁正坐着一个年约二十岁的青年男子,面庞稍显稚嫩。 “阿迅,东西拍好没?”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问道。 “钱先生,拍好了,等下我就洗出来。”被叫阿迅的青年男子笑着从公文包里拿出微型相机来。 当然这个公文包无论从材质款式大小颜色,都和徐处长的那个宝贝公文包一模一样。 “事不宜迟,房伯,你先带他去暗房把相片洗出来。”原来此人正是钱秘书,这时的他一反在徐处长面前的阿谀奉承,很严肃的吩咐药店老板带阿迅去洗相片。 “好嘞,钱先生,您看需要洗几套?”那个叫阿迅的青年也收敛了笑容,很认真地问道。 “洗三套吧。”钱秘书略一思忖后便下了决定。 “那我带他去暗房了。”被钱秘书称作房伯的药店老板跟钱秘书打了个的招呼,就带着阿迅去了药店后院的密室里。 第11章 调任上海(一) 黄埔路官邸憩庐。 一辆军绿色吉普车经过岗哨的盘查后,直接驶入了内院。 内院不时有一队卫队巡逻。 军绿色吉普车在卫兵的指引下,停在了院子一侧。 随即卫兵上前帮忙打开车门。 车里下来的正是顾清风和他的副官李昆。 俩人从北平日夜兼程赶回南京述职, 目光所及停车处,吉普车旁边都是一水的别克,再不济也是雪佛兰。 最醒目的是一辆黑色凯迪拉克,那漆水油光锃亮,看得出平时是花了心思精心保养的。 再看看自家军门的军绿色吉普,四个轮子都补了几次,油漆也有点斑驳,虽说也是美国生产的,但却差了好多。 “走了,有什么好瞧的。”顾清风斜睨了副官李昆一眼,径直走到了挂着“憩庐”两个字牌匾的院子门前。 又是一道岗哨。 “长官,请交出您的佩枪。”拦住顾清风的士兵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顾清风很配合交出了腰间的配枪。 “还有证件,长官。”士兵很官方的再次说道。 “在这里。”副官李昆从兜里掏出两本证件给士兵看。 士兵接过证件翻开看了看:“原来是顾长官,有请。” 顾清风稍一颔首,便跨进了院内。 “不好意思,李副官。还请您在外面稍等。”士兵拦住李昆,不让他进去。 “这,你们这是......”李昆有点不悦。 顾清风回头见士兵拦住了自己的副官,也没多言,只是用眼神盯了他一下。 李昆这才退后几步,很无奈坐回到吉普车里等着。 南京政府最高层会客厅。 “他说可以为您提供日军的情报,只是他要求有点高。” “娘希匹的,他一个跳梁小丑也敢和我谈条件。” 顾清风一时也不好接话。 半晌,他又道:“那个人投奔的事,你移交给徐处长处理。” “是。”顾清风回道。 沉吟片刻,又拿出一纸调令。 顾清风接过一看:“去上海兼任兵工署副署长?” “那帮饭桶,只知道中饱私囊。此去务必锄恶殆尽!” “一切以党利益至上!” “此去上海,徐处长会与你汇合” “是。”顾清风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子恒,回去准备一下,三天后启程。 “那子恒就先行告退。”顾清风退出了办公室。 副官李昆迎了上去,欲言又止。 “回酒店再说吧。”顾清风揉了揉鼻梁,有些疲惫:“也不知道囡囡一个人在那里有没有闹。” 副官李昆见自家军门不愿意说,也就专心致志开着车。 “呲”的一声,车子在离他们所住酒店的不远处熄了火。 副官李昆下去打开前盖,撑好,看了看:“麻的,真倒霉。” 顾清风摇下车窗:“怎么了?” “车爆缸了。”李昆挠挠头:“这个恐怕一时半会修不好。” “修不好就先停在这里,等下要警察署的人来拖车就行了。”顾清风下车就往酒店方向走。 “哎,军门,你慢点。”副官李昆急忙赶上。 锦江酒店。 大厅里,一个小女孩正在和一个女服务生玩丢沙包的小游戏,眼睛还不时朝酒店门口看。 “囡囡,是不是在看你舅舅回来了没。”女服务生见她老是往酒店门口瞟,故意逗她:“你舅舅说把你放在这里拜托我们照看,他们早就回去啰。” “你胡说,舅舅才不会抛下囡囡。”囡囡望着酒店门口,突然眸子一亮扔下沙包,小短腿奔向门口:“舅舅,你们回来了,囡囡等得好着急。” 顾清风见囡囡急冲冲跑过来,忙蹲下张开双臂一把抱起她:“走,囡囡,舅舅带你去南京城里吃最好的蛋糕。” “军门,您不回房休息下?”副官李昆跟在两人身后。 “陪囡囡吃蛋糕就是休息,囡囡,你说呢?”顾清风抱着囡囡,头也不回进到锦江酒店隔壁一家蛋糕店。 圣罗兰蛋糕店。 这是一家德国人开的蛋糕店。 进去后,囡囡从顾清风怀里下来,好奇看着四周。 她边走边问:“舅舅,这些蛋糕囡囡可以随便点吗?” “当然可以。”顾清风微笑。 副官李昆快被自家军门这微笑都吓傻了似的,杵在两人身后。 “你还杵着干嘛,还不快陪囡囡买蛋糕?”顾清风有些不悦,但转头看向囡囡时,脸上微笑又重新浮了上来。 “囡囡乖,去跟李副官看看,哪个喜欢咱就买下来。”顾清风说完又扭头对李昆道:“我去打个电话给警察署的来拖车,你放心,到了上海,有新车让你开。” 李昆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上海?新车?难道是? 他眼睛一亮,莫不是? “你带我去买蛋糕。”囡囡用小手扯住了副官李昆。 李昆只好无可奈何牵着她的小手去另外一边的玻璃柜台边,去看看已经做好了的各式蛋糕。 “警察署吗?锦江酒店对面有辆车牌号码为xh759的吉普车爆缸了。”顾清风走到酒店服务台打电话:“我是顾清风。” “好的,我马上安排人来拖车。”电话那头的警察一听到顾清风三个字,马上回答。 挂掉电话,顾清风回头看了看正在兴高采烈地选蛋糕的两人,会心一笑,低头拿起电话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第12章 调任上海(二) 锦江酒店。 一位年轻女子走进了大厅,身上穿着一件素色浅蓝布质改良旗袍,外着一件米色长款呢子风衣,衣襟上别着一枚蝴蝶兰水晶别针,乌黑的头发挽了一个低低的发髻。 走路时那双白色高跟鞋在酒店大厅地面的摩擦下,发出悦耳动听的“哒哒哒”的声音。 她走到大厅前台:“您好,借个电话用一下。” 前台的女服务员似乎很忙,并未搭理她。 “女士,这边请。”大堂经理见女子没人搭理,又气质不凡,怕一个不留神得罪了贵人,那就不妙了。 “谢谢。”女子很有礼貌的看着大堂经理微笑。 在大堂经理指引下,跟随他走到偏厅一个电话机旁边。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随意瞟了一眼还没走远的大堂经理。 大堂经理很识趣地走开了。 “喂,是仁和药店吗?”女子装作不经意的环视四周。 “是的,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电话那端回复。 “请您转告阿迅,上海的表叔得了绝症,看他有没有时间见表叔最后一面。”女子表情虽然很冷静,手中抓着的电话线却绷得紧紧地。 “好的,等他回来我转告他。”电话那头的房老板听了,神色凝重。 女子说完就挂掉了电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随即准备走出酒店大门。 与此同时,正抱着囡囡进来的顾清风和她擦肩而过。 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吸引力似的,顾清风觉得女子身影很熟悉,迫使他回头一看,但女子身影一闪,早已消失在外面的夜色之中。 是她吗?一个俏丽的面孔浮现在他脑海里…… “舅舅,你看什么呢?”囡囡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看李副官跟上来没有。”顾清风看似漫不经心地回答。 还没等他话音落下,只见李昆正拎着大包小包朝酒大门小跑步的跟上了他们。 “军门,你们都不等等我。”他气喘吁吁地抱怨。 “拎一点东西就走不动了,还说要当我一辈子的副官,我看有点悬。”顾清风说着也不回头的上了楼。 “这,哪里跟哪里,哎,等等我。”李昆也跟着上了楼。 顾清风早已抱着囡囡回到了房间里。 “囡囡,我们躲起来吓他一跳,好不好。” “好。” 于是甥舅俩人各自找了一个地方躲了起来。 等到李昆回房:“咦,怎么一下没人了呢?” 目光一扫房间大厅,只见沙发后面露出了一只小花布鞋,那不是囡囡的,还能是谁的? 于是李昆蹑手蹑脚走到沙发对面圆桌边,把手中大包小包放在桌子上。 又假装不经意路过沙发边,小布花鞋又动了动。 “哎呀,军门是不是送囡囡小姐去教堂,交给教会的嬷嬷带去了?”李昆见沙发后面的小人儿还是不肯出来,知道这个法子是诓她不到了。 “也是我们明天就搭飞机去上海了,她一个小娃娃跟我们去多不方便的,还是军门想得周到。”李昆边说边猛地走近沙发的后面。 果然囡囡躲在后面。 被李昆发现,她赶紧往顾清风躲着的书桌后跑去:“舅舅,舅舅,快出来,你的副官要把我带走!” 这小屁孩,一见躲不过他,就去搬救兵。 李昆也不是真想捉住她,便双手环胸,看俩甥舅又要玩什么花样。 “囡囡,李副官对你凶了吗?”顾清风一把抱起她。 “是的,都把囡囡吓坏了。”说着还不忘用自己嫩白的小手拍拍自己小胸脯。 “那舅舅明天不要他同我们去上海,好不?”顾清风看着李昆说道。 “嗯,舅舅,把他送到教堂的嬷嬷那里去。”小家伙还挺记仇的。 “好,都听囡囡的。”顾清风调侃道。 见自家舅舅答应得如此爽快,小家伙反倒不好意思了。 “这,这,还是带他去吧,要不到了上海,谁给我们拎东西,谁给舅舅开车呀。”小家伙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嘿呀,你们俩当我是空气是吧?”李昆佯怒。 囡囡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溜烟跑到旁边桌子边。 看着桌上大包小包:“舅舅,我想试新衣。” 原来李昆拎的那些大包小包都是给囡囡买的衣服。 “军门,都说了上海的衣服比南京的要好看得多,你看明天搭飞机能带这么多东西过去吗?”李昆看着那些个大包小包就觉得头痛。 “那是你的事情。你去叫一个女服务员过来帮她洗漱。”顾清风吩咐他。 “囡囡,到了上海,舅舅得给你请一个家庭老师教你学习啰。”顾清风放下囡囡。 “舅舅,学习是什么?像妈妈那样学弹钢琴?”囡囡好奇的问。 一听到囡囡提起雪色,顾清风眸子黯了下来,思绪又飘到了雪色十四岁生日会上......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院子里的知了不停的叫着。 而屋里的顾雪色却兴奋地在一架钢琴边。 “父亲,母亲,这是送我的生日礼物吗?” 平时学钢琴只能在老师琴行里学习,弹奏。 这下家里有了钢琴,自己想什么时候弹就什么时候弹,多好。 “大哥,等下我们表演一段四手联弹可好?”穿着白色连衣裙的顾雪色坐到钢琴前伸出双手搭在琴键上,试了试几个音。 “好啊,这可是纯柚木英国进口钢琴,摩利臣钢琴厂生产的。”顾清风看着妹妹开心的笑容,又怎会不答应她的要求? “是吗?哥,钢琴老师那里都没有这款钢琴呢。”顾雪色这才觉察到这架钢琴必定花费家里不少银钱。 “雪色,这可是父亲把自己最喜欢的一幅字画割爱了,才换回的这架钢琴。”顾清风当时还有点吃小妹的醋。 “子恒,叮嘱要你别说的。”顾父看着自家儿子,岂不知道他的小心思? “你要去军校上学,我还不是又托人情又搭银子替你开路?”顾父有点不悦。 “父亲,等下客人们来了,我和哥哥好好表演,绝不丢咱顾家的脸面。”顾雪色冲自家哥使了个眼色:“哥,我们先试一下四手联弹。” “你们呀,不说了。我去厨房看你们母亲的菜安排得怎样了。”穿着长衫的顾父,此时在俩兄妹眼中显得格外的儒雅可亲... 第13章 紧急撤退 当天边的最后一丝云彩隐去时,仁和药店似乎迫不及待打了烊。 阿迅回来时已是月上中天。 “你怎么才回来?”房老板扯着他的衣袖进了密室。 “钱先生根据密码本破译了一份重要的文件。”阿迅拿起桌上的陶罐大茶壶直接对着茶壶嘴连灌了好几大口。 “今天我接到‘红茶’的一个电话,上海地下党出了叛徒。”房老板脸上现出隐隐的担忧和不安,眼角皱纹也深了深。 “这个叛徒定不是一般人。”阿迅擦了擦嘴角边残留的茶渍,清秀的眼睛透着愤慨。 “那会是谁?”房老板皱眉:“‘红茶‘只是说了有叛徒,具体没多说。” “连钱先生此次都只怕有危险。”阿迅叹了口气:“要是‘红茶’在就好了。” ”“她去哪里了?”房老板自知不该问。 “钱先生安排她今天下午就搭飞机去了上海。”阿迅看到房老板很担心:“你今晚也要马上撤离,钱先生已安排好车子在城外等着。“ “现在?”房老板诧异,心想事情已经严重到这样一个地步了吗? “‘红茶’之所以给你打电话,她是通另一条线得知上海地下党出了叛徒。”阿迅顿了顿:“再加上钱先生根据密码本破译的内容相互佐证,才确定此人千真万确已叛变。” “那此人地位在上海地下党不低的话,岂不是连周......”房老板说到周字后,再也不敢往下讲了。 “房伯,还好此人想把出卖自己同志名单来获取自己的青云梯,他在钱先生破译的电文里说,说一定要到南京见了徐处长才肯将名单交出。”阿迅起身走到书柜旁,开始整理文件:“房伯,我们把带不走的文件先销毁。” 房老板压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懑:“这样的叛徒就活该千刀万剐!” 望着铁盆里燃烧殆尽的烬灰,房老板不禁感慨:“这个店是我父亲传下来的,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房伯,事不宜迟,钱先生安排的车还在城外等着。”阿迅拿起两个包袱,递了一个给他:“再不走,就迟了。” “电台带上了没。” “在包袱里。” 房老板接过包袱,擦了擦眼角泪水,和阿迅一起出了门。 店门外,黄包车在外面候着。 “师傅,去城门。”阿迅给了车夫一块大洋,这可是比平时价格高了几倍:“您快些拉。” 车夫把手里大洋掂了掂:“好嘞,二位就请坐好了。“ 黄包车在黑夜里奔跑着,车夫披星戴月... 城门外,钱秘书正不时往城门内看去,目光焦灼... 黄包车到了城门口 “二位,这么晚了还要出城?!”士兵打量着两人:穿着普通,应该是一般平民百姓,态度便骄横了不少。 “长官,您就行个方便,通融通融一下。”阿迅从兜里掏出一小袋银元,直接放进士兵口袋里:“还劳驾您帮给几位长官分一分。” 见这个士兵迟疑,阿迅又赔着笑脸:“还不是城外的某家姨太太生病了,这不着急请医生去看嘛。” 阿迅眼睛眨了眨:你懂的... “哦...”那士兵猥琐嘿嘿一笑,随意瞄了阿迅身边的房老板:“这不是房老板吗?您的医术高明,上次我母亲感染了风寒,在您那里抓了七副中药就好了。” 另一个在打盹的士兵见有人出城门,便走了过来:“这怎么回事?包袱检查了没有?” “没事,是房老板去给老顾客去看病送药。”士兵朝两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走。 “兄弟,这是你的。”士兵又从刚才阿迅给的钱袋里掏出两块大洋来:“等会兄弟们醒了,再分分。” “那两位长官,我们就先走了。”阿迅心急如焚,面上还是带着笑意。 “走吧,走吧。”另一个士兵不着痕迹将银元放进自己口袋。 等到阿迅俩人走远。 “一定是给那位出去打野食的长官...嘿嘿...给他的小妖精去看病。”士兵把钱袋重新放回自己兜里。 “哪位长官?” “还不是那位有四房夫人,还经常出去打野食的徐长官。” “嘿嘿,早说嘛。不定是哪位长官用力过猛,折了美人的小蛮腰都不一定呢.....” 士兵越说越起劲:“走,我们哥俩也去喝两杯。” ....... 城外。 阿迅和房老板俩人加快了步伐,走了大约一里多路,终于看到了等他们的车。 月光下,树影婆娑。 钱秘书看到他们来了,心里压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赶紧上车吧,房兄。”钱秘书把他们送上了车:“司机是苏区的同志,你们放心。” “钱先生,我也去苏区?”阿迅耷拉着脑袋,很是不舍。 “你呀,去上海,给‘红茶’当交通员。”钱秘书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真的?”阿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握着他的手摇晃着。 钱秘书甩开他的手,目光炯炯:“这是上级的命令。” “就是嘛,我才从哈尔滨撤到南京没几天,组织不可能这么快就抛弃我的。”阿迅清秀的眼眸透着一丝兴奋。 “别磨叽了,咱们上海见。”钱秘书又叮嘱了几句送房老板去苏区的司机... 看着车子驶远,钱秘书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和阿迅转身离去。 翌日,上午。 党务调查处总部。 处长办公室。 “钱秘书,准备一下,今晚飞上海。”徐处长略带疲惫揉了揉眉心。 “这么急?”钱秘书心里一沉,又瞬即恢复平静。 “喏,你看。”徐处长把一纸调令递给钱秘书。 “让你去兼任任上海无线电管理局局长?”钱秘书接过调令一看:“要在发配到上海多久?” “不知道。”徐局长叹气,他也发愁自己的娇娇宝贝怎么办... 钱秘书见状,推了推金丝眼镜,很识趣正要退下... “慢着,你安排下,让娇娇陪我去上海,但千万不要让我家那四个母老虎知道。”徐处长一想到戴娇娇那迷人的小脸蛋,就有点魂不守舍。 “处座放心。”钱秘书知道这次突然调徐处长到上海,肯定是冲着那个中共叛徒的名单去的。 好在一切都尚在自己掌握之中。 不过那个叛徒一定要在徐处长见到他之前给除了。 要不上海地下党将会遭到前所未有的毁灭性打击。 思及至此,他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 “请问,是碧云大酒店吗?” “是的,先生。请问您找谁?” “麻烦你帮我转告一下309房间的赵小姐,就说一定要在上海找到表叔就行了。”传话的正是在公共电话亭打电话的钱秘书。 “好的,我一定转告她。”电话那头服务生一口答应... 第14章 刺杀叛徒 上海碧云大酒店。 “赵小姐,刚刚有人打电话给您留言。”前台服务生叫住进来的年轻女子。 “哦?我是309房的赵婉如,他说些什么?”她捋了捋额前碎发,似是漫不经心... “他叮嘱你一定要找到上海的表叔。”服务生彬彬有礼告诉她,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赵小姐来上海是为了寻亲的?” “嗯,是的。”她只是随意答了一下:“谢谢。” 回到309房里,她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长方形大木盒。 打开木盒,她快速将里面枪支的零配件拿出来,一一摆放在宽大的桌面上。 她眼眸微凛,略一沉吟,便拿起枪支配件,熟练地将它们次递组装好。 她拿起刚组装好的狙击枪,又调整了一下瞄准镜。 显然,瞄准镜是经过改装的,比一般狙击枪的瞄准镜倍数更高,因而也更精准。 这是一支由三八大盖精心改装而成的狙击枪。 除了减轻枪托,拉弯了枪柄之外,和三八大盖基本没什么不同。 这种狙击枪俗称九七式狙击步枪。 正是我们共产党在正面战场上缴获了小日本的三八大盖,也就是步枪改造而成的。 赵婉如知道这次任务很艰巨,不由眉心微蹙。 她没有迟疑,迅速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来。 是他? 上海地下党专门清除内部叛徒的锄奸队,他第三组组长,怎会... 她眼眸瞬间蓄满了寒冰,嘴角微撇:真讽刺,锄奸队第三组组长竟然是叛徒! 上海滩的夜晚。 市中心霓虹灯起,车水马龙。 百乐门门口,更是门庭若市... 一辆黑色别克轿车停了下来。 “闪开,闪开。” 车里下来几名魁梧黑衣人,正挥动着手枪,驱赶着门口的小摊贩们。 很快就清出一条过道。 这时别克车里下来一位穿着中年男子,他抬手捋了捋梳得油光水滑的大背头,三件套蓝色竖条白底西服穿在他身上,俨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而早已潜伏在对面天台上的赵婉如,正拿起军用望远镜观察着门口。 是他! 他终于出现了,这个该死的叛徒! 上级情报果然没错。 他喜欢出风头,特别喜欢跳交际舞。 这对一个地下党来说是一个致命的缺点。 架好狙击枪,她调试了一下,便用瞄准镜对准目标人物。 谁知目标人物的头突然被几位黑衣人用黑伞遮住。 她稍一迟疑,目标人物早已在这些黑衣人保护下进了百乐门舞厅。 赵婉如气得猛地将狙击枪放下。 没有半分迟疑。 她旋即将狙击枪放入背包,藏到了天台墙壁一个暗格里。 进入天台右侧的杂物间,她拿出一个包袱打开,迅速换好衣裙,又化了一个浓浓的妆。 稍做整理,她眼眸流转,从角落里摸出一瓶红酒,仰头喝便了一大口,就匆匆忙忙下了楼,朝对面百乐门舞厅袅袅婷婷走去... 在服务生的指引下,她进了百乐门。 里面大厅犹如中世纪古堡一样,分为上下两层。 大厅中央的舞池里,璀璨斑斓的光影里,一众身着华丽衣裙的曼妙女子和西装革履的男子,随着台上的管弦丝乐,正在尽情地翩翩起舞。 光影里的她,也因先前喝的一大口红酒,晕染得脸颊更为酡红。 她微眯了眯眼,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踏着微微有点踉跄的步子,朝舞池中央目标人物走去。 “先生,能请您跳支舞吗?”赵婉如略带微醺的眼神,斜睨着面前这个叛徒。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位黑衣男子上前:“方先生,时间到了。” “你们也太大惊小怪了,退下!”这位被黑衣男子称作方先生的男子嚷嚷着:“就这一支,跳完这支就回去!” 黑衣男子无奈,只得走回舞池边的座位上。 “兄弟,那位怎么了?不是说好只跳三支舞就走的吗?”另一个黑衣男子皱眉问。 “也就蔡站长把他当宝贝。” “算了,就多跳一支舞,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有准备?”黑衣男子好奇。 “嘿嘿!蔡站长已布好了天罗地网,就只等人来钻。” ...... 舞池中央,华服男女们轻歌燕舞。 一时裙带飞扬,西服袍角翻飞,空气中都弥漫着奢靡的味道... 此时,目标人物方先生正搂着赵婉茹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 “小姐贵姓?”方先生望着眼前的美人儿: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到她那惊人的高耸,以及那不盈一握的腰,还有旗袍分衩处那若隐若现白得晃眼的修长大腿,最后目光停留在她那水润红唇上。 “先生,相逢何必曾相识。”她笑得灿烂,一手握住方先生右手,左脚尖微点地面,一个快速旋转,红色大摆裙在空中划出了层层叠叠的波浪,宛若一朵巨大的映山红。 趁他愣神之际,她左手顺势一拉,便倒入了他的怀中,顾盼生媚... 右手却下滑到自己大腿根部,瞬时拔出藏在丝袜里的勃朗宁。 “砰砰砰。” 她对准叛徒的脑袋连开三枪,枪枪毙命。 目标人物方先生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便轰然倒下,脑袋上的子弹洞口正潺潺流血。 他眼睛瞪得凸凸的,似是至死都不相信眼前的娇嫩女子,竟然是来刺杀自己的。 一时音乐骤停,尖叫四起,死亡的气息弥漫整个舞池大厅。 一群黑衣人寻着枪声飞奔而来。 赵婉如旋即抬手将大厅顶部那几盏硕大的水晶灯打去,一时水晶灯管破裂,爆出噼里啪啦掉落的声音... 周围环境突然暗了下来。 只听见玻璃碎裂、碟盘掉落、布帛撕拉声。 人们的哭喊、撞到人的哭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赵婉如却立刻冷静了下来,迅速脱下高跟鞋扔掉。 “她在这边,兄弟们上。”为首的黑衣男子发现了赵婉如正往舞厅大门飞速奔去,咆哮道:“给老子站住!” 而她仿佛没有听到似的,继续奔跑着。 她刚跑到大门口,便见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黑压压一片往大门口赶来。 她暗叫一声不妙,不得不朝他们相反的方向跑去。 “砰砰砰砰砰!” 从舞厅追出来的黑衣人向赵婉如逃跑的方向开了枪。 枪声密集。 赵婉如一个踉跄,右手手臂被射过来的子弹击中,可她却一刻也不敢停留,左手捂住受伤的右臂,闪身进入了不远处小巷里...... “赶紧给我追。”为首的黑衣人叫嚣着…… 上海党务调查处。 “麻的,你们这群饭桶,看个人都看不住。”中年男人正站在院子里训斥那群耷拉着脑袋的黑衣人。 “报告蔡站长,那个女的被我们击中了右臂。”为首的黑衣人战战兢兢汇报。 后面赶来的士兵队长跑上前来,“啪”的敬了一个:“蔡站长,我们王副处长接到您命令,马上就勒令我们赶过来。” 蔡站长只是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还请蔡站长见谅!”士兵头头说得很是诚恳:“我们也已经尽力了,奈何共党太狡猾,让她给跑了。” “哼!还知道给自己找理由!”蔡站长反手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15章 死里逃生 “好了,人都跑了。”中年男子正是党务调查处上海站分站站长蔡家云。 他一身灰色中山装,削瘦的脸,一双眼睛虽小,却很聚光,看人的时候,无形中有一股戾气直透人心。 他哪里不知道警察局的王局长是敷衍他的,他们这些个警察局的老油条,抓地下党又没什么油水,哪里会去拼命? 可是这又能怎样? 他又不能调动警察局的人,上海水深呐! “蔡站长,他怎么处理?”黑衣人指着尸体问道。 “放下。”蔡站长吩咐。 黑衣人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是依令行事。 蔡家云阴鸷着脸,上前就猛踹了尸体几脚,边踢还边骂着:“你个王八犊子,一定要见到我们徐处长才交出名单!这下可好,名单没交,命却交待了。” “站长,唯今之计,只能把责任都推在共党身上。”开口的黑衣男子应该是他的亲信。 “宇之呀,你别看徐处长一脸和蔼,他可是笑面虎。吃人不吐骨头的!”蔡站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给兄弟们交待下去,各个医院诊所都派人守着,发现有人受枪伤的,不论男女,一律先抓回站里关着。” “是!站长!”那名叫宇之的黑衣人,正欲带着手下出发。 “慢着,还有药店,凡是有人买盘尼西林磺胺类的药品也一律先抓起来再说!”蔡站长叫住他。 看着众黑衣人离开,蔡站长这才无奈的走到警察局的众警察面前,一拱手:“兄弟们,城门那块就交给你们了,拜托!” “好说。”警察队长立刻把众警察召集起来:“全体都有,目标:“城门!” 院子里的人都走空了,只有地上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静静躺在那里。 蔡站长气得又一脚踏在尸体胸口猛蹬着:“叫你他麻的跳舞,叫你他麻的跳舞,你跳呀,爬起来跳呀!” “不跳了是吧?怕我抢功是吧?只帮我抓了共党的几只小虾小蟹,这下都好了,鸡飞蛋打,一场空!”蔡站长歇斯底里,小眼睛里透着凶光。 “站长。”一名机要员匆匆走到他面前:“南京急电。” 看着地上脑袋被打出几个鲜红弹孔的尸体,机要员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中电文递给了蔡站长。 “你到后勤处叫几个人来,把他给我抬到地下室去。”蔡站长接过电文:“找点冰块,这几天可别让他腐烂了。” “是,站长!”机要员接到命令答复道... 只待机要员走了,他稍后拿着南京加急电文走进办公楼。 办公室里。 蔡站长拿出密码本,译着电文内容。 他看着译出电文的纸:今日抵沪。 不由得冷笑起来:“呵呵!处座呀处座,您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 此时,赵婉如逃到小巷里,被一只手拽入了小巷左侧的屋内。 “赶紧去里屋换下衣服,剩下我来处理。”那人催促她。 她此时脸色苍白,强撑着稍一颌首:“谢谢。” 赵婉如很换好衣服,沾血的衣物扔进旧破铁盆,拿着火柴准备点燃烧掉。 “赵姐,让我来,你坐下休息。”那人抢过她手中的火柴盒。 “小丫...”赵婉如也不同她抢... 小丫是上海地下党交通员,平时掩护身份就是卖花姑娘。 烧完衣物,她瞥见赵婉如右臂血水渗出了衣袖:“赵姐,你这不是擦伤,子弹不取出来,伤口是会发炎的。” “小丫,这几天医院药店肯定查得紧。”赵婉茹咬牙忍着痛。 小丫眼睛噙着泪,转身就要往门口走:“婉如姐,这样不行,我还是得去请个大夫来。” 赵婉如情急之下,不得不拦住她:“小丫,不可。” 小丫梗着脖子不看她。 “屋里有酒精没?白酒也行。”赵婉如问她。 小丫急忙找出药箱:“婉如姐,你看看,哪些能用上的。” “小丫,帮我先淋些酒精。”赵婉如挽起袖子,指着血染的弹孔。 小丫麻利拧开酒精盖,朝伤口淋了下去。 赵婉如眉头紧锁,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小丫,剪子放在煤油灯上烤一下。” 小丫照做。 “来,用剪子把陷进肉的子弹取出。” “婉如姐,我怕。”小丫才十五六岁模样,举着剪子,手晃个不停,愣是看着她的伤口,下不了手。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赵婉如见她手抖成这样,拿过剪子:“小丫,再给我找一块干净的手帕。” 小丫立刻掏出手帕给她。 手帕塞进自己嘴里,赵婉如果断拿起剪子,往枪伤部位找好角度,小心刺入。 “唔...”紧咬着的手帕都渗出了血。 她却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剪刀落,速剜出伤口里子弹。 剪子剜出带血的子弹,扔掉在了地板上。 “小丫,帮我包扎。”赵婉如面色已经没有丝毫血色,声音也很虚弱的跟小丫说道。 “嗯。”小丫含着泪从药箱里取出纱布和绷带,还有碘酒。 “婉如姐,没有磺胺,只能用碘酒凑合着用。”小丫担心,竟小声开始抽泣:“伤口会不会发炎?“ “没关系,先包扎。”赵婉茹忍着剧痛安慰着她:“小丫,你放心,你婉如姐命硬得很,子弹都是绕着飞~” 小丫这才破涕为笑。 包扎好伤口,小丫扶她进里屋躺下。 “这几天你就好好休养,等伤好了我再用加密电台联系上级组织。”小丫安宽慰着她。 赵婉如忍痛点点头。 一阵困意朝她袭卷而来。 眼皮越来越重,实在是撑不住,没过多久她便沉沉睡去... 第16章 虹桥机场 清晨,金色的阳光照进小巷。 屋内,赵婉茹还在沉睡中。 小丫煲了一些小米粥。 赵婉如躺在睡着,脸颊潮红。 小丫搁下小米粥,摸了摸她额头。 滚烫的! 一阵心慌,又不知如何是好。 只急得她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的走,不停搓着双手... 床上的赵婉茹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总感觉有个人影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她只好勉强睁开眼睛,舔拭了一下干涸的唇:“小丫,怎么了?” “婉如姐,你发烧了。”她要强撑着坐起来,小丫只得赶紧上前拿过枕头垫在她身后。 “小丫,别慌,可能是昨天消毒不彻底,伤口发炎造成的发热。”赵婉如柔声安慰着她:“来,帮我舀点小米粥吃。” 小丫掖了一下潮湿的眼睫,端起碗吹了吹:“来,温度刚刚好。” * 上海虹桥机场。 机场的外围挤满了许多报社记者。 有穿长衫西服的,洋装旗袍的...... 各色人等齐聚一起,都为了一个共同目标人物,那就是想采访到第一手材料,为各自报社抢个头条。 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勇。 看来都是有备而来的,均已经早早占好位置,架好相机,用摩拳擦掌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有的在调试相机角度,有的在翘首以盼,更有甚着正对着稿子念着自己精心准备好的提问... 一架高德隆c59军用飞机稳稳停在了机场上。 从飞机舱门下来几人。 其中一位军官身着国军少将军服,身材挺拔,面容英俊,眼神坚毅,气质不凡。 右手牵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 梳着双羊角辫,身上穿着一件及膝粉红色格子小旗袍,外罩着一件奶白色外套,走起路来,头上辫子一甩一甩的,可爱极了。 站在他身后的副官也是一身国军军服,腰间扎着牛皮皮带显得人格外精神。 他一见这么多人来迎接他们,下巴不由得往上一扬,那样子别提有多神气。 早已等候在飞机下方的一支军队,都身着国军作战服。 见到他们下来,都马上面对他们立正行礼。 “顾军门,这阵仗可真够大的。”副官李昆微微侧目。 “都是蒋委员长的意思。”年轻少将正是顾清风。 他一面和自家副官轻声说着,一面和前来迎接他的军队打招呼。 领队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单眼皮年轻军官,只见他正步走到顾清风面前,“啪”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第十集团军副师长刘磊前来接见顾军门。” 刘磊?这不是他以前军部的副师长? “你怎么在这里?”顾清风上前同他握手。 “这不刚不久调到上海驻守,知道你要来,我亲自带了一队咱们昔日的兄弟过来给您接风嘛。”刘磊指了指他身后的队伍。 顾清风这才发现这支队伍里的人,多是曾经与他打日本鬼子的旧日战友。 顾清风微笑同他们打招呼。 正在这时,一辆崭新黑色福特车开过来,从里面走下两个人,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看见顾清风赶紧伸出手,想和他握手。 而顾清风则迟疑了一下:“您是?” “顾军门,您可是贵人多忘事,我是王沅呀。”此人正是上海警察局局长。 “是王局长,请恕鄙人眼拙,竟没认出来。”顾清风伸出手同他轻轻一握。 而被顾清风牵着的囡囡有些紧张往后缩。 也是,三岁的小女孩哪见过这种场面... 顾清风低下头安慰她:“囡囡,别怕,这里你舅舅最大。” 副官李昆见状:“军门,要不我先送囡囡小姐回去?” 王局长一看就是一个会察言观色的主,他指了指后面那辆黑色福特车:“顾军门,这是蒋委员长令我亲自为你准备的。” 黑色福特车线条流畅,尤其是前面那两个大大圆圆的前灯,显得整个车生气勃勃。 副官李昆早已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走到车前,伸手摸了摸车头:“军门,车不错。” 顾清风盯了他一下,他有点悻悻走回到顾清风身边,又复故作矜持清了清嗓子:“王局长,我代军门先试下车。” “蒋委员长已将车钥匙给您了,但这把备用车钥匙也...”王局长很上道示意身旁秘书双手奉上备用车钥匙... 顾清风一颌首,示意副官李昆接收钥匙。 副官李昆转身低下头跟囡囡道:“囡囡小姐,我们去试车好不好?” 囡囡郑重点点头,伸出肉嘟嘟的小手:“你牵着我。” 呵! 她倒是机灵。 “这是?”王局长视线落在囡囡身上,孩子粉雕玉琢的,甚是可爱... “我顾家的孩子。”顾清风也不掩饰。 王局长见状便不再问下去了,这只老狐狸知道好奇心不能太重。 “那不知顾军门今日是否赏脸去福源酒楼一聚?各位上海同仁届时齐聚一堂...”王局长堆着笑。 “今日就都免了,刚来上海,千头万绪的,改日,改日再请诸位小聚。”顾清风打断他的话,又招刘磊过来:“等下就麻烦兄弟们帮忙开下道。” 副师长刘磊朝机场外围看了看,好家伙,乌压压一片,都手持着相机,一眼就知道是各路报社记者。 “听我口令,全体都有!向后转。目标:机场出口!”刘磊转身带队跑到最前侧:“起步走,为顾军门开道!” “是!” 士兵们声音抑扬顿挫,响彻整个机场上空。 “王局长,子恒就先行告辞。”顾清风打着官腔,迈着大长腿向那辆黑色福特车方向走去。 副官李昆见自家军门往这边走来,也一加油门开到他身边:“军门,蒋委员长给您安排的房子在哪里?” 顾清风无奈:“看来还是要捎上后面那两个人。” 指的是身后王局长和他的随身秘书... 副官李昆顿时心领神会,只待顾清风上车,复调转车头,开到王局长身边:“王局长,请问,军门官邸在哪里?” “官邸安排在西郊虹桥路873号。”王局长秘书是一位长相斯文的年轻男子。 “对,对,对。”王局长附和着。 也难怪,他虽然是警察局局长,但谁不知道那是靠自家夫人的裙带关系才坐上这个位子的,除了会捞些不义之财外,那就是一问三不知的主。 顾清风看着怀里熟睡了的囡囡,轻咳了一声。 副官李昆立刻打着哈哈:“王局长,那我们就先行一步。” 说完,他一打方向盘就调转车子,只留下王局长和秘书站在机场原地风中零乱着... 第17章 军门官邸 前面有军队开道,不一会儿,他们就顺利驶出了机场。 那些想采访的记者也只能望尘莫及,看着车子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开走。 “我天不亮就来占位了,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走了,走了,只能等下次机会!” ...... 一时唉声叹气声一片。 戴着卡其色鸭舌帽的年轻男子收好相机,摸了摸怀里一叠牛皮信封,小声喃喃道:“雪色,总有机会把它送到你哥手里的。” 此人正是顾清风大学同窗周扬。 上海西郊虹桥路873号。 刘磊带的军队已先行一步到了。 “刘磊,你带兄弟们先回去。”顾清风让副官李昆抱着囡囡。 “这怎么行!你初来上海...”刘磊为一脸难:“这样,我留一队人马听您差遣。” 副官李昆见安排了这么大个别墅,头都有点大了,赶紧就坡下驴接应着:“军门,心意您就领了吧,这别墅这么大,也需要人收拾打扫不是?” 这么大一栋欧式建筑三层别墅。 除了外围地坪,只说别墅占地面积都大概有四五百平米。 这打扫的确是个大问题。 见李昆抱着囡囡环视着别墅发愣,顾清风被他气笑了:“你瞎想什么,到时我去军械署报到后,自然会派卫队来保护我安全的。” 李昆被他发现了自己的小心思:“那我先进去找个房间让囡囡小姐好好睡一觉。” 他溜也似地抱着囡囡先进了别墅。 “那我留一队人马,保证帮您收拾完就走。”刘磊也是一腔赤诚。 顾清风点点头,迈着他的大长腿先行走进了别墅。 刘磊命令他的军队撤出了别墅,自己和一小队士兵则留了下来。 军队里的士兵都是训练有素的,不到一个时辰,就将别墅里里外外彻底收拾了个干净。 “这房子真不错,连厨房用品都一应俱全。”站在别墅大厅里观望的刘磊赞叹道: 大厅顶部是用几十块彩色玻璃吊顶,每块彩色玻璃都是由几种不规则的各种颜色拼图而成的,呈现半透明状。 所以就算是现在大白天没开灯,看上去也觉得五彩斑斓,比起炫丽的水晶灯,显得更为低调奢华。 大厅的陈设则是花梨木中式雕花家具。 这样很好的将中西方装修风格融合在一起,且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刘磊强调厨房用具一应俱全,顾清风怎么不知道他的的言下之意:“刘磊,什么时候你也学会了这些弯弯绕绕了?” 刘磊只是嘿嘿一笑:“我这不是采购了一些东西,放厨房了,您看是不是......” “这一队士兵就先留下,省得你不放心。”顾清风眉峰轻挑。 刘磊边说边往厨房的方向走去:“这就对了,等军械署给您配了卫队,兄弟们就撤。” 二楼卧房。 李昆轻轻将囡囡放到床上,又小心翼翼为她盖好被子掖了掖。 微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她粉嫩脸颊像个瓷娃娃,他莫名感到温馨:“囡囡小姐,放心,以后我们都会好好照顾好你的。” 蹑手蹑脚出去,虚掩上房门... 二楼走廊里。 顾清风和他的副官李昆两人,伏在红木栏杆上往下看,士兵们忙忙碌碌的... “你那些箱子明天就能到这里。”副官李昆抱怨:“这些书随着您都跑了大半个中国。” “除了射击武术喜欢,叫你多读点书,你听不进去都是小事,还要变着法儿挤兑我是吧?”顾清风敲了他的头一下。 “是是是!”李昆又朝囡囡睡觉的卧室望了望:“您说给囡囡小姐找个家庭教师,要找什么样的?” “你怎么还是那么啰嗦?”顾清风略一思忖:“除了各方面知识都要出色,最重要的是:背景一定要干净。而且限女性。” “明白,我现在就去厨房帮忙。”李昆点头,囡囡是小女孩,自然请个女性家庭教师方便。 这还别说,副官李昆除了功夫不错,还做得一手好菜,可就是不喜欢读书。 有一次在军营晚上,他见自家军门在看书,自己也有模有样的翻开书桌上的一本书念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稻梁谋。能发财,那难怪您要读这么多书。” “这是出自宋代赵恒的《劝学诗》。它的意思是——指书中什么都有,要好好读书,不要被外物所扰。你不读书也就罢了,还心思都歪了,滚去操场跑一百个圈!”顾清风一时被他气笑了... 收回心神,他便去了自己卧房。 打开行李箱,最先拿出来的是一个橡木全家福相框。 望着相片里笑意盈盈的顾雪色,他一时怔愣出神,心中一悸:这千头万绪的,真不知道从何查起。 对了,雪色大学毕业后就去了上海任私教,就先从她在哪家任私教查起。 顾清风拭了拭,复又摆好相框,踱步出了自己的卧室。 楼下士兵刚调试好的电话,他心中一动... “喂,是上海电讯局吗?帮我查一下今日时报报社的电话。对,我这里是顾府官邸。”顾清风想起大学同学周扬,现下是上海今日时报副主编,认真算起来他当时也只比妹妹雪色晚来上海一年多而已。 只是自从顾清风去了军队,军队是有保密条例的,他才在那段时间和周扬几乎也暂断了来往... 第18章 阿迅送药 天气也变化得快,前几天还是艳阳高照,今日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面容苍白的赵婉如闭目躺在床上,而小丫几乎是盯着电台没眨眼。 请示上级的电报已经发过去两天,这个时辰正是约定接收电文的时间。 怎么还是没回音? 正当她准备再发一份电文,外面小巷里传来一阵吆喝声。 “磨剪子嘞,锵菜刀啰.......” 小丫眼睛一亮:“婉如姐,上级派了联络人来。” “注意安全...”赵婉如叮嘱道。 “好咧,婉如姐。” 小丫回过头冲她笑了笑,拿起油纸伞出去。 她撑着油纸伞,黑布鞋踩上错落有致的青石路面。 因是沥沥小雨,脚上布鞋也只略略浸湿了些许鞋底。 年轻男子担着磨刀工具在附近吆喝着,额头前的发梢上挂着一些晶莹剔透的小雨珠。 小丫上前问道:“师傅,磨两把菜刀多少钱?” “小姑娘,这要看看你的菜刀是什么样子咧。”年轻男子笑起来略显稚嫩。 小丫张望了一下四周,在确定无人跟踪后才又道:“那麻烦小师傅到我家去看看。” “好咧。”年轻男子挑着磨刀工具,跟在小丫身后走着。 小丫把磨刀小师傅请进了屋内。 “婉如姐,上级派人来了。” 里屋传来赵婉如的咳嗽声:“小丫,别怠慢了同志。“ “婉如姐,是我。”年轻男子进门放下担子就直冲进里屋。 赵婉如听到熟悉的声音,试探着问道:“阿迅吗” 小丫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们认识?” “他是我以前的交通员同志。”赵婉如撑着手肘半坐着:“小丫,你叫他阿迅就可以了。” “那婉如姐,你们叙旧,我泡茶去。”小丫这下更放心了,甩着麻花辫出了里屋。 阿迅看到赵婉茹一脸苍白,心里很不好受,哽咽着道:“赵姐,你看我给你带了磺胺粉。” “你放桌上吧。”赵婉如指了指旁边的旧木桌。 “婉如姐,这磺胺粉还真不好弄,幸亏一位同志刚好调到上海,才有机会搞到这些的。” “辛苦你们了,那位同志没危险吧?”赵婉如也知道磺胺现下在市面上管控很严。 更何况前不久她在党务调查处那帮人的眼皮子底下, 又刺杀了共党叛徒方子严。 党务调查处那帮杀人不眨眼的疯子,肯定在药店医院各处都设了关卡。 刺杀叛徒方子严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现在自己只是右手受了点伤,她觉得她是赚了的。 阿迅见她不安,咧嘴一笑:“婉如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药店医院是搞不好磺胺粉,这是在军队弄出来的。那位同志你就别担心了,他代号是‘纸鸢‘,级别高着呢。” “纸鸢?莫非是......”赵婉茹心一惊,她也只是听说过党有这号人物,阿迅说得没错,党务调查处那帮人管天管地,手再长,一时也伸不到国军部队里去:“他可是我党级别最高的谍报人员之一。” “你们在聊什么纸鸢呀?”端茶进来的小丫好奇问道。 阿迅接过茶杯,一咕咚全喝下,擦了擦嘴角的茶渍:“纸鸢是我党最出色的最高级别的谍报人员之一,只有我们中共特科的伍豪同志知道他真实身份。” “哦。”小丫目光落在桌面的小纸包上:“赵姐,这是阿迅弄来的磺胺粉?” “我只是送东西的,弄来磺胺粉的,另有其人。”阿迅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 赵婉如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小丫,来帮我伤口敷上磺胺粉。” 一旁阿迅又倒了茶喝着。 他看着小丫把赵婉如右臂上纱布拆下,露出了化了脓的伤口,眉头紧皱,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转,还是不争气的叭叭往下掉... “你哭什么?”赵婉如唇角微抽。 阿迅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婉如姐,我...你让我想起了在哈尔滨的一位同志,她也像你一样坚强,只是...只是她没你这幸运。” “哦,那你能跟我讲讲她的事情吗?”赵婉如和小丫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好奇。 “婉如姐,这个等你伤好了,我再跟你慢慢来讲。”阿迅帮小丫递过剪子。 右手手臂上的伤口,重新用碘酒消毒,小丫又敷上阿迅送来的磺胺粉,再用纱布小心万分包扎好:“好了,婉如姐,敷上这磺胺粉呀,不出一星期伤口就会愈合的。” “谢谢你们。”赵婉如眼眸含笑看着面前两人。 小丫收拾好换下的脏纱布:“婉如姐,我去帮你盛些鸡汤来,喝完就好好睡一觉。” 阿迅一听有鸡汤,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 “小丫,你们都喝点,这几天我喝鸡汤都喝得想吐。”赵婉如将阿迅的小表情尽收眼底,故意找个理由让两人都喝些。 小丫斜睨着阿迅,心想着:好吧,看在他送磺胺粉的份上,就让他喝一点。 看着表情霎时一变再变的小丫,赵婉如岂能不知她心里的小九九? “我是说都喝些。”赵婉如再次提醒还在沉思的小丫。 “额,病人最大,我听你的。”小丫对阿迅撇了撇嘴:“婉如姐都开口了,还不跟我去厨房?” 她盯着阿迅,他却装作没看见不悦似的,跟在后面到了厨房... 阿迅坐在板凳上,刚喝了一口鸡汤,小丫端着空碗回来:“天色已晚,你怎么还不回去?” “回去?我可是婉如姐的交通员,哪儿也不去,就守在这里!”阿迅放下碗:“这太烫,得先凉凉。” 这怎么行? 小丫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家伙太得寸进尺了:“阿迅,你不知道地下工作的保密条例?” “嗝。”阿迅端起碗,吹了吹还有些烫的鸡汤,又喝了几口:“知道呐,现下是非常时期。很快上级的最新指示就会下达的。” 见他说有鼻子有眼的,小丫也只得姑且相信。 里屋的隔间内。 她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于是坐到书前,她熟练打开绿壳铁皮电台,接通电源,戴上耳机,拿起一支快要写秃的铅笔,搁在一张白纸上,准备接收上级发来的电文... 第19章 今日时报 上午。 风和日丽。 上海西郊虹桥路873号。 别墅内餐厅里。 副官李昆将做好的早餐摆在餐桌上。 他准备的是牛奶和蛋糕,再加上一小碟玉米酥,粗细搭配还不错。 再加上黄花梨的雕花餐桌椅子,那是中西合璧,相得益彰。 看着睡眼惺忪的囡囡,李昆叹了口气:“囡囡呀,你到底要一个什么样的家庭教师?” 这几天他去上海各个大大小小劳务招募所找了好些个人,可囡囡一见她们,连话都不跟人家说一句,扭头就躲到自己房间里,那是怎么敲门都不开门。 “我就想找一个像妈妈一样的老师。”囡囡揉揉眼睛,漂亮的杏眼看着李昆,李昆心都要融化了,也就不好再抱怨囡囡难搞定。 坐在真皮沙发上正在看报纸的顾清风,见两人还是僵持着,放下报纸起身走到餐桌边,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怎么,连请个家庭教师的小事都办不好?” “就是!”囡囡见顾清风来了,小手往小腰上一叉:“舅舅,我们吃早餐。” 这甥舅俩人,又合起伙来挤兑自己,李昆很自觉想去厨房吃早餐... 他看着自家军门一眼,可顾清风就像没看到他的尴尬似的,头故意转到一边,自顾自的端起玻璃杯喝起牛奶来。 囡囡马下黄花梨的餐椅,一路小跑到了李昆面前,张开小手拦住他的去路。 李昆无奈,只得又坐到餐桌前。 客厅里。 “喂,是今日时报报社吗?”顾清风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是的,先生是要登报吗?”报社那头接电话的人很有礼貌的问。 “不是,我找人。你们这里有个叫周扬的副主编吗?”顾清风拿话筒的手有些微微抖动。 “先生,您是哪里?”电话那端的人迟疑了一下:“周扬确是我们这里的副主编。“ “他在吗?我叫副官去接他。”顾清风眼里起了些小波澜。 “他有个采访,带同事一起出去了,要晚点才能回。”电话那头好像有人在催:“先生,要没别的事,我先挂电话了。“ 说完,耳朵里传来挂掉电话的“嘟嘟嘟”的声音,顾清风愣神片刻。 视线却落在了正在和囡囡聊天的副官身上。 “昆,过来一下。”顾清风朝他招了招手。 “囡囡,你舅舅找我有事,你乖乖吃完这些,等下带你出去玩。” 李昆轻声细语哄着囡囡。 囡囡用勺子舀了一大口蛋糕,又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大口牛奶... “你说话要算数哟。”她吞咽下嘴里的吃食,将信将疑盯着他。 李昆不得不弯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子:“我保证去去就回来。” “讨厌,说了不准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看着副官李昆去了客厅那边。,囡囡嘴里嘟喃,小嘴噘起老高,腮帮子鼓着,很明显的不高兴。 顾清风看着走过来的李昆:“怎么?又惹她生气了?” “我哪敢让她生气,只是答应了等下带她出去玩。” 李昆回头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囡囡。 “先不说这些了,你现在带几名士兵去市区的今日时报报社,请周扬副主编过来一叙。”顾清风吩咐。 “是,军门!”李昆答应后又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可我答应了囡囡带她出去玩的,这可怎么办?“ “你自己答应的,自己解释。”顾清风似乎很就喜欢看他左右为难的样子。 “军门,您就别取笑我了。”李昆当然着急,囡囡可不是什么乖宝宝... “好了,你先去请周扬过来,我去跟囡囡解释。”顾清风嘴唇上扬:“看你以后还在小孩子面前轻易许愿不。“ “那军门,我就先出去了。” 李昆正了正军帽,又理了理身上的军装,去大门口叫了两名士兵,开着那辆豪华版的黑色别克车出去了。 囡囡见李昆出去了,追到了别墅大门口的台阶上,还是来不及赶上他。 顾清风看着正跺脚的囡囡,笑了:“囡囡,李副官出去替舅舅办事去了,等下家里要来客人。”: 一听李副官骗自己,她小脸涨得通红,正生着气呢,一副谁也别劝我的。 顾清风上前抱起她进了屋内。 “舅舅陪你玩。”顾清风找出一盒玩具。 囡囡只好很勉强接过盒子来,又倒在桌上,自己一个人玩着。 看着小小的她孤独的背影, 顾清风感到给她找一个合适的家庭教师已是迫在眉睫。 时近中午。 今日时报报社门外。 门口停着那辆锃光瓦亮的黑色别克车,令路过的行人都不禁侧目相看... 这倒算不了什么,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还有两个士兵正挺直腰板,一左一右站在报社大门两边。 车内的李昆等了许久,还不见周扬回来,只好下了车。 “周副主编,今天出去一趟还真是收获不少。”一位短发女孩的声音响起。 “是吧,以后出去采访要多听少说。”男子在李昆身后。 李昆转头看过去,男子穿着裁剪合体的深蓝西服,背着相机包,那他一定是周扬无疑。 于是他朝两名士兵一挥手,士兵得令,马上上前一左一右将男子架住:“请跟我们走一趟。” 李昆见这两个大头兵这样子请人,急得一个箭步冲到男子面前。 “你们还不快放手?”李昆使了个眼色。 两名士兵这才放手。 男子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愤怒,就这样被松手了。 只是跟男子一起回来的两个女孩被吓得不轻。 女孩开口了:“你们是什么人?” “我家军门有事找周副主编一叙。”李昆边回答边请男子上车。 男子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那辆惹眼的黑色别克车吸引住了。 男子目光一闪,是他? 嗯,一定是他,这车是错不了的。 于是他交待两位女孩道:“小蝶,小欧,你们先回报社帮我请个假。” “周副主编,您确定没事?”其中一名女孩见来了士兵,有点不放心。 “没事,我这去会会老朋友。”男子说完径直走到别克车旁,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两名士兵眼瞧着还没回过神来。 李昆上来就朝他们敲了一记暴栗子:“还愣着干嘛?上车。” 第20章 又生风波 上海党务调查处分站。 站长办公室里传来一阵近乎咆哮的声音。 “方子严死了,你就是死十次都没用!” 原来是正从南京赶过来的党务调查处徐处长,他一听上海分站站长蔡家云说方子严在百乐门被人刺杀,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看你应该改个名字,叫什么蔡家云,干脆叫菜桶得了!” “是卑职的错,卑职该死!”蔡家云心知这是自己的疏忽,连连在徐处长面前低头哈腰着。” 这使得路过站长办公室的众人吓得匆匆走了,丝毫不敢停留片刻。 生怕一个不留神,得罪了这尊从南京来的大佛,那可就大不妙喽。 “处座,息怒。”一旁钱秘书打着圆场,又将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 “息怒,你叫我怎么跟蒋委员长交待哟。”徐处长气得得抚额,头也似乎隐隐作痛。 “处座,请坐下来先喝口茶。”蔡站长用袖子擦了擦办公椅,又端了杯子递到徐处长面前。 徐处长怒火稍稍平息了些,轻哼了一声接过茶杯坐了下来。 蔡站长是徐处长一手提拔起来的,深知他的脾气,生气就代表他没动杀心。 现在正是将功补过的好时机。 “处座,方子严是死了,但通过他,我们还是抓到五六个共党交通员。”蔡站长这才打出自己掌握的这张牌。 “哦?”徐处长白胖的脸这才有了点血色。 “蔡家云,五个还是六个,你说得这么含糊,还得亏你是黄埔军校出来的,校长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徐处长还是生气。 “这,那六个人有五个人是确定是共党的交通员,但其中有一个我看不像是普通的交通员,就吩咐手下将他单独关押了一处。”蔡站长紧张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徐处长脸上多云转晴:“那还等什么?带我去看看。” “好的,处座。”蔡站长连忙打开门。 钱秘书小心翼翼问道:“那处座,我还是在外面等您吧。” “钱秘书,你忙你的去。”徐处长知道他还要去安排戴娇娇的住处。时间也宝贵着。 “好的,那我就先告退了。”钱秘书点头哈腰出了党务调查处分站。 他一出大门,便急急招了一辆黄包车坐上去... “师傅,去红房子面包餐厅,麻烦快点。”他催促着车夫。 “得咧,您就坐稳啰!”车夫拉起黄包车飞一般朝红房子面包餐厅而去... 红房子面包餐厅。 包厢内,蓝色格子棉制旗袍的年轻女子端着一杯咖啡呡着,不经意瞟了一眼玻璃窗外。 直至看到一辆黄包车停在了面包店外面,从上面下来一人,她的心才稍稍平静。 “婉如,让你等久了。”进来的正是钱秘书。 “钱先生,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了?”赵婉如见是他,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坐了下来。 “婉如,先别着急。”钱秘书话还没说完,招手让服务生进包厢。 钱秘书很儒雅的冲服务生微笑着:“给我来一杯不加糖的南山咖啡。” 服务生点头应声后走远,钱秘书才急急对她道:“上海地下党组织成员中凡是和第三组成员有过接触的,都必须迅速转移。” “这么急?方子严不是死了吗?”赵婉如惊讶,手中搅拌的汤匙一顿。 服务生送来了咖啡:“先生,您的咖啡。” “谢谢。”钱秘书道谢,十分绅士对他颌首道谢。 见服务生出去,钱秘书小啜了一口咖啡:“方子严是死了,但他所在组的副组长也已经被捕。” “他招了?叛变了?!”赵婉如心一惊,连连问道。 “还没,不过徐处长正准备提审他。”钱秘书镜片后的眼眸微闪:“形势十分严峻,我们还是得早做打算。” “钱先生,那我马上去通知上海所有地下党成员,让大家先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赵婉如马上起身。 “坐下,你都是老地下党了,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钱秘书示意她先坐下:“你想好转移的地方没有?” “就全部转移在郊外的那个安全屋...”赵婉如忐忑不安回答。 钱秘书沉思片刻:“知道你把事情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先通知和第三组成员有过接触的同志们,全部撤到郊外安全屋,再安排他们分批去苏区。”钱秘书做出决定。 “没有直接和第三组成员接触过的,先搬离原有居住地,再视情况而定。”钱秘书这时已经站起来在包厢里来回踱步:“那个副组长就交给我了,一旦他有叛变的苗头,就地处决他。” 赵婉如连连点头记在心里,对钱先生又多了几分敬佩... “还有一个任务交给你,时间不够,今日暂且不说。”钱秘书叮嘱完这些,还要赶去安排戴娇娇的住处,得在合理的时间内,办完这些琐事,以免惹来本就生性多疑的徐处长又猜忌自己。 看着钱秘书匆匆忙忙地走了,赵婉如也走出了店外。 正在外面替两人望风的阿迅,见赵婉如出来,也只是远远跟在她身后,直到转过一条巷口,才赶上她:“婉如姐,后面没尾巴。” “我们回去再说。”两人到了小丫所在的住所,一前一后进了屋。 小丫见两人神色凝重:“婉如姐,上级有什么新指示?” “小丫,马上启动电台,用密电通知和第三组成员有过接触的同志们,让他们马上撤离,在郊外安全屋等候上级的安排。”赵婉茹神情凝重,她知道这些同志的撤离,对上海地下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婉如姐,可现在还没到联络时间。”小丫为难,脸颊也急得通红。 赵婉茹只好这样决定:“启用紧急备用联络方案,发‘豪密’。” “婉如姐,可这样我们这个站点会暴露的。”小丫到底经验不足,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赵婉如不得不催促她:“一切行动指挥!发完后,销毁密码本,我们马上从这里撤退。” 这个“豪密“由数字与文字构成,同字不同码,同码不同字,为无线密码。 是中共特科伍豪同志发明的一种双重加密的方法,直到1949年中国解放后,国民党都还没有破解。 “是!婉如姐,那我马上去发。”小丫一刻不敢耽搁,马上去了隔间去发电报... “阿迅,你到门口守着。”赵婉如命令他。 赵婉如则去里屋收拾东西,将一些带不过的废旧文件通通销毁。 外面阿迅此时手搭在腰间的驳壳枪上,盯着四周的动静... 不一会儿,一队全副武装的国军士兵从巷子那头跑过来。 他暗道不好,可如果自己此时贸然进去通风报信,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于是乎只好硬着头皮假装是过路人,迎面缓缓而行... “你给我站住!”为首的士兵队长开口。 阿迅很配合的停住了脚步:如果真是抓自己的,那只要他们靠近自己,就鸣枪示警,这样也能拖住一些时间。 谁知道这队士兵们却与他擦肩而过,冲过去按住走在他前面的一个身材瘦小的年轻男子。 不过也许还不能称之为男子,看样子才十三、四岁,比他还小。 “你还敢跑,看我不抽死你。”为首的士兵队长一边骂骂咧咧地,一边拿出手铐铐住那半大男孩的双手。 “呸!当逃兵是什么下场?!走,把他带回去,公开处死他,看以后谁还敢当逃兵。” 看着这队士兵押着那名半大男孩走远。 阿迅下意识拍了拍胸脯,靠在小巷墙壁上,长舒了一口气,背部衣衫早被冷汗浸透... 第21章 故友重逢 “军门,人我给您请来了。” 副官李昆前脚才跨进别墅的大门,就赶紧报告。 正在看报的顾清风抬头一看,自家副官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子进了门。 “顾清风,你好大的官威呀。”年轻男子一脸不悦,冲到他面前大声嚷嚷道。 顾清风慢条斯理放下报纸,眼眸微凛:“是周老弟呀,来来来,到我书房一叙。” “哼!”年轻男子正是周扬,他见到昔日同学,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他自己倒先上了楼。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军门,你看他!”副官李昆急了,见自家军门居然一点也不计较,还不急不慢踱步跟着上了楼。 作为军门的副官,得贴身保护,他也跟着到了楼下。 “你在下面待着!”顾清风扭头瞪着他。 李昆担忧:“可是......” “没有可是!”顾清风抛下这句话时,已经到了二楼楼梯口。 李昆知晓自家军门的脾气,也只得在楼下候着... 书房内。 三面墙壁的书柜里都是满满当当的各类厚薄不一的书籍,中间摆放着宽大的花梨木书桌。 桌面上是一盏军绿色长椭圆形双头台灯。 台灯旁是一个圆桶形的雕花笔筒。 当周扬看到书桌右侧摆放着的橡木相框时,有了一瞬间的愣神。 这是他亲手拍摄的,怎么可能不熟悉? 都八年了,相片还在,可相片里的雪色却不在了。 眼角便一下子有了潮意。 “周老弟,这是你帮我们拍的全家福。”顾清风视线也落在那张全家福上:“雪色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 “我早就劝她不要去哈尔滨了,她不听,非要去。”一听到提及顾雪色的名字,周扬情绪突然十分激动。 顾清风强自按捺住内心的悲怆,平静了心绪开口问:“她的死因你知道些什么,对吗?” “...如果不去哈尔滨,她就不会死。”周扬微微摇头,眼神有些飘忽。 顾清风眉锋一挑,他话里有话,可又吞吞吐吐,不像他的性格,是有人威胁到他了,还是.... 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是我,军门。囡囡小姐醒了,在到处找你。”李昆在门外喊道。 顾清风被周扬说的话弄得很烦闷,解开衬衫领子,隔门对着他道:“你先带囡囡去院子里玩下秋千,我等下就下来。” “好的,军门。”李昆答道。 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顾清风这才又转身盯着周扬。 周扬关切的问:“囡囡现在好吗?” 他知道囡囡的存在?! “你见过囡囡?那你知道囡囡的父亲是谁吗?”顾清风眼神咄咄逼人,令周扬一时不敢直视。 “我没有见过囡囡的父亲。我是三年前在霞飞路遇见的雪色。”周扬眸光黯然,他从公文包夹层里拿出一叠牛皮信封:“这是雪色半年前去哈尔滨时给我的,说是如果她在哈尔滨遭遇不测,就想方设法把这些交给你。” 顾清风接过这叠信封,指腹摩挲着信封表面,手掌不自觉微抖着,嗓子也变得沙哑:“既然知道去哈尔滨有危险,那她为什么还要去?!” 周扬低头不语。 “你说她为什么还要去?”顾清风盯着那叠信封喃喃道,似在问自己,又似在问周扬。 周扬抬头盯着他,却还是一言不发。 顾清风有些破防,双手揪住他衣领,一字一顿道:“明知她去哈尔滨有危险,你当时为什么不拦她?!” “我拦她?那请问这几年你去了哪里?顾军门!”周扬几近歇斯底里咆哮着。 是啊,这几年自己去哪里了? 印象中的小妹,仿佛还是那个见到蟑螂都会害怕,都会抱头乱蹿的小女孩。 他不知道自家小妹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一下子就有了个三岁的女儿:囡囡。 恍惚中,雪色好像站在他面前,还是那身雪白的连衣裙,正在笑意以盈盈地问他:...哥,来首四手联弹可好... “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那天给我这些信封时,她好像说过一句话。”周扬喉咙哽咽:“她说她必须去,而且要带囡囡一起去。” “这信封你曾打开看过没有?”顾清风冷不丁的一问。 周扬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怎么可能?这是雪色留给你的。我发誓从来没有打开过。” 顾清风相信周扬,他一直面都是个有底线的人。 周扬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顾军门,我得走了。只是我有句话不得不说,雪色她...她...她可能在为共党做事...” “嘭”的一声,顾清风握手成拳,一下猛砸在书桌上。 “周扬,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当着我的面诬陷他亲妹妹是共党!”他出手如风,腰中手枪瞬时拔出,抵住周扬的太阳穴。 周扬一点也不害怕,嗤之以鼻道:“是什么人重要吗?!重要的是她是你亲妹妹!难道你们国军现在凶残到六亲不认了?!” 在上海这么些年,他亲眼目睹很多的国民党败类,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 “信不信就凭这些,我就可以把你抓进去!”顾清风恼怒,拿枪的手又紧了紧。 “顾军门,你现在枪毙我也行,国民党高官不都是这样的军阀作风么?!”周扬撇嘴,一脸不屑:“东西我可带到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顾清风终究还是放下了枪,双目赤红:“你走!下次如还这样口无遮拦,我非毙了你不可!” 周扬环视四周,眉尖一拢,目光晦暗不明:“你这书房摆的古董,还有这墙上挂的字画,价值都可不菲吧?” “滚!”顾清风枪指着门外,示意他赶紧离开... 周扬打开门,整理了下刚才被弄褶皱的西服,径直出去... 他远远就看见囡囡在院子里荡秋千,副官李昆正在她身后保护着她。 周扬本打算悄悄的走,谁知道李昆眼尖:“周副主编,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谢谢,不用。我叫辆黄包车就行了。”周扬神情淡泊而疏离... “周叔叔!周叔叔!”囡囡还是发现了他的存在,跳下秋千朝他奔来。 周扬心道不妙... 囡囡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粉红短坎肩,头上扎着两条麻花辫儿,小短腿奔过来时,两条辫子一甩一甩的,很是可爱。 听到她那童稚的声音,周扬忍不住停下脚步驻足等着她。 “周叔叔!”囡囡一下子跑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他,可惜她的头才到他大腿,真是成了抱大腿的了。 随后跟来的李昆可不乐意了:“囡囡,你叫他叔叔,为什么叫我大哥哥?” “没有什么为什么,就叫你大哥哥,怎么啦?”囡囡并不理会他,还是仰着头瞧着周扬... 第22章 刑讯逼供(一) 上海党务调查处分站刑讯室。 观察室里,徐处长正隔着落地玻璃窗看着隔壁刑讯室里。 这是一种特殊的玻璃,俗称单反玻璃,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一举一动。 而里面却看不到外面的情形。 陪同徐处长的正是蔡家云。 “那人是谁?”徐局长指了指里面,一个年轻男子正在给坐在老虎凳上的共产党加砖头。 “那是程宇之,是行动队一队队长。”蔡家云赔着笑,毕恭毕敬回答。 “叫他出来!”徐处不耐烦催促:“对付这样的强硬份子,这种小儿科的伎俩是没用的。” “是!徐处长,我这就叫他出来。”蔡站长立马招手叫来一名手下:“叫程队长出来下,就说我找他有事。” “是!”手下应声后,马上云了刑讯室请了程宇之出来... “徐处长,蔡站长。”程宇之面对自己的上级和上上级,十分有分寸地稍一颌着。 “这里面的是?”徐处长指着被绑在老虎凳上的中年男子,他已经被严刑拷打得浑身是伤,鲜血直流... 程宇之微皱眉头,眼眸里露出藏也藏不住的戾气:“报告处座,这人应该不是共党地下交通员。” “他是什么不要紧。重点是你这样做是撬不开他的嘴的。他可有什么家人在上海?”徐处长胖胖的脸上平静得像面镜子... “家人?他只有一个八十岁多的老父亲。”蔡站长思忖片刻,翻出资料看了看。 徐处长小眼睛一盯蔡站长:“把他父亲给我请过来。” “这......”蔡站长倒有点迟疑,也算他良心并未完全泯灭。 “处座,站长。这个就交给卑职。”可一旁的程宇之见蔡站长为难:“卑职愿为处座,站长分忧!” “好!”徐处长哈哈一笑:“蔡站长,你有如此忠心的属下,一定要多多培养提携呐。” “是,是,是。”蔡站长这才缓了口气似的:“宇之,你带几个兄弟去,注意是去请,一定不要伤着老人家。” “卑职明白。”程宇之叫了几人,匆匆忙忙离开... 钱秘书正好与要出去的程宇之几人碰了个正着:“程队长,您这是要去哪里。” “钱秘书,我等有要事在身,见谅!”程宇之并未停下脚步... 看着程宇之几人急匆匆离去的背影,钱秘书若有所思进了观察室。 他走到徐处长身侧,耳语了几句。 徐处长顿时眉开眼笑。 原来是钱秘书把徐处长的小情人戴娇娇已经安顿好了,在霞飞路一处公寓里。 钱秘书又装作不经意瞟了一眼单反玻璃的情况。 “处座,这人一看就不是共党普通的交通员。” 这下蔡站长听了,饶有兴趣问:“哦,钱秘书也对审犯人有心得?” “我的个蔡站长,我岂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钱秘书打着哈哈:“一般交通员都是年纪轻轻的,像他这样中年男子,如果是共党的交通员,说给站里的所有人听,也不相信的。” “蔡站长,你就别听他胡诌。钱秘书写写公文什么的还行,要他审犯人,估计犯人没审出什么来,他自己倒会晕倒在场滴。”徐处长目光闪烁,似乎是在调侃,又似乎别有用心... “呃,我还道钱秘书一语中的呢。”蔡站长此时已惊得汗流浃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秘书都看出问题来了,他这个站长若不能从这个共党嘴巴里审出些东西来,他这个站长恐怕也应该当到头喽。 钱秘书嘴里应付着,内心的焦灼只有他自己清楚。 隔着单反玻璃,他一眼就认出了受刑的中年男子,正是上海第三小组的副组长裴智勋。 看样子,他暂时还没有招供,可是接下来的考验能不能过,这还是个未知数。 一定要找个机会近距离跟他交流。 但身边这两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稍不留神,被看出破绽,就会满盘皆输。 正在他无计可施之际,蔡站长却开口提议:“处座,要不,就让钱秘书试试?” 徐处长看了身边的钱秘书一眼,只是微眯着眼睛笑笑,并不明确表态。 “蔡站长,瞧您说得,我一秘书,给处座跑跑腿还差不多。这刑讯逼供这套我还真不会。”钱秘书连连摆手,镜片后的眼睛也是游离不定... 徐处长转了转手指上的绿宝石戒指,饶有兴致对他说:“哎,钱秘书,你就去试试,反正程队长还要些时间才能回来。” “这...这个不行的,处座,真不行...”钱秘书面露难色,连连摆手。 蔡家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随声附和着:“你就去试试,处座都发话了。怕什么?” “那...那我就试试?”钱秘书带着试探性口吻征询徐处长的意思。 徐处长望了望门口,见程宇之还未回来:“你就去随便问问,他现在这样子,还能吃了你不成?!” 钱秘书不得不硬着头皮进了刑讯室... 各种铁制刑具在昏暗的白炽灯光线照射下,散发着暗红色的光。 钳子,火镰,吊铐…… 一应俱全,均已经被染得血迹斑斑。 空气中弥漫着浓血腥味... 看到这些刑具,钱秘书的内心是厌恶的,但为了麻痹敌人,只能掏出手帕捂住自己鼻子,装作一副很嫌弃的样子。 而观察室里,徐处长和蔡站长却相视一笑,那神情仿佛是在看一出洋相似的。 钱秘书走近被绑在老虎凳上的裴智勋。 此时的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而老虎凳上他流的新鲜血迹和以往审讯时留下的暗红旧痕,似犬牙交错,令人触目惊心。 而钱秘书也不得不流露出害怕的神情... 绑在老虎凳上的裴智勋,见来人正走近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先生,您这又何苦呢?还是招了吧。”钱秘书有点怯懦的开口。 裴智勋怒目圆睁:“呸!” 钱秘书被他喷了一脸口水,很恼怒冲到他面前。 “你...你...看你还能嚣张几时。”钱秘书提高了音量,右手不经意按在老虎凳上,用摩斯电码敲出: “停车坐爱枫林晚。” 这是上海地下党同志之间一种确认身份的暗语。 看到钱秘书敲出来摩斯电码的内容,裴智勋原本黯淡的眸子,划过一丝希望,又瞬间耷拉着脑袋骂道:“你们这群狗特务,会不得好死!” 手却颤抖着敲出一段摩斯电码: “霜叶红于二月花。” “共产党万岁,吾等绝不叛党。” 钱秘书又敲出一段: “你的父亲,我们会好好照顾。同志,保重。” 手揪住他的衣领,迅速塞进一粒白色药丸,口里却喃喃道: “嘿,你这死硬份子,还跟这叫嚣起来。” 一旁正在休息的几个特务见这共党还在骂他们,就有些恼怒起身朝这边围过来。 “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会老实的!” 为首那个特务一个勾拳就打在裴智勋颊脸上,顿时打掉了裴智勋两颗门牙。 裴智勋“呸”的一声吐了一口血水,头却扭到一边,并不吭声。 “麻的,还是要打,打一顿,就老实多了。”特务们哄笑。 钱秘书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一跺脚指了指裴智勋,气得拂袖出去。 单反玻璃面前关注着的徐处长,不由得摇摇头。 蔡站长却赶忙迎了上去:“钱秘书,我没事吧?” 钱秘书惊魂未定:“真晦气!共党太恶心了!” 他指指脸上的口水,拿出手帕又狠狠地反复擦拭着... 第23章 刑讯逼供(二) 正当钱秘书在抱怨着,又掏出手帕擦脸上口水时,程宇之几人已押着一个老人进来了。 “处座,站长,人已带到,还请示下。”程宇之一个眼神,那两名特务立马将老人押至两人面前。 “快松开。”徐处长上前一步扶险些要摔倒的老人。 老人在徐处长的搀扶下,才稍稍站稳。 “老人家,您看您能不能劝劝你儿子,只要他供出那些共党余孽,保管他一世荣华富贵。”徐处长一脸和蔼可亲的模样,指着单反玻璃那面被绑在老虎凳上的人。 老人此时还有些惊魂未定,听到扶着他的人这样一说,不由得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 自己儿子衣衫褴褛,浑身是血的样子,老人一下子几近昏厥。 “造孽呀,你们怎么把我儿子打成这样?”老人甩开徐处长的手,颤颤巍巍走近单反玻璃,伸出手隔着玻璃喊道:“智勋,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老人家怎知这是单反玻璃,他儿子是根本看不到他的。 “还怎么了?你儿子是共党!是赤匪!”程宇之有些按耐不住,朝老人吼道。 “程队长,怎么能跟老人家这么说话呢?”蔡站长见徐处长黑了脸,才出声制止程宇之。 钱秘书却只能站在徐处长旁边,装作一点也不感兴趣的样子:“处座,我...我先出去透透气?” 徐处长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话都懒得跟他说。 得到了应允,钱秘书逃也似的出了刑讯室... 而里面并没有因钱秘书的离开而中止审讯。 此时此刻的老人此时已经乱了方寸,连连跪下,几已泣不成声:“长...长官们,求求你们行行好,开开恩吧!” “老人家,只要您能劝劝您儿子,一切都好商量。”徐处长还是和颜悦色诱导着老人。 见老人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程宇之没什么耐心,准备拖他进去。 “好吧,我进去劝劝他,听不听我的,我也没什么把握。”老人看着对面单反玻璃受尽折磨的儿子,终于还是点了头... 蔡站长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主,见此情形,哪有不打蛇随棍上的道理,连忙上前一步,将老人扶着:“还不开门?” 程宇之这才匆匆打开刑讯室的门:“徐处长,蔡站长,请~” 几人进到刑讯室内,一股发霉的味道混合着血腥气,迎面扑来。 徐处长急急掏出手帕捂住鼻子。 “快,把他给泼醒。”程宇之刚一发话,就有特务端来了一盆水,很熟练往裴智勋身上泼去。 裴智勋被冷水一浇,一个激灵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泪流满面地老人站在自己面前,正是他父亲裴国元。 瞬间,裴智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直勾勾盯着老父亲:“父亲,儿子不孝,没在身边伺候您,还给您带来了麻烦。” 裴父此时只想自己儿子能早点离开这里。 “儿啊,你有什么跟这些长官就交待了吧,你这罪遭的为父看了心碎哪!”裴父不禁蹲在地上,老泪纵横... “父亲,儿子不孝,就先行一步了。”裴智勋眼神坚定,他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 裴父一个趔趄,跪坐不稳,瘫在地上:“儿啊,你就别犟了!” 裴智勋知道就算是招认了,自己也难逃一死。 可是八十岁的老父亲就在他面前苦苦哀求。 看着两鬓斑白的老父亲,他一时神伤不已。 “裴智勋,你就招了吧!”程宇之厉声喝道。 裴智勋扯了扯嘴角,他知道此时此刻,这里的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取了老父亲的性命。 他也只是低头保持着沉默... 裴父见儿子心意已决,便不再吭声。 徐处长示意特务搬过一张椅子。 “老人家,地上凉,还是坐椅子上,好吗?”徐处长假惺惺又扶起地上的裴父。 正当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在裴父身上,裴智勋用嘴将衬衫领子里藏着的氰化钾悄悄吞下... 当众人再次将视线转到他那里时,才发现他嘴角流血,脸色铁青,早已气绝身亡... 程宇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冲到裴智勋面前,用手伸到鼻子下探了探,脸色一变:“不好,处座,站长,他服毒自尽了!” “儿啊,到底有什么事能比你的性命还重要啊!”裴父不停拍打着大腿,嚎啕大哭着... 裴父的捶胸顿足,更让程宇之恼羞成怒,他气得上前就准备踹一脚,被徐处长拦住了:“让老人家和他儿子单独处处。” 徐处长都发话了,众人不得不都出了刑讯室。 程队长梗着脖子,他是最气愤的,本来只差一步,就可以撬开裴智勋的嘴,可怎么就没发现他领角还藏着氰化钾呢? 他又细细回想了整个过程,裴智勋关进来时,所有衣物都给他换了,就是防止他自杀。 所以,裴智勋身上藏的毒药只能是关进来后,有人给的! 他倏地眼睛圆睁:难道... “处座,您看现在应该怎么办?”蔡站长不愧是人精中的人精,顺水推舟的事情被他一句话就推脱得不露痕迹。 徐处长暗骂一声这个滑头,倒也不真跟蔡站长一般计较,他毕竟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 只听得徐处长讥笑道:“蔡家云,自己没办法了?” 蔡站长见心思被上司看穿,只得讪讪笑道:“处座,看您说的...” “站长,我......”程宇之见自家站长吃了瘪,又发现裴智勋之死一些疑点,正欲说出来,却被蔡站长投来凌厉目光阻止。 “好了,你先派人将这对父子送家去。”徐处长思虑再三,缓缓开口。 “就这样放过他们?”程宇之心有不甘。 “程宇之,你住口,处座面前岂容你置喙!”蔡站长见徐处长眸光闪过一丝杀意,只得急急阻止:“我们处座的意思是先放了两人,再派人盯着,明白?你呀,就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还是家云深知我心呐。”徐处长面色缓了缓,那抹杀意总算是隐没殆尽。 程宇之立马明白了徐处长的用意。 “好,我现在就吩咐人去办,不,我亲自带队。”程宇之赶紧召集人马... 他们手忙脚乱地抬的抬,扶的扶,徐处长不由得抚额道:“家云呀,这程队长勇猛有余而智谋不足,难堪大任。” “是的,处座,他兄长程明远就不一样。”蔡站长摇摇头,无奈叹道:“可惜跟错了人。跟谁不好,跟着那个汪桥投靠了日本人,可惜了,可惜了!” 他连说两句“可惜了”。 “不会让你可惜的。走,蔡站长,去你办公室聊聊。”徐处长小眼睛微闪,透着一丝算计... 第24章 紧急情况 黄浦路。 雪奈尔咖啡厅。 钱秘书正坐在咖啡厅一个不显眼的角落。 他不时看着时间,已过下午三点,等的人还没出现。 而咖啡厅里人越来越多,他显然等得有些焦急,因为约定接头的时间已经过了两分钟。 要是换平时,接头时间一到,如果来人没有按时到,就必须撤退了。 可今天情况非比寻常,不得不冒险多等一会。 隔着玻璃窗看了一个又一个的客人进了咖啡厅,就是不见赵婉如的人影。 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了,不能再等了。 正当他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咖啡厅门口出现了一位身着淡蓝色旗袍,外搭一件米色短款针织衫的年轻女子。 脚下白色半高跟鞋走进咖啡厅,在地板的摩擦下,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音。 钱秘书便又坐了下去。 “美丽的小姐,不知道我有这个荣幸能请您喝杯咖啡吗?”咖啡厅里,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男子装作不经意路过她身边。 “对不起,先生。我已经约了人。”赵婉如很有礼貌微笑点头。 外国男子耸耸肩,走开了。 赵婉如头稍侧,不急不慢地走到钱秘书面前,落落大方坐了下来。 “今天怎么迟到了这么久?”钱秘书给她点了杯咖啡。 落地玻璃窗外,小丫提着竹篮在卖花,名为卖花,实则是在门口为两人把风。 她扎着一条麻花独辫,首尾绑着红色棉头绳,白底蓝花粗布衣,黑色灯蕊绒棉布鞋,正不停向路过的行人叫卖着鲜花... “还有几处电文通知不到的地方,我和小丫只能一个个用张贴广告栏的形式通知。”赵婉如手袋搁在桌上,端起咖啡喝着,另一只手却在餐桌上有节奏敲着摩斯电码同他交流。 “虽然裴智勋扛住了特务的严刑拷打,但特务绝不会轻易放过这条线索。”钱秘书表面上和她闲聊,右手却在隐蔽处用摩斯电码敲着。 “您这样,会不会有暴露的危险?” “暂时不会,上级已经命令我今天晚上必须撤退。” “那我接下来听谁的安排?” “我今天还不能走,我答应了裴智勋,他如有意外,我会保护好他的老父亲。”钱秘书皱眉,似是不甘心就这样撤退,但上级的命令他又不得不听。 “先生,您把裴智勋父亲的住址告诉我,我去接应。” “你那里人手不够,还是我去接人,你们给我断后。” “那您万一被那些狗特务发现...”赵婉如眼眸里透着担心。 “就是有风险也得冒,裴智勋同志他都能用生命保住上海地下党大多数同志的性命,我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见还是不同意,他又用摩斯电码急急的敲出: “况且这次行动有‘纸鸢‘同志参与,事情会顺利得多。” “‘纸鸢’是谁?”她自知不该问,敲摩斯电码的手稍一顿:“对不起,先生,我又违反纪律了。” “知道错了?”钱秘书微笑看着她:“事情就这样定了,裴智勋父亲地址是海昌路125号。” 见她低头沉默。 他便又敲出一段:“我带着裴智勋的父亲到了苏区后,‘纸鸢’会接替我的工作。但他是我党最高级别潜伏人员之人,若不是上海地下党现在危机四伏,党中央是不会轻易启用他的。” “他会以‘死谏’的方式和你沟通。” “‘死谏’?”她不由紧盯着钱秘书。 “死谏”是我党地下工作者的一种联络方法。 所谓死谏,就是上级通过电台指定地点来传递情报,对方是永远不会露面,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这也是为了最大程度保护特殊潜伏人员的安全。 有了“豪密”和“死谏”,这样就算地下工作者有人叛变,也不会牵连甚广,起到断尾求生的作用。 而国民党的电文密码却被钱秘书拿到,早早的通过“纸鸢”,送到了中央苏区首长手里。 这使我党以后在和国民党正面战场上的交锋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就连蒋委员长在每次国军作战惨败的总结会上气得大骂:“娘希匹的,你们这群饭桶,共党怎么就这么轻易的破译了我军的电文,是不是我手里的作战计划是副本?而他们的才是正本?”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是的,‘死谏’。”时辰不早了,他还要回徐处长那里应付一下,才能确保晚上护送行动能顺利进行。 赵婉如此刻也知道自己再问下去就真违反纪律了。 “先生,晚上的行动我还是在制高点为你们断后。”她眼神坚定。 钱秘书此时已起身,稍一颌首,便匆匆离开... 赵婉如看着他渐去的背影,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而在外面的小丫,挽着一篮子鲜花还在叫卖着。 钱秘书走远,她这才朝咖啡厅里的赵婉如瞧了瞧... 豫园路里。 偏僻弄堂里。 这是小丫上次发完电报后,组织重新安排的一个新联络点。 赵婉如先行进了二楼的一间公寓内。 “婉如姐,你可算是回来了。”阿迅本来坐在短沙发上的,见她回来,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别一惊一乍地,快坐下,晚上有行动。”赵婉如放下手袋,又换了鞋子。 阿迅一听有行动,马上坐正。 外面响起敲门声:“婉如姐,开门。” 阿迅只好先去开门。 “婉如姐,今晚是不是有行动?”小丫放下篮子问道。 阿迅嘴角微抽,心想:傻丫头,这么危险的事,婉如姐怎会叫她去,再说,她去了能干什么? 两人居然同时保持沉默,气得小丫一跺脚回里屋生闷气。 赵婉如走到门口,想去安慰,门一下被小丫“嘭”的一下关上... 第25章 虎囗脱险 深夜里。 月朗星稀。 海昌路125号,一栋民宅里。 裴智勋骨灰盒已摆在堂屋正中。 望着儿子的黑白照片,香烛摇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凉弥漫了整个房间。 而暗处伺机而动的党务调查处成员们,却全神贯注盯着目标人物。 这让在另一楼房天台蛰伏着的赵婉如,不禁为接下来的营救任务捏了把冷汗。 凌晨三点。 盯着的特务们大都有点熬不住,哈欠连天。 一个瘦高个特务手里握着枪,身体却靠在墙边打起盹来。 却不知道自家队长早已阴沉着一张脸向他靠近。 稍矮些的特务用手肘捅了捅瘦高个特务,而瘦高个只是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阿发,别闹。” 可惜迟了,程宇之早就捂住了他的嘴,“咔嚓”一扭脖子,瘦高个只是闷哼一声,就一命归了西。 吓得旁边的特务们睡意全无... 赵婉如又调试了一下狙击枪,却正好在瞄准镜里看到了程宇之对他手下出手如此残忍。 她摇摇头,嗤笑出声... “婉如姐,是有情况吗?”正在旁边为她望风的阿迅,听到她这边有动静,赶紧向这边靠拢。 赵婉如拿过军用望远镜让他看看。 “狗咬狗,一嘴毛!”阿迅不屑道。 赵婉如刚准备说什么,突然看到后院屋顶爬上几个黑衣人。 这应该是钱秘书安排的。 她马上架好狙击枪,开始全程戒备。 程宇之弄死那个偷懒打瞌睡的特务后,示意旁边的特务赶紧弄走尸体。 手中的军用望远镜又朝屋里看了看,裴父还是保持着刚才半坐半跪的姿势... 程宇之觉得有点不对劲:“他这样多久了?” “队长,已经一个时辰。这老头身体还真能扛,都八十岁的人喽。”矮个特务张望了一下里面。 “也就是说两个多小时了?!”程宇之暗道不好,气急败坏抬腿踹开大门,冲了进去。 “快,兄弟们跟着队长冲啊!“矮个特务狐假虎威的叫嚣着。 一众特务一声号令下,疯也似地冲进了堂屋。 特务们刚冲到灵堂前,就听得程宇之一声“啊”的长叫。 先冲到程队长身边的还是那个矮个子特务。 他一瞅,这哪里是裴智勋的父亲,这分明是穿着衣服的稻草人。 隔远一看,倒还是像那么回事。 “程队长,这共党太狡猾了。”矮个子下意识朝屋上头一看:“他们一定是从屋顶逃出去的。” 程宇之顺着矮个子的视线往上看:屋顶哪还像一个屋顶,破了那么大一个大洞,够几个人通过的了,此时还能看见天空上清冷的点点繁星。 “愣着干嘛,还不给我去追!”程宇之简直要气疯了,手掌成拳,在墙上砸出了一个血印。 得了命令的特务们赶紧又折回去往外面追去。 “他们在那边。”矮个特务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情况一样,脸上呈现出扭曲的狰狞。 他率先往那边几个黑影奔去。 程宇之却略一沉吟,上了一辆吉普车,朝相反的方向开去。 赵婉如见此情形,果断朝程宇之开枪。 只可惜射程太远,一击未中。 程宇之一个急转弯又成功躲过了她射来的第二枪。 赵婉如又急速打出了第三枪,这一枪没有瞄准程宇之,只是打爆了吉普车左前轮胎。 吉普车一下子失去了重心,略有些偏,但程宇之只是骂了一声“麻的”,又继续开车。 这时距离已远远超出了赵婉如狙击枪的射程范围内。 正当她准备出去追时,吉普车却停了下来。 原来是从另一暗处射来的一梭子弹,正命中程宇之车子的另外三个轮胎。 是谁? 是谁有如此精准的枪法? 赵婉如不得而知,脑海里唯一念头就是:一定要阻止程宇之继续追踪。 于是她转身下了楼,连阿迅问她的声音她都装没听到。 她从腰间拔出了手枪,向那辆吉普车飞奔而去。 此时,程宇之已经打开车门下来,躲在车身后面,一时不敢露头。 只是手持着手枪,十分警惕张望着。 赵婉茹已经慢慢靠近吉普车,她弯腰从车底盘下看到了程宇之的方位。 可还没等到她开枪,只听到躲在车后背的程宇之一声“哎呦。” 她也没有多想,一个飞身就转到车的另一个背面。 果然,程宇之被另一处射来的子弹击中小腹。 赵婉如见状,抬手补枪。 谁知道程宇之头一偏,堪堪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他用力按紧腹部受伤部位,已然扣动扳机。 正在赵婉如发觉避无可避时,却被暗处的人又是一梭子弹,将程宇之举起的枪打飞。 程宇之此时只能“啊”的大声呼叫。 其实没走远的特务们已然听到声音正在往回赶。 但还是迟了一步,当他们赶到时,程宇之早已被赵婉如击毙。 只是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那个矮个特务还不死心用手去探了探他鼻息。 “妈呀,这可如何是好,程队长他,他真没气了。”矮个特务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一众特务也惊得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青莆渡口。 一辆军用卡车急急停在渡口边。 先下来的正是钱秘书,他下来后,又搀扶着裴父下了车。 裴父手里捧着骨灰盒,面色暗沉。 前来接应的两位同志赶紧上前:“钱秘书,你们赶紧上船。” “你们先扶老人家上船,我还要等一个人。”钱秘书向后张望着。 “可是要接应的人都到了的。”其中一位同志去船上点了一下人数。 “她是来送我的。”钱秘书还是想见赵婉如一面,有些事情还是要交待一下,他才能安心去苏区。 上海斗争形势实在太复杂,自己就这样走了,接下来地下工作会让留下来潜伏同志更困难。 可左等右等还是没有赵婉如的人影,船上同志又在催促着。 他也只得上船... 当赵婉如赶到渡口时,船已到了江心了。 她只能向船无远去的方向挥了挥手,心里默默念着:一路平安... 第26章 兵工署长 龙华路2591号。 上海兵工署。 顾清风来上海好几日,还未去兵工署报到。 这不,今天风和日丽的,宜报到,宜出门。 自家军门说得就是有道理。 副官李昆一身军绿色国军军服,腰上别着手枪,精神抖擞跟随在自家军门身侧。 他看起来就像那狐假虎威的狐狸,就差屁股后面安个大尾巴,而顾清风就是那只不怒自威的老虎。 此时顾清风两人刚跨进兵工署的大门,就被守门卫兵给拦住了。 “长官,请您出示下证件。”卫兵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后,看似很有礼貌,实则傲慢非常,就只差鼻孔没朝天。 顾清风准备掏出证件,副官李昆不干了:“哎呦喂,你知道他是谁吗?还敢问军门要证件?真是狗胆包天!” 旁边卫兵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等有眼不识泰山,不知竟是顾军门,还望海涵。” 先前那位卫兵却蒙圈了:“顾军门?是哪个顾军门?” “还有哪个顾军门?呆子,待一站岗去!”这次说话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皮肤黝黑的高个男子:“子恒老弟,别来无恙啊?” 高个男子热情上前跟顾清风握手。 他就是兵工署署长。 身上穿着一身军绿色作战服,脸形略长,稍浓的眉毛显得人有些粗犷。 一看就知道是在军营里混了好些年的老油条子。 “郑署长,您不来,军门可要被拦在门外啰。”副官李昆沉下脸来:“对上司不敬,您可得重罚他们!” 郑署长却不恼:“顾军门,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你这位副官好生了得哟。一来就给人扣罪名。” “郑署长,这都怪我,我惯的。还请兄台莫要计较。”顾清风眉头微挑,不显山不露水回复。 “呵呵,您这可是打趣我这个老兄哥啰。”郑署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清风也不客气走在前头,副官李昆紧随其后,将郑署长甩在了身后... 上海兵工署建筑是属于中西合璧的风格,外墙是红红砖,不带一点粉饰,屋顶却是人字形黑瓦坡屋顶,红与黑的对比又有种欧式的美感... “顾军门,请。”郑署长之所以对顾清风如此客气,是因为他名义上是在自己之下的副署长,可他深深知道顾清风是南京派来监督他的。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捞一捞? 郑署长对顾清风的到来,心里是如履薄冰,心里七上八下的。 就是生怕他一旦查出些什么,自己官位不保事小,依蒋委员长那个“宁可杀一千,不能放走一个”的性格,他性命堪忧呐。 “郑署长,这是给我安排的办公室?”顾清风见他怔忡,轻敲面前的办公桌:“呵,还是紫檀木的。” “哎,是的,不知顾军门可还满意。”郑署长这才回过神来:“有哪不喜欢的,想换哪里,尽管说。” 顾清风坐到紫檀木靠背椅上试了试:“椅子不错。郑署长,放心,我也不会天天来这里。” “哎,这...”郑署长双手不停地搓着,一时不如何接话。 顾清风往窗外望去:“我只关心咱们兵工厂枪械库存和流向,其它什么...我不懂,也不关心。” 这可算是给郑署长吃了一颗定心丸:“早就听说顾军门为人仗义,今日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郑署长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拍马屁的本事那可非比寻常。 “郑署长,今天我也只是来报个到。”顾清风说着便起身要走:“对了,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明天晚上喜来登酒店的晚宴,请您和您的夫人务必赏脸。” “一定,一定。”郑署长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顾军门实在是太客气了,鄙人都还没给您接风洗尘,您倒先行请客,真是惭愧惭愧。” 顾清风唇角微弯:“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副官李昆见自家军门表情,估计这个郑署长到时可得大出血喽。 这几年郑署长利用职务之便,在黑市上贩卖枪支,早已经赚得盆满钵满的。 这些在上海国民党高层圈,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顾清风和郑署长闲扯着到了兵工署的大门口。 副官李昆早已把那辆豪华版的“大眼睛”福特车开了过来。 “...这车还真不错,全国恐怕都没几台,可见蒋委员长对您的器重。”郑署长这次真心的夸赞,他已情不自禁地凑到车头盖摸了又摸:“这漆色,这头面,真的只有顾军门您才配得上。” 副官李昆下车,瞧见郑署长口水都差点要流到车头上:“郑署长,您这么喜欢,要不也要蒋委员长给您也置办一辆?” 郑署长一听,脸色变了变,但瞬间就恢复了平静。 “李昆,你在郑署长面前也太放肆了!”顾清风假意呵斥。 李昆赶紧就坡下驴:“郑署长,真对不住了。我这个人心直口快,要不干了好几年,还是在副官这个职位上,地位稳如泰山不动。” “好了,婆婆妈妈的,还不给我开车?”顾清风端起了架子,也是怕节外生枝。 “军门,您官大,都听您的。”李昆连忙打开后座车门,手护着车顶框:“小心,别碰着头。” “你呀你。”手指点了点他,顾清风似乎很无奈,弯腰便进了车内。 郑署长趴在车窗上打着招呼:“那顾军门,明晚见。” “明晚见。”顾清风微笑颔首。 副官李昆猛然一踩油门,车就一下子开出了很远。 站在原地的郑署长还没缓过神来,心里总觉着有哪里不对劲... “哥,是不是担心囡囡一个人在家?”副官李昆从后视镜里一看到眉头微蹙的顾清风。 “不是。” “还是尽快得给她找一个保姆才行。” “你好好的开你的车,很快囡囡就有家庭教师了。” 顾清风说到这里,目光柔和不少,眉头也舒展开来,嘴唇不自觉往上微扬... 第27章 邂逅佳人(一) 深夜里,星月下。 小丫提着竹花篮推开门。 “小丫,你可算回来了。”阿迅接过她手中的篮子,往里瞅了瞅,一包生煎肉包正“躺”在篮子里。 “啪”的一声,阿迅伸出手,就被小丫立马给打了回去。 “哎哟,好痛。”阿迅甩了甩被打的手,夸张的叫道,眼睛却还是盯着那包生煎肉包。 小丫剜了他一眼,走到里屋:“婉如姐怎么还没回来?” 阿迅懒洋洋道:“放心,她去送大首长,任务早就完成了。” “那也必须等婉如姐回来一起吃。”小丫见里屋没人,又退了出来,一双大圆眼睛还是不放心盯着阿迅。 阿迅很殷勤给她倒了杯水:“来,先喝杯茶,知道你卖花也很辛苦的,嗓子都得喊哑了吧?” 小丫没好气接过来:“还算你有点眼力见。” 她猛灌了一口,抓出衣兜里卖花赚的钱放在桌上,正当两人准备清点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四长两短。 正是他们事先拟好的暗号。 阿迅比小丫动作快半拍,先去开了门。 门开了,进门的正是赵婉如。 她神情落寞,前额一缕头发散落下来,都没察觉到。 “婉如姐,快进来。”小丫见她这样,赶紧拉她进来。 阿迅也被赵婉如的样子吓了一大跳,想开口安慰,又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就是有位老上级去了苏区,心里有些舍不得而已。”赵婉茹视线落在桌面上... 阿迅好不容易憋出句话来:“哦,婉如姐,这是小丫给你带回来的生煎包,你先尝尝。” “哼,婉如姐,要不是我盯着,早就被他吃光了。”小丫觉得他耍滑头,小嘴噘着。 两人的幼稚行为,倒被赵婉如逗笑了:“阿迅,你吃吧,我先进屋躺一下。” “婉如姐,今天下午我收到紧急电报后,又按电报提供地址去死信箱取了信件。”小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赵婉如展开信笺看后,表情一脸凝重:“真是冤家路窄!” 小丫并没有凑上去看,她怕违反规定。 “赵姐,是又有新任务了?”阿迅放下刚拿起的生煎包。 赵婉茹皱眉:“是的,只是这次是去当家庭教师。” “当,当家庭教师也算任务?”小丫疑惑,本来在清点钱,也停下了手。 “那我们需要做什么?” 两个人异口同声。 “你们就平时该干嘛就干嘛,有任务我会设法通知你们的。”赵婉如划开一根火柴,烧掉了手中信件。 微弱火光照得她脸上熠熠生辉... 翌日,傍晚,霓虹初上。 喜来登大酒店。 酒店门前停满了好些辆小汽车,进去的人都手持请柬,先递给酒店门口的卫兵检查核实才能进去。 来的大都是上海一些军政名流,也不乏商贾达人。 初冬的上海,气温也是有些寒凉的,但这并不妨碍女人们爱美的小心机。 外面虽罩着厚厚的呢子大衣,里面却身着薄如蚕翼的贴身改良旗袍。 或蚕丝,或蕾丝,或丝棉...... 还有时下最流行的玻璃丝袜..... 真是若隐若现,美不胜收... 宾客差不多都到了酒店,检查的卫兵拿出“闲人免进”的警示牌设防时,一个妙龄女子进入了卫兵们的视野。 “这位小姐,请您出示请柬。”卫兵见女子打扮得体,也许是哪个名流的女伴,说话也自然透着客气。 毕竟像他们这些底层的卫兵,在这乱世之中,随便一个有些手腕的名流,都能像捏死一个蚂蚁一样捏死他们。 妙龄女子从卫兵神情中早已洞察到他的小心思。 “哎,刚才出门都记得在包里的,这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呢?”她打开刺绣小坤包找了找,一脸懊恼:“请柬忘记带了,还麻烦通融一下。” 卫兵见她没找出请柬来,马上就板着脸孔:“小姐,不好意思,那就找到请柬再来。” 那语气瞬间变得像这天气一样冰冷。 无奈,她又从小包包里摸出几枚银元来:“兵哥哥,你就通融一下。” “少啰嗦,回家拿请柬再来。”卫兵已是一脸不耐烦,正准备掏出枪来逼她走。 突然卫兵见到驶来一辆豪华黑色轿车,那正是自家军门的车。 于是撇下女子,两位卫兵走到黑色轿车边,替他开了车门。 “顾长官好!”两位卫兵对顾清风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顾清风修长大腿先跨出来,黑色军靴擦得油光锃亮的。 当他下车站定时,妙龄女子正朝这边看去。 顾清风身着军绿色军装,眼神坚毅,而修长大腿使得他更加身材挺拔。 妙龄女子眼眸似乎恍惚,正准备掉头就走。 “婉如?”顾清风侧头确定了一下,眸光微动:是她,没错... 妙龄女子身形微微一震,停顿了几秒,还是继续朝前走了几步,又有些犹豫驻足,却还是没有回头... 顾清风大长腿一迈,几步就超过了她,伸手拦在了前面。 果真是她,虽然几年不见,她还是那么清丽动人。 乌发微卷垂着,左侧头发上别着一只蝴蝶形状水钻发夹,正衬得她脸庞格外明艳。 脸颊也只是薄施粉黛,却丝毫掩饰不住她的娇媚。 外罩浅蓝色呢子大衣,里面是米色蕾丝旗袍,旗袍下摆是手工刺绣的两只蝴蝶,一只是浅蓝色,另一只是米黄色。 用线均是上好的丝线,使之栩栩如生,好像正欲从旗袍上飞出来一样... “婉如,这几年你去哪里了?”顾清风看着她,眼神复杂。 赵婉如压抑住内心的慌乱,状似随意捋了捋额头碎发:“子恒,我......” “我”字刚出口,猝不及防就跌进了一个温暖而宽大的怀抱里。 “你...你放开我。”她挣扎无果:“这是大街上,顾军门请自重。” 顾清风低头凝视着怀里的俏女子:“又改称呼了?难道你来这里不是找我的?” “我只是想请里面的达官贵人们募捐的。”她微眯眼睛,似笑非笑,高跟鞋狠狠踩在他脚背上。 他只是微皱了一下眉头,并没有放手,盯着赵婉如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先回答问题,我就松手。” 第28章 邂逅佳人(二) 副官李昆泊好车后, 抬头看到的便正是这一幕: 自家军门正抱着一名女子不放。 自家军门从不近女色。 这,这,这是见鬼了吗? 不,不,不! 怎么能把自家军门比做鬼? 副官李昆十分不厚道的“哈哈”笑出了声。 顾清风回过神来:“你先答应我别走,好吗?” 赵婉如点点头,脸颊绯红... 顾清风慢慢松开了手。 “顾军门,我真是替上海孤儿院的孤儿来募捐的。”她从小坤包里掏出工作证递给他,不由自主又瞟了他一眼,还是一如既往英俊挺拔。 “你在上海孤儿院工作?”顾清风眸光一下子变得柔和。 赵婉如低头望着脚尖:“是的,我喜欢和小孩子在一起,单纯而放松。” “那我们一起进去。”顾清风伸手。 “不了,我可不想上明天上海日报的头版头条。”赵婉如眉眼弯弯婉拒。 “军门,时间到了。”副官李昆却不得不上前催促,里面还有一堆人在等着。 他们初来乍到,也不能太怠慢上海的这些军政大员。 “昆,你帮这位小姐安排一个位置。”顾清风瞪了他那一脸好奇心爆棚的副官。 “这是...”李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顾清风此时心里真想把他眼珠子给抠出来:“我大学学妹,你称她赵小姐就行了。” “哦,明白。”李昆好像恍然大悟,自古学妹出那个啥? 唉,书读得少,以后再想,先办军门交待的正事要紧。 李昆又道:“军门,那您可得赶紧进去。放心,赵小姐我会帮您安排妥帖。” 顾清风视线从赵婉如身上移开。 看着自家军门进了喜来登酒店,李昆就扯开话匣子:“赵小姐,您真只是军门的同窗?” “呃,这位副官,刚你家军门交待你的事忘记了?”赵婉如不答反问。 呵!还真是一个脾气,难怪两个人能看对眼。 李昆见挖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得暂时作罢,不急,来日方长嘛~ “那赵小姐,请吧。”李昆很有礼貌请她进去,他才不想得罪眼前这位军门的“女同学”。 这点眼力见他还是有滴。 赵婉如也并不推辞,让他带路... 酒店大厅分为两层。 白色天花板的中央,吊着一盏巨大欧式铜吊灯,由许多盏半透明玻璃灯罩组成,淡黄色灯光从玻璃灯罩透出来,柔和而温暖。 四周墙壁上则是同款两个头的铜制玻璃灯罩壁灯。 壁灯灯光照着洁白的墙壁,一切显得是那么地平和。 “赵小姐,请您先上二楼。”副官李昆见她准备向大厅走去。 “不了,我在一楼挺好的。”赵婉茹冲他微微一笑,见一楼靠近台上左侧还有个空位,便径直走到那里坐了下来。 副官李昆只得摇摇头,去二楼找自家军门汇报情况。 来参加酒会的上海各方名流都来了,就算一时实在抽不出空的也安排了副手前来。 这不,警局王局长正携夫人和蔡站长闲聊着。 “蔡站长,您怎么不带自家夫人来见见世面?”王局长表面关心,实则讽刺。 “蔡某人的夫人还在老家。她大字不识一个的。说出来有点...” 蔡站长发妻是自小在乡下时就定亲结婚的。 他这人不好女色,平时就喜欢赌博,什么色子,牌九等等,一应俱会:“不像您的夫人,八面玲珑。实在是惭愧惭愧。” 蔡站长打趣看着王局长夫人。 王局长顿时间脸色不好,白胖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 这上海滩,谁都知道他是靠着自家夫人裙带关系上的位。 不过王局长夫人的确生得好看,一双略长的凤眼,樱桃小嘴,鹅蛋脸,只是略高的颧骨有一点点破坏了美感,但一点也不影响她在男人堆里的如鱼得水。 据传闻,连某位南京政府高官也是她的裙下之臣。 “蔡站长,瞧您说的,把我夸得像天上的仙女似的。”王局长夫人倒也落落大方举起手中红酒杯。 蔡站长也是一个见好就收的主:“既然这样,我们为仙女干一杯,如何?” 王局长笑得很尴尬,也只得勉强举杯碰了一下。 而他夫人则笑得花枝乱颤,同他“咣当”一下干杯:“蔡站长就嘴甜。来,干一个。” 此时,赵婉如正坐在一楼左侧座位上,招手拿了一杯红酒,轻轻抿了一小口,一直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小姐,您身边位子有人坐吗?”说话的正是蔡站长。 赵婉如根据上级提供的资料,知道他就是党务调查处上海分站站长:“没有。” 此人表面随和,实际心狠手辣。 他正襟危坐,也随手端了一杯红酒,先是摇了摇酒杯,再把杯子凑到自己鼻子前闻了闻:“红酒不错。” 赵婉如只是淡笑着,却没有再回话,眼光却投向了台上正调试话筒的工作人员... “小姐贵姓?”蔡站长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在哪里高就?” “先生,是不是你们男人搭讪都是这几句?”赵婉茹莞尔,也不得不避重就轻回复。 蔡站长哈哈一笑:“小姐不仅人美,口齿还这么伶俐。” “失陪一下,我去那边拿些吃的过来。”赵婉如微颔首起身。 酒会是自助餐模式。 大厅四周离墙不远都用长桌围成了圈。 长桌上摆着各种美酒佳肴... 西式蛋糕,中式面点,意大利面,烤好的乳猪已经切成了一片一片的.......还有各种切好的水果,真是眼花缭乱..... 这里面的达官贵人享受着美食华服,却不知外面许多底层平民还在吃不饱饭的生死线上苦苦挣扎着... 正可谓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赵婉如一想到这些,便没有一点食欲。 没等她回到座位上去,台上传来顾清风致词的声音... 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带着磁性,低沉而好听... 让她思绪飘到很久以前,那正是她第一次遇见顾清风的场景...... 第29章 昔日恋人 赵婉如脑海里的回忆像是在倒带... 那是多年前... 风和日丽的上午,天空蔚蓝。 在北平胡同巷子里,一个身穿校服的女大学生背着画本,正准备找一个地方写生。 不知不觉的,她走到了泰安里一个联排小四合院外。 吸引她的正是那几簇出墙的梨花枝条。 那梨花枝条在阳光照耀下,被微风拂过,轻轻摇曳着......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她不禁想起了这句诗,不正是这番景象吗? 正抬头看花的她却没注意到那四合院里冲出来一辆单车。 骑单车的正是顾清风妹妹顾雪色。 她穿着一条卡其色背带裤,里面套着件白色衬衫,扑闪着一对大大的杏眼,嘴里在嚷嚷着:“哥,哥,你看我,是不是很聪明,一学就会......” 谁知话音还未落,就连人带车摔了下来...... “哎呦,好痛。”顾雪色瞥了一眼正从院子里赶出来的自家哥哥。 摔倒的顾雪色其实是压在倒霉的她身上。 所以,其实受伤的只是她。 抬眼间,看见那双杏眼正促狭的看着自己, “哥,天上真的掉下个林妹妹了。” 男子身形修长,一把拽起自家小妹,扶起压在她身上的单车。 她撑起手肘准备起来,谁知从胳膊处传来一阵列火辣辣的疼痛。 “哎呦。”她不禁轻呼出声... 修长的身影朝她笼罩下来,伸出双臂,将她轻轻抱起:“雪色,快进里屋拿出药箱来。” 被他叫“雪色”的女孩慌忙跑了进去。 “放我下来!”她吓得大叫。 “小姐,如果想你的胳膊就此断了,我可以放下的。”他低头看着怀中俏丽女子。 目光对上他坚毅的眼神:“你...你想干什么?” 他不再作答,长腿一迈,径直把她抱进了院子里。 “哥,药箱我找到了。”雪色显然被眼前的情景给呆住了。 哥哥逆着阳光抱着刚刚那位年轻女子正跨进院子。 那样子像一位披着金色盔甲将军,正抱着自己的心爱之人,缓缓进来。 不,不,是她眼花了,从不和女孩子亲近的哥哥怎么还,还........ “还愣着干嘛?赶紧把单车和这位小姐的画夹给拾回来。”他瞪了自家妹妹一眼,抱着女孩轻轻放在躺椅上。 雪色只得又匆匆出去捡东西,推车子。 要不是今天的确是因为她不小心伤了别人,她才不会乖乖地听她哥的呢。 “喏,捡回来了。”雪色停好单车,顺手将画夹放在躺椅旁的石桌上,不料一个不稳,画夹里掉出来一个小本子,雪色只好又弯腰捡起来:“赵婉如,姐姐,你名字真好听。” 本子的扉页正写着她的名字。 “雪色,不得再胡闹,帮哥递这个。”他指了指药箱里的医用酒精,自己早已将受伤女子,不,就是赵婉如的衣袖轻轻挽起。 他接过医用酒精,低下头:“忍着点,有一点点的疼。” 耳边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腾”的一下脸红了... 他拿着蘸了医用酒精的棉签小心翼翼给她擦拭伤口。 “呲~”赵婉如尽管已经做了最大的克制,还是有点疼... 旁边瞅着的雪色,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像一个犯了大错的孩子一样:“小姐姐,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么可爱的小妹妹,赵婉茹怎么忍心再怪她:“雪色妹妹,这也不能全怪你,我也是一时贪图看这院里伸出的梨花枝,才没来得及避让你的。” “好啦,婉茹姐姐,这位是我哥哥顾清风。他可是文武全材哟~”雪色很热心介绍她哥哥哥,那样子仿佛在推销一件滞销商品似的... “雪色~”顾清风压低声音警告自家妹妹,两只手却很小心帮赵婉如的胳膊缠好绷带。 赵婉如说了声“谢谢”,声音却小得像蚊子...... ......往事如烟…… “.......感谢各位莅临鄙人的晚宴,谢谢。” 台下如雷鸣般的掌声响起,这才拉回了赵婉如的思绪。 顾清风正朝她这边走来,便索性起身迎面走到他面前站定。 “顾军门,这是给上海孤儿院拟好的捐赠倡议书,如果在上面能有您的签名,那对后续的捐赠会更有裨益。”她拿出早已备好的文件夹打开,递到面前。 他没有丝毫犹豫,从胸前口袋拿出派克钢笔,拧开笔盖,在签名处签上了自己名字。 他的字还是那么苍劲有力,笔锋圆润。 “还有私章。”她强自镇定,笑意盈盈看向他。 “昆,拿我的章来。” “军门,这......”李昆有点犹豫,这章虽说是私章,可有时候比公章还要管用,就为这事盖个章,自家军门是不是也太草率了? 顾清风见他还在迟疑,眼神如刀似,狠狠剜了他一下。 在自家军门动怒之前,还是拿出来比较合适。 李昆知晓其中利害,赶紧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精美锦缎小盒来。 赵婉如见副官婆婆妈妈,心里开始暗自着急,但面上又不能露出一点急切的意思... 她的微微蹙眉,却早已落入了顾清风的眼里。 他唇角噙笑,示意李昆打开盒子。 此时他身边也已聚集了不少人,都是来看这位从南京来的国军少将,会不会真的盖上自己私章。 顾清风怎会不知上海滩这些个名流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拿起私章,轻呵了口气,迅速往捐赠倡议书上盖了印章。 “赵小姐,这下您可满意了?”副官李昆夺过自家军门手里的私章,宝贝似的收好。 “昆,她这也是为了孤儿院的孩子们。”顾清风盯着李昆,那意思就是在警告他别多嘴。 “原来,军门不仅有雷霆手段,更有菩萨心肠呀。” “李襄理,我们也应该支持下的”。说话的正是郑署长,他可不想错过这次拍顾清风拍马屁的机会,于是对身边穿着黑色长衫的长者附和道。 “赵小姐,我愿捐五百大洋。“ “是应该支持,我公司小,就捐个两百大洋。” ...... 在场的社会名流都想抱紧顾清风这尊大佛,纷纷表态要捐赠。 “谢谢各位,不管多少,都是心意。”赵婉茹心知他们这是卖顾清风的人情,可是能为孤儿院的孩子募捐到这么多钱,也真是她始料未及的。 看来他这军门的头衔,还挺好用的。 她只是奉上级命令,要潜伏在顾清风身边。 可是怎么样才能成功成为他家的家庭教师,她此时也真没底。 一想当时回复上级的电报是“保证完成任务。” 她就觉得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顾清风可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主。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脑仁疼...... 第30章 左右为难 赵婉茹此刻心情五味杂陈。 她清澈眸子环视了一下四周,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顾清风身上。 他真像一个闪亮的发光体,在哪里都耀眼夺目。 可他是国军军官,和自己站在不同的阵营。 当年不也正是因为这个,才与他不告而别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时隔多年,自己应该镇定。 此次上级交给的任务说是当家庭教师,万一到时还有其它...... 她扪心自问:能下得了手吗? 她压抑着内心焦灼,面上维持着礼节性的微笑... “赵小姐,你还愣着干嘛?”李昆在自家军门吩咐下,帮赵婉茹在一边收捐款,一边登记名字和数目,手忙手乱的,她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心虽有再多不满,但是自家军门吩咐的事情,他还是要办得妥妥的。 赵婉茹回过神来,带着歉意的笑了笑,接过整理好的银元和账目:“谢谢。” * 喜来登酒店大门外。 铜制欧式路灯下,柔和的灯光倾泻而下... 赵婉如站在那里,像披上了一层金纱... 她在等阿迅过来。 可过了很久,也不见人来。 她双手提着沉沉的藤制木箱。 那里面是刚才在宴会上募捐得来的银元。 一阵冷风吹来,缩了缩脖子,手也不停搓着。 突然,她感觉背上一暖,回眸一看。 是他... “披上吧,我送你。”顾清风的大氅披在了她身上。 抬手就要脱下,顾清风铁箍般的胳膊拥住她,坐进了他那台黑色福特车。 副官李昆前座开着车。 “顾军门,这车不错,一定是搜刮了许多民脂民膏买来的吧。”赵婉茹白皙手指轻按了按真皮坐垫,语气中夹杂着讽刺。 顾清风侧身盯着她,面色十分冷峻。 半晌。 车里还是一阵寂静。 刚才的话让他生气了? 赵婉如红润的唇角微微笑上扬:生气就好:““送到霞飞路的二十一号就行了。谢谢~” 她口中的地址是一套标准的公寓房,那是上级为她精心挑选的新住所,很符合她现在的公开身份。 “好咧。”副官李昆爽快答道,却同时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家军门冻得成冰似的眼神... 完了,自家军门不高兴了,可,可这事他这副官也没遇到过呀。 自家军门除了练兵就是看书,还从没见过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 良久。 “回别墅。”顾清风眸光微闪,薄唇轻吐出了三个字。 “是!”副官李昆一颗看好戏的心又被激起。 猛地一踩油门,车开得飞快。 “呃!”赵婉如被惯性一带,身体不由自主扑在顾清风身上。 娇小的她,身体散发出清幽体香,直沁入他鼻尖... 赵婉如急急撑着手肘起身,发丝又不经意拂过他额头... “这么晚了,还是先送我回家吧。”赵婉如脸色绯红,声音却弱了不少。 他眉心微蹙,目光落在她身边的藤制木箱:“你确定孤身一人带着这么多捐款回家?” 自己是误会了什么? 赵婉如面色一僵,嗫嚅着:“我...我没事,还是先送我回去。” “别多想,今天跟我回去,明天一早送你回孤儿院。”顾清风望着车窗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还能说“不”吗? 也许沉默,才是化解此时尴尬最好的办法,更何况党组织交给自己的任务,就是去顾公馆担任家庭教师的。 一想到任务,她才冷静下来。 是啊,这不失为一个绝佳的机会,自己还在别扭什么? 思及至此,她便垂眸不语坐着... 这让副官李昆暗自好笑,自家军门也真是不解风情,这下 是吓着小学妹喽。 别说,赵小姐这样,还真像一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 别墅里。 囡囡正在跟卫兵闹着要舅舅。 听到大门有声响,她麻溜的跑到大门口,看到顾清风,一下子就抱住了他的大腿:“你们去哪里了?” 顾清风蹲下来抱住了她:“走,回家。” 囡囡这才发现自家舅舅身后还站着一个漂亮姐姐。 “姐姐好呀,您是来做我的家庭教师吗?” 额,这自来熟的小女孩,就是自己以后要教学的对象? 她抱着那箱子银元,站在原地,不知是进还是退... 顾清风扭头瞥了她一眼:“进来。” 她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刚泊好车,副官李昆手里拎着一些东西,屁颠屁颠也进了别墅。 囡囡到了客厅,一下子从顾清风身上滑下来。 “姐姐,您真漂亮。” 赵婉茹看着轨囡囡,有点似曾相识的脸,感到一阵莫名亲切。 “囡囡也很美呀。”她蹲下来,轻抚了囡囡粉奈的小脸蛋。 “您真是舅舅请来教囡囡的吗?”她扑闪着小眼神,让赵婉如心都差点熔化掉...... 顾清风看着一大一小两人的互动,嘴角浮现笑间而不星知。 “可这 姐姐也要看囡囡够不够格当她的学生。”顾清风故意激囡囡。 自家舅舅这是怎么了,她转动着大大的杏眼看着赵婉茹。 一定是她先前对请来的那些家教们百般挑剔,惹舅舅不高兴了。 于是她像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舅舅,我也不是故意为难别人的,你看,这位姐姐我就喜欢。” “好吧,那舅舅看你的表现,快去睡觉,明天舅舅带你出去玩。”顾清风哄着她。 正进门的李昆放下东西:“囡囡,今天是不是又闯祸了?” “大哥哥,你送我去卧房。”囡囡一副乖巧的样子。 这下子李昆反而不淡定了,这小妮子怎么突然转性了? 不可能的。 在他迟疑之际,囡囡小胖手早就扯着他的胳膊:“大哥哥,快点,我明天还要早起呢。” 副官李昆无奈随囡囡上了楼。 “你...” “你...” 客厅里,俩人不约而同的说。 “给你。”顾清风拎过刚才副官李昆放下的那几个袋子。 “随便买的。”他又补充。 “呃。”她接过袋子:“那我...” 他手指向大厅右侧客卧:“放心,我睡二楼。” 赵婉如这才拎着藤制木箱和几个袋子进了客卧。 可没走几步,她鞋跟一崴,险些摔倒。 怎么搞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可是大名鼎鼎的神枪手“红茶”。 几时这样毛毛躁躁过? 她无奈摇摇头。 都怪再次遇到这顾清风,他一出现,什么事情都乱了一样... 第31章 故人托梦 也许是连日来的奔波,赵婉如在这陌生环境里,竟也沉沉地睡去。 睡梦中,她仿佛梦见了雪色在朝她走来。 到了面前,雪色漂亮的杏眼却开始流血,那一行鲜血触目惊心...... “婉如姐姐,帮我报仇……” 她“啊”的一声,从床上坐起来。 后背已是冷汗涔涔。 “叭”的一下,打开了床边的台灯。 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钟, 已是凌晨三点半。 揉了揉鼻心,她这才惊觉:阿迅怎么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来接自己,是不是出事了? 这个时辰,也联系不上他,等天亮了再说吧。 可她翻来覆去,却一时再也无法入眠... 于是索性披上外套起身。 她走到窗前,一把拉开浅蓝色帘子。 天上孤月伴星,只有值夜的卫兵们笔挺站在别墅大门外。 也不知阿迅究竟是怎么了? 明明约好的。 想到这里,她再无丝毫睡意。 赵婉如推开房门,出了别墅大门。 月色如水,却有丝丝寒凉入骨。 她站在台阶上,望着浩瀚星辰,思绪却游移不定。 值夜的卫兵并没有打扰她,是因为顾清风正缓缓朝她走来。 也许是想得太入神了,一丝都没察觉自己身后有人。 “婉如。”身后的人一声轻唤。 赵婉如回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 她如被惊着的麋鹿,收回自己的目光,低着头想绕过他回到房间里。 谁知他长臂一伸,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为什么不辞而别?” “你放手。” “你先回答。” ...... 沉默良久, 俩人就这样在别墅台阶上僵持着。 卫兵却当俩人是空气。 也只能当他们是空气。 军门的家事也轮不到几个小兵来管,虽然他们也好奇,也只能忍住... “阿啾!”赵婉如打了个喷嚏。 这更深露重的,真是有点冷。 她的这些全落在顾清风眼里。 还是松了手,放开了她。 “婉如,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赵婉如只顾低着头往大门外走去。 还没走到大铁门,人一下子就失去了重心,被顾清风抱起。 她本想反击,但这样便会暴露自己会功夫。 于是举起的手又缓缓放下。 “放我下来。”她低低道。 “答应我不跑,就放你下来。”顾清风眼眸里涌动着复杂的情愫。 “好。”她只得答应,眼角余光已经瞥见卫兵正低着头,一个个在偷笑着。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别墅。 卧室的门微敞着。 “有什么,明天再聊,好吗?” “为什么不辞而别?”他一字一句的再次逼问她。 为什么?能说就因为他是国民党,自己是共产党,是对立的。 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都不可能有交集!!! 赵婉如还是低头不语。 他手掌成拳,青筋直爆,指甲掐出了血,随着掌心从指缝间流出来... “当年不辞而别,是因为我要嫁人了。”她只得这样说。 “你嫁人了?”顾清风瞳孔微缩。 身形一震,差点站立不稳。 “他是谁?” “他不是指某个人,他是我一生追求的事业,对,我嫁给了我喜欢的事业。”她轻描淡写的言语显然激怒了顾清风。 竟对自己敷衍至此! 这算是哪门子理由? 他愕然,不信,摇头... “怎么?不相信?”她硬着头皮直视他。 眼神是那么坚定和从容,仿佛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真的是一个天大的理由似的。 还真的不好再深究下去。 顾清风看着她清澈如泉水般的丹凤眼,一时竟无从再问她。 沉吟片刻,他只好没话找话:“你愿意当囡囡的家庭教师吗?” “我,我......”她不能就这样轻易答应,这样刻意痕迹太重了。 他顾清风可不是一般人。 “怎么了,孤儿院离不了人?”顾清风再次咄咄逼人,凌厉眸光逼视着她:“要不这样,囡囡平时可以跟你去孤儿院。和小朋友在一起,对她的成长是有好处的。” “囡囡叫你舅舅,她是雪色的女儿?”赵婉如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是的。” 他回答得很干脆。 “雪色她现在人呢?” “死了。”他目光黯然。 死了,那么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就这样没了? 她本还想问怎么死的,但一触及到他红了眼眶的眸子,就不忍心再问。 “喝口水吧。”赵婉茹递给他杯子。 接过杯子,他没有喝,又搁放一旁,眉尖微皱:“雪色是在哈尔滨当街被人用狙击枪打中眉心...” 被人用枪打中眉心... 这么残忍。 雪色正是如花的年纪,就这样凋零了,真的是太令人痛惜... 她摇摇头,i不敢相信,一行清泪如断线的珠子,夺眶而出... “什么型号的狙击枪?” 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一个孤儿院的老师,怎么会清楚什么狙击枪,还问是什么型号。 她心虚瞟了他一眼,顾清风似乎并没有在意自己刚刚说话的漏洞。 “根据现场留下来的弹壳判断,杀手应该用的是德国98k式狙击枪。”顾清风实话实说。 这种狙击枪一般除了日本人那里有,就只有国民党党务调查处和力行社有。 到底是党务调查处还是力行社,亦或者是日寇,这都不好说。 要是自己查,又该从何查起? 她眉头轻蹙,陷入了沉思.. “我一定会查出杀害她的人,将其碎尸万段!!!”顾清风咬牙切齿,眼里杀意顿生。 他此时完全没有军门的样子,就是迫切想为自己心爱妹妹报仇的普通哥哥。 赵婉如此刻心情也是五味杂陈。 到底是谁,连顾清风的妹妹都敢杀,他可是国民党交通部次长。 难道真是日本人干的? “冒昧的问一下,囡囡的爸爸是谁?”赵婉如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一提起这个,顾清风脸一垮:“不知道。” 雪色一直在上海,就是今年才去的哈尔滨,她在上海最熟悉的朋友就是周扬。 要想找线索,恐怕还是得再找周扬个清楚才行。 “找过周扬没有?”赵婉如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突然发问。 “找过,只是他也不知道是谁。”顾清风摇摇头,见她瑟瑟发抖:“婉如,夜晚寒凉,有什么事,来日方长。” 他何尝不想再找周扬了解下雪色在上海时的一些情况,可周扬对自己。 不,对国民党高层无底线贪腐的憎恶,使他再难进一步跟周扬沟通…… 第32章 孤儿院内 坐落在西郊的上海孤儿院,是由民间爱心人士共同捐赠而建成的。 东三省被日军侵占,许多从东北流浪到上海的孤儿也越来越多。 这个只有两栋楼的红砖平房,显然是住不下这么多的孤儿。 现在好了,赵婉如抱紧了藤制木箱。 顾清风瞥见她的小动作,唇角微扬... 囡囡却十分好奇在这儿看看,那里瞅瞅。 “婉如姐姐,怎么没看见小朋友?” “囡囡,等会儿下课了,小朋友就会出来。”赵婉如摸摸她的小脑袋。 看着囡囡因好奇而闪闪发亮的眸子,她不由心中一叹,囡囡如果知道自己妈妈不在人世,定会伤心坏的... “舅舅,你看,好多小朋友都出来了。”囡囡兴奋的小脸涨得通红。 顾清风见身边副官李昆站在他身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昆儿!” 李昆这才回过神来,也难怪,虽然这孤儿院比较简陋,但胜在占地面积还是挺大,略略估计下,也有两三千个平方的样子。 再加上绿化做得不错,除了梧桐树,还种了些槐树和桂花树,远处围墙四周还种了一些三角梅。 因着三角梅开得正艳,便使得孤儿院在这初冬有了一别样的暖意。 囡囡正牵赵婉茹的手急着去和小朋友玩。 “等一下。”顾清风长腿一迈,便越过了两人,拦在前头。 赵婉如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副官李昆拎着两个布袋子,气喘吁吁跑到他们面前。 “军门,这是按您的吩咐赶早去买的。” “拎着。”顾清风只说了简短的两个字。 李昆不得不冲赵婉如笑了笑:“赵小姐,这是给孤儿院小朋友买的一些纸笔、糖果、糕点...” 赵婉如愕然,他急得凑上前打开手中布袋子:“军门他多细心,糖果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买大白兔的,糕点一定要买红房子的,这两家店,一个在最城东,一个最城西,我一大清早的,腿都差点跑断了......” 他还在低头碎碎念叨着自己不容易,却没人回应他... 抬起头一看,原来顾清风几人早已走远。 “大哥哥,你快点。”还是囡囡良心发现,扭头催促他:“我们要给小朋友送东西了!” 原来重点在后面那句,李昆无可奈何耸耸肩,认命的拎着袋子往孩子们玩耍的方向走去。 孩子们在老师们组织下,很快排好队,一个一个有秩序的领东西。 看着孩子们开心的稚嫩笑脸,赵婉如一脸开心。 清风徐来,吹动她散落在额头的碎发,似飞舞的小精灵... 顾清风伸手想拂过她的碎发,却被赵婉如一侧身,躲了过去... 她不自然理了理额头碎发,声音却小得像蚊子:“我自己会。” 两人的互动并没有人注意到,全都被那些纸笔、糖果、糕点吸引了目光... 差不多发完大半的时候,囡囡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她扔下手中正要分发的糖果,一路小跑到一个小男孩的身边停住了脚步。 “郭子哥,是你吗?我是囡囡,你还记得我吗?”囡囡从排队的小朋友中拽出一个约摸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囡囡,你怎么也到了上海?”那个被囡囡叫郭子哥的男孩一脸惊喜。 “我跟舅舅在一起,他来上海,我也跟着来啰。”囡囡眨着杏眼:“郭叔叔和倩倩阿姨呢?” 小男孩一听她问这个,脸色也瞬时变得苍白,低下了头,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顾清风其实早就看见了囡囡和那小男孩,可他并没有上前询问。 赵婉如却没有那么淡定,走到囡囡身边:“囡囡,你认识?” “是啊,郭子哥一家人是我和妈妈在哈尔滨的邻居。” 这时从教室里走出来一位年轻男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皮肤白皙。 见到赵婉如怀里抱着的藤制木箱,他疾步过来。 “婉如,还是你有办法,这是昨天募捐到的钱吧。”白皙男子言谈之中有些书生气。 “院长呢?”赵婉茹没好气冲他嚷嚷道:“杨帆,你怎么没一点眼力见呢?我手都抱麻了,也不知道帮我拿着!” 说着就将藤制木箱塞到白皙男子的怀里。 “你好。”顾清风见两人把他当空气晾在一边,眉毛一挑。 杨帆这才注意到赵婉如身边的军装男子。 “杨帆。” “顾清风。” 杨帆想同他握个手,可他只是随意捏了捏杨帆的指尖... “囡囡,你先和郭子哥玩一下,我要去院长那里报一下到。”赵婉如弯腰叮嘱两人。 郭子牵着囡囡小跑去了围墙那边:“好咧,囡囡,我带你去那边去看三角梅吧。” 赵婉如示意杨帆和自己一起去院长办公室,顾清风一人留在了原地...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顾清风烦躁得从兜里掏出一包烟,熟练地弹出一根,点燃吸着... “军门,您这是?”帮忙分发完东西的副官李昆,看到自家军门点燃了香烟抽着,心里却嘀咕了起来:军门这是吃醋了?不应该呀。 他又看看赵婉茹和那个白皙男子离去的背影:“军门,这个男的是白了点,文雅了点,好看了点。那还不是小白脸一个,比起您的英俊潇洒,差远了。“ 顾清风的脸色才稍好了些:“真的?” “比真金还金。” “昆儿,这个月给你双倍奖金。”顾清风唇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谢谢军门。”李昆眉开眼笑没多久… “不过~”顾清风见不得他那开心得过分。 果然,李昆的笑容在听到自家军门说“不过“两字的时候,笑容突然凝结,他在心里哀嚎:就知道还有“不过”两字。 是啊,跟了军门这么些年,他的奖金哪里是这么好拿的。 “军门,您就别卖关子了,您吩咐就是了。”李昆叹了口气。 “哎呦。”李昆的脑袋被顾清风敲了一记。 “查一下。”顾清风指的是杨帆,所有出现在赵婉如身边的人,他都要查清楚... 查什么,李昆却有些疑惑了。 顾清风见他还在迷糊,眼神狠狠剜了他一眼,扬了扬下颌。 那不正是院长办公室方向? “明白。”李昆摘下军帽,一拍自己脑袋瓜子,心里直怪自己真是猪脑子! 第33章 蛛丝马迹 孤儿院院长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很简陋。 一张掉了油漆的桌子,椅子也和桌子不是一个颜色的。 约摸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正坐在那里整理文件。 “谢院长,您看。” 杨帆把木箱子轻轻放在办公桌上打开。 被称做谢院长的女人这才抬头,两鬓斑白她,眼神却透着精气神:“这是募捐到的银元?” “是的,谢院长。”赵婉如眼眸微闪:“您的办公桌太旧了,也要换一张好些的才是。” 谢院长合上箱子,用手抚摸了一下:“婉如,办公桌还能凑合着用。这些是给孩子们募捐的,钱要用在刀刃上。” “可您......”赵婉如还想劝说。 “当务之急便是要给孩子们加盖房子。”谢院长眼神果断。 赵婉如轻咬唇角,低头不语。 杨帆只好岔开话题:“谢院长,加盖房子,我觉得还盖平房好。” “这个建议好。小帆,你是燕大毕业的高材生,又是学的建筑系,设计交给你没问题吧?”谢院长点头,很是赞许。 盖平房是目前花钱较省且安全的方法,再加上孤儿院占地面积也大,完全可行。 赵婉如有些不解:“盖楼房不更省地方吗?这样孩子们的活动空间要大些。” “盖楼房,打地基造价至少要比盖平房的高三分之一。”一个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 赵婉如抬头一看,不是顾清风还有谁? 他不应该在院里待着吗? 怎么又跟了过来? “婉如,这位是?”谢院长不愧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两人是旧识。 顾清风微笑点头道:“院长,您好,我是顾清风。” “顾清风?”谢院长思忖片刻:“你就是新调到上海兵工署副署长顾清风?” “看来谢院长也经常看报纸。”顾清风依旧是彬彬有礼。 只有杨帆脸色微变:“婉如,怎么从没听说过你有这样一位朋友?” 赵婉茹心想:这书呆子,怎会问这样的问题。 “杨老师,她怎么可能跟你说起我?”顾清风语气平稳,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了:你是哪根葱,婉如怎么可能什么都告诉你? 果然,杨帆脸色更加不好:“那你们聊,我...我先出去找资料。” “等等。”顾清风拦住他:“有事商量。” 赵婉如急了:“顾清风,你想怎样!” 她不想连累旁人。 “我想怎样,你不清楚吗?”顾清风眼眸微闪,一脸戏谑盯着她。 “你~” “顾军门有事请说。”谢院长两鬓斑白,眼神却犀利。 “还是院长您大度。”顾清风又斜睨了杨帆一眼:“院长,是这样的,顾某也想为孤儿院尽点绵薄之力。” “但说无妨。”谢院长沉声道。 “孤儿院要加盖房子,顾某可以叫部下的工兵来帮忙。” 这倒是在赵婉如意料之外,还以为他会财大气粗砸银元来标榜自己。 顾清风注视着她,仿佛在说:你猜错了哟! “既然顾军门如此有心,那我先替孩子们谢谢了。”谢院长客气而疏离,却并不拒人于千里之外... 赵婉如不想顾清风参与到这件事情来:“院长,我们自己可以请人建的。” 倒不是矫情,是怕过多接触发现她真实身份。 毕竟失去联系多年,他又是国民党高级军官,这可是一条不能逾越的鸿沟。 请人来建? 杨帆推了推脸上金丝眼镜,又看了看桌子上装银元的木箱子。 那眼神仿佛在说:就这些钱?买建筑材料都还要精打细算。 感觉气氛有点微妙,谢院长不得不开口打圆场:“婉如呀,顾军门既然这么诚心,我们也不能拂了他的好意。” “杨帆,你不是要设计房屋图纸吗?我和你一起去。”赵婉茹瞥了顾清风一眼,先出了院长办公室。 杨帆正求之不得,他已经被顾清风强大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来:“好,你等等我。” 现在赵婉如这么一说,他如蒙大赦般,和院长打了个招呼,逃也似跟着走了。 于是办公室里只剩下谢院长和顾清风两个人。 沉默片刻,还是谢院长先开口:“顾军门,婉如她是不是给你添了麻烦?” “院长言重了,帮朋友的忙,顾某高兴还来不及。”顾清风瞥见办公桌有一角的桌腿都磨短了,就用一块木头垫着的。 谢院长见他注意到了,一点小尴尬在眼底一闪而过,又旋即恢复平静:“这张桌子已经陪伴了我多年,一时也舍不得换掉。” 有些人喜欢常换常新,但更有一些人是非常念旧的,无论是人,还是东西,都是不如旧日的好。 很显然谢院长也是一个非常念旧的人。 念旧的人都是十分重感情的,这也难怪谢院长还能抱有如此的情怀,在这乱世之中,给这些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孩子,撑起一片遮风挡雨之处。 感动之余,顾清风也打消了给她换了这张办公桌的念头。 “院长,您的胸怀让顾某敬佩。”顾清风顿了顿:“顾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院长能帮忙。” “但说无妨。”谢院长意味深长看着眼前这位意气风发的年轻军官。 “顾某有一个外甥女,才三岁多一点,能不能在这里和孩子们一起学习?” 这算什么不情之请,谢院长此时也对顾清风产生了好奇之心。 这个顾军门倒是有趣,放着上海那么多高档私立学校不送,偏要到这条件简陋的孤儿院来学习,这脑回路还真是清奇。 但谢院长是什么人啊,什么场面没见过,她十分镇定回答:“只要顾军门和您的外甥女不嫌弃这里条件简陋,我们当然欢迎。” “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那就是想请赵小姐每周六下午给我家囡囡上上特长课。”顾清风抚了抚额头,说得云淡风轻:“难得囡囡喜欢她。” “这...我就先替她答应下来。”谢院长也不好直接拒绝:“不过去不去,我也打不了包票。” “没问题的,只要是您开口,她绝对会答应的。”顾清风笑了。 他十分了解赵婉如的性格,是个有恩必报的人。 正在另一处教师办公室里,和杨帆讨论的赵婉茹不经意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心里在嘀咕着:是谁在骂我。哼,念我的九十九,骂我的断阳寿!” 又觉得自己诅咒得太狠了,她又连呸了三声,念念有词:好的灵,坏的不灵...... 第34章 借调工兵 院子里。 囡囡正和郭子在围墙边看三角梅。 “郭子哥,这花真好看。”囡囡才三岁多一点,也只能用“好看”来形容眼前看到的玫红色三角梅。 “还有更好玩的呢。”小男孩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竹蜻蜓。 只见他双手用力一扭竹柄,竹蜻蜓就旋转着飞上了天空。 阳光下,竹蜻蜓飞得很高,仿佛一个小精灵在翩翩起舞。 办公室里出来,顾清风便瞧见了这一幕... “军门,您可算出来了。”副官李昆迎上去。 顾清风眉尖微皱:“那个小男孩是谁?” 副官李昆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嘿,你还是闹脾气了?”顾清风就纳闷了,一脸不可思议。 副官李昆欲言又止,是怕说了奖金就泡汤了。 “犹犹豫豫的。”顾清风指了指他,转身就朝囡囡那边走去。 “喂,军门等等我。”李昆还是决定告诉他,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追上顾清风,李昆这才鼓起勇气:“军门,那杨帆是赵小姐的未婚夫。” “当真?”顾清风缓缓转身,眼眸中透着震惊、 不信... “据可靠的小道消息,应该是八九不离十。”李昆斟酌着用词,手指了指和囡囡在一起玩的小男孩:“是他说的。” “哼!”顾清风一下子冷着脸,径直走到囡囡身边。 “囡囡,我们该回去了。”顾清风语气很温柔,眼眸却起了冰霜。 “舅舅,这是郭子。”囡囡有点舍不得走,小嘴嘟起。 小男孩见到顾清风,倒也一点也不怵,澄澈的眼睛望向他:“叔叔好。” 很有礼貌的孩子,尽管身上衣裳很旧,但很干净。 这是顾清风对面前这个小男孩的第一印象。 “舅舅,郭子哥是囡囡在哈尔滨的邻居。” “哦,是吗?那他爸爸妈妈呢?”顾清风也是随口一问。 刚问出口就后悔了,能到这里来的都是没有父母的孩子,否则怎么叫孤儿院呢? 小男孩笑容一下子消失,面色一沉,头也低低的:“我爸妈被坏人杀害了。” “郭子哥,我舅舅可是军长,他能替你报仇。”囡囡连忙拉着顾清风的手摇了又摇。 “谢谢。”小男孩这才抬起头来,眼底燃起希冀的目光。 是邻居?顾清风心中一动,面上不露声色。 “囡囡,今天已经很晚了,我们先回去。”顾清风蹲下来抱起囡囡。 囡囡却蹬着小短腿挣扎着:“舅舅,你不答应我就不走。” 看热闹的李昆开口:“囡囡,你舅舅和这里的院长说好了,让你以后在这里上学。” “真的?”囡囡满心满眼的期待。 顾清风只好勉强点点头:“那当然是真的。这样你可以经常见到你婉如姐姐,还有郭子哥了。” 嘴上是这样说着,他心里别提有多别扭了,这辈分有点乱。 不管了,以后的事以后再掰持。 囡囡挥手告别:“郭子哥,明天见。” “囡囡,再见。” 出了大门,李昆很殷勤地打开车门:“军门,小心碰头。” 车开了不到几分钟,也许是因为车子舒缓的摇晃,囡囡很快就打着哈欠睡着。 “军门,赵小姐已经有未婚夫了,这可怎么办。”李昆看了看后视镜里的顾清风,自家军门这脸色可不怎么好。 “有未婚夫又怎样?结了婚都还能离婚。” “哟,军门这是想棒打鸳鸯?” “你还想不想要双倍奖金?”顾清风压低声音,怕惊醒正熟睡的囡囡。 李昆可不想得罪这位活阎王,当即答道“想,想,当然想。哥,您可别反悔,我正在攒老婆本呢。” 这家伙,老子连女朋友都没有,他倒好,开始攒老婆本了,也没听说他有对象。 “哥,您别多想,我在老家有个订过亲的未婚妻。”李昆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家军门惊愕的表情,知道他是想多了。 顾清风的心情哪能好得了?一个有了未婚夫,一个有了未婚妻,合着就他一个人打光棍? 这太不公平了,尤其一想到杨帆那小白脸居然是婉如未婚夫,顾清风气就不打一处来。 但转念一想,哼,来日方长,以后她是囡囡的家教... 看着一阵阴,一阵晴的顾清,李昆也只专心致志开车... 回家的路上,顾清风没再说一句话。 直到下了车,他抱着熟睡的囡囡才跟他说了一句:“等下到书房等我。“ * 书房里。 “话说那个小男孩既然是囡囡以前的邻居,那他父母被人杀害了就有点蹊跷。”李昆是个藏不住话的人,马上把心里疑惑说了出来。 “他父母如果不死,都还有可能问到雪色在哈尔滨时的一些信息。”顾清风皱眉。 “可军门今天为什么不问那个小男孩?” “他父母的死对孩子们打击很大,等再多接触下,让他对我们有了信任感再细问也不迟。”顾清风踱步了几下,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昆儿,明天你帮我去办件事,记住,只能你一个人去。” “我猜一下,是不是去刘师长那里?” “就你会抖机灵。”顾清风拿起书桌上一摞书作势要打他。 “哥,哥,你可得手下留情呀,把我打残了,到哪里找我这样的人才。,替你跑腿?”李昆赶紧跑出了书房的门。 这家伙还真挺有眼力见的,知道他不方便去刘师长那里调工兵,但李昆可以去呀。 一想到这里,顾清风拿写了一封简短的信, 再盖上自己的私章。 自从那次在倡议书上盖上自己的私章后,就拿回来自己保管。 他怕的是,别有用心之拿了去坑蒙拐骗....... 第35章 阿迅有点皮 深夜。 赵婉如回到霞飞路公寓房。 正掏出钥匙开门时,她却被一团“东西”差点绊倒。 原来是阿迅坐在门口等着她,可能等太久,靠在一个大布包裹上睡得正香。 “阿迅,醒醒。”赵婉如只得蹲下来摇了摇胳膊。 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婉如姐,你终于回来了。” “进去再说。”一想到昨晚居然放她鸽子,她打开门自顾自走了进去。 阿迅提着大布包裹跟在身后,轻轻关上房门。 “说!昨晚为什么不按原定计划来接我?”赵婉茹心里正憋着火。 “婉如姐,我也是没办法,谁知道你的任务是去顾公馆当家教,他可是囡囡的舅舅。”阿迅挠了挠头,不好意思解释道。 赵婉如眼眸一闪:“你认识囡囡?” “岂止认识,在哈尔滨,我就是她妈妈顾雪色的交通员。”阿迅轻叹气道:“我那天拉着黄包车,早就看见了顾清风。” 早就看见了顾清风? 那顾清风抱着自己,他不也看到了? 她脸一阵红,一阵白的,阿迅怎么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额,婉如姐,你是不是早就认识顾清风?” 赵婉如脸一红,稍稍别开脸:“你别打岔,那囡囡的爸爸是谁?” “这......囡囡都没见过她爸爸,我又怎么知道她爸爸是谁?”阿迅摇摇头。 有这么离谱的事? 赵婉如表示不敢相信... “...那我长话短说,囡囡的爸爸,在囡囡刚出生没多久,就因叛徒出卖,葬身于火海之中。”阿迅眼里闪着泪光,鼻翼也不由吸了吸。 赵婉如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可怜的囡囡,这么小的年纪就没有了父母,以后自己也应该多加关心她。 “那,婉如姐,我就先去客厅。”阿迅抱着大包裹,就要去客厅打地铺。 赵婉茹却不由分说地将他推进了浴室。 “嘭”的一下,她从外面把门反锁:“你就在里面洗完澡,我再放你出来!” 赵婉如拍拍手,带着满意的微笑走开。 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身上一股馊味,这不太爱干净的毛病得好好治治! 浴室里传来阿迅的哀嚎声... 赵婉如早已出去,站在屋外走廊里。 倚在窗边,望着天上被乌云遮住的下弦月,想着白天的事情,她心绪一时复杂起来...... 明天又要去见那个不想见的人,但也只能去面对,这是革命的需要,也对孤儿院孩子们负责。 胡思乱想许久,阿迅推门出来了:“婉如姐,我洗完了。” “要不你回小丫那里,看看上级还有什么最新的指示。”赵婉如看着他一头的水珠,就想戏弄他。 “婉如姐,你别提小丫了,就是她说孤男寡女,不让我住那里了。你若是不回来,我还要在你门外睡一晚。”阿迅低垂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 赵婉茹想笑也只得憋住笑容,表面上装得很严肃的样子道:“这小丫怎么这么封建,回头我批评她。” 又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赵婉话锋一转:“今晚你就在客厅里凑合一晚,明天安排你去孤儿院,那里正好缺个打杂的。” 阿迅眼睛瞬时亮了,又黯淡下去... “婉如姐,可要是碰到了顾清风和囡囡可怎么办?”阿迅又有烦恼。 赵婉如忍不住轻拍了他头一下:“阿迅同志,你也是老革命了,这点事相信难不倒你。” “哎呦,男子头,女子腰,你不知道呀?”阿迅捂着脑袋,似不甘心嚷嚷着着。 “咕噜咕噜。”阿迅尴尬摸着咕咕直叫的肚子。 赵婉如奔波了一天,也觉得有点饿。 她见他不吭声,便系上围裙去了小厨房:“肚子饿了?你等着。” 很快,她就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她递给了阿迅卧了两个荷包蛋的那碗:“你现在正长个子,要多吃点。” 阿迅见她那碗没有荷包蛋:“婉如姐,这怎么行。” “再啰嗦,你就出去睡门口!”赵婉如端起面碗,吹了吹,先小啜了一口面汤:“还不快趁热吃了,男子汉,吃个东西还磨磨蹭蹭的。” 阿迅这才操起筷子,夹了就往嘴里送。 刚出锅的热面条很烫,果然他把吞进去的面条又吐了出来,用手猛扇伸出来的舌头,那样子别提有多滑稽... 赵婉如递过杯子:“喝口冷开水。” “谢谢婉如姐,好烫!” “你呀,慢点吃。”这些日子,他跟着自己,从南京到了上海,赵婉如早已把他当成自己亲弟弟一样。 “好嘞,吃完了我来收拾。”阿迅很乖巧,冲着她笑得眉眼弯弯。 额,这个还是算了吧,赵婉如可不想厨房起火:“吃完早点睡,明天还要去孤儿院。” “那明天我就可以见到杨帆大哥了?”阿迅一下子来了精神。 “你怎么这么惦记他?” “哪里,就是好奇上级给你安排了什么样一个“未婚夫”?” 赵婉如扬起手作势要打,被他轻巧躲开... “小小年纪就只想着这个,看我不抽你几下,让你长长记性!” 赵婉如越是打不到他,越是生气,抄起旁边晾衣架追着他打。 无奈阿迅从小就在大山里长大,他在客厅里上窜下跳,赵婉如更是抓不住他... 半晌,赵婉如停下:“你再跑就给我滚出去!” “婉如姐,你不打我,我就停下来。”阿迅躲到门边。 “好,我不打你。”趁他愣神之际,赵婉如一把抓住他:“还皮不皮?” “我错了,婉如姐,我真的错了。”阿迅求饶的同时,又忍不住道:“听说他可是燕大建筑系的高材生...” “你还皮?” “哎呦,疼!” ...... 第36章 国军王牌特工 上海党务调查处分站 站长办公室。 蔡家云正坐在办公桌翻看电文。 “咚咚咚” 一阵促短的敲门声响起。 “进!”他没有察觉到来人是谁,还以为是来送报纸的:“小黄,把报纸放桌上就行了。” “哟,蔡站长真是大忙人呀!” 一听来人的声音,原来是徐处长来了。 蔡站长抬头的瞬间立马堆着笑:“徐处长,您来怎么都不提前通知一下,属下好去大门口接您。” “通知你,就没有惊喜了。”徐处长胖胖的脸,笑眯眯的。 什么惊喜? 蔡站长一时也摸不清徐处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进来!”徐处长拍了拍手,外面进来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子。 蔡站长走到来人面前:“这是?” 男子摘下帽子,一张线条硬朗的脸便露了出来。 “程明远?”蔡站长迟疑了一下,认出了来人正是程宇之的兄长程明远。 “蔡站长,人我给你带来了。”徐处长搓着胖乎乎的双手,得意洋洋:“惊不惊喜?” “这当然是惊喜。”蔡站长握住程明远的手,眼睛微眯,激动道:“明远呀,都怪我无能,没有护好你弟弟。” “站长,这怎么能怪您呢。”程明远眼神阴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是共党杀了他,我定要替他讨一个公道!” 徐处长拍了拍他肩膀:“你就好好跟着蔡站长干,党国迟早都会给你一个锦绣前程的。” “是!谢处座教诲!谢站长关怀!”程明远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程明远能来,这真是出乎蔡站长的意料,看来还是自家处座有手腕。 程明远也曾受训于美国西点军校,和顾清风同校不同级。 程明远才能非凡,只不过有点一根筋。 早年间,汪桥汪副主席对他有恩,他便没有任何立场跟着汪副主席叛逃到日寇那边。 他一路走来,倒也还平顺。 现在汪副主席又想回到国民党,他就奉命来打前站。 再加上弟弟程宇之被共党杀了,所以他接到汪副主席的命令,二话没说,经历了东三省日寇的重重关卡,终于到达了上海。 而蔡站长自从程宇之死后,一直没有一个得力的助手。 这下程明远来了,他心里甭提有多高兴。 这就像自己打瞌睡正好扔来一个软枕头。 “明远老弟,今晚设宴清云居,给你接风洗尘。”蔡站长大笑。 “和站里兄弟们好好聚一下,费用我包。”徐处长起身欲走:“我等下还要见一个重要的客人,就不和你们一起。” 徐处长要见的这个所谓重要客人,其实是他们国军头号王牌特工,代号“黄连”。 “明白。”蔡站长知道是谁,有程明远在,也不好挑明了说。 等徐处长走了,蔡站长这才关上办公室的门。 “局座是去见“黄连”。”蔡站长示意程明远坐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他?”程明远对这个国军王牌特工还是略有耳闻的。 据说此人打入中共苏区高层多年,为徐处长屡建奇功。 上海地下党第三组组长方子严,正是他提供的准确情报,上海党务调处分站才能顺利将其抓获。 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程明远还在沉思着,蔡站长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口:“正是他。” * 亨通商行。 亨通商行表面上是普通外贸商行,实则是上海党务调查处分站一处秘密基地。 它有一个不为外人知道的地下室,连接地下的下水管道,四通八达,这个只有徐处长和位重要人物才知晓。 说是地下室,其实它甚至可以称之为地下兵工厂。 里面贮备了大量军械,以枪械和炸药为主。 还有一些重要的军械设计图纸,都是国军特工通过各种渠道得来的。 因此这也可以说是党务调查处在上海的几乎全部家当。 地下室内。 幽暗的铜制壁灯,淡黄色光线投洒在负手而立的一个高大背影。 “久违了,“黄连”!” 是徐处长的声音。 称做“黄连”的高大身影缓缓转身,面对着徐处长。 他面部轮廓分明,气质儒雅,身材高大,一袭淡色长衫。 “徐处长,“黄连”只不过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罢了。”他的声音略带湿哑。 徐处长握紧他的手:“我知道你受苦了。” 他轻哼一迅捷,只拿出一根雪茄,用特制剪子,切掉雪茄前面一小截。 徐处长赶紧掏出打火机,为他点燃雪茄。 他深吸了一口雪茄,满脸惬意:“这几年在共党苏区待得都快发霉了,得好好熏熏...” “知道柴老弟日子不好过。”徐处长对他态度十分恭谨。 男子慢悠悠又吐了一圈烟,开口要求:“对了,徐处长,您这回可得给我安排一个合适的公开身份。” “这个我早已和蔡站长打好招呼了,让你暂任上海分站副站长,如何?” 他弹了弹雪茄烟,眼眸深遂:“勉强还行,但我的履历一定要做得完美。” “那是必须的,到时请您过目,再做改进。”徐处长斟酌着回答。 男子扔掉雪茄烟,用皮鞋狠狠踩碾着,唇角微撇:“名字不过是个符号,也没什么人知道我的真实姓名,就用柴靖这个名字。” 的确,在他多年的特工生涯中,都是用的化名,而他真实名字,却被自己埋藏在记忆的长河里。 不是这次带着任务回到上海,可能都快忘记自己原本的名字。 “柴老弟,过几天就安排您上任。”徐处长还指着他为自己建功立业,所说之话,无不透着恭维。 “蒋委员长亲自下的命令,我也想尽快完成。”多年的漂泊使他早已厌倦了特工生涯:“不过先不要公开我的身份。” 蒋委员长答应他干完这次,就安排他去美国。 可惜她不在了,柴靖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清丽的面孔...... 他神色恍惚,徐处长只得轻咳一声,递给他一串钥匙:“这是法租界的一栋别墅,你得空就搬去住吧。” 法租界?那里倒是个三不管的地界。 他接过钥匙晃了晃:“多谢。” “和你为党国做出的贡献相比,这算不得什么。”徐处长临出地下室时,回头定定注视着他几秒,那眸光里带着一丝敬佩... 第37章 紧急任务(一) 上海孤儿院。 空中白云朵朵,阳光也正好。 顾清风果然没有食言,第二天就从驻扎在上海城外的部队借来一队工兵,这支国军部队由刘磊师长所管辖,他也正是顾清风的老部下。 孤儿院的老师早就把孩子们疏散在院子东头,用竹栅栏隔了一道屏障,腾出地方让工兵能好好施工。 因着还没到上课时间,孩子们都从教室窗户伸出头来看。 其中一个小男孩被其他孩子挤了出来。 ““哎呀。”小男孩惊呼。 赵婉如发现时已经迟了,她离小男孩大概有好几米距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双长臂及时接住了小男孩。 “还不睁开眼睛?”俯身看着紧闭着双眼的小男孩,顾清风不觉好笑极了。 小男孩没感觉到疼痛,马上睁开了眼。 “谢谢叔叔。”小男孩有些腼腆挣扎着站起来。 赵婉如怎么会没注意到,这男子正是顾清风。 而被他接住的小男孩,正是囡囡口中的郭子哥。 真是冤家路窄。 她走过去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瓜子:“郭子,没事吧?“ “赵老师,我没事,幸亏这位叔叔接住了我。”郭子挠挠头。 这时,囡囡从后面拎着小书包,一路小跑着过来。 她是一头雾水瞧着自家舅舅:“舅舅,是不是你骂了郭子哥?”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赵婉如上前抱起囡囡,另一只手又牵着郭子:“来,老师带你们先去教室。” 她一点也不给顾清风解释的机会,把他丢在了原地。 而囡囡被她抱着,一点也不认生,还“吧唧”一下,亲了亲她的脸颊。 这让顾清风的心,不禁一阵抽搐。 她哪里来的魔力,连没见过几面的囡囡都她亲得不得了,把他这个亲舅舅都扔在了脑后。 他轻摇了一下头,装着满不在乎跟着进了教室... 赵婉如抱着囡囡到了讲台,轻轻放下来。 “小朋友们,都找好自己的座位,老师要给你们介绍一位新同学。” 本来在玩闹的小朋友,一听到她的声音,都乖乖地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教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而顾清风正倚在门边看着教室里的一切,当然也包括赵婉如。 赵婉如蹲下来和囡囡平视:“小朋友们,她叫囡囡,从今天起就是你们的新同学了。“ “大家鼓掌欢迎!”郭子带头鼓起了掌。 小朋友心思都是单纯的,都拍着小手。 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举起了手。 “周玥,你说。” “囡囡小朋友,她怎么没有大名?”小女孩心思果然细腻。 顾清风见此情形,脸上终于有点挂不住了,迈着他的大长腿走到了讲台上, “她的大名叫顾若兮。” 这下囡囡可高兴了:“舅舅,我喜欢这个名字。” 她还不忘抱着自家舅舅的大腿蹭了蹭。 这让赵婉如哭笑不得。 怎么还有临时起意取名的。 这也太随便了吧? 怎么不干脆叫“顾随便”? 思及至此,她的唇角不由得上扬了几分。 “好了,顾若兮小朋友,你的座位在周玥小朋友的旁边。”赵婉如指了指刚才提问的小女孩。 “顾若兮,来。”周玥小跑到了她跟前,牵着囡囡的手就往回走。 教室里终于安静下来,赵婉如这才发话:“现在请杨老师教你们看图说话。” 杨帆已经站在教室门口。 他夹着文件夹上了讲台,拿出一幅画挂在黑板上:“小朋友,这是画的什么?请举手回答哟。” ...... 赵婉如推着顾清风从教室里退了出来。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口。 “谢谢你为小朋友做的这一切。”赵婉如透过窗户看着里面的小朋友们。 他们都在积极的回答杨帆刚才提出的问题。 顾清风的眼眸也微闪着不一样的华彩... “这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顾清风指着大门口:“我们出去聊一聊。” 赵婉如点头:看在他今天就派了工兵来帮助孤儿院建房子份上,得给他几分薄面。 “长话短说,我等下还有急事。”她看了看时间。 阿迅还在外面等着她。 “只耽误你几分钟。”顾清风神色如常... 出了孤儿院,前面道路两旁种了一排排洋槐。 槐树的叶子郁郁葱葱。 两人并肩走在槐树下,却什么都没说。 顾清风似是漫不经心问道:“杨帆是你的未婚夫?恭喜啊...” “顾军门消息还真灵通,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可不比您,只想在这乱世中觅得一份平淡的日子。”赵婉如眼角都带着笑意。 顾清风面上平静,手掌却早已成拳,又悄悄展开... “那不耽误你的时间了。”脸上带着黯然,他掩饰似的立刻转身又折回孤儿院内。 只留下赵婉如站在原地,神色复杂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婉如姐,我们赶紧走吧。”是阿迅,他开着一辆租来的黑色轿车停在了她身边。 赵婉如迟疑了一下上了车。 “婉如姐,今天我去孤儿院报了到。宿舍,杨大哥也帮我做好了安排。”阿迅察觉到了她的失落。 果然,她只是应了一声,并没接他的话茬。 “刚才顾军门同你说了什么?没为难你吧?” “专心开你的车,正事要紧。”赵婉茹干脆闭上眼睛假寐。 阿迅只得闭嘴。 一路无语。 车很快开到了城郊外一处花圃。 小丫推着单车出来,单车前头竹筐里放满了鲜花。 看到赵婉如下了车,小丫停好单车疾步走过来。 “婉如姐,这是上级最新任务。”她递过一封密电。 赵婉如收好密电。 加密的信,敌人就是拿到了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只有自己专用的密码本才能译出里面内容,这就是“豪密”的巧妙之处。 而她密码本,表面上看起来就是一本无关紧要的书籍而已... 第38章 紧急任务(二) 小丫送完情报正欲骑上单车就走,却被阿迅一脚踩住。 “你想干嘛?”小丫瞪着他。 阿迅也盯着她,有点嬉皮笑脸:“我想你了。” 小丫被他气得小脸通红:“婉如姐,你看他!” 赵婉如只好过来“拉架”,扯了扯阿迅衣袖。 “哼!谁叫她赶我出去。”阿迅双手抱胸。 这小子还真记仇。 赵婉如才不想惹这两个小冤家,径直走到车子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看吧,婉如姐都走了,意思就是你不对,知道吗?”说着,阿迅便迅速放开了脚。 他准备转身上车,小丫已经反身一脚朝他裆部踢去。 吓得阿迅连退了好几步,还不忘捂住裆部:“你...你..你...你想让我断子绝孙?” 小丫不理会他,骑着单车就往朝城门口而去... 只留阿迅呆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一骑绝尘... “还不上车?”赵婉如摇下车窗,看着他像只斗败了的公鸡,不觉又气又好笑。 “走了走了。”阿迅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只好一边往回走,一边嚷嚷着... 赵婉茹见阿迅耷拉着脑袋,不由得轻拍了他脑袋一下:“开车吧,回去还有紧急任务。” “是!”阿迅也懂得轻重缓急... 霞飞路公寓。 阿迅站在外围戒备着。 赵婉如撕开信封,展开放在桌子上。 又从书架上找出一本旧版的字典。 她记忆力超群,很快就译好了电文。 “‘黄连’已抵沪,设法营救三组的五位被捕同志。” 赵婉茹看后默记于心,划开一根火柴点燃了电文... 看着在玻璃烟灰缸燃烧得正旺的那团火,赵婉如陷入了沉思之中。 “黄连”这个代号她耳熟能详,是国军王牌特工,但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因为见到他的人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是一位年迂五十的学者, 有人说他是一位热情洋溢的年轻美男子, 更有甚者说他一位独眼老者。 ...... 上海这人海茫茫的,到哪里去找他? 赵婉如不敢想,但上级交给的任务,自己绝不能打折扣。 找到“黄连”难度大,还是先策划一下怎么营救那五位被捕的同志。 玻璃烟灰缸里的电文燃烧殆尽,她随手拿了一件外套出门。 阿迅见她向自己这边走来,知道电文应该已经翻译完毕。 他迎了上去:“婉如姐,是不是有新的行动?” “阿迅,我们边走边聊吧...” “什么?就我们仨人去救人?” 阿迅被她的话语给惊呆了。 这不就是去送死吗? 天呐,婉如姐是不是受刺激了? 结果一个不留神,阿迅方向盘没抓稳,车子一偏。 还好及时踩刹车,在离道路边大树不足几毫米距离踩住了刹车。 “阿迅,你怎么了?”赵婉如被他吓了一大跳。 还问我怎么了? 阿迅不由苦笑:“婉如姐,光靠我们仨个能从提篮桥监狱救出人来?” 赵婉如手指戳了他的脑门一下,眼眸斜睨着他:“什么时候说了就我们仨人了?” 阿迅摸了摸脑门,嘿嘿一笑:“婉如姐,你说话干嘛说一半留一半的?” “一切行动听指挥,明白不?”赵婉如帮他把方向盘打正:“好好开车,先回孤儿院。” 阿迅知道不该问的不能问,这是纪律。 * 上海提篮桥监狱。 提篮桥监狱是国军关押政治犯的地方。 那地方阴冷潮湿,被叛徒出卖的那五个同志正关押在七号监狱。 五个人衣裳褴褛,伤痕累累。 站在外面的几名男子正看着里面的人。 瘦高个正是程明远:“站长,就这样把他们毙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出去再说。”蔡站长手帕捂住鼻子。 腰间挂着一圈钥匙的矮个警服男子,他也谄媚迎合着:“站长,这儿太脏了,到休息室去坐会儿,王局长他已经往回赶了。” 蔡站长则打着官腔:“那就有劳了。” 休息室里。 “...其实还可以想办法从他们嘴里撬出些东西。”程明远目光阴鸷。 蔡站长轻敲了一下桌面:“明远老弟,这是咱徐处长的钓鱼计划...” 徐处长的计策? 程明远怎么也不相信这主意是徐处长能想出来的。 说徐处长巧立名目敛个财,程明远还是相信的。 这一定是背后有高人。 难道是“黄连”? 程明远顿时明朗起来,只要是能替自家弟弟报仇,有些秘密不知道也没关系。 “站长,您和处座尽管吩咐,明远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程明远表忠心。 “好,今晚你就带行动队埋伏在这里。”蔡站长展开一张地图,指了一个地方给程明远。 程明远凑近一看:“站长,妙啊,管叫那些劫狱的共党有去无回。” “那是,各处暗卡都已经提前设好了。”蔡站长见四下无人:“等下去清云居,一起去为新来的副站长接风。” 副站长? 程明远疑惑,南京空降的? 他心里揣测着,面上也只是笑笑,并不追问。 蔡站长见他这么沉得住气,心中暗叹,要是程宇之有他哥哥一半沉得住气,也不至于被共党这样轻易给杀了。 蔡站长对程宇之还是有感情的,毕竟为自己出生入死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呐:“明远,你弟弟的仇我也是铭记在心里的。” “站长,弟弟在世时经常提起您,说您对他有再造之恩。”这也是程明远为什么一接到命令,就马上启程的重要原因之一... 第39章 紧急任务(三) 清云居。 二楼包厢。 徐处长带着一位妙龄女子进到包厢。 那位女子他包养的美女戴娇娇。 她今天打扮得比较素净,月牙白旗袍,外着一件湛蓝色貂毛披肩。 徐处长见人都到齐了,也假意客套:“我来迟了,当罚酒三杯。” 眼神暗示身边戴娇娇帮自己倒酒。 “处座,还是让小弟代您喝。”说话的正是柴靖:“这次能来上海站任副站长,多亏您的提携。” 说着他就拿起戴娇娇刚倒好的酒,一饮而尽。 “好!”蔡站长适时地拍手叫好,其他在座宾客也赶紧鼓掌叫好。 还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徐处长被柴靖这么一捧,看起来很是受用,脸又笑得像一朵盛开的大菊花。 程明远这才注意到柴靖此人。 柴靖一袭湖蓝色棉制长衫,像极了一位学者,而不是即将到任的党务调查处分站上海副长形象。 “明远,这是刚才跟你说过,咱新上任的副站长柴靖。”蔡站长见程明远正审视着柴靖,不由得故意咳嗽了几声。 程明远收回了目光。 柴靖朝他微笑点头。 “菜都上齐了,几位若没有别的吩咐,小的就退下了。”上菜的伙计知道 包厢里的宾客们来头不小,上好菜之后,就很识趣退了出去。 程明远在面前这几位上司中,却只感到柴靖有一种迫人的压力。 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吧。 不过既然今天是为柴靖接风洗尘,那他自己该有的礼节还是必须要守的。 “柴副站长,今天处座和站长专程为您接风洗尘。明远不才,就借花献佛,先敬您一杯。”程明远端起了酒杯朝他一敬。 柴靖似是很受用,也大方端起了酒杯:“彼此,彼此。我们都是为党国尽忠。” “好,说得好,为柴副站长这句话,我们都得自提一杯!”徐处长适时站起来端起酒杯。 众人皆站起来齐声附和... 一时酒桌上推杯换盏,交谈声声,宾主尽欢... 月黑风高。 一行黑衣人悄悄潜入了提篮桥监狱。 这正是上海地下党第三组的新成员,他们主要任务是除奸。 除奸不仅仅包括敌人,而且还包括自己党内的叛徒。 就算赵婉如知道党组织为她的营救行动增援了人手,也只能是到了目标地点才能跟他们接头。 赵婉如和阿迅也已经提前到了狙击点的楼房内。 而小丫则挽着竹篮,在附近装作卖花。 好在提篮桥监狱旁边有一个小戏园子,她这样也并不是显得特别突兀。 赵婉如迅速组装好狙击枪,把它架在窗口,调整好角度,又掏出镜布,擦拭了瞄准镜好几遍,直到镜片清晰如明镜,她这才靠在墙边稍作休息。 阿迅后勤工作也做得不错,连忙递过来一个橡胶热水袋:“婉如姐,先暖暖手。” 冬日的上海气温还是很低,赵婉如接过橡胶热水袋,两手搭在上面。 嗯,很温暖... “婉如姐,他们出来了!”阿迅指了指窗口对面围墙下。 果然,三组的新成员们,已经顺利将那五名被捕的同志救出。 “婉如姐,三组的同志还真能干,看来今晚没我们什么事,可以撤了。”阿迅伸了个懒腰,正准备撤退。 “别急,还是先观察一下。事情太顺利了,有蹊跷。”赵婉如蹙眉。 事出反常必有妖。 等了大概十多分钟,监狱大门口的守卫还是照常巡逻,没有半点异常。 赵婉如悬着的心平静下来,她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谨小慎微了。 可她准备卸下狙击枪时,却发现对面监狱突然大门一开,一辆军用卡车从里面开出来。 那上面站着一群荷枪实弹的国军士兵! “不好!”赵婉如暗道不妙。 阿迅正在收拾东西,一回头看到她脸色苍白。 “婉如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阿迅上前扶险些摔倒的赵婉如。 赵婉如稳了稳心神,迅速拿起装着狙击枪的背包:“阿迅,赶紧下去车开车 。” 阿迅没有丝毫犹疑,飞奔下楼。 赵婉如蒙上黑巾,收拾好现场,迅速撤退... “快上车!”阿迅不愧是阿迅,动作就是迅速。 他已经接到了小丫。 小丫打开车门让赵婉如坐了进来:“婉如姐,你怎么蒙着黑巾?” “这是怕执行任务时碰到认识的人。”阿迅从后视镜看到小丫一脸懵懂,好意告之她... 小丫剜了他一眼,不再理睬他... “阿迅,小丫,等下如有特殊情况,你们就先撤!” 这,这,这怎么可以。 小丫和阿迅对视一下,均摇摇头... “走这条小路追。”赵婉如指着左边小巷催促道... 小汽车到底比卡车灵活,阿迅抄小路很快就超到了军用卡车前头。 还是迟了一步,附近已经“砰砰砰”的枪声大作,赵婉如内心焦灼。 “婉如姐,现在怎么办?”阿迅抓紧方向盘的手心都沁出了汗。 赵婉如果断命令:“靠边停下。” 车在暗处停下,因而并没有人注意到。 “你们先回去!”赵婉如下了车... 小丫满脸担心:“这怎么可以?” “小丫,听婉如姐的。”阿迅知道他和小丫在这里,只会让赵婉如碍手碍脚。 一咬牙,他一打方向盘,在小丫一声惊呼声中,车子迅速朝卡车相反方向疾驰而去... 小车开远直至消失,赵婉如这才纵身跃上院子围墙,猫着腰前行到刚才枪声密集之处。 果然,营救行动没有刚才看到的那么顺利。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敌人这次太狡猾了,一定是有高人指点。 赵婉如的心顿时跌到了谷底... 第40章 临危不乱(一) 枪声越来越密集。 赵婉如的心也越来越纠结。 院子里一下子灯火通明。 这正是一处地下党的电台联络点。 很显然是被敌人欲擒故纵的把戏给暴露出来的。 她知道此刻现身只会自投罗网。 一咬牙,她只得翻身下了围墙,贴着墙根缓缓前行。 只听得里面人声嘈杂。 她找了一处镂空墙面四方小孔朝里面看去。 “交出密码本,可以饶你不死!” “呸!” “砰砰砰”几声枪响,里面的人“咚咚”倒下... 敌人这是杀鸡儆猴。 还好电台被端了,密码本却及时销毁。 看到里面倒在血泊之中的同志们,她眼里闪着泪花... 她迅速组装好狙击枪,枪管架在墙面小孔上。 由于可视范围较小,瞄了许久,都不行。 她一时无从下手。 内心的煎熬压迫她的每根神经。 一端枪,她瞄准一个离最近的敌人扣动了扳机。 “砰!”子弹从枪管里破空而出,旋转着往前,一枪就爆了那人的头,鲜血顿时四散溅开,像一簇盛开的映山红... 院子里,敌人们不知子弹从何而来,顿时上蹿下跳,乱作一团。 但里面领队的程明远,持枪四顾,很快发现了搁着枪管的小孔。 他不露声色向赵婉如的方向后退着慢慢靠去。 赵婉如此时心都漏了半拍,她正要再开一枪,嘴唇突然被一只温热的大掌捂住。 “想活命,就闭嘴。”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她只得站起来,十分顺从随身后的人往回撤。 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那人才松开手。 赵婉如站定后,一手反转,将那人胳膊擒住。 来人竟然戴着一张花脸面具。 “说,鬼鬼祟祟的,还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人低低一笑,并不答话,瞬地一旋身体,从赵婉如手里逃脱。 “你~”赵婉如恼羞成怒一跺脚... 很快,一辆小轿车开至她身旁:“上车!” 又是那个戴着花脸面具的男子。 情况危急,不容她多想,打开车门,迅速上去... 过了城门,车子停下,赵婉如赶紧下车。 “后会有期。”那人撂下这句话,便开车扬尘而去。 赵婉如一时也摸不清楚来人是谁。 可以确定的是,那人是友非敌。 可她就是有些莫名的恼怒。 因为今天的行动失败了,且要不是刚刚那个花脸面具的人,她或许也不能活着从那栋院子全身而退... 不敢犹豫,她也瞬即隐入了黑暗之中... 追赶出来的程明远一众人,不见了两人的踪影,气得一摘头上礼帽,又摸了摸为数不多的头发:“妈的!真晦气!到手的鸭子都飞了!” “程队,还追不追?”身边特务问。 程明远阴沉着脸:“穷寇莫追!” 如果是他弟弟程宇之碰到这种情况,早就追上去了。 可他是程明远。 “收队。”程明远一声令下,眼神阴鸷。 特务们将抓获的几名地下党绑好押出院子... 霞飞路公寓。 赵婉茹在卧室里走来走去,此时此刻,她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 今晚事发突然,若不是那个蒙面人出手相救,她也早已身陷囹圄。 正当她思忖如何向上级汇报这一突发情况时,屋外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阿迅,小丫,你们怎么来了?”赵婉如讶然。 两人进来马上关好门。 “婉如姐,事情紧急。”小丫递给她一份电文来。 赵婉如进了里屋,找出译电书,迅速译好二次加密电文... 阿迅见她出来,神情凝重,着急问道:“婉如姐,电文怎么说。” “小丫,阿迅,天色已晚,你们先回去吧。”见两人还是杵着不动,赵婉如急了,连拽带推将两人“送”出门外。 阿迅正欲又敲门,却被小丫一把拉过来:“走吧,让婉如姐静静,况且你在孤儿院,还怕明天见不着她?” 阿迅一想也是,抬手就揉了揉小丫的头发。 “你~”小丫气得伸手就要打他。 阿迅一个侧身,躲了过去:“这么晚了,还要不要我送你?” 小丫转身就走,一路急冲冲的。 阿迅心道:这小妮子,怎么这么倔?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思及至此,他便急忙上了车,一路打着双闪跟在小丫身后。 小丫被后面闪光灯照得眼花。 气得她转身拦车头:“你得瑟个什么?这可是花了五块银元租的车!” “你上来嘛。”阿迅摇下车窗,冲着小丫喊道... 小丫怕惊动人,于是鼓着腮帮子上车:“快开车!” “好嘞!”阿迅见她上来,便抓紧方向盘,双目注视着前方开车。 而又接到新任务的赵婉如却难以入眠。 新任务异常艰巨。 苏区一位首长因头部被子弹打中,弹片一时取不出来,只能由地下党同志护送到上海来动手术。 苏区医疗条件十分落后,别说动头部这样大手术,就连平时治枪伤的消炎药都匮乏得很。 这都是其一,其二是上级要求利用她和顾清风的关系,帮这位受伤的苏区首长打通一条安全的救治方案。 其三,还要在打通这条生命线的同时,给这位首长安排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和代号“纸鸢”的同志接头。 “纸鸢”是安插在国民党最高层的卧底之一。 他(她)会是谁? 赵婉如不仅不知道,就连是男是女她都一无所知。 要安排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来促成苏区首长和“纸鸢”接头,这谈何容易... 赵婉如不是怕死之人,当初她加入我党时,早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只是不想无谓的牺牲,她要有价值的奉献,才不枉为之奋斗终身的信仰。 还是先想想明天去孤儿院怎么跟顾清风开口。 嗯,后天就是周末,是她去顾清风家,教囡囡学钢琴的日子。 还是见机行事吧。 顾清风... 一定要想好一个绝佳的借口,让他答应帮忙联系医院。 可有条件动脑部手术的医院,只有洋人医院。 在租界的医院最好,这样就是有什么意外发生,党务调查处那帮畜生也不敢轻举妄动。 赵婉如辗转反侧... 她从骨子里痛恨这帮人,他们对自己同胞心狠手辣,对洋人却低声下气,谄媚至极! 抬头看了看窗外,下弦月已隐入了云层,赵婉如轻叹了口气,明天还有场没有硝烟的“硬仗”要打,她拢了拢毛线开衫,去了卧室... 第41章 临危不乱(二) 清晨。 上海孤儿院。 灰蒙蒙的天空像极了赵婉如此刻的心情。 来得比较早,院内里除了她自己,都没见其他人影。 她在院子里一个人无聊踢着小石子,一辆黑色豪华小轿车开了进来,停在了她身边。 “早!”是顾清风,他一身便服。 他今天怎么自己开车? 平时那个比他还拽个二五八万的副官怎么没跟着来? 她凑到他耳畔突然大声道:“早啊!顾军门!” 吼完瞬间转身就跑开,边跑边腹诽:这大清早的,是你惹的我。 顾清风却被她这样一叫,耳朵都震麻了。 他却一点也不恼怒,只是揉了揉耳朵,又晃了晃脑袋,找了一处偏僻地方停好车。 可赵婉如这声音忒大了,一个不小心,院子内的人几乎全都惊醒了。 赵婉如自己还不知道,径直去了自己办公室。 刚刚坐下,顾清风双手插兜进来。 “你,你...”赵婉茹见他关上门,还把小栓子给顶上,吓得她不自觉往后退:“囡囡今天怎么没来?” “你点的火,自己熄!”顾清风长腿向前一迈,将她逼到了墙角:“囡囡知道你等会去家里教她钢琴,忙着给你准备神秘礼物。” 她无处可逃,背部紧贴墙壁:“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装傻充愣,她可真是一把好手。 顾清风眉尖微蹙,长臂一伸,她的双手便按在了墙上,眼睛逼视着她。 “流氓!放开我!”她别过头... “放开?刚才在院子里的行为,也不是确定不是你在撩拨我?”顾清风薄唇轻扬,笑容洋溢... 几年不见,这人怎么脸皮越来越厚。 她思忖间,想着怎么摆脱他的桎梏。 可她越挣扎,大掌却按得愈发紧迫。 “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嘴唇凑近她耳畔:“是你招惹的我。” 赵婉如无力瘫软。 “你究竟想怎样?”她不能暴露自己会功夫。 顾清风眸色一沉,一手紧搂她的细腰,薄唇从耳边移到了绯红的脸颊:“婉如,你心知肚明!” 带着淡淡薄荷的气息,让她不禁立即屏住呼吸... “不说话,那就代表你认可了?”顾清风眸光闪过一丝戏谑... 薄唇就要覆上她的脸颊,门外突然响起“咚咚”的急切敲门声。 赵婉如趁机一脚踩在他脚背上。 那可是高跟鞋呀! “哎呦!”顾清风抱着一只脚,痛呼出声... 她却趁机低下头,从男人腋下钻了出去。 她迅速打开门。 “婉如姐,终于找到你了。”进来的是阿迅。 此时的赵婉如脸颊绯红,头发也微乱。 阿迅这才注意到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顾军门? 眼珠一转:这两人一定有故事,可他脸上却没有丝毫尴尬之色。 禀承着自己不尬,尬的就是别人的心态,他笑嘻嘻道:“顾军门,您放心,我刚才什么都没看见,我找婉如姐有点私事。” 赵婉如面颊又一烫,赶紧推他出去。 将顾清风一人留在了办公室里... 顾清风拂了拂有点零乱的短发,整了整衬衫衣领,不慌不忙走了出去... 院内,工兵们都已经各就各位忙活起来了。 不远处的围墙下,赵婉如和阿迅俩人,不知在嘀嘀咕咕什么。 顾清风半眯着眼睛,悠哉悠哉朝施工方向走去。 工兵们见顾清风来了,纷纷围上前,跟他打招呼... 赵婉如瞥了瞥顾清风那边... “婉如姐,你有心事?”阿迅不知所谓。 赵婉如回过神来,故作镇定:“没有。” 有没有自己不清楚吗? 阿迅小声念叨了一句。 “有新任务需要我拉近下和顾军门的关系,你别多想。”赵婉如有点欲盖弥彰。 阿迅一听有新任务,收敛了刚才的嬉皮笑脸:“什么新任务?需要我做什么?” 他心里却在暗自惴测,难道组织要暗杀顾清风? 阿迅一脸凝重,赵婉如知道他想岔了。 “苏区有位领导受伤了,想通过顾军门的关系去租界看病。”赵婉如无奈道。 原来是这样。 阿迅不好意思了抓脑袋。 赵婉如“噗嗤”笑道:“去我办公室里,给你布置新任务。” “是,遵命!”阿迅调皮地敬了个军礼。 俩人进了办公室,只见郭子站在里面,耷拉着脑袋。 “郭子,你怎么了?”赵婉如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子。 “老师,囡囡怎么没来?”郭子见是赵婉如,抬起红了眼眶的小脸。 赵婉如伸手揽他进怀里:“囡囡她没事,老师待会还要去她家里教她钢琴。” “是真的吗?”郭子黑眸一亮。 赵婉如很郑重对他点头:“真的。” 郭子露出笑容,开心的跑了出去。 赵婉如对阿迅无奈摇了摇头:“小孩的心情,还真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你说新任务。”阿迅更关心新任务。 “...交待你的新任务明白了没?”赵婉如又再次确定。 “明白了,婉如姐,你就放心地去执行你的秘密任务。” 这话说得七分真诚,三分揶揄。 赵婉如哪里听不出? 只是真没空跟他贫。 “''郭子你也得给我盯着点,这孩子敏感。” “好嘞。”阿迅不想再听她的唠叨,他前脚刚出办公室不久,赵婉如便稍做准备出去。 不料却正好撞上了往回走的杨帆。 “婉如,阿迅这是怎么了?”杨帆指了指匆匆忙忙走了的阿迅。 俩人面对面聊着天,看在顾清风眼里却是格外硌眼。 径直走到面前,目光紧盯着她,却对旁边的杨帆视而不见:“婉如,时间不早了。” “走吧。”她笑得有些假,还是不忘跟身旁的杨帆说了声:“阿帆,我去顾军门教囡囡钢琴。” 杨帆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他可是组织派给赵婉如的“未婚夫”。 竟敢当自己的面叫她“婉如”? 他这个“未婚夫”难道是空气?! “那我跟你一起去...”那个“去”字刚出口,却迎上了顾清风那双凌厉的目光... 哼,不带他,走着瞧... 心里是这样说,可迫于顾清风那强大的气场,他马上话锋一转:“...不去...也是可以的...” 第42章 临危不乱(三) 囡囡早已在别墅门口台阶上张望着。 簇新浅蓝色格子棉布小旗袍,外罩长款宝蓝色呢子大衣,擦得黑亮的小皮鞋正踮起脚尖:“大哥哥,婉如姐姐来了。” 听到她的呼唤,李昆皱着眉头出来,见自家军门和她嘴里的“婉茹姐”已并肩走过来。 倒不介意囡囡这么叫自己“大哥哥”,只是怕自家军门不高兴而已。 如果赵婉如和自家军门差着辈分,那以后惨的将是顾清风。 眼不瞎的人都知道,自家军门对这位赵小姐可不一般。 李昆只好牵着囡囡的小手迎了上去。 “军门,赵小姐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囡囡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挣脱李昆的手,走到赵婉如面前,一把搂住她:“婉如姐姐,走,我带你去。“ 赵婉如有些尴尬看着身旁的顾清风。 “都在外面杵着干什么?”顾清风几步跨到前头。 “是,军门。” 李昆这副表情,顾清风瞥了他一下,先进了别墅。 李昆见他脸露不悦之色,赶紧很狗腿的紧跟其后。 囡囡很不屑一顾剜了两人背影:“婉如姐姐,走,囡囡带你去二楼。” 赵婉如心里一下子七上八下的:这是什么跟什么嘛?我是来教钢琴的,不是来寄宿的。 可自己有任务在身,只好由着囡囡牵着手上了二楼, 囡囡很开心推开东边第二间卧室:“婉如姐姐,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赵婉如往里一看:铜制弹簧大床上摆了一个超大白云形状的枕头,看起来软软的。 囡囡抬头看着赵婉如,眼睛亮闪闪的:“这是我要舅舅帮我们定做的,我俩一人一个。” 她的小手指了指床上。 “囡囡,你练钢琴的时间到了。”顾清风和李昆上了楼。 囡囡嘟嘟粉小嘴,皱着小鼻子,满脸不高兴:“不嘛,我要和婉如姐姐多聊会。” 顾清风对李昆使了个眼色,李昆心领神会点头。 “囡囡,想不想你婉如姐姐一直都住在这里?”李昆饶有兴味问气呼呼的小人儿。 “当然!”囡囡歪着小脑袋瓜子,毫不犹豫。 这下赵婉如脸唰一下红了... 顾清风轻咳了一声:“咳!” 囡囡走到他面前:“舅舅,你嗓子不舒服?” “囡囡乖,舅舅和你婉如姐姐有话要讲。”顾清风嘴角微弯,蹲下来抱起她,送到李昆怀里。 李昆很有眼力介抱着蹬着小短腿的囡囡下了楼。 “大哥哥,要怎么样才能让婉如姐姐永远陪着我?”囡囡搂着李昆的脖子,扑闪着大眼睛。 李昆故意拔高了音量:“让她成为你的亲舅妈!” 这么大的声音,赵婉如当然听见了。 “我...我有未婚夫了。”她低着眼睑解释着,声音很小。 他耸耸肩,满不在乎:“杨帆?” “是。那...那若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教囡囡钢琴。”她侧过身,逃也似的出了卧室。 看着她那窈窕背影,顾清风收起刚才的吊儿郎当,表情严肃地走进了自己的主卧室... 囡囡早已在琴房乖乖坐好等赵婉如。 她这么可爱懂事,她心都要被溶化了。 “舅妈,你来了。”囡囡见她进来,小短腿一晃,赶紧从凳子上跳下来。 舅妈? 等等,这刚才都叫她婉如姐姐,这一下就叫她舅妈? 这一下子长了辈份? 赵婉如温言软语:“囡囡乖,还是叫婉如姐姐。” “大哥哥说要想你能永远陪着我,就得要叫你舅妈。”囡囡眼尖,见李昆进来,连忙扯过他,差点弄洒了他手里的咖啡。 李昆只得先放下咖啡,眼神闪烁:“囡囡,是你自己要叫她舅妈的,可别扯上我。” 他躲躲闪闪的,囡囡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撒谎,小胖手一指李昆:“就是你教我说的。” 说完,她还对赵婉如点了点头确定一下:“老师说小孩子应该诚实,不能说谎话的。” 李昆暗道不妙:还是先开溜的好。 赵婉如一想接下来还有任务,还是压下了心头无名火,瞥着李昆逃跑的背影:“囡囡,我们来先练习下基本指法......” 整个下午的时间,赵婉如都在认真教授囡囡... 期间勤卫兵来送了一趟下午茶. 顾清风可能是忙公务去了,倒也没来看她们俩个。 傍晚。 晚霞似火。 赵婉如呆呆靠在落地窗前,仰望广阔无垠的天空,突然觉得自己好渺小。 怎么开口向顾清风帮忙,这倒成为了她难以启齿的话题。 现在喉咙比黄连还苦,还要难以启齿... 正准备转身离开,她肩上突然一暖,一件带着薄荷气息的军大氅披在她身上... “想什么呢?”顾清风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赵婉如觉得在此时此刻不能好拂了他的好意:“谢谢。” 顾清风微皱眉头,几年不见,她对自己竟生疏至此... “子恒,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她轻咬了一下唇瓣,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顾清风与她并肩而立:“说吧。” 夕阳下,两人影子被拉得很长。 “我老家的表叔被日本兵的流弹不小心击中了脑部,所以......”她有点说不下去。 顾清风目光注视着远方:“小事一件,我来安排医院和主治医生。” 赵婉如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不禁侧目看着他,眼底划过一丝开心... 他还是那么古道热肠。 “你这就答应了?” “不然呢,你要以身相许来报答我?”他视线停在她有些错愕的脸颊上。 她低下了头,脖颈间的那抺绯红直往上攀,直到脸颊、耳垂... 修长的身影向她压来,长臂一伸,便抱起了娇小的人儿.... “..放我下来...”她低低地声音,听在顾清风耳里,更像是轻歌浅吟,令人心驰荡漾... 抱着她径直到了二楼的卧房,才放下来:“当然可以,这不就放下来了?” 目光却灼得人心都发烫... 算了,谁叫她有求于人呢。 卧室里的摆钟,时近晚八点。 赵婉如在心里叨念着:这杨帆怎么还不来? 哎... 第43章 临危不乱(四) “阿啾!” 杨帆揉了揉鼻子,手重新握紧了方向盘。 可这温吞的老爷车却再一次熄火了。 “嘟嘟嘟” 杨帆一阵烦躁,车子喇叭按得震天响。 “搞什么搞?还让人睡觉不啦?”街边楼房上一个女人打开窗户,泼了一盆冷水下来,正好落在杨帆身上,他正打开前引擎盖在察看车况... 女人的声音软糯好听,可泼到杨帆身上的水,就不那么让人好受了。 在这深冬的夜晚,再风这么一吹,杨帆更加“阿啾”连天。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嘭”的合上车前盖子。 “真倒霉,这个时候熄火。”愤愤地踹了一脚面前的老爷车,这一踹倒把这老爷车给踹得又“嘟嘟嘟”地叫了起来。 嘿,还真是老爷车,不动真格地还不行了! 杨帆一反平日里的温文尔雅,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全然不顾一身的水,迅速坐上去开车... 老爷车一路有惊无险开到顾清风官邸时,已是深夜时分。 守卫的士兵见状,当然挡住了这辆风尘仆仆的老爷车。 没办法,杨帆只好摇下车窗:“我是来接婉如小姐的。” “这深更半夜的,婉如小姐可是咱军门的贵客,我们就是有十个胆子都不敢这个时候去叫人。”其中一个士兵见杨帆文质彬彬,便还是和颜悦色的劝道。 杨帆本来就被泼了一身的水,心里正憋屈着。 于是他干脆把喇叭按得更响。 “婉如,我来接你回去了。” 他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很快整个别墅的灯全都亮了。 一队卫兵从里面冲出来,将老爷车团团围住。 杨帆一下子懵了。 “下车!”卫兵们毫不客气用力拍打着这部“老爷车”。 “下来就下来。”杨帆下了车,嘴上却硬得很。 “把他扣起来。”是李昆。 “你敢!”杨帆心知这群卫兵干得出这事。 他话音刚落,就被一副铜制手铐反手铐住。 这滋味自然是不好受。 杨帆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你们顾军门扣住我的未婚妻不放,是想霸占人妻吗?” 听到他这样说,卫兵们面面相觑。 这小子说话如此不把门,李昆怒了,正抡起拳头,欲上前给他一些教训。 “昆儿,不得无理。”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响起,皮靴的“哒哒”声,由远及近而来。 那缓缓走过来的高大男子正是顾清风。 他直逼杨帆面前。 “她睡着了。”三个字从顾清风嘴里轻轻地飘出来。 “啊?” 面前这男人只是一挑眉,就让杨帆觉得寒气逼人。 “请回!”李昆手搭在腰间的枪上。 杨帆本还想说什么,却被李昆用黑洞洞的枪口抵住了脑袋... “住手!”清脆的声音在这深夜里格外悠远。 别墅外面这么大动静,赵婉如早就被吵醒了,只是没想到杨帆这么怂。 他一见赵婉如出现在别墅台阶上,便顾不得平时的斯文,猛地甩开李昆,撒开了腿冲到她面前。 “婉如,你没事吧?”那表面还是比较到位,挺情真意切的。 要不是他微抖的的双手,赵婉如差点就真被他感动。 我能有什么事?赵婉如蹙眉,心中早把杨帆骂了一百遍。 可表面上她还得装作很关心他,攥着他双臂,看着杨帆的眼神分外急切:“阿帆,你怎么了,他们有没有打你?” 阿帆? 顾清风眼眸深了深。 赵婉如故意不看他的眼神,硬着头皮挽着杨帆的胳膊。 俩人一步一步朝顾清风走去。 “顾军门,这是我未婚夫杨帆。”她话刚出口,顾清风却只丢下了一句“把这个人弄出去!” 说完便转身就大步流星进了别墅。 “你?这?”杨帆指着顾清风的背影杵在原地,这戏到底要他怎么演下去? 他心里此时也是十五只水桶打水,心里七上八下呐。 对这位顾军门的霸道,他是有所耳闻的。 可面对赵婉如,他也不能表现得太怂了。 “把车开出去,在外面等。”赵婉如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去追顾清风,可不能让他真生气,那接下来的任务可就完不成。 杨帆一听,心想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他开着老爷车出了别墅大门。 “就这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书生,还想跟咱军门抢女人,真是自不量力!”关大门的一名卫兵在老爷车后面大声嗤道。 惹得那些巡逻的卫兵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杨帆哪能听不到? 气得他又用力踢了踢道路旁一棵大梧桐树。 “哎呦。” 痛得他直抱住了吃痛的脚,嘴里却小声叨叨着:“赵婉如,明日看你要怎么补偿我。” 要不是组织的要求,他才不想当这冒牌未婚夫。 一阵冷风又吹来,他只得钻进老爷车里躲着... 别墅内。 赵婉如追上了顾清风。 “军门~” 她话刚一出口,不料顾清风猛地停步转身面对她。 四目相望。 咫尺之间。 都感觉到她嘴唇的温度。 顾清风正俯身要覆上那水润唇瓣,她羞得急急后退几步。 慌乱中,她没注意到身后的是沙发。 眼看就要摔倒,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掌托住了她后背, “还是这样毛毛躁躁的。”顾清风扶稳她,薄唇贴着她耳畔,轻轻拍了拍她后背。 手感不错,就算是隔着一层睡衣,还是能感受到她肌肤的滑嫩... 后背传来他手掌的温度,令她脸颊噌一下子绯红... “我上楼了。”身子一沉,从他腋下滑脱。 顾清风嘴角噙着笑意:“明天早八点去我书房。” “知道了。”赵婉如脚步微停,可也并没有转身,只是低低了一声。 “军门,人影都没有了。”身后的李昆打趣道。 “多嘴!”顾清风声音虽严厉,唇角却不自觉往上扬了扬。 军门笑了,李昆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好咧,那军门没什么吩咐,属下就告退了。” “等等,明日早餐准备好没有?”顾清风又叫住了李昆。 “军门,早就按您的吩咐厨房,您就早点休息吧,别熬出黑眼圈,那可不划算。”李昆目光扫了扫二楼,言下之意,颇为明显... “滚!”被人说中的顾清风这下终于绷不住了,急得上前踹了他一脚,却被李昆飞身躲了过去。 “军门威武!”李昆朝顾清风一拱手,逃也似的离开... 第44章 雪色信笺 晨光微熹。 书房里。 书桌靠右边一张四方小餐桌。 小碟的酱料,小碟的黄瓜丁,还有小碟的花生米...... 冒着热气碗里是老北平地道的杂酱面,色泽鲜明,闻之生津。 嗯,当赵婉如推开书房时,就是这样的场景。 顾清风拉开靠背椅子,示意她坐过来。 呃,谁叫自己有求于人呢? 她也不再客气,坐了下来,抄起筷子就吃起来。 顾清风唇角微扯,坐到了对面:“我也不能白帮忙。” 什么? 赵婉如心中“咯噔”一下,这位顾军门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她握着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 见她这小模小样,顾清风眼角笑意深了深,又很快恢复平静:“先吃完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此时赵婉如的心情已然被他搅乱,她本来是想吃得优雅些,现在似乎也顾不上,几下就把那碗面吃完:“顾军门,您就直说。” “你看下。”顾清风也不同她客气,递给她一摞信笺。 她诧异道:“这是?” “雪色留下来的信笺,你看看。”顾清风眼神凝重。 她翻看了一下:“我看不合适吧?” “别多想,希望你能帮我找出杀害她凶手。”顾清风眼眶微湿,不禁仰了仰头。 赵婉如迟疑了:“如果我找不到凶手,那...” “那你的忙我恐怕也无能为力......”顾清风清冷声音里,略带点威胁的意味。 “我尽力!”她眸色微黯,有点慌神,只得连连点头:“但我也需要时间。” “这些信笺你先拿回去。”顾清风示意她将之装到手袋里。 赵婉如趁机问道:“我表叔明天就到上海,希望军门能尽快安排下他的手术。” “他是乘船还是坐火车?”顾清风抬手就帮她擦去唇角的油渍。 肌肤很软,手感不错。 他眸光又涌上了灼热... 拇指温度透过她嘴角沁入心头,赵婉如耳根霎时又通红。 她羞涩的样子,很... 顾清风眉锋轻挑...... 他拇指摩挲着:嗯,刚刚很柔软,或许尝一尝,味道也更不错... 赵婉如反应过来时,薄唇早就覆了上去,品尝着她的红润唇舌...... 顾清风扣紧她的后脑勺,一时也只能让他予取予求。 他似乎并不打算只是浅尝即止,指腹摩挲着她唇角,舌尖强行撬开那微颤的编贝牙齿。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瞬间,口中的清香甜蜜,让他欲止还休... “军门,今天要去蔡站长那里...” 书房的门被李昆“嘭”的一下子打开了。 看到这一幕,他简直想钻地缝里:“我...我什么也没看到...” 又赶快关上了门。 门外,李昆拍着胸口:“完了完了,破坏了军门的好事,我这个月奖金恐怕又泡汤了。” 他耷拉着脑袋,还没来得及平复好心情,书房门突然打开。 赵婉如捂脸低头跑下了楼。 顾清风却像没事人一样踱步出来:“昆儿,招集一队人马去会会蔡站长!” 看不到顾清风脸色有什么变化,李昆心情也好了起来:“是,军门!” 声音嘹亮! 赵婉如跌跌撞撞出了别墅,却被突如其来“嘟嘟”的汽笛声给吓了一大跳。 “赵婉如!” 是杨帆,他用力又按了下车笛声。 他下车直冲到自己面前,赵婉如笑了:“怎么了?” “还怎么了,我都快冻成冰人了!”杨帆跺着脚,两只手也互揣在自己衣袖里。 赵婉如径直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好了,快开车。” 杨帆也只得先开车离开这鬼地方。 一路上赵婉如望着车窗外,双手紧紧抱住手袋,里面有雪色的信笺... “婉如,昨晚为了接你,我可遭大罪了。”杨帆手里握着方向盘,嘴巴却念叨着。 赵婉如心里正烦着,听他这样唠叨:“说吧,你想怎样?” “一顿好吃的就行了。”杨帆语气一下子轻快了不少。 赵婉如鼻翼一缩,右眼皮开始跳个不停:“又讹诈我。” 杨帆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派克金笔。 这支笔可金贵着呢,全上海恐怕都不会超过三支。 至于是怎么来的呢~咳咳,还真是讹得赵婉如的……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砰”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辆黑色轿车。 “下来!” 一支黑洞洞的枪顶在杨帆脑门上。 赵婉如揉了揉跳个不停的右眼,也只好下车:“这位先生,就算不小心撞了你们的车,也不必把这吓人的家伙顶在别人头上吧?” 那人却当她不存在似的,顶在杨帆脑袋上的枪又戳了戳:“小子,下来!” “下来就下来。”杨帆一脸不屑。 那人见他如此狂妄,不由加重了语气:“你知道撞的是谁的车吗?” “撞谁的车也得赔不是?”杨帆说着就将顶在脑门上的枪轻轻拨开。 被撞的车上,下来一位身穿浅灰色长衫的男子:“明远,不得无礼。” 长衫男子走上前,示意手下将枪放下。 终于来了个明事理的人。 赵婉茹正想开口,却被长衫男子接下来的话给难住了。 “两位,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鄙人柴靖。”说着便示意旁边那人递过名片给赵婉如两人。 “亨通商行的柴经理,幸会。”赵婉如接过名片扫了一下。 柴靖眼睛一亮,随即又恢复了常态:“不客气,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她是我未婚妻,赵婉如。”杨帆见此人气宇不凡,却又有些深不可测,下意识搂着赵婉如的腰,抢先替她回答。 “噢~”柴靖是何人,他可是国军王牌特工,一眼就看穿他在说谎。 但柴靖只是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 赵婉如不着痕迹挣脱杨帆的手:“柴先生,我们不小心撞坏了您的车,您看要赔多少?” 一提到钱,杨帆头不由自主低下。 “赵小姐,先送修理厂,是多少费用就赔多少。”柴靖又和身边的人低语了几句:“我们有急事先走了,车就麻烦二位先送修理厂。” “那怎么联系?”杨帆追问道,到时总不能让他们去孤儿院接车。 刚不是给了名片,这杨帆难道真被那把枪吓傻了,赵婉如真想替他挖个大坑给他给埋了:“柴先生,不好意思,我丈夫他就是一书呆子,您别介意。” 柴靖微一颔首,便转身匆匆走了。 人已走远,赵婉如没好气双手一摊:“等下只能请你吃个汤面。” “婉如姐,这,我可没钱赔。”杨帆指着被撞坏的车。 赵婉如打了他头一下:“我赔!” 手袋扔到他怀里:“拿着,先去对面填饱肚子再去修理厂!” “好咧!”杨帆抱着她的手袋,又紧跟着在她身后... 第45章 巨额赔款 汽车维修厂。 “两千大洋!” 杨帆手里拿着老板开出来的账单,嘴都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不,或许两个都装得下。 维修厂的伙计们正在低头干活,听到他的惊叫声,纷纷朝他投来鄙夷的目光。 此时如果可以有个够大的地缝,赵婉如真想把自己身旁这个家伙塞进去,然后填好土给埋严实! 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书呆子,组织怎么派这样的人来当她的副手? “先生,两千大洋还是看在柴经理面子上算的。”老板是个中年大叔,带着生意人惯常的笑容。 杨帆像做了错事的小孩一样,耷拉着头,将账单递给赵婉如。 中年大叔见赵婉如才是买单的,又急急解释:“柴经理的车是国外进口的,配件本就很难买,我们也是看在柴经理是老主顾,才接了这单。” 赵婉如唇角微扯,她哪里听不出来老板的言下之意:“老板,两千块大洋不是个小数目,容我打个电话。” “那感情好,电话里间有。请。”中年大叔很客气,身体微微前倾,右手一伸。 唉哟,杨帆不由得心里叫苦不迭。 这下可好,想借着打电话跑路的机会,都被面前这个看似纯良的中年大叔给堵死喽! 瞧着杨帆愣神,赵婉如没好气示意他跟自己进去... 她拨通电话:“您好,请问是顾军门官邸吗?” “是!”电话那边的是卫兵。 顾清风难道不在家? 赵婉如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可如何是好? 中年大叔见她面露难色:“这位小姐,要不我叫个人陪你到府上去取?” “老板,那倒不必,就让他在这里,我去去就回。”赵婉如扯过杨帆推到中年大叔面前。 “这?”中年大叔迟疑。 “老板放心,这是我未婚夫杨帆,是个教书的。”赵婉如对犹豫的中年大叔做着保证。 中年大叔也是个老江湖,这上海滩达官贵人众多,别一不小心给得罪了:“好吧,看在柴经理的面上,就相信你们。” 赵婉如现下哪有什么办法可想,只能先出去再说... 顾清风官邸。 她站在官邸外面来来回回徘徊着,一时还没想好怎么措辞... “婉如小姐,找军门?”李昆正好回来取一份文件。 “他...是不是很忙?” 李昆看着时间:“军门这几天是有他忙的。” “哦,那我先走了。”赵婉如转身欲走。 李昆见她脸色不好,定是有什么急事:“赵小姐,您稍等一下。” 赵婉如还是停住了脚步,在这偌大的上海,她已无人可以找了。 很快李昆便拿着一份文件出来。 他机灵着,哪里会放过这个讨自家军门开心的机会:“婉如小姐,我捎你一程。” 她走了几步,又犹豫了一下,想着杨帆还押在汽修厂,也只能顺水推舟地上了车... * 党务调查处上海分站。 站长办公室内。 “报告军门,这些枪支有一大半没有钢印编号!” 士兵们检查完桌上收上来的一堆枪支后,很郑重向正在和蔡站长闲聊的顾清风禀报。 “蔡站长,这些枪支怎么都没编号?”顾清风皱眉,很是不悦。 “兄弟们的枪支损耗比较大......”蔡站长解释,嘴角却不经意地抽搐着。 这也难怪,被人捉住现形,想避重就轻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就从黑市上买了些枪支来弥补一下短缺?是吧?”顾清风走过去拿起其中一把手枪,朝蔡站长比了比。 “是,是,是!”蔡站长急急慌慌回复,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直往下滴。 顾清风声音拔高了几分,眼神凌厉:“真是这样?” 正在这时,李昆匆匆进来。 他走到顾清风身旁低语了几句, 顾清风听后,脸色愈发变得难看。 “蔡站长,今天的事你自己先想想怎么跟兵工署交待,怎么跟委员长交待吧!!” 说完他手一挥,李昆便心领神会招呼着卫兵们先撤。 顾清风刚走出分站大门,一个清丽的身影背对着他,正呆呆看着路旁的梧桐树。 这个傻女人。 他心中一动,几步就迎了上去, “不会开车就别开。”他扳过赵婉如的双肩,面对着自己,见她安然无恙,脸色才稍好。 不远处,李昆见此情景,忙把头转到另一边: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我,我...借你的钱,我会还给你的...”赵婉如主说这话时,很没底气。 她只能说是自己撞的车,如果让眼前这个男人知道是杨帆撞的,保准会掉头就走。 见她蔫着,顾清风叹了口气:“走吧,带我去修理厂。” “昆,去城西头的那个汽车修理厂!” 李昆却答非所问:“军门,我可没打扰到你们。” 自己副官答非所问,顾清风摇了摇头,打开车门:“婉如,别理他。” 什么?把我当空气吗? “那军门要我来开车吗?”李昆杵在原地,一时呆立当场。 顾清风连正眼也没瞧他一眼,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去卡车,跟在后面!” 李昆这才回过神来,军门这是要给婉如小姐撑腰的意思呀。 嘿嘿,今天有热闹瞧喽。 心里想归想,李昆也没闲着,几下就跑到后面卡车副驾驶座位上坐好:“小周,去城西的汽车维修厂!” 看着卡军驶去的方向,顾清风轻哼一声:这小子,还算有点眼力劲。 “顾军门,我一有钱就还你。”赵婉如又再次强调,生怕眼前男人反悔。 顾清风车钥匙一转,连发动机起动的声音也在不满似的:“顾军门?你以前不都叫我子桓吗?” 子桓?我们不是早已经分手了? 赵婉如心里嘀咕着,面上却不露声色。 见她低头不语,顾清风眼眸微缩:“算了,不勉强你.....” “子桓~”还没等他的话说完,赵婉如轻柔的声音就飘进了他的耳朵:“没外人的时候,我可以这样叫你。” “外人?”顾清风唇角噙着笑意:“也...行。” 知道自己失言了,赵婉如脸颊马上飞起了红霞... 此刻,她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断。 这样就是指她没拿眼前的这个男人当外人吗? 果真是言多必失,古人真真是诚不欺我也。 她不得不装失语,望着车窗外... 第46章 针锋相对 夕阳西下。 顾清风一行人开车赶到维修厂。 路上行人见这么多士兵从卡车上跳下来,都议论纷纷。 “肯定是那里出共党了。” “那也不一定,国军捞钱厉害,说不定是老板走私了什么紧俏物资。” 一个中年女人一副了然的对身边的人议论着。 这些人也忒大胆了吧? 赵婉如下车听到这些,瞥着身旁顾清风,他却面无表情径直进了修理厂,她手袋一紧,紧跟其后。 修车厂里,老板见来了这么多的士兵,饶是他多年的老江湖,此刻也有些慌乱起来,双手直搓着... 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屋内有人在说:“婉如,这位柴先生还真是个大善人.....” 是杨帆的声音。 什么柴先生?顾清风微微侧目。 一头雾水的赵婉如摇摇头:“顾军门,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她心道不妙:这人不会又误会了什么。” 修车厂老板开口道:“这位长官,有什么还是进屋说吧。请。” 老板面上还算镇定,心里却在默念着:今天是出门不利,还是什么,这来的都是些得罪不起的人哟... “老板,你有没有眼力见?!什么人还值得我家军门亲自进去的?就在这里谈!”李昆见自家军门不开口,拍了拍腰间的枪,那点威胁的意味很明显。 “婉如,这是怎么了?”杨帆正和柴靖出来就见到这阵仗,他头皮又发麻了。 这个顾军门! 不,应该叫顾阎王。 杨帆心里是这样想,可面上也不能露怯。 顾清风丝毫没正眼看他,目光却落在了他身边的灰色长衫男子身上。 这灰色长衫男子正是柴靖。 他朝顾清风轻一颔首:“婉如小姐,这位是?“ 赵婉如迟疑了,她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 “我是她债主。”顾清风声音低沉,却自有一股迫人的压力。 债主? 赵婉如瞪着顾清风,话却是对柴靖说和:“柴先生,我一时凑不齐您修车的两千太洋,就...就只好向顾军门借点。” “婉如小姐,刚和你未婚夫聊,他说你是燕大毕业的高材生。”柴靖依旧很沉着,说话也不疾不徐。 “是的。”赵婉如回答,一双凤目却狠狠盯着杨帆,仿佛在说:多嘴! “能否去我商行帮忙?”柴靖见她迟疑:“婉如小姐精通几国语言,在孤儿院当老师实在是太屈才了。” 杨帆似是看不惯顾清风一副阎王脸,故意提高了声音:“是啊,是啊,柴先生刚说了,只要你能去他商行去帮忙,修车的钱就一笔勾销。” 赵婉如本想开口拒绝,不料顾清风眉头紧锁,吩咐李昆:“去银行取两千现银。” 说完将赵婉茹拉到自己身侧,低低道:“你还真涨本事了,先是一个书呆子未婚夫,撞车不会是故意的吧?又勾上了商行小开了?” 赵婉如被他一激,极力挣脱他的手:“柴先生,我可以答应您。只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违法的事我可不做,您看行吗?” “婉如小姐,我开的可是正规商行。”一袭浅灰色长衫的柴靖依旧很沉稳,单从脸上看不到一点波澜。 “柴先生能给我几天的时间处理下私事吗?”赵婉如直接无视顾清风。 看也没用,今日可算是彻底得罪这尊大佛啰。 不过事情也不能做得太过,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他帮忙办呐。 所以当李昆指挥着卫兵把一箱银元抬进来时,她话锋一转:“顾军门,请移步。” 女人笑靥如花,顾清风一时愣神,却也随她去了一旁。 “你这不是拆我的台吗?”他此时已是十分不悦,这女人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得她给些教训才是。 “子恒~”赵婉如在他将要爆发时,轻声唤他。 果然,男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主。 他语气虽恼怒,面色却缓和了许多:“说吧,场面闹成这样,你想着怎么收拾?” “这柴先生的车是我撞的,我理亏不是嘛。”她见顾清风脸色略有好转,软语解释着。 理亏就要去人家商行工作? 顾清风的耐心似乎快被她磨光。 “不行!”顾清风不给她半点转圜之地。 赵婉如不得不得暗叹了口气:“好吧。” 就妥协了? 就没反驳一下的? 不应该呀,赵婉如的性格他哪能不清楚? “怎么?想我反悔?”赵婉茹瞪了他一眼,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不想!”顾清风说话间,手一挥,示意李昆:“昆,把这箱银元搬到柴先生面前。” “是,军门!”李昆的执行力够强。 他马上示意卫兵将银元抬到柴靖身边。 “柴先生,这是婉如小姐赔偿的两千银元,请您先过目!” 卫兵很配合打开箱子。 柴靖目光扫视了一下:“顾军门的银元哪里需要清点。” “那就好。”李昆依旧不咸不淡。 柴靖对赵婉茹微笑颌首:“既然这样,老板清点下这银元。毕竟里面也有修车厂的利润在。” 车老板忐忐忑忑走过来,朝众人一拱手,便招呼几名伙计清点银元。 老板伙计清点着银元,顾清风开口了:“昆,先送婉如小姐回去。” “顾军门,我家婉如就不劳您费心。”是杨帆,他总归名义上是赵婉如的“未婚妻”... 呵,这人要赔钱的时候在一旁默不作声,现在倒好,想起当护花使者来。 李昆轻蔑地看了杨帆一眼,心想,这婉如小姐的眼光也真是忒差了,和自家军门一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不,是根本没什么可比性。 赵婉茹见李昆和杨帆四目相对,“战事”一触即发。 “好了,杨帆,你先回去。”赵婉如眼睛剜了他一下,有着警告的意味:这事还不是你惹的?赶紧给我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见杨帆还站在原地,赵婉如又盯了他一眼:“顾军门,这柴先生的车其实是......“ 没等她话说完,杨帆便悻悻地说了句:“婉如,我听你的,先回去。” 说着一路小跑出了修车厂的大门,开着租来的那辆老爷车,一溜烟跑了。 杨帆跑得比兔子还快,赵婉如不由摇摇头,表情复杂。 她跟柴靖告别:“柴先生,我们就先行一步。” 柴靖很绅士颔首,也没多做挽留。 门口站这么多的卫兵,都说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 更何况柴靖他自己身份特殊,也不便和眼前的顾军门正面冲突。 看着赵婉如一行人离去,柴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第47章 初露端倪 孤儿院。 赵婉如刚进大门,就被一只小手牵住了衣襟。 是囡囡,皱着水水润润的小脸,抬头盯着自己。 赵婉如弯腰抱起她:“囡囡,今天怎么啦?” “郭子哥说有重要的事要跟婉如姐姐说。”囡囡噘着小嘴,奶声奶气的。 逗得赵婉如轻轻刮了她小翘鼻一下。 这下惹得囡囡小鼻子一缩:“痒~” “痒吗?你郭子哥在哪里?带我去,好不好?”赵婉如又摸了摸她光滑的额头... 三角梅树下。 小郭子站在那里发着呆,见赵婉如俩人来了,赶紧跑了过去。 囡囡挣脱赵婉如的怀抱,一溜儿下来。 郭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棒棒糖。 囡囡眉眼弯弯,开心的接过棒棒糖,剥掉面上的玻璃纸,往小嫩唇上一送:“真甜,郭子哥,你和婉如姐说吧,我去那边玩。” 原来她看到那边小朋友正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她也跃跃欲试... 她吮着棒棒糖,一蹦一跳走了过去... “赵老师,我听阿迅哥哥说,你是他在这里最值得信任的人。”郭子板着小脸,像个小大人似的,十分严肃。 赵婉如眼眸微闪,郑重点头:“是的。” 果然,接下来的话,让赵婉如的心一下就悬在半空。 “赵老师,昨天阿迅哥带我去市区,我...我看到了以前经常来我家找我父亲的叔叔。” 那么这个人很可能会是郭子父母的朋友,或者...... 赵婉如不敢再想下去:“阿迅在哪里?” “迅哥哥今天请了假。”郭子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 “郭子,那个叔叔认识你吗?”赵婉如问得有些急促,这让本来敏感的郭子眸子一黯。 “赵老师,这个叔叔是不是和我父母的死有关?”他攥紧了小拳头。 这? 赵婉如一时也回答不上来:“这也有可能。郭子,你说看见那位叔叔,他认出你没有?” “没有,当时他并没有看见我。”郭子低头回想了一会儿,还是很肯定点了点头。 赵婉如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郭子,你安心在孤儿院读书,这件事不能让其它人知道,就连囡囡也不行,明白吗?” 郭子点点头,很郑重鞠了一躬,转身回了教室。 看着那个瘦小的背影,赵婉如心里不由心生悲悯:是战争让人流离失所,催人早熟。 像郭子这样年纪的男孩,本该在父母身边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现在的他,就像浮萍一样漂流着,好在他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一路流亡到了上海孤儿院... 收拾好心情,赵婉如去了办公室:“谢院长人呢?” “婉如,你来得可真早。”轻松的语气,除了杨帆还能是谁:“谢院长去了图书馆。” 早?还不是你捅的娄子? 赵婉如真是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径直坐到办公桌前,开始备课。 什么香味? 好熟悉,是景园的生煎包! 赵婉如的鼻翼吸了吸。 “婉如姐,我天不亮排队买的。”杨帆拿了个牛皮纸袋冲她晃了晃。 呵,算是有点良心。 她摸了摸肚子,还真有些饿了。 接过他手里牛皮纸袋:“这点东西就想打发我?” “婉如姐,这次也是出门办公事才撞的车?”杨帆小心翼翼又递过一杯豆浆。 “豆浆配生煎。”杨帆笑得有点心虚,低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还敢拿公事来搪塞,赵婉如嘴里的生煎包差点没又吐出来。 这书呆子! 赵婉如真想把生煎包全喷他脸上。 她喝了豆浆又咬了口生煎:“听好了,以后租车别租这种最次的。” “那还不是经费有限,我能怎么办?”杨帆一脸委屈,哪像个建筑系的高材生,简直就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屁孩... 赵婉如睨着他:“好,算你有理,姐不跟你唠了还不行?” 她吃着豆浆生煎包,垂下眼睑,不再理会杨帆... 杨帆见好就收,去忙自己的事情。 “婉如,你过来一下。”谢院长进来,笑得一脸的慈祥。 赵婉如搁下钢笔去了办公室里间。 谢院长给她倒了杯热茶:“婉如,这次多亏了顾军门他们帮忙,孤儿院才得以修缮完整。” 所以呢? 赵婉如似乎猜到了下文,好看的眉眼低了低。 “顾军门一大早打电话到我办公室,问能不能请你去去帮他翻译一下文件。”谢院长依旧说得很云淡风轻,似乎这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果然,顾清风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 她张口想拒绝,谢院长又道:“婉如,放心去帮忙,你这里的工作,我会另行安排别人的。” 赵婉如还想驳回,可说出口的话却是另外的内容:“谢院长,帮忙是应该的,那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谢院长点头示意她出云:“顾军门的车在外面等着你。” 赵婉如颌首对她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一路上,她心里却叨叨开来:顾清风,你还真会假公济私! 孤儿院外。 顾清风一身军装,倚在吉普车一旁,英俊的脸庞被金色阳光晕染了一层,显得更加卓尔不凡... 赵婉如缓缓一步步走近他。 高跟鞋随着步子“哒哒哒”的有节奏响起。 这在顾清风听来,尤似一曲悦耳动听的乐章... 赵婉如站定在他面前:“顾军门,你真是神通广大。” “承你谬赞。”顾清风打开车门,拽住胳膊,推着她坐进了车里。 她挣脱他,揉了揉手腕,别脸看着车窗外。 “婉如,我不这样跟院长说,你怎么有时间帮我调查雪色的死因?”顾清风凑近她:俏丽的脸,红润的唇舌瓣,抖动的浓密睫毛,宛若展翅的黑色蝴蝶,直撩得心中好似漏了半拍。 原来是这样... “那你怎么事先不和我沟通一下?”赵婉如声音低软了下来。 这是在对自己娇嗔? 顾清风喉结忍不住滑动了一下...... 几秒过去,他这才硬生生稳住心神,爬到驾驶座位,发动车子。 “你要带我去哪里?”赵婉如凝视着顾清风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48章 近水楼台 上海国民党兵工署。 顾清风办公室。 赵婉如面对桌面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一脸不可置信:“顾军门,顾长官,这些都是我要翻译的?” “你说呢?”顾清风瞥了一眼眼前的俏佳人,唇角浮现一丝笑意。 眼眸也灼热,他自顾自去红木酒架上挑了了一瓶红酒。 醒好了红酒,倒了两杯,搁了一杯在赵婉如桌上。 赵婉如假装没看见,埋头看着手头上的文件翻译着 这一看不要紧,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抑制住心里的波动,凝了凝神,钢笔在纸上沙沙写着译稿。 顾清风正襟危坐着,时不时瞟看着她:认真工作时也很迷人... 唇角不自觉往上轻扬,见她抬头,又赶紧低头..... 赵婉如发现他根本没留意自己,才暗自庆幸的松了口气。 她翻译的这些文件真是太重要了,里面不仅有美国给国民党的装备供给数量,还有具体的交付日期和地点。 她可是苏区最优秀的速记员,速记员拼的就是记忆力。 她不仅能一目十行,而且过目不忘。 曾经她去日军的特务机关去偷军事图,因外围的同志临时出了点小意外,军事图来不及拿。 她硬是凭着超群出众的记忆力,将那幅军事图完整的还原画了出来。 因此事赵婉如还曾得到了苏区首长的表扬和嘉奖。 因此,她白天在兵工署翻译文件,晚上一回到自己的公寓,马上将当天脑海里记好的重要文件腾默出来后,要阿迅连夜送到小丫所在的联络处,在特定时间电报给中共苏区。 这天晚上,赵婉如刚默写好当天记住的文件内容,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三长两短。 她知道是小丫,但小丫不应该在这个时间找她的,可屋外阿迅不是在警戒吗? 烧掉还未默写好的文件,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迅速上膛。 她走到门边:“谁?” “婉如姐,是我!”外面是小丫的声音。 赵婉如这才开了门。 小丫闪身进了门:“婉如姐,不好了,联络点被特务发现了。” “那?”赵婉如心一惊。 “婉如姐,一路没有尾巴,我很小心的。“她满头大汗抱着一个方形大包裹。 赵婉如接过来:“还好电台保住了。” 她给小丫倒了杯水。 小丫边喝水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她磕磕巴巴将事情说给赵婉如听,赵婉如大致了解到电台被发现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国民党党务调查处分站,近日又得了一台移动电台侦别机器,采用分区停电的方法,小丫所在的联络点才会暴露。 还好被正送东西的阿迅看到,提前及时通知了小丫。 “阿迅人呢?”赵婉如这才想起阿迅在自己默写文件时说的一句话 “婉如姐,我去小丫那里给她送些话梅。” 她当时还真没在意,现在想起来,还得亏阿迅惦记着小丫,要不然这后果可不堪设想。 “你休息一下,我去联系一下,电台必须立刻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赵婉如披上外套,去了附近公用电话亭打了个电话... 再回来时却见小丫伏在桌子上睡着了,还好刚才和杨帆通了电话,知道阿迅已经平安回到孤儿院,赵婉如才放心了不少。 “婉如姐,阿迅他?”小丫缓缓抬起头,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赵婉如逗着小丫:“刚打电话,杨帆说没在孤儿院。” 小丫急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那我得赶紧找他去。” “这黑灯瞎火的,你上哪去找?等下杨帆会开车来接你的。”赵婉如拉住她的胳膊,眼里含笑。 小丫这才明白是是故意逗她的,害羞地低下了头:“婉如姐,你又骗我!” “好了,不逗你了。”赵婉如拿出还未默写完的文件:“你先好好休息下,等杨帆来了,把今天的文件在车上发完。” 小丫眼睛一亮:“还是婉如姐有办法,看那些狗特务怎么查,哼!” 赵婉如重新写下今天记住的文件。 今晚的夜似乎比往常都要漫长,黑漆漆的天空没有一点光亮。 杨帆独自驾车行驶在路上,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街道两旁的树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直到公寓楼下,他停车上楼。 杨帆一进门就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嘿,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赵婉如还是忍不住揶揄一下他。 杨帆喝完热水,推了推还在小憩的小丫:“小丫,快醒醒,你姐夫来接你喽。” 赵婉如不由得朝他翻了个白眼,顺手抓起一本书朝他扔去。 杨帆一个闪身,略略躲了过去,分毫不差接住了扔过来的书。 “我又没说错~”杨帆扬了扬手中的书,那得意的样子分外讨打。 赵婉如真是想暴揍他一顿的,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赶紧的。 ” 看到她抱着一个四方形包袱径直出了门,杨帆指着也往门口走的小丫:“你们这是?” “别这是那是的了,上车再说!”小丫没好气回头瞪着他:“你走不走?不走我就关门了!” “走走走...”杨帆放下书,立马跟着出了门... 杨帆这次租了一台别克车,看起来比上次那辆老爷车质量好多了。 “婉如,小丫,这车还不错吧?”杨帆轻拍了下方向盘,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车是他自己的。 “开车,往郊外!”赵婉如此刻哪有心情和他贫嘴,明天苏区的首长就要到上海来了,唯一发报的交通站今晚又恰巧被敌特发现,而彻底暴露。 这千头万绪的,都逼得赵婉如心里几近崩溃。 杨帆赶紧一踩油门,车子便向城外驶去... 可赵婉如不知道的是,别克车早被藏在暗处的特务们盯上了。 为首的中等个子小平头,正是程宇之的亲哥哥程明远。 他投靠党务调查处,不仅仅是因为汪副主席的意思,他更想亲自抓住杀他弟弟的共党。 他拿着手枪一挥,特务们就纷纷上了黑色轿车,在浓浓的夜幕中,远远尾随着别克车... 第49章 柳暗花明(一) 开往郊区的路上,杨帆瞥了一下后视镜,发现有车跟在后面。 距离较远,只是这后半夜的,谁会这样不远不近跟着自己的车? 他一慌神,握住方向盘的手也微抖了一下。 开车的速度极快,车就往前面不远的树上直冲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赵婉如和小丫“啊”的惊呼出声。 好在杨帆已经稳住了方向盘,他后怕的咽了一下口水:“不好,后面有特务跟踪。” “开到西郊!”赵婉如将电台迅速放进后背箱夹层里:“去顾军门官邸!” 按原计划是要去孤儿院,现在有特务跟踪,也只能临时改变计划。 她也想过电台扔进垃圾桶里。 可这样一来,无异于不打自招,昭告天下:这辆车上所有人都有嫌疑。 更何况电台是地下工作者们的生命线。 没有了它,就等于人没有了血液。 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放弃这台来之不易的电台! “婉如姐~”小丫欲言又止,十几岁的小姑娘,遇到这样的事,难免会紧张。 赵婉如拉过她的手拍了拍:“放心,一切有我。” 小丫这才定了定心神,装作没事人一样,望着窗外... 西郊顾清风官邸大门外。 官邸门口站岗的卫兵,一看是赵婉如在车里,很快就打开大门,让她她们进去。 尾随而来的车上,特务们在官邸附近两百米开外停下,不敢贸然再进一步。 特务们都知道这位顾军门手里有蔡站长的把柄,怕一个不留神,长官一通责怪下来,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骚... 程明远自然知晓这些弯弯绕绕:“高勇,去跟站长请示。” 高勇在哈尔滨时,领教过顾清风的厉害,不过还是回答道:“是,科长。” 高勇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主。这一辈子最恨别人看轻他。 顾清风当时在哈尔滨,不仅让他在汪副主席面前难堪,还从没正眼瞧他一下。 只要是程明远让他办的事情,他无不尽心尽力。 因为他们有个共同的仇人:顾清风! 很快,他就找了一处附近的电话亭,拨通站里的电话:“站长,那个共党嫌犯开车进了顾军门官邸。” 电话那头,蔡站长思忖片刻,才作出决定 :“你通知程科长,让他尽量先不要轻举妄动。” “站长放心,程科长他带人暗中守着。”高勇知道自己初来上海,人微言轻,恐怕到时仇没报到,自己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一切也只能从长计议... 电话那头,蔡站长也不淡定了:“你等着,我先回个电话。” 挂掉和高勇的通话,蔡站长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是凌晨四点半,但他感觉事态严重,还是拨通了一个电话:“处座,卑职有要事禀报。” “说吧~”电话里声音懒洋洋的,还夹杂着年轻女人的娇喘声。 “打扰您的休息了。”完了,打扰到徐处长的雅兴。 电话那头的徐处长披好了衣服:“说重点。” 此刻躺着在他身边的的女人正是戴娇娇。 她穿着吊带真丝睡衣,裸露在外的两只胳膊嫩白似藕,正坐起来环上徐处长的脖颈,不依不饶娇嗔道:“这大半夜的,扰人清梦。来嘛,春宵一刻值千金...” 尽管美人在怀,可现下事态严重,徐处长还是没有失了分寸,戴娇娇只得意兴阑珊躺下。 “处长,我们今天捣毁了共党一个联络窝点。”蔡站长顿了顿:“本想故意放跑那个女交通员,想引出其背后的上级,不想她连人带电台躲进了顾军门的官邸。”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留两个机灵点的,其他都到站里集合,我来安排后续事宜!” “是!处座!”得到了徐处长的指示,蔡明远终于舒了口气。 徐处长穿好衣服,到了门边,又折回床边,伸手扭了戴娇娇的嫩脸,似乎意犹未尽:“宝贝,你且睡着,我处理完事情再来。” “讨厌~”戴娇娇望着他,媚眼如丝....... 当徐处长匆匆出了戴娇娇所住的公寓门口,司机小赵正伏着方向盘打着瞌睡。 “咚咚咚”徐处长烦躁的敲了敲玻璃车窗。 玻璃敲打的声音很刺耳,司机小赵猛地一下被惊醒。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见是徐处长,他赶紧坐正:“处座,怎么这么早就....” “去亨通商行!“徐处长坐进车里,冷着一张脸。 司机小赵更不敢多言,只得发动车子。 亨通商行地下秘室里。 “处座怎么这么火急火燎地?”长衫男子笑得温文尔雅,他正是柴靖。 “柴老弟,你就别打趣我了。”徐处长急得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掏出手帕擦着额头上汗珠:“程明远找到了共党的一个联络点。” 柴靖皱眉不解:“那是好事呀。” “唉,手下那些人好大喜功,发现了抓现形就是。 他们倒好,想放长线钓大鱼。结果那女交通员躲进了顾清风的官邸,你说我现在能怎么办?”徐局长眉头紧锁,心想等下到了站里,得好好地教训一下那些不长眼的东西。 柴靖嘴角微撇:“处座原来为这事烦恼。” “可不是!”徐处长一脸头疼,这顾清风是什么人,活阎王呐! 别人不知道,自己却是最清楚的了,怀疑他通共,就等于是扇蒋委员长的脸,但如果不追究,又职责所在。 “处座您想,万一这顾军门真是共党,对党国的危害有多大?您考虑过这个后果没有?”柴靖劝慰着徐处长,走到小火炉边,拎起刚烧开水的铜茶壶沏着茶。 徐处长哪能不知道事态的严重程度,可这弄不好要掉脑袋的事,他还是踌躇不已。 “来,先喝口热茶。”柴靖递给他一杯茶。 见徐处长不接,又道:“老弟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一听他有办法,徐处长眼睛一亮,这才接过茶杯:“但说无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柴靖附耳说着... 地下室昏黄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影子拉得很长... 第50章 柳暗花明(二) 顾清风官邸内一下子灯火通明。 客厅里,那盏刚刚开启的巨型铜制水晶灯,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让赵婉如几人不禁眯起眼睛。 顾清风揉了揉眉心,面前三人像是逃荒似的:“呵,这又是唱得哪出?深夜私奔?哦不对,不对,私奔应该是两个人,你们三个人倒是几个意思?” 他穿着丝绸睡衣就下了楼,赵婉如知道他说这话,其实是担心她。 她抱着电台的手又紧了紧,窘迫得说不出话来,全然没有平时的伶牙俐齿。 “顾军门,是我……是我……欠了些高利贷,被人追着,婉如姐是被我连累的。”小丫说着谎,心虚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也不敢看顾清风,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 顾清风眉尖一蹙,也似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时,顾清风才注意到赵婉如身边的这个清秀小丫头。 她十分年轻,脸上带着几分稚气和不安。 小丫心两只手不停地捻着衣角,来回搓动着,紧张情绪一览无余...... “你婉如姐还真会替人揽事。”顾清风眼眸犀利,似是不经意扫了扫赵婉如手里的方形包袱。 “子恒...”赵婉如正想解释些什么,却被匆匆进来的副官李昆打断了。 一直没开口的杨帆惊也只敢小声问她:“你们以前认识?” 赵婉如瞪了他一眼,他才闭上了嘴巴。 心里却在嘀咕着:难怪这顾军门怎么就看他不顺眼,原来和她早就认识,难道两人以前真是情侣,或者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那种暧昧关系... 副官李昆在顾清风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顾清风脸色沉了沉:“去,把他们都赶走,什么下三滥都可以在我府邸瞎转悠,真当这里的卫兵是摆设?” 自家军门突然阴着脸,副官李昆知道他动了真怒。 “是!军门放心,我这就带人将那些苍蝇都赶走。”李昆手一挥,站在他身后的卫兵也跟了出去。 “想不到你还真能给我惹事的。”顾清风走到赵婉如面前。 “我~”赵婉如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顾清风一手拉过去。 “你们在楼下等着!”顾清风拖着她就上了二楼。 “嘭”的一声,关上了书房门,顾清风面色晦暗不明,背对着赵婉如。 赵婉如知晓他是真生气了,便放下包裹,从手袋里拿出那叠牛皮信封。 那是雪色的信笺。 “我...我有线索了。”见他还是背对着自己,赵婉如只好走到他面前晃了晃。 一手捉住她晃动的手腕,顾清风指间之间传来柔触感。 “放开!”赵婉如被他大手钳住,一时动弹不得,也不好借势发力,怕他知道自己有功夫在身,只得假意挣扎。 “你又想糊弄我?”顾清风冷声道。 糊弄你个大头鬼,赵婉如心里咒骂着,要不是出这档子事,她也会告之的。 一想到这里,她就没好气剜了他一眼,拔高了声音:“顾军门,你说是就是吧!” “哦~”她两腮气鼓鼓的,没有了平时刻意的端庄贤淑,却也平添了几分娇俏。 顾清风一时竟舍不得松手。 赵婉如干脆把脸扭到一边去,不再理会他。 “说~”他凑她耳畔轻声道。 赵婉如脸一侧,避开他那温热的嘴唇:“你抓着我,我没心情说。” 没心情说? 顾清风有些愠怒,俊美的脸庞也就贴她更近了:“说不说随你,现在就叫副官送客!” 赵婉如正要屈膝抬脚撞他,他却猛然松手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赵婉如一下子没稳住身形,整个身体倒在了顾清风怀里。 顾清风望着怀里的可人儿,笑得有点意味深长:这可是你自己投怀送抱的,可怪不得我。 他俯身凝视着她...... “吱呀~”书房的门被副官李昆一下子推开:“军门,附近那些个碍眼的家伙全部给清走了。” 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此时此刻,他才是那个最碍眼的家伙! “进来也不敲个门。”顾清风那张脸还真是可以冻死人。 “那军门,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说完溜也似出了书房,还很贴心将门关牢靠... 被副官李昆这一搅和,顾清风松开了赵婉如的手腕,整了整弄皱的衣服,又松了松衣领,轻咳了一声:“你说吧~” 赵婉如却更窘迫,脸更红了:“是这样的,我们孤儿院前几天新来了一个小男孩,从哈尔滨流亡到这里来的,是雪色妹妹当时的邻居。他的父母也和你妹妹雪色来往密切...” 顾清风一时五味杂陈:“所以...” “就是郭子,前几天和阿迅到城区,碰巧还看见一个男子,说是这个男子在他父母死的那晚从自己家里出来。郭子因为贪玩,在邻居家玩到很晚才回来,因而才幸免遇难。”赵婉如一口气把事情说完。 “这么说雪色信笺中那个“f”会是他吗?”顾清风眼底寒意顿生。 赵婉如一时也忘了刚才的窘迫:“只能再找机会问问郭子,但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 她这样说也是不忍心看着郭子再出个什么意外,毕竟他才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顾清风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放心,我会保护好郭子的。” “f“君是顾雪色信笺中提到比较频繁的一个男子。 也许是某种原因吧,信里并没有对这个人有过多的外貌描写,只是提到了身形修长和手指白皙。 更多的是顾雪色对他亦师亦友的感情。 赵婉如其实通过阿迅和别的一些渠道,了解到顾雪色是我党出色的谍报人员。 她的死在我党内也是一宗悬案。 上级领导也对这事十分重视,曾通知下来要以前和顾雪色共过事的同事留意,一定要将顾雪色的死查个水落石出。 囡囡的父亲是谁,如果是“f“君的。 那此人究竟是谁?是敌是友? 赵婉如陷入了沉思...... 第51章 暗渡陈仓(一) “婉如,你带他们俩先去客房休息一晚。”顾清风掏出香烟点燃抽着。 他倚在窗边,看着外面皎皎明月,眼光划过一丝隐隐的担忧... 赵婉如脚步轻移,想过去说些感谢的话,却又止在原地... 顾清风回头:“怎么还不走?!” “那...”赵婉如清楚再开口要他帮忙,就是强人所难了:“我只是想说声谢谢你。” “只是谢谢?”顾清风长吐了一串烟圈,倚在墙边,直视着她:“你不用这样客套。明日我会派副官送你们去法租界避一避。” 赵婉如轻咬唇瓣:“我会早日查明雪色妹妹牺牲的原因...我” 顾清风揉了揉鼻心,抬手示意她出去。 次日李昆帮着赵婉如几人在法租界洋人房东那里租了房子。 这样一来,那些党务调查处的特务短时间内,也不敢再明目张胆来盯梢。 “叮铃铃~”客厅里,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卧室里整理床铺的小丫跑出来接了电话:“哦,顾军门,您好...好的...好的,我这就叫她来接电话!” “子恒,我马上下来。我舅舅乘的那艘船还有半个时辰就靠岸了。”挂掉电话,赵婉如又叮嘱小丫几句:“你这几天在家里好好休息。” “还有,杨帆你也给我看紧些。”赵婉如用眼神扫了扫隔壁,隔壁住着的正是杨帆,此刻正在闷头睡大觉。 “婉如姐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替你看住他的。”小丫抖了抖手中的床单,麻利地铺在了床上,又用竹木尺子从头刮到尾,床单一下子就平整得像一张崭新的纸。 这小丫头干起活来还真麻利,赵婉如不住掐了她小脸蛋一下:“以后谁娶了小丫当媳妇就有福啰~” “婉如姐,你就别打趣我,等下让顾军门久等可不好。”小丫羞得赶紧推她出了卧室。 赵婉如调侃她几句,只是想让这小丫头放松一下心情... 军绿色吉普车早已停在楼下。 见她下来,顾清风只是从车窗内探出了个头:“上车!” 车里只有顾清风 “怎么你那位忠心耿耿的副官没来?”赵婉如小声嘀咕。 顾清风拍了拍副驾驶的座位:“坐前面。” 赵婉如知道拗不过他,只得打开车门坐到他身旁。 你是祖宗,是阎王,都听你的还不行? 赵婉如心里腹诽着,可面上却扯出一丝笑容。 他启动车子,一下子冲出老远。 赵婉如身体猛向前一冲,差点撞到挡风玻璃。 “后面有尾巴。”顾清风依旧正视前方,一双好看的瑞凤眼,波澜不惊。 赵婉如扭头看向后面,透过后车窗玻璃,一辆别克车正远远跟在后面... 十六铺码头。 码头上停着一艘客轮,人潮涌动着从跳板上下船... 赵婉如直到客轮上的人都走光了,还是没有见到首长的身影。 反而是多了一些可疑的人在码头附近走动着。 赵婉如心里焦灼,踮起脚往客轮上看。 一个不留神,竟踩在一粒小石子上,脚一崴,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她惊呼出声,顾清风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她:“脚没事吧?话说你远房表叔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扫视着附近出没的那些可疑人员。 赵婉如正懊恼鞋跟断了,见他这样一问,故意没听见似的,气呼呼的将另一只鞋给脱了下来,果断把鞋跟用力一掰,重新穿上:“这下就平衡了。” 正在这时,一辆黄包车向这边奔来,直到赵婉如身边停下。 是阿迅! 给了黄包车夫车钱后,阿迅下来低声道:“婉如姐,你表叔已乘火车到了安全的地方。” “好,那我们走。”赵婉如环视四周。 顾清风倚在车边见两人低声嘀咕着,眉头微凝,不耐烦说道:“你们有完没完。” “来了来了。”赵婉如撇下阿迅,脚一瘸一拐走到他面前:“是我弄错了,我表叔是坐火车来的。” 顾清风淡然道:“上车!” 赵婉如冲阿迅挥手,示意他赶紧过来。 阿迅上了车,小声嘀咕一了句:“冷冰冰的,还真是一个顾阎王。” 赵婉如掐了他胳膊一下,低声道:“别乱说话~” 顾清风眉头一挑,唇角微扬:顾阎王? “你表叔在哪?我可是费了好大的人情才约了约瑟夫博士,现在八点半,我们只有半个钟头的时间。”他抬手看了看时间。 “子恒,我们先回法租界,地方我在路上跟你说。”赵婉如不得不强自镇定。 顾清风方向盘一打,朝码头相反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阿迅掏出一张纸条递给赵婉如,她打开一看:徐汇区天主路圣罗兰酒店三零四房。 她迅疾把纸条撕碎扔到了窗外:“去圣罗兰酒店。” 顾清风似不经意瞟了下后视镜,后面跟过来几辆黑色轿车:“你们是得罪了什么人,都惊动了党务调查处那些狗腿子。” 赵婉如抢先开口:“我表叔就一乡下土财主,哪里能和什么党务调查处扯上什么关系?” “是吗?”顾清风不再追问,专心着开车。 赵婉如总算松了口气。 后面的车虽一路跟过来,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 当顾清风的车开到法租界边界处,后面的那些车便停在附近,似乎不敢上前。 “高勇,撤吧。”车内的程明远紧皱眉头。 “远哥,你不觉得顾军门很可疑吗?”这也不由得高勇不怀疑,这次情报来源是“黄连”提供的。 他曾经是党务调查处打入苏区的卧底,为徐处长破获上海中共地下党提供了不少准确的线索,难道这次的情报有误? “高勇,顾清风这个人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做事滴水不漏,是个狠角色,你不要惹他。” 不要惹他? 高勇好不容易抓到他一点把柄,哪里会这样就轻易放过。 他还记着顾清风害自己打了一耳光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永远记得他看自己那种轻蔑至极的目光,仿佛自己在他眼中比一只蚂蚁都不如。 紧攥着的拳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高勇,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顾清风此人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是动不了他的!!”程明远怎会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但顾清风是什么人,他更清楚。 没证据? 那我就找证据。 高勇眼眸闪着滔天恨意,不加半点修饰! 他开车掉头,其它几辆车也随后跟上...... 第52章 暗渡陈仓(二) 几辆尾随他们而来的车掉头走了,赵婉如心里绷紧了的那根弦这才松了松。 “麻烦通行一下。”顾清风拿出证件给法租界的印度警长晃了晃。 见是顾清风,印度警察黢黑脸庞朝他微笑着,露出来分外白的牙齿:“您还要看什么证件,放行。” 印度警长一挥手,两个黑人警察迅速把障碍栏杆给搬到一边。 “过来点。”顾清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元:“你们守着这里,日晒雨淋的,也不容易。“ 黑人警长忙不迭伸手接着:“谢谢顾军门。” 夹生的中国话听在赵婉如耳朵里,觉得有几分滑稽,不由噗呲笑出了声。 那黑人警长这才注意到车后座坐着的赵婉茹和阿迅两人。 “顾军门,这是您的女朋友吧?真美丽。”黑人警长竖着大拇指赞道。 顾清风很礼貌颔首,便摇上了车窗... 当他们到达圣罗兰酒店时,已是夜里九点多。 “婉如,去接下你表叔,我给约瑟夫博士打个电话。”顾清风看了看酒店大厅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 赵婉如何尝不知道他的为难,更晓得他是一个一诺千金的人。 要不是彼此立场是对立的,他还真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伴侣。 想着自己为了任务一次又次的利用他,赵婉如的脚步略一停滞。 阿迅见她神思恍惚:“婉如姐,还不快上去,时间不等人!“ 赵婉如惊觉自己已失态,压下心头的内疚,飞也似的进了酒店。 三零四房间, 赵婉抬手敲门,敲门声是“四长两短”的节奏。 门内,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听到敲门声,隔着门眼看了一下,转身走到轮椅上的中年男子低语了几句。 轮椅上的中年男子一听,示意他开门。 赵婉如正在房间外面焦急地等着,正当她举起手,准备第二次敲门时,门开了。 赵婉如递过去半个银元给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从怀里掏出另一半银元一凑,严丝合缝:“同志,终于等到你来了。” 赵婉如闪身进了房间。 坐在轮椅上的人是背对着她的,赵婉如上前几步到他跟前:“首长,时间紧急。” 坐在轮椅上的人推动轮椅缓缓转过身来。 “钱秘书,是您?”赵婉如惊讶的同时,知道接下来形势更加严峻。 南京党务调查处的徐处长,他在坐镇上海。 上次密码本的泄露,他早已经怀疑到钱秘书,只是他不得不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如果告诉蒋委员长实情,他肯定是要上军事法庭,那他后半生就只能在监狱里度过... 他就算心知肚明,也不敢跟任何人提起。 钱秘书也见好就收,带着裴智勋的老父亲一起撤退到了苏区。 赵婉如做梦都没想到上级说头部受了枪伤的首长,竟是撤退到苏区的钱秘书。 钱秘书也只坦然一笑:“走吧,大壮。” 那个叫做“大壮”的年轻男子走到他身后,推着轮椅出门。 赵婉如一下子回过神来,跟着走出去。 此时,顾清风已经给约瑟夫打过电话,再次确认了会诊时间。 “叮咚”一下,酒店的铜制电梯门开了。 赵婉如和大壮一起推着轮椅出来,想必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子,就是她的远房表叔。 顾清风视线落在轮椅上,眼神晦暗不明。 赵婉如见状,担心他起疑,赶紧岔开话题:“子恒,约瑟夫博士怎么说?” “你表叔好像在哪里见过?”顾清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盯着钱秘书。 赵婉如不得不介绍:“表叔,这是顾军门。” “顾军门?真是年轻有为。不过人有相似,顾军门怕是看错了。”坐在轮椅上的钱秘书依旧平静如水:“我叫孙洛。” 钱秘书的真名叫孙洛? 赵婉如松了口气:做地下工作的有几个是真实姓名的? 也许这个名字也是他的化名之一呢。 钱秘书又道:“我托大一下,你们可以叫我孙叔。” “孙叔安好。”顾清风轻挑眉头,同他握手。 去洗手间回来的阿迅,见人都已经下来了:“婉如姐,我去开车?” “那还不赶紧去?”赵婉如蹙眉。 车刚开至圣约翰医院门口,赵婉如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门口的几个小贩正朝这边过来。 矮个子上前敲了敲车窗:“先生,需要买些水果吗?保准香甜可口。” 他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水果摊。 顾清风只是瞟了他一眼。 而与此同时,保护钱秘书的大壮见状,有些沉不住气,手已经伸进怀里,握住了手枪,准备随时一击。 钱秘书见他这么沉不住气,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赵婉如和阿迅则对视了一下,都进入了戒备状态... 顾清风并没有搭理他,直接将车开进了医院内。 眼看着顾清风的车进去,另外两个小贩跟了过来:“头,现在怎么办?” “柴先生吩咐我们盯着点,但这是法租界,我们不能有大动作。”矮个子无奈摇头。 另一个小贩张望着医院门口:“那现在怎么办?” “你们在这里先盯着,我立刻给柴先生打电话请示。”矮个子命令他们。 医院急诊室里。 “医生,我表叔头部的伤得严不严重?”赵婉如紧张的问道。 “我得先给他做检查,你们就在这里等结果吧。”主治医师约瑟夫博士却面无表情,只是仔细检查着钱秘书头部受伤部位:“奇怪,按道理,在这个部位受了枪伤,是不可能活到现在的。” “那我们在这里等结果。”顾清风握了握赵婉如有些发颤的白皙小手。 大壮推着钱秘书进入了检查室,赵婉如才想起要抽回手。 可顾清风却用力拉,揽她入怀,在耳畔低语着:“别担心,一切有我。” 挣扎无果,赵婉如只得任由他抱着... 第53章 亨通商行 亨通商行。 夜幕降临,,商行里的职员都已下班,只留下柴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 他并没有开灯,嘴里吸着的香烟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良久,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啪嗒”一下拉亮了军绿色灯罩的台灯,接起了电话:“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矮个子男子吱唔着道:“柴先生,医院我们进不去,是顾军门开车送他进去的。” 顾清风? 柴靖皱眉:“告诉弟兄们,不要靠他们太近,取证要紧。” 电话那头的矮个男子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莱卡相机:“是,柴先生,我已经租到到一处离医院最近的单间,只不过费用有点高。” 矮个子的话里隐隐透着贪婪。 柴靖听了,眉头更加深锁,他强忍下心中的不悦:“费用你不要考虑,等下我派人送过来,你们把顾清风他们盯好就行。” “得嘞!”矮个男子挂掉电话,冲另外两个人得意洋洋笑道:“怎么,我说了跟着柴先生混就不会吃亏的。” 另一个胖脸男子笑得更加贼眉鼠眼的:“那是,哥几个租好房间,再整点酒菜,这不就齐全了。” 柴靖挂掉电话后,沉吟片刻,从右侧抽屉里拿出一个相框。 相框上的女子灵气逼人,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衬托出脸颊十分白嫩。 特别是眼睛下那弯弯的卧蚕,使笑意盈盈的她显得格外的俏皮。 柴靖轻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白色手帕,轻轻擦拭着相框,他看着相框里的女子,眼眶湿润,过去一幕幕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闪...... 那是夏天的傍晚,在上海的咖啡屋,他坐在靠窗一个餐桌边等接头的人。 那时的他已经奉力行社戴老板之命打入上海地下党,而且他名义上还是党务调查处徐处长的心腹,一人身兼三重身份。 当她走进咖啡屋,视线一扫,便看到柴靖面前的吧台上,插着一朵红色康乃馨时,唇角微弯,两颊梨涡尽显,缓缓走到他面前。 “先生,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月白色绣花中袖旗袍的她,笑意盎然,就这样走进了他的心里...... 可他又能怎样? 他的过往已经不允许他再回头...... 小时候的他受尽了村民们的欺侮和白眼,而母亲只是要他好好念书,要他忍着,谁叫他从小就没有父亲? 关于他的母亲,村里都流传着她原先是在大户人家做工被主人看上,本想着能当个姨太太,不想女主人不容她,直接将她赶了出去。 当时他母亲并不知道肚子里已经怀了他,一路流浪才在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庄安家住了下来。 他母亲好不容易安家住下来,谁知道自己肚子里却怀了他,他母亲却坚持把他生了下来,因此才在这看似民风淳朴的小村庄受尽了白眼。 直到他十五岁那年,村里的孩子王又一次地唆使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给他使绊子,扔石头..... 头被砸得顿时鲜血淋漓,他压抑了多年的愤怒终于如火山爆发,他像一头发狂的狮子拿起一块砖头,直冲向正站在高处得意忘形的孩子王。 他将孩子王一下子推倒在地,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拿起砖头朝孩子王的头部猛地一下又一下的砸去...... “不好了,柴靖杀人了!”孩子们平时都是小打小闹惯了,哪个也没见过柴靖这样不要命似的砸人。 于是一群跟着孩子王起哄欺负柴靖的小孩们顿作鸟兽散。 只剩下柴靖一人在原地,对着早已不再动弹的孩子王还在不停地砸着...... 自此柴靖就只身一人逃到了南京..... 到了南京,他靠着自己上过几年的私塾,在一家商行当了一名伙计。 直到他遇见了戴老板。 戴老板从他眼神看到了与别人不一样的狠厉,几经考验,便把他收入了自己的麾下,并送他去秘密基地学习了枪击,搏杀,窃听,化妆等等技能。 他也不负所望,以门门第一的成绩顺利毕业。 成为了国军的王牌特工。 经由他接手的任务没有完不成的,包括那次端掉共党产在上海潜伏下来的地下党,但那却是他唯一一次完成了任务,却没有半点喜悦之情...... 往事不堪回首,柴靖将相框又重新放进了抽屉里,眼角却在不经意间流出了一行清泪,他并没有拭去,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小憩...... “叮铃铃~”桌上的电话铃声又响起,柴靖这才猛地睁开眼睛,接过电话:“不是给你们送钱过去了?”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我是戴宇浓。” 原来是戴老板,他还以为是今天临时去上海党务调查处分站临时借调的人,又在问他要费用。 柴靖一听是戴老板,立马起立:“老板,是属下唐突。” 戴老板是什么人?他一听就知道柴靖在上海没有自己的人手,办起事来有点硌硬:“柴老弟,要不是党务调查处那些饭桶,委员长何至于对上海的那些共党地下党头痛。” 柴靖也颇有感触:“老板,这次更棘手,顾军门也牵涉其中......”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电话那头的戴老板给打断了:“柴老弟,为了委员长,只要有确凿的证据,顾清风也要查!” 柴靖听出了电话那头戴老板的情绪有点激动,他何尝不知道戴老板对蒋委员长的忠心。又何尝不知道如果顾清风真是共党“纸鸢”,那不但蒋委员长“攘外必先安内”的计划成为一纸空谈,而且会面临国民党亡党的境地。 “顾军门可是蒋委员长颇为器重的,如果就这样查他,让蒋委员长知道了,怕给你惹麻烦。” 柴靖也苦于人手不够,徐处长是对他是不错,但他真正的主子是戴老板,何况徐处长也是个和稀泥的,真要是得罪了顾清风,不一定能罩得住他。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柴老弟,抽调第二队给你,务必拿到顾清风的确凿证据再下手,明白吗?” “明白!”柴靖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有了戴老板拔给他的第二队,那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柴靖放下电话,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支钢笔在手中旋转着。 每当他有什么重大决定的时候,就会潜意识拿起钢笔在手中不停的旋转。 “啪”的一声,钢笔在他急速地旋转之下掉到了桌面上。 他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猛地一下站起来,整了整衣领,顺手拿起门边衣帽架上的一顶深灰色礼帽戴上,走出了商行... 第54章 医院风波 圣约翰医院。 医院走廊里。 赵婉如焦急的等待着里等着检查结果。 也不知道他头部的子弹能不能取出,他可是苏区的智囊,中央首长的左膀右臂,如果不能顺利取出子弹,这对党中央的损失是巨大的。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检查室的门开了。 “婉如姐,你表叔出来了。”阿迅连忙迎上去,帮大壮一起推着坐着轮椅的钱秘书出来。 赵婉如上前问随后出来的约瑟夫博士:“医生,我表叔头部的子弹能不能取出来?” “他命真大,子弹正好卡在他头部的颅骨上。”约瑟夫博士拿着手中刚拍的x光片指给她看。 另一位医生开口说道:“要不是射程较远,他可能当场就毙命了。” 赵婉如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婉如,我们去约瑟夫的办公室去详谈。”顾清风掐灭烟头过来。 赵婉如这才放开约瑟夫博士的衣袖,刚才一紧张,就抓住没松手。 她不好意思先一步走进了约瑟夫博士的办公室。 “顾,这是你女朋友?”约瑟夫博士冲他挤了个眼。 顾清风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走进了办公室里。 约瑟夫博士耸耸肩,又摇摇头,拿着手里的x光照片跟在他身后,并随手关上了门。 “说说吧。”顾清风见约瑟夫博士有点卖关子,语气就有些不悦。 “顾,你这这位朋友的叔叔运气真不错。”约瑟夫博士收起刚才的好奇心,坐到自己办公桌前,十分慎重说道。 “那医生,如果动手术取出子弹会不会有危险?”扶着轮椅的大壮是个直爽汉子。 赵婉如见他问出了自己心中想说的话,只是用眼神紧盯着约瑟夫博士。 阿迅扶着轮椅的手也紧了紧。 顾清风却眉头紧锁:“说!” “好好好,我这就说。”约瑟夫一脸暧昧看着赵婉如:“你叔叔要取出子弹也不难,只是......” “只是什么?”赵婉如急切道。 “这手术难度不大,有百分之七十的成功率,不会损伤他的脑部神经。取出子弹会有一定的后遗症。”约瑟夫一脸严肃。 众人一听,都几近沉默。 “医生,我同意做手术,不还是有七成的成功率吗?”这时坐在轮椅上的钱秘书开口,语气坚定。 大壮一听,直接蹲在地上抓着自己的脑袋发怵。 赵婉如则走到钱秘书面前,弯腰蹲下来:“叔,你决定了?” 钱秘书微笑着看着她点了点头。 见这样,约瑟夫博士拍了拍手:“好,既然这样达成共识就好,手术同意书谁来签?” “我!” “我!” 赵婉如和蹲在地上的大壮同时开口。 “还是我来签吧。”赵婉茹接过手术同意书,刷刷几下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现在我要安排你叔叔的术前准备,他要先在病房调养三天,三天后再动手术。”约瑟夫博士仔细看了下签好字的手术同意书,就随手递给了身边的助手。 顾清风见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婉如,我们先回去,这里有阿迅和大壮照顾着。” 赵婉如哪里放心就这样回去,正想开口拒绝,钱秘书却道:“婉如,你们就先回去,这里有大壮就够了。” 钱秘书目光炯炯盯着她,知道这是命令,赵婉如也不好再坚持,只好任顾清风牵着她的手出去。 到了医院大门,赵婉如才甩开顾清风的手:“你到底想怎样?” 顾清风定定看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到她心底心思似的:“放心,我已经要李昆带了一队人马守在医院。” 难怪只有他一人前来,原来他早就派自己的副官带人到了医院。 赵婉如心知错怪了他,语气也软下来:“好了,你送我回公寓。” “先上车!”顾清风一路拉着她的手上了吉普车。 驾驶位上的他,目视前方开着车,行至路上,冷不丁开口问赵婉如:“你到底是什么人?” 赵婉如愕然,不知他何出此言,一时语塞。 顾清风也没再追问,只是车越开越快,神情愈发凝重。 他一言不发,这让赵婉如心里有些恐慌起来:“你...你停车,我有话同你讲!” 她声音很大,却带着颤音,明显能感受到她的害怕。 是的,赵婉如是害怕,但不是因为顾清风车开得快而害怕,是因为害怕他一旦知道自己在利用他,后果不堪设想。 赵婉如心想:得想办法稳住他才行。 “吱~” 轮胎因急速刹车而停下来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车急停在林荫小道边。 “下来走走吧。”顾清风似云淡风轻,可赵婉如却知道越是这样,就代表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 “好。”赵婉如轻声附和... 俩人并肩在林荫小道上缓步行走着... “你刚才问我是什么人,我现在可以回答你!”赵婉如灿然一笑,如春花盛开,顾清风一瞬间有些移不开眼睛。 赵婉如静静看着他:“我是中国人!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这下你满意了吧?!” “我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要让你明白,你终究会是我的人。”顾清风上前拥住她,眸光炽热,眼神专注而深情。 赵婉如面对他灼人的目光:“你胡说什么!” 想挣脱他的怀抱,无奈他的手劲太大,赵婉如索性放弃挣扎,双臂无力下垂,直直盯着他。 “我胡说八道?那好!你的事我就帮到这里。”顾清风立马放开,要不是扶住旁边的梧桐树,险些一个站立不稳,赵婉如差点摔倒。 看着他离去的高大背影,赵婉如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一路小跑追了上去,双手从后背环住了他:“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顾清风不由身形一滞,本来伸出手想掰开那双白皙嫩手,却被她这句近似哀求的话给软到了心底,手抬到半空,像是定住了似的... “你先松手~”顾清风低声哄道,他既开心又苦涩。 “不松,除非你答应我帮忙帮到底!”赵婉如一时情急,哑声嚷嚷着。 顾清风唇角微弯,似是无奈点了点头:“好~我帮还不成,现在可以松手了吧?” 第55章 暗流涌动 国民党上海党务调查处分站。 “你们真是一群饭桶!不知道兵分两路吗?这下可好,中了共党的调虎离山之计。” 蔡站长把刚从十六铺码头无功而返的特务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那虽小却聚光的小眼睛在众人脸上扫来扫去,见其中一个特务耷拉着头,气就不打一处来,一脚就踹到那特务身上:“还耷拉着脸,给谁看!” 那特务一下子就被踹到地上,痛得他打滚。 “站长息怒。”程明远见状,上前递了一根雪茄:“您先消消气。” 蔡站长这才接过他的雪茄烟,用专用的剪子剪去雪茄烟前端,程明远很有眼力见儿又递上打燃的打火机。 蔡站长凑过打火机猛吸了一口:“嗯,好烟!” 心里也把程明远和他死去的弟弟程宇之暗暗作了个比较,还是眼前这个程明远识时务,知进退。 “你们还不快走?别在这里惹站长不快。”程明远见蔡站长脸色有所缓和,示意他们扶着地上的那个特务快走。 顿时特务们做鸟兽散。 办公室里只剩下蔡站长和程明远。 “站长,你说柴靖他借调了几个人出外勤是干什么去了?”程明远小心翼翼问眼前余怒未消的蔡站长。 “这个是徐处长的安排。”蔡站长盯了他一眼:“还是徐处长老谋深算。” “所以人并没有跟丢?”程明远对这个柴靖又有了新的认识。 人是没有跟丢,只是蔡站长也一时摸不透自己的老上司的意思,因为此时还有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他们视线里。 程明远见他一脸的为难,不说也猜到了几分,便试探着提了一嘴:“那个顾军门也真是可恶,抓住咱站里的小辫子不放。” 他指的是上次顾清风查出他们站里枪支来源不明的事。 可即便如此,顾清风这尊大佛也不是轻易动得的。 “顾军门不是我们能动得的,还是处长英明,让柴靖去查此事。”蔡站长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老上级。 程明远一听,终于领会了其中的奥秘。 柴靖虽然隶属党务调查处,但由于他的特殊身份,在党国内部是没有任何档案的存在。 因而如果是柴靖在暗处调查,就算是出了什么事情,大可以把责任全推在柴靖身上。 程明远一想到这点,也不由对这位临时来上海坐镇的笑面虎:徐处长多了些敬畏。 蔡站长见他脸色变了又变,安慰似拍了拍他肩膀:“明远呀,披着党务调查处这层皮也不好混呀,多学少说,包你平安发财。” “是!”程明远肃立,心里知道眼前的蔡站长已然将他当成了心腹。 这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是程宇之哥哥的原因在吧。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程明远等着蔡站长的指示。 “你只要派人盯着柴靖就行了,记住,千万不能让他察觉。”蔡站长沉思良久。 程明远应声道:“是”! 蔡站长揉了揉鼻梁,有点疲惫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程明远刚出了办公室的门,就看见高勇在外面等他。 “哥,蔡站长怎么说,那顾清风真的是有共党嫌疑!”高勇咬牙切齿。 “走!去我的办公室再说!”程明远推着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哥,你怎么打断我的话?”高勇顺手关上门,语气中透着些许委屈。 “我们初来乍到的,一举一动都需谨言慎行才是立足之本。”程明远拍着他的肩膀按在椅子上坐下。 高勇还是不安地站起来:“哥,那顾清风的确古怪得很!” “我晓得。”程明远递了一支烟给他:“共党杀了我亲弟弟,我难道不想替他报仇?” “那,哥你还瞻前顾后?”高勇这下更不解他如此谨慎。 程明远望着眼前这个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叹了口气,踱步走到房门前,打开房门看了看,见没人听墙根,又随后关上门反锁好。 “哎呦喂,哥,你怎么拧我的耳朵?”高勇捂着被程明远揪着的耳朵痛呼到几近嚎叫。 程明远凑近他:“不拧痛你,怕你不长记性!” “哥,哥,你先放手,有话好好说~哎呦!”高勇讨饶道。 程明远一把放手,高勇一个趔趄没站稳,身体一下子失去重心,“啪”的一下趴在了办公桌上。 他这才发现办公桌上放着的一封信,字迹是如此的熟悉:“哥,汪副主席给你来信了?” 程明远也不避讳他:“你打开看看!” 真的可以? 高勇狐疑看着程明远,直到程明远再次点头,他这才从办公桌上爬起来,拿起信封展开:“原来汪副主席和顾清风有过节?” “哼,汪副主席在南京时,他的亲侄女喜欢上了顾清风,本想着能成亲家,可是顾清风不仅不领情,还把人家侄女给奚落了一番......”程明远有些愤慨不已:“晓妮哪点配不上他?” 见他如此愤慨,高勇不由得猜想,是不是他也喜欢汪副主席的侄女? “你别想多了,汪晓妮岂是我等可以肖想的。”程明远一反平时的冷酷,说话都变得不自然。 晓妮?高勇知道这一定就是汪副主席的侄女汪晓妮无疑了。 因为信上说她过几天也会来上海,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能让自己情同手足的上司这样替她打抱不平。 “别多想了,这几天给我好好盯着顾清风的行踪,千万别打草惊蛇!”程明远一提到汪晓妮,犀利的眼神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那哥,汪小姐要来上海,你要不要去理个新发型,买几身新衣服?”高勇从自己衣服兜里拿出一袋银元:“哥,这是手下几个兄弟赚了点外快,给咱们的分红。” 他说的所谓外快,无非就是底下几个兄弟打着程明远的名号,帮几个赌场出刺头无赖的时候罩罩场子罢了。 “多嘴!”程明远话是这样说,还是从他手里接过了那袋银元:“你自己没留?” ““哥,你说这就太见外,我年轻,现在不需要用钱,你都三十了,是时候要给兄弟们找个大嫂!”高勇平素就对程明远忠心耿耿,要不是他落魄时程明远收留他,他早就是黄浦江上漂着的一屡孤魂野鬼。 高勇除了必要的开支,和打点底下兄弟的钱,一股脑全给了程明远,以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第56章 不速之客 上海黄浦路。 黄浦路上大大小小的商铺琳琅满目,最多的就是新兴起来的各式成衣店,是许多赶新潮的太太小姐们非常喜欢闲逛的地方之一。 时近中午,一对年轻男女牵着一个小女孩,从一家叫云霓裳的成衣店出来。 高大英俊的男子一手牵着小女孩,另一手也没闲着,拎着一堆大大小小的袋子,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女子身材窈窕,弯腰不时跟小女孩说着什么... 离成衣店不远的拐角处,有几个黑衣男子正探头探脑盯着这‘一家三口’。 几人小声交流着: “都跟了小半天了,这顾军门还真挺闲的。” “是啊,他们这些当大官的说是公务繁忙,还不是忙着陪女人,嘿嘿。”其中一个黑衣人笑得那个一叫猥琐样,令人作呕。 “嘿,快跟上,他们去了前面银座大酒店。”黑衣人见跟踪的目标马上就要脱离他们的视线,急忙示意大家跟了上去。 原来这和谐的‘一家人’竟是顾清风,赵婉如和囡囡。 银座大酒店门口,顾清风那辆蒋委员长配给他的黑色福特车正停在最打眼的地方。 顾清风走到车边,打开车门,将手里拎着的大大小小的袋子放进车里,在关上车门那一瞬间,他似有意无意掉头朝身后不远处瞟了一眼,嘴角微勾,似有若无笑了笑。 这一笑不要紧,吓得在不远处盯着他的几个黑衣人把头往里一缩。 他们庆幸自己没被发现顾清风发现。 谁不知道这个顾阎王的脾气臭,犯在他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舅舅,怎么还不进去?囡囡肚子饿了。”囡囡的声音在顾清风耳边响起。 囡囡见自家舅舅还不进酒店,就牵着赵婉如的手又从酒店门口折返回来。 “走吧。”顾清风一手牵着囡囡,另一手却拥着赵婉如的柳肩走进了酒店。 那几个黑衣人这才探出头来,其中一个道:“咱还是上前一点吧,免得跟丢了不好跟程队长交待。” 几人又鬼鬼祟祟慢慢走到酒店旁边,找了一个卖馄饨的小摊位坐了下来。 叫了馄饨,几人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老板,再来一碗。”那个吃得快点的黑衣人抹了抹嘴,冲着馄饨摊的老板吆喝道。 “看着人家在酒店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哥几个却只能在这里吃馄饨,唉~”另一个人口中的那个“唉”字还没有“唉”完,脑袋就被吃了一记爆栗子。 所以“唉”字在他嘴巴里打了个转,吐出来的却是“唉哟”。 “跟这么近是想找死吗?”打他的正是高勇。 “高组长,今天您怎么亲自来了?”他结结巴巴问道。 “吃完了不想死,就赶紧滚去找个隐蔽的地方好好盯着。”高勇近乎咆哮着催促着两人。 那几个黑衣人吓得放下筷子撒腿就跑。 看着几人仓皇跑去的背影,高勇还是“啐”了一口:“小赤佬,要是让程队长看见了,不得一顿抽。” 原来,今天程明远正去火车站接汪副主席的侄女汪晓妮,要他来饭店先订个桌,可是银座大酒店有汪晓妮最恨的人在那里,如果等下碰面了,那得多尴尬? 正当他踌躇不决时,程明远已经开着别克车来了。 坏了,刚才去赌场赌了几把,就把订桌子的事给耽误了。 高勇只得迎上前,很殷勤给自家大哥开了车门。 “还不快点给汪小姐打开车门?”刚下来的程明远,他一身簇新浅麻灰色西服,倒也显得比平明精神了不少。 高勇听自家大哥这样一说,很上道又伸手打开后车门。 只见一条修长白嫩的大长腿从车里伸了出来,先着地的是一只半高跟的浅咖啡色真皮尖头皮鞋。 接着另一条大长腿也伸出来落了地,车里的人这才慢慢悠悠整个身子从车里钻了出来。 美人,绝对的美人,一身贴身定做的高领及小踝高开衩云彩旗袍,长袖露出来的双手更是如玉似葱,修长的脖子上戴了一串珍珠镶钻的项链。 要身材有身材,要样貌有样貌,气质嘛,就是寒气重了些,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势,让气场弱的人都会望而却步。 高勇一时看呆,完全忘记还有车门没有关。 “高勇,傻愣什么,还不把汪小姐忘在车上的大衣给取出来?”程明远瞪着他,恨铁不成钢的朝他使了个眼色。 “得咧,哥。”高勇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从后座车位上拿出大衣。 “给,大哥,还是您帮汪小姐披上吧。”高勇也是个明白人,该在什么时候给自家大哥提个醒,他门儿清。 “哟,明远,你这小弟不错。”汪晓妮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高勇,双目流光溢彩。 程明远上前抖开玫红色呢子长大衣给她细心披上:“汪小姐,先吃些东西,您一路舟车劳顿的,实在是辛苦。” “好,还是明远心细,知道我好久没吃过正宗的牛扒了。”汪晓妮踩着半高跟的皮鞋先行走到银座大酒店门口。 跟上来的高勇低声在程明远耳边道:“大哥,顾清风在里面。” 程明远眼睛倏然一紧,但又碍着不好惊动前面的俏佳人,只得硬着头皮再次紧跟几步和汪晓妮并肩而行。 “汪小姐,要不我们换一家,我这小弟不懂事,竟没来得及提前预订好桌子。”程明远尝试着想让眼前的这位大小姐改变主意。 “明远,这家酒店老板是我在美国留学时的同学,我来了,这个面子还是会给的。”汪晓妮看起来兴致不错。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程明远这下真没辙了,心里七上八下。 见自家大哥一脸黑线,高勇恨不得脚底抹油开溜。 程明远哪能看不出他的小九九? 只是高勇走了,自己怎么办? 别看这汪大小姐现在看起来是如沐春风似的,一碰到顾清风,却像是见了仇人一样,那可是想把他千刀万剐,方能泄心头之恨的心都有... 第57章 前情往事 “还愣着干嘛?你们两个今天都要陪我吃饭。”果然,汪大小姐发起嗲来,程明远就更加乱了方寸。 见两人没反应,她回头看着他们,伸出如嫩葱般的手指点了点。 程明远两人只好跟上来随她进了酒店。 离饭点还有半个钟头,酒店里面的客人还不是很多,不过这银座一般都是要预订桌子的。 这不,服务生见店里进来了客人,赶忙走了过来:“不好意思,请问几位有预约没?” “要什么预约?快点安排...”高勇话还没说完,身边跑过来一个高大男子。 那男子一把抱住汪晓妮:“噢,晓妮,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 他操着一口半熟不生的中国话,高勇这才注意到是个金发碧眼的高大洋人。 汪晓妮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拥抱而手足无措,而是热情地回应着,顺势拍了拍他的后背:“约翰迪尔,好久不见,想念你做的牛扒了。” 约翰迪尔松手:“哦~那我亲自下厨,只为了美丽的晓妮。” 约翰迪尔这才注意到她身旁的程明远两人:“你朋友?” 汪晓妮微笑着略一颌首。 “把我的朋友们请去那间包房。”约翰迪尔吩咐刚才那个服务生。 “是的,boss。”服务生见是老板的贵客,立马堆起笑容,很客气领着汪晓妮几人去了酒店平时不对外开放的贵宾包间。 那个包间在饭店的最里面,就一定会经过顾清风所在的卡座。 程明远只能心里默念着汪晓妮能留意不到。 心中一念及此,就走快了几步,不小心撞到了服务生的身上。 “你今天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汪晓妮微蹙眉头,似是有些不悦。 “没事,没事,这不怕他撞到您,我才先上前几步的。”程明远假装站不稳,故意身体向前一倾,正好拦住汪晓妮右边卡座的视线。 而那个服务生也连连道:“没事,没事。” 程明远正得意自己的睿智之举,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舅舅,我想吃蛋糕。” “囡囡乖,舅舅这就去吧台拿。”说话的男子声音很熟悉。 程明远暗道“不好”,当他还想上前拦住汪晓妮的视线,却已经是为时已晚。 汪晓妮伸手推开拦住视线的程明远,果然是他。 除了略显成熟了些,这人还是一如当年意气风发、英俊潇洒... “顾军门?”汪晓妮眸光微凛,忍不住想确认一下,便开口试探性的叫住他。 可顾清风好似没听见,转身准备去给囡囡拿蛋糕。 “子恒,她是不是认识你?”赵婉如好心提醒他。 顾清风这才只好面对汪晓妮:“哦,是吗?刚才只想着给囡囡去拿蛋糕,没注意。” 又摸了摸囡囡的小脑袋:“舅舅等下就去拿蛋糕。” “怎能劳动顾军门去拿?服务生,你去拿!”汪晓妮走到囡囡面前伸出手,也摸摸她的小脑袋,看来是想跟她套套近乎。 谁知被囡囡头一偏,给闪躲了过去。 汪晓妮只得收回手:“刚听她叫你舅舅,难道她是雪色的孩子?” 囡囡退到赵婉如身边挨着,有些认生的瞪着这位明艳动人的妙龄女郞。 “这位是?”汪晓妮终于还是注意到了赵婉如的存在。 赵婉如穿着比较简单,一袭淡蓝色高领旗袍,只在旗袍下摆绣了一株兰花,那件宝蓝色长款大衣正搭在椅背上。 眼前素净可人的赵婉如,汪晓妮这才捂了捂唇,装作恍然大悟道:“顾军门当初说早已有了心仪的姑娘,我还当他是搪塞呢~” 语气中带着三分嫉妒,七分不满。 “汪小姐,几年不见,您倒也是更加明媚动人了。”顾清风唇角带笑,不卑不亢。 “不也还是入不了你顾军门的法眼,打动不了你的心?”汪晓妮的话是跟顾清风说的,视线却上下打量着赵婉如。 顾清风眉峰微挑,不无讥讽道:“汪小姐今天这身旗袍很不错,但是穿日本和服,可能更符合你的气质。” “你~”汪晓妮气极,正欲分辩…… “小朋友,你要的蛋糕来了。”服务生端着蛋糕回来,正适时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汪小姐,我们走吧。”程明远急得额头冒汗,只好小声催促着她。 “程明远,幸会幸会,这不是是汪副主席身边的红人吗?刚刚没注意。”顾清风伸手。 程明远只好硬着头皮和他握了下手:“顾军门,幸会~” 高勇想打破僵局,低声吩咐了刚放下蛋糕的服务生几句。 服务生这才上前:“汪小姐,您要的牛扒已经好了,我们老板在包厢等着,想和您好好叙叙旧。” 汪晓妮美目一转:“顾军门,我们还会相见的~” 顾清风只是唇角微勾,不置可否。 见汪晓妮几人去了包厢,赵婉如趁机调侃道:“子恒,你的青梅竹马?” “吃东西可以堵住你的嘴巴。”顾清风冷着脸,坐下来低头吃东西。 “婉如姐姐,什么是青梅竹马?”囡囡蛋糕吃到一半,抬头认真问赵婉如,却不知道自己小嫩唇被蛋糕上面的奶油糊了一嘴。 赵婉如拿起餐巾擦了擦,宠溺的看着她:“看你,像个小馋猫似的。” 囡囡见她的婉如姐姐不回答这个问题,只好溜到顾清风身边,轻扯着他的衣袖:“舅舅,舅舅,你告诉我,你读的书那么多,你一定知道的。” 嘿,小家伙,这高帽戴得... 顾清风不得不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该怎么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也有被噎住的时候吧? 赵婉如见他一时语塞,心里甭提多高兴~ “青梅竹马就是两个人从小玩到大的意思。”顾清风思虑再三,还是很委婉的解释。 “哦,那我和郭子哥也是青梅竹马。”囡囡似懂非懂点点头,又低头开心吃起蛋糕。 见囡囡低头吃蛋糕,顾清风眉尖微皱,冲着赵婉茹得意的用口型道:“佩不佩服我?” “吃东西还堵不住你嘴。”这回轮到赵婉如埋头吃东西,青梅竹马重逢,看他美得... 她下意识抬头,顾清风正似笑非笑盯着她看。 “看什么看??我脸上又没有花,还不是你昨晚用力过大,扯坏了我的衣服,你赔我衣服是应该的!”昨晚她上楼梯一不小心踩空,被顾清风一把扯住,人是没跌着,大衣却因他用力过大给扯破了一个大洞。 她因为气恼,说话声音就比较激动,却不想被周围卡座的客人们听了去。 其中一对情侣的听了去,目光齐刷刷投向他们这桌,更是“痴痴”低笑起来...... 赵婉如这才后知后觉察觉到刚才话语中的歧义。 “噌”的一下耳根都红了,拿起手袋站起来就往酒店门口直冲...... “舅舅,婉如姐姐这是怎么了?”刚吃完蛋糕的囡囡抬起头就看到赵婉如向外面跑去。 “你婉如姐姐害羞了。”顾清风从怀里掏出餐费放在桌上,抱起囡囡就追了出去…… 第58章 手术风波 圣约翰医院。 手术室内。 在无影灯的照射下,约瑟夫博士正操刀给钱秘书做开颅手术。 这个手术严格意义上还不算是开颅手术,要不是子弹正好卡在头骨的浅层,钱秘书早就没命活到现在,这也算他命大。 尽管早早给他打了麻药,约瑟夫博士还是严阵以待,旁边助手们不停轮流为他擦汗,递止血钳...... 手术室外,赵婉如几人的心也是悬着的。 大壮更是时不时伸长脖子看向手术室,仿佛多瞅几眼,门就会开似的。 赵婉如站在走廊窗户前望着外面。 今天顾清风送她来医院后,又匆匆忙忙的走了,真不知道他一天天的在忙什么...... 一想到这里,她才惊觉自己好像对顾清风依赖太深了,长此这样下去可不行。 上次顾清风垫的两千大洋,赵婉如也已经申报上级缘由,上级也准予报销。 可顾清风却无论怎样都不要她还,还说这样欠着他的人情,他感觉真不错。 收敛心情,赵婉如不由凝神向窗外眺望。 她的心突然“咯噔”一下,医院门口突然多了些鬼鬼祟祟的人。 虽然都是做商贩打扮,但凭赵婉如从事多年谍报工作经验来判断,此刻出现这么些人十之八九,应该是奔着钱秘书而来的。 这群狗特务的嗅觉怎么这么灵敏? “婉如姐,杨帆和小丫都想来医院看看,被我义正辞严地给拒绝了。”阿迅上楼看到她一个人在发呆,便走了过来。 “阿迅,你刚从医院门口进来,发现周围有没有什么异常?”赵婉如回头问他。 “异常?”阿迅见她又看向窗外,自己也不由得走上前探出脑袋。 他顺着赵婉如视线看过去:好家伙,医院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这些个伪贩夫走卒。 “咳,我来时是看到有些古怪,只是没有多想。”阿迅轻咳了一声。 他作为一个交通员,观察环境是他的本分。 可这次他因为见到了小丫,也许是好几天不见的缘故,心中一高兴,便放松了警惕。 这实在是失职! “阿迅,这会儿不是自责的时候。”赵婉如并没有怪他的意思,她现在想的是怎样化解这场危机。 “那,我先在这盯着,先生的手术也应该差不多要做完了吧?”阿迅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马上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赵婉如也知道自己现在就是盯着外面那些魑魅魍魉,也于事无补。 她拍了拍阿迅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去了手术室门外。 等了许久,手术室的门还是没有开,红灯一直亮着,让人心烦意乱。 大壮早就沉不住气,冲到手术室门前,正抬起脚准备踹门~ “嘭”的一声,门突然开了,一名护士略带疲惫走了出来:“你们谁是b型血?” 这,这怎么办? 门外焦急等待的赵婉如几人面面相觑。 “抽我的!”大壮撸起袖子就往里走。 赵婉如一把拦住他:“你都没验血型,保险起见,还是抽我的吧,我o型血。” “你,快跟我进来!”护士不耐烦了,指着赵婉如说道。 情况紧急,这两人还你争我抢的,里面的病人还等着输血呢。 大壮这才停下脚步,心有不甘侧身让赵婉如进了手术室。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手术室的红灯终于变成了绿色的。 门又开了。 护士推着病床出来,而那名先前出来的护士则举着输液瓶:“闪开点。” 大壮这才让出路,看着还未苏醒的钱秘书,跟在护士身后担忧问道:“护士,手术顺利吗?” 那个拿着输液瓶的护士不耐烦道:“手术很成功,他只是麻药还没醒。” 大壮直接忽视掉护士那张臭脸。 只要首长没事,他就是被人嫌弃一百次也没关系,还憨憨一笑:“谢谢!” 手术室内,约瑟夫博士已经换掉手术服,走到赵婉如跟前:“赵小姐,你还是先去病床上躺一下,刚才输血过多。” 赵婉如挣扎着站起来:“谢谢博士,我没事的。” 谁知没几秒钟,她就一下子跌坐在临时病床上。 “还说没事,要是顾先生知道我一下抽了你这么多血,非跟我拼命的。”约瑟夫博士不无担忧轻叹道。 自己和顾清风也是多年好友,他的脾气还是了解几分的。 “是我自愿的,轮不到他管。”赵婉如双手撑着床沿,还试图起来。 约瑟夫博士无奈摇摇头,他觉得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有必要先打个电话给顾清风。 于是他也不再劝说赵婉如,径直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什么?抽她的血?还抽那么多?你们这么大个医院就没有库存的血?”顾清风在电话那头几近咆哮。 约瑟夫博士的耳朵被电话筒都震麻了,他只得把话筒往桌子上一搁,过了大概半分钟,他才又拿起来:“顾,你火发完没有?” “没,你给我等着!”顾清风“啪”的挂掉电话。 * 兵工署的枪械库。 郑署长见顾清风去办公室接电话还没回来,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他也是做贼心虚,生怕是南京方面的电话。 这不,见顾清风匆匆走来,连忙迎上去:“子恒,是委员长有什么最新指示?” “郑署长,不必紧张,是子恒的一点私事。”顾清风也不想和他废话:“我现在要去医院一趟,这里枪械也清点得差不多了。” “那你去忙你的,只等运输车队一来,就可以装车运送到前线。”郑署长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来... * 病房里。 “阿迅,李昆呢,不是要他好好守在医院的?”顾清风坐在床边看着赵婉如苍白的脸,质问道。 “顾军门,李副官不是按您的吩咐,一直守在医院的后门?”阿迅小心翼翼提醒着乱了方寸的顾清风。 顾清风这才一抚额,自己连这茬都差点忘记...... 第59章 突如其来 她这是在哪里? 环视四周,欧式的灯盏,蒙娜丽莎的微笑的壁画像,应该是在酒店的房间里。 赵婉如撑起身体,抚了抚额头,感觉都要炸开了,她记忆似乎还停留在给钱秘书输完血的时间段。 她挣扎着起床,却差点被一旁输液管给绊倒。 “哎呀。”她惊呼出声,惊动了门外聊天的顾清风和约瑟夫博士。 还是顾清风反应快,一个箭步冲进来,扶住差点要摔倒的赵婉如。 “你呀,醒来了就乱动。”顾清风扶她重新躺回床上:“刚吊没多久的吊瓶就差点被你给报销了。” “我~”赵婉如现在身体很虚弱,没有精神和他呛嘴,只是撇了撇唇角。 “安心躺着,我去拿粥过来。”顾清风见她可怜兮兮的,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不少。 “咳咳咳!”约瑟夫博士见轻咳着。 赵婉如注意到门外的约瑟夫博士,不好意思扯过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顾清风只得道:“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赵婉茹如隔着被子点了点头。 顾清风走出房门,将门轻轻的关上。 “顾,这是我的休息室。”约瑟夫博士略带疲惫说道。 也是,今天的手术也是有惊无险,但约瑟夫博士好歹站在那里动了两个多小时的手术,也正是也需要休息时候。 “哎,你......” 原来顾清风一声不吭,直接拉着他上了电梯。 直到他被顾清风拉到医院附近的一家大酒店,给他开了一间豪华套房后,顾清风才对他道:“好好休息,如果想体验别的,也可以,全挂我账上。。” 他能说不行吗? 可当顾清风放在桌子上的两根金条,约瑟夫博士一下子眉开眼笑。 果然这金条全世界通用,全世界的人也都喜欢它,洋人也是人呐。 约瑟夫博士掂了掂金条,语气也欢快起来:“顾,您真是太客气。” “不跟你废话。”顾清风转身欲走。 “顾,看在我们多年朋友的份上,我还送你一份消息。”约瑟夫博士喊住他。 “你一个医生,还能有什么消息吗?”顾清风还是收住了脚步,他深知约瑟夫博士并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 “顾,日本人不会只占了东三省就满足的。”约瑟夫博士也只能言尽于此。 “哦?”顾清风心中一动,并没有回头:“谢了。” 他背对着约瑟夫博士挥了挥手,挺直了腰,头也不回地走了。 蒋委员长当初私下了十道命令张学良采取不抵抗政策,让东三省沦为日本人的殖民地,一时举国哗然,引起民主爱国人士的不满。 更有民主人士慷慨陈词,却被蒋委员长抓的抓,杀的杀,把中山先生在世时制定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政策全部抛诸脑后,更别提什么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 就是蒋委员长一句“攘外必先安内”就让东三省那么轻易地落入了小日本的手里。 其实不乏国民党高层的爱国将领都提出了质疑,小日本都欺侮到家门口了,我们却在做着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不应该呀。 可蒋委员长却听不进逆他心意的话,还暗地里要自己的得力干将戴老板收集各方反对他的情报,进而将其或关或杀,当然这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都是他的“利刃”戴老板暗地里给做的。 对待共产党更是采取“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走一个的”政策。 却任由小日本在东三省对老百姓进行“抢光烧光杀光”的三光政策。 一想到这里,一顾清风的心情变得愈发沉重... 他快步推开房门,见赵婉茹已经醒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是红糖粥,冒着腾腾的热气。 “放在桌上就好了。”赵婉如见他端着粥就过来。 “你乖乖躺着。”顾清风轻按她肩膀。 赵婉如本来身体就有点虚,也深知他脾气,便不再挣扎,很配合半躺好,任他一口一口的喂自己... “味道不错。”她觉得胃暖暖的,体力也恢复了不少。 “我表叔苏醒了没有?”赵婉如,心里还是不放心钱秘书。 “刚给阿迅打过电话,你表叔已经醒了。”顾清风拿起手帕帮她擦了擦嘴角:“你今天好好休息,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 赵婉如知道他是可以信任的。 看得出她的顾虑,顾清风将空碗搁置在一旁:“婉如,你的亲人,我定护他周全。” 听到他这样说,赵婉如眼眸微润:“那...那我困了,你先出去吧。” “放心,我不会无聊到欺负一个病人。”顾清风指了指靠门边那张小沙发。 要不是接下来的事还有求于他,赵婉如还真想摔他一个狗啃泥。 想象到他狗啃泥的样子,她不禁失笑出声。 这落在顾清风的眼里,心里别样的情愫又涌上心头。 赵婉如不敢直视他,只好借口要去洗手间。 看着她的背影,顾清风嘴角噙笑走到那张小沙发上躺着。 赵婉如在洗漱间为了避开他,待了良久。 确定房间里没什么动静,她打开门溜也似的爬到床上。 “睡了?”顾清风冷不丁开口。 正假寐的赵婉如没办法,睁开眼睛朝他看去,这一看不要紧,险些又笑出声来。 原来,顾清风本来就身形高大,躺在那张小沙发上,就像一个巨人到了小人国的床上躺着,显得十分,不,是百分之百的不和谐。 “我睡着了~”赵婉如故意小声回答。 额~ 第60章 军车被劫(一) 清晨,顾清风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给吵醒。 “什么?运送枪械的军车被劫?” 原来是郑署长火急火燎到处找他,问了一大圈,才打听到约瑟夫博士这个房间的电话号码。 郑署长他能不着急吗?枪械被人劫道,他是怎么也撇不清关系,也推卸不了责任的。 顾清风听了这个消息后,却不耐烦了:“我走之前叮嘱过一定要保密,一定要派足够的人手护送,你们把我的话是不是当耳旁风了?” 电话那头的郑署长知道事态严重,也不同他辩驳什么连连认错:“是,是,是...” 顾清风这才似乎消了些气:“这样,你先看好现场,通知王沅和蔡家云到现场,我随后就到。” “警察局都还好说,可党务调查处那些人我恐怕是...”郑署长欲言又止。 “就说这是我的意思!”顾清风就是讨厌国民党派系林立,做正事推三阻四,一到搜刮民脂民膏就一个个比豺狼虎豹还要凶狠。 “是,是,是!”郑署长又说了三个“是”字,但这次的语气却是心悦诚服的那种。 “被劫的地方在哪?” “就在出城不远五公里处。” 挂掉电话,顾清风知道今天有的忙,叮嘱了副官李昆几句,自己独自开车去了军车被劫的地方。 顾清风刚到,郑署长就迎了上来:“子恒老弟,您可总算来了。” 顾清风顾不得同他寒暄:“去那里看看。” 他指着前面被炸毁的几辆军车,语气略带愠怒。 说罢,也不搭理郑署长,自己走到现场,查看了一番。 送军需的不是有十辆军车? 怎么就剩下这几辆了? 顾清风很恼怒:“出了这么大的事,王沅和蔡家云这两厮,一个还没到现场,我也真佩服他们对党国的忠诚!” 原来,警察局和党务调查处分站接到消息,都不怎么想来趟这趟浑水,所以都还在各家院子里磨磨唧唧的集合。 当警察局王沅局长亲自带队来的时候,有的警员甚至连警帽都没戴正,歪歪斜斜的,真是不成体统。 “报告顾军门,王沅带小分队前来支援!”王沅这个警察局局长可不敢得罪眼前这位蒋委员长面前的红人。混迹官场多年的他,知道什么时候该盛气凌人,什么时候该俯低做小。 见警察局的人终于来了,郑署长憋在胸口的闷气终于有机会吐出来。 可这王沅却直接越过他,走到顾清风面前:“军门,王沅来迟,真是罪该万死!” 不愧是久经官场的老油条,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顺耳。 可顾清风似乎一点也不买他的帐,只是围着那些早已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军车残骸转了一圈,这才转头看着这位善于溜须拍马屁的警察局局长, “的确是罪该万死!” 顾清风的话让王沅听了,两条腿一软,都差点跪下来,幸亏身边的人扶了他一把,才不至于失态。 “顾军门,好大的官威呀!”不远处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原来是徐处长。 本来他是不想来的,但他深知这位顾军门的脾气,蔡站长办事是有一套,在顾清风面前也不过是小喽啰一只。 他怕蔡站长在顾清风面前讨不了好,到时再把他牵扯进来,告到蒋委员长面前,也够自己喝一壶的。 顾清风见徐处长亲自来了,面上也不好怠慢:“怎么好劳动徐处长亲自出马?” “同是为党国效力,应该应该的。”徐处长打着哈哈。 顾清风这才注意到不仅蔡站长来了,连程程明远和高勇也在。 “你们上海站的精英强将还都出马了,顾某人是应该高兴呢还是应该惶恐?”顾清风此时正拿起一片残骸在仔细看着。 “还愣着干什么,现场就在这里,给我仔细地查!”顾清风面上是冲着王沅王局长发脾气,但在场的明眼人一听就知道他在敲山震虎。 于是现场一下子热闹起来...... 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郑署长,也不由得在心里给自己擦了把冷汗。 他暗自庆幸这次正好有顾清风在,要不然就凭他自己,这渎职的罪,蔡站长他们非得扣在他一人身上不可。 一想到这里,他忙招呼身边的副官,低语了几句。 副官会意,叫了几名士兵从车上搬下一些东西。 士兵不一会儿就搭好了一处临时歇脚的地方。 郑署长这才上前同众人打招呼:“子恒老弟,徐兄,一路风尘仆仆,去那边稍事休息,喝杯茶,解解乏,可好?“ 徐处长看在顾清风面上,心里虽然窝着火,一时也不好冲郑署长发火,面上只是笑笑:“军门,郑署长一番好意,我们先去那里坐坐,这勘察的事有他们就行了。” 顾清风扔掉手中的军车残骸,也不和徐处长搭话,只是手指点了点一旁献殷勤的郑署长:“你呀你!” 郑署长知道这次要不是有顾清风在,他的官职不保是小事,不定还会惹来杀身之祸。 因为他一直看不起党务调查处这帮人,尤其是像蔡站长这样的阴险毒辣的小人,就只会在暗处给人放暗箭,揪人小辫,在过往和蔡站长结下了不小的梁子。 这次出事,如果给蔡站长抓住把柄,那往小里说会给他安个中饱私囊的罪名,往大里说,诬陷他投敌卖国也是有可能的。 谁叫他是靠着军功实打实的升上来的? 那些暗箭伤人的事他不会也不屑去做。 他曾经也是一腔热血投身革命,视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为毕生信仰。 可现在的党国哪里把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放上心上,慢慢地,他也在变,变成了今天这个信奉“金钱至上”的郑署长...... “郑兄,你也过来坐坐。”顾清风见他还没过来,便招手让他过去。 郑署长过去,接过自己副官手里的茶壶,亲自给顾清风续上茶。 “哟,郑署长还真有眼力见。”徐处长面上带着笑容,可是话里话外,无不带着讽刺。 “瞧处座您说得,这就给我们的处座续茶。”郑署长忍着厌恶,拎着茶壶走到徐处长身侧。 徐处长的面上似乎有了些许喜色,也是皮笑肉不笑的... 第61章 军车被劫(二) 深冬。 上海的郊外也还是有些寒凉。 那两帮人马忙活了半天也没有检查出一点有用的线索。 程明远从怀里掏出香烟走到一边,正准备自己点燃,一只拿着打火机的手帮他上了火。 “哥,这事有蹊跷。”原来是高勇。 程明远猛吸了一口烟:“我知道是谁干的。” 这事,程明远既然知道,那他怎么不说。 高勇见他面露难色,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是站在程明远一侧,也点燃了一根香烟抽着。 烟雾缭绕中,程明远好像做出了什么决定,将还未完全抽完的烟头扔到地上,再用脚狠狠踩灭。 他看了高勇一眼:“我去跟蔡站长说,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过来~” 程明远声音低沉,夹杂着一种无奈。 他走到蔡站长身边低语了几句,又把手里一块手表递给蔡站长。 蔡站长一看,眼睛瞬时睁得大大的。 他的眼神里透着为难、惶恐... 顾清风几人并没有留意到他们这边的异常。 这烫手的山芋扔给蔡站长后,程明远的心情似乎好多了。 蔡站长并没有甩锅给他,这让程明远又对他高看了一眼。 原来这块手表是上海分站第二分队队长宋光华的。 这宋光华是“蒋宋孔陈”四大家族中宋家的一位外室所生的儿子,虽然没有上族谱,但架不住父亲宠溺呀。 他在上海分站本被顶头上司强行塞进来的,蔡站长只好给安排到了管内勤的二队,让这公子哥别出乱子就是佛祖保佑。 “怎么,蔡站长,您身边的这位得力干将还没找出半点线索吗?”顾清风见天色已晚,就有些待不住。 但心里还是记挂着赵婉如。 一想到她,顾清风的不耐就更明显。 蔡站长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是简单地强抢民女,霸占财产,巧取豪夺。 这可是战时急用的军械枪支,犯事的人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于是他只好把程明远查出来的结果汇报给顾清风。 “蔡站长,这事你可得跟徐处长说。”顾清风寒眸微凛,唇角带着冷笑。 这,这可怎么办? 这次恐怕连徐处长也保不了这位小宋公子。 顾清风见他一脸难色:“眼下这十车军械一定要完璧归赵,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吧。” 说罢,他招手要郑署长过来。 果然,郑署长一听很有可能是那位混世魔王做的,人一下子轻松了不少,甚至有点看戏不怕班子大:“蔡站长,你一定要秉公办理才是。” “那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行一步了。”顾清风见王沅也朝他们这边看,他才不想趟这趟浑水。 只有徐处长一直气定神闲在喝他的茶,仿佛这里的事与他无关。 所以当王沅过来询问情况时,顾清风和郑署长俩人早就走了,连招呼都没跟徐处长打。 而蔡站长也只是说了一句:此事有些眉目,兄弟们辛苦了之类云云的场面话。 “那兄弟们可以撤了?”王沅根本不想来的,见事情有进展了,党务调查处这边也没有要他们警察局配合的意思。 他也巴不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否则回去晚了,家里那只母老虎还不指定怎么闹呢。 王沅也很识趣招呼底下的小分队收队回去。 临走前,他还是跟老神在在的徐处长打了个招呼:“处座,那这里就有劳您费心了。” 王沅心里门儿清,他可不能跟人家顾清风比。 人家可是蒋委员长跟前的红人,而自己只是靠老婆娘家撑着才爬到警察局局长这个位置的。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徐处长缓缓开口道:“家云老弟,是不是有线索了?” 语气平稳,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是卑职治下无方,才出了此等纰漏。”蔡站长知道在上司面前只能实话实说。 “是谁?”徐处长吐字缓慢,听起来没有一丝不悦。 只有蔡站长知道越是这样,就越代表他是真的动怒。 “徐处长,我们还是先回站里再说吧。”蔡站长不想事态扩大。 “怕什么?说!”徐处长语气加重。 “是那位小宋小公子。”蔡站长压低声音。 徐处长白胖的脸上微微一变:“不管是谁劫了这十车军械,都要一口咬定是共党所为,明白吗~” “卑职明白。”蔡站长瞬时明白了徐处长的意图。 党务调查处分站二分队办公室。 “冤枉呀,一块手表就能证明是我劫了军车吗?我这块手表早就弄丢了。”二分队队长宋光华是个典型的油头粉面,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大背头,那头发油恐怕就是只蚊子飞上去也是会脚下打滑,跌个屁股朝天。 “手表弄丢了倒没什么,但这十车军械有没有流入黑市交易,一查就知道了。你当我们党务调查处的人都是吃干饭的?”蔡站长见他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又碍于他的特殊背景,也不好把话说得太重。 “那你查到证据再说,反正不是我做的,这掉脑袋的事谁会去沾。”宋光华满不在乎地辩解:“说不定是共党干的呢?” “宋小公子,看来你是不愿承认了?”徐处长笑得很和煦。 “我没干过的事,我怎么认?”宋光华这次放低了声音,他也知道面前的这位徐处长可不是一般人,不好糊弄过去。 “好,就如你所说是共党干的。”徐处长不想再同他废话:“明远,把他先关起来,等找到证据再送他去军事法庭!” 程明远早就看不惯这位油头粉面的公子哥。 他抬手一挥,示意身后两名特务把他抓起来。 两名特务听到命令,上前就绑了宋光华。 “你敢绑我?我爸可是宋字文!”宋光华叫嚣着。 “把他的嘴给堵上!”徐处长一听他这样说,一股无名火就往上涌:宋字文认不认你这个私生子还两说。 就冲宋光华今天犯的这事,如果捅到蒋委员长面前,谁的面子都挂不住,还是先把这宋光华关起来,再想善后的事方为上策...... 第62章 军车被劫(三) 蔡站长此时恨不得立刻将宋光华碎尸万段,但他自己的胳膊还真是拗不过宋字文这尊大佛的大腿。 他的小眼睛眯着更显小,好像在闭目养神。 “哼!”徐处长一声冷笑:“家云,给我接宋字文专线。” 蔡站长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现在只有徐处长亲自出马才能平息此事。 所以他眯着的小眼睛瞪得大大的:“处座,您这是要...” “别废话了,难道这十车军火你来赔?“徐处长说罢,直接去了电讯室。 蔡站长这才回过味来,也跟着到了电讯室。 电讯员接通电话,马上就递给徐处长。 “字文兄,我是徐年。宋光华他在黑市走私交易军火,您有什么指示?”徐局长斟酌了一下用词。 电话那头长时间沉默,良久,电话那头才说道:“他现在在哪里?我叫慧娥去一趟。” 慧娥就是宋字文的外室伍慧娥。 据传闻,她以前是宋字文的秘书,后被宋字文看上。 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一个弱女子又怎能和权势滔天的宋家作对呢? 但传闻始终是传闻,徐处长也不想去得罪宋氏家族,这下一听到宋字文答应要他的这个外室出面,这事情就十有八九能摆平了。 蔡站长对自家上司说话如此的滴水不漏,又多了几分佩服。 两人出了电讯室。 “处座,您可真的是高。”蔡站长真心地竖起大拇指:“又没点破他的那点尴尬事,又得到了他对此事的看法。” “你这马屁精。”徐处长十分受用:“先去我办公室,我有正事跟你说。” “是,处座!”蔡站长又挺了挺本来就已经很笔直的腰。 得到消息的伍慧娥火急火燎的到了分站大门,正准备往里走,却被值守的士兵给拦住:“你找谁?” “我找你们蔡站长!”伍慧娥不顾士兵的拦阻,是一心想往里闯。 士兵当然一把拦住她,就是不让她进,其中一个士兵没好气地吼道:“你以为这是菜市场,想进就进的?” “好,你们不让我进,等下可别后悔!”伍慧娥气急,语气也硬起来。 另一个士兵听她这样一说,又看她穿着不像平常百姓,连忙把那个拦着她的士兵拖到一边,耳语了一番,才走到伍慧娥面前:“你在这里站着,我进去禀报。” 伍慧娥这才冷静下来,本来就是儿子犯了事,要有求于人,还是低调些好,不然宋字文是饶不过她们母子俩的。 那位士兵进去禀报后,她也赶紧从小坤包里拿出几块银元递给另一个士兵:“这些你先拿着,等下跟你那大弟兄分分。大冷天的,买些酒喝,暖暖胃~” 士兵正大喇喇拿过银元,一枚枚的吹了吹,又放在耳朵里听了听,听到了银元的回响,这才眉开眼笑道:“好说好说。” “什么好说好说?”出来的是蔡站长,见士兵正往怀里收什么东西,小眼睛一瞪,吓得那士兵赶紧将那银元拿出来还给伍慧娥。 “没关系,没关系,这大冷天的,给他们的一点买酒钱。”伍慧娥阻止他,一把将他拿着银元的手给挡了回去。 “好了,你们给我老实站岗去。”蔡站长也不想在这小事上磨嘴皮。 又朝伍慧娥说道:“伍太太,我们先进去吧,局座还在办公室里等着。” 伍慧娥紧跟在着蔡站长身后进去。 “伍太太,贵公子涉嫌劫兵工署运往前线的十车军械,按国法是要上军事法庭的。”进了办公室,蔡站长先是把门关好,毕竟这事越少有人知道越好,否则捅到蒋委员长面前,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光华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伍慧娥不可置信,满目惶恐不安。 “怎么不可能?”坐在靠背椅上的徐处长一声冷笑:“没有证据,我们会抓他?” 什么,自己儿子被他们抓起来了?伍慧娥险些站立不稳,被一旁的蔡站长一把扶起:“伍太太也别太激动,宋先生说了要你来处理,自然有他的道理。” 伍慧娥怎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连宋先生都默认要赔偿了事,她一妇道人家又能怎样? “我想先见见我儿子。”伍慧娥当然最担心的是她这个宝贝儿子,生怕他受一丁点委屈。 “可以。”蔡站长转身就出去叫高勇将宋光华押过来。 “坐。”徐处长招呼伍慧娥坐下。 “叮铃铃~。”徐局长桌上的电话铃骤然响起,他接过电话:“是顾军门呀,放心,这事正在处理,晚点会给你们兵工署一个处理结果。” 挂掉电话,徐处长这才将事情的始末详细的跟伍慧娥讲了一遍。 “徐处长,我家光华不懂事,是我们做父母的疏忽。”伍慧娥这才明白自己儿子这次犯的事可不小。 平时巧取豪夺也就算了,这次是运往前线的物资,他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伍慧娥气极,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 “刚才打电话来的可是顾军门。他可是个铁面无私的活阎王,要不是看在字文兄的面子上,你家儿子早就被他给拉出去给毙了。”徐处长拉仇恨的手段真是一流的。 果然,伍慧娥听了,生气了:“他敢!” 但她也知道顾清风他真不怕,但是这个仇她还是记在了顾清风的头上。 徐处长正是要拿顾清当垫背的。 这下他的奸计得逞,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等把这件事完美的处理完,再找顾清风慢慢算账也不迟。 伍慧娥还想说些什么,门却开了。 “姆妈,你可要救我。”宋光华被人押着,一进门就委屈得冲着伍慧娥哀求。 那样子甭提有多可怜巴巴的。 “你呀,要做死咧,还敢劫运往前线的军械。”伍慧娥气得冲到他面前,手指直戳他的脑门。 “不就是赔几个钱吗?咱家有的是钱!”宋光华不屑道。 这哪是赔钱就能了结的事呀? “说,你那十车军械弄哪里去了,赶紧给弄回来。”伍慧娥叹气。 这批军火一到黑市,早就拆分经由水路运了出去,现在去追,还能弄个屁回来。 宋光华心里是清楚的。所以他干脆装死,任由人押着,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样,十车军械的事由分站来想办法。”徐处长故意拖长声音:“只是~” “只是什么,徐处长,只要您能想办法弄到这十车车械,赔多少钱我们都出。”伍慧娥一听,像是捞到一根救命稻草,眼睛都放着光。 “蔡站长,你去叫程明远算一下。”徐处长这绕弯弯的性格还真是心机深重...... 第63章 军车被劫(四) “什么?两百根金条?” 伍慧娥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嫌多?”程明远递过算好的预算表给她:“那只好把他押下去,等你想好了可就迟了。” 他话里明显带着威胁的意味。 “明远,不得无理,伍太太像是拿不出两百根金条的人?”蔡站长笑眯眯的,充当着和事佬。 “两百根金条?我这十车军械才卖了一百根金条,你们这不是打劫吗?”宋光华气急败坏嚷嚷着。 “你这逆子!给我闭嘴!”平时脾气极好的伍慧娥。此时也被自己儿子这些没头没脑要丢命的浑话气得浑身发着颤。 “徐处长,这就一言为定,你这就派人跟我去汇丰银行去取金条。”伍慧娥深知这次还能破财免灾,全都是冲着宋字文的面子。 “伍太太,果然是个爽快人。”蔡站长一听他这样说,赶紧和身边的程明远、高勇低语吩咐了几句。 “是,保证万无一失。”程明远表态。 徐处长此时也似乎有些累了,揉了揉鼻心:“你们忙,我今天有些累了。” “卑职明白,您就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盯着,不会出岔子的。”蔡站长明白他这个周末要在家宴请一位重要的客人,也真是没有闲心再来管这件事情。 何况等下两百根金条到手,徐处长又赚了个盆满钵满的,他们这些跟随者也能跟着沾沾光。 怎么说赚个盆满钵满呢? 他们党务调查处莫说拿出区区十车军械来填补这个亏空,就是几十车也是有的。 党务调查处家底如此之深,都离不开徐处长深谋远虑和苦心经营。 说一句自大的话,上海兵工署还不见得有党务调查处地下军工厂的规模大。 军械买卖早已是上海国民党高层的秘密生财之道。 大家都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徐处长并没有回自己的别墅,而是要司机小周把车开去了戴娇娇的公寓... 床上,徐处长正抽着一根完事烟,睡在一旁的戴娇娇嫌烟味太大,用手煽了煽:“达令~我去洗洗就来。” 徐处长趁她起床,用力捏了她挺翘的臀尖一下:“小妖精,就你事多,刚才同你讲的事,可是要给我办妥帖,到时重重有赏。” “处座放心,这举办宴会的事我最在行了。”戴娇娇冲他抛了个媚眼,扭着性感的小屁屁去了浴室。 徐处长收回目光,靠着床头拨通了一个电话:“柴老弟,一切按你的计划正在进行。” “处座,都是为党国效力。”电话那头,柴靖坐在办公室,他还在亨通商行,并没有回家。 原来这一切都是柴靖在背后献的计策。 “这个周末的宴会,你还是露个面的好。”徐处长邀请他。 电话那头的柴靖思虑良久:“那我还是以亨通商行经理的身份出席。” 副站长的身份他一时还不想公开。 其实对副站长这个身份一点也不在意,柴靖在意的是能不能好好完成蒋委员长和戴老板交待给他的新任务。 不公开身份,就能更好接近那些乱党份子。 好将上海地下党残余势力一网打尽,揪出共党潜伏在国民党高层的内鬼“纸鸢”! 一想到这里,柴靖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他掏出雪茄开始抽着,在一阵吞云吐雾中,似乎灵魂才能得到安放... 柴靖身处黑暗,最讨厌那些想凭一己之力来拯救天下的蠢人。 从小被人欺侮,所以在柴靖的心里什么都要靠拳头硬,钱才是最靠得住的东西,什么主义在他这里全都是狗屁! 而这电话这头的徐处长见他同意来赴宴,心头总算是有了底。 徐处长此人和柴靖又有所不同,他虽贪财,但也不想手里沾太多的血腥。 那些背地里见不得光的事情,徐处长是绝不亲自插手的,也算是为自己留条后路。 这也许是徐处长出自书香门第,有些事情他不想也不屑去做。 他只要在捞钱的同时,明哲保身。 至于党国的生死,民族的危亡,又与他何干? “处座,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呀?”洗完澡的戴娇娇穿着吊带丝绸睡衣走到他面前,白皙嫩手环紧他的脖子,吧唧亲了他一下。 “小乖乖,我还能想什么?就想着怎么再尝遍你全身。”徐处长只要有美人长伴就是好日子,什么党国,什么老百姓,全都可以抛诸九霄云外。 “你真坏,人家刚洗完澡,又要弄人家一身的烟味...” “小娇娇,别怕,等下我亲自帮你再洗干净...” 唔~唔~戴娇娇的娇喘声在卧室里回荡着,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夜晚的上海,有人如徐处长一样身陷温柔乡,也有人如蔡站长一样,长官的一声令下,就得彻夜不眠加着班。 这不,他收到伍慧娥的那两百根金条,就马不停蹄把属于徐处长那份给划出来。 还有一份是要送到顾清风手里,那也是徐处长的意思。 顾军门若是在蒋委员长面前提及十车军械,被自己分站的人来了个监守自盗。 哎,这方方面面的哪一个人,他一个小小的分站站长,都是得罪不起的哟,至少明面上是要服个软,低个头的。 可是就在前一个钟头,送到顾清风官邸的二十根根金条却被原封不动给退了回来。 顾清风只是告诉来人,十车军火按出货单子尽快给凑齐,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哪有这样的好事? 但是顾军门既然有如此一说,蔡站长一刻也不敢怠慢。 连夜就招呼站里的兄弟,去私库凑齐这十车军械准备送到兵工署。 这不,还剩下最后一车就装完了,但蔡站长却一丝也不敢放松警惕,因为他知道这次可不能再出一点点错。 “站长,您歇会儿,这些事要手下弟兄们干就行了。”程明远是发自内心的,跟着蔡站长这么些日子,知道他是一个办事严谨的人,而且也爱护下属。 像这次,蔡站长完全可以把这锅让程明远或者高勇来背,但他却没有,反倒自己一个人扛下了。 就冲这点,程明远从此就对蔡站长钦佩有加,以后对他鞍前马后的,也再所不辞,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64章 接新任务 上海法租界。 圣约翰医院。 赵婉如守在病床前,病床上躺着的正是钱秘书。 他此时身体很虚弱,好在弹片顺利从头骨部分取了出来,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赵婉如一只手正撑在床边打瞌睡。 钱秘书也不好惊动她,想从矮柜上拿起玻璃杯喝水。 身体又不得力,怎么够也不够不着。 努力了许久,好不容易够着了,却一个不稳,玻璃杯“砰”的一声就摔下来碎了一地。 玻璃杯的脆响惊醒了打瞌睡的赵婉如,在外面守着的大壮听到声响,推开房门就冲了进来。 “叔,你没事吧?”大壮的焦急完完全全写在脸上。 “我没事,只是想喝口水,不小心打破了玻璃杯。”钱秘书勉强扯住一丝笑容,想宽他的心。 赵婉如心里更加过意不去:“叔,是我不好,睡得太实...” “你怎么照顾叔的?这倒好,说是来照顾病人。。。”大壮是个直性子,有些生气:“叔,你也是,想喝水也不知道叫我一声。” 赵婉如并没有辩驳什么,重新倒了杯水递给钱秘书,又赶紧将地上碎了的玻璃渣给扫干净。 钱秘书喝完水,瞥见大壮还是气呼呼的:“你先出去。” 大壮见钱秘书没什么事,就听话的出去了。 “婉如,去把门关上,我有重要的事情讲。” 钱秘书眼神严肃,赵婉如立刻就依言去关了门。 “这次到上海,我还带着一个任务,就是要搞到日军进攻上海的计划书。”钱秘书强撑着身体想从床上起来,无奈刚动手术没几天,额头上的缝线都还没拆,实在是支撑不起来。 赵婉如赶紧拿着枕头垫在他背后,扶着他靠着床头,故作轻松道:“叔,别着急,躺着慢慢说,这样身体才恢复得快。等下大壮兄弟又要冲进来凶我。” “你呀,就是心细。”钱秘书欣慰道。 赵婉如心中困惑,不由问道:“可是叔,日本人进攻上海的作战计划书怎么会在上海?” “还不是那位墙头草汪副主席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派了自己的亲侄女来到上海,带了日本人进攻上海的作战计划给那位徐处长,向蒋委员长邀功请赏,以谋后路。”钱秘书眉尖微皱:“这个消息是我们另一条线上的抗联同志传过来的。” “那组织需要我怎么做?”赵婉如一时不敢相信日本人有如此大的野心。 小日本这样,肯定不会像国民党预计的那样,只会止步于东三省,他们的野心是想吞并整个中国。 一想到这里,赵婉如两只手也不由攥得紧紧的:待在这上海灯红酒绿的地方太憋屈了,她真想奔赴前线,跟小日本真刀真枪的拼命! 钱秘书往枕头后靠了靠,面色愈发凝重:“婉如,小日本野心大着呢。” “叔,我保证完成任务。”她才不管小日本对中国的虎视眈眈,只要热血还在,就势必要把这些侵略者通通都给赶出中国! “这周末党务调查处的徐处长,他会在自己的别墅宴请汪晓妮。也就是汪副主席的亲侄女。”钱秘书知道自己不能参加这次行动。 他和这位徐处长关系很微妙。 一旦徐处长要知道他还在上海,不仅以前偷密码本的事会让徐处长想方设法拼尽全力来杀他灭口,上级交给的任务也无法完成。 这次钱秘书要与潜伏在国民党高层的“纸鸢”接上头。 主要是传达党中央对“纸鸢”的最新指示。 之所以没发电报和他联系,是怕暴露“纸鸢”的身份。 毕竟他是我党最高级别的潜伏者之一。 党组织就是要他像一把钢刀插在敌人心脏部位,关键时刻发挥他最大的作用。 而“纸鸢”的身份不仅在国民党内部没有人知道,就算是在共产党内部,“纸鸢”的身份信息也是绝密,除了苏区高层首长外,谁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叔,你就安心在医院把伤养好。”赵婉如心里盘算着怎么混进徐处长周末举办的私宴。 钱秘书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这次宴会,我们上海地下党第二组成员会负责你的外围安全,但是怎么制造机会进入宴会,就得全靠你自己。” 赵婉如有些忐忑,兹事体大,她切不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那,叔,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把可能进宴会的方案列几个大纲,明天再向组织汇报。”赵婉如抬手看了看时间,心里想着离党务调查处徐处长的私人宴会只有三天,不,除去今晚,就只有两天了,这怎么能叫她不心急如焚? 她得早点回去和小丫杨帆商量下对策,阿迅就让他留在医院和大壮照顾钱秘书。 阿迅是个机灵的,留他在医院,她才放心。 “婉如,阿迅还是跟你走吧,我这里有大壮就行了。”钱秘书见阿迅拎着食盒进来。 “阿迅,留在这里照顾好叔,听明白了?”赵婉如不等阿迅答应,早已疾步走出了病房,还很贴心关好了门。 “你~“阿迅半个“你”字刚出口,赵婉如早就走得没影了。 阿迅只好转身双手一摊:“叔,她就这样,一言堂。” 见钱秘书一脸的担忧,又打开手中的食盒:“叔,看我给你带了什么?都是小丫做的。” 他那自豪劲,仿佛这鸡肉粥是他做的似的。 “闻着还真香。”钱秘书一直胃口不好,吃得也少,直到闻到小丫做的鸡肉粥,才有点食欲。 ““是吧,那你就多吃点,吃完了这碗,我再帮你盛。”阿迅端着刚盛好的粥递到钱秘书手里:“叔,我就多嘴问一句,刚才婉如姐这么急冲冲地走,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新任务?” 钱秘书只是吃着粥,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味道真是不错,再来一碗。” 他绝口不提赵婉茹有什么新任务,阿迅也知道按保密条例是不该问的就不能问,于是只好转移话题:“那叔,我去替替大壮。” 走出房门,阿迅扬了扬下巴:“大壮,赶紧去下去吃些东西。” 大壮这段时间也和阿迅混熟了,也不再推辞:“你可要仔细点。” “你就放心吧,别看我年纪小,我做这个都有...”阿迅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第65章 商量方案 傍晚。 阴沉沉的。 上海法租界。 临时租用的公寓房里。 “婉如姐,要不这样,明天看他们那里要不要招临时服务员,我可以混进去的。”小丫好像想出了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小丫,我觉得你还是干你的老本行,提着花篮去卖花得了~”杨帆一脸嫌弃。 “你~”小丫气急,鼓着粉嫩腮帮,叉起小蛮腰手指着他:“婉如姐,你看他~” “呃,就你这样脾气,除了阿迅那傻小子能受得了你~”杨帆握着派克金笔,在纸上划拉了几下。 “婉如,要不你假扮他家的仆人?” “你俩如果没有什么好建议,就各自回房洗洗去睡。”赵婉如捏了捏小丫的脸蛋:“小丫,再过几天你都十八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婉如姐,我听你的,好女不跟男斗。你这个假!姐!夫!”小丫临回自己的房间,也不忘扭头冲杨帆做了个鬼脸。 “嘿,这丫头片子,嘴越来越损了。”杨帆瞅着小丫的背影,手指都有些发抖,看起来是被小丫气着。 说我是假姐夫,哼,等哪天我变成真姐夫,看她还敢不敢给自己脸色。 一想到这里,杨帆不由自主笑了,那样子令赵婉如都有些发悚。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休息?”赵婉如真想找个僻静地方。 可现在只有这法租界还算相对安全。 现在外面四周全是特务盯着。 只是碍于在法租界,不敢得罪洋人罢了。 “那婉如,你也别想太晚了。” 赵婉如坐在书桌边撑着下巴,眼睛定定看着桌上的台灯:“好走,不送!” 杨帆悻悻回了自己房间。 “叮铃铃~”桌上电话铃响起。 “婉如,你怎么回去了?”电话那头的是顾清风:“不是要你在医院休息,你...” “我身体好多了,这样霸着约瑟夫博士的休息室也不好。”赵婉如根本就没有心情和他聊,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想着怎样才能混进私人宴会的念头。 “那你什么时候来兵工署帮忙?我那些外文文件都堆满小山头了。”顾清风一听她说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有点置气的问。 “我随时可以去,可现在实在困得不行。”赵婉如好不容易把刚才闹腾的两人给弄回了各自房间,顾清风这时又给她来电话,真的是堵得慌。 “哦~那这周末有个私人宴会,想请你做我的女伴...” “没空~”顾清风的话还没说完,赵婉如想也没想就挂断了电话。 她都没留意他说了些什么。 “唉~”赵婉如抚额轻叹,又在纸上写几个方案,还是觉得不满意,随手揉成一团扔在门边纸篓里。 门口离她书桌有点远,但并不妨碍她扔纸团的百发百中。 这也难怪,她一神枪手,这点扔纸团的本事算不了什么。 当她又准备扔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刚才顾清风好像说...要请她当女伴去参加什么宴会,难道会是? 不会这么巧吧? 眼眸顿时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她下意识拿起话筒拨了个电话回去:“子恒...” “哟,怎么一下叫我子恒了?”顾清风似乎还在为赵婉如刚才挂他电话而生气。 “子恒,刚才是我不好,太困了。”赵婉如低声细语。 “那你没空的话,我只能请别人当我的女伴。”顾清风替自己找回面子,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得瑟。 “我好像有,有空...”赵婉如声音哑哑的,有点难为情。 “哦~怎么一下子又改变了主意?”顾清风故意拉长了声音。 赵婉如硬着头皮询问:“是哪家的私宴?” “哪家的现在都与你无关。”顾清风语气不善,还是没消气。 “那~”赵婉如举起话筒就要摔,可真摔坏了还是要自己赔。 她深呼吸了一下:“子恒,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哼,还算她有良心,电话那头,顾清风嘴角噙笑,倒也没真生她的气。 “前几天不是陪囡囡逛街,顺便给你买了几件衣裙吗?你穿那件淡蓝色绣雏菊的裙子就很好看。”顾清风有点傲骄,便趁机又要求她。 赵婉如记得好像还买了一件同颜色大衣,都是他帮自己挑选的。 这个顾阎王,还真是名副其实的霸道,连穿什么都要管。 “你说穿哪件就穿哪件,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这点小事我怎能不答应?”赵婉如假意敷衍应承着。 “嗯,算你还有点良心,我告诉你,这个是党务调查处徐处长的私人宴会。”顾清风眸光深遂:“到时我来接你。” “好的,子恒。那我先挂电话了?”她试探性问道。 “呃,得我先挂电话!”电话那头的顾清风“啪”的一下搁下话筒,似乎在回敬赵婉如先前的敷衍。 赵婉如还想辩解什么时,可听在她耳朵里的只是一阵“嘟嘟嘟”的电话忙音。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顾清风还真是救命的活菩萨。 呸呸呸呸,我可是共产党员,无神论者。 不搞封建迷信这一套,实在是不该不该,赵婉如头摇得像拨浪鼓~ 可不管怎样,顾清风这次又帮了她一个大忙。 她欠他的人情债是越欠越多了。 可是这也是一次很难得的机会...... 赵婉如焦虑的心情这才暂时得以平复。 毕竟顾清风是国军军官,和自己分属两个不同的阵营...... 明天得赶到医院,跟钱秘书汇报一下这个情况。 第66章 汇报情况 “叔,情况就是这样的。”赵婉如将昨晚顾清风邀她去宴会的事情向钱秘书汇报。 钱秘书眉尖微皱,似乎并没有感到很意外,直了直背:“我知道了。” 赵婉如不明白他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日本人想进攻上海的计划,犹如一场蓄谋已久的风暴, 带着阶段性目的汹涌而来,就是想通过进攻上海来要挟国民党政府承认哈尔滨伪满政府。 赵婉如也还是把这次任务当成像以往的一般任务来对待。 她更不知道的是上级明面上给自己安排的这次任务,是一张细密的天网。 除她以外,“纸鸢”也在暗中进行着,这样双重保险才能保证任务的万无一失。 钱秘书将一份密电从枕头下拿出来:“你瞧瞧。” “什么?‘纸鸢’也会参加这次行动?”赵婉如这才明白钱秘书听到自己说顾清风邀请她去赴宴时,他一点也不惊讶,原来此事还有‘纸鸢’在另一条线参与。 那她就算是失手,‘纸鸢’也会把她没完成的任务给做完,只是“纸鸢”可能会冒着被暴露的风险。 “我相信你能完成此次任务。”钱秘书也不想她失手,但什么事情都要想到最坏的打算:“如果情况不妙,不管你拿没拿到计划书,你都必须赶紧撤离,外围的同志会在东侧围墙外接应你,切记!” “叔,你放心,我又不是第一次执行任务了。”赵婉如不想他担心。 钱秘书此时身体也已恢复大半,只是精神头还是有点不济。 刚和赵婉如还没说多少话,就胸口一堵,剧烈咳嗽起来。 赵婉如慌了手脚:“叔,我去叫医生。” “不必了,都是老毛病,一到冬天就这样,喝点杯热水就好很多。”钱秘书阻止她。 赵婉如拗不过他,只得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叔,那您好好休息,我先回去准备准备。” “注意安全,千万别逞强。”钱秘书目光炯炯..... 这次是宴无好宴,除去徐处长那帮心狠手辣的手下,还有警察局的狗腿子们也不是吃素的,再加上汪桥那个老匹夫的侄女汪晓妮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赵婉如此行,钱秘书还真是为她捏着一把汗。 “我会完成任务,好毫发无损回来。”赵婉如宽他的心,不得不软言安慰道。 “这里有阿迅和大壮就行了。”钱秘书知道尽管外面有那帮特务盯着,他们也只敢在医院外面晃悠。 这里是法租界,如果轻举妄动惹了洋人,他们都得吃枪子。 谁会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呢? 更何况他们只是一群贪生怕死之徒罢了。 这还真是要感谢顾清风,赵婉如一想到他,胸口顿觉塞塞的。 “那我先走了。”赵婉如心不在焉出了病房,跟迎面而来的约瑟夫博士撞了个满怀。 “你没事吧?”约瑟夫博士关切问她,可明明是她撞的他。 “我没事。”赵婉如低头要走。 “顾的女朋友,你叔恢复得不错,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约瑟夫博士好心跟她说。 这可是个大问题! 出院后,钱秘书就没了洋人的庇护。 她必须尽快安排好钱秘书与\"纸鸢\"会面的地点。 原本,她计划将见面地点定在医院,但现在看来这个方案并不安全。 医院门口已经被大量特务盯上,如果直接在那里见面,恐怕这些特务会狗急跳墙,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再者一旦惊动了租界,后果不堪设想,不仅见面无法实现,甚至可能导致同志们陷入困境,从而会全部暴露的风险。 赵婉如决定暂时放弃在医院见面的想法。 毕竟,保护双方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具体在哪里见面呢? 赵婉如需要好好考虑一下,确保万无一失。 不过,眼下赵婉如还有更迫切的事情要处理。 她答应了顾清风去帮他挑选一套得体的西装。 如果不能让这位顾军门满意,只怕那位\"活阎王\"会大发雷霆。 而这对于后续的任务来说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思虑再三,赵婉如知道,只有让这位\"活阎王\"满意,才能更好地推进下一步的行动... 见赵婉如盯着自己,一言不发,约瑟夫博士以为赵婉如是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了:“你不要太感谢我,我是顾的朋友,朋友之间帮帮忙是应该的。” “非常感谢您,约瑟夫先生。”为了表示谢意,赵婉如真心诚意对他深深鞠了个躬。 这使得约瑟夫博士连连摆手:“这没什么的,顾为了这事给了我两条大黄鱼。” 两根大金条? 在上海可以买一栋不错的小洋房。 难怪约瑟夫博士这么尽心尽力,果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约瑟夫博士,还是要谢谢您,多亏您精湛的医术才救了我叔叔一命。”赵婉如心情愈发沉重:顾清风帮她都帮到这份上,自己以后要怎么面对他,如果... 不知内情的约瑟夫博士很受用点了点头:“刚看见顾的车就停在楼下,一定是等赵小姐的。” 赵婉如对他稍一颔首,赶紧疾走几步下了楼。 那台拉风的黑色“大眼睛“福特车正停在医院门口。 不远处,几个‘小贩’正鬼鬼祟祟地朝医院大门口这边看。 “高组长,这要不要跟?”其中一个特务问刚刚过来察看情况的高勇。 “说了要你们盯着医院,医院!谁叫你们跟了?顾军门可不是我们能惹的,我们的目标是那个女共党交通员!”高勇眼睛一鼓,像看白痴一样吼道。 “可那个女交通员自从逃走后,就再没有在这医院出现过。”商贩模样的特务总觉得这样天天盯着也不是个办法。 “蠢货!那个接应她的男的不还在医院吗?给我盯紧了,千万别擅自行动,明白了吗?”高勇真想敲瘪他的脑袋瓜子。 ““是,是,还是高组长英明。”商贩模样的特务顺势拍了拍他的马屁。 “好好看着,晚上给你们加鸡腿。”高勇被他这一顿马屁还是拍得挺受用...... 第67章 逛街偶遇 年轻男子正在试穿着一套西服。 他的五官棱角分明,身材高大挺拔,肌肉线条流畅自然, 浅蓝色色调的西服穿在他身上,衬得他整个人更显得气质不凡。 男子用手拢了拢西服袖口,瞥了一眼袖口上的纽扣:“这扣袖太土了,婉如,你帮我再选一副。” 男子正是顾清风,正穿着赵婉如帮他选的西服。 袖扣是可以别上或拆下来的那种。 一听他说对袖扣不满意,成衣店老板赶紧吩咐伙计。 伙计立马端出一个放满各式袖扣的木制盘子。 “小姐,您看,这些都是本店最新款的,您慢慢挑,不着急的。”伙计态度诚恳。 赵婉如看着面前满满的各式袖扣,却没有一副能配这套西服的袖口。 顾清风还真是的,选了好几套西服,他偏偏挑了这套淡蓝色的。 “还是身上的这副袖扣更适合。”赵婉如此时只想早点回家休息。 “想敷衍我?”顾清风是什么人,哪有这么容易被打发的:“老板,这套西服包好等下送我府上。” “婉如,袖扣去另一家,正好我还要买块手表。”顾清风似笑非笑。 这对赵婉如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他又想玩什么花样? 这副袖扣硬要说不配,只是稍稍大了一点,可有谁会凑到他袖口去看袖扣的,除非是白痴。 “发什么愣,还想不想参加宴会?”顾清风眉梢微动,似是威胁她。 果然,还是这招对她最奏效。 俩人出了成衣店,走进了一家舶来品百货商店。 这家泊来品店卖的是世界各国的珠宝首饰,手表和小配饰。 赵婉如也不理会顾清风同老板在聊什么,自己一个人正慢悠悠在店里四处转着...... 走到一处角落的货架上,看到一副精美的铂金镶钻袖扣,还真是挺适合那套淡蓝色西服的。 她正伸手取下,却被一只指甲涂满豆蔻颜色指甲的白皙手掌给“截胡”了。 “好巧,我也喜欢。”一个悦耳的声音在赵婉如身后响起。 赵婉如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她扭头一看,正是艳丽逼人的汪晓妮。 她今天没有束发,任波浪般的头发披在肩上,显得整个人都妩媚了不少,没有上次见到她时的锋芒咄咄。 “既然汪小姐喜欢,那就随意。”赵婉如不想横生事端。 “好呀,既然东西可以让,那索性人也让给我好了。”汪晓妮语带调侃,眸光里夹杂着一丝挑衅。 “小姐说笑了,难道您看中了我?”赵婉如装傻充愣。 “我看是小姐您在说笑。”汪晓妮拿起那副袖扣看了又看:“是给他买的?” 她瞧了瞧在柜台和老板聊得正开心的顾清风。 赵婉如知道现在如果不搬出杨帆这个“未婚夫”来,恐怕难以脱身事小,还会被眼前的这个据说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给盯上,这就会坏了接下来要完成的任务。 “这只是谢礼。”赵婉如说得云淡风轻:“我已经有未婚夫了,况且像顾军门这样的人中龙凤,也只有像汪小姐您这样风姿绰约的美人才配得上~” “哦~”这话听在汪晓妮耳里还是很受用:“原来你已经有未婚夫了,那倒是我多心啰,对了,小姐贵姓?” “赵婉如,幸会幸会!”赵婉如客套同她握手。 “名字不错,配得上赵小姐的花容月貌。我叫汪晓妮。”汪晓妮此时心情大好:“那我也不夺你精心挑选的谢礼。” 赵婉如紧绷的弦一下子放松了些许。 “那谢谢汪小姐。”赵婉如接过袖扣,顺便看了一下价格。 天呐,这副袖扣比那套西服价格还要贵上几倍,这可如何是好? 汪晓妮当然看出了她一脸不自然:“怎么,不想要了?” “不,不,不。”她连说了三个“不”字,心里却在想:今天是不是出门没有看黄历? 顾清风也就罢了,还碰到比他还更难缠的汪晓妮,她叔父可是大名鼎鼎的大汉奸汪桥。 “我陪赵小姐去结帐。”汪晓妮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在乎某人也! 赵婉如只能任由汪晓妮跟着自己去了柜台。 “你看下满不满意。”赵婉如往顾清风面前一递。 顾清风见她有些紧张,唇角微弯:“还行,就这副。” “这本来就是汪小姐看上的。”赵婉如见他还没注意到她身旁的汪晓妮,便好意提醒他。 顾清风这才注意到汪晓妮。 赵婉如这样说,汪晓妮心里很是受用,看来这赵婉这女人也是很识趣。 “既然是赵小姐想送给顾军门的谢礼,我怎好夺她所好?”汪晓妮这样一说,顾清风就觉得有点奇怪,这汪晓妮别人不清楚,他还不知道她,一下子这么大方,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赵婉如十分尴尬轻咳了一声。 “顾军门,这袖扣要不还是让给汪小姐。”这个价格她可承受不起。 顾清风好看的瑞凤眼微眯:“既然是你的一片诚意,那我还真的欣然接受。” 老板见气氛不对,早就找个借口溜去招呼其他客人。 好吧,虽然这副袖扣要花光她所有积蓄,但是谁叫自己现在有求于人? “叫老板包起来吧。”赵婉如笑得眉眼弯弯,心却在滴血... 顾清风站起身,走到钟表柜前,仔细地看起来:“急什么,手表还没买。” “顾军门,那就先不打扰你们买东西。赵小姐,周末记得带你未婚夫来参加宴会,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男子能入得了赵小姐的法眼。”汪晓妮柳眉一扬,故意提高了音量。 顾清风身形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好像在询问店员什么。 赵婉如见他应该没听清楚什么,也没了刚才的心虚:“汪小姐,他喜欢安静,那样的场面他是适应不了的,让你见笑了。” 汪晓妮更加认定她未婚夫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货,但面上还是保持礼貌:“那周末见。” “周末见。”赵婉如冲她挥手告别,正准备转身去结账,却一不小心撞在顾清风的身上... “你就这么着急跟我撇清关系?”顾清风扶了扶她的胳膊,眼底划过一丝痛楚... 第68章 原来如此 “怎么,怕了?”身上的清香真好闻,顾清风不由揽她入怀。 怕? 她只是不想在这关键的时候,让汪晓妮的妒忌,成为自己完成任务的障碍罢了。 她立马从他身上移开:“说好了,我...我只有买袖扣的钱。” 一副袖扣比一套西服还贵,这一定是个黑店。 “老板,您这袖扣也太贵了,能打个折吗?”赵婉如去结帐, 老板却愕然:“顾军门,您自己的店还要...” 他硬生生逼回了刚才的说话。 顾清风他自己的店? 她一下子明白了:“好,你忽悠,你接着忽悠。“ 有些许的气恼,些许的愤怒,促使她冲出了店外。 “一,二...”还没等顾清风数到三,赵婉如又折了回来:“顾军门,既然是您的店,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个,这个,还有这些,全都给我包起来。”她冲着玻璃柜台里的配饰一顿乱指。 “发叔,还发什么呆?叫两个伙计帮忙给她包起来。”顾清风轻挑眉梢..... 柜台上一堆首饰发簪,店员们忙得不可开交。 “算了,我就要这个,正好小丫过几天生日,这个挺适合她的。”她指着其中的一个素色银手镯。 “小姐,您还真有眼光,这可是法兰西进口的。”发叔顺手找了一个宝蓝色丝绒盒子放好手镯。 “走喽。”她拿着丝绒盒子,水润唇瓣上扬。 顾清风依旧笑得云淡风轻... “怎么?在自己的店舍不得走了?”赵婉如没好气转身就往店门口走。 “那这些?”发叔指着柜台上那一大堆东西。 “打包好,叫伙计送我那里。”顾清风哪顾得上和发叔说话,迈开大长腿就追上了赵婉如。 顾清风追上她,和她并肩而行:“还生气?” “我哪敢生您顾军门的气?”赵婉如丝绒盒子放到手袋里。 此时已经时近中午,黄浦路上行人不少,顾清风本来就英挺不凡。 这不,惹得不少人都对他多看了几眼,尤其是妙龄少女和同伴窃窃私语。 “这位是哪家的少爷,长得真俊。”一个短发女孩掩嘴小声说着。 “走吧,像这样的贵公子,我们看看就好。”女伴瞟了一眼顾清风:“你没看他旁边已有女朋友了?” 赵婉如故意装作没听到,反而好意提醒顾清风:“再不走,这路都会被她们堵住。” 顾清风趁机牵住她的白皙小手:“别闹了,我都给你赔罪了。” 顾清风这小委屈巴巴的样子,落在旁人眼里,真是羡慕不已。 “你看人家多会哄人,就你,我生气你就只知道一声不吭。”路过一对中年夫妻,那妻子看到顾清风人又长得儒雅高大,还对女朋友这么体贴,顿时对自己丈夫低声嚷嚷着... 现在还不赶紧离开这里,赵婉如恐怕会被这些行人说得面红耳赤。 只好任顾清风牵着自己的手一路走到停车的地方,才一把甩开他,气呼呼瞪着他:“你到底要闹哪样?” “带你脱离苦海,你还倒打一耙?”顾清风斜睨了她一眼,语气中似是带着些许不快。 是,是自己矫情,自己小气,赵婉如只好深呼吸了口气:“顾军门,我就是一穷教书的,麻烦你以后不要再捉弄我,好吗?” “捉弄?”顾清风玩味盯着她,这小妮子真生起气来:“逗你开心下而已。” 她被他这句话给彻底气着了,直接坐进汽车里不再搭理他... “你怎么开的车?不是送去公寓吗?“赵婉如见开车的方向不对,是往西郊去的。 “囡囡好久没见你了,她很想你。我一大早就告诉她今天你会去,她很开心。”顾清风手握着方向盘,气定神闲开着车。 一提到囡囡,赵婉如心又软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和囡囡在一起,她就觉得很温馨。 可能赵婉如自己也没察觉到在她心里,早就把囡囡当成自己的女儿了。 顾清风见她不吭声,也不再多言,脚一踩油门,车子便如离弦之箭,飞快地在路上奔驰着。 道路两旁建筑物在迅速地倒退,赵婉如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回想起过两天要执行的任务,心情复杂。 但她必须把这种不安的情绪强压在心底..... 西郊顾清风官邸。 囡囡见到车子进来,连忙从台阶上一路小跑了过去。 “婉如姐姐,我好想你。”囡囡直接扑到她怀里。 “好了,我们先进去吧。有了婉如姐姐,就不要你亲舅舅了。”顾清风见她们俩如此和谐,醋意大发。 囡囡搂紧赵婉如的脖子,转过头笑着对自家舅舅说:“舅舅当然是最亲的啦~我只是这么久没见见婉如姐姐了,才会很想她的。” 这小机灵。 顾清风强忍住唇角的笑意,跟在她们身后慢慢走着。 “这几天怎么不见你那形影不离的副官?”赵婉如还是问出了口。 亲自下厨做饭的顾清风探出头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你那个形影不离的副官去哪里了?”赵婉如正和囡囡在客厅里玩丢沙包。 “他一直在医院为你表叔保驾护航。”顾清风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菜出来。 他围着一条藏蓝色棉布围裙,赵婉如不由“噗嗤”笑了:“顾军门,你现在还真像个厨子。” “我本来就是!”顾清风盘子放到餐桌上:“你等下尝尝我的手艺。” “安排的一队卫兵在医院后门守着。你放心,只要是你的亲人,我都会护他周全。”顾清风半蹲在囡囡面前:“囡囡乖,借你的婉如姐姐,帮舅舅端一下菜,好吗?” 囡囡噘起嫩唇,闪着漂亮的杏眼,伸出小手比划着:“好吧,就一小会儿。” 餐桌旁,顾清风几人其乐融融吃着午饭,却不知危险已朝他们渐渐靠近...... 第69章 波诡云谲 入夜时分。 上海的东郊别墅。 站岗的卫兵们都配制汉阳造的八八式步枪,一个个站在大门外警戒。 不时还有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巡逻卫队在别墅外围来回巡逻。 别墅内外灯火通明。 此时已经来了不少的宾朋。 而汪晓妮却早已被徐处长请到了二楼书房。 “徐处长,此次我叔父命晓妮前来送日本人攻占上海作战计划书,是遵从了蒋委员长的承诺。”汪晓妮一袭浅紫色过膝洋装,倒也显得妩媚。 “大侄女,你叫你叔父放心,蒋委员长一向一言九鼎。”徐处长视线从她高耸的胸部移开。 汪晓妮知道眼前这白胖男人看着一脸和蔼,内里却一肚子腌臜。 “徐处长爽快。”她从手袋里拿出一份文件:“我叔父也叮嘱了,一定要蒋委员长勿必保他父母家人平安。” 徐处长伸手欲接文件,汪晓妮手里的文件又缩了回来:“徐处长,你也得给我一个信物做保障。” “信物?”徐处长白胖脸颊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是的。”汪晓妮更是花枝乱颤:“徐处长,可别想岔了,我叔父要你的中正剑。” 中正剑?这可是一把象征荣耀的国之利器,是蒋委员长送给为数不多的部下... 这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见他迟疑,汪晓妮抿嘴一笑:“那如果这点小小的请求都做不到,这文件恐怕只得撕碎了去喂也不能交给你,你就等着你的蒋委员长问你的责吧!” 说话间,她做出要撕毁的样子。 徐处长见她这样,不怒反笑:“你以为你就能活着走出这里?” “大不了鱼死网破!现下你该操心的是,如果上海这中华的钱袋子,因你一念之差,而毁在你的手里。到时候上海城破,便是你的死期!”汪晓妮又作势欲撕文件。 “慢着!”徐处长神色凝重,甚至有点气急败坏:“我去拿!” “徐处长,这样才能合作愉快嘛。”汪晓妮将文件放回了手袋里,静静站在原地,等着徐处上亲手奉上‘中正剑’...... 徐处长走到桌后面书柜前,扭动了摆放在第二层的一个花瓶,“吱呀”一声,书柜像一道大门,徐徐推向两旁。 里面露出一个长方形檀香木盒子。 徐处长小心翼翼捧着出来。 这把‘中正剑’他是到哪里都带着它,可如今却要落入像汪桥这样的汉奸之手,他着实也是心有不甘... 汪晓妮再次拿出文件放在书桌上,接过徐处长手中檀香木盒,打开一看:果然是中正剑,剑鞘顶部和底部有梅花装饰,剑鞘涂有黄漆。 汪晓妮打开剑鞘,手握着玳瑁剑把的中正剑仔细地看着:只见此剑剑把绘有两朵梅花及国民党党徽纹饰,顶端绘有中华民国国旗和国民党党旗。 不错,它确系‘中正剑’无误。 她又将剑收入剑鞘之中:“徐处长,合作愉快!” 此时徐处长正验明文件的真伪。 他一页一页仔细察看着,眉头却越皱越紧:“这小日本也太猖狂了,想以攻占上海为由,来挟迫蒋委员长承认哈尔滨伪政府的合法性,真是太无耻了......” “无耻?无耻的人多了去,要没其它事,我先出去藏好它。稍后再来。”汪晓妮收好‘中正剑’,淡笑道:“徐处长,文件已经给你,你可要收好了。” 徐处长此时哪还有心情闲扯,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汪晓妮走到门口,却被一个满身香水味的女人撞了个满怀。 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徐处长的宝贝情人戴娇娇。 “哟,我道我们家老徐怎么还不下去跟客人们打招呼,原来是在会佳人~”戴娇娇最后那个字拖得老长。 “哪里来的一股子狐骚味,真难闻。”汪晓妮临走还不忘腾出一只手在鼻尖煽了煽。 她是最看不起这种连名分都没有的女人,也是因着她亲妈是正室,却也是被这样骚气的女人给活活气死的。 “你~”戴娇娇话还没来得及回击,汪晓妮早已走远。 “娇娇,别跟她一般见识,像她这样的男人婆,我才看不上。”她们争执的时候,徐处长早就把文件藏好在暗室的保险柜里。 “哼,我还不知道你们男人,大鱼大肉的吃腻了,想换个新鲜口味的。”戴娇娇不依不不饶在他面前撒起娇,还嘤嘤嘤着,也不知是真哭还是假哭。 徐处长走上前,揽她在怀里:“宝贝,知道你今天辛苦了。走,下去。” 戴娇娇这才破涕为笑:“就你会哄我开心,别说,我今天布置的假面舞会,保大家都会玩得开心的。“ “是吗?那我拭目以待。”徐处长此时文件也到手了,心里的石头总算一半落了地,还有一半没落地,那还不是因为汪晓妮拿了他的中正剑? 不管了,今朝有酒今日醉,更何况还有如此美娇娘在怀? 于是徐处长又一脸春风得意拥着戴娇娇下了楼...... * 顾清风此刻正穿着浅蓝色西服,在主卧房镜子面前左照右照着。 小脑袋从房间的门里伸出来:“舅舅,你今天穿新衣服,是不是和婉如姐姐去约会呀?” 囡囡? 顾清风一反平时对下属的严肃,唇角呈现优美弧度,招招手让她进来,自己蹲着,拉她揽在怀里。 甥舅俩一大一小俩个脑袋看着镜子:“舅舅,你是不是喜欢婉如姐姐呀?” “小屁孩,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懂什么?”顾清风抬手刮了她可爱的翘鼻一下:“小淘气!去和朱妈玩会去。” 朱妈是最近到的上海,她跟老爷太太说了好几次,想陪着囡囡小姐, 再说繁花小筑可以派人不定时打扫一下就行了,不需要她老婆子专职照看,那多浪费。 顾老爷子和太太一听她这样说,觉得很有道理。 况且囡囡也需要人照顾,顾清风到底是男人,囡囡慢慢大了,总会有不方便的地方。 “那好吧,舅舅,反正我喜欢婉如姐姐,我想她永远留在我们家,永远陪着我。” 小家伙,最后那一句才是重点吧。 朱妈牵着囡囡胖胖小手出去,顾清风嘴唇微微上钩,满脸笑意喃喃道:“放心,不久的将来,她一定会成为你的舅妈。” 一想到这里,他抬腕看了看手表,时间也不早了,先去接囡囡的舅妈...... 第70章 宴无好宴(一) “阿啾!阿啾!阿啾!”赵婉如连打了三个喷嚏。 看着镜子里身穿一袭浅蓝色的长款纱制裙子的自己,总觉得有些别扭。 怎么不别扭呢?里面穿的是夜行衣,勒得人生疼。 还是不能穿夜行衣,容易暴露。 一想到这里,赵婉如决定还是换下夜行衣。 她刚把外面长裙脱下来,就传来敲门声, “快要出发了,小丫你先去看看杨帆回来没有。”赵婉如还是决定带着杨帆去,以转移下汪晓妮的视线。 赵婉如知道这个女人不一般,在这非常时刻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婉如姐,是顾军门来了,他在客厅里等你。”小丫大声道。 说好了要他在楼下等,怎么这么不听话,真是的。 可他又不是小孩子,要他自己听话干嘛? 赵婉如一想到这里,不禁莞尔一笑。 可是小丫这一催,让她一分神,夜行衣里面藏着的勃朗宁手枪“咣当”一声就掉到地上。 这样单独穿着这长裙,等下行动起来就没那么方便。 她只好又把勃朗宁手枪放入特制枪套里,再绑到大腿根部,穿好衣裙,又试着原地跳了跳。 不错,很稳定,她这才穿好鞋子出去。 顾清风正在喝着茶闲跟小丫聊着, “婉如姐,你穿这身真美!”小丫看得眼都直了。 顾清风是背对赵婉如的,听小丫这样一说,不由站起来转身一看,还真是清丽脱尘 淡蓝色的长裙很好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材,只是这脖颈部吧,露出太多雪白一片。 好是好看,但他也只想自己看到,可不想别的男人看到:“这大冷天的穿这么少,也不怕冻着。披件大衣。省得感冒。” 这人真是,一句关心的话,到了他的嘴里,硬生生变得恶狠狠的。 赵婉如今天不想和他斗嘴,一声不吭从他身边走过去,在衣帽架上顺手拿了一件宝兰色羊毛呢长款大衣先出了门。 这可是一款茧状大衣,很好将她这件贴身长裙遮了个严严实实的。 “婉如姐,包...包没拿!”小丫拎着手袋就想追上去给赵婉如。 “小丫,给我就行了。”顾清风含笑伸手。 “那,好吧。”天哪,顾军门笑了,这顾阎王居然会笑。 小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却听话地把包递给了他。 当小丫回过神来时,顾清风和赵婉如早就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 小丫以为是赵婉如:“婉如姐,是不是忘拿什么东西,我去拿。” “是我!”原来是杨帆。 “''你跑哪去了,婉如姐他们都走了。”小丫没好气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杨帆,明摆着是生他的气。 “去租了套行头,你看英不英俊,潇不潇洒?”杨帆穿了一身白色西服,头发也梳得光光亮亮的。 小丫无奈抬头看了他一眼:“好看得~像小白脸,哼,你呀,我觉得连阿迅手指头都不如!” “阿迅阿迅,你就知道他,说,是不是对他有好感?”杨帆凑近她。 ““不理你这个小白脸!”小丫霎时脸红了,起身就往卧室里跑。 “嘿,还害羞了,说我是小白脸,真不识货,我这是白马王子好不啦~”他冲小丫大声说道,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到他的话。 其实他之所以迟迟没来,是钱秘书要他去办另外一件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反正今晚会有好戏看,他笑得得瑟,照了照镜子:“还真帅,小丫,我这就去找你婉茹姐,还别说这一身还是能配上你婉茹姐的。“ “快走不送!”卧室里传过来小丫一声大吼。 杨帆也不生气,哼着小调出了门。 他租了一台金色的凯迪拉克,配上他这身白西服,活脱脱一纨绔子弟。 杨帆似乎嫌这还不够,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副墨镜,准备戴上。 “这大黑天的,还是戴金丝眼镜显斯文。”他突然想到这天都快黑了,戴个墨镜,等下要怎么开车? 磨磨唧唧了一会,还是戴上金丝眼镜。 杨帆看了看时间:“嗯,该是我出场了。” 拉风的金色凯迪拉克车子开得老快,好像这样就能赶上一出好戏似的。 可等他到了徐处长别墅时,倒霉的他,又再一次被站岗的卫兵给拦住。 “没请柬!一律不能进!先生请回。”卫兵生硬劝退他。 “知道我是谁?就敢拦我?”杨帆假意很嚣张跋扈指着卫兵:“你给我等着,我若拿出了请柬,我叫徐处长毙了你们!” “先生,没办法,我现在放您进去,我们徐处长现在就会毙了我们。”卫兵不为所动,眼神中透着不屑。 杨帆还要和卫兵理论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在他身后传过来。 “杨公子,怎么被拦在门外进不去?”说话的人原来是柴靖。 柴靖今天穿的是一套宝石蓝西服,胸襟上的宝石别针看起来价值不菲。 “这个...”杨帆回头一看,是柴靖:“原来是柴经理。” “他是我朋友,我可以带他进去吗?”柴靖很有礼貌征询着卫兵的意见。 “是柴先生呀,您是我们处长的好朋友。既然是您的朋友,那也是处长的朋友,请~”卫兵还是有点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两人并肩进了别墅。 “柴经理,不,柴先生,今天真是感谢您,我这不是怕我未婚妻不安全嘛,要不这大晚上的,我上这么远的地方。”杨帆很客气地递过一根香烟。 “有火吗?”柴靖问他。 “柴先生,不好意思,装烟不装火,真是失礼......”杨帆拿出打火机打燃凑过去为他点烟。 柴靖吸燃香烟,顺势拍了拍杨帆手背。 “谢了。”柴靖又吸了一口烟:“怎么,顾军门又把你未婚妻拐到这里来了?“ “可不是吗?您说我能不来看着点?”杨帆似乎真的很生气。 “那是应该的,走,我们还是别杵在这门口,先进去瞧瞧热闹。”柴靖一手搁在杨帆肩膀上,那亲热样子不像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倒像是一对失散多年的兄弟又重逢了...... 第71章 宴无好宴(二) 柴靖和杨帆一进门,两个旗袍包裹着曼妙身体的年轻女郎拦住他们,她们拿着一叠面具说道:“今天是假面舞会,请两位先生戴上面具。” “是啊,先生,您们自己赶快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吧,舞会就要开始了。”另一个女郎催促道。 杨帆好像兴致不错:“有意思,我选这个。” 他拿起一个佐罗面具往自己脸上比了比:“威不威风?” “很威风呢~”女郎见杨帆长得白净净的,不由得多了几分好感,好一通夸赞。 “哎,柴先生,您快选一张,等下里面美女舞伴被人抢光了。”杨帆一脸急色样子让柴靖唇角微扯,很是不以为然。 柴靖随便挑了一张面具顺势戴上:“走吧,不然你的未婚妻可就被别人拐跑。” 当两人进入别墅舞池大厅里时,已是宾朋满座,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大家静一静!”是蔡站长上了台,在架好的话筒面前,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各位来宾安静下来,似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同大家宣布。 见众人终于安静下来,蔡站长这才一路小跑到徐处长面前:“处座,您可以发言了。” 徐处长甚是满意点了点头,请他身边的汪晓妮跟自己一起上台。 汪晓妮也不推辞,落落大方和徐局长并肩而行。 汪晓妮的紫色洋装,在水晶吊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艳动人。 台下的人早已经小声议论起来: “这不是汪桥那匹夫的亲侄女吗?” “''是啊是啊,不是听说跟她叔父投靠了日本人?” “就是,咳,别说了,这时局这么乱,还是管住自己的嘴,以免祸从口出...” ...... “各位,今天我身边的这位女士想必大家不陌生吧?以后她就是我们党务调查处分站的无线电讯侦听组组长,大家欢迎她的加入!”徐处长带头鼓起掌,大家也不得不跟着举手拍着。 但这如雷的掌声里到底有几分是真心,那就要问老天爷啰。 汪晓妮听到这些嘈杂的声音,也只是淡淡一笑:“今天本来就是个私人聚会,我汪晓妮还要占用大家的时间,实属不应该。接下来,我将时间还给大家。尽兴地玩起来!” 她热情洋溢的话,说得台下的众宾客心潮澎湃,纷纷步入舞池,相拥踏着管乐奏起的节奏翩翩起舞着...... 而汪晓妮视线早已找到了顾清风的身影:“顾军门,能否请您陪我跳第一支舞?” 众目睽睽之下,顾清风面对徐徐向他而来汪晓妮,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致,只得一伸手戴上面具:“汪小姐,既然是假面舞会,还是得按规矩来。” 汪晓妮媚然一笑,拿起手中面具递到他面前:“那你帮我戴上。“ 她丝毫不看顾清风旁边的赵婉如。 “婉如,你在这里,我可找到你了。”杨帆兴冲冲地走到赵婉如面前,拉起赵婉如的手就往舞池中央去。 此时管乐声声,宾客都戴着面具跳得正欢,根本没人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 顾清风眼见赵婉如被杨帆牵走,眼眸也冷了冷:“想我陪你跳第一支舞,最好自己戴上面具。” 他微笑朝身边跳舞滑过的宾客点着头,对汪晓妮的声音却夹杂着丝丝寒意。 汪晓妮不置可否笑了,戴上面具后,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胳膊揽住了顾清风肩膀。 顾清风的手轻搭在她腰上,两人随着西洋管乐的节奏跳起了欢快的华尔兹舞步。 当两人顺着舞步跳到大厅中央的时候,宾客众人都被两人的舞姿给惊艳到了,纷纷停下脚步围观着,还鼓掌打着节拍... 而在大厅中央跳舞的两人却是貌合神离,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汪大小姐这又唱的哪出?”顾清风直视她。 “我唱得哪出,你顾军门会不知道?”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顾清风丝毫不想和眼前女人再纠缠下去,目光朝人群中搜寻着。 “人家都有未婚夫了,你还惦记着,这可不像是你顾军门的风格。”汪晓似是不悦,说出来的话就有点带刺。 “那真是太可惜。”顾清风这样一说,更加激起了汪晓妮的不快。 “可惜什么?可惜她有未婚夫了?”汪晓妮冷笑了一声。 “汪小姐,您会错意了,我是可惜您。”顾清风视线收回,眸子盯着汪晓妮。 “哦,那我得听听顾军门的高见。”汪晓妮也不示弱,紧盯着他。 “非说不可?” “非说不可~”汪晓妮很期待,眼眸里闪着火花。 “那我说了,汪小姐可别生气。” “我怎会生顾军门的气?”汪晓妮此时一个旋转又拉近了距离盯着顾清风。 顾清风瞥了一眼早已没入人群里的赵婉如:“卿本天上皎皎明月,奈何偏要照沟渠?” 汪晓妮顿时气上心头,竟一下子松开了他。 这使得围观的宾客们小声议论起来: “这两人怎么了,跳得好好的,莫非?” “是啊,这是汪大小姐生气了?” “嘘,别说了,看!” 原来汪晓妮刚一松开顾清风的手,顾清风坚实的手臂一抻,便她拉回到自己怀里:“周围这么多人看着,是想要别人看你的笑话?” 汪晓妮感受到他身上清冽的薄荷气息,心神一荡,还是配合着他跳完这支华尔兹... 大厅的另一侧正和徐处长撒娇的戴娇娇,见众人都围观着不去跳舞:“达令,我去去就回。” 徐处长顺势亲了她白嫩脸颊一下:“去吧,小妖精...” “诸位宾朋,你们光看着怎么成?快点跳起来,舞起来。累了那边休息区有果汁酒品。”戴娇娇指向大厅右侧早已安排好的茶座。 管乐队好像是为了调节气氛似的,更加卖力地弹奏起来。 宾客们这才又四散开来,于是大厅里一时衣袍翻飞,欢笑声声不断。 顾清风见众人的目光没有聚焦在自己和汪晓妮身上:“汪大小姐,这一曲下来我也累了,就先失陪一下。” 他似是心不在焉。 “既然累了,那我就陪你喝一杯,如何?”汪晓妮看在眼里,心里还是不想放弃跟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顾清风不置可否先往右侧休息区而去,汪晓妮也紧随他身后,似一贴狗皮膏药。 茶座区。 杨帆和柴靖聊得正火热。 “你未婚妻呢?”柴靖见他只有一人坐在这里。 “她刚去洗手间。”杨帆拿起一块糕细细品尝着:“嗯,好吃。要不,你也来一块?” “我不喜欢吃甜食。”柴靖伸手拦住他递过来的糕点。 “可惜了,这么好吃的桂花糕,你却不吃。”杨帆边吃却下意识瞥见顾清风朝这边走来。 后面还跟着个杨帆不认识的妖艳女人,他心中不由一声哀嚎,怎么又是顾清风这个阎王,刚才的好胃口这下子全没有了... 第72章 宴无好宴(三) “顾军门,幸会幸会!”柴靖其实也早已看到,起身打着招呼。 “真巧,这种私人聚会,柴先生能在这里出现,应该和徐处长关系匪浅呐。”顾清风目光如炬,带着审视的意味盯着柴靖。 面前这个男子,顾清风总是有一种莫名的讨厌。 “顾军门,我和徐处长是多年好友。”柴靖回答得不卑不亢,轮廓分明的脸庞也吸引着汪晓妮的目光。 “坐呀,来的都是客嘛。”说话的是杨帆:“来,后面的这位大美女也坐。” 杨帆见后面跟着顾清风的女人一直没说话,他想化解眼前的尴尬,也想转移下顾清风的视线。 就在顾清风和汪晓妮正在跳舞的那会儿,赵婉如避开众人耳目,已经偷偷潜到二楼徐处长书房。 “幸会,汪晓妮。”汪晓妮伸出手和杨帆轻握了一下。 汪晓妮? 杨帆心中一动,面上却波澜不惊:“幸会,我是杨帆。” “名字不错:扬帆起航。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赵小姐的未婚夫。”汪晓妮故意加重了语气。 顾清风却故意装作没听见,回头找着什么...... 此时的赵婉如,已经顺利摸到了二楼走廊,却在拐角处看见巡逻的两个卫兵正在书房附近守着。 怎么把这两个讨厌的卫兵给引开呢? 她略一思忖,觉得引开他们动静太大了,得想其它主意。 电光火石之间,她灵机一动,闪身进入了书房隔壁的房间。 进入房间后,她打开靠外墙那扇窗户,稍稍探出头看了一下,离隔壁书房窗户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好在窗户有水泥窗台,目测应该可以容她下脚。 往下一看:院子里正好有一队卫兵在巡视,还好他们并没有往上看。 于是她迅速垂手将长裙一撩,顺势打了个结。 幸好此时的她没人看见。 她左腿绑了一支装有勃朗宁手枪的枪套,右腿绑了一个微型工具包, 赵婉如是同顾清风一起来的,卫兵就没好意思搜她的身。 不过也是仗着没人敢查顾清风,赵婉如才敢冒险这么做。 只待楼下的特务离开楼下,到了另一处去巡视时,她一跃而上了窗台上。 站在窗台上的她,瞧了瞧书房那边的窗台。 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她一跃而过的范围。 赵婉如只得一摸工具包,掏出绳索一头系在这边窗户框上,另一头系在自己的腰间。 这样就算是跳不到书房那边窗台上,自己也不至于摔下去暴露行踪。 趁着月色正暗,赵婉如一咬牙,纵身一跃,还好一只脚已经搭在书房的窗台上,手也适时地抓住了窗框,她小心翼翼的把另一只悬空的脚移到窗台了。 赵婉如长舒了一口气,她知晓此时容不得自己半点懈怠。 松开腰间绳索,将它系在窗框上,从工具包里掏出一把小刀,插入窗户缝中,将窗户里面栓梢轻轻拨开。 “咯噔”一声轻响,窗户被她打开。 赵婉如推窗而入。 书房里面很暗,她打开微型手电筒,四处摸索了一下。 摸到书架时,赵婉如心觉这书架有点奇怪。 她敲打了一下这书架,是金属材质的。 书架一般不是木质的吗? 嗯,有古怪。 赵婉如摸着书架上那些个摆件。 碰到一个瓷瓶子时,她的手停了,这瓶子怎么纹丝不动? 她顺势扭了扭,“哗啦”一下,书架像一张门似的突然就打开了。 赵婉如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抬手握着微型手电筒照着里面。 果然有一个保险柜,它不仅有弹簧锁,还有密码锁。 是双保险的密码柜。 这弹簧锁还好开,赵婉如从自己头上拔下一只发夹,轻轻伸进弹簧锁孔,捣鼓几下,弹簧锁就“啪”的开了。 接下来就是开密码锁。 有点难度,不过这哪能难倒赵婉如? 她用嘴咬住微型手电筒,从工具包掏出出一个听诊器。 戴好听诊器。 探头按在保险柜密码锁一侧,耳朵也随即贴在探头一侧,再将圆形密码锁外圈小心地慢慢旋转,赵婉如仔细听着,心里暗暗比对着声音......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失,赵婉如的心也是悬着的...... 终于,“咔嚓”一声,保险柜的门开了。 赵婉如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十分麻利收好听诊器。 嘴里叼着微型手电筒,脑袋向保险柜里探进去,手也没闲着,一直在翻找着那份日寇攻打上海的作战计划书。 保险柜里除了一堆文件,就是一堆金条。 真是条大蛀虫! 赵婉如也顾不上这些金条。 翻看了好一阵,她还没有找到那份日军攻打上海的作战计划书,留给赵婉如的时间不多了。 找不到作战计划书,她的手却被那堆金条给碰了一下。 好痛! 哼,今天没空,要是平时我给你全搬空,气死这条大蛀虫! 她视线落在那堆金条里侧放了一个牛皮文件袋。 应该就是它了。 赵婉如拿出夹在那堆金条里侧的牛皮文件袋。 打开牛皮文件袋抽出一瞧,果然就是那份日寇进攻上海计划书。 她刚看完第一页默记于心,书房门外传来卫兵的声音。 “徐处长,您怎么上来了?”卫兵问道。 “我上来拿点东西。”徐处长也是怕夜长梦多,想把这份作战书尽早送到南京,趁今天蔡站长也在,就顺便交给他去办。 赵婉如此时只看了一页,听到外面的声音,她并没有停下手,迅速地翻到第二页,另一只手早已摸那把勃朗宁手枪。 书房的铜制门锁在“咔嗒,咔嗒”旋转,徐处长打开门进来。 赵婉如已经默记到第三页。 她听到徐处长推门进来的声音,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暴露了,可赵婉如现下顾不了这么多,还是迅速翻到下一页... 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越来越近,赵婉如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 可她强按下狂跳的心,作好了鱼死网破的决定,继续翻看着文件的最后一页...... “处座,不好了,您的四位太太在楼下闹起来了,娇娇小姐被她们打得可惨了。”外面跑进来一个卫兵,急哄哄在书房门口嚷嚷开来。 徐处长本来要开灯的手一下子停住了,随即退出去,关上书房的门,火急火燎地跑下楼。 听到脚步声远去,赵婉如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下。 看完文件的最后一页,默记于心,赵婉如又将文件放回牛皮文件袋里,重新放回原处。 她掏出一方手帕,将自己碰过的地方重新擦拭了一下,关好保险柜,一切恢复如初。 退后至窗户连,赵婉如跳出窗户,绑牢绳索,原路返回...... 第73章 宴无好宴(四) 别墅大厅里。 “你这狐狸精,敢背勾引我们家老爷子,看打不死你!”年龄稍长白白胖胖的阔太太一甩手,就把戴娇娇一巴掌给呼在了地上。 这位阔太太一身穿戴奢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大户人家的主。 另外三位夫人穿戴也不凡,其中一位身材高挑的阔太太见戴娇娇倒在地上,却一声不吭,却更勾得她生气。 她走到戴娇娇面前,抬脚就准备踹下去...... 卫兵们想拦,却一个个的都不敢上前,因为徐处长这四位太太娘家都是有些来头的,否则又岂敢如此嚣张? “住手!”原来是徐处长接到卫兵的传话,匆匆忙忙地下了楼,可他还是迟了一步,自家的四位太太正在大厅里闹得不可开交,而在场的众人却没一个敢插手的,都只是观望着。 “唉呀老爷,您讨几房姨太太我说过你没有?可您背着我们姐妹四个又找了这个出身低贱的狐媚子,您教我们的面子往哪搁?”那个刚刚给了戴娇娇一巴掌的白胖阔太太跑到徐处长面前撒起泼来。 徐处长见宾客们都围上来看热闹,自己心爱的娇娇又被打成这样,不禁怒火中烧:“你们一个个的想气死我,是吗?全都给我滚上楼去!” 见自家老爷动了真怒,再者,戴娇娇已经被她们扯得一头乱发瘫在地上,那还不见好就收? “唉呀,老爷,我们上去就是,您当心着自己的身体。”其中一位娇小玲珑的姨太太轻声细语说道,又走到大太太面前:“大姐,咱们先上去,老爷他自有公断。” 大太太这才松了口:“走,姐妹们,今天就先暂且放过这狐媚子,不过我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是再勾引老爷,我见一次就打你一次!” “好了,好了,姐姐妹妹们,消消气,我们先上楼休息一会,专门从南京赶到这里,姐妹们也都累了。”一直没开口说话的那位阔太太上前就挽着大太太的胳膊。 太太们这才不情不愿扭臀摆胯上了楼。 徐处长见自己的四位太太上了楼,就示意身边卫兵:“把娇娇小姐先送回公寓。” 得令的卫兵不敢怠慢,上前扶起戴娇娇。 戴娇娇只是楚楚可怜瞥了徐处长一眼,并没有开口说话。 她知道现在自己多说一句,就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 男人嘛,宠你的时候,你就是一块宝。 一旦失宠,又或者你阻碍了他的道路,那你就连一根草都不如。 戴娇娇从小就命运多舛,是生活逼得她不得不向权贵低头。 可这看在徐处长眼里,却更加多了几分怜惜:“娇娇,你先回去~” 戴娇娇很快走出了众人的视线,徐处长招呼众人继续跳舞。 这时管乐又重新奏响,刚才的一切似乎从没发生过...... 不过经徐处长这四位“从天而降”的太太这一闹,为赵婉如顺利完成任务制造了很好的机会。 此时的赵婉如按计划将她的“作案工具”藏在了一楼卫生间一处暗格里,只等杨帆帮她转移计划就算完美完成了。 见到赵婉如顺利出来,杨帆和柴靖打了个招呼,就立马去了一楼卫生间。 刚才大厅里发生的事情,柴靖并没有上前围观,只是和杨帆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而顾清风被汪晓妮缠着要陪她喝酒,他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并不理睬她。 “酒我喝完了,汪大小姐,这下你可满意了?”顾清风喝完杯中的最后一滴红酒,把高脚玻璃酒杯反扣给她看。 他连喝了几杯酒,不仅脸红,连耳朵根部都红透了。 “你没喝醉吧?”刚站起来的顾清风有些踉跄,汪晓妮站起来扶住他。 可顾清风似乎并不领她的情:“我没醉。” 他一手推开汪晓妮,迈着大长腿朝大厅舞池走去。 原来顾清风看到戴着一张长兔耳朵面具的赵婉如正和一位男士在跳着舞。 她穿着自己买的裙子在和别的男子在跳舞,这叫顾清风如何不生气。 借着醉意,顾清风大踏步走到赵婉如面前,抓住她的手腕。 “过来陪我跳!”顾清风低沉着声音在她耳畔威胁着:“要不然你的闲事我可不管了。” 戴面具的男子见两人好像是认识的,倒也识趣赶紧走开。 赵婉如没好气怼他:“你还不是在陪汪小姐?” 她话还没说完,顾清风大掌早已揽在她细腰之上。 “我是认不出你,可认得这条裙子。”顾清风将她左手一放,右手顺势又一拉,她一下子就落入了一个宽大温热的怀里。 顾清风俯视着她:“这条裙子可是法国来的舶来品,全上海都有且只有一条。” 她只知道上次顾清风赔自己衣服,却不知道这衣服有这么稀罕。 她不习惯顾清风灼热的目光,借着手臂力量,顺势一拉,就和顾清风视线保持平行。 “你喝酒了。”她闻到顾清风身上浓浓的酒气。 “用心跳舞,那么多人看着呢。”顾清风头稍稍靠近,好意提醒着她。 她这才留意到一个身穿宝蓝色西服的男子正看着自己这边,隔得有点远,可那男子的眼神怎么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看到过。 哦!那不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柴先生? 赵婉如只得收敛好心神,不再看向杨帆那边,认真和顾清风一板一眼跳着舞。 可她心里还是有个疑惑,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蔡站长刚才还在,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人影了? 就连程明远和高昆这两人,可是昔日汪伪副主席的得力左右手,今晚居然没来捧汪晓妮的场,还真是不太符合常理。 上次在饭店遇见汪晓妮时,他们两个不仅在,而且程明远对汪晓妮还爱护有加,应该关系匪浅... “呃!你在想什么?”顾清风忍着脚背传来的疼痛,皱着眉提醒着她。 是吗?赵婉如低头一看,还真是踩到了顾军门的脚背。 她赶紧移开半高跟鞋:“不...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见顾清风面色平静,赵婉如暗暗松了口气... 第74章 小丫被捕 夜晚。 乌云蔽月。 圣约翰医院门口对面楼房顶层房间窗口正开着。 一名特务从望远镜里发现了送饭出医院的小丫。 “程队长,发现情况!”特务兴奋指着对面。 程明远接过望远镜一看:“是她!” 蔡站长推门进来,他从徐处长私人宴会赶过来。 他顺手拿起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嚼巴了几下吞下:“明远,叫高勇把那个女共党抓起来。” “是!”程明远和身边特务低语了几句,那个特务点头就匆匆忙忙下了楼,去通知在医院门口乔装成卖水果的高勇。 此时小丫已经坐上了黄包车,高勇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那个传话的特务急了:“高队长,这可是蔡站长亲自下的命令!” 高勇一摘头上的深灰色毡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黄包车跑远点再追也不迟。” “可如果让那女共党给跑了怎么办?”那个特务更着急了。 特务是知道自家站长脾气的,如果怪罪下来,那还不是落在他们这些喽啰头上。 “先上车,路上再跟你讲。”高勇见黄包车已走远,这才招呼特务上车。 “还是高队长英明。”开车的特务奉承着。 “少拍马屁,赶紧地跟上那辆黄包车!”坐在一旁的高勇盯着前面的黄包车。 “高队长,我可真没拍您的马屁,我刚刚想到的:您这是等那女共党走出医院范围才跟上她,是怕医院门口万一有顾军门的人在暗处盯着,不就坏事了?”那特务手握方向盘,脚下一踩油门,很快就跟上了小丫所坐的黄包车后面。 “高队长,要不要超过黄包车?”这开车的特务也挺精明。 “先跟着,不急,到前面拐角处动手也不迟。”高勇眼睛微眯。 “是!”那特务收到命令,减速而行缓缓跟在黄包车后面。 坐在黄包车里的小丫此时已察觉到有人跟着。 她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冒出来第一个念头就是现在既不能掉头回医院,更不能回租界公寓房。 对,绝不能。 那里不仅有联系上下级生命线的电台,赵婉如和杨帆也不知道回来没有。 不能让电台暴露,更不能让赵婉如和杨帆暴露。 他们有更重要的任务等着去完成。 小丫吩咐黄包车夫:“麻烦改道去保罗大酒店!” 保罗大酒店是法租界最大的酒店,那里是二十四小时灯火辉煌,也是法租界夜晚最热闹的地方。 “嘿,这丫头片子怎么去那条街?”开车的特务皱眉,很是不解。 “没关系,跟着她就是。”高勇冷声道。 现在下手会惊动顾清门安排守在医院的那些卫兵,到时就不好收场。 毕竟现在还没抓住真凭实据,到时顾清风在蒋委员长面前反咬一口,说蔡站长为了上次被顾军门查出站里黑市贩卖枪支怀恨在心,而故意栽赃于顾军门,那不仅蔡站长会受处分,恐怕连徐处长也会受牵连。 一想到这里,高勇也不由得有些头痛。 直到黄包车到了保罗大酒店,小丫给了车钱,下了黄包车...... “高队长,怎么办?”停下车靠边的特务请示高勇。 高勇心里咒骂着:麻的,抓一个黄毛丫头都要思前想后的,真他麻得憋屈。 “哼,怎么办,抓!”高勇面露凶光。 两人下车,朝刚下黄包车的小丫跑过去。 他们终于要动手了! 小丫便往酒店里面跑,可她哪里跑得过两个大男人,没跑多少步便被高勇两人给抓住。 酒店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见两个男人抓住一个小姑娘不放,就有些大胆地上前询问: “你们为什么抓住一个小姑娘不放?” “是我自家小妹淘气,从家里一个人偷偷溜到租界来玩。这不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家里父母就有点担心。”高勇很有耐心同围观的众人解释着。 小丫挣扎着吼道:“我不认识你们,放手!” “我家小妹就是顽劣。”高勇朝特务一使眼色,那特务就心领神会将小丫推推搡搡进了车里。 “原来是小姑娘调皮自己偷溜了出来。”围观的众人也散了...... 车内。 “你们放开我!”小丫挣扎着叫喊道。 “把她的嘴给堵上!”高勇觉得很聒噪,便示意那个特务。 特务立马就拿出手帕堵住了小丫的嘴:“看你还乱咧咧!” “先把她扔到后备箱去。等下到了站里再连夜审她!” 车子趁着夜色驶出了法租界。 刑讯室内。 蔡站长早已带着一众特务在刑讯室里等候多时。 而程明远一直在刑讯室大门口等着,直到高勇两押着小丫进来,这才放下心来。 蔡站长见小丫嘴被堵住了:“你们怎么搞的,一个小姑娘,还用堵住她的嘴,是怕她吃了你们?” “站长,这可是女共党,胆子大得很。”跟着高勇押着小丫进来的那个特务讨好的解释道。 “站长在这里,哪容你置喙?”高勇赶紧摘下小丫嘴里的手帕。 “小丫头,你只要交待出你的上级和电台在哪里,我保你平安无事。”蔡站长一脸和蔼。 “我什么都不知道。”小丫别过脸去,不再理会。 “嘿!站长好心劝你,你这样可太不识抬举了!”高勇有些恼怒。 蔡站长眼神一凛:“既然油盐不进,就把她带进刑讯室去!” “好好审,别把人弄死了。”程明远小声叮嘱高勇几人。 “明白,大哥放心。”高勇稍一点头,便进了刑讯室。 蔡站长和程明远则站隔壁观察室的单反玻璃前,盯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冰冷的铸铁镣铐套在小丫的脖子,手腕,脚踝...... 在这寒冷的冬夜,小丫心却似火,她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 第75章 生死未卜 赵婉如和杨帆回到租界公寓房楼下时,已是深夜时分。 “杨帆,你去停好车,我先上去。” 赵婉如下车后,就先上了楼。 她是急着去将今天获取的情报给默写出来。 杨帆不置可否,打转方向盘去了附近停车场。 今晚的任务完成得很顺利,赵婉如在回来路上还给小丫买了她最爱吃的糖炒栗子,糯糯的那种。 可当她打开公寓的房门,却没看见小丫的身影。 这丫头,难道睡了,平常鼻子挺灵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赵婉如走到小丫的卧室门口,敲了几下:“小丫,还不快起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没有人答应,赵婉如只好推门而入。 房间里居然没人,赵婉如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手中拿着装有粟子的纸袋,颤抖着退出来。 “是圣约翰医院吗?麻烦您找一下三楼孙洛(钱秘书的化名)的陪护阿迅。谢谢。”赵婉如拨通了医院的电话。 “好的,您稍等~”一名值班护士接到了电话,话筒搁到一边,就去找阿迅...... “什么?婉如姐,小丫她没回来?不可能的,她从医院回去已经两个多钟头,她...她...她是不是出事了,不,婉如姐,我这就去找她。”电话那头的阿迅急了。 “''阿迅,你别冲动,特务就在医院门口守着,出去就等于自投罗网。”赵婉如明白特务如果对小丫动手,阿迅出了医院也不安全。 “那,那我也不能这样干等着。”阿迅心情很激动,拿话筒的手抖个不停。 “阿迅,你守在医院,这是命令!”赵婉如蹙眉:“我现在就启动紧急联络方式打听小丫的下落。” “那,婉如姐,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阿迅此时已经心急如焚。 “阿迅,你一定要沉住气,一切以大局为重。”赵婉如挂掉电话,从里间隔层拿出电台组装好。 拧开钢笔的笔帽,她提笔就写,可笔好像是坏了,她又用力在纸上划了几下,还是不行。 明明钢笔墨水是足的,正当她准备重新换一支时,门被杨帆推开了。 “婉如,小丫去哪里了?”杨帆是闻着粟子香味进来的。 “杨帆,你来得正好,把你那钢笔借我用一下。”赵婉如像是突然想起他前段时间“讹”了她一支名贵的派克钢笔。 杨帆倒也大方:“那...用完了可得还我。” 递给她派克钢笔的同时,杨帆还不忘顺手拿了那袋喷香的糖炒栗子。 “你给小丫留着点。”赵婉如头也不抬默写着获得的情报:关于日寇进攻上海的作战计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用电台发完情报的最后一个字后,又启用了另一个波段的电台,联系了打入上海党务调查处分站的一位我党地下党,确定小丫被敌人抓获后,她心情变得愈发沉重。 正在这时,客厅里电话铃声又骤然响起。 杨帆正在客厅吃着糖炒栗子,听到电话铃声响,就顺手拿起电话:“喂?是阿迅啊,小丫是不是在你那里?没事,她今天不用回,跟她说婉如姐给她买的糖炒栗子我一个人全吃了。” “杨帆,你有没有点正形?小丫没在医院,你让婉如姐接电话!”阿迅听杨帆这样一说,更加确定小丫没回公寓。 赵婉如听到客厅里的动静,藏好电台,就出了房门。 “婉如姐,你来得正好,阿迅说小丫没在他那里。”杨帆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赵婉如递给他派克钢笔:“还你,看你宝贝的。” 她顺手拿过电话筒:“阿迅,小丫被特务盯梢了,她现在...在躲在一个老乡家里。” 说这话的时候,赵婉如的心都是揪着的。 能瞒一天是一天吧,小丫被特务抓走,阿迅知道,肯定会冲动做傻事。 到时不但救不出小丫,而且还可能枉送自己性命。 阿迅还是半信半疑:“那婉如姐,我先挂电话了。大壮在叫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赵婉如挂掉电话:“杨帆,小丫被特务抓住正在审讯...” 正往嘴里塞粟子的杨帆心一惊:“被特务抓了?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赵婉如也不敢想象小丫落在特务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杨帆搁下糖炒栗子,眼眶微红:“小丫落在特务手里会被折磨死的。“ 他站起来就往外走。 “站住!”赵婉如叫住他。 “婉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犹豫?小丫今天不找到,不死也得脱层皮的!”杨帆回头看着她,眸光中喷着火。 他不明白赵婉如到底在顾忌什么。 “你一个人去那里就能把小丫救出来?”赵婉如拽回他:“现在不是你逞个人英雄的时候,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婉如,到时小丫都没了!”杨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气呼呼瞪着她。 “你这样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赵婉如适时给他倒了杯茶递给他。 杨帆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手中杯子握得紧紧的,仿佛握的不是杯子,而是特务。 和小丫相处时间虽不是很长,但同志之间的感情就像亲兄弟姐妹一样,叫他如何不焦急。 “杨帆,你先去休息。等明天有了消息,我们再和上海地下党的营救小组,一同制定营救小丫的方案。” 杨帆猛一砸沙发,还是起身进了房间... 客厅里只剩下赵婉如,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窗口,泪如雨下...... 赵婉如刚才强做镇定,是不想自乱阵脚。 她要考虑的是全盘,医院里的钱秘书还在特务包围之中。 上级交待的任务自己也只完成了一半。 眼下要到那里找一处绝对安全的地方,安排钱秘书和“纸鸢”的会面,在得知小丫被捕后,真是如雪上加霜,难上加难! 赵婉如指腹摩挲着丝绒盒子,喃喃道:“小丫,过几天就是你十八岁生日了,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她下意识打开了丝绒盒盖,正是那只素银手镯,铜制的橘黄吊灯映衬下,给它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第76章 小丫被审 刑讯室内。 “说!你的上级是谁?”特务扬起鞭子正朝小丫身上招呼过去。 此时的小丫被铸铁铁链五花大绑着:“说了多少遍了,我就是一卖花的,你们偏不信!” “叭叭叭”的脆声响起,是皮鞭落在小丫身上的声音。 “这小丫头片子,不给点颜色瞧瞧,还当这里是闹着玩的。”打她的特务嘴里骂着,手也没停,又挥了几鞭子。 一顿皮鞭下来,小丫浑身被打得皮开肉绽,可她硬是牙齿都咬出血来都不吭声。 刑讯室里,墙壁和天花板上的新旧血迹交错,浓郁的血腥味笼罩着每一个角落,让人窒息。 勇见她这么不识时务,走上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瞧瞧,多水灵的一姑娘。” 小丫瞪了他一眼,眸光里透着厌恶至极,她瞬间又别开伤痕累累的脸颊,小小的身躯,透着大大的倔强...... “哼!这才是开胃菜,接下来的大餐继续!!”高勇转了一圈,又重新回到小丫面前,面露凶光:“小姑娘,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出你的上级是谁,有什么任务,我就放了你,不然......” “我就一卖花的...”小丫无力低下了头。 “好好好!”高勇似乎失去了耐心,高喊一声:“铬铁烧红喽!” 特务听到命令,忙不迭将一旁炭火拔开。 那根长长的三角铬铁搁在正烧得旺碳火上...... 而此时的小丫早已经被打得奄奄奄一息... 特务们也没闲着,忙着将泡好的辣椒水用木棍搅了搅。 高勇示意特务们往小丫身上泼辣椒水。 辣椒水泼在小丫伤口上,火辣辣地疼...... “啊!”小丫再也忍不住吼出了声。 “说!你的上级是谁?医院那个人是什么身份?”高勇近乎咆哮朝小丫喊道。 无边的黑暗袭来,小丫当场晕了过去...... “抬冰水来!给我泼醒!”高勇气极,脖颈青筋直暴。 特务赶紧端来一盆水,“啪”的往小丫头上淋下来。 “咳咳咳”小丫被冰冷的水一刺激又悠悠转醒。 她身上流出的鲜血和着夹衣混为一体,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脸上,眼睛由于疼痛而紧闭着。 “说,还是不说!”高勇走到小丫面前。 小丫艰难睁开眼睛,盯着高勇一字一顿说道:“我...我只...只是...是个卖花的。” 高勇抓住她辫子猛地往后一扯,盯视着她,再次逼问:“快说,你的上级是谁?医院里住院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小丫已经十分虚弱:“我只是个卖花的,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 眼前这个已经被打得褴褛不堪的小丫头片子,高勇拿她一点也没办法。 旁边炭火上的三角形铬铁烧得正通红....... 单反玻璃面前。程明远眼见审了那么久还没有审出一点结果:“站长,我进去看看。” “明远,看着点他们,下手要有分寸,别把人给弄死了。”蔡站长叮嘱,好不容易才抓到一个突破口,轻易把她给弄死了,那多划不来。 程明远稍一颔首,便去了刑讯室。 “程队长,这女共党嘴真硬,都这个样子还不招!”特务见程明远冷着一张脸进来,赶紧上前解释。 程明远并没搭他的话,径直走到那盆碳火面前,拾起三角铬铁,走到小丫面前晃了晃:“小丫头,如果这个铬铁铬在你脸上,你猜会怎样?” 他话说得轻松,眼神却阴鸷,一眨不眨盯着小丫的脸颊。 “...我...我只是个卖花的,你们抓错人了...”小丫无力回答...... 铬铁并没有往她脸上招呼,而是往下移了移,猛地一戳,程明远冷声道:“嗯,还是烫这里比较合适。” 疼痛一下子如排山倒海袭满全身,小丫紧咬牙关,只是垂着头。 她心里有一个信念支撑她:那就算是死,也绝不叛党! 程明远恼羞成怒,再次抬手,三角铬铁往刚刚的地方再次烫去... “啊。”小丫忍不住一声惨叫,痛得再次昏死了过去..... 程明远还不解恨,通红的铬铁又一次铬在她身上。 滋啦~铬铁烫在她的肚子上,那股被铬铁烧焦皮肉的气味和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刑讯室。 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哥,现在怎么办?”高勇着急。 “怎么办?找个医生给她上药,等醒了再审!”程明远一扔三角铬铁:“想死,没那么容易。” 高勇赶紧去医务室找医生。 “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把她松开?赶紧的,抬到那边去!”程明远指着一旁地上的木板子。 特务们这才七手八脚将小丫抬到木板上。 程明远抓了抓脑袋,很是头疼的出了刑讯室。 “那小丫头的骨头还挺硬的。”蔡站长摇了摇头:“共党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站长,是明远无能!”程明远一脸惭愧。 “明远,这也不怪你,这些共党都被洗脑了。不急,只要她不死,总有人会来救她的。”蔡站长小眼睛缩了缩,透着一丝凶光。 “还是站长英明。”程明远是打心底佩服蔡站长。 “至于这块硬骨头,还是交给柴靖他们去啃吧~”蔡站长用手敲了敲办公桌,顺势拿起桌上电话,略一思忖,拨通了一个电话:“处座,我是蔡家云。” “是家云呐,我现在有事,你稍后给我打电话过来。”电话那头有着明显的吵闹声,徐处长语气中夹杂着些许烦躁。 “处座,我们抓到一个共党的女交通员。”蔡站长还是锲而不舍。 “什么?女共党?”电话那头的徐处长总算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是的,我们审了她很久,她一个字也没吐。”蔡站长这才小心翼翼汇报着。 “这样,明天我叫柴副站长过来。”徐处长此刻正忙着打发他的四房太太们。 听到徐处长这样一说,蔡站长和程明远相视一笑。 这正中下怀。 总算这硬骨头有人接手了。 “是,处座!”蔡站长语气很严肃,心里却似卸下了千斤重担....... 第77章 秘电南京 上海徐处长别墅。 刚挂掉电话的徐处长一转身,就面对四位太太审视的目光,头又隐隐作痛。 “哎呀!老爷,你说,小狐狸精在哪里?”大太太怒视着他,眼里要喷火似的。 另外三位太太也都将目光投在他身上。 “谁跟你们通风报信的?只要交出那个人来,我就把戴娇娇给送走,让她永远也不能回上海!”徐处长此时最恨的就是这个通风报信之人。 “真的?”大太太和其他三位太太齐刷刷说道。 徐处长只是瞪了她们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说:爱信不信! 四位太太又窃窃私语了一番,最后还是大太太开口:“还不是以前你那个形影不离的钱秘书打电话告诉我们的,对了,好久没见到钱秘书了,你派他去了哪里?” 钱秘书? 徐处长一听是他在捣鬼,心里就有了怨气,一定是共党在混淆视听。 不好! 文件还没给蔡站长送去,都是眼前这几个老娘们给闹的,倒把正事给耽搁了。 “闹,接着闹,闹到我丢官罢职,你们就开心了。”保险柜的文件还没第一时间发电报给南京,徐处长心里一着急,也顾不上跟四个太太扯皮。 于是乎情急之下,他拔出腰间手枪朝天连打几枪。 “砰砰砰”的枪声吓得四位太太全都捂上耳朵,蹲在地上。 徐处长这才得以脱身去了书房。 他打开密室的门,钥匙拧动弹簧锁,熟练扭开密码锁,看见文件还好好躺在保险柜里,他才松了口气。 拿出文件,他快步下了楼,叫上两个卫兵和他一起去了上海分站...... “蔡站长,这可是绝密文件,恐怕这只能你亲自发电报才稳妥。”徐处长又叮嘱道。 “这文件来源可靠吗?”蔡站长翻看着文件,皱眉道。 “汪晓妮亲自送来的。”徐处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她叔叔汪桥的父母老婆孩子全家人可都在我们掌握之中。” “那处座,事不宜迟,我这就拿去电讯处,马上发到南京侍从室。” “不行,你得亲自发。”徐处长又道:“这份文件关系重大,一点也马虎不得。” “是!处座。”蔡站长随即吩咐电讯组成员,去搬一台电台到自己办公室。 “蔡站长怎么亲自来拿电台,吩咐我们送过去不就行了。”已经在无线侦听组的汪晓妮,带头拿着电台进了站长办公室。 “晓妮,你先去忙。”蔡站长对眼前的女人还是有戒备之心,她毕竟是汪桥的人。 “好的。”汪晓妮回答得很干脆,很快就退了出去。 发往南京侍从室的电台频率是绝密,不得不防。 徐处长则赶紧接通一个内线电话:“是侍从室吗?我是徐长卿,请帮我接通蒋委员长的电话。” “是!”南京侍从室马上转接到蒋委员长办公室电话。 “长卿呀,有什么事?”电话那边传来蒋委员长一贯清冷的声音。 “校长,汪桥送来一份日军进攻上海的作战计划书。”徐处长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的,在这大冷天里,额头愣是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哦,你发电文过来。”电话那头的蒋委员长依旧是波澜不惊。 “已经安排蔡站长亲自在发电文,请南京侍从室电讯处注意接收。”徐处长听不到蒋委员长说话的任何波动,一时也揣摩不出他的心意。 “长卿,这事还是先保密。“电话那头的蒋委员长顿了顿:“上海布防的是七十八师两个旅,你去联系下总指挥蒋咣鼎,还有军长蔡演锴,先稍微透露下日军可能会进攻上海,但不要把事情说得太严重。明白吗?” ““长卿明白,可是他们未必会.......”徐处长有些犹豫。 “好了,等下我给子恒打个电话,他跟你一起去!”那边电话说完就马上挂断了。 是不耐烦吗? 徐处长摇摇头,还是松了一口气。 不是他不想去,而是那些军营里的跟他党务调查处根本就不对付。 现在蒋委员长答应派顾清风与他同去,这样大家也才不至太尴尬。 谁不知道顾清风和七十八师的关系非比寻常。 可顾清风如果知道蒋委员长在明晓日军进攻上海的具体时间,而不增派一兵一卒的话,他会怎么做? 这也是后话,暂且不提。 分站第二队办公室里。 宋光华正搁着双腿在办公桌晃荡着。 捅了这么大娄子。 这些天他不得不夹紧尾巴做人。 “宋队,你知道吗?无线侦听组来了一位新组长,是个女的,贼漂亮的。”一个与他相熟的特务进来,一脸兴趣盎然的告诉他这个重磅消息。 “汪晓妮嘛,可千万别惹她,带刺,扎人...”宋光华不以为然,依旧晃动着脚,提醒面前的特务。 “我倒是无福消受,可宋队你不同,在这分站,恐怕论相貌学识,也就您能配得上她。”高个特务拍着马屁,看来平时没少在宋光华面前捞到好处。 宋光华白了他一眼,岔开话题:“我们二队闲得蛋疼,哪像他们一队的,听说昨天就抓住了一个女共党,他们这下可要立大功了。” 他话说得酸溜溜的,恨不得抓住女共党的是他们二队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在一队面前显摆显摆。 可这样的事是轮不到宋光华所领的二队,因为二队队员全都是关系户,干事事不行,开溜却是第一名。 “你还别说,昨天抓回来的女共党长得也还挺水灵的。”另一个刚进办公室的干瘦特务笑得很猥琐。 “那我有空得去瞧瞧。”宋光华一听长得水灵,心里就痒痒的,哪还顾得什么站里的保密条例...... 第78章 情况有变 刑讯室外。 一高个特务正在抽烟,看见宋光华来了,心道:这公子哥来这里做什么? 面上却不敢得罪宋光华,他们这些底层喽啰虽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但整个站里都知道就连蔡站长对他也比别人客气几分,这就证明此人来头不小。 况且他们第二队都是靠关系进来的,不像自己所在第一队,都是经过各种严苛考核层层筛选才进来的。 “宋队,您怎么来了?”高个特务很客气掏出一根香烟递给他。 “听说前几天你们抓住了一名女共党?”宋光华接过香烟抽了一口:“烟不错。” “是的。”高个特务见外面无人:“麻的,都出去吃饭了,就留我一人看守。” “那真辛苦兄弟你了,要不我替你守着,你先去吃饭?”宋光华‘好心’替他着想。 “那可不行,等下被我们程队发现那可不得了。”高个特务连连摆手,自己在这站里没有一点靠山,要不然也不会队里的人都去吃饭,轮到他在这里看押犯人的地步? “怕什么,就出去几分钟的事,你们程队还能吃了你?”宋光华不无讥讽说道:“去吧,去吧,有事叫你们程队找我......” 话音未落,就被一人给打断了。 “是谁要找我麻烦?”原来是程明远亲自提着一个饭盒过来。 “原来是宋队,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到我们一队来了?”程明远审视着面前的宋光华。 “哎呦,是程队回来了。”宋光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您还真体恤下属,还亲自送饭来,这种事叫手兄弟做不就行了?” “宋队,我们一队的事还轮不到你们二队来置喙。”程明远饭盒递给高个特务:“你先去那边吃饭。” 高个特务很识时务端着饭盒去了另一头。 “宋队,你现在最好待在你的二队安份点。”程明远最看不起这种仗着自己有点背景,就在别人面前得瑟的公子哥,整一个绣花枕头,一包草。 “哦,程队,我也是队长,和你平级,你竟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宋光华扔掉手上的香烟,就要和程明远理论,谁知道程明远一个反手就制服了他。 被程明远按在墙上的宋光华,脸被压得瘪瘪的,本来中规中矩的发型也弄着凌乱不堪,那样子甭提有多狼狈。 “上次你私盗军械,处座和站长没追究你的责任,让你还在站里风风光光做二队队长,你不但不安分点,还跑到关押共党要犯的室内来,你意欲何为?”程明远制住他的手又使了些力道。 “唉哟,疼~程队,你松松手,我不就是听站里的人说你们抓住了一个女共党,长得很清丽可人,我不就,我不就......”宋光华这话一出口,程明远就更生气了,压住他此背部的手更紧了紧,痛得宋光华呲牙咧齿。 “好,你要看是女共党是不是?我给你看!”程明远攥着宋光华的衣领打开刑讯室的铁门,一把掼了进去。 宋光华见到里面的情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们把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弄成这个样子?” 原来小丫一身血肉模糊躺在一块木板上,吓得宋光华脸都变得煞白。 “宋队,摆正你的立场!她可是共党!”程明远见他如此胆小,更烦躁了:“你不是想看清丽可人的女共党吗?去,去看个够!” 说话间就拽着他的衣领往小丫那边走。 宋光华却一只手抓紧铁门栏杆死活不撒手。 程明远也只是想唬唬他,见他吓成这样,也就松了手:“怎么?不看了?” 宋光华立马拔腿就跑,边跑边还嚷嚷着:“程明远,你给我记着......” 看着宋光华狼狈的背影,程明明笑得很轻蔑:“呸!公子哥,这么不禁吓,哼!” 圣约翰医院病房内。 “叔,刚收到内线情报,他们已经对小丫动了刑。”大壮将一个信封递给钱秘书。 病床上的钱秘书神情凝重看着信封,久久都没有打开。 “吱呀”一声,病房的门开了,原来是阿迅提着饭盒进来了。 钱秘书见他进来,将信封悄悄地藏到了枕头底下。 “叔,吃饭了,今天婉如姐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鱼。”阿迅并没注意到钱秘书在藏什么,把饭盒盖打开,递到钱秘书面前:“您闻闻,可香了。” 钱秘书朝大壮使了个眼色,大壮心领神会轻点一下头:“阿迅,我们出去聊聊,让叔一个人安静的吃口饭。” 阿迅不疑有他,冲钱秘书笑了笑:“那叔,我们就先出去,您好好吃饭,不吃完,婉如姐会批评我的。” 看着两人出去,钱秘书这才放下饭盒,从枕头底下拿出那封信。 抽出信纸,从头到尾仔细看了几遍后,钱秘书的眉头锁得更紧。 怎么办? 小丫这种情况是很难救出来的,在严刑拷打之下,她一个小姑娘能扛得住酷刑吗? 别说一个小姑娘,就连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进了党务调查处的刑讯室,也不一定能扛得住。 只要进了那里,不死都得脱层皮。 钱秘书瞥了一下门口,阿迅还在等着小丫的消息,可小丫被捕的事情瞒得过今天,恐怕都瞒不了明日。 他销毁手中的信件,端过饭盒,刚吃了一口,到了喉咙里,却怎么也咽不下...... 半晌,病房门推开,是阿迅进来。 饭菜没动,他急切问道:“叔,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 他是估摸着钱秘书应该吃完了,进来把饭盒收拾下的。 “...阿迅,有个事还是要告诉你,小丫被特务抓走了,而且已经用了刑......”钱秘书还是决定亲口告诉他。 “这,这,这怎么可能?婉如姐不是说小丫在老乡那里躲着的?”阿迅揪住自己的头发,痛苦地蹲在地上...... 倏地,阿迅又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去救小丫,不然小丫会死掉的。” 他嘴里嚷嚷念着,人已经往病房的门口冲去...... 第79章 营救行动(一) “大壮,拦住他。” 钱秘书情急之下喊道。 钱秘书挣扎着起床,无奈身体还是很虚,站起来没几秒,身体还是不听使唤又重重倒在了病床上。 大壮闻声一把就拦住了阿迅:“阿迅兄弟,千万别冲动,叔正在想办法营救小丫,你这一去,非但救不了她,还会把自己小命给搭上。” 可此时的阿迅哪里能听得进去,拼命地想挣脱大壮。 眼看大壮要拦不住阿迅,躺在床上的钱秘书朝大壮使了个眼色,大壮便心领神会,于是他一个刀手向阿迅后颈一砍,阿迅便倒在了大壮的身上。 大壮连忙把他扶进了病房。 “大壮,让他睡我的床。” 钱秘书已经拄着拐杖走到了病房门口,他向门外看了看,顺手关上了房门。 “叔,这怎么行?”大壮不解:“你的伤医生说了还要养几天的。“ “大壮,你现在就不听我的了?出来前首长是怎么跟你说的?”钱秘书目光炯炯。 大壮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一切行动听指挥。“ “知道就好,还不把他扶到床上?等下再去找护士借个折叠床。”钱秘书拄着拐往旁边站了站。 大壮安顿好阿迅:“那,叔,呆会儿他醒了怎么办?” 钱秘书皱眉:“等婉如来了再说,先把他给绑好。” “叔,这个您放心,绑人我最在行了,他绝对挣脱不了我的锁猪扣的。”一听这绑人的活,大壮是最在行的。 锁猪扣是农村捆猪的一种方法,越是挣扎就锁处越紧。 钱秘书见他这个得瑟劲,本来紧绷的脸也不由得松了松,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大壮找了根绳子三下五下将阿迅绑好,堵住他的嘴巴,又给他盖好被子。 “那我去拿折叠床了。”大壮见钱秘书还站着,又搬过来一张椅子:“叔,你先坐坐,站久了对您身体恢复不好。” 钱秘书只得依他坐下:“别忘了给婉如打个电话。” “什么?阿迅知道小丫被捕的事?好,我这就过来。”赵婉如接到大壮的电话,心一下子就悬起来,挂掉电话后,她抓起手袋就出了门。 ““哎,你去哪里?”正回来的杨帆见她着急忙慌地出去。 “去医院!” 赵婉如说话间就已经走出好远。 “是不是叔出什么事了?”杨帆猜测:“那我开车送你。“ 赵婉如朝他招手:“那你倒是快点!” 赵婉如两人赶到时,阿迅已经醒了,见到赵婉如进来,被大壮给堵上的嘴巴,就开始“呜呜呜呜”地叫起来。 “叔,你告诉他了?”赵婉如虽然在电话里听大壮说了,但还是想证实一下。 “婉如,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钱秘书见赵婉如两人进来,本来躺在折叠床上休息的他还是勉强自己坐了起来。 “可是这样绑着他也不是长久之计。”赵婉如皱眉。 赵婉如知道钱秘书亲口告诉阿迅,小丫被捕的事,阿迅就不会恨自己没早告诉他。 钱秘书真是用心良苦。 赵婉如看着被绑起来的阿迅,一时间竟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杨帆看着阿迅这个样子,皱眉道路:“你们不能这样对阿迅。” 说着就准备去解开阿迅身上的绳子:“阿迅,我和你一起去救小丫。” “杨帆,你就别添乱了,这是医院!”赵婉如拉住杨帆。 杨帆停了手,可脖子还是梗着。 “叔,阿迅就交给我,杨帆,你接替阿迅在这里。”赵婉如瞬间做出决定。 “你是想去救小丫?”钱秘书知道她的心思。 “叔,我会小心的。”赵婉如知道自己有点不计后果,可现下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吗? “那你要决定了,等下我会要大壮联络潜伏在党务调查处分站的同志,在必要的时候给你们提供帮助。” 钱秘书见拦不住她,不得不启动备用方案。 病床上的阿迅一听赵婉如要去营救小丫,“呜呜”的挣扎得就更厉害了。 “阿迅,我给你解开。”赵婉如伸手一拽绳结。 阿迅一跃而起,朝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婉如姐,我们走吧。” 是夜。 月朗星稀。 党务调查处分站围墙西侧。 两个黑衣人影趁着月色甩出一根带钢爪的绳索到围墙顶上。 “婉如姐,已经锁牢靠了。” 说话的是阿迅。 “好。”赵婉如一点头,接过阿迅递过来的绳索,双手很麻利攀到了绳索上,两脚借着围墙用力一蹬,“唰唰唰”几下就攀到了围墙顶上。 她匍匐在围墙上,观察了一下围墙内的情形,见卫兵走远,这才小声说道:“阿迅,快上来。” 阿迅一听,便也两手一攀绳索,几下就翻到了围墙上。 两人先后下到围墙内,贴着围墙内墙根慢慢移走着,好不容易才到了后门。 根据潜伏在分站的地下党同志提供的地图,小丫应该关在二楼左侧第三间刑讯室房间内。 这个位置非常不好接近,因为它夹在楼层的中间,属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种,一不小心不但救不出小丫,营救人员也恐怕会深陷囹圄。 可是既然下定决心要救小丫,就得排除万难。 赵婉如一咬牙,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她自己去引开后门巡逻的卫兵,给特务们来个声东击西。 可阿迅摇了摇头,不管赵婉如的阻拦,径直去了后门。 赵婉如想要阻止他,却也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作罢。 一闪身,她躲进了前门一棵大树背后。 不一会儿,前门卫兵听到后门有人喧哗: “快,后门有异常,我们去后门看看。” 一个卫兵头头招呼着在前门值守的卫兵们。 “麻的,这共党怕不是要翻天,敢在咱分站劫人,怕是活腻歪了。”其中一个卫兵骂骂咧咧地端着长枪跟在一众卫兵后面。 赵婉如此时却不敢松懈半分,只等前门卫兵们大都被阿迅引到后门之时,她一连几个翻身就到了前门楼梯间...... 第80章 营救行动(二) “砰砰砰~”党务调查处分站的后门顿时枪声大作。 与此同时,赵婉如已经顺着前门楼梯间爬到了二楼。 二楼的刑讯室站着两名看守特务。 这可怎么办?刑讯室的门都是铸铁门,一般的撬锁方法根本就打不开。 赵婉如一时心急,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什么软乎乎的东西,发出了一点点“吱”的声响。 “谁?”看守的两名特务十分警惕朝赵婉如藏身之处走来。 情急之下,赵婉如一个倒挂金钩,用脚倒挂在走廊顶端窗栅栏杆上。 “是只老鼠。”其中一个特务看了看地上一只正在挣扎的老鼠:“用来夹人的,却被它给享用了。” 特务拿起地上夹住老鼠的夹子:“走,把它扔到厕所里去,咱俩顺便方便一下,这大晚上的,都憋坏了。” “老哥,你是几天没找女人被憋坏了吧?”另一个特务笑得猥琐,揽住这个拿着夹子的特务,一起去了最里间的厕所里。 见两名特务走远,赵婉如马上一跃而下,蹑手蹑脚走到中间那扇刑讯室门前。 她从头发上拔出一根特制发夹,然后插入锁孔里。 旋转几下后,门开了,赵婉如闪身进了刑讯室里。 可当她进去的时候却没有看见小丫。 难道小丫被转移了?赵婉如的心跌到了谷底。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好!赵婉如看了一下:刑讯室内根本就没有窗户。 她只得躲在门后,并拔出勃朗宁手枪,屏住呼吸。 这时脚步声就已经停在门外...... “国破山河在。”外面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音,是摩斯密码! 是自己人,难道他就是“纸鸢”? 赵婉如思忖间用手指轻叩着门板,她用的也是摩斯密码:“城春草木深。” 门外的男子这才低低地告诉她:“人已经转移,就在亨通商行的地下室里。” 说完,外面又响起脚步声,是那男子逐渐走远的声音。 赵婉如的心一下子就揪起来,此时容不得她再在这里停留一秒,趁着看守的人还没回来之前,她得赶紧出去和阿迅会合。 这一定是个陷阱! 赵婉如赶紧打开刑讯室的门,又小心翼翼关上。 幸好走廊的尽头有一个窗户,赵婉如在两个特务从厕所里出来的瞬间,从窗户口一跃而下。 她跃下窗户的那一瞬间,那位掩护她的同志适时拦住了两个特务的视线:“两位兄弟,这么晚了,怎么还守在这里?” “呵,是宋队长呀,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来站里?是不是对这位女共党念念不忘呀?”其中一个特务笑得特别猥琐。 “兄弟,瞧你这话说的~”原来这人正是宋光华:“我是看完电影路过这里,看到外面吵吵得很,就好奇进来看一下。” 他还故意压低声音:“兄弟,是不是有人要救那个女共党?” “那女共党今天一大早就被蔡站长秘密转移了,我们在这里守着也只是为了迷惑共党,来个守株待兔。”另一个特务神秘兮兮压低声音。 “哦~”宋光华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蔡站长还真是高明!” 说着还竖起了大拇指:“只是辛苦两位兄弟‘独守空房’啰!” 这话说得有些调侃的意味,但这两个特务却并不恼怒:“宋队,有好烟没,给兄弟两包?” “两包?这你就是看不起我宋光华,你们等着,我办公室里就有两条好烟。”宋光华依旧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 “那多谢宋队了。”那两个特务异口同声说道。 宋光华转身后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稍等一下。” “今天运气不错,宋队这人就是大方。”特务跟另一个特务闲聊着。 “他的背景硬着呢,连蔡站长都要礼让他几分的。”另一个特务又道...... 而这边赵婉如在宋光华的掩护下,已经翻身出了围墙。 围墙外并没有什么人防守,也许都是被阿迅引了过去的原因吧。 赵婉如不敢多想,她还得赶紧去预定地方和阿迅会合。 她迅速把手中的勃朗宁手枪放回怀里,一路狂奔到一处废弃的民房。 阿迅早就摆脱了特务的追踪在这里等着了。 “婉茹姐,小丫呢?”阿迅见只有赵婉如一人,一丝失望划过眼底。 赵婉如瞒下小丫被特务们转移到亨通商行地下室,只是说:“阿迅,小丫已经被转移了,具体方位不得而知。”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们还能把她转移到哪里去?”阿迅摇摇头喃喃念叨着。 赵婉如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很痛,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 如果小丫真是被关在亨通商行地下室,那柴靖可就是一个危险人物。 思及至此,赵婉如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婉如姐,你一定知道小丫被转移到哪里了。”阿迅呆呆靠在墙上,直愣愣一动不动盯着赵婉如。 “我...我真不知道。还是先回去,明天我们再去查查。”赵婉如只好先安抚着,她怕阿迅一时冲动做出傻事来。 到时非但救不出小丫,还会将他自己小命也搭进去。 “婉如姐,我给组织添麻烦了。”阿迅还是冷静下来:“我们先回去。” 赵婉如也不再多说什么,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走着......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法租界公寓楼。 阿迅一言不发进了自己卧房“嘭”的一下关上门。 赵婉如也不好再劝他什么,有些事情不是几句开解的话就能化解掉的,只能靠他自己调整好心态才行。 赵巡婉如坐到桌前,从抽屉里拿出那只素色手镯,自言自语着:“小丫,今天是你十八岁的生日,可你却在地下室度过。” 本来是打算送给小丫的生日礼物,看来今天注定是送不出去了。 小丫才十八岁,正值青春年华,却要承受着特务们非人的严刑拷打,赵婉如不禁潸然泪下,泪水一点一滴落在那素色手镯上,迸溅出一朵朵细小的水花...... 第81章 营救行动(三) 晨起。 “阿迅,起来吃早餐了!”赵婉如从厨房里端出下好的面条。 见没人回应,赵婉如心里咯噔了一下,推开阿迅的房门,果然,他不在房里。 难道他自投罗网去了,这傻小子。 赵婉如的心霎时被揪了一下。 正在这时,阿迅却从外面回来了。 “阿迅,你去哪里了?”赵婉如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忙拉着他坐到餐桌前:“快些吃,等下面砣了就不好吃了。” 阿迅只是默默吃着面,一声不吭。 赵婉如见他回来,才稍稍安心。 阿迅三下五除二就把碗里的面全都吃光了:“婉如姐,还有面没?” “有,有的,我这就去帮你盛些来。”赵婉如端起空碗就往厨房里走,眼里却噙着泪不敢落下来。 面不一会儿就盛来了,可阿迅却不再动筷子。 赵婉如也不劝他,只是拿起自己那碗面吃了起来:“阿迅,你别着急,等下我们再去医院找叔,看他能从别的渠道打听下小丫的下落。” “''婉如姐,不用找了,我今天一早就去了备用联络点,那里的同志打听到小丫在城外一处废弃的荒地,已经...已经...发现她的那位同志已经把她就地掩埋了,我想拿几件小丫平时穿的衣服给她换上。”阿迅再也忍不住伏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事一定有蹊跷,昨天才转移到亨通商行的地下室,今天小丫的尸体却出现在城外的荒地。这不合常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婉如知此行定有风险,手中筷子一顿:“阿迅,姐陪你一起去。” 此时的阿迅哪里还能吃得下饭,他去小丫的房间拿了她平时喜欢穿的蓝碎花旗袍裙就准备出门。 杨帆还在医院,一时也回不来,赵婉如拿着丝绒盒子银手镯放进手袋里。 包里还有她常用的勃朗宁手枪。 还是得多拿些子弹,以防万一。 于是她又从里间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盒。 打开盒盖,里面全部是勃朗宁手枪的子弹。 她随手抓了一大把子弹装入手包里。 “阿迅,我们走!”赵婉如拎着包就直接往门口走去。 早已等在门口的阿迅连忙跟上。 在租车行租了一台黑色的别克车,俩人便开车直奔郊外而去。 一路上,车速开到了最快。 坐在后座的阿迅也没想到赵婉如会这样不要命开车。 “婉如姐,你...” “坐好了,后面有尾巴!”赵婉如怎会不知道这样危险,可比起后面尾随而来的特务,这真还算不得什么。 阿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冲动,将赵婉如和自己陷入了危险之中,甚至是置于必死之地。 ““婉如姐,我们不去郊外了!”阿迅低吼道。 “现在还废什么话!坐好!闭上嘴巴。”赵婉如蹙眉,方向盘一打,就驶进了一条岔路。 赵婉如此时是想抄近路,跟后面的特务打个时间差。 一路开车狂奔到了郊外后,赵婉如将车停在一处隐蔽之处,这才下了车。 阿迅也推开车门跟上了她。 “我们在这附近找找。”赵婉如掏出勃朗宁手枪,拉开保险栓,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婉如姐,你看。”阿迅不愧是优秀的老交通员,一下子就发现了异常。 他手指的方向正是一片小树林,林间的小鸟四散飞出,一管管的枪孔若隐若现的。 也就是说只要自己和赵婉如过去,不是被打成马蜂窝,就是束手就擒。 赵婉如微皱眉头:“阿迅,这是个陷阱,我们中计了。” 她说得轻声细语。 阿迅似是有些沮丧:“婉如姐,我不应该冲动,差点上了敌人的当。” “废话少说,撤!”赵婉如知道不能再在这里停留片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阿迅知道自己错了,跟在赵婉如身后迅速撤退。 而躲在小树林里的特务们等了许久,都没见一个人来,其中一个特务就有些焦躁:“柴先生不是说共党一定会来看这个女交通员的坟,看来共党也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有情有义。” 另一个特务打断他的说话:“慎言,让柴先生知道,在戴老板那里告我们一状,我们都得吃不了可兜着走着。” 原来这是戴老板从力行社专门指派给柴靖的一个小分队。 现在看来已经和柴靖汇合,正在执行柴靖给他们的收网任务。 可天不遂人愿,在上海他们第一次执行任务就以失败而告终。 亨通商行。 “什么?没人去?”柴靖看着面前的这队人马,个个都垂头丧气的样子,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尽管心里已是愤怒到了极致,面上的他还是端着一贯的清冷:“你们继续去医院盯着,注意不要和蔡站长他们的人打照面。” 这群戴老板派来的力行社特务们并不质疑他的命令,都依言去了圣约翰医院,四散开来隐蔽在暗处。 而柴靖只是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抽着雪茄烟。 不一会儿,办公室的空气中就弥漫着呛人的烟味。 倏地,他站起来,去到了商行下面的地下工兵厂。 他穿过重重装着枪械的木匣子,直到尽头的一面墙壁面前,伸手摸着墙面一处凸起部分一按。 墙面瞬间移动,露出一处暗室。 他打开里面的灯,床上躺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正是小丫。 “你是谁?”小丫的眼睛被突然打开的电灯刺得睁不开,抬手掩住眼睛。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慢慢放下手来。 只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拿着一个药箱朝她走来。 “我叫柴靖,你别怕,先把伤养好。”柴靖说着就坐在床边的一张高凳上,把药箱搁在一旁的桌子上。 “你,你别过来。”小丫人坐起来,缩在床角,双手抱着膝盖。 “好,我不过来。”柴靖站起来打开药箱,拿出一瓶碘酒和一包棉签。 “你这样子,不上药伤口会化脓的。”他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孩。 “你放下,我自己来。”小丫伸出一只手指着柴靖。 “好。”柴靖将手中碘酒和棉签放在床上。 第82章 特殊手段(一) 圣约翰医院。 “婉如,你来了。”杨帆一眼就看到她拎着食盒过来。 “叔恢复得怎么样?”钱秘书已经能下床起动,赵婉如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钱秘书的身体恢复了,忧的是到现在她还没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让钱秘书和‘纸鸢’接头。 “还问,看看叔的精神头,像个小伙子。”杨帆笑着打趣她。 杨帆的话打断了赵婉如的思绪,她提着食盒进了病房里。 钱秘书正在房间里四处走动着,看起来气色也好了许多。 “叔,恢复得不错。”赵婉如放下食盒:“看我今天给您做的什么,可香了。“ “阿迅怎么没来?他不会去做傻事吧?”钱秘书走到桌边打开食盒:“有鱼香肉丝,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道菜?” “叔,您放心,他为了救小丫,几天没合过眼,现在他也想通了,凭一己之力是救不出小丫的。”赵婉如对杨帆使了个眼色。 “有大壮在外面守着,没事!”杨帆不肯出去。 “咳,杨帆,你又想不守纪律了?”赵婉如剜发了他一眼。 杨帆只得悻悻转身走出病房门,还随手给带上了门。 赵婉如将营救小丫的过程详详细细告诉了钱秘书。 钱秘书脚步一顿:“这么说那个给你消息的人是我们自己人?可我也不知道潜伏在那里的同志是谁。” “现在可以怀疑的就是亨通商行,应该就是党务调查处的老巢。”赵婉如是由那位同志告诉自己小丫被转送到亨通商行,才推断得出的结果。 再者如果是敌人放的假消息,也没有必要说成是亨通商行,说成别的地方也一样可以请君入瓮。 “婉如,这事还是得先跟组织汇报一下。”钱秘书微眯眼睛,透着一丝不悦。 他话外之意就是责备她不该意气用事,擅自行动去救小丫,把她自己也陷入危急之中。 赵婉如知道自己做错了,也不为自己辩解什么。 她低着头,情绪不佳,钱秘书也明白她的心情。 “亨通商行的事你先不要管,这事上级另有安排。”钱秘书又道。 上级另有安排? “叔,难道上级早就知道亨通商行有问题?”赵婉如冲口而出。 “这个到时你就知道了,暂时保密,这是纪律,你晓得的。”钱秘书吃着她送来的饭菜:“婉如,你得先回去盯着阿迅,千万别让他再做傻事。” “叔,我明白。”赵婉如收拾好饭盒准备出去。 走廊里,杨帆在外面和大壮说笑着。 “婉如,我送你去。”杨帆见她出来:“外面不安全。” 赵婉如唇角微弯:“没事,我会七十二变。” 杨帆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还瞅啥,人都走远了。”大壮伸手冲他脸上挥了挥。 杨帆这才回过神来。 “杨帆进来下。”钱秘书叫他。 杨帆赶紧走进病房。 “杨帆,这次的任务你有把握完成吗?”钱秘书一脸凝重。 杨帆一反平时的吊儿郎当,站得笔直,他正色道:“保证完成任务。” “这次任务已经布好局,今天你就正式登场吧。”钱秘书似下了决心。 杨帆又直了身体:“叔,我走了。” 看着杨帆转身离去的背影,钱秘书眼眸里隐隐闪着泪光...... 亨通商行地下室。 暗室里,昏黄的灯光照在小丫憔悴的脸上。 身穿灰衫对襟中年女人正在帮她擦药...... “你是谁?”小丫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她身上抹些什么。 “小姑娘,你别动,伤成这样还不肯擦药。”中年女人显然有点不耐烦,按住她的腰间,以免她乱动,影响自己给她上药。 小丫挣扎着撑起手肘,想甩开那中年女人的手:“你们别白费心机了。” 但是她哪里还有力气? 只能任那中年女人在她身上涂抹着伤口:“小姑娘,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搞成这样的,但好死不如赖活着,有些事得让男人去扛着。” 中年女人的唠叨着帮她涂完药就迅速走出了暗室。 “她怎么样?”说话的男子穿着一袭淡灰色长衫。 中年女人垂手回答:“柴先生,已经帮她上好药了。” “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那一袭长衫的男子正是柴靖。 他捏着一瓶玻璃小管,晃动着里面的透明液体,自言自语着:“蛰伏已久,该是出手的时候了。” “嘭”!的一声,密封玻璃小管被敲开,戴着白手套的柴靖拿起一支注射器,将玻璃小管里的透明液体抽了个干净。 他试着推了推注射器的推头,一线水珠就从针头里射出来。 调节好用量,他拿着注射器进了暗室。 此时的小丫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 柴靖拿着注射器靠近床边,拿起小丫的一只手腕,注射器针头一下子便扎进了她手臂的血管里,透明液体慢慢推了进去,直至注射器里空空如也...... 注射进小丫身体里的透明药液是来自美国的一种致幻剂。 注射完,柴靖站在床边静静看着小丫。 没多久,小丫慢慢睁开了眼睛。 可能是致幻剂的起作用,她看起来好像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反而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轻飘飘的,整个身体好像躺在温暖的棉花堆里...... 面前的人怎么像隔着一层薄薄的雾? 小丫糊涂了,她伸手想拂开面前的薄雾,却怎么也看不清面前的人。 “别怕,我们已经救出了你。” 一个声音好缥缈,是阿迅吗? “阿迅,是你吗?”小丫伸出手又拂了拂,却始终看不清面前的人。 “是的,我是阿迅。” 那声音始终缥缈着,小丫听不真切,致幻剂的药效在她身体里已经开始发挥药性~ “你知道‘纸鸢’在哪里吗?”那声音又试探问道。 “‘纸鸢’?”小丫疑惑了:“阿迅,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 “阿迅,我这是在家里吗?” “对,你就是在家里。”那声音又说道。 “那我怎么看不清你?” “你眼睛也受伤了,一时看不清楚,等过几天就会好的。”那个声音有点急促。 “对了,‘纸鸢’过段时间会和叔见面,可惜地方还没定好,最近特务都盯得紧。”小丫仿佛又记起了什么。 “那有没有定几个备选的地方?”那声音又响起。 小丫头痛了起来,双手抱着头,像是要裂开。 “快告诉我!”那声音透露着一丝不快。 “我不知道!” 第83章 特殊手段(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还是没有从小丫嘴里撬出什么有用信息,柴靖有些急了:这美国的制幻剂也不怎么样,还亏那个美国佬吹得多么神奇,一个小姑娘都对付不了,真浪费他的一根“小黄鱼”。 “阿迅,你老提‘纸鸢’干什么?”小丫正迷迷瞪瞪看向柴靖。 柴靖心里一喜:“是上级说‘纸鸢’有危险,要我去通知他。” “不对,‘纸鸢’只有钱秘书知道......”小丫说完又昏昏沉沉低头不语。 “钱秘书?”柴靖皱眉,赶紧掏出笔记本记下这个名字...... 合上笔记本,柴靖走出了暗室。 刚回到办公室,就有人敲门, “进!”柴靖把笔记本放进抽屉里,正了正衣领。 门开了,进来一名力行社成员:“柴先生,外面有一位叫杨帆的先生找您,说是您朋友。” 杨帆? 是他? 柴靖本想说不见,话到嘴边却改了口:“请他进来。” “是!”员工模样的年轻男子退下。 杨帆? 一公子哥,他来做什么? 哼,有点意思。 正在柴靖琢磨他的来意时,杨帆已经先刚才那位通报的员工进了办公室。 “柴兄,冒昧登门,打扰了。”杨帆摘下脸上的墨镜。 “杨帆老弟,坐!”柴靖坐在办公桌前,假装在批文件。 见杨帆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来伸出手同他握了一下手。 杨帆坐到沙发上环视了办公室四周,目光最后落在面前茶几上的一包茶叶:“柴兄,这可是明前新茶碧螺春。“ “杨公子不仅会品红酒,还喜好品茶,真是难得难得。”柴靖走到他面前,拿起茶几上的那包碧螺春:“那今天我们就以茶会友,试试刚到的新茶。” “刚到的新茶?那我还真是有口福了。”杨帆翘起二郎腿,墨镜往胸前口袋里塞,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柴靖准备亲自泡茶,被杨帆拦住:“今日是我不请自来,理应我来。” 说完接过柴靖手里的茶具,开始泡茶。 只见他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倒不失名门风范。 “苏州杨子杰是你什么人?”柴靖心中不由一动。 “那是家父。”杨帆泡茶的手略略一顿,又不着痕迹放下。 原来是苏州杨氏一族的公子,难怪身上自带一种贵公子的玩世不恭。 柴靖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暗自揣测,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此次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柴兄,今天冒昧前来,确有一事相求。”杨帆递给柴靖一杯茶:“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柴靖小酌了一口:“杨公子泡茶的手法还真不错。” 柴靖的赞叹是发自内心的。 “你今天找我,要我帮什么忙,你直说就是。”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有一批盘尼西林被扣在吴淞口。柴兄,您看能不能以您商行的名义帮我做个担保。”杨帆看着柴靖又道:“当然这忙也不能让柴兄您白帮的,事成后这批货的利润咱们五五分,怎么样?” “盘尼西林?”柴靖一听,起身关上门:“杨公子,你胆子可真不小,这可是政府明令禁止私人买卖的违禁品。” “怎么?柴兄是怕了?”杨帆放下茶杯,站了起来:“那您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就准备出去。 “我怕?”柴靖心里冷笑,表面却一本正经地说道:“杨公子,我是怕我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骚。” “这您大可不必担心,只要我那一船盘尼西林离岸,我就把您该得的那份给您。”杨帆对他做出承诺。 “那容我考虑考虑。”柴靖他这个人生性多疑,怎会一下子就答应杨帆。 “那好,最多三天,三天后我就找别人帮忙了。”杨帆看起来很着急,站起来跟柴靖匆匆告了个别就走了。 柴靖见他已走远,掏出一根雪茄烟,剪掉烟头部分,点燃...... 良久,烟头烧到他的手上,他才惊觉自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笔记本,拨通了一个电话:“我是柴靖。” “柴老弟,是不是事情有进展了?”电话那头的的戴老板懒懒问道。 “是这样的,这个女共党说钱秘书知道‘纸鸢’是谁?”柴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他知道在戴老板面前不能隐瞒什么,他更明白此人的狠厉。 “钱秘书?哪个钱秘书?”电话那头的戴老板原本懒懒的声音变得一下子紧张起来。 “属下立马去查。”柴靖知道戴老板很想揪出‘纸鸢’。 “好,有消息的话,你要第一时间给我汇报。明白吗?” 戴老板对蒋委员长是忠心耿耿,在他看来,‘纸鸢’其人早已是他的一块心病。 心病不除,终是党国的隐患,终是蒋委员长的隐患。 挂掉电话,柴靖就开始着手查国民党党内姓钱的秘书有哪些。 只有徐处长以前有过一个姓钱的秘书,好像就在两个月前就辞职不干了。 柴靖的心情一下格外沉重起来。 怎么就突然辞职了? 而且徐处长还真这么轻易就让这位能干的钱秘书辞职? 他应不应该跟戴老板汇报? 徐处长可不是一般人,比起那位顾军门来说,他在蒋委员长的心目中,地位还要更胜一筹。 还是得先放一放,调查清楚,搜集证据再说。 因为戴老板和徐处长历来不合,在没有十分的把握之下,恐怕就连戴老板也不敢贸然跟蒋委员长汇报。 柴靖现在想的是杨帆说的那船盘尼西林,如果真如杨帆所说,事情办成,他得到的钱也足够他去美国定居。 “是贸易物资部吗?麻烦找一下吴部长。” 他想证实一下杨帆是不是真的有一船物资被扣了下来。 “是吴部长吗?您好,我是柴靖。” “柴老弟有什么事吗?我这儿忙得两脚都差点不着地了。”电话那边的吴部长边说话,还不忘吩咐身边的秘书: “这船东西今天晚上十点之前通知一下提货人提走货,还真是把我们这里当仓库了?真是奸商。” “吴部长,要不您先忙,我等下再打电话过来。”柴靖一听那边人声嘈杂,知道他所言不虚。 “柴老弟,没事,我这里天天这样,这些个大老板为了省些仓库费用,都是能拖一天是一天,船不腾空,进入上海的供给物资怎么运进来。”吴部长很是气愤。可那些人非富即贵,哪个都得罪不起哟。 “那晚上我去您那儿谈。”柴靖觉得还是得自己亲自去一趟,证实一下杨帆所言非虚,他才能完全放心...... 第84章 盘尼西林 傍晚。 吴淞港口。 柴靖带上两名特务去了吴部长的办公室。 “你们在外面守着。”他命令两名特务。 “柴老弟,是什么事要如此谨慎?”吴部长中等身材,略微有点发福。 “吴兄,我有位朋友的一船货扣在您管辖的港口,我这不是来求您的了?” 柴靖喝了口茶,眼睛却盯着吴部长。 “扣的船有好几艘,都是手续不齐全的。” 吴部长的手在自己翘起的二郎腿上拍了拍。 “我朋友叫杨帆,您这儿扣押的船中有没有这个人的物资?” 柴靖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掏出一根金条:“事办成了,还有重酬。” 吴部长看着他放到茶几上的金条,眼里闪着光:“这个杨帆,我帮你查一下。” 说完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表格文件翻了翻:“他是有一船货,但他手续有些不全,我们不敢放行。” “手续不全?是不是违禁品?”柴靖试探地问道。 吴部长听他这样一说,吓得赶紧把办公室的门给关上:“我的个柴老弟,这些个达官贵人哪个头上不是皇亲就是国戚,哪个都得罪不起哟。” 柴靖目光一闪,心下有了主意:“吴部长,您能不能先带我去看看我朋友的那船货在哪里?” “看看可以,但是不能动上面的东西,这是规矩。”吴部长怕的是别又是哪个达官贵人的货,可这手续不全,他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不是? 到了港口, “柴老弟,就这艘。”吴部长指着离港口不远的那艘大船。 “那上去看看?”柴靖思虑再三,还是想求证一下。 “可以,但那些物资全贴了封条,不能撕的。”吴部长又道。 “吴兄放心,我柴靖规矩还是懂的。”柴靖此时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上船看个究竟。 两人到了大船上,只见船上一个个用木架打好的箱子,不仅钉得死死的,还用封条封住,看来吴部长所言不虚。 “那吴部长,既然这批货运不出去,那有没有可能先卸下来,再通过我的商行担保再运出去呢?” 柴靖想到了一个迂回的办法,现在就看吴部长肯不肯帮他这个忙。 “这个...”吴部长似乎有点为难。 “我朋友说了货离岸就给这个数给您。”说完柴靖伸出一个巴掌在吴部长眼前晃了晃。 “五根金条?”吴部长的眼睛亮了,嘴上却说着: “这事这样办是能办,只是......” “我知道你手底下的弟兄也是要吃饭的。” 柴靖把手掌又翻了过来:“是十根金条,怎么样?” “好,既然柴老弟找上的为兄,这个忙我帮定了。” 吴部长下意识摸了摸上衣口袋里的那根沉甸甸的金条,那是刚才柴靖给他的‘茶水费’。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推得鬼子笑哈哈呀! 柴靖找到杨帆的这船物资,还有一个目的,他想偷偷再上船确认一下船上装的到底是不是盘尼西林。 因为盘尼西林现在在市面上价格堪比黄金,这杨帆怎么一下子就搞到一大船?柴靖还是心存疑虑的。 他这种人就是这样,谁都不相信,除了他自己。 所以就算亲自了解到事情的真伪后,柴靖他还是不放心。 半夜时分,吴淞口码头。 岸边停靠着大大小小的商船。 一个黑影溜上了其中的一艘大船。 那人到了船上,掏出一把匕首。 手中的利刃将木箱撬开,然拿出几包盒子样的东西看了看,是盘尼西林。 他看后又迅速放了回去。 可能他还是不放心,又接着撬开了几个箱子,打开一看:的确是盘尼西林无误。 “什么人?”一个值夜班的船员打着手电筒朝这边发出异响的方向过来。 “喵~” 那船员用手电筒一照,正好有只野猫窜出来。 “这畜生,扰爷的清梦。”船员见只是一只猫,嘴里打着哈欠又回到船上的休息室去。 隐在暗处的男子这才一个跳跃,从船上跳到了岸边。 岸上正好有一辆车停着,他就迅速上了车,发动车子后朝亨通商行的方向驶去。 这个男子正是柴靖。 经过这次实地勘察,他对杨帆所说的事情,也相信了八九分。 回到商行,他又点燃了一根雪茄烟,猛吸了一口,内心颇为挣扎。 这事风险是有,但如果办成了,那他去美国生活的资金就足够了。 他就不必再管什么党务调查处、力行社、日本人...还有共党什么的,统统都可以抛诸脑后...... 坐在办公桌前,他又打开抽屉,拿出那个相框细细端详着...... 相框里佳人风采依旧。 “雪色,要是你不去哈尔滨那该多好,我们现在就可以一起去美国了,还管什么信仰,什么党国,通通都去他麻的!”他的面孔在这深夜里,显得格外的扭曲:“可你偏偏要去哈尔滨,去执行那个根本就完不成的任务。” “雪色,我真不知道你图什么?难道你口中的信仰,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吗?” 他把相框又重重地放在桌上,用力猛锤了相框一下,顿时相框上玻璃一下子就全都碎了。 碎片的玻璃碴子一下子就嵌入了他大掌里,霎时手掌染红了一片: “雪色,我是真不想这样以对你。可是我也没办法,如果你落在日本人的手里,你花一样的容貌会被他们怎样摧残,我真不敢想,倒还不如我......” 他任手掌上的玻璃碴子刺痛着: “而你又是那么的聪慧,为了证实你心中的猜想,一定要去哈尔滨寻找答案。” “是你的不甘心害了你自己,不来哈尔滨,你就不会死。” “你明白吗?不,你永远不会明白,我是多么的爱你,我不想那些人玷污你,我也是被逼无奈的。” 柴靖一时泣不成声,眼里透着的血丝,如同蜘蛛网一般...... “我假死逃生,也是想有机会与你重逢后一起去美国的,可你却为了你心中所谓的信仰而选择赴死,我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还有你哥顾清风,日本人早就想要他的命,我想杀他,也是迫不得已,以他的聪明和人脉,他迟早是会查到我这里的,所以我只能一不做二不休......” “可谁知他命真大......” 他的眼中满是痛恨,对,就是深恶痛绝的那种无来由的滔天恨意...... 第85章 又接任务 圣约翰医院。 病房内。 钱秘书正听杨帆向他汇报情况。 “叔,那柴靖太狡猾,都三天了,还没见他回复。”杨帆一反平时吊儿郎当,眸光微凛。 钱秘书食指点了点桌面,似是胸有成竹:“你别太急,三天还不是没过?” “叔,这事真不告诉婉如?”杨帆摸了摸胸口的派克金笔,似是于心不忍。 “杨帆同志,这是纪律。她若知道,一旦在顾清风面前露出马脚,将会置她于险地。”钱秘书沉着脸。 可这不仅是关乎个人的安危,也是关乎我党生死一线的关键,更何况关乎的是中国是否会亡国灭种的危险! 杨帆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顾雪色同志本可以不死的,当时在西点店,与她完接头时,她硬要我们几个往密道先走,她自己却一个人出前面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可...” “慎言。”钱秘书眼眸一冷。 “叔!她没死在日本人的手里,却死在了叛徒的手里,你叫我如何不内疚?”杨帆布满血丝的眸子里闪着愤怒的火焰,几欲喷薄而出。 是的,两个多月前,在哈尔滨街头,那个大雪之夜。 是顾雪色,也就是顾清风的亲妹妹,一个三岁女儿的年轻母亲。 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保全其他同志,将要交给党的重要日军情报安全到达苏区...... 杨帆还想说些什么,钱秘书颤抖的手指着他,不准继续说下去:“婉如等下就来了,难道要她知内情,让她也犯错误?党的利益,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 ...... 病房一时长久的静默。 良久,杨帆才说:“那,叔,婉如应该快要到医院,我还是去酒店等着柴靖的电话。” 为了让柴靖相信,他还特地在法租界保罗大酒店订了一套顶级的豪华房间。 “还是要注意安全,柴靖此人心狠手辣,一旦稍有不对劲,就马上撤退,明白吗?”钱秘书还忍不住叮嘱他几句。 “你们在聊什么?聊得这么高兴?”赵婉如推门而入,她手里提着饭盒:“叔,这回给您炖了鸡汤。” 杨帆收拾好心情,凑到赵婉如跟前,笑嘻嘻道:“我也想喝。 ” “去去去,你不是要走吗?怎么还在这里?”赵婉如似是不高兴,搁下饭盒,双手撑在他胸膛前,一下子推到病房门外。 “别推,别推,我真的要走了。”杨帆又恢复了往常的嬉皮笑脸。 可只等赵婉如回到病房内,他才收回敛笑容,出了医院...... “叔,看您都好得差不多了,我还没找好地方,方便你和‘纸鸢’同志接头。”赵婉如面露愧色,双手交叉握着。 “这事暂且放下,目前有个更重要的任务让你去执行。”钱秘书放下饭碗,擦了擦嘴。 “哦~有新任务?”赵婉如眼睛一亮。 钱秘书便将南京方面对即将陷入险境的上海,不想增派一兵一卒,对赵婉如前前后后讲了个透彻。 “愚不可及!国民党他们这是想亡国灭种吗?!枪口不对准外敌,却调转枪头来对付我们曾并肩作战的共产党人?”赵婉如脸色一沉:“难怪小日本越来越猖狂,蒋委员长他是想当缩头乌龟?” “蒋贼固然可恨,但当下之际,还是得深入上海驻军,联系到潜伏在驻军里的我党同志。担负沪宁地区卫戍任务的第19路军3个师共3万余人,总指挥蒋光鼎。第60、第61师分驻苏州、南京一带,第78师2个旅驻守上海上海布防的是七十八师两个旅。军长蔡廷锴是国军中少数主张联合抗日的爱国将领,虽对我党持观望态度,但只要是抗日,便也算瑕不掩瑜。”钱秘书长叹了口气:“看来今年的新春,上海注定是要在炮声隆隆中度过...” 是啊,离中国的农历春节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小日本的侵略之心越来越膨胀...... “那提前联系上海各界的任务谁去做?”这件事本来就是赵婉如着手做的。 目的是联合上海各界,呼吁南京政府一致对外举行游行示威。 可眼下人手不够怎么办? “婉如,你别担心了,你手上的工作交给周扬去办。他暂时不是我们党内的同志,但他是爱国的民主人士,是我们值得发展的同志。”钱秘书见赵婉如些惊讶,嘴角微弯,笑道:“对,就是那个周扬,顾清风的大学同学,现在是上海《今日时报》的副主编。你联系他,交接一下你的任务,但不要透露你的真实身份,明白吗?” 钱秘书淡然道: “他到时会联合上海各个报刊杂志社,写文章登报来披露南京政府将不派兵增援的真实情况,利用舆论来迫使南京政府达到增兵上海的目的。” 赵婉如神色凝重:“上海可是中国的‘钱袋子’,绝不能让上海沦为日本人的口中肉,盘中餐!” 钱秘书欣慰点头:“你明日便去《今日时报》报社去找周扬交接下任务。” “叔,我一定完成任务。可我更烦恼的是,我要怎样才能有合适的理由去上海国军驻防部队?”赵婉如蹙着眉,一脸苦恼。 钱秘书探究的盯着她的眼睛:“怎么,有困难?” “没,没有。”赵婉如赶紧回答,无论如何,都要制造机会去那里。 钱秘书意味深长又道:“凡事得学会变通,天色不早,还是回去休息,明日的任务繁重,精力充沛才是首要的。” “是,叔。”赵婉如猛然想起顾清风好像说过这两天要去看看他的老部下刘磊。 可她又要以什么理由随同顾清风一起去? 这倒又是一个难题。 还是先赶紧回去把手头上工作整理下,明日找周扬交接完,再伺机而动:“叔,那我就先走了,等下阿迅会来医院。” 她瞧了瞧守在病房门口的大壮,还是有点不放心钱秘书的安危。 “婉如,我在这安全得很,那些个特务他们不敢进医院。”钱秘书挥手让她赶紧走:“正事要紧!” 赵婉如出了病床,又叮嘱了大壮几句:“大壮,这几天有事。我来不了医院,你一定要保护好叔的安全!” “放心,婉如同志,就是赔上我的性命,也保证咱叔毫发无伤。”大壮黑黝黝的脸笑得憨厚,露出了一口整齐而又雪白的牙齿...... 第86章 愿者上勾 杨帆刚刚回到保罗大酒店,大厅咨询台的服务生就叫住了他:“杨先生,刚刚有位姓柴的先生打电话找您。” “好的,我晓得了。”杨帆眉峰轻挑,鱼儿还是咬钩了。 他回到酒店房间后,迅速冲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了一套崭新的暗褚色西服。 衣服剪裁得体,质地优良,穿在身上显得格外精神。 杨帆站在镜子前,仔细地整理着自己的发型和衣着。 还不时调整一下领带的位置。 临出门前,他还不忘扶了扶金丝眼镜,对着镜子里白面小生一般的自己,十分满意点点头:“接下来我杨公子就要粉墨登场了。” 这身行头的确衬得他看起来更加成熟稳重,充满自信。 此刻的杨帆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 “柴兄,我已经联系了几家商行,有一家明天就可以回复我,所以......”杨帆手指绕着电话线,欲擒故纵。 “杨公子,今晚柴某请你喝杯酒如何?”电话那头的柴靖依旧不动声色邀请他。 这个老狐狸! 杨帆心中暗骂道,嘴上却说:“这样不好吧,我都和别人谈好了,明天就去签合约。” “杨公子,今晚我们不谈生意,就喝几杯,谈天说地而已。”柴靖心里其实十分焦急,这么大一块肥肉眼看就要从他嘴巴溜走,不得不强按住自己激动的情绪。 “好吧...那说定了,只谈风月,不谈生意。”杨帆见已经吊起了他的胃口,便也就见好就收:“就在保罗大酒店的夜总会,太晚了,我实在不想去其他地方...” 柴靖略一沉吟:“好。” 保罗大酒店吧台前。 杨帆正和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妞正喝酒调笑着。 “杨公子,真好雅兴!”柴靖走上前打着招呼。 “走!我们去那边喝酒去。”杨帆拿出一卷美钞插在洋妞丰腴的胸口:“露娜,谢谢你的陪伴,等下再找你。” 那金发碧眼的美女更加笑得灿烂,给了他一个热辣的贴面激吻...... “看不出杨公子还挺多情的。”柴靖见此,又放下几分戒备,不由笑着调侃道。 杨帆揽着他的肩膀去了另一个卡座。 “柴兄,这法国红酒还不错,你尝尝。”杨帆很贴心倒了杯红酒递给柴靖。 “用红酒堵我的嘴,杨公子,真是有意思。”柴靖一手端起红酒杯,一手指了指杨帆,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放心,我不会跟赵小姐说的。” “柴兄就是爽快!上道!”杨帆又给他续上。 “杨帆老弟,你这是要灌醉我?”柴靖似是有些醉意,微眯着眼睛斜睨着他。 “哪里,哪里,来,我们干一杯,合作不成情义还是在的。”杨帆和他碰了一杯,在饮尽杯中红酒的同时,杨帆也在暗暗观察柴靖的一举一动。 柴靖又喝了一杯红酒,借着杨帆刚才的话,似是无心随意一问:“既然杨公子都说了合作不成情义在,那能否告知为兄是哪家商行?” “这是家是虹口区日本人开的商行,应该没什么问题。”杨帆心中狂喜,表面却很镇定。 柴靖此时只想怎么把这单大生意弄到自己手上:“日本人?杨兄还敢相信日本人开的商行?” “怎么?柴兄是知道了什么?”杨帆打着酒嗝,故作不解。 “杨公子不瞒你说,日本人很快就要攻打上海了。”柴靖环顾四周没人靠近,这才压低声音跟杨帆说道: “到时候日本人黑吃黑,你落得个人财两空,可别怪为兄没有提醒你。” “当真?”杨帆四下张望着:“那日本人能有这么大的胃口?光一个东三省就够啃的了。” 柴靖见他将信将疑,知道再说下去也没什么用,只得起身告辞:“那杨公子若是不相信就算了,柴某还有要事,就不奉陪了。” “信,我信,柴兄先别着急嘛,反正我还没跟日本商行签合同,事情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的。”杨帆小心把控着节奏,他清楚柴靖身份复杂,不能有半点疏漏。 “我也是为杨公子你着想。”柴靖的话也是半真半假,日本人想攻打上海,也只是他的猜测:“那日本人明着开的是商行,说不定是日谍,那你跟他们合作,就摊上大事了。” 日谍? 杨帆手一抖,半杯红酒便好巧不巧洒在柴靖那身长衫上.... “那明天上午我就拿着港口清单到你商行再商讨下委托事宜,柴兄,你看这样可好?”杨帆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越是在这关键时刻,越是要沉着。 这样说不定搂草打兔子,就把小丫给救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干杯!”柴靖举杯,眼底分明闪过一丝激动... 两只红酒杯碰到了一起,夜总会迷离的五彩灯光照在杨帆和柴靖的脸上,看起来十分的和谐...... 夜深人静。 法租界公寓房内。 阿迅在一旁擦着手枪。 赵婉如瞥了他一眼,又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堆手写的材料上。 她明天就要去《今日时报》和周扬交接工作,只好将她前几天总结的一些方案和联系好的民主人士汇总。 可是这样子纸写笔载的是不是太冒险了? 赵婉如摇摇头,写的只是些如何发动各界人士联名抗议之类的,应该不至于吧?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赵婉如马上重新拿过一叠纸,用英文重新誊写一份。 她刚才写的资料又撕了个粉碎。 “婉如姐,你这是怎么了?”阿迅还以为赵婉如遇到什么困难,这写了又撕,撕了又写的:“要不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报社?” 赵婉如本想开口拒绝,但一想到把他单独留在这里,怕又做出什么傻事来:“好吧,可是明天去报社,又不是去打仗~” “这手枪可是我最好的搭档,它陪我渡过了很多危险。”阿迅之所以十分爱惜这把枪,是因为这把枪是一位同志牺牲前送给自己的,他十分珍惜。 是!送他这支手枪的正是顾雪色。 阿迅还很清楚记得顾雪色送这手枪时说过的话:“...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帮我把囡囡送到她舅舅那里...” 也许是那天顾雪色预料到了什么,只是不敢确定罢了..... “阿迅,你怎么还不去睡?在想什么?明天可要早起呢。”赵婉如见他神思恍惚的,出言提醒他。 阿迅这才从回忆中惊醒:“婉如姐,我这就去休息。” 见他进了房间,赵婉如又稍稍整理了一下资料,想起白天钱秘书给她布置的新任务,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87章 旧时游戏 “喂,找周副主编呀,好的,他今天刚好在报社,没出去采访。”接电话的是今日时报的一名记者:“我去叫他一下,你稍等~” “周副主编,有位女士找你。”那名记者很八卦大声说道。 这下几乎整个报社的人都听到了有位女士找他们的周宇副主编。 周扬听到有人叫她接电话,放下手中钢笔起身:“你们多关注下自己手中的活,到时完不成进度,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随后他才拿起话筒:“我是周扬,你哪位?“ “赵婉如。”电话那头的女士只说了三个字。 “婉如?是你?”周扬握着电话的手有点颤抖:“你什么时候来上海的?” “就最近。周副主编,中午有空没?我请你吃饭。” “好,就在白玫瑰那家餐厅,不过说好了,我请客你买单。”周扬抑制不住心里的高兴,还是忍不住调侃道 “那就不见不散。” 赵婉如本想去报社找他,但是又一细想,这样可能会给周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毕竟不是共产党的党内人士,况且报社也并非铁板一块,万一有个党务调查处或者力行社的眼线在里面...... 她绝不可能冒这个险。 午时,阳光正好。 白玫瑰餐厅。 赵婉如早早到了。 一位服务生走过来:“小姐,您几位?” “两位,等下来人了再点餐,谢谢。”赵婉如轻推了一下他递过来的菜单。 “慢着,这个套餐来两份,再来一瓶法国红酒。”说话的居然是顾清风。 他今天没有穿军装,一身深灰色中山装倒也显得人挺精神的。 “好的先生。”服务生很有礼貌的弯腰点头后,便很快退了下去。 “你?你怎么来了?”赵婉如见他不仅点了餐,还坐到了自己的对面。 这可如何是好? 赵婉如抬起手腕,看了看的手表,又紧了紧咖色牛皮手表带子。 “怎么,不欢迎?”她的小动作尽收顾清风眼底。 “哪能~你想多了,只是今天我还约了个人。”赵婉如只得如实相告:“是周扬。” “哦?”顾清风眉峰一挑,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赵婉如面对他,笑得很阳光,心里却唠叨开了: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怎么在这个地方也能遇见他,他平时不是不来这种小餐厅的? “周扬?那正好,我有事要问他。”顾清风不管她是明示还是暗示,反正这架势是坐在她对面就这样耗着。 “顾军门,我没意见,你开心就好。”赵婉如知道多说无益,等下万一激怒了他,她去上海驻军的事没顾清风帮忙,自己无论如何是进不去的。 她拎起桌上白瓷小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顾清风:“喝口茶,周扬他还要等下再来。” 顾清风接过茶杯,放下,直视着她,目光灼灼。 “怎么不喝?怕我下毒?”他这样的神情,像是要看透赵婉如的心底,这叫赵婉如如何不恼,尽管她刻意压下自己的小情绪,脸上还是没藏住,红润唇瓣不由自主撇了撇。 顾清风眼神犀利,依旧问得云淡风轻似的:“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约周扬吃饭?” “顾军门,是我约的婉如,你可别误会她。”进门的男子正是周宇,他一袭深蓝色长衫,头戴黑色礼帽,颇有文人的儒雅之风。 “婉如,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周扬递过一瓶红酒。 “周扬,这可是法国庄森庄园的红葡萄酒。”赵婉如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这可是花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的好酒。” 周扬连正眼都没瞧顾清风一眼,只是自顾自跟赵婉如聊着:“是的,这是雪色临去哈尔滨的前夜送给我的,她说等她回来,我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再打开喝。” 这红酒是妹妹顾雪色留下的,顾清风伸手欲夺过来,却被周扬挡住。 “周扬,你到底还有我妹妹的多少东西?一次性全拿出来!”顾清风急了,却也停止了抢夺。 “你对自己亲妹妹不管不问,现在倒冲我撒起气来?”周扬毫不示弱瞪着顾清风怼了回去。 “好了,好了,菜都上齐了,吃菜吃菜,两个大男人对望着,像什么样!”男人呐,至死都是少年,一旦杠上,就像小孩子一样,一定要斗个输赢。 “哼,我是看在婉如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周扬将醒好的红酒倒了一杯给赵婉如,再倒了一杯给自己,却不给顾清风那一杯。 “婉如,你好大的面子~”顾清风一声冷笑起身:“你们俩慢慢喝,我先上趟洗手间。” 上洗手间? 赵婉如以为顾清风至少会被气走,这... 看来得趁顾清风上洗手间的这短暂的时间,和周扬交接下任务。 估摸着顾清风走远,赵婉如这才拿出一份材料递给周扬:“这是孙洛同志让我转交给你的。” “这?”周扬一听是孙洛,便知道是怎么办回事,马上接过她手中材料翻了翻,全部都是英文。 “我正在是上海孤儿院的一名教师。”赵婉如解释道:“有什么事情要帮忙的,可以去那里找我。” 周扬翻了几页,确定内容,就装进了公文包里。 “婉如,你真细心,把材料翻译成英文......”周扬话还没说完,就冲进来两个黑衣壮汉。 “先生,把你的公文包打开一下。”其中一位二十多岁的矮个男子逼视着周扬。 “你们是?”周扬面不改色。 “我们是党务调查处分站的。” 原来这两人就是程明远和高勇两人。 他们盯着赵婉如也有段时日了,一直苦于没机会。 今天这么好的把柄摆在两人面前,他们怎么会舍得错过? “只是一份无关紧要的材料,你们真的要看吗?”周扬十分镇定,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份材料:“你看下。” 周扬心里知道来者不善,若是断然拒绝,倒会将自己和赵婉如两人都陷入危险的境地。 高勇接过材料翻了翻:“怎么全都是洋文?” “给我。”程明远拿过那份材料,他还是读过几天书:“全是英文单词?” “就是英文单词。”周扬淡笑道:“不然二位长官以为会是什么?” 原来,赵婉如为了以防万一,材料上写的尽是一些打乱了次序的英文单词,而真正的密匙是这些单词的排列顺序。 她还没来得将密钥的规律告诉周扬,程明远和高勇就闯了进来。 这个小爱好其实还是周扬、顾清风、顾雪色和赵婉如自己四人,当年在北平繁花小筑刚刚认识他们没多久,经常玩的一个小游戏,只是为了提高一下各自的英语词汇量罢了,却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第88章 浮出水面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顾清风从洗手间出来,见程明远和高勇似乎在为难赵婉如两人,便疾步上前质问。 “顾军门,我还以为您......”高勇是想说:因为顾清风走了,他们才进来的。 但被程明远及时用眼神阻止了。 “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他们是犯了什么事吗?”顾清风坐回座位上:“你们怎么这么阴魂不散的?” “还请军门息怒!”程明远低头说道。 顾清风正心里窝着气没处撒,慢条斯理拿起白绸巾擦了擦手:“你们如果查出了什么,那就把人带走,如果没查出什么,就给我滚!” “顾军门,是我们唐突了,我们现在就走。”程明远拉着高勇赶紧出去...... “哥,你怎么不把周宇那份材料给拿走?”出了餐厅,高勇还是不甘心。 “拿了有什么用?一堆英语单词,能查出什么?”程明远走到一辆黑色小轿车旁:“还不快上来?” “就算是看不出什么,还是拿回来保险些。”坐到副驾驶座位的高勇还是叨念着。 “你呀,脑筋多转转弯,拿回来材料,一旦查不出什么,你我能担当得起吗?”程明远摇摇头,顾清风岂是我们能得罪的:“走,去吴淞口码头。” “哥,是不是那批盘尼西林有人在周旋出港?”高勇面露喜色。 “暂时还没动静。”程明远一踩油门,车就朝吴淞口港口方向驶去。 白玫瑰餐厅里。 顾清风三人沉默地吃着。 “周扬,你在上海多年,雪色她从没提起囡囡的父亲是谁吗?” 还是赵婉如打破了沉寂。 “我真不知道,只是听她去哈尔滨之前说过,去哈尔滨也是为了证实一件事。” 周扬说得诚恳,不像是在撒谎。 顾清风听到周扬这样说,放下筷子:“雪色就没留什么话给我吗?” “留了呀,那叠信件。”周扬也愣住了:“她信件里没说谁是囡囡的父亲吗?” 这下误会可大了。 “没有只言片语的提及。要我知道囡囡的父亲是谁,我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顾清风眼底此刻透着一股浓浓的杀意。 赵婉如不得不埋头苦吃...... “那是我误会你了。”周扬倒是诚恳。 “你以为我顾清风的妹妹就这样被人一枪打死,我会置之不理?”顾清风逼视周扬。 周扬沉默一会儿,才道:“我在上海时,与她接触的也不多,有一次我路过一家咖啡厅,透过玻璃窗,看见她和一个男子正在谈笑风生,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如果让你再次看到那个男子,你能认出来吗?”一直没说话的赵婉如问道 “我不确定,但有一次我问雪色那咖啡厅的男子是谁,她笑笑说,是她的“f”君。”周扬说得似乎很痛苦,这种痛苦,赵婉如当然了然于心。 周扬一直是喜欢顾雪色的,奈何襄王有心,神女无意...... “f君?” 赵婉如想到雪色的日记里提到过这个人,可是就是没有确切的人名:“我们孤儿院有个孩子可能在哈尔滨见过他,只是他毕竟是个孩子......” “婉如,你忘记我擅长什么了吗?”周扬好像又有了希望,他非得揪出这个人不可! 对了,她怎么忘记周宇可是丹青高手!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孤儿院!”顾清风哪还能坐得住? “走吧,周大主编。”赵婉如站起来,见周扬似乎还是有些不愿与顾清风同行,便也催促道。 三人行车至上海孤儿院内。 “舅舅,婉如姐姐,你们都来了~咦,周叔叔你也来了呀。”正在操场上和小朋友玩的囡囡,一路撒开小腿跑到他们面前。 “囡囡,你跑那么快干,别跌倒了。”后面追上来的小男孩正是郭子。 “郭子,你来得正好,婉如姐姐想跟你单独聊一下。”说着赵婉如便牵着郭子的手,冲一旁的周扬吩咐:“还不跟我一起去办公室?” 周扬还是乖乖地跟着她过去。 可囡囡却嘟起了嘴:“舅舅,今天婉如姐姐都不怎么理囡囡,哼!” 顾清风一把抱住要追上去的囡囡:“囡囡乖,你婉如姐姐最喜欢你了,今天她有紧急的事情,想请郭子帮个小忙。” “郭子哥能帮什么忙?”好奇宝宝囡囡开始了她的发问...... 好在她毕竟是个孩子,顾清风一下把她举过头顶:“好不好玩?” “好玩......” 囡囡笑得开心极了,沉浸在了这个举高高的“小游戏”里...... “是不是这样?”办公室里,周扬拿着根据郭子的描述,画出了一个男子的素描头像。 “叔叔,还是有点不像,他脸没这么胖,五官么,就差不多。”郭子像个小大人似的,看着画像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 周扬迅速拿起另一张纸,又重新画了一张..... “这个呢?”周扬画完问他。 “是他,就是他!”郭子指着画像,声音都变得沙哑:“就是他那天杀了我的父母!” 此时郭子情绪很激动,赵婉如心疼得抱紧他:“郭子,我们会找到他,替你父母报仇的。” 她眼角余光落在周扬手里的画像:这不是柴靖吗? “婉如,你是不是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周扬看出了赵婉如眼里的震惊,一定是她认识的人。 “是,但还需要确定一下。”赵婉如知道此事并不简单,一个弄不好,会陷入被动的局面...... 趁着顾清风和囡囡在玩的空档,赵婉如将写有数字密匙的纸条给了周扬。 周扬会心一笑:“婉如,你还是那么的蕙质兰心。” “走吧,再不出去,我们那位顾军门就该抓狂喽!” ...... 车上,三人沉默良久。 “我得回先回报社了。”周扬低头看着手表。 “我先送你去报社。”顾清风双眸赤红,倏地手掌成拳,猛砸着方向盘,汽笛声声鸣响着...... “顾清风,你疯了吗?”赵婉如抓住他手腕:“跟自己置气有用,那你就置气好了!周扬,我们下车!” 顾清风缓过气来,默默发动车子,朝报社方向驶去...... 第89章 环环相扣 送周扬去了报社,顾清风冷着一张脸,将车停在报社附近。 他打开车门下来。 “子恒,等下我来开车。”赵婉如见他心绪不宁,也下了车。 顾清风只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拿出一根烟,点燃后猛吸了一口..... 赵婉如夺过他手中的烟:“回去休息!” 顾清风用手指着她。 赵婉如却一点也不怕的瞪着他。 他不得不曲起手指收回,径直回到车里。 赵婉如顺手将烟头扔到街边垃圾桶,打开车门:“你坐过去!” 顾清风就真的挪到了副驾驶座位上。 赵婉如唇角微抽,心道:今天他还就这么听话了? 不想这么多了,先把这活阎王送回家。 一路上两人无语。 到了别墅,赵婉如停好车:“好好休息,别冲动。” 顾清风拉住她胳膊:婉如,我心很乱,你能陪陪我吗?” 这,赵婉如犹豫了一下:“好,我先打个电话到医院。” 进了别墅。 赵婉如赶紧给钱秘书挂了个电话:“叔,今天东西已经送出,顾清风这里出了点状况,我今天可能去不了医院。” “婉如,我相信你,顾清风那里你可以争取一下。”电话那头传来钱秘书平稳的声音。 赵婉如瞟了一下坐在沙发上喝茶的顾清风:“叔,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的。” 打完电话,她就去了厨房。 “朱妈,让我来吧。”朱妈正准备晚饭。 “是婉如小姐,好久都没看到你了。”朱妈看到她来了,有些褶皱的眼角充满了惊喜:“那辛苦你了,清风少爷最喜欢喝你煲的汤了。” “没事,他今天碰到了一点不顺心的事,可能有点心情不好。”赵婉如接过朱妈手中的菜刀,麻利地刮好姜切成片。 “哦~这样呀,那我上楼去看看囡囡。”朱妈望了望客厅的顾清风又道:“婉如,我哄得囡囡小姐,别让她烦到清风少爷。” “朱妈,这里有我,您放心。”赵婉如冲她微笑点头,又低下头切着菜...... 等灶上的鸡汤煮沸了,她把火又开小了些,用勺子滤掉汤面上的浮油...... 顾清风不喜欢喝油太重的汤。 赵婉如又重新放上盖子,继续用小火煨着。 又做了几个菜,这才放入木盘里端了出去。 “好香~” 朱妈牵着囡囡下了楼。 囡囡挺翘的小鼻子一缩,就闻到了鸡汤的香味。 “囡囡鼻子好灵~”赵婉如见她小鼻子皱成一团,不觉得好笑:“囡囡,让朱妈带你去洗手。” “好的,我等下要喝一大碗。”囡囡撒开朱妈的手,跑到赵婉如身边蹭了蹭,这才去了洗手间... “子恒,我亲手做的菜,你还不来尝尝?”顾清风坐在沙发上,像魔怔了一样一动不动,赵婉如知道他心中有团怒火,烧得很难受。 赵婉如唤他,顾清风这才无意识似的起身走到餐桌旁。 “快尝尝,看味道好不好?”赵婉如拉开一张靠背椅子,让他坐下来。 又舀了一碗汤,递给顾清风,眼睛里充满了期盼:“快尝尝。” 顾清风只好轻抿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又尝试喝了一大口:“好喝。” 他自己又盛了一碗。 “舅舅,你怎么自己偷偷一个人喝。”囡囡急急忙忙从洗手间赶过来,见自家舅舅在喝鸡汤:“婉如姐姐,我也要喝,我也要喝~” 赵婉如哪里能抵挡得住囡囡的撒娇:“囡囡,婉如姐姐马上给你舀一大碗,比你舅舅的还要多,好不好?” “好呀好呀。”囡囡拍着肉肉的小手,开心得跳着。 正当几人其乐融融进餐。 “叮铃铃,叮铃铃”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你们先吃。”顾清风放下碗,去一旁接过电话:“是我,顾清风。” “是子恒吗?我是徐长卿。”电话那头的徐处长停顿了一下,又道:“校长应该和你说了我们一起去上海驻防军的事情吧?” “什么事情?”顾清风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他是接到了蒋委员长的命令,可话里话外对增兵上海避而不谈,他说了一句:不增兵,如果小日本真的打上海,那怎么办? 那位蒋委员长只说了一句:上海驻防的军队个个都是精兵强将,无需增兵。 再问就是:你怎么肯定日本人就会真的打上海?说不定只是吓唬吓唬我们的,他们要的只是逼我们承认伪满政权的合法化而已。 顾清风当时听了,只是说了一句:上海是中国的钱袋子,还请蒋委员长三思...... “子恒,你有听我在说吗?” 电话那头的徐处长见电话里没声音,着急了。 这可是蒋委员长交待下来的任务。 “徐长卿,我在听,你声音这么大,把我的耳朵都给震麻了,我现在只听到嗡嗡的声音!” 顾清风显然不想买他的账。 这蒋委员长的算盘打得可真精,这两边不落好的事情交给他去做,做好了是他蒋委员长高瞻远瞩,没做好,那就是他顾清风办事不力,没有传达正确他蒋委员长的指示。 “子恒,我也没办法,十九军的人我一个都不熟,去了搞不好被他们这些个兵痞子给绑了棕子去。” 电话那头的徐处长声音都颤抖起来。 其实顾清风打心里是看不惯徐处长这身做派,也不仅仅是为了蒋委员长,他只是为了上海不能也成为小日本的殖民地,他才考虑去的:“徐处长,既然你这么求我,我再考虑考虑?” 顾清风没把事情说死,只是想再次试探徐处长,看徐处长还能不能在蒋委员面前说说真话,迫蒋委员长增兵上海。 “哎呀,顾军门,你又不是不知道蒋委员长向来是说一不二的。”电话那头的徐处长显然十分明白顾清风的意思,可军令如山,莫敢不从呐。 顾清风忍住心中的愤懑:“那就宜快不宜迟,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八号了,情报上说的是日军会在明年的二月八日进攻上海。” 顾清风之所以知道,也是蒋委员长给他发的密电文。 蒋委员长知道顾清风是不会置上海的安危不顾的,就索性把徐处长密报上来的日军进攻上海作战计划书,又传了一份给顾清风。 如果情报准确,小日本是想在中国的农历新年给全上海的人来个“惊喜”。 但日军的作战计划书有着几处疑点,这也是顾清风想去上海驻防日军的目的之一。 他也只是让这位徐处长着下急,再答应他:“徐处长,那就说定了,明天上午八点出发,过期不候。” 说完马上挂掉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徐处长听着话筒里的忙音,一时以为他听错了,这顾军门算是答应了? 是答应了,徐处长拍了拍胸口,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军营对他这个特务头子可不就是龙潭虎穴? 现下可好,有了顾军门这个活阎王跟自己一起去,那就稳妥得多...... 第90章 吴淞囗港 “柴兄,你看。这船货都是我的,只要这船离岸,这箱金条就归你。”杨帆拍了拍提着的密码箱。 柴靖似是胸有成竹,他视线落在密码箱上几秒:“没问题,我都和吴部长打好招呼了。等下只需签个字,就以我亨通商行的名义发到苏州。” “那我们就去办手续,请~”杨帆知道事不宜迟,直觉周围环境有些诡异,他不得不又多留了个心眼。 吴部长早已得了柴靖的十根金条,所以一切手续都只是走个过场。 走完这个过场,已是时近中午。 而暗处盯着的程明远却在望远镜里看到了柴靖:“这是怎么了?他居然也插了一脚,这可怎么办?” “哥,要不要先跟蔡站长报告下?”高勇也拿起望远镜看了一下,果然是柴靖。 “先别急,再看看。这柴靖答应了汪小姐,把她叔叔一家人救出来的,我们也不能坏了汪先生的好事。”程明远制止高勇。 “这柴靖还有这本事?”高勇嗤笑一声。 “你可别小看他,他比顾清风还难对付。”程明远拍了高勇的脑袋一下:“你长点记性,别给你哥添乱~” 高勇摸摸头:“哥,你说不就完了,还打我的头。” “这船要启航了。”程明远摇摇头:“他难道不知道这船货是要运到江西那边去的?” “呃,那哥,柴靖不会是共党吧?”高勇那神情比吞了一只苍蝇还难受。 “他是什么都不会是共党......”知道一些内情的程明远欲言又止:“记住,今天这事我们就当没看见,明白吗?” “明白。”高勇收回了手枪。 “走,我们找个地方去喝几杯去。” 程明远和高勇的车子刚走,岸上的那艘装着盘尼西林的船就缓缓驶离了口岸。 “柴兄,这是您的了。”杨帆将箱子双手递给柴靖。 “别动!”柴靖抬枪指着杨帆的脑袋。 这场景,杨帆在第一次碰到柴靖时一模一样,只是拿枪指着的人不一样而已。 “怎么了?柴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怕我的金条有假?”杨帆直视他的眼睛:“你可以马上打开验证下!” 杨帆的语气中带着愤怒。 “杨公子,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倏地,柴靖收枪入套,哈哈笑道:“你这样子吓得......” “柴兄,这一点也不好笑,我先走了!”杨帆双目一耷拉,假意生气,实则想快点离开这危险之地。 “哎,杨公子,不喝两杯?”柴靖冲杨帆的背影喊道。 “不了,咱们后会有期!”杨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柴靖手提箱往车里一扔,坐到驾驶室的座位上,发动车子驶离吴淞口港....... 圣约翰医院内。 病房里。 “叔,那船盘尼西林已经安全离岸。”杨帆正汇报着他这几天来与柴靖交往的过程。 “杨帆,你任务完成得很出色,但柴靖绝非善类,你还是先撤回苏区,大壮已经帮你联络好了撤离路线。”钱秘书给他下命令。 “叔,我怕柴靖一旦找不到我,会拿小丫他们出气的。”杨帆还不想撤离,因为这几天和柴靖的接触,他已经知道小丫被关在哪里了。 他想救出小丫。 “杨帆,这是命令!不是请求!”钱秘书怒了,激动的他,开始剧烈咳嗽。 “叔,我走,我走还不成?您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体。”杨帆怕他被自己气得伤了身体,只好赶紧先答应着...... “那,叔,我先回去收拾下。”杨帆说着就想往外走,却被大壮给堵了回病房,他嘿嘿一笑:“杨帆,咱叔是什么人?早就知道你有这一招,你在这里乖乖等着,阿迅等下就把你的东西送过来。” 额,好吧。 杨帆只得又重新退到病房坐下:“叔,看您,为了我,你还真是煞费苦心的。” “你严肃点,是不是当杨公子当上瘾了?”钱秘书故意板着脸...... 亨通商行。 办公室里。 柴靖正打开那只装着黄金的手提箱。 打开后,他随意拿起两根金条在手里把玩着。 突然,他感觉不对,气得把手上的金条给一把摔在地上。 那“金条”一下子就摔成了几截。 原来里面的是铝,只有外面镀了一层薄薄的金子。 柴靖把箱子里面的金条全都倒在地上,昏暗的灯光照在他那狰狞而又扭曲的脸上。 这叫柴靖如何不生气? 杨帆是在什么时候掉的包? 柴靖回想起杨帆给自己看箱子里的金条时,是在自己的办公室。 然后各自开车去了吴淞口港。 对! 一定是在车上掉的包,是自己太大意了,着了杨帆的道。 不行,得找到他! 柴靖何时栽过这样的大跟头? 心下大怒! 他马上集合戴老板派给他的小分队,每人发了一张照片后:“照片上的人是共党,你们务必在三天之内把这人找到,给我带回亨通商行。” 他又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大袋银元给为首的队长:“每人二十块银元分下去。谁先抓到照片上的人,还有重赏!” “重赏多少?”有个矮个子特务拿着银元掂了又掂,那三角眼里的贪婪尽显无余..... “一根大金条!”柴靖把食指一竖。 这动作颇有煽动性。 果然,还不等他说出发,就有人急冲冲出去找人了。 谁不喜欢黄灿灿的金子呢? 而且现在到手的二十块银元总是真的! 没多久,办公室里就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柴靖坐在办公桌前,又把玩着手中的小物件...... “啊啾!”杨帆打了个哈欠。 他揉揉鼻子:“别是有人想我了吧?” 呵呵,有人想也是个男的,杨帆心里自嘲着。 “杨帆,不好,医院门口又来了些陌生面孔。”大壮脚步生风跑过来:“走医院的后门吧,那里李副官守着,看他有什么方法护送你离开。” 是的,李昆受顾清风的命令,带了一队人马一直在医院后门轮值守着。 “要不,今晚我就多待一天?”杨帆朝病房门外阿迅使了个眼色。 “一秒都不能多待,大壮你绑也要把他去撤离点,明白吗?”正在看报纸的钱秘书抬头瞥了大壮一眼。 大壮心领神会,上前押住杨帆不放。 论蛮力,杨帆拗不过他...... 第91章 生死一线 夜晚的上海。 霓虹灯上。 柴靖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拿起外套,有些精神不济离开了亨通商行。 柴靖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时他办公室却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帆哥,你说小丫就关这里,可能吧?”原来是阿迅和杨帆。 “上次听他低声和一老妈子说过,地下室的那丫头可要看好了,你想这商行连扫地的都是老头,突然冒出个老妈子,可不可疑?”杨帆正贴着墙边摸索着。 “那也是,正经商行哪有地下室?”阿迅的心情此时真是七上八下。 “你说今天这商行怎么没有一个人?不应该呀~”阿迅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你快点找地下室的暗门,真啰嗦。”杨帆不耐烦地回道:“这办公室没有一点异常,还是去里间找找。” 说着就去了里间。 里间的房子却是透着些古怪,房子的三面都没有窗。 “阿迅,那里别找了,进来这里找找。”杨帆叫住阿迅。 他刚才也不能正面回答阿迅,利用柴靖的贪婪将那船盘尼西林运到江西,这是要对任何人都要保密的,就连赵婉如都不知道,更何况是阿迅。 他一想到赵婉如,手就不由自主摸着衣兜里那支派克钢笔...... “哎,你叫我过来,你自己怎么在发呆?”阿迅见他摸着口袋,眼睛却盯着面前那堵墙。 “帆哥,你看,这墙上还真有个铜环,我试着拉一下。”阿迅此时也顾不上杨帆的异常,伸手拉了一下。 “划拉”一下响,墙面开了,杨帆从怔愣中惊醒:“快进去!” 两人到了里面,杨帆摸出手电筒。 “天哪,这里这么多军火!”阿迅见了,惊得嘴都张得大大的。 杨帆掐着他的脖子:“先别管这个了,找小丫要紧!” “你呀,就是个愣头青!” “你松手!” 阿迅听见地下仓库的尽头好像有声音: “帆哥,那里好像有人!”说完,他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到地下仓库的尽头。 看到却只是一堵墙。 难道刚才只是幻听吗? 明明刚刚听到了声音的。 他正疑惑着,面前的墙突然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老妈子。 老妈子显然被阿迅给吓到了:“你,你们是谁?” 后面跟上来的杨帆懒得跟她废话,上来就是一个刀手朝那老妈子脖颈一砍,她便软绵绵倒了下来。 “快找条绳子把她绑好,嘴也给堵上。”杨帆冲阿迅说道:“别发愣了,赶紧的!” 阿迅这才手忙脚乱找绳子绑好老妈子,找了一块破布又给她堵上了嘴。 “帆哥,她不会死吧?” “放心,你帆哥手可是有轻重的。” “阿迅,快点,小丫在里面。” 阿迅赶紧进去,小丫被人用铁链拴着手脚躺在一张小木床上。 看着奄奄一息的小丫,阿迅崩溃了,一下子红了眼眶:“这些畜生!” 杨帆立马找了一根细铁丝,将铁链锁捅开。 阿迅抱起小丫就往外疾走,任泪水在脸上淌着...... 杨帆开车直接到了撤离点。 这是江边一条支流旁,一条机动小帆船正在岸边静静等着。 下车后,杨帆对前来接应他的同志交待道:“同志,她比我更需要这个生命通道,你带她走吧!” “不行,这可是犯纪律的。”那位身穿蓑衣的同志连连摆手。 “阿迅,你放我下来,你们不能这样。”小丫刚说完,不远处就传过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还夹杂着叫嚣声: “快,别让他们跑了!”不好,是特务发现追了上来。 可能是地下室那个老妈子没被绑好,泄露了他们的行踪。 “同志,你别犹豫了,事急从权!”杨帆急了:“阿迅,快,把小丫抱到船上去,我们时间不多了,特务很快就会跟上!” 阿迅抱着小丫跳进船内,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保重!”便扭头出了船舱:“帆哥,我们走!” 那位同志见特务快追到岸边了,也只得被迫跳上船撑着竹竿离岸...... 当特务们赶到江边时,船早已到了江心。 “麻的!煮熟的鸭子都给飞了!”为首的那名特务气得朝江心打了几枪来泄愤。 “队长,看,那辆车是不是那两个共党?”特务队长旁边的一个小喽啰指着不远处的杨帆和阿迅。 杨帆这时刚好跑到车旁,正打开车门。 “还愣着干嘛!快追呀!”为首的特务队长气急败坏地说道,自己率先冲了过去。 抓到了赏一根金根! 这是柴靖给他们的许诺。 于是那些特务像疯狗一样跟着冲了过去..... “阿迅快上车。”杨帆将车开到阿迅身边。 阿迅打开车门,赶紧跳了进去。 车子在急速行驶着,正面朝那群追上来的特务们撞过去。 特务们只得纷纷避让。 一根金条是挺诱人的,但也得有命花不是? 特务们气得捶胸顿足,气急败坏朝他们冒烟的车屁股连开几枪..... 亨通商行办公室。 那老妈子正瑟瑟发抖的低头站着。 “你先下去休息吧。”柴靖坐在办公桌前,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朝那老妈子挥了挥,看不出什么表情,挥手示意她下去。 柴靖回别墅睡下没多久就接到了这老妈子电话铃声...... 他被杨帆的调包计搞得心神俱疲,本想回去补个觉,现在又出了小丫逃跑这档子事,他该如何向上面的人交待,真是既头疼又窝火! 打开抽屉,他抚摸着已经被重新框好的相片,相框里的人依旧巧笑倩兮看着他。 可柴靖却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恐惧,相片里的她仿佛在嘲笑自己:你可以欺骗别人,但你骗不了自己...... “雪色,我离开你三年了,你一定是瞧不上我的,是吗?” 相片里的人怎么会回答他的问题? 他“啪”的一下,反扣相框在桌上,泪眼模糊:“也许只有这样,你就看不到我的狼狈,我就还是你心目中的英雄吧~” 第92章 军营风波(一) 顾清风府邸。 清晨。 天刚蒙蒙亮,别墅外面就驶过来一辆黑色美国造的庞蒂亚克。 那正是徐处长的宝座。 这大清早从戴娇娇的温柔乡里爬起来,再赶到这里,也真是难为他这个特务头子了。 “处座,怎么不把车开进去?” 司机小周不解地问道。 “你在这里等着!” 徐处长神情严肃,司机小周也不好多问,赶紧下了车,贴心为徐处长打开车门。 徐处长下车时,不知是心神不宁还是怎么了,反正头被车窗框不轻不重撞了一下。 司机小周吓得脸色都变得煞白: “处座,卑职该死!”说着他就要扇自己耳光。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徐处长抓住司机小周的手,他想的是等下被顾清风看到自己司机脸颊的五指印,会误会自己苛责下属。 小周这才垂下手臂:“那处座,要不要我跟您一起进去?” 他也是看徐处长心神不宁的,才敢有此一问。 “不必,你就在车里等着。”徐处长制止他跟着,自己一人到了大门口。 “徐处长,稍等,我去禀报下军门。”门口,卫兵当然很尽责的拦住了他。 徐处长面色微变,但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不一会儿,就见顾清风牵着囡囡,和赵婉如一起出来。 刚进去的卫兵正在一旁指着徐处长跟顾清风说些什么。 徐处长几时被一个卫兵这样指指点点的,但今日他必须要忍着。 “徐处长,久等了,怎么不把车开进来呢?” 顾清风走到大门口见徐处长一副便秘的样子,心中不由冷笑一声:“我马上得去趟孤儿院。” “顾军门,没事,我的车在后面跟着就是。”徐处长扫了眼顾清风身旁的那位年轻女子:“这位小姐好面熟,是......” “您好,我是孤儿院的老师赵婉如,和您有过几面之缘。”赵婉如很大方地伸出手:“徐处长是何等人物,不记得小女子,也是情理之中的。” 徐处长应酬似的和她握了一下手。 “走吧。”囡囡用力捏了捏顾清风的手,知道囡囡不耐烦了。 到了孤儿院,赵婉如和囡囡下了车。 顾清风在车里等着。 司机小周见顾清风的车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处座,这顾军门是怎么了,还不走?” “再等等吧,谁叫他和上海驻防的那些国军将领混得开。”徐处长没有顾清风同行,根本不敢踏入驻防军营半步。 司机小周只得又转头看着孤儿院大门:“处座,您瞧,那个女子似乎上了顾军门的车。” 也难怪司机小周会惊讶,这军营一般是不欢迎女子去的,这顾军门今日究竟是要干什么? “小周,跟着他的车就是,到了军营,你也多看少问。”徐处长也不是真的怕去军营。 这次他去上海驻防,也是奉了蒋委员长的意思,谅那些人也不敢真对他怎么着。 可接下来事情却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一路开车,风尘仆仆。 到了军营,顾清风和赵婉如并肩走在前面。 徐处长和他的司机小周则在后面紧跟着。 “顾军门,我们刘师长知道您今天要来,早就在会客室等着了。”一位副官司模样的军人热情上前相迎。 “请问一下,你们总指挥蒋咣鼎可在军营里?” 徐处长面带微笑问眼前这位副官模样的人。 “他的行踪岂是我这等小小副官能知道的?”那副官爱搭不理,斜睨着徐处长。 “这是党务调查处的徐处长,是蒋委员长面前的红人,你可得好好说话~”顾清风佯怒道。 “就是知道这次他来是奉了蒋委员长命令来的,要不弟兄们早就给他给绑树上了。”副官毫不客气的回复,仿佛已经给了眼前这位徐处长天大的面子。 “你!”司机小周见自家处座被人如此对待,他的面子也挂不住,正待他想和眼前副官分辩时,却被徐处长给制止了。 “那你们军长蔡延锴可在军营?”徐处长再问,没办法,蒋委员长的命令,他就算是硬着头皮也要撑着。 “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问一下。”副官又转头对顾清风笑道:“我们刘师长等你好久了,这位是?” 副官这才留意到顾清风身旁的赵婉如。 “哦,她是我的秘书,精通几国语言。”顾清风说完,又低声跟一旁赵婉如说了几句:“走吧,婉如不是外人。” 顾清风示意赵婉如和自己同行,把一旁的徐处长和他司机小周晾在了一边。 “请。”副官稍一点头,很客气请顾清风和赵婉进去。 当徐处长和他的司机小周也想进去时,却被卫兵给拦住了:“没有军长的手谕,谁也别想进去。” 徐处长没办法,只得堆着假笑求助顾清风:“顾军门,你看这?” “徐处长,这也没办法,我只是个挂闲职的兵工署长,你们就先在这里等着,等我进去了再找到军长,跟他说一下。” 徐处长不能硬闯,只好退回车子里等着。 顾清风和赵婉如进了会客室里。 “顾军门,到我这里来怎么不早说,我好让弟兄们准备准备欢迎你嘛,这不,一大早全都把他们的兵给带出去拉练去了,得傍晚才回。”刘磊迎上前:“这位是嫂夫人吧?真美...” “咳。”赵婉如轻咳了一声:“我只是他的小秘书。” 顾清风只好上前搭在刘磊的肩膀上:“现在不是,可以后就不一定了。” “呵呵,军门,兄弟明白,你带女子进军营,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哟。”刘磊笑得很不正经的样子。 “那你们聊,我出去先透透气再进来。”赵婉如唰的一下脸就发烫,不好意思地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赵婉如出去了,刘磊这才正色道: “小日本是要进攻上海,但不是明年的二月八号,而是明年的一月二十八号。” ““消息可靠吗?” 顾清风脸色一变,那徐局长的情报又是从何而来,为什么时间会相差十天?到底哪个情报是准确的? 如果小日本真是一月八号发起进攻,那这个提供给徐局长情报的人可是别有用心的。 “至少百分之八十的可靠。” 刘磊又道: “这份情报是从一个苏联间谍那里搞到的,他的消息从来没有失误过。” “这小日本还真是可恶,竟然想赶在农历新年前给我们上海打个措手不及!” 顾清风神色凝重: “外面那位,你们怎么不让他进来?” “你是说徐局长呀,他上次来过,我们也招待了他们,可他在我们军营里到处安监听器,被我们军长绑了棕子,后来还是我们的蒋光鼎总指挥做的保,将他放了的。” 第93章 军营风波(二) 军营外面的徐处长来回踱步,他现在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司机小周也暗暗着急。 “走,我们先上车等!”徐处长真想掉头就走。 但形势力比人强,他又能如何,只能等。 军营会客室里,顾清风得知日军进攻上海的作战时间比徐局处长提供的情报要提前了十天。 这事还是得跟徐处长沟通一下,看他的情报是从哪来的,才能进一步确认送情报的人,他又是带有什么目的。 于是顾清风为徐处长开口求情了: “要不还是把徐处长放进来,他来这里也是蒋委员长的命令,可别打了蒋委员长的脸。” 刚刚赵婉如也在外面,无意中听到了顾清风和刘磊的谈话:日军要提前十天对上海发动进攻。 这可如是好,赵婉如此刻真想插上翅膀飞回去。 她此行到军营,是带着任务而来的。 左右环视后,她将一封密信塞进了墙上的一处缝隙里...... 赵婉如刚刚转身,顾清风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婉如,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 见他为难,赵婉如也着急回去:“子恒,是出什么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事关军事机密......” “你送我到城门就行了,我自己搭黄包车回去就行。” 她知道今天他们没把她拦下,全都是看在顾清风的面子上的。 两人很快便出了军营大门。 “顾军门,这是要去哪里?”徐处长见顾清风和赵婉如出来,赶紧下了车。 “送赵小姐回去。” 顾清风依旧面无表情。 这,他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徐处长见顾清风要走,自己心里更加没底。 “徐处长,您慌什么?您可是蒋委员长跟前的红人,就是借他们几个胆,也不敢把您给怎么样的,放心,我去去就回。”顾清风唇角微扬,似是觉得他太大惊小怪了。 徐处长这才稍稍安了心: “那我还是在车里等等吧。” “走吧。”顾清风一侧,示意赵婉如上车...... 路上,赵婉如低头拨弄着手袋上的圆木环。 “怎么不说话?”顾清风瞥了她一眼。 “被顾军门又利用了一次,还要跟你赔着笑脸,说你利用得好吗?” 赵婉如话里似有所指。 “呃,这军营不是你想来看看的吗?”顾清风反问:“刚才你也听刘副师长说了,我可是从没带女子进过军营的。” “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赵婉如看着车窗外淡淡说了一句,扭头看向窗外...... 而军营这边,只等顾清风他们一走,里面就冲出来身穿国军作战服的一支小分队,将徐处长的那辆庞蒂亚克团团围住。 “下来!”是刘磊。 “你们想造反吗?”徐处长见这架势,真后悔没带站里一队人过来,只是他也知道,就算带了,在这军营里也是无用的。 “造反?没在顾军门面前将你扣住,是给他面子!” 刘磊冷笑一声: “我可不想让顾军门在蒋委员长面前难作人。” “原来他今天带赵小姐过来是这个意思!”徐处长这才明白顾清风从不带女子进军营的,这次怎么破例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顾清风借着送赵婉如回去,避开的就是这个局面。 到时蒋委员长问起,顾清风就说他送完赵小姐,再赶回军营,徐处长已经被军营里的人给绑了,他也是爱莫能助呀! 这天杀的顾清风,等老子回站里,再找机会跟他好好算账! “怎么,还想找顾军门的麻烦?你自己就有一大堆麻烦等着你!” 刘磊一挥手,几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就迅速拿下了他。 “把他带到审讯室去!”刘磊皱眉道。 “是!师座!” 而这边,赵婉如只待车开到了城门检查时,便装作故意生气,迅即下车,叫了一辆黄包车直接去了圣约翰医院,只留顾清风一人坐在吉普车里...... 病房里。 “叔,小日本可能会提前动手。”赵婉如将她在上海国军驻军军营里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跟钱秘书做着汇报。 “婉如,那我们要通知周扬登报的事情要提前了,对,一定要提前!明天,不,马上写文章揭露南京政府不肯增兵的真面目!” 钱秘书双眉紧锁,眼神凝重。 “好,我现在就去联系周扬。”赵婉如本欲立刻就走,又好像想到了什么: “怎么没看见阿迅?” “他们呃...都不听话,私自去了柴靖的商行,好在是救出了小丫,只是已经打草惊蛇。”钱秘书知道现在没有瞒着赵婉如的必要,把杨帆刻意接近柴靖的目的告诉了赵婉如。 “他?”赵婉如眼眸里透着震惊! 自己目前还不是消化这些信息的时候。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去报社通知周扬,要他提前行动。 军营审讯室内, 徐处长这次倒也没人绑着他。 “只要你说出你们党务调查处私设的枪械库在哪里,我就放了你。” 刘磊很客气递给他一杯热茶。 “你们简直是强盗!”徐处长没想到他们是打的这个主意。 如果是要钱财,他倒可以考虑给点。 可这是枪械,而且是党务调查处私下囤积的,要是捅到蒋委员长那里,那他可就是死罪呐。 仿佛知道徐处长的心中所想,刘磊又给他装了一支烟,很恭敬地帮他点燃: “徐处长,如果我们想打小报告,您认为您还能坐在这里和我说话吗?” 这,徐处长算是彻底明白了刘磊的意思:这是要黑吃黑呐! “我要见你们军长。”徐处长还想谈条件。 “徐处长,我们军长日理万机,怎会见你?怎么的,我这个现第六十师副师长不配跟你讲话!?来人!给我绑了!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刘磊似乎耐性被他磨光了:“徐处长,你不想配合我,就别怪我刘磊不讲情面!勤务兵,给我接南京侍从室,我要揭露徐处长的罪行!” “是!”身旁的勤务兵马上启动手摇步话机接线。 “停,慢点!我再考虑考虑!”徐处长几近崩溃。 “那你慢慢考虑,我呢,就向南京方面打电话,慢慢说你私囤枪械的事,那些枪械听说数量可不小~”刘磊见他耍滑头,又示意勤务兵再次拨通电话....... 第94章 千钧一发 “慢着!” 徐处长双手抓着脑袋,大声吼道。 如果蒋委员长知道自己私囤枪械,不但他小命难保,依着蒋委员长一惯的做法,他家人也难逃一死。 刘磊目光如炬,他本就只是吓唬他,这两败俱伤的事,是傻子才会干的。 今天之所以把部队拉出去军训,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万一有什么事他刘磊一个人担着,以免连累军长和总指挥。 “刘师长,那囤枪械的地方只有我亲自去才行的,如果是别人去的话,恐怕我的属下不认账。” 徐处长一脸为难,刘磊也不知道他话的真假:“那你的意思是要我放你回去?你知不知道小日本下个月,也就是一月二十八号就要攻打上海了,而我们的蒋委员长却还在忙着缴共党,一点也没有要增兵的动向,南京政府置上海不顾,置上海的人民不顾,城破之时,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刘磊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全喷在徐处长脸上:“你们就都那么想当亡国奴?!” “刘师长,慎言,慎言呐!“徐处长一听他这样说蒋委员长,吓得他想赶紧制止刘磊说下去。 “慎言?我跟你讲,就是他蒋委员长在我面前,我也敢这样说!”刘磊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笔筒都被震得弹起老高。 “刘师长,情报上说不是二月八号,怎么成了一月二十八号?”徐处长总算似是察觉了什么。 “你的情报又是从何而来?别是被人给人骗了吧。”刘磊瞪视着眼前这个胖得像头猪一样的徐处长,真想将他剁了喂狗。 “这...”徐处长暗道一声不好,如果汪晓妮给他的情报是假的,那蒋委员长知道了,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如此一推断下来,那汪晓妮就很有可能是假投诚,目的只是想通过一些关系,看能不能迂回救出她叔父全家。 这天杀的汪桥,竟然给自己来这一套,徐处长一想到这里,背脊上冷汗直冒。 “徐处长你究竟考虑得怎么样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刘磊掏出手枪,再次给他施压。 “好,我带你们去地下枪械库。”徐处长明白现在自己没得选了,再磨叽下去,就真只有死路一条。 这军营坚如磐石,杀他灭口,密不透风,没人会知道...... 今日时报对面茶楼二楼厢房里。 “什么?小日本要在一月二十八号进攻上海。”周扬不敢相信。 “消息可靠,孙洛同志派我紧急通知你。”说话的正是赵婉如。 “那行,我这就拟草稿,揭露蒋委员长消极抗日的真面目。”周扬握紧了拳了:“这该死的小日军还真是越来越贪得无厌。” “周扬,孙洛同志说了最好今天能见报更好,这就会为上海人民争取多一日的生机!”赵婉如起身就要走。 “婉如,茶还没喝。”周扬提醒她。 赵婉如端起茶杯笑道:“这个还是要喝完的,出了钱的,也不能浪费。” 亨通商行这边,徐处长正带着刘磊他们去了地下室。 “徐处长,你们党务调查处的私货还真不少。”地下室眼望不到头的大木箱子,那可是堆积如山的枪械,刘磊不禁感慨道。 “再多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成了别人的盘中餐。” 徐处长此时像剜自己心头肉一样痛。 正当刘磊招呼自己带来的士兵搬枪械时,从地下室尽头头走来一个人,他手里举着炸药包。 这不是柴靖吗? 徐处长上前一步:“柴靖,你疯了吗?” “我疯了?我怕是你疯了,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却毁在你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手里,我呸!”柴靖的面孔在幽暗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阴森。 “你!”徐处长指着他,浑身发抖。 “你什么你?你们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陪我留在这里。”柴靖刚从汪晓妮口中知道,自己担保送出去的那船盘尼西林,送去了江西的共党革命根据地时,他就知道不仅党务调查处不会放过自己,力行社的戴老板更不会放过自己。 汪晓妮劝柴靖一起去哈尔滨,他本想将这地下室的枪械做投名状,可他刚一回亨通商行就看见徐处长带着人来了地下室。 于是柴靖心一横:既然这样,我没活路,那大家就一起死一死喽! “柴靖,你放下手中的东炸药包,有话可以好好说。”徐处长吓得面部五官乱飞。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蒋委员长是什么人?”柴靖又举了举炸药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前段时间你身边突然离职的钱秘书,他从你身边带走了什么,你应该心里明白的,不过这一切在这炸药包拉响后都会尘归尘,土归土的,哈哈哈哈!” 柴靖说到这里,不由一阵狂笑,扭曲的面孔愈发渗人......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刘磊瞳孔微缩,飞身扑倒了他,迅速夺过他手中的炸药包。 引线还在“哧哧”燃着,刘磊拿到炸药包的同时,不得不放开柴靖。 眼看刘磊把引线掐灭,柴靖眼神中露出绝望神色, 他一咬牙,转身就朝另一头的暗门逃跑出去...... 刘磊给掐灭了炸药包的引线,瘫坐在墙角的徐处长吐了一口气:“这个疯子,这个地下室的枪械如果被他全部炸毁的话,都不用小日本来攻打了,上海就直接成了一片废墟。” “你们党务调查处真是人才辈出!”刘磊把掐灭掉引线的炸药包递给一旁参谋长去处理。 那参谋长接过炸药包:“师座,那个人要不要去属下派人去追?” “不必了,他如今是惊弓之鸟。我们首要的任务,就是叫弟兄们加紧时间把这里给老子搬空!”在刘磊眼里,一个穷途末路之人,没有丝毫可惧的。 当务之急是把这些军队急用的枪械给运到驻防部队。 “是!”那参谋长得令,转身去指挥众人搬那一箱箱枪械。 徐处长此时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心有余悸地摇摇头,他知晓要不是像刘磊这样军人的素养,一般人还真就会让柴靖得逞了:“刘师长,我真不知道柴靖是这样的人。” “放心,你今天为上海老百姓做出的这一切。我们都记在心里,蒋委员长那里我们绝不会多嘴半句。”刘磊冷笑一声,嘴里还是不忘给徐处长宽心。 “那就好,那就好。”徐处长连连点头感激不已,胖胖地脸上堆起了假笑... 第95章 狼狈为奸 亨通商行附近巷子里停着一辆汽车。 妙龄女郎正倚在车门边,看着落荒而逃的柴靖跑过来。 “汪小姐,你怎么还没走?”柴靖见到她,一脸惊讶。 “走?往哪里走?”汪晓妮笑了:“柴先生,先上车吧。” 柴靖摸了摸藏在衣袍下的手枪,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她的车。 车子在暗夜里呼啸而去。 虹口区。 汪晓妮的公寓内。 “你还有这么一个好地方。”柴靖打量了房间内部的布置,走到一幅水墨山水画面前说道:“这是你画的?” “这片区域是日本人的聚集地,很安全。”汪晓妮倒了两杯红酒,递给他一杯:“一位朋友送的。你认识的。” “我认得的?”柴靖沉思很久,也想不出是谁。 汪晓妮柳眉一挑,“叮”的一下,碰了碰他手中的高脚玻璃酒杯。 “难道是顾清风?”柴靖猜测。 汪晓妮笑道:“正是。不知道吧,我们是大学同学。” 原来如此,柴靖一想到她和顾清风关系如此微妙,他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你别紧张,我和他是不可能的。”汪晓妮朝他一举杯,一仰头,红酒一饮而尽:“干杯!” 柴靖迟疑了一下,也一饮而尽。 “跟柴先生喝酒,就是痛快!”汪晓妮擦了擦唇边的红酒渍:“我叔父很感谢你能救出他的家人,现在他们都已经安全到了哈尔滨。” “汪小姐,那个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柴靖摆了摆手:“你今天不也救了我?” “我救你是我叔父的意思,他真的很欣赏你,想要你能过去帮他的忙。汪晓妮正色道:“几个月前,你也帮他肃清了潜伏在哈尔滨的共党份子,他一直铭记于心。” 柴靖怔忡住,良久才苦笑道:“当时我也只是为了自保,我和你叔父只不过是各取所需。可我现在成了过街老鼠......” 此时的柴靖心如死灰:别说去国外的路堵死了,现下就连上海都难以逃脱...... “你知道顾清风家里养着的那个小女孩是谁的吗?”汪晓妮红唇微张,笑得诡秘 “总不会是顾清风的私生女吧。”柴靖对这些风流韵事显然没什么兴趣。 “是他妹妹顾雪色的女儿,顾若兮!小名囡囡,”汪晓妮抚摸着涂得火红的指甲,说得很是漫不经心,眼神却偷偷观察着柴靖的表情变化。 果然,柴靖脸色一变,双眉紧锁,沉默良久,他才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她和谁的女儿?” 他话一问出口,就知道自己已经很失态了。 “谁的?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汪晓妮轻笑道,牙齿露出来,如森森白骨...... “我怎么会知道。”柴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已经三年没见过她...” “看看这张相片,这眉毛,这嘴巴,像谁?”汪晓妮从一本书里抽出一张小女孩的黑白相片递给他。 相片上的小女孩笑意盎然,眼睛像极了雪色,眉毛和嘴唇却与自己...... “所以....她很有可能是我的女儿?”本来心如死灰的柴靖,知道自己还可能有个女儿在这世上,眸光顿时亮了。 “你可是王牌特工,是不是你女儿,你不会自己去查呀?”汪晓妮见他似乎动了心,又趁机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暂且在我这里住下,放心,这里原是我的安全屋。” 柴靖这才回过神来:“那你住哪里,汪小姐,你应该也暴露了,怎么还不想走?” “走?他徐处长和蔡站长至少在明处是不敢把我怎么样的。”汪晓妮笑得很是妖娆:“如果让他们的蒋委员长知道他们党务调查处出了个日谍,他们的蒋委员长能轻饶了他们?” 也是,就算知道了又能把她怎样? 国民党上下都是欺上瞒下之辈,偶尔有几个清流,都被党务调查处和力行社盯得死死的。 有一点点错处就被他们抓住站辫子,这就是不肯同流合污的下场。 “那你这次任务已经完成,怎么还不走?”柴靖总觉得她不对劲。 “你是说救我叔父一家人吗?”汪晓妮轻摇手中的红酒杯:“那只是任务之一。” 只是任务之一? 那之二呢? 难道她? 柴靖不敢想下去了,他似乎已经猜到了几分:“你莫不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白皙的嫩手捂住了嘴巴。 “你猜对了~”她媚眼如丝盯着他。 “这顾清风不是你的最爱?你真能狠得下心这么做?”柴靖不敢相信她。 “最爱?你说得没错,但最爱到了极致,就是最恨!”汪晓妮一用力,手中玻璃酒杯就被她一下捏碎了...... “你手流血了。”柴靖下意识赶去找了药箱给她上药。 “我得不到的,就要亲手毁了他!”汪晓妮看着柴靖此时在小心翼翼地给自己包扎伤口,心中一动,另一只手摸着他的头发:“他有你一半的体贴就好了。” 柴靖给她包扎完伤口,一抬头就看见她胸口那若隐若现的软玉,白得有些晃眼。 汪晓妮似是察觉到什么,一只手敞开的衣领拢了拢,缓缓站起来:“我要走了......” 还没等她说完,柴靖就打横抱起她,在耳边低喃道:“等下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这可是顾清风那小子不能给你的.....” 卧室里,床帏幔轻摇,上下交叠,好不风流... “...怎么,喜不喜欢...” “...是,你最厉害了...” 汪晓妮媚眼一转:“这次炸毁兵工署,也可得你出把力才成的。” “没问题,只要你叔父能安排我去美国,不,如果顾清风身边的小女孩是我女儿的话,我也要一并带走的。”柴靖捏了她白嫩嫩的脸蛋一把。 “你不想跟我在一起?”汪晓妮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问道。 “你?跟我去美国?别开玩笑了,你叔父能同意?”柴靖打着哈哈,他心里清楚,这种女人只能逢场作戏,要是被粘上了,那可得会要了他的命的。 “跟你开个玩笑,瞧你吓得......” “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柴靖翻身制住: “我现在就给你看看我的胆子大不大....” 第96章 穷凶极恶 顾清风官邸。 “囡囡,快吃饭,吃完了朱妈就带你去孤儿院好不好?” 朱妈见囡囡早饭吃了没几口就放下碗筷不吃了,知道她还在为她舅舅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没送她去孤儿院而生着气呢。 “真的吗?囡囡还以为今天去不了孤儿院了呢。”囡囡眼眸一亮,赶紧重新端起碗筷,大口大口的吃着碗里的饭菜:“朱妈,看...我...我吃完了!” 手中的空碗晾给朱妈看,她小腮帮子却因还来不及吞下的饭菜而鼓鼓囊囊的。 “好,好,好,你舅舅早就吩咐下去备了一辆车,在外面候着呢。”朱妈见她这个样子,笑得眼角的皱纹又深了深,带着老茧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慢些吃,有的是时间。” 囡囡这才细嚼慢咽着刚才来不及吞下的饭菜...... 朱妈牵着囡囡的小手出了别墅的大门。 囡囡穿着一件藕粉色的棉袄旗袍,头上扎着一双小麻花辫,走起路来,那两条麻花辫一晃一晃的,可爱极了。 尤其是她两条辫子发梢上别着的那对红色水钻小蜻蜓发夹,在晨光的照耀下,炫耀夺目...... 躲在角落里的柴靖正拿望远镜往大门口瞧着。 他也被这红色水钻小蜻蜓的光芒给刺到了眼睛,眨了眨眼睛,他看到了囡囡,心中一悸:像,真的太像了,这难道真是和雪色的女儿? 他心中原有的一万个疑惑,在望远镜里看到囡囡的一瞬间,全都化为了乌有。 对,不必再用其他什么来证明,她就是自己和雪色的女儿。 柴靖此时心情激动,举着望远镜的双手颤抖着...... 又见囡囡和一位中年妇女上了一辆车,柴靖赶紧发动车子,就跟上了囡囡坐的那辆车。 柴靖不敢跟太近,小心翼翼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 到了郊区孤儿院,囡囡坐的那辆车才停下来。 一个约摸十来岁的小男孩走出孤儿院大门,朝囡囡停下的那辆车跑过去。 这个小男孩怎么那么眼熟? 柴靖努力从记忆中找出小男孩的一些片面信息。 他不是?哦,他是哈尔滨那对夫妻的儿子。 当时柴靖已然发现了这个小男孩,无奈的是这时小男孩隔壁邻居回来。 柴靖当时也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以免暴露自己...... 没想到还真是冤家路窄。 在这远远隔千里之外的上海,居然也能碰上。 看样子和囡囡也很熟似的。 不行,这小男孩不能留! 柴靖脑海里闪出这个念头,便再也按捺不住,他将车停在离孤儿院不远的僻静处。 下了车,他压低了黑色礼帽,手枪上满子弹,藏在斜襟长袍之内。 仔细观察了一下孤儿院外面围墙,柴靖这才找了处无人的角落,攀爬上去,孤儿院此时还在上早课,操场上没有一个人。他便又一跃而下...... 柴靖也不着急,他迅速的找到孩子们的宿舍,在宿舍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藏着...... 等到了中午,孩子们都吃完了午饭,就陆陆续续有小孩子上宿舍午睡。 这不,小男孩郭子也上了二楼,他捂了捂裤裆,应该感到尿急,便快步到了走廊尽头卫生间,推门进去。 “你是?” 一个戴着黑色礼帽的陌生男人,背对着站在里面,小男孩正疑惑着。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陌生男人转身,出手很快,便捂住了他的嘴: “看到了我的脸,所以你必须死!“那陌生男人正是前来灭口的柴靖。 “砰砰”两声,那男孩,不,是郭子,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柴靖的手枪用了消声器,当孤儿院的老师发现郭子倒在血泊之中时,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 此时的郭子躺在孤儿院的卫生所,奄奄一息。 囡囡在一旁守着,小脸哭成了一个泪人儿,抽咽着道:“你...你们快救救郭子哥哥,好...好不好?” 赵婉如如带着圣约翰的医生赶了过来。 医生仔细翻看了一下查郭子的眼睑:“瞳孔放大,你们有什么话赶紧跟他说吧。” 医生叹了一口气,退到了门边。 赵婉如抑制住心中的伤心和愤懑,走到床边,轻轻握着郭子的小手:“郭子,别怕,有婉茹姐姐陪着你。” 她明显能感觉到郭子手掌的冰凉,那是生命在迅速流逝........ “杀你的那人你是认识的对不对?对的话,你就捏我的手两下。\"赵婉如在他耳边小声说着。 果然,他捏了两下。 “是个中年男子对不对?” 他又捏了两下。 “是上次画像上的那个男子吗?” 他还是又捏了两下。 这该死的柴靖,一定是他,这畜生! 连孩子都不放过,当真是穷凶极恶之人! 当赵婉如她还想问些什么时,郭子的小手从她掌间滑落,已然了无生气...... “郭子!”赵婉如据伤口,就能判断出这是近距离的枪杀,没有半点生还的可能。 但她还是噙着泪水,一时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多好的一个孩子,从小日本占领的哈尔滨那里死里逃生,逃到了上海,却被自己的同胞给枪杀了。 他还只是个孩子! “郭子,你放心,我一定会杀了他,替你报仇!”赵婉如的心似撕裂般...... “婉如姐姐...” 囡囡嗫嚅着问:“郭子哥是不是醒不来了?” 赵婉如一听,心里就更是泛起难以言喻的痛楚。 囡囡这么小,还不懂得死亡意味着什么,只是单纯的以为是睡着就醒不来了。 “囡囡,你郭子哥累了,他想长睡一下,我们就别打扰他了。”赵婉如蹲下来抱起囡囡就往外走。 “你们大人老是骗囡囡!妈妈说去很远的地方去工作,她也是骗我,她一定是像郭子哥一样,醒不来了!”囡囡在赵婉如的怀里挣扎着...... 囡囡的话像一根根针刺痛了在场的所有人....... 第97章 报社抓人 寒冬已至。 此时夜晚的上海依旧是灯红酒绿,浑然不知道危险将至。 党务调查处分站。 特务们们都站得笔直,均严阵以待听着蔡站长训话: “...今晚的任务,大家都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 众特务回答得都很干脆。 嗯,不愧是一队的,哪像二队一样,干活不行,开溜第一名。 蔡站长还是颇为欣慰点头。 哼!今天一听说站里要抓那些报社里的激进分子,那二队人个个躲得比兔子还快。 不管了,反正也没指望着那些二队的“关系户”能干些什么事,只要不个个像那个什么宋光华一样就行了。 “哟,今晚有行动?”门外说话的正是一脸痞相的宋光华。 这纨绔怎么大晚上的往站里跑? 蔡站长心里疑惑,面上还是摆出一副站长的派头:“宋队长,这么晚了,怎么还有雅兴来站里?” “站长,瞧您说的,我就不能为站里出份力吗?”宋光华嬉皮笑脸递给蔡站长递了一根烟。 “站长,我其实就是来拿烟的。你知道的,我只抽国外的哈德门香烟。”宋光华递给蔡站长的正是哈德门香烟:“这不托朋友带过来的,又落在办公室里,我晚上烟瘾犯了,不就...还请站长见谅。” 蔡站长深吸了一口香烟,口感还真不错:“进口货,真不错。” 蔡站长嘴里是这样说,心里却很不是滋味:麻的,老子平时都只抽老刀香烟,这小子如若不是摊上一个有权有势的爹,他能抽这么好的烟,真是同人不同命! 宋光华是谁?他一看蔡站长的脸色阴晴不定:“站长,您稍等。” 不一会儿他就屁颠屁颠去了自己办公室里,很快就拿了两条哈德门香烟递给蔡站长:“站长,看样子,您今晚又要熬夜了,拿几条烟去提提神。” 要是平时,蔡站长是不会要的,可一想到今晚可能会熬通宵,他也就接过了宋光华递过来的香烟:“有心了。” 这次马屁没有拍在马腿上,看来不管干什么都得脸皮厚,宋光华暗笑道。 “站长,那今晚行动,我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宋光华状似随心一问。 “你呀,就好好回去休息,这危险的事是轮不到你们二队的。”蔡站长可不想这草包跟着去添乱。 “那我就先回去了,您忙您的。”宋光华一听蔡站长说不要他帮忙,他抬脚就开溜了。 这小子,一遇事还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蔡站长打开车门,将两条香烟扔进了后备箱....... 深夜。 今日时报报社。 周扬和几名同事刚一起加班排版要见报的头版头条和号外。 “周副主编,我们这样不会太明目张胆。”其中一个女孩有点担心,指甲都掐得手心出了血。 “明目张胆?!他蒋委员长都敢明目张胆的卖国,就不许小老百姓讲一点真话?!” 周扬此时的心里也是很复杂的,他何尝不知道这些稿件一登报,等待他的有可能是牢狱之灾,更有甚者是砍头之罪。 但周扬一想到顾雪色从容赴死的牺牲,他也就释然了。 她一小小女子都可以为了民族牺牲小我,他一堂堂男儿,怎可以连一个女子都不如? “诸位,出了事,我一个人扛着!”周扬的眼神从未如此坚定过....... 其他同事陆续完成各自手里的工作后,都先后回家了。 只有周扬一个人还在报社里,他要整理明天那则最重要的号外新闻。 那则号外正式揭露南京政府消极抵抗的真面目。 言辞犀利,行文工整。 周宇又仔细校对了一遍,这才收好,拿起一旁公文包准备出门...... “嘭”的一声,报社大门被撞开,闯进来一众黑衣人。 “你们是谁?”周扬一时愕然。 “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周主编您把明天要见报的号外交出来!” 说话的正是蔡家明。 “呵,拿份号外也要出动这么多人?”周扬眉头轻挑,言语中带着一丝讥讽。 “站长,别跟他废话,我们来搜就是!”高勇急了,跟这样一个文弱书生讲什么客气,冲过去抢了就是! “高勇,不许对周先生不客气。“程明远惯会察言观色,知道蔡站长对此人如此客气,定是有原因的。 “看在顾军门的份上,给你几分面子。周先生,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蔡站长手往腰间移去,已然握住了枪柄。 “顾军门?哪个顾军门?让我想想,哦,就是那个顾清风吧,他有什么面子好卖的,我和他不熟!”周扬心知眼前此人的阴狠刁毒,便揣着明白装糊涂 蔡站长之所以这样说,也是受了徐处长的指使,想把顾清风也扯进来,好报了顾清风联合上海驻军把他们的地下枪械库全都缴了的仇! 蔡站长心知自己也有背黑锅的风险,可没办法呐,谁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见周扬软硬不吃,也只好朝高勇使了个眼色。 “说,稿件在哪里?”高勇上前就揪住周扬领子。 周扬并不反抗,只是冷冷瞪着他。 “好了,高勇,你也别为难周先生了,我们自己搜一下。”蔡站长也不想事情闹得太大,毕竟这些拿笔杆子的也不是好惹的,现在更重要的是,自己还不想跟顾清风撕破脸。 “是!站长。”高勇接到他的命令,立马挥手跟来的特务们搜索。 “我说蔡站长,今天如果搜不到你说的什么文件,我可要告你们扰乱公共秩序!”这些特务们好一顿乱翻,周扬不由愤懑指着蔡站长几人大声道:“你们这些蝇蝇苟苟之辈,迟早会钉到历史的耻辱柱上!” 不一会儿,有名瘦高特务就搜到了那份号外的文件:“站长,您看。” 蔡站长拿过来一看,眉头越皱越紧,因为上面写的全是他们的蒋委员长是如何消极抗日,上海是中国的钱袋子,也不加固驻防军队。 任小日本虎视眈眈,丢了东北,难道还要把上海也给弄丢了? 对小日本的一步步蚕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却对中山先生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嗤之以鼻...... 这些内容如果传到他们蒋委员长耳朵里,那还了得? 不仅他自己站长位子不保,恐怕蒋委员长盛怒之下,要了他的小命都很有可能。 蔡站长心生恐惧,不得不发号施令道:“高勇,把周先生给我请到我们分站做做客!” 声嘶力竭之下,他脖颈青筋暴起,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魔鬼正獠着牙...... 第98章 备用方案 “什么?周扬被站抓了?”赵婉如知道这个消息,手里话筒都险些拿不稳。 这可怎么办? 明天今日时报的号外可能会要改内容了。 可是时间紧迫,离一月二十八号这一天只有十五天了。 如果在这段时间不能制造舆论压力,让南京方面重新考虑增兵上海,就一切都晚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既然登报号外这条路走不通,那还不能发传单? 赵婉如赶去圣约翰医院,跟钱秘书商量对策:“叔,周扬被抓了。明日报纸那个头条可能刊登不了,不如我们加印传单.......” “这个办法是有点冒险,可事急从权,你要在保护好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再做这件事,明白吗?”钱秘书被困在这医院,一时也出不去,但他更担心的是赵婉如的安危。 “叔,个人安危是第二位的。自从决定走这条路,我就把党的利益放在了第一位,把人民的利益放在了第一位。”赵婉如考虑得更多的是:此时此刻从哪里去弄油印传单的机子。 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钱秘书又开口道:“油印机子你不用担心。” “叔,您有办法?”赵婉如眼睛一亮。 “上海地下党的同志们还真有办法。刚一联系,就有同志搞到了一台油印机子。”大壮正兴冲冲地走进病房,手里还搬了一台油印机子。 “这....”赵婉如指着大壮手里拿着的油印机,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婉如,从今天开始,这病房就是我们的工作室了。”钱秘书原来早就有备用方案了。 “可是周扬还在他们手里。”赵婉如还在为周扬的安危担心。 “哼!他们就算是拿到了那份号外的草稿,量也不能把他怎么样。”钱秘书似乎胸有成竹:“他不过写了些猜测的内容,如果特务们真对他动手了,这号外不就证实了他的预言?” 原来如此。 “那我去买些纸来印传单。”赵婉如正准备出去。 “婉如姐,我们买回来了。”是好久不见的阿迅和杨帆。 “杨帆,你怎么还没走?”赵婉如惊讶,眼底划过一丝担忧。 “婉如姐,我们去亨通商行把小丫救出来了,她已经被我们的同志转移到了苏区。”阿迅解释道:“是他将撤离通道让给了小丫。” 赵婉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杨帆,你真是...” “婉如,是不是对我刮目相看?”杨帆故作轻松打断她的话。 “杨帆,你得马上走撤离。柴靖此人心狠手辣,他...他把郭子都给杀了。”赵婉如一提到郭子,她就心痛如刀绞:“你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婉如,你也太小看我了,他那么狡猾,还不是上了我们的当?”杨帆说得轻松,其实他根本就不想离开上海,与同志们并肩作战的感觉很好,尤其是... “你...”赵婉如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了,现在分分工,开始印传单吧。”钱秘书知道两人再说下去,也于事无补。 赵婉如才拿过他们手里的那捆纸: “刻版用的印纸呢?” “婉如姐,在这儿。” 阿迅从怀中掏出一个卷筒给她。 于是在病房里的几人就忙碌开来。 病房外面的大壮在外面守着,一看到医生护士朝这边过来,就提前通知他们一声。 这样到了晚上,就已经印了几千份传单了。 “得趁着晚上贴出去,明天再组织爱国学生在繁华路口再抛洒传单,这样宣传力度会大些。”赵婉如望着那一摞印好的传单提议道。 “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去!”阿迅是个急性子。 “婉如,那你们要小心些,特务们从来没有停止对我们的监视。”钱秘书知道时间紧,任务重,也只能叮嘱了几句。 “叔,您就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赵婉如和阿迅杨帆一人手里拿着一叠传单就准备出门。 “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再完成任务。明白吗?”钱秘书明知道他们此去的凶险,但还是忍不住又叮嘱道。 “放心,我们会好好的。”阿迅说话间早就出了病房的门。 “那叔,我们走了。”赵婉如随后追了上去。 杨帆顺手拿了一件长款风衣和几个大布袋子,很好的遮住了手里拎着的那摞传单...... 医院门口。 “给,就这样拿着传单出去,还不得被特务们盯上?” 杨帆递给赵婉如和阿迅大布袋,让他们套上袋子:“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把车开进来。” 赵婉如看着他的背影:“呃,这人做事还挺细心的。” 阿迅掂了掂沉甸甸的大布袋子:“杨帆哥,他是条汉子。” 没想到平日里总互掐的两人,现在变得惺惺相惜。 也对,杨帆让出了自己的撤退通道给小丫,的确令人刮目相看。 此时去外面开车的杨帆却一点也不知道危险将至。 就在医院的斜对面的制高点,一杆狙击枪正瞄准着他的脑袋。 由于行走的杨帆晃动太大,那狙击手不时移动枪管,竟也捕捉不到一击必中的机会。 可再不开枪目标就会离开射击范围,狙击手好似下定决心似的,瞄准杨帆的头,扣动扳机,那枚铜制子弹如离弦之箭旋转向杨帆射去...... 子弹破空而来,打中了杨帆的胳膊,鲜血淋漓。 杨帆赶紧半蹲下来,迅速往停车方向走去。 一枪不中,狙击手又迅速开了第二枪,杨帆就地一个翻滚,堪堪避开! “''杨帆,快上车!”赵婉如开车过来。 杨帆捂着受伤的胳膊,忍住剧痛上了车。 “你忍着点,去公寓我帮你先处理下伤。”赵婉如蹙眉,眼眸闪着复杂的情绪。 “看来还得多挨几颗子弹,这样婉如你就会更心疼我。”杨帆嘴上说笑着,额头早痛得冒出了细细的汗珠,脸色已变得煞白煞白的。 “你给我躺好,都这样了,还有心情说笑,真不知死活!”赵婉如发动车子,一踩油门,就朝法租界的公寓楼驶去。 而在制高点的狙击手却气得手掌成拳:“杨帆,只要我活着,就不会放过你!” 此人正是柴靖。 在汪晓妮安全屋,他想着害自己落得如此下场正是杨帆,便决定要杀了杨帆,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这次柴靖没有杀了杨帆,心中很是郁闷。 “哟,今天是怎么了?” 汪晓妮刚回到安全屋,就见柴靖在闷头喝着酒,桌子上的菜却没动分毫。 “你过来!”柴靖抬起头,布满赤色血丝的眼睛里写满了欲望...... 第99章 危急时刻 “你已经被柴靖盯上了。” 赵婉如帮杨帆的伤口上好药简单包扎了一下。 赵婉夹起白瓷盘子里那颗血淋淋的子弹,似是想到了什么。 她拨通了一个电话:“你好,顾军门在家吗?” “婉如,是我。” ...... 十几分钟后,顾清风就出现在了她的公寓门口。 “进来吧。”赵婉如脸上平静无波。 顾清风一进门就看见杨帆:“是柴靖伤的他?” “是...你看看这颗子弹。” 赵婉如指了指白瓷盘里早已洗干净的子弹。 顾清风拾起来与手中弹壳一合,还真是严丝合缝。 赵婉如和他交换了一个确定的眼神。 “一定是他!”顾清风手中子弹攥得紧紧的:“他插翅也难飞出上海!” 杨帆本来斜躺在沙发上,不知两人说得是什么:“顾军门,这柴靖,难道......” “杨帆,我扶你回房歇息。”赵婉如怕顾清风失常,会迁怒于杨帆...... 就是换了平时,杨帆说什么都要对顾清风怼上一怼的,可是现下自己胳膊肘受伤,哪有气力,只得乖乖配合...... 良久,顾清风才开口:“你能帮我打听到柴靖的住处吗?” “子桓,就算是同一狙击枪,同一型号子弹。那也不能完全确定是他杀了雪色...”赵婉如怕他冒险,不得不柔声劝道。 顾清风掂了掂掌心的弹壳、子弹,揣进兜里:“婉如,我先走了。” 赵婉如无力靠在门边,怔愣着:我有什么立场去阻止他去....... “婉如,要想柴靖现身。只怕只有我的出现,才能让他冒这个险。”杨帆不知什么走了过来:“刚才顾军门在那里,我不好说什么。” “他妹妹雪色当时把生的机会让给了我,现在有了报仇的机会,我是绝对不会错过的。”平时习惯了杨帆的吊儿郎当,可此刻的他却给人一种坚定而不可阻挡的气势。 赵婉如知道自己什么都阻止不了,也没有理由阻止,可她还是不能违背自己的原则:“杨帆,党的纪律你是知道的。” “婉如,我明白,可是这次我是非去不可。”杨帆很清楚赵婉如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旦自己被捕,就必须守口如瓶,永不叛党! “杨帆,我会在一旁为你们护航。”赵婉如神枪手之称,也绝非浪得虚名...... 汪晓妮公寓。 “我定好了船票,明天炸完上海兵工署我们就走。”她拿出两张船票:“这是去香港的,再转去哈尔滨。我叔父的意思。” 柴靖推开她递过的船票:“我明天走不了。” 他在知道自己还有个女儿在上海,就没打算要去哈尔滨了。 柴靖他想带女儿去美国。 “柴靖,你想干什么?现在不走,你就没机会走了!”汪晓妮见他犹豫不决,柳眉倒竖,真就恨不得扇他几个大嘴巴子。 “我得找到杨帆,先杀了这个王八羔子。”柴靖仍是念念不忘杨帆对他带来的耻辱,那种阴沟里翻船的窝囊,若不能平息,他将日日不得安宁。 要不是这该死的杨帆,自己现在不会躲在这小小的地方,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只能在暗处游走着。 “那我帮你杀了杨帆,明天你跟我一起去香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汪晓妮眼珠一转,也知道他吃软不吃硬,便柔下嗓子道:“你难道想学西楚霸王?” “西楚霸王?你太抬举我柴某人了。”柴靖神情漠然:“明早给你答复。” 他扔下这句话,径直进了自己房间...... 上海百乐门。 白天的百乐门是不对外开放的。 但旁边的百货商店却是门庭若市。 这不,杨帆身穿一套白色西服,戴着一副大蛤墨镜,正一个人在闲逛着。 他时不时地摘着那副墨镜四周张望着。 而赵婉如却在附近一家咖啡厅靠窗而坐,视线开阔,正好可以看到杨帆。 不多久,一位妙龄女郎朝杨帆走来。 这女子面孔有些熟悉。 虽然她极力掩饰,赵婉如还是从她那对柳叶眉认出了,是汪晓妮!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婉如正疑惑着,汪晓妮已经向杨帆靠近了。 不好,汪晓妮搭着黑色披巾的手臂伸出了枪管,正对准杨帆的胸口...... “砰砰砰!”枪响了。 杨帆似乎还来不及反应,就倒下了...... 身边路过的众人听到枪响,都纷纷四散逃跑...... 这时,身穿浅灰色长衫,头戴黑色礼帽的高个男子,却逆着逃跑的人流而行,站在杨帆面前。 现场没有人注意到那男子,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都想到的是赶紧逃离这个危险的环境,哪会像这个男子一样还去靠近? 这反常的举动让奔跑过来的赵婉如驻足观望。 不停的有人从她身边跑过。 “姑娘,还不快跑?”一个路过的大妈好心提醒她后,又接着往附近跑去。 赵婉如还是坚定的朝杨帆那边走去。 慢慢地近了....... 那戴礼帽的男子正是柴靖! 柴靖此时也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他蹲下看着倒地的杨帆,没有回头:“他死了,你也要跟着他陪葬吗?赵婉如!” 他的脑后仿佛长了眼睛。 “你怎知是我?”赵婉如稳了稳拿枪的手:“举起手!站起来!” 柴靖很配合的站了起来,并慢慢举起了双手:“赵婉如,真没想到你会替他出头。“ “我替他出头?你想多了!像你这种人早就该死了。” 赵婉如一想到惨死在自己面前的郭子,在哈尔滨被眼前这人残忍杀害的顾雪色,她就控制不住朝他连开了几枪。 柴靖可是老牌特工了,哪有那么容易被她打中。 他一瞬间又蹲下,在地上连滚了几个翻身,躲到一处商行的石柱子后面。 “柴靖,快走!”汪晓妮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他身后:“杨帆已死,你心愿应该已了。” “晓妮,对不起,你先走吧,我得把我女儿带走才行。”柴靖似是下定决心,又从石柱后面探出头来,举起手枪朝赵婉如头部射去...... 第100章 鹿死谁手 子弹旋转着朝赵婉如身后呼啸而来。 就在这关键时刻,躺在地上的杨帆却一跃而起,将赵婉如扑倒在地。 杨帆居然没死! 柴靖一时怒火中烧! 他从藏身的石柱后面直接冲到杨帆身后。 “砰砰砰。”接连几声枪响,杨帆中弹的背部鲜血一下子喷涌而出,如一朵朵盛开的映山红...... “杨帆!”被杨帆压在身下的赵婉如,看着他逐渐苍白的面孔,心如刀割......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警察已经闻迅赶来。 “柴靖,快跑。”汪晓妮见势不妙,强拉着柴靖就往回拼命奔跑。 一辆国军警车如风驰电掣般驶过来。 是顾清风带着警察局的王沅局长赶到了现场。 从车窗就看到赵婉如和杨帆躺在血泊之中,顾清风心中一恸,车还没停稳,就推开车门跳了下来。 “柴靖,你跑不了了!”顾清风一抬手,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柴靖的后背。 柴靖却不慌不忙转过身来:“顾军门,幸会幸会!” “柴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快走?”一旁背靠背的汪晓妮压低声音警告他。 “有顾军门在这里,我还能走得了?”柴靖好像忘记了危险似的:“顾军门,你开枪呀!” 顾清风拿枪的手又紧了紧,神情复杂:“你已经是网中之鱼,就这样杀了你,那就太便宜你了,我要亲自送你去南京。看你私自把汪桥一家人给放虎归山,我们的蒋委员长会对你怎么样?你的老主子戴老板又会不会对你千刀万剐?” 顾清风心知如果此时击毙他,会有公报私仇之嫌。 他已经是丧家之犬,不足为患。 “顾军门,你也太小看我柴某人了。呸!你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好出身吗?”柴靖嗤笑道:“我又何尝不想光明正大的活着,但投胎也是一门技术活,我的出身就决定了我永远不可能像你一样的风光无限!” “顾清风!你少跟他废话!杀了他!”是赵婉如,她红着眼眶扶着杨帆到一旁墙角倚着。 顾清风何尝不想一枪崩了柴靖,可是旁边有警察局的王沅盯着,蒋委员长最新指示是一定要活捉柴靖,押送南京。 “婉如,你...你别哭,我...我还有好多话跟你讲,可...可是也许来不及了,我把要说的话全...全部留在了这里。”杨帆将沾满鲜血的派克钢笔递给赵婉如。 “你别说话,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赵婉如摇摇头,不去接他手中的派克钢笔。 可是她话音刚落,杨帆的手臂却无力垂了下来,眼睛也缓缓闭上了...... “顾军门,再见了。”柴靖趁顾清风愣神之际,从怀里掏出一颗手雷,往前一掷...... “快闪开!”顾清风转身向后跑。 谁知手弹并没有响,柴靖情急之下,竟然忘记拉响环。 但就在这稍纵即逝的犹豫里,已经给了柴靖和汪晓妮足够的逃跑时间。 “别追了。”顾清风冲刚刚赶来的那一队出警的警察们吼道:“人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这群龟孙子,他们的速度简直比老鳖还慢! 顾清风暗骂道。 抱着杨帆尸体的赵婉如,赤着眼眼对顾清风喃喃喃道:“子恒,他还没死,求求你赶紧送他去医院!” 顾清风缓缓蹲下来,和她平视,盯着她的眼睛,小声道:“婉如,大梦谁先醒?” “子恒,你......”赵婉如没想到在此时此地,和自己接头的“纸鸢”竟是他? 国民党最年轻的少将顾清风,兵工署副署长顾清风,还有,是她从未知真人的上线...... 他怎么可能是...... 赵婉如凄然一笑:“顾军门,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也不合时宜。” 她摇摇头,又看着怀里的杨帆:“你快救救他,好吗?” “婉如,你得面对现实,我再说一遍,大梦谁先醒?”顾清风又低声说了一遍暗号。 “平生我自知,满意了吗?”赵婉如心乱如麻,她不能接受杨帆已经牺牲的事实。 顾清风执拗不过她,只得示意刚赶来的警察们将杨帆从赵婉如身边抬走。 “婉如,走吧。”顾清风拽起还坐在地上的赵婉如。 赵婉如只是呆呆地看着顾清风:“你们送他去医院了,是吗?”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突然了,突然到都让赵婉如难以置信,难以想象,难以接受...... 顾清风知道她经到了漰溃的边缘,只得轻轻揽她入怀,在她耳畔轻声道:“婉如,走吧,你忘了你的使命吗?” 是啊,杨帆为了使命,牺牲了自己,我不能这样,他会看不起我的。 赵婉如手里紧紧攥着那只派克钢笔...... 圣约翰医院。 病房里。 “什么,杨帆牺牲了?” 阿迅不敢置信。 “阿迅,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和婉如说。”钱秘书见赵婉如有些心神不宁,就想和她单独谈谈。 “那叔,我先出去了。”阿迅知道得遵守纪律。 看着阿迅出去关上门后,钱秘书这才低声问赵婉如:“你和‘纸鸢’接上头了?” “是,叔,你早知道他是谁了,是不是?”赵婉如直视他。 钱秘书无可奈何点点头:“他在那种情况下与你接头,已经是违反纪律了。” “他一定有不得已而为之的原因。”赵婉如心里清楚,当时当地,顾清风贸然和她接头,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不想她在警察局长王沅面前露出马脚。 本来她与‘纸鸢’的接头地点是今晚八点在浦江码头。 因为突发情况,顾清风才冒着被暴露的危险与她强行接头。 可她还不知道的是,王沅已经对顾清风起了疑心。 但王沅什么都没说的重要原因就是,在他自己的地盘没有抓到柴靖,这要是蒋委员长怪罪下来,恐怕就连他那长袖善舞的夫人也无计可施。 管他什么共党,日谍.......! 通通都比不上他王沅的性命重要! 他王沅必须抱紧顾清风这条大腿才行...... 国民党上海警察局此时已经乱成一锅粥。 “报告局长,那些学生游行,又散了好多的传单,我拿回了几张,您看下。”一名小警察手里拿着几张花花绿绿的传单走了进来。 刚赶回来的王局长还没来得及看,又有几名警察匆匆忙忙地跑进来: “局长,百乐门为中心的附近街巷里全都贴满了反动传单,我们撕了,马上又贴出来了,带头贴的还是复旦大学校长的女儿,您看我们是抓还是不抓?” “反了反了,都反了!”王局长此时又扫视了一下传单上的内容:“这些人都想死不成?说我们蒋委员长消极抗日,想将上海拱手让给小日本来换取自己的苟延残喘.......” 他气得将传单撕了个粉碎:“统统抓起来,复旦校长的女儿又怎么了?蒋委员长明令: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走一个!” 第101章 草菅人命 上海。 时间一天天的逼近一九三二年的一月二十八日。 街上游行示威的大学生们正激情高昂散发着五颜六色的传单。 拿到传单的市民们看了都议论纷纷:“日本对上海虎视眈眈,没想到南京政府却不增一兵一卒,只靠那些驻防的军队能撑几时?” “是啊,是啊,上海难道要成为他蒋委员长的一枚弃子?” “那可不,要不学生们哪会课都不上,在这大街上发传单,连警察局这边都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还是上边有人,这日子才过得舒坦,我们这些平民有谁不过得有一天没一天的.....” ...... “闪开!闪开!” 一群身穿制服的警察冲进游行队伍里,为首的警察叫嚣着:“把带头闹事的那几个给我抓了!” 话音刚落,一群如狼似虎的警察便冲进游行队伍里抓人...... 学生们被警察用警棍打的打,铐的铐..... 一时场面极为混乱......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一名齐耳短发的女大学生被两名警察制服,正强行挣扎着。 “我管你是谁?散播谣言的一律都得抓,这是上峰的命令!”抓她的小警察一脸的不屑,还不忘啐了一口痰在地上,又用脚重重地擦了擦,那样子别提多恶心了...... 这时候冲过来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你们放手,她是我们校长的女儿!“ “什么狗屁校长?我只知道我们的蒋校长。那警察一副痞相:“王局长说了,那什么复旦大学的校长女儿如果也在游行队伍里,那也是要抓的!” “对对对,王局长说了什么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走一个!” “那还等什么,赶紧押她回局里,说不定王局长一高兴,还能有重赏呢?” 那学生模样的男子见他们没有松手的意思,又冲上去想拉开他们的手,谁知道却被其中一人一把枪顶在脑门:“小子,识相的就赶紧滚,要不就连你一起抓!” “子墨,你走,去学校找我父亲!”那女学生冲他摇摇头,要他不要冲动...... 上海城外的小密林里。 一名黑色旗袍女子站立在一座土坟前,手中还捧着一束新采的野雏菊:“杨帆,我来看你了。” 女子正是赵婉如。 她弯腰将花束轻轻放在墓碑前,又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支钢笔来:“这是你最喜欢的派克钢笔,让它给你做个伴吧。” 她正要把钢笔埋进坟里,却不小心拧开了笔套,从里面掉出一张小纸条。 白皙的手缓缓展开那张小纸条:婉如,我心悦于你! 上面的字,字字戳心。 赵婉如泪水如断线的珍珠..... “婉如,节哀,他这样做,是想你好好地活着.......”顾清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 “你怎么来了?”赵婉如没有回头,眼睛望着坟头墓碑怔愣出神。 “我不放心你。”顾清风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她手中的纸条...... 良久...... “我们回去吧。”顾清风拥她入怀...... 上海警察局。 “这就是那个什么复旦大学校长的女儿?” 王局长那脑满肠肥的样子,让那名齐耳短发的女大学生没由来觉得一阵恶心。 她倔强的别过头,不再看面前的王局长。 “哟!还是个刺头!” “给我把她请进审迅室!” 王局长摸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恼怒的冲着一旁小警察吼道。 小警察们哪敢怠慢,上前就一左一右反手押制住女大学生的胳膊:“别动!老实点!” 那女大学生穿的是一双低跟黑色牛皮单鞋,对着那名小警察的脚背狠狠一踩! “哎呦!你还反了?”那小警察跳着受伤的脚,痛得呲牙咧嘴的,正扬手要打她一记耳光,却被王局长制止:“送她到刑讯室,你们给她上上‘硬菜’!” 小警察赶紧押着女大学生去了刑讯室..... “什么?你们对她用了刑,我的个王沅王大局长呀,你可知他叔父是谁?他叔父就是蒋宋孔陈的陈家的那位。” 王局长接到戴老板给他的电话,吓得冷汗涔涔:“不是说是远房亲戚吗?“ “莫说是他家的远房亲戚,就是陈家远房亲戚的一条狗,你要打它之前,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电话那头的戴老板声音近乎咆哮:“唯今之计只能杀人灭口,做得隐秘点,最好把这事推在共党身上,明白吗?” 王局长听了戴老板的话更加害怕了:“这万一查出来是我干的那可怎么办?” “你怜香惜玉是吧?那你不动,你现在就会死翘翘,你信不信?”戴老板的声音沉下来,听起来却更令人毛骨悚然。 这戴老板本就杀人如麻,在他口中杀一个人就像杀一只小猫小狗似的。 不像他,王局长胆子可小了,平时执行个犯人都不敢亲自去的。 “好了,你不动手,等下死的人就是你了,你自己好好考虑!”说话间,电话那头猛地一挂。 王局长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一时神游天外...... 过了许久,他才好似下定决心似的:“来人!” 外面的警察闻声赶紧进来。 “把昨天抓来的那个女大学生...给...给...我...我押到郊外的小树林里处理了!” 其中被踩了一脚的小警察正记恨着那女大学生,一听说要‘处理’掉她,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郊外,当顾清风和赵婉如正要上车之时,却听到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人在呼救。 “子恒,那边好像有人在呼救,是个女子的声音。”赵婉如从口袋里掏出手枪,迅速朝呼救的那片小树林里靠近...... “叫呀,你叫破天了都不会有人应你的!”一个公鸭般的嗓子响起。 “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你们......禽兽!”女子声音颤抖着... “兄弟,还不快按住她,等我们享受享受再杀了她也不迟......” “得了,小姑娘生得细皮嫩肉的,让哥哥好好疼疼你,再送你上路也不迟啊......” 那‘啊’字刚出口,那小警察的头就被一颗高速旋射来的子弹给爆了...... 第102章 意外救人 一枪爆头的脑袋,鲜血溅在另一个警察的脸上。 他正抱着头蹲下吓得哇哇大叫:“别杀我,别杀我......” 那声音尖锐刺耳慌张,唯独没有了先前的半分嚣张。 赵婉如上前扶起那名被小警察压在身下的女大学生,给她解了绑...... “小心......”那女大学生见另一名小警察拔出枪正对准赵婉如,吓得惊呼出声。 那小警察面露狰狞,已然扣动扳机...... 赵婉如听到女大学生的惊呼,这才一个下蹲转身朝那小警察抬手连开几枪。 事发突然,她只打中了那小警察的左腿。 而那小警察也回击赵婉如几枪,幸亏那女大学生也机灵,一把抱住赵婉如在地上打了个滚,堪堪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啊!”一声凄厉的叫声从那中了弹的小警察口中喊出来。 是顾清风赶来了,他一枪就打中了那小警察的胸口。 看着被击毙的两名小警察,赵婉如蹙眉:“这两人尸体怎么办?” “怎么办?不用管了,像这种人渣,让他们暴尸荒野!”顾清风吹了一下发热的枪口。 这动作怎么这么熟悉呢? 赵婉如一下又释然了,既然他是‘纸鸢’,那次在危急关头帮自己的面具男子也一定是他。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有一股暖流涌动着..... “谢谢你们救了我。”女大学生此刻还是惊魂未定。 “你是怎么惹到他们的?”赵婉如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给她披上。 “不瞒二位,我是复旦大学校长的女儿陈婷,只因我们散了些传单,他们就把我们几个为首组织的学生给抓进进警察局严刑拷打.....” 那女大学生陈婷坦诚说出了实情。 “这些王八蛋,连学生都要抓去动用大刑,真是畜生不如!”赵婉如气得又狠狠踢了几脚那两具尸体泄恨。 “走吧,此处不是久留之地。”顾清风环视四周,催促她们赶快离开...... 车行一半。 赵婉如开口问陈婷:“你可愿接受报社的采访,说出实情,唤醒民众来共同抵御外敌?” “我愿意!”陈婷意志很坚定:“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什么都不怕!为了四万万同胞共同的命运,每个中国人都有责任!” 是啊,宁死也决不做亡国奴的道理,连一个女大学生都知道,他们这些所谓的党国精英岂有不知? 可谁又有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呢? 赵婉如一时感慨万千...... 开车的顾清风看着前面:“陈婷小姐,还是先送你回家吧,几天没回家,你父亲该着急了。” “我...我现下不能回去,我父亲看到我这样,会伤心的。”陈婷摇摇头,不敢想象自己被警察局的人打成这样,还险些...... “你不回家,在外面更危险。”顾清风方向盘一打,径直朝复旦大学方向开去..... 复旦大学门口,一位身穿深蓝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急冲冲地上了一辆军用吉普车。 “顾军门,您救了小女,陈某真是感激不尽.....”那陈校长显然是认识顾清风的。 “你们认识?”车后座的赵婉如和陈婷异口同声。 “陈校长可是我父亲的得意门生。”顾清风开着车,不急不徐说道:“但陈校长,救你女儿的是这位巾帼女英雄。” 赵婉如:“......” 而她心里却道:原来如此。 “父亲,我......”陈婷见父亲都不正眼瞧自己,知道父亲是真生气了。 赵婉如见此情形,只好将披在陈婷的大衣再紧了紧...... 车很快驶入了一栋中式风格的院子里。 “婷婷,你可算回来了,你要吓死姆妈了。”陈婷的母亲是地道的上海人,穿着一套得体的墨绿色长款旗袍,说出的话也软糯好听。 两只通红的眼睛却透着为人母的心急如焚。 “姆妈,我这不是回来了,你就别哭了喔...”陈婷搂住母亲,笑得没心没肺的,伤口却被嘴角扯得生痛生痛的:“呲...”陈婷不禁轻呼出声。 “阿中,赶紧请李医生过来!”陈母这才留意到陈婷脸上的伤,赶紧招呼着佣人去请人。 她身上裹着长长的大衣,要不陈母准会心疼得晕死过去的。 李医生很快就到了,赵婉如赶紧扶陈婷上了二楼卧室。 她这是怕陈母跟上来。 上完药,李医生又给陈婷开了些吃的药,并叮嘱她西药中药要按时服用。 “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再打电话联系。”李医生收拾好自己带来的药箱:“还有几味药要去药房里抓,要记得。” 赵婉如点头记下,送李医生出了房门:“阿姨,您怎么不进来?” 陈母正站在门外,原来她一直在门外守着。 “我去送送李医生,麻烦你陪陪我家婷婷。”陈母见女儿好像睡了,不忍心打扰她。 “好的,阿姨。”看着李医生和陈母下了楼,赵婉茹这才关上房门:“睁开眼睛吧,还装睡?“ “婉如姐,我不装睡,等下我姆妈看到我身上的伤会很伤心的,她伤心起来就哭个没完,烦都烦死了。”她话说得有多嫌弃陈母似的,其实是不想自己母亲为她担心。 赵婉如一下子就喜欢上了眼前这位聪明伶俐的女孩。 “你还是乖乖地先闭上眼睛睡一觉。”赵婉如帮她扯过被子盖好:“我先出去,看看你父亲和顾军门谈得怎么样。” 陈婷马上又闭上眼睛:“好吧,只要你们能说服我父亲,我就乖乖睡觉。“ 赵婉如听了她的话,不禁莞尔一笑。 走出房间,轻轻将房门给关上,这才下了楼。 刚到楼下,就听见从楼下书房里传来一阵争吵声...... 第103章 择日登门 书房里传来陈校长的声音:“...不行!我绝不许我家婷儿去冒这个险!” “陈校长,上海有几万士兵,他们为了保上海的安宁而驻扎在郊外!他们也是别人家的儿子女儿!他们也是有爹妈的人,也是爹妈的掌上明珠!”顾清风动了真怒:“你的女儿就是宝,别人家的女儿难道就是一根草?!” “我不管,反正不许婷儿去报社揭露什么真相!”陈校长一反先前的和蔼,大声吼着,还夹杂着杯子摔碎的声音。 “哼,别人的儿女可以为国家,为民族舍身忘死,你的女儿为什么就不可以!陈校长!”又是一只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都快亡国了!到时你的子子孙孙当了亡国奴,成为了小日本铁蹄下的奴才,口里说着叽里呱啦的日语时,你百年之后,又有何面目去见你的列祖列宗!” 赵婉如正要上前劝阻,却不料门一下就开了。 顾清风气冲冲的走了出来:“婉如,我们走!还贵为一校之长!我呸!真是枉为人师!枉为人父!” 赵婉如从没见过顾清风发这么大的火,只好冲陈校长稍一颌首,便随后追了出去....... “子恒,你动那么大的怒干嘛?” “我这还有更难听的话还没说出口!”顾清风甩开她的手:“上车,我们回去!” 车子缓缓启动,顾清风开着车,眉尖微皱:“要是我父亲知道他的得意门生是这样一个软骨头,他会直接赏他几耳光!” “子恒,你就先消消气,他是他,他女儿是他女儿,我看陈婷就比她父亲有骨气!”赵婉如见顾清风如此大动肝火,也怕他气着自己的身体,只好转移话题。 “嗯,那小丫头倒是有几分骨气,不像她那缩头乌龟的爹!” 瞧! 他又骂上了。 赵婉如只好把头转向车窗外。 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语。 到了顾清风官邸,赵婉如自然是不肯留下:“子恒,离小日本向上海开火的日子只有十天了,你...” “明天去驻军部队,和他们并肩作战,我才心安。”顾清风侧目:“放心,我命大,子弹见着我都绕道飞...” “可你有更重要的任务......”赵婉如低睑睫毛,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顾清风伸手想抚摸一下她的秀发,却悬在了半空中,又悄然放下:“苏区首长已经批准。你回医院后,和钱秘书汇报我这边的情况。过了一月二十八号,等战况稳定些,我会回来接受新的任务。” 赵婉如看了看手表,知道多说无益:“...那我马上回医院。” “好吧,我叫李昆送你......瞧,我差点都忘记了,他在医院后门守着呢,不过医院有他在,我也能放心去驻军部队。”顾清风一拍自己的额头,才想起李昆没在家里:“我叫司机送你,坐我的车,没人敢查你。” 顾清风说得极是,他顾军门的车,不管是租界还是国民党特务,都是自觉的理让三分的,谁没事也不会去招惹这个活阎王的。 赵婉如不觉莞儿:“是,顾军门威武!” “是吗?”顾清风眸光微闪,喉结滑动,大掌便情不自禁扣住了她后脑勺。 他汲取着柔嫩唇瓣的清甜,舌尖轻挑着,直到那唇瓣微张,便长驱直入... 热烈的深吻来袭,赵婉如脑袋一轰,想推开眼前闭目侵占自己的男人,可一想到他即将要奔赴战场,生死难料,便敞开自己的心扉,任那火热的舌尖在口腔里游走... 良久,顾清风才放开手,四目相对,她眼眸里的水光,微肿的嫩唇,绯红的脸颊...无一不撩拨他的心弦... 一切又尽在不言中... * 病房里。 “婉如,陈婷如果能出面接受报社的采访是再好不过了。”钱秘书皱眉:“可也得做通陈校长的思想工作。” “陈校长只有这个独女,自然是舍不得她去冒险的。”赵婉如一想到她是在那种情况下救下的陈婷,还有哪个做父亲的还愿让女儿再去冒生命危险。 “顾清风那边要不要安排你们见一面?”赵婉如才想起先前顾清风说过明天要去国军上海驻军那里,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不必了,我已知晓他明日要去驻军,那样也好,他同十师李副师长情同手足,互相都有个照应,你不必太过担心了。”钱秘书早就看出赵婉茹眼里担忧。 “我...我哪里担心他了?”赵婉如一听钱秘书说破了她的心事,脸上一阵发烫。 “好,不说这个,我们先谈正事。”钱秘书这才正色道:“他此次去驻军部队那里,也是党组织经过讨论后再做的决定。只要是抗日,就不管是国军还是其他什么军,我们共产党的宗旨:就是要联合一切抗日力量,将这些该死的小日本早点赶中国!”钱秘书一说到这里,就激动得咳嗽起来:“婉如,给我倒杯水去。“ 赵婉如心里清楚,钱秘书手术是成功的,可也因年纪大了,痊愈是不可能的。钱秘书接过她递来的茶杯:“婉如,这都是以前的老毛病,一激动就咳嗽。“ “知道了。我想还是去陈婷家里一趟,她本人还是很愿意配合我们的。她是加入我们的党组织,她的思想觉悟一点也不逊色我们。” 上海一旦开战,如果不能争取更多的各方支援,上海就很有可能沦陷,落入小日本的手中。 “这个你酌情处理。柴靖此人凶残无比,他的下落你可知道?”钱秘书一想到柴靖做的那些肮脏事,就恨不得把此人抓起来五马分尸,才能解心头之恨! “暂时没有他的消息,不过他现在和汪晓妮在一起,就怕他去投靠日本人......”赵婉如不敢想像如果两人逃回了哈尔滨,那可怎么办? 不行,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在上海解决了他! 才能替死去的顾雪色、杨帆、小郭子....那些因他的背叛而死在他手里的同志和无辜生命一个交待! 赵婉如一时低头沉默不语。 “那柴靖应该知道囡囡是他的女儿,要不他有几次可以逃跑的机会怎么还不走?”钱秘书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地下党,分析起人和事情的必然联系还真是一针见血。 “钱秘书,我明白了,唯今之计,一定要保护好囡囡的安全,这才能让顾清风更加安心去执上级交给他的任务。”赵婉如见时辰已不早:“叔,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一大早我再去顾清风的官邸,囡囡我得保护她的安全!” 钱秘书脸上也略显疲惫:“婉如,你和顾清风的关系,组织是知晓的...” “叔...放心,我会同他保持同志之间的上下级关系以,绝不逾雷池一步。”赵婉如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钱秘书又咳嗽了几声才道:“傻丫头,组织又不是不通人情的党!还像国军的戴老板那套,不允许正常恋爱结婚。正因为你们以前是恋人,现在这层关系正好有利于展开工作,这叫珠联璧合。” 什么珠联璧合? 一丝红晕从她脖颈直往上攀染开来....... 第104章 答应采访 宝蓝色金丝绒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 使得卧房里里的光线很暗。 陈婷自己也不知道在床上睡了多久,可身上的伤痛却提醒她过去几天所受的屈辱。 她挣扎着起了床,走到窗前,奋力将厚厚的窗帘拉开。 外面的光线直射进来,晃得眼睛一时竟难以睁开。 双手遮住眼睛,再慢慢展开手指缝,让眼睛适应了外面的光亮,这才垂下双臂。 顺着窗户看向院门外,正好有一辆熟悉的黑色别克驶进院子里来。 这是马伯伯的车! 他这段时间不是忙着联合教育界的知名学者,准备要向南京政府致电 怎么今天有空到我家来? 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找自己的父亲吧? 不管了,马伯伯不仅是复旦大学的创始人,还是陈婷最钦佩的人之一。 她立刻放下窗帘,穿着丝绸睡衣便下了楼。 陈婷走到二楼楼梯口,便听见自己父亲的声音:“相伯兄,您这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她刚跨下一步台阶,听到马伯伯的声音却似有点不快:“陈校长,您可真闲呐,都这个时候了还有空待在家里!” “这...这还不是小女前几天出了点小状况,不得不在家陪她几天。”陈校长声音里夹杂着些许的尴尬。 “还陪女儿几天?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马伯伯的声音似乎不悦到了极点:“迂腐!” 这是怎么了? 马伯伯平时挺和气的一个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陈婷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去,就又听到马伯伯在说:“今天来我不是找你的,我找婷儿有事...” 声音似乎是平稳些了。 找我? 陈婷愕然,她不由得赶紧走下楼梯,这才发现同行的还有上次救她的赵婉如。 “你找婷儿做什么?她现在重伤未愈,不能见客!”陈校长下意识瞥了下楼梯口:“婷儿,你怎么下来了?快上去歇着,你姆妈去买菜去了,等下给你做最喜欢吃的糖醋里脊!” “父亲,刚才你和马你伯伯的话我全都听到了。”陈婷一瘸一拐地走到马相伯面前:“马伯伯,您是找婷儿有急事吧。” 她忽略过父亲,径直走到赵婉如面前:“婉如姐,上次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反悔的。” 赵婉如侧目看着陈校长:“陈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去报社采访的事,还是需要得到你父母同意才行。” 赵婉如拉过陈婷,安抚似的拍了拍她手背。 “陈校长,我和教育界和知名学者冒着生命危险刚致电南京政府:应即日归政全民,召集国民会议,产生救国政府,俾全民共同奋斗!可你却窝在家里闭门不出,你简直枉为师表!” 马相伯是上海复旦大学的创始人,他虽没抓学校的具体工作,但关键时刻还是得靠他出面振臂一呼,才使得上海整个学术界团结一心,共御外敌。 他的振臂一呼,也体现了文化教育界国难当头的民主政治意识,并迅速得到了全国各界人士的积极声援。 陈校长正被马相伯说得低头不语时,陈母正拎着一竹篮子菜进了门。 “马先生,赵小姐,你们都来了。马先生听说您最近很忙,能抽空来看她,就知道你平日最疼婷儿了,今天我买了好多菜,大家都留下来吃个饭...” 见几人都不答话,陈母怔在原地,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陈婷不想母亲担心,故作轻松道:“姆妈,你进去做饭嘛,我肚子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哦,那你们慢慢聊~”陈母只得拎着菜篮进了厨房。 见母亲进了厨房,陈婷才小声道:“父亲,我心意已决,是一定要去报社接受采访的。” 声音虽低,但语气坚定。 “你...”陈校长伸手指着她,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好了,你这校长,也不必在女儿面前摆你家长的谱!赵小姐说可以安排报社的人来家里采访,以保证婷儿的安全。”马相伯拧着眉峰,一捶定音:“这事就这么定了,我有事还得先走。婷儿,你可得养好身体,有什么事尽管跟你马伯伯打电话,明白吗?” 马伯相一挥衣袖,竟气冲冲走了。 “父亲,你不去送送马伯伯?”陈婷见父亲还是生气。 “去就去!”陈校长猛地一跺脚,赶紧追了出去。 “婉如姐,还是你有办法,竟然请得动马伯伯出面。我父亲是谁的账都不会买,就怕马伯伯。”陈婷反手拉住赵婉如:“你得留下来吃饭。我姆妈做的菜可好吃了。” 赵婉如看了看时间,已近中午,现在去顾清风的府邸,他也应该去了驻军部队了。 盛情难却是其次,要确定陈婷能接受报社采访才事大。 况且现在陈校长迫于马相伯的施压,暂时同意了陈婷出面接受采访,心里却实不是情愿的。 还是得要安抚好陈婷父母才行。 可怜天下父母心,如若自己是陈婷的母亲,那也不见得会让自己女儿舍小身,成大义的...... 一顿饭下来,赵婉如与陈婷一家都相谈甚欢。 赵婉如这才将报社要采访的事和盘托出:“陈伯母,你不必惊慌,报社的人到时会隐去她的真名,我们也会派人在你们院外保护你们的安全。” “赵小姐,不说我也知道你的来意。是我家老头子太糊涂了,没有国,哪来的家?像赵小姐这花一样的女子,为了民众,为了国家都能奋力一搏,我家女儿她也不会示弱的。”陈母说着声音还是哽咽住了。 “姆妈,您真好!”陈婷一点也不避讳“吧唧”一下亲了自己母亲脸颊一口。 陈母这才破涕为笑:“吃菜,吃菜,别伤春悲秋的了.......” 赵婉如从陈婷家里出来,已是下午两点,得赶紧去顾清风官邸接囡囡。 于是她去最近一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一个电话:“是朱妈吗?我是婉如,等下到您那里去接囡囡......什么?囡囡不见了?您先别着急,我马上就来......” 电话那头的朱妈已经急着老泪纵横,赵婉如挂断电话,心也跟着揪得生疼...... 第105章 囡囡失踪 挂掉电话,赵婉如租了一辆黑色轿车驶向西郊。 一路上她把油门给踩到了底,脑子也飞速运转着: 会是谁把囡囡带走了? 而且就在顾清风刚去驻军军营不到三个时辰里。 这应该是熟悉的人。 柴靖? 她一想到很可能是他,心就不由得往下直跌。 他这是要干什么? 把囡囡也带去哈尔滨? 他去投靠小日本就算了,还带着囡囡去? 不可能? 难道是?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最坏的事情。 那就是柴靖可能会去兵工署: 那里有着全上海最精良的军械,你顾清风不是把我的老家底全部给了上海的驻防军队吗?我这就给你来个斧底抽薪。 这样不仅能打击到顾清风,也能为他投敌,给小日本献上一份见面礼。 分析到这里,可赵婉如怎么也想不通的是柴靖为什么要带走囡囡? 他现在这种情况,能给囡囡一个安全的家吗? 赵婉如一想到这里,差点被迎面而来的一辆车相撞。 好在她方向盘握得紧,手稍稍往右一打方向盘,就堪堪避开了。 好险! 赵婉如来不及再多想,一路疾驰开到了顾清风官邸。 朱妈搓着手,正掂着小脚,紧张的在大门口张望着。 一见到赵婉如下车,朱妈马上迎了上去。 “婉如,都是我太大意了,囡囡只在这院子外面玩了一会儿,我出来就不见人影了。” “朱妈,门口的卫兵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或可疑的车在附近转悠没?” 赵婉如只是站在大门外,并没有进去。 朱妈想了想:“上午我出去买菜的时候看见一个男的,个子高高的,头上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 赵婉如心中一动,赶紧拿出一张相片给朱妈看:“是不是他?” 朱妈接过照片仔细看了又看:“身形很像,我...我没看清楚他的脸。” 这就对了,柴靖一个老牌特工,哪里会让人轻易看到他自己的正脸? “朱妈,您先别着急,我去找找看,子恒他...他知道囡囡不见了没有?”赵婉如安抚着朱妈。 朱妈撩起衣襟抺着眼泪:“少爷那边不知怎么的,电话老打不通,我...” “那军营地处郊外偏僻,电讯不通是常事。朱妈,您守在电话机前,过段时间就给他打个电话,我这就去找囡囡。” 赵婉如说完,立刻开车去了上海兵工署。 上海兵工署大门口 “麻烦通报一下,就说顾军门的朋友赵婉如有要事求见郑署长。”赵婉如掏出几块银元塞到看门士兵手里。 那士兵收了银元,掂了掂:“你等着!” 这才慢慢悠悠进去报告。 不一会儿,郑署长匆匆出来了。 “原来是婉如小姐,你们都瞎眼了吗?前段时间婉如小姐都在这里给顾军门翻译过文件,这才几天,你们就要卡着人家,还要搞什么通报了才能进去?”他说着就把手伸到那士兵面前:“拿来!” 那士兵吓得赶紧将银元还给赵婉如。 “这怎么行呢?他们守着大门也挺辛苦的。”赵婉如推拒,径直进了兵工署...... 郑署长办公室内。 “冒昧前来,还望郑署长多多海涵。”赵婉如接过郑署长递来的茶杯。 “赵小姐,您又不是外人,子桓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郑署长还是一贯的圆滑世故,当然其中有顾清风帮过他的原因在内。 “囡囡不见了,那可是子桓的命根子。”赵婉如轻啜了一口茶,她知道情况越危急,越是要镇定自若。 “什么?那你通知子桓没有?”郑署长对囡囡也有所耳闻,心下也是大急。 “他去城外的驻军部队了。”赵婉如见他语气也有关切之情:“我问过朱妈,据她的描述,很有可能是柴靖将她带走了。” 郑署长略一皱眉:\"那柴靖我前些天听警察局的局长提起过一嘴,说他很有可能已经投靠日本人了。” “你说他此时不逃走,还抓走了囡囡,是不是想威胁子桓?”赵婉如循循善诱道。 “子桓都去了部队,有什么好威胁的。要说现在上海的局势,我们兵工署才是重中之重。”郑署长到底老辣,看问题一针见血。 一提及至此,郑署长突然意识到不妙。 兵工署平日里也没什么好守的,因而这里三分之二的兵力都调去守城了。 如果柴靖想炸掉兵工署,给小日本献上份大礼,那也是有可能的。 “郑署长,您是想到了什么吗?”赵婉如知道像他这样圆滑狡诈的老油条,那是一点即透。 “赵小姐,郑某今日还有急事,放心,我等下也会派人去警局找下王局长,要他帮忙找人,我的面子他还是要卖几分的。”王局长和郑署长一样,平日里被党务调查处的那帮人坑得不轻,偶尔在一起吃个饭发个牢骚,因而也走得近些。 果然,赵婉如刚走,郑署长就召集兵工署上上下下的所有人:\"兄弟们,现在前线吃紧,我们库里这些枪械正是到了它们发光发热的时候!” 他扫视了刚刚集合在一起的众人:\"全体都有,目标,枪械库,除留下少量的枪械,其他的枪械今日凌晨必须全部安全送到城外的驻守部队。\" “这没有调令,上头怪罪下来怎么办?”有人提出质疑。 “都什么时候了,小日本如果攻进上海城区,我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他麻的灰飞烟灭!”郑署长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拎得清的:“出了事全算我的!大家听明白了没有?听明白了就赶紧行动!” 如果上海城破,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豁出去跟小日本拼个鱼死网破来得痛快。 下令完毕,郑署长仿佛又找到了往日在部队里的那种意气风发。 赵婉如随后赶到圣约翰医院。 病房里,赵婉如向钱秘书报告了今日她的具体行动。 “当务之急,你得快点找到囡囡,以免顾清风的后顾之忧。”钱秘书知道这很难,可畏难又能如何? 难道指望敌人会轻易放过囡囡?放过这个威胁顾清风的机会? “这样,你去医院后门,告诉李副官,让他带着人去找囡囡,毕竟他是顾清风身边的得力副官,国民党各方势力总归要看他是顾清风身边的红人,也得给他几分面子。”钱秘书沉声道。 “可您这里怎么办?”赵婉如心知外面特务都还在虎视眈眈盯着这里,一旦医院后门没人把守,钱秘书就很有可能面临生命危险。 “婉如,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今日已然是一月十四号,只差四天,不,也许明日,后日也说不定,小日本就进攻上海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钱秘书看着她,目光如炬。 第106章 柴靖逃脱 是夜。 兵工署内。 两道身影翻墙而入。 高大男子对一旁身材窈窕的女子说道:“晓妮,等下你在外面看着就行,炸药包我去放。” 那高大男子正是柴靖。 “那你小心点。”汪晓妮拔出勃朗宁手枪,贴墙而行。 怎么这兵工署防御如此松懈,只有几个卫兵守着军械库。 她当然不知道,就在半个钟头前,郑署长早已带着署里的大部份人几乎搬空了这里,押着十几辆军车的枪械去了驻城部队。 柴靖很顺利的进入了军械库,只有零散的木箱,稀稀拉拉摆放着。 他一皱眉,这兵工署难道是个空架子? 容不得柴靖多想,他将带来的美式微型炸弹分散安放好,点燃长引线迅速离开。 “快走,后面有人追上来了。”汪晓妮催促着,十分警四处观察着。 身手矫健的两人没几个攀爬,便又翻出了墙外。 上了早已准备好撤退的小轿车,柴靖发动车子,迅速撤离...... 车刚走没多久,“嘭嘭嘭!” 兵工署内传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一时火光冲天..... 安全屋里,挂着泪水的囡囡,许是哭累了,趴在沙发上睡得正香。 刚回来的柴靖,走过去轻轻抱着囡囡放到里间卧室床上...... 客厅里。 “叫我说你什么好?自身都难保了,还要带这么个累赘......”汪晓妮下意识瞟一眼卧室方向,话还没说完就被柴靖卡住了脖子。 “她是我女儿,不是累赘!”直到她眼睛因缺氧而充血时,柴靖这才放开了手。 “咳咳咳......你好狠的心......”汪晓妮揉了揉被掐红的脖颈,微眯着眼眸,像一只被夯了毛的野猫..... “别提什么真心。你我各取所需罢了。”柴靖眉峰轻皱,盯着汪晓妮,脑海里却浮现顾雪色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 见他怔愣,汪晓妮嗤笑一声,她倒了两杯红酒:“来,喝一杯,缓缓神。” 柴靖轻轻推开,靠在窗前,目光深遂...... “还在想你的那个女共党呀,她都死了...”汪晓妮不甘心,说出的话便带着刺。 柴靖接过红酒,一饮而尽:“再来一杯。” “再来一杯也可以,但开战在即,明天我们必须先离开,听我一句劝,你若不想去哈尔滨,带你女儿先去香港避避,等有条件了再去美国也不迟。”汪晓妮经过这段时间对他的了解,觉得他虽偏执,却对自己也有几分真心,便生出了一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柴靖原本冰冷的眸光有了一些暖意:“晓妮,谢谢你。” “真要谢谢我的话,就随我去哈尔滨。”她半真半假试探着柴靖。 见他犹豫,汪晓妮仰头哈哈一笑:“瞧你,这么不经逗。” “明日乘船去香港。”柴靖似是如释重负般,往沙发上一倒..... * 吴淞港口。 上午。 天边白云朵朵,日光半露半遮。 一艘大客船正停泊在岸边。 陆续有乘客走上了甲板。 一辆黄包车快速拉过来停下。 头戴黑色毡帽的车夫正是阿迅,上面的军绿色猎装女子自然是赵婉如。 今晨阿迅刚从黑市得到消息,说是柴靖要去香港。 去香港的船,每天就这么一艘,赵婉如还来不及通知李昆他们,就立马赶了过来。 “阿迅,你去通知李副官。”赵婉如吩咐阿迅。 “婉如姐,来的路上已经打电话去了医院。”阿迅将黄包车停在路边:“这船马上要开了,我们先上船。” 说着阿迅就着急要往甲板上走,被赵婉如一把给拉住:“你没船票怎么上去?” “没关系,我有办法。”他转身去了船尾。 多次的搭档,赵婉如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会心一笑的跟在他身后。 抛出带有八爪勾的绳索,一个优美的弧度在空中瞬时直到船栏杆上,轻巧的几个旋转,一扯绳索,八爪勾便牢牢地锁定在栏杆上。 阿迅又扯了扯绳索,再次确定已经很牢固,将绳索的这头交给赵婉如。 “还是我先上。”阿迅不等赵婉如开口,就沿着绳索一路攀爬到了栏杆上。 赵婉如也只好等他上了船,这才一扯绳索,整个身体先荡到了船体下面,阿迅则在上面用力拉她。 快要到船栏杆时,赵婉如双足一蹬船体,借力就翻身上了船。 好在船在将开未开时,人都已经进了船舱内,船上多了两个人一时也没有人发现。 赵婉如从怀里拿出一顶格子鸭舌帽戴好,阿迅则往下又拉了拉黑色毡帽。 两人低着头进了船舱内。 正值多事之时,上海凡是有些门路的富贵人家,都选择先去香港看时局发展,再考虑要不要去国外避难。 毕竟故土难离,要不是洋人在中国横行霸道,谁也不想背井离乡。 因而船舱里的人挤挤挨挨的,就连走道和洗手间都站满了人。 赵婉如两人一时也无从找起。 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叔叔,你说我舅舅要带我去香港,他自己为什么不来接我呀。” 是囡囡的声音! 看着即将要开的船,赵婉如心急如焚,和阿迅确认了一下眼神,阿迅便低头走到那抱着囡囡的男子身边。 那长衫男子正是柴靖。 或许是船即将要离港了,柴靖已然放松了警惕。 阿迅的靠近并没有引起他太大的注意。 “囡囡,你舅舅让我接你回去。”阿迅在接近两人的瞬间,伸手快速抱过囡囡。 “你是谁,凭什么抱走孩子?”突然,柴靖腰间被枪管顶住 “别动!”是赵婉如:“柴先生,别来无恙啊......” 柴靖目光一闪,刚从洗手间出来的汪晓妮正往他这边过来:“你以为你们走得了?” “我们?我们会傻到只有两个人前来?”赵婉如虚张声势,枪管又顶了顶他的腰间,沉声警告:“放老实点。要不是顾忌这船上的乘客,我早开枪了。 柴靖果然一怔,头也四处张望着。 “别乱动,枪容易走火。只要枪一响,这艘客轮里所有乘客,都会走不了。”赵婉如倒不是吓唬他,如果船上真有人开枪,那势必会惊动附近巡逻的警察。 惊动警察局,每个人都必须接受盘问,赵婉如他们也走不了。 柴靖就更别说去香港,说不定小命都要交待在这船上了,因为他柴靖可是蒋委员长钦点要捉拿的逃犯。 柴靖只好示意正朝他这边来的汪晓妮不要过来。 见他神色有异,汪晓妮又发现他手中抱着的囡囡不见了,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因此她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观望着他们。 “今天我不杀你,是因为不想牵连这一船的人,以后若是相见定是不会饶了你!”赵婉如收枪后,猛地一推柴靖,就撞到了汪晓妮身上,趁着两人分神,她自己才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第107章 大战在即 逼仄的船舱里。 柴靖和汪晓妮相拥而立。 客轮“呜呜呜”鸣笛起,眼见就要离岸。 “汪小姐,柴桑。请下船舱一述。”一名矮个子男人不知什么时间靠近了柴靖两人...... 大客轮徐徐启航,逐渐消失在柴靖的视野。 汪晓妮感慨道:“柴靖,看来我们与上海的缘分还未尽。” “柴桑,我们田中长官对您可是十分久仰。”那名矮个子男人对柴靖稍一鞠躬。 柴靖眼角扫到了身侧的那辆黑色凯迪拉克,苦笑道:“吉野君,我还有别的选择?” 那被称为吉野的男子小跑到凯迪拉克车前,打开了车门:“请。” 后座座位上赫然坐着一位梳着大背头,留着仁丹胡子的西服男子...... * 等李昆带人到港口时,那客轮已经离岸,码头早已恢复了宁静,他不得不又往回赶..... 直至寻到阿迅拉着的那辆黄包车。 “柴靖跑了?”李昆悻悻问道。 “客轮人太多太拥挤,对他贸然下手,怕引起踩踏事件,会牵连无辜。”赵婉如摇了摇头:“李副官,你先回医院吧,囡囡我送她回去。” 李昆心有不甘一捶大腿:“真想去香港把他给毙了!” * 黄包车上,赵婉如望着怀里的囡囡:“这几天,那个人没有为难你吧?” “婉如姐姐,你是说那个叔叔吗?我觉得他很亲切,感觉他不会害我。”囡囡扑闪着大眼睛,一脸懵懂地问道:“他说我是他女儿...” “这...”赵婉如顿觉得不妙:“胡说!那个叔叔只是认识你舅舅,本来你舅舅是要去香港,就托他带你过去,可现在你舅舅有了新任务,囡囡要乖乖在家等着舅舅回来,明白吗?” “哦?可我怎么觉得那叔叔不像是骗囡囡的...”囡囡噘着小嘴抬头看着赵婉如。 这割不断的血亲... “囡囡,有时人会产生错觉,一点也不奇怪呀,婉如姐姐也觉得你就像我的亲女儿一样,那可怎么办?”赵婉如只好胡诌一个很牵强的理由,却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相信了。 “婉如姐姐,我也觉得你像妈妈一样的亲,可你也不是我亲妈,是这个意思吗?”囡囡点点头,鼓着小腮帮,萌萌的。 惹得赵婉如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 阿迅拉着黄包车,听了她们的对话,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回到别墅,朱妈一看到囡囡回来了,忙不迭地迎了上来:“赵小姐,还是你有办法,来,囡囡交给我抱。” “子桓他来电话没有?”赵婉如还要赶回医院,她右眼皮直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 “半个时辰前,他来了一通电话,我就按你说的,囡囡你去接了,要等下再回来。”朱妈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毕竟是撒谎。 “朱妈,我这就去给他回个电话。”赵婉如说着就去了前厅,拨通了军营的电话:“...麻烦叫顾军门接下电话...” “他刚出去,有什么事可以转达的吗?我是他的勤务员.”电话那头的男子回答。 “就说囡囡回来了。”赵婉如挂掉电话,摸了摸囡囡的头:“洗澡去。” 军营外。 顾清风正和众将士一起卸军械。 “顾军门,有了郑署长送来的这十几车军械,包管打得小日本起飞!”说话的正是带领部队卸枪支的刘师长。 “这是毛瑟1889式,比1888式好多了,不易炸膛,汤姆逊冲锋枪,捷克式七九轻机枪.......”刘师长如数家珍似的摸着那一箱箱卸下来的枪械:“郑署长你真大方,兵工署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吧?” “得亏送来了,刚刚兵工署那边打电话来,说昨晚我们刚送这十几车枪械上路,兵工署的仓库就被炸了。”郑署长一摘帽子气得摸了摸炸毛的头发。 “还是郑署长英明。”刘师长安慰似地拍了拍郑署长肩膀。 “麻的,叫我查出是谁干的,逮到了他,我非得在他身上绑几斤炸弹,送他上西天。”郑署长被他这样一说就更生气了。 “走,走,走,今天郑署长半夜起程,亲自押车过来辛苦了,大家伙都陪你去喝几杯。”顾清风打着圆场。 “还是顾军门善解人意!善解人意呀!”刘磊借坡下驴...... 几人刚到驻军部队的小餐厅,顾清风的勤务兵就上来在他耳边说了囡囡回来了。 “我知道了,你去取那瓶法国红酒。”顾清风一高兴,便吩咐道。 “顾军门,那可是您的珍藏,只此一瓶。”勤务兵有点替他不舍。 “啰嗦什么,快去!”顾清风眼神凌利,吓得那勤务兵跑得比兔子还快。 “顾军门,吓唬小兵不应该哟。”郑署长其实心里很是受用。 “这小子,都使唤不动了,还不得敲打敲打?给对翅膀他都能上天了。”顾清风一高兴,话都多了起来:“郑署长,你上座,我和刘师长作陪,你面子够大了吧?” “那我可却之不恭。”郑署长也当仁不让。 “红酒来了。”那勤务员倒也麻溜,起开瓶盖:“菜已经上得差不多了,各位长官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看着一桌子菜,郑署长发话了:“还等什么?吃吧,我都被那卡车颠了一大晚上。“ “好!” “好!” 三只玻璃高脚杯碰到了一起:“抗日必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正当顾清风几人喝得正酣畅淋漓,刘磊的副官突然跑了进来:“...大事不好...” 刘磊酒杯往桌上一顿:“你最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副官一脸为难,便走到他身边低语了几句:“...他们密谋要制造冲突...” “情报可靠?”刘磊拿起酒杯一捻,“咔嚓”一下,掌中碎片掉到地上...... 第108章 制造事端 虹口区。 隆吉日式居酒屋。 吉野领着柴靖两人走到最里间的包房。 两名和服女店员跪在两旁,弓着腰拉开木格栅门。 里面一男一女跪坐在榻榻米上。 吉野先行进去弯腰在那名和服男子身旁耳语了几句。 “吉野君,你退下。”那名和服男子挥手示意吉野,并对他身后的柴靖和汪晓妮点头微笑,那笑意却明显不达眼底... 汪晓妮拉过柴靖坐到那名和服男子对面跪坐下:“田中少佐,芳子小姐。这位便是柴靖先生,国军的王牌特工。” 原来这包间里的一男一女竟然是田中隆吉和川岛芳子! 这田中隆吉明面上是日寇陆军驻上海使馆的武官,其实他是日寇设立在上海特务机构的负责人。 他稍一颌首:“汪小姐,柴桑,幸会幸会。” 而身穿男装的川岛芳子却只是冷冷扫视着柴靖两人。 没有了囡囡,就像是没有了灵魂的躯壳的柴靖倒也不介意川岛芳子的轻蔑之举:“田中少佐,久仰其名。” 两个男人握手。 汪晓妮为在座几人续上清酒:“两位这么着急找到我们,有什么要紧之事,尽管吩咐。” “汪小姐,爽快。”川岛芳子这才正眼看着汪晓妮:“确实有件棘手的事情,需要二位出马。” 田中隆吉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芳子,这里就全权交由你负责,我得先走了。” 说着他掏出一张两万日元的大额银票递给川岛芳子:“这是此次行动的经费。” 柴靖不经意瞥了一眼:两万元? 这数额可不小,是什么任务值这么多钱? 要是自己能... 那么还是有机会带走囡囡的... 一想到这里,柴靖神情有所缓和... 川岛芳子只待田中隆吉走了,才拿出两个信封放在桌上:“这是二位的任务。你们自己看着选。” 柴靖嘴角浮现一丝讥笑,先伸手挪了一个信封到自己面前。 “看来汪桥先生的眼光不错。”川岛芳子眉尖微扬,眼眸稍许柔和了不少。 汪晓妮则抽出那封剩下的信看了看内容,又划燃火柴烧掉:“芳子小姐,那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准备准备。” “汪小姐还真是风风火火。”川岛芳子抬手制止她出去:“以后在外人面前,请你们叫我金小姐。” 这话里有话。 柴靖帛抽出自己的信封,展开信笺,上面写的是:一月一十八日下午于华界马玉山路刺杀日莲宗僧人,多寡不论。 这是什么任务? 日本高层是不是疯了? 自己人搞自己人?! 川岛芳子哪能不清楚他的疑惑:“按图索冀,柴先生做为优秀的特工,应该没什么难度吧?!” 哼! 管它什么任务,他们日本人狗咬狗,又关自己屁事! 柴靖销毁信笺,嘴角噙着一抺淡笑:“金小姐,我只关心酬劳多少?” “酬劳?”川岛芳子轻叩了下桌子,那涂了淡金色指甲的纤纤玉手,在白炽灯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汪晓妮不得不咳嗽了一下:“柴靖。金小姐请我们来不仅仅只是为了这次任务。” “哦?”柴靖皱眉,他只想早点攒够钱,离开上海。 淡金色指甲的纤纤玉手递过来一杯清酒:“柴先生就不想在上海建功立业?” 建功立业? 柴靖不由苦笑道:“金小姐有所不知,如今柴某人只不过是丧家之犬。哪还奢望?” “看来柴先生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有胆有识...”川岛芳子话还没说完,就感到脖颈上一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架上来。 川岛芳子倒是处变不惊,只有汪晓妮知道惹怒了这个“女魔头”,可没什么好下场:“柴靖,你快放下刀!” “汪小姐,你怎么比我还紧张?”川岛芳子轻轻拨开刀锋站起来:“柴先生不过只是想展现下自己的实力而已。” 汪晓妮不得不也起身,稍一颌首:“还是金小姐大度。” “这任务是考验你们实力的入门考题。”川岛芳子倏地出手如风,食指与中指紧夹住匕首刀柄,用力一提一挥,匕首在空中便呈现一个弧度,稳稳钉在了木制墙上。 没入部分刀刃的匕首微微晃动着,似是在展示着它的无比锋利,也是在暗示着某种威胁利诱...... 整个日式包间里陡然一片静寂... “啪啪啪!” 是柴靖,他拍着手靠近墙壁,伸手取下匕首,收刀入鞘:“金小姐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柴先生身手不错。”川岛芳子弯腰续上几杯清酒:“汪小姐的叔父果然有眼光。来,我们干了一杯酒,就算作是不打不相识。如何?” 柴靖深知自己一时是脱不了身,便端着酒杯敷衍着她:“愿为金小姐效劳。” 见柴靖没有再作反抗,汪晓妮总算是稍稍放下心来... 原来川岛芳子奉命前来上海,就是要制造中日摩擦,才好有借口进攻上海,为早日实现东三省所谓的“独立”争取时间差...... 虹口区公寓房里,汪晓妮扶着大醉的柴靖在沙发上躺下。 正当汪晓妮转身去倒水时,柴靖的眼睛倏睁开:刚才在居酒屋时,汪晓妮对川岛芳子布置的任务一点也不惊讶,她应该是提前知道些什么... “柴靖,来,先喝点水。”汪晓妮过来时,柴靖不得不又赶紧半眯着眼睛,有些干涸的嘴唇凑到杯子边缘喝了几口。 放下茶杯,白皙小手抚摸着他有些发烫的脸:“柴靖,看来我们短时间离不开上海。” “这是你心之所愿。”大掌擎住那小巧的下颌,目光灼灼.... 嫩手轻捂住他的嘴唇:“考虑一下金小姐的提议,你不亏的。” 和日本人周旋,无异于与虎谋皮,可惜柴靖此时悔之晚矣... 他眼眸微闪,脑海里又划过一丝希冀:不如将计就计... 翻身压下面前的妙人儿,一番酣畅淋漓之后,汪晓妮已然是飘飘欲仙... 指甲嵌入男人的厚背,汪晓妮彻底得到了心灵的释放...... 窗外,树影摇曳... 半裸着的汪晓妮已然昏睡过去,柴靖抚摸着她那红肿的唇瓣:“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只可惜...” 他掏出铜制怀表看了看时间:自己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返回这里。 不错,趁着汪晓妮最松懈之时,给她闻了柴靖自己特制~的一种迷香... 他要去跟潜伏在上海的力行社成员接头,以便自己今后的一言一行都在戴老板那里有个合理的解释,让戴老板在蒋委员长那里多多美言几句,撤销国民政府对他颁布的追杀令...... 第109章 两面三刀 夜色正浓。 柴靖头戴鸭舌帽,黑色中山装裹在他身上,与这暗黑正好浑然一体。 行走在麻石小巷里,不时回头瞧瞧身后,确定没人跟踪后,才又拐进了小巷尽头。 看似已经无路可走的灰色高墙拦住了去路。 一条带钩绳索“唰”的一下甩过高墙,大掌攥紧绳索拽了拽,纵身一跃,脚掌撑着墙体,如履平地般翻了过去...... 另一头却是别有洞天。 推开虚掩的木门,柴靖缓步朝里屋走去。 不待靠近,角落里突然疾蹿出来几人,将柴靖手脚擒住。 柴靖却没有丝毫反抗,面带微笑道:“翁区长,别来无恙呐。” “你这个通共的叛徒!”里屋的门“吱呀”一下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 月光将他影子拉得很长,那双黑色布鞋定在柴靖面前。 这便是力行社上海区区长翁光辉。 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紧盯着柴靖。 柴靖却没有丝毫回避他那犀利的目光:“翁区长,我是被共党下套了。” “哼!你替共党运盘尼西林,不就是投共最好的证明!”翁光辉伸手便掐住柴靖的下颌。 柴靖不避不挣扎,只是定定盯着他:“...我手上沾了多少共党的鲜血,您翁区长不清楚,难道戴老板也没一点底?!” “放开他。”翁光辉大手一挥,制服住柴靖的几人便松手,闪身隐没入暗处...... 柴靖揉了揉手腕,摘下鸭舌帽:“翁区长,我要面见戴老板。还烦劳牵个线,搭个桥。” “戴老板一向看中你柴靖老弟,此刻却要我出面传话,这样不妥吧?”翁光辉面上平静,可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那丝杀意,却令人望而生寒。 “老弟沦落至此,翁区长你就莫要再取笑。”柴靖嘴角一撇,那种苦涩直往喉咙上涌。 翁光辉伸手请他进去:“到屋内详谈。” 柴靖还是犹豫了一下:若是里面设伏,那自己恐怕插翅难飞。 下意识摸了摸裤兜里的那枚美国mk2手雷,这可是自己唯一搏命的武器。 这枚被称为菠萝手榴弹的美国mk2手雷,它的发射方式采用了延迟信管,大约延迟时间为五秒左右。 因此这款手雷的圆形拉环一拽,抛出去后,只有五秒钟逃离被手雷给炸到的时间。 如果是院子里空旷的地方,逃生机率很大。 可是进了屋内碰到突发状况,就只有和里面的人死磕到底,生还的机会几乎为零...... 翁光辉眼眸闪过一丝不耐烦,又退后几步,箍住柴靖的胳膊就往屋内走去:“老板若真要你性命,刚才你就已经是一具还有些热气的尸体。” 柴靖不由扭头往后瞧了瞧:院墙西头那棵大梧桐树杈上,露出那管黑黢黢的枪口,正是一杆轻机枪。 只要机枪手听到命令,柴靖浑身上下都会打成马蜂窝! 攥紧美国mk2手雷的手掌瞬时松开,柴靖掩饰似的挠了挠头发...... * 圣约翰医院。 钱秘书正系上灰色长衫立领的盘扣:“大壮,准备好了没有?” “叔,随时出发。”大壮拎着棕色藤制箱子站在门边,往外面张望着... 医院后门,车夫打扮的阿迅正和副官李昆寒暄着:“李副官,这两天医院大门口那些特务怎么都撤了?” “阿迅,越是这样,越不能掉以轻心。”李昆正了正中山装的衣襟,见钱秘书两人走了过来,便示意阿迅拉过黄包车...... 他们不知道的是,党务调查处分站和警察局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王沅正在警局办公室里喝着茶,手指随着铜制大喇叭唱片机流淌出来的音乐,有节拍的在粗胖大腿上敲击着...... “...报告局座,马玉山路三友实业社总厂的工人,与...与日本人发生了冲突...”突然冲进来一名小警察喘着粗气,气极败坏的禀告王沅这一事件。 和日本人起了冲突? 王沅胖乎乎的手一拍大脑门:这装不知道都不成了哟? 怎么办? 凭警察局这些酒杯囊饭袋,就算是全部出动,也是无济于事的。 他倏地站起来,“啪”的一下关掉铜制大喇叭唱片机,小眼珠几转,计上心来。 拨通了一个电话:“是党务调查处上海分站吗?马玉山路三友实业社总厂的工人与日本人在厂门口发生了冲突,那些日本人很可能是日谍派来搞破坏的...对,对,对,现下只能是联合办案...” “啪!”的一下,王沅挂断电话,阴着眼睛剜了刚汇报的小警察一眼:“还像电线杆子杵着干什么,集结一队人马,目标:马玉山路三友实业社总厂!” “是!局座!”那小警察赶紧转身出去...... 王沅冷笑着正了正衣领,戴上警帽,背着肉乎乎的双手,踱步走出了办公室..... * “麻的!他这分明是拖我们分站下水!”从圣约翰医院撤回来的高勇,气得一捶青石墙壁:“眼下南京政府精力几乎全部放在江西剿共,对于日本人的挑衅是能让便让。我们即便是去了,又有屁用!” 程明远却只是撇了撇嘴角:“叫上一队的全部人马,我们去现场!” “医院那边不盯了?”高勇想不通,又揉了揉头发。 程明远揽过他脖颈:“这不还有二分队的宋队长...” “他?”高勇眼眸中透着不可思议:“那花花公子能干什么?” 程明远松开手,掸了掸他的肩膀:“这是蔡站长的意思。我们不该问的,别问!” 见程明远欲言又止,高勇不得不赶紧去集结一分队的成员,往华界的马玉山路三友实业社总厂而去....... “阿啾!”蔡家明掏出手帕捂了捂鼻子,又双手下垂面对着一脸严肃的徐处长:“处座,属下还是不明白,这柴靖不是委员长亲自过问要缉拿的逃犯,怎么又下令暂停缉捕令?” 一张电文拍到他脸上。 是南京侍从室来的急电。 蔡家明仔细看了又看,才抬头对着面前不耐烦的徐处长稍一颌首:“属下知错!不该质疑最高层的决策!” 徐处长胖乎乎的脸上这才挤出一丝笑容:“家明呐,上海正值多事之秋,我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明白吗?!” “还是处座高明!”蔡家明似乎瞬间明白了些什么,眼前的上司这是在保护自己呐: 执意要派程明远去马玉山路三友实业社总厂调解纠纷,又派那个二世祖宋光华去盯圣约翰医院,到时出了问题,那大可以将责任推诿到他们身上...... 第110章 话分两头 华界马玉山路的三友实业社总厂。 王沅正亲自带着警察局的人维持着秩序。 附近看热闹的上海民众都被拦在了临时拉起的警戒线之外。 无奈那些挑事的日本僧人,还有浪人,仍旧不依不饶的往三友实业社总厂的工人义勇军队伍投掷石子。 一名日本浪人边投石子边嚷嚷着:“一群东亚病夫,居然还搞什么军训!” “哈哈,东亚病夫!”其他日本僧人和浪人也跟着笑得更起劲了! 面对日本人的无礼挑衅,工人义勇军依旧没有乱了队形,认真地操练着...... 随后赶来的程明远和高勇,上前同王沅打了个照面:“王局长,现下局势于我们不利。” “这几名日本人...不,是日谍,就全靠你们党务调查处抓捕喽。”王沅一脸正色,说得那叫一个振振有词。 高勇冲上前就要与王沅理论,程明远伸手拦住了他:”不得对王局长无礼!” 程明远眼角余光扫视了一下警戒线之外的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汪小姐没有离开上海? 程明远皱眉收回目光,却没察觉到三友实业社总厂对面的制高点上,柴靖正架好了他专用的那把德国98k式狙击枪。 他慢条斯理调试好瞄准镜,又掏出一方手帕小心擦拭着镜片... 此时警戒线外的汪晓妮,一身男装打扮。 她振臂疾呼道:“工友们!日本人在我们华夏的地盘如此蛮横不讲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她身后几名民众打扮的男子也高举着手臂附和着大声喊道... 终于,群情激愤的民众冲破了警戒线,那些小警察们面对如潮水般涌到工厂门口的民众,一时也束手无策! 法不责众呐! 小警察们端起步枪,愣是不知瞄准谁开枪,只是大声喝斥着:“退后!退后!” 可一浪高过一浪的“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的声音,瞬间淹没了小警察们的喝斥声...... 冲破防线的民众已然到了那些闹事挑衅的日本人面前... 双方怒目圆睁! 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颗子弹破空而来,呈螺旋状命中了一名日莲宗僧人的脑袋。 那铜制子弹从那日莲宗僧人的左太阳穴直穿过右太阳穴,瞬间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那中弹的日莲宗僧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轰然倒在地上... 一时血腥味四散弥漫开来... 那些死了同伴的日本日莲宗僧人和浪人,都狂叫着:“八格呀路!” 尤其是那几名浪人,拿着倭刀就往民众砍去! 惊愕了几秒,民众们尖叫着吓得到处逃窜。 局面一度混乱,警察们都被人群挤到了犄角旮旯里。 而工人义勇军趁机对那几名日本人拳打脚踢后,迅速撤回到了厂内。 于是只剩下那些日莲宗僧人和浪人还在厂门外哇啦哇啦乱叫...... “哥,我们怎么办?”高勇挤过民众,逆流而上。 程明远见汪晓妮已经随着人流走远,握枪的手松了松:“没有发现日谍!撤!” 要不怎么得叫他一声“哥”,还真是英明! 高勇秒懂他的意思,枪管在脑袋瓜子上挠了挠:“一队的兄弟们听好了,有序撤离!” 这下正挤到日本人那边的王沅急了,他不得不扯着大嗓门:“程队长,你们不能走!” “王局长,这维护上海市区的治安,可是你们警察局的职责。”已经上了小卡车的程明远摇下车窗,微笑着冲他挥了挥手,便掉头而去...... 这下王沅更加恼火了,对着所有的警察,指着厂门口对面那排公寓房:“枪声是从那边传过来的,还不赶紧去抓人!” 那群警察又一窝蜂往那边赶去... 可就在这时,一名日本浪人冲了过来:“你的!警察局长的!得给我们一个交待!” 亮晃晃的倭刀在王沅面前不过几厘米距离,吓得他胖胖的大腿直抖,随手拖过一名警察挡在自己面前:“...你...你们不要乱来!我...我们警察局会将此事调查清楚的...” “砰!”的一下,又一颗子弹呼啸而来,正在王沅面前挥舞着倭刀的日本浪人“啪”的一仰面倒在地上。 他眼睛睁得像铜铃,瞳孔涣散,直至放大... 只有那额头上的那个弹孔,正潺潺流着鲜艳的血水......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那几名日本更加抓狂跳脚不已,其中一名罗圈腿的日本浪人发现了对面制高点有个人影往侧面墙壁攀爬而下:“一群饭桶!你的,良心的大大的坏!还不赶紧去追为?!” 听到他唧里呱啦的声音,王沅不禁回头一看:那个背着狙击枪的黑衣人已然到了地在面上,正往后巷停着的一辆摩托车奔去...... 王沅不得不带着剩下保护自己的那几名警察,往摩托车方向追去。 他刚跑了没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 等到警察们追到了后巷时,那狙击手骑着摩托车早就一溜儿烟逃得无影无踪..... 王沅停在原地,好不容易喘匀气:“收...收队!” 日本人死了两名同伴,哪肯让王沅他们走,抬着尸体横在路中间,硬是不让他们的警车开走... 这可急坏了警车上的王沅,胖乎乎的脸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两颊...... 警车挡住了马玉山路的去路,后面开过来一辆军绿色小货车狂按着喇叭。 那刺耳的“嘟嘟嘟”声令王沅心中的怒火噌噌升腾起来。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催警察局的警车,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呐! “哐”的下车后,一摔车门,王沅拔出手枪走到那辆小货车面前,抬手枪托砸着玻璃车窗。 车窗缓缓摇下。 “王沅,这大冷天的,火气怎么这么大?要不要跳进黄浦江降降温?”是宋光华! 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他当着警察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这样对自己大呼小叫,王沅顿觉面子挂不住,脸上的肥肉更是气得一抽一抽的...... 第111章 一群草包 “宋队长,我可是公务在身!”王沅一反平时的温良恭俭让,大胖手一挥,手下那些警察们便呼拉拉的将宋光华和小货车团团围住。 宋光华帽子一歪,双手抱胸,眼睛斜睨着王沅上下打量着:“哟,搞得好像只有你有公务似的。” 被冷落在一旁的那几个日本人一下子蹿到宋光华面前。 其中一个浪人又挥舞着倭刀:“支那人的,死啦死啦的!” “兄弟们!下车!”宋光华拔出手枪抵在那浪人额头上:“尸体挪开!” 小货车上的特务们一下子跳下来,抬抬搬搬,很快就将两具挡路的尸体搁到了街道旁。 那浪人梗着脖子叫嚣着:“我们是日本侨民,你们敢动我们一根毫毛,就是外交事件!” 宋光华却置若罔闻,扭头对着王沅冷笑道:“纸老虎,还不将你们的警车开走?!” 王沅气得胖手指了指他,却又不得不示意手下警察们先开走车。 直到警车开过拐角处,宋光华才用力一推那日本浪人,那日本浪人一个趔趄,扑倒在另外一个日本人身上。 “八格牙路!我要向你们市长投诉!”那几名闹事的日本人叫嚷着,还是不肯离开。 宋光华此时已经上了小货车,他又按了按喇叭:“王局长,现在畅通无阻,还不赶紧走?” 杵在原地的王沅正了正警帽,慌里慌张的一路小跑到了拐角处,上了警车...... “你的,良心大大的坏!”那几名日本人又冲到小货车面前,拦住宋光华的去路。 宋光华索性将油门踩到底,那几名日本人也挺横的,竟然纵身一跃,趴在车盖上... 车子又戛然停下。 趴在车盖的几名日本人刚露出得意的笑容,小货车突然往后疾疾倒车。 由于惯性使然,那几名日本人一下子就从车盖滚落下来,直到马路牙子边才停下来...... 这时小货车又一脚油门踩到底,从那几名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日本人身边呼啸而过。 扬起的灰尘喷了那几个日本人一脸! 小货车正赶往圣约翰医院的路上。 宋光华吩咐身后的二队成员们:“等下我们直接往医院后门拿人!听明白没有?!” “明白!”众人齐声回答。 原来宋光华正是奉了蔡站长的命令,去捉拿钱秘书。 * 又是青莆渡口。 只是今日的分别是下午。 深冬的太阳隐入云层,水面上刮起寒风阵阵。 一艘机动小帆船正静静静靠在岸边。 副官李昆带着一队人马,在周围警戒。 拎着棕色藤制箱子的大壮,扶着钱秘书处上了船:“首长,我想留下来,和阿迅兄弟一起干。” 钱秘书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仿佛早就猜到他会如此。 大壮跳上了岸,与缓缓驶远的帆船上站着的钱秘书挥手辞别...... 直到机动帆船消失在了水平面上,岸上一身车夫打扮的阿迅拉着黄包车,上面坐着大壮,一起去了圣约翰医院。 李昆一众人也迅速撤离了青浦渡口。 当宋光华带着手下赶到圣约翰医院后门时,钱秘书他们早就乘着帆船离开了上海...... 上海党务调查处分站。 程明远正在汇报着:“蔡站长,三友实业社总厂的工人并没有与那几个日本人发生正面冲突,可不知是谁在暗处放了冷枪,当场死了两名日本浪人。这些日本浪人应该不是日谍,我们,这...” “...你们就这样回来了?”蔡站长锐利的目光紧盯着他:“那王局长是怎么处理的?” 程明远脑海里闪过汪晓妮的身影:“这明显是治安纠纷,当然是由他们警察局出面调停。” “死的是日本人!我的个程队长!”蔡明远没想到事态竟会发展到如此地步,要不是处座巧妙安排,那如今这局面,这口黑锅肯定是落到自己背上呐! 程明远也清楚这事可大可小,往小里说,这就是一次普通的意外杀人事件,可往大里讲,他们日本人硬要是闹到华界市长跟前,肯定要提些无理要求,甚至会发展成为一次恶性的外交事件。 他们日本人到时是想安什么罪名,就安什么罪名。 弱国哪来什么外交,更哪来什么与外国人平等交流的权利?! 蔡家明越想头就越痛..... 这时宋光华骂骂咧咧进来,见两人都冷着个脸:“程队长,怎么行动失败了?别难过,兄弟我的任务也没完成。” “成事不足!”蔡家明这下彻底绷不住,手掌成拳砸在实木办公桌上。 宋光华半眯着眼睛,满不在乎道:“要不是警察局的那王胖...那王局长拦着兄弟几个的去路,错过了时间,哪能...” 蔡家明揉了揉额头,终于体会到了自己上司徐处长这样吩咐自己做的“良苦用心”...... 而警察局里,面对响个不停的电话,王沅真恨不得自己像只王八一样,蜷缩在龟壳里不出来。 “局座,这电话老是不接也不是个办法...”身边的警察小心提醒着。 王沅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滚...滚出去!” “是...”那警察刚转身出去,又一下子折了回来...... 第112章 市长来了 “叫你滚,你还倒退!你是属驴的吧?!这么犟!”王沅刚坐下喝口茶,见那警察又折了回来,以为又要劝自己接电话,气得一阵劈头盖脸骂道。 那警察只是侧身站在一旁,门口一只擦得锃亮三节头皮鞋先踏了进来。 “王沅,你好大的官威呐!”那洪亮的声音... 市长来了? 王沅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堆着笑得像一朵盛开的大菊花似的,起身迎了上去...... “吴...吴市长,怎么还劳您大驾亲临。”王沅一只手背着对杵在旁边的警察示意去泡茶,自己躬身腰背请来人上坐。 来人三七分头,一身深灰色中山装,目光如炬盯着王沅:“在华界死了两个日本人,你不闻不问,还不接电话?” “我...我...”王沅吓得赶紧将刚刚拔掉的电话线又重新插上。 来人正是国民政府的上海市长吴铁城。 “限你三日之内将凶手捉拿归案!”吴铁城人狠话不多,扔下这句话,看到那警察正端着热气腾腾的茶盏过来,大掌猛地一拂,不偏不倚,正好洒在王沅的脖颈上,脖子一下子烫红了大半...... 痛得王沅直跳脚,却硬是咬着牙齿,不敢叫出声来...... 西郊,顾清风官邸。 深夜,天空飘飘洒洒下起了小雪。 接连几日,赵巡婉如都陪着囡囡入睡。 囡囡盖着缎面被子,只露出那红扑扑的小脸蛋。 橘黄色铜制壁灯柔和照在床幔上,侧坐着的赵婉如随手披了一件大衣出了卧房。 她趿着软底皮拖鞋,双手抱胸倚在大厅的落地玻璃窗前。 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越下越大,一片片如鹅毛般飘落,渐渐覆盖了地面。 赵婉如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一时兴起,她突然站起身推开门。 寒风扑面而来,脸颊顿时感到冰冷一片。 可她依旧拾级而下,背对着铜制雕花大门,张开双臂,闭着眼睛,任这雪花在指缝中漏下来... “哐当”一声,铜制雕花大门打开,两束车灯直身到赵婉如身上。 赵婉如怔愣了几秒,转身往大门口奔去。 顾清风下车,短暂的四目相对,他便伸手拥着赵婉如进了屋内....... “这么冷,你怎么还在外面待着?”顾清风跺了跺脚,换了拖鞋,接过赵婉如手中的姜汤。 “睡不着。”赵婉如倚在沙发旁,面色忧虑道:“这几天的报纸铺天盖地报道着小日本堵住了上海市政府,要政府给他们一个公道。” 顾清风喝了几口姜汤,紧握着瓷碗,低头不语。 是啊,这几日顾清风在军营里,知道刘磊他们整个师都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自己此次回来,也是... “子恒,你说日本人会不会以那两名同伴死亡为由头,攻占上海?”赵婉如的问话,打断了顾清风的思绪。 他大掌覆在赵婉如微凉的手背上:“我从军营回来,也是为了打探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的真正意图。” “他们日本驻上海总领事向市长提出来的四点要求,简直就是巧取豪夺!”赵婉如蹙眉,眸光里透着愤慨:“子恒,要想打听到他们的真实意图,还是得去日本侨民俱乐部...” 顾清风捏紧她的手腕:“你安心看好囡囡,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日本侨民俱乐部,那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许多在日本本土混不下去的日本浪人,都在虹口区聚集着。 他们奸淫掳虐,无恶不作。 “囡囡有李昆保护,还是我与你一同去,也好帮你打个掩护。”赵婉如盯着他的眼睛,言词恳切...... 原来在这几天里,小日本借题发挥,在1月20号凌晨两点左右,那些日本浪人打着日侨青年同志会的名头,趁着夜黑风高,纵火焚烧了三友实业社,还打死一名、打伤两名前来救火的工部局华人巡捕。 场面一时陷入极度混乱。 可这些还不够,因为王沅这个警察局长没有抓住所谓射杀两名日本人的凶手,当日下午,田中隆吉又唆使一千多名日本侨民沿着北四川路游行示威。 走到北四川路北端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便向其部请愿,要求他们为自己的日本同胞出头。 不仅如此,他们一路沿途打砸华人的商店。 日本人为了继续扩大事端,日本驻上海总领事村井仓松于1月21日同上海市长吴铁城提出了四点无理要求:1、上海市长对日僧事件进行公开道歉;2、逮捕和处罚作案者;3、对被害者进行经济赔偿;4、取缔和解散上海以抗日救国会为首的一切反日组织和团体。 紧接着,1932年1月22日,日本驻上海第1遣外舰队司令盐泽幸一在报纸上发表恐吓声明,说上海市长如果对日本总领事所提四点要求不做出满意的答复,日本海军将采取所谓的“适当行动”。 其实这些都是日寇最高层的一场巨大的阴谋。 只是当时的国民政府,和日本中下层人员都被蒙在鼓里罢了。 射杀两名日本人的事件发生后,日本海军以保护侨民为借口,马上向上海增派了军舰:除“九·一八”事变后陆续驶抵上海的军舰外,于1月21日从日本本土吴港派出巡洋舰“大井”号和第15驱逐队(驱逐舰4艘)运载第1特别海军陆战队450余人和大批军火,于23日火速抵达了上海。 1月24日停泊在旅顺港的“能登吕”号特务舰(航母,1.4万吨,载机6架)也陆续抵达达上海。 当日,日本特务机关田中隆吉暗暗指派人放火焚烧了日本驻华公使重光葵在上海的住宅,诬称是中国人所为。 27日,日本总领事村井向上海市当局发出最后通牒,限28日18时以前对四项要求给予满意答复,否则采取必要行动。 至此,上海军民与驻上海的日本侨民和军事武装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 第113章 制造混乱 虹口区公寓房内。 柴靖擦拭着那杆98k狙击枪,直到它光洁如新,才放入木匣子里。 换了一身西服,又套了一件长款羊毛呢大衣,戴上黑色礼帽,他推开房门,满天的飞雪在空中飞舞着,勾动他想起了那个同样白雪皑皑的夜晚...... 开车前往日本侨民俱乐部的他,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却一脸的心事重重。 原来力行社的翁区长又给他下达了一个紧急命令,要他务必搞到日本人对上海进攻的真正意图。 南京政府,并不希望和日本人在上海民发生正面冲突。 “攘外必先安内”是他们最高层领导的一贯宗旨。 国军大部分人马都忙着在江西剿共,哪有空调集军队到上海增兵布防。 到了日本侨民俱乐部,柴靖下车,拢了拢灰色羊绒围巾,又跺了跺覆脚上的些许雪花,推开玻璃大门进去。 里面莺歌燕舞,还有大厅内烧得正旺的壁炉,与与室外的风霜雨雪相较,真是冰火两重天。 他穿过那群狂舞的人群,进了最里间的木格栅包房内。 一身藏蓝色和服的田中隆吉正跪坐在榻榻米前。 “田中君,久等了。”柴靖脱下外套和礼帽递给和服女店员。 女店员梳着日本的松高髻,挂上外套和礼帽,又为两人斟满了清酒,便低着头退了出去。 柴靖坐下来,眼眸瞥了一下正缓缓合上的木格栅门。 那双丹凤眼好熟悉! 不对! 刚刚那个日本和服女店员很可疑! “柴桑?柴桑!”田中隆吉眉峰轻挑,以为他是看上了那个女店员:“喜欢的?” 柴靖轻咳了一声掩饰道:“田中君,漂亮的女人,谁都喜欢多看一眼。” “柴桑果然是性情中人。”田中隆吉一副了然的样子,指了指他...... 柴靖拿起白瓷小酒杯,先干为敬。 白瓷小酒杯放下,柴靖脑袋中突然浮现一个熟悉的面孔:赵婉如! 她来这里干什么? 难道? 这里是日本侨民的聚集地,自己此行还带着戴老板交给的任务。 对于赵婉如,他也只能是先静观其变。 田中隆吉拢了拢自己身旁的黑色牛皮公文包,显然那里面有重要情报。 是什么情报值得田中隆吉这么紧张,还随身携带。 正当柴靖思忖间,桌上响起有节奏的敲击声。 “柴桑,怎么心不在焉。”田中隆吉小抿了一口清酒,眸光冷冽。 柴靖赶紧给他满上清酒:“田中君,我是在想您今晚单独见面,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话锋一转,田中隆吉哈哈一笑:“你们中国人不是善于虚则实,实则虚,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才能瞒天过海。” “还请田中君明示。”柴靖稍一颔首,态度十分恭敬。 田中隆吉从公文包里翻出一份文件,郑重交到他手里:“柴桑,这份文件就全靠你传达给南京政府...” “田中君,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柴靖眸光微凛,推拒掉田中隆吉递过来的文件,起身附耳低语了几句。 这使田中隆吉小眼睛不由一亮:“柴桑,你确定?” “自然。您不知道,我们中国人向来疑心病重。要是这情报这么唾手可得,反倒不美。”柴靖下意识瞥了一眼木格栅门,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得让他们费点心力才能让他们相信。” 田中隆吉仁丹胡子直抖,他伸出大拇指由衷道:“柴桑不愧是王牌特工。这事若成,我会向土肥原将军汇报,为阁下申任情报课课长一职。” 情报课课长? 土肥原贤二是日本在中国的头号特务头子。 这田中隆吉不是领事馆的武官,难道还有什么特殊身份不成? 其实田中隆吉的另一层身份正是隶属日本陆军省参谋本部情报部,上海的首任机关长。 这个日本特务机关成立于1930年,现在很少出现在史说中。 可其其危害之大,几乎贯穿了整个日本对中国的觊觎时期、侵华时期(即太平洋战争之前)。 这个日本特务机关的地址位于狄思威路1177号(今溧阳路)。 这次的挑衅事件在南京政府称之为“日僧事件”。 可在他们日本特务机关,却是代号为‘紫色计划’的绝密行动。 “田中少佐,您不只是领事馆的武官?”柴靖暗道不妙,早在汪晓妮引见他和川岛芳子时,就应该明了眼前的田中隆吉不是一般的日本武官。 为日本人卖命,并非他所愿。 现下自己想要抽身,恐是难上加难。 “怎么?柴桑是不愿为中日的大东亚共荣奉献一点心力了?!”田中隆吉瞬间脸色一变,手中撒撒白瓷小酒杯也捏得“咔咔”作响,似乎再用一点力道,这杯子非玉碎不可。 柴靖赶紧为他再次满上清酒:“田中少佐,您是柴某人的贵人,哪有不愿意之理,刚才是柴某人受宠若惊,一时高兴得不知该如何表达。” “叮咚”一下,两只白瓷酒杯碰在一起,杯口溅出了几滴酒珠...... 酒酐耳热之际,田中隆吉顶着那张酒糟脸,夹紧着公文包起身,摇摇晃晃出门右拐,去了洗手间,只剩下柴靖一个人在自斟自饮。 外面守候的那个日本和服女店员进来,放下柴靖刚刚点的吃食,又低着头准备离开,却被柴靖突然伸手扣住了手腕...... 那日本女店员抬头,一张白皙的圆脸正惊愕地看着柴靖:“是良子的服务,让您不满意了吗?” 她说的是日语,不过柴靖还是能听懂的。 更重要的是,这不是先前那个日本女店员。 柴靖不得不悻悻松手,对她稍一点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没关系。”那日本女店员揉了揉被他攥得发红的手腕,双手端着空木盘,十分恭顺地退了出去...... 柴靖在木格里栅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嘴角浮现一丝讥笑:“看来这赵婉如比我想像的还要机警。” 第114章 手到擒来 洗手间内。 田中隆吉哼着日本小调,一只手拉开裤头,正准备撒尿。 谁料一名和服日本男子进来,一下子撞到他身上。 痛得田中隆吉不得不用另一只手去扶正,以免那黄澄澄的液体射到墙上。 “啪嗒!”一声,那腋下夹得紧紧的公文包便掉落在地上。 撞他的那名和服男子也是喝得醉醺醺的,不但不道歉,反而将地上的公文包一脚踹出了洗手间外面走廊里。 田中隆吉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 他赶拉上裤头,想去外面捡起那个公文包,却被那个醉酒和服男子掐住脖子:“你...你的,死啦死啦的!” “八嘎!你去死!”田中隆吉没想到在这里还有人敢对自己不敬,一时怒火攻心,反手抱住那醉酒和服男子。 两人扭打在一起,洗手间的其他人均是喝了点小酒的日本侨民,这下都拍着手幸灾乐祸看着热闹,竟然没有一个人出面劝架。 大家几乎都没去关注地上那个公文包,只有一个和服日本女店员没去看热闹,弯腰拾起公文包闪身到了一处杂物间。 她迅速拿出里面的文件摊开,一张张速记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小,她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好在文件只有三页,她默记于心,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确定自己一字不差记住后,这才将文件重新放入公文包,扔到刚才的走廊里...... 当她再次从杂物间出来时,已经换了一套素色旗袍,身上还披着一件宝蓝色呢大衣,正袅袅婷婷往围观的人群中走去... 田中隆吉显然没占到什么便宜,而那酒醉和服男子,许是酒喝得太多了,竟然靠在洗手间的墙角挥舞着双手:“...来呀来呀,继续打!” 田中隆吉可没这闲功夫跟他扯,颤颤巍巍爬起来,又踉跄着出了洗手间。 还好,那黑色牛皮公文包正静静躺在走廊里。 他拾起公文包,一步三晃回到了包间内... “柴桑,刚刚那人我已经派人盯住。”田中隆吉一反刚才的醉态,眼神变得十分清澈。 柴靖抿了一口清酒:“这酒有点寡淡。” 见他顾左右而言它,田中隆吉有些恼怒:“柴桑,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作戏做全套,为了让南京政府相信这份情报的真实性,死几个人也没什么。”柴靖又推了推刚上的糕点碟子:“这味道尚可。” 田中隆吉一摔那白瓷碟子:“他们的,全都是帝国的精英!没有那么不堪一击!” 柴靖却起身拍了拍手,抖掉指缝间的糕点渣屑:“田中少佐,您交待我的事情,已经办妥。至于接下来的合作...” “柴桑,我知道你缺钱。”田中隆吉从皮夹里抽出一叠十元面额的钞票:“这几百日元先用着。” 柴靖仓皇出逃,身上自然没有多少银钱伴身,再加上他害怕被人认出来,也不敢轻易地去抢钱。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身份曝光,那就死无葬身之地。 只要他还在上海,须得随时保持高度警惕,谨言慎行。 以免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到时招来国共两党的锄奸队伍的追杀。 柴靖心中稍一迟疑,还是接过了那叠钞票:“多谢田中少佐的关照。” “柴桑,不必这么客气。”田中隆吉俨然将他视为了可以拉拢的对象,那志在必得的语气显露无疑。 柴靖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得含混着应和...... 日本侨民俱乐部对面的街道上,大雪覆盖着厚厚的一层。 身着厚厚长款羊毛呢的年轻女子,正扶着和服男子往一辆白色雪佛兰轿车走去。 那和服男子显然是喝醉了酒。 挪几步,便停一步歇着。 年轻女子似有点不耐烦,低头在他耳边小声叨叨着:“不会喝,就少喝些嘛。逞什么能?” 那和服男子回过头,双手捧着女子的脸颊:“这...这小嘴巴巴个没停,真...真讨厌!” 谁知那女子却换了一种语气说道:“我们被人盯梢了。” 那和服男子镜片后的黑眸一亮,宛如黑夜里的猎豹,正伺机而动,可面上还是醉意正浓...... 和服男子拥着女子拐到了左边的小巷。 眼看目标要跟丢,那几名日本特务不得不加快脚步,也随后跟进了小巷内。 那和服男子将年轻女子抵在墙壁上,正要低头亲吻的。 “八嘎!”几名日本特务十分恼火冲了上去。 可谁料画风突变,原本看似亲密的男女,很有默契地对视一下。 和服男子迅速取下金丝眼镜。 女子伸出纤细的手指,一掰一拉其中一只玻璃镜片,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然后腾空而起,右足撑在墙壁上一借力,往那几名日本特务面前跃去,在身形要落未落之际,出手如闪电般,镜片边缘锐角部分一一划过那几名日本特务的咽喉。 还不等那几名日本特务反应过来,又一道凌厉的掌风再次袭来。 是和服日本男子,他手中另一片玻璃镜片反向掠过日本特务们喉咙部位,动作十分精准。 霎时,那日本特务们下意识捂住脖子,一时竟喊不出声来。 经过和服男子的“补刀”,日本特务们咽喉创口增大,如血箭般喷涌而出的鲜红液体,使他们很快面色苍白,一个个“咚咚”的倒地不起。 此时天空大雪纷飞,落在了这些无生机的尸体上,地面上那一滩滩触目惊心的血水,渐渐被雪花覆住... “快走!”和服男子拉起女子的手,往白色雪佛兰轿车方向狂奔而去。 趁着这白皑皑的雪夜,与它几乎溶为一体的雪佛兰轿车,风驰电掣般驶离虹口区...... 守在俱乐部暗处望风的一队日本特务,见势不妙,便纷纷骑上军用边三轮摩托,加大马力,往雪佛兰开走的方向穷追不舍...... 外面风霜刀雪,俱乐部里的田中隆吉却兴致高涨,双手一拍,又召来几名美艳的日本歌伎跳着日本的民族舞蹈。 可这在柴靖看来,简直就像妖精打架,群魔乱舞... 他皱起眉头,又自斟自饮着,那落寞的眼神,却让田中隆吉误以为他在为外面追捕可疑人员的日本特务们而隐隐担忧...... 第115章 请君入瓮 白色雪佛兰开至虹口区与闸北区交界的地方停下。 “子恒,他们追上来了。”先下车的女子正是赵婉如。 男子正是顾清风,他点燃手中的燃烧瓶,脱下那件厚厚的和服半裹着,往车内一扔。 纤细白嫩的手指缓缓伸出,轻轻插入了那只宽大而粗糙的手掌之中。 顾清风和赵婉如十指紧密相握,两颗年轻的心灵在此刻紧紧相连。 两人飞奔着穿过倾泻洒落的片片雪花,至直跑到一处屋檐下...... 与此同时,顾清风两人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声巨响,轿车爆炸,一时火光冲天。 熊熊烈焰迅速蔓延,形成一道巨大的火墙,挡住了那几辆军用边三轮摩托车的去路。 不一会儿,更是黑烟滚滚,弥漫在空中,与飘飘的白雪,形成鲜明的对比,令人心惊胆战。 “八嘎!”那些日本特务愤怒地吼道,都气得双手紧紧撸动着手刹,但又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们瞪大眼睛看着前方的滔天火海,充满了绝望和无奈...... 上海虹口区狄思威路1177号。 日本特务机关。 两名日本岗哨推开厚重的铸铁大门,一辆黑色凯迪拉克防弹车缓缓驶了进去。 车子很快停下,马上有几名黑色风衣男子上前打开车门。 “恭迎机关长!”田中隆吉下车的那一刹那,那几名男子躬身行礼...... 随后下来的柴靖和汪晓妮四周环视着: 左右前后都是雕楼。 雕楼上小小的四方窗口,均架设着一挺锃亮的日本92式重机枪。 三面是两层连排青砖白瓦的办公室。 每间办公室都有用日文写的木制铭牌:政务课、经济课、治安课、情报课、特高课...... “柴桑,靠左侧的那间,以后就是你的办公室。”田中隆吉抬手指着一楼尽头拐角处,脸上尽带笑意。 背着狙击枪的柴靖对着他稍一颌首:“还请田中机关长多多指教。” 他现下的处境是进退两难,只能先答应田中隆吉的邀请。 毕竟日本人和国军,谁输谁赢,还是个未知数...... 汪晓妮今日也是一身裁剪得体的浅灰色洋装,脚上一双黑色低跟尖头牛皮鞋,显得十分干练:“柴课长,还不去看看?” “汪小姐,川岛课长还在特高科等着你。”田中隆吉似乎有话单独跟柴靖讲...... 情报课办公室。 对着门口的壁炉里,火烧得正旺。 进门左侧墙壁是一排红木书架,右侧则是沙发,中间宽大的办公桌,暗红色光洁漆面,几可照出人影。 原木的笔筒,几款不同型号的派克金笔,还有一个乌木的毛笔架,垂挂着大小笔尖不一的羊毫毛笔...... 靠桌后的多宝架上,错落有致的搁置着各式手枪。 “一枪二马三花口,四蛇五狗张嘴蹬。”柴靖将自己的狙击枪搁在角落里,才拿起一把手枪掂了:“德国毛瑟m1934手枪。” 张嘴蹬就是指德国毛瑟m1934手枪。 名字很形象,这款手枪枪套筒前端是敞开的,且枪管上半部露在外面,象一口张大的嘴。 射击时抛壳动作干净利落,“蹬”就是形容这个。 柴靖眸光微缩,抬起手枪对准门外。 吓得正敲门进来的吉野脖子一缩,又往外退去。 “柴桑,准备得很仓促,还缺什么,尽管跟吉野说。以后他就是你的贴身近侍。”田中隆吉脸上还是挂着微笑,可笑容却不达眼底。 柴靖放下德国毛瑟m1934手枪,又走到铜制大喇叭唱片机前,摸了摸那黑漆匣子:“已经很好,只不过我...” “柴桑,你不必有什么顾虑。”田中隆吉微扬下巴,示意门外的吉野去拿套茶具过来,自己则虚掩上房门。 柴靖单手撑着桌面,唇角轻扯了一下:“机关长,您是不是还在痛心他们几个的玉碎?” 被戳中心思的田中隆吉再也绷不住了,他面色一沉:“柴桑,昨晚你既然识破了来人,为什么不出手?!” “机关长,请你相信柴某,只有适当的牺牲,才能让对方完全相信那公文包里的情报是真的。”柴靖指节轻敲着桌面,似是说得不经意,可他心里却清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话锋又一转:“只要您能用得着的地方,我柴某人定当冲锋陷阵!” 这下田中隆吉小眼睛一眯,仁丹胡子微抖着,见吉野端着茶具进来,便缓了缓语气:“柴桑,我相信你对帝国的忠诚。以阁下的才华,冲锋陷阵就太大材小用了。” 柴靖抽了一支派金钢笔拧开笔帽,那金灿灿的笔尖有点晃眼。 他坐在桌前,顺手拿过一叠纸在上面划拉着:“机关长放心,我们中国有句俗话,叫做在其位,谋其职。柴某人既然坐了这个位子,就定会全力以赴。” “机关长,柴课长,请喝茶。”吉野泡好茶,便退至一旁。 柴靖起身走到吉野面前,合上笔帽,挂到他胸口的衣兜里:“吉野君,这镀金的笔尖写字就是顺滑,以后多多学习中国文化。” “嗨!”吉野似乎受宠若惊,赶紧对着两人点头哈腰。 这吉野看起来二十不到,待人接物略显生疏,应该是从日本本土刚刚调来上海。 在这日本特务机关里,下属聪不聪明不重要,只要能为他所收买驱使就行。 柴靖思及至此,便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吉野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互相关照。” “嗨!”吉野稍抬头看到田中隆吉盯着自己,便识趣地又退了出去... 门又合上。 田中隆吉对着柴靖神秘一笑:“柴桑,还有一个惊喜。” 柴靖不知所谓,只是耸了耸肩,眉峰轻挑了挑,拿过角落里的那杆德国98k狙击枪,放到身后的多宝架上:“对于我来说,没什么比它更值得我青睐。” 也对,德国98k狙击枪,有效射程800米,最远射程1600米。 这一般狙击手所能达到的最大射程。 可在像柴靖这样的王牌狙击手里,能精准击毙一公里开外的敌人。 田中隆吉缓步走到多宝架前,伸手扭动其中一只花瓶,多宝架瞬时从中间缓缓分开,露出里面的一个厚木箱子....... 第116章 周扬出狱 “打开看看。”田中隆吉下下颌一扬,目光中透着一丝得瑟。 柴靖掀开木箱盖子一看,瞬间眼眸闪过一丝讶色:里面有两支俗称水连珠的苏式莫辛纳甘步枪! 瞄准机具也是专业定制款式。 他拿出一把瞄了瞄:”m1891\/30步枪i型,无烟发射药小口径军用步枪,口径:7.62毫米,初速:860米每秒,全重:3.8kg,5发单排弹仓。可惜就是后挫力太大。没有一定臂力,很难精准击中目标。” “柴桑,这自然比不上你这把98k。”田中隆吉小眼睛精光一掠柴靖那有些不屑的面孔,冷声又道:“可共党王牌特工“纸鸢”用的狙击枪就是这种苏式莫辛纳甘步枪,且没有配制瞄准镜。单凭铁准星和超乎常人的视力,就能杀人于500米开外。” 柴靖心里清楚,城市作战,狙击手们之间的优势没那么明显,主要是比谁出枪速度快而已。 不比在野外,地方开阔,比的就是远距离射杀,那就更考验狙击枪的瞄准镜精度。 纸鸢? 这代号很难不让人联想应该是位女性。 柴靖脑袋里一下子浮现赵婉如的身影。 在日侨俱乐部出现的那名日本女店员,柴靖当时就可以确定是赵婉如。 如果是她,那... 柴靖一想起赵婉如和顾清风之间的微妙关系,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间...... “...所以柴桑,你是知道‘纸鸢’是谁?”他眼神飘忽不定,田中隆吉是何许人也,当然成功的捕捉到了。 柴靖收回心神,淡淡道:“谣传而已,穷得连人手一支枪都没有的赤匪,哪会有这样的人才。共党惯会宣传造势。” “可中国有句俗话:空穴来风,未必无音。”田中隆吉仁丹胡子微抖,轻摇了摇头:“柴桑,你上任后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揪出‘纸鸢’。” 田中隆吉如此执着于揪出‘纸鸢’,尽管柴靖颇为不解,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他还背负着另外一重使命,那就是奉了戴老板之命,搞到日本高层对上海的战略意图。 假情报被人取走,真正的战略情报显然不会放在这日本特务机关里。 他一想到这里,不得不先曲意应承:“田中少佐,您既然非揪出‘纸鸢’不可,柴某人定当全力以赴。只是...” “柴桑,不要怕没人手。”田中隆吉很明显会错了意:“川岛课长会全力配合你们情报小组。你的,负责情报,她的,负责抓捕。” 柴靖暗自思忖着:这田中隆吉生性多疑,自己初来乍到,定是不放心,也是人之常情。 在他面前表现得对那‘纸鸢’不屑一顾,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隐隐觉得这神龙不见首尾的‘纸鸢’,将会是自己前行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大战在即,我明白机关长的良苦用心。”柴靖作为一个王牌老特工,自然明白日本人必定会在上海与国军有一战。 城市作战,敌人的狙击手的确是最可怕的存在。 田中隆吉小眼睛一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稍一颌首:“柴桑,我们身份特殊,大家都必须住在后院宿舍里,还望见谅。” 这正中柴靖的下怀,上海滩现在多少人想要他的命...... * 上海党务调查处分站羁押室内。 被关了几天无人问津的周扬,正趴在地上看着蚂蚁搬饭粒,旁边还搁着一个吃干抺净的破碗。 很显然,是他装牢饭的碗。 有群小蚂蚁找不到来时墙角的小洞,他移来了一根筷子搭在它们面前。 这样筷子像是一座桥梁,连结这群小蚂蚁和墙角的“家”,它们在筷子上爬得不亦乐乎,周扬也跟着缓缓前行,直到脑袋碰到墙壁,才“哎呀”一声,跌坐在地上,一脸懊恼... 正在这时,厚重的铁板门开了。 进来的是程明远和高勇。 平时送饭是小特务,今日? 莫非? 周扬直了直背,瞪着两人:“饭点还没到,两位就是送我上路,也得先让我吃顿好的吧?” “周副主编,你误会了。”本来板着脸的高勇,在程明远的暗示下,马上堆着笑去给周扬打开铜制手铐。 他们这是要放自己走? 一下子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周扬一时还真接受不了,他试探着问:“南京政府增兵上海了?” “高勇,带周先生出去。”程明远皱眉。 程明远这么迫切,倒教周扬更是觉得不可理喻。 他索性一屁股坐在那张破旧的小木床上:“你们不说清楚,我还就不出去了!”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高勇可没有程明远那么有耐心,上前拎着他的衣领就往外面拽。 直到出了羁押室,周扬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样被放出来了。 是顾清风保的自己。 “周扬,回去再说。”与顾清风同来的赵婉如赶紧上前打着圆场。 周扬这时才有所缓和,但依旧不理睬顾清风,和赵婉如先前出了大门上。 顾清风倒也不恼,只是对程明远寒暄了几句:“程队长,有劳了。” 一路上,周扬坐在吉普车里,竟一言不发。 还是赵婉如起了头:“周副主编,上海危急,驻防十九军的总指挥蒋光鼐军长蔡廷锴决定誓死保卫上海。我们要做的就是以笔代刀,唤醒更多的民众,支持抗日。” “哼!顾军门,你们国军总算还有一些铁骨铮铮的汉子同,不像南京政府那位最高层,前怕狼后怕虎的。” 顾清风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东三省不战而败,大好河山,如今支离破碎:“周扬,希望你能抛却成见,我...” 顾清风望着后视镜里梗着脖子的周扬又道:“不管最高层是什么态度,至少我们不能放弃。上海各爱国团体都已经行动起来,我们的市长也是默许的。” “真的?”周扬有些狐疑看向赵婉如。 赵婉如轻咬了一下唇瓣:“周扬,我们都是多年老友,你不相信子恒,还不相信我?” 周扬尴尬一笑:“婉如,我当然相信。” “子恒这次从军营回来,就是为了组织上海本地和外地自发组织的义勇军们,有序的参战。” 周扬这才意识到前段时间自己的确是误会了顾清风...... 第117章 西郊屯兵 西郊。 顾清风官邸。 二楼书房内。 顾清风正擦拭着那把m1891\/30步枪i型:“老朋友,好久不见。” 自从来上海后,他再也没有碰过这杆俗称水连珠的苏式莫辛纳甘步枪。 副官李昆轻敲门进来:“军门,工兵们已经将临军营搭建好了。” “深冬时节,多烧开水,备用军棉衣也要发放到位,保暖要紧。”顾清风清楚白天操练,不会感到寒冷,可一到夜里,帐篷毕竟只是薄薄一层。 上海本地的义勇军还好,外地诸如北平冯庸大学义勇军、南京抗日救国义勇团铁血军、南京中央大学义勇军、中国退职军人抗日义勇军、四川抗日义勇军、天津义勇军等等。 还有海外华侨留学生和归国侨胞也组织的华侨救国义勇军,他们千里迢迢而来,不能还没开战,就挨了冻... 顾清风思及至此,手中步枪一搁:“昆,给我也安置一处帐篷。” “军门,您这又是何苦?”副官李昆怎会不知他心意,可如果他冻病了,没法向最高层交代呐...... 顾清风眸光微扫,李昆不禁缩了缩脖子,轻叹了一声:“遵命!” 接下来的日子里,顾清风就和义勇军们同吃同住,随时待命增援十九路军各部。 可此时的南京政府一心扑在“剿共”的“大事”上,集中了大部分的优势兵力去了江西。 对日寇则是继续执行不抵抗的政策,放任自流。 南京军政部长何应钦则遵从最高层的决策,急电国军第19路军务必忍辱求全,并强令上海市长吴铁城于28日13时45分全盘接受日寇提出的无理要求! 暂时下野在奉化溪口的南京最高层,则委托国民党元老张静江说服军长蔡廷锴避免与日军冲突,并调国军宪兵第16团接替上海第19路军防务。 日寇接到国军市长吴铁城答复,表面上表态“满意”,可却又以保护日本侨民为由,令中国军队必须撤出闸北。 可战事之初,上海日寇驻海军陆战队1800余人、武装日侨4000余人、飞机40余架、装甲车数十辆,分布在虹口租界和杨树浦,另有海军舰只23艘,游弋在长江口外和黄浦江上,由海军第1遣外舰队司令盐泽幸一指挥。 19军的总指挥蒋光鼐、军长蔡廷锴深知日寇的狼子野心,早就于1月23日和下属的众将领在龙华警备司令部召开了驻沪营以上军官紧急会议,决定“与倭奴一决死战”,“死守国土”,并密令各部队严阵以待。 果然不出所料,时至1月28日午夜,驻上海的日本陆战队兵分三路,在日本海军陆战队指挥官海军大尉鲛岛具重指挥下,1600多名日军依靠20余辆铁甲车和摩托车的掩护,向上海闸北的宝山路、虬江路、广东路、宝兴路、横浜路、天通庵路、青云路发动突然袭击。 29日凌晨1时,蒋光鼐、蔡廷锴、戴戟不得不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违抗南京政府不抵抗的政策,联名向全中国各界同胞发出通电,电报内容如下: 【暴日占我东三省,版图变色,国族垂亡!最近在上海杀人放火,浪人四出,世界卑劣凶暴之举动,无所不至。而炮舰纷来,陆战队全数登岸,竟于卯(二十八)夜十二时在上海闸北公然侵我防线,向我挑衅。 光鼐等分属军人,惟知正当防御,扞国守土,是其天职,尺草寸地,不能放弃。为救国保种而抗日,虽牺牲至一卒一弹,绝不退缩,以丧失中华民国军人之人格。此志此心,可致天日而昭世界。炎黄祖宗在天之灵,实是凭之!十九路军总指挥蒋光鼐,军长蔡廷锴,淞沪警备司令戴戟叩艳。】 在蒋光鼐、蔡廷锴的指挥下,驻守闸北的第十九路军翁照垣旅全体官兵,面对装备精良、暴戾凶狠的日本侵略军的猛烈进攻,立即进行自卫还击。 他们抵挡住了日寇们的初次进攻,日本方面不得不于29日晚上20时通过英、法、美等国驻沪领事向十九路军提出停战要求。 这其实不过是日寇方指挥官盐泽幸一的缓兵之计。 国军第十九路军明知是计,但连日交战,军队也需要调整部署,还是暂时同意停战。 双方约定从当晚:即29日1时起暂行停战3日。 可就双方在停战时期,日本海军省却又派出驱逐舰4艘、巡洋舰3艘、航空母舰2艘,载海军陆战队官兵数千,先后抵沪。 国军第十九路军亦在此时调整了部署,稍事休息,把驻镇江以东地区的第六十师调到南翔、真茹一带,并且将第六十一师也调运来沪。 2月3日早晨,日寇果然违约,又再次向闸北发动进攻。 他们首先向青云路方面的国军第十九路军阵地炮击,接着由横浜路、兴路、福生路、北河南路等处向守军阵地猛袭。 中国守军坚守阵地与日寇激战一昼夜,日寇的进攻没有得逞。 4日晨,日寇首先以猛烈炮火向闸北猛轰后,分三路向闸北守军阵地再次发起总攻。 在中国守军的顽强抵抗下,日寇的攻击仍然毫无进展,被迫于下午后退到原进攻出发地。 5日,日军仍按4日的部署又一次对闸北守军阵地发起进攻,重点攻击商务印书馆附近阵地。 中国守军顽强战斗,商务印书馆阵地失而复得。 日寇指挥官盐泽幸一在守军顽强抵抗下,于下午4时不得不下令进攻部队停止攻击,退回原阵地。 日寇3天的进攻,除付出相当大的伤亡代价外,一无所得。 彻底粉碎了日寇指挥官盐泽幸一“四小时”攻占上海的狂妄叫嚣! 开战1周以来,日寇使用兵力1万多人,主力是海军陆战队,战场主要在闸北地区。 由于以第十九路军为主力的中国守军进行了灵活机动的街道巷战,三天以来,日寇伤亡惨重。 日本最高层对盐泽幸一指挥屡战屡败大为不满,将他撤职查办。 第118章 淞沪抗战 日寇不得不又急急换上了刚组编的第三遣外舰队司令野村吉三郎中将,他奉命于2月5日离日赴沪,接替了盐泽幸一指挥上海侵略战事的指挥官。 6日,海军少将植松练磨抵沪,替代鲛岛任日本海军陆战队指挥官。 同时,日寇当局决定派第九师前往上海,援助海军陆战队。 野村吉三郎上任后,改变了盐泽幸一的作战方针,避免在闸北进行巷战,调用日寇空军进行轰炸。 又将主力军北移至江湾、吴淞方面,变巷战为野战,命令海陆空军会攻吴淞炮台,限令24小时内攻下吴淞口。 这样,敌我双方就展开了吴淞要塞和蕴藻浜地区的激烈战斗。 7日上午7时50分,日本海军陆战队在植松练磨少将亲自率领下,分两路向蕴藻浜车站进攻,海军、空军也参加了战斗。 战至12时,中国守军将进攻的日本海军陆战队一一击退。 8日拂晓,于前一天登陆的日军混成第二十四旅分三路向张华浜、蕴藻浜、吴淞镇三处进攻。 其海军司令部发言人于上午10时向美国驻沪记者无耻表示:日军决限于午前占据吴淞。 12日上午,日军混成第二十四旅两次企图架桥,均被我们的中国守军击退。 13日拂晓,日军在烟幕弹掩护下强渡蕴藻浜,在曹家桥附近突破守军的防线。 曹家桥守军第一二二旅向后包抄,将渡河之日军千余人三面包围。从上午7时起,被围之日军拼死挣扎,狼狈四窜,既不能突围而逃,又不能过桥而退,第十九路军战士全力紧逼,双方肉搏数十次,日本兵退无可退,纷纷落水,数百人溺水丧命。 下午4时,日寇已死亡过半,仍作困兽之斗。 血战至晚9时40分,进攻日寇全部歼灭。 野村吉三郎本来是打算先攻取吴淞炮台再全力进占闸北。 他曾夸下海口:“日军渡过蕴藻浜之日,即为日本在沪军事行动终止之时。” 但是,日寇两度攻击吴淞均未奏效,蕴藻浜、曹家桥一战,伤亡惨重,野村吉三郎的计划全部落空! 日寇久久拿不下吴淞,野村吉三郎猛攻蕴藻浜又不能得手,日本内阁又三易指挥官,即任命植田谦吉中将为司令官,率领第九师的2万人赴沪增援。 植田谦吉率领增援部队携带多种口径的大炮,于13、14日分批抵沪。 植田谦吉抵沪后,适逢英、美、法各国公使在沪开展和平活动,这就给了他换防布置的机会。 18日上午9时,植田谦吉通过英国公使兰浦森的斡旋,以参谋长田代少将在法租界中日联谊社与国军第十九路军代表范其务参议会见为由,要求十九路军撤退,当即被范拒绝。 这个时间段,张治中将军指挥下的中国方面第五军(南京政府的王牌87、88师抽调的精锐官兵)由南京地区赶到淞沪,参加对日作战。 张部于18日前后到达淞沪地区,第十九路军指挥部随之作出新的抗战部署:蔡廷锴率3师1旅为右翼军,集结于真如、大场之间,待机向虹镇方面出击;张治中率第五军等为左翼军,集结于刘行镇附近,待机向殷行镇方面出击,并相机策应吴淞。 即将投入战斗的第五军广大官兵,士气高昂,决心与第十九路军团结一致,并肩战斗,抵御暴日侵凌。 军长张治中特发布了《告全军将士书》,其中写道: 【深望我军将士,人人抱必死之心,以救国家,以救民族。假如日军犹有一兵一卒留我国内,我们的责任即未完成;反之,我们如尚有一兵一卒,必与日军拼命到底。】 植田谦吉上任后,借和议之机,也作了十分周密的部署:集中全部兵力3万人、野炮六七十门、战舰数十艘于吴淞口;增加飞机60余架,并有陆战队分布在次要战线。 可至此,植田谦吉所指挥的两次总攻击都已告失败。 植田谦吉发动的总攻击接连失利后,他和重光葵(日本驻华公使)、野村吉三郎等电请东京增兵。 日本军事当局决定增兵上海,并设上海派遣军,以原田中义一内阁的陆相、最高军事参议白川义则大将为总司令,接替植田谦吉,并加派菱刈隆大将为副司令官,统率第十一师、第十四师共4万人和200多架飞机来沪参战。 至此,日寇指挥官已四易其主,可侵沪日军总兵力却也已达8万人之众! 3月2日,没有增援部队的第十九路军,不得不向全国各界发出了退守待援的电文,文中说: 【我军抵抗暴日,苦战月余,以敌军械之犀利,运输之敏捷,赖我民众援助,士兵忠勇,肉搏奋战,伤亡枕藉,犹能屡挫敌锋。日寇骤增两师,而我以后援不继。自2月11日起,我军日有重大伤亡,以致力于正面战线,而日寇以数师之众,自浏河方面登陆,我无兵增援,侧面后方,均受危险,不得已于3月1日夜将全军撤退至第二道防线,从事抵御。本军决本弹尽卒尽之旨,不与暴日共戴一天。】 日寇指挥部发现中国守军全线撤退后,于3月2日上午10时下达了追击命令。 中国军队全线撤退后,日寇于3月2日占领了闸北、大场、真如,3日进抵南翔。 同日,国联开会决定,要求中日双方停止战争。 至此,淞沪战事宣告结束。 而南京政府最高层消极抗日的独裁态度,将上海这座城市变成了没有军队设防的城市(仅允许淞沪警备司令杨虎所辖上海市警察总队及江苏保安部队两个团担任守备,兵力薄弱。) 然而,日寇在\"一·二八\"事变以后,在上海虹口、杨浦一带派驻重兵,专设日本驻沪海军陆战队司令部,驻沪兵力有海军陆战队3000余人,大批日本舰艇常年在长江、黄浦江沿岸巡弋。 谁不抗日,中国民众自然是火眼金睛。 这自然激起了上海各界的愤慨! 十九路军总指挥对当局颇为失望,愤而挂冠而去...... 西郊。 顾清风官邸外。 帐篷搭建的军营里,一个个灰头土脸撤回来的义勇军,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他们正收拾着准备回到各自的地方。 站在高处的顾清风,他的一只胳膊也绑上了绷带,那是带着义勇军在策应闸北战场时,被一名狙击手打了个对穿,好在没有伤到大动脉,也已经是万幸。 “军门,他们的路费已发放完毕。”是副官李昆。 此时的顾清风眼角蒙上了一层薄雾,他却隐而不发,稍仰了仰头,背过身挥了挥手,便往自己官邸方向走去。 副官李昆怎会不知自家军门的心思,是不想面对这离别...... 第119章 冰释前嫌 上海今日时报。 “周副主编,就这样登报,不会...”助手小蝶拿着周扬给她排版的初稿,看了又看。 原来这初稿上面虽然只有寥寥数句,却字字诛心,剑指南京政府! 其内容如下: 【国民主战而政府不战,国民激昂而政府卑怯,国民力援十九路军,而政府坐误戎机,国民纷纷组织义勇军,置身火线,而政府拥兵二百万,参战者不过四十分之一,国民反对议和而政府毅然签字,则一切责任,显然独在当局。】 周扬只是点了点那张稿纸:“法不责众!。” “可我们哪能跟申报那些大报社比呐?”小蝶担忧,细细的柳叶眉都弯成了新月。 周扬深吸了口气:“我们只是转发而已。你在末尾加上转载自xx不就得了?” “好吧。”小蝶噘着嘴转身去排版...... 周扬摸了摸头发,从抽屉里拿出今日刚发的薪水,自言自语着:“该是去看看他,尽管他现如今什么都有,但总归是...咳...” 上海兵工署。 周扬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正等着守卫去通报。 他一身长衫,头上却沾了鸡毛、鸭毛,也难怪其他守卫瞧着窃窃私语... 胳膊肘绑着绷带着的顾清风出了办公室,远远就看到张望着的周扬,便加快了步伐。 “哟,周扬同学。”顾清风对于他的来意,已经猜到了几分,眉峰轻挑:“这鸡鸭我可无福消受。” 周扬一反平时对他的冷嘲热讽,想伸手去拉他,却腾不出手,只得站在原地:“顾军门,你是杀日本人的英雄,你怎么奚落我都成。可这鸡鸭是我道歉的诚意,你怎么着都得收下。” 顾清风无奈摇了摇头,径直上了吉普车:“昆!开车!” “是!军门。”副官李昆抬头瞄了一下后视镜:“周副主编追上来了。” 顾清风只是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背:“少废话,开车。” 李昆轻咳了一下,还是依令开车。 “昆,你这是开车,还是拉黄包车?”顾清风瞥了一下自己那只受伤的手:“你是不是看我开不了车?!” 副官李昆嗫嚅了一下,还是踩重油门,后视镜里总算不见了周扬的身影...... 傍晚时分,别墅外面传来喧哗声。 “舅舅,我去看看。”囡囡放下不锈钢小勺,跳下高背椅子,两只小短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囡囡眼尖,认出了满头鸡毛鸭毛的周扬,她迟疑了一会,还是小跑到了大门口,对着抓住周扬胳膊的卫兵解释道:“他是周叔叔,是我妈妈的好朋友。” 一旁的李昆急了:不让周扬进来,囡囡准跟自己没完。 可放周扬进来吧,自家军门又会生气。 自己这真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为难呐...... “李副官,少爷说让他进来。”是朱妈。 朱妈利索的接过周扬递过来的鸡鸭:“周少爷,费心了,正好这两只家伙可以养在后院。” 囡囡很自然牵起周扬的手:“周叔叔,你怎么了惹我舅舅不高兴了?” “哪有?”周扬别过脸,假装若无其事。 囡囡手一甩:“哼,别以为我是小孩,就什么都不懂!” 周扬可不想放过这个见顾清风的准备,弯腰牵过她的小手,一起进了别墅。 餐厅里,刚喝了一口白开水漱口准备吃饭的顾清风,看到顶着一头鸡毛鸭毛的周扬,险些被呛着。 “朱妈,朱妈,带这位周先生去清理一下。”顾清风捂住鼻子,一脸嫌弃,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扬。 副官李昆赶紧应道:“军门,还是我带他去吧,朱妈在后院安置那两只鸡鸭。” “顾清风,这可花了我大半月的薪酬。”周扬跟在副官李昆身后,还不忘扭头告诉顾清风,生怕他不知道似的...... 囡囡见状,赶紧跑到自家舅舅跟前,扯着他的衣袖,小手窝在嘴旁:“舅舅,看在周叔叔诚心诚意的份上,咱们就原谅他,好不好。” 顾清风俯身,单手抱起夜囡囡坐到自己身旁:“囡囡都发话了,舅舅当然得听。” “舅舅真好!”囡囡歪着小脑袋,笑得眉眼弯弯...... * 春末时分,上海街头民众脱下了厚重的衣服大。 此时的南京政府已迁都洛阳,内部分歧很大,一派想立刻还都南京,一派却贪生怕死,坚持留在洛阳,以保全国民政府及各院、部、会的正常工作。 这都是由于他们情报不准准确而造成的两难局面。 当然力行社上海区的翁光辉难辞其咎,受到了戴老板的严厉处罚,他自然将怒火发到了柴靖这个两面三刀的暗线身上。 柴靖好不容易安排吉野这个跟屁虫去看戏,自己去了力行社的联络点见翁光辉。 他现在是哪头都得罪不起。 进了院子,翁光辉见他就好一阵劈头盖脸的责骂后,终于声音小了下来:“...哼!你倒好,还敢来?!” “翁区长,情报不准,实是柴某无能。”柴靖其实心里清楚,不管日本人是否真的要占领上海,南京政府那些怕死的头头脑脑,就算是日本本部下达命令的原件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还是会杯弓蛇影迁都去洛阳的。 翁光辉总算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听说那田中隆吉很器重你?” “不,他不是器重,只是利用而已。”柴靖揣摩着回答道:“还请翁区长转告戴老板,柴靖对他是忠心不二。” 翁光辉指了指他:“柴靖老弟,你还真是会审时度势。” “在外人看来,我就是一个三姓家奴:先是投共,再又投国军,现在却加入了上海日本特务机关,任他们的情报课长,这都是将我放在火上烤呐!”柴靖这番话倒是肺腑之言。 翁光辉也感慨不已:“柴靖老弟,我也理解你的苦衷。你跟随戴老板多年,始终只能在暗处,他们不知道你,戴老板还是相信你的。” “戴老板...”柴靖或许是想起了初遇戴老板的往事,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他是有什么新任务...” 翁光辉笑了,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不愧是王牌特工,一语中地,一语中地呐!” 说着,他从斜襟衣服拿出一封密函递给柴靖...... 第120章 意料之外 柴靖展开密函:原来戴老板交给自己的任务,也是揪出共党王牌卧底‘纸鸢’。 “怎么?有难度?”翁光辉瞥了一下密函,上面写的字符他是看得懂,只是并不清楚其中的排列规律。 这是戴老板跟柴靖联系的独创的一套密码,别说翁光辉看不懂,就是南京最高层来了,也会是摸头不知尾。 柴靖苦笑道:“难为戴老板如此器重我。” “一定是抓共党卧底。”翁光辉尝试着猜道。 柴靖烧掉密函:“翁区长,请恕柴某人不能透露。” “老板有交代,上海的二分队,还是调由你指挥。”翁光辉又拿出一份任命书...... 柴靖接过来看了看,又递给还给他:“这份任命书还请翁区长代为保管。” 翁光辉淡淡一笑,收好任命书...... 戏院二楼豪华包厢里,吉野坐在红木围椅上,翘着二郎腿,手搁在大腿上,正有节奏的拍着。 匆匆上楼的柴靖怕惊扰到他,到了二楼楼梯口便放缓了步脚,直到吉野自己回过神来,扭头看向他:“柴桑,坐。” “没想到吉野君还喜欢听昆曲。”柴靖装作若无其事坐在他旁边椅子上。 吉野嘿嘿一笑:”柴桑,要不是你,我可能听不到这么好的昆曲。”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它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兀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这时台上的昆曲演员一幕已经唱完,下面观众一片叫“好”声此起彼伏... 吉野也激动的从围椅站起来鼓掌叫道:“好!” 原来吉野的父亲年轻时来过中国,就迷上了中国的昆曲,当时还请了专业的昆曲师傅教授于他。 柴靖也随之不经意往下看:一个熟悉的窈窕背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赵婉如? 柴靖心中一动,却还是不动声色陪着吉野看到散场...... 赵婉如拎着小坤包走出戏院,挥手叫了一辆黄包车,一只脚刚踏上去,却被人伸手拦住。 赵婉如以为是有人跟自己抢黄包车,退后几步却看到是柴靖,忍了又忍,面带微笑:“柴先生,好巧。” “赵小姐也是很有雅兴嘛。”柴靖抬腿,那只锃亮的皮鞋便踏在黄包车上。 赵婉如视线扫在他那条腿上:“柴先生这是要跟我抢黄包车?” “哦?”柴靖冷冷道:“我想请赵小姐去一个地方坐坐。” 赵婉如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样做,却没有丝毫想反抗的意思:“好啊,正顺路。” 柴靖目光一滞,不知她这是何意。 “柴桑,这位是?”吉野刚车过来,摇下车窗,眼里尽是惊艳之色:这旗袍女子由内至外散发着一种知性美。 “一位朋友。”柴靖打开车门:“赵小姐,上车吧。” 赵婉如掠了掠碎发到耳后,眼眸微眯,稍一躬身,坐到了后座...... 直到驶进驻上海日本特务机关内,车子才停下来。 可令柴靖没想到的是,田中隆吉一行人居然站在楼下,似乎在等什么人... “柴先生,多谢捎我一程。”赵婉如神态自若,拎着小坤包先行下去。 更令柴靖大跌的是,田中隆吉竟然带着特务机关的重要成员,走到赵婉如面前,对着她就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 “田中叔叔,您太费心了。”赵婉如稍一颌首回礼,赶紧虚扶了田中隆吉一把。 “...幸子小姐,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田中隆吉这才直了腰,迎了上去...... 其他在场的人都没有什么异常,只有柴靖和汪晓妮跟在众人身后,面面相觑...... “柴桑,原来你早就认识幸子小姐。”吉野一脸崇拜:“她可是三井家族的二小姐。” 三井家族? 还二小姐? 莫非是日本那个四大家族之首的三井家族? 柴靖一时陷入了沉思...... 这个日本三井家族远的不说,就说它在民国时期在中国的恶行,就罄竹难书! 在东北,先是和日寇军方沆瀣一气,密谋推动日军高级参谋河本大作策划了皇姑屯事件,暗杀了东北王张作霖。 不仅如此,还在一款名为“金蝙蝠”的香烟内,掺入了一定比例的鸦片。 这种致人上瘾的毒品,使无数中国人为此家破人亡! 三井家族当时在中国搜刮的大部分真金白银,也大都供给到了日寇侵华战争中去...... 可赵婉如明明是中国人,和顾清风又是曾经的恋人。 一个是日本的三井幸子,一个是中国的女共党,这身份太南辕北辙了吧? 同样带着疑问的汪晓妮也紧蹙着柳眉: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难道她是打入共党内部的日谍? 汪晓妮被自己这个可笑的念头吓到了。 她手肘碰了碰柴靖,刻意压低声音:“我们要不要紧跟...” “...还是先静观其变。”柴靖此人城府极深,如果赵婉如真是三井家族的二小姐,那自己这初来乍到的中国人,就是人微言轻的存在...... 小会议室里,田中隆吉郑重向特务机关的骨干们介绍赵婉如:“幸子小姐,是我们谍报人员的楷模。她策反了许多国军和共党的军政要员,为我们大日本帝国在中国以后的和平建国,做出了不少贡献!” 话说到这份上,在座众人当然得表示表示,一时掌声雷动。 赵婉如也毫不客气站起来,一一对众人挥手点头致意。 待掌声渐小后,赵婉如才清了清嗓子:“田中少佐谬赞了,这都是做为日本子民应该做的事情。” “幸子小姐,那您现在又在策反哪一位?国军高官?还是共党首长?”汪晓妮忍不住开口发问,声音都有些发颤。 赵婉如唇角微扬:“汪小姐,我们见过。不过近来还真是在策反一位国军高官,这人不仅你认识,同柴先生也颇有渊源。” 柴靖一听,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她口中所说的策反对象,不会是...... 第121章 扑朔迷离 “陆军少将,交通部副总长,军械司司长顾清风!”赵婉如此言一出,在座众人皆哗然! 汪晓妮脸色瞬间煞白,一时竟跌坐在椅子,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他不能可...” “怎么不可能?”赵婉如唇角微撇,露出一丝讥笑:“要不是汪小姐你...哦,对了,还有这位柴先生。不,现在应该叫柴课长,你们屡屡出现,打破我的周密计划,早就水到渠成的事情,何致于拖到今时今日!” 这下汪晓妮更是大受刺激,她忍不住又要反驳,却被身旁川岛芳子一记凌厉的眼神给制止住。 汪晓妮不得不将头一偏,悻悻闭嘴。 赵婉如抚了抚额头,侧脸看向田中隆吉,露出十分疲乏的表情。 田中隆吉本要吩咐下去,为赵婉如安排住所,却被川岛芳子的话给打断了。 “怪不得幸子小姐失联了近两年,原来是去策反这块硬骨头。” 川岛芳子这明显的话里有话。 赵婉如不得不停下脚步:“芳子小姐,您的威名,在日本也是传播甚广。我这两年去了哪里,你们情报课不是都有详细的备案?” 是的,撒出去的各路日谍,在每一固定的时间,都会向日本情报部门汇报自己的最新进展。 三井幸子也不例外。 她前两年被秘密派往了共党苏区。 两年来,她从未中断过汇报自己在苏区的一些进展。 甚至可以说是做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 可越是这样,川岛芳子心中越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机关长田中隆吉与三井家族关系一直走得很近,看他今日对赵婉如的热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芳子小姐,您还有疑问,尽管说。幸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赵婉如含笑看着川岛芳子:“可现在事情还没成,希望你们不要拖后腿。” 赵婉如的意有所指,又让汪晓妮顿时炸毛:“你!” “住口!”川岛芳子当然宁肯训斥汪晓妮,而不愿开罪赵婉如。 毕竟赵婉如现在的身份可是三井家族的二小姐。 赵婉如眉峰微挑:“田中叔叔,按惯例,我应该同机关里的所有人一样,住在后院宿舍里。可我...” “幸子,你田中叔叔明白你的难处,你暂时还不想顾清风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还是回你原来的住所。”田中隆吉示意吉野送她。 吉野紧走几步,跟上赵婉如的步伐。 直到大门口,赵婉如才扭头看着吉野:“吉野君,再会。” “再会...”吉野看着搭乘着黄包车的赵婉如驶出了自己的视野,才转身进去...... 二楼田中隆吉的办公室里。 吉野敲门进来:“机关长,柴课长他今日同我一起去了戏院听戏,没有其他动作。我们是否可以...” “对他的监视暂时还不能撤消。”田中隆吉手指轻叩着桌面:“ 吉野中国人狡猾狡猾的。我们不能掉心轻心,别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腥!” “嗨!”吉野马上低头认错:“是吉野不够认真,今后一定仔细再仔细!认真再认真!” 田中隆吉对于面前的吉野几斤几两还是知晓的,忠诚有余,聪明不足:“我们大日本帝国,人口稀少,而中国却地大物博。就必须速战速决。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我们不仅要从军事上压制他们,而且要让他们内讧不断,这样我们大日本帝国才能坐收渔翁之利。你的明白?” “嗨!吉野明白。中国有句俗话就叫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吉野常年受他父亲的影响,对中国文化有一种莫名的狂热爱好...... 田中隆吉眼角余光扫到川岛芳子进来,便示意吉野退出去... 川岛芳子关紧房门,疾步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面:“田中君,你确定这个幸子,就是三井幸子?!” “怎么?你怀疑她不是幸子?”田中隆吉皱眉:“你们女人,就喜欢捕风捉影。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在日本时,我经常参加三井家族的宴会。” 川岛芳子见他真生气了:“也许真是我多虑了。她的档案刚刚我又调出来仔细看了看,每年留档的相片和字迹也都对得上。” “那你还在怀疑什么?”田中隆吉抬头便看到她微敞的和服露出胸前一片雪白,不禁喉节滑动...... 伸进和服领口,宽大的手掌很快就捉住了那双对软玉。 川岛芳子揽住他的脖颈,媚眼如丝盯着他:“你确定要在这里...” 田中隆吉腾出一只手,箍住她的腰肢,往上一提。 她便半躺在硬梆梆的桌上。 刚感觉到背部硌得生疼,下一秒便被腾空抱起,直接扔在了一旁的真皮沙发上...... 真皮沙发既有弹性,又十分柔软...... 地上随意丢弃着脱下来的衣物...... 沙发上却被蹂躏得“咯吱”“咯吱”作响...... 原来两人早就勾连在了一起... 事毕,田中隆吉很快穿好了衣服。 可脸上刚才纵欲的痕迹却尽显无遗。 只有川岛芳子伸出洁白悠长的玉足,将地上的衣物一件件勾起,又慢条斯理的穿上:“田中君,关于幸子小姐的事情,我们还是得审慎些。” “这有何难,去联系日本本部,调她的原始档案过来。”田中隆吉从后面又抱紧了她,将头埋在她如云的青丝里:“芳子,你还真是个迷人的小妖精。” 川岛芳子反手覆住他的手掌,嘴角噙着一抺得瑟的笑容...... 第122章 特殊任务 回到法租界公寓房,已经傍晚时分。 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赵婉如走到窗边,倚在窗边,望着外面繁华依的灯火,她不禁想起了小丫,也不知道小丫在苏区过得可好...... 江西瑞金。 电讯室里。 身着带着补丁红军军装的小丫,正坐在桌边认真收发着电报。 她迅速誊抄完一份电文。 “这是从上海发回来的加密电文,请查收。”小丫给上级敬了个军礼,与几个月前刚来苏区时伤痕累累的她,有了天壤之别。 上级接过电文,拿出译电本。 小丫按惯例正要退出去,上级叫住她:“这电文提到了你。” “我?”小丫指着自己,一脸惊讶:自己只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红军小战士,这电文里还能有她什么事? 可上级这么说,她也只能停住脚步..... “江梅同志,三天后,准备去上海。”上级郑重交给她一个牛皮文件袋:“里面是你的新身份,务必背至滚瓜烂熟。” 小丫的大名就叫江梅。 她郑重接过牛皮文件袋,抽出里面的资料仔细翻看着:“...去上海日本特务机关?小野百合??” “啪嗒”!那叠资料里又掉出几张黑白相片。 是婉如姐姐。 不过怎么是齐耳短发? 小丫迷惑了:“这.......” “相片中的女孩叫三井幸子,你此去与她接头,就是作为她儿时玩伴的身份。”上级端起军绿色搪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见小丫迷糊了,便放下杯子,踱步关上门:“当然,赵婉如同志肯定不是三井幸子,只是与她长得神似。” 接着,上级才将原委跟小丫认真讲述了一遍:“...江梅同志,你此去,除了当好赵婉如同志的联络员,更要在关键时刻,确保她的身份不被暴露。明白吗?” “保证完成任务!”小丫十分郑重的又行了一个军礼...... 上级低头在便笺上写下了“昙花”两字:“这就是你此去上海的行动代号。” “我...我也能有代号了?”小丫激动之下,拿过便笺一看,脑袋差点磕到桌面上的台灯。 上级笑得眼角的皱纹又深了深:“小鬼头,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您放心,我可是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六项注意”的好同志咧!”小丫扬了扬手中的那叠资料,准备出去。 上级摇摇头,不得不敲了敲搪瓷茶杯:“刚叮嘱你的事情,又忘记了?注意保密!” 小丫吓得吐了吐舌头,交将那叠资料慎重放回牛皮袋子里,才又转身出了办公室... 插句题外话,小丫口中的【三大纪律,六项注意】,是当时我们的毛委员在1928年4月3日在湖南桂东沙田宣布和解释工农革命军队伍的要求。 【“三大纪律”是:第一,行动听指挥;第二,不拿工人、农民一点东西;第三,打土豪要归公。】 【“六项注意”是:一、上门板;二、捆铺草;三、说话和气;四、买卖公平;五、借东西要还;六、损坏东西要赔。】 言归正传。 直到小丫要去上海的前夜,上级亲自带她去了后山一处关押犯人的牢房。 这处牢房其实就是一个很大的地窖改造而成的,外面用青石砖垒了几米高的围墙。 小丫跟在身后,一路前行至地窖尽头。 那里有一个单独隔离出来的关押犯的房间 两名看守打开那道厚重的铸铁牢门。 “咣当”一声,铸铁牢门推开,一个女子背对着盘坐在硬板床上。 石墙角落里有只大蜘蛛在不停的吐丝结网,她似乎看得津津有味,对于自己身后铁门推开的声音一点也不惊讶。 “这...” “这就是三井幸子。”上级眼神平静:“你同她先聊聊。” 小丫本能后退,小声嘀咕着:我跟这犯人有什么好聊的?” 正当她嘀咕时,上级已经先行出了牢房,示意看守的红军落上铁锁...... “又一个想冒名顶替我的人吧?”硬板床上的那女子缓缓扭头,上下打量着小丫。 冒名顶替? 难道才她是真正的三井幸子? 可当小丫的视线落在那名女子脸上时,眼睛瞪得更大了:“...婉如姐?” “我可不是你的什么婉如姐!”那女子除了是齐耳短发,眼神凌厉外,那面庞竟与赵婉如一模一样! 小丫在这一瞬间终于明白了上级为何要派自己再次去上海。 婉如姐姐岂止与面前的这个日本女人神似,要不是她提前知晓,如果在大街上碰到,自己决然是分辩不出来的。 对,现在应该叫她三井幸子! 三井幸子见是一小姑娘,便也放松了警惕,从床上下来,踱步到了小丫面前。 她身上的手铐脚镣,无不显示她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物。 小丫下意识又后退了几步,直视着她:“你就是那个日本女间谍三井幸子,中国话说得挺溜的嘛。” “哼!小姑娘,你怕我?”三井幸子见她那强自镇定的样子,又不禁嗤笑出声:“你们中国人就是一盘散沙,别说你们这些所谓的什么工农红军,就连国民政府都怕我们大日本帝国。你们的东三省,还不是被我们轻松拿下?!” 东三省南京政府实行的不抵抗政策,是每个中国人的痛。 这三井幸子被关两年,她是怎么知道东三省沦陷的? 除非日寇早有谋划! 可小丫此时只想多了解一些眼前这三井幸子的情况,以便自己去上海,能更好的帮助赵婉如,替她打掩护...... 第123章 接近目标 “我叫小野百合。”小丫开始用日语跟她交流。 三井幸子眼眸微闪,先前的凌厉光芒褪去,目光有了一丝丝几不可察的柔和:“会几句日语,就想跟我套近乎?” “幸子小姐,我只是做为你小时候的玩伴,来看看你。”小丫不动声色观察着她的反应。 果然,三井幸子唇角微扯:“小野百合她早就死了,小姑娘,你要去寻死?” “我们共产党人不怕死。”小丫言语虽轻,却似一根根刺,狠狠扎进了三井幸子心里。 三井幸子握紧了双拳,却还是极力克制自己早已凌乱的情绪:“我们大日本帝国的臣民也不怕死!” 要不是红军中有一个女共党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三井幸子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在这个地窖里苟且偷生的。 “那你怎么还不玉碎?!”小丫又用日本话说道,其实是在故意激怒三井幸子,好逼得她多说话。 三井幸子一拳砸在石壁上,顿时鲜血淋漓....... 收回血淋淋的拳头,三井幸子正视着小丫:“只要我活一天,你们的阴谋诡计就会有被拆穿的那天!” 她说得咬牙切齿,小丫也点点头,不慌不忙道:“你们日本特务机构不就是在北平有个什么密枢书院,专门培养间谍,会几个地方的方言,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上点硬菜,是打不到三井幸子的七寸的! 三井幸子缓缓逼到小丫面前:“你们这些穷鬼是怎么知道的?” 小丫笑得眉眼弯弯:“你们小日本最大的特点,就是骄傲自满。不仅觊觎我们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化,还竟肖想李代桃僵!真是痴心妄想!” “哼,你们这些支那人,就是劣等民族,就应该被我们大和民族取代!”三井幸子也不示弱:“你以为顶着小野百合的名头,就能打入我们特务机关,做你的春秋大梦!” 小丫这下更确认了真正的小野百合应该是死了。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有了安放之处。 三井幸子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竟又一拳头砸在石壁上:“可恶的支那人!” “哼!幸子小姐,放心,你就像一只老鼠一样,永远不可能离开这里。”小丫问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没有跟三井幸子再聊下去的必要。 更何况自己明日就要启程去香港,再转去上海,作出是从日本来上海的假象。 当她转身要打开那张厚重的铁门,三井幸子叫住了她:“嘿,小姑娘,你们的计划终究会被子识破,别枉费心机了。” “哦?”小丫扭头冲着她淡然道:“我们的计划,就是粉碎你们的计划!” 三井幸子却在此时仰头大笑:“狂妄至极的支那人,你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小丫的手已经搭在铁门上,她不得不对三井幸子又是稍一颌首,用日语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你们小日本的所谓“换国计划”必将玉碎!” 她这话一出,三井幸子眼眸突然黯淡下来,面如死灰,嗫嚅着道:“...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中国有句俗语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三井幸子一下子像滩烂泥跌坐在硬木板床上。 “咣当”一下,厚重的铁门已开,小丫一只脚已经伸到了门外,却不料三井幸子一个暴起,竟然蹿到了小丫的身后。 她伸手用手铐勒住小丫的脖子。 小丫没有后退,只是反手抓住三井幸子的手铐,用力往前一撸,那三井幸子便如断线的风筝,直直摔在铁门旁的石壁上,又重重摔在了地上...... 小丫这才转过身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睥睨着她那张已经摔肿胀的脸:“幸子小姐,搞偷袭,就是你们小日本惯用的流氓手段。我今日总算是见识了!” “你!有本事,你去掉我的手铐脚镣,来一场公平的决斗!”三井幸子挣扎着又扶着石壁强撑着站了起来。 小丫撇撇嘴,食指对着她摇了摇:“原来你们小日本也只会逞所谓的匹夫之勇。不,你连匹夫都算不得。” 面对小丫一次又一次受嘲弄,三井幸子总算是破防了。 她狂躁地猛抓着头发,双腿倏地跪在地上,抬起头对着上面“嗷!”的一声大吼着。 那是充满了绝望后的颓废! 小丫转身,脚步坚毅。 不管此去上海如何凶险,只要能粉碎小日本的阴谋诡计,她就算是付出生命,也是死得其所。 正如上级给她起的代号:“昙花”。 昙花一现,且只在深夜里绽放,花期短暂,但始终为了那一瞬间的盛开而生长着...... * 上海日本领事馆。 走廊里,身着男装的川岛芳子等了许久,都不见总领事村井仓松回来,心中有些烦躁。 “川岛课长,要不去休息区坐坐?”随同前来的汪晓妮穿着半高跟皮鞋,腿脚都有些发麻了。 川岛芳子抬手看了看时间:几近午时,总领事回来的几率很低。 “先回总部。” 汪晓妮迟疑:她不是很在意这份来自日本本土的档案吗? 可川岛芳子并没有要等她的意思,先行出了日本领事馆。 汪晓妮不得不紧随其后...... 此时的日本总领事村井仓松,正在虹口区一处居酒屋和自己的日本友人把酒言欢。 席间还有赵婉如和顾清风。 “村井叔叔,父亲在日本时,常常提到您,说您博学多才。”赵婉如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方砚台呈给村井仓松。 村井仓松接过来细细抚摸着:“这方端砚石质幼娕纯净,纹理细腻滋润,轻敲背面,坚实严密,真是难为幸子寻得这么好的砚台。” “村井叔叔,幸子只是借花献佛。”赵婉如对身侧的顾清风眉峰微挑。 顾清风很自然接过她的话头,略一点头:“小小一方砚台而已,只要村井总领事喜欢就好。” “顾桑太过自谦了。”村井仓松微笑着稍一摆摆手,面对在场的其他日本友人又道:“这端砚的可贵就在于具有呵气可研墨、发墨不损毫、冬日不结冰的特性。” 在座有懂行的开始小声议论开来: “这端砚听说只能人工开采,且开采出来的砚石最多能用的才三至四成左右,实属难得呐。” “谁说不是呢?” ...... 气氛烘托至此,赵婉如和顾清风对视了一下,很有默契同时举起白瓷杯敬村井仓松...... 第124章 谁在布局 日本驻上海领馆。 黑色庞蒂拉克防弹车开了进去。 车子很快停下。 赵婉如和顾清风搀扶着村井仓松下来。 直到走廊门口,日本卫兵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二位,请留步。”其中一名卫兵手中的三八步枪又晃了晃。 这时已经喝得迷迷瞪瞪的村井仓松宽大的和服衣袖一甩:“八嘎!他们都是我的贵客!不许怠慢!” 日本卫兵对望了一下:“嗨!” 总领事都发话了,他们不得不撤下端着的步枪...... 尽管步履踉跄,村井仓松始终将公文包抓得紧紧的。 那里面可有刚刚得到的端砚,他宝贝得不得了。 “村井叔叔,我们送您到休息室...”赵婉如说着日本话,倒让一旁的日本士兵放松了警惕,不再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们身上...... 村井仓松拍了拍公文包:“不!我...我...得...得...去...去办公室练字!” 赵婉如似乎很无奈,而顾清风始终低睑着眼睛,其实是在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看来川岛芳子已经走了。 今日在席间,刻意灌醉村井仓松,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顾清风清楚,绝不能让川岛芳子拿到从日本本部寄过来的档案。 这档案攸关赵婉如的生死,更牵扯到接下来的任务是否能顺利完成的关键一环。 没错,这份档案就是关于三井幸子的个人原始档案。 尽管赵婉如和三井幸子长相一样,但毕竟是两个不同的人。 稍有些什么细节上的不同,计划就会功亏一篑! 村井仓松连换了几把钥匙,才总算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进了屋,他通红的脸上尽显兴奋:“幸子,顾桑,你...你两人等会走。我...我写几个字赠与你们。” 顾清风唇角微勾:“村井总领事,恭敬不如从命。您来研墨,我们帮您镇纸。” “好好好!”这下正中村井仓松下怀。 他小心翼翼从公文包里拿出那方端砚,又打开保险柜找出珍藏的徽墨。 一通功夫下来,宣纸已经用镇尺展得十分平整。 就只等村井仓松挥毫泼墨了。 顾清风身形高大,正好遮挡住了矮他两个头的村井仓松的视线。 “写什么好呢?”村井仓松注意力似乎全集中在那方端砚上:“就写百年好合。” 顾清风又替他展了展宣纸,一脸欣喜,目光注视着他。 村井仓松立了立毛笔,先是闭目,似乎在找感觉。 趁着村井仓松凝神,站在身后的赵婉如在顾清风的掩护下,迅速从没有关门的保险柜里找出那份原始档案。 可就在这时,村井仓松瞬间睁开了眼睛,顾清风眼眸不由微闪,他又往前凑了凑:“村井总领事,还请赐墨宝。” 村井仓松打了个酒嗝,开怀一笑,并未留意自己身后的赵婉如...... 赵婉如只停顿了一下,马上将那份档案藏到自己宽大的和服袖子里。 “抱歉,我得去洗手间一趟。”赵婉如稍一颌首,便匆匆出去....... 村井仓松刚写下一个“百”字,顾清风便点头叫好:“这颜体字笔力真是非凡。” “哦?”村井仓松斜睨着他:“何以见得?” 顾清风指着那个刚落笔的“百”字,侃侃而谈:“这字中宫宽绰,四周紧密,结体方正茂密,笔画横轻竖重,笔力雄强圆厚,气势庄严雄浑...好字,好字!” 小日本就是到现如今,都对中国的书法十分狂热,尤其对颜真卿的楷体,更是视若瑰宝。 据不完全统计,可以说现在小日本每三个人中,就有人学习中国的书法,又以颜真卿的楷体为侧重。 而我们中国人,每一百个人中,才有一个人练习书法。 村井仓松哪能听不出他的溢美之词? 只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呐... 而躲在洗手间的赵婉如,将档案袋平铺在地上,手指间夹着一块薄薄的刀片。 她正十分小心将封住档案袋的红色蜡印小心剥离开来。 抽出里面的档案资料,她一页页的翻看着:...腰间有一块红色蝴蝶胎记...” 这三井幸子的原始档案,还真是记录得够详尽的...... 熟记于心后,赵婉如又将资料重新装入档案袋里,然后红色蜡印用打火机软化后,再封口完成...... 档案袋又藏进宽大的和服袖子里,赵婉如稍事整理一下,从容不迫的走出了洗手间,进了办公室内。 这时,村井仓松刚好写到第四个字“合”。 赵婉如并没有着急去他身后放回档案袋,目光落在桌上的宣纸上:“村井叔叔,您这字透力背,难怪父亲说你数十年来如一日在练习。果然功力非常。” “幸子,你父亲呀,那是自谦。”村井仓松手中毛笔并没有停下,而是用力将那一“捺”写完,搁好毛笔,又拿出纸折扇,一下一下的扇着...... 顾清风则适时又道:“村井总领事,还得有印章落款。” “顾桑果然是懂行的。”村井仓松又拉开抽屉,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自己的私章。 他一抚额头,自嘲道:“哎,还真是老了,记性愈发差喽!” “村井叔叔,不会落家里了吧。要不,下回补上也行。”赵婉如走到他身后,顺手将档案还回了保险柜里。 村井仓松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瞧我,私章一直放在公文包里。” 赵婉如一听,拿起搁在身侧的公文包递到他手里:“等您落了刻章,我得找一家上好的裱字画店,给好好框起来。” ”哎...这...”顾清风这时微一侧目,“好意”提醒道:“村井总领事,您刚刚保险柜忘记关了。” 村井仓松刚盖好红彤彤的私印章子,听到顾清风的提醒,才猛然转身一看:还真是忘记关保险柜了,他只得遮掩的解释道:“没事,里面都是一些解了密的官方文件。” 正当顾清风两人要告辞,外面进来一人:居然是田中隆吉...... 顾清风面上平静,心里却暗道不好:此人可没有村井仓松好糊弄.......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顾清风长臂一伸,索性搂住赵婉如...... 第125章 牵线搭桥 “村井总领事真是风雅。”田中隆吉目光似利刃,扫向一旁的顾清风和赵婉如:“幸子,看来你和顾桑的好事将近呐。” 赵婉如倒落落大方,挽紧顾清风的胳膊:“田中叔叔说笑了,我们还没有公开。不过我相信子恒不会在乎这些的。” “谁说不在乎。”顾清风耸了耸肩,一脸无奈道:“幸子,我知道你有苦衷,不过我可以等。” 田中隆吉侧目看到保险柜门还敞着,顿时面色大变,指了指:“这是怎么回事?!” “哦,没事,这又没外人。”村井仓松转身抬手关好柜门。 田中隆吉鼻子嗅了嗅:“村井君,喝了不少酒吧?” “田中叔叔,都是我的错。”赵婉如松手,轻咬着唇瓣,似是很委屈:“子恒他一心想为大东亚共荣做些什么,就...” “对,对,对。”村井仓松在田中隆吉的逼视下,酒也醒了大半:“顾桑是个人才。” 田中隆吉倏地哈哈大笑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田中机关长,我只是对腐朽的南京政府失望透顶。”顾清风又稍低了低眼睑,似乎不甘心的同时,又有些无可奈何之意。 村井仓松对于顾清风的这番言论颇为赞许:“顾桑,中国是个有着五千年文明的国度,只可惜...” “只可惜各自为政,一盘散沙。”顾清风捏了捏指关节,似是十分心痛。 赵婉如见状,不得不轻拍着他的后背:“子恒,先不说这些令人沮丧的话。瞧瞧村井叔叔送我们的墨宝。” 村井仓松有些卖弄地缓缓卷起“百年好合”的字画,递给顾清风:“做为回礼,这是应该的。” 顾清风双手接过,又交由赵婉如:“那我们就不打扰两位。” 赵婉如挽着他的胳膊退出了屋内...... 两人刚走没多远,办公室里的门“嘭”一下关上。 刚刚当着顾清风和赵婉如的面,田中隆吉不好发作,可现在关起门就方便得多。 “村井,幸子的原始档案今日上午就应该到了,你一大中午去宴客!这是严重的失职!”田中隆吉猛然一拍桌子那方端砚,要不是村井仓松眼疾手快接住,就会掉到那大理石地面摔个粉碎...... 村井仓松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子被田中隆吉这突如其来的喝斥给烟消云散。 日本领事馆隶属外务省,本来就跟田中隆吉的特务机关不对付。 自己好歹也是和他平级,竟然在自己面前大呼小叫起来。 先前压下去的酒劲,又腾地一下涌上脑门。 村井仓松轻哼了一声,将那方端砚收好:“田中少佐,人家顾桑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对于我们大日帝国日后在上海进行和平运动,有百利而无一害!” 田中隆吉心里清楚眼前的人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武官,实际上的特务头子,是十分的不屑:“别忘了,土肥原将军对你们的要求。” 田中隆吉和川岛芳子实际上同日寇军部走得很近,这也是村井仓松这个外务省的总领事在田中隆吉面前,有一种天然的排斥感。 哼! 他是在日本在中国的特务总头子来压自己。 “将军他自然是高瞻远瞩。可将军熟知中国文化,犹有一句,记忆深刻:那就是师夷长技以制夷。”村井仓松到底是总领事,言谈自然比田中隆吉高出不少距离。 “师夷长技以制夷”是出自着名思想家魏源(1794-1857)所着的中国认知海外第一书《海国图志》中的至理哲言。 魏源和民族英雄林则徐是至交好友,洋务运动时期,这句话就成了他们的指路明灯。 可惜当时的清朝上位者,对待西方国家的那些先进的工业科技,却称之谓“奇技淫巧”,而不予重视,才导致中国近代的工业发展停滞不前...... 田中隆吉深知刚才一时愤懑,已然惹恼了他:“村井总领事,我来只是来取幸子小姐的原始档案。至于顾桑其人,他要为阁下的外务省效力,还是要去我们的特务机关。这都是要通过我们高层指认,否则......” 村井仓松本来就没有多少实权,现下好不容易来了个国军方面有意向投诚的高级别的顾军门顾清风,他自然得死死抓在自己手里不可。 因此他语气也强硬了不少:“早说不就得了,别什么都上纲上线的。” 村井仓松又打开保险柜,取出档案袋扔到田中隆吉手里,唇角噙着讥讽:“我也好意奉劝阁下一句,别被那位满清格格迷得神魂倒。她毕竟是中国人,还来质疑我们三井家族二小姐的身份,你说这是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田中隆吉档案到手,也不同他再做口舌之争,只是深鞠了一躬,便匆匆忙忙离开...... * 顾清风刚回到官邸,副官李昆便疾步上前:“军门,南京来人,正在书房等候。” “做好警戒,不要让任何人上二楼。”顾清风没问来者是谁,便匆匆上楼...... 书房的门是虚掩着的。 顾清风轻推开房门进去。 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男子正背对着他,看着墙上的字画。 “原来是戴老板亲临。”顾清风上前热络地打着招呼。 年轻男子手帕捂了捂鼻子,满脸堆笑的指着他:“顾军门,您又在说笑不是?谁不知道你和王侍卫长是铁哥们?” 他口中所说的王侍卫长,正是南京政府最高层那位的近亲随从。 大家都知道南京那位一惯是任人唯亲。 谁要是攀上了侍卫长这层关系,那就无异于搭上了青云梯。 这也是顾清风在国军政府升迁这么快的重要原因之一。 有了这层关系,再加上过硬的军事能力,自然在国军上下混得风生水起。 就连戴老板这样的国军大特务头子,见了顾清风,也得礼遇三分。 “不知戴兄此次前来,所为何事?”顾清风收敛锋芒,眼睑又低了低,顺手拿过桌上的一支钢笔把玩着。 戴老板这才正了正面色:“如今政府退守洛阳。可日寇并没有要拿下上海之意,这南京现下...” 顾清风知晓南京政府临时迁去了洛阳,在国际上失了大面子,而日寇碍于英美法几大势力在上海的租界,一时也吃不下上海这块大饼。 可正因为如此,日寇高层便趁虚而入,往南京安插了不少日谍。 这些日谍大多受过严苛的训练,不仅精通中国官话,而且还熟练掌握着几个地方的方言。 可以这样说,这些日谍散落在中国人里,就算是像戴老板力行社的骨干们都难以分辨出谁是日本人,谁是中国人。 临时迁都洛阳,本就是无奈之举,现下危机解除,当然得重新回到南京这个六朝古都,以安民心...... 第126章 善者不来 “直说。”顾清风掏出雪茄烟:“要不要来一根?” 眼前的烟雾缭绕,令本就有鼻炎的戴老板一时咳嗽不止。 可顾清风却刻意忽略掉,只是侧目盯着他。 面对他的隐忍不发,顾清风暗暗发笑,面上还是神情自若,静等着他开口。 “那...那,咳,最高层希望在迁回南京之前,能肃清潜藏在南京各处的日谍,以确保安全。”戴老板挤出几分笑容。 别看他在力行社耀武扬威,到了侍从近卫那帮人面前,也得放下身段。 这也难怪,侍从近卫们,哪个不是南京最高层的皇亲国戚,戴老板自知依现在的处境,他一个都惹不起。 好在野心勃勃的他最擅长的就是隐忍、蛰伏。 顾清风眉峰皱成了“川”字:“戴兄,你这也太抬举我了吧?” “啪”一下,桌上一下子多出了一叠相片。 “看看再说。”戴老板眼眸微缩,已然没有了刚才的卑躬屈膝。 这戴老板还真是有备而来! 顾清风挪过相片,一张张滑开看了看:都是自己跟村井仓松他们在虹区居酒屋吃吃喝喝的相片。 “既然戴老板安插了人在日本领事馆,又何必多此一举?”顾清风手一拂,桌上那些相片便纷纷扬扬掉落在地上。 戴老板对他的反应似乎很满意,踢了踢地上的相片:“顾军门,这些相片就留给你慢慢欣赏。我那里多得是。” “戴老板,有时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顾清风话音未落,黑洞洞的枪口便指在戴老板的后脑勺上:“不要忘记王侍卫长,他的话可以直接上达‘天庭’。你要是一个不小心,越俎代庖,后果不是你能承担得了的!” 戴老板走到门口,一下子便停住了脚步,转身之际,他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赵婉如,本名:三井幸子,是日本三井家族的二小姐,更是土肥原贤二的”密秘武器”。她于两年前打入共党内部,获取了他们高层的信任。到上海来后,刻意接近你,其目的就是想策反你,为他们的特务机构所用!” 面对洋洋自得的戴老板,顾清风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这些过时的情报,不知是你哪个蹩脚下属给你搜罗来的?‘黄连’么?” “你是将计就计?”戴老板有几分狐疑,却没了刚才的半点得瑟,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尴尬。 顾清风索性拿出一份资料,微抬下颌,示意他查看。 戴老板翻了翻,一时陷入了沉默。 “怎么?不敢相信?”顾清风嗤笑道:“那你可以去问王侍卫长,或者问总裁也行。” 原来顾清风早就通过王侍卫长,将自己打入上海日本特务机关的计划禀报给了国军总裁,并由王侍卫长派亲信定期与他电报联系。 总裁身边的侍卫们,就如天子近臣般的存在,是没有品阶的特殊人群。 就连何应钦这样的国军大官员,见了他们都得客客气气的。 更何况此时还在猥琐发育中的力行社头头戴老板,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粒尘埃般的存在...... 搞到在南京潜伏的日谍名单,才能扫清障碍,国军总裁才能早日得以“班师回朝”。 总裁需要的东西,试问又有谁敢怠慢? 可洛阳毕竟是内陆地区,交通不发达,国军政府采购的必须物资,竟用了一个多月时间才运到洛阳。 “那顾军门有用得着力行社的地方,尽管知会一声。”戴老板对于总裁的事情还是十分上心,不敢有半点私心。 顾清风指了指地上的相片:“这些拿走,就当你没来过。” 戴老板面色变了又变,还是弯腰一张张拾起来...... “告诉你也无妨,总裁已经指派党务调查处上海分站全力协助我们。”顾清风送戴老板至别墅外面时,还是强调他不要插手此事。 总裁居然将这等重要之事交给给那个草包徐处长? 戴老板只差没有将“我不服”这三个字别在脑门上。 顾清风就喜欢看他那张变幻着的赤橙青黄红绿蓝的脸。 “戴老板,我也累了一天,就恕不远送。” 明明到了饭点,这顾军门还... 算了,戴老板也没真心想在他这里吃饭。 只是顾清风连客气都不客气一下,令他不禁心生懊恼:看来总裁对自己还是不放心,不,也许总裁是在敲打自己。 如果自己在顾清风他们之前搞到那份日谍名单,那么到时总裁...... 还有围在总裁身边的那些近卫侍从,要是知道总裁能顺利从洛阳迁回南京,是他戴老板的功劳,那... “阿啾!”戴老板鼻子不由又痒痒起来...... * 上海日本特务机关。 办公室里,一身格子男式西服的川岛芳子正翻看着那份档案。 “川岛课长,北平发来的急电。”汪晓妮站在门口,见她看得入神,可手中电报也是加急的,不得不轻敲了一下房门。 川岛芳子眼皮都没抬一下:“进!放下。” 与这川岛芳子相处的这几天以来,汪晓妮感觉到她真不像一个女人。 不喜欢漂亮的衣裙,却迷恋各式男装。 或许她潜意识里真想她自己是个男人吧。 汪晓妮放下电文,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出去。 川岛芳子这才缓缓抬头,眼神中透着鄙夷:“还真是一个蠢货,连个男人都搞不定。” 对于汪晓妮曾经喜欢顾清风这事,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再者,这日本特务机关是什么地方。 要连这点破事都打听不到,那还真只有散伙的份! 川岛芳子放下档案,又移过那份电文译出内容...... 上面写着赵婉如曾经就读于北平女子师范大学。 没错,这份急电是潜伏在北平的日谍发过来的。 好,很好。 川岛芳子打开铜制唱片机,里面流淌着舒缓的日本民歌。 “呲啦,呲啦...” 那是电文纸撕碎的声音。 白皙玉手往空中一抛,碎片顷刻间从天花板上纷纷往下落。 而川岛芳子闭着眼睛,双手虚搂着,在那纷纷洒洒的碎片中,跟着唱片机里的音乐不停旋转着,似乎陶醉在其中,而不可自拔...... 第127章 鹬蚌相争 傍晚,夕阳西下。 一艘从香港来的大客轮,缓缓驶入了虹口港。 码头上,赵婉如在人群中搜索着小丫的身影。 可直到客轮上的人走光了,都没见到她。 赵婉如蹙眉,正担心着是不是中途发生了什么意外,一双软乎乎的手掌突然蒙住了她的眼睛。 出于本能,赵婉如探手擒住来人的手腕,就要来一个过来肩摔。 “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赵婉如耳畔响起。 是小丫。 松手后,赵婉如转身面对着她:难怪自己没在人群中认出她来。 这小妮子,一身樱花和服,长发也剪成了齐耳短发。 乍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幸子小姐,好久不见。”小丫对着赵婉如就是一个深鞠躬。 赵婉如不得不搀扶着她站直,打趣道:“是啊,小野百合。” 小丫拎着藤制行李箱,踏着木屐,小碎步跟在赵婉如身后。 此时的她,与以前的卖花姑娘已经是判若两人。 就算是站在阿迅面前,也不见得能在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赵婉如是开车过来的。 既然是三井家族的二小姐,那她也不得不配一辆与自己身份相匹配的豪车。 这辆黑色福特t型车就花了近三千大洋。 可再心疼,也没有任务重要。 充当司机的阿迅,也是一身咖色格子西服,头上戴着同样材质的鸭舌帽,显得格外精神。 他抻了抻白色棉质手套,打开车门,煞有介事的伸手挡住车框:“幸子小姐,小心头。” 赵婉如对他投来赞许的目光。 身后的小丫抿了抿唇瓣,跟着上了车。 一路上,阿迅都没认出小丫,以为是赵婉如在日本特务机关认识的日本人。 直到小丫忍不住“噗嗤”一笑,阿迅这才注意到后视镜里的那个和服女孩子,竟然是小丫。 “幸子姐姐,这位是?”小丫装作不认识阿迅, 用日语问赵婉如。 赵婉如从手袋里摸出那只素银手镯套在她手腕上:“本是你十八岁生日要送给你的...” 说话间,赵婉如有些哽咽。 小丫知道她是想起了牺牲的杨帆:“婉如姐,这笔血账,迟早要用小日本的血来偿还!”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把开车的阿迅晾在一旁。 “...对了,阿迅现在的身份是我的专职司机。日本名字叫矶谷太郎。”赵婉如简单的跟小丫说了一些当下要完成的任务:“...你们暂时先熟悉一下新的环境...” 矶谷太郎? 小丫觉得这日本名字很滑稽,一下子笑出了声。 “你...你笑什么?”阿迅放缓车速,有些不高兴。 他本来恨小日本入骨,现在要他化名这个什么“矶谷太郎”,想着都别扭,念出来更是觉得很绕口! 车子很快就驶入了法租界的一家商行。 这家商行正是三井家族在上海的产业,也是由真正的三井幸子在幕后掌控所掌控的一处产业。 三井家族在上海的全部产业,基本上是由三井幸子这个二小姐出面运作的。 这两年来,赵婉如都在慢慢融入真正的三井幸子身份。 因而这些在上海的产业,她都逐步的接手。 好在真正的三井幸子平日里性子寡淡,也不与这些产业的下属有过多的接触,因而赵婉如才得以顺利接管这些庞大的产业。 这家名为居竹的商行,实际上就是一座两层楼的洋房改造而成。 由于地理位置临着大街,也就用来当商行门面使用。 赵婉如深知做戏得做全套,才让日本特务机关的人对自己放松警惕。 可赵婉如刚下车,便冲进来一队黑衣人。 看样子,应该是日本人。 赵婉如示意小丫和阿迅先将行李箱搬进去,自己则上前问道:“你们这是私闯!” 她说着标准的大阪话,令那些黑衣人眼里都露出惊讶之色:川岛课长说她是抗日分子,可这女人明明是咱们大日本帝国的臣民呐。 他们正怔愣着,随后出场的川岛芳子,脚踏着皮鞋,一路“咔呲”、“咔呲”走到赵婉如面前,唇角微张,露出里面雪白的整齐的牙齿:“赵小姐,你装三井幸子,装得不累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赵婉如面上十分淡定,内心却已是翻江倒海:自己前脚刚到,川岛芳子就这么气势汹汹过来问罪。 川岛芳子示意手下围住赵婉如,她紧盯着赵婉如,一字一句的问她:“你几年前在北平女子师范大学就读过?” “川岛课长还真会给人挖坑。”赵婉如终于明白了一些她的来意:“我三井幸子,可从未去过北平。” 川岛芳子嘴角轻搐,还忍住了没有骂出口,只是倚在一旁,一字一句说道:“就凭你在北平上过女子师范大学!” 赵婉如这才似恍然大悟,试探着开口问:“你是说真正的赵婉如小姐?” “你不就是赵婉如?还是说想唱一出双簧?!”川岛芳子步步紧逼。 赵婉如笑而不语,举起手掌双击了一下,更多的商行护院涌了进来,将川岛芳子一行人反包围...... 第128章 欲正其名 川岛芳子见状,气得柳眉倒竖。 八嘎! 还倒反天罡了不成! 她举手重重拍了几下,汪晓妮便带一众便衣日本特务闯了进来。 可商行里的日本护院却没有丝毫退却,其中一名年长些的日本店员靠近赵婉如:“幸子小姐,巡捕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北岗伯伯,劳您费心了。”赵婉如面色平静。 法租界可不是日本人的地盘,川岛芳子这样明目张胆持枪进入这里的商行,自然是踩到了巡捕房的尾巴。 川岛芳子听不清楚那年长的日本店员在嘀咕些什么,只得侧目瞪着汪晓妮。 汪晓妮自然会意,不管出于私心还是其他,她现在对赵婉如是恨之入骨,于量是便冲着那些商行护院们高场道:“她是中国人,不是三井家族的二小姐,更不是你们的主子。你们都被这个中国女人给蒙骗了!” 这话一出,却惹来了众护院的哄笑。 “三井家的二小姐,也是你们支那女人可以置喙的?”一名年轻日本护院上前用倭刀指着汪晓妮:“再乱吠,信不信划花你这张脸!”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际,一队身穿黑色制服的巡警进来。 随同而来的,还有顾清风。 他做为三井幸子的准未婚夫,在这关键时刻,当然要替赵婉如出头。 果然,汪晓妮只要见了顾清风,就乱了方寸:“不知道谁说的明月,照什么沟渠的。顾军门,你还真是言行不一致。” “汪小姐,我的底线只为幸子而改变。”顾清风这简短的一句话,气得汪晓妮那是一个七窍生烟,面庞成了猪肝色。 赵婉如很配合倚在顾清风肩头:“汪小姐,我可是三井家族的二小姐,拥有数不清的财富。你呢?只不过是一个依附于自己叔父的可怜虫。” 她话说得轻飘飘的,可却字字诛心! “不管你们是什么纠纷,在法租界这地界,不得私携枪枪械。大家伙听好了,卸下他们的枪!如有抵抗,不管哪国人,统统押回巡捕房先关他十天半个月!”为首的巡捕房警察头头阴笑着,下颌一扬....... 这些巡捕当然高兴,这么多枪械,全都是二六式手枪,要是拿去黑市出手,又能有不少钞票进项... 这种手枪是当时日本东京炮兵工厂研发制造的左轮手枪,可填充6发9x22毫米的子弹,采用的是v型机械瞄准,初速150米\/秒,射程100米左右,因而只适合对目标近距离的刺杀...... 法租界的巡捕是高兴了,可川岛芳子吃了这么大个暗亏,自然将帐算在了顾清风的头上。 “顾清风,很好,我记住你了。”川岛芳子手一挥,她的那帮手下特务便撤出了院内,只有汪晓妮迟疑了一下,她恨恨盯着顾清风两人。 川岛芳子怒了,反手就给了汪晓妮一个耳光:“丢人现眼,还不快走?!” 原本白皙的脸蛋,顿时浮现一个通红的五指印...... 川岛芳子那帮人走了,顾清风将前来的巡捕头头请到一了侧,悄悄塞了几张百元面值的银票:“有劳各位,一点茶钱,等下分给兄弟们。” “好说,好说。顾军门是我们李警司的至交好友,这竹居也是法租界的纳税大户,我们理应护这一方平安。”那巡捕头头口头上说着讨喜的话,手也没停着,他仔细折叠好银票,藏入袖中紧了紧...... 看到那些巡捕走了,竹居商行对面公寓房窗口旁的汪晓妮才放下望远镜...... 原来她还是不甘心,自请带人监视这竹居商行的一举一动。 “晓妮。”是柴靖。 汪晓妮将望远镜交给手下,示意柴靖去隔壁房间。 “你说竹居商行的店员经理全都对赵婉如言听计从?”柴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汪晓妮悻悻道:“比起眼见为实,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或许她真是三井幸子。”柴靖抚摸着她一侧肿胀的脸颊:“谁打的?” 汪晓妮苦笑道:“还能有谁?就那个不男不女的...” 她的嘴很快被一只大掌捂住:“慎言。” 直到她点了点头,那只大掌才松开。 是柴靖。 外屋全都是日本特务机关的人,要是被他们听去了一星半点,传到川岛芳子那女魔头耳朵里,那汪晓妮指不定又要遭什么罪。 “柴靖,你未免也太谨慎了。”汪晓妮自从进了日本特务机关,在川岛芳子手下工作以来,就没有过一天好日子。 因此产生了怨怼情绪,给叔父汪桥拍过几份电报,都是回复她要隐忍,很快会调她回哈尔滨云云...... 柴靖捏起她的黑发嗅了嗅:“她可不是什么善茬,死在她手里的大人物可不少。像你我这样的喽啰,她一个心情不好,套个麻袋扔黄浦江,也是做得出来的。” “那我们...”饶是汪晓妮平日为人倨傲,可遇上了川岛芳子这个女魔头,那也真是小巫见大巫,是一点脾气都使不上。 柴靖从背后抱住她的细腰,将头埋在她长发间是,深深又吸了一口,嘴唇又下移至她的耳垂咬住:“她是生顾清风的气。” “哦?”汪晓妮经他这么一挑逗,眼神开始迷离,压抑着的呻吟声还是低低传入了柴靖的耳朵:“放...放手,外面有人。” 她此时浑身发软,双手无力推拒着眼前的健硕男子...... 柴靖眸光闪着男性异样的光芒。 这些天他在日本特务机关,也过得颇为憋闷。 都是两点一线:办公室——宿舍;宿舍——办公室。 现下好不容易有了外派的机会,面前美人在怀,他就算是天塌下来,也得先享受享受不可...... 第129章 必受其殃 傍晚,法租界。 几名巡捕在霓虹灯闪的街道上走着。 他们不时挥舞着手中的警棍,耀武扬威指着街道摆摊的小商贩:“...退后点,等下别挡住贵人们的车,知道不?” 那些小商贩自然是不敢得罪这些现管自己的巡捕们,纷纷将摊位往后挪了又挪。 那几名巡捕相视得意哈哈大笑。 “头,我们去喝两盅去。”年轻巡捕谄媚提议...... 他们便勾肩搭背去了拐角处的一间小酒馆。 当几人酒足饭饱出来,有人感觉下腹一胀:“有谁跟我去那边方便方便的?” 听到他的吆喝声,几个人突然感到腹部涌上一阵强烈的尿意。 他们纷纷朝着前方那处光线昏暗的墙根走去。 可他们刚刚解开裤子时,突然间“咚咚咚”几声闷响,他们竟然一个接一个地仰面倒下。 原来,一群蛰伏在围墙上方的蒙面黑衣人趁此机会,迅速抛出了淬有剧毒的暗器,准确无误射中了这些巡捕的咽喉部位。 暗器的毒药,迅速发作,使得巡捕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一下子全中毒倒在地上。 成功得手的蒙面黑衣人们没有丝毫停留,迅速撤离现场... 深夜。 上海日本特务机关。 “川岛课长,白天叫嚣的那几名巡捕,已经处理干净了。”汪晓妮扯下黑巾,露出一张略显疲态的脸。 川岛芳子眼神犀利,伸手掐住她的脖颈:“汪晓妮,模样还不错,就是脑子不好使!” “...咳...咳,还...请川岛课长手下留情。”汪晓妮被她掐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时,她突然松了手。 一个踉跄,汪晓妮险些摔倒在地上。 “哼!要想在这里站稳脚,就得学会比男人还要狠!”川岛芳子揉了揉手掌心,似乎她才是那个刚刚被子掐得喘不过气来的女人。 汪晓妮不得不站直,又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裳,对着川岛芳子深深鞠了一躬:“川岛课长教训得极是!晓妮定当铭记在心。” 见她态度诚恳,川岛芳子语气也缓了缓:“记住,男人只不过是用来锦上添花的东西。” “是!”汪晓妮似乎有所触动,竟对眼前的这位被人称之为东洋女魔头的川岛芳子有了新的认识...... 川岛芳子静静坐在窗前,抬头凝视着窗外那片浩瀚的星空。 良久,她才抬起手,轻轻一挥,示意汪晓妮可以退下了。 汪晓妮稍一点头便转身出去。 她踏着月色,独自回了单人宿舍。 她刚打开房间里的灯,柴靖便闪身进来,从背后抱住她:“怎么这么晚才回?” “你松开,叫人发现了,我们两个都会受牵连的。”不知是川岛芳子的话起了作用,还是什么,汪晓妮莫名感觉到一阵烦躁,便也没了半点兴致。 柴靖是何许人也? 自然是猜到川岛芳子蛊惑了她。 松开手,他退到门口:“晓妮,那你好好休息。” 汪晓妮心乱如麻:今晚一下子带人杀了那么多法租界的巡捕,要是... 见她心事重重不应自己,柴靖耻眉峰上扬,想开口却还是转身打开房门。 不知为什么,汪晓妮还是冲上前抱住了他那结实的蜂腰:“阿靖,我现在好想回哈尔滨。” “在这特务机关里,稍有不慎,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柴靖反客为主,转身压住她。 四目相对,欲火四射...... 是啊,还不如... 汪晓妮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那有些凉薄的唇...... 辗转反侧。 可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汪晓妮一下子慌了神,示意柴靖赶紧躲进衣柜里。 她整理了一下稍有些凌乱的头发,打开房门:“是您?田中机关长。” “怎么,不请我进去喝杯茶?”田中隆吉侧目瞥向她身后的衣柜里,似乎若有所思。 汪晓妮定了定心神:“这么晚了...我...” “明日你设法接近幸子,最好能看到她腰间是否有一个红色的蝴蝶胎记。”田中隆吉哪里是找她喝茶的?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汪晓妮还是有些狐疑:“机关长,我跟赵婉如关系有些微妙,恐怕难以近她的身...” “一个合格的特工人员,只须回答能不能完成任务。”田中隆吉特别讨厌中国人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一时眼眸微缩,目光里竟透着一丝杀意... 透过衣柜门缝,柴靖敏锐地捕捉到了田中隆吉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戾气...... 汪晓妮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属下定会排除万难,快速完成任务!” 田中隆吉扫视了一下衣柜,底下那柜缝里卡着的分明是男式西服的衣角。 可他也只是微一撇唇,装作没看见。 毕竟还要留着汪晓妮为他的特务机关做事。 要是那些杀人放火的事情老是要自己出面,那岂不脏了自己的手。 让中国人自相残杀,才是最高级的掌控。 一想到这里,田中隆吉心情顿时大好,也直接忽视掉这些旁枝末节,踱着方步离开...... 汪晓妮确定田中隆吉走远,这才关好门。 柴靖也推开衣柜,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你应该听到了吧?”汪晓妮一脸忧心忡忡,她要怎样才能接近三井幸子,亦或应该叫她赵婉如? 揽过她的细腰,手掌摩挲着那嫩滑的脸颊,柴靖含住她粉红的耳垂,低低呢喃着:“放松心情,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直到她浑身发烫,柴靖才解开束缚,埋在那对软玉里,汲取着那迷人的芬芳...... * 而此时的赵婉如也正在为那块红色的蝴蝶胎记犯愁。 那可是三井幸子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胎记。 自己就算是重新去做一个,也不能做成岁月沉淀过的痕印...... “婉...幸子小姐,你...”是小丫,她端着茶进来,见赵婉如犯愁,又警觉自己不该叫赵婉如的本名,又改了口称赵婉如为幸子小姐。 这样做,就可以在敌人面前背后都不会露出破绽,让他们这些小日本永远都发现不了,他们三井家族的二小姐,竟然是地地道道的中国女子,是抗日分子中的共产党! 第130章 危机重重 接下来的几天里,赵婉如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暗处有一双眼睛窥视着自己。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担忧,又不能表露出来,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像平时一样每天按时去孤儿院上课。 与此同时,与赵婉如一样忐忑不安的,还有汪晓妮。 这些日子以来,汪晓妮一直跟踪着赵婉如,但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接近她。 每次看到赵婉如的身影,她都会紧张得手心出汗,心跳加速。 她深知自己必须尽快完成。 但现实情况却让她感到无比焦虑和无奈。 周末,赵婉如穿着一身淡蓝色旗袍,踩着半高跟鞋,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手包,独自一人来到电车站台。 她静静地等待着电车的到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 躲在暗处的汪晓妮却有些不解:今天她不是没有课...... 一辆绿铁皮的电车缓缓驶来,停在了站台上。 赵婉如上了电车,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她凝视着车窗外,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们,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电车缓缓启动,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 赵婉如的目光始终落在车窗外,仿佛被外面的世界所吸引。 街头巷尾的小贩们忙碌的身影,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声..... 可此时,中华大地上硝烟四起,战争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角落。 上海却依然保持着它的繁华似锦,这是一种怎样的矛盾。 就在这时,赵婉如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她。 她抬起头,汪晓妮正坐在对面的座位上,默默地看着她。 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一时间竟有些尴尬。 赵婉如微微皱眉,不知道汪晓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避开对方的目光,直到绿皮电车到了终点站,赵婉如才不慌不忙地走下车来。 她并没有回头看一眼,而是直接又叫了一辆黄包车坐了上去,并轻声吩咐车夫道:“去孤儿院。” 车夫应了一声后,便拉起黄包车向前走去。 而一直悄悄跟随着赵婉如的汪晓妮,此时也不得不赶紧去拦黄包车,但无奈拦黄包车的人实在太多了,她根本无法立刻拦下一辆车。 眼看着赵婉如乘坐的黄包车渐行渐远,就要消失在视线之中,汪晓妮急得直跺脚,心中懊恼不已! “上车!”是柴靖。 他开的是一辆半新不旧的黑色雪佛兰。 可现下情况危急,容不得汪晓妮有半分犹豫,她迅速上了车...... 四个轮子的汽车,当然很快就跟上了黄包车。 雪佛兰与黄包车保持着安全距离。 直到黄包车到了孤儿院附近,雪佛兰才远远停下来。 孤儿院大门口,一个扎着羊角小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跑了出来。 是囡囡! 车里,柴靖掩饰不住的激动,他想下车,可还是收回了手。 “现在怎么办?”汪晓妮清楚,如果今日还不能给田中隆吉一个满意的答复,那川岛芳子绝不会放过自己。 她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柴靖果断发动车子,掉头离开。 一路上,汪晓妮终于打破沉闷:“我们就这样回去,田中机关长定会说我们办事不利的。” “晓妮,替日本人办事,不必钉是钉,卯是卯的。”柴靖唇角微撇:“田中他要一个结果,你就给他一个结果,不就交差了?” 汪晓妮心中一动:这男人... 可她还是有点害怕:“要是田中机关长知道我骗他...” “先交差,保住命,才能将功补过。”柴靖紧了紧方向盘,松了松油门,将车靠边停着。 汪晓妮见他停车,心下更急了:你这是要干什么?” “日本特工精着,你若这个时候回去,他们能算到你根本没有接近三井幸子,或者说是赵婉如。”柴靖清楚这些日本特务,善于揪住细节,从而判断对某一事情经过是否合理。 汪晓妮一时被柴靖说得破了防,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这个鬼地方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那接下来你得听我的。”柴靖眉眼里透着一股算计的目光:“你就说的确看到她腰间有块红色胎记,至于是不是蝴蝶形状的,那还要进一步的调查。” 汪晓妮一时沉默不语...... 机关长办公室内,汪晓妮站得笔直,面对田中隆吉正作汇报:“...事情就是这样的,再细看,还得另找机会。” 田中隆吉稍点了点头,表示对她这段时间工作的认可...... 出了办公室,汪晓妮总算是松了口气...... 工作压力得到了暂时的缓解,可警报还是没有解除。 她刚回到办公室,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川岛芳子却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似乎早就看出她在对田中隆吉撒谎。 “川岛课长,刚才田中机关长请我去问了些话。” “那幸子小姐身上的胎记,你可有看清楚?” “没有,距离太远。不过跟踪她到一家酒吧,她上洗手间时,我隐隐看到是有块红色胎记。” “哦。” 川岛芳子对她的说辞显然表示怀疑,却没有再问她一些细节...... 汪晓妮便趁机坐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开始认真誊写着压了好几日的一些工作纪要...... * 接到了囡囡的赵婉如上了黄包车,扭头往后看了看,那辆尾随自己而至的雪佛兰轿车已然不见了踪影...... “婉如姐姐,是不是和我舅舅闹了别扭?”囡囡总觉得她有些怪怪的,小身子在她怀里扭了扭:“你都好久不教我学习钢琴喽。” 赵婉如心知囡囡敏感,又抱紧了些:“囡囡,朱妈要带你回北平住段时间。” “我不去北平!”囡囡噘起了小嘴,扭头不看赵婉如。 小家伙生起气来,还真哄不好。 可现下这上海,小日本日益猖獗,囡囡再待在这里,怕是危险重重。 她要协助顾清风粉碎小日本的“换国计划”,并拿到潜伏在南京日谍的名单,任重而道远,断不能因细节而毁了这个重要任务的顺利推进...... 第131章 护送任务 上海党务调查处分站。 办公室里,蔡家明正在训话,见顾清风进来,便示意耷拉着脑袋瓜子的特务们出去。 顾清风关上房门:“蔡站长还真是日理万机。” “自从徐处长去了溪口,我这不没了主心骨,哎。”蔡家明时不时把徐处长搬出来,还颇有点“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思。 顾清风笑道:“拨你们二分队出个勤。” 二分队? 宋光华那个草包? 除了惹事生非,蔡家明也真不知道这个人还能有点什么用。 “既然顾军门都开口了,蔡某岂有推拒之理?”蔡家明答应得爽快,也是应着徐处长临行之行,特意叮嘱过自己:不管顾清风提出什么要求,行先答应下来。 “行是行,不过,顾军门,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不是同警备司令部的...” 还不等他说完,顾清风突然脸色一变,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这是自己说错话了? 饶是这个人精中的人精,也不知哪句话说错了。 可下一秒,飞快打开的门和一下子跌进来,差点摔在地上的两个人,让蔡家明一下子明白了顾清风之所以瞬间变脸的原因。 跌进来的两人,不是别个,正是程明远和他的心腹高勇。 蔡明远老谋深算,心知现在还不是对这两人动手的好时机。 毕竟徐处长那把象征着荣誉的中正剑,还在汪晓妮手中,自己作为徐处长的心腹爱将,当然得替徐处长分忧解难。 顾清风可不会惯着他们:“蔡站长,你们搞特务工作的,这躲在墙角里偷听习惯还是走哪带哪呐。” 程明远哪能听不出他的讥讽之意。 他脸色变了变,还是挤出一丝尬笑:“顾军门,见笑了。” “哼!这不是见不见笑的问题。”顾清风唇角微撇,侧头又对蔡明远道:“看来我们的程队长有紧急公务汇报。蔡站长,那就劳你通知下宋队长,我好去找他协商。” 蔡家明忍着心中的不悦,拨通了二分队的内线电话...... 真是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下属。 二分队的办公区内,年轻的扎堆打着牌,四打八看,还有一个看起来资历老的小老头,戴着一副厚厚的老花镜,竟然躲在角落里,一手拿着一根明晃晃的不锈钢钩针,一手捻着粉色棉线,正上下飞舞着钩着手袋..... 内屋独立办公室里的宋光华,双腿搁在宽大的桌面上,正翻看着良友画报的美女图...... 顾清风松了松衬衫袖口,敲了敲门。 “...不是早说了自由活动...”宋光华连头都没抬,继续盯着那画报上的旗袍女子看得出神。 顾清风踱步上前,冷不丁抽掉画报:“宋队长还过得挺滋润的。” 宋光华一下子就像炸了毛的公鸡,全身都支棱起来。 “还瞪着我?”顾清风“啪”的一下将画报扔到桌面上:“刚才你们蔡站长不是跟你通过电话了?” 宋光华双手抱胸,一副二世祖的样子:“是通了电话。可顾军门你也看到了,我们二分队是些什么人,大事干不来,小事又不想去...都是些其它部门的老大难......” 顾清风冷笑道:“大事干不来,小事又不想去。没关系,这次的事情不大不小,正合适你们二分队。” 话都说到这份上,,宋光华不得不站起身,来来回回走了几趟:“顾军门,你应该清楚,外面的那些人不缺钱,都是来混日子,点个卯,镀个金而已。” “好。那到时你劫那十几车军火的事...”顾清风抬腿就要走。 宋光华急了:“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顾清风回头,眸光冷冽...... 这可算踩到宋光华的痛处。 宋光华清楚这顾清风的来头,真要惹恼了这活阎王爷,他还真敢将这事捅到委座那里去。 宋光华赶紧合上房门:“顾军门, 说吧,什么事。” “护送一个人去北平。”顾清风拿出囡囡的相片。 宋光华看着相片,一脸震惊:“啥?我们二分队这么多人,就为护送一个小孩去北平?” “有难度?”顾清风轻叩着桌面,视线却一直没离开过宋光华。 难度? 是一点难度都没有好吧。 宋光华收相片:“这护送是可以,不过也用不着这么多人吧?” “谁说要你们二分队全部出动。”顾清风也是服了他,这公子哥儿的脑子是不是生锈了? “那敢情好,等下我就指派几个人。” “不,就你。”顾清风指着他,笑容可掬....... 嘿! 不带这样玩的吧? 宋光华皱眉,绕着顾清风转了几圈:“你心还真大,敢交我这样的差事。” “别人我信不过。” “为什么?” “直觉。”顾清风拍了拍他的肩膀:“三日后出发。” 就这样定了? 宋光华想说不去不行吗? 可谁让对方有自己的把柄? 顾清风抬手看了看时间:“好好准备。” 送个孩子能有什么好准备的? 可宋光华话却说得漂亮:“顾军门,放心,三日后,准时出发。” 顾清风只是点了点头,猛地打开房门,几个人影往一旁闪去。 这下宋光华觉得太没面子了,也不知道他们偷听了多少。 但当着顾清风的面也不好发作:“顾军门,让你见笑了。” 说着跟在顾清风身后,直到大门口,他才停住脚步。 可顾清风并没有立刻去对面停着的吉普车,而是转身面对宋光华,嘴角噙着笑:“宋队长,刚才有人偷听,我就不好明说。这趟护送任务,你防身的家伙什可得带足了。” 啥? 一个小孩子,还有人趁火打劫不成? 宋光华张嘴就问:“小孩子是你的?” “差不多。”顾清风显然不想在外人面前提及妹妹雪色的过往...... 宋光华还想问些什么,可顾清风不急,吉普车里的李昆急了。 一个纨绔,不值当自家军门费什么口舌,便将车开至大门口。 直到冒着屁股卯着烟的吉普车开远,宋光华堆笑的脸瞬间收敛...... 第132章 顺手牵羊 法租界。 赵婉如看到吉普车正停在楼下,赶紧合上窗户出了门。 一路上,吉普车后面有辆雪佛兰不远不近跟着。 “她这是要打明牌了。”赵婉如回头透过后座的玻璃车窗看着。 她说得是汪晓妮,顾清风显然会错了意:“婉如,不管他打得什么主意,我都不会让他带走囡囡。” 柴靖和汪晓妮并没有离开上海,而是被上海日本特务机关半路劫了回去,顾清风就开始担心,柴靖是个疯子,他得赶紧送囡囡离开上海之这是非之地。 “军门,医院到了。”李昆在圣约翰医院门口停车。 跟了他们一路的雪佛兰,也在不到几十米的地方靠边缓缓停下。 副驾驶上的汪晓妮推门下车。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柴靖根本就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只是冷冷道:“晓妮,附近那几个摆小摊的都是我们的人。” 汪晓妮蹙眉:“你还想着带你女儿离开上海?” 这几天柴靖都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汪晓妮就知道他心里一定还存着这样的心思。 女人嘛,和男人睡过几次,总归就生出了一些感情。 可惜她不懂...不,她不了解柴靖是怎么样的人。 “你不要多想。”柴靖方向盘一打,很快就驶离了汪晓妮的视线。 汪晓妮可不想放一切能抓住赵婉把柄的机会,一咬牙,一跺脚,去跟附近小摊的同伙接头...... 手术室里。 无影灯照在赵婉如身上。 一块消过毒的医用无纺布盖在她的腰间,左侧那个圆形小洞里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直到日落,汪晓妮没见赵婉如出来,吉普车也没有挪动半分。 她有些沉不住气,吩咐其他人医院的前后门看好,自己则拐进一家成衣店,换了一身男式西服混进了医院...... 她一间一间病房找着,却没看赵婉如的身影,更别提顾清风和那形影不离的副官李昆。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冒,一不小心就撞到了迎面走过来的洋人医生。 头上的黑色礼帽也掉到了地上,一头乌黑秀发倾泻而来。 那洋人医生有些惊讶:“欧,我的天呐。你怎么...” 汪晓妮顾不得地上的帽子,一把推开拦住她去路的洋人医生,匆匆下楼...... “汪小姐...”守在外面的日本特务过来询问:“柴课长要我们守好这里,可是...” 日本特务那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在汪晓妮听来,就是一种莫名的讽刺。 “收队!”汪晓妮现在才明白中了人家的金蝉脱壳之计...... 回到特务机关的汪晓妮,垂头丧气拿着铝制饭盒去食堂吃饭。 平时这个点,柴靖应该也来打饭了。 可今日却... “...怎么?人又跟丢了?”是无孔不入的川岛芳子,她一身男装,倒也没有一点违和感。 汪晓妮端起饭盒:“我吃完了,川岛课长,您请便。” “柴课长可比你能耐得多。”川岛芳子拿起一个饭团咬了一口,又喝了口汤,那样的漫不经心,令汪晓妮抓狂。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川岛芳子弹下不来台。 汪晓妮深吸了一口气:“是属下无能。” “你不仅无能,而且无知。”川岛芳子压低了声音,可这一字一句却如魔音穿孔,注入了汪晓妮心里。 汪晓妮还是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转身往宿舍方向走去... 柴靖早就趁着大家的视线被吸引去了医院,他一人便驱车去了郊外顾清风的官邸。 直到夜幕降临,都不见囡囡的身影。 躲在附近观望的柴靖不得不冒险潜入官邸。 可里面除了几名看守的士兵,整个宅子似乎没人走动。 柴靖刚想撤出官邸,可转念一想:既来之,则安之。我倒要看看他顾清风是不是真的两袖清风! 连开二楼几个房间,找到那间书房,柴靖才闪身进去。 三面都是书。 柴靖快速翻查着,希望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柴靖抬手看了看手表,似乎在估算着时间。 书架下层敲了敲。 好像有个暗格。 柴靖心中一喜,掏出一把匕首撬开暗格。 里面是一支苏式莫辛纳甘步枪! 赶紧拿出来,风衣裹了裹。 狙击手对于枪都有特殊的嗜好...... 柴靖刚要下楼,大厅里电话铃声大作,他又不得不退回到了玄关处。 “...顾军门,什么?二楼卧室里,囡囡小姐的那个娃娃枕头忘记带了?好的好的,我马上送到火车站去。”卫兵队长挂掉了电话,赶紧“蹬蹬蹬”的往楼上去。 眼看走楼梯无望,柴靖只得又退回书房,打开一侧窗户,跳了下去... 几个纵身跳跃,便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上海火车站。 宋光华伸手要去抱囡囡,囡囡似乎不愿意他抱。 小脸一别,抱着顾清风脖子的小手更紧了:“舅舅,我不要他送我去北平,我要舅舅送!” 别看顾清风平日里在外面威风八面的,可唯独在囡囡面前,像个软脚虾一样。 “囡囡乖,舅舅处理完公务,一准接囡囡回来,好不好?”顾清风柔着嗓子,微嘟着薄唇... 天哪! 一旁的宋光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是揉了又揉:没错,平日里像活阎王的顾军门,在这个小女孩面前,化身为温馨舅舅... “军门,这是囡囡小姐的娃娃枕头。”赶来的卫兵队长气喘吁吁递给囡囡那个软乎乎的枕头。 囡囡接过来一把抱在怀里,小嘴一噘:“你们大在都是骗子!哼!” “囡囡,朱妈抱,好不好。”手里拿着一包糖果的朱妈走了过来。 刚才囡囡说想吃桂花糖,本来晚上小孩子吃糖不好,可是朱妈又担心囡囡会闹着不去北平,只得去火车站附近去买... 囡囡小嘴一瘪:“囡囡又不想吃了。婉如姐姐呢?她不来送囡囡么?” 这时,鸣笛声响起,再不走,火车票就要启动了! 宋光华不得不轻咳了一声,以示催促..... 囡囡无奈,只得伸出小胳膊让朱妈抱...... 第133章 这是陷阱 “军门,一切顺利。”那卫兵队长低声在顾清风耳畔道。 顾清风点了点头,面带微笑冲正要上列车的朱妈、囡囡,还有一脸苦瓜相的宋光华挥手告别。 可临近车厢的一名风衣男子也上了车。 他往囡囡上车的那节车厢迅速走去。 很快,他便看到囡囡正探出小脑袋,挥着小手跟站台上的顾清风告别。 她小嘴委屈巴巴的瘪着,柴靖一时心都化了。 他放慢了脚步,直到接近囡囡的车座位,才找了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火车还没开,他不能出手。 等到了下一站,离开了顾清风他们的视线,就安全多了... “咣当咣当。”列车缓缓驶出了站台,往南京方向而去...... 宋光华坐在囡囡对面。 他双手插兜,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看着车窗外疾退的树木...... “叔叔,吃糖。”囡囡明显眼眶都红了,还拿糖来安慰看起来心不甘情不愿的宋光华,然后像小大人一样:“你不愿送我,其实我也不想回去。” 囡囡这话一出口,倒把宋光华逗乐了,他剥开糖纸,将那颗桂花糖扔进自己嘴里含着,还真甜:“你哪里看出我不想护送你的?” “你哪里都看得出你不愿意送我。”囡囡两只小胳膊抱在胸口,一脸无奈...... 这小妮子嘴还挺溜,宋光华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那白里透红的脸蛋:“答应军门护送你到北平,当然得信守诺言。” “哼你们大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我妈妈就骗囡囡...”囡囡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又捂住小唇,一双杏眼盯着宋光华,两颊的梨涡也是若隐若现...... 宋光华刚要解释,眼角余光这瞥见身侧一名风衣男子往自己这边走来,脑子里不由得警铃大作:这人有点熟悉,可一时真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 突然他想起了来人是谁,只能硬着头皮拦住他的去路:”先生...呃,原来是柴副站长呐。幸会幸会。” 柴靖见是这个二分队草包,只是稍一点头,便往囡囡所在的方向走去。 “哎?这不是上次要带囡囡去香港的那个伯伯么?”囡囡奶声奶气的说道,眼睛是看向柴靖。 这样一来,柴靖不由加快了脚步,坐到了囡囡的对面:“囡囡,你还记得我?” 囡囡扑闪着大眼睛,嘴角微微往上翘:“当然记得。” 囡囡天真无邪,抱着她的朱妈却心生警惕:现在列车就要到下一小站,停靠时间是不长,可也难免多生事端。 “囡囡,你困不困?”朱妈轻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且列车也有些摇摇晃晃的,囡囡揉了揉愈发沉重的眼睑,慢慢靠在朱妈的肩头...... 宋光华对于柴靖的出现似乎没有多大的反应,见囡囡睡着了,他也倚在车窗前,看着外面漆黑一片。 直到前方略有些微光后,宋光华就知道列车要在小站停留十五分钟,他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过了这个小站后,沿途就不会停车...... “咣~当~咣当~”列车眼看要停下来,可囡囡却睡得愈发沉了。 朱妈想去前面洗手间,只得将囡囡交到宋光华手里。 宋光华接过囡囡刚坐没一会儿,眼角余光却瞥见柴靖突然伸手就要抱起囡囡。 宋光华本能一侧身堪堪躲过柴靖。 “柴先生,你这是要干什么?” “明知故问!”柴靖对这个二世祖没什么好聊的,以为宋光华刚刚是侥幸躲了过去。 便再次欺身上前,伸手要夺过囡囡。 谁知这个时候囡囡居然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朱妈呢?” “朱妈这不是来了么?”宋光华指了指她身后一路跑过来的朱妈。 可就在这时,柴靖趁宋光华递过囡囡给朱妈时,一把夺过囡囡就往车厢门口疾步走去。 这下朱妈面色一下变得煞白,本能追了过去。 宋光华没想到护送个人还生出这么多事端来:这柴靖还真有趣,一会儿中共,一会儿党务调查处,一会儿日本人,临了不会又归了力行社吧? 哼! 好在自己提早做了准备。 不出所料的话,只要柴靖从前面小站下车,那等待他的不是坦途,而是一支支黑洞洞的枪! 宋光华捋了捋原本就水光油滑的头发,踱步下了火车。 预料中的枪声大作并没有发生,反而看到一队国军士兵正推着柴靖往小站的调度室去。 同行的当然还有惊魂未定的朱妈。 她抱着囡囡一路向那些士兵解释:“长官,我们再不上火车,可就赶不上趟可怎么办?” 囡囡一听不能去北平,她高兴得抿着嘴笑... 可别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谁对她最好,她便最黏着谁。 她能感觉到自家舅舅是最心疼她的人,比妈妈还要心疼她的那种...... 可一想起刚才那个伯伯要抢走自己,囡囡一下子又耷拉着小脑袋,她觉得刚才那个伯伯对自己并无恶意,又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抢走自己...... “我们也是例行公事。”士兵队长面无表情...... 刚走到调度室门口,柴靖却突然手肘一撞士兵的腋下,一下子挣脱了士兵们的束缚,往列车方向奔过去。 他这是要上车! 列车马上要开了,他这是要逃跑呐! 宋光华觉得自己机会来了,想都没想,就招呼着自己二分队的成员追了上去。 他就不信了,这么多人一起上,还按不住这个三姓家奴! 不,如果算上力行社,那是四姓家奴,比吕布还多一个姓! 这些都是一瞬间的事。 这次二分队的人,之所以能全体出动,也完全靠宋光华这张三寸不烂之舌,说什么二分队要想在一分队面前露次脸,这可是大好机会。 甚至还添油加醋说这柴靖神神秘秘的,很有可能是共党的王牌卧底:纸鸢! 这下大家伙才有了精神头,守株待兔似的蹲守在这个小站上。 于是乎,宋光华边在后面追着,边给自己二分队的人打着气:“抓住柴靖!超越一分队!” 这口号喊得震天响,二分队的人就更加卖力的追。 小站台的站长面对突发事件,不得不通知列车长,临时停车时间延长...... 第134章 落荒而逃 列车上的乘客见到点还不发车,有人不乐意,开始嚷嚷抱怨个不停... “砰!砰!”两声枪响。 是柴靖。 他从自己的座位下拿出那杆苏式莫辛纳甘步枪,对着前来抓人的二分队两名队员当胸就是接连点射两枪。 吓得随后赶来的宋光华不得不示意自家队员躲到座位背部。 而那些原本在起高腔的乘客们也纷纷蹲下来,有的甚至爬到了座位底下...... 站台上的工作人员也是乱成了一锅粥...... 一阵急促的吹哨声“嘘嘘”响起,小站台附近巡逻的国军士兵,不,自从一二八抗日结束后, 国军士兵不能进驻上海。 这里所穿军装的士兵应该一律称为国军保安团士兵。 这也是当时国军最高层对待日寇不平等条约的无奈之举。 将大批的国军正规军换成保安团成员,这样就不算是违规。 在明面上,上海各国势力拿国军保安团一时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很快就小站台集结了许多的国军保安团士兵。 他们把守着各处通道,将这个小小的站台和列车车厢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此时的柴靖如丧家之犬,他不得不跑到车厢与车厢的驳接处,腾空跃起,双足撑在车壁上,单手便搭在通风的天窗上,翻身上了车厢顶部。 他匍匐在上面,看到自己已成包围之势,现在下去,就会被打成马蜂窝。 目光所及之处,那宋光华正缩着脖子,双手握着驳壳枪(毛瑟c96军用手枪),正好刚下车。 就他了! 柴靖加快速度爬到宋光华上方,突然一个飞身往宋光华身后扑倒。 宋光华被他扑倒在地,手中那把驳壳枪也摔出了老远。 “...柴先生,我只是替人办事的,一跑腿的,您就大人有大量,别杀我...”宋光华被柴靖攥住后衣领滴溜了起来,做为人肉盾牌挡在了柴靖前面...... “砰砰!”又是两声枪响,不过这次不是柴靖开的枪,而是站台对面趴着的国军保安团士兵。 好在柴靖身手够灵活,拖着宋光华就往站台柱子后面一躲。 那射过来的子弹便打在了水泥柱子上,一下子就凹出了几个洞,火花四射...... 柴靖腿一抬,将足部上的弹夹一抛一接...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拉动枪栓后,探出枪管,连放两枪。 顿时又放倒两名国军保安团士兵...... 趁着空隙,柴靖拽着宋光华边射击,边往站台出口方向撤退。 那些国军保安团士兵和宋光华的队员们也只敢远远的跟着。 毕竟像柴靖这样的神枪手,一露头,就有被打死的危险,又有谁会为了那几个三瓜两枣的薪水卖命..... 直至柴靖两人磕磕绊绊出了站台,他们都没敢再放一枪,只是保持距离的跟在后面...... 还算比较敬业。 柴靖一只胳膊肘加深力道紧箍住宋光华的脖子,躲在他身侧:“把前面那辆车打开!” 那是一台黑色福特车。 可现在形势比人强,宋光华不得不在柴靖的推搡之下,伸手去开车门。 谁知手刚抓住车把手,一颗子弹“嗖”的一下射过来。 手本能又缩了回去。 柴靖没有办法,只能又扯过宋光华挡住自己另一侧,拿着那杆苏式莫辛纳甘步枪的手又去开车门。 车门很快打开,两人上车,柴靖将宋光华拽到了驾驶座上,掏出一把匕首抵住他的后腰:“去虹口区!” 宋光华脱口而出:“你果然投靠了日本人!” “少废话!”柴靖匕首一使暗力,尖锋处便划破了衣裳,刺入了肌肤内。 腰部的刺痛感袭开,火辣辣的。 宋光华不得不发动车子往虹口方向驶去... 身后追来的国军保安团士兵正要上卡车,却被顾清风拦住:“穷寇勿追。” 他们便止住了步伐。 可宋光华的那帮队员不干了:“顾军门,我们队长可是...” 是啊,他可是宋家人,要是有什么闪失,整个二分队都得遭殃! 顾清风唇角微撇:“放心,你们的队长吉人自有天相。” 还吉人自有天相? 都被当人质绑走了! 二分队的队员拦住顾清风:“顾军门,您可不能走。” “你们胆子不小,连我们军门也敢拦!” 是副官李昆。 他这气势汹汹的,一时让现场发难的人往两边退去,自然而然的让出一条通道。 他拎着藤制行李箱,护着朱妈,朱妈抱着囡囡走了过来:“军门,看来北平是不能回了。” 是啊,日本特务都知道囡囡要回北平,那北平也有他们日寇潜伏的特务,还不如将囡囡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安全得多。 囡囡一听不回北平,原本被枪声吓着了的她,一下子又精神头十足。 她挣脱朱妈的怀抱下来,小短腿跑得飞快,很快就到了顾清风跟前,一把抱紧他的大腿,仰着头,和顾雪色一样的杏眼瞧着他:“我要跟着舅舅,我不要回北平。” “好。”顾清风瞥了一眼副官李昆,李昆顿时心领神会,放下藤制行李箱,去将吉普车开进站。 顾清风转而对让出通道的二分队队员道:“我顾清风以自己的人格担保,如果你们的宋队长有什么事,我一人承全责!” 有了这句话,二分队的队员们心里才似有了定海神针...... * 可让二分队队员没想到的是,当他们回到站里时,宋光华竟然已经在二分队的办公区,等着他们回来。 “队长,你真的没事?”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都是揉了又揉。 没错,不是幻觉,是真人。 还有甚者,干脆伸手掐了他一下胳膊。 “痛痛痛。”宋光华十分浮夸大喊道,当视线落在那两名中弹而亡的队员身上,他又正了正神色:“我们的人不能白死了!得按最高抚恤申请。” 二分队的队员中有人发话了:“队长,兄弟们不缺这点钱。” 是哦,自己这二分队的队员们,哪个都是有一定家底的人。 要不是想在国军里混个公差当当,谁会来这个几块大洋一月的清水衙门? 眼看就要镇不住场面,宋光华不得不扯开嗓子大喝道:“兄弟们!冤有头,债有主!射杀我们兄弟的人,一定要他血债血偿!” “队长,你莫怕是起蒙了?”角落里突然传过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第135章 不敢相信 是老邹,二分队的元老。 年纪最大,再过几个月就要退下来了,因此这次行动就让他留在办公室里接电话。 他放下钩针和棉线,轻叹了一口气:“乱世之中,活着最重要。他们的家人该有多心痛呐。” 说着,有些浑浊的眼睛眯了眯,闪着点点泪花,却强忍着不让流出来。 “老邹,我真的抓到了凶手。”宋光华有些哽咽道:“我也是想着我们二分队能在一分队面前长长脸,我...” 老邹起身,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是赶紧通知他们的家人。” 是啊,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住一世。 宋光华拿起话筒,却被一只粗糙的大掌给夺了去。 “还是我来。”是老邹。 这老邹,就是一个嘴硬心软的。 他这是想替自己背锅呐...... 宋光华仰了仰头,不想让眼泪流出来:“兄弟们,去刑讯室!” 队员们面面相觑,还是半信半疑跟在宋光华身后...... 一队人马刚走到刑讯室,里面已经有人在审问了。 宋光华心下大急,脱口而出:“兄弟们,他们一分队这是要抢功呐!” 说着第一个冲了进去。 好家伙,程明远这个阴不阴,阳不阳的,正吩咐心腹高勇给柴靖上刑。 “...高勇,也让我们的柴副站长,不,现在应该是柴课长,尝尝辣椒水的味道。”程明远早就看柴靖不顺眼,这下逮到机会,那还不得好好修理一番。 “咚咚咚咚!”宋光华拔出腰间的驳壳枪,枪把子在审讯桌上猛磕几下:“程队长,我抓的人,你来审,这不地道吧?!” 程明远迅速抄起桌边搁置的那杆苏式莫辛纳甘步枪,拉动枪栓瞄准宋光华:“整个分站,谁不知你是个四手不捏香的少爷。你能抓住他?谁信呐?” 他话是对着挤在门口的二分队队员们听的。 咳,那些二分队队员自然是低下了头。 宋光华一时气极,竟然伸手攥住枪管用力一拽。 而程明远只感到虎口一麻,迫使他不得不松了手。 “狗咬狗!痛快。”被绑在刑架上的柴靖,毫无惧色,眸光里还透着戏谑之意。 “啪!”的一下,宋光华反手就给了柴靖一个耳光:“看把你能的!堵上他的嘴!” 门口的二分队队员,见自家队长动了真怒,也只得进来:“宋队长,用...用什么东西堵...” 宋光华一脸烦躁:“都是一些不省心的。” 说着,便扬起手中的那杆苏式莫辛纳甘步枪,枪把对准柴靖的胸口就是一砸。 痛得柴靖身子躬得像一只刚抛进沸水里的大虾... “宋光华,你就是一小人!”柴靖缓过劲来,抬头直视着宋光华。 宋光华上前就掐住他下巴:“我就小人给你看!” 松手,弯腰,脱下柴靖的一只袜子,揉成团,再塞进他嘴里。 “还看着干什么?打盆水来,胰皀也带过来。脏死了!”宋光华尽显纨绔少爷本色。 气得柴靖想破口大骂,却只能“呜呜”个不停。 旁边的程明远和高勇之没阻止。 高勇忍住不笑出声来,正想伸手夺过那杆苏式莫辛纳甘步枪,却突然发现那枪托边缘刻着两个字,不注意还真留意不到。 慢了半拍,宋光华眼角已经扫到高勇的小动作,赶紧一侧身,高勇就扑了个空。 一个趔趄,整个身体便往前一倾。 要不是蔡家明正好赶过来,扶了他一把,准得摔个狗啃泥。 “你们这是怎么了?”蔡家明皱眉瞪着宋光华。 宋光华递过那杆苏式莫辛纳甘步枪:“这杆枪是我抓捕柴靖缴获的,他要硬抢...” “你...”高勇平日里霸道惯了,哪把这个无所事事的关系户放在眼里。 只有被绑在刑架上、被自己袜子堵住嘴巴,开不了口的柴靖知道这宋光华在扮猪吃老虎! 原来柴靖威胁宋光华开着福特车去虹口区。 车子原本是匀速前行的,可谁料半道上,行至在拐转处,宋光华不仅没有减速,反而一踩油门到底。 由于惯性使然,那杆苏式莫辛纳甘步枪便脱手掉下来。 瞅准这个机会,宋光华又一猛踩刹车,柴靖一个猝不及防,整个身体往前抛到了前挡风玻上,发出几声“咣当咣当”的声音后,柴靖像只断线的风筝,随着破碎的玻璃渣子一起掉落在车头前面的地上。 要不是泥土地面,非得摔个粉碎性骨折不可! 柴靖忍着锥心的疼痛,撑着手肘刚坐起。 接下来更令柴靖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宋光华一反平日里的吊儿郎当,迅速打开一侧车门,一个跳跃,便将柴靖按倒在地上。 那力道,不似一个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能使出来的。 可对于柴靖来说,等他明白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 宋光华掏出绳索,十分麻利的将他五花大绑... 宋光华开着车,一脸平静,可这看似平静的面庞,却与柴靖看到过的神情完全判若两人.... “所以,你劫的那十几辆枪械不是倒卖到了黑市,而是...” “你想象力太丰富了。”宋光华依旧目不斜视开着车:“抓你,可以让我们二分队在徐处长和蔡站长面前露大脸而已。” “果然共党无处不在。” “共党?你说我么?”宋光华唇角噙着一丝讥笑:“你认为他们会收我这样的?” “是我轻敌了。”柴靖摇摇头,闭上眼睛,直到被押进了党务调查处分站的刑讯室.... 第136章 他是纸鸢 刑讯室里一时剑拔弩张,气氛压抑至极,时间仿佛都停止了。 里面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紧张的气氛让人感到窒息。 墙壁上悬挂着各式刑具,冰冷的金属表面反射出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光芒。 蔡家明下意识接过那杆苏式莫辛纳甘步枪。 高勇不得不退到程明远身侧,在他耳畔小声道:“哥,那枪托上刻着两字。” “两个什么字?”这话一出口,程明远就拍了一下额头,高勇识字不多,要真认得出,还用自己问? “程队长!交头接耳干什么?!有话大声说!”徐处长眼下正不知道拿这两人怎么办,蔡家明那还不逮到机会,就趁机发借题发挥。 程明远面色如常:“站长,高勇说那枪托上刻了两个字。” 刻字? 还俩? 蔡家明拿起一看:还真是两字! “什么字?”宋光华凑了过来:“站长,是不是有新线索?” 蔡家明瞳孔微缩:“除了两位队长,其他人先行离开。” 这? 高勇迟疑,在程明远的示意下,不得不出了刑讯室,其他二分队的人顿时作鸟兽散...... 刑讯室里只剩下宋光华几人。 蔡家明踱步到五花大绑的柴靖面前,枪托伸到他面前。 柴靖以为又要砸自己一枪托,本能的往后一仰,却不料蔡家明冷笑道:“柴靖,没想到你隐藏得够深的。” 什么意思? 柴靖又开不了口,只能一脸疑惑盯着蔡家明。 “眼睛睁大点!看清楚这枪托上的两个字是什么!”蔡家明那可以杀死人的眼神,不仅柴靖不解,就连一旁的程明远也靠过来,想看清楚上面究竟写了什么两个字,让站长动了杀意。 柴靖不得不探头一看,那枪托刻写着“纸鸢”两个字。 这下柴靖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急得“呜呀呀”的乱叫着。 蔡家明皱眉,示意宋光华扯出堵住柴靖嘴巴的袜子。 “得!早知如此,就不塞他袜子了。”宋光华念念叨叨着拿下来。 柴靖接连“呸呸”了好几下,瞪着宋光华:“蔡站长,这就是他跟顾清风设的一个局!” “什么意思?你还讹上了?”宋光华气得撸起袖子就要开打! 蔡家明当然得拦住宋光华:“让他说!” 宋光华悻悻退后,倚在墙边,双手插腰,像极了泼妇骂街前先摆好造型。 程明远马上反应过来:这功他不能冒领,要不是高勇那小子...唉,谁让他叫我一声哥呢? 这擦屁股的事还得是大哥擦得干净。 于是他轻咳了一声:“这柴靖的确是宋队长一个人抓捕回来的。都怪高勇那混帐,急功,就...” 这话四两拨千斤,一下子将他跟高勇从这件事里摘了出来。 宋光华嗤笑出声:“你们哥俩一个脸皮厚,一个不要脸!真是太配了!抓捕柴靖这个日谍,是我们二分队全体人员的功劳!那牺牲的两位可是我们二分队的人!” 程明远此时像是声带坏了,立马闭嘴。 “宋队长,你们二分队到底什么情况?”蔡家明也怀疑自己的耳朵,这二分队向来贪生怕死,出任务会冲锋陷阵?这也太神奇了吧? 宋光华一指柴靖,手都发着颤:“就他拿着这杆枪,啪啪两枪,两人就倒地没了!” 柴靖面对宋光华的唾沫横飞,避无可避,只得任那些零星唾沫喷在自己脸上..... “是我开的枪...可是...”柴靖意识到宋光华看似东一榔头,西一锄头的话语,实则是在引导自己往岔处分说,便又话锋一转:“站长,这枪是我从顾清风官邸搜出来的。” 宋光华更怒了,冲上前就“啪啪”左右开弓,给了他两大嘴巴子:“好你个柴靖,一会儿共党,一会儿日谍,一会儿又是力行社的什么王牌特工...你说你自己到底是哪一头的?” 然后退到蔡家明身侧,小声道:“站长,像他这种人的话,可信度不高。” 蔡家明不由点了点头,他平生最恨脚踩几条船的叛徒。 尤其是眼前的柴靖,他居然是力行社的人。 国军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他党务调查处跟力行社一直不对付。 甚至用势同水火来形容,都一点也不为过! 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玩阴阳,真是吃了豹子胆! 蔡家明一时恼羞成怒,对着柴靖又是一枪托砸下去,正好砸在腹部,痛得他一时眼冒金星! 他甩了甩头,又强撑着抬起来,直视着宋光华:“没想到这分站里还真是藏龙卧虎!” “得,站长,他这是又要挑事拨非。”宋光华一手叉着腰,一手直戳到柴靖鼻子上。 柴靖深吸了一大口气,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蔡站长,不管你信与不信,这枪就是我从顾清风的官邸搜出来的。” “还搜出来的?”宋光华哈哈一笑,食指摇了摇:“不,你应该说是潜入到他的官邸,偷出来的才比较合理。” 柴靖知道他的真面目,不想跟他胡搅蛮缠,索性扭头不看他:“小人得志,便猖狂。” “嘿!你说什么?不服气是我抓住的你?”宋光华又要撸起袖子打他。 柴靖这次不躲不闪,只是直直盯着蔡家明:“站长,柴某相信您会有自己正确的预判。” 这高帽子戴得还真及时...... “那你解释一下,枪托上的刻字为什么是“纸鸢”。”蔡家明目光如炬,盯着柴靖。 这... 枪都不是自己的,怎么解释? 柴靖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作答。 “站长,那没我什么事,我就...”程明远伸出食指和中指,在另一只手掌上面作出“走”的姿势。 “你们俩看着他!”如果柴靖真是“纸鸢”,那这事可不小,蔡站长得去请示汇报给徐处长,留下这两个互不对付的队长,才能有效的制衡...... 宋光华只等蔡家明出了刑讯室,又将那只袜子悄悄塞到柴靖嘴里,搞得柴靖怒火直喷,却又无可奈何。 程明远轻轻摇摇头,嘴角撇了撇,暗自思忖着:纨绔子弟的行为,还真是孟浪...... 第137章 两人见面 清晨,初夏。 天气愈发温热。 虹口区,日本特务机关。 柴靖一天没有露面,田中隆吉顿觉不妙,去了川岛芳子的办公室。 正巧汪晓妮在汇报这几天的工作。 见田中隆吉进来,汪晓妮很识趣地就要退下,田中隆吉却拦住了她:“汪小姐,柴课长一日未归,你知道他去哪里了?” “机关长,他只说有了一点‘纸鸢’的线索,需要单独去查。”汪晓妮不好将实情和盘托出。 “可是吉野怎么不知道?”田中隆吉阴沉着脸。 汪晓妮自然清楚他这是什么意思,柴靖为了夺回囡囡,竟然用迷药迷倒了吉野,且药量也下得有些猛,如果不是田中隆吉过问,他现下还在宿舍里呼呼大睡呢。 川岛芳子听了,柳眉皱成了麻花:“晓妮,你不是打包票,说柴靖绝无二心?” 面对两人的质问,汪晓妮不想辩驳,只是稍一颌首:“机关长,川岛课长,两个小时后,我必定将柴课长的行踪上报给两位。” “那还等什么?”田中隆吉示意她赶紧去打听。 川岛芳子见汪晓妮出去,便合上了房门:“汪晓妮还是个可造之才,十分隐忍。不过,要是不能过情关,那...” “我还以为我们的芳子小姐时不时扇她巴掌,是嫉妒她的美貌。”没有了外人在,田中隆吉便不再端着架子,上前搂住眼前的妖媚女子。 川岛芳子微眯着眼睛,反手摸着他的下颌:“田中君,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女特工,长得好,也是优势的一种。好不容易找个还算能勉强能用的助手,我当然得磨练磨练她的心性。” “芳子,那你先磨练磨练我吧。”田中一下子紧箍住她的细腰,就往沙发上一扔,然后饿狼扑食般的压了上去...... 法租界,思南路。 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长得郁郁葱葱,浓密的树冠如同两把巨大的绿伞,将阳光遮挡在外,只留下一片清凉。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如同一束束金色的箭,洒落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圈圈斑驳的光晕,仿佛给大地披上了一件华丽的金袍。 在这个初夏的季节,身着洋装的外国女子,也撑起了各色蕾丝花边的洋伞,走在人行道上。 汪晓妮戴着金色卷发,身着黑色长裙,被黑色镂空手套包裹着的纤纤玉手,正握着木制弯柄的宝蓝色洋伞,缓缓向前面的顾家宅公园走去。 顾家宅公园是当地上海本地人的称谓,那些洋人称为法国公园。 进了公园,汪晓妮似是在闲逛着,直走到公园北部两个并列的大花坛面前停下。 花坛里面各种颜色的玫瑰、月季、杜鹃......争奇斗艳,引来了蝴蝶的翩翩起舞...... 汪晓妮微眯起眼睛,贪婪的嗅着花香,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其中... 直到有一个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的年轻男子,拿着一份申报经过她时,她才缓缓转身:“明远,是我。” 显然那年轻男子吓了一大跳:他可从不认得什么洋妞。 可当他定睛一瞧:“晓妮?” 汪晓妮下下颌微抬,示意他先去旁边的凉亭等着自己。 程明远一向对她言听计从,那还不三步并作两步,往左侧的那个凉亭疾步走去。 汪晓妮环顾了一下四周,便戴上墨镜离开了花坛。 凉亭内。 程明远报纸遮住了大半个脸:“柴靖他很可能是中共特工‘纸鸢’。” 靠在亭子内侧排椅上坐着的汪晓妮一摘墨镜:“他是那边的人,也不会是中共方面的。” “徐处长说了,要想保柴靖平安无事,就得拿他的中正剑来换。”程明远迟疑片刻,还是说出了这个苛刻的条件。 汪晓妮墨镜又重新一戴,轻蔑笑道:“知道我叔父为什么死心塌地跟着日本人干吗?” 程明远也只是一个读过几本书的糙汉子,哪里懂这上面人的心思,他摇了摇头:“这乱世,谁对我有恩,我就跟谁干。” “国军从上到下,多的是徐处长这样的人。他们精致、利己,为了自己,可以对他们总裁阳奉阴违,一盘散沙,还幻想抗日?我看他们抗日不成,反倒被他们内部矛盾给抗垮掉!”汪晓妮不经意间轻抚着那金色卷发,眼神中充满对徐处长的鄙夷之色。 这看在程明远眼里,却又是一番风韵。 他清楚自己跟汪晓妮之间的距离有多远,只是感情的事,又有谁能生生一刀切开。 就像汪晓妮一样,她不也是为了柴靖... “接下来怎么办?” “你带话回去,说我同意用中正剑交换。”汪晓妮此言一出,让程明远莫名感到难过。 他缓缓放下报纸,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梗住了:“柴靖他不值得你这么做。” 是啊,中正剑一旦重新回到徐处长手里,那么她叔叔也即将少了一个能牵制徐处长的把柄,对接下来展开的新任务,也会将加重困难。 汪晓妮哪能感觉不到他的异样,只得柔声道:“这是田中机关长的意思,我...我,除了答应徐处长用中正剑交换,现下还能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程明远只得起身,准备先走,可汪晓妮却快他一步,走下台阶。 她穿的是半高跟白色皮鞋, 也许是有心事,一脚踏空,眼看就要摔倒在地,粗壮的胳膊从后面环住了她,下一秒便腾空抱起她,直接下了台阶,才将她稳稳放下。 是程明远。 他面对汪晓妮,就没有了平时的冷静,退后几步,低着头看着脚尖,声音细得像蚊子:“汪小姐,是我逾越了。” 程明远对自己的情意,汪晓妮是心知肚明的。 “你是我叔父的得力干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大哥。” 得,这话一出,把程明远那点小心思全都堵上喽...... 可却都没有发觉,公园对面的钟楼上,有一个人正手持着军用高倍望远镜,监视着程明远和汪晓妮的一举一动。 第138章 栽赃陷害 对面钟楼上的风衣男子正是顾清风。 他本是去党务调查处分站,想探听一些虚实,却在半道上碰到化装成洋人的汪晓妮,便悄悄跟踪她到了公园附近。 她跟程明远在此时联系,必定是为了柴靖。 收好望远镜,他还是决定去找一下宋光华。 吉普车开进党务调查处分站,一路畅通无阻。 可去了二分队办公区,却没有看到宋光华。 “您是顾军门吧?”角落里正打着盹的老邹赶紧起身相迎。 顾清风随口问道为:“你们宋队长人呢?” “他...”老邹往门口瞅了瞅,又示意二分队的队员 站门口去。 顾清风眉峰轻挑,只是静静等着老邹开口。 “...我们站长说他可能是共党,现下收押着。”老邹眼角的皱纹深了深,眼眶一下子红了。 顾清风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这...这怎么可能?我来是为了感谢他的,要不是他,我家囡囡都差点被那日谍给绑架走了。” “谁说不是呢?我们那天会在小站设伏,都是想立功的。为的是抓住那个共党王牌特工‘纸鸢’。”另一个队员也忿忿不平。 队长宋光华被关禁闭,他们这些队员都没了平时的嚣张,老邹也不钩手袋,年轻的那拨也不打牌。 都没事折折纸飞机,修剪修剪指甲,更有甚者,办公室里的盆栽都浇了好几遍。 顾清风没想到事情的走向并没有如自己所愿,柴靖背后还有人居然想救他。 汪晓妮? 日本人那边? 或许是戴老板出的手? 毕竟力行社和党务调查处历来不和...... 顾清风正还想问些什么,只感觉一只纸飞机,从他眼前掠过,直接飞出了门口....... “你们二分队是不是闲得慌?” 是高勇,他拿着纸飞机进来,一脸的气势汹汹。 平时高勇和二分队的人不对付,也没见他敢这么嚷嚷的。 这是见二分队没了主心骨,特地来耀武扬威来了? 老邹当即老脸一沉,指着他的鼻子就开骂了:“你还真是人家的狗腿子,不吠吠几声,还体现不了你了,是吧?!” 高勇抡起拳头在老邹晃了晃:“你!哼!老了就得服老,占着茅坑不拉屎,就是你的不对!” 还没完没了的。 老邹上去直接就抻了一拳在他面门上,打得他五味杂陈,脸上也是青红紫绿的...... “你们这是干什么?!”随后进来的蔡站长见此情景,不由喝斥道:“平日里懒散也就算了,怎么还折纸飞机到处扔?!真当这里是集贸市场呐!” 高勇捂着脸退到蔡站长身后,委屈道:“站长,也不知是谁,这么不长眼,扔个纸飞机都扔在您头上,我这不先进来问一声,老邹他们倒好,一上来就抡我,我...” “我知道你们在为你们的宋队长憋着火。”蔡家明似乎这才看到顾清风也在,马上堆着笑:“没看到顾军门也在,真是...” 顾清风握掌成拳,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我来是找宋队长,特地感谢救了我家囡囡。” “哦,还有这等事?”蔡家明一副事先不知情的样子:“可宋队长一回来,并没有向我说。” 顾清风依旧不露声色:“你不知道,不代表事情没有发生。” 这软刀子捅得蔡家明脸险些挂不住。 见顾清风说话的意思,是维护他们宋队长的。 那名扔飞机的队员马上向顾清风靠拢:“那天在小站台,我们死了两名兄弟,宋队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住柴靖,现下倒叫人费解了,有功的人关禁闭。这样看来,那有重大嫌疑的柴靖,是不是当功臣放了?!” 蔡家明心知再说下去,这二分队准得掀翻了天:“顾军门,宋队长和柴靖都有嫌疑通共...有些事不好说...还请先移步去我办公室。” 话都说到这份上,顾清风只得先安抚下二分队的队员们:“我顾清风以自己人格当保,定还你们宋队长一个真相。” 老邹上前握着他的手:“顾军门,我们都信得过你。” 顾清风反手拍了拍他那有些枯槁的手背,以示安慰...... 到了站长办公室,徐处长正负手而立背对着门口站着。 “顾军门,我们徐处长有事相商。”蔡站长说完,识趣退了出去,并帮两人关好门。 徐处长缓缓转身,指着桌上的那杆苏式莫辛纳甘步枪:“这杆枪是不是很眼熟?” “自然眼熟。苏式莫辛纳甘步枪,它的特点是使用传统的旋转后拉式枪栓,与弹仓式供弹的设计,枪机部分设计简单,细小零件很少; 整体弹仓位于枪托下扳机护圈前面,使用能携带5发子弹的弹夹,通过机匣顶部的抛壳口单发或用弹夹填装...我们兵工署正在研究如何仿制一批这样的枪械。” 顾清风顺手的拿起那杆苏式莫辛纳甘步枪,很轻松拉动拉机柄,瞄准徐处长的脑袋:“就是枪栓不好拉,有点费劲,不过经久耐用,很少需要维修,是它在步枪中的绝对优势。” 徐处长轻轻拨开面对自己的那黑洞洞的枪口,眉宇间一丝黑线滑过,瞬间又舒展开来:“顾军门,枪口是对准敌人的。” “哦,是吗?”顾清风“啪”的一下,将苏式莫辛纳甘步枪退膛后,重重扔回到桌上:“我倒要请教一下徐处长,你的枪口又是对准的谁?!是日谍?是共党?还是我们的同仁!” 徐处长哪时里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话外之意。 只是他自己好大喜功,着了汪晓妮叔父的道,那把象征着荣誉的中正剑还在对方手里攥着...... 本来是想着拿柴靖换回那把中正剑,可这事怎么就牵扯到了顾清风这个活阎王了? 宋光华虽然背景复杂,但只要将他是共党嫌疑给坐实了,到时就算上头那位贵人告到总裁那里,也是无济于事。 谁不知总裁对于共党那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走一个。 “攘外必先安内”,共党可是这位独裁总裁的心腹大患,日思夜想都要除之而后快...... 第139章 逢凶化吉 徐处长语气不得不又缓和了些:“顾军门,就算宋光华于你有恩,那也是一码归一码。” 顾清风等着的就是他这句话:“徐处长真是深明大义。” 这是什么意思? 活阎王就这么妥协了? 徐处长面色一喜,白胖脸上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那顾军门,我这里现下是千头万绪的,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顾清风唇角微扯:“徐处长这是要下逐客令了?” “哪里哪里。”徐处长下意识又摸了摸那杆苏式莫辛纳甘步枪枪托。 顾清风似是眼尖,凝神一瞧:“这枪托上刻的是...是‘纸鸢’?” 徐处长暗道:坏了!这顾阎王视力好得很,要不然怎么以优异的成绩在米国西点军校毕业。 要知道那是当年一所难进亦难出的世界级军事学院。 “这共党的‘纸鸢’明显是个女人的代号。”徐处长诡辩道。 顾清风脑袋里好像闪现了些什么,他指着那杆苏式莫辛纳甘步枪:“这杆枪我记起来了,当时在小站台,那柴靖正是用这杆枪射杀了两名国军保安团士兵和二分队的两位队员。而宋队长拿的可是一把普通的驳壳枪。” 坏了,坏了! 天气本来就很闷热,哪怕室内的铜制座扇转得飞快,可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徐处长,却感觉到背部已经冒汗。 他那原本就胖乎乎的身体,此时更是看起来显得很是臃肿不堪。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滴落在光滑的桌面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碎花。 顾清风摸了摸枪托上刻的那两个字:“谁说‘纸鸢’一定是女人?共党惯会混淆视听,我们得学会逆向思考。” 逆向思考都搬出来了,恐怕这顾清风是不肯轻易罢手。 “我的个顾军门,要说这宋光华一点嫌疑都没有,那十几军的军械据查,流到黑市后,便全部运往了苏区。这不是通共,是什么?”徐处长开始想把水搅浑。 点他? 顾清风皱眉:“这事如果徐处长不想揭过,那要是闹到委座那里,我看谁也讨不到好。倒是如果能坐实‘纸鸢’是谁,那对你们整个党务调查处来说,可是大功一件。力压力行社一头的机会,你可不要白白错过。” 徐处长额头已经布满细密的汗珠,他掏出手帕不停擦拭着,心里一时天人交战...... “我想见见宋光华,当面表示对他的谢意。”顾清风再次施压。 徐处长眼看着纸包不住火,不得不将自己的中正剑压在汪晓妮手里的事情和盘托出:“......顾军门,你得替我想个两全之策......要不出了这张门,刚才说过的事情,我可不承认。” 原来如此。 徐处长也真是被力行社给逼急了,一心想搞点重大情报,压戴老板一头,竟然跟汪晓妮的叔父汪桥这个大汉奸做情报交易, 要想让徐处长将柴靖的罪名坐实,就必须得帮他拿回中正剑。 可汪晓妮一直住在日本特务机关里,要想从她手里拿到中正剑,那无异于镜花水月...... 难怪汪晓妮投靠了日本特务机关,徐处长都不敢动程明远和高勇两人。 潜入日本特务机关这条路肯定行不通。 炮楼的探照灯和重机枪,在没进去之前,就会将入侵者打成马蜂窝。 那如果....... “徐处长,只要你能坐实柴靖共党的罪名,我定将你那把中正剑完璧归赵。”顾清风先给他吃颗定心丸,接下来能不能成功,那也只能是碰碰运气。 徐处长小眼睛一眯:“顾军门,那把中正剑要是这么能轻易拿回来,我还要费尽心力拿柴靖同汪晓妮做交换?” 哼! 都到这时候了,他还不相信自己...... 顾清风看了看时间:“你不相信没关系,那我找宋先生去聊聊,他要是知道你草菅人命,你猜他会怎样?” “哎!你们这都是要逼死我呐!”徐处长摇着胖头,一脸生无可恋,干脆卖惨耍着无赖...... 顾清风按捺住心中的厌烦,招手示意他过来,在他耳畔轻声细语道:“......计划这样...” 徐处长听着听着,笑得眼角皱纹加深:“...顾军门,你早说有这么好的办法,我何至于...” “现在可以让我见见宋光华了吧。” “可以,当然可以。马上放了都行。”徐处长像打了鸡血似的,搓着肉乎乎的手,就算川剧变脸在徐处长面前,那都是小巫见大巫...... 顾清风无奈摇头:“他现在待在禁闭室,比待在外面安全得多。” “顾军门,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他,你想问什么,也尽管问,我绝不干涉。”对于徐处长来说,只要对他仕途有利的,他都会想尽千方百计去做...... 禁闭室里,宋光华正躺在硬板床上,翘着二郎腿,仰头盯着豆腐块大小的通风口。 通风口射进来的光线里,悬浮着无数飞舞的灰尘颗粒。 他一时兴起,竟抬一只脚去踢那束微光。 一上一下的,那束带着灰尘颗粒,被那只大长腿阻断又连接,连接又阻断... “咣当”一声,加厚铁门打开。 宋光华依旧专注着玩这个踢上踢下的把戏里...... “咳,顾军门,你们聊。”徐处长现在都不好面对宋光华,毕竟... 宋光华本以为是送饭的,没想到是徐处长亲临,还有那个顾清风。 对! 自己得找他算账! 他一咕噜便爬起来:“顾清风,你还敢来?我都被你坑惨了!” ”...脑子都关傻了?!”顾清风顺手合上厚重的铁门,一脸的笑意...... 外面走廊里,徐处长时不时将耳朵贴在门上,想偷听里面的谈话内容,却什么都听不到...... 第140章 直面柴靖 徐处长暗自懊恼,心想回头得吩咐蔡家明这禁闭室里也安个窃听器才行。 就在这时,只听“咣当”一声,那扇厚重的铸铁大门又突然打开。 宋光华笑嘻嘻送顾清风出门,他站在门内,一副“我可没越雷池半步”的吊儿郎当样:“我要求不高,一天一只烤鸡或者烤鸭,加瓶小酒酒就算是军门的谢礼。” “...这个好说,我让徐处长亲自给你送,满意了吧。“顾清风侧目盯着徐处长。 徐处长有点尴尬了,他们俩这是玩那出? 不过既然有求于人家,就得有求人的态度不是? 于理徐处长还是颇为矜持的点了点头...... 出了禁闭室,顾清风突然转身:“徐处长,还是带我去见见柴靖,我和他有点私人恩怨。” 这? 传闻顾清风对于得罪自己的人,可绝不心慈手软...... “放心,我绝不动手。”顾清风摸了摸鼻子,似是在掩饰些什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徐处长能不答应? 当即命令蔡站长带路。 柴靖并没有扣在分站的羁押室,而是关在一处地牢里。 地牢十分坚固,两旁都是花岗岩垒成了墙壁。 蔡站长提着玻璃灯罩的马灯走在前面:“路有点滑,二位小心脚下。” 哼!这蔡家明不愧是徐处长的狗腿子,知道徐处长要靠柴靖换回那中正剑,那还不得对柴靖严加看管? 几人拐过一个弯,又是一道铁门,蔡站长赶紧上前先行开锁:“处座,顾军门,这地牢一共有三道这样的铁门,主要是来关押身手不凡的嫌疑犯的。” 他那副讨好卖乖的嘴脸,徐处长却十分受用,嘴角都不由自主噙着些许笑意...... “蔡站长就是会办事。”顾清风三分嘲讽,七分不屑。 蔡站长什么场面没见过,就当没听出他话里话外的讥笑,微躬着身子,打开了第三道铁门。 顺着昏黄的马灯,地牢里的柴靖正倚在里面墙角的稻草堆,他低着头,也不知是睡了还是在想些什么。 “吱吱吱...”这时不知从哪里蹿出来几只大老鼠,也奇了怪了,只往徐处长身上撞。 吓得徐处长那肥胖的身躯直往墙边靠。 蔡站长赶紧举高马灯,掏出手枪,一枪一只。 一时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血腥和湿霉气味。 要不是怕顾清风见了柴靖,闹出什么幺蛾子,徐处长还真有些后悔跟进来这个阴暗的地牢里。 这不纯纯的找罪受吗? 躺在戴娇娇的怀里,吃着她亲手剥的葡萄,吹着风扇,听着铜制大喇叭里的莺莺歌曲.....多好! 他一惊一乍的,除非是聋子听不到。 这时靠墙坐着的柴靖终于开口了:“哟,看来这老鼠都知道处座身上油水厚。” “你...”当着顾清风的面,徐处长还得保留一些风度,否则非扇他几巴掌不可。 蔡家明手中的那串钥匙敲了敲铁栅门:“柴靖,你的共党嫌疑还没洗清,你还有理了?!” “我...”柴靖本想说他之前打入共党地下党内部,这回打入日本特务机关,都是受戴老板之命。可国军上下都知道,戴老板与徐处长向来不和,要是让徐处长知道了自己是戴老板的人,那只怕就算是汪晓妮愿意拿中正剑来换回自己,徐处长也不见得会真的会信守承诺...... “别你呀,我的。今日是顾军门想见你。”蔡家明打开牢门。 柴靖手铐脚镣的,顾清风进来前,按惯例搜了他全身,手枪也暂时替他保管,顶破天,这柴靖只是受点皮肉伤。 也不知这柴靖是怎么招惹上这顾阎王的...... 徐处长和蔡家明示意看守的特务带他们去旁边的休息室。 地牢里只剩下顾清风和柴靖两人。 “柴靖,为什么要三番两次想抢走囡囡?”顾清风面上十分平静,只是双手攥得紧紧的,仿佛只要碰一下,就会出拳。 柴靖晃了晃手铐:“把这个打开,我就告诉你。” “还敢跟我谈条件?”顾清风眸光微凛,倏地退后几步,又疾步上前,右足猛然借力一蹬地面,整个人弹跳到了半空中,一个旋转,左足往柴靖脖颈上用力一勾,柴靖整个人都摔在花岗岩的墙壁上,又“啪”一下重重掉到了地上,扬起厚厚的尘埃。 柴靖只感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干脆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顾军门,你也不过如此。” “意思是我胜之不武?”顾清风走过去,睥睨着狼狈不堪的柴靖,眸光似冰椎,直直刺入人心:“对你这种人,不必讲什么武德。” 柴靖挣挣扎着站起来,背靠着墙壁:“我哪种人?我是囡囡的父亲!你说我有没有资格带她走?!” 父亲? 顾清风左脚尖在地上揉了揉:“囡囡可从未晓得有你这样一个父亲的存在!” “囡囡很聪明,她会猜到我是谁的。”柴靖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渍,直视着顾清风,眸光里带着挑衅...... 顾清风眉峰微皱,飞起又是一脚,踢在他右脸颊上,顿时满嘴都是鲜血涌出来...... 竖起耳朵偷听的徐处长和蔡家明,因距离太远,听不清两人在争执行些什么,只得又悄悄往地牢方向挪动着。 这顾阎王,不是说好了绝不动手的吗。 可现下看来,柴靖被顾清风一脚伤得不轻...... 等等,顾清风是脚踹的,人家承诺的是:绝不对柴靖动手。 这样细说下来顾清风也不算违约...... 两人张望着前行,又同时缩回了脑袋..... “咚”的一下,额头碰额头,差点没碰出个肿包出来...... 第141章 以假乱真 “什么?赵婉如...不,三井幸子搬进了居竹商行?”川岛芳子皱眉,她正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 汪晓妮略一颌首:“川岛课长,千真万确。” “柴课长那里你也要加快速度,毕竟时间不等人。”川岛芳子抚了抚土肥原贤二从东北发来的急电。 急电的内容是双加密的。 虽是寥寥几字,却重若千斤:务必在今秋推动计划进行。 这计划须得向熟悉本国风土人情的中国人协助才能完成。 这也是田中隆吉为什么一定要换出柴靖。 柴靖的背景,已经由哈尔滨的日本特务机关调查清楚。 就是像他这样在几方势力中反复摇摆的中国人,才对这项计划的实施起决定性的作用。 其实最重要的一点是,柴靖够狠...... 此时的柴靖正被顾清风踢得东倒西歪,却没有还手。 他咧开肿胀的嘴,里面雪白的牙齿夹杂着鲜血,显得十分诡异狰狞...... “顾军门,再踢,人就没了...”蔡站长知道徐处长不好开口,不得不自己去顶这个“雷”。 顾清风指了指受伤的柴靖,退出了地牢:“...你再敢打囡囡的主意,我会让你知道后果的!” 蔡家明被徐处长又掐了一下胳膊,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天色也不早了...” “蔡站长,刚刚他是不小心自己跌倒的。明白吗?”徐处长讨好似的开口训斥着属下。 地牢里面的柴靖一听这话,不由出言相讥:“徐处长真是棵常青树,永远风头足。” “柴靖!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蔡站长见徐处长脸色难看,只得出言制止。 顾清风懒理他们相互攀咬,转身就往外走。 * 法租界。 居竹商行。 赵婉如几人正在后院整理着自己住的屋子。 “婉...幸子姐,这榻榻米我委实不习惯。”小丫作为她的随从,自然安排在主屋的侧室里。 榻榻米上,都是赵婉如在和服店里量身定制的和服和洋裙。 她蹙着眉头盯着这一床的衣服:“还有这衣裳,太奢侈了,苏区老百姓都吃不饱,穿不暖的...” 直到赵婉如盯着她,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连轻拍了几下嘴巴:“幸子姐,是小野百合无礼了。” 两人正打打闹闹收拾着,北岗在门边轻咳了几下:“幸子小姐且顾桑在外面求见。” 北岗是这里的总管事,自然唯三井幸子是从。 “叫他在外面等着。”赵婉如还在为小站台的事情生他的气。 小丫也不好劝,只是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埋头整理着衣物...... 北岗眼角的皱纹深了深,他知道三井幸子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便没再说什么,悄悄退了下去...... 直到不见了北岗的人影,赵婉如才放下正在整理的笔架:“百合,我去去就回。” “放心,这里我会收拾得妥妥的。”小丫又拍了拍榻榻米:“硬梆梆的,比木板床还不如。” 直到赵婉如盯了她一眼,她才吐了吐舌头住了嘴...... 都十八了,还是小孩子心性。 赵婉如换了一身素色旗袍,拎着一只亮片小坤包,踏着白色半高跟鞋便出了门...... 顾清风还就真老老实实在外面等着。 见她出来,才迎了上去:“现在要见你一面,还真是千难万难。” “你少贫,上车。”要符合三井幸子这位日本财阀二小姐的身份,她出门当然得开着那台拉风的福特t型车。 车子一路往“四美轩”茶楼驶去。 一路上,赵婉如沉着脸。 直到差不多要到茶楼时,她才开口道:“子恒,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拿囡囡当诱饵!” “他是囡囡的父亲,他不会对囡囡怎么样的。”顾清风明显气势弱了几分,他知道小站台,诱柴靖现身被擒,是有些激进。 赵婉如依旧不想原谅他:“柴靖是什么人?你难道心里不清楚?他连...” 说到这里,赵婉如有些哽咽:“尽管雪色信笺里没有提‘f’君是谁。但他的嫌疑最大。” 顾清风神色黯了黯:“f如果是指是化学符号f,那它的意思就是腐蚀性很强,化学性质极为活泼剧毒的气体...” 两人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良久,赵婉如才幽幽道:“你不该打草惊蛇的。” 顾清风手已经搭在车门把很久,听她这么说,便推开车门先下去... 两人进了“四美轩”茶楼。 这座茶楼名为喝茶,实则是上海各路珠宝玉器和古玩交易的主要场所。 除在各店铺的古玩商会聚集在这里喝茶谈生意外,还有其他两种人常在此活动。 一种是俗称“跑筒子”古玩贩子,他们在挨家挨户上门收购古董后,来找商店老板商谈生意。 另一种则是为买家“供货”的掮客,他们一般到此来“搂货”。 其实就是二道贩子。 他们之间有一些沪语古玩行话。 比如卖方生意受挫,或者暗机泄露,或遭受麻烦称为“掼散”。 以假乱真的赝品称“老充头”, 嘲讽古玩生意上失意的商人像斗败的蟋蟀是“二先生”等等。 顾清风两人今日要见的就是以假乱真的“老充头”古玩商。 这拨人擅长制假古玩玉器,水平高的,就连一般入行好几年的古董商人都分辨不出真伪来...... 店小二很客气将两人迎到了二楼包厢内。 里面坐着一位头戴瓜皮小帽的中年干瘦男子。 他正端着白瓷茶盏小口啜着茶,见顾清风、赵婉如进来,便赶紧起身请两人入座。 “东西带来了没有?”顾清风开门见山。 那瓜皮小帽干瘦男子一双老鼠眼往外直滴溜看了看,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红木雕花小匣:“绝对的保真。” 造假的说保真,还真新鲜。 顾清风接过来打开一看:明黄色丝绸布上躺着的正是一把精巧的中正剑。 他抽出剑鞘,仔细端详着,眸光掠过一丝惊奇,被那瓜皮小帽干瘦男子瞬间捕捉到了...... 第142章 各显神通 “二位可还满意?”瓜皮小帽男老鼠眼直往顾清风身上滴溜溜的转,却对赵婉如视而不见。 这“老充头”还真是势利,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买主。 赵婉如倒也不介意,她拂过鬓碎发往耳廓后捋了捋,含笑也看着顾清风。 顾清风掏出一叠绿色美钞,放在桌面上:“尾款,只多不少。” 瓜皮小帽男拿起美钞,拇指淬了淬口水,仔细一张一张点着:“多谢先生,那茶水你们慢用。告辞。” 收好美钞,瓜皮小帽男便走到门口,左右张望着,见没什么异常,才放心跨出门槛...... “这人还真奸。”赵婉如听到脚步声走远,拎着茶壶,斟了两杯...... * 瓜皮小帽男出了“四美轩”茶楼,便往左侧巷子走去。 那小巷尽头住着他的姘头。 现下又小赚了一笔,他当然得找那年轻水嫩的姘头乐呵乐呵。 他迈着方步,哼唱着不知名的戏剧小调,踏着石板路,好不惬意。 可这惬意没有维持多久,就在他刚扬手要敲他姘头的那扇旧木门时,一只粗糙的大掌捂住了他的嘴巴,接着一个大麻袋子往他脑袋上一套,麻绳很快扎紧了麻袋口。 麻袋里面的人当然拼命挣扎,可几闷棍下来,他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哥,现在怎么办?”捂嘴套麻袋打闷棍的人不是别个,正是高勇。 “先扛到车上去。”程明远示意他扔掉木棍...... 高勇扛着麻袋走了几步:“还挺沉的。” 那当然沉,昏过去的人就像死人一样,死沉死沉的。 走在前面的程明远扭过头:“要不我来扛?” “那怎么能要哥来扛。”高勇只得一咬牙,加快步伐往后巷走去...... 汇丰银行。 汪晓妮一身深紫色洋装,显得十分低调。 她来这里是取那把中正剑的。 私人租的保险柜只需密码就能取出里面的而物品。 她旋转着密码锁。 “咔嗒咔嗒......” 有规律有节奏的开锁声音,令人心情十分愉悦。 其实让她愉悦的不是开保险柜锁的声音,而是很快就能交换出柴靖。 如果柴靖知道是自己用中正剑救他,会不会对自己多生出几分真心? 柴靖会不会对她多生出几分真心不知道,她的直系上司川岛芳子若知道她动真情,肯定会多生出几分杀意。 交换的地方约在法租界和华界的交接地界:“越界筑路”地区。 这样对双方都很公平。 说到这里,又不得不提到当时上海的“老三界”:华界、公共租界、法租界。 而汪晓妮要用中正剑交换柴靖的地方正是除此三界的“半租界”。 它是我们中国文坛巨匠鲁迅先生《且介亭杂文》所说的“半租界”(且介为“租界”二字的一半),即“越界筑路”地区。 愚园路东侧的弄堂里。 汪晓妮走到一家木制拱门前,叩响了三下铜环。 很快门开了。 汪晓妮右手背后,做了一个拇指向上的动作。 跟在身后的日本特务们立即心领神会攀墙而上,蛰伏在弄堂的屋顶上。 这里属于三不管地带,租界当局只负责马路主道上的治安。 对马路两侧的居民住所却无权过问。 各方势力如果在这里作乱,只要往马路两旁的弄堂里一钻,租界巡捕便无权干涉。 汪晓妮进了屋,见是蔡站长正襟危坐着,便也坐在他右边的靠背雕花座椅上。 “怎么不见徐处长?”汪晓妮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一时说不出来。 她下意识退后几步,她想离开这里。 可布好的网已经罩住了她,她越挣扎反而不美...... “先验下。”蔡站长伸手。 汪晓妮也留了后手,她递过红木匣子:“喏,好好验验。不过要是在十分钟之内,我没有出去,那这里将会夷为平地......” 这话不假,蔡站长拿出中正剑举起一看,视线落在了剑柄上。 怎么上面没有刻字? 不应该呀。 来之前,徐处长那是千叮咛万嘱咐,如何辨别中正剑的真假。 蔡站长气极,那把中正剑脱手而出,明晃晃的刺入汪晓妮脚边的泥土:“汪小姐,没想到你会拿个假货来,唬弄谁呢?” 假货? 汪晓妮弯腰拔出中正剑,又仔细看着剑柄。 当时中正剑拿到手后,她并没有留意到剑柄上是否刻字,就在汇丰银行开了个私人保险柜放了进去...... 汪晓妮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耍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嘶声质问,柳眉微蹙。 蔡站长耸耸肩:”无可奉告。” 汪晓妮明白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 蔡站长不无嘲讽道:“你还是太天真了,以为可以凭借一把假中正剑就换回柴靖。告诉你吧,柴靖早已经被我们转移走了。你自己自求多福。 ” “你们言而无信!”汪晓妮中正剑一指,越来越激动::“凭什么说我的中正剑是假的?!” 蔡站长打了个响指,里屋出来一队特务,将她逼到门外:“凭这个,怎么样?” “无耻之尤!”汪晓妮不得不退出了屋内。 她心里清楚,在这三不管的地界,自己多停留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 可蔡站长并未有对自己下死手的意思,却令人有些费解。 她没有时间多想,出了屋,便打着暗号,拇指向下,以示让潜伏在屋顶观望的众日本特务先行撤退..... 可她不知道的是,就在蔡站长掷出去的那把中正剑时,已经和真正的中正剑调换了。 因此,此时她怀里揣着的那个红木匣子里的中正剑,正是顾清风请那瓜皮小帽男仿制的...... 蔡站长并不是想放过汪晓妮,而是怕横生枝节,还是将这把调包过来的中正剑先拿回去覆命...... * 法租界。 戴娇娇的公寓房内。 她正坐在徐处长的大腿上撒着娇,丝绸吊带睡衣下的软玉直颤抖着。 “...不嘛,你给我剥一个...”戴娇娇葱玉般的食指勾了勾,徐处长便从茶几的果盘里挑了一颗龙眼,亲自剥开,递到她嘴边。 她正张口要咬,那颗晶莹剔透的龙眼,却进入了徐处长嘴里:“小宝贝,想吃,你就自己拿...” 戴娇娇食指轻戳了戳他的额头,嬉笑道:“就你最坏了。” “那好,我就坏给你看。”徐处长正要凑过嘴正要啃住眼前可人儿的水润红唇,旁边的电话十分不识时务的“叮铃铃”响起...... 第143章 娇娇被绑 “你最好有天大的事!...换回来了?好好好,我马上过去。”徐处长挂断电话,脸色多云转晴,抱起戴娇娇就转了几个圈圈后放下,“吧唧”亲了一口:“小妖精,过两天再来看你。” 戴娇娇搂住他的脖子不撒手:“刚勾起人家的小火苗,你就...唔...” “小嘴巴巴个不停。”徐处长干脆亲上她的唇,然后往铜制弹簧床上一扔,拧了她那挺翘的小屁屁,顺手又拍了拍那对软玉,恋恋不舍的离开...... 戴娇娇一脚甩掉缎面软底拖鞋,露出雪白的玉足,在床边上荡着...... “咚咚咚!” 公寓外面敲门声响起。 晃荡的两条玉腿停下,随即趿拉着缎面软底拖鞋,懒懒懒洋洋走到门口旋转着铜制门把:“...是不是又落下什么东西了?“” 门“吱呀”一下开了。 敲门的正是程明远和高勇。 “你们...”戴娇娇刚要开口问,粉嫩的唇鼻就被沾着迷香的手帕给堵住,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麻袋戳了几个洞没有?”程明远皱眉。 “哥,放心,这次保准万无一失。” 原来那个瓜皮小帽男被他们敲晕后,麻袋扎得太紧,又放到了车后备箱时间太久。 到了指定地点,再打开麻袋一看,瓜皮小帽男早就被活活憋得死翘翘... 程明远骂了高勇一个狗血淋头。 可这也无济于事呐。 等到汪晓妮换人失败,他们不得不将主意又打到了徐处长的情人戴娇娇身上。 一路开车至虹口区附近。 程明远还是有点不放心,示意高勇车停车。 他踢了踢车后备箱的麻袋,那麻袋里的戴娇娇动了动,嘴巴被手帕堵住了,只能发出哑哑的“呜呜”声...... 活着就好,反正国军的党务调查处分站他们哥俩是回不去了。 尽管徐处长对他弟弟有知遇之恩,可在关键时刻,程明远还是选择了汪晓妮。 真是美人关难过呐! 此时的徐处长正拿着中正剑,洁白的棉制手帕擦拭着,又仔细端详着,那叫一个眉开眼笑:“想不到那顾阎王还真有两把刷子...” “柴靖那厮...” “哼!人赃并获,先押送到提篮桥监狱。等总裁班师回南京,我们再献上这份大礼,到时...” “嘿嘿,到时看戴老板那青红紫绿的脸,多过瘾!”蔡站长附和着。 徐处长指了指他,白胖的脸都开心得皱成了一团...... “不好了,不好了。”一分队的一名小个子特种跑了进来,连敲门报告都忘记了。 徐处长合上红木匣子,放入公文包:“蔡站长,这里就交给你了。” 他还着急去戴娇娇那里睡个“回笼觉”,对于这冒里冒失闯进来的小特务,连正眼也没瞧一下,便要离开。 那小特务对蔡站长附耳说了几句... “什么?是真的?” “千真万确。”那小特务已经在擦额头上的汗珠,却只敢偷偷瞟一眼正往门口走的徐处长。 蔡站长眼神一下子凝重:“处座,您稍等一下。” 那小特务对蔡站长稍一点头,便识趣赶紧退下...... “你说什么?程明远和高勇绑架了娇娇。”徐处长两只小眼睛,瞪着蔡家明,那种从狂喜到狂怒的感觉,使得他心脏猛地一缩,脑袋一阵眩晕袭来。 还好蔡家明眼明手快,及时伸手用力托住他那肥硕的后背:“处座,您先坐着休息一下。” “电话打到了一分队,这不就赶紧跑来告诉我们。”蔡家明递了杯水给他:“您先缓缓。” 徐处长此时已经气得呼吸加重,他按住自己的胸口,喝了一小口水,无力靠在椅子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禁闭室外。 二分队的老邹头怀里揣着一包绿豆糕过来。 看守的特务见是他:“老邹头,又来看你家队长。” “呃,你没听说吗?他们一分队队长跑了。”老邹环视了一下四周才小声道。 看守的特务左右看了看:“那宋队长的嫌疑很快就会洗清了,老邹头,你们二分队又可以跟着宋队长吃香喝辣的喽。” 老邹头听出了他言语中的羡慕,扬了扬手中糕点:“你呀,先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 两人正嘀咕着往禁闭室门口走去,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这是干什么?”是蔡站长,还有一脸铁青的徐处长,后面还跟着几名心腹特务。 他平时可不会来这禁闭室,今儿个是...... 老邹感到不妙,可自己人微言轻,只得侧身让开,躬着腰肢:“处座,站长,我来看看宋队长。” 老邹是站里的老人,蔡家明挥手示意他赶紧退下。 他掂了掂手中绿豆糕:“就送点这个,能不能通融一下?” “那你要去问共党能不能通融一下,早点招供!”徐处长胖手一拂,老邹手里的绿豆糕便掉到地上,四散滚落...... 禁闭室里,宋光华正贴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老邹头被徐处长苛责,才高声喊道:“老邹头,你不要违反站里的规定,先回去。” 老邹头正弯腰捡起地上的绿豆糕,听到宋光华的声音,手臂一僵,又拾起最后一块绿豆糕,吹了吹上面沾着的灰尘,站起身来,默默的走了...... “还愣着干什么?开门!”蔡站长瞪着眼睛对那看守的特务大吼了一嗓子。 铜制长条钥匙哆哆嗦嗦捅开锁孔,看守赶紧打开禁闭室的铁门。 “哟,二位都来了。我的烤鸡呢?”宋光华瞅了瞅蔡站长,蔡站长有些心虚别过脸去。 只有徐处长小眼睛一瞪,怒火直喷:“还愣着干什么?押他去地牢!” 宋光华还来不及挣扎,几名特务就上前,很快就制服了他,一下子他便手铐脚镣上身...... 看守的特务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弄懵了,小声嘀咕了一句:“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 蔡站长不得不拉他到一旁:“想命长,管好你的嘴巴。” 那看守的特务吓得立马点头闭上嘴巴...... 第144章 情况反转 直到将宋光华押到地牢,他都没有为自己辩驳一句,也没有挣扎半分。 这倒让蔡站长有些汗颜,他特地疾步上前,与徐处长并肩走着:“处座,我们这么做...” “我做事,还要你来教?”徐处长小眼睛瞳孔一缩,精光乍现。 跟了徐处长多年的蔡家明怎会不明白他这是起了杀意,只得闭上了嘴巴,拎着昏黄灯光的玻璃马灯往地牢深处带着路...... 地牢里,靠在墙角的柴靖听到凌乱的脚步声,原本闭目养神的他,双目一睁,喜上眉梢:是汪晓妮真的用中正剑来换自己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看守他的特务已经从休息室小跑出来,迎上了徐处长一行人。 蔡站长示意看守特务打开牢门。 在看到宋光华手铐脚镣后,柴靖意识到汪晓妮起了作用。 宋光华被看守特务一推,扭头瞪着他:“我自己有脚。” 说着自行进了地牢,与正要出来的柴靖擦肩而过时,压低声音道:“你在外面待不了多久,还要回这里的。” “那就拭目以待。”柴靖勾唇轻笑着跨出了地牢...... 徐处长示意蔡站长赶紧拉柴靖出了地牢... 地牢里又安静了下来。 只有看守的特务们对视了一眼,转身准备往休息室去。 “这多少天没换了,赶紧换点干净的稻草。要不然等小爷出去了,饶不了你们。”是宋光华,他一屁股坐在稻草堆里,顺手抽了一稻草叼在嘴里咂巴了几下,又“呸”的一下吐了出来...... 矮个子特务走到地牢旁,拿起脚下的一块砖头敲了敲铁栅格:“你鬼叫什么?都到这里了,还以为自己是大少爷?宋队长?” “兄弟,你跟他置什么气,一点稻草而已。”另一名高个特务劝和着。 那矮个子却更加肆无忌惮:“哼!进了这里的犯人,就别想着出去。” “哟,那刚才出去的那个是鬼喽?”宋光华依旧是一副纨绔作派。 “你...你...你。”矮个子气得脖子一梗一梗的,指着宋光华:“你别以为你那不三不四的背景有多大,我告诉你,你通共嫌疑一旦坐实,到时候押你去南京雨花台毙了你!” 高个子没法,只得捂住他的嘴巴,连拖带拽的往休息室那头去:“你偏去惹他干什么?万一他真被背后的大人物给保出去,你有几个脑袋瓜子砍的?” 宋光华微微摇了摇头,苦笑着胡乱抓了一把稻草,开始一根一根捋直,再拿起来编织小玩意儿打发时间...... 凯迪拉克防弹车刚驶出党务调查处分站,一辆吉普车飞驰过来,别停在防弹车跟前。 还好车刚出大门口,车速不快,开车的小周猛地踩了一下刹车,车内的几人也只是感受到轻微的晃动。 “是顾军门的车。”小周定睛一看。 还用说? 人都下来了,正朝防弹车这边走。 顾清风轻叩车窗:“徐处长,你们这押着要犯去哪里?” “顾军门,还能去哪里,提篮桥。”蔡站长不得不胡诌。 审都没审,口供也没有,分明在撒谎。 可顾清风却没戳穿他的谎言:“那敢情好,那宋队长的嫌疑应该解除了。这不巧了么?我本就是来看他的,这样我就接他出来,为他洗清冤屈洗洗尘。” 蔡站长没想到顾清风来这一出。 眼睛只得直勾勾地看向徐处长。 “蔡站长,你去将人放出来。”徐处长现下可不敢跟顾清风翻脸。 毕竟人家刚帮自己想方设法换回了中正剑。 要是让这顾阎王知道他这是为了自己的情人,用柴靖这个摇摆份子去换戴娇娇,那若是传到委座耳朵里,那自己苦心经营的党务调查处就会易主。 蔡家明当然不敢怠慢,要是让顾清风知道他们想拿宋光华去当替罪羊,那还指不定会将天都捅破! “哦?那就有劳了。”顾清风似乎很好说话,也不跟蔡家明进去,就坐在吉普车里等着。 就这样,一台凯迪拉克车竖停着,吉普车别停横着...... 地牢里。 去而复返的蔡家明,正好言软语劝慰着宋光华出来。 可宋光华是什么人? 他抱着铁栅门:“不行,这里好歹得体验几天,要不然我这就出去了,怎么跟我那些弟兄吹嘘?” 蔡家明要不是怕交不了顾清风的差,他真想一枪就毙了这二世祖! 可眼下若办不好这件差事,徐处长那边也没法交代。 “你们都是木桩子呐?”蔡站长不得不冲身后惊得手足无措的特务大吼道:“抬他出来!” 一高一矮两个特务当然得依令行事。 就这样,宋光华坐着”人肉轿子”出了地牢。 到了大门口,,宋光华见到一竖一横两辆车,赶紧示意一高一矮两特务放自己下来。 “顾军门,你可总算来了。”宋光华那种纨绔子弟的劲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很热络的同顾清风打着招呼,也没忘走到凯迪拉克防弹车前跟车内的徐处长寒暄:“处座,您这是要去哪里?” 徐处长自然不会跟他废话,他只是命令蔡站长:“上车。” “宋队长,你们处座亲自押送共党嫌疑去提篮桥。”顾清风眸光微凛,眼神不怒而威。 宋光华本就是个混不吝的,一听顾清风这样讲,乐了:“那我得拭目以待。” 说着,挺自来熟上了顾清风的那辆吉普车:“顾军门,借你车一用,我怕我们处座这路上不太平,我得保护他们一起去提篮桥。” 呵,这小子还敢跟徐处长杠上了? 蔡站长只得又望向徐处长。 ”他们愿意跟着就跟着。”徐处长白胖的脸上此时染上了一层阴霾...... 他们这样一来一去的谈话,倒将手铐脚镣的柴靖当空气般晾在一旁...... 第145章 半路劫持 车行至一半的路程,那台凯迪拉克防弹车突然停下来。 跟在后面的顾清风也只得赶紧踩了刹车。 “顾军门,看来这去提篮桥监狱,还挺困难重重的。”宋光华摸了摸有些凌乱的头发,透过前车挡风玻璃,到左侧茶楼上有黑洞洞的枪口。 这里正是三不管的地带。 顾清风一打方向盘往左靠街边停车:“后备箱有枪械和手雷,选趁手的。” 宋光华没有了平时的油嘴滑舌,转身便弯腰找了两把驳壳枪和弹夹,又拿了几个香瓜手雷放在口袋里...... “下车!”顾清风大喊一声,破窗而出。 听到喊声的宋光华一咬牙,来不及多想,也从已经破碎了的车窗蹿下去。 两人刚连滚带爬到了街边石柱后面躲着,茶楼上方窗口就接连扔下几个手榴弹。 “轰轰轰”几下,吉普车就被炸毁,碎片四散...... 一时浓烟滚滚...... 路上行人纷纷逃离这里。 宋光华一手持着驳壳枪,一手握着香瓜手雷,可烟雾弥漫,视线受阻,分不清哪里是偷袭的敌人,哪里是逃跑的行人..... “这群狗日的,小爷一个个炸死你们!”宋光华原本心里就憋着一口气,现下就更是如山洪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他躬行至茶楼木柱下,这里正是茶楼上方窗口的盲视之地。 顾清风同他打了个手势,绕至茶楼后面小门。 停下凯迪拉克防弹车内。 在手榴弹爆炸的同时,柴靖一反刚才低眉顺眼,双手镣铐猛地往前面司机小周的脖颈上一套。 司机小周额头一下子青筋直暴,他只感到整个人都很窒息,想喊,却发不出声来。 他双手不由自主抓住手铐,可柴靖却加大了力道,低吼道:“开车门,要不然我就弄死他!”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徐处长和蔡家明都一时措手不及。 坐在柴靖右侧的蔡家明迅速打开车门出去,给柴靖让路。 柴靖唇角一撇,立马松手,往车外一跃,正好扑在蔡家明身上。 蔡家明一把抱住他的腰,两人翻滚至路牙子旁停下。 蔡家明的背部受到了撞击,一时痛得松了手。 柴靖趁机从地上爬起来,往前大步挪去。 车里,司机小周已经被勒得脸色苍白,正大口大口喘着气。 徐处长肥硕的身体挤到前排,将司机小周挪去后面。 他发动车子开到蔡家明身旁:“快上车!” 忍着剧痛,蔡家明一只手掌撑着马路牙子,借力一跃而起,用比兔子还蹿得快的速度上了车。 那台凯迪拉克防弹车开得那叫一个风驰电掣,一下子就消失在街角...... 柴靖此时已经到了茶楼对面的一家杂货铺。 杂货铺的老板见状,吓得连声叫伙计关了店门。 可柴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手肘拼力一撞,门挤开了一条可容一人进去的缝隙。 柴靖没理吓得瑟瑟发抖的老板和伙计,径直找着合适的铁丝。 很快他就打开了手铐铁镣...... 正在这时,店外又进来一人。 那人一身马甲西服,头戴着鸭舌帽。 帽檐遮住了半边脸,看不清来人的面孔。 见来人手里有枪,柴靖顿时心生警惕,正要往柜台后面躲去。 “阿靖,是我。”原来是汪晓妮。 她还是来了。 柴靖心中涌现一丝异样的情绪。 “还愣着干什么?”汪晓妮从腰间掏出一把王八盒子抛给他:“接住!外面有车接应我们。” 两人出了店门,却发现租界巡捕们开着警车过来。 这些租界巡捕只管街道治安,柴靖两人不得不又退回到杂货铺躲着...... 于是乎,这个三不管的街道,出现了奇特的一幕: 街道两旁,荷枪实弹的租界巡捕们维持着秩序,却对两侧店铺内的枪声不闻不问。 此时,埋伏在茶楼上的日谍们,也是进退两难。 其中一名日谍探出头来:“川岛课长,现在情况不容乐观,我们只要下去,就有被这些巡捕抓住的风险。” “下去?”一身劲装的川岛芳子薅住他的后衣领一拽:“入不了地,得上天!” 日谍们疑惑不解,你瞧着我,我瞧着你... 川岛芳子不耐烦,抬起枪把子就敲了近边的日谍一记:“上屋顶!” 被敲了一记脑门的日谍,脑袋像开了光一样:对哦!到了屋顶,再往虹口区方向爬行,这不就完美避开了下面这些租界巡捕?! 此时茶楼前的宋光华见租界巡捕过来,不得不闪身进去。 里面的人都跑光了,他不得不踮起脚尖上楼。 可当他到楼上时,却发现日谍们已经没了踪影。 他探出头,看到顾清风还守在后门,便抬手示意他上来...... 两人很快上了屋顶。 川岛芳子一众日谍,已经爬到了近五百米开外的屋顶。 眼看他们要攀爬过拐角的一个屋顶,就要到了虹口区地带。 宋光华半蹲着小跑向前追去。 这小子别看平时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在这崎岖不平的屋顶上,倒是如履平地般。 就连顾清风紧赶慢赶,都差他一截..... 两人一前一后在屋顶上飞奔着,一时却没有防备街道对面店面屋顶,同样有两个人也正在往虹口区方向爬行着...... “阿靖,你不要节外生枝。”汪晓妮见柴靖抬起王八盒子瞄准飞奔中的顾清风, 伸手就擒住他的手腕。 手腕上的刺痛,让柴靖失去了理智,他猛然一甩,汪晓妮一个不稳,踩到了一块松动的黑瓦片上,脚下一拐,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 ,迅速往屋檐下滑去。 头部朝下的她,那顶鸭舌帽瞬间掉下去,一头青丝在风中摇摆着...... 那些租界巡捕们见状,都觉得惊讶无比: “...牙牙牙,是个女人!” “...赶紧的,只要她掉到街道上,我们就得抓她回巡捕房,这是规矩!” 租界巡捕们一个个摩拳擦掌。 而汪晓妮却只有一条腿倒挂在屋檐边缘的排水口处...... 第146章 柴靖脱逃 柴靖心里计算顾清风奔跑中速度的提前量,正抬手瞄准目标时,却发现汪晓妮就要掉到街道上。 眉毛拧成了一条绳,最终他收起王八盒子,俯身伸出手臂拉住那只倒挂在屋檐处的脚。 汪晓妮借力弯腰抓住他的胳膊,腾空一跃,便稳稳站在了屋顶。 好险! 汪晓妮定了定神,独自一人朝前爬行着。 柴靖只能跟在她身后,再侧目往前看,顾清风的背影成了一个小点。 他暗自懊恼着:又失去一次击杀顾清风的机会...... 汪晓妮下意识回头一瞧,话到嘴边,却又咽下。 柴靖借机赶上前:“晓妮,我感谢你能来救我。” “你就非要置顾清风于死地?” “他不也想置我于死地?” “他现在是三井幸子策反的对象。”汪晓妮也是好心劝慰他。 柴靖只是冷声道:“只要他存在,囡囡就不可能回到我身边。” 又是囡囡! 汪晓妮牙齿都差点咬碎:“孩子以后还可以再生,命可只有一条!” 柴靖又不是傻子,目前他还得依附于日本特务机关,更加不能在此时得罪汪晓妮,他只得埋头继续前行着...... 汪晓妮见他没吱声,也不再跟他杠,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她不知道的是,柴靖在意的并不只是囡囡是他的女儿,在他内心深处,他更在意的是囡囡有着和雪色一样的眼睛。 那双大而圆的杏眼,已经烙在他心底,是永远无法磨灭的痛...... 而街道两旁的租界巡捕们见汪晓妮又被人拉上去,一时都兴趣缺缺,在他们长官的催促下,很快离开了现场。 一时街道上只剩下吉普车的残骸等着相关人员来清扫..... 顾清风两人追至街角处后,不得不停下来。 “再往前,就是虹口区。”宋光华懊恼的抓了抓脑袋,止住的步伐又不听自己使唤向前迈了几步。 顾清风知道这次日谍只是想救出柴靖,可他们不是绑了戴娇娇,怎么半路还要闹这一出? 前面是虹口区,两人不得不往回走。 “顾军门,你看...”宋光华指着对面街道屋顶往虹口区方向而行的一男一女...... 顾清风懒得听他废话,夺过他腰间的一支驳壳枪,抬手就是一枪。 这都不用瞄准的? 宋光华不得不叹服。 那枚子弹破空旋转射去,打中了柴靖左腿,一下子血流如注...... “顾军门,你明明可以...”宋光华本来想说:你明明可以一枪击毙他的。 可眼角余波看到对面屋顶的柴靖已然抬手扣动了扳机,不得不拉了顾清风一把,,堪堪避开这精准一枪。 “阿靖!你疯了!”汪晓妮清楚射杀顾清风的后果。 要不是他执着于要带回囡囡,哪里会有接下来发生的这些糟心事! 可柴靖已经赤红了眼。 汪晓妮眼见虹口区在望,一手刀往他后颈窝砍去。 柴靖对她自然没有防备,只感觉到一阵眩晕,便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然躺在了日本特务机关宿舍的床上...... * 他不知道的是,田中隆吉的办公室里,赵婉如正在控诉着:“...机关长,为了大日本的繁荣昌盛,我不惜以身入局。好不容易有机会能策反顾清风,你们为了柴靖这样一个四姓家奴,而将顾清风这样在国军中影响这么大的军官视若敝帚!我要向天皇控诉你们的行为!” 在田中隆吉眼里,她或许没有这么大的权力,可她背靠的三井家族,在日本本土,那是最大的财阀集团,没有之一。 就连天皇都要对三井家族礼让几分... 于是乎,他不得不放下自己机关长的身段,递给一杯茶给赵婉如:“幸子小姐,你说的事情,我真是不知情...” “那你找一个知情的来!”赵婉如蹙眉,一手就拂掉茶杯。 “咣当”声响起,正准备进来的川岛芳子止住了脚步。 “哟,我们的帝国之花来了。真是威风凛凛。”此时一身樱花和服的赵婉如,趿着笨重的拖鞋走到她面前,十分有礼貌对她稍一点头:“不耽搁川岛课长商讨大计。” 川岛芳子自不与她论长短。 她倒不是怕事,只是不想在明面上得罪三井幸子背靠的三井家族而已。 眼见她走远,川岛芳子才合上房门,对着田中隆吉一个九十度的鞠躬:“请机关长降罪!” “你何罪之有?”田中隆吉语气平稳,一点也没有为往吉普车扔手榴弹而责怪她的意思。 川岛芳子不解,只道他是气极了,才这样轻描淡写:“我愿为这次行动承担全责!” “全责?”田中隆吉忽而笑了:“顾清风他不没死吗?” 川岛芳子这才确定他没有对自己兴师问罪的意思:“请机关长明示。” “芳子,你真是个聪明人。”田中隆吉摸了摸那微抖的仁丹胡子:“那柴靖既然与顾清风有过节,那何不利用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来做做文章。这样,不就更能为我们所用?” 川岛芳子一点即透:“可是现下这样,顾清风恐不会考虑来我们机关...” “哎,不着急。”田中隆吉随意翻动着书桌上的文件:“我们第一要务,是立刻执行土肥原将军的那个惊天计划。” 川岛芳子顿时了然于胸:“难怪机关长一定要救出柴靖其人。的确没有比他再合适的人选。” “当他遭受到四面楚歌时,才能彻底为我们所用。”田中隆吉摊开了一幅手工测绘的地图,指着其中一个地方:“我们计划的目标:由浦江县城往北,经杭坪、虞宅,至大畈乡,再往西入深山,走大概十余公里,有一个村落,叫蓬莱村。我们已经安插了人手在那里住了两年。” 川岛芳子摇摇头:“这村落也太偏僻,太小了...” “小?”田中隆吉又拿出一张中国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一些地名:“不要小看这一个个小村落。如果把这些小村落看成一颗颗散落各处的珍珠,那么只要时机成熟,那么我们手里的线就可以将之一一串连在一起。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中华大地今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他...” 川岛芳子不禁为他的“宏伟设想”而震憾。 她挺直了脊梁:“机关长高瞻远瞩!令芳子钦佩!” “这是蓬莱村的人口花名册资料。共四十二户,一百五十六人。他们说的都是浦江方言。”田中隆吉将一份牛皮文件袋郑重交到她手中...... 第147章 你中有我 “啪!哗啦!” 气得七窍生烟的徐处长,一扯桌布,桌上的美味佳肴悉数掉到地上。 “处座息怒。”蔡家明知道自家处座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得不出言相慰:“一切都是属下用人不察!” 胖胖的脸上,小眼睛一眯,徐处长冷静下来:“叫服务生再换桌酒菜。” 蔡家明赶紧招呼包厢门口的服务生进来收拾残局...... 很快就上了新的盘盘碟碟酒菜,很丰盛。 要不是还在弯腰收拾细末碎片的服务生,徐处长砸碗摔碟的事情就好像没有发生过...... “家明呐,我知道你想替我顶罪。”徐处长示意服务生先下去,又语重心长对着蔡家明推心置腹道:“上海分站换谁来,我都不放心。你懂?” 蔡家明简直感动得热泪盈眶:“那些日谍也太可恶了,竟然敢摆我们一道。” 是啊,绑架戴娇娇只是一个诱饵。 原以为只要拿柴靖同对方交换即可。 没想到他们出尔反尔,竟在半道上设计劫人。 现在他的娇娇还在那帮日谍手里,像一颗定时炸弹,不定什么时候就爆了...... “哟,二位到得还挺早的。”是宋光华,他摸了摸梳得油光水滑的大背头进来,大喇喇坐在了主位。 徐处长略一皱眉,又瞬时舒展开来,示意蔡家明给他满上酒。 杯口到了唇边,眼角余光扫到蔡站长眸光闪着一丝兴奋,宋光华又放下了酒杯,撇着嘴道:“我怕是宴无好宴。” 见他不喝,蔡家明神色有些不自然:“宋队长,先前都是误会一场,你不要有思想包袱。” “误会一场?”宋光华有些恼怒:“误会我是共党特工‘纸鸢’?你们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谁才是真正的‘纸鸢’!” 徐处长脸上的肥肉微微颤抖着,但他还是按捺下性子,破天荒的主动端起酒杯:“宋队长,这不设宴给你赔罪了么?” “是啊,处座都发话了,你小子可不许不识抬举。”蔡家明话语轻松,可宋光华酒杯到了嘴边又挪开。 他眼底划过一丝狡黠:“处座,您要真心不介意,那我们换着酒喝?” “宋光华,你放肆!”蔡家明主这下又急又怒,指着他的鼻子斥责道。 一只大胖手掌打掉蔡家明的手指:“家明,你就是急躁。宋队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着,便和宋光华换了酒杯,一饮而尽...... 宋光华笑着端起换掉的酒杯,举到自己的嘴边时,突然往蔡家明嘴里猛灌...... 徐处长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咣当。”酒杯摔在地上。 “咳咳咳!”吞下那杯酒的蔡家明气得瞪着宋光华:“你...咳...你以下犯上!” 宋光华双手抱胸,冷冷看着摇摇晃晃的蔡家明:“站长,这酒里的迷药,让你享用,这不叫以下犯上,而叫,叫什么来着,对了,是敬爱上司。” 蔡家明摇晃了一下脑袋,跌坐在椅子上,“啪”的一下伏在餐桌上昏迷了过去。 而徐处长一点也不慌张,他拍了拍手,进来几名特务。 “都是一分队的兄弟,你们队长都潜逃了,你们不怕处座跟你们秋后算账?”宋光华一扯桌布,那餐桌上的美酒杯佳肴又“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还愣着干什么?谁活捉住这个共党卧底,谁就是一分队的队长!”徐处长白胖的脸上已经气得挤成一堆。 那几名特务听了蛊惑,纷纷掏枪对准宋光华:“宋队长,得罪了!” 徐处长倒了一杯冷水,往昏迷的蔡站长脸上泼去...... “下雨了!下雨了!”一个激灵,蔡家明从椅子上弹也似的起身。 他迷迷噔噔揉了揉眼睛,又甩了甩有些发胀的脑袋瓜子,才发觉宋光华已经被人团团围住:“处座,您非要先礼后兵,这不...” “什么先礼后兵呐?!”包厢外面传来顾清风的声音。 这活阎王怎么来了? 徐处长扭过头时,已经换了一副面孔:“顾军门,我们党务调查处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吧?” “你们的那些没眼看的事情,我可没兴趣。”顾清风斜睨着被团团围住的宋光华:“我找他有点私事。” 这不明摆着是替宋光华出头吗? 蔡家明拉过顾清风刻意压低声音道:“军门有所不知,他真是共党卧底‘纸鸢’。人赃并获。” 徐处长对着其中一个特务使了个眼色,那特务立拿着一杆苏式莫辛纳甘步枪,双手奉在顾清风面前。 “好一个人赃并获!”顾清风接过苏式莫辛纳甘步枪,抚摸着枪托上的两个细小刻字:“徐处长,这事上头要过问,那就由顾某做个中间人,暂时先放保管一下。” 上头? 哪个上头? 蔡站长一下傻眼了:“顾...顾军门,您高抬贵手...” “哟呵,现在知道高抬贵手了?”宋光华穿过那些围住自己的特务们,伸手便揪住蔡家明的衣领:“在酒里下迷药,是你想出来的馊主意吧?” 蔡家明面色一下变得难堪,他眼神闪躲着,不敢看宋光华的眼睛... “哈哈哈!”顾清风突然仰头大笑,将那杆苏式莫辛纳甘步枪抛还给徐处长:“跟你们开个玩笑,还当真了。该怎么审,就怎么审。务求公平公正。” 徐处长抱着苏式莫辛纳甘步枪,一时笑得很尴尬:“嘿嘿,顾军门,就是喜欢说冷笑话。” “哎,徐处长此言差矣。我这是冷暖两相知。”顾清风低头在他耳边小声提醒着:“据可靠的小道消息,那柴靖正是力行社戴老板手下的得力干将‘黄连’。” ‘黄连’不是柴靖在党务调查处留档的代号? 怎么? 徐处长冷笑道:”顾军门,您可不要以讹传讹。” “他到底是哪家的‘黄连’,徐处长其实一查不就清楚了。”顾清风说得淡风轻:“你也没少在戴老板的力行社埋钉子吧?!” 这话一出,徐处长瞬间石化... 良久,他揉了揉直突突跳的太阳穴,抬手一挥,示意屋内的特务们先退下去...... 第148章 打探消息 没多久,包厢里的餐桌上再次布满了美味菜肴。 席间推杯换盏,刚才的剑拔弩张,好似没发生过。 “...处座,您早说娇娇小姐在他们手里,您也是不得已为之,小弟哪会袖手旁观?”宋光华又为徐处长斟满了酒:“放心,三日之内,小弟定将娇娇小姐毫发无伤找回来。” 这一下子说到徐处长心坎里了。 这戴娇娇身世可怜,年轻貌美,且又知进退,实在是一朵难得的解语花。 要不然,他堂堂党务调查处处长,委员长身边的红人,一个小小的情人戴娇娇,死了就死了,哪还会用柴靖这么重要的人去交换? “宋队长,别是喝了酒说大话吧?”顾清风眉峰微挑,眼底也似有了醉意。 还不待宋光华答话,一旁正喝着闷酒的蔡家明倒先开口了:“宋光华,你吹牛都不用打草稿的吧?” “吹牛?”宋光华那浑不佞的脾气又上来了,端起酒杯就往蔡站长头上淋下:“刚才徐处长的那杯水没泼醒你,我给你找一下补,让你清醒清醒!” 顾清风不得不拉着他的胳膊:“宋队长,你这可过了。” 蔡家明一抹脸上的酒渍,不怒反笑道:“顾军门,他如果能在三日内毫发无损接回来,他就是再泼我三大碗酒也无所谓!” “瞧瞧,这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到时候可别记吃不记打。”蔡家明酒劲一上来,只差没拉着宋光华立军令状...... 此时的戴娇娇被软禁在虹口区一家旅馆里。 程明远和高勇两人轮流看着她。 房间里。 戴娇娇还是那身吊带丝绸睡衣,她踮着雪白的赤脚打开窗户,可外面却还有一层“米”字形状的长木条封着。 她用力摇了摇,纹丝不动,倒将自己的手指头磨破了。 钻心的疼痛让她不由轻呼出声:“呲~” 声音虽小,却也惊动了外面守着的高勇。 立刻掏出钥匙开门进来,戴娇娇正低头吮着手指头,窗户也是半掩着。 高勇一下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倚在墙边:“戴小姐,你别白费力气了。” 戴娇娇吓得将那只受伤的手背在后面,接连退后几步,后脑勺差点磕在微敞的窗户角。 “我...我...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你们不都是徐处长的手下...”戴娇娇原本就只是一个局外人。 要不是汪晓妮想拿她换柴靖,她也不会牵扯进来。 眼前只着吊带丝绸睡衣的美人,就连惊吓都带着几分楚楚可怜。 高勇一时气血翻涌,上前几步,又想起大哥程明远对自己的叮嘱:看好戴娇娇... 是啊,眼前精致得如瓷娃娃一般的女子,不是像他这样的粗人可以染指的... 他于是止住脚步,脱下自己的风衣,给戴娇娇披上:“戴小姐,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有什么,还请你多担待。” 戴娇娇知道硬碰硬,如鸡蛋碰石头,碎的只能是鸡蛋。 她拢了拢风衣,坐回到椅子上,低首不语...... 高勇暗自松了一口气,悄悄退了出去,又将房门锁好,靠着墙壁深吸了几口气,来平复刚才的躁动...... 走廊里,一名布衣汉子挑着两大竹筐蔬菜往高勇这边走来。 高勇原本靠在墙边发呆,见突然有陌生人出现在自己的视野,自然提起了十二分小心。 “站住!” 高勇这一暴喝,似乎惊到了那布衣汉子。 那布衣汉子憨笑道:“不好意思,请问后厨在哪里?” “去去去,我哪知道这旅馆的后厨在哪里?”高勇本就心里不得劲,来了这么一憨货,他才懒得搭理。 “那我去那头问问。”那布衣汉子也看出了他的不耐烦,腼腆地深深点了点头,以示歉意,然后转身走去问旅馆里的其他房客...... 直到程明远回来,高勇才有所放松...... 法租界。 居竹商行后院。 “哒哒哒”的木屐声响起。 正在整理账册的赵婉如抻了抻手臂:“百合,还不快进来?” 外面的小丫一跺脚,差点没崴着脚:这木屐,也就日本人喜欢穿。 她拉开日式推拉栅格木门,小碎步走进来,又合上栅格木门,直接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对着半跪着坐在矮几前的赵婉如诉着苦:“...婉,不,幸子小姐,成天这样,烦都烦死了。” 赵婉如知道她指的是成天装日本女子,穿着木屐和服,实在太别扭。 赵婉如拿起账册轻拍了她脑袋:“你去矶谷太郎那里订的蔬菜,他们今天送来了没有?” “送来了。”小丫顿时心领神:“送菜的师傅还在小厨房。” 赵婉如稍事整理起身:“那还等着干什么?去瞧瞧。” 小厨房里,送菜的师傅正搬出竹筐里的蔬菜。 “幸子小姐,您怎么来这里了?”是北岗。 他原本在清点蔬菜的数目,见赵婉如两人进来,立刻迎上前来。 小丫替赵婉如解释道:“换了一家供蔬菜的商行,幸子小姐也是担心质量,所以...” “哦,那既然幸子小姐亲自监督,那北岗就去前面查看。”北岗不疑有他,赶紧退下。 小丫直至看到他走远,才对赵婉如稍一点头。 那送菜的师傅刚好搬完菜,单子递给赵婉如:“请您过目。” 赵婉如将单子给了小丫:“百合,你去清点一下。” 这时送菜的师傅压低声音道:“戴娇娇在虹口区的北川旅馆二楼右拐第三间客房。” “辛苦你了,大壮。”赵婉如将他所言熟记于心:“转告你家老板砚谷太郎,他的蔬菜足斤足两,我很满意。” 原来为了能进一步打探日谍们的行动,赵婉如干脆安排阿迅在虹口区乍浦路的菜市场,开了家蔬菜商行,也就是现在我们所说的批发部。 正好大壮也留下来,就让他们两人在一起,互相打配合,这样有什么事情,都好有个商量和照应...... 第149章 明里暗里 柴靖因左腿受伤,一直窝在日本特务机关的医务室病房里。 可田中隆吉也没让他闲着,拿了一摞文件给他看。 “柴课长,需不需要找个翻译?”见柴靖搁在一旁,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田中隆吉微眉头,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柴靖伸手摸了摸封面:“这可是机密文件,我...” “你不必多虑,只要你肯为日本大东亚共荣努力,那我们就是一条心,没什么不能看的。”田中隆吉就是要逼他看这摞机密文件。 一则是向柴靖表示日本特务机关的诚意,二则也是他如果看了这个计划,心里就就应该明白,上了日本特务机关这艘船,就没有下来的可能。 那必须和他们牢牢绑在这艘船上,同生死,共进退。 柴靖本想说考虑一下,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田中机关长,上哪条贼船,现在我有得选择?” “你可以选择。”田中隆吉似乎很笃定,一点也不担心他反水。 柴靖解开绕着封口的那摞文件袋:“对于我这样一个随遇而安的人来说,不是上那条贼船,就是上这条贼船,总归是要选择上一条贼船的。如今这世道,很多人就连上贼船的资格都没有。” 田中隆吉唇角微扯,仁丹胡子抖了抖,若有所思...... * “处座,过了今晚,就是第三天了,这宋光华居然还拉着他的二分队成员去郊外野游!”蔡家明因程明远他们的出走,而陡然工作量增加。 调拨过来的人还在洛阳刚刚启程,隔着迢迢千里,一时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徐处长胖手撑着大脑袋瓜子,似乎正在神游太虚,蔡家明在这旁叨叨个没完,他也心烦得很:“你担心什么?他若找不到娇娇,那他就是共党王牌特工‘纸鸢’。” “我就怕他野游是假,逃跑是真。”蔡家明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正喊上一分队的特务就要出去。 徐处长胖手一拍,小眼睛一瞪:“给我回来!这大热天的,出去瞎折腾干什么?他要真跑了也好。” 听话听落音,蔡家明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妙呀!到时那杆刻着‘纸鸢’字迹的苏式莫辛纳干步枪,往上头一报,拘捕令这么一张贴,我们抓不抓得着,都是大功一件。” “那还不坐下来,吹吹风扇,喝喝茶,听听曲子?”徐处长指着柜面上的铜制大喇叭,示意他放唱片...... * 杭州郊区偏僻村落里。 羊肠小道上,停着一辆半新不旧的敞篷小卡车。 “宋队,这地有什么好玩的?”一部分在车上的队员,抬着一辆辆自己攥的二八大杠自行车递到先跳下车的队员手里。 只的老邹头和宋光华站在树荫下乘凉。 “宋队长,早就应该将这帮家伙拉出来练练,一个个的,路都没走几步,抬个自行车就喘,比我这小老头都不禁造。”老邹头拧开铝制军用水壶喝了一口水,又擦了擦嘴角的水渍。 宋光华取下大墨镜:“再往西入深山,走个十余公里,那里有个小村庄,民风淳朴。” 什么? 还要踩个十公里的自行车呐? 这下老邹头暗自懊恼自己不该跟他们年轻人比气力...... “放心,待会儿,您就坐我自行车后座。”宋光华眼见他们已经搬下了自行车,正准备整装待发,又将大墨镜一戴,看不出他什么表情。 老邹头虽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架不住他浑身都软,就嘴特别硬:“嘿!要不是自行车数量有限,我若是骑的话,一准比他们骑得更快更稳...” 宋光华只是摇了摇头,径直去了队员们那边,只留下老邹头一人在原地杵着...... 于是在这深山里的羊肠小道上,一队自行车正往宋光华嘴里的那个民风淳朴的小山村进发。 老邹头坐在自行车上,深深吸气呼气,陶醉在这天然氧气山森里,流连忘返...... 直到自行车车队过了一座石拱桥,还有一座上方写着“蓬莱村”三个大字的石牌坊,一座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清一色粉皮都有些斑驳的黄皮房村子便呈现在大家面前。 村子一面傍山,一面临溪。 不远处的田园里,猕猴桃、野生樱桃、野生山梅、火龙果…… 这得天独厚的青山秀水环绕着村庄,真是一派美不胜收的田园风光...... 这时,一个头戴竹编斗笠的老农,正挑着一担野生山梅,朝他们迎面走来。 “这位老伯,村里的瀑布是在西头吧?”宋光华摘下大墨镜,十分有礼貌的低头问着。 那老农搁下竹筐,憨笑指着村子尽头的道路:“一直走到头,那里有一棵千年的大梧桐树,再往右拐,有一条小路,沿着走,就能看到了。” “多谢老伯。”宋光华示意老邹头给赏钱,可那老农却拼命不要。 无奈,老邹头只得婉言道:“那我们就权当买下你这些这野山梅。” 那老农才勉强收下那枚大洋...... 面对老农留下的那一大筐野生山梅,大家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还愣着干什么?每人分着拿一些!化整为零。”宋光华撩起衣角,擦拭着大墨镜...... 沿途遇到了村里的小孩子,宋光华便将从上海带来的奶糖分给了他们...... “...这村里的人都挺敦厚,朴实,热情的。”一名队员感慨道。 原来村里的小孩子们得了奶糖,他们的大人知道了,都又拿了些自家自制的一些果脯送给宋光华他们...... 直到他们站在瀑布下的清水潭,一路上的燥热便全部被赶走,一股透心凉袭来...... 大家都在清水潭附近搭着帐篷,只有宋光华远远眺望着村头方向,脑海里闪过一丝异样:刚刚那挑着野山梅的老农,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第150章 救下娇娇 深夜的蓬莱村,草丛里偶有萤火虫飞舞,却是一派宁静祥和。 清水潭附近搭起的那些帐篷里,也是酣声连连。 只有一个高大身影独自坐在水潭的一块大石头上,他抬头看了看满天的繁星,又低头瞧了瞧腕上的机械手表。 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推着一辆自行车向村口走去。 出了蓬莱村,自行车到了石拱桥上。 桥头隐约有个人影,他不得不靠近停车。 是老邹头。 他似乎早就等在那里。 “宋队长,我同你一起去。”老邹头拦住自行车。 骑着自行车离开蓬莱村的正是宋光华。 他一反白天的镇定自若,眉峰紧蹙:“虹口区是日占区,它只是没有名正言顺罢了...” “请恕这次老邹头倚老卖老。”说着他竟径直坐到自行车的后座上,还很贴心用袖子替他擦了擦车凳子:“还不快点。” 宋光华无奈,只得重新骑上自行车,搭着老邹头往杭州渡口方向而去...... * 旅馆内。 二楼右边第三间客房里。 戴娇娇这几日夜不能寐,人也消瘦了不少。 她倚在窗边,透过“米”字形木条的空隙,看着外面的繁星点点...... “哐当”一声轻响,原本钉得严严实实的“米”字形木条突然被撬了一根... “谁?!”戴娇娇大眼睛微眯,下意识退后了几步。 “哐当”又一根被卸下来... 这“哐当”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戴娇娇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又不敢大喊大叫。 直到有个人影从窗外爬了进来。 “你是宋...” “嘘~” 借着月光,戴娇娇认出那人影是宋光华,是蔡站长的手下。 他一定是徐处长派来救自己的。 戴娇娇赶紧闭上了嘴。 她也怕惊动门外看守自己的人。 宋光华示意她转过身,迅速将绳索绑在她腰间,用力紧了紧,然后又拽了拽,在确定绑牢靠后,才低声道:“下面有人接应。切记,一旦上面有异动,你和接应你的人先撤!” “那你怎么办?”戴娇娇爬到了窗台上,回头小声问他。 宋光华唇角微撇,拍了拍腰间的驳壳枪:“我有这个。” 说完,怕她又啰嗦,只得上前扶着她慢慢滑下窗台。 直到撑着墙体小心滑到了楼下,宋光华才一扬手中绳索,示意楼下接应的老邹头先行撤退。 此时房间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停在门口:“高勇,你怎么喝酒了?” 好家伙,难怪外面看守的高勇一点也没察觉房间内的动静,敢情几杯白酒下肚,正歪在门边打瞌睡。 宋光华听声音知道是程明远来了。 程明远可不比高勇,宋光华才不得已躲在房间里,屏住呼吸,等待时机再从窗户口爬下去。 门外。 坐在地上打瞌睡的高勇揉了揉眼睛:“哥,她就一弱女子,没什么好守的。” “是没什么好守的。”程明远这么晚到这里,其实是奉了汪晓妮命令,协助柴靖,去杭州郊外执行一项秘密任务:“这里再加一道锁链,你跟我去办别的事情。” 贴在门后听着两人谈话的宋光华只得耐着性子等着。 直到外面脚步渐行渐远,宋光华才顺着窗口而下...... 安全送戴娇娇回她的公寓房。 “等等。”戴娇娇着急忙慌从妆奁里找出一根金条给宋光华。 宋光华眸光一冷,推拒道:“娇娇小姐,以后你若在徐处长面前替我们二分队美言几句,远胜这黄澄澄的金条管用。” 一旁的老邹头直接愣愣望着那金条,喃喃道:“我滴个乖乖,人家这可是给的救命钱,又没要以身相许,收了就收了呗。” 这话一出,宋光华眉峰几都皱成一条线,他拉开老邹头伸出的那只手:“娇娇小姐,他仗着自己资历老,说话就有点不成体统。还望不要往心里去。” 哎,这可是金子呐! 老邹头无奈,还想开口叨叨几句,却听得外面有车子驶过来的声音。 他出去一看:是凯迪拉克防弹车。 呵,这徐处长还真是来得快...... “娇娇,你没伤哪儿吧?”徐处长视宋光华两人如空气般,目不斜视盯着憔悴了不少的戴娇娇:“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戴娇娇见他那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忽地小嘴一瘪,竟开始小声抽泣着:“...你...你讨厌,这么不相信人家。他们对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把我关在一处旅馆的客房里......” “好了,好了,不哭了。”徐处长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这才扭头对着宋光华和老邹头道:“你们二分队不是去郊外野游了?” 宋光华转动了一下手腕上的大金表:“如若不这样,哪能出其不意,解救你的娇娇小姐?” “你...”抬手指着宋光华,又似想通了什么,徐处长转而轻拍了拍宋光华肩膀:“宋队长,难道?” “正如你猜想。” 这两人是在打什么哑谜么? 老邹头也不想深究这个问题,他们还得趁着天黑赶回篷莱村...... 直到宋光华两人走远,徐处长马上给蔡家明摇了个电话:“赶紧派几个站里的人过来娇娇这边!” “戴小姐回来了?”这可是大半夜,那边蔡家明还躺在床上接着电话,眼睛都睁不开,只是听到话筒里徐处长那高亢的声音,瞌睡才醒了大半:“好的,我马上安排。不,我亲自挑了人再过去。” 听话听落音,徐处长虽没明说,但做为下属的他必须得会揣摩! * 月光下,一辆自行车在羊肠小道上骑行着。 坐在后座的老邹头不停打着瞌睡。 骑自行车的宋光华后脑勺像是长了眼睛,两腿不停的蹬着脚踏板,却也不忘提醒着后面坐着的老邹头:“你可别睡过去了,等下抛你到半道上,可别怪我没提醒。” “宋队长,我是那不谨慎的人吗?”老邹头取出一根绳索,干脆利落将自己的老腰连同车后架绑牢:“这样莫说一个人,就是一头猪都掉不下去喽!” 往西再次进入篷莱村村口,却感觉异常安静。 不好,先前出村的时候走得急,竟没觉得反常。 按常理,村头的动静,村民家里养的狗总该吠几声吧? 不,一声都没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 第151章 消失的人 后座的老邹头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立马跳下来。 他环顾四周,正想说有点古怪,却被宋光华捂住了嘴。 可十几分钟过去了,并没有出现什么动静。 宋光华还是将自行车藏到一处草垛里,两人步行去了村尾的清水潭。 可到了清水潭,附近搭建的那些帐篷,竟然全都不见了。 不,不,不! 比不见了还要诡异,是一点也没有搭建帐篷的痕迹,就好像他们二分队的队员从来没有来过这瀑布底下的清水潭...... 老邹头脑海里划过一丝忐忑,他突然记起刚刚路过村子外面时,停在村外的那辆敞篷小卡车好像也不见了:“宋队长,他们会不会提早回去了?” “不对,不对。”在这初夏的夜里,宋光华只感到后脊梁一阵发凉,看了看时间,近凌晨五点。 两人还是在附近搜索了一番,却始终没有发现一点线索。 而此时,远方的天际线处,原本漆黑的夜色,此时开始泛起一抹淡淡的白色, 是啊,天很快就要亮了。 宋光华坐在潭边的大石头上,眼睛一直盯着瀑布倾泻而下,落在波光粼粼的清水潭里出神...... “咯咯咯!”一只公鸡的打鸣声划破了整个篷莱村的宁静。 接着,第二只公鸡的打鸣声... 然后就是“汪汪”犬吠此起彼伏一声声响起,一下子惊醒了正倚在那棵千年梧桐树下打盹的老邹头。 他睁眼一看,发现宋光华正站在清水潭前,手里拿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拣来的薄瓦片。 他轻轻地一甩,小瓦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潭水。 随着一声清脆的水声响起,小瓦片在水面上连续跳跃了几下后,最终沉入水底。 接着,他又拿起一块小瓦片,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仿佛很享受这个简单的游戏...... 老邹头正要往他那边走,却发现有村民拎着旧木桶往清水潭这边来。 “宋队,也许昨晚是我们多想了。”老邹头也知晓,那些家养的狗子,在夜晚虽然很警惕,但是也很会察颜观色。 或许自己和宋队他们对于这个小村庄来说,那些家养的狗能吠出他们没有一点威胁的意味,也就没有在大半夜犬吠,来打扰自家主人的好梦。 宋光华扔完手中最后一块小瓦片,拍了拍手,又弯腰掬起一捧潭水洗了把脸。 “现在他们都先回去了,什么都没给我们留下,要不,我们去村民家蹭个早饭?”老邹头摸了摸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肚子提议道。 宋光华却沿着羊肠小道,径直往前走着。 老邹头见状,不得不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村间小路上。 迎面碰到昨日问路的那位布衣汉子。 “你们这是?”布衣汉子明显有点惊讶,他肩头的挑着的空竹筐担子搁置一旁,上下打量着宋光华两人:“凌晨他们不是都走了么?” 他们自然指的是二分队队员。 宋光华和老邹头对视了一眼。 “呃,我们俩去了前面的深山老林,不小心迷了路,这不绕来绕去,这个时辰才绕回来。”宋光华神色自若,并没有提出自己心中的疑虑。 可老邹头却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听了布衣汉子的说辞,似乎恍然大悟:“我说他们怎么跑得一个都不剩了。原来扔下我们早走了!哎,等回去了,我得跟他们说道说道!” 那布衣壮汉又挑起竹筐:“二位,我得趁早去摘些猕猴桃,好赶着中午能送到上海,那样就能晚上返回来。” 也是,这里山路崎岖,运输不便,村民们要想用山里的水果换些银钱,也着实费力。 可宋光华此时此刻,只想早日回去。 同布衣汉子告别,两人行至村头,又碰到昨日自己第一个给奶糖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歪着脑袋,上前轻轻扯着宋光华的衣角:“大哥哥,听说山外的城市很热闹,是不是真的?” “你现在多读书,等长大了后,就可以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宋光华蹲下来摸了摸他那虎头虎脑的脑袋,又掏出一把奶糖放在小男孩粗布衣裳的口袋里...... 拂开草垛,搬出自行车,宋光华两人便在山林中的羊肠小道上穿梭前行着...... 而那个小男孩站在村头,直至看不见自行车的影子,才吸了吸鼻涕,剥开一颗奶糖放到嘴里小心咂巴着,似乎不敢咬碎它。 也许他想这一丝丝甜意,能在口腔里停留时间更长些吧..... * 救出了戴娇娇,宋光华想着事情应该要告一段落了。 到了党务调查处分站站外附近的一家小吃店,两人点了馄饨和生煎。 老邹头埋头苦吃着,宋光华依旧一副公子哥派头,先是用洁白的棉手帕将餐具擦拭了一遍,扔到洋铁皮垃圾筒里。 又掏出一条洁白的棉手帕将身后靠背椅子仔细擦了又擦。 已经吃了大半碗馄饨的老邹头,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他:“宋队长,您这仪式感还真是满满的。” 宋光华哪里听不出他的调侃,可是每个人都有一些小嗜好,他也不例外...... “咱们的徐处长这次会不会嘉奖我们?”老邹端起只剩下汤水的大瓷碗,仰着脖颈全灌进入了自己的嘴里...... 到了分站站里。 老邹头照例拎着几个藤制外壳的热水瓶去了茶水果间。 现下还没到上班时间,他们二分队队员都是卡着点来报到,宋光华也是见怪不怪...... 于是他喝着老邹头泡好的明前龙井,两个脚板肆无忌惮地搁在办公桌面上,悠闲的晃动着...... “叮铃铃...叮铃铃...”桌上电话铃声骤响,宋光华慢悠悠地拿起话筒:“我是二分队的宋光华。什么?在黄浦江上打捞起几具尸体...我马上赶过来...” 挂断电话,他颓然坐回到靠背椅子上。 半晌,他才又拿起话筒拨通了一个电话:“麻烦帮我接兵工署副署长顾清风的专线电话......” 第152章 装疯?真疯? 初夏的清晨,薄雾渐散。 黄浦江畔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 出了命案,到得最早的当然是警察局的人。 身着黑色警服的警察们,正挥舞着手中黑白相间的警棍驱赶着看热闹的市民们,都耀武扬威的,好不精神! 这不,就连警察局长王沅也亲自到场过问。 看来事情不小呐。 路过的车辆和行人见这架势,都只敢远远的斜瞄着,然后迅速路过这段警戒线地区。 和老邹头赶到现场,饶是有一定心理准备的宋光华,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都石化当场。 “这,这怎么可能?”老邹头红了眼眶:“昨天都还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大活人,怎么就...怎么就?” 一下子老邹头双腿发软,要不是王沅扶着他背部,恐怕他就会摔到地上。 二分队的其余四个人,确切的说,应该是肿得像白面馒头的四具尸体,都齐整整码了一排。 一阵透彻心扉的刺痛灌注全身筋脉,宋光华强自镇定:果然自己的感觉没错,那蓬莱村有古怪! “王局长,死亡原因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神游太虚的宋光华耳边响起。 王沅扶正老邹头,示意一名警察搀着他先去一旁临时的休息区坐着。 “顾军门,请移步。”王沅虽不知顾清风为什么过来淌这趟浑水,但面子部归要给的...... 宋光华像一个游魂,紧紧跟在顾清风身后。 王沅见顾清风没有异议,便也不避讳着什么:“全部都是溺水而亡。” 溺水而亡? “不可能!绝不可能。”他们四个都会游泳,除非给他们身体绑上笨重的石头...... 宋光华喃喃自语着,眼神有些空洞,脑海里的回忆像影片倒带,一帧帧浮现在自己面前...... 到了蓬莱村,一切都正常。 只有那个挑着野生杨梅的布衣大汉.... 还有自己和老邹头救出戴娇娇r后,又披星戴月,半夜赶回村头时,四周格外安静外...... 可如果说硬要说不正常,那么天一亮,村里的鸡也打鸣了,狗吠声也是此起彼伏...... 宋光华彻底乱了心神,他抱着头深蹲下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眼睛直直盯着那些尸体,开始一个人神神叨叨着:...不,他们去了蓬莱仙境,他们都被神仙请去做客...” 不远处的老邹头见他这模样,急得立马冲了过来。 “宋队长?宋队长!”他摇晃着宋光华,可宋光华居然对着他“嘿嘿”一笑:“老邹头,他们...他们太不够意思了...” 吓傻了? 不会吧? 正当老邹头犯着嘀咕,几个中年男女结伴朝这边奔来。 呃,队员们的父母家属闻讯赶来了。 完了,宋队长不会被他们扔黄浦江喂鱼去吧? 毕竟集体去野游是他撺掇着大家伙去的。 顾清风和王沅当然也察觉到了宋光华神态失常。 既是死者们的家属,他们警察是不能强硬拒人于千里之外...... 王沅正了正警帽,还没来得及说几句场面话,那些家属便已经冲破了警戒线...... “阿炳,昨天出去都还是好好的......怎么就......” “老天爷,你怎么这么不长眼?!始作俑者都还在这里逍遥法外 !” “老邹头,宋光华!他们都死了!你们怎么没死?!”更有甚者直接朝着痴痴傻笑的宋光华吐口水。 眼见宋光华就要被淬一脸的唾沫,突然冲出来一个靛蓝色旗袍中年女人,她用后背挡在了宋光华面前。 中年女人是宋光华的母亲伍慧娥。 “你们这是干什么?!”是顾清风。 他脸上那种天然的压迫感,使那几个死者家属都一下子安静下来。 伍慧娥抱着儿子宋光华呆在那里。 顾清风眉头紧锁:“老邹头,还不快点带宋队长去圣约翰医院!找约瑟夫,报我的名字!” 老邹头赶紧对这对不知所措的母子好言劝慰道:“还是先去医院瞧瞧吧。” 三人刚刚离开。 “咔嚓咔嚓!”莱卡相机的拍照声响起,是周扬。 他得到消息,说是黄浦江畔打捞上来几具尸体,这不就带着小蝶、小欧过来采集新闻一手线索。 “嘿!嘿!嘿!哪里来的小报记者,这么不懂规矩?!”一名警察挥动着警棒上前驱赶紧他们:“警察办案!容不得你们泄密!” 周扬眼镜一推:“哼!我们记者的职责就是代替广大民众前往突发事情发生的现场,或是接触新闻事件的当事人,并将事情的真相以及代表意义,呈现于报纸之上,从而达成守望、教育、讨论的目的!” “对” “对” 他身后的小蝶和小欧两名女孩也附和着,面无惧色。 周扬动静闹这么大,顾清风就是装没看到都有点说不过去。 可顾清风还是不想跟他打照面,于是跟王沅客气了几句就要离开。 眼尖的周扬在此时已经看到了顾清风:“顾军门,您这日理万机的,怎会在此逗留?” 刚刚那警察本还要拦住周扬,见认识顾清风,便还是暂时停了手,但也站在周扬三人后面,不敢松懈半分。 顾清风背对着周扬准备开溜,不,是着急想赶去医院。 一旁王沅见勘验现场也接近尾声,便一拍手吆喝着众警察们:“清理好现场,准备收队!” 这下周扬不得不越过顾清风,径直走到王沅面前:“王局长,您能不能就这次突发事件说些什么?” “无可奉告。”这地上躺着的尸体,都是二分队的队员,王沅也不能公开他们的身份,只能先将尸体抬回局里,再做打算。 周扬不依不饶,抚了抚手中的莱卡相机:“好吧,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慢着,相机拿过来!”是随后闻讯赶来的蔡家明。 徐处长不好出面,只能他这个分站站长来现场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王沅向来跟蔡家明有点不对付:“哟,我们事都办完了,你才来?有你这么关心下属的?” 不待蔡家明瞧仔细地上的那几具尸体,那些家属看到蔡家明来了,都哭哭啼啼涌了上前...... 趁着这个空档,顾清风赶紧脚踩西瓜皮先开溜...... 至于周扬几人么,蔡家明和王沅两人会给自己几分薄面,顶多是相机里的底片曝光,不会拿他怎么办的...... 第153章 心有余悸 虹口区旅馆二楼走廊里。 高勇打着哈欠,手里还拿着一包生煎和白粥。 打开房门,半眯着眼睛靠在桌边坐了坐。 还是站起来将吃食搁在桌上:“娇娇小姐,吃早餐了。” 可没人应答。 一个激灵,高勇的瞌睡醒了大半。 昨晚被程明远调去,忙了一大晚上,到现在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抬头睁大眼睛:薄床被有个隐隐绰绰的隆起。 初夏的天气也不算冷了,她还埋头睡觉。 也对,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皮肤嫩得可以白掐出水来,被人撸来这里,能不害怕? 于是高勇转身又准备出去,到了门口,他还不忘扭头对着床上方向再次说道:“娇娇小姐,这生煎包冷了,吃起来就不脆喽。” 还是没反应。 高勇有点不放心,他走到床边瞅了瞅,伸手轻推被子隆起部分。 不好! 他猛地掀开薄棉被子,这哪是什么娇娇小姐,只是用枕头和衣物伪装的一个人形物体罢了! 这糟了! 高勇正急冲冲出去,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程明远。 “怎么慌里慌张的!” “大...大哥!不好了!戴娇娇不见了!”高勇攥住程明远的胳膊猛晃着。 程明远反手拉他进了屋,门“嘭”的一声关上。 “啪嗒!”桌上的吃食全拂到了地上,白粥更是洒了一滩...... “哥,都是我的错。”高勇摸了摸被人蓄意破坏的窗口,往外探了探。 是他大意了,以为戴娇娇只不过是一个弱女子。 她是弱没错,可救她的人身手不凡也没错。 程明远按着他的肩膀,哑着嗓子道:“跑了就跑了,可我们昨晚办的事,搞砸了。这才是重中之重。” “不会吧?按计划做的,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高勇“唰”的一下脸变得很苍白:“难道?” 程明远阴着脸:“正如你所想。” “怎样才能弥补?”高勇深知程明远现下处境并不好。 上海日本特务机关干活,可不比在汪桥手下讨生活。 在哈尔滨,跟着汪桥只须混日子,偶尔抓抓共党什么的。 机关长田中隆吉不仅对他们严苛,就连汪晓妮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更别提新加入不久的柴靖...... * 此时的柴靖,左腿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他正端坐在自己办公室里,认真研读田中隆吉给的日本特务机关绝密文件。 除了铜制风扇的”呼呼”声,就只有翻动文件的“沙沙”声。 看得入迷的柴靖,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田中隆吉站在门口,已经注视着他许久。 直到去总务处拿茶叶的吉野回来,才打破了寂静:“机关长,您怎么不进去?” 柴靖这才放下文件,请田中隆吉进来坐。 “那我去泡茶。”吉野很识趣的退了出去。 柴靖又翻看一下桌上的文件:“机关长,这个计划很详尽,的确不错。” “到时我们大日本帝国融入中国,不分你我。像柴课长这样的人才,也也可以人尽其才。不必老想着要出国避世。”田中隆吉似乎能看透他的心里。 柴靖点赞点头,若有所思道:“那作为试点的那个村子,现在进展如何?” “中途出了一点点小插曲,不过还是克服了。”田中隆吉一想起汪晓妮带过来的那两名手下,办事毛毛躁躁的。 要不是川岛芳子及时发现并扫清障碍,那他们苦心经营多年的计划,险些出师不利...... 柴靖并没有追下去,只是对那个村庄起了些许好奇心:“从川岛课长嘴里得知,那里景致怡人,水果丰盛。我倒是心很向往。” “向往就好。”田中隆吉打蛇随棍上,趁着他刚刚恢复身体,便循循善诱道:“那过几天等你身体完全恢了,你就带上吉野他们,先扎根那里。等到时机成熟,那以这个村庄为核心,作为样本村,潜移默化周边。” 坑给他已经挖好,他有拒绝入坑的权力没有? 答案自然在意料之中....... 柴靖收好文件入牛皮纸袋,此时吉野也已经端着刚泡好的明前龙井茶,见两人谈得甚欢,便搁下茶退至门口。 “柴某人自当竭尽全力。”柴靖所言似乎是发自肺腑,其实还是有所保留。 离与翁光辉约定接头的时间只有不到一天,也就是明日上午八时。 可现在情况特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柴靖内心挣扎着,表面却一派祥和...... 田中隆吉拿过一杯茶,放在唇边细细品尝着:“明前龙井,回味甘冽。不错 ,不错。” “龙井茶味道偏淡,如果想喝味道绵长些的茶,就莫若碧螺春不可。”嘴上说得头头是道,其实柴靖脑海里想的全是找什么借口,在限时的范围内,能见上翁光辉...... “没想到柴课长对于茶也如此热爱。” “只是个人喜好而已。”柴靖小心回复着,他递给田中隆吉一个小册子:“这些天看了这些文件后,写的一些粗浅的心得和建议。还望能入田中机关长的眼。” “哦,那我得拿回去好好瞧瞧。”田中隆吉显然感到十分欣慰,一时高兴,叫站在外面的吉野进来,小声叮嘱了几句,拿上小册子对柴靖稍一颌首,便先行离开...... 他深知戴老板不像徐处长那么好忽悠。 也清楚戴老板对日谍之厌恶,更胜于对共党。 热衷于抓共党的是徐处长的党务调查处。 要不然他柴靖也不会在卧底党务调查处后,打入共党那边,以致....... 往事真是不堪回首。 脑海里,他仿若又看到了身穿白色连衣裙的雪色,那双漂亮的杏眼含笑看着他,在袅袅婷婷向自己走来...... 倏地一下子又变成了身穿粉色小花旗袍的囡囡,她迈着小短腿朝他奔来,脸颊露出那对梨涡,正甜甜冲着自己笑着...... “柴课长,刚才机关长特批,让我陪着你出去散散心...”满心欢喜的吉野也好些天没有出过这日本特务机关的大门,全然没发觉神游太虚的柴靖,还道他也同自己一样,高兴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154章 明枪暗箭 顾清风还没走到病房门口,里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我不吃,我就是不吃!他们都成仙了,仙人是不吃饭的!我要...我要喝琼浆玉露,我也要成仙!”这是宋光华的声音。 顾清风站在门边顿了顿脚步,呵,好家伙。 宋光华披着蓝条纹床单,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正念念有词。 老邹头两只手伸到他后背,防止他摔下来。 他母亲伍慧娥端着铝制饭盒,想喂点东西给他吃。 可他倒好,一大清早竟然在唱大戏...... “咳!”顾清风不得不轻咳了一下。 老邹头见是顾清风,叹了口气道:“从昨天进医院,就粒米未沾...唉...” 顾清风靠近病床,定定看着还在手舞足蹈的宋光华,若有所思...... 而伍慧娥也只是对顾清风稍一点头:“顾军门,让你见笑了。” “让我来试试。”顾清风接过铝制饭盒。 原本在神神叨叨的宋光华,突然眼睛一瞪,指了指老邹头和伍慧娥:“呆!你们二位退下,我要与护国将军推心置腹好好谈一谈!” 两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还是退出了病房。 顾清风顺手关上房门,“啪”的一下,铝制饭盒便搁在了一旁矮柜上。 “自己有爪子,自己拿着吃!”指了指还在病床上站着转圈圈的宋光华。 宋光华倏地跳下来,小白瓷瓶往顾清风怀里一塞:“拿着,这可是观世音菩萨赐予我的羊脂玉净瓶,你且替我好好保管着。” 呵,这家伙不仅真演上了,还入戏很深呐。 顾清风扬起手掌就要给他来上一巴掌,却被他迅速攥住了胳膊:“这瓶子可装五湖四海之水,而这水能使枯木回春...要是洒在他们身上,也许会有同样的效果。” 他还真当自己是救世主。 “再装,我可走了!”顾清风一个反手擒拿,便扣住宋光华的手腕。 宋光华痛得呲牙咧嘴,“当”的一下,那只小白瓷瓶便“咕咚咕咚”掉到地上,滚进了床底下。 他不得不趴在地上,伸手进去将小白瓷瓶扒拉出来。 衣袖擦拭了几下小白瓷瓶,又小心揣入了怀里:“顾军门,我...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 “哼!倒是机灵,会装疯卖傻。”顾清风指了指铝制饭盒:“先吃东西。” 宋光华神情顿时严肃:“二分队的兄弟们惨死,是我的责任。” “你想暗中查访?”顾清风踱步走到门边,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要不是昨晚去虹口区救戴娇娇,我和老邹头恐怕也...”宋光华喉咙一下子哽咽住。 顾清风突然拔高声音,指了门口:“...你不吃饭,你姆妈会担心的。” “你叫他们都滚,要不我不吃!坚决不吃!” “只要你吃饭,我这就去!” 顾清风状似无奈打开房门,只见伍慧娥和老邹头都站在门口张望着。 “你们都听到了,我也不必再赘述。” “好好好,顾军门,那我回去给他整理些衣物,他都...” “叫他们滚呐!”病房里宋光华又开始发疯模式...... “那我去休息室候着,有事再叫我。”老邹头立马转向往走廊尽头直冲... 宋光华关上病房门:\"哎,这世界总算清静了!” “吃完饭,进篷莱村后的所有细节都复述一遍。”顾清风倚在门边,神情变得凝重...... * 戏院附近的小巷里。 正午的阳光有点烈,柴靖手掌微挡了一下,在看到一个长衫男子缓缓走过来时,便放下手迎上去。 “翁区长,别来无恙。”柴靖微笑看着长衫男子。 长衫男子伸手:“资料给我。” “可以,不过我只有一个条件,在花旗银行的这个帐户存入五千美金。”柴靖给他一张写有账户便笺。 翁光辉皮眸光里划过一丝愠色,却也是转瞬即逝... 他收好那张便笺:“这个我会帮你转达,不过,戴老板的脾气是你晓得的。” “好。”柴靖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过, 我奉劝翁区长,得早做决断。” 翁光辉忍住想一巴掌呼过去的冲动:“柴靖老弟,你的诉求,我会尽快上报给戴老板。不过,我好意提醒一下,这个计划,也不只有你在盯着...” “没关系,我也好意提醒翁区长一下,机会也是稍纵即逝的。”柴靖掏出铜制怀表看了看时间,又果断合上...... 翁光辉微笑颌首,先行转身消失在小巷尽头...... 柴靖唇角轻扯,刚走到戏院门口,便遇到了一身浅紫色洋装的汪晓妮。 她伸手拦住柴靖的去路:“阿靖,我劝你,不要在田中隆吉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这算是对我的忠告?”柴靖上前搂住她的细腰:“走,先上楼听戏。” 汪晓妮眼里闪过一丝犹豫,还是没有挣扎,任他带着自己去了楼上雅座。 正看戏入神的吉野,不经意瞥见两人过来,赶紧起身稍一点头,请他们入座...... * 夜晚的风轻轻吹拂着后院内法国梧桐树叶上。 那茂密树叶枝丫上,竟有一个黑色夜行服的身影伏在上面。 那黑衣人蒙着脸,在暗夜里看不出是男是女。 没错,这里正是竹居商行的后院。 小丫捧着一些衣物进了浴室,搁置在浴缸旁的厚木矮凳上:“每次洗澡都忘记拿换洗的。” “好啦。”橡木浴缸里伸出一只洁白无睱的手臂,拿过干净的白色浴巾,站起来往湿漉漉的身上一裹。 赵婉如跨出浴缸时,小丫早就退了出去,并十分贴心替她拉上了木制推拉栅格门...... 白色浴巾在身上轻轻擦拭着,赵婉如面色愈发沉重,接连几天去虹口区的日军俱乐部,都没打听到一丁点关于潜伏南京的日谍消息。 也是,那么机密的事情,那帮日本海军陆战队的军官怎会知道? 看来得转换思路和方向... 不经意间,她背对着木制栅格门,拿起换洗的亵衣内裤,开始穿上... 木制栅格门就在这时拉开了一条缝隙。 “百合,你窸窸窣窣的,有什么事情直说。”赵婉如长发一甩,瞬间披上月白色丝绸睡袍,正好将裸露在腰间的那个粉色蝴蝶胎记遮掩住。 可当她拉开木制栅格门,却没看到小丫的人影...... 第155章 虚虚实实 “奇怪,这小丫头片子,风风火火,一阵一阵的。”赵婉如慢条斯理穿好睡袍,又仔细系上腰带,才出了浴室。 也许她不知道,就在刚刚,浴室上方,一个黑衣人如同一只八爪鱼般吸附于顶端。 见她走远,黑衣人才轻盈落下来,几个翻滚,便从窗口蹿了出去...... 庭院里,已是夜深人静。 睡不着的赵婉如,围着那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缓缓踱步而行着...... “吱呀”一下,是身后日式住宅木制栅格门推开的声音。 深夜里,开门声音自然是被放大的。 赵婉如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抚摸着树干:“百合,怎么,你也睡不着?” 小丫手里拿着一件外套,她走过来给赵婉如披上,小声问道:“幸子姐姐,她刚刚来过...” “我知道。”赵婉如紧了紧披上的外套:“时间不早了,还是先进屋休息。” 没搞到情报,小丫也是着急:“可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赵婉如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放心,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小丫微侧着脑袋瓜子喃喃道:“哎,又拽文,这词别说,听着还不错。挺押韵的。” 赵婉如双手抱胸,径直往屋内走去,留小丫一人站在原地发着呆...... * 同样的深夜里。 虹口区日式酒吧包厢里。 “事情调查得怎样?”田中隆吉小酌着清酒,问正进来的黑衣人。 黑衣人身材窈窕,显然是女子。 她摘下蒙面头巾,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来,不是别人,正是川岛芳子。 “还不是汪晓妮她太无能,要不此等小事,还不需我亲自出马。”她自顾自给自斟了一小杯清酒:“虽然腰间的蝴蝶胎记符合,可是还是有不对劲的地方。” 田中隆吉面色微薰,伸手拉过川岛芳子搂在怀中。 “...我没心情...”川岛芳子拢了拢微敞的衣领,面色凝重:“不彻底弄清楚,我不心甘。” 田中隆吉轻捏住她的下颌:“你呀,干什么事情都绷得太紧。我问你,她面部有动过的痕迹没有?” 他这话一出,倒替川岛芳子打开的新思路,开心得勾住他脖颈:“你是说如果她面部有动过哪里的话,那就可以证明她并不是三井幸子。如果是这样,那真正的三井幸子又在哪里呢?” “所以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那如果说赵婉如是假冒的三井幸子,那她拉拢顾清风的事情,不也是假的?”川岛芳子还在想着三井幸子的真假之迷,田中隆吉的手掌已经伸进了她的衣领内,正往下攥住那对软玉。 川岛芳子轻哼一声,还是在喃喃道:“我们得找到真正的三井幸子,或许才能揭开这一切...” “那如果她死了呢?”田中隆吉很不耐烦,脑袋瓜子埋在那对软玉之中,拱啊拱的,一路往下拱去...... 是啊,如果真正的三井幸子死了,就是死无对证。 那不正印证了《红楼梦》里的一句话:假作真时,真亦假? 脑海里突然出现这句话,更加乱了川岛芳子的心神。 可田中隆吉不让她再想下去,抱起她就往内室走去......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从窗缝洒进来,赵婉如就已经整理好房间里的一切,换上一件素色和服。 既然从日本海军陆战队俱乐部打听不到什么,那一定是方向没找对。 要想刺探消息,也不能操之过急。 这时候的虹口区是日侨集中地和日寇海军陆战队司令部驻扎地。 居住在虹口的日寇当时也分为两种:一种是以在财团和会社内的高级职员组成的“会社派”,他们在虹口进行经济扩张和掠夺。 另一种是在虹口居留的来自日寇内地“贱民”的“土着派”,他们在虹口在自谋生计同时,替他们助纣为虐...... 说到这里,日寇所谓的“会社派”,那只因日寇们的财团、商社等都有“株式会社”的后缀,才这么叫。 其实一开始,日寇只是零星居住在英、法租界。 可后来,为了更进一步蚕食华夏大地,日寇们便强行进入虹口区英美公共租界,使虹口区成为了当年事实上的隐形“日租界”。 与收入优渥、经济基础厚实的“会社派”相比,早期“土着派”的生计要差得多。 他们大多为日本“内地缺衣少食的贱民”,“土着派” 人数占虹口日侨的55%。 要想打听到日谍潜伏南京的名单,那就得去“土着派”走走....... 赵婉如正要出门,迎面开来一辆黑色大灯头的别克车。 那是顾清风的专用车。 也行,自己不用开车,油钱也省 赵婉如也不客气,待车停稳,便上了车。 “去哪里?我当你司机。”顾清风其实是找她有事,不过话到嘴边,还是想先征求她的意见。 赵婉如往后背座椅上靠了靠,很有松弛感,她微眯着眼睛笑道:“我叫你开去哪,你真去哪里?” “那是自然。”顾清风回答得很干脆利落,眸子里都含着笑意。 赵婉如手指点了点座位上的真皮表面:“去上海四川北路、黄渡路口、东江湾路1号。” “你确定这大白天的要去那里?”顾清风自然清楚她口中所说的地方,正是日寇于1924年在这里建设的海军陆战队司令部。 “东江湾路1号对面的茶楼,日侨聚集地。我想从那里的“土着派”打探一下。”赵婉如狡黠一笑,视线已经落在车窗外那迅速后退的日式街道...... 第156章 碰到故人 一袭素色和服的赵婉如挽着身着西服的顾清风进了日式茶楼。 茶楼老板很客气上前打着招呼:“幸子小姐,您带朋友来了。” “奈美子,好久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方迷人。”三井幸子在上海时,经常光顾这家茶楼,赵婉如也是在组织提供的资料中得知的。 自己长得虽然神似三井幸子,可关于一些她在上海的细节和来往的日本人,也只存在于脑海里。 今日一见茶楼的日本老板娘,果然如相片上的大差不差。 “哦?”奈美子稍一颌首,那如雪的脖颈便露了出来,还真是风情万种:“身边的这位,你男朋友?” 赵婉如眉眼弯弯,侧目瞥了一眼身边的顾清风:“算是吧...” 什么算是...还带个‘吧’的? “二位,你们确定要在这大厅里聊天?”顾清风不得不‘善意’提醒。 呃,原来不管哪国的女人,凑在一起,话一样多...... “放心,幸子小姐喜欢的那间茶室正好空着。”奈美子趿拉着笨重的木屐,“哒哒哒”的声音很有节奏... 那是哪间? 赵婉如的迟疑,全都看在顾清风的眼里,不得不拥着她跟在奈美子身后走着:“我得了解一下我们幸子的喜好。” 她暗暗掐了顾清风腰一下,痛得顾清风直皱眉...... 其实关于日本茶室的布置,赵婉如也有做功课,只是三井幸子还有些什么喜好就... 奈美子十分热情的态度,也是因着三井幸子大家族的背景。 到了一间名为“清雅”的茶舍,奈美子半跪着推开木制栅格门:“二位请。” 顾清风怕赵婉如露怯,只得扶她坐到台阶上,然后蹲下来,替她将木屐脱下。 奈美子见状,堆着微笑的脸上露出一丝暧昧...... “这茶室布置还真是雅致。”顾清风侧目往里看:“清香怡人,这里面的地炉烧得应该是’红罗炭’。” 奈美子脸上笑得更灿烂了:“没想到幸子小姐的朋友这么了解木炭的分类。真是有心了。” “咳~在奈美子前辈面前,你也敢班门弄斧?”赵婉如不得不拉着他的胳膊进了茶室内...... 奈美子一副了然的样子,她小心翼翼拉上木制栅格门,又稍推开一丁点缝隙,往里瞄: 顾清风正拉过赵婉如的纤纤手:“这煮熟茶的活,还是让我来表现表现。” 看到这一幕,奈美子才倒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离开。 茶室里。 顾清风熟练地用刚烧好的开水烫杯、洗杯,泡茶... 赵婉如撑着手肘,盯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掌。 “...日本人的茶室分凹间、客座、点前座、地炉等基本配置。”顾清风十分专注,动作行云流水...... 赵婉如听得无聊,拨弄着碧青色小瓷瓶里的粉色樱花:“你懂得还挺多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顾清风仍旧低头拎着刚烧好的紫砂壶,往青瓷小茶盏里倒着冒着袅袅热气的蒸青绿茶...... 赵婉如伸手去接,谁料顾清风却突然抬头,一下子就变成了额头碰着额头...... 室内本就因炭火而有些闷热,赵婉如赶紧起身去推开了一扇窗。 清风拂面,她感受着丝丝凉意,下意识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入口清纯,这小日本学中国的制茶,也还学的有模有样..... 窗外的樱花树已是满枝粉嫩樱花,偶有微风吹过,花瓣零零落落掉下,遮盖着地上松软的泥土..... 坐在茶台边的顾清风,有些漫不经心。 他站起来,打量着室内的环境:墙上的字画还是有些许风骨,只是全都是高仿中国书画家的的赝品...... “屋里太闷,我...我出去走走。”赵婉如又续了点茶水,端着茶盏推开了木制栅格门。 踏着沉重的木屐,她走到了樱花树下。 顾清风则倚在门口看着她那婷婷背影,若有所思...... 满树的樱花,靠近看,又别有一番风味。 她喝完一盏茶,眯上眼睛,轻嗅着淡淡的花香。 也许是花香太浓,她潜意识往后挪了挪,却不小心碰到了身后八字胡须男子,手里还拄着一根金属文明棍。 倚在窗边的顾清风暗道不好,放下茶盏,走到门口,却又顿住脚步,退了回去...... 拄着文明棍的八字胡须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日本海军陆战队第9师团中将师团长植田谦吉。 这人正是日本大阪府人。 众所周知,大阪人以经商闻名于日本,因此这植田谦吉早年曾就读于东京高等商业学校,后来才萌生了从军的意愿,他应该和三井家族关系匪浅。 可赵婉如并不是真正的三井幸子,自己贸然出现,恐怕会引起植田谦吉的怀疑。 而他那条瘸了的腿,造成的原因,正是前段时间,日本上海派遣军在虹口公园举行的所谓“淞沪战争祝捷大会”时,被我们的民主爱国人士“暗杀大王”王亚樵,进行的策划和组织的暗杀,具体是由朝鲜爱国青年尹奉吉执行的暴炸行动...... 此时的赵婉如并没看清来人是谁,只是连连颌首道着“对不起”...... 可预料中的责备并没有听到。 小日本的男人不都狂妄自大?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是哑巴? 聋子? 或者说是瞎子? 赵婉如不得已抬头一看。 那八字胡须的日本男子正拄着文明棍对着她微笑:“幸子小姐,好久不见。” 她认识? 不! 真正的三井幸子应该是认识他的。 赵婉如在脑海里迅速搜寻着关于眼前男子的一切信息...... 第157章 将计就计 “好久不见。”赵婉如附和着回应着,腰肢弯成了九十度,视线正对上站在茶舍门边的顾清风,不过人像是倒立着的。 他手指在门框边敲着摩丝密码,这一切当然尽收赵婉如眼底...... 当赵婉如直起身体时,眼前这个日本男子的身份信息已然烙在她的脑海里。 “谦吉君为天皇陛下的付出,所有日本臣民都是有目共睹的。”赵婉如压制住心底的恶心,微笑着着夸赞着这个罪恶的侵华分子。 植田谦吉显然一怔,手中的金属文明棍紧了紧:“幸子小姐,您以前可是直呼我全名的,现在...真是令我意外...” “意外什么?”赵婉如心一惊:我怕什么?我现在是三井家族的二小姐,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她极力保持着面上的平淡无波:“谦吉君是如此英勇,实是值得我钦佩之至。” 植田谦吉有点欣喜的点了点头:“为了大日本帝国的未来,这点奉献算不得什么。” 又一个狂热的日本好战分子。 赵婉如心里叨念着,嘴上还是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谦吉君,是一个人来的?” “不是,和军部的几位同僚。”植田谦吉小而圆的眼睛一瞪:“幸子,他们你都是认识的,要不过去一述?” 赵婉如知道这是接近日寇军部的绝佳时机。 此时的日本特务机关羽翼未丰,不管有什么秘密行动,都绕不开军部。 可自己连眼前的植田谦吉都是第一次见面,那他们口中所说的军部同僚又是一些什么鬼? 没办法,她只能寻求场外援助。 “可以是可以,不过,不介意多带一个人吧?”赵婉如扭头看向站在门边的顾清风:“那位是与我一同前来的朋友。” 植田谦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一个年轻英俊的西装男子。 他似是恍然大悟:“幸子小姐的男朋友?不错,一表人才主。” 赵婉如对着顾清风挥了挥手,嘴里却轻飘飘道:“哼,不过是一个策反对象而已。” “哦?”植田谦吉点点头:“幸子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对天皇忠心不二。” 真正的三井幸子应该也是个战争狂热份子。 顾清风缓缓走到赵婉如两人面前:“幸子小姐,这位是...” “植田谦吉,他可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英勇战士。”赵婉如哪知道植田谦吉在军部是什么官阶,只能这样说着含混不清的话,应该能搪塞过去的。 顾清风正了正领结,伸手同植田谦吉握了握手:“幸会幸会。敝人顾清风,以后还望多多指教。” 顾清风? 这名字有点耳熟。 植田谦吉看了看赵婉如,又盯着顾清风,终于想起来些什么:“哈哈...没想到国军高级军官,也难逃美人关。” “见笑了。不方便的话,我就先行告辞。”顾清风唇角微弯,侧目凝视着赵婉如,似乎有点依依不舍...... 他炽烈的眼神宛如热恋中的男子,对于过来人的植田谦吉一看就清楚:“顾桑,你能入得了我们幸子小姐的法眼,就是自己人。不介意打扰到你们的二人世界的话,就请两位一起小聚品茶,可否赏脸。” 话都说到这份上,主导权就到了赵婉如手里:“子恒,还不跟上?” 顾清风眼眸里透着些许无奈,有点不甘心,但还是跟了上去...... 植田谦吉他们所在的茶舍,在茶馆南面,外面有一丛四季青竹,长得郁郁葱葱,清风吹拂过时,沙沙作响...... 植田谦吉推开木制栅格,里面的两名中年男子看到赵婉如,都十分热情起身打着招呼。 那名右腿空荡荡的中年男子正是日本驻华公使重光葵,而一只眼睛的眼珠像玻璃珠一样的男子,应该就是日军第三舰队中将司令野村吉三郎。 他们这样,无一例外都是那次虹口公园爆炸造成的。 顾清风主动跟他们握手,颇有些自来熟。 “这位是?”握完手,重光葵拄着拐凑到赵婉如跟前:“幸子,你男朋友?” 这个小日本又是谁? 赵婉如看向顾清风,这在别人面前,像是含情脉脉,只有她自己心里像是十五只木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顾清风深情握住她的胳膊,可实际上是在她手臂上轻敲着摩丝密码...... “重光伯伯~”赵婉如脚微微一跺,尽显少女娇羞。 “瞧,还会害羞。平日里不挺大胆的?”野村吉三郎那只瞎了的眼睛,安了玻璃珠子,可看起来还是有点恐怖:“这回终于有人管住你这小野驹喽。” 赵婉如唇角微扯:“野村叔叔,你们在子恒面前,有点长辈样,好吗?” “那就看你的表现喽。”植田谦吉指了指地炉上烧得正冒热气的水壶。 赵婉如这才惊觉:三井幸子是会茶艺的。 自己说得好听是略懂,说得不好听,那就是只会些皮毛...... 可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自己绝不能露怯。 “幸子,让我来给你打下手。”顾清风像个补漏专家一样,哪里泄漏补哪里。 赵婉如很自然怼着他:“你粗手粗脚的,能行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顾清风话是对着她说的,可眼睛看向的却是植田谦吉三人,并对他们报以无奈的微笑。 植田谦吉三人均流露出“年轻真好的表情”,却装作没看到似的,到了榻榻米前,跪坐着闲聊闲...... “哎呀!烫手了!”赵婉如突然惊呼出声:“都怪你,说了不要你掺和的...” 顾清风则像做错了事的小男孩一样,挠了挠头,捉住她那只烫伤的手指吹了吹:“你去那边陪他们聊天,泡茶的事情交给我。” “哼!要是留了疤,我唯你是问。”赵婉如嘟着嘴,自顾自吹了吹烫得有点红的手指,坐到了植田谦吉的对面...... “幸子,知道你门路广, 我们几个叔叔伯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植田谦吉似乎有点难为情。 能让这些小日本、老家伙难为情的,必定是十分棘手的事情。 赵婉如却装作不解:“各位叔伯,有什么事情尽管直说。” “唉,还不是自那次爆炸后,我们成了这样残败之人,对于军部的人,就...”野村吉三郎不愧是他们三个小日本级别最高的,说话十分知进退。 他这样说,就是想引起自己的同情心。 赵婉如心里有了底,便做出在仔细聆听他们的难言之隐...... “虹口爆炸前,我们哥仨在十六铺码头的仓库囤了一批柴油。” “那可是军需用品,你们敢存放在华界?”赵婉如这才记起植田谦吉可是地道的大阪人,大阪人永远是生意第一,其他靠边的另类存在...... 第158章 睚眦必报 植田谦吉眼睛又扫向正低头烹茶的顾清风:“他应该在华界说话派得上用场。” 他们对自己和顾清风如此热情,原来是如此...... 自己现在可是三井幸子,是三井家族的二小姐,在这几个小日本眼里,那可是手眼通天的存在...... 于是赵婉如眸光微闪:“我尽力而为,可你们也不能让人家白帮忙。” “明白,只要能帮我们将这批货出手,三七分账。” “五五开” “四六” “五五开!” “成交!”植田谦吉几人最终妥协...... 顾清风见谈得差不多了,才招呼着笑逐颜开的几人过来喝茶..... 植田谦吉几人对顾清风泡的茶赞不绝口: “这茶汤味道清香幽远。要我看,和幸子的相比,不分伯仲。”野村吉三郎小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那只玻璃眼珠也因此蒙上了一层雾气,在这原本融洽的氛围里,又增添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顾清风和赵婉如相视一笑,千言万语,都尽在不言中。 * 两人都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 可码头归稽查队管辖,顾清风也有些头疼。 不过戴老板也不敢得罪“天子近臣”,只是有点周折而已。 “想什么呢?”眼看顾清风车子要开过头了,赵婉如不得不提醒他:“我到了。” “吱~兹~”大眼睛福特车硬生生停下来。 赵婉如下车,又敲了敲车窗,指了指轮胎:“你这么急刹车,轮胎都磨出一条深凹来了。” “心疼车?”顾清风微皱眉头,有些不满道:“你不知道囡囡很想你,都念叨多少天了。” 提到囡囡,赵婉如眼眸里有了些不一样的温柔。 可是自己眼下的处境... “明天...”赵婉如想了想,还是有些迟疑。 现在她顶着三井幸子名头,很多事情都是千头万绪的。 “明天先去十六铺码头仓库。”顾清风抬手看了看时间,还得去兵工署找郑署长,他跟稽查队队长孙真交情匪浅...... 十六铺码头附近的7号仓库。 大铁门上贴着封条,还上了两把大锁。 就知道植田谦吉还有隐情没跟自己和赵婉如说明。 “...二位长官,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人微言轻,谁也得罪不起,就只能任他们上锁的上锁,贴封条的贴封条,哎....”稽查队队长孙真别看人高马大的,他口中所说的两股势力,其一是青帮势力,其二是日本军部势力。 可日本军部势力只是大背景,到到底还是植田谦吉他们的私人买卖。 这个7号仓库里的柴油就是两股势力争执不下,一个上锁不让动,一个贴封条不让撕,叫稽查队队长孙真头痛不已...... “那这仓库里的柴油到底是哪方的?”郑署长听都听糊涂了。 孙真眨巴着眼睛,无奈叹了口气:“哪方的都不是,原主犯事死了,他们都说自己是买家,都说付给了原主钱。” 郑署长总算明白了这就是黑吃黑。 问题是两股势力同时对一处物资黑吃黑,这就有点不好看喽! 顾清风径直走到码头一处的公用电话:“...对!马上...” “顾军门,您这是?”孙真见势不妙,想开溜去给青帮报信,毕竟收了人家的好处费...... 顾清风解开袖扣:“既然都是无主之物,那谁来领都一样。” “...不过,这仓库租金...”稽查队队长孙真看郑署长。 郑署长尴尬得打着哈哈,心里默念着:孙真呐,孙真,你还真敢狮子大开口,他可是顾阎王... 顾清风背对着两人,掏出香烟抽着...... 孙真见他没有回复,转身去了监察室...... “顾军门,孙真那小子...”郑署长可不想把事情闹大...... “不必理会。”顾清风猛地吸了一口,扔掉烟蒂狠狠踩灭:“他翻不起什么浪!” 郑署长搓着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很快,几束强光灯从远处射过来。 是刘磊带着国军保安团士兵过来增援。 三辆卡车很快就停到了7号仓库。 刘磊现在是驻沪保安团的88师524团长。 名义上是保安团长,实际手下有一个旅的编制。 刘磊率先跳下来,他走到顾清风面前:“军门,兄弟们带足了弹药,我看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抢军门看中的东西!” 然后才在顾清风耳畔小声道:“军门放心,什么青帮、红帮,全都是小菜一碟。” “步枪、手雷、还有捷克轻机枪和重机枪。对付青帮,不用这么大阵仗吧?”郑署长看到旋即跳下来的保安团士兵,他们都全副武装,就顿感事情会要闹大。 刘磊冷哼道:“兵工署什么枪械没有?宋署长很惊讶吗?” 呃,郑署长只得打了个拱手,赶紧去找孙真,可千万不要通知青帮那些人......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当郑署长赶到监察室时,孙真已然挂掉了电话。 长舒了一口气,孙真似乎总算觉得自己办对了一件事,这样到时当面锣对面鼓,与他,与整个稽查队也无关系..... “郑兄?”孙真见他面色难看,有些不解:“通知青帮不好吗?现下我们总裁对日本人也是恨之入骨...” “你呀你,自作聪明!”郑署长手颤抖着指着他:“顾清风什么人?那是睚眦必报的主!” 孙真正要辩驳,外面传来密集的“砰砰砰”枪声。 难道青帮的人这么快就到了? 孙真知道自己这样躲着不见也是不成的。 于是乎,他立马召集稽查队成员去了7号仓库...... 第159章 火拼而已 “军门,这破铁锁已经打开了。”刘磊抬起轻机枪对准那两把大锁一通扫射,大铁门一下子火花四溅,“咣当”几下,大锁全都掉落在地上...... 天色渐晚,顾清风也不想节外生枝:“那还等什么,搬!” “军门有令,搬!”刘磊大嗓门一喊,他自己带头冲进了仓库...... 这下孙真傻眼了:如果青帮的人赶到时,仓库里的柴油如果全搬空了,那定会怀疑自己跟顾清风他们是一伙的。 青帮的人不好惹,顾阎王更不好忽悠...... 真是令人头疼...... 仓库很大,哪怕是塞了满满三大卡车,依旧还剩过半。 顾清风摸了摸下巴,手指一勾,让刘磊过来,附耳了几句。 刘磊瞬间眼睛瞪得很大,笑嘻嘻地命令士兵们关上7号仓库的大门。 孙真一愣:莫非是留一半给青帮? 如果是这样,等下自己也好圆个场。 可接下来的操作,让孙真整个人简直要疯了! 原来7号仓库重新关上后,刘磊在顾清风的授意下,又贴上了上海兵工署的封条。 这是原地转移资产呐? 这些长官贪起财来,还真是花样百出! 他可自叹弗如。 难怪自己在这稽查队的位置上两年了,都不带往上挪一挪的。 脑袋瓜子比起他们来,的确是没那么好使。 “孙队长,你最好带着你的队员回去。这里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郑署长神情严肃:“顾军门与我还有几分交情,要不然,就任你刚才的小动作,你早就小命不保!你信不信?” 孙真连连点头,正要带着自己的手下们撤离。 可是那三辆满载柴油的卡车拐出十六铺码头,就遇到了一个车队的拦截。 说是车队,其实就是十几辆大小不一的小轿车。 一定是青帮的人来了! 他们几下就将三辆卡车的去路给堵住,意欲何为,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眼见青帮的人敢拦去路,刘磊当下就火了,抄起轻机枪朝天“突突”开了几下...... 整个十六铺码头的宁静,一下子被这枪声给划破 ...... 林部? 那是张啸林的手下! 此时的林部正指挥着青帮手下们围住卡车。 “啪勾!轰!啪勾!轰!” 埋伏在道路两侧的士兵们早就等待多时。 当那些不知死活的青帮人员出现在视野范围内时,他们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一时间,枪声如雷,子弹如雨,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火力网。 鲜血染红了地面,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青帮人员惊恐万分,纷纷四散逃窜...... 而那三辆解围的卡车则以惊人的速度,瞬间冲破了青帮人员的包围。 卡车一路疾驰,迅速离开十六铺码头,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混乱。 枪声逐渐减弱,刘磊带着荷枪实弹的保安团士兵们从另一条路,迅速撤离了十六铺码头,孙真才敢麻起胆子上前一探现场情况。 “孙队长!”是林部,他看到孙真,一股怨气直冲脑门顶,黑洞洞的枪口便对准了孙真。 孙真身后的稽查队队员们当然不同意了,他们纷纷拔出手枪,枪口对准了林部,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林部他可是张啸林的大弟子。 平日里他嚣张跋扈惯了,哪里会把这些稽查处的人放在眼里? 林部嘴角挂着一丝不屑,心中却在暗自思忖着如何处理眼前的局势。 他深知这次事件闹得太大了,如果不能妥善解决,不仅无法找回场子,更重要的是该如何向张啸林交代。 见林部对自己怒目相视,平时里得了不少好处的孙真,此刻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道:“仓库的封条已贴,我们稽查队也得按章办事。还望请转告张先生。” “区区两张真伪莫辨的兵工署封条,你就怕成这样!”林部揪住孙真的衣领:“都怪平日里太纵容你们,收了钱不办事的人,都该死!” 孙真盯着青筋直暴的林部,只是淡淡道:“林部,民不跟富斗,富不与官争!我也是好意提醒你。” “你...”林部此时真想毙了孙真这两头吃的家伙,可眼角余光瞥见到7号仓库外面站着的顾清风和郑署长,还是稍稍收敛了一下性子。 孙真只得假模假式劝慰道:“林先生 ,估计警察很快就到了...” “算你们狠!这笔账我林某记下了,整个青帮更是不会忘记!”撂下狠抓话,林部示意青帮子弟撤退...... 林部他们刚走没多久,警察局的王沅就亲自带队赶过来。 他气喘吁吁跑到顾清风面前:“顾军门,这是怎么回事?” 顾清风双手一摊,冷笑道:“一群不知死活的匪徒而已,你们来了正好勘验现场。” 感情这顾清风是得了便宜还在这里卖乖?! 可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天子近臣”? 王沅于是招呼着自己手下的警察们赶紧各就各位,开始勘查现场..... “顾军门,那我们......”被人当空气的郑署长不得不佩服顾清风,看似儒雅,办起事来却是又准又狠。 顾清风抚了抚仓库大门的那两张兵工署的封条,唇角微弯:“郑署长,你等下跟孙队长支会一声,如果7号仓库里的货,在未经兵工署的书面授意下,任何人都不许动一丝一毫。明白吗?” “顾军门,这...” “为难的话,那不说这些。只不过你兵工署的位置高层或许会要考虑挪一挪的。”顾清风依旧对着他似笑非笑的说道,声音不徐不疾的,如微风拂面,又如清泉洗脸,透着那么一股子透彻心扉...... 郑署长立马接话道:“我这就去同孙队长去说。他们稽查队也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顾清风下颌一扬,示意他别再多废话,去办正事要紧...... 不远处的孙真,一边听着郑署长的训话,一边看向七号仓库这边,一脸的苦瓜相...... 顾清风根本没有正眼瞧孙真这边,而是径直上了车。 很快他就发动了那台委座给他安排的大眼睛福特车,在路过孙真他们这些稽查队成员身边时,嚣张的按了几下喇叭示警,便往西郊方向疾驰而去...... 第160章 手绘地图 周四,风和日丽。 紧闭的病房内,宋光华正拿着一只鸡腿在大快朵颐。 吃了几口,他又端起高脚玻璃杯,轻啜了一口红酒,然后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宋光华不得不将吃的东西藏在病床底下,然后再迅速躺在床上装睡。 病床外,顾清风敲了几下门,见没动静,又旋转了一下铜制门把手,居然反锁了,心下了然宋光华这小子在害怕什么。 他随意找了一根细铁丝,打开房门进去。 “别装了,是我。”顾清风将食盒搁在矮柜上,闻到空气里烧鸡散发出来的脆皮香味。 蒙头装睡的宋光华才一掀薄被,坐在床边:“顾军门,我姆妈她...” “你姆妈去了洛阳。”顾清风弯腰从床下拖出他藏那大盘烧鸡、红酒:“临行前,拜托要我好好照顾你。” 宋光华原本充满光泽的眼眸,一下子又黯淡下来:“我是外室生的儿子,你不会看不起我吧?” 顾清风嘴角轻扯,打开食盒:“薄荷糕,尝尝。” 宋光华夺过来咀嚼了几下,低垂着眼睑......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个人的身世,是自己选择不了的。可一个人的命运,自己却是可以创造的。”顾清风掏出一支香烟,意识到这是医院,又放了回去。 宋光华眸光又有了些光彩:“糕点不错,想不到顾军门还挺会安慰人的。” “我可从不安慰人。实话实说而已。”顾清风伸手掌屈了屈指节:“东西拿来。” “给。” 一张关于蓬莱村的手绘地图就落到了顾清风手里。 “还真是从不做赔本买卖。” “赔本买卖那不叫做买卖。”顾清风起身,回了他这句话,便匆匆走了...... “喂,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郊个游?”宋光华嘴角噙着笑意,似乎一下子又恢复成纨绔子弟模样...... 他不知道的是,现在上海党务调查处分站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签了和解意向书,就可以领回各自的家人和抚恤金。”蔡家明面对遇难者家属们的围攻,板着一张脸,大有一种要么签字拿钱领走尸体,要么就马上滚蛋,别在这里瞎嚷嚷的态度。 二分队的遇难者家属,在国军里头都是有些背景的。 钱财对于遇难者的家属来说,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他们更希望能查出死亡原因,不能让自己的亲人就这样不明不白死掉。 “蔡站长,我们只要个说法。” “对,我们就要个说法!” “是啊,是因公殉职,还是遭人暗算,总得有个原因吧?!”一个年长的妇人竟坐在地上,掩面哭了起来...... 一时站长办公室像极了热闹的菜市场,十分聒噪...... 蔡家明无奈,只得示意门外站着的特务进来,扶起那妇人坐到一旁凳子上...... “蔡站长,洛阳调拨过来的新人到了,我们要不要去火车站去接人?”老邹头资历老,便被站里的人推过来汇报,其他人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进站长办公室。 大家都害怕一进去就会被那些家属堵住出不去,追问个不停...... 二分队遇难者的家属见老邹头进来,马上有人攥住他的胳膊:“你说!那天你们宋队长带你们去了蓬莱村,怎么你们两个人提前回来了!” “我...我...我哪知道呐,我们也是听处座和站长的指令行事。”老邹头总不好当着自家站长的面,拆他的台吧? 难道说他是跟着宋队长去虹口区解救徐处长的情人戴娇娇了? 这都是打死也不能说的呐! 正当办公室里闹得不可开交时,徐处长阴着一张脸进来:“你们当这里是讨价还价的菜市场了?!” 他胖胖的脸上严肃起来,还真颇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顿时室里一下子鸦雀无声...... 徐处长环视了他们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老邹头身上:“你!按上面的造册,发放抚恤金!” 老邹头十分尴尬的指了指自己,还是不忘问了一句:“我?” “对!是你。你们二分队队长还在住院,你现在就代表二分队,为遇难者家属们发一下抚恤金!”徐处长很少有重复第二遍命令的习惯,不过这次他破了例,也是事情来得太突然,他不得不利用老邹头,快刀斩乱麻...... 可这话一出,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 “宋光华他难咎其职!谁知道他是真疯还是假癫!”又有人义愤填膺...... “对,我们去医院堵他!这点抚恤金留着全给他买棺材板!” ...... 矛盾一下子引到了宋光华身上,徐处长这是故意的? 老邹头拿着册子的手一抖,竟“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不行,那是外国人开的医院,他们这样去闹,非得一个个抓进租界巡捕房去不可! 于是老邹头一个箭步关上办公室的门,整个人背靠着:”大家听我一句劝!那圣约翰医院是外国人开的,到时租界治你们一个寻衅滋事,你们都免不了进去遭罪呐!” 失去亲人,本来就容易情绪激动,可听到老邹头这番肺腑之言后,大家也都冷静了些许,小声交头接耳着...... 见有效果,老邹头又趁机进言:“死者已矣,我们徐处长、蔡站长及全站同仁都十分痛心。相信高层迟早都一定会给大家一个真相。什么都比不上入土为安,是不是?” 他说这话时,一旁的徐处长和蔡家明对视着:这老头不简单呐! 果然,遇难者家属们在老邹头的这番话下,一个个领了抚恤金,也接回了亲人的遗体...... 直到送走了那些家属,老邹头才转身想回二分队的办公室休息下。 可还是被蔡站长叫住:“一起去火车站接新同仁。” 老邹头停下脚步,眼角的鱼尾纹又深了深:“我...我去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蔡家明锐利的眼眸上下打量着老邹头:“刚才你不是表现挺好的?” 老邹头只得讪笑着微躬着身子颌首,跟在蔡家明身后,出了站长办公室...... 第161章 一探究竟 党务调查处分站大门口,一个对襟短褂的年轻男子正往里张望着。 看到徐处长的车出来,便挡在车前拦住。 谁这么不要命,敢在这里放肆?! 后座的蔡站长跟徐处长低语了几句,便下了车。 前副驾驶座上的老邹头,则是微低着头,透过玻璃前车窗,瞄了一眼那拦车的年轻男子。 这不是张啸林大弟子林部的小跟班么? 老邹头眉头紧皱,却不敢置喙半句...... 蔡站长走到年轻男子面前:“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昨晚7号仓库的货,被人黑吃黑...” “哪个瘪三?!”蔡站长真想给他来上一巴掌,可众目睽睽之下,只能隐忍不发,双掌却早已攥成了拳。 那年轻男子似乎是鼓足勇气才冲口而出:“是兵工署的顾军门,他...” 顾清风? 他怎么会淌这趟浑水? 他不是以清高自居吗? 有意思! 蔡家明打发走那年轻男子,便上了车... 有老邹头在场,蔡家明不方便说话,车子行了一路,也只能保持沉默。 直到了火车站,老邹头尿急下车,蔡家明才将顾清风黑吃黑的事情禀报徐处长... 徐处长胖胖脸上的肌肉挤得他眼睛更小了...... 这顾清风太目中无人了! 原来张啸林敢黑吃黑,是徐处长在背后撑腰。 当然撑腰是有条件的。 那就是抽七成的利润。 用青帮和其他一些帮派什么外围人士洗钱,其实是他们国军内部用来走私物资的惯用伎俩。 上峰查起走私来,那顶多只能查到张啸林手下那里,顶破天了,就推出一个小喽啰背黑锅...... “阿啾!”此时的顾清风正站在一座石牌坊下。 揉了揉鼻子,抬头正好看到“蓬莱村”那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正准备进村,迎面走来一位中年大叔,推着一个独轮车,看样子是要去城里赶集。 见了顾清风,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便与之擦肩而过。 顾清风注视着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羊肠小道上...... 他一个人负手缓缓进了村。 一股清凉的气息突然袭来,瞬间弥漫了整个身体。 在村子里,一群可爱的小孩子聚集在村尾的那棵古老梧桐树下面,他们欢快地追逐嬉戏,笑声和呼喊声回荡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大人们则忙碌于田间,专心致志地锄草、施肥,努力耕耘着土地。 当他们偶然抬头看到顾清风时,脸上露出亲切而热情的笑容,并向他友好地打招呼,仿佛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平静自然。 然而,顾清风心中却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悄然发生,但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据宋光华所说,二分队的人都是在那一晚消失不见,找到时,尸体却又出现在黄浦江畔...... 对了,他们那晚在村尾那瀑布下的清水潭附近搭建的帐篷。 顾清风还是决定去清水潭那里一探究竟...... 虹口区特务机关。 川岛芳子似是有急事找田中隆吉。 可他正在接一个重要的电话: “什么?那个年轻男子是顾清风?”接到消息的田中隆吉眯了眯眼眸:“通知下去,一切如常,非到万不得已,此人不能惊动他一分一毫!” “啪!”的一下,刚挂断电话,抬头招手示意川岛芳子进来再说。 “机关长,军部的那些家伙,迟迟不肯将我们特务机关的档案归档存放,说什么这是他们军部的权力。还说我们若是不满,可以考虑让我们的人誊抄一份。” “无耻!真是帝国的败类!”田中隆吉衣袖一扫,桌上的文件什么的,都掉了一地。 “机关长。请息怒!”川岛芳子蹲下去捡起来。 “这特务机关人员档案,若不归之我们特务机关单独保管,迟早是要泄密的!”田中隆吉“咔嚓”一下,就将手中钢笔一折为两段...... 川岛芳子拾起那散落一地的文件:“机关长,他们军部也并非全都铁板一块。” “哦,你打听到了什么?” “那植田谦吉跟赵...不,三井幸子走得很近。” “这不奇怪。大阪人惯会投机钻营,肯定是要幸子的商行帮忙。”对于这些,田中隆吉一点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握在军部那些人手里的特务机关绝密档案。 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个特务机关的档案,还要归他军部保管。 这就是将特务机关的咽喉,直接让军部遏制住,不能动弹分毫。 真是奇耻大辱! “他们这些走私的可不是一般的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 “确定是柴油。听说还是黑吃黑。” “哼,这事交给汪晓妮去办。务必查清楚这批柴油卖到了何处,其中具体牵涉到有谁,都要一个不落记下!”田中隆吉揉了揉发胀的脑袋...... “嗨!”川岛芳子双腿一并,行了一个军礼...... * 深夜,清水潭畔,凉风习习,没有了白天的燥热难挡...... 顾清风搭建好帐篷,还是难以入眠。 太正常了!这个村子实在是太正常了,这简直就是不正常啊…… 借着月光走到了清水潭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他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突然,他瞪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清水潭。 这清水潭相较于白天,怎么好像后退了一半? 他眨巴着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但是,当他再次时,却发现事实的确如此——清水潭的水位明显下降了许多,露出了少许带着湿漉漉的泥土和石头...... 难道...... 一个大胆的推测在顾清风脑海里浮现...... 第162章 清水潭边 顾清风脱下衣物鞋子,正要跳下清水潭一探究竟,却听得帐篷方向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得已,只得又穿上衣物鞋子返回去。 绕了帐篷检查了一个圈,没有发觉什么异常。 “喵呜~”一双墨绿色的眼睛正盯着他。 弯下腰近看:原来是一只通体黑色的胖猫,若不是眼睛是墨绿色的,一抬脚就不小心将它踢飞...... 伸手拎着它的脖颈起身,大眼瞪着大眼。 “喵呜~”那黑猫四只小矮腿乱蹬一气,居然从他手里挣脱出去,疾跑着跳进了清水潭。 这只黑猫会游泳? 他不由跟了过去。 事实是,它不仅会游泳,还游会很...很不错! 顾清风原本绷紧的神经,有了片刻的松弛。 可那只猫游进了瀑布里,却再也没有出现...... 它不会淹死了吧? 顾清风再次跳下清水潭,游到瀑布附近。 “喵呜~”那是黑猫从瀑布里传来的声音。 难道瀑布后面另有乾坤? 顾清风深吸一口气憋住,潜水穿过瀑布。 果然,瀑布后面有一个溶洞。 这是传说中的水帘洞? 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 黑猫半蹲在洞口,墨绿色的眼睛闪着光亮,倏地转身往洞内蹿进去...... 赤着足的顾清风走到洞口,里面漆黑一片。 打火机什么的,都留在了清水潭边,顾清风此时就是想进去,也是不能的。 他转身就要离开,进入里面的那只黑猫,又腾地跑了出来。 这小家伙,还真能折腾。 顾清风弯腰想捉住它,脚下一咯噔,应该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捡起来一看:是一盒火柴。 上面涂满了蜜蜡,显然是做过防潮处理的。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进了洞内,顾清风划燃一根火柴,里面果然是一个很大的溶洞。 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密布垂下。 顺着蜿蜒的石路往前走着。 约摸走了十几分钟,出现一道石门。 那石门紧闭着,伸手试图推开,却纹丝不动。 往旁边石壁上摸了摸,没摸到什么机关之类的。 “哒哒哒!” 有人进来! 顾清风心中一动,灭了火柴,闪身躲到一座钟乳石后面。 来人手执着一根蜡烛,身形高大。 顾清风正要往前探看个究竟,来人突然扭头看了看,他及时往后一躲,避开了来人探究的视线...... 看来今晚是无法再前行一步。 顾清风只得原路返回...... 游回到清水潭岸边,他穿戴好衣物。 刚走到帐篷前,那只黑猫也悄无声息跟在他脚边。 若不是它那毛茸茸的大脑袋瓜子蹭了蹭他的脚背,他还真察觉不到这小家伙跟了自己一路...... 据宋光华所述,二分队队员是在半夜突然消失的,连同帐篷...... 而且是无影无踪的那种...... 差不多凌晨时分,躺在帐篷里的顾清风辗转反侧,一直都是半睡半醒的状态...... “喵呜~”迷迷糊糊之间,顾清风感觉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在拱他。 顾清风倏地睁开眼睛,摸了摸它毛绒绒的大脑袋瓜子:“别吵,你是夜猫子,不用睡,我可不是...” 他不经意间透过帐篷缝隙,看到令人惊奇的一幕:瀑布后的溶洞突然涌出滔滔不绝的潮水。 “喵呜~!”黑猫的叫声有些急促,似乎是在催促顾清风快点离开,它一下子又蹿出了帐篷。 此时的顾清风跑出帐篷时,潮水已经漫过了清水潭,往这边滚滚而来。 自己只有爬到到那棵大梧桐树上,才能勉强躲过这滔天的潮水..... 当一人一猫趴在梧桐树上的大树杈上时,顾清风才想起了溶洞里的那个高大男子。 可惜只看到了背影,不过那个背影似曾相识...... 潮水刚好漫过大梧桐树主杆约摸一小半高时,便停了下来。 顾清风此时推断出个大概,为什么一夜之间,帐篷连人集体消失的原因...... 根据涨潮和退潮的规律,每个月农历的初一、十五早上六点和下午六点潮位涨到最高,中午十二点和凌点降到最低。 每天涨潮落潮时间往后拖延约四十八分钟。 涨退时间规约半日潮涨退时间为每十二个小时潮水涨退主为一个周期。 因而,不出所料的话,过不了半个钟头,这波潮水便会慢慢退去,清水潭和瀑布,又会重现在自己面前..... 退潮后,山里的风,又会将先前搭建帐篷的地方吹干。 就好像帐篷从来没有出现过,帐篷里的人也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这种现象,篷莱村的村民应该都知道,为何没有一个人告知外来人危险呢? 顾清风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上心头:莫非这篷莱村真与日本人的“换国计划”有关联? 被潮水包围,他索性靠在粗树枝上闭目养神,那只胖胖的黑猫也懒懒地趴在他脚边,前爪抱着他的小腿,蜷缩着睡着了...... 随着“哗哗哗”的退潮声响起,大梧桐树下的潮水逐渐散去...... 天际的微光破云漏出了些许。 顾清风揉了揉眼睛,又眺望着清水潭那边。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自己搭建的帐篷,已经被昨夜的那场滔天潮水冲了个干干净净,又恢复了从未有人来过的假象... 这清水潭潮起潮落,那就应该是连到了外面的江水。 二分队那些人的尸体出现在黄浦江,也完全解释得通。 在溶洞里看到的那个高大身影,他又是为何出现在里面? 是了,一定是溶洞里有控制潮水起落的阀门。 难道那道石门的开启,或闭合,就能操控这清水潭的潮起潮落?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谋杀! 可村民们又有什么理由隐瞒这一切,或者说有一股无形的势力在操控着这里的一切。 那天要不是宋光华想给自己制造不在场的证据,去救徐处长的情人戴娇娇,那二分队所有人全都要折在这小小的篷莱村里...... 第163章 看出端倪 天边的云终于被撕开,金色的阳光倾泻而下。 公鸡打鸣声阵阵,此起彼伏。 顾清风从树上慢慢爬下来。 皮鞋陷入松软潮湿的泥土里,溅起一些细小的沙尘。 一时之间,他开始恍惚:自己是否真的看到过那只黑猫,或者只是一场幻觉? 可地上那一个个梅花形状的凹痕,是黑猫留下的足迹。 这让他相信,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足底感觉到有沙子硌脚,但他却顾不上。 到村头的路走了一半,顾清风被一个小男孩拦住了去路。 “叔叔,你有奶糖吗?”那小男孩子眼睛里透着一丝渴望,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洗得有点泛白的短褂,只能勉强遮住肚脐眼。 顾清风怔愣了几秒,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是哪家的孩子?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那小男孩眸光一下子黯淡,根本不理会他说的话,转身就跑远了。 顾清风站起来,直了直背,往村口走去。 鞋子里的沙子硌得脚面生疼,出了村口,顾清风坐到一块大石头上,脱掉皮鞋倒了倒,里面沙子也不多,这下就悉数倒了出来...... 晚上清水浪漫发生的潮汐,令顾清风疑窦丛生,他可不想在这篷莱村再多停留一秒...... 从草丛里扒拉出自行车,顾清风翻身骑上去 ,骑行在山林间的羊肠小道上。 其实在顾清风踏入篷莱村的那一刻起,就有人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直到退潮后,再后就是离开...... 村口的石牌坊下,那只胖胖的黑猫,迎着微风,逆着阳光半蹲着,墨绿色眼睛眺望着远方。 这时,那个要奶糖吃的小男孩过来,弯腰抱起黑猫:“阿墨,我们回去。” “站住!”一个高大的身影过来,拦住了小男孩的去路:“是你放走了他?” 小男孩没理会他,抱着黑猫径直往回走。 “柴课长,机关长特地传话,顾清风暂时还不能动。”另一个村民打扮的男子匆匆忙忙赶过来,对已动杀意的高大男子劝诫道。 原来那高大男子正是柴靖。 他奉田中隆吉之命,在这篷莱村执行秘密任务。 “吉野,请田中机关长放心。他精心打造的世外桃源,我柴某人定当会竭尽全力维护。至于顾清风,他是个危险人物。”柴靖若有所思...... 圣约翰医院。 病房里,几名医生正在给宋光华会诊。 “他的病是不是时好时坏?”以探望为名,实则探听虚实的蔡家明很小意问着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蓝眼珠子一瞪:“你在质疑我们医院的专业水准?!” 蔡家明讪笑着陪着不是...... “一切检查正常。”主治医师对宋光华笑眯眯道:“恭喜你,可以出院了。” 宋光华挑眉,嘴上说着感谢的话,其实他清楚事情没那么容易...... 此时的徐处长,掂着手中的牛皮资料袋。 上面全是自己勾结青帮,倒卖物资的证据。 原来这些资料,都是洛阳方面来人带过来的。 这下可好,去火车站接人,却同时接来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罪证”。 “徐处长,只要你对小宋公子网开一面,那么,洛阳的那位,也会将你的这些事情压下。这叫互惠互利。”前来接替一分队队长职务的罗良,正中气十足转述着洛阳那位贵人的原话...... 徐处长白胖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你先去一分队办公区熟悉一下环境。余下的事,我会好好斟酌着办的。” “但愿如此。”罗良十分知趣的退下...... 只待罗良走远,徐处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怒火,抓起茶几上的那只紫砂壶就往地上猛砸! 7号仓库的柴油被顾清风劫胡,这里宋光华又尾大不掉! 自己这些日子,还真他麻的太不顺了! “处座,宋光华已经出院了。”是蔡家明,他刚从医院回来,就来给徐处长汇报情况。 哼!他倒是痊愈得很及时! 徐处长原本以为上峰会给他们指派自己的心腹,却没想到却等来了罗良他们这些个软脚虾...... 二马路的美国花旗银行,门庭若市。 翁光辉如约而至。 他在银行大厅等了许久,却不见柴靖的身影。 正当他要离开时,一位蓄着络胡子的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先生,请留步。”络腮胡子很热络地跟他打着招呼。 这声音? 翁光辉冷哼道:“你还真是诡计多端。” “刚才我查了账户,怎么只打了一千美金?”络腮胡子低沉着声音,像是在质问翁光辉。 翁光辉冷笑道:“总要先验验货才行。” “308保险柜,密码是。”柴靖在他耳畔轻声说道上。 翁光辉心下大喜,赶紧去核实...... 络腮胡子不是别人,正是柴靖。 他深深知道自己得加快行动了,否则等翁光辉察觉自己给的情报有假,那自己必定是跑不了的。 自己花旗银行帐户里有了一千美金打底。 还有一些积蓄,够自己去黑市搞两张去美国的船票。 现在自己要去西郊,只要能将囡囡接出来,带她一起去美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那么自己这一辈子,也算是给雪色一个交待了...... 去它的什么党国、帝国、共党...... 去它的什么“换国计划”! 通通都与自己无关! 他们都只是想利用完自己,再将自己像一块破布一样扔掉...... 呸! 老子不干了! 柴靖一想到这里,整个人都变得亢奋起来...... 他招了一辆黄包车,示意车夫往西郊方向而去...... 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也许是他即将完成自己的心愿,竟没料到有人正悄悄地跟踪着他..... 跟踪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汪晓妮。 她原本是奉川岛芳子之令,去调查军部那位倒卖柴油的罪证,不想半路上却遇到了化妆成络腮胡子的柴靖。 他这个样子,要是换了别人或许认不出。 可汪晓妮毕竟与他关系微妙,当然看得出端倪...... 第164章 又生变化 西郊顾清风官邸。 清晨,浓雾散去。 阳光倾洒。 花园里,副官李昆正半掐着橡胶水管口在给树木浇水。 囡囡蹲在他旁边,伸出小胖手去接洒出来的丝丝水花,开心得“咯咯”直笑...... “叮咚!叮咚!”大门口的门铃响起。 囡囡眼尖,小白胖手湿哒哒的就要去开门。 她踮起脚尖,小身板却怎么也够不着,急得噘起嘴:“李副官!周叔叔来了,快来开门!” 李副官放下水管,有点不情不愿走过去:“囡囡,你周叔叔才来看过你几次,叫得这么亲热。” “快抱起我,我来开门。”囡囡装作没听清他讲什么,撒开双手就让他抱起自己...... 李昆无奈,嘴里不知叨喃着什么,还是抱起了囡囡...... 大铁门一开,囡囡便从李昆手里挣扎着下去,到了周扬面前,伸出小胖手接过他手中的冰糖葫芦:“周叔叔,下次帮多带几串,好不好?” 她粉嫩的小舌头舔着包裹着那层半透明果糖,一双杏眼扑闪扑闪的,两颊露出浅浅的梨涡...... “小馋猫,要你舅舅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周扬轻捏了一下她婴儿肥的脸颊,一把抱起来往里走着,把李副官简直当了空气..... 嘿!这两人,真是过河拆桥! 李副官摇摇头,关掉水管,不经意间瞥向大铁门外。 好像有人影一闪而过。 不行,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也不能忽视。 军门交代了,这几天他不在家,一定要保护好囡囡。 这也是囡囡这几天天没去上学的原因。 于是李昆带着一队卫兵跟在自己身后,出了大铁门。 在他的示意下,卫兵分两路,左右包抄至别墅后面...... 两路汇合,除了风吹草动,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偶有从大树树叶缝隙中透过来的点点星芒,落在隐藏于墙角根的铸铁捕兽夹,反射着点点斑驳的光影,长着锯齿般的獠牙,却也是纹丝未动。 李昆正稍稍宽心:哎~自己这是神经过敏了。 “收队!” 两字刚落音,就听到别墅里传来“咚咚,咣当!”的声音! 糟了! 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 好在别墅内也有几名卫兵,身手不错,应该能抵挡一些时刻! 不容李昆多想,他带着众卫兵马上返回别墅冲了进去...... 客厅里,几名卫兵倒在血泊之中,均是一枪爆头。 来人的手枪定是装了消声器! 囡囡呢? 厨房里传来微弱的声音。 是朱妈。 朱妈一大清早就在准备一天的餐食。 他赶紧跑过去,朱妈右胸中弹,鲜血潺潺流出。 “李...李副...副官,囡...囡被人迷晕抓了去。”朱妈脸色苍白,手抖着指向厨房的窗口,眼珠无神一翻,便因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你们两个送朱妈去医院,其他人跟我追!”没看到周扬,李昆虽心有疑惑,但还是翻窗追了出去...... 刚追至大门口,距离一百多米开外的黑色别克车已经发动,正欲掉头往城里方向开去。 而周扬正趴在车前盖上,用力捶打着玻璃前窗! 这个周扬,平日里斯斯文文的,这样子的他,李昆倒是第一次看到。 黑色别克车里,开车的正是柴靖。 汪晓妮抱着迷晕了的囡囡坐在后排:“你还犹豫什么?!踩油门加速!等他们追上来,我们就跑不了了!” 柴靖因着雪色,本不想杀了周扬。 可现在形势所迫,不得不掏出手枪,对准周扬的两条胳膊就是两枪。 周扬双手一下子痛得使不上半分力气,往一侧滑了下去。 柴靖这才加速往前开去。 车子行驶了一段距离,汪晓妮感觉到不对劲:“你这是要去哪里?” “安顿好囡囡,我自然会回特务机关,不会连累于你。”柴靖没想到自己的行踪被汪晓妮知道。 汪晓妮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低头盯着昏迷不醒的囡囡:小家伙闭着眼睛,长而翘的浓密睫毛微微抖动着,像黑蝴蝶在扇动着翅膀...... 此时的顾清风,正在虹口区一家日式料理店内,陪同赵婉如应酬着植田谦吉几人。 依旧是顾清风泡茶,赵婉如同他们聊着天。 “......各位叔叔伯伯,这是你们的利润。”赵婉如递给他们三张面额等值的美国花旗银行银票。 植田谦吉接过来,自己收好一张,再将余下的两张银票分给重光葵和野村吉三郎。 两人均用手摸了摸,验证无误后,微笑着点头。 “幸子,这次能合作愉快,多亏了顾桑。”植田谦吉侧目看着正在泡茶的顾清风:“如果我们大日本帝国再多策反像顾桑这样的人才,那何愁我们天皇的大业不成?” 赵婉如起身端过顾清风泡好的茶,给在座几位“故友”续茶:“只是投机取巧罢了。” “幸子,你这样说顾桑,我第一个不同意,这做生意就是得灵活机动。”一提到生意经,植田谦吉这位来自日本大阪的中将师团长,比聊他军队里那些枪械更加兴奋:“人家贴个封条,货也不用挪,连仓库都省了。这头脑,令我等佩服佩服呐!” 赵婉如不禁斜睨着顾清风,唇角微弯:“是越看越顺眼。” 说着,便走到顾清风跟前,勾住他的领带,便往榻榻米这边带过来:“坐下,待会儿给各位叔叔伯伯敬个酒,也算是认认门。” 赵婉如眼眸流转,似是不经意,却又在情理之中,将顾清风正式介绍给自己的这些“故人”...... 服务生很快上好了日料和清酒。 席间,推杯换盏,由利益捆绑在一起的几人,都喝得十分尽兴...... 酒兴正酣之时,又唤了几名日本艺伎表演..... 跳到妩媚处,植田谦吉几人抚掌叫好! 可就在这时,木制栅格门被人推开。 是小丫! 她眼里的焦急,是想藏也藏不住。 幸得植田谦吉几人看日本艺伎的表演入了神,他们以为是服务员送餐后水果糕点的,也没有在意是谁推开了木制栅格门...... 赵婉如对众人一颌首,便悄悄退了出去... 栅格门外,小丫附耳对赵婉如道:“囡囡不见了,周扬和朱妈受了伤...” 赵婉如蹙眉望着里面正襟危坐的顾清风,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告诉他...... 第165章 机会难得 “百合,你先回商行。”眼角余光察觉到有人过来,赵婉如立刻提醒小丫。 小丫回头一看:是田中隆吉和川岛芳子。 这绝非巧合! 赵婉如示意小丫往通道后方走,以避开这两人。 “幸子小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开口搭讪的是田中隆吉。 赵婉如不得不止住脚步,扭头笑道:“田中君,只要您不会认为是冤家路窄就行。” “幸子小姐还真是会说笑。”川岛芳子目光灼灼,似是要将她看透。 难道我脸上有花? 还是有不干净的东西沾脸上了? 赵婉如下意识摸了摸自己两颊:“看来我得去趟洗手间。” 她这动作,反倒让川岛芳子觉得她心中有鬼。 莫非她脸上真动过刀子? 心中一动,川岛芳子便跟在赵婉如身后:“真巧,我正好也要去趟洗手间。” “请便。”赵婉如侧身让她先过。 川岛芳子一个不小心,脚一滑,整个人都扑向赵婉如。 这样手就不经意掠过赵婉如的发际。 后耳廓没有刀疤印痕。 就算再高明的面部手术,总还是有个切口的。 “不好意思,让幸子小姐受惊了。”川岛芳子立马撒回手...... 赵婉如冰雪聪明,一下子领会到了她的意图。 站在洗手台前,拧开铜制水笼头,不疾不徐搓了搓手洗干净,又掏出雪白的手帕擦了擦溅到脸上的水滴。 一旁的川岛芳子也在暗自打量着她。 “川岛课长,您可瞧仔细喽。”赵婉如索性用力擦拭了几下自己的脸颊,然后凑到她眼前:“怎么样?” 川岛芳子笑得有些尴尬:“幸子小姐丽质天成,皮肤自然是吹弹可破。” 的确,刚刚用了几分力,现下赵婉如红扑扑的脸蛋,像是有些醉意。 “多谢谬赞。”赵婉如笑得眉眼弯弯:“都说女人之间的赞美不可信,可我的确天生这个模样。” 她一语双关的话,说得川岛芳子脸一阵红一阵白。 就在川岛芳子还要说些什么想反驳时,赵婉如又抢先一步说道:“我们三井家族的人,自然是效忠天皇陛下的。不知川岛课长也和我们一条心?” “你!”她这分明是在讽刺自己本是满洲格格,却偏偏要以日本人自居,反倒排挤她这样土生土长的日本人...... 赵婉如可不惯她,自己越表现得强势,她对自己的怀疑便会少几分。 反之如若一味惺惺作态,倒会让川岛芳子他们特务机关,对自己更生出几分怀疑......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洗手间。 顾清风此时已经站在走廊里抽着香烟。 这是? 赵婉如没想到自己只是出去了一趟,瞬息之间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她走近时,隔着木制栅格门内传来争执声。 这不就是他们日本人的传统么? 在外人面前彬彬彬,在内部,尤其在军部,以下克上的事情多了去。 “...植田君,别以为你们的那些勾当,我们不知道...”这是田中隆吉的声音。 “你们特务机关全都是一些鼠辈!只会躲在阴沟里窥视别人!”看来植田谦吉骂人也不遑多让。 赵婉如顺手夺过顾清风手中的香烟:“在这里就不要抽了。” 川岛芳子听到里面越吵越凶,不得不推门想进去劝和。 “哗啦~”一声,木制栅格门突然打开,“咻”的一下,从里面扔出来一只木屐,正好砸中了川岛芳子的额头,一道口子裂开,鲜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呲~”的一声,川岛芳子手掌压住流血的额头。 这下包间里面争执不下的几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植田谦吉假惺惺的开口:“不就要个花名册,至于搞成这样?” “你!”田中隆吉出来扶着受伤的川岛芳子:“先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 川岛芳子一下子承受着这无妄之灾,当然十分恼怒,可当着植田谦吉这些军部的人又不好发做。 她只能点点头...... 就在田中隆吉扶着川岛芳子要离开时,植田谦吉还是叫住了两人:“田中机关长,后天到海军陆战队司令部,花名册必当奉上。” 后天? 顾清风眼眸划过一丝希冀:“幸子,他们在谈公事,要不我们先走?” 他“好意”提醒着赵婉如。 赵婉如当然领会到了他的意思,该避嫌的时候,一定要避嫌。 不然知道得越多,就死得越早。 “那我与顾桑就先行告辞。”赵婉如深鞠了一躬,退后着到了顾清风身侧...... “事已至此,先散了吧。”野春吉三郎带着浓浓的醉意慢腾腾开口了, 他本对这田中隆吉找上门来的行径,极为不感冒。 可川岛芳子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记木屐,事可以做绝,话却绝不能说绝。 刚才争执中扔出那只木屐的人,正是野春吉三郎...... 福特车里,赵婉如几次想开口告诉顾清风,囡囡被人掳走了。 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后天他们去拿特务机关日谍的原始花名册,你怎么看。”顾清风此时一心系着任务,也清楚没有赵婉如的配合,自己是无法完成任务的。 赵婉如略一沉思:“驻上海的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易进难出...如果在路下手的话,或许防备会松懈些......” 她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 “这两天我就先不回西郊那边。”为了确保任务及时完成,顾清风决定节省来回奔波的时间,暂时留在虹口...... 第166章 单独行动 车在竹居商行停下,赵婉如一只脚已经跨了下去,却一个不稳往前倾,要不是前面有个电线杆子,手撑了一下,她准得摔倒在地。 “婉如,怎么了?心不在焉的?”顾清风赶紧下车扶着她。 赵婉如抬头与他对视:“子恒,我...” “怎么了?”不知内情的顾清风自然莫名其妙,拇指掐着食指往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别担心了,早点休息。打听路线的事情交给我。” 赵婉如唇角微扯,不自然的笑了笑:“虹口区,你会比我人脉广?” “对哦,我忘记了你可是三井幸子,日本三井财阀的二小姐。”顾清风双手轻握着她的胳膊肘,眸光灿若星辰..... 赵婉如笑得眉毛弯弯,挣脱他的手,倒退着进了商行的大门口。 顾清风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才收敛住笑意,对着电线杆后面拐角方向:“出来吧,鬼鬼祟祟的。” 果然一个身影从拐角处出来。 他微躬着身体,四处张望着,却被顾清风一下子揪住耳朵往车上拖:“宋少爷,我们不是特务接头,没必要搞得这样神经兮兮的。” “顾军门,这里可是虹口区,日本人的地盘。”宋光华一身藏蓝色中山装,坐在副驾驶上,倒也显得十分低调,他揉了揉耳朵:“赵小姐真是三井家族的二小姐?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顾清风斜睨着他:“图纸弄到没有?” “有钱能使鬼推磨。”宋光华神秘一笑,掏出一张薄薄的纸片给他:“你去篷莱村有什么发现没有?” “说来话长…”顾清风看完图纸,默记于心后,又拿出打火机焚烧殆尽...... 去虹口酒店开了个房,顾清风打了个电话回去。 “不好了,囡囡被子人绑走了!”电话那头的李昆带着哭腔,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道给了顾清风。 顾清风抬手看了看时间:“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赶回去。” 挂断电话,冲了个凉水澡,换上夜行衣,检查装配好枪械,便从酒店后面悄悄地出去...... 顾清风一路上避开巡逻的日本士兵,抄小路往东江湾路和北四川路的交汇处而去。 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司令部就在这两条路拐角的交汇处。 外围密布了几米高带铁刺的铁丝网。 一身黑色夜行衣的顾清风避开炮楼上的探照灯,匍匐到了司令部拐角处。 这一小片地方,是炮楼与炮楼之间探照灯的交集之处,也是交集完分开后,两者之间的最大距离。 耐心等到两处炮楼的探照灯分开,拐角处便有了短暂的黑暗。 掏出折叠式尖嘴钳,顾清风整个身体都贴在地面,只有尖嘴钳在在动... 两盏探照灯很快又汇合在一起,顾清风不得不关掉微型手电筒,停止动作。 直到如白昼的光线短暂停留后,再次移开,顾清风才又继续拧动着铁丝网。 如果只是单纯的拧断,那是十分容易。 可如果说要按原有的痕迹拆开,那就大大加剧了难度。 顾清风这样做,是要保证自己窃取到潜伏在南京日谍的名单同时,还不能被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司令部和日本特务机关发现花名册被人动过。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在第一时间送出这份名单的同时,打日寇一个措手不及...... 在这盛夏的深夜里,顾清风忍住蚊虫的叮咬,紧咬着牙,尽管额头上汗珠不停往下滚落,手中的尖嘴钳却始终稳稳而又轻巧的上下翻飞着...... 约摸半个时辰过去,总算拆开了能容一人通过的缺口。 这时正好炮楼的两束强光又交汇在一起。 顾清风不得不再次趴下。 等到两束强光分开时,顾清风迅速收好工具,沿着刚拆解完呈现的缺口,匍匐着进了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司令部。 几个翻滚后,顾清风便到了拐角处的楼下。 趁着强光还未扫来,他掏出带铁爪的绳索往窗台上一抛。 用力扯了扯,在确定牢靠后,他才双脚撑着墙面,手紧攥住绳索往上攀到了窗台上。 收好带铁爪缆索,轻推了一下窗户。 这小日本还挺严谨的,插梢拴得牢牢的。 戴上白棉手套,摸索着玻璃,小心移动着。 终于取下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玻璃。 双手小心翼翼托着玻璃爬进了房间。 转身又仔细将玻璃安回窗框上,借着微弱的月光,他摸索着往前走着,脑袋里浮现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司令部的平面图。 档案室在顶楼,为了保险起见,他并没有一开始攀爬到楼顶。 主要时间不够,到时人刚爬到楼顶,就会被两边炮楼的探照灯捕捉到。 炮楼上架着的可是九二式重机枪! 这种重机枪上安装了瞄准镜,枪架根据射击需要,既可平射,又能调节高射。 更是由于它整体看来像一只“斗鸡”,其射击时子弹频率不高,枪声听起来又是“咯咯咯”的,所以当时中国军民将它戏称为“鸡脖子”。 定了定心神,他拉开一条门缝,走廊里有日本士兵巡逻。 仔细计算着日本士兵交叉巡逻的时间,他心里默念着:一、二、三,迅即打开房门闪身出去又合上。 等到两队日本士兵刚出现在两端的走廊尽头时,他几个腾挪,已经到了楼梯间。 刚上到楼梯转角,上面又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可是此时若是下楼,又会遇到二楼巡逻的日本士兵。 电光火石之间,顾清风只得紧攥住铁制扶栏,整个身体往外一翻。 整个人悬在了半空中...... 楼上楼下的日本士兵在楼梯转角汇合后,又分别上下楼梯,交叉巡逻...... 顾清风一只手紧攥着铁制扶栏,他默默计算着时间的同时,又换了一只手抓紧铁制扶栏...... 直到算定两楼上楼下两组日本士兵到了左右的走廊尽头,顾清风才双脚一抻,翻上了楼梯间...... 第167章 开保险柜 到了顶层,顾清风按着脑海中地图所标的方向往右拐到尽头。 不妙呐! 档案室里的灯还亮着。 是谁这大半夜的还没走? 顾清风此刻的心已经跌到了谷底...... “吱呀。”门开了,灯灭了。 借着月光一看,这不是植田谦吉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档案室? 脚步越来越近,顾清风不得不退后至左侧走廊的拐角处。 看起来这植田谦吉有点慌张,下楼的时候,一脚踏空了一个台阶,要不是及时抓紧了扶栏,一准得滚下去...... 植田谦吉似乎若有所思,不经意间回头瞧了瞧。 不得不又躲了回去,顾清风整个后背紧紧靠墙贴着...... 直到顶层走廊里又恢复了寂静,顾清风才踩着点走到档案室门口。 一阵“哒哒哒”的声音传来,估计是巡逻的日本士兵又上来了。 没办法,他只得迅速攀上屋檐,翻身上了屋顶。 没过多久,又响起脚步声,直到档案室才停下。 “植田长官,档案只能在室内调阅,还请您悉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看样子应该是档案室的管理员。 这些小日本都不用睡觉休息的吗? 大晚上都挺闲呐! 匍匐在屋顶的顾清风,脖子又被蚊子叮了一口,却一动也不敢动,只能仔细倾听着屋檐下走廊里的动静。 良久,植田谦吉才开口说话:“这些都是潜伏在南京的人员名单,我担心...” “我想你的担心是多余的。”那个年轻人口气很傲慢:“除非有重光葵司令官的亲笔,否则这份文档,你不能拿走。” 他们俩不是一伙的么? 看来大晚上的,这年轻男子是专门来堵植田谦吉的。 “别仗着重光葵司令官是你亲叔叔,我...”植田谦吉似乎不想与他纠缠,骂人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年轻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重光葵的侄子:重光南。 重光南冷笑道:“这份名册,过两天就要移交给田中隆吉机关长,司令官不想出什么岔子。毕竟,担责的是我亲叔叔。” 他将那个“亲”字咬得很重,植田谦吉多说无益,将那本名册又交还给了重光南:“是我考虑不周,本是不想这么给出去,便宜了特务机关那帮废物...” “我们军部的人向来对他们特务机关没什么好感。”重光南双手接过那本名册,又对着植田谦吉一个九十度的鞠躬,样子还是十分郑重。 小日本向来知小礼,忘大义。 在这些细节部分,中国人还真没有像他们小日本一样能装。 重光南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显得十分高高在上。 这都让植田谦吉心里嘀咕着:神气什么?不过是沾了司令官的光,要不,谁卖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区区一档案室文员的帐!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可面上还是附和着:“我也是瞎操心,想着不能便宜了特务机关那帮人..今晚的唐突,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重光南伸手示意他离开...... 他们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不要紧,趴在屋顶上的顾清风却有点遭罪了。 直到档案室外又恢复了安静,顾清风才翻身下去...... 与此同时,出了司令部的植田谦吉,去了街道尽头的茶舍内。 “植田君,东西没拿到?”老板娘奈美子,明显一脸失望。 望着风韵犹存的奈美子,植田谦吉一股份邪火直在自己身体里乱窜。 他一下子扑倒了眼前的白晳女人,野蛮的扯开她的和服衣领。 女人似乎习以为常,任他在自己身上揉搓着,汲取着。 榻榻米上的男女,一时难分难解..... 发泄完的植田谦吉仰躺着,喘了好一会儿粗气,又伸手抓住身边那对软玉,脑袋倚在上面,轻嗅着体香:“奈美子,还真是岁月不饶人。” “买家出了大价钱,可惜。”奈美子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退去,眸光有着日本女人特有的顺从,纤纤玉指在植田谦吉带毛的胸膛上,轻轻地画着圈圈...... 植田谦吉捉住她那只作怪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吮吸着:“我何尝不想促成这桩生意,可惜,重光南那臭小子,竟敢坏我的好事!” 原来是黑市有人出了很高的价格,来卖这份绝密情报。 其实对于大阪人的植田谦吉来说,做生意,是他们大阪人出自骨子里的骄傲。 大阪人作为日本奇特的存在,只要出得起价格,他们就连他们的天皇也照卖不误。 更何况只是一份潜伏人员的名册? “植田君,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奈美子察觉到了他的郁郁不乐,便关切的询问。 植田谦吉压住她胳膊:“如今你我想要回日本本土,就如逆水行舟,困难重重。” 原来奈美子并不想待在这十里洋场的上海,是不想应酬这些迎来送往的琐碎事情...... 她想的就是能立刻回日本本土,哪怕是粗茶淡饭也是好的。 植田谦吉在耳边低语了几句,她这才笑逐颜开...... 也不知道同她说了什么,反正一夜都很长,可以说很多悄悄话...... 植田谦吉尽情享受着温柔乡,顾清风却正在档案室里躬腰盯那把加密锁。 得,想打开保险柜,那就必须将这加密锁给解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顾清风仔细研究着上面数字的规律。 现下是凌晨三点多,他必须在天亮之前从这座大楼安全撤退。 留给他的时间真心不多了! 额头上的汗珠,一直往下流着,直到他的脖颈间... 而他却顾不得这些,精神高度集中于一点,密码锁试了又试...... 终于“咔哒”一声,密码锁开了。 可还有一重锁要打开。 顾清风无奈,他在心中默默念叨着,自己也没闲着,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旋转着保险柜上面的最后一道密码锁...... “咔嗒咔嗒!” 在旋转密码时,顾清风似乎找准了它特有的规律,拧紧的眉毛又舒展了些...... 第168章 始料未及 “啪哒!”保险柜的门开了。 可档案室内突然响起了“呜啦呜啦~”刺耳的警报器声! 这让顾清风始料未及。 眼看潜伏人员名单唾手可得,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军用皮鞋的脚步声,却迫使顾清风不得不关上保险柜,翻身上了屋顶...... 屋顶的瓦怎么这么软? 顾清风发现是压在一个人身上。 那双熟悉的眼眸... 是赵婉如! 她是怎么进来的? 现下不是问原由的时候。 他撑着手肘要去引开那些日本士兵,好给赵婉如制造一个逃跑的机会。 谁知赵婉如一拽他衣领,又拉着他伏着。 黑夜中,四目相对... 赵婉如执住他掌背,敲着摩斯密码:现在就算你引开他们,我也出不去。 顾清风反手压下她的手掌,又敲下一段回应:那就静观其变...... 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柳眉微挑,示意他挪开一下。 顾清风却并没有挪开,反而与她贴得更紧了。 赵婉如正要推开他,一道强光扫过来,才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 档案室里。 重光南和一众日本士兵仔细搜查着屋内的各个角落。 “不会是误触吧?”一名士兵打了个哈欠。 也是,这半夜三更的,谁会来这如铁桶般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 来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啪!”的一下,那名士兵就被一记耳光打得找不着北。 “八嘎!”重光南反手又是一记耳光:“赶紧搜查,如有一点纰漏,你们一个个都得切腹以谢天皇!” “嗨!”其他士兵赶紧散开,扩大搜索范围...... 走廊里,重光南探身往屋顶上瞧了瞧:四处都搜寻了,莫非? 他找来了木梯,爬上了屋顶。 夜风吹过来,除了人字屋顶上那一片乌黑色瓦片,连半个人影衣襟都没有。 重光南皱眉,本想翻过屋脊,往那边再去查探。 谁料他脚下一滑,要不是及时抓住屋檐边缘,差点就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这可是一共四层楼的屋顶,掉下去就像鸡蛋砸在地面上,必定是粉碎性死亡...... 有些后怕的重光南小心挪到木梯边,然后脚一伸,又顺着木梯下到走廊里。 他一个人叉着腰走来走去,满脸横肉直飞,看着出是有多不甘心... 一群人在半夜三更,又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无果,重光南才示意士兵们散了,还是各就各位加强巡逻。 档案室的门又重新锁好,重光南抛了抛手中钥匙,一个人喃喃喃自语着:“就算真有人潜进来,我也叫他易进难出!” 说话间他已经匆匆下楼,去了总部右侧炮楼上,密切注视着司令部围墙至大门口。 呈扇形的探照灯光交叉扫视着铁丝网围成的障碍物..... 良久,直到档案室外面的所有人再次散去,室内靠外侧的窗台轻轻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先行跃了进来,又搭了把手,托着另一个娇小的身影下来。 来人正是顾清风和赵婉如。 当重光南爬上屋顶时,两人已经翻下到了外侧的窗台上,避开了重光南的视线范围..... 赵婉如找到报警装置,迅速拆开一根电线,而顾清风熟练旋转拧开保险柜。 敞开的保险柜,两人翻阅着里面的文件,又迅速归位。 可直到翻阅完最后一份文件,都没有找到那份潜伏南京的日谍名单。 两人面面相觑。 不好,日谍名单根本不在这里。 那份日谍名单,早就在植田谦吉交还给重光南时,重光南已经换了一个地方存放,他怕植田谦吉再次打名单的主意,更怕真有人潜入司令部来窃取这份重要名单...... 难怪叫小鬼子,还真是够鬼的! 顾清风抬手看了看时间:经重光南这番折腾,已经逼近凌晨四点半。 再不走,天就要蒙蒙亮了。 赵婉如还是有点不甘心,保险柜里没有,她就将保险柜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摸了个遍...... 与此同时,顾清风也将办公桌里里外外找了一遍。 不能再在这里停留了。 赵婉如很快又将报警器恢复原状。 搜寻无果,只能先原路返回,再寻时机去找日谍潜伏名单。 一前一后匍匐至拐角处的铁丝网下。 赵婉如体态娇小,很快就爬了出去。 她难道是跟踪自己而来的? 顾清风正犹疑她怎么知道这个拐角处有个自己拧开的缺口,赵婉如已经伸手按住他的头趴下。 原来就在他怔愣时,炮楼上的探照灯就要扫到这边交汇。 等到探照灯的强光交汇后又缓缓分开,顾清风这才匍匐着爬了出去。 重新将缺口细心拧上,直到恢复原状。 就在这时,站在炮楼上的重光南拿着望远镜,看到拐角处的铁丝网下似乎的异动,又不能确定,只得自己带了一队士兵往那边赶。 “快走!”赵婉如见有一支日本士兵往这边拐角处跑来,知道应该是小鬼子发现了异常... 好在顾清风所住的酒店离这里不远,他带着赵婉如抄小路撤离,将重光南他们远远的甩开...... 酒店房间里。 “你手臂受伤了。”赵婉如找出药箱,给他清理伤口。 其实只是一点擦伤,顾清风任她在自己胳膊上涂涂抺抺的:“你还没说为什么跟踪我?” 赵婉如一脸心虚的低着头,似乎在全心全意为他处理伤口,两只耳朵好似耷拉下来,一声不吭。 “囡囡被人绑架的事,我知道了。”顾清风说得很平静,可下一秒,他的伤口被纱布重重裹住。 赵婉如放下他的胳膊:“那你打算怎么办?” “本是想着先搞到日谍名单,可...” “哼!所以这是你抢在我前面单独行动的理由?” “那你不也是跟踪过来了?” “我跟踪你?” “那你是想背着我先取到名单?” “呃!你套我话!” 赵婉如眼见天就要大亮,赶紧去了洗手间,将外面的夜行衣脱下,露出里面的淡紫色洋装。 又是一个俏丽佳人的模样。 “后天...” “不,是明天...” 两人同时想到了田中隆吉他们会去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去拿他们日本特务机关的名册。 从昨天到今晨,已经过去一日,是的,应该就是明天。 “可囡囡现在还没找到...”赵婉如蹙眉,可她知道顾清风内心的焦灼,要更甚于自己...... 第169章 另辟蹊径 “植田谦吉他怎么会出现在档案室?”抚摸着赵婉如给他包扎的伤口,顾清风又想起了第一次见遇她的情形...... 赵婉如收拾好药箱,整理了一下仪容,凑到他面前:“你猜?” “我不猜。”顾清风轻刮了一下她那挺翘的鼻子:“都折腾一大晚上,回去好好休息。” 赵婉如别开脸,唇角微撇:“不猜算了。” “生气了?”顾清风不禁揽她入怀:“好,我猜猜:是不是我们的幸子小姐在黑市放风出去,花巨资从他手里买情报?” 赵婉如猛地一推,剜了他一眼:“知道就好。自己一个人偷摸着去,算什么?” 好久没看到她又气又恼又急的样子,顾清风眸光里透着怜惜,随手拿过外套给她披上...... “囡囡的事情,你...”开门出去的瞬间,赵婉如还是忍不住回头问道。 顾清风倚在床边,拿出香烟却却又放下,揉了揉眉心:“我有办法。” 赵婉如知道他说有办法,那就真的有办法,心下终是稍稍心安....... * 顾清风和赵婉如是一夜无眠,可植田谦吉与奈美子却睡到大天光。 榻榻米上,看着枕在自己臂弯里的女人,植田谦吉慢慢抽出手臂。 这下惊醒了女人。 “植田君,我...我睡过头了。”奈美子赶紧爬起来,就要出去准备早餐,却被植田谦吉又重新拖入怀里。 “奈美子,早餐我就不在这里吃了。”擒住女人的下颌,植田谦吉呵呵一笑:“你得空跟买家说,他要的情报,最迟明后两天,一定能搞到。” 怀里的奈美子眼睛一亮:“真的?” “那当然。我马上去找重光葵。”松开手,植田谦吉穿好衣服,全然没有了昨晚到手鸭子飞了的沮丧,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 奈美子赶紧起来,上前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袖口:“植田君,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千万不可惹怒了他。新的总司令还未到任,他还是你的上司。” “知道了,奈美子,你就等我的好消息。”植田谦吉捏了捏她的脸蛋,拿上文明棍,一瘸一拐地出了茶舍...... 目送他离开的奈美子,旋即又去内室拨打了一个电话知之对方买家,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 篷莱村。 清水潭边。 一大一小两人顶着芭蕉叶坐在小木凳上。 “叔叔,这能钓上鱼来吗?”小女孩撑着手肘,盯着大人手中的那杆鱼竿。 大人侧目看着小女孩:“嘘,别把鱼吓跑了。” 那小女孩嘟着嘴起身:“没劲,都过了多久,一条小鱼儿都没钓上!” “囡囡,你看,这鱼不就钓上了?”大人感觉到手腕一沉,赶紧将鱼杆往上一提,果真有一条草鱼咬钓了! 小女孩拍着手开心叫道:”真的嘢!好棒!” 草鱼从鱼钓里取下放到木桶里。 小女孩伸出小胖手在木桶里划了又划,咯咯直笑着。 “囡囡,你有大名没有?” “有...没有...”小女孩有点迟疑眨巴着杏眼:“叔叔,那你的大名呢?我都还不知道!” “柴靖。现在你可以说你的大名了吧?” “嗯,我叫顾若兮。”小女孩就是前几天被柴靖绑来的囡囡。 顾若兮? 要是雪色和自己没有隔着对立的身份,那囡囡应该跟着自己姓“柴”,应该叫柴若兮! 可惜造成化弄人! 不!等到了美国,我就告诉囡囡,我是她的亲生父亲,她就应该姓柴,叫柴若兮! “怎么了?我的名字不好听么?这可是我舅舅给我取的。我可喜欢得紧!”囡囡见柴靖盯着鱼杆出神,不得不辩解道。 “不,我是在想,你怎么胆子这么大,一点也不怕我。”柴靖攥紧了手中的钓鱼杆,问得有些刻意。 囡囡又坐下,撑着手肘盯着瀑布从山上倾泻下,再流到清水潭:“那是我有个无所不能的舅舅呀,他一定会想办法找到我的下落的。” “哦?你就这么笃定?”柴靖手一抖,原本已经咬钓的鱼一下脱逃。 他不禁猛地一掼钓鱼杆,又还是轻轻搁置在一旁,看起来是为鱼儿没咬钩而生气,其实他是在生自己的气。 囡囡盯着清水潭,郑重点着头,两颊露出浅浅的梨涡。 这小机灵,还真是像极了雪色...... 若是雪色还在,自己没有身份的束缚,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家三口! 可惜...... * 司令办公室里。 “...你不是答应了这事,怎么你侄子会出来横插一脚?”植田谦吉一副兴师问罪的派头。 重光葵不得不关上房门,给他倒了杯水:“你半夜跑到档案室去拿名单,用中国人的一句俗语说来:那可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植田谦吉面色稍稍稍缓和:“这桩买卖你若是不做的话,那我也不在这里废话。” “植田君,你也知道我现下也是废人一个,迟早是要遣送回日本本土的。”重光葵指了指自己那只空荡荡的裤管,心里自然充满了辛酸和无奈...... “那你倒是说句痛快话。” “你呀,附耳过来。”重光葵招手示意他...... 一阵密谋后,植田谦吉顿时眉开眼笑,对着重光葵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这样我们就能撇得一干二净......” “不过我那侄儿可是一根筋,千万不要惹到他,你的,明白的?”重光葵特意叮嘱道:“他年轻人,血气方刚,太狂热了。不像你我,老了,残了,只想回去养老...” “明白。”植田谦吉郑重其事的点头附和着...... 第170章 追悔莫及 “汪小姐,你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川岛芳子一行人下车,瞥见汪晓妮魂不守舍的,只得低声警醒她。 汪晓妮这几天一想到柴靖要离开上海,心里就咯应得慌,连迈台阶都没注意到,要不是刚从外面回来的重光南回来,及时扶了她一把,她一准得在众人面前摔个狗啃泥。 汪晓妮甚至没有注意来人是谁,只是一个劲儿的说着“谢谢”。 重光南只是稍一点头,便先行进了司令部。 交接名册很顺利,汪晓妮以为重光南只是一个档案管理员,便也没太在意他。 直到重光葵的出现,她才晓得这个不起眼的档案管理员,竟是司令的亲侄儿。 “汪小姐,这位可是我们帝国的精英。”川岛芳子从重光南眼里看到了他对汪晓妮有种不一样的情愫,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探究。 汪晓妮回过神,同他轻轻一握:“汪晓妮,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重光南捏住她那白皙小手,一时忘记松手。 汪晓妮又羞又恼,使了点暗力,才收回了手。 她不经意揉了揉泛红的手腕,那是重光南刚才捏得太紧的缘故。 “哟,重光君,你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川岛芳子是什么人?她一语道破重光南那点小心思。 重光南移开视线:“川岛课长,我只是担心这份名册的安全,才一时走了神。” “是吗?”川岛芳子干脆打蛇随棍上:“那,要不,重光君派几个士兵护送我们一程,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 重光南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汪晓妮那曼妙的身材,竟脱口而出:“既然川岛课长都开口了,那我这就去安排。” 他匆匆忙忙去了警卫室调人。 “想不到一向眼高于顶的重光南,竟然对汪小姐有好感。”不远处正上车的田中隆吉正同重光葵道别。 重光葵淡笑道:“年轻人,总是火气大。” 他嘴上是这样说着,心里却想着怎样阻止自家侄儿去特务机关。 这趟浑水可不能让重光南去淌,否则...... “叔叔,我想亲自带队...”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看来意气风发的亲侄儿还想在汪晓妮面前出风头,重光葵气急反笑道:“田中机关长他们布署非常严密,你去,不是打他们特务机关的脸么?” “哎,哎,哎,重光司令官阁下,您言重了。”田中隆吉正为着前段时间军部不肯将名册交由他们特务机关而暗自恼怒,现在有机会能寒碜一下,那不得可着劲夸奖一番重光葵的好侄儿:“你侄儿谨慎大胆,实是可造之材。” 得,夸人都到这份上,如果不让自家亲侄儿在田中隆吉面前表示表示,那到时引起不必要的怀疑,自己没必要引火烧身:“既然如此,那就随他去。哎,年轻人干劲就是足。” 重光南听得自家叔叔松了口,自然十分高兴,赶紧带队上了一辆军用吉普车,为田中隆吉他们开道。 田中隆吉腋下的公文包紧了紧,挥手向重光葵挥手告别...... 重光葵只待他们一行人离开,便火速去了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奈美子,植田君在你那里没有?” “他们刚走没一会儿。”奈美子正对镜涂着口红,一听是司令部打来的电话,手一抖,竟画到了唇外。 “还能追得上吗?” “追?”奈美子索性放下口红,双手握住话筒:“他们开车,我...” “算了...”重光葵“啪”的一下挂掉电话,他现在每废一句话,他侄儿就多一分危险。 这傻小子,名册交出去,就与他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就没关系了。 女人真是麻烦精! 更何况那汪晓妮是中国人,他们重光家族会允许重光南找一个支那女人? 呃! 是自己想远了。 又拨通了第三舰队办公室的电话:“帮我接一下中将司令:野村吉三郎的专线电话。” “好的。”电话很快就转到了野村吉三郎办公室。 “...什么?你们好糊涂呀!”电话那头的野村吉三郎一听重光葵和植田谦吉密谋要将南京日谍名册给黑市买家,气得简直要七窍生烟:“高层要你们回国述职,以后还必定有重用!你们像女人一样的小肚鸡肠,真是帝国之耻!” 重光葵隔着话筒都知道自己受了植田谦吉这个老家伙的蛊惑:“植田这个大阪人,只知道做生意!真是连累我们受罪!” 野村吉三郎哪不知道重光葵在点自己:要是他们俩个出了事,那么自己也会受牵连。 毕竟在日本军部内部,都知道他们三个是铁三角的关系,那是一荣俱荣,一损必定俱损! 气得“嘭”的一下挂掉电话,又不得不再次接通:“他们的车队现在到了哪里?” “应该...应该动手了!”重光葵嗫嚅着回答,却不料对方电话再次被挂断...... “八嘎!”电话那头的野村吉三郎一拂桌面,所有文件笔墨都扫到了地上,一片狼藉...... 虹口区,乍浦路北海宁路口到武进路这段百米小道上,重光南的军用吉普车开在前面。 车上的日本陆战队士兵个个荷枪实弹,耀武扬威。 可田中隆吉知道,这段路是最容易遭到伏击的地点。 如若抗日分子想得到自己手中的日谍名册,那这里就是最佳动手的地方。 他示意司机减速,让重光南的车去试探。 司机当然马上依言行事。 后面的车没有跟上来,细心的重光南当然从后视镜里看到,并有所察觉。 军用吉普车的司机也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有点不满的嚷嚷道:“南长官,他们这也太猥琐了吧?我们要不要也减速?” “不必,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加速前进。”重光南不怒反笑,似是稳操胜券... 司机迟疑不决,重光南“啪”地给了他一记爆栗子:“再不加速,死啦死啦的!” “嗨!”那司机吓得赶紧抓紧方向盘,一踩油门,快速通过这段一百米左右的小道...... 第171章 手下留情 “田中机关长,他不要命了么?竟然加速?”前排副驾驶座上的汪晓妮也清楚这段路很危险。 后排的田中隆吉和川岛芳子相视一笑:“他这是加速找死。” 这? 汪晓妮瞬间明白了:日本人真是鬼心眼多,连自己人都坑! 可面上却不得不维持淡然的表情,还是十分谨慎透过车窗观察着这条小道的路况,手枪枪把也已经握紧。 但是很明显,田中隆吉他们失算了,直到他们的车全部通过时,都没有发生一点异常。 难道那些抗日分子怕死没来? 这下后座的田中隆吉脸色黑得像一坨炭! 川岛芳子则看不出悲喜。 也许像川岛芳子这种心理有些变态的女人,对于这种意料之外的事情,早已习以为常了吧。 汪晓妮正胡思乱想之际,川岛芳子却突然摇下车窗,冲着后面跟上来的护卫车队大声喊道:“特务机关就要到了!我们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什么,没听错吧? 都要进特务机关大门口了,川岛芳子这是怕什么? 莫不是鬼上身,糊涂了? 汪晓妮正要开口说她多虑了,却看到一发子弹高速旋转破空而来,她迅速伏下,躲过这枚足以致命的子弹。 可她旁边的司机就没她这么幸运,那子弹不偏不倚正好射在那司机的太阳穴上,一枪毙命! 来不及多想,汪晓妮推开司机,自己坐上司机的座位,将失控快要撞到墙上的车子迅速打弯,疾退,然后猛打方向盘。 车子呈“之”字形开去了特务机关后门巷子里。 这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的。 田中隆吉一行人倒是溜得快,下车赶紧从后门进了特务机关内。 可是守在大门口的重光南他们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枪手显然埋伏在某个致高点,只要稍一露头,便会毙命。 特务机关大楼内。 “机关长,我们要不要去援助?”汪晓妮还是说出了口。 作为一个在泥塘里摸爬滚打的成年女人,她又何尝不知道重光南对自己存着那么点心思? 田中隆吉冷笑道:“还是先将名册归档。” “走吧!”川岛芳子白了她一眼:“他这是自取其辱。要不是他叔叔屡屡推诿,又何至于此?” 汪晓妮这才明白田中隆吉对司令部那帮人有多大的意见。 可如果重光南在特务机关的大门口真的出了事,那么追究起责任来,那必定是自己这个替罪羊来顶包。 于是她还是去了枪械库又领了几个手榴弹,迅速跑到了大门口.... “机关长,她太胆大妄为了!”川岛芳子其实内心还是有点欣赏她这种敢爱敢恨的性格,只是嘴上不饶人。 田中隆吉扬了扬公文包:“走吧,先去归档。她自己找死,就随她去吧。” “算了,刚才好歹是她控制住了车,要不然我们一车人全都玉碎不可。”川岛芳子迟疑片刻,还是带了一队人马也赶去了大门口。 呵~女人,真是一种复杂的生物。 田中隆吉拎着公文包去了档案室。 “机关长,这名册怎么...”档案管理员惊呼出声。 原来除了前面两页记载了日谍人员详细情况及潜伏地址,后面全都是空白页面! 不好! 一定是重光南那家伙自作聪明,将真正的名册放在了他自己身上。 说不定他刻意接近汪晓妮,也是为了搞这一出。 田中隆吉这才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 大门口外的重光南已经下车,他一个翻滚便到了车底藏了起来。 高处的狙击手一时失去了目标,不得不赶紧撤离。 等到田中隆吉一行人找到司令部对面公寓楼顶时,只留下几枚铜制弹壳,是苏式莫辛-纳甘步枪的子弹壳。 而躲在车底的重光南却迟迟不敢爬出来,直到汪晓妮蹲下来才找到他...... 他刚从车底爬出来,还没站稳,就被匆匆赶来的田中隆吉一把薅住了衣领:“你的,良心的大大的坏!” 突然的松手,使重光南一个站立不稳,一下子趴在车前盖上。 他撑着手肘站起来,倏地转身一抬手,眼看就要打在田中隆吉脸上,却被一只白皙手掌牢牢攥住:“不得对机关长无礼!” 是川岛芳子,她带队将特务机关外围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全都搜查了一番,却没有发现抗日分子的半个影子。 也是疏忽大意了,谁会想到这些抗日分子会如此不要命,跑到日本特务机关大门口来撒野! 汪晓妮见状,不得不硬着头皮劝和道:“机关长,好在有惊无险,我们还是...” “闭嘴!” “闭嘴!” 田中隆吉和川岛芳子同时开口。 一个是真的气愤,另一个则是怕她此时闯到田中隆吉的枪口下,这样死了,再去找一个好的帮手,也麻烦。 只有重光南突然仰天大笑道:“田中隆吉,你这蠢货!幸亏我早有防备。要不然这名册还真会落入那帮抗日分子手里。到时候,你的罪责可不小呐!” “少废话,把名册给我。”田中隆吉此时在自己的地盘上,自然底气十足。 重光南见他如此轻慢自己,只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在我身上,要的话,自己去司令部取去!” 难怪先前在那条不到一百米的小道上,这重光南一点也不怕别人劫道,原来如此。 田中隆吉知晓这本名册对于特务机关来说,是掐住自己脖子一般的存在。 可他们司令部一而再。再而三的耍滑头,饶是田中隆吉是一只忍者神龟,也被搓磨出了火花...... “赶紧交出名册!”田中隆吉扬起拳头:“要不然,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信,我怎么不信?”重光南怒极反笑,指着自己的脑袋:“来,往这里招呼!” 其实那份日谍名册,重光南早就安排了另一拨人护送,他就是看不惯田中隆吉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故意激怒他。 只要他对自己动了手,那叔叔重光葵自然是要维护自己的面子的...... 川岛芳子攥住田中隆吉的胳膊往一旁去,眼角微挑:“机关长,要不,叫汪晓妮跟他再去一趟司令部,取出名册?” “你安排便是。”田中隆吉此时也冷静了几分...... 可意料之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辆军用边三轮摩托车疾驰而来,停在重光南面前...... 第172章 见缝插针 “南长官,不好了,我们中途遇到了抗日分子...”那日本士兵从摩托车上跳下来,满脸的焦急之色,对着重光南就行了一个军礼。 重光南心下一跌:“名册呢?” “名册在这里。”那日本士兵从怀里掏出一份皱皱巴巴、火蜡封印的牛皮文件袋。 还好,总算没有泄露机密。 重光南接过名册,抻了抻牛皮文件袋,在田中隆吉面前扬了扬:“想要这份名单,去司令部来拿!” 田中隆吉在自己的地盘, 哪里会允许一个小小的档案管理员在自己面前放肆。 手一挥,重光南就被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们团团围住。 事态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川岛芳子不得不示意汪晓妮去说和一下。 冷不丁被川岛芳子推到了重光南面前,汪晓妮一时语塞:“我...我...” 重光南见是她,眼眸瞬间柔软了不少:“汪小姐但说无妨。” “呃,我们中国有句俗话叫做:和为贵。”汪晓妮眼角余光瞥向田中隆吉,他正往怀里掏枪。 出乎意料之外,重光南竟然将那份名册递到了汪晓妮手上:“汪小姐,我们后会有期。” 汪晓妮错愕盯了名册几秒,便赶紧双手奉送到田中隆吉面前。 手枪又重新揣入了怀里,田中隆吉皱眉接过名册:“收队!” 川岛芳子拉过汪晓妮跟在他身后匆匆进了司令部。 余下的士兵也紧随其后...... 司令部大门口一下子只剩下重光南几人...... 原本以为事情就这样暂时得到了平息,可接下来却让田中隆吉更为抓狂! “什么?这份名册被人打开过?” “是的。”档案管理员归着手头上的那叠档案,腾出一只手指着桌面上那处蜡封:“这里有重叠的痕迹。” 田中隆吉拿起放大镜仔细察看着:蜡封边缘处还真是有一道细微的叠痕。 一阵眩晕袭来,田中隆吉险些一个站立不稳...... “先归档!不许跟任何人说。”咬牙切齿的脸上,那肌肉简直是扭曲到了极限...... 原来重光南安排的另外一拨日本士兵带上名册,骑着军用边三轮摩托车绕道而行时,到了酱园附近时,却意外受到了几名蒙面黑衣人的伏击。 摩托车车胎很快被这些抗日分子打爆,日寇们不得不弃车下去,躲在街道水泥承重柱子后面。 只有那名携带了名册的日寇,他骑的那辆军用摩托车跑得快些,才得以没有打中轮胎。 可是在转角处却被横在路中的粗麻绳给绊倒,整个人腾空摔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就在这段时间里,伏击日寇的一名黑衣蒙面抗日分子,他迅速跑到昏了的日寇身边,小心抽出日寇怀里的那份日谍名册,用小刀划开蜡印,抽出来里面的名单,一目十行的将名单默记于心,才又放回牛皮文件袋,将蜡印还原。 由于现场枪声不断,时间仓促,以致蜡印边缘有了细微的重叠,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可日寇做事向来谨小慎微,且他们特务机关里的成员更是经过特殊培训的专业人才。 要看出这些端倪,自然是不在话下。 要不是田中隆吉抱着侥幸心理,又怕高层责怪自己,到时遣送自己回日本本土,恐怕顾清风就算拿到这份名册,也很有可能是废纸一张。 很快,那名昏过去的日寇悠悠转醒之时,发现怀里的牛皮文件袋还在,便不再多想什么,骑上摩托车就往特务机关所在地飞驰而去...... 前面在日寇特务机关外围致高点开枪的正是赵婉如。 而其余后围追堵劫日寇的抗日分子,则是顾清风和宋光华及老邹头几人。 他们扔下几个催泪弹后,趁着那些日本士兵睁不开眼睛之时,赶紧撤了出去...... 西郊顾清风官邸。 刘磊已经调集一队保安团士兵过来,官邸内外均是戒严状态。 二楼书房内。 顾清风将脑海里记住的这份潜伏日谍名单,一字不落发送到洛阳陪都国军临时政府侍从室。 “咔嗒咔嗒...”手指翻飞间,电报发完,迅速藏好电台,顾清风抻了抻发酸的手臂,推门去了楼下...... “军门,刚打听到有人看到囡囡小姐在杭州湾码头出现过。”等候在楼梯口的刘磊见了顾清风,赶紧迎了上去。 杭州湾? 顾清风脑海里闪现出篷莱村水帘洞那个高大男子的背影,那晚自己来去匆匆,竟没有想起这个背影是有点熟悉... “军门,都是属下无能,死了好几名弟兄,丢了囡囡小姐,我...”是副官李昆,他现在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 顾清风一按他肩膀:“这不是你的错。对手是冲着我来的。” “他们是...”李昆似乎想到了什么,但碍于刘磊在场,他又转移了话题:“兄弟们不能白死...” “昆,血债当然还须血来偿!”顾清风面色平静,眸光里却隐隐透出浓浓的杀意...... 刘磊是个直性子:“军门,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保安团的兄弟随时候命!” “眼下还得从长计议。”顾清风一再告诫自己冷静,再冷静,一切应以大局为重。 日寇的“换国计划”可不是像潜伏名单那么容易搞到手。 且这个局早在1840年前后,日寇就已经在中国开始精心布局。 不能打草惊蛇,还得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李昆急了:“军门,囡囡小姐那么小个人儿...” “军门,李副官,我再去杭州湾一带打听。”刘磊可不想夹在两人中间为难,往后退了几步,就要出去。 李昆趁机进言:“要不在那一带贴些悬赏令...” “一个人藏,百个人找。”顾清风摇摇头,又揉了揉眉心:“先去医院。” “周副编缉还在昏迷中...”李昆一心想跟着刘磊去杭州湾找囡囡,脚也似乎不听使唤往刘磊身边移。 可有顾清风那双锐利的眼眸盯着,李昆便只得耷拉着眼皮、垂着双手,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去...... 第173章 商业电台 顾清风先去看了朱妈的伤势,右胸的子弹已经取出,伤口也包扎严实,并无大碍。 只是因失血过多,面色十分苍白,需静卧休养。 周扬两只胳膊上的子弹已经取出,可这并不是造成他昏迷不醒的原因,而是他从车前盖上跌下来时,一些碎玻璃扎进了脑袋..... “约瑟夫,他这种情况,什么时候能醒来?”顾清风眼睛没有离开过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周扬...... 周扬浑身上下都插满了管子,躺在那里就像个活死人,一动不动。 约瑟夫蓝色眸游移:“这个...还真不好说。脑部的玻璃碎片已经基本取出,可是...” “意思是醒不来了?”顾清风皱眉:“他是我一位重要的朋友,约瑟夫,你得想办法救救他。” 约瑟夫俯身又掰开周扬的眼睑检查了一番:“要想让他能醒来,还是得将他嵌入脑的残余玻璃碎片清理干净,才可能会有一线希望。” “那还等什么?”顾清风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包金条:“不管花多少钱,只要有一丝希望,都要想办法救活他。” 约瑟夫接过金条掂了掂,又重新塞回顾清风手里:“顾,他的情况特殊,真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你不是一向自诩医术高超,怎么?这么没信心。”顾清风这高帽子一戴,约瑟夫一时进退两难。 他略一思忖,很谨慎开口道:“一半一半。” “什么意思?” “残余玻璃全部取出,可能会清醒过来,也可能会永远醒不过来。”约瑟夫耸耸肩,双手一摊,一脸无可奈何。 顾清风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似是下定决心:“...总比躺在病床上当个活死人要痛快。” “顾,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先去签风险同意书。”约瑟夫只能走手术流程... 竹居商行。 紧闭的办公室里,赵婉如坐在一部商业电台面前。 她熟练调试到一个新的频率,开始发报...... 没错,她是向上级发送潜伏在苏区的日谍名单。 当然这名单是顾清风背诵给她的。 有了竹居商行的商业电台,赵婉如跟苏区的联系就更方便了。 日寇的特务机关就是再神通广大,也不会想到地下党会在他们的盲视之地,来一出灯下黑...... 发完电报的赵婉如,弯曲了一下手指,又揉了揉手腕,活动了一下脖颈。 然后在等着上级给她的回复...... 没多久,电台的红绿指示灯再次闪烁。 赵婉如戴上军绿色耳机,仔细抄录着电文...... 可译出来的电文内容,却令她一时难以接受:三井幸子越狱,从苏区逃了出来,却一时不知所终...... 如果真正的三井幸子到了上海,那后果不堪设想...... 假作真时,真亦假! 真正的三井幸子越狱逃跑了又如何,只要在日本人发现她之前处理掉她,那自己也就还是安全的。 可上级要赵婉如几人立即撤离,这样才能确保她们小组的绝对安全。 她一咬牙,接着又给上级发了一份请示电报过去...... 可是没过多久,屋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她不得不将商业电台调回初始波段...... 赵婉如刚出了屋内,小丫拦着川岛芳子一行特务机关的人,不让他们靠近 。 “川岛课长,您还真是稀客。”赵婉如示意小丫退到自己身后,质问道:“不知有何贵干?” “幸子小姐,虹口区所有的商业电台,我们特务机关都要再备案一次。” 川岛芳子手一抬,汪晓妮便带着人走到赵婉如面前,稍一颌首道:“还望幸子小姐配合我们的工作。” “都是为了大东亚共荣,我们竹居商行当然得认真配合。”赵婉如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汪晓妮也没有同她客气的意思,带众特务进房门便看到那台还未关掉的商业电台。 汪晓妮换上白色棉布手套,摸了摸那部还在闪烁着信号灯的商业电台外壳。 “有些烫,刚刚是不是收发了电报?”汪晓妮似乎是漫不经心,只有赵婉如知晓她是话里有话,绵里藏针。 赵婉如唇角微扯:“刚刚调试了一会,你们就正好来了。” “登记这部商业电台的型号。”汪晓妮吩咐手下特务记录,自己则在室内打量着...... 突然,她发现桌子底下有一张揉皱了的电文纸,正要弯腰去捡,赵婉如已经先于她拾了起来。 “这等小事,就不要劳烦汪小姐了。”赵婉如似乎有些紧张,那只拿着揉皱了电文纸的手背在自己身后。 汪晓妮却伸手夺过那张皱巴巴的电文纸,展开一看,不过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诗:人生若只如初见... 赵婉如此时靠在桌边,一只脚往后挪了挪,将刚才那张还未来得及销毁的电文纸踢到了墙缝里...... 可这一切却都是在汪晓妮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 汪晓妮此时只顾着恼羞得盯着那张揉皱了的电文纸,哪里还注意到赵婉如脚下的这个小动作...... “想不到幸子小姐还这么喜欢附雍风雅。”汪晓妮在赵婉如手伸过来时,身体一侧,小心将那电文纸收好:“我得拿过去好好研究。” 赵婉如显得有些无奈:“呃,没想到汪小姐也对诗词歌赋有兴趣,真是有趣,有趣。” “幸子小姐,我是一个无趣的人,因此惯会把有趣变无趣。”汪晓妮毫不示弱,简直就是针尖对麦芒。 直到手下仔细登记好这部商业电台的型号,她还不忘将电台一角掀开,看看底下有没有藏什么可疑的纸片。 “请幸子小姐在这张表格上签字。”汪晓妮例行公事,示意手下拿过刚才登记信息表,让赵婉如确认后签字。 赵婉如微笑着拿过来确认了一下,就“唰唰”签下了‘大名’:三井幸子...... 第174章 当替罪羊 清晨。 虹口区茶舍内。 斜躺在榻榻米上的植田谦吉正色眯眯的望着低头倒茶的奈美子:“现在资金有了,高层到时调我回本土,你也跟我回去。” “还有剩下的一半没到位。”奈美子斜睨了他一眼,媚眼如丝,虽半老徐娘,却也风韵犹存。 植田谦吉就喜欢这个韵味的女人,伸出足尖往她那对软玉上蹭了又蹭,弄得她直痒痒,手里端着的茶洒到了自己白皙的胸口上,勾勒出浑圆的轮廓,看在植田谦吉眼里,那是别有一番滋味上心头。 奈美子迎上他那火辣辣的眼神,嗲声嗲气道:“先喝口茶,润润喉。” “喉咙要润,其他地方也要润。”植田谦吉捉住她的白皙手掌,将茶一饮而尽...... “你真坏!” “这里的茶水也要吃干净。”男人埋在女人的胸口,用力舔食着刚才洒到那里的茶水...... 室内旖旎风光,室外却杀气腾腾。 田中隆吉带着几人直往茶舍后院冲去。 那些店员正在洒扫庭院,看到他们一个个佩着手枪,都纷纷面壁抱头蹲下来...... 植田谦吉正如鱼得水之际,木制栅格门却被人一脚踹开。 手枪在旁边那堆散乱的衣服里,他刚伸手要拿,冲进来的两名日本特务,一下子一左一右反制住他的胳膊。 奈美颤抖着拿过和服袍子裹住自己未着寸缕的身体,靠在墙边低着头。 “八嘎!田中,你竟敢对我我敬!”植田谦吉原本正在乐呵乐呵的,现在从云端摔到地上,当然心情很不好,气得他拼命挣扎,想一把掐死眼前这个闯入者。 “砰!”的一声枪响,正中奈美子的额头。 可怜她哼都没有哼一声,就仰面倒了下去。 额头上那血红的小洞里血流不止,直至滴落在她那半裸的雪白身体上,令人触目惊心。 田中隆吉吹了吹枪口上的烟雾,又指着一脸震惊的植田谦吉:“你也该死!” “田中!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这样做,不怕彻底得罪军部?!”植田谦吉爆发力惊人,猛地用大脑袋左右一磕两个日本特务,一下子挣脱控制,冲到田中隆吉面前,双手攥住枪管往后一拖。 田中隆吉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上,植田谦吉也扑倒在他身上。 两名日本特务一时不好开枪,只得在旁边干着急...... “砰!”的一下,枪又响了,屋顶被射出一个洞。 植田谦吉这才爬起来,手枪对准田中隆吉,话却是对两名日本特务说的:“你们出去!要不然我打死他!” 他赤红着眼,田中隆吉心知他已经蒙了心,只得用眼神示意那两名日本特务赶紧去叫外援...... “植田君,你真要为一个女人断了自己的前程?”田中隆吉十分小心慢慢爬起来,双手举得很高:“现在没有外人,我跟你交句实底话,那份卧底南京的日谍名单已经泄露出去,如果说事态败露,你我都难辞其咎!” 植田谦吉没想到他们特务机关这么快就查到了自己头上:“你...你别污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你可以什么都不知道。”田中隆吉干脆一屁股坐在门边,只是眼睛瞪着他:“到时如若出了纰漏,高层追查下来,你们都脱不了干系。” 说着他掏出一叠相片往植田谦吉身上一砸:“她跟黑市买家的整个交易过程都拍下来了。” 弹落到榻榻米上的那些黑白相片上,赫然是奈美子跟一个黑色瓜皮小帽的中年男子汉交换着什么...... 植田谦吉一时面色惨白,他清楚田中隆吉这个老特务的手段,若非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会打上门来,并一枪将奈美子干掉。 “...你打算怎么办?” “让她扛下罪责。” “你...” “怎么?你想强出头?” 田中隆吉趁他愣神,出手如闪电般,一下子就夺回了手枪...... 人已经死了,还能怎么办? 刚刚还鲜活的人,一下子就死透了。 植田谦吉做为一名日寇军人,在战场上见如无数尸体,可这是他心爱的女人,他面如死灰,声音也低沉下来:“一切就拜脱田中君了,不过...” “那名与她交易的买家,在审讯过程中扛不住酷刑,死了!”田中隆吉收枪入鞘,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痛痒的事实。 “死了好呀!死了好呀!”植田谦吉踉跄着抱起奈美子,抚了抚她那死不瞑目的眼睛...... 他失魂落魄盯着怀里的奈美子,就连匆忙赶过来的野村吉三郎和重光葵,也似乎当两人是空气一般...... 重光葵皱眉:“田中君,叫人进来处理一下。” 很快有人进来将奈美子的尸体从植田谦吉手里抱了出去! “哇!”植田谦吉一下子扑到野村吉三郎身上,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还有脸哭?帝国的脸都给你丢尽了!”重光葵又何尝不知道这家伙贪财好色,一下子抓住他一只胳膊,就给他来了一个过肩摔。 刚才“哇哇”的哭声一下子就变成了“啊!”的惊叫声! 他试图爬起来,却感到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一样,使不上半分力。 他干脆直挺挺躺在榻榻米上,一动不动...... “别理他!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难怪高层急召你回国述职!”野村吉三郎接下来还要给他擦屁股,当然十分恼怒。 于是屋内三人商量着善后事宜,只有植田谦吉傻傻呆呆盯着矮塌塌的天花板,一言不发... “田中君,现下名单遭到泄露,唯一的办法就是派人去南京通知潜伏人员火速撤离。”重光葵的焦虑不亚于田中隆吉。 毕竟此事的由头也是因自己的侄儿重光南所起...... “那派谁去?”田中隆吉其实心中早有人选,只是碍于自己的立场,不便提出来而已。 “这事我侄儿重光南多多少少也有些干系,就让他随同你们特务机关的人员一起奔赴南京,也好给他一次锻炼的机会。”重光葵知道此事必须快刀斩乱麻,否则后患无穷...... 第175章 提前行动 开车路过茶舍的赵婉如,正好看到有人抬着一副担架出来,那上面盖着白布,是死人了么? 犹疑之间,她开车缓缓行驶着,直到前面拐角处才停下来,到一处炒货铺买了一包糖炒栗子:“老板,这条街道怎么今日冷冷清清的?” “出了命案...”炒货铺老板欲言又止,东张西望了一下:“姑娘,没事赶紧回去,这帮特务机关的人不好惹。” 特务机关? 这里是虹口区,自然是指田中隆吉他们所在的那处机构... 赵婉如也不想跟他们日本特务机关打照面,还是先去了圣约翰医院,去探望周扬。 病房里,医院的护工用棉签沾了些茶水,正给嘴唇干涸的周扬擦拭着。 他就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只有挂在架子上的玻璃点滴瓶在慢慢的滴着点滴,通过血管流入他的身体里。 “怎么不进去?”身后男子的声音,赵婉如很熟悉,是顾清风。 那护工此时也抬头看向门口,见到两人,便赶紧起身,只是稍点了点头,抱着刚给周扬换下的衣服便出去清洗。 “约瑟夫医生说手术很顺利,可...”赵婉如坐在病床旁边,看着依旧紧闭双眼的周扬,本来紧绷的情绪,差点就要破防。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这些都尽收顾清风眼里。 手搭在她肩膀上,让她的头倚在自己胸口。 就这样两人一坐一站,都看着病床上的人出神...... 良久,赵婉如才掰开他的手,扭头盯着他:“囡囡...她...有线索没有?” “刘磊他们去杭州湾一带去找了。”顾清风定定的凝视着她:“这些天,你瘦了。” 赵婉如避开他的目光,站起来走到窗口,望着医院后面的那棵参天大树,叶子绿得很清新,她的心才稍许得到了片刻的平静:自己要不要告诉他:真正的三井幸子已经从苏区越狱逃了出来... 可如果自己的小组全部撤退,那对于顾清风来说,就无法圆其自说。 毕竟真正的三井幸子并不认识顾清风,更谈不上策反他。 那接下来要粉碎日寇的“换国计划”,光靠顾清风他一人,又如何能成事? “你们...你们...在我面前演什么伉俪情深?” 这声音是周扬的! 赵婉如惊喜得疾步走到病床前:“周扬,刚醒就没个正形。” 顾清风只是深深地瞥了周扬一眼,便出去叫约瑟夫医生过来。 他才懒得跟病人计较...... * 日谍三井幸子逃跑的消息,只有苏区的几个高层知道。 整个苏区已经严密封锁这起突发事件,且那几名看管不力的看守同志,都已经被隔离审查。 她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呢? 原本手铐脚镣的她,是无论如何都是无法逃出生天的。 可真是无巧不成书。 就在前几天,一名同志照例给她送早饭饭。 那同志胸前的一支钢笔被她夺了去。 她低头咬掉钢笔帽,一手将钢笔尖扎入了那同志脖颈大动脉上。 再抽出笔尖时,鲜血已然喷溅了一地! 那同志便转软软倒了下去... 隔着铸铁栏杆,三井幸子将赤着的足伸到那同志裤子口袋里,感觉好像是牢门钥匙。 没有丝毫犹豫,用脚掌当手用,脚拇指和脚食指配合,很快就夹住了牢门那把铜制长条钥匙...... 打开牢门,马上换了那名看守人员的衣物,蒙混出了苏区...... * 周扬的苏醒,让顾清风更确定囡囡是柴靖绑了去。 “...我先走了,等下还得去趟杭州湾,”赵婉如跟周扬闲聊了几句,见时间不早了,自己还得去查探一下关于三井幸子的行踪。 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如若三井幸子已经到了上海,那她也只能带着小丫和阿迅在撤离之前,尽量擦除掉自己和顾清风有过交集的痕迹...... 更或者,再大胆些...... 医院外,一身车夫打扮的阿迅压低了一下黑色毡帽,见赵婉如出来,便拖着黄包车到了她的面前...... 她上了黄包车,阿迅才又低声道:“三井幸子还未到沪,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估计也快了。”阿迅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发现医院大楼窗台上,顾清风正盯着这边:“这事顾军门他知不知道?” “去杭州湾。”赵婉如知道三井幸子要想从苏区到沪,那么杭州湾将是永远绕不过的一个点。 阿迅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问下去,还是依言将黄包车拉得飞快,直往十六铺码头飞奔而去..... 而医院走廊里的顾清风若有所思,他转身去打一个电话给刘磊:“...你们在杭州湾有多少兵力?” “一个加强连,一百来号人。”刘磊自己人还在杭州湾,他知道囡囡是顾清风的命根子。 既然囡囡在杭州湾出现过,那他刘磊就是将杭州湾翻个底朝天,都要将囡囡找回来。 囡囡不在杭州湾,这点顾清风可以肯定。 可是他又不能告诉刘磊关于囡囡父亲柴靖的一些事情。 自己还是得去趟杭州湾,且刚才赵婉如在病房里跟周扬聊天,正是说要去杭州湾。 于是他开车匆匆往十六铺码头赶。 赵婉如、阿迅刚上船没多久,顾清风也上了船。 船缓缓驶离码头,朝着杭州湾进发。 盛夏的季节,船舱里很闷。 赵婉如便出来去船头透透气。 可她也没想到还真是更有早行人! 顾清风居然站在船头,迎风展开双臂,任呼呼的风吹拂过...... 阳光洒在他挺拔的身姿上,晕染着他的全身。 站在光里的他,显得格外的亲和..... 赵婉如刚要转身回到船舱内,顾清风的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站住。” 脚步停顿,顾清风才缓缓转身面对着她:“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哼!明明是你故意跟踪我。”赵婉如本不想将他卷进来,可现在看来事情已经不受自己控制...... 第176章 围追堵截 明眸皓齿的俏脸,顾清风有些移不开眼。 便索性靠在她耳畔低声道:“猜猜看,为什么你发电报给上级请示要留下,上级既没有答应,又没有反对?” “你知道...”赵婉如心下一惊,情不自禁退后几步。 可谁知脚后跟绊到缆绳,人眼看就要仰面跌倒... “喂~你...”她惊呼出声,原来顾清风竟然飞身垫在她身下。 “还不起开?” 她的嗔怪,顾清风一点也不恼,撑着手肘,额头轻触着她的后背:“嗯,有点柔软。” 是哦,她还压在顾清风身上,怎么起开? 赵婉如脸颊发烫,撑着他肩胛骨爬了起来。 “嘶~”她还真下得去手,顾清风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示意她搭把手拽自己起来...... 往前挪动了几步,还是停下脚步退了回来,俯身拉着他起来:“真娇气!” 嘿!这小妮子,居然还蹬鼻子上脸了。 顾清风双手插兜,在她耳边轻声道:“上级批示,随机应变。” 原来上级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决定动用一切关系,将潜逃的三井幸子拦截击毙在上海之外...... 顾清风去杭州湾,一则是为了囡囡,二则是要借用刘磊他们保安团的兵力,力争揪出三井幸子,以保证赵婉如的安全,更是为了能早日粉碎日寇的“换国计划”...... 果然,在赵婉如惊愕的注视下,顾清风回了船舱内休息...... * 此时的三井幸子正潜入一户村民院子里。 她捏起发梢闻了闻,一股酸臭味直呛入鼻腔内。 连日来的东躲西藏,天气又热,身上不发馊味才怪。 她拿过木桶到石井边舀了水,就往自己身上淋...... 换了一身农家布衣,又翻箱倒柜找了一些吃填肚,三井幸子正推门要走,院子外传来一阵零碎的脚步声。 不得已,三井幸子又只得退回屋内,从后面窗户口翻出去...... “啪嚓!” 落地时,她不小心撞倒了一把铁锹。 刚进院子里的屋主人一听屋里有动静,想都没想就摸起一旁的扫帚,直往里冲。 一个箭步赶到敞开的窗户口,只见一个窈窕身影正在翻泥巴墙。 那村民怒了,大白天趁着他们去田地里耕种,竟然来家里翻箱倒柜偷东西! 这还得了! 先是一掷扫帚就打中了正要翻墙而过的三井幸子,又摸了一根扁担跃过窗户追上去,一挥扁担往她背部猛地一击。 三井幸子特工出身,这下子被打毛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退着跳了下来。 “哟!还是个姑娘家家!”那屋主人以为就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子,自然上前要与她理论:“你...” 他刚出口一个字,寒光一闪,喉咙瞬间就被割破,潺潺流出鲜血,“嘭!”的一声倒地不起,眼睛直凸凸...... 上前踢了踢尸体,三井幸子俯身将沾着鲜血的匕首在他身上蹭了蹭:“哼!本不想脏了手,你自己找死也怪不得我!” 还没等她收好匕首,又是“啊”的一声尖叫响起。 中年村妇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吓得魂不守舍... “真聒噪!”三井幸子上前捂住她的嘴巴,又是手起刀落,“呲~”的一下,血都溅到她脸上。 那中年农妇被她一扫,缓缓倒在刚才的尸体上...... 三井幸子连杀两人,不得不将两人草草埋在了后院。 去井边打了些水,一番洗漱下来,又去厨房找了些吃的填饱肚子。 这时已是日落西山。 看来今天是赶不到杭州湾一带了,三井幸子索性决定在这个农户家睡一晚再说。 她是睡得着,可架不住有村民来敲门。 这不,睡到后半夜,这户人家的儿子从外地回来了。 三井幸子听到外面的动静,一个翻身就下了床,慢慢移到门后,屏住呼吸,匕首也缓缓举起。 门“吱呀”一下开了。 “怎么连栓梢都没插。”男子可能觉得意外,并没有马上进屋,而在门口只探进半个脑袋。 门后的三井幸子还真沉得住气,靠在门后,硬是一动不动,等着外面的男子,自投罗网。 可男子却没有如她预测的一样,而是十分谨慎地后退几步。 他鼻子又嗅了嗅,空气中飘浮着一股铁锈气味。 不! 那不是铁锈气味,而是血腥味。 他下意识往后院走去。 越近,那股血腥味就越浓烈。 还有“嗡嗡”的一群群苍蝇在乱飞着。 三井幸子暗恼道:看来这里并非久留之地,还是得先离开。 “咣当”一下,她蹑手蹑脚走到院门口时,却不小心踢到了墙根下的锄头。 “谁?!”一束光线射过来。 是刚刚进来不久的男子,他听到动静,立马跑到前院,拿着手电筒往院门口这么一照。 三井幸子下意识抬手挡住这束强光,反应过来后,赶紧夺门而逃。 这大半夜的,她跑了一路,后面男子边追边一路叫醒村里的村民们:“大家伙赶紧起床抄伙!村里进来了毛贼!” 村民们一听村里进了毛贼,家里的壮年男子都纷纷起床,拿起锄头、锅铲、菜刀... 反正什么趁手,就拿什么。 一下子就集结了一支队伍,举着火把,浩浩荡荡跟在那男子身后,追赶着逃跑的三井幸子。 三井幸子没想到她这下子算是捅了马蜂窝。 好在她是经过特殊专业训练的特工,自然比这些村民跑得快...... 可那名最前头的男子却似乎体力不错,硬是追了三井幸子十几里地,到了一个石门牌坊下,才不得不停下来喘着粗气。 呃? 怎么不追了? 三井幸子这才想起刚刚从石门牌坊跑进去时,那上面好像写着什么“篷莱村”。 难道他们跟这篷莱村有过节,还是...... 三井幸子其实体力也透支得差不多了,拐到一处岔路边,攀上一棵大树爬了上去,眺望着石门牌坊外面的动静...... 第177章 是真是假 那些村民到了石门牌坊下,都纷纷停住了脚步,没多久就掉头回去了。 躲在树上的三井幸子这才稍稍宽了宽心,靠在一根分叉的粗树杈上闭目养神..... 这倒好,她一个不留神,就睡到了大天光。 揉了揉眼睛,往下一看,对上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 这个小女孩盯着自己,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反而用小手捂住她自己的嘴巴,摇晃着小脑袋,示意她不出声,也别下来。 这? 三井幸子整个人顿时都不好了:这村子里的人,不会都是神经病吧? 难怪那帮人追了自己十几里路,看到这村的石门牌坊,就掉头就走。 真是刚逃狼窝,又入虎穴。 要不自己也入乡随俗,装个疯,卖个傻? 打定主意,三井幸子也学着树下小女孩的样子,捂住自己的嘴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那小女孩竟然蹦蹦跳跳又离开了! 三井幸子也不敢赌这小女孩不会泄露自己的行踪,赶紧十分麻溜爬了下去。 可总不能马上出村吧? 说不定那帮人在石门牌坊外面的道路上等着她自投罗网。 要是这篷莱村的村民有赶马车出去的,那不就可以捎自己一程? 当然不是去求人家,而是悄悄的爬上去。 “咕嘟”肚子里传来叫声。 也是,一晚上跑了十几里地,而且是“急行军”的那种,体力消耗不小。 现在肚子空空,小腿肚子也软趴趴的。 三井幸子从逃出生天的无比喜悦,一下子又跌落到了谷底。 她沿着小道一路往前走着,沿途两边的田地里,村民们锄着草,看到三井幸子,也只是稍稍点头,并没有一点窥探之意。 这里的村民还真是... 三井幸子正思忖着,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拖着她到附近草丛里蹲着。 是刚才那个小女孩。 她手里还拿着一个白胖馒头。 “婉如姐姐,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小女孩嘟着嘴,那个白胖馒头也不忘往三井幸子嘴里一塞。 三井幸子本来就饿得前胸贴后皮的,到口的馒头,她当然来者不拒。 她几下就吃完了馒头,又盯着小女孩子看着。 “没了。”小女孩拍拍小手:“婉如姐姐,你先躲在这里,我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东西,再送点过来。” 看着小女孩蹦蹦跳跳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三井幸子开始捋了捋自己的思路:那女孩应该是认识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女共党。 可这小女孩又是谁的女儿? 难道是...... 一通胡思乱想,三井幸子轻抚了抚瘪瘪的肚子,再有本事,也抵不过饥肠辘辘呐。 按中国的俗话说来,那就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真是饿得慌...... 刚刚那个白胖馒头也只塞住了肚子的一个小角落而已...... 大约半小时过去了,小女孩还没出现。 她不会去告密了吧? 刚才只是为了麻痹自己,才假装认识自己的? 也许是人一饿,就容易东想西想,还特别容易暴躁。 三井幸子此时头昏眼花的,而且这篷莱村的村民好像也不怎么多管闲事。 她还是决定先去找点东西吃。 要不然越个狱出来,逃是逃掉了,却半路饿死了,多不划算! 一想到这里,三井幸子便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大踏步走出了一人多高的草丛里。 田里的村民是视她为无物,可迎面走来的那个高大男子是什么眼神,居然盯着自己上下打量着:“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还想问你这是什么眼神好不好? 三井幸子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我...”她眼神有些游移,余光瞥到小女孩正往自己这边飞奔而来,马上垂下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赵小姐,不,应该是三井幸子小姐,你来这里,也是为了囡囡吧?”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来篷莱村有些时日的柴靖。 日寇的“换国计划”,田中隆吉只是给他看了个大概,具体操作,他所知道的,就只有篷莱村这一个试点村。 力行社上海区的区长欧光辉给了他打了一预付笔款,可如果没有后续的情报提供,那他只要出现在上海,就会被欧光辉他们穷追不舍,直至榨干自己身上最后一点有用价值。 得速战速决,不然夜长梦多,不仅去不了美国,就连囡囡都有可能会受波及...... 他口中所说的囡囡应该就是刚才给自己馒头的小女孩。 这样一思及,三井幸子便含糊不清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还是一言不发。 柴靖可不惯着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一点也不怕三井幸子不会跟过来。 此时,三井幸子正被小女孩拽着往前面的农舍走去。 她边走边看着柴靖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和那个小女孩是什么关系? 这些问题让初来乍到的三井幸子感到非常困惑,但在这个情况不明朗的情况下,她是不好轻易开口询问的...... * 杭州湾。 刘磊带来的一个加强连在附近的郊外“安营扎寨”。 顾清风和赵婉如是一起来的,刘磊也没有问什么缘由,马上请他们一行人进了自己的帐篷。 刚招呼他们坐下,准备泡茶,外面跑进来一个勤务兵:“报告长官,吴副官家中出了点事,暂时归不了队。” 什么? 就因为这吴副官的父母就在这附近村落里,自己才特批让他回去看看父母,他竟然得寸进尺,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现在就敢跟我讨价还价...” 见长官可能误会了,勤务兵只得硬着头皮又道:“吴副官的父母昨晚被人杀害了,他才...” 勤务兵低着头,没有再说下去...... 杭州湾这一带,治安一直就不怎么好。 现在总算是知道缘由,刘磊便示意勤务兵退下,他这才对顾清风两人解释:“吴副官是这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本是想着他能帮我们找人,谁知却...咱先不说这个,先喝茶。” 顾清风哪有心思喝什么茶,只是淡淡道:“看来我们得去会会这位吴副官。” 刘磊也不由点了点头...... 第178章 有些古怪 军用吉普车在一家村民门口停下。 站在车两侧的几名保安团士兵跳下来。 顾清风、刘磊和赵婉如下来时,士兵们已经进去通报。 一脸憔悴的年轻男子从屋内出来。 “长官,您怎么来了?”那年轻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吴副官。 刘磊示意随行的士兵递给他一封银元:“你双亲突遭变故,请节哀。” 吴副官拿着银元的手有些颤抖,嗫嚅着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红了的眼眶,又泛起了泪光。 “我们还是先进去给逝者上炷香吧。”赵婉如见几人杵在门口,便好意提醒着。 谁知那吴副官侧头一看她,便变了脸色,刚才的哀戚一下子掺杂着丝丝恨意:“是你?!” 赵婉如面露疑惑,下意识往顾清风身畔靠了靠。 “还躲?!你这个杀人凶手!”很显然,吴副官将她当成了凶手。 顾清风挡在赵婉如面前:“吴副官,你与她素未谋面,何来凶手一说?” “素未谋面?那晚夜色是黑,但我不瞎!就是她杀死了我双亲!”吴副官说话间,已经攥住赵婉如的胳膊。 刘磊见状,面色一沉:“吴副官,不得放肆!” “化成灰我也认得...”吴副官盯着赵婉如,眼里透着赫人的赤红血丝。 一道掌风袭来,击在吴副官的肩膀上,刺痛间,他不得不松开手,整个人也倒退进门内...... “他可能认错了人。”赵婉如低声提醒。 莫非? 难道? 两人眼神交流,只有身旁的刘磊撸起袖子进门将吴副官反手拿下。 随行士兵们赶紧绑了吴副官,护在刘磊身侧...... 顾清风两人进屋,五花大绑的吴副官依旧瞪着赵婉如。 赵婉如上前拿掉他口中的布条:“你再仔细看看,我是不是那个人?” “你...呸!”吴副官开口就是一口痰吐了出来,还好顾清风眼疾手快,拉了赵婉如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吴副官,念你痛失双亲,不与你计较。” 赵婉如蹙眉:“子恒,他可能...” 刘磊一言不发,双手抱胸,暗道:这吴副官跟了自己也有两年了,怎么...难道... 正当他揣测之际,吴副官竟然割断了绳索,直直往赵婉如这边扑来。 在外人面前,赵婉如不敢暴露自己会功夫,只能假装吓得闭上眼睛。 事发突然,顾清风只得抬手格挡住吴副官的同时,侧身用自己的背部护住赵婉如。 “嘭!”一下,结结实实受了吴副官一拳...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按住他!”刘磊烦躁得抚额大喝道...... 西屋里头。 吴副官被士兵们押了进来。 “你们出去守着。”刘磊示意士兵们。 “你也出去。”顾清风扬了扬下巴,背部还是有些酸痛,赵婉如不得不扶他到一旁旧木椅上坐着。 刘磊指了指跌坐在床上的吴副官,还是什么都没说,随后还是出去。 房间里一下子只剩下顾清风三人。 吴副官依旧直勾勾的盯着赵婉如,只是目光比先前柔和了不少:“像,实在是太像了。” “哦?”顾清风微眯着眼睛:“人有相似,可如果说一模一样,这也太离谱了吧。” 顾清风当然不会将赵婉如替代三井幸子的身份这事告之吴副官。 赵婉如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长发,又轻轻碰了碰顾清风,眼神分明在说:别吓到人了,让他好好回忆。” 吴副官努力回忆着:“...那个女子身形样貌的确跟赵小姐十分神似,只是她是齐耳短发,而且眼神里带着一种...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对!是戾气...” “你说那个女子闯进你家,杀了你父母,被你当场发现,就没有...”赵婉如忍不住开口问道。 吴副官摇摇头:“回家省亲,配枪照例是要上交的,因而...” 他说到这里,眼里又蓄满了愤怒..... 顾清风反手拍了拍赵婉如的手掌。 他知道此时此刻,赵婉如内心是焦灼的,一旦真正的三井幸子到了上海,只要她一露面,之前做的一切将全都化为乌有...... “...我带着村民们追到了篷莱村,就没有再进去...”吴副官回忆着将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一述说着... 篷莱村,又是篷莱村! 顾清风心中一“咯噔”,面上还是十分平静:“她进了篷莱村?” “是的。”吴副官无奈道:“这篷莱村,易进难出...要不然,我不会...” 他要说的是当时那么多自己的乡亲们在,他不愿意这么多人赔上性命冒这个险。 赵婉如不明就里,冲口而出:“这篷莱村是有什么古怪么?” “附近十里八村的村民,只要是了篷莱村出来的,不是疯了,就是傻了,他们都说篷莱村风水不好...”吴副官双手攥得紧紧的:“不过,我不怕,料理了我双亲的后事,我定要进村将那杀人凶手给揪出来。” 有这么古怪? 赵婉如摸头不知尾,当然一脸不解看向顾清风。 顾清风眼眸微眯,站起身来,拍了拍吴副官的肩膀:“这事不一般,办完你父母的后事,我和你的长官一起去这篷莱村会会。” “顾军门,您日理万机的,为了这事...”吴副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腾的一下起身纳头便对着他磕了几个响头:“如若能替我父母报仇,我吴春华任由差遣!” 顾清风赶紧扶他起来:“吴副官,我们来此,也是为了追查此人。因而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吴副官抬头又瞅了瞅赵婉如,她这张肖似那凶手的脸,一下子仿佛明白了什么,嘴巴张得大大的,却如梗在喉,不敢将自己的猜测宣之于口...... 第179章 谁是赝品 夜晚的篷莱村,天空中弥漫着莫名的诡异气氛。 村尾的院子里。 囡囡眼巴巴的挨着三井幸子。 可三井幸子根本就和她不熟,脸上还是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小孩,你不睡觉的吗?” “婉如姐姐,你怎么叫我小孩?”囡囡扑闪着那对大大的杏眼,疑惑着打量着眼前的‘赵婉如’:“你平时都叫我囡囡~” 是哦,明明一模一样! 只是头发怎么剪短了? 还是喜欢长头发的婉如姐姐,拂在脸上,香香的。 “啪!”的一下,三井幸子又拍死了一只蚊子。 她手掌心摊开:那只蚊子还带着血,看起来已经吃得挺饱的。 囡囡皱眉,赶紧托起她的手掌心抖了几下,将那只死蚊子抛到地上:“婉如姐姐,这蚊子太脏了,我带你去洗手。” 手掌里还残留着那只蚊子的血。 可三井幸子一点也不嫌弃,反而鼻尖凑上去闻了闻:“囡囡,它吸的是我们人类的鲜血,打死它还是太便宜它了...” 一只蚊子... 平时婉如姐姐也不这样的。 难道是受了刺激? 还是舅舅欺负了她? 囡囡侧着脑袋瓜子,一时也想不明白其中缘由。 小孩子总是容易疲惫的。 不一会儿就挨着三井幸子睡着了...... 柴靖过来抱起囡囡去了里屋,安顿好后又出来,与三井幸子并肩而坐:“你是谁?” “我?”三井幸子笑了,指了指自己:“你不是知道我名字?‘赵婉如’和‘三井幸子’,你随便叫。” 柴靖可不想跟她废话,拔枪便对准她的额头:“起来。” 声音低沉,却又有着不容置疑的果敢。 三井幸子缓缓站起来。 面对面,她一点也不犯怵,只是微笑着看着柴靖。 那神情仿佛在挑衅着说:要么打死我,要么就别拿枪抵着我。 柴靖却紧了紧手枪:“我们换个地方聊。” 他下意识朝屋内瞥了一下。 “好啊。”三井幸子一下子明白那个叫囡囡的小女孩,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来说,应该是非常重要的...... 清水潭前。 微风徐徐,顿时让人感到一丝丝凉意沁入心脾...... “这地方不错。”三井幸子身穿粗布麻衣,眼神却依旧犀利。 柴靖猛吸了一口雪茄:“你到底是谁?” “怎么?怕我伤害那小女孩?”三井幸子笑得很狡黠,卷了卷衣角:“三井幸子,三井家族的二小姐,如假包换。” 柴靖弹了弹烟灰:“你还不知道吧?这篷莱村风水不好,外人进来,都是疯颠出去的。” “哦?”三井幸子捡起一块石头往水潭里一扔,溅起层层浪花:“我看这里像是蓬莱仙境,很适合修仙。” 柴靖面部陡然一变,倏地出手掐住她的脖子:“离囡囡远点,不然...” “咳咳咳!不然怎么?”三井幸子双掌外翻,一下子格挡开他的双臂。 柴靖冷笑道:“还有两下子。”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闪过,下一秒他只感觉喉结一凉,匕首的刀锋已然抵在上面。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的嘴皮子快,还是我的刀快!” 三井幸子又稍使了些暗力,这下一阵列刺痛感让柴靖顿时恼羞成怒:“哼!女流之辈,只会偷袭!” “能一招制敌就是赢家。”三井幸子刀尖往上顶了顶:“信不信只要我再稍稍用力,就能戳穿你的咽喉,让你血流不止而亡?!” 柴靖面无惧色,视线往她身后瞧去:“转头看看你身后。” “我才不会上你的当!”三井幸子正得意洋洋,根本就不相信。 “梆!”的一下,她后脑勺就结结实实挨了一闷棍。 她只感觉眼睛一花,喃喃道:“好多星星...” 便栽倒在地。 从后面偷袭她的正是吉野。 他扔了棍子,赶紧过来查看:“柴桑,她不会被我打死了吧?” “放心,你还没那个功力。”柴靖蹲下来探了探鼻息,手指又按在颈部压了压:“只是暂时昏了过去。” 吉野是奉田中隆吉的命令,前来照顾柴靖的起居饮食。 名为照顾,实则监视罢了。 吉野也凑近来一看地上的人:“咦?这女子好眼熟...” “长得好看的女子都是千篇一律,只有不好看的女子才丑得千奇百怪。”柴靖迅速捆好三井幸子,然后一把扛上肩膀往前走了几步,见吉野还杵在原地发着呆...... “吉野君,你再不走,等涨潮了,谁也救不了你。”柴靖又折回去,将三井幸子往吉野那瘦弱的肩膀上一搁:“且当锻炼下身体。” “哎!”吉野没办法,咬牙颠了颠肩膀上昏睡过去的三井幸子,一步一步脚印跟在柴靖身后...... 头好痛! 而且背部躺的是个什么鬼? 硬木床? 好歹也铺些稻草呐。 “醒了?”柴靖倚在旧木门边:“想不想回上海?” 上海? 三井幸子一听他提到上海,便像打了鸡血似的,一只手掌撑着硬木床,旋即一跃到柴靖面前。 “身手不错。”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成功的挑动到了三井幸子那根本就绷紧的神经。 “是谁拿棒子敲了我的头?”三井幸子摸了摸后脑勺,果然引了一个大包。 柴靖避重就轻:“我在跟你谈交易,你却同我说笑话,那就没得谈喽...” “你!”三井幸子觉得眼前这个男子看起来文质彬彬,实则一肚子坏水:“谈就谈!只要不是弹棉花...” 柴靖抛出一个瓶子:“自己涂一下,消肿止痛。” 她伸手接住,打开瓶子闻了闻:“冰片、三七...不错...” 柴靖双手抱胸:“听闻你们三井家族是日本的第一大财阀,那拿些钱财出来,买幸子小姐的命,这不是什么难事吧?” “你不像个贪财的人...”三井幸子涂抺着伤口,那眼眸里透着阴冷,仿佛能看穿他...... 柴靖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的:“这是我有生以来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哼!别掩饰了,你想离开中国,带着...那小女孩,囡囡一起走,对吧?”三井幸子知道自己一个人是走不出这篷来村,索性也不着急。 因为待在这里,总比出村被人追杀要好得多。 眼前这男人一定认得得和自己长得肖似的那个女共党,叫什么...赵婉如。 看来这篷莱村还真是藏龙卧虎呐...... “柴桑,被子拿来了。”是吉野。 他抱着两床薄棉被走了进来。 一见三井幸子醒了,有些心虚的放下棉被就开溜! “站住!”三井幸子可不是好糊弄的主,直觉告诉她,打自己闷棍的人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这小个子男子...... 第180章 不再赘述 吉野一哆嗦,不得不赔着笑脸转身道:“柴桑,我...” 这家伙是日本人? 三井幸子立马放下攥在手中的绳索,冲到他面前:“你的,日本人的?” “别,是,我是日本人,可你也别摇我,骨头都被你摇散了。”吉野以为她是‘赵婉如’那个‘三井幸子’。 她日语很好,这点吉野是见识过的。 可如此凶残的‘赵如婉’,吉野也是第一次见识。 一想到她匕首抵住柴靖那赫人样子,吉野不禁又退后几步,竟绊在旧木门槛上,摔了一个墩屁股! “幸子小姐,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吉野索性盘腿坐在地上:“哦,剪了短发,不对!还是不对!” 柴靖清楚吉野再问下去,就会坏自己的好事,一拽他胳膊:“幸子小姐这次‘微服私访’,想在篷莱村收购些农产品,进行深加工研究。” 深加工? 吉野一下子忘记了疼痛,一骨碌爬起来:“那我可以帮上什么忙?” “你闭嘴就是帮忙。”三井幸子实在忍受不了这白痴,一脚踹去,正好在他心窝上,又痛得他像虾米躬着....... 柴靖拉起吉野,话却是对三井幸子说的:“幸子小姐,你要是不想被人发现,最好待在屋里,不要随意走动。” 这是要软禁自己? 三井幸子忍住一肚子气:被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三年, 她都过来了,这点小小的委屈也是暂时的。 只要自己回了上海,一切就会豁然开朗。 至于眼前的这两个小虾米,到时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吉野见她面色变化无常,以为她又憋着什么坏,赶紧溜之大吉...... “好好休息。”柴靖似乎一点也不怕她逃跑,‘友好’的替她关上门,便追上吉野...... 两人又回到了清水潭前。 此时正值凌晨,潮水退去,清水潭内半露出沙石。 “柴桑,田中机关长知道人员全部置换完毕,对你可是刮目相看。”吉野一反刚才的狼狈不堪,率先穿过那条瀑布。 柴靖对于他们所谓的”换国计划”一点也不感兴趣,甚至只想着收到情报的戴老板赶紧派人来踏平这里,他自己好早点抽身跑路。 可眼下又跑进来一个三井幸子,杀又杀不得,留也留不得。 她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若不及时处理,终有一天会爆炸。 不如? 柴靖心中一动,迅速穿过瀑布,跟上吉野的步伐。 到了那处石门前,柴桑旋转左侧凸出来的石头,那道拱形石门“哗啦”一下开了...... 里面是一排排石棺,看得出都是用铁凿凿出来的。 吉野走到最前头的那副石棺面前:“柴桑,难怪田中机关长如此看重你。短短数日里,就将一个村、几十号人全部改头换面。” 石棺里泡着一具没有面部的尸体。 用的是一种无色无味的特殊药液。 “他也没想到自己最终会躺在这里。”柴靖抚摸着石棺边缘,竟生出一种兔死悲的苍凉。 是的,在这大夏天里,柴靖的心却冷成了冰...... 吉野眼神里却充满了崇敬:“石川博士的献身精神,值得我们大日本帝国每个臣民敬仰。” 柴靖面色如常,只有唇角几不可察的微微扯动了一下:日本人对他们的国家和天皇已经狂热到了疯魔...... 原来躺在这石棺里的石川博士,在日本是一位技术精湛的外科大夫。 他来中国已达三年之久。 用他的狂妄语录就是:只要给他一把手术刀,他就可以将人‘雕琢’成任何面目。 起初柴靖是不相信的,直到石川博士将一个个篷莱村村民的面部,一一移植到这些替代村民的日本人脸上,还毫无违合感时,他先是震惊,后是不敢相信,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至于宋光华几人到清水潭游玩时,那完全就是一个意外。 要不是移植面部需要用到凌晨清水潭的水,柴靖也不会在涨潮时,刻意放开闸门,将那些在帐篷里进入睡梦中的二分队的成员们,冲得无影无踪...... 可惜百密还是有一疏,谁知这里的水流竟然可以通到黄浦江畔,更没料到宋光华、 老皱头会临时有事出了村...... 要不然这就是一起完美无缺的悬案。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不再重要,只要自己准备好了足够的钱财,趁着他们力行社、党务调查处都要争着在委员长面前表现,自己正好趁机开溜...... 原本是时候出去一趟,办好去美国的一切事宜,可现下又出了三井幸子这档子事,看来计划还真赶不上变化。 自己还得制定一套备用方案,听说南洋那边土地便宜,华人众多,要不... 心念一起,柴靖自然是要想法子。 “吉野,我明日可能要出村一趟。”柴靖指节轻敲在石棺边缘上,发出“叮咚”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清脆。 吉野急了:“那怎么行?石川博士的弟子刚换了面部不久,要是外人闯了进来...” “怕什么,有石川博士留下的致幻散,他们进来一个就得疯一个。”柴靖冷笑道。 原来石川为了不让外面十里八乡的村民打扰他的换面工作,凡是误闯进来的人,都会让其在不经意间吸食一种麻痹神经的药粉。 这种药粉过量吸食后,会产生幻觉和兴奋。 而大脑在长时间药物的强烈刺激下,会手舞足蹈,直至癫狂状而精疲力竭死亡...... 吉野的任务就是盯着柴靖,不能出任何差错。 可现下自己在篷莱村又抽不开身,这可怎么办? 吉野一有心事,就容易上相。 柴靖当然察觉到了:“吉野,计划到了关键时刻,如若你不放心,明日等汪小姐来了,你同我一起出村。有些机密的事情,我必须面见田中机关长,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汪晓妮? 她毕竟也是中国人,又没来过篷莱村,这....... 吉野犹豫了,他还是怕田中隆吉怪罪于自己:“柴桑,明日我赶早去趟杭州湾...” “了解,了解。”柴靖面带笑意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 吉野又查看了一下那一排排石棺里的尸体:“柴桑,这些无面的‘马路大’,也得及早处理才是。” 柴靖又何尝不想早点处理这些‘麻烦’,可石川的亲传徒弟山本一夫刚换了面目没几日,还须在黑暗的密室里休养一至两天,才能重见天日。 吉野口中所说的‘马路大’,日文意思其实就是‘试验品’。 这就不得不插句话:日寇在中国最臭名昭着的731部队,就是日寇的“七三一”细菌部队。 他们用活人做生物武器和化学武器效果实验,可对外宣称是在做研究疾病防治和饮用水净化的试验。 实际上他们在中国人身上做的活体实验真是丧心病狂,罄竹难书! 最‘着名’的例子便是:倭国得出人体绝对含水量78%的科研结果,就是根据日寇731部队成员,他们自己供述和缴获的实验记录中,他们将活生生的中国人直接蒸干后才得出的结论。 先是把一个健康的中国成年人关入一个密闭的、高温的容器里,接着通过不断风吹,这样人体水分就会不断蒸发,直至人活活吹成木乃伊,再称量不含丝毫水分的剩下部分,就只有开始时的22%,从而得出了人体绝对含水量78%的结论(这个实验结果就是反复多次在活生生的中国人进行实验才得出来的最终结果) 日寇731部队侵略中国时,还有很多很多的反人类实验,这里就不再一一赘述....... 第181章 吉野被抓 盛夏的清晨。 阳光已经斜斜地从云层里漏了出来,洒向四面八方。 杭州湾郊外。 一个加强连的国军保安团的士兵,共一百多号人在那里安营扎寨。 那片军绿色帐篷建在树木里的空地里,如果路过人的远远乍看,那军用帐篷与树林里的那抺绿浑然一体,像是隐了身一样,是察觉不到什么端倪的...... 林间小道上,吉野骑着单车,自然也没看到密林深处还有这么一支队伍的存在。 他着急赶到镇上,向田中隆吉汇报。 一辆马车在他身后不急不徐地跟着。 车夫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任单车挡在前头。 马车里的一男一女正是顾清风和赵婉如。 “你说吉野这是去干什么?”赵婉如撩开车帘瞧了瞧又放下来。 “问一问不就知道了?”顾清风示意车夫追上前面那辆单车。 车夫不是别人,正是吴副官。 为了替双亲报仇,他这是自动请缨,跟着顾清风、赵婉如两人一起行动。 很快马车就追平了吉野。 “吉野君,你这是要到哪里去?”赵婉如挑开车帘问道。 可吉野在看到赵婉如那一瞬间,一下子惊得单车笼头都扶不稳,几晃几晃就连人带单车倒在了路边的草丛里...... 顾清风几人面面相觑。 吉野几声“唉哟”,顾清风不得不疾步上前,帮他挪开单车。 没了单车压着身体,吉野撑着地面爬起来。 不过脸上、身上都沾满了泥土,甭提多狼狈了.... “你怎么了?”赵婉如见他看自己像见了鬼一样,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没问题呀?他这是? 难道他去了篷莱村,也染上了那里的疯病? 赵婉如也不由后退几步。 可下一秒,吉野便激动得指着她:“你...你不是在篷莱村?怎么?头发还长了?” 这是什么跟什么? 难道吉野见到了真正的三井幸子? 赵婉如顿时感到整个人都不好了:吉野不能留! 她刚准备掏枪,却被顾清风按住:“得留活口。” 吉野就是再笨,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们...你们...” 两个‘你们’出口,他后颈窝就挨了一记手刀,一下子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等到他悠悠转醒之际,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倒吊在密林深处一棵歪脖子大榕树上。 他下意识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你们...你们...” 由于倒吊着,他头部充血,脸红得像猪肝的颜色。 “吉野,除了‘你们’这个词,你可不可以说点新鲜的。”顾清风双手抱胸,显得十分的悠哉。 “我...” 呃,这小日本还真是被吓着了么? 赵婉如刚想上前解开他下来,吴副官却先于她一步,手起匕首落。 “咚!”的一下,吉野便掉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吴副官可没赵婉如那么好耐心,直接上去就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像拎只小鸡仔似的:“说!” 说什么说? 吉野此时还惊魂未定。 他喘着粗气,脸憋得一时透不过气来。 眼见就要翻白眼昏过去,赵婉如不得不上前劝慰道:“吴副官,你先松手,他都要岔气了。” 对哦! 自己这是太心急了。 要是这小日本死了,那怎么知晓凶手的消息? 于是乎,吴副官悻悻松手,吉野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好不容易喘匀气,他刚挣扎着想爬起来,一只脚又踏在他胸口。 “吉野,你这是打哪里来?”赵婉如依旧不动声色,上前蹲下来与他平视。 吉野皱眉:“你到底是谁?” “我是三井幸子。”赵婉如平静回答,有点不理解似的反问道:“怎么这才过去多久?你就没印象了?” 这哪是没印象呐? 这是太有印象了,好么? 吉野也好奇,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着眼前的‘三井幸子’:“如果你是幸子小姐,那篷莱村的那位莫非是你的魂魄不成?” 真正的三井幸子果然在那里! 吴副官眸光里透着浓浓的恨意,他上前就掐住吉野的脖子:“带我进入篷莱村,我就饶你不死!” 这人怎么一提起篷莱村就这么大的敌意? 吉野百思不得其解。 “先上马车。”还是顾清风开口提议:“我们进篷莱村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吉野这下真急了:要是在这节骨眼上,篷莱村暴露了,那对于自己来说,根本就没有退路可走,只能剖腹以谢天皇陛下...... 第182章 交出凶手 “不行!”吉野反对显然无效,又像小鸡仔的,被吴副官拎上马车。 “我的单车!”吉野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他那辆摔得破破烂烂的单车...... “咣当”单车被扔到了马车后面的木架上...... 马车内,顾清风按住他肩膀,话却是对赵婉如说的:“幸子,你们先行一步。” “驾!”马车朝篷莱村方向进发...... 吴副官轻车熟路,很快就驾着马车到了石门牌坊附近。 几人下了马车。 吉野慢腾腾地走在前面,他是真的不情不愿。 可无奈后腰被一个黑洞洞的枪管给抵住,如若一个擦枪走火,那用他们日本人的话来说,就是死啦死啦的! 村子里的‘村民’们见到吉野几人,也只是微微点头,便自顾自的去干活。 这让刚进村的赵婉如和吴副官有点意外。 可是两人还是沉住气,示意吉野继续往前走。 “吉野君,你不是说村里有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带我们去见一见。”赵婉如放低声音,仿佛是在请求于他。 吉野没有回答她,却突然驻足,转身攥住枪管往上一抬。 情急之下,吴副官手指扣动了扳机。 “砰砰!”两声枪响,一下子划破了沉闷的长空...... 树上的小鸟被惊得纷纷扑愣着翅膀往四散而飞...... 村尾的小院里,柴靖捂住囡囡的耳朵进了屋内。 “乖乖待在这里,外面危险,明白么?”柴靖松了手,又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给了她两颗奶糖。 囡囡将奶糖攥得紧紧的,杏眼里流露出一丝恐慌,却还是强自坚定的点了点头...... 柴靖刚出去,一个小男孩侧着头探了进来:“小妹妹,可以给我一颗奶糖吗?” “你是谁?”囡囡见那小男孩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一下子放松了警惕,从椅子上爬了下来,分给他一颗奶糖。 那小男孩迅速剥开奶糖塞进嘴里咀嚼着:“好甜。” “你是谁家的小孩子?”囡囡歪着小脑袋,一脸好奇。 那小男孩眼底划过一丝害怕:“我...我没有家了。” 没有家? 囡囡想起了死去的郭子哥,好像明白了眼前这小男孩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别怕,囡囡有舅舅,到时我舅舅接我回去,你就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囡囡迈着小短腿走近,好奇的上下打量着他... “瓜娃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声音略带些沙哑。 那女人进屋,盯着囡囡看了一会儿,又拉着那小男孩的手:“瓜娃子,你叫姆妈一顿好找。” 这标准的江浙口音,囡囡当然听得懂。 刚刚这小哥哥不是说他没家了,没家了的意思不就是... 可眼前这女人很明显是他的娘亲呐? 正当囡囡要开口,小男孩暗暗背过手挥了挥,示意她不要问。 囡囡眨巴着杏眼,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 柴靖循着枪声往前面跑去,在看到吉野被绑在路边一棵大树下,便放慢了脚步。 吉野见他慢慢吞吞的,只得大声喊道:“柴桑,你倒是快点过来给我松绑!” 柴靖拿枪的手背着,缓缓走到他面前,匕首刚挨着绳索,树上突然跳下来一人,直往他身上扑... 柴靖迅即后退躲开,扔掉匕首双手持枪对准来人“砰”的就是一枪。 来人赶紧闪身躲在大树背后,只伸出一只手掐住吉野的脖子:“交出那个女人,我饶他不死。” 这人要自己交出三井幸子? 柴靖盯着他上下打量着:“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杀了我父母,就得偿命。”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吴副官,此时他是一身粗布麻衣的车夫打扮。 柴靖想起了那晚三井幸子进入篷莱村时,的确是有一群附近的村民追赶至石门牌坊下。 当时正值石川博士跟他徒弟山本一夫换脸最关键的时刻,篷莱村的‘村民’根本没空理会他们。 且也知晓这些附近的村民不会贸然进入被人视为禁地的篷莱村... 可眼下篷莱村‘村民’们面目全部置换完毕,也是时候清除这些意外状况了。 柴靖眼角的余光已经察觉到‘村民’们已经悄悄向吉野这边包围靠拢。 他现在做的就是要稳住眼前这个有点冲动的男子。 毕竟在这个关键时刻,吉野可以死在任何地方,也不可以死在这里,死在这篷莱村。 到时自己脱不了干系,更别提要带着囡囡远走高飞...... “你冷静些。”柴靖蹲下身子,将手枪放在地上,以示自己对他绝无半点威胁..... 篷莱村的‘村民’们呈包围圈之势,朝吉野这边逐渐合围。 吴副官似乎早料到他们会这样,掏出一颗手雷高高举起:“好呀,这么多人想跟我陪葬,我就成全你们!” 那些‘村民’虽不怕死,但他们的任务不是来篷莱村送死,而是来扎根的。 因而都暂时停住了脚步。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时,一个干瘦的身影走过来,‘村民’们也都纷纷让出一条路让他通过。 是山本一夫。 他... 现在应该称他为‘石川’。 ‘石川’的面目显然恢复不错,除了面部还有些僵硬,不知内情的人是察觉不到异常的..... “柴先生,他所为何事?” 在外人面前,‘石川’还是很谨慎。 “他说三井幸子小姐杀了他双亲,要替他报仇。”柴靖低头瞥了一眼放在地上的手枪,有点懊恼。 ‘石川’似乎明白了个中原委:“交出三井幸子给他。” 看来‘石川’为了实现他师父的计划,情愿牺牲掉三井幸子这个三井家族的二小姐。 可要自己将三井幸子交给眼前的这名男子,到时田中隆吉,还有日本高层追查下来,那背锅的定是他柴靖自己。 按‘石川’的意思去做,那到时自己恐怕连上海滩都出不了,更别提能带着囡囡远走高飞去南洋或美国...... 可现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柴靖为了安抚眼前激动的男子,只能将脚下的手枪往吴副官面前用力一踢:“我这就去将凶手找出来送到你面前,到时就任凭你处理。” 第183章 乱中求胜 吴副官也不客气,脚一伸一勾,将地上的手枪挪到自己面前。 “我可等不了太久!”吴副官又微扬了扬手雷,蓄势待发...... 柴靖对‘石川’耳语了一番,才匆匆往村尾疾步而去...... 可让柴靖没想到的是,还没进屋,就听得里面“砰砰梆梆”的声音,还夹杂着囡囡低低的抽泣声...... “三井幸子!你放了囡囡!”一个女人的厉喝声传过来。 不好,囡囡有危险! 柴靖一脚踹开厚重的木门,看到里面的里面的景象,尽管有心里准备,还是被震惊到了: 短发的三井幸子正索住囡囡咽喉不放,可那边站着的是长发的‘三井幸子’。 两人像照镜子似的对峙着。 只有囡囡那双杏眼哭得通红,肿成了小核桃。 这么小的孩子,遇到这种情况,肯定吓坏了。 柴靖的心没来由的被狠狠刺痛了,就像大雪纷飞的那夜,雪色缓缓倒下看向自己时,他的心也像现在这般,好似被锐器扎了一下,“啪嗒啪嗒”的滴着血,滴着心尖上的血... 他极力让自己呼吸平稳:“你放了囡囡,大人的事情,不要牵扯到孩子身上。” “哼!替我杀了她,我就放了你的心肝宝贝!”三井幸子一甩短发,那双带着戾气的眼睛,更加肆无忌惮盯着刚进来的柴靖,那笑容显得格外阴森,像来自地狱的魔鬼。 “你先放了囡囡。”柴靖想分散三井幸子的注意力,手往腰间摸去。 三井幸子笑得更加前仰后合:“柴靖,你还真是太搞笑了!” 柴靖心知不能过分激怒于她,只得安抚囡囡:“囡囡不哭了,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让别人觉得你软弱可欺。” 囡囡小手抺了抺眼泪,慢慢停止了抽泣,一双杏眼扑闪着看着屋里的众人,咽喉又被三井幸子的紧了紧。 一阵窒息的感觉涌向脑门,眼看囡囡就要因缺氧而昏厥,赵婉如心急如焚,却也不敢贸然出手...... “还不动手?”三井幸子见柴靖还在磨蹭,干脆掐着囡囡的脖颈拎了起来。 眼看着囡囡的小脸因缺氧涨得通红,柴靖不得不掏出手枪对准赵婉如:“得罪了!” 三井幸子见奸计得逞,盯着柴靖手里那把手枪,狂笑道:“还愣着干什么?开枪啊!” 柴靖回头对她露出一个微笑,又扭头将枪管对准赵婉如:“去死吧!” “砰!”的一下,枪响了。 原本笑得很得意的三井幸子却一下子笑容凝固,她不敢置信低头看着自己胸口流出来的潺潺鲜血,下一秒才吃痛松开手。 柴靖拉过囡囡,手掌及时捂住她的眼睛,冲着赵婉如喊道:”你带囡囡先走,这里我来收拾。” 赵婉如原本握枪的手赶紧松手,抱起囡囡就往外跑。 三井幸子捂着伤口,靠在墙角恶狠狠地盯着柴靖:“八嘎!你这个愚蠢的支那人!” “啪啪”两下,左右开弓,她脸颊上顿时浮现两个红艳艳的巴掌... “要不是留你有用,这枪就不会偏你心脏打了!”敢对他女儿下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柴靖找了根绳子绑了她,又留出一头活结套住她的颈部...... 赵婉如抱着囡囡跑了一路,看着前面的村民已将吴副官团团围住,她不得不又往后退,直至退到村尾往清水潭去的拐角处。 她抬头看到那棵巨大如一把绿伞的梧桐树,又低头小声安抚着囡囡:“我们先爬到上面躲着,到时候你舅舅会派人来找到我们的。” 囡囡被刚才的一幕吓坏了,这也难怪她,一下子出现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且是自己很亲近的人。 可赵婉如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拿出带铁钩的麻绳往树枝上一甩一抛,再用力扯了扯,还算牢固...... “囡囡,搂紧我的脖颈。”赵婉如做好这一切准备,就攥着缆索,双脚蹬在树杆上,“蹭蹭”就爬到了树上,躲藏起来...... 而被‘村民’们围着的吴副官,见柴靖久去未来,心下还是有些浮躁。 他又紧了紧吉野的脖颈:“怎么人还没来?” 吉野在这大热天里绑了这么久,咽喉又被人卡住,呼吸困难:“我...我...应...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吴副官还要说些什么,却在此时看到柴靖正拖着一个女人往这边走过来。 是她! 吴副官视力很好,远远看到那个短发女子是三井幸子,正是杀死自己双亲的凶手! 一激动,他的手移开了吉野的脖颈。 “咳咳咳!”吉野总算呼吸顺畅了许多。 “你就给我松了绑吧?你看人都来了。”吉野正喋喋不休着,那些‘村民’也让开一条通道。 只有‘石川’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柴靖拖着三井幸子到了吴副官面前:“人我已经带到,你要怎么处理,那是你的事情。” 吴副官“唰唰”几下割断绳索,吉野这才惊觉自己终于自由了。 他几乎是一蹦三跳跑到了‘村民’这边。 而柴靖也将三井幸子往吴副官身上一推,马上退后,对着‘村民’们大喊道:“大家快撤!” 吴副官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举着手雷冲到三井幸子面前:“你这个杀人凶手,一枪杀了你或者炸死你,都太便宜你了!” 他真想将眼前的三井幸子千刀万剐! 三井幸子捂着受伤的胸口,眼里透着恨恨的目光。 她当然恨! 这在场的每一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她都恨上了心头。 “想要我的命?你还嫩了些!” 刚刚还奄奄一息的三井幸子,此刻仿佛被什么东西附体一样。 一道寒光闪过吴副官面前,他的喉咙被利刃割破,身上血液迅速流失,就在他握着的手雷掉到地上的那一瞬间,三井幸子探手就接住。 吴副官整个身体缓缓向后躺下,眼角余光看到三井幸子那狂妄至极的狞笑,随后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第184章 马车被炸 面对已经倒下的吴副官,三井幸子还不解恨,忍着剧痛又直直一刀刺下去。 “砰!”的一下,远处的一枚子弹旋转着呼啸而来,正中她手腕。 “啪嗒”一下,匕首掉落下来,三井幸子不敢置信,她下意识抬头往开枪的方向看去。 是国军的保安团士兵。 他们怎么会到这穷乡僻壤的篷莱村? “嗖!”又一颗子弹飞来,三井幸子身负重伤,本已摇摇欲坠,她栽下来时,正好躲过了这颗子弹...... 倒下的那刻,三井幸子以为她这次要去见日本的天照大神,可她后背却没有碰到硬梆梆的土地,却被人抱着滚到了旁边密林里...... 等到顾清风、刘磊带着保安团士兵们赶到时,只留下被割喉而休克过去的吴副官...... 整个篷莱村都是静悄悄的,除了偶尔飞上枝头的鸟儿...... 顾清风心中一动:莫非他们都躲去了清水潭水帘洞? 如果是这样,更要小心行事。 “顾军门,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刘磊吩咐士兵给吴副官止血,又抬了下去,眼睛望着担架抬离的方向,心里却一筹莫展:这篷莱村透着诡异,要是让整个连的士兵就这样闯进去,那不等于进入了对方的埋伏圈了? “你马上带士兵不仅封锁篷莱村各个出村的要道,还要包括封锁在杭州湾一带所有码头,只许进,不许出!” 顾清风说着,去村外驾着那匹马车进来,叫了一队士兵跟在马车后面,便急急去了村尾...... “婉如姐姐,是舅舅来接我们的了。”大梧桐树上的囡囡小手指了指就要路过的那辆马车,那赶车的人正是顾清风。 他虽是身着便服,却依旧精神奕奕...... 赵婉如抱紧囡囡:“我们这就下去。” 顾清风在见到一大一小的人儿从大树上爬下的那刻,马上勒紧缰绳下来迎了上去...... “那些‘村民’你看到去哪里了没有?”顾清风问坐在自己身侧的赵婉如。 她怀里的囡囡,也许是见到了舅舅,心下一安,已经睡着。 “不是去了村头?”糟了,赵婉如这么一说,那些‘村民’肯定没去清水潭。 沉吟片刻,顾清风还是决定先带她们离开篷莱村。 于是他调转马车,又折回去,往石门牌坊方向而去...... 马车沿着小道行驶着,前面突然跳出来一个小小的人影。 那是上次来这里,问自己要奶糖的那个小男孩。 他为什么要拦住自马车的去路。 顾清风一勒缰绳,下了马车。 那小男子却似乎不敢上前,见顾清风来了,脚也不自觉退后几步。 “...前面不能过去...”小孩似乎鼓足了勇气,嗫嚅着开口,眼睛却是盯着自己的脚尖:“有炸弹...” 顾清风心中一惊:不管是真伪,他也不能冒这个险。 可出村的路只有这么一条... “我带你们抄小路。”那小男孩怕顾清风不相信自己,猛然抬头看着他:“真的,我不骗你。” 顾清风摸了摸他的脑袋,掏出一把奶糖:“给,上次身上没有。” 那小男孩接过奶糖,便一下子松驰了不少...... 赵婉如抱着囡囡下了马车,那队士兵也护在她们身后,紧紧跟着。 顾清风一扬马鞭,那匹感到吃痛的马,便拖着空马车厢,往小道上一路狂奔而去...... 直到顾清风众人在小男孩的带路下,在田间穿梭迂回行,离村口那座石门牌坊不到十几米的距离时,就听到一阵“轰隆隆”的爆炸声。 那辆狂奔的马车在半路中被炸得四分五裂,残骸散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那匹马自然也是被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和血腥味,让人感到窒息。 “我看着他们刚布的地雷...”小男孩眼睛看向刚被炸弹声音惊醒的囡囡,一脸释然...... 马车被炸毁,很快他们就会上前察看,到时就知晓马车里没人,那么必定会再次阻止...... 不行! 得赶紧离开这里。 顾清风思及至此,抱过囡囡:“婉如,这里危险,我们还是先离开,再从长计议......” “可...”赵婉如担心此次没有除去三井幸子,日后必是有大麻烦...... 可眼下形势比人强。 人家占据有利位置,不撤,就有可能全部交代在这里...... 出了村口,好在吉野的那辆单车因占地方,就搬到了一旁。 顾清风推过单车给了赵婉如:“你们先走。” “可是...” “别可是了!再不走,可能就都走不了!” 顾清风举着望远镜往那处升腾的硝烟处看去... 赵婉如一咬牙,不得不带着囡囡和小男孩到了杭州湾码头,乘轮船先行离开去上海...... 顾清风则领着保安团的那队士兵埋伏在村口...... * 村尾的院子里。 听到爆炸的柴靖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不好,囡囡也在马车上! 一想到这里,他整个人都疯魔了。 可是他被‘石川’制服绑住,任他怎么挣扎,却始终是在徒劳一般...... 而躺在他脚下的三井幸子,‘石川’已经为她止了血。 她被柴靖挣扎的声音给惊醒。 下意识捂了捂胸口:绷带缠得很紧,便于止血。 看来还是有人不想让自己就这样死去...... 她刚微微抬头,却还是又将脑袋靠在冰冷的地面上,闭上了眼睛。 她不想让柴靖知道自己这么快就苏醒过来。 这柴靖虽然被绑着,可如果想使坏给自己补刀,要了自己的命,凭他的身手,还是可以办得到的...... 于是她闭上眼睛,却又忍不住打开一条缝隙瞄着柴靖。 柴靖显然没有注意到她,只是一跳一跳挪到一旁的陶瓷花盆边,将被绑的手放在陶瓷花盆的一处缺口处,一下一下仔细来回磨擦着...... 第185章 花盆碎了 糟糕! 柴靖如果真的挣脱了,那自己岂不是危险? 三井幸子再也装不下去了,她踮起脚尖,踢了踢离她最近的一条木制长条凳。 “啪嗒!”一下,动静是有了,可惜却压在三井幸子身上,痛得她整个面部都扭曲得狰狞...... 守在外面的两名‘村民’听到声音,马上推门进来。 此时柴靖的绳子已经自行解开,可他还是靠在墙角懒懒地待着....... 只有三井幸子痛得伸手朝他们呼救着:“好痛!” ‘村民’对视了一下,还是上前搬开了她身上的那条厚厚的木制长条凳...... ‘石川’也随后赶来:“扶幸子小姐去隔壁房间。” ‘村民’没出声,只是稍一颌首,便依令行事...... 房间里只剩下柴靖和’石川’两人。 “柴桑,你为了一个小女孩,不惜破坏我们的计划。你就该死!” 柴靖解脱束缚的双手在他面前扬了扬:“就凭你们,能绑得住我?!” “不绑你,看着你杀了三井幸子?” ’石川’对于柴靖此人,是又欣赏又讨厌。 欣赏他办事干净利落,讨厌他自作主张时的跋扈。 “她真是三井幸子?说不定是个赝品!”柴靖索性坐到了那条长板凳上,翘着二郎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的模样...... ‘石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倏地嘴角扯了扯:“柴桑,你们中国有部名着,里面应该是写了假作真时,真亦假。” 他也算说得没错:“...好一个假做真时,真亦假...” 哼! 这话其实在柴靖心底,法不责众,又怎样? 反正谁对囡囡不利,就得遭现实报! 柴靖表面上附和着,可惜他心底早就在一千种方法想了结隔壁三井幸子性命的方法...... “啪”一下,柴靖装作无意一抵,身后又一盆陶瓷花盆,便随后一下子掉落在地上,泥土四散,甚至溅到了‘石的脸上...... ‘石川’十分冷静,他只是挥了挥衣袖:“柴桑,这次我就不往上报你的失职,不过,对于三井幸子的处理,我希望你也能不要插手。” “好,我会守口如瓶。”柴靖不得不暂时应承下来。 也对,不能带自己女儿囡囡远走高飞,柴靖如同行尸走般,一时失去了方向...... ''石川‘却一点也不为意,转身便去了隔壁查探三井幸子。 她可是三井家族的二小姐,一棵硕大的摇钱树! 若是她能给自己提供经费,那自己就可以替师父完成他未竟的事业,到时买更多的’马路达’,来供自己做更多的人体实验..... 一时之间仿佛看到各种钞票向他砸过来...... ‘石川’前脚刚走,柴靖正想闭目养神,却不料有人‘送货上门’。 “柴桑?”是吉野。 他端着饭菜进来:“这次是我搞砸了,希望你不要将这事告诉田中机关长,否则,他会把我遣送回日本,我...” “谁会预料到国军的保安团会在杭州湾驻军?”柴靖悠哉的吃着饭,又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往嘴里一塞,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吉野也附和着道:“谁说不是呢?我看还是要转移地方,要不...” “转移?这么更加说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么?”柴靖脑海里只想着怎么出去一趟,现在离跟欧光辉接头的时间只有八个小时。 如若自己没在规定的时间内出现,那么欧光辉他们力行社就会判定自己是不值得信任的。 一旦怀疑的口子越撕越大,那信任就越来越少,直至他们将自己视为不可争取的对象,从而将自己当成锄奸对象...... “柴桑,柴桑,你在想什么呢?”吉野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柴靖捉住他乱晃的手:“吉野君,我们得向田中机关长汇报这里的情况,要不然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将责任推到我们两个身上,我们不背锅都不行。” 是哦。 “可是这里都是‘石川’的心腹,我们恐怕刚出屋就会被他们发现。”吉野觉得这样不可行,还有一个加强连的保安团在杭州湾附近。 以前是他们在明,篷莱村在暗。 可是现在的篷莱村却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再可是,我包你小命难保。”柴靖见他这样唯唯诺诺,还真是没有了耐心,甚至打定主意还是自己一个人想方设法出去,干脆到上海去面见田中隆吉......* 傍晚时分,太阳渐渐西沉,天空逐渐被黑暗笼罩。 两个身影悄然出现在田间,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们小心翼翼地前行,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以免引起他人注意。 经过一番辗转腾挪,他们终于绕出了石门牌坊。此时,他们才稍稍放慢了脚步,似乎松了一口气。这两个神秘人物究竟是谁?他们为何要选择在这样一个时刻行动呢?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答案…… “柴桑,还得是你。”吉野不禁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要不然怎么会想到绕过那些布了地雷的区域...” 他还想再巴巴几句,却被柴靖制止:“你别高兴得太早。国军保安团的士兵还在盯着这处...” 柴靖话音未落,就有国军士兵往他们藏身之所走过来。 全部都是荷枪实弹的国军士兵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完了完了! 这下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呐! “放心,我保证你毫发无损的回上海 。”柴靖不得不稳住他..... 那些士兵虽发现了一些端倪,却并没有上前...... 村口外,密林处不起眼角落帐篷里,顾清风正听取着士兵们的汇报: “...军门,那里有情况。“一名士兵匆匆过来汇报。 顾清风低着头沉思,又似乎很快做出决定:“就怕他们困兽犹斗。我们得让对方还有一丝活着希望。” 士兵当然依令行事...... 第186章 逃出生天 直至两人到了杭州湾,吉野才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还愣着干什么?”柴靖高价租了一艘机动帆船,趁着夜色得赶紧回上海。 吉野以为篷莱村引得国军保安团过来,全是他的错,因而他比任何人都想赶去田中隆吉面前解释...... 机动帆船“轰轰”开动,岸上的高大男子掏出香烟点燃深吸了一口,望着波光粼粼江面,若有所思...... “军门,就这样放他们离开?”是刘磊,他拿过一支香烟:“借个火。” 高大男子正是顾清风,他“咔嚓”一下,打火机点燃香烟:“吴副官他脱离危险了没有?” “失血过多,还在昏迷中。杭州这边的医疗条件毕竟没有上海好。”刘磊浅浅吸了一口香烟,担忧之色尽显于表...... “还是想办法送他回上海。”顾清风抬头望着天上皎皎明月,一下子又隐入了厚厚云层..... 清晨,硝烟散去,篷莱村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不好了,阿雷不见了!”一对中年‘村民’闯进了‘石川’的房间,显得十分焦灼。 ‘石川’正在给三井幸子换药,见两人慌里慌张的:“一个小孩子都看不住!还有脸来说!” 原来这对中年‘村民’口中所说的‘阿雷’,正是跟着赵婉如和囡囡一起去了上海的那个小男孩。 “我们只是担心他...”中年女人显然比男人还要着急。 “担心?早点处理干净,又哪来这些不必要的麻烦?!”‘石川’“咣”的一下放下白瓷医用盘子,上面的玻璃药瓶和医用器具晃得叮当作响...... “我们也只是...” “出去再聊!”‘石川’回头看着还打着点滴的三井幸子,她最少得休息调理三天才下得来床...... 院子东侧的杂屋里,那两名中年‘村民’跪在‘石川’面前,正在磕头认错...... “...博士!都是我的疏忽!”中年男子头都磕破了,‘石川’却扔出一把匕首在他面前。 “自行了断!” “嗨!”中年男子毫不犹豫抓起匕首往自己心窝上刺去。 可是那匕首却被旁边的中年妇人攥住了刀锋,指缝渗出了鲜血,也不觉得有多疼:“博士,还望您看在我们夫妇追随多年的份上,能暂且留他一命。” “你们两个都得死!” ‘石川’声音低沉,却不容置喙,他指了指两人:“...当初是你们说一个小孩子翻不起什么浪。可现在看来,他一定是知道将他亲生父母的面目,换在你们脸上的事情。” 跪在地上的两人此时面如死灰,自知难逃一死。 中年男子只得再次举起匕首往心窝上捅去。 “啊!”的一声,叫得很凄厉! 可心窝上却没有传来预期的刺痛,只是手腕上却淤青了一片。 是‘石川’一脚踢飞了他的匕首。 “丢人现眼!以为顶着人家父母的脸,人家孩子就会当你们是他的父母!我看你们是入戏太深了!” ‘石川’一语道破两人的心思...... 两人脸上愧色愈发浓烈...... “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石川’面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但听博士吩咐!”两人跪着颌首道..... “好,你们去上海,将阿雷抓回来!” “嗨!” “嗨!” 一份资料直接砸在那中年男子头上。 “里面有阿雷现在居住的方位图。如果活的带不回,那就...” ‘石川’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十分坚定点了点头...... 那对中年男女出了村,在一处僻静处又改头换面,女的珠光宝气,男的文质彬彬,像是一对商人夫妇出去洽谈生意...... 商人夫妇在附近观察着杭州湾码头。 除了验票,又多了一道由保安团增设的岗哨。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更何况‘石川’给他们准备了足以乱真的证件...... 终于轮到他们过哨卡了。 哨兵拿过证件反复对比着:“...不对...” 听到哨兵的质疑,中年女人暗自往袖子里去摸匕首。 这时,一个高大男子走来,他瞥了一眼上面的证件:“证件没问题,你们这是要吃拿卡要吗?!” 男子不怒自威,哨兵赶紧解释道:“军门,这证件...” “军门的话,你们也当耳旁风?”一身军装的刘磊随后过来,指着那名哨兵喝斥道。 那名哨兵显然是感到受了委屈,却自知人微言轻,低着头将证件递还给那中年男子... “我来看看。”却不料被一只大掌拿了过去:“康年,好名字,你可以走了。” 那名叫康年的中年男子回望了身后的妇人:“这是我妻子王缨。” 大掌的主人正是顾清风,他又拿过那妇人的证件瞧了瞧:“嗯,人证合一。你们可以上船了。” 听他这样一说,妇人袖内攥紧刀柄的手松开,垂首接过证件:“多谢。” 顾清风点头示意哨兵继续检查...... 码头附近。 “军门,那对夫妻明明...” “明明可疑,对吧。”顾清风面对滔涛江水,目光幽远:“不赶狗入穷巷,这些倭寇又怎能图穷匕见?” 刘磊站在他身侧,明白了顾清风的用意:“这篷莱村确是有些古怪。” 岂止是古怪,顾清风眉峰紧皱:一定要拿到田中隆吉他们这惊天阴谋的铁证,才能将日寇的真面目撕下...... 第187章 约法3章 “婉如小姐请放心,我定会护囡囡和阿雷周全。”副官李昆见到囡囡安全回来,面上的喜色那是藏都藏不住。 可刚放下囡囡,她又紧抱着赵婉如的大腿:“我要跟着婉如姐姐。” 这小家伙,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自己身上。 赵婉如不得不蹲下来安抚着她:“乖,婉如姐姐要去虹口区办重要的事情...” 她话还没说完,囡囡已经像树袋熊一样,顺着大腿往上爬,一下子就又攀上了她的脖颈,箍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赵婉如一点她小脑袋瓜子:“那我们先约法三章。” “什么是约法三章?”囡囡歪着脑袋,扑闪着大而圆的杏眼。 赵婉如心中暗自哀叹道:这小家伙恐怕没那么好糊弄过去,可跟着自己,怎么解释那些日本人称自己为‘三井幸子’? 可不把囡囡带在身边,赵婉如也不放心。 在顾清风官邸,囡囡已是两次被掳,要真是再出什么状况...... 赵婉如不由心中一动,细语在囡囡耳边道:“就是要保守秘密的意思。” 保守秘密? 囡囡又扭过头看着阿雷:“那我们可不可以带小哥哥一起去?” “这...”赵婉如蹙眉,暗忖道:如果不带阿雷,那... 阿雷和囡囡都看到过真正的三井幸子,应该到时能解释清楚吧? 副官李昆伸出手来:“囡囡乖,别给你婉如姐姐添麻烦了。” 囡囡一条小短腿正好蹬在他手掌心上,嘴巴对着他一瘪,又偏过头不看他,只是伸出食指和中指两个指头:“大哥哥,你都弄丢我两回了!是两回哦!” 这话一出,副官李昆饶是脸皮再厚,也红了耳根...... “那我们三个人拉勾,再盖章!”赵婉如蹲下来,放下囡囡,又拉过阿雷...... 让一旁的副官李昆急得团团转...... 直到赵婉如带着囡囡和阿雷开车去了虹口区竹居商行,副官李昆才省过神来,不过为时已晚。 他不得不立刻赶去杭州湾...... * “幸子小姐这就是囡囡?”小丫踏着木屐端着糕点过来,看到一身棉布碎花小旗袍的囡囡正盘着小短腿坐在榻榻米上,她的心都要被这个小不点给融化了。 赵婉如点头示意她放下,囡囡眼睛直盯着糕点,两只肉肉的小手一手一个糕点,其中一个给了阿雷...... 半合上木制栅格门,赵婉如小声对小丫道:“百合,交给你一个新任务:一定要看好这两个小家伙。” “这...阿雷是...” “这个说来话长,也是个可怜孩子。”赵婉如看了看时间不早,她该去给顾清风打个电话报平安...... 小丫也不再多问:“那我去安排一下小家伙的房间。” 正当两人要分头行动时,里面却传来囡囡小大人似的声音:“...阿雷哥哥,到了这里就安全了,你可别到处乱跑,等下大人找不到我们就不好了。” “囡囡妹妹,我们三人拉过勾,还盖过章的。我不会乱说的。”阿雷嘴里还嚼着什么东西,说话也有点含糊不清:“囡囡,我们在这里不能叫婉如姐姐,只能叫她幸子姐姐。明白吗?” 阿雷想了想,还是不忘小声补充提醒着...... “嘘...”囡囡小手一挥,示意阿雷禁声,阿雷也点点头... 栅格门外的赵婉如和小丫两人听了,不由得面面相觑:这两个小家伙还真是人小鬼大。 可一想起两个小家伙这些天在篷莱村的经历,也就释然了...... * 柴靖和吉野深夜回到上海,自然没有直接回虹口区,而是去了酒店开了个房间。 偏僻小巷里的院门外,长衫男子已经抽掉了一整包香烟,望了望巷口,没见着半个人影。 离接头的最后时限不过半个小时,长衫男子显然有点不耐烦,用力捏了捏空了的香烟盒子,然后往地上一掷,又狠狠地踩着、碾压着... 正当长衫男子抬手看时间准备离开时,小巷口出现了一个身影高大的男子。 他走得缓慢,仿佛一个无主幽灵,在这月朗星稀的盛夏之夜,显得格外渗人..... 长衫男子手枪上膛,背在身后迎了上去:“柴老弟,等你很久了。” 原来此人正是前来跟欧光辉接头的柴靖。 “欧区长,还真是沉得住气。我还以为你走了呢。”柴靖与他擦肩而过,径直往小巷的尽头走去。 欧光辉也随后紧紧跟着。 直到小巷尽头已经无路可走,柴靖才停下来。 他转身面对着欧光辉:“你们力行社还真是抠门。” 欧光辉岂有听不出他弦外之音? “...柴老弟,我也只是个跑腿办事的。” “哦?你堂堂力行社的上海区区长,还跟我哭穷?”柴靖听了,当下就不乐意了:“我冒着生命危险,去日本人那里搞情报,也是要上下打点钱财的。你们只付了一千美金,才两成的定金,那也就别怪我只给两成的情报。” “你!”欧光辉握枪的手又紧了紧,面色还是十分镇定,他打着哈哈道:“戴老板说了,只要你提供的情报真实可靠,钱不是问题。”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柴靖状似在开玩笑,实则是敲打:“在上海滩搞情报,从来都是银钱开道,既然没有诚意,那就算了。” 欧光辉见他要走,不由眉峰微皱:“你好歹也是黄埔出身,怎么张口闭口都是钱?” “欧区长,黄埔出身又怎样?我们头顶上的那些大官们,他们哪个依中山先生的,做到了:‘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畏死勿入斯门’?”柴靖一想起国军高层背地里干的各种贪腐,就顿觉好笑。 欧光辉又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国军高层仗着自己手里的权力,倒卖物资什么的,都已经心照不宣,成了公开的秘密...... 欧光辉可不想让柴靖将自己带偏了:“柴老弟,长官们的心事,我们也别去猜。我们只须干好自己的本分就够了。” “共党可不像你们,他们心都往一处使,汗都往一处流...”柴靖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讥讽欧光辉,唇角微扯着,眸光却冰冷...... 欧光辉早就听说共党苏区那边穷得叮当响,每顿饭吃小米、红薯什么的粗粮,还有时吃不饱肚子。 他可不想去共党那边去卧底,等下任务先不说能不能完成,饿得皮包骨头那可真是肉眼能见的...... 第188章 周扬出院 “再付两千美金。”柴靖可没时间跟欧光辉耗着,他还得去黑市搞飞机票,要是吉野到时醒了,不见了自己,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 没错,柴靖出来前只给吉野下了一丢丢迷药,要是不掐着点回去,被他知晓自己偷溜了出去,那在田中隆吉面前也不好交代...... “先验情报。”欧光辉拍了拍公文包。 柴靖也不含糊,掏出一个信封给他:“这里面有具体的地址和名单。” 欧光辉仔细看了又看,脸色变了又变:“这些小鬼子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请代我向戴老板问好。”柴靖想起知遇之恩,还是颇为有点感慨...... 欧光辉收好信封,嘴角抽搐了一下,却还是递给他一张支票:“汇丰银行的。” 柴靖接过来摸了摸,转身离开时,又扬了扬那张薄薄的纸片:“欧区长,再见。” 哼!说着再见,恐怕是想再也不见! 可是戴老板是什么人? 会轻易让你柴靖就此销声匿迹? 也太将他们力行社当儿戏了! 直到柴靖的背影离开视线,欧光辉才向着相反的方向疾步而去...... 柴靖刚回到酒店,就在走廊里碰到慌里慌张的吉野。 “...你...你去哪里了?”吉野目光落在他拎着的油纸包上:“生煎包?” “不然呢?”柴靖径直进了房间:“还不赶紧来吃,等下得想好怎么跟田中机关长汇报。” 吉野抓了抓脑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只要柴靖回来了就好交差,于是他便安心吃着刚出笼的生煎包,又抿了一口新鲜的豆浆,半眯着眼睛,好不惬意...... 柴靖两下就咬掉了一个生煎包,从未有过的愉悦袭满全身。 去国外的船票和飞机票都搞了一套,到时就看哪个方便。 反正上海这个龙争虎斗充满了血腥味的竞技场,他很快就要摆脱了,到时那真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喽...... 而待守在杭州湾一带的顾清风,却没有柴靖的好心情。 此刻他站在码头附近,正拿着望远镜看着远处,直到一艘机动小帆船靠岸,才放下来...... 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副官李昆,当然还从兵工署带来了一船的各式枪械。 “军门,看看,郑署长还真大方。”李昆搭了把手,顾清风一跃上了船。 呵,捷克式轻机枪、掷弹筒、手榴弹、毛瑟步枪...... “昆,真行啊。只差没把迫击炮拖来了。”顾清风撬开木箱随意看着:“我们是抓人,不是打仗。” 李昆嘿嘿一笑:“是刘师...不,现在应该叫刘团长,他在电话里不是喊了一嗓子:枪械什么的,多多益善,我这不就...” “他要多少,你就拉多少来。没脑子。”顾清风早就瞥见了大步流星走过来的刘磊:“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刘磊看到这一水的进口武器,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军门,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呐。” “可别。”顾清风赶紧打住他的话头:“这些可不是送你的,算借。明白吗?” 说着便给李昆递了个眼色。 李昆自然是心领神会,掏出清单双手递到刘磊面前:“请派人清点一下。” “清点?”刘磊不好冲顾清风发作,可副官李昆就得背锅了:“李副官,你们合起伙来...” “就合起伙来逗你玩!”顾清风眼里分明带着一丝戏谑....... 刘磊的脸上这才多云转晴,拿着清单对着两人扬了扬,立马喊了几名心腹士兵上船清点枪械......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帐篷里,顾清风接过李昆递来的茶杯。 “军门,说起拍照,那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呗。” “你是说周扬?身子板太弱了。”顾清风一脸嫌弃....... * 病房里。 一身条纹病服的周扬正躺在床上,抬头看着头顶上方的玻璃点滴瓶:过完今日,就可以出院了。 一想到这里,鼻子没来由的一痒,便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阿啾!阿啾!阿啾!” “哟,周扬,是不是知道我们今天来看你,心里有感应了?”是赵婉如,她牵着囡囡进来。 囡囡见了周扬,马上蹦跳着就到了病床前,见到他手背有些淤青,便一下子红了眼眶,小嘴微瘪着:“周叔叔,打针是不是很痛,我帮你呼呼就好了。” 说着小嘴凑过去在他背上轻轻吹着:“一会儿就不痛了,我摔了跤,舅舅和朱妈都会给我呼呼,是不是很灵?” 囡囡仰着小脸,那双跟雪色一模一样的杏眼,令周扬一下子有些恍惚,不禁捏了捏她红润的小脸颊:“囡囡,周叔叔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真的?那你带我去玩。”囡囡到底还是个孩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周扬可以带她出去透透气。 赵婉如轻咳了一声,牵过她的小手:“我们去看看朱妈办好出院手续没有?” 原来今日正是朱妈出院的日子,赵婉如想着与其让朱妈一人在西郊待 着,还不如接她到竹居,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反正整个日本特务机关和司令部都知晓她三井幸子在策反顾清风...... 只要除去真正的三井幸子,那么自己就无后顾之忧。 赵婉如也相信以一个加强连的兵力,三井幸子在杭州湾就算是插翅也难飞到上海来...... 见朱妈还在病房里整理东西,便叮嘱囡囡:“乖乖的跟在朱妈身边,不能乱跑哦。” 经历了两次的被掳,囡囡显然明白赵婉如的担心,她扑闪着大眼睛,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 赵婉如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子,去了隔壁找周扬谈事...... “什么?真有此事?”周扬听了赵婉如所说的日本人的“换国计划”,惊讶得嘴巴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赵婉如见他大惊小怪,又瞥了一下门口:“你不要以为这里是外国人开的医院,那些人就不敢对你怎样。” “哪些人?我可不怕!我行得正,坐得直...”周扬才意识到自己是半躺着的,又刻意撑着手肘靠坐在床头:“你看,我精神头好着呢。就算是今日要出外景,也是小菜一碟...” 等等,他好像听到了囡囡的呼救声...... 第189章 加紧戒严 赵婉如按住周扬:“你好好躺着,别添乱!” 这语气是在跟我堂堂一副编辑说话? 周扬正不服气着,赵婉如已经疾步出去...... 走廊里,囡囡正被一个大沿帽子遮面的男子抱起,一个飞身,赵婉如手掌成拳,直袭来人面门。 来人不得不往后一仰,大沿帽子便掉到了地上。 趁来人怔愣之际,赵婉如已经攥住他手腕,用力一捏,他便吃痛的松了手。 囡囡则用力挣脱开那人的钳制,躲到了赵婉如身后...... “是你?”赵婉如这才看清来人的脸。 来人不是别个,正是柴靖。 他斜倚在一旁:“没想到幸子小姐身手如此了得。” “一点防身的皮毛而已。”赵婉如要不是顾忌着这里是医院,她真想一枪崩了这两面三刀的柴靖。 柴靖被她撞个正着,倒也不恼:“我只想带囡囡走,毕竟我是她的...” “住口!”赵婉如厉声喝斥:“你若对她还有半分真情,就不应该再来打扰。” 柴靖清楚赵婉如嘴里的“她”指的是谁,他只是盯着囡囡,柔声道:“囡囡,你愿不愿意跟着叔叔走。” 要囡囡认回自己这个父亲,还是得循序渐进。 可他的突然出现,幼小的囡囡也吓了一跳,好不容易从篷莱村出来,又遇到难以回答的问题。 她整个人干脆成鹌鹑状,小脑袋瓜子埋在赵婉如脖颈里,一副谁都不理的架式...... 柴靖知道硬来是带不走囡囡的,还是放平了姿态,后退着离开...... 总算松了气,赵婉如轻拍了一下囡囡:“吓着了吧?” “有点。”囡囡懒懒地回答,眼皮直打架。 这次柴靖没能如愿,难保他日不会再来,好在以后在竹居,会有朱妈和小丫照看着囡囡和阿雷,自己也可以随时行动...... 可柴靖此人平时行事作风缜密,这单枪匹马闯到医院来抢人,实属不应该是他的风格...... 还是护送朱妈和囡囡回竹居要紧...... 一路上畅通无阻,倒也出乎赵婉如的预料。 直到下车,她环顾着四周,不远的几处制高点,果然布了暗哨观察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唇角微弯,赵婉如只是牵着囡囡,囡囡又牵着朱妈,进了后院...... 日本特务机关。 柴靖和吉野杵在原地,将他们在篷莱村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汇报给了田中隆吉 。 ”你说什么?还惊动了国军的保安团...”田中隆吉心下警铃大作,面上还是维持着平静。 吉野点头:“是的,只是人数具体多少,就不得而知。” “柴桑,此事你有什么看法?”田中隆吉逼视着柴靖。 柴靖也是一脸为难,装作惶恐道:“惟今之计,恐怕只能搬。” 搬? “整个篷莱村四十多号‘村民’,你说搬就搬?”田中隆吉何尝不知道柴靖说的不无道理。 柴靖犹豫一会儿又道:“想不搬也不是不行,那就只能消除一切落人口实的隐患。但风险太大,搞不好最终还是要搬...” “哼!小小的国军保安团士兵,我料他们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田中隆吉想到了到海军陆战队司令部调兵。 本是拿起电话,后一想事关重大,他还是得亲自前往一趟为妥...... 是夜。 凉风习习。 竹居商行内外都是寂静一片。 可后院外的墙角却翻进来两个黑影。 二人进来,径直去了后院...... 一人拿出匕首,轻轻插在栅格木门上移动着,直至到能容一人通过,才停了手。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找到了熟睡中的阿雷。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人捂住阿雷的嘴巴,一人已经举起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往阿雷的胸口扎去...... “啪嗒!”房间里的灯突然亮了! 举刀的人被这突然其来刺眼灯光一晃,手便偏移了一小丢丢,刺在了床铺上,正用力拔出来...... 进来一队护卫将两人团团围住...... 两人蒙着面,看不出什么表情。 从熟睡中被他们惊醒的阿雷,此时缩在床角落里,像看怪物一般,盯着屋内的这两个既熟悉而又陌生的人...... “拿下!”是赵婉如,她一挥手,管家北岗便示意护卫们上前制服住那两个蒙面人。 可两个蒙面人似乎不是一般的毛贼,两人此时背对背靠着,互为犄角之势。 其中一人对另一人低语了一句,两人突然转身往后刺向床上的阿雷,大有不杀死他,不足以平愤懑之势! 赵婉如暗道不好,本想抓活的,看来不得不开枪阻止! ”砰!砰”的两下,勃朗宁手枪枪口射出来的子弹,呈螺旋状往那两人手腕上呼啸而去。 伴随着两人的惨叫声,两把匕首”咣当”落地...... 很快,护卫们蜂拥而上,将两人制服,绑在了院中大树下...... 望着五花大绑的两人,赵婉如蹲下来在阿雷耳畔轻声道:“去揭开他们的面巾。” 她其实已经猜出了这两人是谁,只不过想借阿雷的手揭开这谜底...... 阿雷身子微颤,看得出他有些害怕,可他还是鼓足勇气上前,伸手揭开了两人的面巾...... 是他们! 阿雷似是一下子被电击了似的,呆在当场:“你们...你们怎么要杀我?!” “哼!私自跑出来,就是坏了村里的规矩!”男子正是‘康年’,他说话时,连鼻孔都是朝天的,那种小日本的小家子气尽显无遗。 只有‘王缨’低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 也许她在懊恼刚才怎么出手太慢了吧...... 第190章 出乎意料 “阿雷,你误会了。我们做父母的,只是找你心切啊。”‘王缨抬头时已经换了一脸慈祥和无辜。 阿雷的父母? 赵婉如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阿雷。 阿雷咬着嘴唇:如果否认这两个人是自己的父母,那会连累到晚如姐姐,如果承认,那就得跟他们回去...... 阿雷的沉默不语,说明了一切,可包括管家北岗在内的整个竹居商行的护卫,他们都是日本人。 也没关系。 这两人不是说他们是篷莱村的村民吗? 那就好办得多了。 赵婉如拉过阿雷护在小丫身后:“我倒不知父母半夜翻墙进来,拿着匕首找自家儿子的。” “幸子小姐,这两人行为古怪,还是先关进柴房,等天亮再作打算吧。”北岗宽大的和服袖子一甩,低声在赵婉如跟前又道:“只不过是几个支那人而已...” 听北岗的语气,就是私下处理了这两人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自己明面上在策反顾清风,于是赵婉如语气中:“北岗管家,就依你所言。” 北岗自知失言,吩咐护卫们押两人下去,对赵婉如稍一颌首便转身到了门口,都不由轻扇了一下自己的嘴...... 后院屋内。 “幸子小姐...”小丫警觉四处张望着,阿雷却趁她不注意挣脱开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你去囡囡房间看看。”赵婉如支开小丫。 小丫依旧出去合上栅格木门。 “我...我...”阿雷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不停磕头...... 赵婉如拽他起来:“还是让我来猜测一下吧。” “那对夫妇是冒充你父母,是不是?” 阿雷猛然抬头:“是...可是...” “他们改头换面,变得跟你父母一模一样,是不是?” “是...整个村子的人都是...”阿雷分明闪着泪光。 整个村子都是? 那是什么意思? 阿雷于是将篷莱村那些诡异的事情一一说给了赵婉如听。 “......把人的脸活生生剥下来,再移植到他们自己人的脸上...”这般惊悚之事在一个孩子口里说出来,怎么觉得还是那么不真实呢? 阿雷见她半信半疑,又着急道:“刚才那两个冒充我父母的人,就是将我父母的脸剥下来...我...亲眼所见...” “那他们换下的脸果真是天衣无缝?”赵婉如自知兹事体大,还是得求得进一步的论证。 阿雷挠了挠脑袋:“的确是天衣无缝...” 照他这么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没有证据,那只有眼睁睁眼看着他们冒名顶替下去,甚至与附近的外村通婚,然后再一步步渗透...... 小日本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一个篷莱村好解决,可在中华大地上,究竟有多少类似“篷莱村”一样的村子,在悄悄地有计划地改头换面...... 赵婉如细思起来愈发恐惧...... 她唇角有些不自然抽搐了一下,可在阿雷面前,不能让他察觉自己很可怕。 蹲下腰来,摸了摸阿雷的脑袋,才站起来牵着他的手送他回了房间... “幸子姐姐,我想吃奶糖。” 她递给阿雷奶糖,刚才还情绪低落的阿雷一下子有了一丝愉悦。 “能告诉姐姐,怎么这么喜欢吃奶糖?”赵婉如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盯着正吃得津津有味的阿雷。 阿雷抿了抿嘴,低着脑袋,手里来回倒腾着那几颗奶糖,嗫嚅着开口:“...每次赶集回来,父亲都会带些奶糖...可后来就再没带过...” 孩子的心是敏感的,就算是一张一样的面孔,他也能感觉到不是同一个人...... 阿雷大颗大颗的泪珠掉落下来,赵婉如的心仿佛是被锐器狠狠捶击着,她揽过阿雷,轻拍着后背:“阿雷,篷莱村的那些恶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知道。”阿雷袖子猛地一擦眼泪:“囡囡的舅舅,上次一个人到过篷莱村,本来他们是要对囡囡舅舅动手的,我...” “你引开了他们?”赵婉如没想到眼前这个小男孩身在魔窟里,意志还那么坚定:“你不怕?” 阿雷脸上的泪渍还未干,一听到赵婉如问自己这个:“我死都不怕,还会怕他们?我真想手刃他们这些恶魔。” 他想到了还关在柴房里的那对夫妻,又有些紧张道:“那两个人,姐姐打算怎么处置?” 赵婉如知道他的担心,又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他们暂且不能动...” “为什么?” “我们需要时机曝光他们,你明白么?” “我...明白。”阿雷先是摇摇头,又继而点点头:“让这些恶人不能再害别人。” “对!”眼前这个半大的小男孩子,如果不是突逢家中变故,想必现在还应该在父母膝下承欢吧...... 赵婉如仰了仰头,尽量让将要溢出的泪水逼回去...... * 柴房里。 月光斜斜的从旧木窗口里洒了进去。 ‘康年’和‘王樱’被绑得牢牢的,嘴巴还被塞了破布条。 两人背靠着背,正奋力挣扎着。 “吱呀”一声,门开了。 是赵婉如,令两人不由抻长了脖颈。 “你们说是阿雷的父母,可阿雷似乎并不想认你们?”赵婉如斟酌着开口,她清楚自己面对的可是经过特殊培训的日谍。 男的没开口,倒是女人解释道:“阿雷他喜欢吃奶糖,我们不给他吃,他就发火。” “对对对,我们是怕阿雷吃多了糖,对牙齿不好。”‘康年’连声附和道:“阿雷他现在正是掉牙长牙的时期,若不管教,那牙齿就会长歪...” “我看是你们良心长歪了吧?!”赵婉如倏地掏出一把匕首抵在‘康年’喉结上:“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其实是...是日本人。幸子小姐,您何必为了一个支那小孩...”‘王缨怕再不说实话,眼前的女人会真的一刀结果了’康年’。 赵婉如冷哼一声放下匕首:“明日管家会去核实你们的身份。”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第191章 拒不配合 田中隆吉去找重光葵借兵,碰了一鼻子的灰。 “田中机关长,你们特务机关内部的事情,我们军部恐怕不好插手。”重光葵说着便要自家侄儿重光南送客。 重光南心领神会:“请吧。” 语气不轻不重,不疾不徐 。 好吧,田中隆吉忍着一肚子气,撂下一句:“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是按程序走一走。” 他这是要去请求土肥原将军? 可惜土肥原贤二在伪满,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呐。 于是重光葵微微一笑,鼻子下的仁丹胡子抖了抖:“那就等你的好消息。” “请吧。”重光南再次对着田中隆吉,手往侧一扬,身体微躬,看起来十分的谨小慎微,很是得体...... 送走田中隆吉,重光南倒有点后怕,可一想到有自家叔叔抄撑腰,便也就释然了...... 田中隆吉出了司令部,上了车都不忘往车窗外轻淬了一口痰,暗自道:等我发电报给土肥原将军,到时也够你们司令部喝一壶的。 回到特务机关,川岛芳子正在询问柴靖关于篷莱村的一些情况。 “...川岛课长,现在就是这么回事,如果真让国军保安团知道篷莱村的秘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机关长的‘换国计划’或将成为泡影。”柴靖照实说,他也不怕川岛芳子怀疑自己的动机。 “八嘎!”川岛芳子果然怒火中烧:“不行,得早些防范才是!” 这时,站在门口一会儿的田中隆吉这才开口:“川岛课长,来我办公室一趟,起草份电文。” 柴靖见他面色不好,心知定是在司令部碰了钉子,因而也只是站起来对他稍一颌首,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拒不配合...”川岛芳子起草完电文,经过田中隆吉的同意后,又匆匆去了电讯科发加急电文...... 走廊里,柴靖关好门,正准备回宿舍,却恰巧遇到了汪晓妮。 “...我过两天就要回哈尔滨了。”汪晓妮是既想离开上海,又有些舍不得柴靖。 柴靖眸子微闪,又恢复了平静:“那恭喜你。不过,田中机关长和川岛课长肯放你回去?” 汪晓妮苦笑道:“是我叔叔许了他们好处,要不然...” 她见有内部人员路过,便止住了口:“好了,不说这些。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柴靖心知她所说何意,可是现在他要想从赵婉如手里抢出囡囡,难度的确不小。 在篷来村的时候,他之所以会将囡囡放走,那也是不想那帮‘村民’伤害到囡囡,他唯一的女儿...... 无论如何,囡囡在哪里,他就在哪里,这点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动摇他的信念。 “走一步看一步。”柴靖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走?到时我送你。” “好。”汪晓妮分明有些哽咽...... * 周扬刚一出院,随便收拾了一下,便去了杭州湾跟顾清风汇合。 来到密林深处的军营,周扬都险些有点认不出顾清风来。 也是,这盛夏里,每天都拉练士兵,人是晒黑了,但年看起来更加的雄姿英发..... “你来得正好。”顾清风示意他进帐篷。 桌上摊开一张手绘地图,正是关于篷莱村及它附近的详细地标位置。 周扬听着顾清风介绍,额头都拧成了“川”字形...... 他也没想到这些小日本竟然如此阴狠歹毒! “......干脆几炮轰出去过去,就老实了!”是刘磊,像这样围而不打,还真是憋屈得很:“哟,是周副主编来了。” 周扬也不客套,摸了摸挂在脖颈间的宝贝莱卡相机:“还是先带我去 实地了解一下具体地形。” 刘磊只得“求助”于顾清风。 “派一支小分队,远远跟着。”顾清风不想敌人过早发现端倪,又强调一切安全第一,切勿惊扰到对方....... 现在周扬也来了,顾清风知道铲除篷莱村这颗毒瘤,宜早不宜迟。 要是等上海的那帮日寇都反应过来,那凭刘磊的这支百来号人的加强连,就连给对方塞牙缝都不够...... 于是又和刘磊探讨谋划了一下午,终于制定好行动方案。 刘磊出去,副官李昆进来。 “军门,您切不可冲动。”副官李昆可还肩负责着顾清风的安保工作,要是顾清风有半点闪失,那委员长非将自己生吞活剥不可。 顾清风皱眉:“军人以马革裹尸为荣...” “呸呸呸!”副官李昆赶紧打断他的话:“军门,咱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顾清风目光如炬:“我不信这个,我只相信我们必胜,小鬼子必输!” 李昆无语...... 入夜时分,一个黑影溜出了军营营帐。 会是谁这么晚了还出去? 难道是? 正方便完准备回营帐的周扬又揉了揉眼睛:没人呐?刚刚可能是看花了眼。 其实他没有看花眼。 那黑影正是顾清风,此刻正向篷莱村方向进发。 到篷莱村附近时,月亮又隐入了云层 。 此次前来,顾清风就想着先除去真正的三井幸子,以保证赵婉如的绝对安全。 哼! 月黑风不高,也是杀人日! 此时的三井幸子已经能恢复得差不多,只是体力稍有不济,合衣躺在床上,透过木制窗棂,遥望着晦暗不明的天空...... 不能坐以待毙,得想个办法离开这里,回到上海,再从长计议...... 正当她一个人暗自思忖时,一个黑影刚刚从她的窗棂边经过。 眼角余光似乎感应到了那个黑影,三井幸子一下子睡意全无,浑身上下的毛细血孔都瞬间张开,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袭满她全身...... 她起床推开房门,猫着腰绕到屋后,却什么都没发现...... 第192章 得失之间 三井幸子迟疑间,就感到后面有掌风过来。 她不得不迅速低头沉肩避让。 身着夜行衣蒙面的顾清风可没有打算放过她,扣住她手腕,一肘就撞在她肩胛骨上。 “呲~”一股刺痛袭来,三井幸子抬手捂住伤口,右腿前屈往顾清风胯下一顶。 顾清风不得不急退几步,避让开来。 “快来人呐!这里有刺客!”三井幸子得以有喘息的机会,那还不得大声呼救。 顾清风本想悄无声息干掉三井幸子,没想到她警觉性这么高,倒是低估了这个女人。 不一会儿,整个村子里的灯都响了,只不过都是点的煤油灯。 这偏僻山村当然是没有通电的,平时就一台柴油发电机,那都是要与外界联系或者动换脸手术要用到电时,才会拿出来发动一下。 顾清风暗道不好,只得拿出一个布包解开,就往三井幸子身上洒去。 白色的粉末就这样纷纷扬扬落在她的头发上、肩上、衣物上...... “哇!”三井幸子的眼睛里也进去了那些粉末。 难道是生石灰粉? 三井幸子疑惑地盯着眼前的蒙面人,又是一记勾腿过去,被蒙面人一把擒住送上门的脚踝。 三井幸子一下子重心失衡,整个人重重的摔在地上,后脑勺感觉有一股热流涌动。 她下意识摸了摸,粘乎乎的,一股铁锈味直冲鼻尖...... 三井幸子艰难抬起头,失血过多的脸上像是抹了一层白石膏,眼眸却透着一丝狠厉:“你逃不掉的。” 她看到了以’石川’博士为首的‘村民’们都往自己这边奔来,嘴角微弯...... 蒙面人顾清风可不想跟她搭讪,他深知自己再不走,必定会被那些‘村民’抓个正着。 趁三井幸子愣神之际,顾清风迅速划燃了一根火柴,就往她身上一扔! “哗~”的一下,她整个人都被点着了,头发烧焦的呛人糊味,简直让她抓狂。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刚刚蒙面人给自己身上洒的居然是磷粉! 她在骂八格牙路的同时,立马躺下在地上打着滚...... 当‘石川’他们赶来时,就只见一团火球在翻滚着。 ‘石川’拿过一把扫帚就往火球上猛扑。 旁边的‘村民’因不知是什么可燃物,也只能在旁边干瞪着眼。 此时,顾清风早已逃出了几百米开外,他是按照上次阿雷带着自己穿过村庆庄田地的路线跑的..... 好不容易熄灭三井幸子身上的火,‘石川’皱眉对着身后的‘村民’吼道:“还不快追!” ‘村民’们这才拔腿就跑。 这些人在篷莱村过惯了安逸日子,是该让他们锻炼下筋骨了。 “石川博士,我才是真正的三井幸子,你要相信我。”被烧成一脸黑炭的她仰着脑袋看向石川。 她现在烧成这样,还想着自证身份! 哎,‘石川’微微摇了摇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咚”的一下,三井幸子因灼伤痛得又昏死了过去。 ‘石川’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没死。 刚安置好三井幸子,却听得外面闹哄哄的。 这么多人,还抓不住一个刺客? ‘石川’不得不又出去,这不看还行,一看他简直要炸毛! 原来顾清风在一路潜进来时,就在田间撒了一路的磷粉。 白天是炎炎盛夏,骄阳似火,草木都被晒得干枯无比。 此刻,顾清风手中挥洒出的磷粉更是犹如火上浇油一般,让火势迅速蔓延开来。 无论他走到哪里,身后都会留下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当他终于成功从石门牌坊中跑出来时,回头望去,只见那片火海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无情地吞噬着一切。 那些原本气势汹汹、手持凶器的‘村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阻隔去路,却无能为力。 更为讽刺的是,通往村外的道路上,布满了他们自己布置的地雷。 而现在,这些地雷不仅无法阻止来人的逃脱,反而成为了他们自食恶果的陷阱。 他们束手无策望着这片火海,一脸的懊悔和无奈...... 要是没有埋这些地雷,那顾清风是无论如何也难跑掉的,只可惜哟...... 房间里的三井幸子疼得直哼哼,好不容易扑灭大火回来的‘石川’和众‘村民’们见了她,都觉得太晦气了。 “博士,这女人一来,我们篷莱村就遭此大祸...” “是啊是啊,眼看长得好好的稻谷,就这样焚烧了近半呐!” 更甚者咆哮着:“她这副鬼样子,就算救活了,也是像个活死人,还不如当肥料埋了!”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恨不得把三井幸子扔到地里沤肥! “你...咳!”三井幸子被想到自己现在只离上海不过区区一两百来公里,没死在敌人的手里,现在恐怕要死在自己人手里,气得一时急火攻心,“噗”的一下,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一下子又昏了过去。 只有角落里的‘石川’给她配制着烫伤药,正用木捣捣着中药。 “三井家族,你们总知道吧?”‘石川’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捣碎着药,语气很平稳的反问着这群已经把自己当‘村民’的众人。 “那是我们日本第一财阀,没有之一。难道她跟三井家族有什么关系?”有个年长的‘村民’摸了摸下巴的山羊胡须,若有所思道。 “她是三井家的二小姐,你说这身份尊不尊贵?”‘石川’配制好药,示意他们让路。 他这话一出,‘村民’们赶紧退出了房间,那个年长的还不忘说道:“博士,刚才是我们唐突了,还望...” “你们呐!与世隔绝太久了!都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区区几百亩未长成的稻谷,就让你们心疼成这样,真是丢我们大日本帝国的脸!” “嗨!”那年长男子稍一颌首,表示十分郑重:“是属下无能,等下定当好好教训他们!” ‘石川’只觉得很聒噪,挥手示意他也退出去......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石川’用剪刀剪去粘在三井幸子身上的破衣烂裳,仔细为她清理着伤口,喃喃道:“幸子小姐放心,只要你的心在跳,我就能救活你,不仅救活你,还能将你全身肌肤容貌恢复如初。” 他像对待一件艺术品似的,又给三井幸子身上轻轻敷上刚才配制好的消炎中药...... 第193章 话里话外 没将三井幸子击毙,顾清风一颗心始终是悬着的。 好在一把火也应该将她烧得面目全非,只是这样一来,也就打草惊蛇了。 得到消息的田中隆吉也是暴跳如雷。 “一群饭桶!”他气得宽大的和服袖子一甩,直接打在川岛芳子的脸上。 川岛芳子站得笔直,任他发泄完心中的怒火后,才进言道:“机关长,事出必有因,还是容我前去打探一番可好?” “不必!”田中隆吉阴沉着脸:“篷莱村如若真的暴露,我们只能断尾求生。” 川岛芳子还是有些不甘心:“这事的起因还得是吉野他...” “就算是他的全责又如何?”田中隆吉闭了闭眼,又抚额道:“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他不就是特务机关的一名办事员。”川岛芳子这是想找吉野当替罪羊。 田中隆吉又何尝看不透她这点小心思:“我们的首相大人可是他舅父。” “吉野是斋藤实首相的外甥?!”川岛芳子不由撇撇嘴:“哼!又一个来中国镀金的关系户。” “所以他在我们特务机关不能有半点闪失,否则你和我加起来都不够担责的。”田中隆吉语重心长说道。 川岛芳子脸色顿时不好看:“汪晓妮又要调回满洲,我这人手不够呐。” “你平时不是老说她不堪重用,怎么人家要走了,你却惜起才来?”田中隆吉关上门,从后面搂住她的腰肢,脸挨着脸摩挲着:“放心,就算篷莱村有什么闪失,也只不过是断了计划中的小小一环。” “哦?难道还有其他...” “嘘,该知道的时候,会让你知道的。现在我们先享受这美妙的时刻。” 粗糙的大掌已经攥住那对软玉,在指间滑来滑去。 川岛芳子只感觉一股电流流入了自己的四肢百骸,酥麻无比...... 销魂的乐章有节奏的响起..... 交缠再交缠,直至到达欢愉的顶点...... 抚摸着她那涨红的面颊,田中隆吉不禁赞叹道:“真是好一张芙蓉面颊,令人沉醉。” 川岛芳子拢了拢刚穿好的衣裙,白皙食指在他额头轻点了点:“你呀,嘴像抺了蜜似的。” “是吗?让你再尝尝,我嘴唇是不是抺了蜜,是不是很甜。”说着又要解开她的衣襟。 可就在这时候,“咚咚咚”的敲门骤然响起,纠缠着的两人不得不暂时分开。 稍事整理的川岛芳子去开了门,见是柴靖,只是对他稍一点头,便匆匆走了。 柴靖进来,空气里弥漫着靡靡的气息。 这日本人还真是干什么都不分场合,要不起个名字都那么随意。 什么井上呐,田中呐,松下呐... 柴靖面上还是维持着恭谨:“机关长,已经跟植田谦吉约好了时间,只是...” “只是什么?”田中隆吉追问,一脸便秘样。 “他要我们特务机关行个方便。他才好劝重光葵司令长官派兵。” “什么方便?” “呃,就是有一批货他想从虹口港走。”柴靖也只是个传话的,因此他也说得云淡风轻的。 “他们海军陆战队走货还需要通过我们特务机关,这倒是新鲜事一桩。”田中隆吉冷哼道。 柴靖迟疑道:“他这是私人的货...” “呵,还真是胆大妄为!”田中隆吉猛拍了一下桌面,手掌都拍痛了,下意识甩了甩追问道:“是什么货物,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 “好像是三七、白芷、白芍、当归、黄芪、白附子、茯苓......都是些中药...”柴靖回想了一下。 在当时的华夏,西药成了大家顶礼膜拜的神药,只有日本这个国家知道中药及中药配方的珍贵。 因此大量的中药被这些走私的日寇弄回了他们的本土,当然价格也是相当的廉价..... “哼!”田中隆吉自然是知道这绝非他植田谦吉一人所为。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的背后定是重光葵和野村吉三郎在其背后撑腰谋划。 这三个残废凑在一起,还真是花样百出! 田中隆吉面色不善,柴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等着他的吩咐。 良久,田中隆吉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只要援兵抵达杭州湾,他的那些货,我会帮他顺利出港的。” “是,我马上转达。”柴靖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出货方就是竹居商行...” 还有三井家族的参与? 田中隆吉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们特务机关这段时间经费急缺,军部的人却利用职权,官商勾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柴靖揣摸着他的心思试探着问道:“机关长,我们中国人有句俗话,叫做雁过得拔毛,要不...” “柴桑,哟西。你的,言之有理的干活。”田中隆吉被他说中了心思,倒也不藏着掖着:“你先去竹居商行探听一下。” “明白!一定将货物品类多少、价值几何通通打听清楚。”这正中柴靖的下怀,正愁没机会近距离接触竹居商行,这下又离囡囡近了一步。 他接下来得好好规划一下,到时接了囡囡,如何离开上海....... 田中隆吉是不知道他心里打的小九九,可汪晓妮知道呐。 她在川岛芳子的办公室外徘徊了许久,还是犹豫不决... \"汪小姐,你不是要回满洲述职,怎么还...”川岛芳子记得她是今晚的火车,不去整理行李,在自己办公室外等着,她这是不想回满洲,不想回到她叔叔身边了? 汪晓妮笑得很勉强:“我...我就是临行前,想跟川岛课长道个别。” “哦?”川岛芳子狐疑地打量着她,忽地又笑了:“你别搞得这么伤感,或许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汪晓妮终究还是没将柴靖想要远走高飞的事情告知川岛芳子。 自己都要回到满洲了,又何必拉着他垫背呢? 于是汪晓妮也不再想刚才川岛芳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是深深一颌首:“多谢川岛课长这些天来的细心教导。” 川岛芳子淡然笑了笑,洒脱一挥手,便进了办公室...... 第194章 进退两难 清晨,有点闷热。 宿舍里,汪晓妮整理着衣物,却心不在焉。 窗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柴靖。 看得出是刻意换过了一身衣服。 他这是要去哪里? 疾步走到门口,又放缓了脚步。 “柴靖,我今晚的火车...” 听到她的声音,柴靖还是停住了脚步:“我知道了。” 就这轻飘飘一句话,却似针尖刺在汪晓妮心上。 高大的身影转瞬消失在楼梯转角,她的心一下子空落落的,别过脸进了屋内,胡乱将衣物塞进藤制箱子里...... “我办完事,尽量赶去送你。”门口,柴靖不知什么时候又折了回来,眼神深遂...... 手一顿,她只是抬头瞟了柴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慢条斯理整理着,唇角噙着笑,心里一下子也觉得甜丝丝的...... 赵婉如在见到柴靖时,闪过一丝意外,便还是吩咐管家北岗去泡茶:“柴先生应该是为了那批中药而来吧。” “我应该是叫你幸子小姐还是赵小姐呢?”柴靖盯着她,颇为咄咄逼人。 赵婉如淡笑道:“你说呢?” 还挺伶牙俐齿的。 正好北岗端着茶进来:“幸子小姐,依您的吩咐,明前龙井。” “把那份中药材的清单给柴先生看下。”赵婉如当然知道柴靖此来所为何事,更是早早将清单备下。 “是,幸子小姐,我这就去拿。”北岗又是一点头,主人的事情他从不多言,算是忠仆一个。 柴靖不得不端起那杯茶放在嘴边:“味道不错。幸子小姐。” “柴先生见风使舵的本事令人叹服。”赵婉如举了举茶杯:“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柴靖也举了举茶杯...... “清单看完了?”赵婉如一个眼神,北岗立马收回那份中药材的出口清单退下:“北岗叔叔,替我送客。” 柴靖起身,抻了抻衣袖,却没有半分想走的意思。 北岗上前:“柴桑,请。” “北岗管家,我与你们家幸子小姐还有几句话要讲...”柴靖听到囡囡的声音,是从后院院落里传来的。 那银铃般的笑声像是有穿透力似的,竟让柴靖一时挪不动脚... 北岗为难,只得看着赵婉如。 赵婉如唇角微扯:量他在这里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北岗叔叔,您先下去吧。” 北岗眼神游移,他有点不放心柴靖,但小姐的命令也不得不遵从...... 直到北岗走远,赵婉如重重放下茶杯:“看来柴先生此次前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只想带囡囡远走高飞。”柴靖倒是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赵婉如笑了,她拢了拢宽大的和服袖子:“我想你求错了人。你应该去问顾清风愿不愿意!或者去问一问顾雪色她肯不肯!” 一提到“顾雪色”三个字,柴靖脸上终究还是几不可察微微变了变...... 沉默片刻,他终于起身,冷着嗓子低声道:“打扰了。” 他还得赶去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去谈出兵杭洲湾的相关事宜..... “阿雷他想吃奶糖。”囡囡却在这个时候牵着阿雷的手进来。 随后追过来的还有小丫。 尽管小丫已经改头换面,柴靖跟她一打照面,还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揽住囡囡和阿雷:“幸子姐姐有客人,我们出去先玩会儿。” “站住。”柴靖见她背对着自己,不由冲口而出。 赵婉如见状,上前拦住他:“她是我的私人助理小野百合。” “哦?”柴靖半信半疑,可他的注意力大半在囡囡身上,一看到这小小的身影,他心都融化了,面色也变得很柔和...... 囡囡和阿雷自然是见过柴靖的。 阿雷退后几步,拉着囡囡就往外跑。 小丫也只得跟在两个小屁孩后面追去...... “走吧,我送你出去。”赵婉如手一扬,像是在下逐客令...... 柴靖收敛心神,他现在只想着怎样带走囡囡,其它的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两人路过柴房,里面传来“咣当咣当”的声音。 赵婉如眸光微凛:这对日本豺狼夫妻还真是不消停! 可面上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似,笑对着柴靖道:“没想到这大白天的,这些老鼠还这么猖狂。等下得吩咐管家北岗去买些耗子药,给它们准备点大餐。” 柴靖不以为意,径直出了商行...... 目关柴靖离开,赵婉如脸上的微笑瞬间凝结:绝不能让这么一大批上好的中药材流到日本...... * 汪晓妮在人事处办好交接手续,已是下午四点半。 她路过机关长办公室,突然从里面扔出一只茶杯,伴随着茶杯破碎声,还有田中隆吉的咆哮声:“...八格牙路!潜伏在南京的同仁,几乎全军覆没,一定是出了内鬼!” 他们就是日本鬼子,还说别人是内鬼? 汪晓妮暗自腹诽着,反正自己就要离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还是拎着行李箱早点去火车站。 可是正是着急过去下楼,不小心踏在破碎的茶杯上,一下子刺破了鞋底,痛呼出声:“呲~” “谁?是谁在外面大呼小叫?”田中隆吉一下子冲了出来。 川岛芳子从未见他如此失态,也赶紧在他后面出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汪晓妮掂着那只受伤的脚,一时进退两难...... 第195章 有完没完 “你没走?”川岛芳子也觉得意外:她一直想回满洲,怎么... 汪晓妮只得忍着剧痛解释道:“我...我脚被扎到了...” 田中隆吉也注意到了,扔出来的碎茶杯硌到了她的脚。 “你们进来!”田中隆吉面无表情又折回了办公室。 “可我...”汪晓妮看了看时间:自己脚上的伤口要处理,再去火车站,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听他说什么... 川岛芳子破天荒的扶着她:“突发状况,估计你今晚走不了。” 汪晓妮也很矛盾,可现下形势比人强,她反对也无效,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果然,田中隆吉冷静下来后,便命令川岛芳子和汪晓妮去趟南京善后。 “机关长,我...”汪晓妮缩了缩受伤的脚。 一个电话后,医务室马上来人为她火速处理了伤口...... “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得赶早去南京。”田中隆吉示意汪晓妮先退下...... 卫生员扶着汪晓妮回了宿舍。 办公室里,川岛芳子蹙眉:“机关长,这个时候去南京,岂不是...” “你以为是去接那些废物?”田中隆吉阴着脸,眼神冷挚...... 川岛芳子一下子转过弯来:“你的意思是...” “能保则保,不能保就...”田中隆吉手掌在脖颈上做了一个抺杀。 川岛芳子点头:“芳子明白!新旧人员并存,还不如全部换上新鲜血液。” “嗯,汪晓妮与你同行,只需让她依令行事。有些机密还是不要让她知晓为好。”田中隆吉此时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又有条不紊开始查漏补缺...... 此时的柴靖还不知道汪晓妮没走,他刚从日本驻上海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出来,就开车匆匆去了火车站。 可他赶到站台时,列车已经缓缓启动...... 双手撑着膝盖喘匀气后,柴靖不得不离开,他还要向田中隆一汇报今日的工作情况..... 回到日本特务机关时,已是晚上八点过几分。 可机关长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柴靖知道里面的人还在等着自己。 现在自己万事俱备,就只差顺利接囡囡出来,就能远走高飞了。 可越是紧要关头,自己越不能在日本人面前露出马脚,毕竟小日本的海军也不是吃素的,到时随便从中作梗一下,自己就很可能万劫不复...... “...柴桑,奔波一天,你也辛苦了。”田中隆一听完他的汇报,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表示满意:“没想到植田谦吉他们竟然同意拿出百分之五的利润...还真是小看了他们。” 柴靖适时附和道:“大阪人就是会做生意。” 这倒也是。 田中隆吉正缺经费,虽然土肥原将军已经同意批下钱款,可又不能直接划到特务机关,还要经过日本驻上海领事馆核对后,才能发下来...... 从办公室出来,已是深夜时分。 柴靖深知自己游走在力行社和日本人多方势力之间,犹如火中取栗! 可就算这样,他也乐在其中。 这是因为有囡囡支撑着他整个的精神支柱。 汪晓妮宿舍的灯还亮着。 也许是清洁工在收拾东西吧? 不,不可能,这大晚上的,就算是后勤人员,也得休息不是? 带着疑问,路过宿舍时,他还是不经意往里瞥了一下。 这一瞥不打紧,他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屋内那身姿妙曼的女子, 不是汪晓妮还有谁? “你...”柴靖迟疑片刻,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没走,你很惊讶?”汪晓妮搁着那只受伤的脚,正在给自己换药...... 柴靖倚在门口,也不问她脚上的伤是怎样来的,只是自顾自解释道:“我去了火车站,可是迟了一步,终究是...” 听着他对自己说的这些话,汪晓妮不禁莞尔:“事发突然,机关长也是迫不得已。 总不过明日也是要跟着川岛课长跑趟南京...” 南京? 怎么没听到半点风声? 柴靖此时其实已经猜到了大半,潜伏南京日谍名单的泄露,应该是田中隆吉的心病。 可现在连汪晓妮都回不了满洲,估计事情不会小。 作为曾经的心腹,柴靖最是知晓戴老板的狠厉。 一旦得到了那份日谍名单,力行社为了确保委员长能安全顺利从洛阳迁回来,按图索骥,一定不会留活口...... 看来好戏还在后头。 柴靖掏出一个锦盒给她:“原本是赠与你的临别礼物,没想到...”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而且我还是一时半会儿回不了满洲。”汪晓妮打开锦盒:是一对精致的粉色淡水珍珠耳环...... “好好休息。”柴靖显然心不在焉。 不错,他原本打算今晚潜入竹居商行,接走囡囡。 可是现下汪晓妮又没有走成,他一下子便有点患得患失...... 在这深夜里,同样也难也难以入眠、辗转反侧的人,也不止于柴靖...... 杭洲湾,顾清风一个人站在岸边,一根接一根抽着香烟。 地上的烟头越来越多,烟雾缭绕...... 直至看到一艘帆船向这边驶来时,顾清风才扔掉手中香烟,躲在暗处...... 帆船靠岸,从上面跳下几十名全副武装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士兵。 他们均训练有素,落地几乎没什么声音,正悄悄往密林深处的军营帐篷靠拢...... 果然,田中隆吉还是去搬了救兵!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些日本士兵想趁着夜黑风高,全歼国军保安团的一个加强连。 可惜如意算盘打错了! 要是没有防备,这几十名训练有素、且装备精良的日本海军陆战队成员对战一个加强连的一百多号国军士兵,是胜券在握。 可当日本海军陆战队士兵们逐渐缩包围圈后,他们开始不停的扔手榴弹。 那密林深处临时搭建的军营帐篷一下子轰得四散飞开。 不一会儿,竟燃起了熊熊烈火...... “南长官,我估计等会儿,这些愚蠢的支那人就会全都烤焦!哈哈哈!”一名副官模样的日本军官正跟身边的日本长官在汇报着。 这名日本长官不是别人,正是重光南! 他身为海军陆战队司令的侄儿,当然想在自家叔叔面前表现一番,也好让内部某些私下不服的人刮目相看...... 可两人还没得意多久,“砰砰砰!”枪声从他们身后骤然响起...... 第196章 正当防卫 重光南被副官按在身下,才堪堪躲过了这一梭子弹。 “不好了!不好了!里面没人!”一名日寇士兵从密林深处匆匆跑过来,灰头土脸的。 呐尼? 重光南傻眼了! 他不得不迅速调整好心态,指着不过百米的小土包:“掷弹筒的,往那边撤!” 这些小日本为了消灭杭洲湾的国军保安团,也算是煞费苦心,连掷弹筒都用上了! 刘磊正从望远镜里看到这一幕,气得直骂娘! “把他们往密林深处赶!”顾清风冷冷道。 怎么赶? 人家有掷弹筒! “轰!”的一下,刘磊刚转念一想,那小土包后面“嗖”的一下,就来了一发采用7秒定时引信的掷榴弹。 好在那掷榴弹在黑暗中射过来,并不十分精准,落在了离两人不到十米的距离。 一时扬起的沙尘铺天盖地覆在顾清风和刘磊身上...... “呸呸呸!”刘磊毛了,大喊道:“机枪手!机枪手!还不快回击?!” 原本想着一场小战役,根本就没架什么通讯设备,只得靠吼了。 顾清风拍了拍头上的尘土:“别浪费子弹了,你跟小日本比武器?” “那不然呢?”刘磊说话间突然发现自己视野内,不,是整个前面,有许多的小火团往密林里迅速移动,还”咣当咣当“做响...... “这...这是什么?”刘磊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我叫周扬带了一个小分队,抓了些老鼠,用铁丝挂了罐头瓶,尾巴上就浇了些煤油而已...”顾清风举着望远镜,正观察小土包那个方向的动静...... 刘磊也拿起望远镜看着:“这些老鼠着了火,它还真不会拐弯,竟然直直往前冲!” 在暗夜里,地上那拖得“咣当”作响的罐头瓶子,让重光南误以为是国军保安团士兵在匍匐前行,赶紧命令手下士兵们一通瞄准射击..... 不一会儿,枪声密集响起,顾清风靠在一旁坑道里抽着香烟。 “军门,你这办法真好。”刘磊一脸兴奋。 顾清风侧耳听着:“等子弹没这么密集了,就可以赶狗入穷巷!” “早说嘛,搞得老弟刚才紧张得不得了!”刘磊真是有点怪他的意思。 顾清风拿过一旁的莫辛纳甘步枪,上膛后,瞄了瞄小土包方向:“事以密成!如果保安团里有奸细,那不就功亏一篑?” “你是说我们内部有...” “砰!”一声枪响,莫辛纳甘步枪枪管内子弹射出,它呈螺旋状高速运转,朝那小土包刚露出半个脑袋的日本副官疾射而去! 那颗7.62x54毫米口径的子弹,正中日本副官的眉心,倒在了重光南的怀里。 “八格牙路!”重光南拿过一挺掷弹筒,拔掉榴弹上保险销,再将榴弹放入掷弹筒中,大致对准目,正要用手拉击发杆,却看到对面那杆莫辛纳甘步枪已然瞄准自己。 一扔掷弹筒,重光南又滚回了小土包后面。 子弹自然落了空。 可那掷弹筒却被重光南抛在距他三五米的距离,他匍匐着靠近,不料又是一发子弹呼啸而来,幸得被赶来的两名手下一人拽一条腿,又拖到了小土包后面。 “南长官,那些乱蹿的家伙是老鼠,它们尾巴上都浇了些煤油,被人一点燃,就只知往前跑。大家伙衣物被点燃,都困在火里,实在是来不及突围......”其中一个日本士兵哭丧着脸,只差没捶胸顿足! 密林深处,已经熊熊燃烧的帐篷,还有日寇海军陆战队那几十名士兵,像一只只火舌,到处舔拭着...... 重光南面上还得勉强装作镇定:“往江边跑...” 可对面却国军保安团士兵们却在一声令下,开始向重光南他们边扫射边往前冲,一下子形成了合围之势...... 眼看着日寇海军陆战队的小鬼子们就要难以逃出生天,重光南也做好了去他的天照大神的准备。 却在这时,天空一声惊雷“轰”地响起,闪电像一条条银链般,在半空中骤然闪现...... 随后,倾盆的大雨如注,“哗哗啦啦”下着,瞬间将人都淋成了一个个落汤鸡,地面也被冲刷得泥泞难行...... “真是天助我也!”死里逃生的重光南有点神经质,他坐在机动帆船船头,闭上眼睛仰着脑袋,任暴雨冲洗着他那污浊的脸庞...... 直到手下们强拉着他进舱休息才作罢...... 岸边,顾清风撑着一把棕色的油纸伞驻立着,视线随着渐行渐远的机动帆船开远而收了回来...... “军门,我们为何不乘胜追击?”不知什么时间走过来的刘磊双手紧攥,面露不悦。 顾清风将棕色油纸伞塞在他手里:“穷寇勿追。如果不出所料,很快他们的总领事就会到市政府去抗议。” “他们来招惹的我们,我们正当防卫。”刘磊其实是知道中国在国际上的地位,可还是心有不甘。 顾清风一捋湿漉漉的头发:“哼!你跟小鬼子讲道理?你心还真大!八国联军进京抢掠那会儿,他们讲过道理吗?止戈为武,只有拳头够硬,中国才有希望。” 见刘磊一下子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顾清风一甩头发,水珠就打在他脸上:“清醒点,好好休息,明天够你喝一壶的。” “嘿!还够我喝一壶的?”刘磊一抺脸上的水渍:“也不知道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顾清风只是指了指他,便跳上一艘游艇,很快就开走了,只留下一片“哗啦啦”的浪花...... 第197章 人不留客 深夜,窗外,天空依旧是大雨倾盆而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地面迅速被雨水淹没,形成一片片水洼,溅起无数水花...... 浑身湿漉漉的重光南正低着头,听着来自他叔叔的喝斥: “一个步兵小队!一个掷弹筒!一挺轻机枪!几十号装备精良的士兵,就让你给弄得七零八落!”重光葵气得七窍生烟,举起拐杖就往他背部猛捶着...... 而重光南却直挺挺忍着:“支那人的,狡猾狡猾的!他们...” “你还有理了?是谁说计划万无一失?!还包抄别人?倒叫人家先是来了个‘空城计’,再又来了个反包抄!”又是一拐杖落下来。 “咔嚓!”一下,拐杖都成了两截,重光葵才一掷拐杖头,跌坐在靠背椅子上:“要不是突降暴雨熄了火,我还得耽搁一晚上的休息时间,去替你收尸!” 见自家叔叔气得差点背过去,重光南强忍着剧痛,“扑通”一下,双膝下跪,拜倒在他的脚下,一个接一个的响头“嘭嘭”磕着:“叔叔,请再给侄儿一个机会!定将杭州湾那些保安团的散兵游勇的,通通的,死拉死拉的!” “这会儿说大话有什么用?还说人家是什么散兵游勇?那你们岂不连散兵游勇都不如!”重光葵那是拿起什么就往这个“好侄儿”头上、身上直砸着。 这下重光南的头低得只差没伸进自己裤裆里了:“我...我...” “起来!先回去好好休息,明日跟我去趟日本领事馆。” “去领事馆?” “当然!这个亏,我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可不能吃亏吃在暗处!”重光葵阴鸷的眼神又沉了沉...... 叔叔要替自己出头,重光南自然是心生欢喜。 自己带了几十号士兵去杭州湾,却只剩下不到十个人回来,而且有几个还不是囫囵个的,有断了手的,有的折了腿的,还有耳朵被老鼠咬掉半只的...... 不找回点场子,还真对不起“海军陆战队司令部”这块“金字招牌”! * 日式房间里,一条白色厚毛巾往顾清风身上一罩。 “这么晚了,电闪雷鸣的,还往我这里跑。”赵婉如盘坐在榻榻米上,将一杯热姜茶推到他面前:“喝完了,赶紧捂着被子好好睡一觉。” 顾清风听着她絮絮叨叨,小口啜着姜茶,杯口热雾氤氲,似是晕染了那微微上翘的睫毛:“我就是想囡囡了。” “哦...”赵婉如眼睑下垂:“你是要接她回去么?” “是...不是...我...”顾清风放下茶杯,伸手将她额前散着的长碎发,轻轻捋到耳后根:“这次杭州湾事件,日本人绝对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赵婉如原本手掌成拳又舒展开来:“柴房里关着的那两个‘村民’,你打算怎么处置?” “交给田中隆吉。”顾清风思虑良久,才艰难吐出这几个字。 什么? 好不容易捉到的人证,就这样拱手让人? 赵婉如心里自然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的。 “...这不是我的决定,这是苏区领导的命令。”顾清风眸光微凝,直视着正抬头盯着息的那双充满探究的眼睛...... 见她还是不相信,顾清风情急之下,攥住她白皙手腕:“...破获他们的‘换国计划’,任重而道远...” “你的意思是...” “天亮后,上级会发双重加急电报。”顾清风指的是商行那台商业电台。 惟今之时,也只能暂时用这部商业电台,来掩人眼目。 赵婉如清楚,她作为顾清风的单线联络员,应该完全信任他。 可是纪律就是纪律,在苏区领导未对她下达指令之前,她有权存疑..... “...头好晕。”顾清风往她身上歪歪斜斜靠着... “哎!你...”赵婉如还以为他是故意这样的,想用力推开他,指腹却不经意划过他的额头:好烫! 他这是真的发高烧了! 可这深更半夜,大雨倾盆,自己又不好惊动商行的其他人。 还是扶他回客房休息,先做物理降温。 等挨到天亮了,雨也停了,再送他去医院或请医生过来诊治...... 昏昏沉沉的男人还真重! 赵婉如攥住他两个下腋,几乎是用尽全力拖到榻榻米上。 他的脸越来越红,赵婉如不敢迟疑,赶紧拿起铜盆便去打了一盆井水。 毛巾拧得半干不干,再搭在他的额头上。 两条毛巾轮着换,井水也换了十几盆,终于额头没那么烫了。 顾清风舔了舔因高温发烧而干涸的嘴皮子,却欲言又止,他怕吵醒了伏在自己胳膊上的女子...... 直到雨停天亮时,赵婉如就押着那对‘村民’夫妻去了日本特务机关,面见田中隆吉。 “这是篷莱村的‘村民’,他们说是日本人,我就带过来让机关长瞧瞧。”赵婉如示意管家北岗将人押了进来。 田中隆吉正为潜伏在南京的日谍几乎被一锅端而头痛着,面对这两个‘村民’,自然没有刨根问底的兴趣,只是叫人先押下去,等得空了再审也不迟。 川岛芳子带着汪晓妮和一众特务去了南京,也是为了接应和更换潜伏南京日谍的新鲜血液...... 而柴靖此时去了虹口港,去洽谈那些走私中药材的相关事宜。 他们日本特务机关还真的挺忙的。 “...幸子小姐,要是不介意,留下来吃个便饭如何?”田中隆吉假惺惺的挽留。 赵婉如自然清楚他不是诚意请自己,因而只是淡淡一笑:“今日的确有事,改日,改日我请你也是一样的。” “好!那我送送幸子小姐。”田中隆吉嘴角噙着笑容...... 大门外,一辆崭新的黑色福特车上,顾清风见赵婉如出来,赶紧下来替她打开车门。 “这是...”田中隆吉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顾清风。 赵婉如脸颊发烫,赶紧钻进了车内。 顾清风替她合上车门,不急不徐回答着田中隆吉的疑惑:“昨晚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正所谓人不留客,天留客...” “哦!顾桑和幸子小姐郎才女貌,了解了解。”田中吉隆略一颌首,表示释然...... 原来顾清风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让他自己昨晚有不在杭州湾的铁证,这样就算他们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再怎么追查,也追查不到他顾清风的头上...... 第198章 留点余地 夏末,竹居商行。 大门口前,法国梧桐树上,知了叫个不停。 可商行里,管家北岗却喜笑颜开,他将那把红木算盘又抻了抻,将那厚厚一叠入账单拨拉着算珠又重新核算了一遍:“幸子小姐,这次从西南来的那批中药材只要一到岸,我们商行又可以进一大笔账。” 那只正要跨出门的白色高跟鞋,又收了回来。 月白旗袍轻摆着,面料上手绘的水墨蜻蜓,便如同要飞出来似的,栩栩如生...... 白皙小手翻到最后账单最后一页:“净利一万二千大洋,不错。” “此去十六铺码头交接货物,幸子小姐还是带上我吧?”管家北岗还是有些不放心。 账本往厚木柜台上一扔,赵婉如语速缓慢,却有着一种迫人气势:“北岗叔叔,是担心本小姐将事办砸了?” “不,不,不。”北岗老脸一红:“只是十六铺是华界地盘...” 赵婉如不禁莞尔道:“有顾军门罩着,怕什么?” 北岗一时语噎:这些天二小姐是和那顾清风来往密切,甚至有几天二小姐还让他留宿在这里。 可是三井家族是不会让二小姐嫁给一个中国人的,这... 赵婉如其实早就看穿了北岗的心思。 与北岗陆续打交道这三年,赵婉如了解到他算是三井家族的一名忠仆。 “北岗叔叔,为了天皇陛下,为了我们的大日本帝国,应舍弃儿女情长。”赵婉如收敛笑容,眼眸愈发凝重:“只有有利于我们国家的事情,幸子就算是万死也莫辞!” 北岗听得简直就是老泪纵横,他用衣袖掖了眼角泪水:“幸子小姐,是我多虑了。” 赵婉如抚摸了一下账本,心里却是默念着: 当然是有利于我们中国的事情,万死莫辞! 去十六铺码头,是将那批中药同田中隆吉他们特务机关办理一下移交手续,离开了十六铺码头,自然就与竹居商行无关。 在路上货物如果被劫,那也不关自己的事。 “幸子小姐,您的车准备好了。”是小丫,她站在门外催促着...... 黑色福特车驶出一段距离,坐在后排的赵婉如才缓缓开口:“百合,路线确定已经送到别动队那边了?” “我和阿迅已经确定,只不过...”小丫迟疑了一下:“有一段路是三不管地带,怕是有什么变数...” “如果有万一...那就启动备用方案,就地销毁!”赵婉如面色平静。 就地销毁? 那是中药材,就单拿三七来说,可是止血圣药...... 虽然只看得到小丫的后脑勺,赵婉如还是可以猜得到她内心的想法:“百合,不管怎样,绝不能让小日本得到这么好的药材!就算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是我狭碍了!”小丫正视前方,专心开车.......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赵婉如就透过玻璃车窗看到柴靖一众人等在码头那里。 怎会派他来? 赵婉如心下一“咯噔”,深吸了一口气,便示意小丫停车。 白色高跟鞋一步步往前走,而一身中山装的柴靖似乎也感应到了她的到来,原本在吩咐手下什么的他,一下子转身笑看着过来的赵婉如。 “幸子小姐,这身水墨旗袍衬得更加光彩照人。”柴靖眼眸一亮,示意手下将提货单递给她:“亲自前来,是不是太过刻意了?” 赵婉如拿提货单的手一滞:“柴先生说笑了,这批中药材可不是普通的货物,要是有半点闪失,你们田中机关长,可不会将我这小小的竹居商行给掀个底朝天?” “那如果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可以提货了吧?”柴靖嘴角微撇,似是有点不屑。 赵婉如回头看了看停靠在一旁的福特车,又仔细看了看提货单:“怎么没个验货的?” “质量有问题,不是有你们竹居商行担着么?”柴靖将一张银票递给她:“上面的收款方,写的可是你们竹居商行的名头。” 赵婉如指腹摸了摸银元的纹路:“自然是要写我们竹居商行的名头,要不然任谁都能拿去花旗银行去存兑,那不就乱套了吗?” 柴靖目光微凛,示意手下拿出协议,让她签字。 赵婉如打开手袋,拿出那支派克金笔,旋转拧开笔帽,仔细翻看着协议内容,才在最后一面右下方签下“三井幸子”四个大字..... “好,很好。”柴靖吹了吹尚未完全干掉的签名。 赵婉如却缓缓拧紧派克金笔,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几秒,想起了牺牲的杨帆。 杀人凶手近在咫尺,真想用笔尖直刺面前这人颈部的大动脉,只需几秒,就可以送他上西天! 可为了大局着想,她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派克钢笔小心放入手袋,赵婉如抬头微笑面对着柴靖:“那么,现在你们可以取货了。” 柴靖回头看了一下泊在码头岸边的那艘大货轮:“我们有国军稽查处保驾护航,不着急。” 稽查处? 赵婉如不由暗骂道:这些国军蛀虫,还敢明目张胆勾结日本人,做走私生意。 “那柴先生慢慢琢磨。”事情有变,赵婉如得赶紧脱身,去通知别动队暂缓行动...... 柴靖唇角一勾,笑得有点诡异,他手一挥,突然从码头各处冲过来一群黑衣对襟短褂的壮汉,手持着王八盒子,将赵婉如团团围住。 车内的小丫见势不妙,正要下车理论,却被赵婉如摇头制止。 她不得不赶紧调转车头,去通知别动队停止行动...... “柴课长,那个丫头跑了!”特务发现车子疾驰而去,想着要去追。 柴靖手一扬,盯着一脸愤懑的赵婉如:“一个小喽啰而已,不必追!” “让开!”赵婉如面对这一大群日谍,并无惧色:“我可是三井家族的二小姐!” 柴靖走近她,“啪啪啪”的在她面前鼓着掌:“不错,三井家族的二小姐,就算是天皇陛下也要高看几眼。” “哼!知道就好!”赵婉如心知如果没有什么确凿的把柄,柴靖是不敢拿自己怎么办的。 “不过。可惜,你并不是三井幸子。”柴靖眼底划过一丝得瑟。 真正的三井幸子就算是没死,那也是大面积烧伤,早已是人鬼莫辨。 只怕这柴靖是狗急跳墙,在讹自己罢了! 于是赵婉如紧攥着手袋,不禁掩面笑道:“原来你们特务机关想赖竹居商行的账?” “赖账?那你未免就太小看我们田中机关长了!”柴靖抬出田中隆吉这块王牌,也是想给自己留点余地....... 赵婉如两手一伸:“好啊,我配合你。” 柴靖没想到她一点也没反抗,顿觉索然无味,只得命令身边的吉野:“给她上手铐!” “嗨!”吉野当然依令行事...... 第199章 身陷囹囫 赵婉如被柴靖几人押进了日本特务机关羁押室。 一身蓝底白仙鹤和服的田中隆吉背对着门口站着,似乎等了许久。 “机关长,人已经带到。”柴靖上前,小声报告着。 田中隆吉稍一点头,转身过来面对赵婉如,目光阴冷:“你是赵婉如,还是三井幸子?” “我是赵婉如,更是三井幸子。”赵婉如直视着他,双手一抻,手铐咣当作响:“你们这样对我,就不怕得罪三井家族吗?” “怕,当然怕得罪三井家族。”田中隆吉上当就扣住她的下颌,仔细审视着她这张俏脸:“还真是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赵婉如别过脸去:“你们就是这样羞辱三井家族的二小姐?!” “三井家族的二小姐自然不敢得罪!”田中隆吉收回手往门口看去:“现在是王要见王的重要时刻。” 赵婉如疑惑,可下一秒,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瞬间就明白了田中隆吉和柴靖为何这般笃定自己不是三井幸子的缘由。 她稳了稳心神,直视着进来的短发女子:“还真有点像。不过,假的终究是真不了的。” “假的?”那短发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三井幸子。 她全身是大面积烧伤没错,可是在‘石川’博士精心治疗下,已然恢复了原来的容貌。 这些是赵婉如和顾清风始料未及的。 这‘石川’之所以在修复容貌这块有如此高超的技术,也只是拿了篷莱村这么多村民练手,在强大的实操试验下,才练就了这么一项技能而已。 他高超的技术,是踩着我们中国老百姓的尸体得来的,并没有半点值得称赞的地方。 赵婉如眼底怔愣一闪而过,含笑看着三井幸子:“这就是你们抓我的理由?” “不然呢?”短发三井幸子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冲过来就揪住赵婉如的头发:“我倒要看看你脸上动了多少处刀子,才变成我的模样!” 赵婉如顺着她的手劲,头往一侧歪去:“仔细看看,到底是谁的脸上动了刀子!” “我...我这是烧伤!”三井幸子有点词穷,她颓然放手。 田中隆吉示意柴靖:“去请‘石川’博士过来。” 柴靖顿时心领神会。 此时赵婉如也明白了,柴靖只不过是田中隆吉的一枚棋子。 而田中隆吉和他的特务机关,早就对于赵婉如的身份开始了暗中甄别工作...... 赵婉如沉下心来:不管怎样,打死也不能承认。 此刻的她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石川’很快就请来了。 赵婉如和三井幸子两人都面对着他。 ‘石川’一双鹰隼似的眼睛在她们脸上扫了几秒,眸光露出一丝惊讶。 他抚了抚手掌,突然擎住赵婉如的下颌,左右仔细检查着。 “你看够了没有?”赵婉如愤懑的别过脸,旁边站着的正是柴靖。 他不知跟田中隆吉悄悄说了些什么,随后,竟退了出去。 柴靖这是去哪里? 不好,囡囡和阿雷还在竹居商行! 柴靖不会伤害囡囡,可保不齐不会拿阿雷作文章..... 可自己深陷囹囫,一时半会肯定是脱不了身,只求小丫能早一步将两个小孩子转移出去...... 柴靖正是借着审讯真假“三井幸子”,前去竹居商行抓阿雷过来跟那对‘村民’夫妻当面对质。 当然柴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是在乎山水之间,更不是在于阿雷这个半大孩子。 他只是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带走囡囡! 孰真孰假,与他何干? 那对‘村民’夫妻和阿雷是不是父母子关系,又更与他无关..... 可他刚上车,后座的车门却突然打开。 是吉野! 自从柴靖知道吉野是日本首相的亲戚,便自动与他疏远了不少。 他怎么像个跟屁虫一样,真是令人生厌! 可表面的礼貌还是得维持。 “吉野,我这是去执行公务,会有危险。” “我不怕危险。更何况,有你柴桑在,我更不会有危险!” 他心还真大! 像一个没经过社会毒打的皇亲国戚。 本是来中国镀金的贵人,真要挡了自己的道,那到时就休怪自己心狠手辣! 启动车子,加大油门,方向盘一打。 车便飞驰而去..... 后排的吉野,要不是玻璃车窗是关闭的,估计整个人都得飞出去。 “柴桑,你真敬业!”抓紧座位边缘的吉野称赞着开得飞快的柴靖。 他还以为柴靖是怕人跑了,才开这么快的车。 他这样想也没错,柴靖就是怕囡囡被小丫接走了,就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两人赶到竹居商行,见了北岗,还是收住了脚步。 “北岗叔叔,我们是奉田中机关长的命令,前来带那个小男孩回去问话。”吉野认识北岗,知道他是三井家族的老人,因此对他态度也与旁人不同。 柴靖却扭头看着院子里:怎么冷冷清清的? 难道? 他撇下吉野,就往后院跑去。 这下北岗急了:“后院是二小姐的禁区,没她的同意,任何人是不能进去的!” 他一拍柜台,招呼着几名护卫就往后院追去...... 第200章 胜劵在握 可后院除了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柴靖慌了,他的算盘就这样落空了? “...私人重地,柴桑还是请回!”随后赶来的北岗和众护卫将柴靖团团围住。 只有吉野永远慢半拍似的带着人挤进了包围圈。 “北岗叔叔,柴桑,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吉野压下柴靖举着的手枪,又低声道:“人不在,我们还是先撤为好。” 柴靖平时也不这么冲动,只是这次囡囡没接到,让他的计划落了空,有些恼羞成怒而已。 这下吉野打圆场,他不得不就坡下驴,装着很不心甘的收回了枪,并马上走到北岗面前,稍一颌首:“打扰了!既然人不在,那我们走!” 北岗见他们要走,尽管心里窝着火,却还是让开了一条道..... 此时囡囡和阿雷已经被小丫送去了顾清风官邸。 “...幸子小姐被柴靖抓去了日本特务机关?”顾清风示意朱妈带俩孩子去院子里玩。 小丫便将在十六铺码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顾军门,您得想办法救她...” 顾清风松了松衬衫袖子,立在窗前,背对着小丫:“...容我想想...” “那好...”小丫似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转身便离开,都没跟囡囡和阿雷打声招呼...... 一无所获的柴靖刚出了竹居商行,原本像霜打的茄子似的他,在看到一身碎花棉制旗袍的小丫出现在视线里时,他一下子来了精神,眸光也开始聚焦:“吉野,抓住她!” 吉野顺着柴靖手指的方向一看,这不是‘三井幸子’身边的小野百合吗? 如果长头发的‘三井幸子’有问题,那么这个小野百合抓回去一审便知! 没有迟疑,没有半分犹豫,吉野觉得自己立功的机会来了,赶紧带着日特们冲上去,将小丫五花大绑...... 殊不知这正是小丫主动的自投罗网...... 羁押室内,赵婉如在看到小丫的那一瞬间,整颗心都跌到了谷底... “孩子呢?”田中隆吉见只抓住了小丫,脸一垮,便质问柴靖。 吉野见状,赶紧上前,拉过田中隆吉小声道:“柴桑也已经尽力了。” 面对吉野这个首相的外甥求情,田中隆吉还是是掂量掂量的。 他沉思片刻,吩咐柴靖:“柴课长,这几个人稍后你就当主审。” 这么快就要审讯? 柴靖心一惊。 可现在川岛芳子和汪晓妮一众特务机关的骨干都去了南京,他还真没有推拒的理由,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石川’博士,那我就带你去先见见那对‘村民’夫妻。”田中隆吉示意心有不甘的‘石川’离开。 他不想‘石川’掺和到这次审讯中来,毕竟先入为主,到时会有失偏颇...... 而得知赵婉如被抓住对质后,顾清风也是心急如焚。 书房里,他坐在靠背椅上,一直抽着香烟,桌上玻璃烟灰缸里,烟蒂已经堆成了小山..... 副官李昆敲门进来...... “...什么?重光葵竟然怂恿日本总领事村井仓松去我们的市政府讨说法?”顾清风听了副官李昆的汇报,知道上次杭州湾的枪战,重光南铩羽而归,这小日本断是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 只是不曾想他们动作会如此之迅速。 村井仓松,重光葵,野村吉三郎,还有植田谦吉这四位驻上海的日本高层,赵婉如都或多或少跟他们有过生意上的来往。 如果说有能力替赵婉如说上话的人,那就只有这几位了。 要如何打开突破口? 顾清风不禁起身,来回踱着步,一时竟无视副官李昆的存在... “....军门,您倒是想想办法呐。如果刘磊团长受到牵连被裁撤,那么篷莱村那档子事就会不了了之。”副官李昆闪身躲开直面走来的顾清风。 军门今天是怎么了? 莫非真是山穷水覆,无路可走,只能眼睁睁看着刘磊被处罚...... “跟我去趟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顾清风整理了一下衣领,示意他先去开车。 去哪里? 国军将领去小日本的司令部? “婉如被他们的特务机关抓了去。”顾清风决定铤而走险,反正自己迟早是要假投降,打入日本特务机关的。 现在去,只不过是将任务提前罢了。 副官李昆不明就里,可自家军门既然要这样做,他也只能舍命相陪。 “朱妈,你带囡囡和阿雷去孤儿院避一避。”顾清风安排几名士兵跟着同去。 一切妥当后,两人便径直去了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 顾清风当然先是去找植田谦吉这个贪财的大阪人。 一番通报,植田谦吉还是请顾清风去他办公室一述。 在众目睽睽之下,顾清风两人进了日本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 躲在角落里的一名日本军官,举着相机,将这一幕尽数拍了下来。 他不是别人,正是重光南。 “拍得清不清晰?”重光葵从他身后过来。 “叔叔放心 ,您交待侄儿的事情,定当竭力完成。”重光南扬了扬手中的莱卡相机,面露得意之色。 重光葵之所以授意自家侄儿这么做,也是想让他能将功折罪。 要是能在明面上劝降国军高层军官,那么他侄儿在杭州湾的惨败,就会功过相抵,不至于被遣送回日本本土...... 更是他们军部在日本高层露脸的好机会。 届时,就是土肥原贤二这位号称“东方的劳伦斯”的特工头子,也要高看他们军部几眼...... “那还等什么?赶紧洗出相片,送往上海各大报社。”重光葵眯起眼睛,仁丹小胡子 一抖一抖的,露出一股摄人的精光...... \"叔叔放心,明日各大报社的头版头条,定会刊登这历史性的一刻。”重光南郑重颌首,刚刚的得意之色尽数收敛,眼神变得十分坚定,似乎胜券在握...... 第201章 她决定赌 植田谦吉听完顾清风的叙述,拿起白瓷杯子就要砸,可手在半空中却又停了下来。 这小日本还挺隐忍的,顾清风眉峰轻挑道:“幸子她抓进去,还不得被他们屈打成招?” 顾清风的担忧,让植田谦吉想起了美奈子。 赵婉如在身份没查清之前,她不会像美奈子一样一枪爆头的。 植田谦吉拍了拍他肩膀,十分同情道:“顾桑,我陪你去一趟领事馆。” “去找总领事说情?”顾清风似乎想都不敢想的冲口而出:“村井仓松总领事会帮这个忙?” 植田谦吉唇角微撇:“帮忙?如果幸子真的被田中隆吉屈打成招,那领事馆可能连经费都发不出。” “有这么严重?”顾清风故作不解。 其实他知道领事馆向来跟田中隆吉的特务机关关系微妙。 领事馆负责核算发放特务机关的经费,可这些特务机关仗着高层要想获取情报,一向狮子大开口惯了。 要不是竹居商行帮忙牵线出头赚点外快,领事馆光靠伪满洲拨的那些款项,无异于是杯水车薪,早就维持不下了。 当然这其中总领事村井仓松揣进自己腰包里的有多少,那就只有他自己晓得。 否则像领事馆这样的清水衙门,又有谁会攥着不放手,来当这个总领事?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放诸中外,皆是这个道理。 况且总领事还掌握着审批各类签证证件之事,这其中利益互换,可操纵的事情太多了。 要不怎么都要削尖了脑袋去当官? 哪怕当个芝麻绿豆官,那也是为了雁过拔毛呐! “还等什么?赶紧去呀!”植田谦吉这个师团长看起来比顾清风还着急...... 于是虹口区的日本特务机关一下子集齐了日本各界高官。 观察室里,机关长田中隆吉、师团长植田谦吉和总领事村井仓松几人盯着单反玻璃前的审讯室内。 只有司令官重光葵推拒自己头痛来不了。 他不来,早就在顾清风的意料之中,那也是因着他侄儿重光南在杭州湾捅了那么大一个娄子,并不是不愿意替赵婉如出头.... 好在有师团长植田谦吉和总领事村井仓松这两位重量级的人物出场,保住赵婉如的性命应该是无忧的。 此时,顾清风不得不在休息室里耐心 等待着结果...... 而同样度日如年的人,还有柴靖。 面对田中隆吉的施压,柴靖不得不接下这“真假美猴王”的案件。 说是由柴靖审讯,其实也不过是个提线木偶罢了。 所有的审讯方案,都是由田中隆吉亲自拟定的,其中也包括拒不招供后的刑讯逼供手段。 柴靖知道等下无论结果如何,自己这恶人是当定了! 三井幸子和赵婉如很快就押进了刑讯室。 两人被绑在木制刑架上,互盯了对方一眼,便都扭头别了过去。 柴靖面色平静。 “...你们谁真谁假,等下北岗总管来了,就会见分晓...”在一系列讯问完毕后,柴靖不得不进入下一个流程。 可两人还是一声不吭... 很快,一点也不知情的北岗被请了进来。 他走上前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三井幸子’,猛然扭头指着柴靖:“你从哪里弄来的这女子?” 柴靖微眯着眼睛,伸手拂开他的手指头:“北岗总管,请你来呢,是辨别谁是你家真的二小姐。其他的,不该问的就别问!” 这? 北岗一下子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要是认错了,那三井家族的家主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可是如果自己指认不出谁真谁假,那也是里外不是人。 他先是走到短发的三井幸子面前瞅了瞅。 “北岗叔叔,我才是真的三井幸子。”短发三井幸子急切盯着北岗,仿佛将自己的生死托付给了他似的,那眼神充满了不甘、害怕、愤怒...... 北岗又踱步走到赵婉如面前打量着:这身月白色水墨旗袍还是自己跟二小姐去旗袍店定制的。 可现在旗袍不仅脏了,分衩处还有些许撕裂的痕迹.... 要真是等下动刑,这么薄的衣料,会给二小姐带来多大的羞辱? 北岗眼中的不忍,赵婉如看得出。 这三年与北岗为数不多的接触中,赵婉如知道他是一个特别谨慎的人。 这两难的境地,北岗一时竟难以启齿。 他突然冲过去就夺过柴靖腰间的手枪,拉动枪栓就抵着自己脑袋:“你们一定要逼我选一个,那就请恕我无能!只好以死谢天皇!” “砰!”的一下,枪响了。 可北岗并没有倒下。 是柴靖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猛托他的手肘,枪口便对准了天花板,射出了一个小洞,小洞里簌簌飘下灰土,在这窒息的刑讯室里飘浮着...... 柴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审讯还没一点头绪,要是先死了个日本人,那田中隆吉准得对自己起杀心。 他示意手下带北岗下去先休息会儿,压压惊。 接着还是请出了‘石川’这位换脸大师。 ‘石川’是个凭直觉说话的人,他指着三井幸子,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她是真的二小姐。我可以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做赌!” “哼!你以为自己的命很值钱?”赵婉如面对他的这番言论,嗤之以鼻:“还大言不惭说自己有双火眼金睛。”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本来就是一个虚假的人,居然还来充当正义使者。”赵婉如指着他耳后根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里有动过刀的痕迹。” 一直未能插得上话的柴靖,索性双手抱胸,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场闹剧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柴先生,您不去瞧瞧?”赵婉如之所以知道眼前这‘石川’博士是假的,也是阿雷在闲暇时告诉了自己。 他说村里的人是改头换面看不出破绽是没错。 可是不管怎样高超的整容缝合手术,都离不开拉皮,来达到肌理平衡。 那拉皮的缺口就只能藏在耳廓后面。 此时此刻此景,赵婉如想赌一把,也只能赌一把...... 第202章 咬舌自尽 柴靖下意识往单反玻璃那边看去,又指着手下:“你们给我看好了!” 他还是先去隔壁观察室请示了一下田中隆吉:“机关长,‘石川’博士...” “验!” 有师团长植田谦吉和总领事村井仓松在场,田中隆吉当然不好反对。 得到回复的柴靖这才又回到审讯室。 而‘石川’正洋洋得意对着赵婉如大声道:“等下给你上刑,你就会乖乖招供的。” “按住他!”柴靖示意两名手下动手。 背对着他们的‘石川’还以为要对赵婉如动刑,立马侧身让路,却不料被他们按住。 “你...” ‘石川’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柴靖擎住他下颌,将他脑袋左右一偏,果然耳廓后面遮挡部分有细小的红痕。 “拍照留档!”柴靖立刻吩咐手下..... ‘石川’这下急了:“我这是为了遵从老师的命令,配合老师做的实验!” 原来真正的‘石川’得了不治之症,自知时日无多,竟然以自身为实验体,将一身所学悉数教给了自己的这名得意门生,才有了将自己的脸换在这得意门生的脸上。 其实柴靖在篷莱村时,对此事早有耳闻,田中隆吉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是不希望植田谦吉和村井仓松这两名局外人知道太多的内情。 毕竟“换国计划”事关重大,土肥原贤二再三叮嘱不可外泄,更不能让军部和领事馆那些外务省的人知道...... “我劝你还是留着精力跟机关长去解释!”柴靖眼神凌厉,暗示他闭嘴。 ‘石川’不得不梗着脖子不吭声。 “先押他下去。”柴靖一挥手,两名手下赶紧将‘石川’带了出了审讯室。 这下短发三井幸子急了,她憋红了脸,显得有些歇斯底里:“...你们就是这样审案的?!” “那你倒是说说看,应该怎么审?”柴靖此时已经很不耐烦,可单反玻璃那边日本人都盯着自己,他不得不敷衍。 “动刑!” 动刑? 柴靖盯着她,颇感意外,这日本女人还真疯狂,居然主动要求给自己动刑的?! 看了看时间,柴靖也不好拒绝,只得去观察室再次请求田中隆吉他们。 田中隆吉看了看时间:“继续。” “可....”柴靖刚想说些什么,就只见一个日谍匆匆进来,手里还拿着几份报纸。 “机关长,大事不好。”那日谍刻意压低声音,将报纸递给了田中隆吉。 报纸上的头版头条刊登的相片,居然都是拍的篷莱村水帘洞石室里那些石棺里的无面尸体! 什么“淳朴乡村惊见无面尸体” 什么“是谋杀还是集体自杀” 甚至还有什么“据查,还有一具尸体应该是日本人!” 其根据是那具尸体的脚趾大脚趾跟食脚趾分开明显太开...云云!!! 田中隆吉脸上肌肉剧烈颤抖着,他将气撒在柴靖身上:“像木桩一样杵着干什么?!继续审!” 柴靖微皱眉头,嘴里称着:“是!” 转身出去时却心里腹诽着:你们这些小日本自己成事不足,怪我?呸! 观察室里的植田谦吉和村井仓松拿过报纸一看。 “这些都是华界的小报社报纸,应该反响不大...”到底是外务省从事外交工作的村井仓松,马上就想到了应对办法:“田中机关长,现在要做的就是马上查封这些小报社,并将流出去的报纸立刻回收!” 在面对共同威胁面前,这几名日本高层总算达成了共识。 田中隆吉命令虹口区的日本浪人们装扮成中国人,火速出动华界,阻止事态的扩散。 审讯室里,柴靖也依照田中隆吉的指示,开始对三井幸子和赵婉如动刑。 不一会儿,几名日特抬进了两只冒着”热气”的木制大浴桶。 观察室里的田中隆吉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叫过来一名日特:“...你传我的话,先审小野百合。” 他说的“小野百合”就是自投罗网的“小丫”...... 接到指示的柴靖,又示意日特去提审小丫过来。 赵婉如见到小丫,大吃一惊:囡囡和阿雷不会也... 小丫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赵婉如马上明白囡囡和阿雷已经安全转移,否则柴靖也不会出再在这审讯室,他应该早就会带着囡囡远走高飞..... 可瞧这架式,应该是会对小丫先动刑,来达到威慑的目的! 赵婉如眼神复杂,想说些什么,却如梗在喉...... “哟,你们倒是主仆情深。”三井幸子短发一甩,目光在赵婉如和小丫脸上来回移动着:“哼!小野百合早就死了,这随便查就能查到!” “哦?那不妨先审审她。”柴靖微眯着眼睛,来掩饰自己的不耐烦:“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她先洗洗?” 日特听令,将小丫扔进了其中一只浴桶。 这浴桶里可不是什么热水,而是冰块打底的冰水,在这大夏天里,当然冒的也是冷气。 小丫被抛了进去,起始还没什么事,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嘴唇发白,浑身发抖...... “说吧,你冒充小野百合,有什么目的?”柴靖见她似乎快要支撑不住,这才走到那只大浴桶旁,又加了一些碎冰进去。 小丫已经被冻得意识有些模糊,发乌的嘴唇颤抖着开口:“我...我说...” “好!马上记录供词!”柴靖指着一旁坐着的记录员。 “是她胁迫我...”小丫艰难抬起手指着赵婉如:“她说三井家族财力雄厚,若是能分得一二,也够我们两人吃一辈子的。” 赵婉如不可置信。 一旁的三井幸子却出言讽刺道:“哟,为了活命,开始狗咬狗了?!” “你闭嘴!”赵婉如愤怒:“百合,你是不是受了抗日分子的胁迫才这么说的?!”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柴靖不由恼了,要不是还想利用赵婉如逼出囡囡的下落,凭小丫说的这话,就能认定赵婉如是冒牌的! “胁迫?呸!我受你的胁迫还差不多!”小丫似乎使了全身力气,趁着审讯室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赵婉如身上时,嘴唇猛然一张一合,竟咬舌自尽了! 第203章 峰回路转 小丫苍白的脸,乌黑的唇边,流着一潺潺止不住的鲜血,倒在了盛满冰水的木制大浴桶里,令人触目惊心。 可对于这些看惯生死的刽子手眼里,却习以为常。 伸出手指探得她没有了呼吸后,马上禀告给柴靖。 柴靖面无表情,只是手稍稍一抬,日特们便心领神会的将小丫的尸体抬了出去。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柴靖审视着赵婉如,似乎在给她机会自证。 赵婉如极力控制住自己悲愤的情绪,她不能让小丫白死! “她说小野百合早死了就真的死了么?你们不会去查证!”赵婉如一字一句,有一种迫人的气势,目光一直是盯着三井幸子说的:“如果此人是抗日分子,就一定会威逼利诱我身边最亲近之人,来诬陷于我。” 柴靖摇了摇头:“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去调小野百合的档案。” 身旁的日特小声道:“她的档案恐怕要回日本本土才能调阅到。” “还有一个办法!”柴靖突然想到了什么:“三井幸子的档案里记载,她腰间有一朵樱花胎记...” 他这话一出口,三井幸子急了:“我...我...” 是哦,三井幸子在篷莱村时,曾大面积烧伤,要不是‘石川’的植皮技术,她早就是丑八怪一个,哪里还能恢复容貌? 可她腰间的那朵樱花胎记便由此没有了! 三井幸子浑身上下感到一种从所未有的透心凉,在这大夏天里,在还没被这一大桶冰水泡着的时候,她的心都已经降到了冰点。 赵婉如哪能没注意到她眼底的那丝慌乱:“怎么?害怕了?抗日分子胆量也不过如此吧?!” “你...你...你!”接连几个“你”字出口,三井幸子竟然一时无法反驳! 柴靖见状,立刻命令手下去医务室请了两名护士,来验证赵婉如和三井幸子腰部的胎记。 在没有验明谁是真正的三井幸子前,对哪个动粗,都会在明面上得罪三井家族。 这是田中隆吉也不愿看到的,站在观察室里的他,也不禁对柴靖这个曾经的国军王牌特工有了一丝赞许...... “...柴课长,她腰间有植皮痕迹,且没有任何胎记。“其中一名查验三井幸子的护士上前汇报结果。 三井幸子果然沉不住气:“我是受了烧伤才没了胎记!” “哦,那又怎会不能理解为:你为了掩盖自己没有胎记的事实,不惜烫伤自己的腰?甚至忍受常人不能忍受之痛,改头换面?”赵婉如语气中带着轻蔑之色。“ “你住口!”三井幸子气得急火攻心,要不是被五花大绑着,她真想冲上前,撕烂赵婉如这张巧言令色的嘴。 “让她说!”柴靖皱眉,拿过一块破布就要堵住三井幸子这张聒噪的嘴。 却不料三井幸子感到喉咙里透着一股腥味。 “噗!”的一下,竟然喷出一大口鲜血! 柴靖一个躲避不及,脸面、胸口上都沾满了血渍... “呸!真晦气!”柴靖掏出手帕擦拭着脸上的血渍,另一名检查完赵婉如的护士这才敢稍稍靠近。 “说!”柴靖瞪着护士。 护士吓得脖子一缩,还是赶紧回复:“她腰间确有胎记。” “不是后纹上去的吧?”柴靖当然是一脸狐疑,他也没想到赵婉如能做到如此地步,甚至他都有一种错觉,赵婉如才是真正的三井幸子,才是三井家族那个聪明睿智的二小姐。 面对柴靖那迫人的眼神,护士不由退后半步:“是胎记。” 护士那坚定的语气,仿佛在说:从未听说过胎记还有后纹上去的..... 柴靖不受控制的攥住护士衣领:“你再说一遍!” “是胎...胎记。”护士涨红了脸。 柴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松了手..... 审讯到了这里,观察室里的田中隆吉几人看都看得有点疲惫。 “要不,今日就先到这里?”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总领事村井仓松。 他在看到小报刊登那些石棺无面尸体的相片时,就知道不多久,一定会有各国记者堵在领事馆,跟自己讨要一个说法的。 田中隆吉原本对于村井仓松和植田谦吉维护赵婉如很不满意,可现在所有审讯后的证据看来,这个短发的三井幸子更像是假冒的。 再加上篷莱村的秘密还要靠领事馆周旋维护,现在看来,他更不能跟这两位翻脸...... “嗯,那就先到这里。”田中隆吉一并吩咐手下要柴靖暂停审讯。 植田谦吉却杵在原地没有动。 “植田君,还不快走?”村井仓松到了门口,见他还没跟上来,便提醒道。 植田谦吉只得小声提醒:“要不,先让三井幸子...” “这个...”村井仓松突然也好像想起了什么:“你是说十六铺码头那个七号仓库的货...” “我担心迟则生变。” “那个顾清风如果没看到三井幸子出来...那批货会不会就...” 田中隆吉哪会不知道他们两个的想法:“两位放心,幸子小姐的事情很快就会调查清楚。” “很快是多快?总得有个时限。”植田谦吉此时尽显他们大阪人的市侩...... “三天之内...”田中隆吉心算了一下时间:土肥原将军最迟后天也应该到了... 有了确切的答复,植田谦吉有了底,他才好去回复还在休息室等消息的顾清风... “什么?都审这么久了,还没出个结果?”顾清风的着急那可不是装出来的。 植田谦吉想起了惨死的奈美子,又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三井家族的血脉,也不容混淆,你也得替田中机关长想想。” 顾清风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是于事无补,只得跟着植田谦吉一路出了特务机关..... 大门外。 “顾桑,我...”植田谦吉原本要上车,想了想,还是挥手让顾清风过来:“今天原本是能审完的,那个女人腰部都没有胎记...可临时又有些变化...” “什么变化?”顾清风脱口而出。 “小声点。”植田谦吉四下又张望了一下,才又道:“...不关幸子小姐的事,是...反正我也只能说到这里,是田中机关长他自己的麻烦事...” “明白。”顾清风也清楚他能同自己透露这些,还不是为了十六铺码头旁边那七号仓库里的囤货:“放心,你既投桃,我必定报李!七号仓库的货,我明天就吩咐人去帮你提了。” 自从上批柴油合作愉快后,那七号仓库俨然成了植田谦吉的私人仓库一般的存在。 “好说好说。”植田谦吉这才放心上了车...... 第204章 新仇旧恨 华界的各小报报社刊出篷莱村石棺的无面尸体后,周扬所在的《今日时报》也被日本浪人盯上。 这不,打扮成地痞流氓的日本浪人们,带着几桶柴油就上了门。 他们一进报社便这拧开铁皮柴油匣子,往办公室四处洒着柴油。 报社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员,全都躲在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 一顿打砸后,这些日本浪人才扬长而去...... 一下子,凡事报导过篷莱村石棺无面尸体的报社都遭受了日本浪人的袭击,而被迫暂时停业休息。 而此时的周扬正在去虹口区的路上。 夏末之际,正是各类蔬菜奇缺的时候,因此进价贵,出货价也水涨船高。 在得知小丫自投罗网后,阿迅就坐立不安,更无心经营蔬菜行。 “...这白菜怎么卖的?” “两角一斤。” “这么贵?” “反正就是这个价,你爱买不买...是你...”阿迅在看到是周扬时,耷拉着的脑袋猛地抬起来:“你怎么来了?” 周扬掂了掂有些打蔫的白菜:“婉如她...” “什么婉如,是三井幸子,我是矶谷太郎。”阿迅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声提醒着他。 周扬也不同他争辩:“你们的顾军门可摊上大事了。” “什么?”阿迅眼皮直跳:婉如姐在小日本的特务机关还扣押着,要是顾军门有个什么...” 周扬从怀里掏出一张黑白相片给他:“他出入日本特务机关被人偷拍了。” 这不是为了去救婉如姐? 顾军门怎么这么不小心? 到时党务调查处那帮人知道了可怎么办? 天气原本就燥热,这下阿迅额头上一下子密布了汗珠。 “...那可怎么办?”阿迅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一片一片捋着菜叶子,看得前来买菜的顾客一愣一愣的。 没办法,还得是周扬,竟然卷起袖子帮阿迅将店里的菜卖了个精光.... “现在只能静观其变。”周扬捶了捶发酸的背部,见阿迅抱着钱匣子还在发呆,一把夺过来:“活我都干了一,你收钱第一名。” “什么都要用到钱,不宝贝行么?”阿迅一想起生死不明的小丫,便也红了眼眶..... 周扬正低头看着匣子里那堆钱,下一秒匣子却被人一脚踢上了空中...... 钞票和银元在空中洋洋洒洒......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给我押回去!”这声音... 是吉野! 他带着几名日特上前就踹飞了了装钱的匣子:“周副主编,叫我一通好找!” 周扬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双手一伸,任凭他扣了去...... 只有阿迅摸头不知尾:“吉野君,这是...” “你认识他?跟他很熟?”吉野原本押着周扬就要上车,见阿迅追了过来,不禁反问道。 在见到周扬悄悄对自己摇头,阿迅便止住了脚步:“他是来买菜的...” “那没事...矶谷君,撒一地的钱,抱歉!麻烦你收拾一下。”吉野着急去交差,说完立马开车扬长而去。 只留下阿迅一人弯腰捡着洒落一地的钱......” “...我是该叫你矶谷太郎还是阿迅?”手背被一只锃光锃亮的黑皮踩着,反复碾压下,痛得阿迅额头上豆大汗珠滚落了下来... 还真是冤家路窄! “哎!痛痛痛!你先松手。”阿迅心知柴靖一个人来,肯定是有所求,只得先想着怎么脱身为好....... 日式茶楼内。 阿迅正用药膏涂抹着受伤的手背:“柴先生,有事说事。” “小野百合或者说小丫......”柴靖轻啜着浓茶,一脸闲适...... 果然,只有提到小丫,阿迅才会有个正形:“她怎么了?!” 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抖。 “她...”柴靖停顿了几秒:“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嘭!啪!”阿迅手中茶杯一拂,滚热的茶汤洒了一地,也汤到了他的手背,一下子红了一片... 倏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阿迅的脑袋。 “开枪啊!”阿迅怒目圆瞪着柴靖。 手枪很快放下。 “说出囡囡的下落,我就告诉你实情。”柴靖拨弄着枪栓,一开一合...... 阿迅起身,站起来就要走。 “她扛不住,咬舌自尽了。”柴靖冷冷道。 既然不告诉自己,那也不能让他好过。 阿迅身形一震,微缩眼眸,咬了咬嘴唇:“她现在在哪里?” “想为她收尸?你得告诉我囡囡在哪里,否则...” “否则怎样?”阿迅低沉着声音:“如果你现在的这副嘴脸让雪色姐看到了,不知她会作何感想?”柴靖 “没有如果。”柴靖哑着嗓子,他没想到阿迅会搬出顾雪色出来:“你说出囡囡在哪里,就可以为你的同伴...或者说你喜欢的女孩收尸...” “住口!”阿迅双手紧攥,他一想到小丫咬舌自尽,揪心般的痛让他一时不能自已。 柴靖两次三番对小丫动刑,这次更是逼死小丫,还有杨帆的牺牲......新仇旧恨一下子让阿迅怒火直冲。 可阿迅还是强压下心中的愤懑,婉如姐还在日本人手里,如若就这样与柴靖撕破脸,对于组织交给的任务,是永远无法完成了。 小丫的死就更加失去了意义。 对! 小丫不能白死! “怎么?不甘心么?”柴靖阴沉着脸,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眼前的阿迅若真是不透露半个字,他一定不介意给这顽固份子上上硬菜...... 阿迅强忍着悲愤,紧盯着眼前依旧风度翩翩的高大男子:“我可以告诉囡囡在哪里。不过你得先...” “可以。”柴靖打断他的话,马上同意...... 阿迅见他这么爽快,自己反倒迟疑了:“你就不怕我变卦?” “当然不怕。”柴靖嘴角微搐。 对于阿迅来说,让小丫入土为安,是他能为同志、为自己心爱的女孩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可对于柴靖来说,只不过是一具受审人的尸体,扔哪里不是扔。 如果能套出囡囡的下落,那也是再好不过。 如不能,那就送阿迅一起上路...... 第205章 推入深渊 “叔叔,除了我们虹口区自有报社发表外,其他国家的报社都持观望态度。”重光南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重光葵掐住他下颌,直直盯着:“一点小小的挫折,就颓废成这样?真是丢我们大日本帝国的脸!” “嗨!”重光南一下子挺直了腰杆,抬起了头:“是侄儿肤浅了!” “你不止肤浅,而且无能!” “嗨!” “只知道‘嗨’了又‘嗨’,你是鹦鹉?!”重光葵手掌下移,一把掐住他脖颈,直至他眼睛翻白,才猛然松开。 “咳咳咳!”重光南下意识退后几步,险些倒在刚进来的野春吉三郎身上。 “舰队那么忙,怎么有空过来?”重光葵示意侄儿赶紧退下,对着野春吉三郎的时间,俨然又换了一张笑脸。 “叔叔,野春前辈,那我就不打扰了。”重光南悻悻退到门边,正准备出去。 “去华界,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总之,明天一早,必须扩大影响。”重光葵语气很缓和,似乎在与自家侄儿闲话家常,只有重光南清楚如果这事再办砸了,面对自己的不仅是严苛的处罚,还很有可能会遣送回国。 他不想被遣送回国,不被家族嘲笑:“嗨!侄儿定当全力以赴!” 只待重光葵走远,办公室的门很快又关上。 “土肥原将军此次来上海,我们要保证他的绝对安全。”野春吉三郎在得知土肥原贤二竟然走水路来沪,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现在中国各个水域都是处在三不管地带,他偏偏跟着舰艇来这里。 重光葵头更大了...... 被训斥了一顿的重光南这下学聪明了,他拿着相片去华界各个报社,能用钱砸的,他就用钱砸,不能用钱砸的,他就绑架报社社长的家人威胁。 * 这一通操纵下来,影响逐步扩大,直到连洛阳的那位国军高层都知晓了。 “总裁,这空穴来风,也未必无音呐。”戴老板亦步亦趋,很是恭敬,眼睛却是盯着报纸头版上那几张剪辑好的黑白相片。 上面正是顾清风的清晰相片,相片可以看出背景建筑正是上海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大楼内。 总裁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文明棍冲着他一指:“收起你的那些花花肠子。要不是子恒,能挖出潜伏在南京的日谍?” 戴老板一时语噎,垂手而立,头也埋得低低的:“总裁教训得是。” 顾清风和王侍卫长关系匪浅,自己同王侍卫长这个“天子近臣”相比,当然是人微言轻呐。 由于日谍在南京几乎全部落网,洛阳方面此时正积极筹备迁都回南京,戴老板自知再多言语半句,都会给自己惹来大麻烦,甚至是杀身之祸。 此时的戴老板羽翼未丰,还只是力行社副处长级别,他还需隐忍不发...... “报告!”外面传来王侍卫长的声音。 国军总裁又摸了摸脑袋,文明棍轻戳了戴老板的胳膊一下:“你先下去。” 那不怒而威的目光,令戴老板赶紧点头哈腰退出了办公室,与前来的王侍卫长擦肩而过。 “哼!”王侍卫长鼻腔里发出轻蔑的声音,戴老板竟然一点也不生气:“王侍卫长年轻有为,真是吾辈楷模。” 这马屁一拍,王侍卫长面色顿时缓和了些,但还是没搭戴老板的话茬,径直走到总裁面前,递过一份文件...... 戴老板倒也不恼,十分识相地走了。 “总裁...”王侍卫长见他面色愈发不好,上前几步关切道:“您...” “我没事。”总裁轻轻放下文件:“子恒他这是要以身饲狼啊。” “可‘换国计划’一日不清除,那将后患无穷。”王侍卫长垂了垂眼睑,还是抬头对着国军总裁正色道... 国军总裁揉了揉鼻心:“发份电文过去:同意!” “是,总裁!”王侍卫长双腿一并,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王侍卫长刚走,徐处长后脚就进了办公室。 “我知道你所为何事。”总裁扫视了一下桌上的那份报纸。 看来这戴老板又抢先一步报告给了总裁。 徐处长脸上的肥肉抽搐了几下,控制住自己波动的情绪才缓缓吐出话语:“顾清风很可能与日谍勾搭在一起...” “三井幸子?”总裁似乎不甚在意。 徐处长不得不又道:“这个女人身份背景十分复杂...” “你是指她曾经是子恒的女朋友?还是她其实是日本三井家族的二小姐三井幸子?”总裁似乎什么都知道。 好像还是自己多嘴了。 徐处长一时摸不透总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小心揣测着道:“我...我是担心...” “你不必担心。”总裁交给他一个信封:“他不日会跟随土肥原贤二去东北,你们党务调查处务必全力配合。” 什么? 总裁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而不是交给力行社? 徐处长小眼睛一下子撑得圆圆的,合不拢的嘴巴用手掌强行捏了捏:“感谢总裁信任!” “为保子恒级顺利入东北,此事只有我知,王侍卫长和你,三个人知。信封里写的内容,你看后即焚。”总裁有些疲惫,双手撑着桌面坐了下来,低头翻看着资料,不再理会他...... 徐处长展开信笺仔细看了看内容,默记于心,随后立刻销毁...... * 清晨,虹口码头薄雾笼罩。 四周都是巡逻的日本士兵,附近的至高点均架有机枪,机枪手们都趴在地上,严阵列以待。 是的,日本最大的特务头子土肥原贤二就是今日来沪。 可左等右盼都不见军舰过来,偶有几条渔船路过,都被赶得远远的。 “叔叔,要不侄儿开快艇去前面探探?”重光南那急于表现的样子溢于言表。 重光葵放下望远镜,侧目对野春吉三郎道:“野春君,你觉得呢?” 这可是野春吉三郎这个日军第三舰队中将司令的地盘,重光葵还是得顾及他的面子,替自家侄儿圆了这个冒失之举...... 野春吉三郎嘴角微扯,他指着远处开过来的一艘快艇:“你们呀,就是心急,探路的这不回来了?” 原来他早就有安排,重光南侧了侧头,又摸了摸鼻梁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第206章 榆木脑袋 “...军舰来了。”刚从游艇回来的副官报告:“距码头只有不到五百米距离。” 野村吉三郎又整了整军装,带着众人严阵以待...... 一艘军舰缓缓靠岸,下来一众褐黄色日本军服的军官。 可始终没见土肥原贤二的身影...... 一问之下,才知晓他乘的是火车,且只带了两名副官被特务机关的田中隆吉他们截了胡! “八嘎...”野春吉三郎也只敢小声骂骂,面上还是带着微笑,迎接一众从满洲来的大小军官。 北四川路海宁路口北转角处,路口有日军手持三八式步枪站岗,那明晃晃的刺刀十分亮眼。 一众车队路过时,站岗的日军便站直身体,将步枪竖立后,敬着军礼,直至车队消失在街尾....... “叭勾!叭勾!”枪声顿时大作! 这谁料在街尾处车队却遭遇了偷袭! 而街尾那片茶楼却是整个虹口区日军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日本人的聚集地开枪! 野村吉三郎果命令车队不要停留,疾速驰离受伏击之地。 可袭击他们车队的人却没有打算放过, 均从街尾茶楼二层走廊处,一跃到车队的车顶处,紧紧贴身趴着不放。 这是袭击还是刺杀? 不,这不是刺杀,这是找死! 野春吉三郎怒了,他示意司机将自己的车往旁边靠,让其他车先行通过。 ”司令官,这里不安全...”车刚停下,司机头顶就中了一枪! 野村吉三郎勃然大怒,拔枪一踹车门,侧身就对准车顶袭击者一枪! “拿下!”看到搬救兵来的重光南往这边奔来,他赶紧往车前盖一滚,一跃到车顶,双手持枪对准那名袭击者。 重光南赶紧示意手下士兵将那名中枪的袭击者拖下来。 “野春司令官...他服毒了...” 这妥妥的自杀式袭击! “给我查!” “嗨!”重光南稍一点头,便招呼着手下士兵开车去了前面车队。 当他们赶去时,那些袭击者均已被射杀,可从满洲来的日本军官也死伤大半... “要是他们身怀有手雷,那后果真不堪设想!”重光南倒吸了一口气,正手忙脚乱的指挥着士兵们收拾一地的残局...... 野春吉三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好好的干!我得去特务机关看看。” 重光南心知他着急去见土肥原贤二,很快重新为他安排了司机...... * 土肥原贤二一到虹口特务机关,便示意接着审三井幸子和赵婉如。 “将军舟车劳顿,还是先喝口茶...” “时间有限,先处理好这些,我才心安。”土肥原贤二皱眉,人早已走到观察室内。 没办法,田中隆吉只好又命令柴靖和吉野重新提审。 观察室内的单反玻璃擦拭得一尘不染。 赵婉如和三井幸子都已经换上了白色的棉布囚服。 两人被绑在木桩刑架上,都虚空看向单反玻璃,那里只映得出她们的身影,而无法看穿单反玻璃后站着的人。 土肥原贤二在看清两人的面庞时,也是稍一怔愣。 就在这时,柴靖敲门而入。 “柴课长,这位就是土肥原将军。”田中隆吉脱下白手套,示意柴靖过来。 柴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日本的头号特务头子:中等身材,一撮黑色的仁丹胡子,黝黑的脸,只有那双不大的眼睛透出摄人的精光,才能让旁人产生些许畏惧:“久仰久仰!鄙人柴靖。” 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这土肥原贤二似乎并没有跟他握手的意思。 柴靖嘴角微撇,慢慢收回了手,又面田中隆吉禀报:“那名报导篷莱村石棺的副编辑周扬已经抓住...不知...” “先审这个。”土肥原贤二的那张脸只差没贴到单反玻璃上:这两人真是长得一模一样,要不是一起出现,那真的很难辨别出孰真孰假:“我今天就要结果。” 这意思是这两桩案子今日都要审完? 柴靖刚将小丫的尸体交还给阿迅,正着急去城郊孤儿院找囡囡。 可土肥原贤二突然提前到来,却让柴靖一时失了方寸。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哈腰点头去了审讯室内。 照常叫了‘石川’过来问话。 “你说这位是真的幸子小姐,那你总得有什么凭证,不然...”柴靖拨弄着木炭上刚烧红的三角铬铁,直面着一脸惊讶的‘石川’。 倒步数步,‘石川’又转身走到短发三井幸子面前,仔细端详着。 “你看着我干什么?看她!”三井幸子头摇得像拨浪鼓,她从‘石川’眼中看到了质疑和动摇。 赵婉如侧目盯着三井幸子:“我的脸有没有动过刀,博士应该一眼就能看出。” ‘石川’作为资深专业人士,当然知道赵婉如所言不虚。 可是...... 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你的脸是没动过,可人有相似...” “人有相似?”赵婉如冷笑着看向单位反玻璃那一片虚无:“你怕是不想承认自己看走眼了,才死硬到底吧?” “你胡扯!” “我胡扯?你知道你撒下这弥天大谎,对于我们大日本帝国有多大的损失吗?”赵婉如一字一顿说着:“如果不出我所料,此刻那批上好的中药材本应该送上货轮离港的,现在恐怕......” 她话音刚落,植田谦吉推门进了隔壁的观察室内。 “将军,田中机关长,我本不应该插手此事,可调运至我们本土的那批中药材,对方说等幸子小姐的案子完结才能...” “植田,三井家族的血脉不容混淆!”田中隆吉很讨厌他这副商人嘴脸,居然在土肥原将军面前,也这样肆意妄为。 可土肥原贤二却制止他再说下去:“中国的中草药是我们急需做试验的物资,也不容一拖再拖。” “一些枯草一样的东西,有那么神奇?”田中隆吉不以为意,呲了一下鼻孔。 “你!” “田中,此时争执毫无意义。”土肥原贤二对于两人的喋喋不休,很是反感:“听说三井幸子正在策反国军的顾军门?” 田中隆吉心中一惊:“是...不过...” “不过什么?不过人家海军陆战司令部,他们的工作都做到你们特务机关前头了!”土肥原贤二示意副官拿出一份报纸往他身上一摔:“你看看!” 田中隆吉不明就里,拾起脚边的报纸展开:“这...这不是顾桑去司令部大楼的相片?他们怎会拍了下来...我明白了...” “你明白有什么用?”土肥原贤二手指戳了戳他额头:“榆木脑袋!审了这么久,都断不清,我看他们领事馆就该卡住你们的经费!” 这下一旁的植田谦吉看到田中隆吉的狼狈样,赶紧侧过身捂住嘴,尽量不笑出声来...... 第207章 假的会死 “嗨!”田中隆吉对于这个顶头上司是又惧又敬。 土肥原贤二深吸了一口气:“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田中隆吉瞥向身边的植田谦吉。 植田谦吉这个大阪人惯会见风使舵:“机关长若是不嫌弃,我倒可以当这个说客,让顾桑能倒向你们。” “哦?你就不怕得罪你军部那些同僚们?”田中隆吉心里有些松动,可嘴上还是不饶人,可他在看到土肥原贤二那凌厉的目光时,便又住了嘴。 还不等土肥原贤二开口训斥,植田谦吉打着哈哈道:“这顾桑心尖上的人都在你们特务机关扣着,就轮不到我得不得罪谁。” 田中隆吉原本绷着的一张脸不由自主松驰了下来:“就羡慕你一张巧嘴。” “嘴巧不管用,全凭机关长您怎么做才行。”植田谦吉目光一直放在土肥原贤二身上。 土肥原贤二摸了摸下颌,沉思片刻:“按正常流程审讯即可。” 田中隆吉听了他的话,神情一下子肃穆:将军到底是将军,说话办事滴水不漏...... 审讯室内已经是审无可审,柴靖不得不令人绑了‘石川’...... “...这...”田中隆吉有些着急:这可是顶尖人才,不能有一点闪失。 土肥原贤二只是斜睨了他一眼,又双手缚胸,透过单反玻璃正视着刑讯室里的一切举动...... 此时柴靖已经举起烧得通红的三角铬铁:“‘石川’君,你本名叫什么?” “你...”面前那烧得通红的铬铁只离胸口不到几厘米,‘石川’不得不又压低了声音:“山本一夫。” “记下。”柴靖移开铬铁:“你都是假冒的‘石川’博士,那你说的证词可信度又有几分?” 山本一夫低头不语。 一旁吉野打了个哈欠:“柴桑,还有什么好审的?这短发的女子就是假冒的。” “血口喷人!”三井幸子瞪着吉野:“长得歪瓜裂枣的东西,也配在这里胡咧咧!” 这话一出,观察室里的田中隆吉暗道不好:这吉野可是首相亲戚...... “呲~呲~”刑讯室里弥漫着烧焦的皮肉气息,还夹杂着“啊啊”的惨叫声...... 果然,是吉野! 那只手攥着铬铁的手柄,再次将红彤彤的铬铁按在山本一夫胸膛上..... “就这几下便昏死过去了,刚才还口出狂言!我呸!”吉野气还没撒完,拎起一桶冰水往山本一夫头上淋下...... “...咳咳咳!”痛昏过去的山本一夫又悠悠转醒。 “噗!”的一下,口中血水翻涌而出,吉野闪身躲过。 柴靖也怕闹出人命来,拿过铬铁往碳盆上一放:“吉野君,你歇会儿,等这铬铁烧红了再烫。” “还是柴桑会体恤人。”吉野气也消了大半:“你去问问他,到底谁是真的假的!” 柴靖又虚空地瞟了一眼单反玻璃:给这山本一夫动了刑,这观察室里的几人都无动于衷,自己也只能按程序办...... “来人,将浴桶抬上来。”一声令下,两个冒着冷气的浴桶便又摆在了审讯室中间,与角落里火红的炭火形成鲜明的对比。 “柴桑,你这是要...” “看不出来?各打五十大板,才不辜负田中机关长寄予你我的厚望。”柴靖面无表情,对于面前刑架上两个女人的生死,又与自己何干? 只要囡囡能..... 柴靖一想到囡囡,还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不过这种犹豫只是在心头一闪而过:“来人,将两人放进去泡一泡!” 吉野知道到现在单反玻璃后的几人还没反应,便是默许了柴靖的行为,也没阻止,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室内冰火两重天,赵婉如只感觉凉意从脚尖直往上透。 三井幸子却没赵婉如那么冷,只是她不甘这样的羞辱发生在自己身上:“你...你们如此对待三井家族的二小姐,就...就不怕家主知道会怪罪?” “那也得你是真的才行!”吉野有些不耐烦:“你这样子,哪有二小姐珠半点气度?” “你...”三井幸子感到胸口闷得慌,竟没有半分辩驳的力气...... 赵婉如强忍着寒意,可一再倾入的冰块,她的腰身都冻得麻木,随即整个黑暗包围着她...... “再这样审下去,会出人命!”植田谦吉急得直跺脚! “不出人命,怎么辨真假?”土肥原贤二嘴角几不可察微撇了一下。 植田谦吉碰了田中隆吉手肘一下:“这...” “谁扛得过这冰刑,谁就是真正的三井幸子。”田中隆吉轻拍了一下植田谦吉:“你去请顾桑过来。” 植田谦吉不解:“现在结果没出来...就...” “如果短发的那个死了,那就皆大欢喜。如果反之,那顾桑也得死。”田中隆吉见土肥原贤二先行去医务室看结果,便也不再隐瞒:“真正的三井幸子自小筋脉中注入了中草药羌活、黄芪等等一些提取物,她对极寒有一定的抵御能力。” 原来如此! 难怪土肥原贤二会如此笃定...... 医务室内,鸦雀无声,只有医生和护士手忙脚乱进进出出...... 大家似乎都忘记了还在审讯室内的山本一夫...... 走廊外,赶到的顾清风倚在墙角抽着香烟,脚下撒了一地烟头。 “顾桑,幸子她很快就能转危为安了。”是植田谦吉,他顺手要了一根香烟也抽起来。 而管家北岗也不停地搓着手,来来回回的走动着,他当然希望能早点接三井幸子回去。 这些平素与竹居商行有生意来往的商人们,都是一些趋利避害的,这些天也因此门可罗雀...... 一众各怀心思的相关人等,都在外面焦急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良久,医务室内总算有人出来了...... 北岗第一个冲到了医生面前:“幸子小姐她...” 那医生看起来非常疲惫,他摘掉口罩:“一死一伤,不过活的那个可能.......” 结果出来了,根本没人去听医生接下来的那句话,都一下子涌进了医务室...... 第208章 错综复杂 顾清风见状,刚点燃一根香烟迅速往地上一扔,迅即跑到门口,却又止住了脚步。 “医生,她...”顾清风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性命无虞,只是...” “只是什么...” “还是借一步说话。”医生扭头看了看门口...... * “...我就知道幸子小姐吉人自有天相。”管家北岗站在外面候着。 顾清风大步流星进去。 病床上,赵婉如脸色苍白,手背打着点滴,却已经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竟已胜却千言万语...... “...好了,我们都出去吧。”植田谦吉趁机做好人。 医生护士们都很识趣地先退了出去。 只有土肥原贤二走到短发三井幸子面前,食指中指并拢按了按她脖颈,又探了探鼻息,往下摸了摸心脏部位,已然是没了心跳。 在确定她死了之后,他才示意田中隆吉几人将尸体抬出去...... 顾清风坐到她身旁,只是拉过她手握着。 “盖了被子,一点也不冷。”她那乌青的嘴唇一张一合,看在顾清风眼里,却没来由鼻翼吸了吸。 顾清风伸手掖了掖有些松散的被子,低头在她耳畔小声说道:“休息好了,我带你回家。” 赵婉如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微翘的睫毛,像一对展翅的黑蝴蝶,他忍不住伸手轻抚了一下...... 站在医务室外面的总管北岗,见顾清风出来了:“顾桑,幸子小姐她...” “她休息好就可以回家了。”顾清风眸光冰冷:“你先回去准备准备。” “哎~好好好。”北岗一听赵婉如没有大碍,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转身急冲冲回去...... “顾桑,土肥原将军想见你。”是吉野,身旁的还有柴靖,他那似笑非笑的样子真欠揍。 顾清风唇角微抽:“那就有劳吉野君通传一声,稍后五分钟。” 他那咄咄逼人的样子,令柴靖心中一咯噔! 还不容柴靖多想,顾清风一拳便挥了过来,打在他下颌上。 “噗!”柴靖吐了一口鲜血,地上那团血还夹杂着半颗牙齿... 火辣辣的痛,彻底惹毛了柴靖。 两人竟你一拳我一脚打起来。 在日本特务机关大打出手,这还了得? 正当日特们要上前时,吉野却拦住了他们:“退下!” “...要不是我,她就死了!”柴靖攀上那只掐住自己脖颈的手,用力掰扯着。 却又是一拳打在他脸颊上,他手肘迅速格挡开来。 可接下来他被扫过来的一腿绊倒,“啪”的一下,重重摔在了地上。 顾清风一个跳跃过来,膝盖抵住他下颌:“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挣扎着的柴靖一下子松了攥住膝盖的双手...... “噗!”的一下,他的小腹被手肘重重一击,痛得他眼冒金星! 再打下去就会出人命了! 吉野不得不示意日特们将两人拉开...... 原来赵婉如身体受冻太久,腹部子宫血液循环阻塞,已经造成宫颈壁毛细血管破裂,整个子宫都受了感染,得动手术将其摘除,才可以保命。 柴靖哪懂这个? 赵婉如不是服了几颗特制的御寒丸,怎么还会? 就是因为土肥原贤二突然提前到了特务机关,他不得不放走阿迅,先提审赵婉如和三井幸子。 自己刚刚和阿迅达成协议,眼看着阿迅带走了小丫的尸体,他只能留下来应付土肥原贤二一行人。 等这通审讯下来,自己再赶到孤儿院,恐怕阿迅早就将囡囡转移到了别处。 没错,是柴靖偷偷给了她御寒丸,才使得三井幸子即使身子天赋异禀,也抗不过临时吃了这御寒丸的赵婉如。 他并不想对赵婉如下死手,这对自己没有半分好处。 只要赵婉如不死,他就有机会通过她找到囡囡。 可是现在这如意算盘恐怕要落空! 柴靖忍着剧痛,捂着受伤的腹部,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盯着顾清风:“顾军门,我也只是奉命办事!” 他这言下之意就是:冤有头,债有主,谁同意动刑的就去找谁。 “呸!那雪色呢?我妹妹枉死,你也是奉命行事?”顾清风额头两侧青筋直暴。 提到顾雪色,柴靖整个人一下子萎蔫不振,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不明就里的吉野当和事佬一样劝说道:“二位如今都是帝国的助力,还是和为贵的好。” 柴靖听了皱起了眉:“吉野,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不是一两句话能化解掉的。” “化解?”顾清风的怒火一下子又升腾起来:“永无可能!” 而站在顶层会议室窗边的土肥原贤二看到这一幕,饶有兴趣问身旁的田中隆吉:“田中君,他们两个,有点意思。” 将军这是看上这两人了? 田中隆吉敢如此肯定,那是太了解这位特务头子的习惯,不感兴趣的人,是不会多问一句的,更不会要相见。 “将军,关于他们两个之间的矛盾,我们已经探听清楚。” “哦,说来听听。” “柴靖早年间是国军的王牌特工‘黄连’,他奉命打入中共地下党,成了双重间谍。 可在这过程中,他喜欢上了身为共党的一名女子。这名女子名为顾雪色,也正是顾清风的亲妹妹。 三年前柴靖在出卖了共党地下小组后,假死脱身。因而并不知道那名女子怀了他的孩子....”田中隆吉讲到这里,感觉自己都有些捋不清这其中的关系。 “后来呢?”土肥原贤二追问。 “那名女子被当街暴头,孩子送到了她舅舅,也就是顾清风身边。”田中隆吉见院子里对峙的两人被架走,又道:“顾清风一直怀疑杀死他小妹的凶手是柴靖。因而,这也算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田中隆吉揉了揉额头:“将军一路风尘仆仆,还是先去休息一下。” “越来越有意思了。”土肥原贤二摸了摸下颌,若有所思道:“柴靖、顾清风、三井幸子,还有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 “顾若兮,小名囡囡。” “若兮,若兮...感叹人生的意思。这几人的关系还真是有趣。”土肥原贤二做为一名中国通,当然知晓这名字的含义:“三天后,柴靖和顾清风我都要带回满洲。” 猜想是猜想,可是这一提出来,却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可蓬莱村的事情还未了结...” “这还用我教?”土肥原贤二阴沉着脸:“当断则断,否则反受其乱。不过那山本一夫...我也要带走...” 山本一夫? 田中隆吉只得深鞠一躬:“他犯了如此纰漏,若不严惩...” “严惩?赶紧叫人去救治,他还大大的有用。”土肥原贤二瞪着田中隆吉:“没了他,谁来替人改头换面?‘换国计划’又如何执行下去?!” 田中隆吉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还是先从满洲那边...也对,那里地广人稀,自然比这里要隐蔽很多...... 第209章 丹桂飘香 没多久,顾清风被单独请到了会议室。 会议室在日本特务机关的顶层,视野很开阔。 踏入的那一刻,他就清楚刚才的那一幕已经被眼前的日本头号特务尽收眼底。 “顾桑?我还是称你为顾军门吧。”土肥原贤二的脸上看不到一点疲态。 顾清风只是淡笑道:“称谓只是个代词而已,将军随意。” 田中隆吉刚要开口,却被示意先行出去。 让顾清风单独跟土肥原贤二待在一起,他可不放心。 出了门也不忘招呼日特们看守着:“将军的安全,你们得好好保护。” “嗨!”众人皆颔首道...... 原本就空旷的会议室只剩下了两人。 还是顾清风先开口:“将军阁下,如果想要顾某人为您所用,我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说来听听。”土肥原贤二也没想到他居然单刀直入,没有半点寒暄的意思,不禁对他又多了几分好奇。 顾清风面色一凛:“柴靖的项上人头!” 这还真是个难题。 原本想着两人之间的隔阂,正好能为自己所用。 看来这鱼与熊掌似乎不可兼得。 土肥原贤二嘴唇微抿了一下:“顾军门不愧是军人出身,真是爱憎分明。” “那是自然。”顾清风迎面直视着他:“有仇不报非君子。” “你与他有什么仇?” “他杀了我妹妹。” “如果你妹妹不是他杀的,你又当如何?”土肥原贤二那双聚焦的小眼睛盯着他,似乎要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破绽。 “既然将军喜欢说笑,那顾某就不奉陪了!”顾清风头也不回径直出去,却被门口日特们拦住了去路...... “放他走。”土肥原贤二示意日特们挪开举起的王八盒子枪...... 顾清风身形微震,却依旧没有回头:“将军,如今幸子她身体抱恙,还需去医院再做详细检查。抱歉,我先失陪了。” 土肥原贤二若有所思,却没有再说什么...... 顾清风去了医务室,薄毯包裹好赵婉如,伸出的胳膊抱起十分虚弱的人儿。 他是半弯着前臂抱着的,这样很吃力。 可现下,只要不颠簸到怀里的人,他才会稍稍心安。 在这乱世之中,有太多的无奈。 依着他的性子,柴靖早就被一枪爆了狗头。 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组织交给自己的任务还未完成,个人生死事小,切不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刚才自己是冲动了。 直至护着赵婉如上了车,一滴泪似不经意间落在了她那没有半点血色的唇瓣上,顾清风才惊觉自己不应该如此失态。 他仰了仰头:“昆,开车。” 只有怀里的人轻轻抿了抿那滴泪:温热的,咸咸的...... “顾,你怎么搞的?”刚给赵婉如做完检查的约瑟夫,闪动着那双湛蓝色的眼睛,质问着眼前的高大男子。 “你真啰嗦!有这时间,还不如赶紧去制定手术方案。”高大男子正是顾清风。 他似是不耐。 只有一旁的副官李昆知晓自家军门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约瑟夫博士,还劳烦您了。” 约瑟夫不知内情,可也明白赵婉如目前的状况,动手术是宜早不宜迟。 否则等病菌扩散,那就不只是摘除子宫那么简单...... 李昆守在病房外,生人勿近。 病床上,顾清风正为赵婉发如垫上松软的靠枕。 “你坐下。”赵婉如故作轻松,咧嘴往上扬了扬,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顾清风挪了凳子,挨在床头坐着:“手术定在今晚八点,你得有心理准备。” “不就是个摘除手术嘛,瞧你比我还紧张。”赵婉如眨巴着眼睛,语气中带着些许揶揄。 “是我没保护好你。”顾清风低着头。 白皙手掌覆在他黑发上轻抚着,声音也沙哑了几分:“你想啊~我比起牺牲的那些同志来说,算是幸运的,起码我现在还活着。” 她都这样了,还反过来安慰自己。 顾清风就算是再心志如何坚定,也化作了绕指柔。 伸手想揽她入怀,却悬在了半空,顾清风瞬间全然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这是不想自己意气用事,提醒自己任务要紧,个人荣辱可以忽略不计。 倒是自己狭隘了。 手最终还是落在了她脸颊上摩挲着...... 手掌的温度让她感到了一丝暖意,脸颊蹭了蹭有些粗糙的掌心:“......别难过了,我有囡囡。在我心里,她早就是我的亲生女儿...” 不错,还有囡囡。 现在李昆也应该到了孤儿院。 先安排好朱妈和囡囡,还有阿雷... “婉如,我们有囡囡,有阿雷,还有孤儿院的那些孩子...”顾清风在安慰赵婉如,更是在提醒自己,一切以大局为重...... 四目相对,似是心有灵犀,两人同时轻声念着: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一切都在相视一笑中归于恬静...... “军门...”副官李昆见到这一幕,又不得不退出来,敲了敲房门...... 走廊里,副官李昆低声汇报着:“军门,阿迅先一步接走了朱妈、囡囡、阿雷,我......” “昆,一定是事出有因。”顾清风压低声音:“你带人再去找找。” 李昆瞧了瞧病房内,还想说些什么,却还是转身离开...... 晚点婉如就要手术,暂时不能让她知道这些。 顾清风平复了一下心绪,才又进了病房。 “子恒,李副官他...” “你放心,有朱妈护着,囡囡一切安好。” “阿雷呢?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当然是和她们在一起...你好好休息,晚上就要手术了。”顾清风看了看时间,哄着她入睡,才去通知管家北岗送些日用品过来...... 这时,阿迅正护着囡囡几人到了一处民宅。 “迅哥哥,我们为什么要住这里?”囡囡嘟着粉嫩的小嘴,一脸不解。 阿迅蹲下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子:“乖,是你舅舅的安排。” “囡囡,快看,这里有一窝蚂蚁在搬家。”阿雷是个懂事的,指着桂花树下唤她...... 朱妈笑得慈祥,她拎着包袱转身进了屋内...... 此时正值初秋,丹桂飘香,院子里充满了祥和的气息,却不知道有人暗中探得这一切,危险也即将悄然而至...... 第210章 血染西厢 夜晚的风,不似盛夏那么闷,拂着脸颊,有一丝丝凉意。 忽明忽暗燃着的烟头,像顾清风此刻的心情。 他不时看向手术室大门,那上方红色的亮灯显得格外醒目...... 副官李昆也只敢远远地守在楼梯转角处...... “李副官,囡囡她们落脚之地找到了。”楼下一名卫兵匆匆上来。 李昆一听闻,就要上前去跟顾清风汇报。 可就在这时,手术室里的大门开了。 门上的红灯也由红转绿。 顾清风已经冲到了门口....... 在这种情况下,李昆只得停止脚步,打算稍后再禀报...... 顾清风安顿好赵婉如,又叮嘱了管家北岗几句:“北岗君,麻烦你在这里照顾幸子小姐,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顾桑不必见外,我定会全力照顾幸子小姐的安危。”管家北岗稍一颔首,眼神十分坚定。 躺在病床上的赵婉如熟睡如婴儿,看来这麻醉药一时半会还不会醒...... 暗巷里,一个矫健的黑影翻进了一户人家小院内。 他挨个房间查找着,无声无息。 可就在退出西厢房时,却不小心碰倒了一张椅子,发出了细微的“咯吱”声...... “谁?”房内的声音是阿迅的。 那黑影听到却没有逃跑,反而躲在了门口侧,背部紧贴着墙壁,只等屋内的人出来。 阿迅翻身下床,手触摸到了火柴盒,犹豫一下,还是放回了玻璃灯罩的煤油灯旁边。 紧握手枪,他缓缓往门口走去,侧耳倾听着:难道是自己幻听? 不对,还是不对! 脚步往窗户边小心挪动。 可刚到窗边,玻璃窗棂突然被人破开蹿入。 下一秒,脖颈便被一只粗壮的胳膊缚住,手枪自然也被剿了。 “告诉囡囡在哪里,我饶你一命!”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柴靖。 他刚得到消息,便宿夜前来,也是怕迟则生变。 “咳咳咳!你先放手,我才好告诉你。” “放手你就溜了。”柴靖索性又紧了紧胳膊肘。 阿迅只感觉眼冒金星,眼看要昏厥过去,锁住喉咙的手臂又松了些许:“再不说,可真要送你见阎王去。” “囡囡她被顾军门接走了。”阿迅眼神游移,却还是梗着脖子说道。 “不说是吧!”柴靖不想再废话下去,掏出匕首对着他的大腿扎了下去。 好痛! 阿迅却忍着不敢出声,他害怕惊动屋内暗室里的朱妈、囡囡和阿雷。 这也是柴靖在院内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囡囡的原因。 是阿迅发现了这西厢房居然还有一个暗室,且也宽敞,便决定在顾清风派人来前,先让囡囡几人藏在暗室里,以确保安全。 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直往下滴,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嗖”的一下,那刺入肌肉的匕首,又迅即抽了出来。 阿迅一个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终于忍不住闷哼出声:“呲!” “你不说,那下一刀就捅这里。”柴靖蹲下来,刀尖在他胸口比划着。 捂着伤口的手掌缝里,鲜血还是止不住的潺潺涌出。 不好!是伤到了大动脉! 阿迅只感觉天旋地转,眼看就要昏倒。 “...我说的都是真的...”阿迅此时嘴唇发白,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柴靖可不管这些,没得到囡囡的消息,早已恼羞成怒的他,攥住了阿迅的衣领:“你再不说...” 阿迅终因失血过多,昏死了过去...... 柴靖气得一把掼他到了地上。 “咚!”的一下,原来是阿迅倒下的时候,脑袋撞倒了旁边的木桶。 西厢房内却在这时传来“吱呀”的声音。 朱妈年纪大,睡得惊醒,听到木桶倒地的声音,就从暗室里出来。 “阿迅,呃?这大半夜的,人去哪里了?”朱妈掌着煤油灯,床榻上只有刚掀开的薄棉被。 她不得不又走到敞开的木窗棂边:阿迅这是怎么了?一个人竟然倒在墙角。 推开房门,凑近一看:阿迅已然倒在了血泊之中。 朱妈瞬间慌了神,玻璃罩的煤油灯掉落在地,发出“叮哐”的脆响...... 撕了身上一块布条,弯腰给阿迅扎紧伤口。 “朱妈...” 是囡囡的声音。 随后一个黑影闪身进了屋内。 朱妈暗道不好,扶着阿迅靠在墙角,踉跄着起身,脚底却踩上了碎了一地的玻璃渣。 她强忍住刺痛,急忙赶着进了房间,拿过一根蜡烛点上: 囡囡两条麻花辫半散着,正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朱妈,我口渴。” 还好,人老了,还真是...... 刚才也许是自己眼花了。 “囡囡,乖。先进去,朱妈去倒水。”朱妈抱着囡囡进了暗室,拿着茶杯又出来..... 可刚一转身便看到躲在门后的黑衣人,指着道:“你是谁?!” 柴靖本只想制服她,情急之下,伸手间动作幅度太大,蒙面巾掉落。 “是你...” 柴靖见被她发现,顿时恼羞成怒,欺身上前捂住她的嘴巴,匕首刺入了胸口,抽出来又是一刀...... 直至身体完全软下来,柴靖才将朱妈尸体推到床上。 他心里默念着:不要怪我,怪只怪你看到了我的脸。 对了,既然这个已经了结,外面的那个也不能留。 一思及此,他便疾步出去,对着还在昏睡的阿迅又补了几刀...... “...李副官,这已经深夜,要不我们还是明日来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李副官? 难道是顾清风身边的副官李昆带人来接囡囡的? 一想到囡囡,柴靖神情一下子振奋起来。 他推开暗室门,闪身进去。 “叭!”的一下,柴靖感到自己腹部受到什么东西的重击。 这力道可不像是囡囡这三岁小女孩的,难道暗室里还有人? 他身体不退反往前一倾,便抓住那只躲避不及的手...... 第211章 去放几枪 是个半大的男孩! 透过门外隐隐的光线,他手里拿着一个铜制烛台,将囡囡护在身后,正直愣愣盯着柴靖。 这不是蓬莱村的阿雷? 柴靖此时已经蒙上了黑巾,他急于带走囡囡,容不得再多想。 可当着囡囡的面,他不能痛下杀手,只得一掌劈在阿雷脖颈上的同时,一手拿出沾了迷药的手帕捂住了囡囡嘴巴。 刚抱着囡囡要出暗室,却听得西厢房外已然有了脚步声。 此时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柴靖不得不又合上了暗室的门。 带人进了院子的李昆,闻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息,抬手示意身后士兵缓步靠近。 当他看到倒在血泊中已然没了呼吸的朱妈和阿迅,血直冲脑门顶,率先冲了进去。 “给我仔细的搜查!”李昆也知道目前这种状况下,对方肯定早跑了。 得令的士兵们迅速一间一间查找着,却没发现半点踪迹,更没发觉到西厢房里暗室的存在...... “李副官,没发现。” 士兵均告之李昆。 都没发现什么?! 抬走朱妈和阿迅的尸体,李昆不得不赶去圣约翰医院。 顾清风是要一起来的,可刚要下楼梯,原本手术顺利的赵婉如却又突然高烧不止,他只得令李昆带着一队人马前去。 又因赵婉如刚动完手术,还未完全苏醒,顾清风只能给她物理降温。 手巾拧了拧,搭在她额头上,过段时间又换条刚清洗后的半干毛巾...... “...军门,军门...”病房外的李昆小声唤着顾清风。 手肘一滑,正打着瞌睡的顾清风一个激灵醒了。 第一个反应便是探了探赵婉如的额头:还好,没前半夜那么烫了。 医生叮嘱顾清风,如若夜半还高烧不退,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好在赵婉如还是挺了过来...... 再抬头往门口一瞧:是李昆。 不是告诉过他,接了朱妈她们就安置在杭洲湾军营里,这是...... 顾清风掖了掖棉被角,起身出了病房。 靠在窗户边,点燃一支香烟,顾清风抽了几口,提了提神:“说。” “...属下失职,未能...” “说!”顾清风皱眉。 “朱妈和阿迅被人用利刃刺死,囡囡、阿雷不知所踪...军门,我已经派人去找了。”李昆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 “什么?”顾清风手指一颤抖,香烟掉落在地:“你下去休息,我再想想办法。” “可...” “可什么可?”顾清风瞪着他,眼底透过一丝愤懑...... 李昆不得先行退下...... 顾清风手中的香烟盒子,已经被他捏得死死的...... 可才下去没多久的李昆却又上来,原来他路过报亭时,随意瞥了一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自家军门上了各大报纸的头部版面。 :“军门,大事不好,这是哪个王八犊子断章取义,刊登了自家军门去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的消息,居然还是在头版头条! 而且上海国军政府机关报刊随后也发了申明:撤去顾清风在国军内的一切职务,开除国军队伍! 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可顾清风却不以为意,伸手接过报纸直接往垃圾筒一扔。 “军门,您有苦衷...能不能告诉我...”李昆知道自己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到顾清风身边。 顾清风只是淡淡一笑:“这些人清算起自己人来,总是比预料中的来得快。” “我...” “替我安葬好朱妈和阿迅。”顾清风拍了拍他的肩膀:“珍重。” 李昆听出有些不对劲,可事已至此,国军最高层的决定,也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副官所能左右的。 他现在能为自家军门所做的事情,也只有安葬好朱妈和阿迅...... * 而柴靖掳了囡囡,开着车正在去虹口机场的路上。 可车行至半路,却被一辆横停着的卡车挡住了去路。 卡车上跳下一名中年男子。 是欧光辉。 阴魂不散! 柴靖皱了皱眉,还是下了车。 “欧区长还真是神通广大。” “哪里哪里,只不过虹桥机场有几个相熟的人。”欧光辉也不同他打马虎眼:“交出全部‘换国计划’情报,我可以放你和车内孩子一条生路。” “你敢得罪顾清风?”柴靖冷哼一声,他清楚对方知道自己车里有孩子,就必定知道这孩子同顾清风的关系。 欧光辉笑了,那笑声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他现在自身难保。” “自身难保?不可能吧?”柴靖显然半信半疑:“他可是‘天子近臣’,谁敢动他?” 欧光辉上前几步,在他耳畔轻声道:“总裁已经撤去顾清风在国军内的一切职务,开除了国军队伍!” 这? 柴靖眼珠微转:“在这节骨眼上开除国军高级军官,这怎么都是像在自断臂膀。” “通日的汉奸,当然得将之清除去我们的队伍。”欧光辉拿出铜制怀表看了看:“留给你的时间不多。” 威胁? 以为你人多就了不起? 柴靖眯着眼睛,不怒反笑:“我要是你们,就不会在这里耗无用功,还是赶在这之前去蓬莱村,放上几枪。那你们的徐处长在总裁面前,也算是功劳一件。” “什么意思,你可别诓我。” “我有必要诓你?” 两人针锋相对,那样子,很像一横一竖停在道路上互不相让的两辆车..... 清晨。 乡间小路上,绿意盎然。 一队武装便衣往蓬莱村疾速前进。 “欧区长,‘黄连’不会骗我们吧,走了这一路,别说人呢,就连个鸟都没有。”在前面探路的领头人跑回来,跟一名中年男子汇报着。 中年男子正是力行社上海区区长欧光辉。 他目光一横:“你这是在质疑我?告诉你,如果让党务调查处的人抢了先...” 听话听落音。 国军内部谁不知晓得力行社和党务调查处是一对天生的反义词。 “...区长...是属下多嘴!”便衣队员倒也不含糊,连扇自己几耳光,那可是真扇呐,肉眼可见的几道五指印就显现在脸上...... 第212章 浓烟滚滚 蓬莱村就在眼前,可欧光辉带人到了附近,却没有径直进去,而是命人四散开来潜伏着。 这个时候,力行社才刚刚成立没多久,人员装备比不上党务调查处那帮人。 自然得谨慎再谨慎。 “你们进去探探情况。”欧光辉示意刚刚那个自扇耳光的手下和另一名个子矮小的手下。 手下顶着一脸的五指红痕,不敢迟疑半分,和另一名手下躬着腰,从石门牌坊旁边的杂草丛中穿了进去...... 两人刚潜行一段距离。 “好大一股柴油味从那边飘过来。” “好像是......” “快跑!赶紧通知区长!” 两人立刻转身往后奔跑着...... 前面乌黑浓烟夹杂着火舌滚滚而来,犹如一条黑色巨龙张开血盆大口,带着无尽的威势和恐怖,席卷而来。 它翻滚着、涌动着。 仿佛要将村子里的一切都要吞噬掉。 前方的景象让两人不寒而栗: 黑红浓烟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火势凶猛异常,烟雾弥漫,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欧光辉立刻带着众人往后撤退....... “...这他麻的!谁点的火!” 一名力行社成员边狂奔着,边大喊着...... 欧光辉一行人刚退到杭洲湾,就碰到了刘磊的军队。 “站住!”刘磊见他们腰别着佩枪,一脸神色慌张,便示意士兵们拦住。 欧光辉见是国军军官,便上前亮出了自己的证件:“这位长官怎么称呼?” “力行社的?”刘磊递还证件给他:“那边火光冲天是怎么回事?” 欧光辉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借一步说话。” 刘磊斜睨着他,还是依他所言。 国军军队最讨厌就是力行社和党务调查处的特务们,他们尽用些捕风捉影的手段来为难军队官兵...... “...我们到的时候,蓬莱村就已经着火。”欧光辉并没想隐瞒:“本来是探得那里有古怪,我们...” “刘磊,保安团团长。”了解了一些情况,刘磊也伸手同他握了握:“你们消息还真灵通。” 欧光辉见刘磊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可这里也不是他们的久留之地,正要开口同刘磊道别,身后却传来了蔡站长的声音:“光辉老弟,好巧。” “是啊,巧得咧。”欧光辉打蛇随棍上:“那把火不会是你们的杰作吧?” “火?什么火?”蔡站长暗道不好,他带人刚下船没多久,还没有注意到蓬莱村方向上空黑烟冲天:“蓬莱村着火了?” 自己得到消息就往杭洲湾这边赶,还是迟了...... “火一时熄不了,二位还是去我军营坐坐。”面对蓬莱村突然来的一把火,刘磊也只能静观其变,救火的事有消防署去忙就行了...... * 虹桥机场附近公寓楼里。 囡囡摸了摸额头,感觉头有点晕,省了省神,她便从沙发上爬起来,睁大那双杏眼,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环境:这是哪里? 朱妈呢? 迅哥哥呢? 还有阿雷哥哥... “囡囡,你醒了。”柴靖拉开厚重的窗帘,外面白炽的光线洒进来。 囡囡盯着他看,也回想起他捂住自己嘴巴,然后自己就睡过去了,然后,然后就在这里了。 他不会是人贩子吧? 朱妈和迅哥哥都说外面有人贩子,专拐像她这样大的小孩子,时常叮嘱她要和陌生人保持距离。 完了! 囡囡又重新爬回沙发上,缩在一角,抱着一只抱枕,遮住自己半边脸,只露出那双杏眼:“叔叔,你为什么又要抓我来?如果是要钱,我舅舅有很多很多的...” 她奶声奶气,惹着正端着小米粥的柴靖怔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肚子饿了吧,先吃些。” “我...我不饿...”可肚子里却“咕咕”声响起,她低着头按着,有些害怕地又缩了缩小脚丫子。 柴靖心没来由的痉挛了一下,还是将小米粥轻轻搁在茶几上:“里面放了好多白砂糖...” “真的?”原本埋在枕头后做鹌鹑状的囡囡探出头来,还是害怕的低声喃喃道:“我真不饿。” “不饿?”她那些小动作尽收柴靖眼底:“那随你。” 柴靖不再理会她,径直出了门,只留下囡囡一个人在房间里。 囡囡侧耳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走越远,便一溜烟下了沙发,端起小米粥就喝了起来,一点也没察觉到门又悄悄推开了一条缝隙,一双眼睛半眯着看着她那吃得腮帮鼓鼓的样子....... * 柴靖刚合上房门落好锁,转身便看到了吉野站在他身后。 “...柴桑,田中机关长请你马上去特务机关一趟...”一个深鞠躬后,吉野笑容满面往他身后的房门瞧了瞧:“在外面金屋藏娇了?你也不怕汪小姐知道?” 汪晓妮? 她跟川岛芳子去南京执行任务,算算时间也应该要回上海了。 柴靖也没想到吉野能找到这里,一下子脱口而出:“吉野君这跟踪的技术还真是有很大提高。” 吉野莞尔,他拉开车门:“我这是职责之在,掌握你和顾桑行踪,是土肥原将军的意思。” 本来一切都在柴靖的计划中,可临去虹桥机场又碰到欧光辉,他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就这样耽搁了搭飞机的时间。 现在吉野又找上了自己的临时落脚点,不能让他知道囡囡的存在:“吉野君,方便透露一下......” “瞧你紧张得...就审一个犯人。放心,我嘴巴很严的。”吉野只待柴靖上了车,又贴心帮他关上了车门。 坐在后车座的柴靖抚额笑道:“犯人?” “...周扬,那个《今日时报》的副编辑...” “他?”柴靖强忍着心中的不悦,轻描淡写道:“不过一个文弱书生,有什么好审的?” 吉野又擦了擦左侧的后视镜,发动车子:“反正等下顾桑和你一同审理,这也是土肥原将军的意思。” 不会那么简单吧? 也有可能是欧光辉他们去蓬莱村失手了,供出了自己? 柴靖揣度至此,手自然而然摸到了腰间的佩枪...... 第213章 色令智昏 “吱...兹...” 正当柴靖要掏出手枪时,一个急刹车使他猝不及防缩回了手。 “柴桑,不好意思,前面有块石头,也不知是谁放的。”吉野扭头连连道歉。 柴靖不得不佯装腹部被撞了,边捂着边摆手:“没事,小磕碰而已。” 吉野目光落在柴靖脚边:“你枪都掉地上了......” 柴靖一摸腰间,还真是刚才一个急刹车碰撞掉落...... “是吗?”柴靖这回是真不好意思弯腰拾起。 吉野这才下车,去搬移路中央那块石头...... 柴靖一击未中,又怕吉野察觉到了什么,便暂时打消了再次动手的念头...... 羁押室内,戴着金丝眼镜的周扬手铐脚镣出来,见到顾清风的那刻,便只是轻蔑一笑:“我们的顾军门,还真是条变色龙。” “看报纸了?”顾清风面色如常。 周扬大喇喇坐到对面,手肘撑着宽大的长条桌面,带着些许戏谑的眼神打量着他:“当然,每天都有报纸看,饭菜还管够。” “哦?这么好?看样子你是想在这里住一辈子?” “我不想也不行...”周扬摇了摇镣铐:“这家伙什它不肯我走。” 顾清风抬手掂了掂连接镣铐的铁链:“既然想自由,那就跟我去满洲。” “满洲?”周扬猛然抽回镣铐,指着顾清风的鼻子:“是东北!你为了一个女人,竟敢数典忘祖!” 顾清风皱眉:“你还真是冥顽不灵!” “色令智昏!”周扬“嘭”的一拍桌面,转身便又进了羁押室...... “啪啪啪”一阵掌声在顾清风身后响起:“这么精彩的一幕,要是迟了半步,就会错过。看来我运气不错。” 是柴靖! 顾清风背对着他,没有转身:“柴先生,那接下来的审讯就看你的本事。毕竟两面三刀的技能,我是望尘莫及。” 他声音低沉,却一字一句都似锤子般敲击在柴靖心坎上...... 只是顿了顿,柴靖疾走到了顾清风对面坐下:“刚刚土肥原将军找我谈话,要我们跟他去满洲。” “你?也配说我们?!”顾清风双掌撑着桌缘,凝视他几秒,站起身猛地一推桌子。 柴靖躲闪不及,胸口还是被撞了一下。 他捂着着痛处,勉强站起来,脸上还是带着一丝不屑笑道:“我配不配的,不由你说了算。” “哼”! 顾清风只是松了松袖口衣领,上前一记直拳正中他胸口。 柴靖迅速后退,收敛了笑容,站直身体,揉了揉手腕,一只膝盖顶出去,正击在顾清风膝盖侧部。 顾清风膝盖顺势一屈,旋即足部发力一点,腾空闪电似出手,一记重拳打在他脖颈上。 这重重一击,力道很大,打得柴靖的头都仰了起来。 “啊!”这下真柴靖好像是被打毛了,一下子像发了疯一般,双手一伸,便抻住了顾清风的脖颈一拧。 脖子那种剧痛感使顾清风怒目圆睁,身子往下一沉,一个高抬腿狠狠击在柴靖的腹部,痛得他双手下意识缩了回来,像一只刚入锅的大虾躬下了身体...... 可顾清风似乎还不解恨,一拳又击后背腰眼之上。 这一拳,劲道十足,柴靖一下子痛得趴在了地上...... “..原来你就这点能耐?”顾清风拢了拢衣领,语气中充满的嘲讽,无一不刺激着柴靖。 柴靖并没有使出全部本领,可顾清风这一再出言挑衅,使得他不由一咬牙关,两只手掌撑地而暴起...... “将军,你说他们这样打下去会不会...”站在羁押室隔间小窗的吉野后退几步,叹了口气,那担心的样子,看起来比两人打架的人还紧张。 一旁的田中隆吉眉峰一挑,吉野便止住了嘴...... “他们两个还没使出真本领。”土肥原贤二摸了摸胡须,眼底的狠戾是藏也藏不住...... 透过小窗口,羁押室里的两人打得更激烈了...... 顾清风身子往后一侧,右手成拳化了个弧度,向柴靖一边的脸腮又是重重一击...... “噗!”的一下,柴靖整个背部都抵在了墙壁上,又反弹了下来。 一个旋转,柴靖便稳住了身形。 他淬了一口,目光狠厉:“看来顾少爷也不是花架子。” 顾清风哪看不出他眼底的那抺自负:“我看柴先生除了废话多,还真是个花架子。” “你!”柴靖本想就此打住,他不想在这里耗费心力太多,可架不住顾清风一再出言讥讽,鼓了鼓口腔,再次欺身上前。 他这次几乎是全力出击,转身双掌用力一撑墙壁,双腿往前腾空一跃,像一把剪刀似的,将顾清风的腰紧紧钳住。 顾清风重心不稳,整个人身体眼看就要往后一仰,可他迅即两条胳膊往前一抻,抓住了柴靖的衣领… 这下倒地的两个人,手掌互抻着,脚掌也互抵着对方的下颌,一时竟僵持不下...... “啪嗒”一下,吉野冲了进来。 原本要说话劝和的他,在看到两人同时瞪着自己的时候,不由自主又后退到了门口。 他掰着门框,眼神游移:“...将军请你们去一趟...审案...” 他很小心翼翼说着话,连声音发着颤都不自知。 地上的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松了力道,撑地而起。 顾清风一脸嫌弃的拍了拍手,先行出了羁押室。 而柴靖也似没看到门口的吉野,很快就追上了顾清风。 柴靖原本就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在他骨子里,从没服过谁。 顾清风也只不过是一个仗着家世好,银钱开路,才出国去了西点军校,跟着美国教练学了几天枪法,回国才混到了这个级别的。 没想到拳脚功夫竟不输自己,柴靖当然不肯承认比不上顾清风,还想一较高下。 心随意动,一只手便迅速抓住了顾清风的肩膀。 谁知对方早有防备。 顾清风听得耳背有掌风袭来时,早就两只手一反,合力揪住肩膀上那只手,然后肩膀猛地一抖,一掼,一个过肩摔,柴靖便重重摔在地上,扬起一层薄薄的灰尘… 缓缓走到柴靖面前,顾清风俯身伸手:“还不快起来?” “不用你假好心。”柴靖猛地一下拂开面前大掌,自行爬了起来。 “对你,我当然只有坏心。”顾清风冷笑道:“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 柴靖没想到顾清风在日本人的地盘,也敢这样赤裸裸的威胁自己:“那我就拭目以待。” 顾清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 第214章 昨日黄花 周扬很快又被提到了刑讯室。 “哗啦,哗啦。”一桶水泼洒在地砖上面,溅起暗红色的液体。 就在周扬的眼皮子底下,奄奄一息的囚犯被日特拖了出去,一路上两道血痕拖得老长,直至出了刑讯室门口拐角处,才随着几人的消失而看不到。 柴靖拨弄着已经烧红的三角铬铁,面对着那蹿出的红火苗,似乎看得出神,没有半点要审案的意思。 “...说吧,胶卷底片藏哪里了?”倒是顾清风先开口。 被绑在刑架上的周扬,原本低着头,这会儿仰看着面前的人,镜片的眸子似利刃般,直透人心:“......果然,当了汉奸,气质都不一样。” “交出底片,一切好商量。”顾清风面不改色...... 背对着两人的柴靖依旧漫不经心翻拨着炭火,一言不发,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声。 而周扬却又嘲笑道:“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去死!”周扬一字一顿,面带微笑,镜片后的眼眸在昏暗灯光下,熠熠生辉。 顾清风伸手摘下他的金丝眼镜,往地上一扔,一脚就踏碎了镜片,镜片反光又折射到周扬的脸庞上。 没了金丝眼镜的周扬,眼睛看起来失神了不少。 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可四周还是雾蒙蒙的一片:“既然你不想死,那就杀了我......” “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顾清风弯腰从小腿处抽出一把匕首,往周扬面前刺去。 “唰唰”几下,预料中的疼痛没来,镣铐绳索却一下子掉落到地上,七零八落的...... 居然是割断了绳索! 观察室里的吉野有点不淡定了:“顾桑这是唱得哪出戏!刑都没动,就放了?” “吉野君,中国有句俗话,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土肥原贤二双手抱胸,一派淡定。 吉野一下子又兴奋道:“还是将军英明,吩咐吉野盯着柴课长。他很可能金屋藏娇。” 这哪跟哪?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住址。”田中隆吉被他那清澈的愚蠢给气着了,但还是压着脾气开口问道。 这连在外面养个女人的私事也要管? 吉野正犹豫着。 “住址!”田中隆吉急了,再次催促,声音也拔高了许多。 “就在虹桥机场附近公寓...” “吉野,你带几个人去公寓,将人带回来。”土肥原贤二盯着吉野,缓缓命令道。 声音虽低,可吉野却感到一阵迫人的压力袭来:“...一个女子...” “...你不想立功了?”田中隆吉要不是看在他是首相的外甥,真想一巴掌呼过去。 “想,当然想。”吉野来中国本就是镀金,也好让自己的履历好看些。 如果只是抓个弱女子回来,就可以立功,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吉野透过单反玻璃,看了一眼柴靖,心里默念着:柴课长,对不起了... 可吉野赶到公寓房时,看到的却是一个小女孩。 他一下子傻眼了:咳,这不是弱女子,这是比弱女子还弱好不好? 这可怎么办? 吉野盯着眼前的小女孩,小女孩也盯着吉野:“你是谁?” “我...我是柴课长的同事,他叫我来接你。”吉野慌了,伸手想抱起她,又怕惹得她哭,要不干脆打晕? 也不行,这么小小的一个人,恐怕禁不起。 小女孩眼见他越走越近,小嘴一撇,委屈得“哇”的一下哭出声...... 没办法,吉野不得不抖抖手手拿出沾着迷药的手帕,上前就捂住小女孩的鼻子..... 而审讯室里的柴靖却对此一无所知。 他正盯着顾清风和周扬两人:“你们这又是唱得哪出?” “只有你这样善变的人,才适合当戏子,唱大戏!”周扬似乎在故意激怒柴靖,但求速死。 可柴靖却根本没有上前找麻烦的意思,只是将手中烧得通红的三角铬铁扬了扬,溅起炭火星子四散飞来...... “...不想留,那就赶紧走。”顾清风皱眉。 周扬也猜不透顾清风的意图,既然解除了束缚,那就随心而动。 他径直走到门口,刚打开房门,就被守在外面的日特拦住去路。 “怎么?耍猴?”周扬早就料到不会轻易放自己走。 “咣当”三角铬铁一扔,柴靖慢慢悠悠踱步到他身侧:“是耍人。” 肩膀重重撞了一下周扬,柴靖便对着那两个日特一颌首:“借过一下,我方便方便。” 柴靖这是打算置身事外,顾清风与周扬是同学,更是朋友。 他倒想看顾清风接下来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该怎么圆这个场。 “...原来柴课长这体虚,我倒有一良方...不知...”顾清风云淡风轻,隔着周扬把话送到了柴靖耳朵里。 “不必!”柴靖顿住脚步几秒,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 “他走了不要紧,我这是留,是杀,还是放?看来你也做不得主。”周扬杵在门口,眼睛却是瞪着门口的日特。 顾清风示意日特放行。 那两名日特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人道:“顾桑,他是要犯,不能放。” 顾清风眸光微眯,背过身几秒,又瞬间转过来,双手大开,硬生生将两名日特推开...... “还不快走?” “这里可是日本特务机关,我能走得了?” “那你就待在刑讯室,等着铬铁侍候。”顾清风头一扬,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观察室内的田中隆吉有点沉不住气:“这顾桑恐怕脑生反骨,恐怕...” “田中机关长,对于周扬此人,放与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拿回底片,不能让蓬莱村之事,继续扩散。”土肥原贤二招手让副官走近些:“传我的话,放周扬走,任何人不得阻拦。” “嗨!” 只等副官出了观察室,田中隆吉才又道:“蓬莱村已经焚烧殆尽...” “那个已是昨日黄花,我们得展望未来。”土肥原贤二透过单反玻璃,目光落在了顾清风身上:“中国地大物博,以后实现大东亚共荣,就更需要像顾清风这样的中国人,来帮助我们一统。” 田中隆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还是将军高瞻远瞩。” 顾清风其实也是在赌,更是在试探观察室里那位日本的头号特务,他对自己包容程度的深浅,即不能触碰的底线在哪里...... 第215章 正面硬刚 柴靖折回到刑讯室时,已然不见了周扬的身影:“哟,又押下去了?” 顾清风正收拾着桌上的审讯资料,见他进来,手略一顿:“放了。” 放了? 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只是去了趟洗手间, 人就这样释放了? 柴靖只当顾清风在玩笑:“没想到顾少爷还会讲笑话。” “你可以当一个笑话听。”顾清风拇指指腹擦了擦那块崭新的瑞士浪琴表,跨步出了审讯室...... 柴靖也急于回公寓带囡囡走。 对,现在就走! 不管是水路,陆路,还是空乘,火车... 先离开上海再说。 一想到以后终于可以和女儿在一起生活,柴靖的嘴角都不自觉上扬。 当他拿出钥匙正要打开房门时,发现夹在门缝那根头发丝不见了! 有人来过! 柴靖不禁汗毛倒竖! 他脑海里好似过了一遍什么! 只有吉野! 可吉野他就只是一个来中国镀金的日本纨绔而已。 还是不甘心,他紧握手枪,一脚踹开房门,里面空空如也...... 整个身体好似被什么重重一击,拿枪的手垂下来:不行,得找吉野问问。 可如果真是他掳了去,那... 不敢再想下去,“嘭”的一下又关上了门。 柴靖此时才卸下所有伪装,不禁悲从中来,屋里的台灯什么家伙什,都被他“晃晃荡荡”砸了个稀碎,一下子满地狼籍 他抱着脑袋,蹲下来缩在床边:为什么!为什么?! 我处心积虑,也不过是想带着囡囡远走高飞,这些人怎么就是不放过我呢? 要是肯乖乖放过我,又何至于逼得我动手杀这些不入流的人? 囡囡本就是我的女儿,身体里流淌的是我的血,你们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 不! 柴靖不甘心,他得找吉野问个明白...... 而吉野刚回到特务机关,就在大门口碰到了顾清风。 他的车与顾清风的别克车擦身而过。 这时躺在后车座的囡囡,正好悠悠转醒。 她趴在车窗上,看到这辆熟悉的汽车,急得大叫起来:“舅舅!舅舅!” 吉野生怕她从车窗里跳出来,不得不停下车。 别克车开出一段距离后,又还是倒了回来。 顾清风透过玻璃车窗看到囡囡时,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直达四肢百骸....... 吉野正要下车一探究竟,却不料又一辆车疾驰到自己身侧,将自己和顾清风的车正好隔开...... 囡囡原本在看到顾清风很开心的笑脸,在看到柴靖的那一瞬间,一下子凝固。 她吓得缩回脑袋,低头做鹌鹑状,一动也不敢动,那样子生怕柴靖又带走自己...... 柴靖下车就奔向囡囡。 手刚搭在车门把上,却被另一只手掌攥住:“你想干什么?!” “你说我想干什么?”柴靖许是急了,差点脱口而出“囡囡是我的女儿”。 还好忍住了,要是在这时囡囡知道自己是她父亲,会不适应的。 吉野不得不上前劝和道:“你们二位这是怎么了?” “吉野君,这是我家小孩...”顾清风只是言简意赅告诉吉野。 吉野却误会了,他一脸迟疑道:“你和幸子小姐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他...”柴靖竟无言以对。 正当三人一时僵持不下,一身宽大和服的土肥原贤二和田中隆吉在众人的保护下,出现在了大门口。 吉野总算看到了救星似的,赶紧上前汇报:“将军,只是一个约三岁的小姑娘...” “柴课长的?” “不,好像是顾桑家的。”不明内情的吉野含糊回答道,他扭头又瞥了顾清风两人,满脸尴尬。 只见过争女人、争财产、争功勋的....... 还真没见过争小孩的。 尤其是两个大男人争一个小不点....... “不管是哪家的,吉野,你先带那小女孩去后院。”田中隆吉冷不丁开口:“反正柴课长和顾桑不日都要去满洲...谁的家眷,不重要。” “这,我怕...”吉野是两个都不想得罪... “记你一功。”土肥原贤二淡淡的一句,吉野便像打了鸡血般,冲到车前,打开另一侧车门,堆着笑脸,伸手便将囡囡抱起来。 囡囡见到了顾清风,自然不肯跟吉野走,低头便狠狠咬了吉野的手臂一口。 “呲!”吉野痛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却也不放手。 “舅舅,舅舅!”囡囡的叫声,使僵持着的顾清风和柴靖同时松了手,都疾步往吉野这边走去...... “吉野,带我们的小客人先回房休息。”土肥原贤二两人已然走近囡囡这边...... 瞬间明白这都是土肥原贤二的安排! “请二位放心。不管是谁的家眷,我们都会好好照顾的。”田中隆吉话说得漂亮,可司马昭之心,却是路人皆知。 “呜呜呜!舅舅,我要回去!”囡囡的小短腿不停踢在吉野的身上。 顾清风心像被狠狠刺了一下,稍一移动脚步,还是停下。 “你的一己之私,牵连了多少无辜人的性命。”顾清风在柴靖耳边低声说过,便还是大踏步往囡囡那边走去。 他这是又要跟日本人正面硬刚? 柴靖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几下,疾步走到吉野面前挡住他的去处。 “...囡囡乖,暂且在这里住几天,舅舅忙完就接囡囡回去,好不好?”面对土肥原贤二他们的虎视眈眈,顾清风只得先稳住囡囡的情绪。 囡囡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抓住他的大掌,眼睛也往四周看了看:这一切对她都很陌生,她小嘴一瘪,又开始哭起来:“...我不嘛,我就要跟舅舅回去!” 顾清风不得不柔声哄着她:“囡囡,过段时间呢,我们都会去满洲。” “满洲?”囡囡瞬间停止了哭泣:又要回到那个中国小朋友不能吃白米饭的地方? “是啊,去你妈妈曾经待过的地方,说不定她在那里...”顾清风只得胡诌道。 果然,只有这样才能哄得囡囡不哭不闹...... 第216章 声东击西 她擦了擦眼睛,小鼻翼吸了吸,又十郑重点了点头:“囡囡在这里等舅舅来接,囡囡不哭。” “好...”顾清风极力控制住哽咽的喉咙,面向吉野淡淡道:“囡囡就先麻烦你照顾几天。” 吉野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忍着囡囡的“拳打脚踢”,顶着个苦瓜脸,目光在场每一个人都扫视了一遍...... “你眼珠子乱转个没停干什么?”囡囡一双杏眼瞪着吉野:“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你跑了怎么办?”吉野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囡囡小手一抬,就给他额头一个“嘣嘣”:“这么多枪,我怎么跑?” 也是哦,这特务机关前院后院都有炮楼。 于是吉野赶紧放下囡囡,还是不放心的又马上牵着她的手,往后院走去...... “各位,失陪。”顾清风冷着脸,径直上了车。 车缓缓驶出日本特务机关大门,车内的顾清风已是红了眼眶,他一咬牙,加大油门,一路狂奔,直至郊外...... “...嘀~~~”方向盘猛拍,顾清风手掌成拳打在鸣笛按扭上...... 不行,自己不能乱了分寸。 顾清风深深吸了一口气,半眯着眼睛,靠在坐椅上,稍事休息,就往圣约翰医院开去。 直到病房门口,原本走得很急的他,才又止住了脚步:今日是赵婉如出院的日子,囡囡的事情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稳了稳心神,他才推门进入。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赵婉如已经换了一身素色旗袍。 顾清风嘴角微扯,只是拿过衣帽架上的外套给她披上:“深秋了,还穿这么少。” “试试你有没有什么眼力见。”赵婉如拢了拢衣领,故作轻松,腹部隐隐的疼痛却使她不得不背部微躬。 眼看她有些站立不稳,顾清风轻揽住她的腰,低声在耳畔道:“北岗还在外面,你不能露了怯。” 两人走出门口,赵婉如还是有点不适,便往顾清风怀里稍稍靠了靠。 办完出院手续的北岗过来,这看在他眼底却只是恋人间的小互动而已..... “幸子小姐,一切安排妥善。”管家北岗将藤制行李箱搁置在门口便退去了前院。 “还不松手?”视线落在肩膀上那只指节分明的修长大掌。 可下一秒却打横抱了进屋..... “这榻榻米太硬了,等下我叫...” 一想到人已经不在了,顾清风马上将“阿迅”两字又咽了回去。 “...算了,叫谁都不合适,还得是我亲自去办。” 迟疑间,竟忘记将怀里的人放下来... “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轻轻放下赵婉如,顾清风扯过薄被替她盖上掖好......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赵婉如又拉了拉被头,此时的她身体实在是太虚了,也没多去想有点怪怪的顾清风,闭上眼睛小憩着...... 现在除了虹口区和租界,其他地方都张贴了对顾清风的通缉令。 可是那家药品齐全的中药铺在华界。 顾清风不得不乔装打扮一番,戴了礼帽,贴了八字胡,穿了一身布衣长裳,才去了那家名为中康中药铺。 伙计很快帮他捡配好了中药材,麻利用牛皮纸一份份包好。 顾清风将钞票放到柜台上,拎起中药材就出了中药铺。 “找您的钱!”伙计数完钞票,刚拿出钱找零,却早就不见了客人:“这人怎么这么着急?” 也不是顾清风着急,而是他察觉到了有人一直跟踪自己。 跟踪方法是采取接力的方式,十分专业。 这就让顾清风隐隐感到不安:捉拿自己的通缉檄文在华界贴得到处都是。 到底是力行社还是党务调查处? 更或是哪个帮派? 不是说了只是做做样子,这架式倒像是要赶尽杀绝! 顾清风走到前面一家成衣店里。 透过玻璃窗户的反光,他看到了一个扛着糖葫芦的八字髯男子在门外晃悠着...... 他问店里伙计要了一套浅色西服,进了试衣间...... 等到出来时,已不是刚才那个中年男子的打扮了。 付了钱,又戴上大墨镜,打赏了伙计一些钱,那伙计便带着顾清风去了店铺后门...... 直到跟踪他的人见久不见人出来,放下糖葫芦就冲了进去。 成衣店里的伙计赶紧拦住这个衣裳褴褛的男子:“出去!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男子也不多废话,掏出腰间的佩枪对准他们:“识相点,让开!” 见到男子拔枪相向,不仅伙计让路,就连店里的客人也作鸟兽散...... 可男子跑到店后时,却发现只是一堵墙! 不好! 中了声东击西的诡计! 原来顾清风去店后面只是虚晃一枪,其实他在途中便躲进了洗手间。 只等跟踪自己的男子冲到店后时,他就趁机从洗手间出来,大摇大摆出了成衣店。 他换了装束,随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往虹口区而去...... 赵婉如是被一股浓郁的中药味给熏醒来的。 “赶紧把这喝了,暖...胃的。”顾清风端着瓷碗,硬生生将“暖宫”二字说成了暖胃。 赵婉如冰雪聪明,哪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接过药碗闻了闻:“瞧你说话都不利索,我没那么脆弱。” “良药苦口,喝完药有奖励。”顾清风像哄小孩子一样,又拿出一小袋糖果在她面前晃了晃... 赵婉如不得不皱着眉头喝完了这碗苦得咋舌的中药汤....... “囡囡她们...” 糟了,她到底还是问起了这事。 朱妈、阿迅惨死,阿雷被李昆带去了军营,顾清风这千头万绪的,还真不知从何说起:“过几天,就要去满洲了,你作为家眷,也得同行。” “意思是囡囡也要跟我们一起去满洲?”赵婉如好像猜到了什么,听到屋外北岗在敲门,便止住了说话。 “幸子小姐,粥熬好了。” “红枣粥。我端来给你。”半蹲在榻榻米前的顾清风总算逮到岔开话题的机会,赶紧起身去推开栅格木门...... 第217章 颠沛流离 民宅小院里。 “...一群废物!跟个人都跟丢了!”欧光辉正拿着茶杯准备喝,正看到跟踪顾清风的那队人马回来,气得茶杯一扔,一顿劈头盖脸的骂着。 “区长,属下无能...请责罚!”一下子面前就跪了一地的人。 欧光辉捂着胸口,他真是气得肝疼:他娘的,都责罚了,谁给老子干活?! 他面色不得不缓和了一些:“他去哪家药店?还去了哪些地方,都统统写下来!他要叛逃,肯定不会在上海待太久!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是!卑职这就去写材料!”为首的小组长立马应答...... 直到手下散去,欧光辉独自一人坐在旧木桌前,盯着手中的茶杯出神:...沪市中药铺不少,他竟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华界买药,那肯定是这家药铺的中药材和别家的有所不同... 欧光辉思及至此,就立刻命人继续盯着药铺....... “区长,那《今日时报》的周副编辑被放回来了,我们要不...”又进来一名手下。 周扬? 欧光辉原本愤怒的情绪几乎全部都烟消云散了:这周扬可是顾清风的发小,如果将他擒来... “区长...区长?”见他分神,手下又小声提醒着。 可日本人怎会就这样轻易放了他? 其中必有蹊跷。 “...先缓缓...” “属下明白。” 欧光辉揉了揉额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 一连几天都没顾清风去中康中药铺,那是因为他一次抓了一个星期的药量,要不是有一味药存货不足,他还会多抓一个疗程的。 日式房舍内,眼看婉如的面色愈发红润,顾清风也稍稍心安。 一身素色旗袍的赵婉如打扮停当,见他怔愣着看着自己:“怎么?你不是说囡囡她们在一处安全的地方,我想去看看。” “...我...”顾清风合上栅格木门,握紧她的手:“说来话长,朱妈和阿迅...” 他面色一下子黯淡,赵婉如也猜到了几分:“囡囡...阿雷...” “阿雷李昆带去了军营,囡囡...她...” “囡囡到底怎么了?你说呀!”赵婉如原本红润的脸颊瞬间变得煞白...... 顾清风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便半拥着她入怀:“她现在在日本特务机关,吉野照看着她。” “照看?”赵婉如猛推着他的胸膛,却被他手臂箍得紧紧的:“他们这些豺狼哪是照看, 把这么小的孩子当人质,他们还是人吗?” “你小点声。”顾清风掩住她的唇:“事已至此,我们只能顺其自然。” 见瞪着自己,他不得不又松开手:“你身体还需要调理,不能动怒。” “朱妈、阿迅是被谁杀的?你说实话。”赵婉如颓然坐下。 阿迅那么机灵一个人,怎会? 她不敢相信,更是不愿相信....... 顾清风也挨着她并肩坐了下来:“...昆赶过去的时候,囡囡已经不见了,阿雷也昏迷...朱妈和阿迅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囡囡怎么...” “虽然我没直接证据,但所有线索都指向柴靖,他...”顾清风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放心,我不会让他死得太容易...” “你的意思是...”赵婉如突然抬头,还好顾清风反应快,稍稍扬起了头,才不至于磕碰着她。 “川岛芳子和汪晓妮去了南京有些时日,土肥原贤二很有可能等她们回来,就会启程去满洲......”顾清风今日本是要去找周扬一叙,可赵婉如情绪不稳,他不得不留下来先安抚:“风风雨雨这么些年,你不是说你没那么脆弱,怎么...” “你!”赵婉如蹙眉:“囡囡那么小,我怕...” “如今华夏,满目疮痍。多少家庭支离破碎。我们还活着,又何尝不是不幸中的幸运?”顾清风握紧她的手:“我倒想着赶紧启程,这样我们就能早点见到囡囡。” 赵婉如甩开他的大掌:“我们大人无所谓,可囡囡那么小...” “不错,囡囡是小,可她比起孤儿院那些小朋友?比起那些流离失所的贫困老百姓?他们的小孩又何尝不就是在幼小的时候,跟着大人颠沛流离?”顾清风又执过她的手,拍了拍她手背:“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虽身处逆境,却也只能逆流而上。这就是我们的宿命,更是我们的使命。” 她情绪慢慢稳定下来,顾清风望了望窗外:已是时近中午,还是明日去找周扬... 因受周扬的牵连,《今日时报》报社被相关部门查封整顿。 周扬正四处奔波证明自己刊登的那则新闻是真实的。 搭乘着黄包车,正往市政府去。 这次去市政府宣传部,他是抱着背水一仗去的.... “...你们不是要原件底片,我给你们提供...”周扬正固执在宣传部办公室秘书处跟人交涉着:“罗秘书,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安排我跟曾部长见一面。” 那罗秘书一推黑框眼镜,撇了撇嘴上下打量着:“就凭你一破副编辑,还想见我们曾部长?证明材料可以留下,再啰嗦,就先请回吧!” 周扬一听他这样说话蛮横,气得直指着他:“国军就是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家伙,才使老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中,而不能自拔!” “哟呵喂!你一穷编辑,在这里鬼叫什么?要不是看在你认识保安团的刘磊团长,你信不信,今儿个你连这个门都进不了?!”那罗秘书冷笑着,上前就推搡着周扬,几下就将他拒之门外。 报社关停,同事都暂时失去了工作,对自己也是怨声载道,周扬愤懑已经到了极点。 他手伸进了怀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却瞪着那罗秘书,迟迟没有拿出来。 那罗秘书更嚣张了,他上前逼得周扬连连后退,直至逼到走廊尽头墙壁上...... 第218章 外生枝 被逼至退无可退,周扬也铁了心,从怀里摸出匕首对着罗秘书就是一顿乱砍乱挥。 “呲~”罗秘书连连后退,下意识胳膊一挡,被划破了一道口子,一下子血水渗透了衣袖。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 “你一读书人,怎么像个蛮子!来人,将他架出去!”罗秘书捂着伤口,这下他可不管什么团长旅长的,自己可是实打实的因公负伤! 这下,早已围上来的安保人员,一拥而上,将他手腕一拧。 “咣当!”匕首掉落,周扬被这些安保人员押着往禁闭室走去。 走在后面的罗秘书淬了一口,暗骂道:这回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让你吃够苦头! 他刚跨进禁闭室,刘磊带着几名士兵匆匆赶来,同行的还有李昆。 “哟~你家顾军门都叛逃到日本人那边了,你怎么不跟过去?”罗秘书见了李昆,不免张嘴就讽刺几句。 他不能得罪刘磊这个保安团长,还不能拿这个过了气的副官李昆撒撒气? 李昆只是紧握着枪把,状似一本正经对着罗秘书就是一通输出:“...罗秘书倒是饱读诗书。” “那是自然。” “不过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 “什么你你你,我我我的。我跟你讲: 我曾经是担任过顾清风的副官没错,可我更是一名国军军人。”李昆的唾沫星子都差点喷到他脸上。 “你...”罗秘书只得拉身后的刘磊到一旁:“要不是看在你面子上,我定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刘磊淡淡道:“你不必看谁的面子,这周扬你就放了。医药费我来付。” 这? 罗秘书的面色一下子不好了,指着刘磊和李昆:“你们还真把宣传部当根草,我这就请曾部长来主持公道!” “好啊。”李昆一脸不屑,双手抱胸:“我正要理论理论,我到底是什么身份。” 罗秘书一使眼色,马上有手下跑出去通风报信。 可等了许久,都不见曾部长来。 好容易那名手下跑了回来,却是垂头丧气:“罗...罗秘书,曾部长他刚刚出去...” 刚刚出去个鬼! 明明是不想来! 这下主子不撑腰,李昆更是摸着下颌冷笑道:“罗秘书,还不赶紧放人。要不然再不去处理伤口,你伤口就要痊合啰!” “你...” “还秘书,表达能力这么弱!”李昆面对气得说不出话来的罗秘书又是一通输出...... 禁闭室这些安保人员,个个都是见风使舵之辈,听到曾部长没有替罗秘书出头的意思,马上将五花大绑的周扬又解开,又十分狗腿将扣下的公文包双手送还给他! 这下罗秘书更不甘心了! 他拦住周扬的去路:“伤了人,就这样走了?” “啪”的一下,刘磊掏出一叠钞票摔在罗秘书脸上:“罗秘书,这是汤药费!再者,我劝你见好就收!” “你...”罗秘书那只受伤的胳膊被李昆肩膀猛地一撞,他不得不吃痛得侧放下手。 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周扬和刘磊、李昆早就离开了禁闭室。 可刚刚还骂骂咧咧的罗秘书,却在弯腰捡钞票的时候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拢了拢拾起的钞票,揣入怀里,疾步下楼,从市政府办公楼的后门出去,抄小路跟踪与刘磊和李昆刚刚道别的周扬。 此时周扬正拎着公文包往前面走去。 刚才刘磊对周扬说明日曾部长会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复,一想到这里,周扬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穿过前面那条小巷,就是报社旁边的茶馆。 茶馆二楼报社的一些骨干成员,正在焦急的等着周扬这个副编辑的好消息...... 可就在周扬拐至小巷内,就被一人胳膊紧紧箍住了脖颈。 周扬心一急,皮鞋后跟猛踩来人的脚背。 来人明显吃痛,胳膊松了松。 “藏头露尾的...”周扬话还没说完,咽喉就被冰凉的匕首给抵住:“刚才敢拿刀威胁我?现在我就让你尝尝刀刺入身体的滋味。” 周扬一听,这声音... 当他稍侧头去看时,匕首已经往他脖颈上狠狠一拉,鲜血便如同泉涌般。 他想呼救,却又被一只大掌捂住了嘴。 接着来人一刀又一刀像泄愤般捅进他腹部... 一时血流成河...... 来人扔下周扬的尸体,迅速脱下沾了鲜血的外套,然后拾起他的公文包,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很快来人就从里面找到了一盒胶卷......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罗秘书。 他的另一层隐蔽身份却是潜伏在国军市政府的日谍。 这次他冒着暴露的风险,要搞到这盒胶卷,也是日谍机关下了死命令。 迫于无奈,在得知周扬要找曾部长要个说法时,他故意激怒于周扬,本想趁机拿到胶卷,可却半路出了个程咬金:刘磊和李昆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没有迟疑,他举起手打了个响指,就有接应的两人迅速从小巷围墙内翻过来。 他们是来清理现场的:洒下柴油,点燃尸体,很快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而罗秘书早已趁机拐出了小巷,拦了一辆黄包车去了华界与租界的一处接壤处...... “将军,刚刚派人去死信箱取来了胶卷。”田中隆吉双手奉上那盒拍了蓬莱村水帘洞内密室的胶卷底片。 土肥原贤二立刻便拿去了暗房验证...... “八嘎!”暗房传来“噼里啪啦”物品打碎的声音,还夹杂着咆哮声...... 守在外面的副官见状,赶紧敲了敲门询问道:“将军,您没事吧?” 良久,门才“吱呀!”一下开了,土肥原贤二那肥嘟嘟的胖脸,在里面暗红色灯光照射下,显得格外狰狞。 “将军......”看到土肥原贤二因什么事情而如此失控,田中隆吉似乎猜到了什么,却一时不敢问出口,只得上前一步,往暗房里瞅了瞅...... 第219章 面目全非 “啪哒!”暗房里扔出一卷展开的胶卷。 吓得田中隆吉赶紧捡起来:“将军,这样胶卷会曝光的!” “这是翻拍的胶卷!”里面冷冷的扔出一句话。 翻拍的? 真是要作死呀! 将军何时吃过这样的瘪,不惜启用深潜在国军市政府几年的日谍,可现在的结果却是这样。 这该死的周扬! 不!已经烧死了! 他就该挫骨扬灰! “将军,我们现下要做补救措施。”田中隆吉担心那名潜伏在国军市政府的日谍,会不会暴露。 土肥原贤二阴着一张脸:“补救什么?若是不能拿到胶卷原件,他就应该为了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利益而玉碎!” “嗨!”田中隆吉见他动了真怒,立马双腿一并,就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将军,那回满洲的行程...” “哼!行程照旧!不过...”土肥原贤二皱眉,示意他附耳过来......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是川岛芳子,还有身后的汪晓妮。 “进!”土肥原贤二正了正和服袖子,一脸笃定。 田中隆吉和汪晓妮很识趣的退下。 屋内只剩下了两人。 “将军,南京潜伏人员大都已经暴露,剩下的少部分已经安排去了满洲。”原来川岛芳子两人去南京,并不是为了解救日谍,而是为了断尾求生。 土肥原贤二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七日后,我们回满洲。” “是吗?”川岛芳子忍不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是啊,她可是清朝的格格,那些血亲基本都在满洲。 只有在那边,才能如鱼得水。 “将军,您的徐徐图之,才是挽救大日本帝国的正确途径。”川岛芳子稍一颌首,递过名单给他:“这是从南京回满洲的特工名单,请您过目。” “不用,这些人以后就由你调遣。” “嗨!”川岛芳子更加高兴,这样安排的话,以后开展工作自己就更顺利了。 因为她将这些人从南京解救出来,就是对他们有恩。 “还有一件事,就是顾清风和柴靖会同我们一起回满洲。对了,包括他们的家眷。”土肥原贤二阴着眼睛,透着凌厉的光芒。 他们? 还有他们的家眷? 自己只是去了南京十来天,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将军,柴靖还好。可顾清风此人深不可测...” “深不可测又如何?”土肥原贤二皮眸光一凛:“只要是人就有软肋。” 软肋? 川岛芳子眼睛顿时一亮:“将军,莫非?” “他的外甥女,柴靖的女儿:囡囡,顾若兮!她在我们手上。你说 到时还不是我让他们往东,他们就不敢往西?!” “顾清风或许会,柴靖此人。连最心爱的女人都下得去手...这恐怕有点悬。”川岛芳子心中还是暗喜的,她看不惯顾清风那高高在上的做派由来已久,以后若是能看到他在自己面前吃瘪,那是多么令人神清气爽的事情! 土肥原贤二冷冷道:“那小女孩就是从柴靖的私人住所搜出来的...你去从侧面了解一下,那个汪小姐不是挺中意柴靖...” “嗨!芳子知道该怎么做了!”川岛芳子一脸喜色...... 走廊里,见到川岛芳子出来,汪晓妮赶紧迎了上去:“川岛课长,将军他...” “将军...”川岛芳子迟疑了一下,还是示意她到自己办公室去谈...... * 清晨。 竹居商行后院。 深秋的阳光,暖暖洒在半眯着眼睛的赵婉如身上。 此刻她正躺在藤制摇椅上,顾清风拿了床薄毯出来弯腰给她盖上:“院子里还是有风的。” “知道了,我耳朵都快起茧子!”赵婉如手一伸,顾清风马上双手递过一盘刚洗好的甜枣。 赵婉如拣一颗送到嘴里咬了一口:“不错,很甜。” “很甜吧。”顾清风搬过一张矮凳挨在她身边坐下:“过几天就要去满洲了,你做好心理准备没有?” “我有什么可准备的?”赵婉如总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可他不明说,自己就是再追问也是无用的。 顾清风摸了摸她的头:“你这几天就好好休息,我来准备。” “一脸神秘,不会想背着我干什么坏事吧?”赵婉如上下打量着他,与往日装束也没什么两样:浅灰色西服,深灰领带,黑皮鞋....... 顾清风不得不又轻拧着她耳垂:“胡思乱想...” “早点回。”赵婉如闭了闭眼,任他拿捏自己... 顾清风不再逗她,又将薄毯往上扯了扯:“注意保暖。” “知道了,真啰嗦!”赵婉如背过身去,不想理会他...... 出了虹口区,顾清风已然换了装束。 拐过前面那条街,就是三不管地带。 伙计打扮的顾清风进了一家茶舍。 上了楼,进了包间,他见到了等候多时的李昆。 “...周扬他...他...”李昆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本是应该刘团长来告诉你的,他被那帮人盯着太紧...所以...” 顾清风没想到日本人会下手这么快:“你说。”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已经烧得面目全非。”李昆硬着喉咙,眉峰紧皱。 “我知道,他去市政府是为了澄清那个报道的真实性。”顾清风突然想到了什么:“现在报社应该解封了吧?” “是...是解封了...” 周扬前脚出了市政府,后脚就遭了毒手,当然引起了各方势力的注意。 尤其是那盒不翼而飞的胶卷底片! 难道真的随同周扬葬身火海....... 顾清风沉吟片刻:“查出是谁干的没有?” “谁会在意一个小报副编辑的生死,能解封,也已经是曾部长最大的让步了。”李昆倒了杯茶,却拿在手中迟迟难以下咽:“不过我去了趟报社,将他的私人物品拿了回来......” 顾清风正要开口,眼角余光却瞥到有个人影在窗外一闪而过...... 第220章 互换衣服 不好,有人跟踪! 可到底是跟踪自己而来,还是跟踪李昆而来,这就不得而知了。 “对了,你要的中药材。”李昆拿过身后的几个牛皮袋子...... 顾清风清楚再去中康中药铺已然是不妥,就让李昆代为买之。 要不是只有那家的中药材齐全,自己也不会出此下策...... 难道? 一定是中康中药铺被人盯上了。 党务调查处那帮人,以抓捕共党为主,是断不会太在意日本人的动向。 那就只有力行社的人了。 这次自己去满洲执行任务,不仅是国军总裁的命令,更是苏区最高层的决策! 总裁暗令徐处长的党务调查处务必大开方便之门,却很有可能没有告知力行社... 这总裁还真是深不可测! 顾清风总算是明白了总裁的“苦心”,他是想假戏真做,让日寇完全放松对自己的警惕....... “等下你先离开。”顾清风对李昆耳语了几句...... 在三不管地带,力行社的人自然不敢动手,只敢远远轮换跟踪。 眼见一身身伙计打扮的“顾清风”居然反其道而行,不去虹口区,而是去往华界。 不好! 一定有诈! 可又有些不甘心,直至“顾清风”到了华界,他们才敢上前拦住。 “你们拦住我的去处,是为何?”这人不是顾清风。 力行社的众人愣在当场。 原来在出包间之前,顾清风与李昆早就互换了衣服。 此时身穿对襟短褂伙计打扮的人正是李昆。 见他们面面相觑,李昆淡然道:“借过。” 力行社的众人不得不让出一条路来...... 就这样,李昆昂首挺胸这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走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回头去追!”为首的一摘鸭舌帽,气得直薅头发。 当然赶到茶楼时,早已是人去楼空! 煎上中药,顾清风去了里间。 他将周扬的遗物摊开在矮桌上:一支百利金钢笔,一个空牛皮信封,还有一叠信笺...... 拆开钢笔笔帽,轻摇了摇,没什么发现....... 空牛皮信封,透过灯光照了照,也没有写下了什么....... 那叠薄薄的信笺逐张仔细察看,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顾清风找不到线索,便索性将这几样东西放在了一起。 正当他起身要出去,却意外发现未拧上的笔帽上面,有一排细小的针孔,正好灯光打下来。 光线透过针孔投射在便笺上,形成一个英文单词“lucky”。 “lucky”字面意思都懂,可它应该还有更深的含义。 要不然,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在这支昂贵的百利金钢笔上弄这些..... 顾清风想起了以前求学时在北平玩的英文单词小游戏...... “lucky”按排序来说应该是“12”“21”“3”“11”“25”,那这九个数字又代表是何意? 密码? 如果自己是周扬,会将底片藏在哪里? 银行保险柜! 可上海有好几家银行都提供保险柜租赁服务。 顾清风望着那叠空白信笺出神... 猛然间想起外间灶火上煨着的中药,刚一拉开栅格木门,便看到管家北岗站在外面:“顾桑,我看这灶上的中药煨了许久......” 原来北岗是来提醒自己的。 顾清风收敛了心神,稍一颌首道:“辛苦北岗君了,幸子喝完这一个疗程的,精气神应该会很快恢复。” 北岗正要说些什么,商行伙计急匆匆走过来又将他叫走...... 竹居商行这段时间生意红火,尤其是三七等止血消炎的中药材更是炙手可热。 运往日本的那一个大客轮中药材也凑得差不多。 顾清风心急如焚,奈何现在的他,身上背负着“汉奸”的骂名,手底下也没了可以动用的人手,来阻止这次中药材流向日本的进程...... 这么大手笔的生意,当然是出自有着大阪人血脉的植田谦吉。 他此刻正在虹口码头亲自盯着上货。 这中药材只要到日本港,等待着的日本经销商便如过江之鲫,这么紧俏的物资,那当然是价高者得! 植田谦吉这名海军陆战队的中将师团长,正沉浸在想象漫天钞票向他飞来的快感中...... 第221章 弯道超车 “植田叔叔,好久不见。”一个清澈的女声传入植田谦吉耳朵里。 此刻的他才从厚厚的货物清单里拉回视线:“幸子,你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吃了顾桑亲自为我配制的调理气血的中药方剂,效果还是不错的。”深秋的天气已然有点寒凉,赵婉如不禁拢了拢浅色风衣,里面长款夹棉素色立领旗袍,更衬着她脸颊红润,明丽动人。 调理气血的中药方剂? 真是踏破铁鞋换肤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植田谦吉小眼睛更亮了:“幸子,我们借一步说话。” 赵婉如眸光微闪,欣然同意...... 大货轮休息室里。 “...植田叔叔,幸子前来,只是求您帮个忙...”赵婉如抢先开口央求道。 “幸子,你说这话就见外了。” “好,那我自然不客气了。”赵婉如也不含糊:“您这艘运药材的大货轮,能不能匀一个柜子给我们竹居商行用用。” 她这是想借自己的势,搞走私呐! 不过植田谦吉并没有戳穿她。 三井家族在日本盘根错节、甚至上达“天庭”的关系,值得自己花心思维护。 “什么货,在哪里卸载?” 不愧是大阪人,做起买卖来,还真是一个爽利。 “盘尼西林,香港。”赵婉如回答也言简意赅。 盘尼西林可是管制药品,又是要运去香港。 这可怎么搞? “植田叔叔,没关系,您要是为难,那...那我就...”赵婉如清楚眼前的日本中将师团长,是个贪财好色,老奸巨滑之人,她不能去步步紧逼。 老奸巨滑没关系,只要不是偷奸耍滑也就还是有可利用的价值。 他的小眼睛微眯着紧盯赵婉如:“幸子,就当我不知你货物的来路,也不知去路...” 这是拒绝自己的意思吗? 赵婉如也怕引起他的警觉,只是唇角微勾道:“还是植田叔叔通透,那我就只能另觅他法。” 说着她便往甲板上走去。 她这是生气了? 不,她真是会去找别人去解决。 “幸子,留步。”植田谦吉叫住她:“刚刚你说的调理气血的中药方剂,可不可以给我一份详细的配伍单子?” 背对着的赵婉如眼底一闪而过的欣喜,她停住脚步,转身面对植田谦吉时,已然是平静如水:“可以。” “好,一言为定。柜子可以匀一个给你。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有什么...我可什么都不清楚。”植田谦吉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 赵婉如脸上瞬间露出显而易见的惊喜:“那我马上回去让子恒写好配比方子。” “...那到时货上船入柜后,你们竹居商行得派人一路盯着你们自己的货。”植田谦吉当然得先将自己摘出来...... 赵婉如匆匆离开货轮,回到家中将此事告诉了顾清风。 顾清风听闻喜出望外,立刻写下中药方剂配药方子。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稀世药方,只是《金匮要略》里的一个普通中药方子,顾清风则根据赵婉如的体质,加减了几味配方。 没想到会引起植田谦吉这么大的兴趣...... 顾清风心里跟明镜似的:要阻止那船上的中药材运往日本,唯一的机会就是这次! 他开始着手安排自己的人准备随船押运,以确保货物安全抵达香港的同时,能将植田谦吉所准备那船中药草摁死在香港脱不了干系...... 第222章 实力悬殊 可令顾清风始料未及的是,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突然下令封锁虹口区。 没有日本军部的临时通行证,就只能进,不能出。 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可怎么办? 换在平时,中共上海地下党别动队的成员,只要赵婉如顶着三井家族的光环,那混进去几个人没有一一点难度。 可现下是非常时期,没有临时通行证,那也只能是望洋兴叹,莫可奈何。 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日本军方冒着被国际各国质疑的风险,来这么一出? 正当顾清风百思不得其解时,赵婉如打听到了最新消息:“子恒,他们不是冲着别动队来的,只是为了保证土肥原贤二他们一行人的绝对安全。” 也是,一星期后,就要启程去东北,如果这头号日本特务头子在上海区出了岔子,那必定会问责驻上海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 原本就因特务机关的安保措施不严密,从而导致土肥原贤二的随行军官们都受到了重创,这几天才陆续出院。 司令官野村吉三郎也受到了日本高层的严厉斥责 现下竟然为了避免再遭受牵连。,竟然搞起了一刀切! 也对,就算是他们日寇自己不方便进出,但是最大程度保证了土肥原贤二一行在离开上海之前是绝对安全的。 可这就给顾清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严重挑战! 他是原本计划在离开上海前,将日寇那批送往日本本土的那船中药材拦截住。 可如今就只能全靠潜伏在香港的同志们,关键时刻作殊死一搏....... 顾清风盘坐在榻榻米上,盯着矮桌出神...... “先吃些东西。”赵婉如端着清粥小碟进来。 顾清风哪里吃得下,手又不由自主摸出了烟盒,可赵婉如那双如秋剪般的眉目盯着自己,又不得不将烟盒重新揣入了裤袋里:“听你的。” 勉强吃了几口,放下粥碗,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启用商业电台,给香港发送紧急电文,就说...就说:事急从权,单飞!” 赵婉如微蹙眉头:“就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了?比如...” 顾清风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一旦打草惊蛇,植田一定会改变航线。所以我们必须珍惜这次机会。” 磺胺这么紧俏的药品物资,只有搭上日本人的货轮,才能一路畅通无阻。 这点毋庸质疑。 可如果光靠香港的同志们交接这批磺胺的同时,再顺势搂草打兔子,难度很大! 大货轮上护卫的日寇海队陆战队士兵,他们个个单兵作战能力都要远远高于国军士兵。 哪怕老蒋的嫡系,全德式装备的中央军士兵,他们的单兵作战能力,在当时当刻,也是难以追平的。 更何况是缺衣少粮的地下党… “...我清楚你在担心什么。可我们更要相信我们久经考验的同志们,办法总比问题多。”见赵婉如对此还是呈观望的态度,顾清风不得不先安抚她的心情。 “...可是实力悬殊太大,我怕......”赵婉如听到外面脚步声渐近,便赶紧住了口...... 第223章 掐指一算 “幸子小姐,那边香港的客人又在催。”北岗隔着栅格木门,小声通报着。 赵婉如和顾清风对视了一下:“北岗叔叔,麻烦您回复下,那批货明晩就能启航。” “嗨!”北岗这下可算是吃一颗定心丸...... 磺胺放在仓库,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若是让田中隆吉那帮特务机关的人知道了,准得横插一脚..... 那就今日安排人手先搬上客轮,以确保绝对安全。 “找吉野!” “找吉野!” 两人异口同声,相视而笑...... 吉野自从接了“照看”囡囡的任务,就一直在特务机关后院,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 就只因土肥原贤二许诺给他:只要照顾好囡囡,就给他晋升一级。 他现在只是一名上士,要是这次能晋升到准尉,那自己以后若是回日本本土,对亲朋好友也是有点谈资的。 “囡囡,看吉野叔叔给你带了什么?”吉野手里拎着一盒桂花糕进了后院。 囡囡一个人坐在秋千上,瞥了一眼吉野手里的牛皮包裹,又垂下了眼睑,嘟起嘴唇:“我不想吃!” 小姑奶奶,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要是饿出个好歹来,那自己怎么“加官进爵”? “那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去买。”吉野枯着眉毛,他甚至有点后悔接这个“差事”。 可土肥原将军对那个顾清风很重视,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我想...想见我舅舅!”囡囡小嘴一瘪,杏眼已是蓄了水花,那要落未落泪珠,可怜兮兮的...... 到底只是三岁的小孩子,好几天不哭不闹,那也只是想着自家舅舅迟早会来接她的。 吉野心中一动:她舅舅不是约了下午来...... “...先吃东西,你舅舅下午会来。” “真的?”囡囡小短腿一蹬,还是有些够不着地面。 一双大掌轻轻抱起她,又缓缓放到地面上,就像是捧着稀世珍宝,生怕稍一用力就碎了似的。 囡囡刚站稳,就扭头一看: 是柴靖! 这个叔叔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柴桑,你...”吉野对柴靖和囡囡的关系也有所耳闻。 “我路过...”柴靖摸了摸鼻子,转身悻悻走了。 囡囡对这位“绑架”了自己几回的怪叔叔还是有几分忌惮,小短腿移到吉野身后,顺势拿过他手中的桂花糕...... * 下午,风和日不丽,阴沉沉的。 顾清风去看囡囡,并没有开车,而是招了一辆黄包车。 上了车,他便吩咐车夫先是去了一家糕点铺,然后绕到虹口区与公共租界的三不管地带。 平时那里虽偶有日本士兵站岗放哨,可也不像今日这般全副武装,还架起了重机枪,那黑洞洞的枪口,似乎在虎视眈眈盯着每个进入虹口区的人...... 而顾清风要投递的死信箱,就在离岗哨一墙之隔的当铺后面巷子尽头...... 顾清风摸了摸怀里的红木雕花匣子,示意车夫停下车,自己径直去了当铺...... “这位先生,您这青花瓷是活当,还是死当?” “就要离开上海了,只能死当,不过...”顾清风捂了捂肚子:“借卫生间一用。” 当铺老板见顾客要死当,简直乐开了花。 这可是明代永乐青花瓷! 虽然乱世的古董出价不高,可这收藏价值无法用金钱衡量。 “先生,这价钱都没谈好。不妥吧。”当铺老板有些为难,这待价而沽的古董要是一旦脱离了买卖双方的视线,那是不合规矩的。 “两百大洋。”这人有三急,顾清风不得不报了一个低价。 当铺老板瞬间笑逐颜开...... “这次行动,让宋光华他们那队去?”蔡家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对着话筒凝视几秒,又贴耳过去再次确定:“徐处长,我们的任务不是要保护...” 意识到这话不能在电话里说,他又打住了话头:“...是!一切遵照处座命令!” 挂掉电话,蔡家明便叫人请了宋光华过来。 “...这次行动,你们队可得好好表现。”见宋光华耷拉着脑袋,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蔡家明不得不拿出徐处长来压制住他:“处座钦点,我也是莫可奈何。” 宋光华弯了弯骨节分明的大掌,也不知在掐算着些什么:“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去香港,这可是公干,费用......” 这纨绔,还以为公干是去游山玩水呐...... 一想到这次任务的凶险,蔡家明顿悟自家处座这是要借刀杀人。 “放心,费用不设上限。”马上开出一张空头支票,他这直球打得飞快。 不设上限?! 大掌弯了弯,宋光华活动了一下脖颈,还是有些犹疑:“这么好的事情,怎么不派一分队去?” “如果你要讨价还价,那得去找处座理论才行。”蔡家明不紧不慢,指节轻叩着桌面... 宋光华眼眸微凛,手指微抬,但还是放了下去,揣入裤袋里:“好,我会让你们刮目相看的。” “宋队长倒是也有鸿鹄之志。”蔡家明对于这个二世祖讨厌到了骨子里:他不就是仗着某人外室的私生子,在站里耀武扬威的...... 正在这时,老邹头在办公室外探头探头的。 “你老搭档还挺担心你的。”蔡家明自然清楚老邹头在着急什么.... 领了备用金,宋光华一出办公室,就在走廊里“碰到”了老邹头。 “宋队,你不会真答应了?!”老邹头那原本褶皱的脸,又更加深了深...... 宋光华将黑漆木盒往老邹头手里一交:“这经费你保管着。” “经费?”老邹头不解的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三根金条和几封大洋。 经费的确不少,可对于宋光华这等背景的二世祖,他能看在眼里? “可我们队里现在的成员都是从杭州警察学校招来的,没有一点实战经验...”老邹头其实要说的是宋光华没什么实战经验,万一...... 第224章 所言不虚 “没关系。”宋光华指了指黑漆木盒:“去黑市,多买些手雷,不就完美解决了。” 这样也行? 老邹头一时不知所谓:“按规矩,这武器弹药...” 去站里只能领些常规武器,宋光华皱了皱眉头,不得不拉他到角落里。 “...老邹头,你可别太迂腐了,什么都没命重要。”宋光华眉峰轻挑。 老邹头怔愣了一会,总算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朝夕相处的队员都死在了那次蓬莱村之行,宋光华嘴上不提,心里其实是十分内疚的。 “可对付共党别动队那些人,我们用得上这么多手雷?”老邹头掂了掂黑漆盒子:“他们只不过是一些缺衣少粮的泥腿子,成不了什么气候,抓住他们,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宋光华撇了撇嘴:“要是遇到日本人怎么办?” “你是说...”老邹头有些不明就里,因为具体任务,也只有宋光华知晓。 蔡家明这样做,明显是要他们二分队去送死呐! 老邹头一下子整个人都蔫了巴唧的:“那...那...” “那不快去办正事?!”宋光华目光又落在那个黑漆盒子上....... 好吧,你是队长,听你的! 老邹头无奈,叫了几名队员,匆匆去了黑市...... “处座,宋光华拿了备用金要全买了手雷...这...”蔡家明站在窗户旁,盯着刚出站里的老邹头几人,眼底抺过一丝狠厉。 “他既然在你面前夸下了海口,出了事,他负全责。”电话那头的徐处长怀抱着戴娇娇,正上下其手着...... * 顾清风从当铺出来时,已经将情报放入了后巷的死信箱内。 这份情报关系着周扬留下来的那组数字和那船药材的具体信息。 要不是顾清风就要启程去东北,他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投递这个和虹口区仅一墙之隔的死信箱。 任务都交给了潜伏于香港的地下党别动队同志们,顾清风还是隐隐有些担忧...... 不知不觉进了日本特务机关。 他是来看囡囡的,可还是碰到了不愿见的人:汪晓妮。 她捧着一摞文件正往办公室而去,见了顾清风便还是停了下来:“顾军门,好久不见,还是风采依旧。” 顾清风哪听不出她言语中的讽刺,只是对她稍一点头,想绕道而行,却还是被拦下:“怎么?我们很快就会成为同事...” “同事?”顾清风眸光沉了沉:“汪小姐,上下级的关系,何谈同事?” “你!”汪晓妮拢了拢怀里的文件,终究还是没再同他理论下去...... 后院的囡囡等不及,踮着小脚往门外探了又探,靠在门边对着吉野抱怨:“我舅舅怎么还不来?都把囡囡忘记了吧。” “瞧,这不是来了?”吉野指两手拎着大大小小盒子的顾清风,正往这边过来...... 囡囡见到顾清风,赶紧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 屋内,哄得囡囡睡着,顾清风才示意吉野去隔壁房间谈事情。 “这批货只要能顺利上船,幸子小姐给你这个数。”顾清风伸出一只大掌,又翻了翻。 吉野不解:“植田师团长的船,也有人打主意?” “那是自然。”顾清风知道他动心了,拿出一袋银元硬塞在他怀里:“主是订金,事成之后,再付余款。” 吉野掂了掂那袋沉甸甸的银元,也是动心不已。 可是自己是来中国镀金的,要是被人拿捏住把柄,到时候恐怕会丢了首相的脸...... “如果你怕受牵连,那我去找别人。”顾清风作势要拿回那袋银元,不料吉野侧了侧身,刚好躲过...... 吉野收好那袋银元:“不就是往码头上一站,像个招财童子。” 顾清风见他答应,便不再多言,进屋去再瞧瞧囡囡。 到底是小孩子,玩玩闹闹后,便熟睡过去。 拂过她碎发,露出她光洁的额头,黑翘的睫毛覆微抖着,小嘴唇还残留着糕点的碎屑,顾清风指腹擦拭干净她唇角的碎屑,凝视了良久才离开...... 傍晚,虹口码头,残阳似血。 临时搭建的竹棚下,吉野正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瓜子,正嗑得津津有味。 “吉野君,你还真是逍遥自在。”赵婉如也是怕迟则生变, 还是亲自来盯着这批磺胺上船离岸,她才会心安...... 吉野拍掉手上的浮皮瓜皮,端起一碟甜杨梅干:“幸子小姐,这个好吃,酸酸甜甜的。” 赵婉如捻起一颗往嘴里送:“果然吉野君所言不虚。” “坐下慢慢品尝,这货上完估计还得半小时。”吉野又递过一碟红豆糕,示意她再来一块。 刚捏起一块糕点,却被一只白嫩小手夺了过去。 “赵小姐...不,应该称幸子小姐。”是汪晓妮。 赵婉如没想到她会来,也不同她计较,只是唇角微弯,又重新拿了一块坐下来吃着。 在主这节骨眼上,自己得沉住气,只要磺胺全部上了船,她的任务才算是完成。 吉野也察觉气氛不对:“你们认识?” “当然认识。”汪晓妮似乎没有想走的意思,也顺势坐下来,吃着糕点...... 认识? 吉野知道汪晓妮这女人不好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瓜子也觉得不香,扔回了碟子里,只是专注盯着搬运工上货,心里盘算着:只要货上完,就可以撤了...... 直到货上完,汪晓妮也没有什么动作,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吉野见状,也拍拍屁股起身,没话找话道:“汪小姐,我们顺路,要不要一起?” 是啊,汪晓妮如今也只能住在日本的特务机关,主要也是躲避党务调查处的追捕。 毕竟徐处长被她和她的叔叔狠狠地坑了一把,哪能让她如此轻松的待在上海? “吉野君,我们不顺路。”汪晓妮手一挥,从暗处跑来几名精壮的黑衣日特...... 第225章 船已离岸 汪晓妮绕过吉野,带着那几名精壮日特就奔上了大货轮。 这来者不善呐! 吉野来不及多想,拔腿就追了过去。 赵婉如捏了捏糕点,咬了一小口,静静地看着吉野飞奔的背影:现在自己跟过去,也是于事无补,只能静观其变...... 大货轮甲板上,吉野拦住汪晓妮一行人的去路:“汪小姐,这可不是你能染指的!” “我们接到线报,这船上有人走私磺胺。” 一只白皙小手攥住了吉野的手腕,猛地一掼,吉野一个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啃泥...... 接着一只尖头皮鞋踏在了吉野的后背上! “你...你竟敢对我无礼!”吉野忍受着鞋跟踏在自己后背的剧痛,双手成拳擂得甲板“嘭嘭”作响。 鞋跟居然又加重了力道。 这下痛得吉野更加呲牙咧嘴! “八嘎!我是首相家的亲戚!”吉野受不了,大声吼道。 “你是首相亲戚,那我就是天皇妹妹!”汪晓妮索性屈膝一抵,正好顶在他肩膀上。 “咔嚓!”听到骨头关节脱臼声,吉野更加叫得那个惨。 这当然惊动了货轮上护送中药材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士兵。 很快冲过来一队日本士兵,一见倒地的吉野,马上举起步枪对准汪晓妮的腿部就是一通扫射。 汪晓妮缩回脚,一蹬甲板,整个人迅速往一旁倒去,才堪堪避开这一发子弹...... 眼看双方要打起来了,赵婉如才放下糕点,去了附近公用电话亭...... “......把她吊到码头电线杆上,这些人也通通的倒吊着绑起,可别耽搁了发船的时间.....”吉野手掌撑着受伤的后背,指着已经被制服的汪晓妮几人,气哄哄的命令着日本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们...... 那些日本士兵当然依令行事....... 于是吉野双手撑在后背,趾高气昂地跟在这一大群人身后下了货轮...... 等到田中隆吉和植田谦吉带人赶过来时,大货轮早已离岸。 只有码头旁边那一排电线杆上均倒挂着的人,见了田中隆吉,被破布塞住嘴巴的他们,都发出急切的“呜呜”声....... 自己特务机关的成员如此狼狈,田中隆吉却还是强忍下不悦:“川岛课长,你手下的人就是这样办事的?!” 川岛芳子收回视线,面对田中隆吉就是一个深鞠躬,一言不发去了对面那排电线杆下。 倒吊着的汪晓妮脑部充血,脸也涨得通红,看到川岛芳子走到自己面前,惭愧地别过脸,不敢与她对视...... “唰”的一下,一道寒光闪过,绳索被割断,汪晓妮一个倒栽葱,眼看头就要先着地,却在这一瞬间被一只手掌紧握住腰肢,用力一旋,便似拨乱反正般,已然是头朝上,脚踩在了实地的感觉,让汪晓妮有了些许心安...... “还愣着干什么?”川岛芳子冷着脸,示意汪晓妮去解开其他人的绳索...... 第226章 被一锅端 因倒吊而头发蓬松的汪晓妮顾不得整理仪容,赶紧去照办。 没一会儿,被倒吊的日特们才七嘴八舌说明不敢还手的原因: “川岛课长,他们都是海军陆战队的士兵...” “阻拦我们检查的是...是吉野,他可是...”更有知情的人员又添了把火。 “汪小姐不知情,可我们...” 原来私底下大家在传吉野是首相家的亲戚,只是不敢摆到台上来说。 这下要是得罪了吉野,那他们还能有好果子吃? “...一群废物!”问明原由的川岛芳子,面对一直低头不语的汪晓妮,苛责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收了回来:“晓妮,你带他们先回去。” “是!”汪晓妮瞥了一眼还在竹棚下吃着糕点、嗑着瓜子的赵婉如和吉野,心中那个气哟,要是眼神能杀人,那她得将幸灾乐祸的两人千刀万剐才能解恨! “呸!”吉野故意在她经过时,吐了一下瓜子壳。 原本一直忍着的汪晓妮,这下破防了。 她心中的那股火气直冲脑门顶,伸手便将那张铺满了各种糕点美食的桌子掀翻。 瓜果糕点撒了一地,有些还滚到了汪晓妮脚边。 “哟,被倒吊了许久,脑子里的血管都不流通吗?”吉野手中还抓着一把瓜子,并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 汪晓妮又是一脚踩在糕点上反复碾压着:“的确如此。吉野君,他们是碍于你的背景,我可没什么好怕的。” “既然船已离岸,吉野君,那我就先行告辞。”赵婉如可不想加入这场“风波”。 汪晓妮拢了拢散乱的头发,似是有意,又却似无心:“幸子小姐还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多谢汪小姐谬赞。”赵婉如微笑颔首,眼底并未掀起一丝波澜。 汪晓妮面色微变:“说话办事都滴水不漏,当然是真心话,令人不得不叹服...” “起风了,我身体不好,得先回去。”赵婉如揉了揉额头,见顾清风的车开了过来,便起身往他那边走去...... “呃,是有点冷。”吉野拢了拢衣领,也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 码头上顿时空空荡荡的,只剩下川岛芳子一人站在风中,眺望着远方......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缓缓走到她身后:“川岛课长,刚回上海,也不稍事休息。” “货轮刚走,你还有机会。”川岛芳子仿佛知道来者是谁,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 高大男子移了移脚步,往她耳畔凑了凑:“那我要怎么才能相信你会兑现承诺?” “愿者上钩。”川岛芳子抛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哼! 好一个愿者上钩! 我柴靖不会愚蠢到受一个女人的摆弄! 原来是川岛芳子以囡囡为诱饵,来唆使柴靖去香港调查那批磺胺的去向...... “川岛课长,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去的。”办公室里,汪晓妮正说着自己的看法:“不过香港方面也有我们的人...” 川岛芳子冷哼一声:“不过是试探他一下,他跟随土肥原将军去满洲,我不放心。” “那您就放心顾清风和那个女人?”汪晓妮对于赵婉如的身份,还是持保留态度。 “看来你还是有长进的。这次回满洲,你叔父见了你,也会感到欣慰的。”川岛芳子放下文件,直视着汪晓妮:“至于顾和那女人,将军是想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样便于看管。将军这是觉得此等人材杀了可惜,放了又不甘心......” 对于顾清风,像是雾里看花,有点令人琢磨不透,汪晓妮是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在里头。 可是柴靖却又不一样,她能看得到,摸得着。 内心深处,她是不愿意柴靖能顺利带走囡囡,那样,自己将永无与他相见的日子。 如果以后真要择一人,与之相守,那柴靖也许是最好的人选...... * 大货轮到香港时,已是华灯初上。 货轮上的水手们趁机下船去游玩一番,只有那些全副武装的日本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们,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注视着货轮周围的一举一动...... 很快,来取磺胺的商行老板到了码头。 验完货单,就开始装货。 商行老板一袭灰色长衫,站在码头旁边的台阶上,海风吹过,衣襟猎猎作响。 此时,他只想着快点取完货,在这里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 毕竟私下买卖磺胺是走私违禁药品,要是被英租界的稽查队查到,那都是要掉脑袋的重罪! 一箱箱磺胺搬上了货车,商行老板眼见货上得差不多,走到车头,正招呼着司机往下游方向驶去。 商行老板也是怕夜长梦多,干脆不入库,直接转运上船。 这也是上下打点了多个管事部门,才能让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行。 可是就在这时,从暗处冲上来一批黑衣人。 他们全副武装,先是将货车团团围住,又派了几个人冲上了靠岸的货轮。 货轮上的日本士兵当然不会允许他们放肆,端起步枪大声喝斥道:“你们的,什么的干活!” “你们这艘货轮,涉嫌走私磺胺!”为首的年轻男子双手持枪,毫不退缩。 可他身旁年长的男子却低声提醒道:“宋队,他们可是日本士兵。” “老邹头,共党向来狡猾,一定是他们假扮的!”年轻男子正是奉徐处长之命,前来缉拿共党的宋光华。 旁边的老邹头皱眉,又低叨叨一句:“看这架势,不像是假扮的...”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己得稳住。 日本军官怒骂道:“八嘎!你们俩个嘀咕什么的?识相的,赶紧的滚下去!” 因着香港当时是英租界,这日本士兵也不好在这个地界作得太过火,要是造成了什么外交事件,那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小喽啰? 双方都有点虚张声势! 这让被人围住的商行老板掌心都捏了一把冷汗。 他在上级面前还曾夸下海口,说什么既然是顺的日本海军陆战队的货轮,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搂草打兔子,连同那货轮上的中草药全部一锅端。 可现下看来,被一锅端的即将是他们自己呐! 第227章 剑拔弩张 一下子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商行老板不得不迅即作出最坏的打算。 只要磺胺到了下游,搬上了船,那就犹如鱼入大海,一下子就开得无影无踪! 是的,哪怕是牺牲自己,也一定要确保这来之不易的消炎药材运往苏区。 于是他果断打了个手势,示意货车司机开车,自己和手下们留下来狙击敌人。 还没等他下令反击,大货轮上却顿时枪声大作。 围住货车的那些黑衣人不得不抛下这里,都往大货轮上冲去。 还有这等好事? 明面上是商行老板实际是我党地下人的陈博逸心下暗喜,面上仍保持着平静:“大家伙听好了,除却押运的四人和司机,其他人全部断后!” 谁知道这帮人会不会又杀个回马枪呢? “轰!”大货轮上居然传来爆炸声,陈博逸在心一惊的同时,觉得机会来了: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老祖宗留下来的诤言,果然不虚! “陈老板,赶紧撤!”手下见他退撤了几步,于是回到陈博逸身边再次提醒道。 “撤什么撤?这不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手下瞄一下大货轮上爆炸声不止,难道要上船看热闹? “大力不是会开轮船?”陈博逸眯起眼睛:本来都准备舍身取义了,如果真能将这大货轮上的中草药连同那批磺胺一起运往苏区,那...... 手下顿时明了他的意图:“可...” “可什么可,难道要我去?”陈博逸瞪着手下...... 而大货轮上,老邹头边扔手雷,边往宋光华身边靠:“宋队长,我们这撤不了,怎么办?” “那就只有跟他们同归于尽。”宋光华脸上从未有过的肃穆。 老邹头往大货轮下望了望:“那大货车跑了!” “跑了就跑了!”宋光华居然还能淡笑出声:“反正我们手雷管够!” 跑了就跑了? 宋队长今天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放跑了那帮共党! 可这些士兵躲在船舱里,硬是不出来,只是架着步枪,时不时的来一梭子弹...... 老邹头也没办法,宋队长说得也没错,他们在船上现在冲也冲不出去。 也只能眼巴巴看着码头上的大货车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正当老邹头想要掩护宋光华退后时,一转身却不见了人影。 他这是去哪里了? 当老邹头抬头四处寻找时,才发觉宋光华一个人摸到了驾驶舱。 驾驶舱的船长一见宋光华爬上来,不得不拔出护身用的勃朗宁对准他开枪! “砰砰!”两枪,宋光华闪身躲过,不过后门的舱门却被子弹打穿,漏进了丝丝细风..... 下面的老邹头喊道:“宋队,你不要命了吗?” 可驾驶舱内的宋光华却无暇顾及他的呼喊,身形错后,又再次躲过射过来的子弹。 勃朗宁弹夹子弹有限,船长见状,赶紧掏出弹夹换上。 趁着这个空隙,宋光华手掌撑着舱壁,双腿借力腾空一跃,便夹住了船长的脖颈。 瞬间再用力一旋转,那船长一个猝不及防,从驾驶舱的通风口破窗掉到了甲板上。 宋光华探出头,见船长还在甲板上挣扎着,便对着躲在附近的老邹头大喝一声:“老邹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解决了!” 老邹头举枪便朝船长的脑袋就是一枪。 那船长顿时脑浆四射,立刻毙命! 宋光华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稍稍平复。 可就在老邹头仰头对着他开口要说些什么时,一颗子弹呈螺旋状呼啸而来,正中老邹头的心脏! 这一幕让宋光华脑门充血,目光一扫,立刻锁定打黑枪的那个士兵。 “砰!”的一声枪响,那个打黑枪的士兵立刻被爆头倒地不起...... 宋光华这才背靠着舱壁,稍作喘息。 “咣当!”一下,一个人影从通风口蹿了进来。 是陈博逸! 他没想到驾驶舱里还有人! 下一秒,黑洞洞的枪口便对准了他的额头! “你是什么人?!”宋光华手中的枪又抵了抵他的额头。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你们这些党务调查处的狗贼,一定要助纣为虐吗?!”陈博逸皱眉沉声喝斥道,额头上的青筋直暴! “停车坐爱枫林晚。”宋光华嘴角噙着笑意,眉毛轻挑,又恢复了他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模样。 可陈博逸却面色凝重,眼眸也变得柔和了不少,他下意识答道:“霜叶红于二月花...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宋光华淡淡道:“没有时间了,你们的人可以开船往下游走,我带人替你们断后!” 眼见宋光华收回了枪,转身便顺着驾驶舱舱门攀爬而下...... “陈老板,他...”随后从通风口爬进来的大力握紧手枪,几步跑到门口,瞄准他就要射击,却被陈博逸拦住。 “他是自己人!现下开船往下游进发!”陈博逸眺望着前方,夜色茫茫,前路漫漫...... 下了驾驶舱的宋光华,将剩下的二队成员集结在一起,面对着藏在船舱里的日本士兵,发号施令:“都听好了!那些都是共党,打死一个奖励一百大洋!” 二队补充的这些成员,基本是来自杭州警察学校的学员,都是有些家庭背景的,没几个会为了几个银钱去送命。 宋光华急了,老邹头还死不瞑目的倒在了甲板上。 他拔出手枪,对着离自己最近一名成员的大腿就是一枪:“临阵脱逃,畏首畏尾者!这就是下场!” 这下子所有二队成员都吓得噤声。 “...只有齐心协力,干掉对面的那些人,我们才下得了船!”面对这群乌合之众,宋光华只得出此下策...... 第228章 外交事件 那些二队成员这下子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都不得不硬梗着脖子,举枪往船舱那边射击。 可那些都是训练有素的日本海军陆战队成员,一顿扫射下来,居然连人家一条胳膊都没打到! 这可怎么办? 众人都望着宋光华,再这样打下去,子弹迟早会打光的! “宋队长,我们的子弹不多了,怎么办?”二队成员有人沉不住气,可这也是事实。 宋光华目光如炬:“扔手雷!” 这么密集的手雷扔过去,这大货轮会不会沉呐? 二队成员均沉默不语。 宋光华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掏出一个手雷,按住手柄,拔掉安全栓朝船舱方向一扔。 手雷在空中呈抛物线“嗖”的一下,在弹簧的作用下,手柄瞬间脱落。 撞针下落,迅速撞向下面的火帽,火帽被撞击一下子点燃导火索,导火索启发引爆装置,瞬间引爆火药! 于是手雷便就在船舱里面“轰”的爆炸开来! 一时火光四射! 躲在船舱里的日本士兵们一下子被炸得四散逃窜! “还愣着干什么!瞄准!射击!”宋光华瞅着这群酒囊饭袋,又挥了挥手枪! 二队队员那还不赶紧对着乱蹿的日本士兵们一通扫射。 可惜这些学生兵的的枪法实在是太烂了,就这么好的机会,也只打中了几个人的胳膊和小腿部。 真是太废了! 宋光华正想骂两句出出气,却听到船舱后面又一阵枪声响起。 那些穷凶极恶的日本士兵原本就要反扑宋光华一行人,突然后背受敌,不得不双双背靠着背面对前后夹击的两拨人马。 战况激烈! 可宋光华晓得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正当他焦急之时,大货轮已经缓缓启航。 看来陈博逸他们已经进行了下一步计划。 那自己可以带人离开了! 他示意二队成员边打边撤。 哦,不对,船舱里的日本士兵根本无暇顾及这帮打枪没准头的学生兵,大都集中精力对付着船舱后面的陈博逸他们..... 香港码头下游港口。 大货轮上的中草药陆陆续续腾转到几艘小货轮上。 这样分批运出香港,就可以避免被连锅端。 可陈博逸万万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被逼下大货轮的日本士兵是被他们甩开,可谁知这些日本士兵一路沿着岸边又追了过来。 不是被打散了么? 还真是阴魂不散! 那个领头的人穿着便装,不对! 先前在大货轮都没有见到此人! 此人正是柴靖! 他明知川岛芳子的话不可信,但还是来了! 可惜还是来晚了。 柴靖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一众狼狈不堪的日本士兵正游上岸。 上前问明原由,柴靖决定还是带着他们往下游追去。 到了下游港口,柴靖看到了那艘大货轮停在岸边,可上面的中草药却被陈博逸他们搬了个空! 还有一艘小货轮没离岸! 不行! “追”! 柴靖举枪示意,那群日本士兵本就吃了瘪,他这么一鼓动,顿时全都来了精神,卯足了劲的朝那艘小货轮扫射...... “陈老板,现在怎么办?”押后的小货轮上,陈博逸带着同志们历奋力反击。 敌我双方一时激烈互射,一时呈胶着状态! “砰砰砰”的枪声自然惊动了香港英租界的巡捕们。 警哨声骤然响起! 陈博逸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真不多了! 是坚持一下,将这艘满载中草药的小货轮开走,还是弃船而逃? 脑海里天人交战,还是前者占了上风。 陈博逸一咬牙:“你们先撤!我来断后!” “是!”手下的同志们不得不听令行事。 眼看着最后一艘小货轮就要离岸开走,岸上不远处又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 柴靖似是下定了决心,他大吼一声,指着那艘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的大货轮:“上船!” 日本士兵们也知道如果被英国巡捕逮到,那就会造成外交事件,影响就会扩散,便都毫不犹豫攀爬上了大货轮...... 陈博逸见状,不得不也上了自己那艘小货轮....... 柴靖爬上了驾驶舱,发动机启开,他双手熟练地旋转着船舵,开足马力就往陈博逸那艘小货轮后面直直撞去...... * 这边宋光华和他的二队成员早就顺利离开了香港。 一清点人员,除了老邹头死了,其余居然一个没落! 只是都是一瘸一拐的。 这么大动静的火拼,居然几乎全队全须全尾的回来。 真是出奇迹呐! 现在的宋光华就站在办公室里,接受蔡站长的“亲切”慰问: “...宋队长,你这任务执行得还真是完美!” “火力太猛,得亏手雷带得足够...他们又都是学生兵,有点...”宋光华又恢复了他那吊儿郎当的少爷作派...... 蔡家明气得猛拍了一下桌面,手背上青筋直突起:“你们二队好样的!叫你们去抓共党的把柄,你们却去袭击日本军部的船!那上面的全部是日本海军陆战队士兵!也就你们走狗屎运!” “可磺胺是从那艘大货轮上下来的...我...”宋光华当然知道他是指二队居然没什么伤亡,还是很配合的故意伏小作低,耷拉着脑袋,双手也垂在两侧:“我哪知道那是日本军部的大货轮?!我还以为是......” “现下日本总领事村井仓松已经向市政府投诉了!”蔡家明几近咆哮,此时的他,根本懒得听他的辩解....... 也难怪蔡家明失控,这件事情已经捅到了总裁那里。 徐处长被总裁训得狗血淋头! 那蔡家明也成了徐处长的出气筒! “那可怎么办?上峰怪罪下来...”宋光华一脸害怕,还不忘提了一嘴:“这次老邹头因公牺牲,他的抚恤金,也应该快点申报下来...” “滚!”蔡家明一拂桌面,只听得“叮当晃当”作响过后,碎了一地的瓷片。 这下正中宋光华的下怀:“那老邹头的抚恤金就不劳站长费心了。” “咣当”! 宋光华刚走出办公室的门,便又是一个茶杯摔过来...... 第229章 千斤重担 而此刻的柴靖,正在川岛芳子面前陈述着自己到了香港后遇到的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这么说来,要不是你及时出现,他们现在就全部玉碎了?”川岛芳子不怒反笑:“柴课长,不管怎么说,此次任务只能说是失败告终,你认还是不认?” 柴靖苦笑道:“撞沉他们一艘小货轮,如果不算有功,那我无话再说。” “可抗日分子,你一个都没抓住...”川岛芳子其实对柴靖的这次表现还强差人意的。 柴靖只是微一颌首,便不再多言退了出去....... 这能怪他么? 潜伏香港多年的那些抗日分子水性极佳,就在小货轮翻船之际,均跳入水里,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好在大货轮还是保住,柴靖于是当机立断,连人带船开回了上海,只留下那些英国巡警们望洋兴叹...... “阿靖,后日便要启程去满洲...你...”宿舍走廊里,汪晓妮似是刻意在等着他。 “怕我不去?”柴靖不答反问。 汪晓妮被他说中心事,反倒一时接不上话来...... 这话问得也有点多余,囡囡在哪里,柴靖自然也在哪里。 可她不知道的是,柴靖按兵不动,其实是有自己的章程在里面的。 竹居商行后院。 赵婉如整理了一下衣物,这时北岗到了栅格门外候着。 “幸子小姐,此去满洲,那边生意...” “北岗伯伯,请勿担心,虽说商会主席是汪晓妮的叔父,但他也不过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傀儡,翻不起什么浪来的。”赵婉如自然知晓北岗是什么意思,只不过是想跟随自己一同去伪满洲。 可如若他跟自己同去,迟早会发觉一些端倪。 赵婉如这才真真假假透露了一些信息 北岗一郎稍稍一点头,很是欣慰的笑了:“北岗自然相信幸子小姐的能力。” 也是,三井家族二小姐经商的天赋,大多日本高层都是有所耳闻的。 “那边金属还有矿产丰富,倒不失为一个投资方向。”赵婉如为了宽北岗一郎的心,便稍稍“透露”了一些信息...... 北岗自然是不想离开上海。 满洲那边一年到头,基本都是白茫茫一片,这天寒地冻的,哪有上海滩这边四季分明,灯红酒绿...... “幸子小姐,您为了三井家族的繁荣昌盛,不惜去...” “北岗伯伯,我意已决,况且有顾桑帮衬...用他们中国人一个成语就是:如虎添翼!”赵婉如余光已经察觉到顾清风已经到了门外。 果然,北岗一个转身,差点撞到他:“顾桑,失礼了。” 顾清风微笑颌首,只待北岗一郎走远,便脱鞋入内:“刚刚跟北岗管家说些什么?” “闲聊了两句...” “闲聊两句?刚才都说什么如虎添翼?就当这是你对我的夸奖。”顾清风眉峰微挑,似笑非笑。 赵婉如茶盏往他手里一塞:“刚泡的碧螺春,还堵不住你的嘴。” 茶盏搁置一旁,手却抚上了她的削肩:“看来还真是母老虎一只。” “你...”赵婉如反手扣住他手腕,一个趔趄,顾清风便摔倒在榻榻米上.... 见他那狼狈样,赵婉如不由莞尔一笑:“看你还敢笑话我!” “我...我可不是笑话你。刚才不是称赞我如虎添翼?我既是你的那双翅膀,那你便是那虎,且你是母...” “你还说!”赵婉如气极,赶紧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顾清风不得不极力摇了摇头,表示不说了。 可刚一松开,又听得他“母老虎”三个字脱口而出... 赵婉如又一探手想擒住他的胳膊,又被一闪身躲到了门侧,却不小心脑袋撞在了栅格木门框上,痛得他惊呼出声。 “这破门框就是矮。”顾清风摸了摸脑袋悻悻道。 “这就是你编排我的下场。”赵婉如抿着嘴,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 她终于笑了,顾清风嘴上抱怨着,心里却总算似卸下了千斤重担般...... 一般女人,没有了生育能力,就等于要了半条命。 可对于赵婉如来说,国难当头,在民族大义面前,生命都可以付出,这些更不值一提! 只是不能为他开枝散叶,始终是亘在她自己心头的一根刺...... 见赵婉如收敛笑容,顾清风以为她真生自己的气,赶紧前上抓住她一只手掌往自己脸颊上轻轻扇着...... “子恒,你真是个大傻子...”赵婉如笑着捉住他的大掌,食指在他掌心轻挠着痒痒...... 掌心传来的酥麻,令顾清风有片刻的失神:“你笑起来真好看。” “又诓我。”赵婉如被他盯着,赶紧撤手退后几步,脸颊却一下子染得绯红...... 顾清风却没有再上前,只是倚在门边,装作漫不经心看向外面:“后天我们就要踏上新的征程,你准备好了吗?” “我只是担心柴靖他会对囡囡不利。”赵婉如蹙眉,眼底的忧虑是怎么藏都藏不住。 是啊! 那个疯子,为了囡囡,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顾清风都不会觉得意外。 如果柴靖要带走囡囡,定会在后日有所行动。 “放心,他不会得逞的。”顾清风声音低沉,他现在得寻求组织的帮助...... 上次运送磺胺,由于柴靖的突然出现,导致香港潜伏地下党损失了一艘小客轮,还有那一船本该运送出去的中草药。 绝不能让他活着到达伪满洲国! 顾清风眼眸微缩,杀意顿起...... “子恒,任务要紧,别节外生枝。”赵婉如隐约觉得有丝不安涌上心头。 “你的关心,我收到了。”顾清风在她面前虚抓了一把,煞有介事的往自己兜里一揣,还不忘拍了拍裤兜...... “给你几分颜色,你倒开起染房来呐。”赵婉如嗔怪的同时,赶紧将他推出了门外。 “哗啦”一下,她关上了栅格木门,然后背靠着抿嘴微笑,唇角飞扬...... 第230章 寒风料峭 初冬的夜晚,已是寒风料峭。 “哟,宋队,您这是要去哪里?”看大门岗哨一脸谄媚,拿着宋光华扔给他的哈德门牌香烟闻了又闻。 宋光华摸了摸涂了发油的小分头:“这是个秘密...” “我懂...”岗哨眉头轻佻,笑得一脸暧昧...... 招了一辆黄包车,尽管有油篷布遮挡,迎面扑来的风,让宋光华还是感受到了初冬的寒意...... 三不管的当铺旁边,就是一家书寓。 从黄包车下来,宋光华取下墨镜擦拭着,稍一抬手,便看到镜片反射出街道对面几个鬼鬼祟祟的年轻男子。 重新戴上墨镜,宋光华若无其事进了书寓。 民国时期的书寓,其实就是高级一点的妓院。 里面姑娘均是琴棋书画,样样都会来一点,也是附庸风雅、装点一下门面,以获得恩客更高的报酬罢了...... “雅蝶姑娘在阁楼等你。” 一个身着宝蓝色旗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一见宋光华,拢了拢流苏披肩,赶紧迎了上来。 宋光华掏出一卷钞票放到她手心里,便踩着木制楼梯“噔噔噔”的上去..... 推开半透明磨砂玻璃镶嵌的红木门,背对着他的窈窕背影缓缓转过来。 “宋公子,还真守时。”年轻女子一身立领素色旗袍,衬着她那张精致的脸颊愈发娇俏。 宋光光摘下墨镜,往茶几上一扔,顺势坐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半眯着眼睛:“有点眼力劲,还不赶紧上茶?!” “好~”叫雅蝶的女子故意将尾音拖得很长,很配合的泡茶递茶:“喏~” 宋光华很享受的接过来喝了一口。 “噗!” “好烫!”宋光华舌头打着喏,原本闲适的脸变得扭曲,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小傲娇:“盛雅蝶!我来是有任务在身的!” “怎么我觉得你有假公济私之嫌?”盛雅蝶递过一封信笺:“刚从死信箱里拿来的。” 这次还没到联络的时间,“纸鸢”就递来了情报,宋光化知道事关重大。 展开信笺,宋光华脸色微变。 “怎么?也有你‘夜鹰’害怕的任务。”盛雅蝶拉过信笺,点燃,焚烧...... 没错,宋光华正是上海地下组织别动队队长。 他和顾清风分属不同战线,情况紧急才会用死信箱进行交流。 而维护他们这条线死信箱安全的正是盛雅蝶。 书寓在死信箱附近,如若发现有可疑人等靠近或发现,盛雅蝶就会在二楼窗台上摆放一盆兰花,并找机会销毁死信箱,切断一切与组织的联系...... “我怕?”宋光华眼神坚定:“置死地才能后生。” 往焚烧完的灰烬里浇了浇一些茶水,盛雅蝶正色道:“宋公子,上次死信箱里提供的那组数据,已经交由苏区高层,特科的情报人员已经破译。” “真的?”宋光华一喜:“那...” “胶卷已经从汇丰银行保险柜取出,现在应该在送往苏区的路上。” “你的意思是说特科另一条线的同志们...” “是的。不过我得跟你一起去执行接下来的任务。”盛雅蝶不待他拒绝,从衣柜里取出一套黑色紧身服...... * 上海火车站。 站台上的那一排排灯都次第亮起。 绿皮列车早已等候在那里。 站内站外都有腰别手枪的便衣男子警戒着。 看来今晚定是有什么大人物要出行,而且还是出远门的那种。 列车上,盛雅蝶已经换上了列车员的衣服。 被她制服的列车员,正昏睡在门后的角落里,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破布条。 打开更衣室的门,小心张望了一下四周没人,她才整理了一下刚换好的列车员制服,又在合上门的同时,小心抬了抬,稍为使了些巧劲,门后的铸铁梢栓便穿过插梢,严丝合缝锁死! 没过多久,三辆一模一样的黑色庞蒂拉克防弹车驶进了车站站台。 土肥原贤二还真是诡诈多端! 这样一来,就算是一路上有埋伏,也不敢轻易对这三辆一模一样的车下手。 很快,土肥原贤二几人下车后,在众人的护卫下先行登上了列车中段的车厢。 接着,乘坐另一辆车的顾清风、赵婉如抱着囡囡下了车。 两人相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后一辆车下来的是柴靖、汪晓妮和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吉野。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心中感慨万千: 上海十里洋场多繁华呐! 一想到就要去那冰天雪地的满洲,吉野愈发心情沉重。 要不是听说那边矿石丰富,特别是金矿...... 对了,幸子小姐说过要同他合作。 他身上也没别的什么优势,就是有个“皇亲国戚”的头衔罢了。 可就是这个“皇亲国戚”的头衔,日本军部高层,多多少少还是得给他几分薄面。 幸子小姐是身为三井家族的二小姐没错,但三井家族的势力在日本是举足轻重,可在满洲却没那么管用。 吉野也深知幸子要想在满洲获得金矿的开采权,就凭一个顾清风,还远远不够格,还是必须有日军军方背景。 一想到这些,吉野又昂了昂头,大踏步跟上前行人员的步伐,上了专列...... “呜呜~~~” 鸣笛声响起,专列缓缓启动,很快就加速前进...... 夜幕下,飞驰的专列......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第231章 渐行渐远 列车车外寒风凛冽,车厢内却是温暖如春。 身着制服的“列车员”,推着餐车往列车中间的那个豪华车厢走去。 车厢外昏暗的灯照在她那姣好的脸庞上,随着列车在轨道上行驶的颠簸,忽明忽暗。 只有“哒哒哒”鞋跟撞击钢铁地板的声音走廊里回荡......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谁?” “列车服务员。” 门开了,出来两名便衣男子。 很默契的对“列车员”一通搜身后。 “进去吧,将军在里间。” “列车员”推着餐车,踏着稳重的步伐,进了里间。 土肥原贤二身着黑色西服,坐在沙发上看书。 “放到茶几上就可以了。”土肥原贤二似乎被书里的内容吸引住,竟连头都没抬一下,翻看着页面,只是低低开口吩咐着...... “列车员”端着精致的浅金色金属餐盘,井然有序放到玻璃茶几上...... “将军,天冷,还请及时就餐。”“列车员”面带微笑,令人如沐春风。 土肥原贤二一抬手,身后的副官立刻心领神会:“你先出去,半个小时后再来取餐盘。” “这...”刚要触及到餐盘的金属弧形圆盖上,“列车员”那白皙好看的指尖还是在上面划动了一下,发出了“叮”的一声....... 日本副官心中警铃大作,毫不犹豫对她拔枪相向:“出去。” 真是人狠话不多。 “列车员”眼眸微缩,稍一颌首,便退出了豪华车厢。 合上门后,她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门边贴耳听着动静。 “咣当”! 豪华车厢里有餐具掉落的声音,“列车员”听到了,嘴角顿时浮出一丝笑意,她迅速往更衣室方向退去。 而豪华车厢里的门瞬间打开。 “站住!”有人边追边喊道。 这下惊动了列车上负责安保的日本便衣们,他们闻风而动,朝一个方向:豪华车厢旁边的更衣室飞奔而去.... 更衣室里,那名被五花大绑的日本列车员已经悠悠转醒。 可她刚睁开眼睛,却被人从颈后一手刀再次打晕! 那”列车员”这才脱掉制服,重新穿在晕过去的那名列车员身上,并“贴心”的替她松了绑。 戴上鸭舌帽压了压,这样就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她重新反锁好更衣室的门,从通风口处攀爬上去到了列车车顶。 夜晚的风,吹落了她的鸭舌帽,扬起了一头秀发。 她一咬牙,随意挽了个发髻,从小腿根部摸出一根铁丝固定住。 娇小的身影在列车车顶匍匐着往车尾方向而去。 而更衣室里的日本列车员很快被日本便衣发现。 “啪啪”两下,那日本列车员脸上一下子多了两个五指印。 “八嘎!还装晕!”打她的正是土肥原贤二身边的那名副官...... 豪华车厢里。 随即列车长也被人押了进来。 “说!”副官厉喝道。 那名日本列车员跪在土肥原贤二面前,瑟瑟发抖,嘴唇发颤,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长官,由美子她生性胆小,还是我来问她吧。”列车长也是心惊胆颤...... 土肥原贤二一脸平静:“也没什么大事,就餐具上抹了一点氰化钾而已。” 那列车长一听,更是惊得双目圆睁,她双膝挪到那名日本列车员身侧:“由美子,刚才到底是什么回事,你不说,不仅你小命保不住,你全家都得受你的牵连,我也...” “咚咚咚!”几个响头后,那日本列车员才磕磕巴巴的说道:“...我被人打晕了两次...她好像还换了我的制服...不过...这...这...” “这制服不是好好的穿在你身上?”列车队此时在这大冷天里急得满头大汗。 “...你们下去吧...”土肥原贤二小眼睛微眯,似是明白了什么..... 眼看了列车长搀扶着那名列车员下去,身旁的几名副官都急了。 “...将军...” “哼!她跑不了!”土肥原贤二脸上横肉抖动着:“此时车速这么快,她断不会马上跳车。” “还是将军英明!”副官仿佛明白了什么。 前面就有一个小站,这趟北上的列车一般会停靠半个小时,补充供给后再启程...... 车尾的车厢内,柴靖靠在车窗边,正闭目养神。 车顶传来窸窸窣窣声音,令他嘴角一扯:看来今夜睡不着的人不止他一个...... 柴靖不怕水浑,他只怕水没人搅挥。 只有浑水,自己才能摸鱼不是? 正当他暗自揣测着是谁大半夜在车顶时,汪晓妮推门进来。 ”阿靖,刚才土肥原将军那里出了些小状况...”她关上门,四处打量着。 柴靖起身站在车窗前,背对着她:“这么好的机会,抗日分子当然不会放过。” “你的意思是...”急切想立功的汪晓妮眼睛一亮,攥住他的胳膊就问。 柴靖扭头盯着她那只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汪晓妮却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顺势从后面抱紧他,脸贴在他那宽厚的背部:“你别走,留在我身边...” “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柴靖瞳孔微缩,不得不转身搂她入怀,轻抚着她那乌黑浓密的头发,又低头亲吻着她的额头,满脸深情...... 柴靖这真伪莫辨的深情样子,令汪晓妮一时陶醉...... 与柴靖只隔了一间车厢的顾清风,看着熟睡的囡囡,一时移不开眼。 “子恒,刚刚车顶...” “我听到了。”顾清风反手握住靠在身后的赵婉如:“囡囡我守着,很安全。” 赵婉如抽出手,坐到床边,定定的凝视着囡囡那糯糯白白的脸颊:“我就怕他今晚有动作。” 原来她以为车顶上的人是柴靖。 顾清风并没有将今夜刺杀土肥原贤二的行动告知她,就只是想她能多休息一些时日。 没想到反倒引起了她的不安。 顾清风正要再说些什么,外面就有人敲门:“顾桑,将军有请。” 这么晚了,叫他去干什么? 难道是事情败露? 可面上顾清风却云淡风轻:“烦劳跟将军说一声,我穿好衣服就来。” 外面响起脚步声,渐行渐远...... 第232章 空无一人 “将军深夜叫我前来...”顾清风进了豪华车厢,里面除了土肥原贤二,就再也没有其他人。 顾清风却隐隐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袭来。 “喝茶。”土肥原贤二目光扫过茶几上那杯还冒着热气的白瓷杯子。 杯子口边,却有沾染了一点点白色粉末。 顾清风却没有丝毫犹豫,端起杯子就喝了一口:“龙井不错。” “此去满洲,顾桑背井离乡,还真是有点强人所难。”土肥原贤二这是要跟自己唠磕? 顾清风捏了捏撒白瓷茶杯:“将军为了自己的国家,又何尝不是身在异国?比起您,我还差远了。” “刚才茶杯上那点奶粉是我的副官撒上去的,真是唐突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坦诚”,顾清风心想:他这是要打明牌? “如今我随将军赴满洲,就已将生死托付给将军。”顾清风这言语之中也挑明了:自己其实刚刚已经发现杯口的粉末。 “既知蹊跷,还能从容。顾桑,希望我没看走眼。”土肥原贤二一抬手,豪华车厢里的可以藏身的各个角落里,一下子涌出五六个荷枪实弹的便衣男子。 顾清风一进门便发觉角落里埋伏了人手,否则他是不会喝下那杯沾了粉末的龙井茶。 一下子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可这紧张的气氛终究被闯进来的赵婉如给打破了...... 她刚进来,吉野也跟着进来。 现在这姑奶奶可是自己的财神爷爷,不,应该是自己的财神奶奶。 还不待赵婉如发难,吉野倒先开口了:“将军,顾桑一片赤诚,您这样不大好...好吧...” 声音在看到瞪着自己的那几名持枪便衣男子时,终究还是小了下来。 “吉野君说得没错!”赵婉如却不管不顾,她深知这种情况,自己越是态度不明,反而会引起这只老狐狸的猜忌:“如果您不相信顾桑,那就给他一个痛快!” 顾清风望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怜惜:“幸子,我始终是个中国人,将军怀疑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幸子小姐,刚刚确是有人在将军餐食里下了氰化钾,副官从门外匆匆跑进来,在自家将军给他递了个眼色后,赶紧不痛不痒解释道。 赵婉如脸色微变:“将军,幸子以性命担保,顾桑绝不会做此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是啊...\"吉野附和...... 投毒之人还在列车上,如若真是顾清风的同伙... “如果说他有嫌疑,那幸子觉得柴桑也有嫌疑。”赵婉如冷着脸。 现在也只能这样将柴靖拖进来。 她跟柴靖的过节,土肥原贤二知晓,吉野也是清楚。 要不是柴靖对她动刑,她不会受冻而失去生育能力。 柴靖? 顾清风暗道:不好,囡囡现在一个人在车厢,柴靖会不会...... 心随意动,情急之下,他管不了这么多,转身便往外跑,却被早就守在门外的两名日本便衣男子拦住。 “起开!”顾清风掌风所至,两人只感脖颈一麻,便往地上倒去。 可他越这样,更多的日本便衣男子往这边赶来。 “幸子!你快去看看囡囡,她会不会...”此时顾清风被这么多人压制住,一时竟也动弹不得。 赵婉如原本就白皙的脸颊,现在一下变成了惨白:一听吉野告诉自己,顾清风有危险,便不管不顾往中间的豪华车厢跑来,一时竟将囡囡一个人留在了车厢里。 自己的车厢与柴靖的车厢只隔了一间车厢,如果柴靖趁乱对囡囡下手,也不是不可能...... 当赵婉如跑回车尾的车厢一瞧,囡囡果然不在里面! 冷静!冷静! 赵婉如脑海里顿时区警铃大作:日本人试探子恒,绝非空穴来风。 难道他真是派了人来刺杀土肥原贤二? 他就没想过他自己到时不能全身而退? 心中千万个疑问一一掠过。 可现下囡囡不见了,那...... 赵婉如又往柴靖的车厢奔去。 只有汪晓妮在。 “汪小姐,你不是和柴桑秤不离砣的,他人呢?”赵婉如出言相讥。 汪晓妮靠在椅子上,双手枕着头:“这飞速的列车,难道他会不顾生死,跳车跑了不成?” 她还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赵婉如懒得再跟她废话,又折回到那间豪华车厢。 豪华车厢内,众人已经散去,只有顾清风和土肥原贤二两人看似在谈笑风生....... “...顾桑,你觉得柴桑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土肥原贤二悠闲的喝着茶,眼角余光看到门口被拦住的赵婉如,示意门外守着的副官放她进来。 顾清风侧目。 “囡囡她...她不见了...” “幸子,囡囡应该还在列车上,不会有危险的。”其实顾清风内心早已是“兵荒马乱”...... 四目相望,赵婉如从他眼里瞬间读懂了一些什么....... “天色已晚,你们先下去。”土肥原贤二挥手间,副官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直副官回来复命:“将军,一切安排妥当。” “明日晨六点就要到达小站,叫他们打起十二分精神,列车上就是一只苍蝇都不准放下去!”土肥原贤二冷声道。 他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却在这里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憋屈事! 这口恶气怎能轻易咽下? 此时,顾清风和赵婉如两人已经走到了车尾车厢外,柴靖所在的车厢内依旧灯火通明。 “我去看看。”赵婉如心急如焚......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尽管她敲得急促,车厢里竟然没有传来丝毫回应。 见此情形,顾清风已经怒不可遏,飞起一脚直接将那扇紧闭的门踹开。 可是,车厢内此刻竟然空空如也…… 第233章 撒点钉子 不好,柴靖很有可能带着囡囡下了列车! 列车飞驰,速度很快,他又是怎么能做到的? 顾清风一言不发,冲到了列车车尾。 “子恒!”赵婉如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赶紧跟了过去...... 可车尾的驳接处只有冷冽的晚风吹过,并未见半个人影...... 顾清风已经攀爬到了列车车尾的顶部。 “子恒,你下来!危险!”赵婉如情急之下,大声喊道。 可迎面吹来的风却倒灌进她喉咙,声音变得微弱,几不可闻...... “你们深更半夜是唱得哪出?”柴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回头一看,柴竟牵着囡囡走过来,后面还有双手抱胸跟过来看热闹的汪晓妮。 “囡囡,刚才你去哪里了?”赵婉如直接忽视柴靖和汪晓妮的存在,过去一手抱起囡囡,抚了抚她额头垂下来的凌乱头发。 囡囡低着小脑袋瓜子:“我...我要上...上...” “你们两个大人怎么都不在?”汪晓妮上前刻意挽着柴靖的胳膊:“我们阿靖好心托我带小姑娘去洗手间,怎么?没句感谢的也就算了,还要来指责吗?” 赵婉如不想理会这两人,可汪晓妮说得也没错,是自己心切,将囡囡一人留在了车厢内。 正当她想先带囡囡回车厢,车尾上方传来“噼啪”的声音。 难道不止顾清风一个人在车厢顶部? “越来越有意思了。”柴靖摸了摸下颌。 原来是一队日本便衣往这边飞奔过来。 别说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是这列车上稍有点风吹草动,这些保护土肥原贤二的一众死士,都会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 “幸子小姐,这是?”为首的副官倒是对赵婉如十分恭敬。 看来不管哪国人,都是看人下菜碟呐! 赵婉如抱着囡囡,一脸傲慢:“刚才顾桑去找他外甥女,没想到被这二位抱了去。” “那顾桑人呢?” “爬车厢顶去找啰!”汪晓妮淡淡道,事不关己,她当然想看顾清风和赵婉如的热闹。 这列车车速如此之快,呃! 副官正要再追问,谁料车厢顶部传来的“叮叮哐哐”的打斗声! 难道顾清风是遇上了刺杀将军的凶手? 根本不用多想,副官立马命令道:“赶紧上去!” 日本死士没有犹豫一秒,一个个的顶着迎面吹来的劲风,先后攀爬上的车厢车顶...... 怀里的囡囡揉了揉眼睛:“舅舅他是上去找我么?” “囡囡乖!”赵婉如一时还真不知怎么同她解释:“你舅舅以为你被坏人捉走了,他是去抓坏人的。” 囡囡侧着小脑袋瓜子:“舅舅很厉害的,他一定会抓住坏人的!” “那是自然,任何想伤害囡囡的坏人,你舅舅一个都不会放过!”赵婉如斜睨了一眼柴靖,刻意拔高了声音。 她那带着警告意味的话语,柴靖自然是听得懂...... * 攀爬到车厢车顶的顾清风,刚摸索着到了倒数第四节车厢顶部,就看了驳接处的两名黑衣人。 他们戴着鸭舌帽,看不清样貌。 可顾清风却知晓这是自己的同志。 身后的日本死士们的脚步却是越来越近。 眼看着两名同志就有暴露的风险,顾清风脑海里闪现一个主意...... 他停止前进,等着后面跟过来的日本死士。 “顾桑,前面可是有发现?” 副官见他停止不前,心生疑惑,便抬手让身后的日本死士暂停前行....... 寒夜的风吹过车厢顶部的每一个人,让人不由弯下腰来。 这么多人,当然惊动了躲在驳接口的两人。 “...我们...恐怕...”说话的是个子娇小的盛雅蝶,身边自然就是与他一同参加行动的宋光华。 宋光华压低了帽子,轻声道:“置死地而后生。” 好一个置死地而后生! 可他们只有手枪,且子弹也不多。 听脚步声,起码有十几号人朝他们这边过来。 也应着列车飞速行驶,车厢顶端的那十几号人才过来得比较慢。 茫茫夜色里,宋光华看着一闪而过的树林,清楚跳下去,必定是粉身碎骨。 本想着等天亮后,列车到了补给的小车站,那里有自己的同志打掩护接应,他们也好趁乱撤离。 顾清风十分清楚仅凭他们两人之力,是很难将土肥原贤二置于死地的。 但宋光华和盛雅蝶此次的任务并不是刺杀,而是栽赃! 刺杀土肥原贤二,其实这也是顾清风精心设计的一环。 顾清风已经取得土肥原贤二的信任,刺杀了他,日寇高层还会派人来顶替其位置,顾清风要想再打入日军高层,获取战略图情报,那将更会难上加难! 可还不待宋光华拔枪警戒,车顶传来“啊啊”的一声声惨叫! 原来顾清风趁着夜色,让那些日本死士先行,那样他们的脚就扎到了顾清风刚铺洒的钉子上。 这样就算是查到这些日本死士们是因为扎到钉子而摔下列车的,也与他顾清风没有关系...... 情况似乎又有变化! 宋光华心中一动:一定是列车上自己同志干的,那神龙不见首尾的“纸鸢”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黑夜里,看不清宋光华的表情,只感觉到他肩膀一抖一抖的。 “你没事吧?”盛雅蝶忍不住问他。 宋光华在她耳畔小声道:“小命暂时保住了,你说我能不开心?” 贪生怕死! 盛雅蝶暗骂了一句,直接给他翻了个白眼。 可惜天太黑,宋光华根本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