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武器传说》 【无貌者】亚伦墨瑟 姓名:亚伦·墨瑟 称号:【无貌无形】 神器名:【洛叶】 属性:【雷】\/【光】 一次觉醒:【注光】 向武器之中注入以太使其发光——集中于枪杆之上时,是足以驱散黑暗的强光,集中于枪刃时则是黯淡而不引人注目的荧光。 注光所需要的以太量极少,也可以一次性注入大量的以太迫使其绽放强光,只不过若以此作为令敌人失明的战术,强光则会对自身也一视同仁。 二次觉醒:【光路·铭刻】 实质化的正能量化作圣光的纹路,自枪身缠绕上勇者的躯壳。 力量、速度、反应能力均会得到提升。 身处充斥巨量正能量的环境中时,则可以使用【菩萨慧眼】代替原本的视觉,获得光的视觉。 身处此状态时,获得对负能量的巨额抗性。 三次觉醒:【索多玛之灾】 勇者在吟唱之后,释放出一颗原初光点。 光点会吸取周围的正能量和光线,并逐渐形成缠绕于勇者身躯之上的一层光之铠甲,铠甲无法阻挡刀剑抑或水火,仅仅具有照明能力。 在铠甲成型之后,勇者可以解放其中积蓄的光,使其变为无孔不入、强制对巨大范围内造成相当于5,000流明以上的光芒照射,任何拥有物理视觉的生物都将强制接受此光线的致盲效果并陷入痛苦之中。 四次觉醒:【箴言妙如大菩萨】 【箴言-自在光】 勇者将被永久的包裹在扭曲折射的光线中,将反射至自己体表的可见光透化,也就是所谓的【光学隐身】。 【箴言-如来光】 亦称【多重曲角折叠反射透镜阵列系统】。展开大小随心的光芒甲片,将其自由组合为棱镜、铠甲等多种形态。 能够抵抗二次觉醒以下包括二觉在内的一切光束型、能量发射型攻击,并极大的削弱三觉等级的能量发射型攻击的强度,最大可以削减百分之七十左右。 【箴言-智慧光】 将光线化为炽烈火焰的能力。 积蓄能量之后,将光化为剑型的能量束,自右手顶端向天空发出,发出后消失,不对周围造成任何伤害。 在空中积蓄足够能量之后,智慧光将从天而降,随着使用者的心意而轰击视野之内的任意一点。 可以通过如来光所反射抵消的能量束来加速智慧光的充能。 光线充足时会充能的更快。 人物描述: 无人记住的迷之勇者。 其存在感或许得到某种诅咒而超凡程度的低下。 其即将踏入第五次觉醒的领域,为三圣新生代勇者最高战斗力后备人选之一。 序章 蒸汽忍者与花 “......就这样,忍者的故事落下了帷幕。” 青年轻轻的在面前的键盘上敲出最后的一句话。对于他来说,这也意味着这本他已经写了将近十年的小说《蒸汽忍者与花》,终于也像他的中二时光一样落下了帷幕。 是的,虽然这家伙满头鸡窝造型的乱发、眼窝深陷得像是练就了什么绝世武功一样,身上的背心也脏的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但这家伙的中二才刚刚结束。 约翰·法雷尔,蒸汽忍者世界的创造者、蒸汽忍者之神、异维度魔神之长、死与破坏之神、再生与创造的造物主—— 抛开这些只有这本完全无人问津的小说里才被承认的身份,面前正坐在老旧电脑前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的青年,应该有另外的身份。 刘建设,大专辍学后待业在家,直到他二十八岁生日的这一天完结他所写的那本小说为止,没有任何现实中的社交,仅仅依靠着一笔甚为微薄的补助和因空难而死去的父母的抚恤金而生活着。 在那个空难发生之后,刘建设就再也没有走出过这栋房子。 对于社会来说,也许他这样的人是不被需要的。 也只有在敲击键盘、继续着他笔下那个蒸汽忍者的故事时,刘建设才有自己“活着”的错觉。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虽然长年累月不见阳光、但刘建设仍旧活在网络的世界中,他会每天追看最新的新闻、会看最近的番剧,偶尔也会点开别人晒手办的视频,带着一点点羡慕的看着那些棋子、塑料小人和道具。 只是,他从来都不肯走出房间。 直到这一天,他一直以来所编写的《蒸汽忍者与花》的故事也走到了结尾。忍者少年已经成长为成年人,危害世界的九大魔神也被一一封印和感化,蒸汽忍者的时代结束了,忍者少年终于可以带着那朵花回到最开始雏菊绽放的阳光林地中,等待着也许一百年也许一千年后花朵重新长成少女。 而约翰·法雷尔也该回归天上了。 刘建设伸出了食指,用力的按住那个圆形按钮——长年累月使用下,关机键已经不太灵光,往往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够进入关机的界面,刘建设已经相当的熟悉这个流程,只是安静的等着那个界面的跳出。 ——明天就出门看看吧。 虽然找不到工作、也没人会要一个生活残障——但至少,明天去买点香蕉回来吃吧?然后走走路、散散步,慢慢的重新开始生活,哪怕找一份刷盘子的工作也行...... 刘建设这么出神的想着。 然后,一柄无形的尖刀插进了他的心脏。 疼痛的等级分为四级,依照心绞痛来说,最为严重的心绞痛足以让人在短短数秒内就发生休克反应,随后在数分钟内迅速的死亡——其死亡速度之快,即便是名医也难以追上死神的脚步。 那么,如果四级的心绞痛持续十分钟会怎么样? 不要说是十分钟,即便持续五分钟,这种最为剧烈的疼痛也足以让人类的感应神经发生过载反应,随后迅速的进入崩溃状态,进而引发休克,人类无法体会到如此长时间的疼痛。 但,如果是神的恶作剧—— 80分钟的心绞痛,会怎么样......? ——或许是神的恶作剧吧? 下定决心要开始找工作的颓废青年,在打算好好生活的第一天的清晨猝死。没有电脑屏幕上关不掉的问题、没有口音古怪的少女神明、没有无数人体纠集成的光球的询问,在持续长达80分钟的心绞痛之后,青年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你觉得爱是什么?” 疼痛仿佛持续了几百年的时间,等到这痛感终于散去,刘建设终于能够瘫倒在地上,痛痛快快的死掉——本该是这样的。80分钟的心绞痛,对于人类来说绝对不是能够承受的痛苦,但即便是这样能够把人活活疼死的剧痛,也没能让他痛痛快快的死掉,反而一直在承受着这样的痛苦,如果有地狱,其痛苦程度恐怕也就仅有如此了。 “你觉得爱是什么?” 那个听不出男女的声音还在继续发问,但痛得虚脱的刘建设没有力气也没有精力去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死死的抓住自己痉挛的手脚,整个人缩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仿佛一只被煮熟的大虾。 “我觉得爱是放手。” 那个声音终于换了一句话,在闭着眼睛的人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具黑色的铠甲。 在茫茫无际、深邃得仿佛绝对无光的死寂环境的漆黑之中,闭着眼睛、精疲力尽的刘建设,清晰的看到了一具漆黑的铠甲,铠甲的边缘处就像是漫画中的高光角色一样,有着血金色的发亮边缘。 在铠甲的胸口正中,则是一枚深邃、黑暗得仿佛连光都逃不出去的黑色旋涡,以及发亮璀璨的血金色边缘,如同一个不断旋转的圆环一般。 如同黑洞一般。 然后,他就落到了生硬的岩石地面上,那具盔甲也随之坠落,撞击在他身边的地面上,发出仿佛肉质坠地一样的沉闷声音。 “well、well——是新的异界人。” “欢迎来到——阿卡迪亚。” 那是个——姑且称之为男性的声音。 刘建设已经没有力气抬起眼皮,但一个柔软的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脊背,然后又是一点点针刺般的痛觉......但对于已经经历过了持续80分钟的心绞痛的刘建设来说,这点疼痛根本连让他抬一下眼皮都不值得。 周围的人似乎也很有耐心的等待着、等待着。 半个小时过去。 一个小时过去。 直到过去了整整三个小时,刘建设才慢慢的积蓄起了一点点的力量,奋力的翻过身子来,睁开眼睛。 ——我一定是穿越到异世界了。 眼前的景象甚至都不用用做梦之类的理由去蒙骗自己,刘建设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绝对是穿越到了异世界。 因为他看到了一只白色的、长有翅膀的狮子或者老虎从天空中飞过,身上缠绕着铠甲,低空飞过的时候还能看到在它背上骑着一个人。 这是在梦里也难以想象的画面。 然后,一只比他整个脑袋还大的手掌、穿戴着那种只有游戏里才看得到的全身铠甲的手掌抓住了他的肩膀,把体重虽然不过百但也不至于瘦弱得轻飘飘的刘建设像是抓小鸡一样提了起来。 然后世界天旋地转,等他再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一张高背的椅子上。 那个先前听到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需要来杯酒吗?” 第一章 巨人、贵族和巫女 “需要来杯酒吗?” 那是个穿着打扮都像是rpg游戏里的商人角色的家伙,长袍外挂着马甲、头上还缠着头巾,但手脚又用布条缠得相当紧密严实,而且在腰间明晃晃的挂着一长一短两把弯刀。 尽管问的是要不要喝酒,但商人模样的家伙已经自顾自的把一个杯子推了过来——就像是那种用于喝啤酒的大玻璃杯子一样,只不过这个应该是山榉木制造的大木杯子,外侧还箍着铁圈,底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客们砸杯子的习惯而稍稍扁平开裂。 单单这个杯子就绝对不是应该出现在他的认知里的东西。 而身边传来的吱呀声也吸引到了刘建设的注意力,他扭过去去,第一眼甚至看不全身边人的样子。 这家伙恐怕有两米、不、最少也有两米三以上...... 那是个穿着只在游戏和电影里见过的、类似于哥特式板件的全身铠甲的家伙,他坐在凳子上就比站着的老板还高出不少,这种身高刘建设只在篮球赛里见过,可那些家伙也绝对没有这家伙的体格。 他的体型甚至让刘建设有种其实这人有些肥胖的错觉。 过于宽大厚重的肩膀和胸部,层层叠叠的铠甲交错,铠甲上还有着磨损和未曾清洗干净的血迹划痕、挂着一堆小袋子的武装带和腰带都是那种鞣制过的宽牛皮,而且上面还沾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体液、绿色的体液。 他有一头在刘建设的时代绝对可以称作杀马特的钢灰色、近乎白金色的头发,同样钢灰色好像得了白内障一样的眼珠,以及三道什么动物留下的爪痕,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上。 “萨尔拉斯,蛮子都是不知道洗澡的吗?” 另一个声音从相对的方向传来,那是另一种穿着打扮、和商人、铠甲人都完全不同的打扮。 他看上去更像是个贵族——或者说,刘建设看到这家伙的第一眼,想到的就是《刺客信条·黑旗》中的贵族或者别的什么人。 “我真希望你那个比熊还大的脑袋里能装一点除了打架和砍杀之外的东西——你都不知道在出门之前和打猎回来之后要洗澡换衣服的吗?” 穿着贵族式样的长风衣的男人坐到了刘建设旁边的椅子上,他则是有一头蓝色的短发,与之对应的却是一对火红色、让刘建设想到某写轮眼家族的独特眼珠的瞳孔,他在坐下时,腰间也传出了金属的摩擦声,刘建设猜想那大概是某种贴身的锁子甲的摩擦声。 贵族男人手里还提着一柄剑——这柄剑实在是很普通,但在现在怎么看都是西方奇幻的环境下,这个西方贵族手里却提着一柄相当眼熟、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武器。 一柄介于太刀和打刀之间的日本刀。 得了、这难道是勇者斗恶龙之类的设定吗...... 而被他称作萨尔拉斯的巨大铠甲人,则是以一声响亮的嗤笑声作为回应。 “哈!三圣尽是你这样的自大狂贵族,难怪会需要从凛冬城借调我到三圣来帮忙——三圣器终究离不开盾的保护嘛!” “在新人面前吵成这个样子不是什么好习惯,你们两个差不多得了。” 紧接着过来的却是个——怎么说好呢,一个让刘建设几乎要站起来惊叫一声的家伙。 那家伙穿着的是一套白色的衬衫,外面套着做工比较粗糙、一看就是这个世界产品的黑色大衣,但里面衣服上缀着的是塑料扣子,手腕上还带着一块电子表! 新来的家伙仔细的打量着刘建设,看着他身上那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背心、耷拉着快要板结的裤衩和缺了半截的拖鞋,恍然大悟。 “尽管不知道是为什么会选现代人——你是从东非来的吗?从埃及和阿巴斯公国那边?还是从罗马公国和马其顿占领区之间来的?” 起先几个词还让刘建设以为找到了老乡,但接下来的奇怪单词组合和名词就像是一盆冰水浇在他头上。 这家伙恐怕也不是自己的老乡。 “看他那表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这是那个贵族男人说的。 被称作萨尔拉斯的铠甲人马上接过了话茬。 “揭开六片顶阳骨,一桶雪水浇下来。你不是很有文化吗,原来三圣的贵族甚至可以是文盲?” “蛮子你诚心找事是吧!” “是又怎么样?出去练练?上次没把你摔够是吧?” 两人推推搡搡的沿着墙走出去了,留下刘建设摊在椅子上好似一团被晒化的沥青。 “那两人,真是头疼。”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刘建设终于听到了第一个女性的声音。 “你好?” 随着拖动凳子的声音,一个少女跃入他的视线。 她穿着一套红白相间的服装——那看上去有点像是巫女服,又不太完全一样,袖口用扎带紧紧的扎住,腰间还挂着小包,一个没有刀刃的刀柄,裙子下面穿得也是小方头靴子而不是木屐。 她拖着凳子来到了刘建设的对面,稍稍停了一下,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小册子。 “我是米莎,米莎·阿斯塔尔,同样也是【勇者】。” “虽然不知道你有从神器那里了解到多少——” “不过被那两个家伙这么一搅闹,应该也已经脑子晕乎乎的了吧。” “首先,你知道【异世界】这东西吗?或者说,你有听说过、想象过吗?” “【阿卡迪亚】,或称【乌托邦】。” “这是早已被神明抛弃的世界,依据在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所说,这里也许在很久以前、久远到大概几亿年或者几兆年之前有神灵的存在,但在很久以前,那个神就放弃了这个世界。” 这听上去就像是什么战锤之类的展开......刘建设默默的吐槽了一句,但没有说出口,而是等着面前这个拿着小册子的漂亮少女继续讲解。 “每隔数十至百年不等——或许更短、或许更长的时间过去之后,异界的妖魔、虚空的生灵穿越宇宙来到此处,如同海浪冲刷沙滩上的城堡一样摧毁阿卡迪亚的虚假和平。” 殖民、嗯嗯。 “那其中有钢铁洪流的战舰群、就像是只在科幻世界里出现的东西一样,有体型巨大到足以横跨大陆的鲸鱼、有像野草和蘑菇一样快速繁殖的野兽人、有无法触及无法观测无法感知的高维生物,于这残破的世界中肆意行暴,掠夺、吞噬、杀戮。” 银河大远征、利维坦、绿皮兽人、亚空间四小贩...... 刘建设默默的在自己心里给米莎形容的那些家伙打了个标签。 如果这是本小说,那一定是烂透了的战锤厕纸文—— “而、尘封于骨骸之中的古代兵器【传说武器】,呼唤异世界之人到此,从这名为【浪潮】的灾难中拯救阿卡迪亚。” 米莎指了指自己腰间的刀柄,又指了指墙边依靠着的一面用布匹包裹住、足足有两米高的像是墙壁一样的巨型塔盾,以及商人腰间的长短双刀。 “【传说武器】,也被称作【神器】。” “这些武器坚固得几乎难以被常规的攻击所摧毁,他们的造型五花八门,种类千奇百怪,共同之处则在于除了被他们所承认的、唯一且仅有的一个主人之外,在任何人手里这些特殊的武器都只是很坚固的铁棍罢了。” “只有每个神器自己的勇者,才能够自如的使役这些神器,就像是一开始它告诉你的那样。” 好嘛,法宝、武器认主、少女前线...... “你有注意到一件事情吗,这位......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请问你的名字是?” 刘建设忽的心里一动。 他注意到一件事情。 少女米莎所说的、“神器呼唤异世界之人到此”和“不知道你有从神器那里了解到多少”“一开始它告诉你的那样”,似乎和自己的实际情况不太一样。 他们的神器似乎是......会说话的。 那么,这样特别的自己...... ......要对这些还不知道是敌是友的人说真话吗? 第二章 浪潮 “约翰·法雷尔。” “我叫约翰·法雷尔,米莎·阿斯塔尔小姐”。 刘建设很快做出了选择,他报上了另一个名字——这并不算是说谎,在他的人生中,有将近一半的时间里,他对于自己的认知都是约翰·法雷尔。 “好的,法雷尔先生。你有注意到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 “关于——其实一直以来,我就在用关西腔的日语和你交流的这一事实。你看上去、和听上去一点也不像是我的老乡,但为什么.......你能听得懂呢?” 这句话就像是重锤一样砸在刘建设的心头。 ——是真的。米莎·阿斯塔尔使用的语言是一种和自己所知道的某个国家的语言相当接近、但肯定不完全一样的语言......包括之前交谈的那个铠甲人和贵族,他们三个人用着三种不同的语言,自己却完全听得懂也没察觉到异常! 米莎颇为玩味的眯起了眼睛。 “是的,法雷尔先生,不论你再怎么怀疑这一切的存在,我都可以告诉你,这个事实就代表着,有超出了你所能够理解的戏法、把戏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的存在,正是某个东西,将【能够听懂和理解任何语言】的这一本领塞进了你的脑子或者灵魂里。” “这就是所谓的【勇者】们的本领。” “这就是,我们这些持有【神器】的【勇者】们被给予的天生的本领。” “那么,可以请你认认真真的、继续听我为你讲述这一切的开始吗?” “约翰·法雷尔先生?” “那是距今420年前的事情了。” “这个世界,突然迎来了入侵者。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一道巨型的虚空门扉在阿卡迪亚的上空被打开,无数的魔物降临于此。哥布林、史莱姆、食人妖、地狱犬、亡灵军团、元素生物、巨魔、兽人——那是吞噬一切有机之物,摧毁一切文明的虚空魔物的军团。阿卡迪亚现今所有的大种群魔物,全都是当时的魔物军团的后裔。” “那被称之为【第一次浪潮】。” “大地、建筑、粮食、森林、大海、兵器、山川——魔物军团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天文数字的魔物轻易的摧毁了当时国力最为旺盛、军队最为强大的【青空】,在短时间内,青空就宣告亡国。” “第一次浪潮的最后阶段,一头名为【俾斯麦】的飞空魔物出现在门扉中,其体型之巨大有如遮住天穹的巨神一般。” 这就是之前所说的那个利维坦了吗......搞什么啊,听上去比《星际争霸》的异虫还离奇的能力...... “那之后大约20年后,【第二次浪潮】降临了。” “注意,此前所说的一切有关于青空灭亡的事情,都是尚未被证实的推测。大陆上更为权威的说法是认为出现了能够统治整片大海的巨型魔物,因此才无法观测到青空大陆——但很快,事实就告诉他们这只是个开始。” “第二次浪潮是来自于异界的军队,他们持有无论是射程、威力或是便携性都远超阿卡迪亚文明水准的恐怖武器,轻而易举的夺取了当时的大陆最强王国【索菲亚】的三分之一的国土,并将野心指向其余的大陆诸邦。” “第一代的勇者们就此问世,由传奇工匠【工匠村正】所锻造的五柄武器的持有者为反抗军的头领,一群手握村正所锻造的不可思议的强大武器的战士,从正面几乎击溃了异界的军队。村正所锻造的武器拥有强大到匪夷所思的力量,能够挥舞出斩断山岳的刀光、射出跨越大陆的箭矢、坚固到正面与陨石对撞也不会损伤的盾牌、将普通人变为刀枪不入的精锐士兵的光环,凭借着这些锻造过程不明、锻造材料不明的神秘武器,战士们一度反过来压倒了异界军队,只是最后异界军队的领袖【统帅者】降临阿卡迪亚,摧枯拉朽般击败了勇者联军,勇者们被迫跨越大海,来到另一块大陆【索克勒克】寻求安身之所和对抗浪潮的盟友。” “索菲亚所在的大陆自此被称作【魔大陆】。” 村正——看起来应该不是我想象的那个村正。 “五把武器?”刘建设发问道。 “五把武器。他们是传说武器的开端,也有可能是传说武器中的最强者,这五名勇者也是当时第一代勇者们的首领——直到现在,他们其实都是我们的首领。” “这就是初代的【勇者】,而勇者们所持有的奇迹般的武器,则正是【传说武器】。” “在第二次浪潮之后的平稳期,初代勇者登上了索克勒克大陆宣告浪潮的可怕以及寻求援助,当时索克勒克大陆最大的王国塔利亚接纳了勇者,以统一大陆才方便抵抗浪潮为由,与勇者进行交换。” “恕我直言,这个塔利亚王国恐怕在与虎谋皮。面对这种超人类的武力的存在,这个王国是无法抗衡的——如果他们没有和勇者平级的武力的话。” 刘建设实在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你很聪明,法雷尔先生,塔利亚王国确实在与虎谋皮。” “勇者协助王国展现出常人无可匹敌的战力,在击败了几个国度之后半强迫半利诱的迅速收服了大量的王国。随后由于不同人种,文化的交融带来了亚人瘟疫的肆虐。” “剑,枪,弓——也就是现在所称呼的【三大圣器】的初代勇者们,迫于当时增长的人口引发的饥荒和亚人瘟疫,对亚人进行了严厉的等级压制制度。” “但不是任何人都认可这种做法,另外的两位圣器【盾】和【斧】的初代勇者由于理念不合并不想干预政事,与其分道扬镳前往了大陆的北方,成立北方战线抵御北方寒冷冻土地带的魔物侵袭,并与他们立下了不得互相征战与暗中勾心斗角的契约。剩下的勇者脱离了塔利亚王国,以三大圣器【枪】【剑】【弓】为核心成立了三圣联盟,成为大陆上实质性的统治者。” “那之后过了很多年,一代又一代的勇者们对抗着一次又一次的浪潮,每一次的浪潮所带来的敌人都截然不同、有活物有死物有天灾有人祸。” “第三次浪潮,从海中出现了数之不尽的魔物,但起初他们并不强大,被死死的扼制在海岸边缘的地区。但在浪潮的末期,出现了巨大的水生魔物【利维坦】。他呈现如同千百米长的有翼海蛇形象,就在组织讨伐的期间内,利维亚桑发动了大海啸摧毁了沿海的所有城市,之后发动了巨大的魔法阵,令整个世界的大海缩小了,海岸线并未降低或者升高,所有大陆之前的距离神奇的拉近了,本来遥不可及的三块大陆现在凭借航海能力能够互通有无了。随后利维坦消失在了海底,并未发生战争与冲突。” “后来,随着海岸线的拉近,青空与三圣取得了联系。在当时,一头名为【俾斯麦】的飞空魔物出现在门扉中,其体型之巨大有如遮住天穹的巨神一般,吞噬了绝大部分的青空国土,只有其首都因为被魔物的能力转化为能够飞行的【浮空石】而得以幸免,但也因此而与阿卡迪亚的其余国家失去了联系。” “青空确实的被毁灭了。” “第四次浪潮,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被摧毁了、有什么东西留下了。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失去了记忆。” “第五次浪潮......” 米莎讲到这一段的时候,稍稍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绷紧了神经。 显然,接下来要讲的东西有点复杂。 第三章 千奇百怪的勇者 “第五次浪潮的强度前所未有、不可思议。时间、空间、重力、物质——一切的一切发生了紊乱、一切的一切发生了变异,所有的浪潮魔物全都变得扭曲,它们所经过的地方变为彩虹般的魔境,其擅长精神攻击的能力摧垮了战线,在那个时候,初代的【盾】与【斧】逆着浪潮和魔物逆流而上,攻打进了浪潮到来的那个裂缝中。” “然后,只有神器被吐了回来。” “在最后,名为【尤萨】的星球般巨大的生物出现了。” “所有的勇者在这生物面前燃烧了生命最后的光芒,这个扭曲一切、歪曲万物的彩虹大球在最后被驱逐,而所有的勇者也都消失无踪。” “在那之前,所有的【传说武器】只能够是由这个世界的人们使用——这不奇怪。” 米莎从腰间的小包包里掏出了一个水壶,浅啜一口。 “因为在那之前,根本不存在异界人。所有的异界生物,都是由浪潮所召唤来的浪潮的一部分。” “在那之后,传说武器开始逐渐的从异世界呼唤来勇者。” “很快的,阿卡迪亚人发现,这些异界人比他们更适应神器的力量,成长的非常迅速,一度也攫取了相当高的地位,甚至比阿卡迪亚人多许多的特权。” “但是很快的,阿卡迪亚本地的勇者殿、也就是勇者的管理机构对勇者作出了限制,异界勇者被降级为普通常人的待遇,每月发放一定的生活费用。” “意料之中。”刘建设一点也不陌生这种做法,“卸磨杀驴的把戏。但是这磨还没用完就开始杀驴的还真不多见。” “每一次浪潮阿卡迪亚都遭受难以想象的重创,但依靠着勇者们的抗争,阿卡迪亚逐渐将那些浪潮们的遗物驱逐出去,逐步的夺回属于阿卡迪亚人的世界。” “而被传说武器所召唤来的异界人,能够得到传说武器的治疗,回到完全的状态,获得第二次的生命——但,至今仍旧没有找到能够将异界人送回异界的方法。大概这就是第二次生命的代价吧。” “勇者们会获得听懂一切语言的天赋、会逐渐的产出用以供给传说武器的能源【以太】,依靠着锻炼和成长,勇者们还能够逐渐的取回传说武器本来的力量。” “神器本来就很强大,我们的成长,只不过是为了让他们本来的力量得以苏醒过来。” “这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几十天的时间里,从勇者殿、从图书馆、从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所获知的,有关于这个世界的灾难和我们来到这里的起源的一切知识。” “我们正身处【三圣联盟】的王都【惠普城】,这里也是三圣联盟最为核心的都市。” “约翰·法雷尔先生,你的神器很独特。”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铠甲型的神器。听说神器是不会有完全一样的造型和款式的、也就是说,可能所有神器之中,铠甲型的神器也只有那么几件。” 铠甲? 刘建设恍然大悟,四下打量,很快看到了被杂物掩埋起来露出一个边边的那具黑色铠甲。 这东西就是我的神器? 也对,不就是这东西在那个黑漆漆的地方问了我好像有一百年那么长的问题,才搞的我来到这个异世界吗? “哐当!” 手软脚软、体能几乎和小孩子差不多的刘建设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这具全身铠甲拖出来。 其实这铠甲不算重,刘建设抓住铠甲边缘的时候就发现它其实很单薄,而且并不是那种钢铁质感,反而类似于硬橡胶的材质,与其说是一具铠甲,倒不如说像是拍电影用的超级英雄的皮套。 搞什么啊...... “确实很奇怪,这种胸口有洞的设计是怎么起防护作用的......” 米莎也帮着拖动了盔甲,托着下巴显然也是想不通这东西要怎么防御住攻击。 “那、那个,大概是神器的特殊能力......?” “有可能。不过现在,至少在现在,我们的神器全都还没觉醒第一种能力呢——像是兰斯先生的剑或者萨尔拉斯桑的大盾至少本身就可以作为武器使用,而像我的这把......”米莎拔出了那个刀柄——就真的只有刀柄而已,从护手往上的部分什么都没有。 “也许只能够等到慢慢的觉醒第一种能力之后才有实际战斗的本事吧。” “那、我们可以暂时的用普通的刀剑之类的......?” 米莎锤了一下手心。 “这点还忘记和你讲了。” “在现在的这个阶段可能还不算是很明显,但是勇者是被其他武器诅咒的哦。除了他本身的神器之外,勇者们不被任何武器所承认,即使是很普通的长剑也没法作为武器来使用,一定要挥舞的话就会发生那种手掌像是被火烧或者触电的感觉,握不住剑柄——” “只有完全用来格挡的盾牌在这方面显得不是很明显,我们还是能够稍微的用一用的。” “那,弩箭和机关......” “完全达咩。” “米!” “莎!” 一个听上去就很有活力、和刘建设这种处于三度残废边缘的废人完全相反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们现在所处在的地方应该是某个中世纪风格的民房的后院,而那个声音从二楼的窗户里响了起来。 刘建设好像是看到了一团火焰或者一团火云飞了出来,“噗叽”的撞倒了米莎,“铛”的撞在了盔甲上。 那是个......半身人? 刘建设很失礼的这么想着,然后那个人就爬了起来。 是个长得不高的小女孩——也许更大一点。身上穿着类似鞣制过的兽皮缝制的衣服和一堆零碎物件,挂着兽牙项链之类的东西,腰间还别着一把弯弯曲曲缠绕着的长剑。 这也是勇者? “是——新人吗!” “我叫菲斯特!头发是用魔物的血染红的哦!” 一头红发的矮个儿女孩这么大声的发表着多多少少让人有点毛骨悚然的发言。 这个世界恐怕并不如我想象的那么战锤风——还是多多少少有点怪物猎人的风格的嘛。 “法雷尔——对吧?” 之前那个穿着黑色大衣、戴着手表的家伙也走了过来,扶起了米莎,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幅眼睛戴上。 “贝洛狄特,和你一样,异界勇者。只是,所有的勇者都来自于不同的异世界。” “兰斯。三圣人,属于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多见的原住民,本地人勇者。” 之前的贵族青着眼圈一本正经的维持着那张冰山脸。 “萨尔拉斯,北方战线所属勇者,借调到三圣,我也是本地人,不过和这臭屁的三圣贵族不一样,我待人很和蔼的,作战经验也不少,可不是天天坐在庄园里喝红酒的废柴贵族老爷。” 那个身形巨大得像是巨人一样的铠甲男放声大笑起来,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其实脸上也有灰尘和擦伤,大概是在刚才的摔跤里占了便宜。 看来这大块头应该是最好蒙骗过去的那个......刘建设这么想着。 “看你这么瘦弱的样子,身体不行啊。” 萨尔拉斯用那沉重的铠甲手套拍拍自己的胸口,金属碰撞发出了响亮的声音,然后他又一把捏住了刘建设的肩膀。 “这么瘦弱可是很快就会死在和魔物的战斗里的,你现在甚至穿着你的神器都走不动吧?” “好!从明天开始,跟着我一起去锻炼吧!我要把你锻炼成北方好男儿的样子!” 而周围的勇者全都是一幅“确实应该如此”的表情。 收回前言。 这个大块头搞不好是最难对付的那个! 第四章 不要停下来 “呼哧、呼哈......” “我说......萨尔拉斯大哥......” 刘建设双手摊开,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瘫倒在泥泞的地面上——他已经完全顾不得衣服会弄脏的这种问题。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星期,随着每天被强制的带领着进行长跑和难以言喻的各种锻炼,本来常年缺乏锻炼的病弱身子甚至就已经有点要猝死的迹象,但这里是异世界,在某种被巨人勇者称之为“勇者们早期的快速成长”的奇怪本领下,自己的身体反而慢慢的开始向着正常人的方向发展。 ......就是这其中的滋味不怎么好受。 而每天强制的带着大家一起长跑和举重、跳跃、乃至于练习闪躲和防御的巨人勇者也慢慢的和刘建设活络起来,这家伙也只有在这种异世界才能出现——如果是在刘建设的世界,光是这个巨大的身高就会对内脏造成巨大的负担,如果再加上他那种肌肉量,就算是魔山之类的以体型着称的人也绝对不是这家伙的对手。 而且虽然被称作巨人...... “我说、萨尔拉斯大哥——你真的是人类吗?真的没有和什么兽人混血吗?!” “这是什么话?” 巨人毫无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头。 “虽然在北方,亚人并不受到歧视,但我还是蛮确定我们祖上应该是没有和亚人通婚的经历在的——而且,我小时候也并不是这样子的。” “啊?你不是从小开始就一身肌肉能掐死大蛇的那种类型吗?” “就像是什么希腊英雄赫拉克勒斯一样!” “又在说怪话!”跟着一起长跑的另一人敲了一下刘建设的头,那是之前和萨尔拉斯针锋相对、甚至在三天之内就打了两架的三圣联盟的勇者,家道中落的贵族兰斯。 “世界上大概也会有那种从小就天赋异禀的家伙存在,你说的几岁就能掐死大蛇的人不是完全不可能存在。” 萨尔拉斯却难得的正色了起来。 “但我不是那种类型。” “我很笨,又瘦小又矮小,从小就体弱多病。但在某一天,我开始了我的锻炼。” “最开始,我连比我小的孩子都跑不过。之后,每天的长跑、爬山、摔跤、举重——在北方大雪山那严苛到连风都会冻住的前线,我忍着恶心生吞蛇蛋、吃生肉、喝可以用来当燃料的烈酒,和那些士兵一起在不知道几千几万年前积攒下来的雪层冰层上爬行。” “直到某一天,整个连队再也没有人需要低头看我。” “或许跟你说的差不多,我可能是什么——基因什么的返祖,但我更愿意将这个称之为锻炼的奇迹。只要一直坚持这点、只要一直坚持的努力下去,你总能得到应得的东西。” 萨尔拉斯结束了短暂的休息,他也并没有强求刘建设起身和他一起继续锻炼,而是脱掉了身上的背心。 刘建设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身体。 肌肉膨大、但并不像雕像一样线条清晰。他的肩胛骨严重变形,手臂上、胸口、背后充斥着层层叠叠的疤痕,有整块皮肤新生后又破裂形成的堆叠,有像是野兽的爪子的伤口,更多的则是一种奇怪的、糜烂状的疤痕。 巨人勇者打开一个小口袋,从里面倒出一些东西在手上。 刘建设立刻想起他在自己世界的武侠小说中曾经看到过这种锻炼方法,有的专门修炼硬功的高手会用很粗的海盐来揉搓自己的身体,长年累月之下,他的皮肤就会变得不易疼痛,而且坚韧非常远高于常人,更耐击打。 而这家伙没有用盐,用的是更离奇的东西。 看上去像是沙子,但弥漫着酒味,可能是用酒糟浸泡过的粗砂。 “吧嗒。” 另一声声响则引走了刘建设的注意力。 那是兰斯解开扣子的声音,他倒是没有像萨尔拉斯一样脱光上衣,而是穿着短袖的内衫,拔出腰间的长剑,长剑确实和刘建设见过的这个世界的通用武器不太一样,非常像是某种被称作太刀的武器,但更笔挺且短,而且双面开刃。 这让刘建设有点怀疑那个传说中打造出神器的【工匠村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向你介绍过吧,我的神器。” 兰斯双手握住剑柄,眼神忽然变得不再游离。 “她叫千叶。” 标准、全神贯注。 剑刃正正的劈砍在木桩的正中,发出“磅”的响声。 呼吸、呼吸。 然后是第二剑。 兰斯并不急于击出剑刃,而是在每次剑刃劈砍进木桩之后,停顿短暂的时间,再拔出长剑,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 刘建设就这么看着他们进行着各自的锻炼,过了很久。 萨尔拉斯身上因为粗砂的揉搓已经渗血的通红,而兰斯手臂也微微颤抖着。 他忽然迷茫了。 在这之前,异世界的奇人异事、神器的存在、这个世界的历史,这些对于刘建设来说是毫无感觉的。他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忽然有一点点将那些只是听了几天的这个世界的宿命联系在眼前这几个人的念头。 他们的锻炼基本不成章法,也没有那些电影里的动作潇洒。 他们可能甚至都不知道剑法这种东西的存在。 但是,是什么东西更为迫切的追赶着他们,让他们要这样去锻炼? 只要能让自己的神器稍稍恢复哪怕一点点的特殊能力,在这个世界随便找个穷乡僻壤也可以当山大王吧? 虽然现在什么都没有,但即便只靠着萨尔拉斯的体能和兰斯的家族遗产,总能混个温饱吧? “跑吧。” 米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少女扎起了头发,正用萨尔拉斯做的很粗糙的单杠做着锻炼。 “我也很迷茫,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要做这样的事情。” “菲斯特从来不迷茫——虽然,有可能是她从来不思考。” “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句话可以劝慰一下你。” “为了以后不会被魔物追上吃掉,所以,跑吧。” “就算是以后要当逃兵,至少也要跑得快快的,对吗?” “......” 刘建设还是没能搞懂自己刚才的茫然到底如何解释。 他其实感觉不到多累,只是手脚使不上力气——自从经历了那八十个小时的地狱之后,他其实很难有太大的感觉。痛觉如此,疲倦如此,舒适如此。 一切如同雾里看花。 但米莎说的也没错。 就算是要当逃兵,至少也要跑的快——至少比追自己的人更快吧? 刘建设——或者说,约翰·法雷尔,爬了起来。 狼狈的、滑稽的。 慢慢跑着。 第五章 洞窟任务与老板 “回来了吗!” 红发的矮个少女很有精神的“啪叽”推开了门。 啊,这次换成你来当看板娘了吗...... 吐槽了一句可能整个世界都没人听得懂的话之后,刘建设第一眼就看到了酒馆里的勇者们。 他们现在的表情还都很不好。 除了似乎永远都很兴奋的菲斯特之外,萨尔拉斯是一脸的“终于到这天了”的纠结表情,兰斯是一脸好像知道点什么但是又犹犹豫豫的表情,而米莎则是不知道在忙活着些什么,整理一大堆大包小包。 从昨天起就没怎么看见的贝洛狄特也在,说来这居然是刘建设第一次看到所有人都好好的坐在一起。 “法雷尔回来了?” 和刘建设混熟之后被发现其实有点闷骚的兰斯打了个招呼,把一张羊皮纸往桌子边缘推了推。 噢哟,这难道是什么比武招亲或者通缉令之类的东西—— ——是任务单啊。是这种rpg任务里才有的任务单啊。 那上面画着的符号刘建设是一个也看不懂——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这点,在座的勇者里只有一个半人看得懂这个世界的文字。 那一个是受过贵族教育的兰斯,那半个是基本属于半个文盲的萨尔拉斯。 “任务。” “勇者殿所下发下来的任务——具体来说,是让我们有所行动。” “巴拉巴拉的,用我简单的话给你翻译一下就是,这帮贵族老爷们觉得我们天天待在王都吃喝玩乐巴拉巴拉的,让我们不要闲在这里,出去找点事情做。”萨尔拉斯对三圣官员的诽谤基本一天都没有停止过。 “你再这样迟早会被勇者殿抓起吊销勇者资格——哦对了你是北方圣殿的,三圣还没办法直接吊销你的资格......” 贝洛狄特接了句话茬。 “虽然萨尔拉斯说话很粗鲁,但大体还真没错。” “说是这么说,我现在又不在佣兵工会了,我们勇者还不能随便的去佣兵工会那种地方接单子,随随便便要怎么去找个任务做啊!”萨尔拉斯挠挠头,“再说了,就我们这两块臭枣,加上几个连血都没见过的家伙,就算是去驱赶野猪都够呛做得来吧?!” “勇者殿神经啊!?”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就算吵也没什么结果。” 这次说话的则是到现在刘建设都不知道他名字的商人打扮的家伙。 “我给老板打工了这么久,问问看老板有没有什么路子吧。” 你这家伙原来不是老板吗?! “哦呀。任务啊——你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倒也确实该想办法出去挣点钱回来了。老是靠勇者殿发的那点津贴的话,我每个月搞不好还会亏本......” 能够招待勇者、并基本被勇者作为大本营的旅店的老板果然也不是常人。 从这家伙的发色就能看出来......这句则是刘建设在自己心里说的。 老板躺在躺椅上,想了好久之后,丢了一个卷轴出来——刘建设注意到,他是从一个外表大小上完全不可能装得下这个卷轴的小袋子里抽出来的。 壶中天地、空间压缩还是系统背包? 果然是空间袋之类的宝物吧!? 贝洛狄特接到了卷轴,他打开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张地图,还画了几个栩栩如生的虫子。 “我这里刚好有一个任务,积压着很久了。普通人做不来,冒险家又看不上这点钱,但是当做你们这些新人勇者的第一个任务应该还算不错吧?” “——报酬多少?” “你们天天在我店里白吃白喝白住的还想要报酬吗?最多10金币。” “成交!” 从头到尾,刘建设几乎没有插得上话的余地,看着贝洛狄特和老板光速的讨论完了相应的事宜,然后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刘建设不明所以的跟着走的时候,听到了老板恍然大悟的声音。 “天杀的,你们这个月的钱还没交过!” “......不过,区区十金币对你来说,连一点灰尘都不算吧?菲尔?”商人打扮的家伙站在老板身边,摸了摸刀柄。 “——啊呀啊呀。十金币还是有点点算的上灰尘的。四百年前的物价可不便宜啊。” “呵呵。”商人报以皮笑肉不笑。 “这些小家伙们的素质确实不错的。大块头年纪不小了,但经验方面可以弥补一下,只是我不看好那家伙的发展前景——都已经快四十岁了,能有什么前途可言?” “那个圣盾候选?圣盾候选每次都有几十个,有什么稀奇的。” “你见过铠甲型神器吗?” “——见过两具。”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神衣】和【腰带】......但我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一具铠甲。从来没有。” “你什么意思?”商人皱着眉头。 “存不存在第三具铠甲型神器,谁知道呢......?” “任务目标是——栖息在洞穴之中的虫子。我们需要做的是消灭其中个头最大的那一批,并把他们的甲壳带回来,甲壳可以制造护甲,也可以直接拿去卖钱。” “就目前的情报来看,这个任务难度不高。” 萨尔拉斯看了几眼那些图画,敲敲桌子。 “这个不高,是相对于冒险家来说的。相对于那些虽然没有神器,但武艺娴熟、而且道具繁多、经验丰富的冒险家来说的。要我说的话,以我们这个样子——” 他指了指米莎的巫女服、刘建设的短袖上衣和贝洛狄特的风衣。 至于菲斯特嘛—— 所有人都很默契的避开了这点。 “死路一条。” “任务地点在洞穴中,这种环境下长枪大刀非常难以挥舞开,也不利于弓箭,对于我这种体型来说陷坑一类的东西不成问题,但对于你们来说,踩到一个陷坑,再加一个偷袭,就会死的很惨。” “很巧的是,我们都是勇者,不能用更方便的弩箭和阔刃短刀。” “米莎,你需要在衣服里面穿上护甲。现在暂时没有条件的话,就先穿上皮胸甲,然后戴上手套。” “法雷尔有全身铠甲,但你的全身铠甲造型很奇怪——你需要两面盾牌,一面挂在胸口一面挂在手上。” “你更该想想你自己,萨尔拉斯。”兰斯身上的锁子甲摩擦作响,他在外套外面还套了个皮质的护心,也戴上了长皮手套,显然是随时都可以出动的状态。 “你那个体重和体型,如果遇到狭窄的拐角,会像个塞子一样把我们所有人都堵在里面进退两难。” “那是个虫子扎堆的地方,不会有太坚硬的岩石层,就算有也已经被蛀空了,你如果在洞穴里大打出手,会不会搞得洞穴坍塌?” 萨尔拉斯一下哑火,显然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勇者们,正为了第一个任务而恼火。 第六章 洞窟和虫子 “咯噔。” 刘建设已经数不清自己是今天第多少次撞在这个马车的扶手上了,即使穿着那具黑色的铠甲,也同样让这一路上颠簸的路面弄得七荤八素的。 在这个方面,果然异世界还是处于几近于封建时代的水准——不,应该说处于几近于欧洲中世纪黑暗时代的水准。 除了王都的地面是用非常整齐的青石砖铺设的之外,离开主干道进入郊外的区域之后,就连一条正常的路刘建设都再没有见到过了,全部都是人踩马踏形成的天然土路,自己乘坐的马车在上面颠簸得离奇,就算车厢里装了一堆挺重的物资也没好多少。 倒是后面的那具马车一路上虽然走的缓慢但基本没怎么颠簸,不过刘建设猜那大概是因为上面坐了个穿上盔甲之后可能有接近三百公斤的超级巨汉在,再加一面可能得比刘建设自己还重的盾牌,马车没被压垮就已经算是质量不错了。 虽然对于【勇者】的身份还没有什么实际的感受,而他自己的这具铠甲似乎也和别的勇者的神器有些不一样——至少就他们所说,神器是会和勇者们沟通、甚至条件合适的话还会显现出近似于人类的灵魂或意念形态出来的。 而这具铠甲甚至都没有搭理过自己。 以至于到现在,刘建设都不知道这具铠甲的真正名字,还好队友们也并不在意这种小事情,他们似乎也有听说过有的神器是会在真正的解放了第一次的力量之后才会告知勇者自己的真名的。 是的,这么多天来,刘建设终于搞懂了这个世界的特殊能力体系。 这个世界是存在魔法的,不论是神器召唤勇者的能力,或者是王都城墙保持高耸整齐的秘诀,亦或者是传说中能够操控整个北方战线的天气的超级魔法阵,其本质都是属于【魔法】的一种。 只是,勇者大多数与魔法无缘。 或许是因为勇者体内用以供给神器能源的【拟似以太】,或许是因为勇者很多都是来自异世界的,又或者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魔法师不仅数量稀少、而且所掌握的魔法也大多没有过高的阶位。 高阶的魔法师早在很久以前、早在第一次浪潮以前就已经消失在了阿卡迪亚的大地上。 而勇者的能力,则叫做【神器觉醒】。 刘建设更喜欢管它叫【限界突破】或者【灵基再临】...... 神器觉醒,就是让普通人的勇者成长到传说之中的那些救世勇者们的高度的源泉。 神器所蕴藏的能力,无论是喷射火焰也好、或是喷射冻气也好,其本质都是早已存在于神器之中的能力,随着勇者们的成长而得以觉醒。 在第一次觉醒之后,勇者们开始正式的与普通人有了区别。 每次觉醒,勇者们都会获得、或者回忆起一样崭新的能力,且随着觉醒的次数越高,能力也就越发的强大。 在没有掌握魔法、也不曾成为勇者的另一条成长道路上,达到尽头的人被称作【剑圣】。这一境界基本只有阿卡迪亚的本土居民才能达到,也只有本土居民才会选择去走这样的道路。 抵达了那个境界之后,【剑圣】们就已经可以做到种种超凡脱俗的事情。一剑斩断高塔、一拳打穿山岩、一脚粉碎街道对于他们来说都已经信手拈来,他们或许只有为数不多的几种单调的攻击方式,但能够源源不断的从手足、从刀剑上发出。 就萨尔拉斯所说,他所曾经供职的北方战线前线布列斯特要塞军队中,就曾经有过一位剑圣、或者说,接近于剑圣的人存在。 那人甚至只会一招上撩的剑法。 但萨尔拉斯说,他见过那个剑圣在瀑布下锻炼,一剑接着一剑、一剑接着一剑,最终层层叠叠的剑气冲天而上,不仅使得瀑布断流,更是让水流凝固成冲天之势的冰花。 而勇者们想要到达那一高度,则需要进行四次觉醒,到了第四次觉醒之后,勇者们实质上就已经站在了大多数凡人的顶点——严格来说,那时候的勇者们就已经是另一种生物了。 即便是在还没有进行过觉醒的现在,勇者们的神器也已经有一些特异之处在了。 譬如,萨尔拉斯的盾牌格外坚固,能抵御酸液、火焰和种种攻击,但就他所说反震的力道反而比钢铁盾牌要少很多。 譬如,兰斯手中的长剑剑刃格外锋利,只用很小的力量旋转手腕,就能较为轻松的切断用硬山榉木制作的桌子的桌角,而剑刃一点白痕都没有。 譬如,菲斯特所使用的缠绕在腰间的长剑,能够分解成长达将近两米的链剑,剑刃之间却不会因为衔接处的纤细而出现打结凌乱的情况。 譬如,贝洛狄特不怎么示人的神器,据说即便在烈日下暴晒也不会变的灼热起来。 又比如说,刘建设的身材和这具铠甲其实并不太合得来,但穿上铠甲之后,铠甲居然稍稍的收缩了一点,贴合了他的身体。 不知道真正的觉醒能力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在刘建设这么胡思乱想着的时候,马车“嘎吱”一声停下了。 勇者们站在洞窟门口,觉得之前在为洞穴过于狭窄而无法全力以赴的问题争吵的自己像个傻子。 面前的洞穴入口有将近四米高,即便是让最高的萨尔拉斯在里面奔跑跳跃,恐怕也不会有撞上的风险。 萨尔拉斯打亮了火把,紧了紧身上的皮带和挂载的盔甲杂物,打了个手势,一马当先的走进了洞穴中——虽然这是这个小团队第一次的战斗,但似乎萨尔拉斯很早就习惯了第一个进入战斗区域的角色,很自然的走在了队伍最前方。 他终于背起了那面盾牌,尽管现在还是用黑布包裹着的,但也能看出那盾牌的沉重和巨大。 贝洛狄特也取出了他的神器。 那是一把美丽得像是用千年不化的臻冰雕刻而成的冰蓝色长弓,弓身上还有着繁复旋回的花朵装饰,连弓弦都是半透明的颜色。 “贝洛桑的神器据说,在初代时曾经和【圣弓】争夺过【弓之勇者】的席位......所以他不怎么爱拿出来。”米莎小声的告诉了刘建设一件事情。 “米莎,菲斯特呢......?跟着萨尔拉斯一起进去了?——那算了,你跟着贝洛狄特,注意保护好自己。” 兰斯用剑柄捅了一下刘建设的腰。 “法雷尔,你和我断后。我知道你没什么打斗的经验,至少你跑的够快就行了,有盔甲在也不会随便就重伤。” 他也打起了两支火把,把一支塞给了刘建设,打了个呼哨示意车夫把马车驱赶到更远一些的地方,以免出现误伤。 刘建设吞了口唾沫,满怀紧张和对未知的好奇,跟着兰斯走进了眼前的洞窟。 已经有一只虫子的尸体横在墙边。 从尸体上看,这只虫子死的很惨——它看上去像是放大了的独角仙,但有着格外粗壮仿佛掘土用的前肢和巨大的獠牙,整只虫子原先大概在三十厘米左右的长度。为什么要说大概呢? 因为现在这家伙已经像是被一脚踩死一样变成了扁扁的一滩,连前肢都被什么利刃砍断了。 只是,它嘴里的獠牙在这种情况下都没有折断。 兰斯也注意到了这点,但或许是为了不引起刘建设的恐慌心理,他只是扫了一眼就踢了一脚站着不动的刘建设。 “前面不知道有几千只这东西呢,现在就看不够了?” 第七章 潜地蜈蚣 火把“噼啪”的燃烧着。 初进洞窟还感觉不太明显,在洞窟里行进了一段时间之后,刘建设切实的感受到了一股寒意。这不仅仅是因为气温下降的缘故,也是因为才走了这么十来米的距离,他就已经看到了周围岩壁和土层中露出的白骨的缘故。 那里面的骨头数量之多就像是一间屠宰场的垃圾堆般,能看出较为明显的应该是牛羊的头颅骨骼,也有一些他不认识,但兰斯说是猫狗的骨骼镶嵌在其中。 所有的骨骼表面全都没有留下一点碎肉残存,还有大量的划痕和啃咬的牙印,每根骨头都被剃的干干净净,其中甚至还有些骨头表面都已经有了孔洞。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萨尔拉斯已经用盾活活的拍碎了好几头像是刚进来时看见的那种虫子一样的东西,队伍里暂且管那种虫子叫‘地穴虫’——这是因为萨尔拉斯一脚踩碎了一块土地,刚好踩住了一只正在打洞的同类虫子,因此贝洛狄特推断这种虫子应该是以掘地行进为主,在虫巢中起到的作用类似于工蚁。 “不过只是这家伙应该没法在骨头上开洞。” 兰斯的剑微微贴着他的腿外侧,这大概是为了方便出剑而做的起手式,他戴着一顶皮帽子,不知道是为了防护还是为了遮挡灰尘。 “我只能想到——蚊子?或者是那种很小很小的白蚁?” 米莎则是对这种骨骼上的奇怪痕迹有另外的想法。 “不太可能吧,从地穴虫的体积来看这里的虫子个头都非常大,不会凭空出现细小的虫子和他们共生的。” “倒是另一点让我很在意。” 贝洛狄特扶了扶眼镜。 “是谁把这些骨头镶嵌到墙上去的?是生物加固巢穴的本能......还是别的什么?” “虫母、蚁后之类的......?”刘建设接了一句。 “不是没有——” 萨尔拉斯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是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其中充斥着金属摩擦碰撞的声音,很快,他的后半句话接了上来。 “——这个可能!” “铛叽叽唧!”随之响起的是连环不断的敲击声,听上去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击罐头一样,刘建设手里的火把被红发少女菲斯特劈手躲过去,“碰”的砸在什么东西上面。 勇者们也看清了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看上去像是蜈蚣,但更大、更凶猛,此前的地穴虫已经有将近三四十厘米的巨大体积了,而现在“缠绕”在萨尔拉斯盾牌和身上的东西,足足有将近两米多长。 也就是遇到了身躯庞大又经验丰富的萨尔拉斯,否则队伍里的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会被这个长得颇为类似蜈蚣的东西死死的缠绕住三四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巨人勇者用手臂和胸腔撑开,勉强环绕一周,需要用它身上密集的虫肢勾住那具全身铠甲的边缘才能不被萨尔拉斯拽开。 即使是这样,那只颇为类似蜈蚣,但有着蓝色身躯的巨大虫子仍在用纤长的多足凿击着萨尔拉斯身上的盔甲,密集的响声犹如雨打窗户连绵不绝,菲斯特砸去的火把烫的这东西猛一收缩,然后更加死死的抓住萨尔拉斯的身体。 “崩!” 弓弦炸响——刘建设还以为是一发炮仗或者什么机器在这个洞窟里炸裂了,贝洛狄特放开弓弦的瞬间,巨大的响声就响了起来,一只铁箭头的长箭命中了蜈蚣的身子。 蜈蚣猛地一蜷缩。 “有效果!继续!” 萨尔拉斯在头盔后面发出了声音,他趁机抓住了蜈蚣的中间部分,死死的扣住甲壳的边缘。 “崩崩崩!” 三只长箭接连射出,击打在蜈蚣的甲壳上,虽然没能贯穿,但也明显的对蜈蚣造成了极大的震动。 随后,刀光亮起。 米莎·阿斯塔尔,这个从见面开始一直给刘建设以文学少女和邻家姑娘感觉的少女,举起了手里的刀柄。 刘建设分明看见,一片刀刃从刀柄延伸而出,寒光凌冽。 大上段,唐竹! 刀刃落在甲壳之上,这只蜈蚣的甲壳硬度超乎地穴虫许多,即便被箭矢压制被刀刃斩中也没有轻易的破裂,但随着力量降下,加之米莎出刀的落点下面乃是萨尔拉斯的盾牌边缘,蜈蚣的甲壳终于碎裂。 一刀...两断! 菲斯特手中的异形链剑缠绕住了蜈蚣的下半截躯体,少女仿佛不知害怕何物的用脚踩住蜈蚣的背部,用力抽动手里的剑刃。 锐利的链剑便如同一柄弯曲的锯子一样把蜈蚣肢解成满地的残片。 萨尔拉斯单手抓住了蜈蚣的头部,它和一般的蜈蚣还不一样,口器呈现出锐利的旋涡状,其中全都是锯齿。 贝洛狄特的第四支箭贯入了其中,从内部摧毁了它。 “怪事。这家伙的力气不比野猪小......” 萨尔拉斯嘟囔了一句,捡起刚才被菲斯特用来攻击的火把,重新点燃,并对着蜈蚣补了几脚,虫子的身体在他那体重的压迫下瞬间破裂。 “其实你自己也有办法吧?” 兰斯的剑擦着刘建设的小腿,钉进了墙壁里——那里刚刚钻出来了一只地穴虫,而在看队友们表演的刘建设一点也没察觉。 “找个硬地方打个滚就能把这家伙撞碎吧?” “法雷尔,别看戏了,快把甲壳收集一下。” “哦、哦——”刘建设恍然大悟的拿出了皮口袋开始收集那些还算是比较完整的甲壳碎片。 “潜地蜈蚣——这东西老板的卷轴上说是只在新鲜的食物附近栖息的。萨尔拉斯你刚才是在哪里发现的?” “这一堆东西里。” 巨人勇者踢了一脚面前的土堆,露出来一堆白惨惨夹杂粉红色的骨骼。 “骨骼还很有弹性。是新鲜的、最多死了只有一天。” 菲斯特摸了摸那堆骨骼很快的就给出了答案——似乎在这方面,连萨尔拉斯或者兰斯都比不上菲斯特,“不是人,好像是狼狗。” 刘建设分明听到米莎松了口气的声音。 他自己也松了口气。 不用看到有可能有误入这里的人被虫子杀掉的事情真是太好了。 “那我们就继续前进吧。” 贝洛狄特稍微整理了下箭袋,把还能用的箭捡了回来,就招呼着小队一起前进了。 在场的众多勇者的神器都尚且未能觉醒,也没有精神力量天生格外强大的存在。 因此,他们没有看到、也看不到的一件事情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 在那堆骨骼下面,有着更细碎、更陈旧的骨骼。 那是人的骨骼。 而随着勇者们杀死了那条潜地蜈蚣,打散了那堆骨骼,一团精神意念所组成的负能量集合体也就飘飘荡荡的出现了。 它连鬼魂都算不上,最多只是在特殊地形里形成的一小段思绪罢了。 但勇者们身上的血腥味吸引着它,吸引着它跟了上去。 但很快的,一团金红色的光斑吞噬了它。 “嘎嘣、嘎嘣。” 那是什么东西正在咀嚼吞咽的声音。 那是只存在于另一个位面、属于鬼魂的位面的声音。 第八章 洞窟的真相 在菲斯特看来这个新人实在有点奇怪。 他的奇怪之处实在过于明显,不说很显然已经察觉了但是没有开口提及的兰斯和贝洛,不知道在打算着些什么、但很有可能是打算用行动感化的萨尔拉斯,就连菲斯特这样一贯粗神经的人也感觉出来了。 他肯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大家。、 而米莎也在想着些什么,有关于这个新人法雷尔的事情。 从他对周围环境的粗线条上看,他像是从和平世界来的普通人——这并不奇怪,异界勇者中十个有八九个都是这样的家伙,像是贝洛狄特这样天生镇静自若的人和菲斯特这样大大咧咧的家伙实在很罕见。 但他似乎一点也不害怕这种危险四处潜伏的情况。 他在看到虫子的尸体时、在看到那只巨大的蜈蚣时,半点也不害怕,只有好奇。 这男人一点也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看不出来他是那种人。 那么,如果不是他生活在那种末世的环境中,就可能是另一种情况了。 这男人,生活在一个在社会上已经死亡的环境中。 法雷尔......或者说,你真的叫法雷尔吗? “吧嗒吧嗒。” 液体滴溅的声音回响在洞窟中。 走在最前面的萨尔拉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竖起了原本侧握的巨型塔盾,立在身前,险之又险的挡住了什么喷溅过来的东西。 刘建设也想到了,之前他们一直没能弄懂的在那些骨骼上打孔、造成仿佛风蚀痕迹的凶器。 随着“吱吱”的酸液腐蚀声,那面用黑布包裹起来的盾牌表面的黑布被溶解开来,露出下面仿佛岩石一样的苍白盾面。 “是酸液!” 贝洛狄特也在瞬间就想通了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够在生物坚硬的骨骼上打出那样细小但不均匀的孔洞来,显然是某种不存在于他原本的世界观认知中,能够制造强酸的生物。 酸液吱吱的响着,虽然能够很轻易的腐蚀坚韧的黑色帆布,但对于岩石一样的盾牌来说还缺了点威力,只能徒劳的腐蚀着上面残留的布片,在布片完全被腐蚀光之后就顺着盾牌滑了下去,滴在萨尔拉斯钢制的靴头上一样烧得吱吱作响。 “铁也防不住。” 萨尔拉斯用力的跺脚让灰土溅起埋住自己的鞋面,酸液在土壤中很快失去了腐蚀的能力。 “把之前准备好的盾牌拿出来。” 刘建设闻言从身后的大背包里取出了之前萨尔拉斯所打造的盾牌——这东西连没什么经验的米莎都觉得太过脆弱,简直不像是用来挡住刀剑的盾牌。它只是一片很纤薄的藤条编制的圆形,中间填满了湿润的泥土和用油浸过的帆布,表面则用稻草绳盘绕包裹起来,轻便确实是很轻便,但是对于刀剑来说怕也是只能挡一下就会破碎的东西。 队伍里的人都在疑惑这种不耐用的盾牌是用来干什么的,现在联想到这种酸液,所有人心里也都有了“哦、原来如此”的感想。 这是用来专门应对毒液和酸液这种东西的。 “坚硬的钢铁盾牌很容易被酸液损坏——但这种看起来很烂的东西却很好的针对了酸液。” 萨尔拉斯顶着盾牌,稍稍躬身,让他自己完全处在盾牌的防护范围中,一步一步稳稳的前进,后面的勇者们也学着他的样子把盾牌举起来,以防止被酸液击中。 “噗嗤!” 像是水枪发射的声音,三四股酸液从前方发射过来,大部分都被萨尔拉斯的盾牌挡住,少部分溅射到了后面,烧得贝洛狄特的风衣衣角破烂不堪。 “崩!”又是熟悉的炸裂般的弓弦声,贝洛狄特微微眯着眼睛向着前方的黑暗中发射了一只箭。 箭头上燃烧着火焰。 萨尔拉斯心领神会的稍稍侧过盾牌,把腰间一个装着火油的小袋子丢了出去——不同于兰斯他们,萨尔拉斯身上携带的所有东西全都分成了小份。 贝洛狄特的火箭再度射出,贯穿火油袋,整个洞穴一下明亮起来。 前方的洞窟更加宽大,看来这个洞窟是类似大肚子蛇腹的结构,而在宽大的洞窟顶端洞壁上,几个黑洞洞的、大概是地穴虫所挖掘出来的孔洞中正有幽绿色的虫子向着勇者队伍。 在火焰的光芒下,虫子身体表面的甲壳呈现出微带反光的幽绿色,甲壳下面是膨起的巨大腹部,膨起幅度之大以至于在前方的菲斯特都能看到腹部像是血管一样流动的毒腺里的酸液。 这些酸液在黑暗中是不发光的,但在虫子的腹中时却明显的发亮。 “只有这些?” 刘建设脱口而出。 显然,这里应该就是洞窟的最深处了,这洞窟远远没有传说中的那些地下洞窟动辄数十公里甚至上百公里的长度,就他自己的亲身体验来看可能只有大约三百米左右,而前方除了地穴虫所挖掘出来的那些孔洞之外,就是光洁的山洞墙壁,再没有去路。 如果只是这样,就算是普通人带足了猎犬进来也能轻松攻略吧......? 地穴虫的战斗力肯定不会高于一头野狗,就算是遇到过的最棘手的潜地蜈蚣只要带好长矛长矛和火把估计也不成问题,这个世界的人还有连发弩箭这种好用的东西—— 这种东西真的需要勇者来处理吗? 其他人心中的想法和刘建设大差不差,都是对于这个洞窟只有这种程度的危险而感到不解。 菲斯特上前了几步,迅捷的用小盾牌挡开几束发射过来的酸液,然后甩出手中的链剑,看她的样子像是打算用链剑把洞窟高处的那些虫子勾下来。 地面就在菲斯特甩出链剑的时候骤然破裂。 岩石翻腾、土壤飞溅、沙尘扬起! 地面像是海浪一样“涌动”了起来,看上去平整的地面破裂露出的侧面显示下面早就被地穴虫蛀空,而造成地面涌动的元凶正是此前他们所见过的潜地蜈蚣——但现在出现的蜈蚣更大! 之前的潜地蜈蚣身长不过两三米左右,但现在出现的潜地蜈蚣足足有三头,除了和之前看到的那头差不多大的之外,最中间的那一头仅仅是探出地面的部分就已经超过了四米、甲壳更为光滑和粗壮,连长足都带着倒钩! 如果是被现在的这头潜地蜈蚣抓住的话,恐怕就连一身怪力的萨尔拉斯都没法凭自己的力气挣脱,而小队中的其他人,特别是现在正在空中无处借力的菲斯特,甚至有可能会被直接吞噬......! 这头潜地蜈蚣搅动土石,地面如同有一头怪兽在其中潜航,伴随着大量飞溅的“浪花”——那些浪花,就是此前所见过的地穴虫,这些地穴虫每一头身长都超过了四十厘米还多。 一瞬间,原本甚至可以说得上轻松愉快的洞窟任务就变得险象环生。 刘建设几乎想打自己一个嘴巴子。 现在的这个情况,搞不好真的有所谓的【虫母】在背后,一直引诱着勇者们进入洞窟的深处,用那些杂兵去麻痹勇者们,等到勇者们深入了这个难以闪躲的山腹中后,精锐尽出,一举歼灭勇者小队...... 面对这样的情况,队伍里第一个作出应对的人是...... 萨尔拉斯。 这个仿佛永远都可靠的大叔,这个像是巨人族的人类勇者,丢出了自己的神器,那面盾牌。 他丢掉了用来防护的盾牌,接住了菲斯特,避免红发少女落入虫群之中。 但,几乎就是在瞬间。 数十股酸液铺天盖地而来淹没了他。 第九章 蜂刺之剑 原本还算轻松的战况,就在这个瞬间急转直下——连站在队伍靠后的刘建设都能够听得到,那些酸液腐蚀萨尔拉斯身上的铁质铠甲时发出的“吱吱”响声,就算有一定的抵御能力,恐怕那身铁甲也绝对抵挡不了太久。 所幸,看来那些酸液虫在喷射了一次酸液之后,短时间内没办法再喷出第二次酸液——这点倒是更像是地球上的眼镜蛇一类的毒蛇,而不是香椿一类的昆虫。 “法雷尔!” 兰斯拔出插在地穴虫尸体中的剑,他短暂的犹豫了一下,然后用力的拍拍刘建设的肩膀。 “我们必须要冲进去救出菲斯特夺回盾牌!” “没有那面盾萨尔拉斯顶不住的!” “我会和你一起冲进去!你来顶住第一次的攻击!” 我? 刘建设的思维在这个时候无比的活跃起来。 毫无疑问,兰斯叫的是自己。他要自己主动的冲进那堆好像从侏罗纪复活过来一样的天杀的大蜈蚣和大蟑螂堆里,把那面看起来就天杀的重的好像有一栋房子那么恐怖的盾牌拖出来? 这家伙不是想要害死我吧?! 但,思维虽然这么活跃着,刘建设自己的身体却不知不觉的点了头。 点了头。 并且在早于思维想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前,他的脚就已经动了起来。 因为早于思维,身体先做出了判断。 自己可以说在这些娴熟的同伴面前毫无用处。 唯一的长处就在于,自己的神器——那是一件包裹住手臂、手指、腿脚、肩膀的全身铠甲,穿上去的时候都需要一个队友帮自己穿,除了胸口和头部之外几乎全身都被黑色的铠甲所包裹住了。 而目前的战况来看,那些虫子的酸液腐蚀性之强只有特别准备的轻质盾牌能够暂时抵挡,而里面那些虫子的攻击又需要有铁甲才能挡住...... 只有穿着这具神器铠甲、可以说是刀枪不入酸液难伤的自己才最适合冲进去为他们创造机会! 刘建设笨拙的跑了起来,急速几步之后,就冲到了那个开阔的洞窟口。 然后他用双手死死的抱着自己的头,尽可能的让手臂掩护着最要命的要害部位,不管不顾的一头向着侧面的那头稍小的蜈蚣撞了上去。 他还没有不自量力到觉得自己能够撼动那条好像地龙一样在大地中翻腾、宛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巨型蜈蚣。他选择的是此前被萨尔拉斯以单人的力量就死死牵制住甚至有要挣脱的趋势的那种仅有两三米长的小型蜈蚣。 说是小型,其实蜈蚣的体型也已经超过了刘建设见过的任何一种昆虫,连蛇也未必有多少大到这种程度的。 几支箭矢从他身边闪过,死死的钉住了几头正冲着刘建设的小腿胫甲胡乱啃咬的地穴虫。 刘建设甚至都不用回头就能想象得到贝洛狄特现在的表情。 那一定是肯定的表情!那一定是赞许的表情! 用近似于自我感动的话催眠着自己,刘建设一把抱住了那头蜈蚣的身体,缩起脑袋,用手肘护着头脸,另一只手则死死的抓住虫子的甲壳侧面。 那只蜈蚣的力量之大几乎堪比牛马一类的大牲口,即便被刘建设迎头撞上,仓促之下还能甩动身子,连带着刘建设也几乎站不稳脚跟,但他也干脆的把身体重心下压,让蜈蚣用最费力的方法拖拽着自己和身上的铠甲。 长足敲击盔甲的声音如同暴雨,有力的躯体卷住刘建设的铠甲,似乎是想要把他整个人勒断,只是在坚固的神器面前基本起不到什么效果。 刘建设甚至连一点痛都没感受到,只是心理上的恐惧远超肉体的疼痛。 蜈蚣急了。 这种虫子按理来说是没有感情可言的,但刘建设就是知道,现在的虫子已经着急了。 它在为什么而着急? 一柄剑给了刘建设答案。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兰斯高高的跃起。 手中修长的神器长剑,几乎与他的手臂合为一体。 兰斯其实并没有怎么学过剑术。 他虽然身为三圣联盟的贵族,但其实家境早已没落,传到他这一代上时家里也已经没了什么积蓄和名望,可以说仅仅是挂着贵族头衔的平民罢了。 但好说歹说的,依靠祖上积攒下来的一点点的财富和一件信物,兰斯在很小的时候被送到了一座深山之中的道场里,学习了大约一年的剑术。 他的师父对于兰斯并不看好,只传授了他一招剑术,就只有这一招剑术,兰斯即便到现在也没有完全的掌握。 在出剑之时,必须心无杂念。 而目标,也不能移动的太快,否则兰斯也无法操控剑刃准确的命中敌人。 但法雷尔为自己创造了条件。 这个新人、在什么经验都没有的情况下,选择了相信自己,为自己创造出了这个条件。 因此,兰斯藏匿剑鞘之中近二十年的剑,终于出鞘。 【光月流剑术】。 【蜂刺】......! 兰斯的师父曾经自豪的对他说,蜂刺本来是他的五大绝技之一,是以拳头发出的发劲拳术,在其壮年巅峰之时使出,足以贯穿亚龙的龙鳞。 即便将其简化为剑术,威力之大也绝不亚于攻城巨弩。 兰斯没有师父那样的体格,但他有一柄锋利、坚固而且称心如意的神器长剑。 秋叶的剑身崩成一条笔直的线,凝成一颗璀璨的星点。 蜈蚣坚硬的甲壳如纸张破碎。 从头颅起,到背部止——半条蜈蚣,都被这一剑分成了两半。 瞬杀!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在刘建设冲出去的同时,贝洛狄特还着重看了一眼这个新人。 坦白来说,这个新人的大胆和觉悟确实的让贝洛狄特哑然。 他没想到,这个法雷尔能有如此的觉悟。 因此,他也不能只是那么轻松的拉拉弓而已。 贝洛狄特将箭袋挪到了右侧,这个姿势能让他更快的摸出长箭然后发出。 首先是、地穴虫。 贝洛狄特机械的发射着箭矢,同时心里默数着剩下的箭矢的数量。 他优先射死了那些冲到刘建设身边的地穴虫,看到他的铠甲能够抵挡住地穴虫的围攻之后,便果断的更换了火箭,用燃烧着的箭头将一只跳跃起来的地穴虫迎头射死,钉在火油残留的墙壁上。 一片火焰熊熊燃起,落入其中的地穴虫被烧的吱吱作响。 箭如暴雨。 米莎·阿斯塔尔也扬起了手中生长出刀刃的长刀,守在了贝洛狄特的身边。 她的刀并不如兰斯的长剑那么锋利,可以轻易的贯穿地穴虫的身体把坚硬的甲壳切开,但米莎用了更聪明的方法。 她像是打棒球一样把那些飞扑过来的地穴虫用刀身敲回了火焰里,偶尔更是直接上脚,把爬到贝洛狄特身边的虫子踢回去。 她的战斗经验肯定不如萨尔拉斯和兰斯,甚至也不如菲斯特,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定位。 保护贝洛狄特,让他能够更好的射出箭矢为前面的伙伴提供援助。 她也看到了刘建设冲入虫潮抱住大型蜈蚣的那一幕。 ——要保护好自己啊,法雷尔。 我开始稍稍的对你改观了。 第十章 勇者的应对 菲斯特在地面破裂的瞬间就意识到了这其实是一个让勇者们轻敌的陷阱——她虽然看上去鲁莽而且暴躁,但并不是不带脑子的类型,只能说常年生活在丛林法则中的菲斯特大多数时候是以近乎野兽的直觉去行事的。 而野兽一般难以预料到虫子的行进。 萨尔拉斯掷出了手中的盾牌——菲斯特自然也是见过和触摸过那面盾牌的,盾牌的重量有几十甚至近百公斤重,就算是力大如牛的萨尔拉斯拼尽全力也只能把盾牌丢出个一两米远,剩下的距离全靠盾牌的惯性滑动,因此菲斯特从空中落下时还能踩稳盾牌,重量带给盾牌的是巨大的冲击力,即便是那头恐怕有十米长的巨型蜈蚣也难以阻挡或是掀翻行进中的盾牌,因此在短暂的几秒内,菲斯特有了一个很好的踏板。 她甩出手里的链剑,想要靠剑刃上的倒钩抓住洞穴穹顶上的什么东西让自己荡回去。 继续留在这个混乱的洞穴中央只会被酸液集火,而那么做的后果显然不言而喻,外面的布满孔洞的骨骼就是最好的告诫。 但链剑的倒钩在光滑的洞顶刮擦出了一溜碎屑和灰土,最后还是无力的滑了下来。洞窟顶部被地穴虫们的钩爪磨砺得光洁平整,一时间难以找到可以着力的地方。 但随即,刘建设撞倒一头大型蜈蚣的举动启发了菲斯特。 她没有急着后撤,而是趁着盾牌还能勉强支撑她一跳的前提下,向着侧面的另一头大型蜈蚣跳过去,在空中如同甩动鞭子或者钩锁一样飞出了剑刃。 神器的坚韧和锋利不负众望的勾住了那头大型蜈蚣的甲壳,并在它的头部上缠绕了半圈,而菲斯特也趁着这个机会,跳到了大型蜈蚣的头顶。 蜈蚣甲壳下的脆弱身体被锋利的剑刃勾住,这种昆虫不同于一般无知无觉的地穴虫,刘建设所缠住的那头也好、菲斯特所勾住的这头也好,他们全都有明显的原始情感和直觉,细嫩的皮肉被切割的感觉不管是谁都难以忍受,大型蜈蚣也不例外。 理所当然的,它用力的甩动起身体来,想要把缠在自己身上的剑刃甩脱出去。 而菲斯特,也就趁着这股力量,飞荡到了来时山洞的通道里,成功的暂时脱离了被酸液集火的命运。 落地之后,菲斯特试着想要把链剑收回来。 但大型蜈蚣的力量显然不是她能够媲美的,在此前即便是有怪力的萨尔拉斯也要角力半天才能扯开蜈蚣的缠绕,她要么选择放手让大型蜈蚣吞掉自己的长剑,要么就被拽着剑柄拉回到洞窟中心去。 但是,菲斯特并非孤身一人。 一只手臂从她身后伸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掌。 随后是另一只手臂。 那是刚刚在队友的掩护下脱掉了已经被腐蚀的铠甲,现在在身上抹着一层新鲜的淤泥和渣土的萨尔拉斯。 即便这层泥巴是匆匆抹上去的,但对于临时的防护来说已经足够用了。 巨人勇者的怪力在此刻崭露无遗。 那是曾经在北境极寒的大雪山中,生生将魔熊扼死的豪腕。 萨尔拉斯的靴子在地上重重的踏出两个脚印来,然后随着他的一声暴喝。 “哈!” 超越普通人类的巨大力量,从腿到腰、从腰到肩、从肩膀流淌到手腕。 神器在这一瞬间被拉的笔直,甚至于给人一种双方势均力敌的错觉。 然后,那只虫子就被拉出了地面。 长足断裂、钩爪断裂。 大型蜈蚣用以稳定住自己的身体的钩足,在萨尔拉斯的巨大力量下,终于断裂了,大型蜈蚣拖着长长的荧光色的血液,从土壤中被拉到了洞穴的通道中。 迎接它的是一支锋利的钢箭。 萨尔拉斯将大型蜈蚣拉断至洞穴中,和兰斯以一招所有队友都没有见过他施展的剑术将另一只大型蜈蚣迎头切断,这两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刘建设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做到了这件事。 他在没有受过任何相关的训练的情况下,凭着不要命的这股劲,居然真的拖住了这头好像是从恐怖电影里钻出来的大怪物蜈蚣,并为兰斯创造了一剑斩杀这头蜈蚣的机会。 “干得好,法雷尔。” 兰斯呼呼的喘着粗气,他也是生平第一次成功的对魔物施展出这样的剑法。 是的,兰斯现在无比的确定——这绝对不是什么变异的大昆虫难度的任务,这里的昆虫是魔物的亚种,甚至于有部分已经可以算是魔物,比如现在正在围着那面盾牌吱吱啃咬的巨型蜈蚣! 但来不及欢喜自己使出了实战中的决胜剑法,兰斯就意识到时间快要到了。 那帮酸液虫差不多该喷出第二波的酸液了。 而那头巨型蜈蚣虽然现在还在和盾牌较劲,显得智商极低的样子,但很快它就会意识到不对劲,到时候还留下在这个洞窟中心无异于寻死! “我们该撤退了,法雷尔!” 兰斯呼唤了还在惊魂未定的刘建设一声,随手一剑砍断扑过来的地穴虫,一把抓住了刘建设的腰部。 ? 耍流氓? 我要不要象征性的抗争一下? 第一时间想到的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刘建设的想法如果让兰斯知道的话,他大概会后悔怎么带了这个人出来完成任务。 但还好兰斯看起来暂时没有读心的能力。 他只是把刘建设扛了起来,像是扛米袋子一样头朝通道屁股朝虫群。 然后,铺天盖地的酸液就追着兰斯的脚步发射了过来,飞溅在他的衣角上滋滋作响,打在刘建设的黑铠甲上却只是冒了个泡就流淌过去了。 ——? 刘建设迟钝的反应神经终于反应过来了。 兰斯在拿他当护盾挡酸液撤出这里。 “那个、兰斯大哥。” “?” 兰斯哼了一句权当是回应,他忙着踢开那些挡路的地穴虫跑回不容易被喷射到的通道内。 “虽然我的神器确实不怕酸液,防御力也很高......” “你想说什么?” “但是你能不能——嘿呀!”刘建设的话说到一半,一只飞扑过来的地穴虫就被贝洛狄特的箭刺穿射落。 “......不,没事了,拜托你跑快点。” “......知道了。” 兰斯气喘吁吁的扛着刘建设跑进通道——而这时候,那只被拽进通道里的大型蜈蚣在米莎的一同乱斩和萨尔拉斯的大脚踩踏之下已经快要断了气,偏偏通道里的几人一时之间还都拿这坚固的甲壳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用最笨的方法硬生生砸死它。 直到兰斯赶了回来之后,他找准了机会,一剑从蜈蚣的口腔里刺了进去,剑刃从甲壳下击穿甲壳暴突了出来。 “你的剑越来越快了。” 萨尔拉斯打量了一眼兰斯手里的长剑。 兰斯也没有客气,肯定的点了点头。 “刺出了那一剑之后,我感觉到我快要觉醒秋叶的真正能力了。” “你是说你要进行第一次觉醒了?!” 兰斯的这句话一下子引爆了山洞里所有勇者的话点——当然要除开刘建设,刘建设到现在还没有太搞懂武器觉醒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概念。 “快了。再遇到这样类型的敌人,逼迫我在绝境中刺出一剑的话,我就能够真正的觉醒神器,获得第一个觉醒能力了。” “洞里还有个大个的。” 贝洛狄特煞风景的说了这么一句,大家都面面相觑。 “那个、那个暂时就算了吧。我现在暂时出不了相同的一剑——而且就算出了,估计一剑也不能斩杀掉那家伙。” “那个、各位......” 米莎看着刘建设,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愕。 “法雷尔!你不痛的吗?!” 痛?我哪里痛啊? 刘建设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各位勇者同伴,忽然有个很不好的想法,低下头看了看自己。 一根断裂的虫牙,从侧面插在自己的小腿肚子上。 从流淌出的血液来看,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了。 而被那八十个小时的疼痛锻炼的没有什么痛感的刘建设,到现在还没察觉到这件事情。 第十一章 火!火!火! 在米莎的帮助下,刘建设小腿上透过盔甲的缝隙刺入的虫子断牙被取了下来——在这种事情上,即便萨尔拉斯再三保证自己的手比常人要稳定得多,但刘建设宁可多流点血,也要让身为女孩子的米莎来拔。 不为别的,就为那比虫牙还粗的手指伸过来时造成的心理压力。 拔掉虫牙,挤压伤口放掉血水,撒上药粉,打上绷带——米莎的处理方式和原本世界的处理方式并没有什么两样,最多是因为这里条件实在不允许没进行缝合和更深层次的清创手术罢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契约了神器的关系,刘建设的伤口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撕裂那么大和深,勇者的肌肉组织比常人的要坚韧一些,再加上他基本感觉不到痛觉的特点,整个过程其实非常顺利。 “现在,最大的那头——怎么处理?” 贝洛狄特的提问让大家都面面相觑。 那头蜈蚣的巨大体型和力量已经有人感受过了,从破裂的地面和飞溅的石块就能看出它狂怒时挥舞起来的躯体破坏力之强,相信包括萨尔拉斯在内没人愿意去吃下一下它的攻击,何况在洞穴高处,还有一群正蓄势以待的酸液虫。 萨尔拉斯把目光投向了刘建设。 兰斯也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只有刘建设不明所以的歪了歪头。 大约一段时间后。 巨型蜈蚣已经停止了那仿佛无止境的翻腾——即使是它这样的巨兽,一直那么猛烈的运动也会造成体力的流逝,而那些侥幸逃走的猎物一时之间也难以追上,不如就待在原地等待下一批猎物到来。 一个裹着黑布和披风缝制的斗篷的身影从洞穴深处冲了出来,身上携带着刺鼻的血腥味。 巨型蜈蚣释放了“攻击”信号的刺激信息素。 高处的所有酸液虫一齐喷射出了酸液,把那个身影完完整整的覆盖住了,身影也随即很快的跌落下去,砸到地上还弹起来了一下,随后就趴在地上不动,任凭酸液腐蚀。 巨型蜈蚣一头向着那个身影扑了过去,撞在岩壁上,把一些碎石和那个人影一起吞下去。 但是很快的,蜈蚣就吐掉了嘴里正在吞吃的东西。 那具身影有很浓郁的血腥味,但根本没有肉。 虫子们没有视力,否则它们一早就能发现这件事情——在落地的时候,斗篷里就掉了一些碎骨头出来,露出黑色铠甲的一角。 这正是勇者们在刚才总结出来的事情。 这些虫子肯定没有视觉、或者极其微弱——且不说没有眼珠这种结构的蜈蚣和地穴虫,那些酸液虫完全是向着有声响的地方发射的酸液,几乎可以断定他们是靠震动和气味来判断猎物位置的。 所以,刘建设刚刚挤出来的可能带毒的血液就成为了最好的诱饵。 以萨尔拉斯的怪力和兰斯的剑从墙壁中撬出那些动物的骨骼,用绳子把骨骼连起来,外面罩上不畏酸液的神器铠甲,填入废布料和泥土,用斗篷把整个人形大致捆绑起来。 然后靠着萨尔拉斯丢出,后面的米莎解开绳子,使得人形呈现一个弧度坠入洞穴中。 而就在那头巨型蜈蚣扑住诱饵之后,那些酸液虫把腹中的酸液倾泻一空之后。 身上涂着新鲜的湿润泥土的萨尔拉斯就紧随其后一跃而出,落地,抓住半截插在土壤中的盾牌,翻滚的同时靠落地的惯性把盾牌拔出来。 巨型蜈蚣感知到震动,但又一时之间闻不到被泥土掩盖住的气味,旋转身子回过头,再三摇晃确认了猎物的位置,以比扑击诱饵更大的力量和更快的速度迅猛的撞击了上去。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萨尔拉斯脚下被犁出一道两三公尺长的沟。 但他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事实上,拉拽蜈蚣也好、飞盾救人也好,或是用那巨大的身体去踩踏也好,都不是萨尔拉斯在将近二十年的军队生涯中所锻炼出的本领。 在军队中时,他曾经被称作【壁垒】。 就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配备两面盾牌而不配备刀斧等武器的人! 只要有盾牌在他手中,即便是再大上一倍的巨兽,他也有信心与其周旋几个回合! “何况这是神器盾牌!” 萨尔拉斯甚至尤有余力上前几步,用力的把盾牌下端砸在蜈蚣的长足上,相对纤细的长足一下就被沉重的盾牌下端砸断入土壤中,痛得那头巨型蜈蚣身子一缩。 “能奈我何!” 一个是身长恐怕超过十米的巨型蜈蚣。 一个是身高几近两米四的高大人类。 两个无论如何在各自种群中都可以称之为【巨物】的生物,挥舞着用作武器的爪牙和用作武器的盾牌,彼此撞击起来,彼此厮杀起来! 头顶、足踏、爪击、撕咬、缠绕! 无论巨型蜈蚣以怎样的角度和方式去撞击、去撕咬,总有一面灰白色、仿佛岩石般的大盾顶在它将要抵达的路线上,让它不能尽全功! 随着双方的厮杀越来越深越来越烈,地上被脚步和身躯碾压出的沟渠也在逐渐重叠。 萨尔拉斯,正在一步步缓慢的前进。 而这头蜈蚣、居然在缓慢后退? 在巨型蜈蚣忙于和巨人勇者厮打的时候,另一侧的方向射来了箭雨。 流星赶月。 锐利的钢箭在空中微微旋转着,一头扎进了正在积蓄酸液的酸液虫的虫腹中,满腹的酸液在这陡然的冲击下“啪”的爆裂开来,溅得周遭的墙壁上都是酸液。 然后紧随其后又是数支长箭贯穿它旁边的酸液虫。 是贝洛狄特。 他没有再将箭雨浪费在那些仿佛杀之不尽的地穴虫和刀枪不入的蜈蚣身上,而是专心的将箭瞄准了那些酸液虫。 酸液虫可没有那么多的数量,也没有那么坚硬的甲壳。 即便有酸液虫反应了过来,匆忙喷出的酸液因为积蓄不够,也只能飞出寥寥一两米就坠落在地上,根本威胁不到正在通道内发射箭矢的贝洛狄特。 那些酸液在黑暗中的荧光就是最好的靶子。 弓弦连续炸裂,钢箭连续飞出。 而循着弓弦炸裂声响追来的那些地穴虫,则遇到了两柄锋利的长剑。 兰斯几乎是一剑两三个的清扫着那些地穴虫,而米莎的效率稍慢,却不会让一只地穴虫漏过去,还有个扶着墙壁的刘建设正抬起完好的另一条腿用力的把那些地穴虫踢出去。 酸液虫在这样的攻击下很快就全灭了。 贝洛狄特再度射出几支箭,确定了所有的酸液虫都已全灭之后,点起了一只火箭,但并没有发射,只是让火箭搭在他的弓弦上。 他在等待。 他在等待什么? 萨尔拉斯给出了答案。 面对着酸液虫全灭的现状,巨型蜈蚣显然也知晓了现在的情况不妙,但面前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实在过于棘手。 它缩回了身子,然后像是松开弓弦上的箭一样再度飞扑出去。 只要萨尔拉斯还是那样侧着盾牌,蜈蚣就能借着这个坡道直扑后方的贝洛狄特! 但这一次萨尔拉斯没有侧着盾牌。 他把十字形的塔盾横着举了起来,修长的下半部分向着蜈蚣扑来的方向。 这一次没有盾牌卸力,萨尔拉斯被打得向后飞了起来——但他的目的达到了。 因为速度太快,蜈蚣的口器在几乎被撕裂的情况下,吞下了大半个盾牌,被两侧的翅翼卡住,一时之间吞不进去吐不出来。 给它一会儿时间缓冲,当然是可以想办法吐出来的。 但可惜,它没有时间了。 从刚才起就在等待着这个时刻的红发少女跃空而起,甩出了链剑——她的链剑剑刃上,绑满了小口袋。 那全部都是火油! 链剑如同毒蛇般飞进巨型蜈蚣的口器之中,倒钩挂住了蜈蚣的口腔。 贝洛狄特的火箭终于飞出。 整个洞穴一时之间亮如白昼。 那头巨型蜈蚣口器中粘连、牵挂着一串燃烧的火油袋,巨大的盾牌使得它合不上口器,源源不断的空气为火油的燃烧提供帮助,而菲斯特直接将神器丢出的恶毒举措也使得链剑倒挂在它的口器内肉皮上,连带着那些火油一直在它的体内燃烧。 虽然蜈蚣一时之间爆发出比之前更恐怖的力量,但所有人,包括刘建设也都知道。 这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第十二章 百足铠甲 “回去之后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要要求老板加报酬,这绝对不是还没有一次觉醒的我们可以进行的任务。这里的虫子,尤其是这头巨型虫子,绝对是为一破以后的勇者准备的试练品——不应该出现在这种等级和报酬的任务里。” 萨尔拉斯满脸都写着不高兴的扒拉着一堆虫壳。 那正是他们原本来到这个洞穴打算获取的东西——变异昆虫的虫壳,虽然不知道那个任务发布者到底是想要这些虫子入药还是做别的什么,但勇者们扒下这些虫壳的时候深深的感觉到了后怕。 地穴虫还算好,其身上的甲壳只不过相当于一层较为坚硬的木头或者蜗牛壳一类的东西,但蜈蚣的虫壳就坚硬得相当离奇了,即使是那三条三米长的潜地蜈蚣的虫壳都废了很大劲,甚至于要兰斯用剑去剥离才能把他们的壳拆解下来,其硬度一点也不比萨尔拉斯先前所穿戴着的钢铁铠甲要差,只是在坚韧程度上要逊色些,被暴力重击之后有开裂的迹象。 而那条最大的巨型蜈蚣几乎耗光了整个勇者团队剩下的火油,在火焰里生生挣扎了快半个小时才终于没了动静,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烤蝗虫一样的焦香味,只是没人敢吃这不知道是不是吃人长大的巨型蜈蚣的肉罢了。 它的肉基本已经被由内而外的完全烧熟了,稍稍一抖动里面烧的雪白夹杂焦黑的肉就从甲壳里掉落,留下被烟熏的漆黑但稍稍一擦拭就显露出近乎金红色的甲壳。 原本这头巨型蜈蚣的甲壳外沾染了一层霉菌,现在被火焰一烤霉菌纷纷掉落死亡,露出下面金色的甲壳,但也许是因为火势太大,甲壳被烤成了微带红色。兰斯用自己的剑做了试验,如果不动用剑技的话,他的剑即便是用力的挥砍或者突刺,都只能在甲壳上留下不明显的轻微划痕,而换了米莎手中的太刀,就只能留下一道一抹就不见的白痕。 酸液虫的残留酸液对巨型蜈蚣的甲壳也毫无作用,因此勇者们有理由相信,这头蜈蚣肯定是已经算得上魔物的范畴,留下来的甲壳甚至比市面上能买到的绝大多数铠甲质量更好。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具甲壳很轻,轻到将近十米的甲壳只需要三个人就能轻松的抬着走——如果不是因为卷起来太大搬不出洞穴的话,刘建设甚至怀疑萨尔拉斯一个人就能扛着走。 “留下这些地穴虫在这里,以后不会再滋生出潜地蜈蚣吗?” 刘建设在抬着那具巨大的蜈蚣甲壳往外走的时候,看到似乎兰斯他们没有打算把这个洞穴中所有的地穴虫都斩草除根的想法,抱着随口一问的态度问了一句。 “你的想法是好的,但很可惜我们做不到,法雷尔。” “如果我们现在有几百公斤的火油,我就把火油灌满整个山洞大厅,把里面的虫卵都烧的干干净净——或者我们现在有一个三次甚至四次觉醒的勇者,也能把这整个山洞都变成平地。” “但很可惜我们不是,也没有。” “这些虫子要成长到我们来时的这种程度,并且还有那么巨大的潜地蜈蚣个体的话,少说也得要个几十上百年吧?”兰斯咋舌,“那时候我们的骨灰都不知道烂到哪里去了,留给后来人头疼吧。” “难道勇者不会长生不老吗?”刘建设像是发现了盲点。 还没等兰斯回答,米莎和贝洛都忍不住发出了笑声,只是相对矜持一些,与之相对的则是哈哈大笑的萨尔拉斯和菲斯特两个没头脑和不高兴。 “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法雷尔!” 萨尔拉斯笑声之大震得刘建设的头发都跟着抖动,他走在队伍最前面,一手攥着巨型潜地蜈蚣的虫牙,一手提着一大包剥下来的虫子甲壳,空不出手来拍刘建设,不然以他的个性多多少少是要上来狠狠的拍刘建设两下的。 “这个世上哪有会长生不死的人呢?” “即使是初代勇者那样的人,最后不也只是活了两三百年就消失了吗?那之后的勇者,就算是强大如三圣器,又能活几个六十年、几个八十年?” “真有人能活几百年上千年不死的话,和魔物又有什么区别?和浪潮又有什么区别?” “或者说,那种人,到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飞禽走兽——” “他还会把自己当作人吗?” 巨人勇者哈哈大笑着大步走着,和刘建设想象中的到了一定程度之后越强大的人就越害怕死亡不同,这些勇者伙伴们都对长生不老嗤之以鼻。 “如果我今天死了,明天就能消灭浪潮,我希望现在马上!来个人用酒和肉灌死我,让我也享受享受救世主的名头!” “法雷尔,你这个想法很好玩、很有趣,我喜欢!” “我以前也想过这件事情,但长生不老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求。” 贝洛狄特罕见的选择了赞许萨尔拉斯。 “如果真的有长生不老的人,那是很悲哀的事情。” “人就是会生老病死的。”米莎打着火把,眼看着快要到洞口了,她也小心的取下皮套罩住没用完的火把,以备下次使用。 “不会死的,就已经不是人了。” 同伴们的话对刘建设造成的冲击不是一般的大。 他们之中,兰斯、萨尔拉斯之流可以看作是生活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中,本身并没有像是刘建设原本的世界那样对于长生不老的希望和奢求,因此可以理解他们对于长生不老的嗤之以鼻——即使是在他们的认知中,确实存在过能够活得比普通人久很多的存在,但他们并不羡慕。 而米莎和贝洛的想法则实在是超乎刘建设的意料。 他们两人原本的世界与刘建设的世界非常相似,甚至可以说像是平行世界,但米莎和贝洛也并不羡慕长生不老的可能性,反而劝慰自己不要乱想。 这使得经历过了一场刻骨铭心的生死之间的游离的刘建设自己也产生了动摇。 难以理解。 不老不死,难道不是人类共同的愿望吗? 把这种疑问埋在了心底,刘建设,又称约翰·法雷尔,和他的同伴们踏上了第一次任务完成后归家的旅途。 几天后。 兰斯满意的紧了紧手腕上的护腕。 整支勇者小队都更换了上了新的装备。 萨尔拉斯自不必多说,他的那套铠甲实在被损坏的过于严重,以至于铁匠都建议直接把铠甲融了折算成铁块卖掉重新买一副铠甲,而那具十米长的巨型潜地蜈蚣的甲壳确实也在工匠间引起了热潮,最后在赔上所有积蓄甚至还在旅店老板那里借钱填补窟窿之后,全员都更换上了用潜地蜈蚣的铠甲打造的新防具。 萨尔拉斯的铠甲样式是常见的北方制式连身铠甲,在本人的强烈要求下,甲壳的内部被钉上了一层锁子甲,使得铠甲的防护能力更加强悍,表面蒙以白色的漆面,掩盖住了蜈蚣甲胄原本的金红色颜色。 米莎的铠甲则是类似于击剑服的武装衣,上面在要害处镶嵌的是整块的甲胄,而在需要活动的关节处用的则是切割开的一片片组合的环甲,整体用料远没有萨尔拉斯的那具铠甲多,但是工艺上要复杂得多,少女把铠甲套上之后发觉外面再穿上巫女服也完全不会臃肿。 兰斯的铠甲则是和三圣骑卫队的胸甲骑兵相差无几,只是上面他自己意义不明的要求镀上了一层白铜,使得本来相当神秘华贵的铠甲一下变得就像是街边买来的劣质铠甲一样,刘建设猜想大概有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可他们拖着蜈蚣尸体进城的时候,就已经不太说得上是低调了。 贝洛的铠甲则是弓手的样式,相当的精干贴身,他还用蜈蚣的什么器官做成了一幅护手,戴上之后的视觉效果稍显奇怪——按照萨尔拉斯的话来说,像是个大龙虾。 当然,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把盔甲涂白了,否则他更像是大闸蟹。 法雷尔也混到了额外的装备——一面缀在衣服上的护心镜,还有一面可以通过挂钩链接在手臂上的棱形单手盾牌。 当然,从此之后,他的每日训练又多了一项——训练盾牌的使用技巧,教官是萨尔拉斯,主要方法是......被大如砂锅的拳头从各种角度破防,直到他能招架住哪怕一下为止。 第十三章 突变的魔物 从洞窟探险任务回来之后,已经过了大概有两个多星期了,这期间除了每天必不可少的被萨尔拉斯拉去强制训练,就是被兰斯拉去监督盔甲的打造进度,以至于刘建设都跟着那些工匠学了一手打发时间的好法子。 他现在正穿着铁匠们的皮围裙,蹲在铁匠铺门口,也和那些暂时休息的铁匠们一样端着一碗隔夜的老茶水咕咚咕咚的灌着,对街上来来往往的冒险家或者佣兵们品头论足。或许这些铁匠的手艺在整个王城里算不上最好的一档,但是天子脚下,他们的见识半点不差,看到罕见的好刀时也会啧啧称奇,但也有对那种只追求体积而不顾质量的大斧头之类的武器不屑一顾。 用老铁匠的话来说,真要那么大的刀子的话,不如用两千斤铁打个大钉子,只要使得动的人来拿打什么不是一下就死?要铁匠干什么? 刘建设虽然也听不太懂,不过不妨碍他跟着那些铁匠打听着这个世界的种种事情,他们也有着完整的锻造体系,甚至于虽然条件不适合,他们也知道粉末钢这种人造钢铁的制造大概流程——只是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巨大的熔炉和精密器械,只在王都内部的锻造所里可能有魔导科技的锻炉能够用以锻造。 而刘建设本想像那些穿越者前辈一样拿夹钢法、叠钢法之类的锻造技法来骗吃骗喝的念头也被打消了,这个世界在冷兵器上的锻造技术是比原本的世界更强的,他们甚至都能打造出魔法武器来了,原本地球的那些锻钢技术还真的不太入得了眼。 但老铁匠还是对于神器讳莫如深——他坦白的承认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打造得出来这样的武器,哪怕是打出一片这样的甲片来也不行。不仅仅是材料的问题,除了那些能够认出来是魔法金属甚至神话生物的肢体的神器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神器根本无从判断其铸造方法和原料,单单是刘建设自己的这具黑铠甲就已经超出了铁匠们的认知。 现在那个虽然胡子花白但是身上肌肉还是结实得吓人的老铁匠正捶打着一片银色亮片——这是一种叫做冷锻的方法,很少或几乎不使用高温加热材料,用这种方法冷锻出来的甲片能够很好的嵌在勇者小队狩猎到的那头巨型蜈蚣的甲片上。 他们正在进行第五次的修改——菲斯特的铠甲的第五次修改。 不知为何,菲斯特的铠甲不管采用什么制式,总是显得不够贴身不够灵活,铁匠们挠秃了下巴也没办法,最后还是只能让菲斯特穿着一套特制的软质铠甲活动,再将软质铠甲切割下来按照甲壳的形状进行再加工。 刘建设正看着街上的人出神的时候,忽的看到了一个提着染血的皮口袋的人。这个人的打扮实在是很常见,一身拼凑出来的皮甲,胸口和肩膀是铁板,身上缠了一大堆零碎物件,腿上绑着匕首后腰挂着短弓,一看就知道是独行侠类型的冒险家。 但是他手上口袋里露出来的武器实在是很让刘建设感兴趣,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只有一米来长的短矛,上面捆着兽皮和兽筋,于是叫住了那个家伙。 最终,刘建设只用了他们打造盔甲切割下来的一片大约两个手掌宽的边角料就换到了这把奇怪的短矛,独行侠在见识了甲壳的强度之后也大喜过望,还把那一整个口袋都送给了他。 ......土鳖。 要是给你看到我们那身全部用这种甲壳打造的铠甲,你还不得猝死过去...... 这么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刘建设和铁匠们随便聊了两句,提着口袋回到了居住的旅馆。 旅馆大堂里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寥寥几个客人,本身这家旅馆因为常年住着勇者就基本没什么别的客人了,而现在这个时间点萨尔拉斯和兰斯大概还在后院里训练,米莎可能在楼上对着书本研磨草药,菲斯特嘛——菲斯特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 大堂里正琢磨着一道菜的贝洛看到了刘建设进来,他也很奇怪这个没钱在手上的新人怎么提了这么破的口袋进来,就打了个招呼。 “铁匠铺那边没事了吗,法雷尔?你这拿的是什么?” 刘建设拖了张闲置的桌子过来,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在了上面。 一把制作得很粗糙的短矛。 一把单手剑的断剑,大约还留有一尺多长的长度,剑柄也已经歪歪扭扭。 一把在农家就能看到的很普通的斧头,但斧柄是某种动物的腿骨。 一个半腐烂后干燥的树果,大概有半个人头那么大,里面还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暗红色残渣。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堆像是狗咬胶的骨头和破破烂烂的布片。 所有的东西都散发着发霉的味道。 贝洛看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法雷尔,你要是有拾荒的爱好我们是不反对,但是尽量不要把这种家当带到旅馆里来,让老板知道了非得罚你几十金币不可......” “??我没有那种爱好!” 刘建设立马义正言辞的提出了抗议,并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和可怜的拾荒者们抢饭碗,但看贝洛的眼神他显然是不信的。 “哟?你上哪儿淘换的这堆破烂......” 萨尔拉斯擦着汗走进了大堂,和刘建设混熟了之后他也没那么多顾忌了,平时一般大家都看不到他好好的穿着上衣的样子,大多数时候都是赤裸上身的走来走去,还好大家并不在意这点。 刘建设本来想说自己经过了这些天的锻炼有些肌肉了,但看到那一团团还在不时跳动的仿佛岩石一样的大块肌肉,还是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那啥,我在街上和一个冒险家换的。” “你好端端的换这堆破烂回来干啥?” “我是觉得这把短矛造型挺别致的、是不是什么奇门兵器之类的带回来给你参考一下应对这种兵器的方法......” 刘建设找了个诡异的理由搪塞,心想总不能告诉你说我喜欢收集低级的新手武器吧。 “这可不是短矛。” 萨尔拉斯拿起在他手里比痒痒挠也大不了多少的短矛稍稍握了一下,转了个圈,就笃定的下了结论。 “这是长枪。” “?”贝洛疑惑。 “?”刘建设怀疑。 “?什么啊你们俩,这的确是长枪,不过不是人用的。”萨尔拉斯很轻巧的掂量着那根短矛,随手一拧,上面绑着的兽筋就“崩崩崩”的崩断,矛头和枪身分开了。 “这是支四棱大号钢箭的箭头。” 贝洛细细观察了一会儿那个矛头,认可了萨尔拉斯的结论:“确实,是箭头,只是我一般不用这么大号的。这应该是长弓手的。” “而这个就是截木头。” “看这个粗糙的手法,应该是哥布林做的。” “哥布林?那群会抢女人回去生出小哥布林然后像是野草一样繁殖的魔物吗?高级冒险家都会翻车的那种?躲在地洞里闷棍偷袭女格斗家和女剑圣的那种?” 刘建设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的就是这种哥布林。 “你从哪里听来的那种东西啊?偷袭剑圣?什么哥布林能偷袭剑圣啊法雷尔?剑圣一剑下去就能把整个哥布林族群全切成十七八块还顺带理个发!” 萨尔拉斯又捡起了那柄断剑。 “凭这个偷袭剑圣?剑圣是瞎的?” “还有抢女人回去又是什么怪东西,你会去养猪场抢猪回来生孩子吗?” “哈?” “邦!”一声脆响,萨尔拉斯用手敲了一下刘建设的头。 “哥布林的战斗能力比昨天来偷吃我们剩菜的那条野狗还差,只是一般一出动就是几十上百个,一般的农民没法应付罢了。繁殖能力虽然强,和兔子之类的还差的很远.......” “不过,你带回来的这些东西确实很奇怪。哥布林捡到断剑来用、捡到斧头来用都不奇怪,但是这个像是酒壶的东西和这把明显是人为制造的长枪......”萨尔拉斯掂量着那把还没他手臂长的“长枪”,思索着。 “我怀疑这附近哪里的哥布林族群里出现了【百夫长】级别的首领。” 第十四章 哥布林和冒险家 “百夫长?” 这个名词不光是刘建设,连兰斯都没听说过,见大家来了兴趣,萨尔拉斯也就不藏着掖着,用手指敲着桌子开始慢慢回忆。 “哥布林在三圣境内不算很多见,在北方大多则是另一种亚种生物......我从军队离开之后,曾经在维克密林那边见到过大群聚居的哥布林种群。” “维克密林并不是在三圣境内,它是靠近北方东侧沿海地区的一座森林,也是一座没有城墙甚至没有勇者的城市——维克密林之中究竟有多少种魔物谁也数不清,正如维克城中有多少冒险家谁也数不清一样。” “冒险家工会的总部就坐落在维克城。你们知道冒险者被分为灰铜、青锡、雪银、黄金、紫铅和白金、宝玉这几个等级吗?” 萨尔拉斯在口袋里翻了又翻,翻出一枚被打造成铲子和刀交叉图案的徽章,徽章在桌子上叮当弹了一下——这东西居然是纯金的。 “在那时,大约打拼了四五年的我取得了黄金级冒险家的称号——但其实我并不能匹配这个等级,这是为拥有武技或是魔法武器的冒险者准备的,那时的我不过是靠着在北方的武艺和独特的盾卫者的特性才越阶取得黄金级称号。” “那时有个几乎动员了半个工会的冒险家才完成的任务,是白金级冒险家才能够接取的任务,据说到了白金和宝玉等级的冒险家与剑圣相差不远,而这样的冒险家才能接取的居然是个哥布林族群的任务,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作为黄金级的我也被分配了相应的小型任务,在那次任务里,我们遇到了【千夫长】级别的哥布林——或者说,那应该叫【哥布林英雄】或者【哥布林冠军】之类的称号。” “它和普通的哥布林已经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了,光是身高就已经超过了三米。这可不是我们杀掉的那些两三米长的蜈蚣的级别,那家伙身上穿着三层铠甲,手里提着的大刀比我整个人还要宽,看上去简直像是把城门拆下来了一样夸张。” “弓箭无效、刀剑无效,就连投斧和弩车对那家伙的伤害也是微乎其微,他有十几个【百夫长】级别的哥布林保护着协助,我只不过可以和那些百夫长放对厮杀罢了,面对千夫长哥布林,只吃了他一刀就被砸断了三条肋骨。” 萨尔拉斯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让刘建设都难以想象的故事。刘建设看到过萨尔拉斯在洞穴之中和那头巨型蜈蚣厮杀的场景,巨大如蛟龙的蜈蚣对萨尔拉斯几乎是无可奈何,每次的冲击都被完美的分散开,防守的可谓滴水不漏,而那样的萨尔拉斯居然会被哥布林砍翻? “最后,是一名赶来的使用魔法武器的紫铅级别的冒险家杀死了那头千夫长,我们才得以幸存——听说直到最后,白金级冒险家们都没能留下那个哥布林族群的首领,甚至还有一个被打成了重伤,让那家伙逃走了。” “看这些武器的程度,应该是出现了新生的百夫长级别的哥布林。哥布林百夫长还没有聪明到学会冶铁的工艺和锻造的手法,所以只能捡这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废弃武器改造成适合哥布林使用的武器——就算只是这样,有刀子的哥布林和用木棍的哥布林威胁程度也远远不在一个等级。” “你还能找到那家伙吗,法雷尔?” “萨尔大哥你是想......” “是,我想去找到那头哥布林百夫长,把他全家都掐死在洞穴里。如果不知道也就罢了,如果知道了还不去管的话,我怕会慢慢蔓延成那时的哥布林王一样的灾祸。” “这里是王都,就算有再强的哥布林出现,只要三圣器察觉到了,也就不是威胁。”兰斯下意识的回了一句,但很快他自己也苦笑了一下,“前提是要察觉到。” “在造成足够大的破坏之前,三圣器是不会顾及到这种小事的。但一旦出现了百夫长,就不是农民可以想办法干掉的了。” 勇者们都陷入了暂时的沉默。 “——危险应该不大。如果有更高等级的魔物出现,法雷尔就看不到那个冒险家。” “按照常理来说是这样,但魔物往往超乎常理。” “神器和勇者亦然。”兰斯回应了一句。 “......我并不是说一定要有报酬才能出动,但这是一起没有委托的任务。如果像这次一样,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任务却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强敌——老板那边还能要求追加报酬,折算起来全队的装备还更新了一次,并不亏损。”贝洛狄特冷静的思考了一会儿,才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但这次如果又这样,我们甚至连补偿都拿不到。” “不对,贝洛狄特桑。”米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大堂,她出声参加了这次的讨论,“我们并不是什么报酬都拿不到。” “剿灭一支强度超出可控范围的哥布林族群,收获的会是一片地区的民众的安全和感谢。” “还有战斗的经验。”萨尔拉斯马上补充,“勇者想要成长,最快的方法就是战斗,和神器磨合,我们本身就已经慢于另外那支小队,虽然如果打起来我自信不会输,但更强就意味着我们能够更好的消灭魔物,甚至更快的平定浪潮。” “萨尔拉斯,你确定这次任务的危险程度不会过大吗?” 闻言巨人勇者只是摇了摇头。 “我没法确定,谁也没法确定明天的太阳会不会照常升起。” “但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就算我死了,我的尸体也会站着,为你再挡一次攻击。” 贝洛狄特没有再提问,而是点了点头,擦拭起了自己的箭。 大约两小时后。 刘建设半小时前就在铁匠铺门口找到了那个冒险家,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冒险者,大约他们是一个小队的,来铁匠铺也是为了找甲壳的源头。 起初萨尔拉斯在店内检查盔甲的打造进度,那几个冒险者隐隐把可怜的刘建设围了起来,虽然没有动手,但似乎也是隐约透露出一些威胁的意味,想要知道他手里的甲壳是哪里来的——看外表就知道刘建设不是什么身经百战的战士,产出这种甲壳的魔物肯定不是他能解决的,何况他还拿出来买了些破烂东西,不用说“聪明人”就能猜到他很可能是小偷或者那家的随从。 直到那个最凶狠的家伙挨了刘建设一脚撩阴腿——这是兰斯教给他的,对于没什么经验的刘建设来说,这种直击要害的法子是最容易学的,他只需要练两点就足够了。 出脚快,落点准。 那个冒险家的队友们看到最凶恶的副队长的惨状,反而后退了一步。 他们看到了从铁匠铺里弯腰走出来的巨人。 那个巨人只用了一只手就捏着副队长的头,把他提了起来,轻松地像是提着一只小鸡仔一样——他们要是知道这家伙平时穿着一具全身的铁甲还背着一面几十公斤重的盾牌,给他们再多胆子也不敢这么围上来了。 “说说看吧。” 巨人开口,是带着北方口音的通用语。 “别顶嘴,别撒谎。” “你们的头不会比这头蜈蚣的硬。” 冒险者们立刻七嘴八舌的讲了起来。 第十五章 神秘发光体 从冒险家们七嘴八舌的讲述中,刘建设也慢慢摸清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们在探索一片很有可能是一百年前留下来的废弃大宅时,发现了通往地窖的通道,而在地窖之中,悄悄的藏着一支哥布林族群。没人知道哥布林是为什么会躲藏在一栋早就被废弃的大宅中,冒险家们虽然并不惧怕单个的哥布林,但从那些生活垃圾的数量来看哥布林的数量并不算太大,却也不是只有十来人的冒险家能保证吃得下的,况且收益不高。 队伍最终选了两个身手敏捷的家伙下到洞窟里,从哥布林们藏东西的废弃房间里偷了三个大口袋出来,在口袋里除了那些破旧不堪的废弃兵器之外,他们还发现了一小袋不怎么纯净的金沙。 这显然就不是哥布林的智商能淘换出来的东西了,这应该是哪个倒霉蛋或者大宅的原主人留下的,分完金沙之后指派了个最不讨大家喜欢的新人丢掉口袋,谁知道最后引来了勇者小队的关注。 只能说,在那家伙提着口袋走过铁匠铺的时候,命运悄悄的绊了他一跤。 仔细的问了些细节,确定那帮家伙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之后,萨尔拉斯挥挥手让他们麻溜的离开自己的视野,捏着自己下巴思索了一下。 “这帮家伙肯定没说实话——至少没说全。” “一栋大宅的哥布林能有多大的规模,会让这帮明知道已经有金沙的家伙不选择再去一次?冒险者遍地都是。” “就当他们说的从生活垃圾的规模上看出哥布林的数量这句话是真的......他们肯定是看见了以普通哥布林的水平基本不可能狩猎到的什么东西的残骸,并推测还有一头魔物住在洞窟里,而他们绝对拿不下这头魔物,所以只能选择退走。” 萨尔拉斯回到旅馆之后,对队友们说出了这些话。 “是你说的那头哥布林百夫长的概率有多大?” “接近一半。我猜,他们可能还看到了别的哥布林。如果按照那个时候十多个百夫长护卫一个千夫长的规律来看,有可能这支哥布林种群还有哥布林十夫长护卫。” “那个,萨尔大哥......”刘建设试探着举了举手。 “法雷尔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我想问,十夫长哥布林和百夫长哥布林......是什么水平的魔物?” “唔。用你见过的魔物来做比较......” “十夫长哥布林身体比普通哥布林要高大一些,大概比菲斯特要高一点点或者差不多——当然,菲斯特比十夫长要强的多。”看到菲斯特一脸“?你在说什么啊大叔”表情的萨尔拉斯马上追了一句。 “战斗力上,单对单的话比那种三米长的潜地蜈蚣要弱一些,但如果有铠甲和比较好的武器,就有可能能对抗得了那种潜地蜈蚣。” “百夫长要比普通的潜地蜈蚣更强,体格上和正常的成年男人差不太远,但更灵活力量更大,毕竟他们乃是魔物,不能全以体型看强弱。” “但如果没有出现会使用法术这种独特变种的哥布林祭祀的话,百夫长也绝对不是那头十米长的蜈蚣的对手,没有别的原因,单纯是因为那头蜈蚣更快、力量更大、更凶猛,而且有着哥布林凭自己的力气绝对没法打破的甲壳。” “把那头巨型潜地蜈蚣丢去百夫长哥布林的族群,整个族群大概撑不了一天就会完全崩溃。” “那萨尔大哥,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可以试试。” 萨尔拉斯敲了敲桌面。 “而且既然有金沙,那么说不定也有额外的有价值的东西。如果大家都没有意见的话,那么我们可以开始准备补充物资,准备好补给品了。” 大约一天半之后。 刘建设的思绪飞跃回了现在。 他控制不住的开始回想起一天多以前,遇到那队冒险家和之后萨尔拉斯与同伴们的交谈。 因为此刻除了回想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眼前一片漆黑。 身着黑色铠甲,背后还背着食物和绳索的刘建设,只能茫然的用手里的盾去挖掘着面前腐朽的木梁。 他的火把在坠落下来的时候被土不知道卷到哪里去了——况且,在这只能勉强蹲着的狭窄空间当中,他也不敢点起消耗巨量氧气的火把。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就已经被那支哥布林族群暗算了? 在来到这栋腐朽大宅之后,一切都很正常。 脆弱的、矮小的、比野狗还弱小的哥布林根本威胁不到我们,萨尔拉斯甚至用脚都能活活把那些家伙碾进地底,即便是一些装备了用箭头改造的长矛和生锈小刀的哥布林也没法刺透全都穿着铠甲的勇者小队...... 自己还亲手用盾拍碎了一头哥布林的脑袋,绿色的血飞溅出来差点恶心的自己没把午饭吐出来,还是米莎安抚了一会儿自己才缓过神来的...... 然后,进入大宅之后,遭遇了一个粗糙的撞木机关,但被萨尔拉斯用盾斜着滑开了,兰斯还说这种程度的智商不像是哥布林能有的...... 那之后,到底是什么...... 刘建设终于想起来了。 那是在菲斯特杀死一只哥布林之后,发现在里面的大厅上有一具新鲜的人类尸体开始。 经过菲斯特的确定,那个人死了不超过一到三个小时,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在哥布林们看到勇者小队进入大宅的范围时,这家伙才被杀掉的...... 他是个冒险家,这是大家从衣服上看出来的......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脑子里像是被人塞进去了一根筷子又搅拌过一样混乱,想必如果不是刘建设经历过那地狱一样的八十个小时,还会有疼痛感。 他回想起了之后的事情。 他们被那些活着回来的冒险家误导了。 这支哥布林里不仅仅只有百夫长哥布林,还有一个萨尔拉斯所说的哥布林祭祀! 那家伙有催眠和控制人心的法术! 它用一束没有颜色的光波打中了自己、那应该是某种精神法术...... 然后,刘建设就昏了过去。 直到方才醒来。 在昏迷前最后的一点视线中,他看到了顶着贝洛狄特的箭若无其事行动的人形,和一个深绿色皮肤的壮汉...... 他还看到了,从兰斯身上升腾而起的人影。 那像是个......少女。 回忆起这个片段的瞬间,刘建设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发光的东西。 那看上去就像是个徽章,但在刘建设把注意力集中过去的时候,它又变成了硬币、随后是卡片、齿轮、试管、扳机、开关和表盘。 这东西是什么假面超人的变身道具吗...... 刘建设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脑洞能力,在这个时候还能这样胡思乱想。 最后,那个发光的东西慢慢的停止了变化,稳定成了一把小小的剑的形状,大小上恐怕只有三指长,看上去像是手办的佩剑或者挂饰。 它就那样悬停在空中,不下坠也不上升,仿佛只是存在于刘建设自己视网膜中的一层幻象。 第十六章 神器觉醒 兰斯轻轻的握住了手中的剑柄。 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温柔、近乎抚摸着恋人的脸庞一般的握着剑柄。 就在刚才,他感知到了那潜藏于剑刃之下的力量。 那是仿佛生而知之一般自然而然觉醒的能力。 在那一刻,兰斯看到了另一个灵魂。 是的,只能用灵魂去形容他所看到的东西——或者说,看到的存在。 那是位美的惊心动魄的女士。 闪耀如黄金一般的纯金色瞳孔,浑身漆黑的长裙如同云雾如同烟尘,纤细的手臂被类似蕾丝材质的长头套所包裹,头发也被一根金色的发簪盘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兰斯绝不相信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这柄神器会化为切实的人形——上一次与神器所沟通时,他不过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山一般巨大的虚影罢了,二就在方才的那一瞬间的情绪失控下,他看到了这名黑衣的女子。 而他的对手也看到了。 他的对手并不是人、甚至说不上是活物。那是头不死族的下级怪物。 【僵尸】。 诚然,不死族在这个世界上并不算非常的罕见,作为不死族最低等级、且数量也最多的炮灰两大分类僵尸与骷髅中的僵尸,兰斯也见过了不少,但那些连太阳都不敢见、被火把一撩就会变成一具烂肉的家伙和面前这家伙可不一样。 这家伙从服饰上看应该是这栋大宅的主人——当然是一百多年前的那个。他身上考究的贵族紫衣已经被尸水腐蚀得黏在了皮肉上,发皱的皮肤也被岁月摧残成了几乎看不清肤色的发黑死皮,但随着这个贵族的脚步,房间内的温度下降了下来。 这可不是因为什么虚幻的杀气之类的东西,温度就是下降了,而且随着僵尸挪动脚步,连地上都开始结冰。 他身上的那些液体也自然而然的被冻结了起来,形成一层不断破碎又不断凝结的保护层,使得他免于受到从头顶的破洞里投射下来的那一点光芒的影响。 兰斯身边的女士悬浮在空中,和对面的僵尸比起来她反而更像是女鬼或者游魂,但兰斯知道她不是那种东西——她就是他手中所握持的神器【千叶】。 这就是勇者们手中的武器与寻常的魔法武器最为不同的地方。 他们是活着的。 武器就是他们的躯体,而现在悬浮于兰斯身边,仿佛幽灵一样的女子就是灵魂所在。 借由勇者们体内所产出的【拟似以太】,经过了武器觉醒之后,武器的灵魂终于醒来。他们的外表、他们的性格其实并无规律可言,而且勇者们可以无条件的相信他们——因为一个铁则。 勇者死去之后,神器自动解除契约。 这解除契约并不仅仅是撕毁一份契约书这种物理性的手段可以媲美的,它实际上代表着一根同生共死的锁链。 神器之灵乃是回应勇者潜意识之期盼、在莫名之中铸造而成,对于每个勇者来说,都是相当于与他们一起灵魂交融的半身。 他们也可以在经过勇者允许的情况下,代替勇者使用武器原本蕴藏的能力。 他们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现实世界、影响真实的物理。 但往往神器是无法战斗、无法抵挡伤害、甚至无法保护自己的勇者的。 没有神器会想要杀死自己的勇者——因为勇者死去的那个瞬间,神器的灵体就会开始崩溃、从最为细微的地方开始崩溃、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勇者的死去而变成毫无意义、也不会被神器自己所记住的过去。 勇者死去的时候,他的神器也死了。 那之后继承其神器、重新觉醒能力的继任勇者所看到的灵体,已经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存在了。 而在刘建设所处的倒塌房屋的间隙中,刘建设看着眼前的这枚发光的剑形晶体,伸出了手。 “神器之中原本就蕴藏着力量,勇者所要做的就是取回他们。” 这是米莎·阿斯塔尔所告诉刘建设的信息。 他在握住这枚晶体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件极其骇人的事情。 他其实早已觉醒武器能力。 就在他来到这个世界、经历那八十个小时的痛苦折磨的同时。 只是,他的神器并没有形成灵体——这异常的一点,直至此刻,包括刘建设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 他面前的这枚晶体,正是在距离他头顶六米左右的阁楼中,勇者兰斯所觉醒的神器【千叶】的第一个武器觉醒能力。 【血斩】。 刘建设所拥有的不知名神器的能力,正是在以他为中心十米以内的距离中,窃取、模仿出神器解放能力时所逸散的残渣。 并经过刘建设自己认知的想象,将其具象化为一枚小小的发光晶体。 那枚晶体在接触到他的手掌的瞬间就融入了他的身体,在感觉中,刘建设“看到”了一道白光进入了铠甲,沿着黑色的铠甲一路上行,最终汇聚在他胸口的空洞之中。 他也理解了这个能力。 这是利用血的能力。 借由血液,转化为锋锐的无形之刃——就像是前世武侠小说之中所描绘的剑气一样。 而若是想要将这样的无形之刃自剑刃之中释放出来,则需要人类之血。 若是想要更进一步,将这段无形的剑刃化作真正能够切金断玉的剑气,则需要勇者释放自己的血液,将自己的血液喂养给神器,如此才能使得剑刃真正锋锐绝伦。 在刘建设了解这名为【血斩】的能力的同时,阁楼之上的兰斯也得知了自己神器的能力——如果被他知道,刘建设甚至要早于他了解自己的神器的能力时,兰斯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所有勇者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因为在觉醒之后,只有他自己和他的神器会了解自己的能力究竟可以达到什么高度、会有什么弊端和代价。 他的目光此刻紧紧锁定在那头僵尸身上。 【霜冻尸】。 他并不是对于这种不死生物一点都不了解,但了解的越多,越是要谨慎。 因为这头僵尸是用常规手段基本无法制止的存在。 他体表的寒气和粘液所凝结成的防护可以无视一切非魔法属性的刀剑斩击,除了那些攻城弩或是投石车一类的战争机械,霜冻僵尸基本不会被普通人类的手段所伤。 刀斩一道白痕,剑刺一个白点。 而他的力量更是非常人可比,即便是坚韧的牛筋绳都会被轻易的撕扯拽断,也只有铁锁链可以短暂的让他的活动受限,但他还有喷出寒气的手段,被寒气命中的锁链也会很快发脆,要不了多久就会断裂。 在没有魔法武器的情况下,想要对付这种不死生物,唯一的方法就是挖掘陷坑,准备大量的锁链和长矛以及火油,将它困在陷坑中用火焰活活烤化那层冰冻防护,等到它耗尽了自己体内的寒气,再一拥而上用长矛肢解。 但现在不同,兰斯觉醒了自己的神器能力。 他深吸了一口气。 目光凝聚、手腕微转、脚步虚抬。 用腰出剑。 用心出剑。 【光月流】,【蜂刺】。 剑刃艰难的突破了那层冰冻护甲,刺在霜冻僵尸的胸前,如同以木剑穿透生牛皮一般,再不能寸进。 以这样的状态的蜂刺,确实尚且无法贯穿霜冻僵尸的身躯。 兰斯的手臂忽的削瘦了一圈,连带着他的眼窝都仿佛深陷了下去。 他一下子给予了手中神器将近十分之一的血液。 随着他身边的女子虚影伸出手臂,握住剑柄,猩红光芒绽放。 神器解放......! 剑气自剑刃顶端飞驰而出。 原本、若血液不足人体的五分之一,剑气的威力会大大下降。 但对于这样零距离刺在对手的剑来说,剑气根本无需飞出。 只要在剑刃上凝聚就够了。 霜冻僵尸,一剑两断。 第十七章 狼血之剑 菲斯特向来是不怎么喜欢考虑过多的得失的,即便是在随时都会赌上自己性命的战斗中也是如此。 她喜欢动手多过思考,但并不是不懂得思考。 只是很多时候,在森林中,在狩猎中,思考是没有必要的。 凭借本能。 菲斯特没有像是贝洛狄特那样仔细的思考得失和收支,也没有像萨尔拉斯那样思考团队的协调和准备,更不会像刘建设那样在战斗中还有心情东想西想。 她固然看上去莽撞,但绝大多数时候,全凭其本能行事。 而在大宅的地面骤然坍塌、勇者们被分割开落入单独的房间之中后,菲斯特并没有急着去寻找其余的伙伴,而是自然的拔出了缠在腰间的剑。 她的这柄传说武器其造型上在整个勇者队伍内、甚至于在整个三圣都是独树一帜的。 剑刃并非一体,而是由数之不尽的碎片所组成——那是一柄蛇腹剑,每一片剑刃都是由锁链所连接起来的独立利刃,锋利程度几乎不逊色于以锐利着称的传说武器【烛台切国永】或是【千叶】。 其名为【血渊剑】。 菲斯特松开了剑柄的某处开关,让修长的剑身化为带有利刃的铁鞭垂落在地面上,丝丝扭动的剑刃刮擦着地板,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在她的斜前方,那里有一只怪物正在喘气。 绝不是巧合,那怪物正是在这里等待着菲斯特从断裂的地板上坠落,然后在陡然剧变的陌生环境中,怪物将发起突袭。 但它过于兴奋,以至于喘息声太过巨大,使得菲斯特躲过了第一次的扑击。 就像萨尔拉斯说的那样,这栋大宅中有着特殊的哥布林的存在。 它浑身都是深绿色的皮肤,鼓起的肌肉几乎与正常人类无异——要知道,哥布林因为食物的缘故,大多都呈现腹部大如水囊而四肢短小枯瘦如柴棒的外观,菲斯特也不是没有杀过这种哥布林,但现在的这头哥布林却有着超过她、接近普通男人的身高,四肢更有着异样的强壮,甚至能看到肌肉鼓起。 怪物的面部五官和人类已经相差无几,只是过于粗大的鼻头和邋遢肮脏的毛发使得哥布林看上去更像是野兽,它的头上还斜斜的扣着一顶被箭贯穿过留下孔洞的铁盔,看样子是哪个倒霉蛋死在了它的手下。 菲斯特尝试着挥出了链剑。 剑刃在金属表面刮擦出火光,怪物一个跪地滚动的姿势就躲过了后续的攻击,那张丑陋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表情。 这家伙身上穿着一套锈迹斑斑、但明显被修补和打磨过的铠甲。 铠甲并不合身,在活动时还会出现哐当作响的情况——这也是必然,人类穿戴盔甲时会在内部垫上皮革和武装衣,而哥布林则是连一片布条都懒得披挂,直接把金属铠甲套在皮肤上,得益于其粗糙而再生迅速的皮肤,刮擦造成的轻伤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 它手里提着两把弯刀,一把稍长一把稍短,不必多说也知道是哪个倒霉冒险家的遗物,配合上哥布林看上去瘦小但其实巨大的怪力,威胁程度毋庸置疑是相当的大。 双方再次前冲,菲斯特将剑挥舞旋转起来时陡然收回了剑刃,使得链剑重新变为长剑,而那头哥布林则是怪叫着胡乱挥舞双刀,不管不顾的向着菲斯特劈砍下去。 连续三声金属交鸣的脆响过后,双方几乎是在交身而过的瞬间就迅速以地板为支点转身,菲斯特靠另一只手臂抓住地面凸出的断裂,转了一个半圈后迅速伏下身子,而那头哥布林则是一头撞到了墙壁上,完全不顾撞击的疼痛倒立着打了个滚蹲下身子。 菲斯特身上开始渗出血来。 而哥布林则恼怒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发出了怪嚎的惨叫声。 血渊的剑刃上,沾着一只绿色的耳朵。 而菲斯特则不动声色的拔掉了自己手腕上扎进去的一根木刺。 身上的伤势并不如看起来的那么吓人。蜈蚣甲壳制成的铠甲很好的保护住了她的身体,哥布林的刀刃根本没有触及血肉,现在渗出来的血不过是转弯过急被断裂的木板刺伤的轻伤罢了。 而哥布林则实实在在的失去了一只耳朵。 它恼怒、且残忍的嚎叫起来,像是在呼唤其余的同伴。 从房屋建筑的夹缝中,也传来了另一声嚎叫,但这嚎叫很快就被一声仿佛重磅炸弹爆炸的巨响所打断,连带着整个大宅的房梁主结构都晃动了起来,抖落大量的灰尘。 菲斯特露出了笑容。 哥布林则露出了惊愕。 他们都清楚的知道一件事情——在这个大宅之中,并不存在能够制造出这样巨大的撞击声的魔物。 而恰好有一个人可以做到制造这样巨大的、仿佛爆炸的声响。 那个巨人勇者。 紧接着这之后,又是一声撕裂空气的锐响。 一片带着猩红色彩的剑气撕破屋顶、斩断木梁,冲天飞出。 那正是兰斯以血喂养神器【千叶】所解放的神器觉醒能力,血斩。 就在这连续的变故吸引了哥布林注意的那个短暂的片刻,菲斯特再次松脱了剑柄上的机关,让血渊剑变为链剑。 剑刃飞出。 倒钩刺入盔甲缝隙、剑刃嵌入甲片间隙。 菲斯特带着那可以说得上是纯真甚至天真的笑,挥舞起了手中的剑柄。 那是由火光和血肉组成的龙卷之舞。 在菲斯特剑刃染上哥布林血液的时候、在她自己的血液也渗入剑柄的时候。 狼,苏醒了。 暴风骤雨一般的鞭剑抽打着哥布林的身躯,每一次都抽打在它想要积蓄力量的那个瞬间,每一次都剥走一片铠甲的残片,劣质的铠甲在短短数个呼吸内就已经起不到保护的作用,而化为被剑刃利用的支点。 狼是孤独的。 狼牙如同利刃,狼牙渴望鲜血。 于是,少女给予狼以其最为渴求的血液。 于是,狼将饮尽其所接触的所有生物之血液。 此为神器觉醒。 【血渊】。 狼的虚影出现于菲斯特的身边,随着她每一次的挥动剑刃,随着她每一次的踏前一步,血雾蒸腾,增幅其力量、加快其速度、使其渐渐化为狼血想要的模样。 现在,即便停下挥舞,哥布林的力量也已经完全不是菲斯特的对手。 她的力量更为巨大、她的手脚更为迅猛、她的剑刃、她的狼牙更为嗜血。 在这几乎无穷无尽的血肉风暴之中,哥布林渐渐的被夺走了所有的血肉,化为一具残破不堪的死尸。 而狼,仍旧矗立于菲斯特的身边。 菲斯特从挥出第一剑开始,到这最后的一剑落下,一具尸体跌落,她的剑终于饮够了血。 神器【血渊】,觉醒了其第一个能力。 而这能力,正是在逐渐死亡的哥布林百夫长的哀嚎中诞生的。 能力名亦是【血渊】。 只要供给其以勇者的血液,狼就会苏醒。 提高速度、提升力量、提升体能,甚至于嗅觉、味觉、听觉以及直觉都会得到仿佛野兽一般的增强,这一过程一旦开始就将污染勇者的意志,若非意志坚定者将会使得能力失控,化为野兽。 血渊的剑刃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即便在挥舞过程中遭到了硬物的撞击而损毁,血渊也会重生其刃部,而若想斩断链接的锁链,则并非区区哥布林所能做到。 损毁神器的本身、完全的摧毁神器,是自从神器诞生以来,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第十八章 明神切村正 整只勇者小队被陷坑所分割开来之后,除了立刻就反应过来开始积极寻找队友的萨尔拉斯、被霜冻僵尸堵住而不得不选择优先对付僵尸的兰斯、与哥布林搏斗的菲斯特以及现在仍在地下挖掘行进的刘建设之外,米莎·阿斯塔尔也面对着危机。 指挥着这些哥布林的家伙犯了个错误——他们把一名即将进化成百夫长的哥布林十夫长精英送去和菲斯特战斗,却把正牌的百夫长送到了米莎这里。 那头精英哥布林在觉醒了神器能力的狼血之剑前毫无反抗能力,被菲斯特活活的剥皮拆骨千刀万剐,那头拥有坚硬皮肤以克制利剑的霜冻僵尸也在兰斯的剑气之下被斩断为两截。 但米莎,其实并没有两个队友那样的战斗能力。 兰斯本身便掌握剑术和剑技,菲斯特则是在野兽环生的荒野中长大,二者的战斗经验,无论是对人或是对非人的都不算匮乏,本身神器也精于攻击,因此在陡然面对敌人时,被逼迫至危险境地的他们可以顺理成章的觉醒能力,击败敌人。 但米莎不同。 米莎·阿斯塔尔,在来到这个名为阿卡迪亚的世界之前,其实一直都是与刀剑、与邪恶无缘的。 她只是个普通人。 与同样来自和平世界的刘建设相比,米莎不过是早来了一个月、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她自己对于这个世界上的那些血淋漓的现实、那些流着口水的猛兽和那些只存在于小说之中的魔兽、兽人、变异生物,都是一无所知的。 第一次亲手杀死一个人形生物的刘建设几乎脚软的走不动路,而米莎在第一次杀掉一个盗匪的时候,差点连自己的胆汁都吐了出来。 她并不是萨尔拉斯那样尸山血海中走过来的人,也并不是菲斯特这样对于生命逝去没有实感的人。 她只是一直在强行忍耐。 洞窟任务时,见到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型昆虫,其实米莎的手腕都在发抖。 没有人会不害怕那些多足的、多节的、带有毒液和蠕动特性的生物。 她只有挥刀。 像是自己从兰斯和萨尔拉斯那里学到的那样。 端正手腕,握紧刀柄,垂直挥斩。 米莎·阿斯塔尔所唯一学会的,就是这招大上段唐竹。 在看到刘建设来到这个世界时,其实米莎是高兴的。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和自已一样的人——这并不是说,她不把萨尔拉斯他们当做是人,相反她很尊重、并关心他们,只是无论是同为女性却一点没有女人的感觉的菲斯特,或是从外观上就不像人类的萨尔拉斯,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异常冷静的贝洛狄特,都难以引起米莎内心最深处的共鸣。 他们都太过像是强者,而即便是来自异世界人,却比谁都更快的融入了这个世界。 他们似乎都不会害怕。 但米莎会。 她在杀死那些魔物之后的第一个晚上,害怕的不能入睡。 但这个叫做约翰·法雷尔的人不一样,虽然他长着一张不像是这个名字所对应的人种的脸,虽然他总是贼眉鼠眼的四处打量,虽然他身体虚弱得就像是重病在床的病人。 但是他也会害怕,也会迷惘,也会恐惧。 这让米莎找到了一点点的安慰。 并不是只有自己在恐惧这个世界,在恐惧那些魔物。 法雷尔也是。 并不是自己不正常,而是这个世界的扭曲。 诚然,米莎明白,如果不早日融入这个世界,迟早会死在越来越强大的怪物手下,如果不改变自己,迟早会无法跟上伙伴们的脚步。 但那一切都太快了。 米莎想要稍微等一等。 “法雷尔......” 米莎·阿斯塔尔看着眼前身高几近两米、肚腩肥厚到撑开了铠甲,手上握着一把粗糙的石锤,还正在把一支人的手臂塞进嘴里咀嚼的深绿色怪物,不由得喃喃自语。 “我可能无法......” 后面的声音就被石锤带起的风声所吞噬了。 那柄太刀被巨大力量所震撼,撕裂了米莎的虎口,从穿着巫女服的少女手心中脱手飞出,刀刃在空中再度撞上石锤,被肢解成漫天的铁屑。 那生长出来的太刀虽然锋利,但却并非神器的本体,因此极其容易碎裂。 深绿色的粗壮手臂一把掐住了少女的喉咙,哥布林百夫长像是以前做过很多次的那样把少女举了起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喷出腐烂的鼻息。 它闻到了淡淡的香味。 百夫长哥布林猖狂的大声笑了起来,对于失去了武器的人类来说要反抗自己是不可能的,因此它连自己最顺手的石锤都随手丢掉了,伸出另一只手捏住少女的肩膀,嗤啦一声撕碎了外面的羽织,张口就咬在肩膀上。 它的性格比起同族来要残暴得多,它不喜欢俘虏女人,不想要繁衍后代,它只喜欢进食。 但很快,哥布林百夫长就大声的哀嚎了起来。 它的两颗牙齿碎了。 米莎在羽织内穿戴的铠甲顶住了百夫长哥布林的撕咬,巨型潜地蜈蚣引以为傲的甲壳硬度超过了哥布林的牙齿,即便其咬合的力量挫伤了那下面的皮肤,但依然不足以咬碎这具【百足铠甲】。 但这样持续的撕咬下去,总会有没有被遮盖的地方被发现的——即便是生长在潜地蜈蚣身上的甲壳,也并不是无懈可击的,何况只是做成铠甲的甲壳碎片。 “就这样放弃好吗?”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米莎回过了头。 正在撕咬的哥布林也停了下来。 它也听到了那个声音。 “就这样被这家伙吃掉,你甘心吗?” 那个声音还在回响,只是无论米莎或百夫长哥布林都看不到有什么女人的身影。 “很不甘心吧?” “想要回去吗?” “在这最后的时刻,你想到的是谁呢?” 米莎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人脸,最终停顿在法雷尔那张略带寂寞的脸上。 然后,再次跳了一下。 是一柄没有剑刃的太刀。 是的,她最后所想到的,并不应该是人。 “即便是将金棒视为生命的【鬼】,也无法时时刻刻将武器带在身边。” “即便是剑圣,也无法将刀永远留在手中。” 那个女人的声音仿佛从极远处传来,又仿佛从大脑内部响起。 “没有剑便无法斩人了吗、我的勇者?” 米莎的掌心裂口中,开始变得灼热、剧痛。 她明白了这个女人的声音所指,将手掌“啪”的用力拍在了哥布林百夫长的头上。 自血液之中,火焰燃起。 燃以煤炭、锤以金铁、锻以万重。 自手掌之中,一柄太刀被锻造而出。 理所当然的,血液飞溅。 哥布林百夫长的大脑,被一柄利刃横穿而过。 “剑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高挑的女人身影从她身边浮现而出,她拾起了那个剑柄,轻轻的递给了米莎。 无需多言。 这正是米莎·阿斯塔尔的神器觉醒。 神器名,【明神切村正】。 第十九章 冰之花 贝洛狄特不动声色的用拇指揩掉脸上的血,握住弓身的手依旧稳定,他的眼神依旧冷静沉默,如同明月照射下波澜不惊一潭湖水。 剑圣宫本武藏曾用一个词语来形容最佳状态的剑士的眼神。 【碧潭沉宝镜】。 正如此刻贝洛狄特的眼神。 凌冽剑光正如月光,越是寒冷、越是炽烈、越是宁静。 波澜不惊。 他虽然并不是剑士,但自身所患有的疾病和与自己神器的沟通,正是使得他以这样的眼神审视所有外物的状态之根源所在。 坠落之后,贝洛狄特在空中就遭到了袭击。 那是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被某种巨大的力量从黑暗中发射出来,力道之大打在他的护臂上都让百足铠甲产生了裂痕,被弹飞的匕首仍能“夺”的一声深深的插入房梁的硬木中。 “请务必小心,主人。” 这是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女声。 队伍之中,被认为距离觉醒最近的两人中,萨尔拉斯尚且没有与神器产生过一次共鸣,全依仗其强劲的体能和娴熟的盾卫术使用神器,而兰斯虽然已经接近觉醒,但也还没能与神器的灵体交流。 但贝洛狄特其实与他们不同。 他从很久以前——从拿到这张弓的那一刻开始,就可以与弓身之中的意念灵魂交流。 他从那时就很清楚自己手中这张弓的一切。 无论是那身穿白纱长裙、有着傲人胸部的银发少女灵体,亦或是这柄弓在觉醒之后会获得的真正的能力。 对于贝洛狄特来说,都只是一层蒙在眼前的窗纱,只要时机成熟,突破只在水到渠成。 神器【樱之冰心】,在久远的古代,也被称作【幻弓】【冰弓】,在最初契约勇者而苏醒的时候,其造成的轰动之大、以太流之活跃,几乎被勇者殿错认为【圣弓】的苏醒——即便之后再三确认了并非是当代弓之勇者死去之后的继任者,但樱之冰心的强大也与萨尔拉斯的那面毫无回应的盾牌形成鲜明对比。 她的神异之处即便尚未觉醒也能窥见一斑,在所有神器都尚未觉醒只是拥有难以摧毁特征或是格外锋利这种粗浅特征的时候,贝洛狄特的神器已经拥有【寒冷】的特性。 即便用火炙烤,弓身亦不会发热。 贝洛狄特,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其实并不适合当一个弓手。 因为他有着一个对于所有弓手来说都绝对无法容忍的疾病。 他的眼睛是看不到颜色、甚至看不到远处的。 即便戴上了特制的眼镜,也不过是恢复到与常人相差无几的程度,想要担任那远距离狙杀的弓手的位置,尤显不足。 即便是来到阿卡迪亚,他也没有找到办法彻底的根治这样的疾病。 但他的神器可以。 他并不像别的勇者那样把神器当做是拥有意识的武器,他更愿意把神器当做是一个需要和自己合作、同生共死的朋友——或者更进一步的什么关系,在灵魂之上的关系。因此,樱——如此自称的神器·樱之冰心,变成了他的眼睛。 方位、力道、偏斜。 在双方同心协力的合作之下,贝洛狄特变成了一名足以匹配得上勇者之名的神箭手。 就像是现在这样,即便是在光线微弱、极难视物的这个黑暗的地窖一般的房间中,贝洛狄特依旧可以自如的发出箭矢。 ——没有击中的感觉,樱,你能感觉到吗? “抱歉,主人,我也没感觉到有击中的感觉。” ——不是萨卡菲斯那种类型的刀枪不入......是另一种类型。幽灵? “嗤嗤!” 两枚黑色的金属物体再次从黑暗中发射出来,在樱的提醒下,贝洛狄特匆忙闪躲,避开了一枚金属物体,另一枚则打在了他的护心铠甲上。 “是弩箭的箭头,但不是射出来的。” 樱很快的告诉了贝洛那打在他身上的物体的正体,同时也提出了一个疑问。 “主人,我想会不会是那种东西?” ——最好不要是...... 贝洛狄特左手轻轻的摸过箭袋,摸出了其中一枚包有油布的箭矢,单手撕掉油布,在自己的靴子上一擦。 火光燃起,火箭飞出。 照亮了黑暗之中的发射箭矢和匕首的魔物的整体。 那是一团呈现出污浊的黑灰色、表面生长着霉斑和苔藓的、仿佛某种凝固的油脂的物体。 从几乎难以看清的那个半透明的表面看过去,那里面掺杂了大量的杂物、有断刀有匕首有箭矢有火把,甚至还有一些被撞击得变形了的铠甲和金属制品。 这是【史莱姆】。 ——遇到了最麻烦的对手啊。 “是的,我建议您不要直接和它对敌。以目前的状态,我们没有伤害它核心的能力。” ——啧。 虽然在心里抱怨了一句,但贝洛狄特的表情还是没有怎么变化。 他那声抱怨只是出于本能,其实他对于目前的状况并不如何担心。 无论是刚才飞出的剑气、或是响起的怪物的哀嚎声,还有那一声如同炸弹爆炸的巨响,都证明了设下这个陷阱的那些魔物们的遭遇恐怕并不如他们预想之中的那么好。 勇者队伍并不是那么容易啃下去的骨头。 他重新把目光放回到史莱姆身上。 如果刘建设在这里,只怕会大惊失色——这和他所设想的史莱姆是完全不同的。在他的猜想中,史莱姆是一种最为低等级的魔物,在所有的魔物之中都属于最下位的废柴,连像是骷髅兵那样当做炮灰的能力都没有,甚至没有和哥布林一样编入军队的资格。 它们是一群只能在野外吃吃虫子的凝胶生物,没有爪子没有牙齿,消化液连硬一点的果壳都没法溶解,只能以鲜嫩多汁的浆果和脆弱的蠕虫为生,偶尔吃吃飞虫。 但是阿卡迪亚世界史莱姆不同。 这种生物会因其所处的环境而有着巨大的战斗力差异。 生活在水域之中的史莱姆,会在体内蓄养凶恶的食肉鱼和水草,甚至是有毒的水蛇,以此进行共生式的狩猎;生活在山野之中的史莱姆,会在体内积蓄毒蘑菇和毒草,并裹挟大量的有毒泥沼物质,以此进行捕食。 在这遍布亡灵和哥布林的大宅中生活的史莱姆,其体内除了有带有毒素的尸水和腐烂物之外,最多的就是人类的金属制品,它会以其强大的收缩能力,将这些金属制品像是箭矢一样发射出去,并吸纳大量的金属盘子、盔甲等,保护住自己那与体内任何一个部分都完全相同,但是是用于繁殖的核心部分。 它们并不能无限的分裂,一旦核心被损坏,史莱姆也会很快的死去。 但是成长到几乎四分之一个房间这么大的史莱姆是很罕见的,贝洛狄特的箭对其是根本不起作用的,即便是队伍之中的其余几人来,也会因为难以迅速破坏核心而僵持。 ——那么,樱,拜托你了。 “......我明白了。” 贝洛狄特下定了某个决心,因此,樱也就不多做劝诫。 正如米莎所说,神器觉醒是取回原本的力量,是因勇者与神器的契合度而觉醒的。 是的。 贝洛狄特,其实早就可以进行第一次的觉醒。 但,那需要忍受无法躲避的寒风、如同刀剑般的冻气的侵蚀,才能真正唤醒樱的力量。 自虚无之中,吹来的寒风的力量。 他手背上的皮手套几乎是瞬间就破裂了、这是真皮在极低温下自然的反应。 毛发脱落,皮肤皴裂。 但,另一只纤细的手盖上了他的手背。 无数次在意识之中见过的身影,真实的存在于其身边。 贝洛狄特已经抬不起弓来,但名为樱的少女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十指交叉。 两个人一起将那柄神器抬了起来。 神器【樱之冰心】,觉醒。 能力解放。 那是纯粹寒气所凝聚而成的无形之箭。 箭矢离手,正中靶心。 在十米方圆的空间之中,万物凋零,寒风刺骨。 史莱姆的胶质身躯,也在寒风之中瓦解。 即便它想要如何去抗衡这仿佛天地自然之力的寒气,也终究连一块金属片都发射不出来,全身上下所有的金属片都仿佛被冻结在空中一般。 此为【凛冬寒潮】。 第二十章 盾之勇者、大舟起锚 虽然幕后之人安排了克制每人的敌手、诸如免疫箭矢的史莱姆于贝洛狄特、精于胁从作战的哥布林精锐小队于菲斯特、力量巨大且生性凶残的哥布林百夫长于米莎、不畏刀剑的霜冻僵尸于兰斯,但在对队伍之中体型最为巨大、且背负大盾的萨尔拉斯来说,是无法给予恰当的针对的。 若是以个人战力最强的百夫长和霜冻僵尸去对敌,那么一时之间根本拿不下这个硬的如同一块生铁的男人,也无法保证在其余人的战斗中取得优势,反而会全盘皆输。 但若是以史莱姆或哥布林小队这样进攻未必凶猛、却精于缠斗的种类去对敌,则很有可能被顶着攻击无视威胁,一路撞开坍塌的房舍,使其与队友会和,那时一样满盘皆输。 因此,幕后之人选了最为拖延时间的办法。 大量的炮灰。 萨尔拉斯即便拥有再怎么强壮的体魄,也终究归于人类之列,因此即便派去的魔物再怎么攻击力孱弱,只要有无惧他的拳打脚踢的特性和重生的本质,就能死死的缠住这个巨人,让他不能寸进,等到他的队友全部被收拾掉,再将兵力集中起来攻克这个要塞。 此刻,萨尔拉斯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群对手。 大量的骷髅兵和幽魂。 骷髅兵自不必多说,这种死灵大军中必不可少的最下级炮灰生物没有自己的个体意识可言,没有情感和本能,自然也就不会惧怕、不会恐慌,加之其只要没被魔法类型的攻击湮灭头颅之中的意识,就能不断的重组身体重生的本质,是最好的炮灰。 他们手里甚至连一把像样的刀都看不到,多达数十人的骷髅兵身上缠着些破烂的腐朽布片,手里拿着兽骨和木棒、桌腿,“当当当”的把萨尔拉斯围在中间,抄着家伙事儿对着那具铠甲下的人体敲击着。 这种攻击当然不可能奈何得了萨尔拉斯,就算是给他们敲上一天一夜,萨尔拉斯也未必会有半点损伤,且以这些骷髅兵的力量,萨尔拉斯只要用力抖抖身子在地上打个滚,他们就会变成一地的碎骨头。 但空中还盘旋着另一种死灵生物,这种死灵生物就比较罕见了。 倒不是因为这种名为【幽魂】的死灵生物有多么强大或是高贵,而是单纯的因为这种生物的形成条件较为苛刻、而又没有过多的杀伤力罢了。它们像是一团在空中呼啸着飘荡的云气或是烟尘,又有些像是蒙上蛛网和轻纱的灯盏,在模糊不清的骷髅般的面容下,只有眼珠处荡漾着幽绿的光芒,随着其行动而拖出一道残影。 这种死灵生物只在完全见不到太阳光的地方活动,他们不会畏惧火把和活人的热气,这是不同于最低级的幽灵的地方,它们是一种嗜血的死灵生物——这些家伙会潜藏于黑暗之中,待到时机成熟时向着鲜活的肉体发动攻击。 就像是野兽一样扑上去,穿过物质的身体,带走其中的热量和生机。 通常来说,幽魂在一开始形成的时候,连一只猫都需要扑击好几下才能杀死,能够杀死的人也通常都是本就垂垂老矣、只是等着死神到来的老人罢了。 但是在大宅之中、通过吞噬幕后之人狩猎来的猎物的灵魂和生机,幽魂们已经成长到了对成年男人也会有威胁的地步,如果不是这些东西天生胆小,萨尔拉斯就绝不会仅仅只是像现在这样喘粗气。 骷髅兵并不是威胁,反倒是那些看上去对萨尔拉斯造成伤害比较小的幽魂才是威胁。 巨人勇者半跪在地面上,将盾牌横在左侧,背靠墙壁。 这样,骷髅只能从右侧发动骚扰,自己也不会在被幽魂们扑中、手脚冰冷的那短短时间里受到创伤。 只是久守必失,如果找不到方法来赶走或是暂时的抵御这些幽魂们的攻击的话,自己必然会被活活的磨死在这里。 萨尔拉斯在心底默默的数着数字。 再等上大约五次幽魂的袭击之后,自己的体力就会开始下跌——虽然被攻击了这么多次才下滑的体能在人类里简直闻所未闻,但终究萨尔拉斯还是血肉之躯,不能长久如此坚守。 到那时,我就尝试着,撞垮这栋房子。 萨尔拉斯在心底尝试着呼唤了几句自己的神器,一如既往的毫无回应。 这件事其实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是必然的。 在初代的五大圣器之中,只有圣盾是最为古怪的。它拥有傲视所有神器、居于防御系神器之巅的恐怖防御力,单人就远超所谓的要塞堡垒,但自从初代圣盾的使用者,初代【盾之勇者】逝去之后,圣盾就不再固定。 不知是初代圣盾的某种神秘仪式、或是工匠村正于神器之中设下的魔法效果,在圣盾归天之后,所有的盾类神器在同一个时刻失去了灵体和意识,仅留下些微混混沌沌如同本能的主导意念,还能保证勇者们发动神器的能力。 此后代代皆是,所有的盾类神器都失去了灵体,只有经过一场最终的、汇聚了整个大陆所有防御系勇者的大擂台赛之后,最终的冠军将觉醒为真正的圣盾,成为真正的、唯一的【盾之勇者】。 因此,所有持有无灵体防御系神器的勇者,都拥有自称为【候选圣盾】【盾之勇者候选】的权力,也势必会在成长的初期吃尽苦头,只有自己独自摸索,直至其成长为真正的圣盾。 萨尔拉斯亦然。 幽魂们再次的发动了扑击。 但它们绕开了那面盾牌——起先,萨尔拉斯以为是因为神器的厉害之处,使得幽魂们本能的畏惧神器,但很快的,在幽魂们这一次扑击下来的时候,萨尔拉斯忽的明白了。 未曾觉醒的神器怎么可能会威胁得到没有实体的幽魂? 只有魔法、只有精神才能影响同为精神生物的它们! 自己的神器是没有灵体的,这不是因为神器之灵的缘故。 在盾之中,藏着某种——某种和这些幽魂们本质类似的东西!是那个东西挡住了幽魂的脚步! 他再一次的认真审视起自己的盾牌来。 这是一面罕见的十字形盾牌,整体呈现出修长的塔盾造型,下端有稍微尖锐的撞角用于插入地面,两侧伸出的两翼如同翅膀又如人类的双手,还有两道空心圆弧握把连接着两翼和竖立的盾身。 在仿佛岩石般的盾面上,有一个铭刻得很浅很浅、几乎不太容易看得出来的图腾徽章,那是一头张开腐朽双翼,用牙咬住尾巴末端形成一个圆形的龙。 北方地区的亚人神话之中,称这种图腾为【魂火之龙】,他是代表着死者国度的大船。 死者们乘坐这条龙前往死亡的彼岸,其头尾相连,代表死亡与生命的循环。 而在北方,只有一个地方会大量的使用这种图腾。 安放战士骨灰的【英灵殿】。 北方战线没有入土为安的传统,越是强大、越是高贵的战士,就一定会在死后接受火葬,其在火焰之中灼烧余下的骨灰会被装在铭刻魂火之龙的容器里,整齐的码放在北方的【英灵殿】中,接受后来人的敬意。 萨尔拉斯忽的有个大胆的联想。 神器的诞生已经有数百年时间,比北方战线的历史更久远。 如果,这个传统的根源、就是来自于对这面神器盾牌的模仿......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那些幽魂又一次发出了嚎叫声想要冲上来的时候。 巨人勇者动了,他用力的把双手拍在了盾牌顶部。 “咔哒。” “居然......” “......真的、如此。” 盾牌顶部,沿着他的心意,裂开了一个缺口。 他明白了这面神器的觉醒能力。 自缺口之中,无数细小的微粒形成了龙卷盘旋而出,把那些幽魂挡在外面,微粒呈灰白色,微带干燥感和古老感,盘旋着沿着巨人勇者的靴子开始向上攀爬,速度看似极慢实则极快,沿着盔甲、沿着衣服、沿着缝隙一路包裹攀爬而上,最终把头部的头盔也包裹进去,形成一具灰白色、不带一点杂色的铠甲。 那是蕴藏有战士之灵的骨灰。 以此铸造的铠甲,蕴藏有战士的灵魂。 萨尔拉斯恍惚之间,记起了神器的名字。 他低声念诵起来。 “亡者之骸,苍白之铠。以烬裹覆,披坚执锐。” 神器名,【完美骑士】。 能力解放。 “披甲!” 第二十一章 我也是? 自披上骨灰铠甲之后,骷髅们的攻击就再也伤不到萨尔拉斯半点了。那些粗糙的木棒和牙齿、指骨只能在铠甲上刮出不算明显的白痕,甚至于木棒尚未抬起来,刮痕就已经消失。 而此前对于萨尔拉斯威胁最大的幽魂也无功而返。 它们并不是没有办法穿透这层铠甲伤害到萨尔拉斯,但每当它们撞击下去的时候,往往如同撞到了存在于灵体世界【幽界】的造物一样,切实的产生了碰撞感,然后被萨尔拉斯随手像是赶苍蝇一样拍开。 【披甲】其实并不能真的伤害到这种纯粹的灵魂体,但幽魂们本身也并不是灵魂生物中的强力攻击类型,面对这隐隐萦绕着大量战士之意念的铠甲,幽魂们几乎奈何不得铠甲下的人体,尽管多次撞击,也只能带走远逊于之前的一点点热量。 而这种程度的损失还是不被萨尔拉斯放在眼里的——至少暂时不用专门去应对。 他平着端起了那面巨大的盾牌,却并不如之前那样需要青筋暴起的用力。 这是觉醒了神器能力之后才能做得到的事情,向神器之中注入勇者独有的【拟似以太】,即可使得神器上萦绕一层无形之风,原本沉重的神器便会变得轻盈而得心应手。 只不过,这一点是对于勇者本人来说的,对于其他的人甚至是其他的勇者,神器原本是多重就是多重,沉重如山的神器即便在其勇者手中轻盈得如同一片草叶,撞击到敌人身上时依旧是一座大山。 如果萨尔拉斯想的话,他甚至可以把这面盾牌减轻到只有原本的四分之一甚至更轻,但那样消耗的以太将会超乎寻常的多,而勇者可不是身高越高以太越多的——仅仅只是维持披甲的消耗的话,萨尔拉斯几乎可以坚持十几个小时不解除,但如果要那样减轻盾牌的重量,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耗尽以太。 他端起盾牌,像是扛起一面撞城锤一样,向着最为粗壮的房梁柱子撞了上去。 第一下撞击过后,柱子虽然仍能支撑起房屋的重量,但明显已经出现了弯曲和开裂,经受不起更多的攻击了。 萨尔拉斯稍稍歇了口气,后退了五六步。 以太灌注入神器之中。 一时间,盾牌轻如无物。 巨人勇者大踏步的跑了起来,只两三步就跑到了原本撞击的位置,他把盾横在身前,带着全身的重量斜着撞了上去。 一声如同重磅炸弹钻进地下爆炸般的闷响,这响声之大以至于被陷阱所分割开来的几个勇者们都听到了,他们全都想到了只有萨尔拉斯能制造这样巨大的动静,只有刘建设仍旧缩在一个不知道究竟在哪里的地下,仍在苦哈哈的挖掘着出路。 但很快的,一枚白色的发光体再次从他头顶飘了下来,凝聚成近乎一面盾牌的形状。 刘建设伸手抓住了这枚发光体,他也猜到了这是谁的能力。 面前仍旧是那样漆黑一片的杂物和腐朽的木头,但刘建设已经开始察觉到自己这么久了还没有被憋死,说明地下仍有新鲜的空气流动,正趴在地上感受着是哪个方向吹来的新鲜的风,但随后响起的爆炸声就让他呛了一口灰尘进去,差点噎死在地下狭窄的空间里。 他的意识转移到胸前的孔洞中,在他的意识中,那里已经有了五个晶体,呈现出十字盾牌、太刀、弓、蛇腹剑和单手剑的形状。 这是那五位伙伴的神器觉醒能力的残片,刘建设现在已经完全确定了自己神器的能力。 这些残片只有他能看见、只有他能拾取。 同样的,也只有他能使用。 付出与原本那柄神器所需的一样的代价,他的铠甲就能拟态出神器觉醒的能力,并将其释放出来。 他尚未知晓这能力的诡异和其不可思议性,但当很久以后,他知道了自己神器的特殊性之时,却已经想不起最初的这些伙伴们的脸了。 不论将来如何,现在的刘建设,仍在努力的寻找出路。 直到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的头顶传来了萨尔拉斯的大嗓门和咔嚓咔嚓的木板爆裂声。 刺目的火把光芒撒了下来,让他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睛,很快一只巨大的白色手掌就伸了下来。 刘建设几乎要感动得流泪了,不知道是因为被光亮刺激还是真的心情激动,正当他想抓住那只手掌爬上来然后像是喜剧一样捶胸顿足的抱头痛哭的时候—— ——那只手掌像是拎小鸡一样抓住他的盔甲领子把他提了起来。 “——萨尔大哥。” “唔?” “至少下次,能不能让我自己走上来......” “你生气了?”那个全身都笼罩在白色铠甲中的巨大人影在盔甲后哈哈的笑了两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弹了一下他的头盔。 “没事吧,那时候你被那个天杀的祭祀用什么法术攻击了......” 虽然是开玩笑的口气,但刘建设能听到面前这个巨人对他的关心。 这不是象征性的问问罢了,刘建设通过这些天来的相处,能看得到萨尔拉斯确实是个重视队友的人,其他的队友也投来关照的目光。 他相信如果自己真的被那个祭祀杀死了,这些队友是宁可再追一百里地也要把那个祭祀抓出来掐死的。 “......不,没什么事,可能他打歪了,我只是有点头晕......” “真没事吗?要不你在这儿休息会儿,我们等你好点就直接回去,回去之后我非得再带几十号人来把这个宅子拆了建成沼气池不可......” “不了不了,真的没大碍,萨尔大哥。” “比起那个,我们现在要去做什么?” “法雷尔你还是先和米莎一起吧,有什么突发情况可以照顾你一下。”贝洛狄特身边飘着一名刘建设之前从没见过的银发女子,她看刘建设疑惑的看着自己,也躬身提裙行了个礼。 “在下是樱,主上的神器【樱之冰心】的灵体。” “村正小姐不太愿意出来见人......”米莎看到只有贝洛狄特放出了灵体,连忙为自己的神器解释了一句,而兰斯身边名为【千叶】的灵体只是稍稍一晃就消失了,显然也是不愿意多说什么。 菲斯特则是很不好意思的叫出了自己的神器灵体。 “赫萝!” 不同于之前觉醒时出现的狼的虚影,这次蹦出来的是个基本光着身子的——狼女。 她仅仅在一些关键部分缠上了绷带,赤着双脚,双手则是长满毛发的狼爪造型,掌心有软软的肉垫,头顶则长着银白色的狼耳,看上去似乎还在思考些什么,听到菲斯特的呼唤之后跳了出来,扑在菲斯特身上欢腾。 她甚至比菲斯特还要矮一些。 “血渊的灵体,她叫赫萝哦。” “萨尔大哥你不放出灵体吗?”刘建设见大家的目光都挪到了自己身上,连忙企图转移话题,“我还没觉醒来着,放不出来!” “——我没有神器灵体。” “是真的吗?盾之勇者的那个传闻?”兰斯显然知道些什么,瞪大了眼睛,“没有灵体的话,你要怎么去控制你的以太流和神器的能力发动?” “......只有一个死板的、非常微弱的固定流程在回应我。如果不是这个......” 萨尔拉斯握紧拳头,他身上灰白色的铠甲随着动作沙沙作响。 “我甚至不敢确定我真的觉醒了。” “什么盾之勇者?”刘建设这下是彻底的蒙圈了,直到米莎扯了扯他的盔甲,摇摇头示意他不要继续追问,以免刺激到萨尔拉斯。 “那是一种特殊的神器,凡是盾类神器都是这样,我们以前一直以为是传说......” 米莎将盾之勇者和圣盾的传说低声的说给了刘建设听,刘建设一边听着,一边对自己的神器也起了疑心。 他也一样是什么回应都没能得到,这完全不同于米莎他们的神器。 难道自己的这件铠甲也是圣盾候选? 但想到那现在储存在孔洞之中的五个白色晶体,他还是把到嘴边的问题憋了回去。 恐怕并不是......。 第二十二章 纵火 “好了,言归正传。”贝洛狄特把弓交给了身边的樱,自己则是拿出了一个本子,翻开一页,在被撞破的屋顶洒下的阳光下刘建设清楚的看到那本子上绘制着一个形同泥球的东西。 “史莱姆,还是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的史莱姆。” “接下来是兰斯遇到的,霜冻僵尸。”本子翻到下一页,上面明晃晃的画着一头用铅笔简单勾出代表寒气的线条的僵尸。 “然后是菲斯特和米莎都遇到的哥布林。” “以及萨尔拉斯所遇到的,骷髅兵和幽魂。” 本子快速的翻动了几页,贝洛狄特已经在上面画上了各自遇到的对手。 “霜冻僵尸的铜皮铁骨、史莱姆的免疫箭矢、哥布林的压倒性力量和凶残性情,以及骷髅兵和幽魂组成的拖延阵型。” “不用我多说,大家也都意识到这点了。有人——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在针对着我们。我们所遇到的敌人类型,全都是对我们产生克制的种类,如果依照常理来说,我们现在已经被逐个击破了。” “可惜勇者是超越常理的。”白色的巨人从头盔后发出闷笑声,短短几声之后就很快恢复了平静,“但幕后的家伙还在。” “哥布林、史莱姆和幽魂是三种不同种类的魔物,在天然情况下,或许史莱姆会和这其中的某一种魔物达成共生关系而勉强居住在一起,但骷髅兵天生就是生者的敌人,即使是哥布林这样的肮脏魔物也不会容忍自己和亡灵生物混居在一起。” “会不会是某个更高级的魔物命令他们聚居在一起?”这是刘建设的疑问。 “——不是没有那个可能,但不适用于现在这个情况。”兰斯微微点头,“法雷尔你可能不太清楚,要压制这些魔物不难,但想要他们混居在一起,就得相当高位的强力魔物或是什么东西的命令。” “但法雷尔,这里是哪里?” “......三圣?” “三圣的王都惠普城离这里不过只有一天半的路程罢了,这么点距离对于居住在王都中的三大圣器来说,可谓是挥手即至,他们会容忍一个强力魔物居住在这里?” “或者说,如果那个魔物强力到甚至瞒过了三圣器,我们反而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刘建设很快反应过来兰斯话中所指。 如果那种强大的魔物出现在这里,那他们担心或是不担心都没意义,因为那种高位的魔物碾死他们全队不会比碾死一群蚂蚁费力多少,区别只是碾死之后留下的血块的大小罢了。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骷髅和幽魂是召唤物,而史莱姆是原本就居住于这里的原生魔物。” 贝洛狄特下了结论。 “你是说那个哥布林祭祀是召唤者?怎么可能会有死灵系的哥布林祭祀......” 萨尔拉斯见过的哥布林种类是全队中最多的,他第一反应就是反驳这个想法,但很快他又敲着自己的手背甲迟疑了起来。 “不,也不能完全否认这样的可能性。通常来说哥布林一族的魔法职业者都是自然系的术士、用的也都是化石为泥、火蛇术这种简单粗暴的魔法,但我也见过专精嗜血术的哥布林祭祀......” “所以,不能否认有精通死灵系魔法的哥布林祭祀的存在,尽管以哥布林的智力,他们甚至不能称之为魔法职业者,只是会一点点接近魔法的法术的巫师。”贝洛又指了指刘建设,“法雷尔被那家伙攻击了,你觉得当时是什么魔法攻击的他?” “......某种,念力?精神力?” “而死灵系的术士,能够操控大量死灵生物的死灵术士......” “——也应该有类似的攻击法术!” “而我们没有人拥有抵抗那种攻击的能力,一个都没有。”萨尔拉斯缓缓的说道,目光扫过了所有的同伴,“我的铠甲是无法阻挡那种能把人打翻的强度的冲击的,法雷尔的铠甲尚未觉醒能力,况且即便觉醒,能够抵挡精神攻击的能力也实在是太过稀有,你们也是没有一个能够抵御的。” “如果就这样贸然前去搜寻那个头领,只会造成更多的伤势,甚至死亡。” “难道我们要就这样撤退吗!?” 菲斯特不甘心的大叫了一声,咬牙切齿的磨着牙齿,但又确实对于精神攻击毫无办法。 米莎轻轻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她也对这种攻击束手无策。 尽管自己也感觉到被精神攻击打中过了,但自己确实除了一段时间的晕眩之外基本毫发无损的刘建设几次想要开口说自己想试试,但都被兰斯和萨尔拉斯的目光逼了回来。 他们很明显以为刘建设在逞能。 “这帮哥布林聚集在这里杀人放火,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吗!”菲斯特仍是非常不忿。 但刘建设听到“杀人放火”的时候,恍然大悟的一锤自己手心。 “菲斯特说的对!” “?”这是来自贝洛狄特的疑惑。 “杀人之后就要放火!”刘建设努力的想让大家明白他的意思,“在我那个世界,曾经有一支考古队——或者说,冒险家们,遇到了一座被藏在雨林里的古代城市,雨林里的毒蛇猛兽阻挡了他们的去路,于是冒险家们放了一把大火,把整个雨林全部烧成平地,所有的危险都在火焰里消失了!” “这栋大宅没有主人,我们也不是去里面救人的!” “我们是去杀人的,萨尔大哥!” “纵火!”萨尔拉斯一下子明白了刘建设的话中意思,大声的笑了起来,“确实如此!法雷尔人,你真是天才!” “我们根本不需要走进去被剩下的哥布林祭祀和魔物围攻,我们应该转身向外走!” “没有门?没有窗户?根本无所谓,我们用砸都能砸开一道通路,出去之后放一把大火,把这已经百多年没人住的房子一把火化成灰烬!” “哥布林也是血肉之躯,我看他们怎么在这大火里逃出生天!” “——可是萨尔桑,在这里随便放火,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吗?”米莎显然还是有些担心火势四处蔓延的可能性,生怕一场大火把周围全都变成火海。 “我能控制住火势。”贝洛狄特言简意赅的回答了一句,显然他也同意了这个方案,而菲斯特更是摩拳擦掌的已经开始看哪里火势起的比较快了。 刘建设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建议如此受欢迎,尴尬的挠了挠头,准备跟着同伴们一起开始放火的时候,米莎轻轻扯了扯他的盔甲——他发现少女似乎很喜欢扯他盔甲的边角。 “我们这样,好像穷凶极恶的土匪哦......” 少女虽然是这么说着好像控诉他们的话,但刘建设看到她眼里的那一点一闪而过的光亮,就猜到其实米莎只是故意这样说。 “啊、这......这个,冲进别人家里翻箱倒柜,打碎罐子之类的不是勇者们的常识吗?” “噗嗤。”少女被他这话逗乐了,眼睛弯弯,“哪会有那种勇者啊?那不就真成土匪了吗?” “土匪哪有穿的我们这么漂亮的!”刘建设想起从前在本来的世界玩的游戏里的勇者和救世主们,再想想那些为了游戏性而增加的设定放到现实中的不可理喻,自己也笑了起来,“——但是和土匪也就只有穿的漂亮的区别和男女的区别了,我可没见过米莎这样的女土匪......” “我也没见过法雷尔你这么呆头呆脑的土匪!” 趁着他俩斗嘴的时候,贝洛狄特正忙着查看出路和放火点,而萨尔拉斯回头看了一眼笑得前仰后合的俩人,和兰斯又交换了一下眼神。 ——怎么说? ——年轻人嘛,太正常了。 两人于是就背过身子假装没看到这俩人,只有菲斯特一脸疑惑的看了看交头接耳的两个中年男人,又看了看不知道说什么笑得那么开心的米莎和刘建设,歪过脑袋敲出了一个问号。 “?” 第二十三章 一环法术 随着大火熊熊燃起,整栋年久日深之下变得腐朽破败不堪的大宅发出破裂的声音,火舌舔舐过的房梁木柱发出剥离的声音,本就已经不堪重负的承重木柱在高温烘烤下变为半焦炭状,随着火焰蔓延,房倒屋塌。 这栋大宅规模虽然大,修造时肯定也用了不少银钱,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上百年没有任何维护的荒废古宅,虫吃鼠咬和魔物的肆虐之下早就岌岌可危,再加上萨尔拉斯为了打开通路几乎是一路见墙破墙见门踹门的暴力对待,房屋很快就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把百年来积攒的罪恶、荣华和腐朽、历史全都化作一团青烟。 火焰几乎要蔓延到周边的草丛中,但贝洛狄特只是射出了几支冰蓝色的箭,就扼制住了有蔓延征兆的火焰,使火焰在大宅的残骸中熊熊燃烧,火光冲天的同时,巨大的热量也让穿着铠甲的法雷尔不禁流下汗来。 他摘下了头盔,让自己的头稍微凉快一些,而火光映射之下,照的勇者们的衣襟都镀上了一层火红色的火光,菲斯特蹲坐在一块稍大的石头上两手托腮似乎在想着什么,萨尔拉斯把盾牌插在身前的地上,兰斯也把剑立在身前,双手按住剑柄。 在火光之中,米莎的侧脸似乎显得格外的红,不知是热量的缘故,还是这大火烧的人口干舌燥,亦或是对即将被大火逼出来的那些魔物们的期待和兴奋。 他怔怔的看着那张沾了些烟灰的脸。 一直以来,哪怕是已经确实的见识过了同伴们的力量,但刘建设其实并没有一点对于这个名为阿卡迪亚的世界的融入感。 对于他来说,眼前的一切就像是玩一场全息的游戏一样,就像是刀剑神域之中的那个虚拟世界,即便在这个世界自己能呼吸、能跑动、能锻炼,但总归有股不真实的感觉。 草的味道、风的声音、光的温度,一切都如此真实,但又如此的格格不入。每当他看到这个堪比巨人的萨尔大叔的时候、每当他看到轻描淡写的斩断悬空的铁链的兰斯的时候、每当他看到那天空之中飞过的白狮鹫的时候,他都会有错愕感。 是的,尽管看起来很像,但这里并不是我的世界。 并不是我的家乡。 但你为什么能够如此的不在意呢,米莎·阿斯塔尔? 这明明也不是你的世界,对吗? 仅仅是为了一个救世主的虚名、还是为了勇者所拥有的力量?这些刀剑、这件铠甲? 还是说,为了这个你所说的“饱受折磨和苦难的世界”? 就仅仅是为了这些吗? 为了这些,你就要去和这些丑陋的哥布林、这些恐怖的骷髅、这些拥有魔法的法师们战斗?甚至于将来还会和更强大的、更恐怖的,一刀就能摧毁一座城市的那些堪称魔神的家伙战斗? “你为什么、如此的不害怕呢?” 刘建设喃喃道,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把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 “害怕,有用吗?” 此前仅仅见过一次闪现的影像的那个女人再次出现在米莎身边,她显然是很不喜欢在人前现身,只是抬起脚踢了一脚靠得太近的刘建设。 “心若害怕,剑亦迟钝。” “......其实我很害怕。” 这是米莎作出的答复,她轻轻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烬,从腰间拔出了那柄无刃的剑柄,将剑谭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轻一顿,自她的手腕之中,生长出一片连接着剑柄的剑刃来——看上去,就像是她从自己的手腕、自己的身体中抽出来了一柄长剑、一柄太刀。 “我不喜欢和这些丑陋的、肮脏的魔物战斗,我不喜欢战斗。” “但是,法雷尔,我们必须要战斗。” “不战斗就无法活下去、不战斗就无法拯救我们自己。我们并不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来的,我们是为了拯救自己来的。” “为了拯救我们自己,就要变成萨尔桑这样的人。” “但、那太快了......” “我还不能、那么快的坦然接受自己的变化。” “我害怕自己有一天变得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法雷尔,你也很害怕吧?” 少女脱掉了已经被撕裂的上半身的外套,把外套轻轻的松松的扎在腰间,用一根束衣带把袖子扎起。 房屋内的垮塌之声骤然增加,从摇曳的火光来看,那是有什么东西正从火海之中穿行过来。 少女一只手轻轻的、但认真的握住了剑柄。 她向着刘建设伸出了另一只手。 “所以,你能帮我记住我自己,在我迷惘的时候提醒我吗、法雷尔?” “就像是、我记住的是那个坐在椅子上、狼狈却一点不害怕的你一样。” 刘建设看着那只手,那张脸。 一刻之间,有如百年。 他握住了那只手。 “我会的。” “准备接敌!” 萨尔拉斯的大嗓门把他们的注意力拉回了火海的方向。 贝洛狄特的箭已经向着火焰摇动的方向飞了过去,觉醒之后他的力量更大、箭速更快,甚至于在火海之中只能看到一道黑蓝色的影子。 但比他的箭更快的,是一束排开火焰、吹开空气的无形能量。 那能量直接贯穿了火焰、熊熊燃烧的火焰竟不能挡住分毫,精准的射在了萨尔拉斯的盾牌上——若不是萨尔拉斯在火焰波动的瞬间就低头含胸,恐怕那一发击中的就是他的头颅。 死灵系一环法术,【负能量射线】。 这是向人体内灌注入负能量、使得其对生灵的正能量产生破坏性冲突效果的,真正的法术。 即便其并不以物理效果着称,但依旧推着举起盾牌的巨人勇者向后连退五步方才站住脚跟,每一步都在松软的草地上践踏出深深的脚印,可见挡住这一发射线的难度之大。 但,那并不是最主要的杀伤效果。 肉眼可见的灰白色负能量在盾面上停顿了一下,然后分散开击中了盾后的人。 纵使无法轻易贯穿神器、但负能量本身也并非有型有质的箭矢! 只吃了这一发分散开的射线,萨尔拉斯沉重的身体就轰然跪地,即便仍旧死命的支撑着盾牌,却难掩其被击中之后的痛苦,能顶着剧毒的酸液冲锋的男人在这一发负能量的射线下,只能颓然跪地,拼命的抵挡着那钻心刺骨的痛觉。 只用了一个法术,就使得队伍中防护能力最强的萨尔拉斯跪地失去战斗力? 贝洛狄特手中连珠般射出五六箭,打在从火海中走出来的人形身上,被厚厚的铠甲弹飞,只留下一点寒霜也似的痕迹,但很快被火海一逼也化为无物。 身高几近两米,肌肉块垒般隆起,身上穿着三层铠甲却不见行动如何迟缓,手里还提着一柄门板般的巨大砍刀——这是与仓促大意之下被米莎用神器贯穿头颅杀死的哥布林百夫长一样级别的魔物,另一名哥布林百夫长! 它的眼珠已经不是正常的颜色,反而是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猩红,那是眼眶破裂流下的血遮住了眼球,它走出火海时身上烧的滚烫的铠甲灼烧得皮肤吱吱作响,但这家伙仿佛不知疼痛一般大步流星踩火而出! 它一手提着砍刀,一手还提着一条绿色的大腿——那是他的同族,另一头百夫长哥布林的尸体的部件,即便是哥布林也罕有同族相噬的习惯,但这家伙完全不管不顾,大口大口的啃食着同类的尸体。 跟在它身后,在四名手持盾牌的哥布林战士的簇拥下走出火海的,正是此前见过的身穿长袍,手提一根木质魔杖的哥布林祭祀。 它的魔杖上还残存着施法后留下的光芒。 变化系一环法术,【变巨术】! 第二十四章 剑光 被施加以变巨术的哥布林百夫长拖着舌头、龇牙咧嘴的带起一溜火光,门板也似的巨大砍刀被它高高的举过头顶,就这么裹着一身的滚烫火焰向着勇者们冲撞了上来。 哥布林百夫长的力量本就远超常人,在整只小队之中恐怕也只有萨尔拉斯可以与之交战而不落下风,但就在此前萨尔拉斯被那名祭祀的负能量射线所命中,现在也仍旧跪在地上努力的挣脱这钻心刺骨的疼痛,一时间无法抵御那名百夫长——何况,那是被施加了变巨术的魔物。 法术在阿卡迪亚是非常稀有的、虽然神器所发挥出的威力似乎不亚于魔法,但在实际的伤害效果或是造成的变化上,法术要远远凌驾于神器之上。虽然那名哥布林祭祀所使用的只是一环法术,但一环法术的伤害能力绝非一次觉醒的勇者可以抵抗,那是二次甚至三次觉醒的勇者的专属,一环对一觉的情况下,神器永远是被压制的结局! 即便是为一个普通人施加变巨术,其也能够瞬间化身为力量之大不下蛮牛的丧心病狂者,而如果一个真的没有人性的、力大如牛的魔物被施加了变巨术,会是什么后果? 兰斯已经划破了自己的手掌,一道微带血色的剑光自他的剑刃上飞起。 贝洛狄特射出的连珠箭也已经接踵而至。 米莎双手握紧了刀柄,诚心正意的摆出大上段唐竹的架势。 那名百夫长只是如野兽般滴答着涎水、单手挥起了巨大的砍刀,横扫一刀。 箭矢弹飞、刀刃折断! 巨大的砍刀材质并不如何好,只是以其巨大的体积和沉重的重量,本身就是一件凶器,原本要双手持握的砍刀在变巨术的加持下单手即可如木棒般挥舞起来,这头嗜血的哥布林百夫长仅以单手的挥刀就砍碎了迎面撞上的太刀,弹飞了射来的劲矢,刀面带起的狂风卷起了火焰,它恍然不觉的用巨大的刀刃对上了那飞射而来的剑气—— 金属崩飞的声音。 那汲取了兰斯血液的剑气,在崩坏了两处刀刃、留下巨大的缺口之后,终是被转移了原本的方向,偏离了原本瞄向脖子的初衷,而是击中了肩膀和头部的一侧。 锐利的剑气轻描淡写的切断了那三层铠甲最外层的铁甲,稍一迟滞切开了链甲,最后压破了皮甲,切进了哥布林因为膨胀而有些破裂迹象的皮肤中。 血液溅起,出血量之大几乎浇灭了周围的火焰。 被施以变巨术的哥布林百夫长在这一道被偏移的剑光下,断掉了一根肩胛骨,失去了一只耳朵和半边的脸皮。 即便是在这种近乎狂化的情况下,哥布林百夫长也痛苦的嚎叫了起来——变巨术不过是增大了他的体型和力量,使其超越了百夫长的范围,但还不可能可以与千夫长相媲美,他的防御、他的速度都不过是百夫长的级别,而被魔法搅得一塌糊涂的大脑里也不可能再有什么技术和武艺,全凭蛮力罢了! 哥布林百夫长甚至都来不及追击被自己一刀扫得后退的米莎,它把手里被火焰炙烤得滚烫的刀面用力的贴在自己的肩膀伤口上,吱吱的烤肉声和烧焦的肉类臭味一下弥漫开来。 那虽然变大但还是蠢笨的头颅上的小眼睛凶狠的转动着,名为仇恨的情绪凝聚在了挥出这一剑几乎砍掉他半条手臂的人身上。 兰斯却只是再次扬起了剑——这一动作吓得百夫长哥布林后退了好几步,但很快哥布林祭祀那怪异的腔调就响了起来。 那是呵斥和催促的声音。 它对这头浪费了自己宝贵的魔力却没取得好的成效的哥布林很不满意。 百夫长捡起身边被烧熟的哥布林百夫长的大腿,用力的塞进嘴里嚼了起来,同时那名祭祀的手杖上也弥漫起绿色光芒,断断续续的在百夫长身上点了几下,它肩膀上那恐怖的伤口居然慢慢的开始止血。 与此同时,那四名护卫哥布林祭祀的哥布林战士里最前面的两个哥布林从背后的背篓里掏出了两条什么东西,向着勇者们丢了过来,丢出的时候是一团,到勇者们面前时突然散开,看这娴熟的手法,想来应该是练习过很多次的绝技。 刘建设下意识的上前一步用手去拍开那些东西,但他手碰到那东西的手,那团东西就稀稀拉拉的碎了一手,焦黑的外皮下露出雪白的肉。 刘建设看了好几眼,才大概猜出来这有可能是蛇。 或者说,在没被烤熟之前,大概是毒蛇。 那几个哥布林的笑声也是戛然而止。 它们也没想到这一点。 它们在哥布林祭祀的魔力的保护下才从火海中逃出来,但它们背篓里的那些毒蛇,早就被这场大火烤的焦香酥脆了。 就连刘建设也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什么嘛,哥布林还是哥布林,蠢成这样子...... 但,有一头哥布林没有被这丢蛇的动作吸引。 哥布林百夫长匆忙的止住了血,它的目光从最危险的兰斯转向了米莎。 那雄性的剑太锋利了,怎么也是扛不住的,要先杀掉或者捉到他们的雌性...... ——这头雌性是无法抗衡我的! 门板般的巨大砍刀,向着米莎劈砍了过去。 刘建设来不及多想,他只是按照萨尔拉斯训练自己时说的那样,作为一个穿着铠甲的人,要保护没有穿铠甲的人,主动向着刀锋撞了上去。 双手交叉在胸前。 萨尔拉斯曾经用拳头告诉过他很多次这个道理。 无论刀剑也好、拳脚也罢,只有在其挥出达到最为恰当的那个终点时,威力才会达到最大。 用盾去硬接最大状态的攻击并不是一个优秀防御者要做的事情。 要在它攀升到最顶点之前,撞停它、截断它! 使其不能尽全功! 双臂传来了剧烈的撞击和疼痛感,手臂几乎没能起到稍微迟滞一下刀刃的作用就被反推回来撞上了自己的胸甲,然后这股巨大的力量就撞到了刘建设的全身。 一声响亮的爆鸣声,那没有完全发挥出威力的大刀,被刘建设的身体、被他的铠甲架住了。 一柄带血的链剑从火焰之中伸了出来,勾住了因为丢蛇失败而错愕的一名哥布林战士,把它拖进了火海之中。 那是菲斯特! 在所有人的心神都被这头哥布林百夫长所吸引的时候,红发的少女身披湿润的草皮,竟然从侧面钻进了火海之中,找到机会抓住了一头护卫的哥布林! 链剑飞舞,血液飞舞。 那头哥布林战士的惨叫声很快就消失了,随着踩踏房屋的声音,脸上涂着湿泥的菲斯特出现在了稍远处的残骸顶上,丢出了一颗哥布林的头颅,再次消失在火海中。 这下连哥布林祭祀也不敢再浪费那一点点仅存的魔力了——召唤骷髅、施展变巨术,甚至连续使用了两次负能量射线,已经将本就魔法天分不足的哥布林的体内那一点能量基本掏空,它刚才治愈哥布林百夫长的绿光都是挤牙膏似的慢慢攒出来的一点魔力,而现在连它的护卫都被勾走,只有三人护卫的它已经不敢再施法,要留着至少施展一次一环法术的魔力来改变战局! 而架住大刀的刘建设“噗”的喷出血来。 他其实并不觉得有多疼痛,双臂的酸痛和胸腔的挫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痛感剧烈的伤势,这一口血也更多的是因为没有咬紧牙齿而划破了口腔导致的。 但他却相当的愤怒。 他也说不上来这愤怒从何而来,只是在那一刀向着米莎挥下的时候愤怒之意骤然涌来。 “你-死-定-了。” 胸前孔洞之中,一枚剑型的结晶破碎。 神器【千叶】,觉醒能力【血斩】,解放。 在众目睽睽之下,约翰·法雷尔竟然松开了架着刀刃的双手,反手从胸前的孔洞里拔出了一柄黑色的长剑。 虽然只是惊鸿一蹩,但兰斯觉得那柄剑是如此的眼熟——简直就像是自己的神器一样。 紧接着,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那柄剑的剑刃上,飞出了一道血光。 那是和此前兰斯一剑斩断百夫长肩胛骨一般无二的剑光,只是幽深暗淡,如同影子一般。 哥布林握刀的右手,就这样和他的手臂说了再见。 连带着飞起的,还有它的鼻子和嘴唇。 第二十五章 斩不断的东西 眼前所见,如同混沌初开之前的天地,没有上下、没有前后、没有左右,更无清浊之别,分不得快慢进退。 一片阴影般的黑雾之中,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自己的脑海。 那是蕴藏于神器【千叶】之中的,名为【兰斯·亥伯龙】的男人的过去。 兰斯虽然被称作贵族,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对他的一个调侃罢了。 诚然,或许在过去,在很久远的过去,他的祖先曾经身为初代勇者之一,为三圣的建立奉献了一份力量,甚至于功勋赫赫,因此可以获得一片封地,有贵族的头衔。 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况且亥伯龙一族并非如同几位大公爵甚至王爵那般身份尊贵,又在初代的家主死后再无人继承过勇者之名,其所积攒的那些恩惠便在百年时光里慢慢消磨殆尽,直至兰斯这一代时,除了一个辉煌的过去,已经什么都没有留下了。 即便将家中的财产变卖一空,也不够治好兰斯的那个兄长的重病,于是在某个夜晚,亥伯龙的家长作出了决定。 在大公子死后,小公子被送去了光月流的道场之中,学习那身份神秘的亚人武术家所传下的绝妙武术,但好景不长,小公子并不擅长拳脚功夫,剑术的进境也相当缓慢,以至于直到光月流的道场主退回了那些钱财时,他还只学会了一招剑术。 那个白发白须的高大亚人曾这么对兰斯说过。 “你的剑中没有鬼神。” “剑士在剑中饲养着鬼神,因此他们的剑术进境一日千里——剑本来就是要杀人饮血的,不能以血肉喂饱鬼神的话,你永远也学不会真正精妙的剑术。” “但,这也不坏。” “不想被鬼神操控的剑士,又有什么错呢?” 隔天,他在传授了兰斯一招名为【蜂刺】的绝技之后,就送兰斯回到了他的家乡。 那是亚人年轻时仗之横行大陆的得意绝技,虽本来不是剑技,但也正因为不是剑技,兰斯才能学会——他实在是个不太适合学剑术的人。 那之后的人生可谓乏善可陈,不愿意放下贵族的矜持和骄傲的父母坚持住在那已经摇摇欲坠的古老大宅中,兰斯凭借一手不像是剑术的防御剑术勉强进入了城市的卫队,就这样依靠微薄的薪水支撑着亥伯龙家的贵族家名。 直到不久之前,他的父亲——亥伯龙一族的家主过世,兰斯回到家中整理遗物,打算劝说母亲搬出这已经太过破旧的房屋,搬到更新、更整洁、也更便宜的平民区去的时候,他在衣橱之中被一柄剑划破了手掌。 于是,潜藏于他身躯之中的初代勇者之血终于觉醒。 成为勇者、继承祖先之名后,他的母亲也终于放心的沉沉睡去,陷入安宁的永眠之中。 在那之后,他就不再以姓氏自称,仅仅以兰斯之名作为勇者而活跃。 那一柄幼年时,被亚人埋藏在他心底的蜂刺之剑,也正在岁月之中被洗练磨砺得越来越快、越来越锐利,只等着脱鞘而出的那一刻。 直到在面对那霜冻僵尸的一刻。 兰斯才真正的承认了这件事情。 其实他是个很无趣的男人。 既没能振兴亥伯龙的家名、又没能实现父母的心愿、师父所传授的剑技仍是只能勉力为之,离师父所说的一拳就能贯穿城墙实在相差太远、甚至于直到现在,都无法直面自己的内心。 其实他并不适合用剑。 因为他讨厌斩不断的感觉。 在第一天挥剑的时候,他就很讨厌斩不断的木桩、斩不断的木人、斩不断的铁板。 这并不是对手中的剑发脾气。 仅仅是对自己不满而已。 剑,斩不断木桩。 他,斩不断自己的怯懦。 他并不是为自己而挥剑,而是为父母的心愿、为亥伯龙的家名、为师父的传授和期望、为勇者的虚名、为斩杀魔物、为从这险恶的世界之中生存下来而挥剑。 但,实在是很无趣。 他并不想要挥剑。 正如他并不想生还。 他只是单纯的、压制着自己内心最为深层的那个想法。 “这世上有斩不断的东西,实在是太过遗憾了。” 因此,那潜藏于神器之中的意念回应了他的呼唤。 以血为祭祀,可使得手中之剑发出无坚不摧的剑气。 以生命为祭祀,便可挥出他想要的剑。 无物不斩、无物不断! 至于生死,并不重要。 亚人所说的他的剑中没有鬼神,是对的。 因为他的心中,魔性深重。 直至他真正献出血液,挥出那斩断霜冻僵尸的一剑,三十年来被压抑的人生方才显现出一点明光,那深藏于他心中的魔种终于破土抽芽。 回忆到此,戛然终止。 刘建设的脸上还残留着对那头哥布林百夫长的杀意腾腾,扭曲的面部肌肉、几乎挤在一起的眉头和睁大的眼睛无不显示其愤怒非凡,但就在下一个瞬间,他眼里的杀意就转为一种难以言喻的错愕。 就在那过去的一个瞬间,他在混沌般的黑暗空间中,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过去。 那是呼应神器之力量、解放神器之能力时,被他的神器所拾取的一点点碎屑。 想要使出与其完全一样的剑气,就要体会与其完全一样的人生。 在短短的瞬间,他的脑中已经走过了一个人的小半生。 而在那混沌之中,他也知道了自己这个神器的拾取并模拟完全一致的攻击的能力的名称。 其名为【篡夺】。 只是这个短短的词组,就让他浑身发寒、手脚冰凉。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名字,透着深不见底的疯狂和恶意,毫不掩饰的揭露着他的神器的本性。 那头哥布林痛苦的惨叫声把他的意识拉回了现在,这一剑在几乎贴近的距离骤然暴起发出,不仅周围的勇者没有想到,连中剑的哥布林百夫长自己也完全想不到,从那断裂的光秃秃的手腕之中喷出大量的血液,喷了刘建设一个满头满脸,溅在铠甲上的血液沿着铠甲下滑,而溅在他脸上的血液则沿着皮肤浸透了领巾。 那一片被削去的面皮甚至没有完全断裂,被削断的五官翻转了一面黏在了哥布林的伤口断面上,又是引得它哀嚎不止,即便再如何狂躁,在这种情况下,它也不可避免的生出恐惧感来。哥布林们并不懂什么叫做勇者、什么叫做神器,它只知道对面的雄性一个接一个的放出了这种不可思议的锐利剑气,再这么打下去死的一定是自己! 于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在有高位的哥布林祭祀督战的情况下,一头被施加了变巨术的强大哥布林百夫长,抱着自己的断腕,转身就走、绝不迟疑、那架势如同身上着火一般仓促和紧急! “不能放走它!” 贝洛狄特的箭比他的话更快的飞过了刘建设的身边,箭矢插进了哥布林铠甲断裂的缝隙里,又是血花飞溅,但它甚至没有回一下头,任凭箭矢插在肉里晃动。 “它只是暂时被吓到了、还会再回来的!我们没法同时对付他们!” 这是兰斯的声音,他也从几乎脱力的状态里慢慢恢复了过来——显然为了一下就重创哥布林百夫长,他又一次的将血液给予了神器以增强剑的威力,但看过他的回忆的刘建设却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他用血喂养神器,到底是为了保护我们、还是为了斩断对手? 但现在并不是来得及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刘建设看了一眼手里已经融化于无形的剑,心知这样捡来的碎片不过能使用一次罢了,于是胸口孔洞之中的蛇腹剑晶体破碎。 一把漆黑的蛇腹剑化为链剑飞出,在哥布林百夫长的腿上打了个圈死死的拴住,狼之血涌动遍布全身,连带着黑色的铠甲上也凝聚起那血红色的仿佛血管的纹路来。 双臂之中传来自己从前不敢想象的巨大力量。 刘建设用力扯动手中的剑柄,蛇腹剑一下变得笔直。 哥布林百夫长即便受伤、其力量也已经超越了现在得到加强的刘建设,但仓促之间逃窜的它却架不住腿上传来的牵扯,自己的力量加上对手的力量使得这头高大的哥布林一下被拽倒,扑在一片火炭之中,伤口直接撞上灼热火炭,又是一阵惨不忍睹的哀嚎声。 第二十六章 哥布林的结局 “不仅仅是我的千叶——连菲斯特的武器都能制造出来吗?!” 兰斯扬起剑锋,剑刃的尖端从哥布林百夫长的腿部铠甲缝隙中插了进去,很快又拔出,带起一溜血花——他在尝试着寻找位于这铠甲之下的肌肉中潜藏的神经和肌腱,虽然在阿卡迪亚并没有多么微观层面的手术仪器,但借着魔导科技的发展,人体结构并不是什么难以学习的知识,在光月流的道场之中,就摆放着用钢打造的人体剑靶,以供剑士们了解人的脆弱。 哥布林虽然看上去像是人类,在细微处和人类终究是不同的,何况是这被施加了魔法的哥布林——兰斯的剑刃虽然进进出出,但那头哥布林的行动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只是慌乱之下被一捧炭火糊在脸上,使得其丧失了心智而发狂,发挥不出自己的力量罢了。 但即使是这样,有着血渊加持的力量的刘建设也已经渐渐的拉扯不住手中的剑柄了——蛇腹剑还好好的缠绕在它的腿上,但刘建设的脚已经在地上摩擦出了两道痕迹,即使是这样胡乱挣扎的哥布林百夫长,也一样在力量上能够对刘建设形成碾压。 狼之血的力量正在衰退。 一道细小的冲击波打在百夫长的头上——那是哥布林祭祀挥动手杖打出来的一种较为原始且简陋的攻击,甚至都不能称之为魔法或是戏法,只是将精神念力放出来而已,狠狠的在哥布林百夫长那混沌的脑海中戳了一下。 于是混沌的大海渐渐凝固成一块名为“愤怒”的大陆。 失去了手掌的手腕狠狠的砸在了兰斯的剑身上,几乎让他握不稳手里的剑脱手飞出,但男人很快的又加上一只手握住剑柄,才避免了神器离手的事情发生。 哥布林百夫长现在的样子只能称之为恐怖了。 如果说它之前的样貌确实也不好看,横肉遍布的脸和细小的眼珠、高耸的眉骨,比起人来更像是野兽,但那终究还是活物的脸,现在的哥布林百夫长已经看不出来是个活物,基本完全被削去的面部五官中间残留着些许现在也已经被烤化的皮肉,灰烬糊在血肉模糊的脸上,甚至还有星星点点尚未被血液浇灭的火星在跳动,闪烁着荧荧火光。 它已经失去了一只手掌和全部的五官,眼睛也被热灰灼瞎,听觉也只能听到劈啪作响的燃烧声和自己的喘气声,身上的残留铠甲也被火焰灼得滚烫嵌在肉中。 但它还活着。 它把那只被砍掉了手掌的手臂当做是木槌或冲角来使用,在极度的狂怒之下,一击就让兰斯几乎失去武器,再一击狠狠的打在拉拽自己腿脚的刘建设的脸上,把他的头盔系带一下打断,头盔远远的飞进火堆之中。 刘建设只觉得眼冒金星,眼前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光亮——那一记重击就像是一柄巨大的木槌正面打中鼻子一样沉重,不仅眼睛和鼻子一下失去了感觉,连牙齿都有松动的感觉,显然这一击差点把他的牙齿都打了下来。 但血液反而加强了血渊的能力,刘建设仍能死死的握着剑柄,拖拽住哥布林的腿脚,让他不能敏捷的活动,现在他已经是用自己的体重在作为配重块来拖延时间了。 米莎的太刀亮起。 少女将刀举过了头顶甚至举到了后背,这样大的动作挥出的刀杀伤力也是理所当然极强的,虽然还远远不能和神器能力的剑气相媲美,但这一刀也深深的斩进了哥布林百夫长的肩膀中,劈开了肌肉,嵌在了肩胛的断面上。 刘建设强忍着被打出脑震荡一般的强烈晕眩和呕吐感抱住哥布林百夫长的大腿,使得它躲不开兰斯接下来刺入它的胸腔的一剑,光月流秘剑蜂刺准确的贯通了铠甲插入它的右胸膛,其威力之大、锐度之高甚至刺穿了它背后的铠甲破体而出。 狼血之剑紧紧的缠绕在腿上,太刀斩入肩胛,长剑贯穿胸膛,即使是魔物,其旺盛的生命力也陡然下跌,何况这头哥布林此前受了大量的细小伤势。 但被魔法压榨和扭曲潜能的它,已经完全的舍弃了痛觉。 伤口被火焰灼干、体能被压榨出来,这头绿色的魔物在身上刺着三把神器的情况下依旧狂怒的吼叫着,抓住抱着自己大腿的刘建设,就要低头弯腰一口咬下去咬断他的喉咙。 蜡黄色的獠牙在魔法的刺激下变得有如野猪牙一般巨大而锋利,只要一口就能咬断人的脊椎,即便身穿铠甲,但刘建设的脖子仍旧是没有保护的,被咬中必死无疑。 然后,一只白色的拳头从刘建设的眼前飞过。 蜡黄色獠牙断裂飞起,但还没等落地,就被白色的岩石般的大盾裹挟着撞在了哥布林的身上。 是萨尔拉斯! 他强忍着那负能量在体内爆裂的痛苦、强忍着熬过了被一环法术击中后的虚弱和痛苦,对于常人来说被击中就会死的负能量射线即便是对于手持神器盾牌的勇者来说也是重创,不说瘫痪,当场昏迷倒地也是情理之中,但他居然在煎熬了短短的几分钟之后,凭着意志力站了起来! “狗杂碎......!” 白色的巨拳一击就打断了獠牙,把哥布林百夫长打得向后踉跄,随即紧接着拍下来的巨盾更是直截了当的砸在了它的头顶,甚至于连刘建设都听到了响亮的骨骼折断声。 萨尔拉斯用刘建设从没听过的种种俚语方言里的脏话唾骂着这头比他要矮小的哥布林,一面狠狠的抄起盾牌砸下去,一面狠狠的在盾牌砸下的间隙里用巨大的拳头对着它的要害粗野的殴打。 那盾牌拍击的声音和动作,都让刘建设想起自己在电视中看过的铸铁工厂中,数吨重的巨大机械气锤在工业的力量下,高高的举到半空,然后狠狠的砸在铁锭上,溅起大片火花时的场景。 “狗东西!” “绿皮蛮子!” “牲口!” 每狠狠的骂一声,萨尔拉斯的盾牌或是拳头就跟着砸下去,他一面痛骂敌人一面毫不留情的或砸或拍对手的要害部位,哥布林也在愤怒之中抬起手来给了他两拳,招来的却是更加狠毒和残暴的拳脚。 “没吃饭!” “吃饱没!” “大点劲!” 萨尔拉斯打得兴起,甚至抛开了盾牌,只用一对巨大的拳头就把几近两米高的哥布林百夫长按在地上打,双方起先甚至在哥布林的愤怒下打得有来有回,但慢慢的就变成了哥布林的单方面挨打。 断手、断肩胛骨、五官被灼烧、身上多处有烫伤和剑伤,甚至于贝洛狄特还在萨尔拉斯殴打的间隙射进来了两根箭刺在哥布林的眼窝里,在勇者们通力合作的车轮战下,这头被施加以变巨术的哥布林百夫长渐渐的有了出气没了进气。 “打我队友!” “耍大刀是吧!” “魔法是吧!” “百夫长是吧!” 原本,哥布林百夫长的力量甚至还要超越萨尔拉斯,毕竟萨尔拉斯只是人类,而它是魔物——但在连番受创之后,遍体鳞伤的哥布林百夫长已经失去了对抗萨尔拉斯的本钱了,在巨人勇者沉重的拳脚下,受创严重的哥布林终于完全停止了反抗。 米莎抽出了太刀,兰斯拔出了剑。 萨尔拉斯最后狠狠的一脚跺在了哥布林的咽喉,凭借他沉重的体重跺碎了魔物的颈椎,随后兰斯的剑和米莎的太刀就贴着他的脚落了下去,把那头百夫长的头颅一刀两断。 踩着哥布林的无头尸体,萨尔拉斯对着那名哥布林祭祀张开了双手,不作半点防御的架势。 他笃定了这名哥布林祭祀已经魔力枯竭,否则在自己殴打这名百夫长的时候,它就会用出魔法来援助了——失去了这头百夫长作为前锋和肉盾,凭那三个精英哥布林根本不可能是勇者们的对手,它必死无疑。 哥布林全是弱智、我赌你没有魔力! 你敢发出法术、赌我会被这一发魔法杀掉吗! 你敢吗!? 而哥布林祭祀也作出了回应。 它所拥有的三大一环法术,【变巨术】、【负能量射线】和【召唤骷髅】在这种情况下起不到能够反败为胜的效果。 它仅仅只剩下释放一次法术的魔力了。 而就在它犹豫要不要使用负能量射线击杀那个格外巨大的人类的时候,百夫长就已经死掉了。 失去了它作为掩护,祭祀连逃走都很困难。 于是,它的法杖顶端亮起了光芒,但并不是对着敌人,而是对着自己释放。 【变巨术】! 就算是哥布林祭祀、也是天性残忍嗜血的哥布林族! ——大约十分钟后。 菲斯特杀掉了最后一个逃走的哥布林精英,赶回队友们和祭祀的战斗中时,惊愕的发现战斗已经结束了。 萨尔拉斯疲惫的坐在正在从变巨术的魔法效果中恢复成正常体型的祭祀身上,他的眼窝深陷、双目布满血丝,脸上甚至有青筋爆起,看上去就像是熬夜过多要猝死一般疲惫——硬生生的挺过负能量射线的伤害,自然会变成这样的。 刘建设表情复杂的吐掉了一颗牙齿——被百夫长打松动的牙齿再挨了祭祀的一拳之后,还是脱落了下来。 兰斯擦拭着剑,尽管他的剑身上一滴血都没有。 米莎给贝洛包扎着伤口,祭祀临死丢出的木枪还是划伤了他的小腹,尽管伤口不深,但贝洛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射杀史莱姆的那一箭耗尽了他的以太,他是全凭着意志力参加了接下来的战斗的。 “啐。” 刘建设吐掉了一口血痰,和萨尔拉斯一起异口同声的说出了一句话。 “装什么狂战士(百夫长),你以为你个法师有多能打?” 第二十七章 神器真名 “呼。” 刘建设躺在床上,用细麻织成的枕头套肯定不如现代工业制造的绸缎舒服,但对于已经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的他来说,这种略显粗糙的床榻舒适度还算可以。 他懒洋洋的挪了挪自己的手。 在没有任务的时候,其实勇者们的生活是略显无聊的——这个世界不是没有夜生活,也有不宵禁的地段,但对于刚刚结束了一次消耗极大的任务的勇者们来说,躺在软软的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上一天才是最合适的。 尤其是接连使用神器能力,以至于大量的外人的记忆留存在脑海之中,这样的疲惫感只能用睡眠去安抚,且哥布林百夫长的那一拳肯定把他打出了脑震荡,勇者伙伴们强行要求他躺在床上休息,起居不能离开旅馆。 但其实说起来受伤最严重的应该是直面了一次一环魔法攻击的萨尔拉斯才对,他回到旅馆的时候甚至连盔甲都没脱就疲惫的睡着了,大家拖了几次都拖不动只好作罢,让他在旅馆的座位上睡了一夜。 而接下来如何面对这些伙伴们,刘建设心里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想法。 没有灵体、也不能交流——这是盾之圣器的特征,而刘建设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的这具铠甲不是什么盾之圣器、那深不见底的恶意和让人精神错乱的阴冷感绝不是同为圣器使的萨尔拉斯的那面盾牌那样。 萨尔拉斯即便持有的乃是死灵属性的神器,却也没有给人以常见的死灵法师的阴冷污秽感,与其说是死灵系,倒不如说更像是英灵系...... 但自己的这具铠甲和别的神器恐怕都完全不同。 释放了复刻自千叶的剑气之后,刘建设察觉到自己出现了轻微的贫血症状,这应该就是兰斯使用剑气时付出的代价,而使用了血渊之后,刘建设却只听到了狼的嚎叫声和些微的过度亢奋,初次之外别无他物。 这到底是因为菲斯特在突破时没有多想些别的什么、还是血渊本质上比千叶要更为温和、或者说在对于肉体的需求方面更加温和? 神器之名到现在仍旧不清楚,原本可以用“还没有觉醒能力,因而不知道神器的名字”这种话搪塞过去,但自己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使用了模拟的神器能力,再怎么也瞒不住自己已经突破的现实——话说回来,当时到底是为什么会那么冲动? 其实这答案就摆在脸上,但对于连早恋都没有早恋过的“书呆子”刘建设来说,那个答案让他没有胆量去重视。 学生时代的爱情很少是因为男生的温柔而开始的。 男孩子们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对于女生们的暧昧和好感,于是以欺负而不是照顾作为自己表达这一情绪的渠道、还会大声的嘲笑对女生照顾有加的男生——当他们再稍微长大一点之后,才会意识到自己在那个懵懂的时代做了何等愚蠢的事情。 刘建设晃了晃脑袋,把那自己其实很清楚的情绪抛在脑后。 必须要编造一个名字——这并不难,就目前听说过的神器的名字来说,可以说是千奇百怪,而且各不相同,既有【血渊剑】这种听起来就相当仙侠风格的名字,正体却是把蛇腹剑,也有造型上就是太刀、名字也很有东国太刀的传统的【明神切村正】,还有完全和其真实属性背道而驰的既不完美也不是骑士的大盾【完美骑士】。 因此,只要自己记住了编出来的名字,并把这就当做是真正的名字,伙伴们是不会起疑心的。 最初的时候,刘建设设想的神器名相当切合其外形——环印骑士铠甲。 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那个名为【篡夺】的能力,以及所表现出来的特征,那黑色的长剑和蛇腹剑,都难以和骑士挂钩——就算是黑骑士,恐怕也不是这种风格的,这具神器更像是小偷。 于是,若干个备选的选项在他脑海里划过。 天鹰战士——虽然伙伴们大概是没有会有看过这部动漫的,但这个名字总归不太吉利,很容易让刘建设在看到阿卡迪亚较为原始工艺制作的橙汁时有些难以下咽。 涡动破坏神——这个名字倒是很霸气了,就米莎所说阿卡迪亚是没有神的,即便可能会有些神器的灵体自称为某某神,但太过张狂的名字也实在不适合刘建设。 机动战士钢弹——贝洛狄特搞不好真的看过那部,引起怀疑就弄巧成拙了。 出光人——或者说,奥特曼?刘建设可不想背上奇怪的三分钟魔咒。 勇者王......太狂妄了;天劫战甲......自己也不会变蜘蛛人;狂战士铠甲......是不是会断手? 他出神的想着,忽的一个名字从他脑海里飘了过去。 黑暗篡夺者。 这名字倒是很符合自己的神器真实的本质,但绝对不行,搞不好第二天就被拖出去当做叛逆砍了什么的,宁可叫假面超人都不能叫这名字! 刘建设“啪”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他想到自己的神器该叫什么名字了。 大约两小时之后,旅馆后院的空地上,兰斯支起了烧烤架和烤盘——这些是在旅馆后面的仓库里找出来的,据老板所说搞不好是上一代勇者在几十年前用过的家当,上面结的蜘蛛网几乎要固化了,还得靠萨尔拉斯牛一样的蛮力用钢刷把那些陈年的污渍刷洗下去,但刷洗干净之后,烤架大体居然还算完好,想来当年这一套东西可能也不会便宜。 对于勇者们来说,在休息了之后,剩下的就是享受。 大宅的任务并不是毫无收获,为防止还有剩余的魔物,勇者们放任那场大火把整个大宅都烧成灰烬,火光摇曳了整整一夜,在燃烧过后的残渣中,勇者们还是找到了藏在墙壁里的金币和金沙,勉强算是赚了些钱回来。 可惜火势太大不允许他们滞留在房子里,以至于那些不知道值不值钱的古画和首饰全都被大火烧毁,余下的一点残渣连回收的价值都没有。 萨尔拉斯已经在一边给宰好的羊肚子里填上石头——兰斯很不理解为什么好好的羊不切开来烤,却要在掏干净内脏之后又塞上石头和灌入调料的内脏,但羊有两头,就任由萨尔拉斯去料理那一头了。 刘建设和贝洛狄特倒是有些想起来这是什么做法,只是这个世界的香料和他们原本的家乡的并不全数一致,也不知道萨尔拉斯烤制的手法如何,所以只是有些期待,而没有明说这种烹饪方法。 其余的大块牛羊肉和整只的烤鸡已经被兰斯和米莎切割和穿串完毕,只等着炭火打好之后上架烤制,菲斯特则是神神秘秘的配置独家的香料蘸料,打算拿出来惊艳大家一下。 刘建设来到后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米莎正擦洗着大家用餐的桌椅和餐具,整整齐齐的摆好,她扎起了袖子,露出两截脆生生的手臂,半点看不出来之前战斗时的决绝和果断。 萨尔拉斯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单纯的暴露癖,又是脱光了上衣,在烤全羊的火堆边调整着炭火和柴堆的火候,看上去气色还不错,没有先前要暴毙的感觉。 兰斯正翻动着烤架上的鸡肉和蔬果,用小刀切去因为火势太旺烤焦了的部分,他握小刀的手也很稳,出刀干脆利落,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挥刀刘建设就脖子一凉。 菲斯特则是一如既往的活力满满,用一根布带把头发扎了起来,忙活着她的独家秘制配方调料,但不知道是什么香料蓬了起来,激得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身体好多了?” 贝洛狄特清扫着院子里的灰土和垃圾,以免一会儿吹风起来把灰尘都弄到肉上,他见刘建设下了楼,也就顺手把工具靠在了墙边。 “去看看给谁帮把手吧,大家吃饭,不能总是一个人做饭。” 刘建设应了一声,打算去帮菲斯特收拾收拾——兰斯看上去不需要帮忙,萨尔拉斯那巨大的胸肌实在是看得人有点心惊胆战的,米莎嘛......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敢靠近过去。 “我们知道你有点事瞒着我们。” 贝洛的一句话差点让刘建设原地来个平地摔,他刚想解释点什么,贝洛又笑了一声。 “不方便说的话就不用说了。” “时间还长,你可以试着慢慢相信我们,法雷尔。” 第二十八章 宴会和奇怪的孩子 “我的神器名,叫做......【变身超人】。” “——?”贝洛狄特微妙的抬起了眉头,把注意力从盘子里的烤肉上挪开,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的介绍自己神器真名的刘建设,“没说错吗?真的是、变身加上......超人?” 米莎显然也有同感,尽管不同世界的历史不尽相同,但在文学作品上总有相似之处,她也在很小的时候看到过类似的特摄片。 “有什么问题吗?”萨尔拉斯反而一点也不奇怪这名字,专心的用手撕扯着已经煮到软烂的羊肉,“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北方的神器,是吧兰斯。” “你在说什么怪话?” “超人啊。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北方的那个——叫什么来着?三英雄的传说?” “不,姑且等下,萨尔拉斯,我很确定那肯定不是指的你们北方的三英雄传说,法雷尔说的大概是一种带着面具穿着紧身衣的等身改造人英雄之类的......” “还要加上什么妄想统治世界的邪恶组织?”米莎接了一句。 “果然?” “确实。” 只有来自现代文明世界的勇者们才能听懂的迷之交流。 不过,三英雄传说?刘建设忽然来了兴趣,难道阿卡迪亚这种世界也会有蒙面超人和巨山超力霸之类的特摄作吗——不,按他们这个习惯,搞不好那是真实发生过的历史! “萨尔大哥,那个三英雄传说?” “北方的民间故事啦,用来给没上学的小孩启蒙的谚语故事,这种故事简直不要太多。”萨尔拉斯把一块羊肉放进嘴里,“所谓的三英雄,是指三个被称作超人的人类英雄的故事。” “一个被称作阿卡迪亚武术始祖的【大师】,据说现今整个阿卡迪亚所有的武术家加在一起也没继承到他哪怕三分之一的技术,他所拥有的技术只能用悲剧来形容......” “一个生来就是强者的【超人】,据说他从不锻炼,却拥有天赐的强大肉身,仅靠臂力就能举起城墙,一抬腿就能让河流断流,甚至能够单手和纯血的龙族角力而胜之......” “最后一个,据说居住在火山里、以火焰和岩浆为食的【火魔鬼】,身上缠着火焰的外套,手里握着火焰的长刀,每年大雪山开春时的暖风都是他的呼吸之类的......” “总之都是些给小孩子看的启蒙故事吧。火魔鬼因为任何东西都会被他的火焰烧毁而孤独终老,大师遗憾于自己的武艺不能流传而胸中郁结而死,超人执着于与强大者角力而忽视了保护弱者,因此最终痛失亲人......” “不可偏执、不可自傲、不可忽视弱者。或许先祖们编出这种故事,就是为了警醒后人,拥有强大力量者不可过度自满执拗,否则难有好的收场。” “我很小的时候,有个人就曾经给我讲过这些故事。” 说到这里,萨尔拉斯罕见的明显消沉了一会儿,切割肉的刀子也停在了半空中,直到他面前烤盘上的肉发出吱吱的响声,他才回过神来,含糊了一句带过了这个话题。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勇者们也就没有过多的去追问那没说完的事情,谁会没有一点伤心往事不想提起呢? 再后来的时间,几乎都由吃喝玩乐和唱跳消磨过去了,勇者们有的喝了一扎又一扎的酒,那种能够点燃的酒像是水一样喝下去,有的大口撕咬着烤肉就像是撕咬仇人一样用力,喝多了的几个男人背着手围着篝火跳起富有北方特色的踢踏舞来,因为某个巨人勇者的大脚板踢起了灰尘还糟蹋了几块肉被骂了一气。 旅馆的位置并不算是非常偏僻,在外城区算是比较好的地段,而勇者们喝的醉醺醺的开始大声唱着跑调的歌谣和吆喝的时候,附近的居民也难免被从梦中惊醒,但看到是那群异界人在狂欢之后却也没有什么办法——虽然夜间宵禁,但对于这些把脑袋别在裤子上拿刀子赚钱的异界来客来说却是例外,即便是骑卫队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跑去上门喝止,况且那还涉及到外交问题,居民们也只好把枕头再捂紧一点,把窗户再关的死一点,试图无视那难听的歌声。 刘建设数不清自己是第多少次悄悄把萨尔拉斯硬塞来的酒杯换下空酒杯假装自己喝过了的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啪”的砸了他的脑袋一下。 力道很小,显然也不是暗器,刘建设用手接住一看,是一颗被啃得乱七八糟的青涩果子。 四下观望,就看到了在院墙边的一株大树上伸出的一根粗枝,那上面坐着一个身穿绿色衣衫的小孩儿。 刘建设比起伙伴们要稍稍清醒一些,他依稀想起这似乎是前段时间搬来附近住的一户商人家的小孩儿,想来应该是夜间勇者们的歌声和吵闹声把小孩儿吵醒了,本来就晚上睡不着的小孩就沿着大树爬了上来,用树上结的果子丢了自己。 他对着那小孩儿比了比手里的酒杯,小孩“哼”的一声老大不高兴的别过头。 借着月光,刘建设发现这个小孩儿比白天时看到的有些不同。 白天看到他的时候,小孩儿戴着皮帽子,浑身穿的严严实实的,又在他家里的杂物堆里玩,浑身都是灰土,即便看见也只会有“脏兮兮”这一个印象,而晚上因为要睡觉,不仅他身上穿的衣衫有些像是薄丝绸,连罕见的翠绿色头发也露了出来——尽管这是异世界,但长有这样独特的发色的人刘建设还是一个都没看到过。 小孩没有穿鞋,光着一对脚丫子晃呀晃的,还对划拳喝酒喝得热火朝天的男人们比了个鬼脸,从身边的树枝上摘下一个青涩果子来,又啃了一口,酸的龇牙咧嘴的。 不长记性的小家伙...... 刘建设再三确定了自己正确的审美观和判断能力,但还是充满疑惑——如果说白天看到的那个小孩,那绝对是属于谁看了都讨厌的脏小孩,但现在这洗的白白净净的小孩甚至连男女都不太能确定了。 他身上翠绿色的衣衫和头发在月光映照下有如藤萝嫩叶,泛着淡淡的光晕,整个人看上去和周围中世纪一般的建筑风格格格不入,反而更像是古诗之中所描绘的山鬼。 刘建设瞥了几眼餐桌,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柰子,丢给了那个小孩——这东西看上去像是苹果、吃上去也像是苹果、甚至连切开也和苹果差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民间俗称叫柰子。 小孩先是下意识的接住了,然后又警惕的看了一眼他,警惕的看看手里的柰子,用衣角把果子包住,小心谨慎的样子就像是抱了个炸弹一样。 “吃吧!” 刘建设大着声音喊了一声。 “不好意思,我们在开宴会!” 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很快萨尔拉斯的大胳膊就耷拉了过来,像是抓小猪仔似的把刘建设抓了过去,又是一个大木杯塞到他怀里。 “怎么了?” 米莎也被怂恿着喝了不少果酒,脸上红扑扑的像是害羞又像是兴奋,但她的脑子还没像已经喝得昏天黑地开始称兄道弟全然忘了平时互相嘲讽的那三圣人和北方人那样糊涂,她也看了一眼树干的方向。 “是那个孩子啊。”米莎笑了笑,今晚她似乎格外的明艳动人,“萨尔桑说他肯定是亚人,至少也是有亚人血统,否则不会那么用力过猛的打扮成脏兮兮的样子。” “不去邀请他一起来吗?” 第二十九章 勇者?勇者。 直到这场宴会的最后,那个小孩儿也没下树枝,只在树上用果核和刘建设玩着躲避球的游戏。 勇者们闹腾到了大半夜,到了深夜即将转过,进入黎明之前的时候,烤架和篝火也慢慢的熄灭了。 买来的牛羊肉和鸡肉已经全都吃的干干净净,喝得酩酊大醉的北方巨人勇者踉踉跄跄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一本正经的贝洛狄特也被樱和米莎加起来灌了不少酒以至于最后都开始说胡话,菲斯特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醉倒在长桌下面去了,刘建设发现她的时候,红发的小姑娘抱着只鸡腿睡得正香。 他和米莎一起收拾了一下场地,酒精加上狂欢过后,身体袭来的就是疲惫感,米莎打着哈欠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而刘建设本来已经睡下,又因为喝了太多酒口渴难耐,干脆提着水囊坐到院落中,吹着夜风小口的喝着水。 兰斯也在这时候开了窗户,端着杯子和刘建设示意了一下算是打过了招呼,两个男人就对着月光心绪重重的喝着清水。 刘建设之前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宴会——在他的记忆之中,最后一次和这么多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是在父母的葬礼后,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远方亲戚为了一点点的财产分配吵得不可开交,虽然还没有动起手来,但彼此之间已经不见一点亲情。 那样的宴会只会让人觉得厌恶。 但这次的宴会不同。 实话说,勇者们毕竟不是专业的厨师,肉烤焦了、汤味道不够好、忘记放调料等等简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边吃肉边把上面的烟灰吹掉也是寻常,萨尔拉斯烤羊的手艺只能说凑合,和在本来的世界那发展到畸形的旺盛的肉食菜肴简直天上地下。 但那样的热情不是假的。 他们并不是装出来的热情、也不是为了进行什么仪式——他们只是很单纯的,想要享受这些菜肴和饮品。尽管粗劣、尽管稍显原始、尽管味道其实并不如何好,但勇者们沉浸在这单纯的享受,这片刻的休闲和欢乐之中的感情,并不是假的。 刘建设从前听过一个故事,一个乞丐在最为饥饿困顿的时候,曾有另一个乞丐把自己用剩菜和馊饭煮的食物分给了他一碗,让他在严寒的冬天里得以捧着热腾腾的食物,当时他引以为人间至高的美味。 后来,那个乞丐一步步爬上高位,最终成为了一念之间就能对全天下生杀予夺的皇帝,但宫中的菜肴再是如何精美,也难以胜过他记忆中的那碗剩菜馊饭大杂烩,即便是用最好的材料去做,也做不出当年的那个味道。 刘建设有时想,乞丐皇帝怀念的恐怕并不是那道菜,而是那在严寒中填饱肚子的温暖感。 而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杀过魔物、杀过人、杀过大的不可思议的虫子,将来还会杀更多的活物,他的一切经历都将与曾经的家乡的一切南辕北辙。 即使亲身体验过了神器的力量,他也总还是和这个世界有种难以言喻的隔阂感,这体现在那天空上的巨大月球、体现在他身穿的麻布衣裳、体现在他放在房间里的黑色铠甲,也体现在自己手上这个用粗线和动物胃袋、皮革制成的水囊上面。 这个水囊甚至不能像是用杯子喝水那样拿起来灌,把水囊举起之后,用力一攥,才会有一道水柱从囊口喷出,即便是已经用了好几天这种水囊的自己也还是会打湿衣服,而像萨尔拉斯和兰斯那种老酒徒才能一攥刚好喷出一大口酒,一滴都不会洒出来。 水囊提醒着他,这里已经不是那个文明世界了。 但刚才的宴会中,他并没有感觉到不适应。 这是因为宴会和原本的世界一样吗? 并不是。 这是因为宴会中的人和原本的世界没有区别吗? 显然也不是。 “是因为我变了啊。” 刘建设喃喃自语了一句,现在他已经完全的记住了自己编出来的“约翰·法雷尔”的名字,在别人喊他的时候,这个名字已经渐渐的要取代原本的刘建设的名字。 但刘建设这个名字一直在提醒着他。 你并不是阿卡迪亚世界的人,你并不是生来就穿着麻布衣衫、套着铠甲、背着盾牌,和一堆能空手打死牛马、用剑砍断铁索的人在一起唱歌跳舞喝酒的。 联系起你和这个世界、和这些人的,仅仅就只有那个叫做【勇者】的身份罢了。 而这个身份,也并不是生来就有的,而是把你从你的家乡带来的名为【神器】的黑铠甲给予你的。 你并不是生来就要做救世主、何况这个世界并不缺救世主。 刘建设静静的望着那明亮的月光。 一枚果子“啪”的砸到了他头上。 那个小孩儿又来了,他显然也很困,但似乎又强撑着不太想去睡觉,依旧是骑在那根树枝上,左右也无事可做的刘建设就走了过去,靠在墙上和小孩儿聊起天来。 “你怎么不去睡?” 小孩儿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往后缩了缩,提出了他的问题。 “你们是勇者吗?” “——是啊。我们是勇者,从异世界来的倒霉蛋。” “异世界?是不是那种、据说街道平整得就像是用磨石磨过一样、而且可以同时跑四辆马车的!” “......啊,大概,如果你说的是混凝土路面的话——是的。在我的家乡,那里的人都坐在不需要马来拉动的铁马车里,在光亮的路面上来来回回,两边的房屋有的可以建到六十层甚至更高。” “骗人的吧?!六十层的楼房、不是会伸到云层里面去吗!” “我们会用一种柔软的像泥土的石头,加上钢铁的骨架建造,那种石头干了之后比花岗岩要更加坚固耐用。事实上,在我的家乡,我们建成过将近九百米高的大楼——一百六十多层的高度,那是我们建筑科技的最大标志之一。” 刘建设笑了笑。 “我们会把山削平、在河流下打洞、用整个山谷当做水库,用我们发明的,一种燃烧黑油来获得动力的机器征服自然。抛开我的家乡所没有的那些魔法相关的东西,王都惠普城也不过是相当于我们的一座小城市罢了。” “那、那如果你们这么厉害的话......为什么要当勇者呢?” 小孩儿的话一下让刘建设哽住了,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连他也没想到。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选中我来当勇者,因为无论智谋还是勇气,我都和我们历史上的那些大人物差的太远了,选他们来当勇者不是更能拯救这个世界吗?” “小孩儿,就像你说的那样。明明我们有这么多厉害的东西和更厉害的人,为什么会选中我来当勇者呢?” “因为我们就是勇者。” 兰斯的声音突然从刘建设的身后响起,他手里掂量着几个鸡蛋,呼呼的吹了吹上面的灰,丢了一个给刘建设,又丢了一个给树上的小孩儿——看起来他去了厨房。 “很少听你讲起你的过去。听起来,你的世界和贝洛、米莎的世界有很大的相似之处,但又不完全一样。” “你很迷茫为什么会选中你当勇者?” 兰斯在自己的手背上敲碎了鸡蛋,边剥着鸡蛋壳边说着:“这个问题,初代们会不会也想过?” “我们阿卡迪亚的本土勇者和你这样的外来勇者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硬要说的话,也许是因为我们的祖先曾经是勇者,他们的血流传下来,流淌在我们的血管中,然后某一天,神器回应了我们,我们就因此成为了勇者。” “呼呼,这听起来不是很清楚吗。”刘建设吹吹太烫的鸡蛋,也剥着蛋壳。 “清楚吗?”兰斯嗤笑一声,“哪个勇者祖先,我认识吗?我见过吗?” “虽然这么说对祖先是不尊重,但我还是要说——他怎么就能保证我的祖先不会有私生子或者其实被戴了绿帽呢?也许我根本没有遗传到他的血呢?” “和祖先无关,我能成为勇者、能唤醒神器、能觉醒能力,凭借的是我的努力,是你们这些伙伴们的帮助,是我的父母的抚养,是我的师父的传授武艺,和一个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祖先有什么关系?” 虽然身为贵族,但兰斯半点没有贵族固有的自豪和矜持,也靠着墙吃着鸡蛋。 树上的小孩儿呼呼的吹着鸡蛋小心的剥着蛋壳,但因为太烫一时之间吃不进嘴里,干脆用衣服兜住,专心听下面的两个人讲话。 “那你的意思是?” “因为我们就是勇者,因为神器选中的就是我们。” 兰斯三两口吃完鸡蛋,拍拍手。 “我们就是拯救这个世界的人。” “法雷尔,如果连勇者自己也对勇者没有信心,会怎么样啊?” 刘建设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只有拿着手里的鸡蛋专心剥着壳。 “小孩儿,你叫什么?”兰斯抬头对着树上的小孩儿说。 “......我叫摩诃。” “好名字。我叫兰斯,三圣所属的勇者兰斯。” “摩诃小孩儿,你最好记住我们这支勇者小队——因为我们会在不远的将来,根除掉浪潮的根源,铲除这生长四五百年的毒瘤,并以英雄的身份归来。” “那时候,曾经和我们住在隔壁的你,也可以把和我们聊天的事迹吹嘘给你的家人、你的儿孙听——那可是吹嘘到你一百多岁也不会过时的光荣!” “那时候我就是大公爵,我可以送你一座三十层高的高楼当做礼物。” “法雷尔,那时候你也要送点礼物才好。” 兰斯哈哈的笑了起来,他显然其实还有点酒醉,说出了这样平时不会说出来的大话。 谁也想不到,在他的这个大话实现的时候,这片院落的众人,早就物是人非。 但那是不知道何等遥远的未来所发生的事情了,现在,勇者们仍旧满心希望的向前迈进。 第三十章 无貌之人 在勇者们载歌载舞之时,距离三圣王都大约一天车马路程的某处山道上。 勇者们将在大宅中的经历和交战的对手信息上报给勇者殿之后,其实并没有获得更进一步的反馈——这也一度让勇者们觉得勇者殿其实在尸位素餐,对于三圣周边可能存在的危险半点也不理会。 其实三圣勇者殿内部也一样感到奇怪。 高层们在主持勇者殿的传奇勇者,三圣器之枪的【枪之勇者】的准许下,其实对高层的勇者们发表了调查事情原委的报告,并建立了一份任务档案,但这份任务档案莫名其妙的就在没有任何人来到任务大厅的情况下被接取了——接取人还是个没有留下签名的勇者,但那准许接取的印章又证明当时确实有一个工作人员准许了这份委托的接取。 这个事件一度被三圣勇者殿内部的工作人员称之为闹鬼的勇者,甚至有人传说是一个早就死去的上代甚至初代勇者的冤魂一直徘徊在殿堂之中,他帮助了现代的勇者们,接取了这份任务报告。 ——当这种传言传到了接取任务的勇者耳中时,他也只能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这种事情他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了。 现在,他正站在那山道的正中间,看着远处那支跋山涉水而来的绿皮肤的军队。 是的,一支军队。 一支通过某种三圣目前暂且不得而知的手段穿过了首都的严密防护圈来到这堪称威逼王都的位置的哥布林一族的军队。 这支军队的阵容之整齐连三圣的主力部队骑卫队也很难媲美,他们之中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却都穿着非常合身的铁质铠甲,戴着头盔,天空正下着小雨,雨水沿着他们的头盔边缘滴下来,却没有一只哥布林用手去抹。 哥布林们持握着短枪和短戟,部分哥布林背后背着用皮革袋子装起来的弓箭,在整齐的短枪队过后就是由十名哥布林抬起来的轿子,这些抬轿子的哥布林高矮几乎一般,身强体壮,脚步稳定,轿子几乎没有摇晃和偏斜,坐在上面穿着金丝绣的袍子的哥布林大祭司倚着一根散发微微的红光的法杖,似乎是在施法,又似乎是在小憩。 在队伍的最末尾,还有着两头身材高大、几近四米的巨大绿皮肤怪物,他们身上连一片铠甲都没有,却遍布各种各样恐怖的伤疤,嘴角歪斜,头上戴着牛皮制的帽子,把眼睛都遮住了,只靠着前面的哥布林用绳索牵引指引方向前进。 食人妖。 同样是经常与哥布林一起出现的魔物种群,这些怪物常年处在饥饿的状态中,胃里永远空荡荡,总是不知满足的啃食着战场上的尸体,也能借此快速的恢复伤口,就连箭矢刺进他们的皮肤都会被酸性的血液溶解,只要放出这些家伙,除了北方战线的那群更加凶猛的冲锋军团士兵,人类士兵很难与之敌对。 这支军队与勇者们所讨伐的那小小规模的哥布林卫队是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即便在这支军队中并没有百夫长的存在,但有了更为强壮凶残的食人妖和位阶显然更高的哥布林大祭司,勇者们如果面对的是这支哥布林军队,大概会像是海浪来袭时的沙雕一样瞬间垮塌。 这绝对不是一次觉醒的勇者所能应对的规模,甚至于二次觉醒的勇者参战的话也很危险,那些食人妖的怪力和酸血绝非易于之辈,哥布林大祭司的法术更加难缠至极。 如果以任务等级来推算,要歼灭这支军队,至少需要三次觉醒的勇者们组成最少为数四人至五人的小队,才能保证不会造成自身的伤亡的情况下完成任务。 但现在,接取了这个任务的只有一人。 也即是说,他有着相应的自信。 站在山道正中的勇者没有引起任何人或者活物的注意——在他的体表,笼罩着一层无形的、近乎完全透明的光,那些光膜层层叠叠的反射了一切射到他身上的可见光,使其透过勇者的身躯呈现出后方的景象。 此为四次觉醒之能力,【箴言·自在光】。 或称【光学隐形】。 他无奈的笑了笑,轻轻的捻动了手中的枪柄——他手中所握着的是一柄被无形的光膜所遮盖住的长枪,即便是在发动能力的情况下,也只能看到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看上去如同阳光的余韵一般。 “我叫亚伦·墨瑟,你要记好了。” 那名哥布林大祭司猛地抬头——它耳力极好,听到了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人类的语言。 神器【洛叶】,三次觉醒能力发动。 “慈父。” 不知名的勇者轻轻竖起两根没人看得到的手指,食指缠绕中指,放出一点光芒——这光芒很快就引起了哥布林们的注意,在他们的视角中,那是骤然出现在空中的一点光点。 “明子。” 光芒骤然化为无数细小的丝线,如同春蚕吐丝一般吐出数之不尽的微小光丝,缠绕在勇者的身上,在哥布林们看来,那是一具渐渐缠绕成人形的光丝构成的蚕茧。 “净风王。” 光芒骤然爆发。 铺天盖地、无孔不入! 近乎实质化、拥有温度的光从那具人形的蚕茧之中喷射出来,如同水银泻地、犹如海浪翻腾! 即便闭上眼睛也没用、就算用手捂住眼睛也没用! 光是无孔不入的! 那烈度恐怕超过了五千流明的高亮光线无孔不入的四散爆裂开来,整只哥布林军队一下就陷入了全员暴盲的困境之中——光无孔不入的击中了他们的瞳孔,瞬间的高亮使得他们一下就丧失了几乎全部的视力! 此能力名为——【索多玛之灾】。 对勇者来说,亦然。 光是公平的,因此,那些光线也进入了他的视野之中。 但勇者早已习惯了这个状态,他坦然的睁着不能视物的双眼,在意念之中循着光的方向,看到了在一片光芒的大海之中,出现的那些没有被光照亮的黑影。 那就是哥布林的躯体所在的方向。 他扬起了长枪,近乎实质化的光构成了具有机械感的纹路,像是电路又像是符号,围绕着他的身体表面生长,温暖的力量感也沿着纹路涌现出来。 神器【洛叶】,二次觉醒能力发动。 其名为【光路铭刻】。 笼罩于此光芒之中,不仅在这充斥着刺目光焰的领域之中可以自如行动,更是能够获得极大的负能量抵抗能力——这光线,正是实质化的正能量、纯粹的正能量的集合体! 光芒四射的长枪挥舞了起来。 带起的则是破碎的肢体和断裂的武器。 一挥之下,十人两断! 无论是铠甲或是武器,全都没能阻挡住这缠绕着光的长枪哪怕一下,在充斥着暴力挥洒的长枪横扫之下,哥布林们就像是野草被火撩过一样一片一片的倒下! 若是凡人、怎能杀得如此痛快? 也只有这缠绕着光芒的长枪、这华丽而璀璨的神器,才能如同割草一般把这些凶残的怪物轻易铲除,长枪横扫就是数人断作两截、长枪直刺便是数人穿刺于枪尖、长枪挥舞起来,就是吞噬生命的光芒旋涡! 这就是高位勇者的力量。 这就是接近剑圣之境的勇者的力量! 这就是四次觉醒的勇者、【无貌无形】的亚伦墨瑟的力量! 那些哥布林们的前锋,被勇者以一己之力轻易捣毁,阵势溃不成军! 哥布林大祭司在惊慌之中犹自念诵起咒语来,它毫无疑问掌握着大量的二环法术,足以伤害到勇者们,只要给它一点时间—— 但没有时间了。 亚伦墨瑟伸出一只手臂,指向了天空。 在那看不见的高空之中,一柄光之剑正凝聚成型。 神器【洛叶】,四次觉醒能力,发动。 四周缠绕在哥布林身上的光线忽的回到了勇者的手臂上,并沿着手臂所指的方向飞向了空中,形成一道接天连地的细小光线。 【箴言·如来光】。 百川归流、万水归墟。 光线汇聚成一条拔地而起倒流之河,灌注入那柄光之剑中。 “答对一个问题,我就放过你。” 勇者歪了歪头。 “我叫什么?” 哥布林大祭司愤怒、恐惧和扭曲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它怎么可能连这个都不记得! 这个人类在小看它! “我不会放过你、叫亚瑟的人类勇者!” 勇者再度无奈的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就像是诅咒一样。 这个敌人也在不知不觉间忘掉了自己的名字——如果它能活着回去,很快就会连自己来过都忘掉吧。 可惜啊。 “可惜啊。” “你答错了。” “【箴言·智慧光】。” 光之剑,坠落。 正如神明的天罚! 整个山道、都被这一剑斩断! 第三十一章 暗流 土石溶解、金铁沸腾。 就连修造在山体之上、用大石铺路的山道,也没能在这从天而降、仿佛神罚一般的巨大光束之剑下保留完整——那正如同一个看不见的天使,将手中炽热的火焰之剑从天国抛下,刺落凡间一般。 所有的哥布林都在这一剑之下彻底毁灭了,只有星星点点被热量形成的热浪扑开的残肢断臂飞溅出来,就像是海浪里溅起来的一点点火花罢了。 即便是以生命力顽强着称的食人妖一族,也在这恐怖的剑光打击之下失去了大半的内脏和身子,虽然他们号称不死之身,能够通过进食来迅速的愈合伤口,但对于这种肩膀以下全部融化的伤势,即便是食人妖也没法愈合伤口了,张着那张饥饿而不满足的大嘴向着天空绝望的等待着死亡。 但哥布林大祭司居然还没有死。 那一剑是针对它而落下的,哥布林和食人妖都只是剑光爆裂分解时的附带牺牲品,但作为最主要打击目标的哥布林大祭司居然仍旧好好的活着——或许也不能说是完全“好好的”。 它的眼窝里面只剩下蒸发殆尽的一点点黑色浆体,口腔中的舌头也完全碳化,那颅骨内的大脑也在沸腾着,就像是某种野蛮的食用猴脑的烹饪技巧一样,脑浆都已经咕嘟嘟的冒起了泡。 它身上的一层暗紫色光罩仍旧艰难的维持着基本的形体。 塑能系三环法术,【暗魔手掌】。 这个法术在所有的三环法术中也称得上是防御能力中的佼佼者,只是以哥布林一族的稀薄魔力和魔法亲和天赋难以次次都施展成功,即便施展成功也会有所漏洞——它的运气很好,这个法术完美的释放出来了。 但它的运气又不太好,等到暗魔手掌成型的时候,光剑已经刺进了它的头皮。 仓促之间形成的光罩只能勉强的抵挡住了一部分外在的爆炸伤害,但那直接在它大脑中爆炸的光剑则造成了难以想象的重创,现在还没有死亡只能得益于它给自己释放的那个无阶位的戏法【嗜血术】。 嗜血术并不是什么高级的法术,它甚至称不上是一环法术。 但在哥布林一族手里其实并非如此。 在久远的古代——相对于哥布林们只有十来年的寿命来说的久远古代,大约二三百年以前,曾经有一个统治着哥布林种族的高位魔物,掌握着将低级的戏法嗜血术发挥出超阶位的威力的方法,据称那个高位魔物曾经用一道嗜血术覆盖了数万哥布林,使得它们全员都膨胀到近乎食人妖的强度。 即便哥布林大祭司只是学习到了不知道被篡改和劣化多少次的古代嗜血术,但它的嗜血术强度也足以超过变巨术之类的增幅法术,能让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吊住了一条命。 亚伦·墨瑟轻轻的摇晃了下自己的脑袋赶走那股晕眩感。 这一套组合觉醒能力的威力大则大矣,却是敌我不分的。即便提前做好了准备,光剑爆炸的剧烈闪光还是结结实实的晃晕了他的脑袋,以至于缓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 他扛起了那柄枪,在这仍残存着大量的流光飞影的山道上依靠光路铭刻附带的视觉能力寻找着残余的哥布林们的身影——他很快就找到了。 “是谁派你们来的,又是怎么穿过防线的——算了。” “问了也是白搭。” 亚伦墨瑟虽然看不见真实存在的东西,但他还是摆出了手搭凉棚的姿势,看向的正是之前被勇者们焚毁的大宅的方向。 “我得感谢一下这些小朋友。” “不是他们及时的报道了这种异常的话,恐怕我还没法这么快的就堵到你们......” “也没法让我又离更进一步更快一点点。” “嗯,一点点。” 言语之中,这位甚至没人记得住的勇者透露出了他目前的状态。 他已经在这个觉醒的位阶待了很久了。 即将跨入下一个位阶。 除开三大圣器之外,整个三圣恐怕也没有一掌之数的人跨入的那个位阶。 超越普通人类锻炼所能达到的极限位阶【剑圣】的那个位阶。 神器、第五次觉醒。 勇者轻轻一脚把哥布林大祭司的头颅踢得粉碎,身躯随即又被那无形的光所覆盖起来。 永远都处于光学隐形状态之中,无人能记得住的独狼。 在已经渐渐很难记起来的过去,他也曾经是从异界而来的勇者。 而现在,他已经离人类这个物种越来越远。 ...... 亚伦·墨瑟的光之剑落下的时候,几乎把整个山头都照亮。 可即使是这么明亮的光,也不会抵达惠普城内,惠普城中的民众没人看得到这道光剑——因为那实在太远,远到就像是勇者和贫民之间的间隔一样。 甚至比惠普的内外城墙还要割裂。 惠普城以贤王王宫、王族和高官大臣们所居住的区域为中心,辐射出了一块相当大的区域,那就是被称作为【内城】的地方,而更往外的宽阔区域则是【外城】,二者用一道铭刻了无数的符号和魔法效果的城墙所阻隔,墙壁之坚固、地基之深厚,足以保护城内贵族们的安全。虽然就高度上与王都的外城城墙相差无几,但内城的城防力度远超外城,对于没有爵位的普通人来说,擅自闯进内城是会被当街逮捕的。 那之后到底会遭受怎么样的对待,就只有一大堆的谣言了。 在内城的城头上,正坐着一名穿着斗篷的青年,他一身和周围士兵们整洁亮丽光鲜的铠甲截然不同的普通游侠衣服,甚至可以说有点落魄,但士兵们没一个敢小看他的,甚至没一个人敢转过头来看他。 他凝望着久远的山间,在瞳孔之中倒映出了一点金光。 他竟然能够眺望到如此遥远的地方? “......快突破了啊。” “已经解决了?” 在他身边站着另一个穿着和其他士兵没什么不同,但很明显铠甲不合身的青年,青年的金色头发从头盔侧面漏了出来,他很不耐烦的把头发塞了回去。 “解决了。他的实力还是值得信任的。” “你一直不提他的名字,是不是因为你也不记得他叫什么?” “你记得?” 斗篷青年的反问呛住了士兵打扮的青年,他努了努嘴,最后蹦出来了一句:“有谁记得?” “是啊。我也很怀疑这是不是诅咒......” 斗篷青年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 “我也该回去继续当护卫了。” “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一直当着很有意思吗?她也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官家小姐......”士兵打扮的青年冷哼了一声,自己也跟着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土。 “你不也是?一直盯着这些异界勇者,就是为了找到你那个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祖先留下来的那个所谓的有关于使用火焰的未来异界人的遗言?你不会真的想要去报恩吧?”斗篷青年踏踏的走着,“你自己也多少清醒点吧,阿尔伯特。” “曾祖阿贝尔特的真正死因和遗体所在,是我们家族一定要弄清楚的秘密。就算要杀掉几个人也无所谓,谁也不能阻止我追查。”士兵打扮的青年摘掉了头盔随手挂在一边士兵的剑柄上——如果现在有贵族在场的话,就能认出这两个人的身份。 现任三大圣器之【圣弓】,【弓之勇者】。 三圣大公爵,行事最为荒诞的【龙狩公】,阿尔伯特。 第三十二章 委托书 清晨——在太阳尚未完全升起的清晨,一名白马白衣的骑士高举着手里三环形状的白旗,穿过王城的街道、穿过内外城的门口,一直抵达位于外城繁华地带的勇者殿前。 这是直属于三圣器麾下的传令兵的打扮,他们的装束和旗帜使得他们在惠普王都之中畅通无阻,而且尽管他们往往并不是勇者,但却执行的都是和勇者们有关的任务。 骑士带来了一份调令。 那是一份由通常的勇者殿最高权力机关掌权者,枪之勇者所亲手签署的调令。 责令新生代的勇者们迅速赶到勇者殿,在骑士的带领下,进入内城区域。 调查一起发生在最近三天的杀人事件。 ...... “杀人事件?” 整理好装备,在队友们的帮助下穿好黑铠甲的刘建设听到兰斯读出那份调令上的内容,满心疑惑,“那不应该找警察、不是,骑卫队的人吗?再不济也是找侦探啊?” “我们这群专精用大刀片子杀得人头滚滚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勇者和杀人事件有什么关系?” “法雷尔你刚刚是不是把我们形容成什么土匪山贼了......算了,也不是第一天的事情了。”贝洛狄特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捂住额头,“大概是指望我们用神器能力去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吧......” “那也有的是魔法道具和专精此道的人。你们不会觉得这么大的三圣连一个会查案子的人都找不到要找我们这些民间人士吧?” 兰斯把调令随手递给萨尔拉斯,后者拿着调令梗着脖子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话。 “俺认字不多。” “地点在内城区?王城区域?”米莎勉强读着调令上面的字,她也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才用幼儿识字课本勉强学习了一些通用文字,但比基本上是文盲的萨尔拉斯还是要懂得多一些的,一字一句的读着能看懂的内容,“会不会是因为......凶手很危险?” “能在贵族老爷们的护卫眼前强杀掉贵族老爷的刺客和偷偷摸到老爷们的房间里用毒药毒杀的刺客是完全不同的等级吧?”刘建设一贯的吐槽着,“我家乡曾经有位刺客大师艾大师,在战场上千军万马之中一身白袍,杀穿重甲骑士军团把暗杀目标一刀捅死,此后人称千军万马避白袍。” “法雷尔你家乡不是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世界吗?那种怎么听都是阿卡迪亚这边的人才做得出来的事情吧?”这是兰斯的疑问,他把刘建设的话当真了。 “艾吉奥刺客大师是吧?是不是很多年后还有个继承其暗杀精神的康大师?用斧头杀光一城火枪手的?”贝洛狄特忍不住回应了一句,显然他也是知道刘建设满口胡扯的东西是什么来由的。 “总之、好像并没说可以给我们拒绝的权利。” 萨尔拉斯丝毫不掩饰对于命令签发者的嗤之以鼻,那大概是某种叫做“地域黑”的情绪。 “我们在这里讨论得再多有意义吗?” 在勇者们整理装备、来到勇者殿报道时,兰斯本来轻快的脚步突兀的停了一下。 他的目光在那名骑在白马上、身穿白袍的骑士身上停顿了很久很久,久到连刘建设都能看出来不对劲,用手肘戳了戳他,兰斯才收回目光。 骑士身穿制式的银白铠甲,胸甲光洁,有用钢片缀打上去的展翼狮鹫徽章,身穿白袍,腰间挂着普通的制式长剑,右手一直没有离开那面旗子,铁质的旗杆尾端插入地面,就如同一柄长枪。 “......不对劲。” 兰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自己衣领前的布料拉了起来遮住自己的脸——那是一块隐藏的面罩。 在萨尔拉斯和贝洛进去领取任务详情的时候,那名骑士就一直打量着这支勇者小队,目光最终放在了身材高大、体型庞巨的异国人萨尔拉斯身上,趁着他没注意到小队之中的异状时,兰斯扯过了刘建设让他附耳过来。 “不要故意去看,装的稚嫩点,像没见过城里人的农夫一样。” “你装作无聊的样子,找机会看那家伙的靴子。” 刘建设微微点头,走到离骑士稍微近一点的地方,和一脸莫名其妙的菲斯特攀谈起来。 “说起来,怎么好几天没看到过赫萝了?” 菲斯特只觉得莫名其妙:“早上不是才见过赫萝吗?” “啊?是吗?”刘建设挠了挠头,想着找些什么话题来试试这个骑士听不听得懂自己说的话,就换了个话题,“我昨天听人说了个笑话,说有个北方人潜入三圣境内多年,想要混入三圣的官场里,于是每天苦练方言语调,穿三圣的服装,吃三圣特色菜肴,连看到老鼠也会发出特别有三圣味道的尖叫声。” 骑士看上去依旧纹丝不动。 “等到他在三圣境内潜伏了大概二十多年之后,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没有一点点破绽,从头到脚都是三圣没落贵族的味道,所以就大大方法的穿过城防,到惠普城内,找了个酒馆坐下来,想试试看自己的伪装本领,于是喊来老板要了一份蜂烩南瓜炖小牛肉。” “那个老板很诧异的说,你们北方人也吃蜂烩南瓜炖小牛肉的吗?” 刘建设注意到,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骑士的头盔难以觉察的转到了自己这边。 “?你不是说他伪装的很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被老板认出来了?” “对啊,他也很奇怪,就问老板,你是怎么知道的?是因为我穿的不够三圣吗?” “老板就说,你穿的很三圣,口音也很正,就连挑剔的语气都和三圣的小贵族们差不多的穷酸味。” 刘建设缓了缓,故意拿捏着苍老的语气。 “但是,老板说。” “我们三圣是没有亚人贵族的。” 一片死寂。 菲斯特过了好半天才打了个寒颤:“怎么大白天的喜欢说冷笑话......” 那个骑士明显的出现了情绪的起伏,大概是被这冷笑话给呛到了,甚至于连带着抬起了左手转了转自己的头盔,大概是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注意一个喜欢说冷笑话的家伙。 刘建设讲的这个笑话,大概只有萨尔拉斯那种脑回路不太正常的人会笑得出来。 这笑话起源于三圣和北方之间的政治意识斗争。 在最早建国初期的时候,三圣曾经自民间爆发过把亚人当做瘟疫的代表来驱逐的民间运动,大量的亚人被手持草叉和锄头的农夫们绑到火刑架上烧死,而统治者对于这一行为只有口头谴责,而分不出手来进行武力镇压。 北方战线却发布了截然不同的政令,他们在圣器的支持下公然宣布废除了实行了以千年为单位计时的奴隶制度,废除了亚人奴隶,并无条件接纳一切逃奴和流民迁入北方,在北方实行了极其严苛的反奴隶法和反人身贩卖法,即便是在现在依然存在着奴隶黑市的阿卡迪亚,北方对于奴隶贩子的态度也是一切量刑以死刑为底线,上不封顶。 因此,才会有了三圣不存在亚人贵族的说法——他们在三圣虽然不怎么受到歧视,不会如同历史上那样遭受迫害,但也很难跻身高位。 刘建设趁着这功夫,仔细的观察了骑士,并在他回过头之前挪开了视线,和菲斯特尬聊了几句,回到了兰斯身边。 他看得很清楚,这个骑士的马靴明显过大,后跟没有马钉,而马身上有马钉留下的旧伤疤。 这证明这根本不是他的马,或者说,这不是他的靴子。 “靴子不合脚,没有马钉,马身上有钉痕。” 他简短的说了几句,兰斯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冷笑。 “命令是真命令,传令员就不一定是真传令员了。” 第三十三章 王都杀人事件 在白马骑士的带路下,刘建设第一次穿过了内城的城门。 即便是在持有三圣环之旗的骑士的带领下,勇者们依旧受到了守城的骑卫队们的搜查和盘问——所幸,因为勇者的特殊性,他们身上携带的武器装备并没有被收缴。 而在内城城门处,正有一位略有些焦虑的走来走去的中年男人。 他有着明显的脂溢性脱发症状,头顶光秃秃的反射出太阳光,身上穿着和兰斯的外套很相似的礼服,但挺着掩饰不住的大肚腩,胸口塞着一块相当恶俗的粉色手巾。 “啊呀啊呀,您终于回来了。这几位就是被征集的勇者大人吗?” 男人看到白马骑士策马走近,连忙点头哈腰的,先是目光在队伍中转了一转,就很快的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明显领头的贝洛狄特身上。 “您想必就是这支勇者队伍的队长吧?” “事实上我们还没有确定过队长......” “你在说什么啊贝洛队长。”兰斯依旧蒙着半张脸,他用手肘戳了戳刘建设,刘建设立马会意过来,“对啊对啊,贝洛队长。我们可没想和你抢这个位置。” “唔。我没意见。”这是巨人勇者的闷笑。 “?”这是还没弄清楚情况,没察觉到贝洛被队友们坑了一手的菲斯特的疑惑。 米莎只好抿了抿嘴,打定主意不参加这临时展开的队长之位的讨论。 “——好吧好吧,你们都很怕麻烦......那这次,我就临时的当一下吧。”贝洛狄特扶了扶眼镜,颇有些无奈的点点头,“是的,我就是队长,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啊呀,这——虽然很无礼,但是各位勇者大人有弄清楚这次委托的详情吗?” 贝洛有些疑惑的看了白马骑士一眼,见他还是那副老神神在的样子,只好主动开口。 “大致的了解了一些。是在昨天凌晨,某个贵族的大宅中出现了杀人事件,凶手疑似拥有超人类的力量,因此调遣拥有神器之力的勇者们来调查——是这样吧?” “啊这......看来可能调令上有些事情没有说清楚。要不、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昨天凌晨发现的现场......可以说已经超过了杀人事件的范畴了。” 那名秃顶中年男子心事重重的样子连刘建设都看出来了,但队友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决定先跟着他去看看凶案现场再说。 “可以吗,大人?” 秃顶男子搓着手有些局促的对着白马骑士询问,后者连点头或者摇头都懒得做,只是自顾自的打马起步,像是默许了这个行动。 在秃顶男子的带路下,勇者们穿过了可以说是金碧辉煌的贵族住宅区——那些富有独特美感、连栅栏上都雕刻有恶龙和勇士图案的奢华大宅即便是在原本的现代社会也是极罕见的,刘建设也只在圣母百花大教堂这样的地方见过,更何况是在外城平民区居住了这么久,乍一看到,让刘建设有种要摸出手机来拍照的错觉。 即便是还没有倒塌的那栋被哥布林盘踞的大宅,也只是在大小上可以和这些大宅媲美,比豪华比精致的话,简直和茅草屋没有太大的区别。 最终,勇者们在其中的一栋奢华感没有那么强烈,但却有着浓重的古老历史感的贵族大宅前停下来了。这里一定就是凶案的现场——其根本原因在于,在大宅的门口驻扎着六名骑卫队士兵,他们用带有红色铜片的锁链封住了大门,其作用大概类似于后世的封条和分割线。 白马骑士似乎并不打算进去,自顾自的策马走到一旁宽敞的地方,也不下马,就稳稳的坐在马背上,单手托住下巴,伏着身子凝视着勇者们的方向。 刘建设分明听到萨尔拉斯骂了一句北方方言,率先推开了骑卫队们解开锁链的大门。 勇者们鱼贯而入。 眼前所见的景象,即便是在噩梦之中,刘建设也绝不能想象出来。 所谓的血海也不过如此了。 整栋大宅从进门处开始,就被红色所涂满。 那是已经开始带有微微的腐臭味和发黑的某种红色。 血的颜色。 血液几乎涂满了整个大厅。 沉重的实木长桌、精致的镀金餐盘、漂亮的银质烛台、古老的家族领袖画像、奢华的宝石装饰、四处翻倒的餐具和饰物、以及整洁的桌布。 这些东西现在全都变成了红黑色。 它们上面沾满了已经凝固干涸的血浆,以及部分可疑的固态物体。 就连那面保守估计也有上百公斤重的长桌也翻倒一旁,用鎏金工艺装饰的桌角开裂,深深的砸碎了地板陷入其中,就连头顶极其奢华的水滴状水晶组成的大吊灯,也被染成了红色,在点燃的灯光的衬托下,发出一种粉红色的怪异光芒。 虽然看不到一具尸体,但这种恐怖的、让人想到大厅之中躺满了横七竖八、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的尸体的景象,仍旧如同子弹般深深的钻进刘建设的眼中。 他只觉得想要呕吐。 那是大量同类被虐杀的、深刻的刻在基因之中的恐惧。 他终于忍不住了,抓过自己的头盔,就想要吐在里面。 但一只手按住了他。 那是穿着全身铠甲的巨大手掌。 萨尔拉斯没有像平时那样有些开玩笑的和他和颜悦色的说话,而是用一只手掌按住了他的手臂让他无法转身就走,另一只手则掐住了他的胸膛。 尽管想要反胃、想要呕吐,但那只有力的手掌死死的掐住了他的食道,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也吐不出来。 “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法雷尔。” 萨尔拉斯的声音像是两块岩石在摩擦,他虽然并不会因为这种场景而被吓到,但显然这恐怖的虐杀的场景还是让他愤怒了起来。 “适应它。” “不是每次都有机会让你舒舒服服的吐完了再战斗的。” 刘建设只好强迫自己把那恐怖的场景深深的刻在自己的眼中,直到那股作呕的感觉被他强行压制下去——这种感觉每次在他训练完之后都会出现,虽然起因不同,但刘建设还是逼迫着自己强行吞了下去。 萨尔拉斯说的对,不是每次都有机会舒舒服服的吐完了再战斗的。 “你也真是的。” 兰斯使劲的敲敲那只手掌,萨尔拉斯才放开了手,让刘建设大口大口的吸入有些腐臭味的空气。 “法雷尔才来到阿卡迪亚几天?你指望一个一辈子可能都没见过几次死人的普通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战士?他今年才多少岁?” “我第一次见到比这更惨烈的尸山血海的时候,只有六岁。”萨尔拉斯沉默一会儿,“那些尸体,都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他必须适应,他必须忍耐。” “勇者从来就不会是生活得幸福安康的人。” 米莎也强忍着那份不适感,菲斯特安抚着她。 秃顶男子尴尬的笑了笑,随后开口说着。 “在凶杀案发生之后,我们就把尸体搬走了——各位也能懂的吧,毕竟那些尸体生前可都是贵族老爷小姐太太们,不是能够随便丢在原地的对象。要不是因为大人的命令,可能现在这栋房子已经被打扫干净了。” “那我们就一点头绪都没有了。” 萨尔拉斯抓起一张椅子——这张椅子有铜制的三脚,另一只脚则不知道怎么的折断了,他对着断面用手轻轻的比划了一下,又四下打量着,抓起一个被血糊在地上的破碎布包。 “是刀剑。” 他比对了一下破碎布包和椅子的断面,和贝洛交换了一下意见。 “这应该是刀剑造成的。当时是有人用这张椅子去招架或者攻击什么东西——然后,一把非常锐利的刀剑,把这张椅子的黄铜脚砍断了,尖锐的刀尖或者剑尖刺穿了座板,刺中了椅子后面的人。兰斯,你做得到吗?” 萨尔拉斯捻起破碎布包中的一小块被血糊住的东西,放在手心搓了搓。 那是半根羽毛。 “砍断黄铜的话,我做得到——但是、好快的剑。” 兰斯也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正因为在场的众人之中唯有他算是习练过正统的剑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清楚这代表着什么,“这应该是......被砍烂的坐垫里的羽毛,在飞在空中的时候被连带着一刀两断。” “只有锋利是不够的,此人必定擅长剑术而且力大无比!” “这里应该也是那把刀剑造成的。” 贝洛的目力不够,但穿着长裙的樱则稍稍的离地飞起了一些,能够看到更高处的东西,她指着窗棂上的一处缺口。 “这里的也是被那种武器砍断的,主上。但又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樱?” 樱招了招手,贝洛狄特立刻会意,伸出手作为踏板让樱踩着自己到更高的地方。 “这里有像是猫爪抓伤的痕迹,但是很大。至少也得是萨尔拉斯这种体型的猫才留得下来。”樱用一根碎木片刮掉一层溅上去又流下来干涸的血浆,这下所有人都看到了窗棂上的痕迹。 那是四道并排的刮痕,长有将近三十厘米,诚如樱所说,只有体型比人还大的猫才留得下来这么大的抓痕。 第三十四章 疑点 “老虎?” 刘建设一想到身形堪比萨尔拉斯的大猫,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老虎——只有那种体长接近三米、掌力超过一吨,还能轻盈的行走在山林之中的猛兽才能有这种力量吧? “老虎?那种动物虽然够大,但也并不是什么难以对敌的家伙吧?”萨尔拉斯先是愣了一会儿,过了好久才想起来老虎这种生物——在阿卡迪亚确实有这种动物的存在,只不过三圣和北方并不出产这种动物,那是更遥远的地方迁移来的魔物种群的后裔。 “我倒是觉得像是雪豹——只不过,虽然三圣的城防是典型的防外不防内的单向城防,但守城的骑卫队还不至于会糊涂到放一头这么大的食肉动物进内城吧?” “那可说不准,萨尔拉斯,你那北方式的思维还是趁早像昨天晚上的厨房剩饭一样丢出去喂野猫好了。”兰斯正试图把一面被斩碎的盘子拼接起来,只是纤弱薄脆的镂空瓷盘在冲击力下碎得相当细密,一时半会儿间根本无法还原,“我那些祖先——也算是阔过吧。” “对于贵族来说,法律有时候就是可以用来践踏的东西——为了一点点的乐趣,甚至是为了那白痴级别的观赏性,他们会花重金从三圣、从北方、甚至从东洲和海边走私来珍禽猛兽饲养在家中,就为了在贵族们相互的攀比中更有面子一些。” “即使是在这样人口密集的地方,有哪个白痴贵族想要饲养一些危险的动物,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倒是我在找另外的一些痕迹......” “痕迹?”樱和贝洛疑惑的回过头。 “痕迹?什么痕迹?”刘建设对于这个惨剧发生的现场其实毫无头绪,他也没有过办案或者侦探的经验,只是学着队友们的样子到处拿起一些东西来看看摸摸——他一度以为这些队友恐怕都是懂一些东西的,直到他发现其实贝洛也是在学着那俩本地人的样子在东摸西看。 “这就要问那位先生了。” 兰斯放好盘子的碎片,擦了擦手套上的干涸血块,和秃顶的男子打了个招呼。 “怎么称呼你?” “叫我维泽尔就好,这位勇者大人。”秃顶男子忙不迭的递上一张手帕给兰斯,兰斯接过手帕并不急着擦手,而是打量了一下手帕角落绣着的花纹,又和那个瓷盘上的花纹对比了一下,“我想,你是这家的管家、或者男仆的头领,是吗?” “啊呀啊呀,正是正是,鄙人正是大班,平时负责安排仆人们服饰老爷太太们......” “闲话就不说了,我虽然很不愿意承认这点,但贵族家里那点乌七杂八的破事实在是太清楚了。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 “啊呀,勇者大人有什么问题尽可以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为什么没死?” 兰斯打断了他的客套话,目光锐利如刀剑,直看得那秃顶男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勇、勇者大人——” “整栋房子里的人几乎全都遭遇了碎尸级别的攻击,血都喷溅到天花板上了。”兰斯上前一步,抄起一个被斩断的银质烛台架,“连烛台都被干净利落的一刀切断,你为什么没死?” “你难道想告诉我,当晚你身为大班,并不在宴会上服饰客人?” “勇者大人!我确实——” “你确实不在。” 兰斯“夺”的把银质烛台插进桌子碎片里,他其实也没觉得这件事会和秃顶男子有关系——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整栋大宅全被屠杀却唯独一个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的人幸存下来,如果不是所有人都看走眼了其实他是个剑圣的话,那就只可能是他确实并不在凶案发生的现场。 他之所以要这么故作威胁的斥责大班,其实只不过是为了让他慌神而已。 以便于他问出接下来的这个问题。 “那么,护卫们的尸体呢?” ...... 在勇者队伍于凶案发生的大宅之中调查的时候,另一队人马其实也正在介入这件案件。 枪之勇者下发的征召令并不是针对于某一个勇者小队的,而是所有在三圣王都的无任务勇者。 这其中就包括另一队勇者。 严格来说,其实刘建设所在的勇者小队算是二队——他们的人员虽然还算得上是经验丰富且成分复杂,但毕竟掌握神器的时间还短,全员也不过是将将跨过了第一次觉醒的门槛罢了,就神器的觉醒程度来说,其实全面落后于另一队更早组建的队伍。 也就是所谓的“一队”。 一队的勇者全员都是异世界勇者,他们来到阿卡迪亚的时间更早,与神器的契合程度更好,因此也获得了更高层次的觉醒进度——每人都跨过了第二次觉醒的门槛,甚至于有个别极其优秀的人已经在着手准备进行进入第三次觉醒的关隘。 正是如此,他们对于这起杀人事件的兴致缺缺。 与二队比起来,他们固然有更高的自由度,却也有更强的自信心——或者换个形容词的话,就是更加自傲。这也是在异世界勇者之中难免会出现的问题,他们往往从前并不是拥有超人力量的人,但陡然之间获得了超越常人的力量,难免会因自己所拥有的力量而骄傲,并图谋更强大的力量。 因为强大的力量来的太快,因此缺乏对弱小的必要敬畏。 而一队的勇者除了寻求更高突破的队长之外,也只有三四人选择了接受这个任务,并在白马骑士的带领下,前往了需要更高的权限才能前往的地方。 贵族们的尸体临时停放的地方。 腰间佩有长刀的男子、背着一柄长柄页锤的青年,以及穿着红白二色的见习巫女服的少女,三人漫不经心的走在贵族们的尸体间,等待着那个正翻动尸体的同伴的消息。 他们倒也不是像刘建设那样会因为第一次看到尸山血海而反胃,只是单纯的不想浪费自己的精力——对于他们来说,只要等掌握了这种本领的同伴通过尸体找出一些线索来,然后直接去找那个凶手,把他抓出来抽筋剥皮就好了。 这是他们一贯的做法。 ...... “护卫?”刘建设听着兰斯问出的奇怪问题,满心的疑惑。这关护卫什么事?不应该先去看贵族们的尸体吗? “贵族们的聚会上,肯定不会有骑卫队那样的重甲骑士,那很煞风景。”米莎小声的解释着,“但是也不会连一个护卫都没有,应该会有一些带着轻便武器的护卫在周围,他们是肯定会和凶手交手的。” “类似于只带手枪的保镖?”刘建设很快明白了这点,恍然大悟,“但是我好像没看到有交战过的痕迹啊?” “这很容易解释。”萨尔拉斯笑了一声。 “假如不是因为这些护卫太废物,一见面就都被杀了个精光、或者干脆被吓得逃跑连家都不敢回的话——我也相信这么大宅子的贵族不会找那种家伙当护卫,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被有针对的杀光了。凶手不止一个人——或者他拥有不止一个人的力量。” “哦——哦!” “当然也不是没有另外的可能性,只要看到护卫们的伤口,我们就知道是什么东西动的手了——我教过你的吧,法雷尔?身高、臂展和生活习惯都会导致一个人的攻击力道、位置和角度不同,这些东西都会留在伤口上。” “我很擅长看这些哦!”菲斯特终于找到适合自己的话题,举着手蹦了起来。 “是的,菲斯特是我们中最擅长这个的,你要多和她学学,法雷尔。” 但刘建设同时也有个模模糊糊的猜测,他觉得萨尔拉斯说的并不是完全对的,他们还遗漏了一种可能性——只是那种可能性的话,是不是太低了? 第三十五章 神秘的武器 在自称为维泽尔的大班的带领下,勇者们来到了停放护卫们尸体的停尸间——和另一队勇者进入的贵族尸体的停放区域不同,护卫们的尸体被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放在仓库的地面上,甚至没有用以通风和降温的设施,以至于不论是谁进到这间停尸间时都差点被里面已经开始有些腐臭的肉块的味道冲倒。 最后还是在刘建设的奇思妙想下,勇者们用蒜瓣塞住了鼻子,尽管这样做大蒜的辛辣气味会一直萦绕在脑子里,但至少能够暂时的抵挡住那些肉块腐烂的臭味。 护卫们的尸体状态并不算好,或者说他们原本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和兰斯所猜想的一样,几乎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不是断手断脚就是腰斩,甚至还有从侧面被一分为二的倒霉家伙,这些护卫身上穿着的是贴身的锁子甲或皮甲,但原本可以用来抵挡刀剑的这些护甲并没有起到该有的作用,还是连带着衣服和皮肉、骨骼一起被切断了。 菲斯特用一块硬质的白色帆布折叠成了类似于帆船的形状,尖锐的前段具有相当的硬度,她用这个前段探入已经开始有些膨胀的尸体伤口深处,比对着伤口的形状和大小。 不得不说尽管看上去像是、实际上也是野路子的做法,但掌握了这种方法的菲斯特还是很快的还原出了斩杀这些护卫们的武器的形状。 “是刀哦,不是剑。” 菲斯特折了折手里的帆布小船,调整了一下它的形状。 “应该是一种宽头的刀。虽然有不少的穿刺的伤口,但是好像不是米莎那种刀的伤口......” “反而很像是菜刀?” “确实不是剑,剑的挥舞方向不会这么怪。”萨尔拉斯拿起了一条被斩断的手臂,放到尸体的肩膀边——他好像不太在意这些已经开始腐臭的尸体的臭味和黏糊的手感,“你们看。” “这是防御伤。” “当时,凶手从他的正面挥刀,然后他用什么东西去格挡——那把刀把他用来格挡的东西和他的手臂、他的肩膀一起切断了。” “这个长度肯定不是菜刀能有的,甚至于单手剑也做不到,这是双手大剑那样的长刃武器才能做到的。” “刺进去的伤口不是条形的而是棱形的哦。”菲斯特挥挥手里的帆布,“刀的话在拔出来的时候向上用刀背一刮就会造成这种伤口,剑的话还要用力的上下搅动才行——但是如果是把这么锋利的剑的话,根本不会卡在伤口里需要用力的搅动。” “阔刃刀......” 刘建设脑子里迅速的闪过了一些武器的形象,这其中有真实的武器,也有幻想作品中的武器。 “雁翎刀?柴刀?斩首大刀?” “——有可能存在一种武器,是鞭子的前段有着一段刀刃的吗?” 贝洛狄特蹲在一具护卫的尸体旁,眉头紧锁的发问了。 “那是什么武器?鞭子前段缀有刀刃的武器——只有杂耍艺人用的那种吧?前段带一片小刀刃,用来表演切水果的......” “那,这个伤口是怎么回事......?” 贝洛狄特所指的伤口确实不同于刀剑的切断伤,那看上去像是一条横在尸体上的紫红色蟒蛇一样——难怪他会问出那种问题,这微微隆起、呈现出紫绀色的长条状伤口,是被某种鞭子抽打所留下的,皮下的肌肉都被抽断了,留下了怪异的疤痕。 “怪事?难道凶手不止一个人?是一个手持大刀的和一个手持长鞭的?” “护卫们会糊涂到让两个有武器的人溜进去吗?”米莎也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刘建设却忽的有了什么想法。 如果菲斯特和萨尔拉斯还有兰斯、贝洛狄特的推断是对的。 确实有一种武器可以同时留下这两种伤痕。 “那个,萨尔大哥。” “怎么了法雷尔?你有什么见解吗,说来听听?” “这个有鞭打痕迹的护卫,他当时的位置应该是在哪里,有办法知道吗?” “那怎么可能有办法知道、都搬到这里来了——” “有办法的。”樱用一块布轻轻的揩了揩尸体手指上和鞋底边的一些碎屑,揉搓几下之后作出了推断,“罗勒叶,主上。这是罗勒酱汁里的罗勒叶碎屑。” 贝洛狄特的脑中开始重建此前去过的大宅。 他闭上了眼睛。 由大门进入,穿过前廊和偏厅,最终抵达金碧辉煌的大厅。 吊灯慢慢飞起,重新连接上顶棚的水晶灯座。 翻倒的桌椅依次排列。 他看到了那一刀。 “——左手边,第一个烛台边上。” “他是推开侍者过来的,因为动作太大导致手指碰到了准备用来拌面的罗勒酱。” “法雷尔,这个护卫......” “是的,他恐怕是第一个被攻击的。”法雷尔学着菲斯特的样子比划了一下,“当时,凶手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但——肯定还没有到【手持利刃的歹徒】的地步,只是需要立刻把他赶走或者控制起来以免打扰到客人,所以这个护卫推开了侍者,是第一个接触到凶手的人。” “然后,凶手用刀柄抽打了他,再顺势的从下而上一刀把他腰斩了。” “刀柄?”米莎和萨尔拉斯敏锐的察觉了刘建设的用词。 他为什么会说是刀柄? “三尖两刃刀!这个凶手使用的凶器是一种我曾经见过的武器,一种非常特殊的武器!” 刘建设大胆的作出了自己的猜想,他干脆就在贝洛狄特递过来的本子上画出了一种拥有山字形刀刃和长柄的奇怪武器。 “三尖两刃刀!这种武器足够长,肯定可以做到一刀把人切断,而且刀柄的攻击也是包含在它的使用方法里的!” “但是,法雷尔。” 米莎颇为不好意思的拉了拉他的盔甲一角。 “那张被刺穿的椅子上面只有一个穿刺伤口,而且这些护卫身上也没有太多的刺穿伤......” “......啊?” ...... “鞭剑。” 那名对贵族的尸体进行检查的勇者洗了洗手上的血渍,把白布盖了回去。 “是一把鞭刃剑。” “确定吗?” “怎么可能会有错?能够把人像这样一刀两断但是切口又这么粗糙的武器,肯定是鞭刃剑。别说你连肉糜状的伤口是什么武器造成的都猜不到?” “但使用鞭刃剑的人太少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是勇者殿头痛的问题了。” “不去那栋房子里看看?只看尸体就够了吗?” “够了够了,在这个事情上我们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如果刘建设在这里,他就会惊奇的发现,这些一队的勇者所检查的贵族的尸体上虽然也有明显的刺穿和切断伤,但很明显不如在大宅之中看到的那样光滑整齐,反而更像是用什么凹凸不平的武器所砍断的一样。 当然,这其中并不是没有那样整齐的切口,只是那位勇者并没有去过大宅之中看到被整齐砍断的烛台和黄铜椅子,因此没有将这些整齐的伤口对比起来罢了。 ...... “我想,会不会是薙刀?” 虽然刘建设的三尖两刃刀的设想实在有点惊世骇俗,但是有一定韧度的长柄武器这个可能性还是启发了勇者们,米莎想到自己听说过的某种武器,就提了出来。 “薙刀?” 萨尔拉斯和兰斯对视了一眼。 他们从没听说过或是见过这种武器。 贝洛狄特恍然大悟,在本子上画出了薙刀的造型:“的确,如果是薙刀的话,就能够完美的符合我们对凶器的一切推测!” “长刃、长柄、锋利,而且有宽的刀头!” “恐怕真的就是薙刀!” “喂,大叔!看看这个!” 菲斯特拿着一把断刀走了过来——那把断刀原本可能也并不长,是属于阔刃匕首的类型,这也符合对护卫们的武器的猜测,但断刀表面有很奇怪的内嵌方块状花纹,一层一层的环环相套,看上去尤其古怪。 “......陨铁?” 刘建设一眼就认出了这种奇怪的花纹,他之前在铁匠铺的时候见到过工匠们的样品里有一把这样的短剑,据说是经过某种锻造后的陨铁矿石,并不轻便,但是坚硬程度上匪夷所思,即便是用上好的宝剑去劈砍都很难砍出豁口来。 但这把疑似是陨铁锻造的匕首,却有着怪异的断口。 它还有一半的剑刃是完整的——看上去,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它的最尖端处劈了进去,一直劈到护手前部,然后扭转了一下,从侧面把匕首切断了。 但这可不是什么柔软的东西啊? 这是硬度惊人的陨铁! 什么武器能把它这样竖着切开再斜着切断,断面光滑得就像是打磨过一样? 所有勇者的脑中都出现了一个名词。 “神器?” 神器! 一把......神器薙刀? 第三十六章 谜团 “神器薙刀?” 在勇者们作出了有关于凶手所使用的是一把神器薙刀的推断之后,得到这个消息的白马骑士不由得惊讶了一下——他起先是完全没觉得这些家伙有本事找出凶手的,尤其是在现场都被弄乱到那个地步、时间也过去了一天一夜的情况下。 但现在看来,这些家伙确实有些本事。 平心而论,如果把自己放在那个地方,自己是没法想到这么多东西的。 正是因为如此,主公才会命令自己监视他们吧...... 白马骑士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主公的吩咐,但对于已经有了进展、展现出自己的能力的勇者的态度,也悄悄的发生了些变化。 现在的他们,值得自己正眼去看几眼了。 “知道了。” 白马骑士坐正身子,把旗帜整理一下,插在了身边的地上。 “你们拿着旗帜,去继续做你们该做的事。” “我去查询神器薙刀。” 说罢,他甚至没等勇者们回话,就自顾自的打马起步,前往了王城的方向——在那里,居住着勇者们的顶头上司,这次任务的发起人,【枪之勇者】巴尔杜尔。 在他的手中,当然会有所有曾经于三圣出现过、现在为三圣所掌握的神器和其勇者的资料。 而在白马骑士离去之后,勇者们也面面相觑起来。 “接下来......要去干什么?” “去看看贵族们的尸体?虽然那些家伙估计死相比护卫们还要不堪。” “再回大宅去用薙刀对比一下伤痕?” “我有个小小的想法,萨尔大哥。”刘建设想起自己神器的能力,可惜时间过去太久,即便残留有当时使用神器之人的以太碎片在凶案现场,现在也已经无法看到,更别提拾取了。 但现在冷静下来之后,那副尸山血海的景象却总是有什么怪异的地方,一直在刘建设的心里。 他一直觉得那个现场有什么地方是不对劲的,这些护卫们的尸体也有些地方是不对劲的。 直到无意间他看到了兰斯腰间的千叶,忽的有了想法。 那样锋利的剑,汲取血液之后就能发出更加恐怖的剑气。 那么,会不会那把薙刀也是如此?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它的勇者为什么会在那里开展屠杀? “什么想法?” “为什么是那里?”刘建设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那个凶手会选择在大宅屠杀?” “他是需要新鲜的血肉吗?就像千叶或是血渊一样?” “——你想说,那把神器,和我的千叶是一样的类型,是吗?”兰斯已经明白了刘建设的话中之意,他轻轻抚摸着剑柄,目光沉凝,“但,似乎......” “血并没有缺的太多。” 萨尔拉斯是从尸山血海之中走过来的人,一个人身上的血会有多少,喷出来的血柱会有多高,恐怕只有他和菲斯特了如指掌,他很快的否认了这个猜想。 “那栋房子里的血并没有缺的太多,如果他真的是需要吸血来增加其杀伤能力,为什么不去贫民窟?” “我也很疑惑这点,三圣境内有的是流民和贫民,他为什么要选择潜入王都,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动手杀这么麻烦的家伙?”贝洛回了一句。 “虽然这话说出来不太好,但这是事实——如果这家伙在三圣随便哪个穷乡僻壤,就算杀掉上百人,恐怕没有十天半个月这消息也没法传到王都来,如果他在惠普王都里杀掉几十个乞丐,就算尸体被发现了,也绝对不会传到勇者殿来。” “他为什么会选择在王都这么戒备森严的地方动手?这里过去不到两公里就是王宫!” “他为什么要杀这些死了一定会引来人调查的贵族?” “——会不会是因为有什么特殊力量?什么宇智波一族的血继限界之类的......”刘建设缩了缩脖子,说了个贝洛和米莎都听得懂的梗,“这实在是让我不得不想到灭族之夜......” “?血继限界是啥?宇智波又是啥?” “法雷尔说的大概是——他猜会不会是因为贵族们有什么特殊的血统,吸这种血可以让他功力大增之类的,所以凶手才铤而走险在王都里动手......” “除非?” 米莎和刘建设对了个眼神——他们意识到,对方想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想法。 “除非他只能对这些人动手!”\/“除非他是宇智波鼬!” “......宇智波鼬又是谁?” “一个为了弟弟杀掉自己全家的笨蛋罢了。”贝洛接上了这个梗,但他突然停住了。 “不是没可能......” “不是没可能什么?这些贵族真的有写轮眼?那我们快去看看是不是有人眼睛被挖了?!” “不是说那个!我是说不是没可能是宇智波鼬——他那种身份的人!” “这家伙不去别的城镇、不去外城杀乞丐的原因,很可能是他根本出不去!” “他就是这个区域的贵族、甚至就是这个家族里的某人!” 贝洛狄特的这句话如同一个炸雷一样砸在勇者们的心头,所有人的目光一下转向了已经面色煞白的维泽尔大班身上。 “那么。” 萨尔拉斯上前一步,揽住了维泽尔的肩膀,几乎全凭一条臂膀的力量把他抓到了半空中,双脚离地。 “可以和我们好好说说这个家族的构成吗?” “他们是不会跳起来责备你的、对吧——维泽尔先生。” ...... 维泽尔被吓得两条粗短的腿在空中蹬踏了半天,哆哆嗦嗦的说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但完全出乎勇者们的意料,这家伙确实和凶手没有半点关系,家族中也确实不存在一个宇智波鼬类型的人物。 他之所以总是战战兢兢的样子,其实只是因为他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外聘的仆人——他和被屠杀的贵族一家有着不算太远的血缘关系,因此他想的只是尽快让勇者们确认这个家族的主要成员、或者说,有资格继承家族的成员的死,这样他就能通过继承的方式继承到这个家族的一部分地位和财富。 尽管肯定比不上原本的那个家族,但即便拿出去大部分的财产作为活动资金上下打点,他最后还是能拿到相当丰厚的财物,最主要的是,从那以后他就是老爷,而不是仆人。 不过倒也不是全无所获。 作为最早发现尸体的人,维泽尔知道一个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人注意的细节。 现场的所有尸体,全都没有招来苍蝇。 或许是因为天气炎热、或是房间封闭的关系,护卫们的尸体腐烂程度不应该是一天左右能达到的,但考虑到恶劣的保存环境,这样的异常并不算奇怪,但刚才勇者们也见过了苍蝇萦绕。 而据维泽尔所说,在被运送到冷库保存之前,贵族们的尸体和护卫们的尸体是躺在一个房间里的,苍蝇可不会辨认家徽来选择产卵的对象,但所有人的尸体旁边全都没有苍蝇。 为什么会这样? 萨尔拉斯提出,有可能是因为饭菜之中提前就被下了毒,因此其实在毒发之前所有人都已经中毒,死后引来的苍蝇被毒死,因而一时之间没有苍蝇。 这个说法很显然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因为这没有苍蝇的异状并不是中毒可以解释的,不可能所有人都吃过了同一样菜肴,而且还保证在死后才毒发。 带着这个谜团,勇者们前往了贵族们的专用冷藏停尸间。 第三十七章 阿卡迪亚没有神 勇者们前往贵族的冷藏停尸间时,恰好遇到了另一队的勇者——也就是所谓的【第一队】。 刘建设还是第一次看到萨尔拉斯提到过但是从没见过面的“更高位觉醒者”们,不禁多看了几眼——这也有那身穿红白二色的巫女服的少女看上去相当眼熟、就像是某部老旧的动漫作品中的巫女角色一般的原因。 但他没想到这多看的几眼居然会招来一场冲突。 那名腰间佩有长刀的男子冷哼了一声,在没有任何人握刀的情况下长刀自己脱鞘而出,以比普通的士兵拔剑还要更快的速度暴起,一刀斩在了他的胸甲上,刀锋刮擦着黑色铠甲的表面带起明亮的火花,就要向着他的脸砍下来。 还好萨尔拉斯拉了他一把,把他整个人向后拉了一步,避开了后续的斩击。 ——仅仅因为多看了一眼,就要拔刀杀人? “喂!” 萨尔拉斯这次没有像面对敌人时那样说出什么废话连篇的嘲讽言语来,他的动作比话语更快——在那句充满恼怒的“喂”出口之前,白色的铠甲就已经攀爬覆盖上了他的全身,被白色面罩所遮住的面庞隐隐显现出皱眉张嘴的模样。 兰斯沉默着慢慢拔出了手中的长剑,一层动人心魄的萤红色光芒笼罩在剑身之上。 贝洛狄特的指尖已经开始凝聚起无形的寒气。 诚然,三圣是有着法律的——勇者之间,严禁内斗,无论胜败都会被视作叛国等级的大罪,更别提这里是三圣的王都,王城惠普的内城,仅仅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贤王所在的王宫。 但显然,佩刀的男子半点也不在乎这条法律。 而刘建设的伙伴们也在此时无视了这条法律,尽管还手有可能会被处以刑罚,且这些勇者们的觉醒层次高于他们,但没人会在这时候选择忍气吞声。 “勇者之间,严禁内斗。” 佩刀男子的同伴解下了背后的页锤,六棱的锤头轻轻敲击着地面,他看上去有些懒洋洋的样子:“你们确定要在这里和我们打?一群一觉的后生......” “这句话是我们来问才对。” 贝洛狄特暂时收起了指尖的寒气。 “在没有任何冲突的情况下,为什么突然对我们的伙伴拔刀相向?” “如果我们反应不及时,他会怎么样?” “你们确定要和我们就这样毫无根据的开打吗?” “就算在这里和你们开打又怎么样?”佩刀男子显然就没有他的同伴那么慵懒了,他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勇者们的不屑,打了个响指,那柄刀自动的飞回了他的刀鞘中。 “就算真的砍中了,最多也就是削掉他的鼻子罢了——这种伤称得上是开战的理由吗?” “勇者之间,以实力论高下!” “你们拿到自己的神器才几天?你们见过多少魔物?” “长得高怎么样?长得大怎么样?” “神器觉醒者之间,以更高者为尊,以更弱者为下!” “确实。” 萨尔拉斯没有反驳,反而点了点头。 “你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勇者之间,是以实力论高下的。” “金钱、地位、容貌、口才——那些统统都是不纯的杂物,不能掺杂进纯粹的强大之中。” “但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没有那样的纯粹程度。” 他慢慢的捏紧了拳头,铠甲摩擦咯吱作响。 “那你要和我赌一赌吗?” “赌我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在你的伙伴的攻击下,把你那该死的细胳膊细腿掰断?” “你要赌我能不能在我死前折断你的颈椎吗?” 像是为了增加这话的信服力,萨尔拉斯“嘭”的把那面巨大的岩石般的盾牌砸在身前的地板上,精心打磨的木板瞬间就折断碎裂,溅起一地的木屑和灰尘。 佩刀男子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 他确实很自傲,但并没有蠢到看不清战局的程度。虽然在为人处世上堪称一塌糊涂,但在战斗之中表现出来的天赋和对于剑的专注,仍然使得他能在短短时间内就迅速突破二次觉醒,得到队长的关注,也因此一路顺风顺水的成长起来。 正是如此,他才在短短几秒钟内就看清了现状。 这些勇者们的觉醒层次很明显是要低于自己的,他们最多也就是刚刚觉醒了第一次能力而已,虽然对于自己来说有些麻烦,但还不足以变成生命威胁。 但这个大块头是自己最为苦手的类型。 只看神器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角色了——佩刀男子现在还记得,自己初次觉醒第二次神器能力,以超越音速的拔刀斩斩到一头犰狳类魔物的鳞甲上时虎口被生生震破、长刀脱手飞出时的窘状。 而勇者的神器之坚固,要远超那头魔物的鳞甲。 最主要的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些队友,包括他自己在内,全都有个明明知道但谁也没提起、谁也没打算改正的缺点。 各自为战。 在遇到好对手时,往往执意拒绝队友的援助,也要独自解决掉对手。 久而久之,他们早就没有了支援的概念,说是一支小队,其实更像是一群临时拼车的乘客,到达目的地之后自然分散开,办完自己的事情之后再返回集合。 而这些家伙。 这些家伙是弱者,弱者往往喜欢抱团。 佩刀男子不敢去赌。 他不敢去赌自己如果被围攻的时候,身后的这两个家伙会不会出手援助——至于那个巫女,一贯懦弱的性子已经让队友们都隐隐不满了,更不能指望她会出手援助。 “不敢赌?” 萨尔拉斯闷笑了一声,提起巨大的盾牌,一只手搂着刘建设有意无意的几乎占满了整个走廊的空间,向着佩刀男子走了过来。 虽然没有回话,但他的动作还是作出了答复。 佩刀男子冷哼了一声,靠在了墙上,让出了一条路,而持页锤的青年打了个哈欠,也靠到了一边。 “就这啊?” 勇者小队穿过了走廊,在即将进入冷藏间的时候,萨尔拉斯忽然用力的一脚踩在了门槛上,体重加上坚硬的钢制靴底,一脚就踩断了那条门槛。 “不好意思,被那位大人吓了一下,腿有点发软。” 仆役只觉得自己冷汗直冒,开什么玩笑,就你那干净利落的一脚,是腿脚发软的人踩得出来的? “那边了不起的高位觉醒勇者大人,当然会赔的吧。” “......穷鬼!” 佩刀男子再也忍不住了,丢出一个钱袋,气冲冲的走了——他怕再待在这里,会真的忍不住拔刀和那个该死的大嘴巴北方佬打上一架,不管打赢还是打输都不会很开心,何况现在来看搞不好自己甚至会输! “可以了,米莎,还有......法雷尔。” 兰斯跟在队伍的最后,他示意米莎收起刀——她不声不响的划开了自己的手掌,已经准备着从其中拔出太刀了。 “别在意这些事情。” 他没有责备或是不满。 “这并不是你的错。和这些眼高于顶的家伙们的冲突是必然的,现在不产生冲突以后也会产生,说到底,这是我们和他们理念的区别。” “理念的区别?” “理念的区别。我们确实拥有着比普通人更强的力量、我们有着面对魔物的经验、我们有着超出常人的地位、我们还可以不需要劳作就能得到由三圣发放的生活物资和金钱。” “但我相信,不管是你还是我们,其实都还遵守着适用于普通人的法律和道德。” “我们不会因为强大的力量就看不起平凡的人们,我们更不会因为一点的小摩擦就动辄拔刀杀人。” “或许以后会,但或许以后也不会。” “因为我们还把自己当做是【人】。” “而他们,已经开始把自己当做是可以主宰弱者生死的【神】。” “法雷尔,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我、萨尔拉斯、菲斯特、米莎、贝洛狄特——以及将来更多更多的伙伴们、更多的队友们告诫你的这句话,你也要把这句话传递给你的后辈。” “阿卡迪亚,是没有【神】的。” 萨尔拉斯接过了他的话茬。 “所有自称为神之人,只不过是被自己的力量和生命形态所迷惑,迷失了自我的可怜虫罢了。” “不管我们走到什么地步,我们永远都是人。” “如果有自称为神之人,那一定是被欺骗、或是想要欺骗别人的魔罗。” 兰斯收剑回鞘。 “我永远也不会成为神。” “这个世界不需要神。” 第三十八章 另一种伤口 “不对!” 菲斯特只是看了几眼那些贵族的尸体,就把手里的白布一掀,又快速的掀开了其他的几人的白布,一旁的侍卫想要阻止这种大失礼节的行为,却被萨尔拉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挡住了去路。 “不对!我们猜错了!” 菲斯特甚至没来得及换上手套,就那么赤手拿起了一段被斩断的肢体——尽管入殓师已经把碎尸缝合了起来,但是从肢体的断面上仍旧可以看到那凶恶的伤口。 嶙峋、交错,就如同被撕烂的布片一样,即便入殓师手艺高超,但稍稍一抖,那凶恶的伤口和残缺还是显露了出来。 “这不可能是那把快刀砍出来的!” 菲斯特想也没想的抖腕甩出了腰间的蛇腹剑,锋利的剑刃嗤啦一下撕碎了一块裹尸布,露出里面的尸体——他身上同样有着这种极其凶恶粗糙的伤口。 “那把能把铜椅子和银烛台像黄油一样切开的刀,不会留下这样的伤口!” “是的,这不是刀伤,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居然没发现这点?” “这不是刀伤的话,那是什么?锯子?”刘建设提出了一个脑洞清奇的想法,“说不定那把薙刀神器是可以变形成链锯剑的类型呢?” “神器的变化——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这些家伙身上的伤口也不是锯子肢解造成的。” 萨尔拉斯放任那几个侍卫左挪右转,自己只是挪动脚步恰好堵住他们的去路,同时耸了耸肩膀:“抱歉,很快就好了,我们不会亵渎贵族们的尸体的——只是弄坏几片布罢了,这些老爷们不会跳起来抗议的。不如说,如果他们跳起来抗议,还得我们帮你们你们才能跑的出去吧?” “......你们最好保证不会亵渎!”侍卫们很清楚这些勇者们无法无天甚至偶尔故意触犯法律的个性,但由于其独特的身份,贵族们如果活着尚且可以斥责他们无礼,但只是侍卫的他们却没有这个权利斥责勇者们,只能在事后提交一些报告告状罢了。 说到底,勇者们比他们这些普通侍卫更强,因此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无视能够约束他们侍卫的规则。 “这不是刀伤,也不是法雷尔说的锯子。” “这是一把很钝、很宽、很厚的——长矛留下的伤口。” “萨尔拉斯,你觉得是这种武器吗?” “唔。” 萨尔拉斯在尸体前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久到刘建设都要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萨尔拉斯才做出了自己的决断。 “不对,这不是武器留下的伤口。” “至少不是人类的武器留下的伤口,这种伤势我在大雪山当哨兵的时候曾经见到过类似的,是一头狗头人用象牙打制的长刀留下的,因为不够锋利,只能依靠狗头人那有稀薄龙血的怪力,用粗糙而布满凹陷的刀刃把人体硬生生的砸断。” “如果是之前的那把薙刀,根本用不着这么大的力量就能轻松的把贵族们砍断,这些家伙的身体只是肉和骨罢了,连陨铁都挨不住的刀刃需要用这么大的力气砸?” “米莎,你的手应该还比较娇嫩——我不是在说别的什么,我想请你去摸摸看这些家伙的骨头,看看有没有折断的现象。” 米莎·阿斯塔尔犹豫了一下,还是应允了,她摸索着按压力量一会儿几具尸体的骨头,点了点头。 “他们身上的骨头碎得很多,而且分布很广。” “现在,假设我们之前的判断没有错,凶手确实是一名使用薙刀神器的勇者......” “那么,会不会存在他有召唤物的可能性?比如,某种拥有巨大牙齿或者有力长尾的魔物——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侍卫身上全都是凌厉干净的切口,而贵族们身上会出现这种粗糙的撕裂伤。” “因为贵族们没有战斗能力,所以就放召唤物去杀?”刘建设下意识的回答了一句。“然后,因为侍卫们有战斗能力,所以那个凶手首先针对侍卫,把他们杀光之后才转手来杀贵族们?” “虽然贵族们并不一定是全没有战斗力的,但这一点姑且我们可以就这样先放置。” 贝洛点了点头。 “现在,我们要考虑另一个问题——凶手逃去了哪里?” “照常理来说,在这种要命的地方犯下这样的惊天大案,他肯定是第一时间就开溜吧?” “但这家伙违背常理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但凡他还有点脑子,就不可能在王城这么要命的地方动手杀人!” “或许他就是抓住了这点灯下黑呢?逃跑?跑得出王城吗?” “为什么跑不出去?他只要偷到贵族们的衣服和通行文件,换身衣服就能光明正大出门吧?” “那之后呢?出了内城之后,他还能出外城,出了外城之后,他还要跑去哪里?” “从这家伙急于杀人来看,他搞不好是那种没有新鲜的血就会发狂的类型!” “没有血,这家伙要逃去哪里?” 刘建设缩了缩脖子,不知道为什么,同伴们就凶手的动向这点忽的争执了起来,虽然没有到争吵的地步,但是确实这个动机诡异、动向诡异、手段诡异,现在连身份都诡异了起来的凶手让以常理去分析的勇者们大为头疼。 说到底,勇者们并不是侦探。 刘建设开始尝试从凶手的最后动向进行逆推。 如果说——是如果,这家伙的一切动向其实都出于一个目标。 在王城杀人、用两种不同的武器屠杀、先对侍卫下手、杀死的尸体甚至不会引来苍蝇——如果这些嚣张而且诡异的行为其实有一个背后的逻辑的话,会是什么? 血?肉?地位?报仇?情杀? 他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动手,他难道不怕卫兵里的高手...... “兰斯大哥!” 刘建设忽的想到了一个重要的关键问题,急忙打断了兰斯和同伴们的争论。 “我想问个问题!” “什么问题?” 萨尔拉斯也把目光投向了刘建设,约翰·法雷尔虽然想法古怪,但确实往往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也想听听法雷尔到底想说什么。 “王城——或者说,皇宫里有高手吗?” “那种大内侍卫?天下第一高手之类的?” “——当然有啊。”兰斯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而且你不是应该也知道吗?” 我应该也知道? 刘建设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三圣器啊。” 兰斯叹了口气:“你不会连他们都忘了吧?要说高手,还有什么高手比得过三大圣器使?” “弓与剑的情报是绝密,即使是我也只是隐隐约约听说过是王室中人,而枪之勇者——我们的这个任务不就是枪之勇者【巴尔杜尔】大人下发的吗?” 【圣枪】巴尔杜尔,现存三圣器之中年龄最大者,据传他已经活了超过一百五十年以上,是真正的拥有长寿和半长生种特性的勇者,上一代勇者的领袖,也是这一代勇者们的最高长官。 于三圣王都惠普城上空所盘旋巡视的【白狮鹫军团】,在他的带领下全员都拥有相当于二次觉醒的实力,其本人更是据说觉醒层次高达七次以上,若说起三圣现今的第一高手,圣枪之名绝对能够占据一席之地。 “他为什么不怕枪之勇者?” 刘建设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既然王城之中就住着枪之勇者这样的绝世高手,为什么这个凶手还敢在王城行凶?他不怕死的?” “即便枪之勇者有可能年事已高或者事务缠身不会亲自来,那他为什么不怕那些能够飞在空中的白狮鹫?” “他不怕死的话,就不会在杀了人之后消失了!” “他——他躲在一个白狮鹫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一个三大圣器、或者有名的高手绝对不会去的地方!” “他还在惠普城中!” 第三十九章 虚龙 “这个凶手,现在还躲在惠普城里!” 刘建设在地上用手沾了点水画起来,低温很快就让水珠凝结成了一条明显的白痕。 “我尝试用穷举法去进行推断......” “只要把所有我们觉得可能的方向写出来,然后用我们所掌握的证据去进行逆推,那么就算剩下来的那个猜测再怎么离谱,那就是最有可能的!” “首先是最不可思议的猜测——这家伙,拥有同时对战三大圣器,即便惹来整个三圣的武力镇压,也能全身而退的本领?” “不可能!”兰斯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那种家伙不可能存在!” “三圣器确实厉害非常,即便是历代的强大魔物和浪潮之中的造物们,也没有听说过有对三圣器的击杀记录,但也并不是不可能存在一个能够无视三大圣器的强大家伙的可能性......” 萨尔拉斯倒是没有急着否定,而是想了一会儿。 “不过,确实不可能。不是强大程度的问题,而是逻辑的问题。如果我拥有这样的力量,那就算是直接大白天的从正门闯入王城再杀个几千人又怎么样?” “卫兵拦得住我吗?” “这家伙有那么强大的话,就没有必要挑在深夜动手,还是对一群贵族动手了。” “那么,第二个可能——这家伙有隐身的能力,就是那种、站在你面前都看不见的那种。”刘建设继续分析着,在地上画出第二个可能性。 “首先,不可能是物理隐身。”贝洛仔细的想了想,否定了物理隐身的可能,“他有物理隐身的能力,也不可能能穿过张开结界的王城区域,那是完全不同的领域。” “而勇者通常来说,习得魔法的可能性并不大——何况隐身的魔法,更是我们从来没听说过的种类。魔法师们也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特意跑来挑衅三圣器。” “那么,心理隐身?” “心理隐身?” “类似于——我就站在你眼前,你看我几分像从前?” “认知修改?”米莎恍然大悟,“法雷尔,你是说认知修改或者记忆抹去类型的能力?” “姑、姑且算是吧?” “但他留下的证据可以说多的数不胜数,他根本没有要清理掉现场的趋势......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那就是我之前推测的那种可能了,这家伙很强,但还没有强到可以正面对抗整个王城的军力的地步,甚至于他很有可能连白狮鹫都无法力敌,所以选在白狮鹫不会出动的深夜在大宅中动手。” “然后,这家伙用某种方法躲开了白狮鹫卫队和卫兵们的搜索,并仍旧藏身在某个地方——某个枪之勇者那样的大人物不会去到的地方,那个地方的人并没有抵抗他的能力,所以他可以安心的在那里修养。” “甚至于,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三圣的官方势力所不会注意到的地方。” 刘建设按照以前看过的侦探小说的剧情,试探着分析。 “我怀疑这家伙藏在黑帮的地盘。” “——法雷尔,你知道吗,听你这么分析,我倒是想起来个地方,很适合你分析的这个凶手藏匿。” 萨尔拉斯干笑了一声,显然他自己也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有点可笑。 “我们住的旅馆。” “那里是枪之勇者不会去的地方,白狮鹫也不会往我们那里去,最重要的是就算真的触动了三圣的什么类似于监控神器以太波动的魔法道具的警报......也是算在我们头上的。” “凶手原来竟是我?” “我随口说说的,那家伙要是真的藏在我们那里,估计早就被我们吵得烦死了。” “拓麻的!” 兰斯忽的骂了一句脏话,他“啪”的站了起来——这还是队友们头一回听到兰斯骂脏话,虽然他并不以贵族自居,但是平时的他还是颇具修养的,不会如此粗暴的骂出这种粗口脏话来。 “是真的!” “萨尔拉斯说的搞不好是真的!” “藏在我们那里是不可能的——但是藏在我们脚底下是有可能的!” “躲开白狮鹫视线、枪之勇者绝不会去的地方,在这三圣可以说只有那几个地方而已!” “他藏在我们脚底下!” 兰斯用力的跺脚。 “我们旅馆在的外城区是接近一百年没有翻修过的老城区,那里的排水管道是初代勇者时期修造的——萨尔拉斯,你难道想不到这点吗?!” “这点?排水管道里难道还能藏的进去人吗?” “当然可以!” “这里不是北方,这里是三圣!和你们北方的那种只有一掌宽的保暖排水管道不一样,三圣外城的排水工事是初代勇者时期修造的,那时候三圣正如日中天,所有的设施都是以使用三百年为基础进行修造的!” “老城区、贫民窟的排水管道!” “那里是整个三圣的污水汇聚的地方,那里的管道有接近四米高!” “别说藏一个人了,那里藏着整个三圣一半以上的乞丐和流浪者!我早没有想到这点!” “有道理——很有可能!” 萨尔拉斯听了他这番话之后,也跟着腾的站直了身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家伙势必还会继续行凶——不对,那家伙肯定已经在行凶了,只是因为没有人在意那些排水管道里的乞丐,所以甚至连尸体都没人发现!” “我们必须马上去调查!” ...... 而就在勇者们起身离开冷藏室,前往下水管道区域进行调查的时候,白马的骑士也正策马在王城的街道上奔驰着。 他怀中揣着一个卷轴,那上面的信息让他也有点心惊肉跳。 确实,在三圣的勇者殿中,存在过一把薙刀型的神器。 而他的主人,也确实和勇者殿失去了联系。 那柄神器,名为【虚龙·氷面镜】。 依照资料所说,它拥有着......夺走大量的生机的能力! ...... 与此同时,在三圣某处的地下排水管道之中。 在最早修造这庞大的排水工程时,三圣的工人们显然是尽心尽力的,让这由巨大的石块所堆砌而成的排水工程持续使用到了一百多年后,仍能履行其职责。 但这里的住民们——也就是所谓失败者和乞丐,却再也不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衣衫褴褛、骨折肉断。 居住在这里的流浪者们,已经永远都不可能向三圣卫队吐露一点点的消息了。 某个身影正狼吞虎咽的啃噬着面包和熏火腿。 虽然流淌于他血管之中的已经并非常人的血液,但饥饿的感觉仍旧在折磨着他。 那些该死的勇者们终于离开了旅馆,而他也终于可以趁着无人的时候钻出地面,搜寻一些食物了。 正如兰斯所猜想的那样,最坏的可能性发生了。 凶手,确实就躲藏在勇者们所居住的外城区的老旧排水管道系统之中。 而当勇者们离开旅馆之后,这头凶兽就终于可以钻出地面了。 他以那柄凶恶的薙刀,轻而易举的屠戮了旅馆周遭的一家商铺的所有人,并夺走了其中储存的食物和衣物、药品等,以作为其养伤所用。 护卫们的临死反击还是击伤了他,虽然这伤势并不重,且他的恢复能力远超常人,但有了药品,愈合的会更为迅速一些。 他正磨砺着自己的爪牙。 而勇者们,也正慢慢的抓到他的尾巴。 第四十章 霜刀华舞 在这算不上太炎热的天气,刘建设本以为地下水道之中扑面而来的应该是一股冷气——就像是地窖或者地下人行通道里一样,温度会显着的低于地面。 但当他真的从一处检修用的竖井下到这地下水道之中后,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热气。 那是无数有机物正在潮湿环境之中缓慢腐烂所逸散出来的热量。 勇者们的到来惊动了地下水道的居民们,那些原本就住在这里的蛇虫鼠蚁姑且不提,即便是那些流浪者们,在这昏暗近乎无光的地下水道两侧的行走台阶上,也不免显得和那些阴暗生物别无二样。 “我要一个人带路。报酬你来定。” 贝洛扫视了一眼那些乞丐和流浪者们,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萨尔拉斯打起了一根火把,勇者们精心挑选的优质松油火把照亮了常年不见天日的恶臭水道,那些或许没怎么见过阳光的流浪者们不由得往阴暗处缩了缩。 面对着贝洛狄特提出的带路的工作邀请,那些流浪者们明显有意动的,但很显然出于安全问题的考虑或是出于别的什么约定俗成的规矩,没有人愿意为勇者们带路。 而这陈旧、古老的巨大地下水道,若是没有向导的话,勇者们只怕转上一个月也未必能找得到凶手躲藏的踪迹。 “这样做是没用的,这些家伙不会肯带路的。” 兰斯拉起面罩遮住了脸,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金币,抛向空中,随后腰间寒光一闪。 那枚金币从正中间端端正正的分为了两片。 然后剑光再度横扫。 四片金色的金属残片就坠落进了中央的水道中。 “不用多说,我们都明白这点——现在,在这地下水道里居住着的,就是这座城市的耻辱。” “你们对于三圣来说是完全无用的垃圾——不,比垃圾更没有用处,垃圾至少还能用来填埋地基和喂养猪狗,而你们这些家伙只会把瘟疫、疾病和混乱带到城市之中,惠普王城的金光也因此染上了一星半点的污秽。” “毫不客气的说,你们就是贤王王冠上的一点锈迹。” 兰斯的这番话显然对流浪者们造成了极大的侮辱,虽然大部分仍旧心灰意冷的躺在阴暗的走道上,但也有几个衣着稍稍干净点的流浪汉和乞丐已经咬紧了牙齿。 因为兰斯所说的确实就是头顶光明世界之中绝大多数人的所想。 对于王城来说,流浪汉和乞讨者是不被需要的东西。 “你们是【多余的东西】。” “如果哪个大贵族某天心血来潮,说不定会往地下水道里灌入大量的毒气,好把你们这些寄生在城市的血管里的寄生虫们一股脑的毒死,彻底断绝他们想到你们时引起的心情不悦。” “我甚至可以说,你们这里所有人的命,都不如我刚才砍碎的那枚金币值钱。” “至少,在这座城市的绝大多数居民看来是这样。” “你们寄居在这城市最为阴暗、污秽、丑陋的地方,你们就是城市光芒下的阴影,犯罪和疾病是由你们这里催生出来的。” “你们的生命,在他们看来是不需要的、不必要的。” “当啷!” 一个罐头不知道从哪里的角落被丢了出来,兰斯不闪不躲,轻描淡写挥出一剑,把那个罐头挑飞了出去。 “我很高兴。” 他忽的收回了剑,把萨尔拉斯手里的火把接了过来,照亮了自己。 “你们至少还敢反抗说出这样没有人性的话的家伙。” “我很高兴你们至少不是全都像这个老东西一样躺在地上等死,等着现在正在把这里当做巢穴的那个超级危险的家伙把你们生吞活剥。” 被兰斯指到的那个老家伙腾的一下坐了起来,讪讪的抓了抓自己的脸。 “我没必要撒谎。” “我们是勇者。” 勇者们纷纷打起了火把,整备了一下身上的装备,刘建设更是努力的挺胸抬头,作出一副强壮的样子。 “在这地下水道之中,正潜藏着一个我们也没有信心面对的对手。” “他,或者她,已经在上面守备森严的王城中进行了屠杀,即使是那些平时眼高于顶的卫兵,那些不把你们当人的家伙,在那家伙面前也只是饵料。” “我知道,恐怕你们中会有那种在听了我的话之后,想着故意把我带错方向,让那家伙更加强大,去挑战你们头顶的贵族们的心思的家伙。” “但你们要清楚一点,我们勇者所要对战的家伙,与人类并不是同一物种。” “或许贵族于他就如同山珍海味,但野兽并不会因为有细皮嫩肉就放弃嘴边的食物。” “我也不需要你们来当做我的炮灰,或者说,你们还没有能力掺和这种战斗。” “勇者不需要牺牲普通人来战斗。” 兰斯扫视着流浪者们,缓缓的说出了他的请求。 “请你们帮帮我们。” “找到那个正在地下世界中磨砺爪牙的怪物。” “不为了上面的那些家伙,为了你们自己。” ...... 最终,流浪者们的头头——这一代地区较为有威望的两个流浪者,答应了勇者们的请求。 作为代价,勇者们要保证,之后不来打扰这些人的平静生活。 在名为【薛德】的流浪者的带领下,勇者们沿着一条坍塌过、后来又被草草修缮的水道的遗址行进着,这是只有流浪者们才知道的密道。 “在这片区域住的老乔克和老比卢他们很多天没出来了。如果你没骗我,那应该这里就是最接近你们说的那个怪物住着的地方。” 水道的四壁上都遍布着常年累月生长出来的层层叠叠的青苔和干枯的藤蔓,踩上去给人以一种古老荒凉的感觉,萨尔拉斯一路走来,不由得发出了感叹。 “不可思议,你们三圣也有把民生的建筑修造的好像神殿一样坚固宽大的时候......” 虽然只是自然的赞叹,但从他这个北方人嘴里说出来,不由得就带上了一点嘲讽的意味,只是无论是薛德或是兰斯,都没有去反驳什么。 因为三圣确实现在无法和初代时期相媲美了。 刘建设则随着行进,发觉自己身上的铠甲开始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那好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小草、或者是终于咬住了奶嘴的婴儿一样的感觉。 它好像,正在进食。 但这具铠甲的食物到底是什么——或者说,这具铠甲使用神器碎片的能力,其驱动动力源除了刘建设所供给的以太之外,还需要些什么? 之前,刘建设一直不得而知,但现在,他似乎摸到了一点点的头绪。 如果薛德没有带错路的话,如果这里确实是那个凶手杀人之后鸠占鹊巢的地方...... 会不会......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萨尔拉斯忽的爆喝了一声。 “下!” 这是北方军队之中的指挥口令,萨尔拉斯闲暇时把一些简单的口令教给了同伴们,现在他所喊出的口令的意思,就是“趴下或蹲伏”。 刘建设来不及多想,就被米莎按着一起蹲了下来,薛德也被兰斯直接按倒。 一道刺目的火光陡然炸亮,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令人牙酸的爆鸣声。 “呛啷啷!” 萨尔拉斯在话语出口之前,肩膀就已经行动了起来。 那面盾牌的顶端,布料骤然炸裂,在岩石般的表面上,赫然多出了一道足有半指深的刀痕! 在以防御引以为傲的盾牌型神器的表面,留下如此之深的伤痕,还仅仅只用了一刀! “敌!” 随着他喊出第二句口令,意思是“接敌”的同时,第二道刀光也紧接着炸亮了四周。 萨尔拉斯左臂的铠甲当当坠地,被分成两片的铁甲内侧,甚至没来得及溅上血液。 在第一刀炸响的时候,萨尔拉斯就已经发动了神器能力,一层铠甲迅速的覆盖上他的躯体,但直到他左臂铠甲被破开,那层铠甲才覆盖全身。 敌人挥刀的速度,还要快于神器能力的发动! 萨尔拉斯并没有去捂住自己的伤口,而是在铠甲落地的时候,就把盾牌向上抬了抬。 一道寒冰凝聚的箭矢被一柄长刀斩落,掉落在萨尔拉斯的身后。 那是贝洛狄特射出的箭,平时快得足以贯穿木盾的箭,竟然在空中就被来人斩落了。 但勇者们也看清了那柄武器的模样。 二尺刀柄、三尺刀身。 那是薙刀之中,名为【长卷】的制式。 修长、凌厉、带有微微的优雅弧度,刀柄缠以红色绳结,刀身显现出近乎黛色的色泽,其中又沾染上丝丝缕缕的血红色丝绦。 寒气四散——这可就不仅仅是贝洛狄特的那支箭带来的寒气了,这柄刀上就带着让人汗毛倒竖的寒气,以及让人毛骨悚然的杀气! 神器名为,【虚龙·氷面镜】! 第四十一章 龙之牙 随着那柄长卷薙刀飞舞,寒气四散之间,刀光再度炸亮。 刘建设只觉得额头骤然一麻。 随后,什么温热的东西流淌了下来,盖住了他的眼睛。 他的头盔当啷落地。 不同于他身上的这具神器铠甲,刘建设头上所戴着的头盔只是在铁匠铺定制的一般装备,由之前那头巨型蜈蚣的甲壳和钢片镶嵌缀打而成,在之前对哥布林的战斗中虽然正面吃住了那头百夫长狂暴化之后的一拳而飞出,但是头盔本身基本完好,也一定程度上保护住了他的大脑。 但那时看来坚韧到需要兰斯的神器发动能力才能斩开的蜈蚣甲壳,在这柄薙刀神器面前脆弱得和萨尔拉斯身上的普通铁甲或者墙壁上的老朽藤蔓没有区别。 刀锋一过,顺势而开。 头盔只是起到了稍稍滑开刀刃的作用,刘建设的头皮仍旧被那冰冷的刀刃所伤,一时之间甚至来不及感受到痛觉的头皮开始流下大量的血液,几乎盖住了他的半张脸。 薙刀再度一卷。 “当!” 这次,薙刀没能触及到血肉之躯——它被一面岩石一般的白色盾牌挡住了。 萨尔拉斯在短短的三次出刀之后,就已经找到了对手的行动逻辑——他常常说自己对于局势的判断其实糟糕至极,只是尤其擅长于在最短时间内做出应对,尤其是在面对刀剑加身的情况下时,更是如此。 对于那随时都有可能从任何角度刺来刀枪的战场而言,像是眼下这种较为闭塞的空间之中,敌人会从哪里发动攻击,其实并不是难以预判到的事。 只有从头顶,他才能把自己的攻击范围覆盖到整个队伍! “咦?” 从头顶传来了一声轻咦,显然他也没料到会有人能预判出自己的刀刃落点。 紧接着,双方都深吸了一口气。 萨尔拉斯的这口气吸的又急又猛,这是他所掌握的快速换气的技巧,但对手的那口气则更恐怖,不仅吸的迅速,而且吸入的气体之多、用力之猛,甚至让勇者们都有所感觉风向的流动,如果是普通人的话,仅仅是吸入这么多的气体就足够让人肺叶爆裂了! 随后,刀光如海浪般奔涌而来。 他依旧选择了从头顶出刀,按理说虽然有这样的出刀方法,但人类是无法长时间的滞留在空中的,一般只有一刀的余地而已,但显然无论是之前的突兀几刀或是现在这连绵不绝的刀光,都证明这家伙能自如的行走在顶壁之上。 以太注入,盾牌一时间变得轻盈起来。 萨尔拉斯将盾牌稍稍举过头顶。 就像是一块白色的礁石,撞上了来自于刀的海浪一样。 在自上而下的角度,刀的落点已经不仅仅局限于人手臂的挥舞范围,五尺长的巨刃使得薙刀的刀尖可以覆盖住三四人还有多,即便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刀刃袭来的方向,要全部挡下来也是很难的事情。 火光乍现,骨屑飞舞。 萨尔拉斯身上的灰烬铠甲开始迸裂出大量的骨屑。 但他挡住了。 在这连绵不绝的刀光落刃形成的海潮之中,他艰难的挡住了。 绝大部分的刀光都被那面盾牌所承受,少数的些许刀光则落到了他的肩膀、手臂上,兰斯和菲斯特也抽出神器抵挡了几刀,甚至隐隐还要主动出击打个反击。 在海浪即将抵达顶点的时候,所有刀光骤然一停。 随后化作一道璀璨的寒冷刀华。 这是将刀几乎抡出了一整个圆弧的奋力一刀。 随之绽放的,还有一大片红色宛如晶体一般的冰晶。 【虚龙·氷面镜】二次觉醒能力。 【命结】。 透过铠甲、透过盾牌、透过刀剑。 血管一般的红色冰晶,直接覆盖在了几位勇者的身上。 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尽管是初次见到这能力,但本就拥有相似能力的菲斯特和兰斯一瞬间就明白了这能力是什么效果。 那些血管状的冰晶,正在汲取他们体内的生命力! 这就是那些贵族们的尸体没有招来蚊蝇的异状的真相! 那些尸体体内的所有生机都被吸尽、留下来的只是一堆没有任何繁衍能力的死肉罢了,就连大宅周围的所有小生物,都被这血色晶体吸尽了生命力而死! 而手持薙刀之人,甚至不能够称之为人了! 那些鞭状的伤痕、那些粗粝的断口、那个巨大的爪印,全都有了结论! 正是这个凶手独自留下来的! 因为此刻的他,根本不是人类。 一条惨白色、微微带有冰蓝光泽的粗壮“鞭子”把正扯来一块布包住头皮的刘建设抽得向后踉跄,米莎仓促之间拔刀挡了一下,虽然没被鞭子击中,但手里的太刀却直接碎裂了,其力量之大可见一斑。 那不是鞭子。 那是一条尾巴。 覆盖着冰蓝色的鳞片、整体呈惨白色的,宛如鳄鱼之尾一样粗壮有力的长尾。 【龙】的尾巴。 手持薙刀的凶手,此刻正呈现出非人的形态。 兰斯幼年的时候,曾经在光月流道场之中看到过一本回忆录,那其中提到了在一本叫做【佛经】的书中,描绘了一种被称之为【非天】的怪物,他们青面獠牙,手爪如刀,肋下有翅,手持神兵利刃,相貌丑恶如同龙蛇,性格暴躁好战,而书的主人认为在阿卡迪亚确实存在着这种生物,他们是狗头人的远亲,同样属于龙血的亚种之一。 也就是所谓的【龙人】。 且不说阿卡迪亚是不是真的存在一种呈现出龙的姿态的人形生物,但此刻在兰斯面前所显现出来的,确实就是真切的半龙半人的样貌。 他有着近乎于蜥蜴的面部,口腔之中隐隐有利齿露出,虽然还能看得出原本的俊秀人类面庞,但从脖颈以下已经被鳞片所覆盖,手臂向后翻折,长有锋利的利爪和倒刺,想必窗棂上的抓痕就是这只手留下的,而那条从他身后伸出、正缓缓收回去的尾巴上仍旧带有长刺,应该就是鞭痕的来由。 他的另一只手中就提着那柄薙刀,寒气缭绕之下,连他的面庞都变得有些缥缈不清。 这名半龙半人的人形生物,手中分明提着沉重的长刀,但对于他来说就好像稻草一样轻盈,与人类已经完全不同的肺部充盈着大量的空气,为其供给源源不断的动力。 龙是一种强大的生物——至少在阿卡迪亚,他们有可能是最为强大的生物之一,近乎半神。 而现在,这名手提薙刀的半龙勇者,就拥有了龙种的特质。 一呼一吸之间,血脉滚烫,力量源源不断。 “你挡了我很多刀。” 虽然化为了龙形,但显然他的语言功能还没有彻底丧失,还能流畅的说出一些话来。 “你是活人,还是死人?” 萨尔拉斯没有回答他,先是提了提肩膀,以便于自己更好的撑住盾牌,二者就在这么一个微微屈膝跪地用盾牌顶住刀刃、一个双脚抓住顶壁垂下身子的诡异对峙姿势下,都稍稍的停顿了一下。 萨尔拉斯自然明白这家伙为什么这么发问。 因为在这个状态下,充盈于他的铠甲和身躯之中的,乃是亡者的低语。 那是代表死后世界的负能量。 “我也很好奇。”萨尔拉斯忽的开口,他打算激怒这家伙,让他失去理智。 “你出生的时候,是个蛋还是个肉球?” “——哈哈哈哈哈哈!” 那头半龙人闻言大笑了几声,就在他发笑的时候,兰斯和菲斯特的剑同时动了,一左一右交叉而过。 但却只斩中了一个残影。 半龙人以肉眼都难以察觉的高速,踢碎了顶壁的砖块,借着前冲的力量滑到了萨尔拉斯的背后。 他手里的那柄薙刀,掠过了萨尔拉斯的铠甲。 刀锋所触及的铠甲,都在低温之下迅速的开裂,随后又在锋利的刀刃下破碎。 所有的力气,几乎都从萨尔拉斯的身躯之中离开了。 【虚龙·氷面镜】,一次觉醒能力、三次觉醒能力,发动。 那柄锋利的薙刀,切断了巨人勇者的背部肌肉群、刺穿了肝脏,甚至于在脊椎上一划而过。 “不好意思......我是后天的。” 萨尔拉斯确实激怒了他。 但所有勇者都没想到的是,面前的这名半龙勇者的力量和神器觉醒程度。 他根本不是预想之中的二次觉醒的勇者! 这家伙、是神器暴走失控、被吞噬了身心的三次觉醒的勇者! 第四十二章 霜幕澈间 半龙半人的勇者轻轻的拔出了自己的神器——贯穿了由神器·完美骑士所制造出来的骨骸铠甲、以及萨尔拉斯那常人难以企及的厚实肌肉之后,这柄刀上仍旧没有血迹,连一点点的血丝都没能残留在刀刃上。 萨尔拉斯巨大的身体也就随之倒地。 在现代的格斗中,确实存在着能够一击就使对手失去行动能力的招数,其中除了常见的插眼、锁喉、踢裆等对于要害的攻击之外,也确实有着对人体最大、最能承受攻击的躯干部分进行攻击的技巧。 对肝脏的打击。 它并不像是对喉咙呼吸道的打击、或是对下颚部分的打击一样使人体自身失去行动能力,对于肝脏的攻击,最为显着的效果还是剧痛,无论怎么样的硬汉都绝对没法泰然自若的忍受的剧痛,再加上对于血压等系统的影响,往往一记对于肝脏的重击就能让一个人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但,世事确实总有例外。 即便是对于肝脏的拳击,都能引起剧痛,何况是一柄薙刀刺入其中。 这痛苦几乎立刻就击溃了巨人勇者,力量如退潮一般从他的身体之中消失了。 提着薙刀的勇者正要起步再度挥刀,却感觉到了一股沉重的拖拽感。 十根手指还牢牢的抓在他的左小腿上,用力之大以至于指头都微微陷入了那些鳞片之中,半龙人正是因此而无法迅速的脱身再战。 萨尔拉斯的手臂之中,尚且残存着力量。 在那剧痛之中、在呼吸几乎要断绝的压迫感中,他死死的握住了半龙人的小腿。 这是常人所难以忍受的剧痛。 但对于萨尔拉斯来说,他并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剧痛。 从幼时开始,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 不曾有一天松懈、不曾有一天软弱。 为了锤炼出这具身躯,他曾经无数次的主动从攀爬架上摔下,用全身的每一处直接承受那撞击的力量。 骨折、骨裂、淤青、破碎,饱经磨练的肌肉和骨架支撑起这具身躯。 因此,即便那刺入肝脏的一刀疼痛之大已经超出常人的忍耐极限,但对于萨尔拉斯来说—— ——还不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就算他在脊椎上划过的那阴险一刀几乎让他的行走能力完全作废,但双臂之中仍有余力! 就算半龙化之后,勇者的力量得到了极大的增强,但想要在脚上还带着一个足足有将近两百公斤重的负重的情况下行动自若,是绝对不可能的,别说是此前那样的灵活的行走跳跃在顶部,就算是想要正常行走都相当困难。 因此,半龙勇者作出了最合理的做法。 他倒握薙刀,想要把这家伙的双手一刀两断。 这正是萨尔拉斯为队友所创造的机会。 那柄长刀太过锋利,且他的行动太快,以至于恐怕菲斯特也跟不上他的动作。 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还可以分心去同时躲开三个攻击! 兰斯手中的神器已经挥出,用腰拔剑、用腰出剑! 菲斯特身上蒸腾起血色光芒,那是狼血之剑发动的征兆! 而在半龙勇者的身后,巫女正踩踏着遮挡视线的盾牌跃起,太刀笔直、诚心正意! 【光月流·蜂刺】! 【血渊剑】! 【大上段】! 三道攻击,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发动,在紧接着这三人之后的,还有贝洛狄特正平举而起的长弓。 纯粹寒气所凝聚而成的冰晶之箭,正积蓄着恐怖的风暴。 【凛冬寒潮】! 面对着这样转瞬之间就落入围剿的局面,半龙人勇者却发出了笑声。 他身后的长尾陡然加速、借着甩尾的动势,只一下就精准的抽打在了米莎手中的刀柄上——即便是普通人类甩出的长鞭,在最末端也可以轻易的超越音速,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何况是这能把人抽打成两片的长尾? 只一下,刀柄就脱手飞出。 从手指的扭曲和反转的角度来看,恐怕这一下,米莎的手就已经不能再握剑了。 而在长尾所甩动的时候,他自己也没有闲着。 以一个高难度的武术动作,半龙人勇者在跳跃飞扑而来、借助体重甩出血渊剑的菲斯特几乎就要碰到他的时候,踢出了一记高踢腿。即便是在武术表演之中,这样贴近距离的超高踢腿也是很难的,但以他龙化之后的身体素质,他就是做了出来。 腿比剑更快的落到了对方的身上。 借着前冲跳跃之势跳劈的菲斯特,就这样在空中被横空一脚踢了回去,锁骨发出响亮的折断声。 而兰斯所刺来的那一剑,也被他以手中的薙刀刀柄所挡住了。 甚至于,就在他轻描淡写的用刀柄末端去精准的顶住兰斯的剑尖的时候,刀刃还掠过了萨尔拉斯的手腕,带起一溜血花。 几乎就在这一瞬之间,三位勇者都后退两步,萨尔拉斯的手指也被迫松脱。 看上去的合击局面,就这样被轻描淡写的破解了。 无论是那长尾抽击刀柄迫使米莎弃刀的诡异、还是他用刀柄那小小的末端精准顶住兰斯刺来的长剑的精准、或是一脚穿过剑刃踢中菲斯特的迅捷,都证明了一件事情。 无论经验、武艺、力量、速度、眼力,甚至于是判断能力。 他都凌驾于一次觉醒的几位勇者之上。 凶猛、精准、迅捷,还有巨大的力量! 犹如舞蹈一般,轻描淡写打退三人! 但他心里却泛起了一点点的波澜。 ——那个被砍伤头的菜鸟呢? ——他在干什么? ——为什么没有攻击我? 想到这里,他的尾巴卷起了火把,把快要熄灭的火把掷向了那个正在拉弓的弓手的方向。 ——不对! ——太冷了! 因为神器的副作用,他并不能准确的感受到外界的温度变化,但从松油火把都摇摇欲坠快要熄灭的这个架势来看,恐怕外界的温度已经下降到了寒冬的温度。 就算是有自己的神器能力和那个恐怕也是冰霜系的神器长弓的原因,这温度也下降得太快了! 火把扑闪扑闪,最终在一只黑色的靴子前熄灭了。 那是神器铠甲·变身超人的靴子。 约翰·法雷尔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结满了冰霜,血色的冰晶看上去甚是骇人。 但最让半龙勇者心神大乱的是,那个头部被自己砍伤的菜鸟现在摆出的架势。 【纳刀】。 因为自己所拥有的神器【虚龙·氷面镜】的独特造型,以及其神器能力,这柄刀是不能以常规的姿势进行纳刀的动作的。 它会被一个寒冰的刀鞘所封装,只能以四指虚握的姿势才能拔出。 而现在,那个菜鸟,摆出的正是自己独家的纳刀架势! 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把黑色的、和自己手中的神器一模一样的薙刀! 二尺刀柄、三尺刀身。 那是薙刀之中,名为【长卷】的制式! 修长、凌厉、带有微微的优雅弧度,刀柄缠以绳结,刀身被寒冰所包裹住,形成一个刀鞘。 这是——我的神器! 这是我的神器能力! “怎么可能!” 他心神大乱之下,甚至直接叫出了声:“这不可能!” 此前被四人围攻,他也没有这样慌乱过,足以证明现在他是如何的惊慌——因为在他的认知之中,这世上不可能存在能够制造出和别的神器一样的能力的神器! 约翰·法雷尔轻轻地吐出一口冷气。 神器【虚龙·氷面镜】,模拟完成。 一次觉醒能力,【篡夺】发动。 一次觉醒能力、【霜幕澈间】! 贝洛狄特的【凛冬寒潮】并没有释放出来——他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对着自己的队友释放。 这只是佯攻而已。 所为的就是迅速的制造出,一个超低温的环境。 神器【虚龙·氷面镜】的一次觉醒能力,正是在超低温环境之中,积蓄起纳刀的寒气。 在越是寒冷的地方,其积攒的速度就越快。 而在积攒的寒气抵达最终点的时候,就是这柄刀出鞘的时候。 那是每斩一刀、就能夺走对手一点热度的能力! 越斩越冷、越斩越寒! 第四十三章 拔刀 在已经几乎要呼气成冰的寒冷水道之中,只有那干枯的藤蔓因迅速的脱水而剥离墙面的噼啪之声。 身着黑色铠甲、胸口孔洞之中亮起带有血金色边缘的空心光芒的勇者约翰·法雷尔,三指握住了刀柄。 小指、食指、中指握刀。 无名指、大拇指完全离开刀柄。 那是外人仅仅看过一眼绝对没法理解的独特拔刀术、是神器【虚龙·氷面镜】的神器觉醒能力。 因此,当这能力出现于另一人身上的时候,才会让现在以氷面镜之灵体思考多过以原本的人类思维去思考的勇者如此震惊、如此惊慌。 自古以来,勇者的神器或有能力相似者、或有能力不明者,但从未出现过两柄一模一样的神器同时存在的范例,自然也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能力。 而勇者约翰·法雷尔所拥有的被他称之为【变身超人】的铠甲型神器,却打破了这个常规。 “冰天连锁、镜中天罚。” 刘建设按着他拾取起的名为【霜幕澈间】的能力时所看到的那个过去中的台词,说出了只有这柄神器的勇者才知道的神器的铭文。 那甚至不是为活物准备的文字,只有通过神器灵体的口耳相传方能得知,在他还未丧失理智的过去,发动霜幕澈间之时,他就喜欢念诵出这句拗口的铭文。 以一敌四仍大占上风的半龙勇者竟然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尽管他很快就又挪动脚步上前两步,但这个动作反而更暴露出他的心绪大乱这一事实。 他自然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来那个手持寒冰之箭但却迟迟不发射的家伙的打算,但把用作攻击的元素冲击用来给另一柄神器作准备,这一动作更证明了现在那个不知道为什么能够使用自己能力的家伙的能力棘手。 他肯定不是一觉这么简单! 这家伙——这家伙,很有可能是三次觉醒层次的高手!就算他本身不是、但谁知道他能不能连现在得到龙血暴走之后被强化的自己的这一状态也复刻下来!? 丰富的对敌经验在这前所未见的敌人类型面前,变成了阻碍思考的念头,而本就不甚精细的半龙的大脑更是难以处理这样的状况,以至于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这名暴走的半龙勇者竟然被一个一次觉醒的新人勇者的一个动作唬住了。 刘建设只觉得自己手脚都在战栗,但沉重的盔甲压住了他的身体,使得这战栗不太容易被察觉出来,而本来飘忽的眼神,也因为流下后又凝结的血,变成了难以看清眼神的微眯双眼的姿态。 这只会让半龙勇者觉得他更加危险。 要快点啊、兰斯前辈...... 刘建设忍耐着神器的副作用——对周围环境温度失衡的永久处于寒冷状态,把目光稍稍的挪到了敌人的背后。 半龙勇者强行按住自己内心的惶恐和惊愕,试探性的伸出了自己的长尾。 此刻,在他眼中,只有这个家伙是最为危险的,其余的杂鱼不值得把精力投去一星半点。 糟糕,这家伙开始怀疑了—— 刘建设本想下意识的挪开目光,但很快意识到这样做只会让对面察觉自己的底气不足,而要把目光重新对回去已经晚了。 他忽的想起从前看过的一部电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闭上了眼。 拜托,一定要吓住他...... 在自己面前,敌人闭上了眼。 这在阿卡迪亚并不是认输或者弱者的表现,这是顶级的武术家才有胆量做出来的事情。 在阿卡迪亚,瞎子比正常人更强并不是不可能的。 闭上双眼,是要将身体之中的情绪完全沉入刀鞘之内,以皮肤去感受气流、甚至于更进一步,用那难以言明、但确实存在的精神力量去锁定对手的动向。 只要对手先动,精神力量就会先于他的灵魂操控身体动起来之前捕捉到这一信号,并在这其中的短短瞬间,抢先一步挥出刀剑。 此所谓先之先。 这是顶级的武术家才能做到的事情! 不能动! 全身上下都在告诉半龙勇者这件事情。 绝对不能动! 只要动一下,就会被对手找到破绽,就会迎来自己的刀刃的斩击! 只要动一下、面前就会斩来刀刃! 这是个绝顶高手! 半龙勇者已经不敢再试探了,那条长尾甚至都不敢收回来,就这么伸在空中,只是因为他曾经亲眼见过那种层次的剑圣,在那样的剑术面前,只要自己一动,就会被斩成两段。 该死的、这家伙扮猪吃老虎! 这些一破的后生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这家伙是故意挨了我一刀的! 他连呼吸都一时之间停住了,只是为了不在对手面前露出破绽。 这一姿势一直持续到他的大腿传来剧痛为止。 而看到血色剑气亮起的刹那,刘建设也终于松了口气。 是的,不仅仅贝洛狄特的这一箭是用来佯攻的。 就连他的这个拔刀姿势,也是佯攻的一部分。 半龙勇者并不清楚他这能力的极限,但他自己很清楚,只能够复刻出对手的一次觉醒而已,更高层面的觉醒别说复刻,哪怕是感觉都感觉不到。 但对手并不知道,所以,他只要不出手,对手就难以辩清他的虚实。 一切,都是为了给队伍之中,拥有最强斩击能力的兰斯制造机会! 【血斩】! 兰斯很清楚,就算是以自己的攻击力,也没法做到一下就杀死这家伙,甚至连重创都未必能够做得到——他的速度太快,反应太快,而且龙鳞的硬度太高。 即便是攻击脖子,都未必能够让剑刃碰到骨头,更别提砍断。 因此,在只有这一次的敌人不设防的机会中,兰斯要攻击的部位是他的双腿! 这样,就能够暂时的封住他的行动能力,至少也要让他不能够再施展出那样的高速移动来! 血光一闪,血液飞溅。 千叶的剑刃,深深的嵌入了半龙勇者的大腿之中,甚至于几乎就要触及到腿骨。 兰斯在挥出剑的同时,身体随着出剑的动作,已经从他的身后到了正面,以避开有可能的反击。 兰斯的选择是正确的,即便是在这种偷袭的情况下,他这一剑也只是砍断了大腿上的主要肌肉群和肌腱而已,甚至都没能把最主要的血管都一起削断,血液虽然喷溅而出,但却已经有了收紧的感觉。 混账! 大腿上挨了一刀的半龙勇者顿时暴怒起来,在疼痛的刺激下他再也顾不得别的什么,尤其是在他看到那家伙居然松了口气的情况下—— 混账东西! 你在耍我! “你在耍我!你根本不是什么高手!” 气急败坏之下,他甚至连这句话都喊了出来,而与之相对的,刘建设快速的拔刀出鞘,刀刃只能在他甩出的长尾上制造一片白霜。 只有这种程度! 只有这种程度?! 只有这种程度的家伙就把我吓住了!? 盛怒之下,被龙血冲昏头脑的半龙勇者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嗜血本能,他一把抓住了斩在自己大腿上的千叶,用力的把那柄剑扯开,血液顿时大股大股的涌出,伤势再度加重。 这一举动太过异常,以至于兰斯一时之间都没来得及抽出剑,被他反过来控制住了剑身。 他要干什么? 萨尔拉斯却明白了这家伙的意图,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鼓舞之下,那被割伤的双手努力的抓住了他的另一条腿,想要凭借自己的力气把这家伙拉一个趔趄,打断他接下来的动作。 半龙勇者却丝毫不顾这点,顺着萨尔拉斯的拉扯跪倒在地,连菲斯特跳劈而来的剑刃和米莎单手挥来的太刀都不管不顾,手中的薙刀如同一点流星飞驰而出。 血液飞溅,两柄武器嵌进了他的肩膀。 他却丝毫没有停滞,扬起薙刀,刀尖直指刘建设。 兰斯下意识的再度扬起长剑,想要从旁边迟滞这柄薙刀的进度,贝洛也抓住刘建设的后领,想要带他向后躲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刘建设身上时,刀光一亮。 薙刀,贯穿了兰斯的胸口,从后背破出。 半龙勇者没有失去理智。 他并不是那些低等的魔物。 他是曾经与这些家伙战斗过的勇者。 因此,他的目标其实只有一个。 唯一能够对他造成致命伤害的兰斯......! 第四十四章 梦、幻、泡、影 “小子,你的剑上没有鬼神。” “我流的剑士会在剑中饲养着鬼神,因此,只要杀人饮血,剑术便能一日千里的前进,若不能以血肉去喂饱那头鬼,你永远也抵达不了剑圣的境界。” “不过,倒也不坏。” “抵达那个境界之后,究竟是鬼在挥剑、还是人在挥剑,谁也说不好。” 满脸杂乱如同狮子鬃毛般的雪白胡须的壮汉抱臂站在半空之中——仔细去看的话,才能发现他用大脚趾的脚尖抵住了一根几乎细不可查的钢线,因此能够做到这样仿佛悬空的姿势。 光月流开派祖师,当代师范,豹人族的传奇武术家。 也就是兰斯·亥伯龙的师父。 这位传奇武术家曾是追随勇者的战士,并在那些以神器挥舞出震天动地的火焰、暴风、寒霜和光芒的勇者之中,以纯粹的肉身之力发挥出足以匹敌勇者的力量。 仅仅在剑术之上,他就已经是大陆上硕果仅存的剑圣。 而如果不加以任何的修饰和形容词,仅仅是其据称能与五次觉醒的勇者所相媲美的战斗能力,就足够让他在三圣名声大噪——但出于某种直到最后兰斯离开光月流之前也没能弄明白的原因,这位武术家只能在深山老林之中的荒僻道场传授为数不多的十余人武艺。 他注定要把某些危险而强大的技术带进坟墓了。 ——我的剑上,没有鬼神。 所以,究我一生,也难以抵达剑圣的境界。 那柄冰凉的薙刀几乎没有迟滞的贯穿了他胸口的百足铠甲,精心打造的魔物甲壳在抵达三次觉醒的神器面前几乎没有任何作用,锋锐绝伦的神器刀锋直接贯穿了脆弱的人体,从脊背后破开身体伸了出来。 甚至都不用去看,兰斯就知道自己死期将至。 他天生心脏就有些偏离,加之虽然甲壳没有什么作用,但至少起到了遮掩视线的基本功能,这柄薙刀并没有像半龙勇者想的那样直截了当的刺穿他的心脏,而是擦着心脏的边穿了过去,划破了几根重要的血管和肺叶。 兰斯很清楚,这种伤势是救不回来的。 至少在现在,在现在他们所处的这个层次,在现在他们所能接触到的所有人当中,也许只有那个白马骑士有可能找得到珍贵的治疗者能救自己的命。 但,他们所要的报酬,是自己绝对拿不出来的。 现在兰斯还能够有思考的时间,也只是因为刀锋没有正好刺穿心脏罢了,只要这家伙稍稍拧动一下手腕,自己的胸口就会被完全切碎。 他甚至连一口气都吸不进去。 到这种程度之后,原本应该让人失去意识的剧痛,反而晚于兰斯的预期到来。 但,无论是被捅死,还是痛死,对于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一双略带虚幻感的手从空中浮现而出,努力的想要握在刀刃上,阻止刀刃接下来的行动。 那是身穿长裙的,宛如幽灵一般的女子。 ——没用的。 兰斯在心底轻轻的呼唤了她一声。 ——神器的灵体,没有战斗的能力,其对于现实世界的干涉极其有限......没有用的。 ——我才不想那么多! 神器给予了他一个稍显仓促的回应之后,努力的握住那片刀刃,继续把微弱的力量施加在上面,而半龙勇者也没有去阻止,只是有些唏嘘的看着她做无用功。 然后,他抽出了薙刀,挥起一个血色的刀弧,把菲斯特和米莎凌空一刀劈飞了出去。 再又是一记甩尾,把刘建设手中的薙刀打落在地。 尽管行动受限,但当他真正把注意力放在攻击他的勇者们身上时,三次觉醒层次的力量就毫不保留的展现在勇者们面前。 半龙化的龙爪一脚踏在了萨尔拉斯的脸上,跟着就是刺进巨人勇者小腹的薙刀。 “现在,你还笑得出来吗,大块头?” “现在,是谁在追谁?” ...... ——把剑给我。 ——你要...... ——把剑给我! 兰斯已经没有说话的能力,他只是在心底用力的呼唤着自己的神器,而后者则是犹豫了一下,竭尽全力的从地上拾起了脱手的长剑,放到了他的手心。 ——你还能发动能力吧? ——你不能再用了!还有的救、你还有救! ——别自欺欺人了。我死定了。就算有治疗能力的勇者就在勇者殿候命,我也来不及撑到那个时候了...... ——你不能再用那个能力了! ——我必须要用。 兰斯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五指、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躯,就连眼前也在迅速的陷入黑暗,这显然就是即将死去的征兆。 他又回想起了师父的那句话。 师父,你说我的剑上没有鬼神,所以不能用血肉去喂饱鬼神,永远也抵达不了剑圣之境。 可神器——算是拥有鬼神的剑吗? 那么,喂养鬼神的血肉,一定要是别人的吗? 兰斯慢慢的、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现在,“拥有鬼神之剑”已经握在我的手中。 现在,“鬼神所需之血肉”已经即将失去所有生机。 伙伴们啊,就让我来—— ——就让我来给你们看看,世上是不是真的有斩不断的东西吧。 神器【千叶】,解放。 【血斩】,汲取血液,便能爆发出锐利剑气。 ——千叶,麻烦你了。对准......他的心肺。 ——......是。 一双略带虚幻的手臂,带着他的手,带着他的剑,慢慢的抬了起来。 ——抱歉啊。下一次,找个强一点的勇者吧...... 千叶并没有回答。 因为对于神器来说,是没有“下一次”的。 每一次的契约,都是新生。 每一次的灵体,都是新人。 当勇者死去的时候,灵体也就从个体的意义上一同消亡了,是真正超越一切人与人之间情感的同生共死,一心同体。 兰斯的嘴唇,兰斯的面颊,兰斯的手臂,迅速的干瘪下去。 代表生命之鲜活的血液,尽数汇聚到手中已经变作金红色的长剑之中。 【血斩】,血液汲取。 十成。 一成血液供养的剑气便能斩开半龙化的皮肉,斩断其皮肉之下的肌腱和血管,两成血液供养的剑气便能飞出变作无坚不摧的剑气,足可以将哥布林百夫长和百足蜈蚣一刀两断。 那么,十成的血液,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这是从未有过的设想,也是不可能实现的现实,即便在过去的百多年间,也从来没有人使出过这样的剑气,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情。 因为十成血液,就代表着勇者的死亡。 所以,不存在的剑气,就此飞驰而出。 不再是单纯的血红色剑气。 在那剑气的周围,环绕着一层宛如泡沫一般、又如露水一般的淡淡光晕。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是虚无缥缈之剑。 它既迅捷、又缓慢。 迅捷在于连半龙勇者的速度都来不及作出任何的反应,缓慢在于所有人都能看得清那道剑气的形态。 甚至于看到肉眼可见的悲伤。 剑气入体,连一点点血花都没能飞溅出来。 而半龙勇者却呆滞的停在了原地,忽的吐出大口大口的血液和夹杂着不明肉块的黄绿色液体来。 在完好无损的表面之下,那泡沫般的剑气已经进入了他的身体之中。 泡沫爆炸时的温度,其巅峰值可以达到两万摄氏度,只是其所能够涉及的区域过小、其本身持续的时间极短,因此甚至不会对周围造成任何影响。 那么,如果是无数这样微小的剑气,在他的血液、在他的红白细胞之间爆裂的话,会造成怎样的伤害? 百川归流,聚沙成塔。 就在短短片刻之间,那些剑气已经汇聚起来炸裂并消失,正如泡沫、露水、闪电和梦幻一般,不过短短的一瞬间而已。 但半龙勇者的整个心肺系统,已经完全化作一团血肉混杂的浓浆。 他再也不敢在这里停留,甚至连顺手一刀砍掉萨尔拉斯的头的机会也不敢去做,一面喷出大量的血浆,一面连滚带爬的一头钻进了废弃的水道之中,沿着那些幽深黑暗的远方逃走了。 发出这一剑的勇者兰斯·亥伯龙,正安静的躺在地面上,身躯干瘪如同百年之前的古尸。 刘建设清楚的看到,一枚血金色的、截然不同于以往的【血斩】能力的晶体,主动的飞到了他胸口的孔洞之中。 随之带来的还有一句只有他听到的呢喃。 “我的剑,看来也不是斩不断什么东西嘛。” 第四十五章 白狮鹫骑士 【梦幻泡影】。 这是兰斯·亥伯龙所留给刘建设的最后一份礼物的名字。 在其毫无保留的催动神器、使其绽放出自铸造完成以来从未绽放过的光芒之后,刘建设的黑铠甲对于神器【千叶】的解析也已经完全完成了——这一过程原本要持续良久,经过多次的模拟和复刻神器之碎片,才能完全解析出神器根本的力量,进而跻身到二次觉醒的领域。 神器【变身超人】,正是需要完全解析其他神器的本质力量,加之勇者本身的娴熟运用,才能因此而晋升其觉醒的程度。 这是在获取了那枚金色晶体之后,刘建设从脑海之中获取的信息。 黑铠甲就像是一个严格遵守某种规则的机器一般,只有获取了进入的资格,才会将力量的大门为勇者展开,在那之前不会有半点回应。 原本,想要完全掌握千叶的力量,至少还需要经过几十次的模拟,还需要勇者毫不保留的为其讲解神器的力量,才能在不需要拾取碎片的情况下,付出相同的代价,直接使用神器的能力。 但兰斯临终前所馈赠的这枚血金色晶体,直接帮助他跨越了若干次的失败,抵达了终点。 这正是神器能力【血斩】的完全解析成果,从此以后,刘建设也可以借助黑铠甲的力量,直接在手中凝聚出长剑,挥出血色的剑气。 兰斯的最后一剑,其威力已经远远超越了区区一次觉醒的神器能力所应有的威力,甚至于凌驾于大多数的二次觉醒能力之上,如果抛开其以性命才能施展的巨大代价,仅仅只是这一道剑气,就足以触摸到三次觉醒能力的边缘——否则无论如何,以半龙勇者暴走的三次觉醒半龙化的身躯,也不会被这一剑就重创到要仓皇逃走。 拜兰斯最后这搏命的一剑所赐,勇者们免于遭受团灭的命运,本就已经被重创的萨尔拉斯不提,再继续打下去,恐怕就连菲斯特都逃不掉那柄薙刀的斩击。 毋庸置疑,这是远远超出了勇者小队当前的能力极限的任务,本以为的面对危险魔物或是杀人狂的任务,第一次让队伍之中出现了死伤。 也许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但这是刘建设第一次在来到阿卡迪亚之后,有相熟的人死在他的面前。 上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也只是电视荧幕上一团在空中爆裂的火光罢了。 这次,他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相熟之人的生命在他眼前逝去的疼痛和沉重。 虽然他和兰斯相识的时间并不长,甚至都只有短短一个多月而已,但这个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冷面男,却没有半点犹豫的用自己的生命为队友们打开了一条生路。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沉重得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背上,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就算已经把他压到跪地低头也还不够,直要把他压成一个小小的肉团,缩进自己的壳里为止。 曾经,刘建设就是被这样的沉重感压得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像是回到自己壳中的蜗牛一样逃避着那股沉重感,一连十年。 而现在,他甚至没有地方可以逃避。 “沙沙。” 粗糙的布料摩擦的声音响起,刘建设抬起头来,只见带他们来到这里的流浪者头领薛德正脱下萨尔拉斯背上的大披风,他下意识的就要抬起脚踢过去,但萨尔拉斯的声音制止了他。 “——没事。是我叫他帮忙的。” 这个北方男人也许是因为见多了同伴们死在自己面前的场景,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的他脸上看不到明显的悲伤,只是面上的血已经干涸,显得他一张脸几乎要绷成雕塑一般。 “...我来吧...” 刘建设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站起来,有些粗暴的接过了薛德手里的宽大布料,抬起犹如千斤重的腿,走到兰斯的面前。 他并没有像影视剧或是动漫中那样,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的安详,那张枯槁有如木头的脸无论如何去看都是不安宁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出和活人的差异。 但他的表情并不狰狞,即便是变成这样干枯的面容,也没有看到狰狞的地方。 那是一种复杂的、有些遗憾又有些释然的表情。 刘建设僵硬的手指勉强的伸向了他的脸,却在几乎就要触到的时候猛地停顿住了,过了良久才继续向下,把布料蒙在了他的脸上。 这个男人在教授自己基本的体术的时候,给自己的感觉是矫健、凶猛。 但现在,他的身体轻的就像是一片朽木一眼。 贝洛狄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帮着刘建设把兰斯用那片大披风裹好,小心翼翼的拴好绳子,放到他的背上,自己则和薛德一起勉强搀扶起萨尔拉斯——半龙勇者的那一刀夺走了他的行走能力,以至于就算他自己也努力的双手扶墙,两条腿依旧只是在地上拖着。 米莎也帮着给萨尔拉斯做了简单的包扎,菲斯特眼眶里的泪珠打了好几个转,还是被倔强的红发少女憋了回去,她尽管又悲伤又愤怒,但也很清楚现在不是追击那家伙的时候。 至少,要先把受伤的同伴和同伴的遗体送回去。 和来时不一样,在离开地下水道的时候,勇者们是被流浪者们搀扶出来的。 薛德亲眼见证了那个半龙的生物的可怕,和勇者们拼上性命的战斗而换来的结果。 那个家伙被驱逐了。 它仓皇而逃了。 没人再对勇者们抱有仇恨或是过分的警惕了——他们已经用生命和鲜血证实了自己的话是真的,并保护了他们这些地下的老鼠们。 一路上,所有人都沉默着,直到来到了勇者殿门口,那名骑着白马的骑士扫视了他们一眼,看到了刘建设所背着的布包,再看看队伍的人数,心中了然。 “凶手是暴走的勇者——” “神器名是虚龙·氷面镜。他已经是三次觉醒的勇者,甚至更强。” 刘建设生硬的打断了他的话。 “你的情报来的太慢了。” “你!” “我们已经重创了他,他的行动能力和战斗能力都已经大大下跌。”萨尔拉斯同样没好气的回答了一句。 “你们?就凭你们、重创了一个三次觉醒的勇者?”白马骑士这次再不像之前那样高傲了,因为这冲击性的事实,他从马上跳了下来。 “我们没必要撒谎,而且,我们还要继续追击那家伙!”菲斯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些话,“我要把他的头砍下来当凳子!” “——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白马骑士听到这句话之后并没有生气,而是思索了片刻,“我会为你们提供侦查情报和后续支援。” “在战斗上,我无法插手,但可以在天空中为你们充当眼睛。” “这是对于创造奇迹的人,必要的尊敬。” 贝洛狄特凝视了他很久,才慢慢的点头。 ...... 在萨尔拉斯被散发着荧光的提灯所笼罩住之后,勇者们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身上的伤可以说相当的重,但就医师所说,这个男人的身体已经锻炼到接近怪物的水准,肌肉的收缩阻止了大量出血,而厚实的皮肉层则保护了他的内脏,除了直接被刀刃穿过的肝脏外层之外,其余内脏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 至于其失去的行走能力,也只是因为脊椎受到挫伤,虽然难以快速治愈,但有着魔导科技的勇者殿还是能够用细水长流的方法刺激其自己缓慢愈合,并不会造成永久的后遗症。 但对于那个白马骑士所说的侦查,勇者们倒是不太信任。 直到他们看到白马骑士更换的坐骑,才明白那句“在天空中充当眼睛”是什么意思。 他骑着一只体型堪比骆驼的巨大生物,那生物有着如同狮子一样的身躯和如同鹰隼一样的头颅,两侧张开巨大的翅膀,其卷起的风力吹得街上的尘土飞扬。 那是一只白狮鹫。 第四十六章 白夜眼 刘建设忽地明白了为什么此前骑马时,这名白马骑士的靴子会明显的不合脚——那应该是临时找了一双骑马用的马靴,匆忙套上的后果,因为骑着狮鹫所用的专用靴子相当独特,它有着长如小丑靴子的尖锐靴头,高高的翘起,嵌套在一个特质的类似马鞍的金属框架内,骑士坐在狮鹫的肩背上时,身体被闪亮的、掺有金属丝线的绳索牢牢固定住,以保证其不会在剧烈的飞行之中从狮鹫的背上跌落下来。 这只存在于幻想之中的生物,正喷出腥臭的风,盘旋在街道之上。 与其看上去的外貌俊美神秀不同,靠近狮鹫时就能闻到一股极其浓烈的腥味——毕竟虽然长有仿佛天鹅一样的巨大双翼,但其生性仍旧是嗜血食肉的猛兽,即便是皇家卫队的骄傲白狮鹫,身上也满是肉食动物所特有的肉屑、内脏残渣混合着干掉的血液的腥臭味。 而骑乘于这巨大的生物背上的骑士也用一个特制的面罩罩住了脸,那面罩被做成面无表情的雕塑也似的男人模样,额头处还有效仿古代王者的王冠所雕琢出的荆棘玫瑰花王冠图案。 他手持一根雪白的、宛如纯白色大理石打磨成的骑枪,这种骑枪制式上就不同于普通的骑兵骑枪,而是呈现出蜿蜒曲折的s型,枪头微微上抬,枪尾微微下垂,中间则带有扭曲的弧度,枪柄的底部还缠有一根闪亮的金属锁链,扣在骑士的肩膀上, 这种骑枪甚至不是为了刺穿什么东西的,枪头那带有巨大弧度和锐利轮廓的边缘就已经说明了这种武器的危险用法——在狮鹫们所进行的高速旋转冲击中,骑手伸出这根蜿蜒的骑枪,借着狮鹫的巨大力量,就能轻易的划破盔甲、战车甚至是木制的城墙。 假如再配合上枪之勇者·巴尔杜尔的那恐怖的圣器,毫无疑问这种骑着白狮鹫的骑兵将会成为继已经消失数千年的远古食人妖帝国的双足飞龙骑兵之后,这片大地之上最强的空中部队。 而事实上,他们已经是现实意义上的人类最强的空中部队——毕竟,能够翱翔于天空之中、又有被驯服的可能的巨大骑乘动物本就不多,而狮鹫恰巧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这些凶猛的、危险的巨大生物,比之战力羸弱、基本用以高空侦察的天鹅骑兵,或是受限于地形,只能由高空滑翔的翼鼠骑兵要强大和泛用的太多,他们无需巨大的起飞场地甚至于可以原地起飞,他们也无需携带笨重的草料给养,狮鹫自己就能猎杀活物来充饥,而其鹰喙之下的利齿、其狮爪顶端的鹰爪,都是足以保证其占据天空霸权的武器。 只是,白狮鹫的数量无论如何也很难暴增起来,甚至还不如需要层层筛选的翼鼠骑兵,它们的数量极其稀有,只在王都三圣存在着一支白狮鹫组成的军队,作为保卫王都的最后屏障而存在。 除却三圣最高统治者【贤王】本人之外,能够调动有【天骄】【白要塞】的美称的白狮鹫卫队的人寥寥无几,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作为白狮鹫卫队队长和首席指挥官的枪之勇者。 而此刻,这名白狮鹫卫队成员,就这么骑着白狮鹫,飞翔在勇者们眼前。 他丢下了一枚贝壳,被菲斯特跳起来接住了。 这确实就是一枚贝壳,它看上去就是一枚常见的白色砗磲,只是体型更小,只有不到半个巴掌大,上面有着一道镂空的痕迹,从中间伸出一片齿轮般的白色拨片。 菲斯特试着拨动了一下拨片,在沙沙声过后,一个声音从那个贝壳的缝隙中传了出来。 “......这是通讯贝。” “按下轮毂,就能和我通话。” 刘建设马上就理解了这是什么东西——魔法版本的对讲机。 “我会打开白夜眼,搜索那名勇者的力量踪迹。” 狮鹫骑士轻轻的深吸了一口气,把戴着白手套的手在额头前轻轻一拂。 魔素刹那间活跃起来。 这是只属于白狮鹫卫队专属的魔法道具、【白夜眼】。 它并非是以骑士自身的能量——譬如气、呼吸或是生命能量所能驱动的,而是需要借用白狮鹫这天生具有魔法天赋的特异物种、半魔物体内一个近似于人类松果体的器官,经由这个器官,大气之中的魔素能够塑能为一种近似于魔力的物质,再经过骑士自己的松果体,就能化为驱动【白夜眼】的魔力物质。 这过程听起来,就和勇者、神器之间的关系几乎相差无几。 事实上,这就是一件可以量产的、仿制神器而来的魔法道具。 在骑士的眉心之中,骤然睁开一只硕大的璀璨光芒之眼。 世界、变化了模样。 这只眼睛,能够无差别的将视野之内的所有元素波动、力量流动和结晶,悉数呈现在大脑之中。 或者通俗来说,一切拥有【力量】的存在,都会被清晰的映入拥有白夜眼之人的心眼之中。 那些力量会根据其载体的强度和其属性而在白狮鹫卫队们的眼中呈现出别样的颜色——譬如,若是亡灵属性的力量,则会呈现出一种死白的灰暗颜色,而若是熔岩巨人,则会是一团荡人心魄的艳丽火光。 在白狮鹫卫队的内部,流传着一句话:永远不要在白夜眼的状态之下,望向王宫深处的方向。 这并非是为了保护某些深深的埋藏在宫闱之中不能示人的秘密,而是为了保护白狮鹫们。 因为若将目光投向王宫深处、贤王所居住的地方,白狮鹫骑士们的光明将永远消失。 那里,有一团即便是映射在心眼之中,也能够摧毁白狮鹫和骑士们的松果体的璀璨白光。 那是三圣之所以为三圣的底牌、人类的璀璨辉光! 白狮鹫骑士细细的凝望着勇者小队的方向。 在他的视野之中,那里有仿佛臻冰的坚硬晶体、有宛如血液又宛如火焰的狼、有火星纷飞的铸剑炉、有深沉坚固如神像的岩石虚影。 但在一个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一团七彩缤纷的虹光变为一团黑暗深沉的塌缩孔洞。 可若再看去,却又只能看到一团七彩缤纷的虹光。 骑士收起心底的错愕,将目光向着外城的方向投去。 要快。 因为白夜眼所能维持的时长是有限的,而它所能看到的范围,仅仅局限于人眼的视线,就连视力都会因为那些璀璨的光焰而被影响,难以看到细微的东西。 骑士驱策起身下的巨大狮鹫,开始以一种搜索专用的蜿蜒曲线在外城区开始飞翔起来。 第四十七章 霜天的冰牙 在那繁复的能量反应之中,骑士迅速的转动着头部,搜索有关于冰属性力量的冰蓝色光芒。 但骤然之间,一团宛如乌云、又有如雷暴的巨大亮光照亮了他的视野,若不是挪开视野及时,骑士的松果体几乎就要熟透。 “呵呵。” 而在他鬓角别着的通讯贝中,传出了一声轻笑。 骑士背后的冷汗一下就流了下来——他知道自己不小心看到的这团东西是什么了。 那是被称作【龙狩】的力量,据称现今三圣的某位实权大公爵的祖先将这种独特的力量流传在古斯塔夫家族的血液之中,随着后代的锻炼,便能逐渐的苏醒。 在数百年前的古代,初代的【狩龙勇者】便是携带着这种恐怖的雷电魔法,使用雷电凝结而成的巨大枪矛,把那些生有鳞片的魔龙种魔物从天空之中击落! “无需在意。” “按你想的去做吧。” 龙狩大公的声音听起来并不严厉,这让骑士松了口气——凭心而论,即便自己已经是白狮鹫卫队的一员,但无论是自己的武艺或是自己的性命,若没有龙狩大公家族的恩泽,便早就丢在了那茫茫的荒野之中,因此即便大公的命令是自己可以做出自主的判断要不要帮助这些勇者,但真的违背了自己的职责去帮助毫无关系的勇者队时,骑士还是心里有些忐忑。 而现在得到了龙狩大公的允许,骑士便可以放开手脚,火力全开的将白夜眼的能力发挥到极致。 冰晶、冰晶、冰晶! 在火力全开的白夜眼的搜索之下,骑士掠过了中墙,把目光沿着那微乎其微的蓝色光点投向了贫民窟和城外的方向。 找到了! 在贫民窟之中显然不可能有什么过于强大的能量凝结体,与存在着大量护卫、魔法道具和强者的内城甚至王城不同,贫民窟之中几乎一个亮点都没有,但却在勇者别馆西侧的方向,有着璀璨、明亮,但充满狂暴和无序感的冰蓝色光芒。 那能量强度恐怕接近剑圣一级的四次觉醒! 但、它完全不受控制! 即便是那些新生代的勇者,也能够收敛住自己体内的以太流使其不外泄,但这家伙不同,他完全不收敛那猛烈的以太流,使其如同决口的大河一般无序、狂乱的喷发着,这正符合那些勇者所说的暴走勇者的特征! “别馆西侧。” “它正无序移动——在觅食。” 骑士先是疑惑这团以太流的行踪混乱,但旋即马上从消失的那些小光点上理解了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这名暴走勇者正在贫民窟中大快朵颐! 而且根据其轨迹越发笔直、越发清晰来看,这家伙正在恢复神智,它想要逃出惠普王都,它想要去到城外,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它在逃往城外。” 尽管白夜眼状态下,骑士并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去看东西,但这并不妨碍他理解在下面,三圣人口最多的贫民窟和平民区之中,正在发生怎样的惨剧,正在经历怎样的地狱。 持有强大力量者,若不对弱者抱有怜悯,若舍弃人性,就会造成无数这样的人间地狱。 不过,白狮鹫卫队的骑士却不能飞下去阻拦这些惨剧的发生。 且不说骑士即便在骑乘上白狮鹫的状态下也不是这几乎接近四觉层数的暴走勇者的对手,即便他拥有这样的战力,却也不能擅自参与进这场战斗之中。 因为白狮鹫的责任是守护王城,若说帮助勇者们进行搜索还算是打擦边球,但这种在外城区域与魔物或敌人交战的行为,就是彻底的舍弃了自己的责任。 因此,他只能打开挂在狮鹫肩膀上的腰包,将其中特质的发烟短棒在靴边擦亮,为勇者们指引方向。 贝洛狄特穿行在街巷之中。 无论是他还是在身后稍远处跟着的米莎、菲斯特或是刘建设,全都一脸阴沉。 这全因为一路走来所见到的惨状。 在刘建设从前的世界里,发生过被称作是“三毛别罴”的惨案,在那起惨案之中,一头身高几近三米的巨型熊罴闯入人类的村庄之中,专挑人类的妇孺下手,有七人丧生于它的血盆大口之下。 那已经是被称作为文明社会以来最大的动物残杀人类的惨案了。 但此刻,是一头拥有超凡力量、身高接近两米,却有能够轻易切碎钢铁的爪牙和长尾的怪物正在人类的聚集地之中大开杀戒,它并不是因为饥饿,而是因为身受重伤,急需获取大量的高能量食物来恢复自己的伤口。 所以,被它所杀的人,全身几乎没有多余的伤口,就只有头部被巨大的利爪和锋利的刀刃切断,内里的脑浆被啜饮和啃噬殆尽。 甚至于有的人身体还没有死亡,在勇者们到来的时候仍能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声嚎叫。 贝洛狄特用一根寒冰之箭终结了他们的痛苦。 越是接近外城的区域,所见到的尸体就越是诡异。 他们的头颅已经不再被切断了,而是整个人萎缩成干尸一般的枯槁形态,其身上所有的生命力甚至于血液都被粗暴的夺走,且显然随着这头暴走勇者的状态逐渐好转,尸体身上损失的血液也越来越多,直到不知道为什么,这头怪物在接近外城的一片建筑工地之中停了下来。 他已经完全看不出先前还稍显俊俏的样子,整张脸都被一层半透明的、略带蓝色的鳞片所覆盖住,连眼皮都已经异化成了从下往上翻动的诡异构造,几根钝刺从眉骨上钻出,挂着细细的冰棱。 而那柄凶恶的薙刀,已经完全融入了他的手臂之中,巨大而凶狠的刀刃从手臂的外侧伸出,刀柄如同蛇或是触手一样缠绕在手臂上,呈现出一种近似于血管的软韧感,整把刀与其说是神器,倒不如说是一根生长得格外薄的尖刺。 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类的形态,但却还抱有着清晰的人类意识。 如果不是那胸口连厚厚的冰晶都遮挡不了的不断喷涌又被冻结的血浆在证明着此前兰斯的那一剑仍旧在发挥着作用,勇者们几乎都要以为这个家伙的伤势已经全部恢复了。 他手里提着一个翠绿色的东西。 刘建设的呼吸几乎要停止了。 那是个......有着翠绿色头发的,人的头部。 半人半龙的勇者收拢了手指,那颗头颅“啪唧”一下爆裂开来,只余一片顶骨,被他小心翼翼的送入口中,嘎嘣嘎嘣的咀嚼着。 该死! 狗东西! 死来! 黑色孔洞之中,一枚冰弓的虚影骤然消融。 自刘建设的手臂之上,迅速生长出了一柄黑色的弓箭,旋即巨量的冻气就这么凝结成一支箭矢,离弦便是寒潮喷涌! 【凛冬寒潮】! 而面对这恐怖的寒流,半龙勇者咀嚼了两口,随即张开了大口,以太流爆炸般的积蓄起来—— 霜、龙、吐、息! 【虚龙·氷面镜】,三次觉醒能力发动! 【霜天的冰牙】! 这是能够吸纳周遭一切寒潮、将其吞入自己腹中、再加以自身的寒气,化作吐息悉数奉还的能力、这是足以冰封一条街道、灭杀数百生灵的龙之吐息! 第四十八章 龙息 【霜天的冰牙】。 这是在神器【虚龙·氷面镜】尚且作为为人类而战斗、为三圣而战斗,对魔物挥刀的兵器的年代,令其大名鼎鼎、甚至一度被认为是寒冰系最强的神器的能力之一。 在三次觉醒的领域,这一能力足以横扫同阶所有的寒冰系神器能力。 因为,与将以太流作为燃料从而驱动神器发出寒冰的寒冰系神器不同,本质上是【变化·龙】系的神器虚龙·氷面镜是以寒冷属性的以太流和魔力流作为食粮和饵料而食用的。 是的,它是“吃掉”了那些以太流,并将其转化为龙族所特有的龙息喷射出来。 即便是同为三次觉醒层次的寒冰神器的攻击,虚龙·氷面镜也可以做到吞噬、啃噬,并将其吞入腹中,再喷出,从而使得对手的神器攻击完全无效,而这一招对于带有“场地”属性的寒冰能力来说更可谓天敌一般的存在,能够通过啃噬使得整个场地瞬间崩溃。 而现在,对于只有区区一次觉醒层次的模拟冰弓的能力,氷面镜更是连啃噬都不需要,直接吐出带有吞噬属性的龙息便能把这些寒冰气息吞下、并化为自身的能量! 冰龙之息,结结实实的轰在了那道寒潮之上,并几乎瞬间就击垮了寒潮,把刘建设覆盖在龙息之下。 “赫赫赫——” 原本想要开怀大笑的暴走勇者在低声笑了几下之后笑声就戛然而止,转而喷出大口大口已经带着冰渣的鲜血来——尽管身上的诸多伤势都已经基本痊愈,就连几乎被砍断的大腿都大致长好了,但那犹如跗骨之蛆一般的梦幻泡沫剑气仍旧肆虐在他的肺腑之中,不断的从微观层面瓦解着龙族相对于人类更强、但对刀剑来说并无区别的脆弱肌体,并将其所有的能量在瞬间释放出来,又借着这释放的爆破振动积蓄起新的剑气。 即便是在使用者都已经死掉的现在,这些梦幻一般的微小剑气仍旧可以轻而易举的切碎所有的细胞、血管和肌肉纤维、神经束,仿佛不死不休的亡者。 只要他还没法稳定下来好好的以年为单位修养,只要他还在这样与勇者发生战斗,使用神器的能力,那么他胸口的这些伤便几乎永远不能愈合。 就连已经基本失去作为人类的三观的半龙勇者自己也不得不赞叹这个区区一次觉醒的能力之难缠,以及那位催生出这样恐怖的能力的勇者的潜力巨大,如果再给他足够的时间和历练,半龙勇者似乎自己都能够看到那名剑士一剑挥出,敌手被无数看不清的炫丽泡沫直接瓦解为最为微小的血肉碎粒的场景。 仅有区区一次觉醒的程度,便能将一位积年的三次觉醒勇者逼迫到这样的地步。 【血斩·梦幻泡影】的潜力之巨大,实在令人咋舌。 但那些都是后话,在半龙勇者的脑子里掠过这些事情的同时,他的身体也随之动了,因为肺部的重创,这一次的冰龙吐息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够重复的,这等同于封印掉了他的三次觉醒能力,但他并不害怕,因为在这一记吐息之下,对面至少要死掉两个人! 冰雾散去,尘埃落地。 但展现于他眼中的,并不是一条被冰龙吐息冻碎成白地的狭长坡道。 吐息所到之处,土壤碎裂、岩石冰结脆化,这正是被霜天的冰牙正面击中的后果。 但! 在龙吐息威力开始衰弱的尾端! 那里、有着一面支离破碎、看上去只要一阵大风就能吹倒的冰晶矮墙! 这面矮墙只有不到一米高,表面满是冻碎又凝结的痕迹,歪歪扭扭,别说龙息,就算再来一脚都能踹碎——但这不对! 不应该存在这面冰墙! 以这群勇者只有区区一次觉醒的水准,他们根本做不到! 不是没有这种现象出现的可能,如果在冰龙吐息轰出的时候,以同属性的更高能量聚集度、更加凝实的冰霜风暴对抗,是能够制造出这样的痕迹的! 但是! 这些家伙不可能做得到! 他们怎么可能拥有这种能量聚集程度的招式!? 双膝跪地、头缩到了肩膀之中。 刘建设就以这样一种狼狈的姿势,躲在冰墙之后。 他还在惊奇于这种冰霜攻击的威力之大,就算自己用贝洛狄特的一次觉醒能力对撞,也是自己被完全碾压的后果,如果不是把寒潮的方向转为了地面,让寒潮在地面堆叠出一个斜角,自己恐怕会被这些冰块完全封闭在其中。 而他并不知道,对面的家伙比他更加惊慌。 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半龙勇者也只能相信那种绝对不可能的选项了。 那个冰弓小子的能力,确实是真真正正的冰晶,确实是真正的寒冰系能力。 而那个神头鬼脸的穿着黑色铠甲的小子! 那个不知道为什么可以模拟出别人的神器能力的家伙! 他所模拟使用的冰弓的能力,根本不是真正的冰晶能力! 那东西虽然看起来像是冰块、听起来像是冰块、甚至于撞上去的手感也像是冰块! 但那东西本质上绝对不是冰块! 那东西本质上绝对和冰块没有半点关系! 那根本不是真正的冰晶、根本不是真正的寒冰系能力、根本不是真正的冻气! 如果不是冰晶,那就不会被霜天的冰牙所吞噬;如果不是真正的寒冷系能力,那就根本不会受到吞噬冻气的影响,因此即便它的觉醒层次属于压倒性的不利,但只要拖到龙息最为薄弱的地方,就能够挡得住! 你这小鬼——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具黑铠甲、到底是什么神器?! ——尽管半龙勇者保有了大量的神智,但他还是想岔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即便这东西看上去像是冰晶、打上去像是冰晶,但其实不是冰晶...... 但,凭借一次觉醒层数的能力,真的能够在这一发吐息之中保住勇者的性命吗......? 要知道,因为他神器的副作用,半龙勇者永远无法感受到环境温度的变化。 也因此,他没意识到这片建筑工地的气温已经下降到冰点。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冰晶龙息的威力本来就会有所上升! 血光爆亮。 黑弓消散,链剑飞舞。 刘建设的躯体之中,狼血鼓足了力量。 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的割裂感——身躯传来的神经感应、肌肉的绷紧程度都在告诉他,告诉名为“约翰·法雷尔”的勇者,你的身躯正处于前所未有的良好状态之中,狼之血正流淌在你的血管之中,这是野性之血、这是力量之血。 这正是【血渊剑】发挥其一次觉醒能力的表现。 但与之相对的,他的大脑,他的灵魂,那拟似以太流一度枯竭的神秘空间,都在告诉名为“刘建设”的人类,你身躯之中那曾经充沛的以太已经完全枯竭,连续解放神器能力已经耗尽了勇者们那一点点锻炼积攒而来的以太。 这也是连续释放【凛冬寒潮】和【血渊】的后果,驱动神器并非全无代价,除了像是【血斩】那样巨大的代价之外,无论何等的神器,对于以太的需求都是不可或缺的。 刘建设挥舞起了那柄链剑,链剑在空中发出凄厉的呼啸声,携带着血光,打碎了他面前残留的那些冰块,并在被龙吐息吹得坚硬光滑如同滑冰场一样的地面上滑行起来。 直直的向着半龙勇者的方向! 第四十九章 虚龙化身 半龙勇者随手拨开了两支向着自己的头部射来的铁箭,此前尚能稍稍干扰他的行动的箭对于现在鳞片已经基本覆盖全身的他来说已然没了什么威胁,撞在手臂上只能“崩”的被弹飞。 他现在是真的弄不清楚这家伙要干什么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家伙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诡异。 不管是最开始用不知道什么方法偷来的自己的一次觉醒吓唬自己,还是此前用偷来的冰风暴和明显远远超过这个威力的自己的龙吐息对轰也好。 这家伙的一切行动,都不符合常理! 但是,他的一切行动,都会让自己吃亏...... 因为此前刘建设的太多诡异举动,面对着这种只要稍微偏斜手臂就能把气势汹汹滑过来的对手一刀两断的好时机,半龙勇者却退缩了。 他后退了三步,甚至还向着侧面躲了一下,举起来的手臂三番五次想要在对手冲来的时候挥出刀刃,却始终忘不了上一次大意的时候被一记刻骨铭心的梦幻泡沫剑气打中的惨痛教训。 最终,这位三次觉醒的半龙勇者,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刘建设从自己的身前滑走,就连自己脸颊上中了链剑一下也不敢还手斩出一刀,哪怕一刀。 甚至于,他连贝洛狄特连续射来的箭矢也不敢伸手去招架,任由那些箭矢在自己的鳞片上崩飞。 他仓皇的躲避着这只有一次觉醒的对手。 而相对的,他的目光一刻也不敢从这个诡异的家伙身上挪开。 只要忽视这家伙,就一定会吃大亏...... 可一支箭打碎冰层的声音把他从这疑神疑鬼的幻想中拉回了现实。 一支箭,他此前一直没在意的箭,射穿了冰晶所凝结而成的龙鳞。 这支箭,正死死的咬住他的血肉。 怎么、可能—— 半龙勇者惊诧于自己这身铠甲怎会被这样的箭射穿——此前他经历过许多场战斗,许多场战斗之中虽然都未曾觉醒到这样全身铠甲的龙化程度,但不管怎么说,这身铠甲在面对那些护卫时一点也没有破损的迹象,现在为什么会被一箭射透?! “......” 贝洛狄特沉默着再度发出一支箭,全然把手臂的酸痛抛在脑后。 这很简单。 因为在樱的帮助下,贝洛在半龙勇者被法雷尔吸引住注意力的时候,所射出的所有箭矢,都是在攻击一个地方。 那里是鳞片最为厚重的地方。 那里是离最为致命的胸口最远的地方。 那里是,半龙勇者的脚掌。 正因如此,他根本不会在意这样的攻击。 但,冰层固然坚硬,却具有一种特性;此人虽然厉害,却有一个缺点。 只要以恰当的频率进行持续撞击,原本坚硬的冰层就会自然瓦解。 他体表的龙鳞和冰层太厚,又因为神器的副作用而丧失了大部分的体感感官。 所以,贝洛狄特可以做到这件事情。 所以,他现在可以射出这支和其他箭不同的箭。 他所射出的最后一支箭,箭杆比起其余的箭要更加的粗壮,且表面裹着一层寒霜。 半龙勇者是感受不到寒冷和温度的。 所以,他干净利落的用长尾卷住了箭杆,发力一拔。 箭杆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脱离自己的身体,而是在有力的长尾的卷动之下直接碎裂! 这支箭的箭杆是中空且断开的! 它只是被冰层封住罢了! 而这层薄弱的冰显然不能与半龙勇者发出的冻气和其长尾的力量媲美,自然是一卷之下直接破碎——其箭杆内部的东西,也就这样一股脑的灌进了半龙勇者脚背上的伤口中。 那是一种有着荧光的淡绿色液体...... 那是此前,在洞窟之中,贝洛狄特用虫子的胃囊装回来的某种生物质...... 那是能够轻易腐蚀铁甲、烧穿石头的酸液! 在狩猎之中,没有天敌的酸液虫将其酸液进化出了如此猛烈的攻击性,只有附着有特殊生物蜡质的虫子的器官才能承受住,而这种酸液还附着有格外猛烈的麻醉性! 在狩猎时,这些酸液虫就将这些危险的液体,变成直接使猎物丧失反抗能力的麻醉液体! 半龙勇者对于酸液灼烧的疼痛一时之间几乎无法忍受,但毕竟他也不是没有承受过这种的痛苦,因此很快就能从这种痛苦之中适应过来,并愤怒的挥起了自己手里的长刀。 又被耍了! 这家伙还是个幌子! 这些家伙故意不攻击我的伤口! 他们是真的想要把我像被围杀的野猪一样杀死在这里! 混账——! 半龙勇者用那只完好的脚用力一踏地面,呼出一口冰冻的冷气,暂时的封住脚上的伤口,身体随之一跃而出,长刀雪亮、眼神雪亮! 分明足足有数十米距离,却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到了贝洛狄特的身前,长刀挥斩! 贝洛狄特毫不慌张的吹了声口哨。 他的身体就在没有打弯的情况下向后退了出去。 在他的腰间,系着一根绳子。 菲斯特用力的拉动了绳子,狼血状态下的她,可以很轻易的把体重比她要重很多的贝洛狄特直接拽过来。 而第一刀落空的半龙勇者甩了一下手臂,异化的手臂按住地面,再度把他自己的身体甩了出去,借着这股反作用力,冲向正在空中无处借力的贝洛狄特。 跑? “跑得脱吗!?” 半龙勇者挥出手中的长刀,眼神凶狠。 他打定主意,就算自己的腿被砍下来,也绝对不会再首鼠两端! 这一刀就要你的命! 但贝洛狄特却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指了指半龙勇者身后的方向。 他身后正响起靴子踩碎冰层的脚步声。 脑海之中,宛如一道闪电掠过。 半龙勇者从刀锋的倒影之中,看到了自己身后的景象。 那个身着黑色铠甲的小鬼,手里的黑色长剑之上,荡漾起一层朦胧的血光。 ——坏了。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是那把剑! 是那把剑的能力! 半龙勇者甚至来不及再管贝洛狄特的那个诡异笑容,在空中用力的甩尾打击地面,以一个人类很难做出来的姿势转身,手臂上的刀刃随着身躯的扭动而飘荡—— 二次觉醒能力,发动! 命结! 冰龙旋尾! 刀刃之上,此前被汲取走的人类的生命能力,化为一层淡淡的血光。 刀刃旋转! 已经融入人体的神器薙刀,切在了神器铠甲之上,火花四溅,宛如一个刀轮。 但刘建设却松开了手,那把长剑就这样消失了。 他根本不可能还有足以发动神器【千叶】的能力所需的以太,也没有直接使用那用出必死的梦幻一剑的必要。 那不过是个空壳罢了。 他真正要使用的,是萨尔拉斯的神器【完美骑士】的能力。 “披甲。” 黑色灰烬席卷而上,化为一领铠甲。 刘建设呵呵的冷笑了一下。 “梦幻泡影?” “我骗你的。” 第五十章 佛骨刺 刀轮在铠甲上打出大片的火花。 那柄薙刀神器之锋利已经无需多说,寻常的武器在它面前就是一刀两断的下场,即便是坚韧到可以抵抗低层次觉醒程度的神器的潜地蜈蚣的甲壳,在这柄神器面前也只是稍微拖一下就能洞穿或是斩断的程度罢了。 但是,想要把神器本体切断,确实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诚然刘建设的神器铠甲【变身超人】只不过是区区一次觉醒的神器,在已经接近四次觉醒的神器薙刀面前还不能说是坚不可摧,但铠甲类神器本就精于防御,再加上他手中那面模拟出来的巨型塔盾,即便有再大的力气,再快的刀子,想要把这样的防御一下砍断也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火花四射之中,刘建设感受着身上传来的震动感,咬紧了牙关。 他能够感觉到虽然自己跟着萨尔拉斯学了些粗浅的防御,但在身经百战的半龙勇者面前是漏洞百出的,只有一开始的那几下抵挡住了,后面刀轮即便不能够砍碎铠甲,但也能够从类似软质铠甲的缝隙之中刺进来,带出大量的血液。 刘建设倒不是会因为这种疼痛而退缩的人,在经历了那长达80分钟的心绞痛之后,一般的疼痛甚至根本没法激起他的反应,疼痛的阈值已经升到恐怕超过萨尔拉斯的程度。 他只是在努力的吸引住这家伙的注意力。 因为,就像是那之前萨尔拉斯被伏击时做的那样。 一切都是佯攻、一切都可以变成真打。 他所要做好的就是缠住这家伙。 在他的刀子落到伙伴们的身上之前,再多挡几刀! 半龙勇者同样怒气冲冲。 二次觉醒的【命结】所积蓄的大量生命力,与肺部的创伤相互纠缠抵消,因而三次觉醒的【霜天的冰牙】短时间内还无法恢复使用。 但仅凭一次觉醒的【霜幕澈间】,就能够在斩中的同时夺走这家伙的温度。 越斩越冷、越斩越寒! 要不了几刀,要不了几刀......这家伙就会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终于,半龙勇者在连斩了接近二十刀之后,刘建设的四肢都覆盖上了冰霜,喷出的血液和黑灰一起被封冻在盔甲中。 其盔甲温度已经下降至零下三十度! 时机已到! 半龙半人的勇者再度旋转起自己的身体,把那柄已经融合在手臂之中的薙刀由下而上的挑刺出去,刀头直指黑色铠甲腰部和胸部连接的那个孔洞! 刀头锋锐、冻气汹涌。 “我从没见过这么蠢的铠甲......” “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为了让人把刀插进去一样,对吧?” 刘建设呵呵的笑着,冻得青紫开裂的嘴唇结满了冰晶。 但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带有嘲讽的意味。 一柄燃烧血焰的蛇腹剑盘旋而来,拽住了长有薙刀的手臂。 若是此前尚且为人身之时,他大可以松脱刀身,换手再握,同样一刀就能刺穿面前的家伙。 但,在刀刃已经融入身体的现在。 束缚住身体,就等于束缚住了刀刃。 这正是他完全龙化之后最大的败笔。 武器,是可以双手之间交换使用的,这也正是他此前在下水道一战时可以用双腿抓紧天顶,然后双手左右交换出刀,使得刀光如同一片海浪般倾覆而下的原因。 但在武器完全融入身体的现在,他就失去了这样灵活使用武器的能力。 人的武器,变成了野兽的爪牙。 菲斯特用力拽动了手臂,因为用力过猛而扯得整根蛇腹剑都被绷直成一条直线,狼血之力赋予她远超那个体型的巨大力量。 “就凭这个......” 半龙勇者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贝洛狄特拉满的一记铁箭射中了舌头,即便以龙种的身体素质,这一下也把他的脸颊射了个对穿,箭头射穿了舌头、穿过了脸颊,从鳞片的缝隙之中穿了出来。 半龙勇者愤怒的双足猛踏大地,就想要借着脚踩大地而来的力量,把这纠缠自己的红发女孩儿甩飞出去,再一刀刺死这个穿着黑色铠甲的小子,他的踏足是如此之用力,以至于脚掌都踩碎了地上的冰层,深深陷入大地之中。 “嘎巴。” 一声诡异的脆响。 难以言喻的痛苦和错愕瞬间涌上半龙勇者的心头。 他不但没能从大地之中获取力量,甚至还因为某种原因整个身体都失去了平衡与中心,差点一头栽倒在地,手臂就更被扯得更远,更加无法收回自己的刀刃。 为什么? 怎么会? 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着身躯歪扭,他的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双腿。 那只此前被射伤的脚掌。 现在,从脚踝以下,甚至还包括小半截脚踝,全都溃烂成一滩难以言喻的血肉混合物。 那就像是在锅中久炖的牛肉汤一样,一切神经、血管、骨头和肌肉,全都变成了红白相间的浑浊胶体。 这样的脚掌自然是不可能承载着半龙人这么用力的脚踏大地的力量的,在这么凶猛的踏地面前,整只脚掌就“啪”的一声爆炸了,连带着腿骨都插入了土地中。 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脚!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感觉! ——那当然是不会有感觉的。 贝洛狄特想起此前用兔子做实验时得出的结论。 在那山洞之中,酸液虫们发展出了独特到几乎没有复刻可能的毒液。 那是一种对金属质格外强悍、反而对血肉质不太显着的腐蚀性液体,它们就是用这种毒液,在遍布着大量金属矿的山洞之中打洞挖掘行进,而这种毒液在酸液虫们一代代的陆续吸收了大量的有毒金属矿物之后,诞生了别的性质。 “麻醉效应”。 被这种腐蚀性液体所接触到的生物肌体,会自发的进入松弛的麻醉状态——这其实是因为在接触到毒液的瞬间,那密布的神经就已经死亡,以至于无法将自己的疼痛通过生物电传达出去。 它们就是用这种毒液狩猎的。 只是短暂接触,不过是使人感觉皮肤发麻和疼痛罢了,这也正是萨尔拉斯能够在身上涂湿泥浆便短暂无惧酸液的原因。 但如果被这种液体注入体内,除了短期的疼痛之外,很快,那伤口中的一切组织都会慢慢的溶解溃烂,这整个过程甚至都不会引起生物本身的感觉。 而随着半龙勇者自作聪明的吐出冰霜封住伤口,少量的毒液无法被甩出,就这么在血管之中流通起来,以至于直到把整个脚掌都腐蚀掉的现在,他还要用眼睛去看才能察觉到,自己的脚掌已经报废! 而刘建设,已经死死的抱住了他的另一条手臂。 在双手都被束缚的现在,半龙勇者只余一条长尾还能甩动——这条有力的长尾在空中打了个旋,撕裂空气,带着尾部的长刺直接贯穿了面前的贝洛狄特的肩膀,迫使其放下冰弓。 那条尾巴一点都不比一柄长枪来的差! 但很快,就在尾巴甩出的时候,半龙人意识到这些勇者之中,少了一个人。 那个手持太刀的女人! 但在这个现在! 在这个手臂都被束缚、一条腿无法行动,尾巴都一时之间无法收回的现在! 自己的胸口空门大开! 那是被剑气击中的伤口所在! 贝洛狄特低下了头。 他背后一块用布匹盖住的地面杂物上,那些杂物骤然向着四面八方散开。 穿着红白二色大正服装的米莎·阿斯塔尔,诚心正意的端起了手中的长刀。 她的手指仍旧缠着白色的绷带,这是上一次战斗时被半龙勇者的尾巴打伤的痕迹,虽然影响挥刀,但加以另一只手,则可以勉强做出突刺的动作。 其所指的地方,乃是人体的死穴。 那是无论如何锻炼、无论如何锤炼也无法锻炼到的地方,那是不用手足就绝对挡不住的弱点! 那是就连拥有金刚琉璃之身的佛陀也无法防御到的弱点! 锁骨之中,咽喉之下! 刻突! 【佛骨刺】! 第五十一章 村正拔刀 米莎·阿斯塔尔的脸上满是泪水冻结而成的白霜。 在忍着疼痛、双手握紧刀柄,顶住刀柄末端,刺出这一剑的时候,米莎仍旧泪流满面。 只是,温度太低了。 在这已经下降到冰点以下甚多的环境之中,米莎的泪水甚至没有流出的过程,就在眼眶之中产生了冻结现象,只余下一点点的白霜,连睫毛之上都挂上了冰棱。 她一直在这里等待着。 从那家伙站定脚步,举起长刀开始。 她就在这里,按照在那阴暗的下水道之中,在友人、前辈的尸身旁,勇者们所准备的计划,强忍着那几乎擦过自己的龙息带来的寒气、强忍着那刀刃斩击盔甲的脆响、强忍着伙伴们喷出的血液飞溅的声音。 只为了这一剑。 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候! 刀刃的光芒之中,米莎努力的睁大了眼睛,伴随着那几乎遮住她视野的白雾,把手里的神器太刀向着那个唯一的破绽刺了过去。 而她的思绪,却恍惚间飘回了此前的那个黑暗的地下水道之中。 就在兰斯那张枯槁犹如朽木的脸庞旁边。 就在兰斯那失去所有生命的遗体旁边。 “我们所能做的,仅仅只有把他带回去,好好的埋葬而已吗?” 突然的,沉默的围坐在伙伴的遗体旁的某人说了这样一句话。 那是贝洛狄特。 “绝不。” 萨尔拉斯尽管双腿完全失去知觉,但紧紧的捏成拳头的双手十指仍旧显示出其内心之愤怒,钢铁的手套彼此之间互相摩擦,发出咯吱的锐响。 “绝对不是这样而已!” 刘建设揩了一把额头的血液,随着那个半龙勇者的离开,他额头原本被冰晶冻住的伤口开始解冻,大量的血混合着冰渣流淌下来,积蓄在他的眉毛上再流淌下来,几乎要遮住他的视线,他粗暴的擦拭着,却因为动作太大撕扯到了伤口,使得血液越来越多,伤口开始流出新的血液。 他的愤怒之中,还掺杂着慌乱和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法雷尔......” “法雷尔!” 菲斯特稍显大声的叫嚷了一声,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前被半龙勇者的那一记高踢腿踢到了内脏的原因,菲斯特本来就要从原地跳了起来,却又颓然的坐了下去,张大了嘴,本想说些什么,却只有一口血喷了出来。 “一定!不是这样而已!” 这红发的少女咳咳的吐了几口血浆,稍稍缓过一口气来,声音却一点不见虚弱,还是那样的响亮和引人注意:“我们要杀了那家伙!” “咳咳!杀了那家伙!砍他的头!” “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用他的血来染红整条河!” “同态复仇——我要同态复仇!把那家伙的血也放干!”刘建设拼命的抹了几下血液,却因为动作粗暴使得血液越来越多,这又刺激得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烦躁感,甚至有种想要用火把按在自己头上的感觉。 他已经完全不去听贝洛在怎样盘算着接下来的战斗、也不去注意菲斯特拼命在压制的胸腹的伤势了,就连萨尔拉斯的几声呼唤都变成了没有意义的杂音。 他只觉得一团火在遮住自己的脸。 直到米莎伸出手拉住了他。 “法雷尔!” 刘建设下意识的握住了那只手,却引来了米莎的一声强忍疼痛的低呼。 他这才看到手中握着的那只手。 那是一只原本连一点老茧都没有的手掌,与战斗毫无关系。 但,现在这只手掌的三根指头已经向后翻折,甚至有几处还带着破裂的伤口,滴滴答答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指缝间向外流淌。 那是在之前的战斗中,被那能够把人直接切成两段的、有力的、恐怖的龙尾所打中的伤势。 但被这样粗暴的握住伤手的米莎并没有怨恨或是痛苦的表情。 她的脸上满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悲伤和强做出来的坚强,只是眼中的泪花做不得假。 她在伤手被这样粗暴握着的情况下,用尚且完好的那只手,轻轻的拽着一卷白色的绷带。 慢慢的、动作轻柔的,缠在刘建设额头的伤口上。 约翰·法雷尔,终于被这样的安抚击溃了心里最后的那点倔强。 身着黑铠甲的青年,就这样崩溃的把头埋在少女的怀里痛哭起来,嚎啕大哭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孤狼的哀嚎,又像是失去父母的孩子的哭喊。 他并不是因为愤怒而大哭。 只是他真的面对了这个现实、接受了这个现实罢了。 有一个对他很好的人。 有一个对他来说,和亲人一样的人。 有一个救了他的性命不止一次的人。 就在刚刚,永远的离开了他。 此后不管再有多少怪物在他面前、不管再有多少困难,就再也没有那手持长剑的贵族在自己面前了。 米莎·阿斯塔尔,也就这样静静的任由他这么哭泣,不顾那些血液、鼻涕混合的产物弄脏自己的衣服,轻轻的给他包扎好了头上的伤口。 贝洛狄特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刘建设的哭声渐渐小下去。 他并不是冷漠。 他只是不善于将自己的情绪从脸上表现出来,仅此而已。 作为这支小队的临时队长,作为与兰斯相处时间在队伍中最长的人,他只会比刘建设更加悲伤。 只是,如果被这悲伤淹没。 “......如果被悲伤淹没,就再也无法为他复仇了。” 贝洛狄特的这句话令刘建设止住了哭泣。 在接下来等待那些流浪者到来的时间里,勇者们把怒火藏在心底,在贝洛狄特铺在地上的本子上,一点点勾勒出这个为半龙勇者所精心准备的陷阱。 毋庸置疑,这个半龙勇者最大的破绽,就在于兰斯为伙伴们所挥出的那一剑。 所有的准备、所有的陷阱、所有的引诱、所有的攻击。 全都是为了一个目的。 引诱他愤怒! 引诱他暴躁! 引诱他把所有的防御都放在那个伤口上! 就凭借兰斯那惊天一剑毁灭的他的心肺系统的拖累、就凭借刘建设所拥有的复刻神器能力的能力的威慑、就凭借贝洛狄特在他面前完全被上位压制的这份劣势、就凭贝洛狄特所收集的那些特殊的酸液、就凭刘建设的防御型神器的硬度、就凭菲斯特狼血之剑的凶猛和巨大力量! 就凭借这些东西! 一步一步的,把他引诱到勇者们想要引诱到的境地里去! 一步一步的,让他忘掉米莎·阿斯塔尔的存在! “杀死一个人,并不需要用神器毁灭他的一切。” 贝洛狄特合上了本子。 萨尔拉斯开口了。 “我在战场上这么多年,见到过许多即便心脏中刀甚至腰斩都能反杀对手的例子。” “但砍掉头之后还能继续攻击的,一个都没有。” 菲斯特接上了接下来的话。 “只要砍掉头就好了!” 米莎·阿斯塔尔的思绪,回到了现在。 刀刃已经在龙鳞之上折断——即便如此凌厉一击,同样也没能洞穿他的脖子,但随着刀刃折断冰晶也随之破碎,人类的血肉暴露在寒风之中。 红白二色衣衫的少女,像是要拥抱一样把双手放在了半龙勇者的脖颈之上。 “这是......” “为兰斯砍的。” 少女的呢喃。 自她双掌之中,血肉熔炉当当作响。 【明神切村正】,能力发动。 血液之中,滋生利刃。 利刃环颈,骨肉分离! 自内部生出的刀刃一击之下,除却颈椎之外,所有血肉均被剥离那根脖颈! 第五十二章 冰龙之牙 刀刃自血肉之中绽放而出,化作一朵血肉组成的醇美花朵。 在那露出的已经变形得像是鳄鱼的脊椎一般遍布暴突骨节的脊椎之上,血肉绽放成美丽而凄厉的花朵,这花朵的每一片花瓣、每一滴露珠、每一根绒毛都是由生命所组成的,而其能够盛放多久,则完全取决于它主人的生命还剩多久。 与其说这是一朵冥界之花,倒不如说这像是太古年代穿越而来的原初生物——在暗无天日的海底,在那厚厚的菌毯之上,无数这样千奇百怪的、生命的最初形态正摇动着自己的手足,张开巨大的滤食口器。 龙种的生命力是极其顽强的。 据说,纯血的龙族,能够把自己的心脏切去一半,还保证那半颗心脏仍旧健康的存活。 而虽然这半龙勇者甚至没有接受真正的龙血灌溉,也没有完整的继承到那些半神一样的巨大生物的生命力和力量,但至少在这个层次,那疑似龙血的神器所造成的污染,能够令他在这种恐怖的伤势之下依然不死。 却也只是稍稍的延缓了死亡到来的时间罢了。 因为龙种、龙血力量之来源,乃是【呼吸】。 龙种能够通过吸入会造成风暴的巨大数量级的空气,将其直接泵入到血管和心肺之中,那膨大的脏器将会把这些空气转为燃烧的动力,从而使得龙之血肉——或者说,龙的细胞活跃起来,燃烧的细胞将会催生出大量的魔素,使其天生就能如同使用魔法一样喷出龙息。 而在现在,在这个脖颈之中的所有血肉、气管甚至于连神经都毁灭了的现在。 他不过是仗着此前使用神器吸干无辜者的血肉而得来的那些生命力在苟延残喘罢了。 菲斯特手中的链剑传来的力量完全消失了。 几名勇者都感觉到了,这个半龙半人的暴走勇者,他身体之中的所有力量都已经完全的消失。 显然,他已经油尽灯枯。 半龙勇者的身体颓然的跪倒。 即便胸口仍在涛涛涌出血液,喷溅而出的巨大血柱染红了周遭的几人全身,但所有人都能够感觉到,数之不尽的生命力正从这具残破的身躯之中离开。 刘建设仍旧不敢置信。 即便这个家伙的一切行动几乎都在此前的计划之中,但当他真的参与到了猎杀这样一个恐怖的家伙的行动中,并真的成功的以一次觉醒的程度杀掉了一个三次觉醒的强者的时候,他还是感觉不可置信。 我们真的做到了。 我们真的......做到了。 狼之血褪去,其副作用开始显现出来,不论是菲斯特或是刘建设,现在都只觉得手脚、肩背、所有的肌肉群都传来撕裂一样的剧痛,这是过度强化身体和使用力量带来的副作用。 即便是贝洛狄特,他的手臂也酸软难耐,手指已经被弓弦划破,箭袋之中只余下两支使用过的铁箭。 米莎用力的拔出了手上的剑,把那片铁留在了颈椎的缝隙之间。 刘建设赫赫的喘着粗气,向着这个垂死的勇者伸出了手。 他有一种直觉。 那是一种和自己第一次拾取神器能力的碎片时一样的直觉。 这和使用那些拾取来的碎片不同,和拾取兰斯的那枚金色晶体时也不同。 这是种更深沉、更黑暗的东西。 神器【变身超人】,一次觉醒能力发动。 ......或者说,这真的是觉醒能力吗? 在勇者们所看不到的、更为阴暗晦暗的某个微观层面上,红黑色的光芒逐渐明亮。 就如同一只眼睛。 或者......一个孔洞。 约翰·法雷尔,五指罩住了半龙勇者的头颅。 此能力名为...... 一个只有刘建设才能听到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 “【▇▇】” “【▇▇】” “【▇▇】” “【▇▇】” 那是污秽、晦暗、扭曲的低语。 但刘建设听出来了那是谁的声音。 那是那个向他问话的声音。 如果贝洛狄特说的没错的话...... 那恐怕是,自己的神器的声音。 一枚金色的晶体,就这么缓缓的浮现出来,向着他胸口的孔洞之中缓缓飞去。 神器【虚龙·氷面镜】的能力,正被神器【变身超人】所提取出来。 而就在那枚晶体即将离开半龙勇者身体的时候,就在那枚晶体的末端即将离开他的头顶的时候。 晶体,以比提取出来时要更快、快得多、近乎于箭矢般的速度,飞回了他的身体之中。 这是...... “不好!” 刘建设的大脑急速转动,在晶体飞回身体的短短几个瞬间,他马上就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还没死! 兰斯自愿送出金色的这种晶体尚且是在死前的那几个瞬间,而现在自己是在强行剥夺属于神器的力量,神器全部的力量结晶! 这毋庸置疑会引来神器的反扑! 但勇者一死,神器的意识也会随之消散—— 所以这家伙还没死! 这家伙还活着! “他还活着——” 最后一个尾音甚至来不及说出来就被打断了,余下的话被刘建设咽在了嗓子里。 因为他看到了那双眼睛。 半龙勇者的眼睛。 那双眼睛之中,充斥着怒火、充斥着遗憾、充斥着痛苦,就是看不到对于死亡的恐惧。 我也曾为这个世界而战...... 我也曾见证同伴的生离死别...... 我也曾身披阳光,作为救世之人而战斗着...... 你可以审判我! 你可以杀死我! 你可以侮辱我! 但! 你绝不能剥夺我的半身! 你绝不能把我最重要的伙伴、我的灵魂、我的半身、我的一切从我身边夺走、从我的灵魂之中夺走、从我的冥府之旅中夺走! 你绝不能把我的神器抢走! 以太澎湃! 尽管生命力已经近乎完全枯竭,但充盈于这身躯之中的以太仍旧旺盛,这也是作为三次觉醒层次的勇者,其所应有的能力素质,不同于只发出一两次觉醒能力就会枯竭的一次觉醒勇者,到达这种层次的勇者,已经是事实上的百人敌!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刘建设拼命的挤出一点点以太,在手中凝聚成黑色的长剑,他要赶在这家伙绝地反扑之前砍掉他的头—— 贝洛狄特扬起长弓、米莎再度自手掌之中生出刀刃、菲斯特甩起链剑—— 但,为时已晚。 神器【虚龙·氷面镜】,第三次觉醒能力,发动。 霜天的......冰牙! 自那异化的头颅眼眶之中、自那异化的头颅的耳孔之中、自那异化的头颅的鼻孔之中、自那异化的头颅的上下颌骨之中、甚至自那异化的头颅的囟门之中—— 全都,喷射出致命的寒气! 失去了呼吸道、失去了喉咙! 那就把这能够冻杀一条街道所有生灵的致命龙息,直接从胸腔向着头颅无差别的喷出来! 那就把我周围的所有生灵、全都冻杀在这无穷无尽的寒冰之中! 刺骨寒风、化作臻冰! 贝洛狄特在被完全封冻之前,只来得及将手中的弓弦一放,把自己的寒流向着天空射去...... 随后,坚冰封冻了他所有的意识。 第五十三章 冰消雪散 在刘建设很小的时候——大约只有三四岁的时候,他的父母曾经带着他去过遥远的异国他乡,在那里,他看到过对那时的他来说大的如同山峦的生物。 那是从永久冻土之中所挖掘出的史前生物的奇迹。 一头被封冻在坚冰之中的巨型披毛犀,其肩高就有将近三米,体重超过八吨,一只巨大的独角看上去就像是工程机械一般的巨大武器,这种生物在还不到半米高的刘建设面前,那就是个彻底的怪物和巨兽。 他永远记得那时父母念给他听的那块介绍牌上的字。 “......在这僵化的身躯之中,冻结了一万年前的孤独。” 刘建设就会想,这具可怜的巨兽在冰层之中孤独的度过了一万年的时间,那一万年间它是如何度过的呢?它后代的血脉还在世界上流传着吗?它所吃过的食物是不是也已经灭绝了?它那时所见过的更新世的景色,现在是否已经完全消失了? 至于,为什么在来到阿卡迪亚这么久之后,刘建设会突然想起这些事情来呢...... 这就要和现在正紧紧的包裹着他、甚至于连呼吸道中都已经开始凝结出的冰层有关了。 贝洛狄特的那一发凛冬寒潮向着天空发射确实起到了一点作用——冰龙吐息的本能就是吞噬寒气,因此部分冰龙的吐息被那寒潮引导向着天空分散开来了,没有全部在原地爆炸开来。 但只凭借剩下的这些吐息,也足够把勇者们一网打尽了。 距离太过近了,几乎没有缓冲和逃离的时间。 就在这足以封冻住灵魂的剧烈酷寒之中,勇者们静静的沉眠。 ——原本应该是如此的。 但,或许是因为某些气流的上升路径出现了问题、或许是这死前最后无差别的冰龙吐息无法控制、或许只是因为他们之中有谁命不该绝,这吐息并未完全的封冻住所有的一切。 一条细如发丝、几乎连空气都难以透过的缝隙出现在冰龙吐息的冰层之中,并随着那冷气与外界的空气交换而泵入一点点的雾气。 这一点点雾气还不足以让刘建设挣脱出这样的冰霜囚笼,也不足以让他有松脱的空间,甚至还不足以让他多吸入两口空气以便于多活几秒。 仅仅只是能够让他看到些微的、自冰层外投来的光斑罢了。 这一点点的光斑,也正随着时间而流逝。 一点点的,从他的视野之中消失。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也许只有在若干年后——这一时间甚至有可能高达百年以上,才会有人把这块臻冰想尽办法融化,取出其中的尸体并安葬吧。 更有可能,会被作为展示冰龙吐息的活教材,放在博物馆或仓库之中储存。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抹血金色的光芒亮起。 那正是此前他竭尽全力想要从半龙勇者身躯之中所提取出的东西。 那血金色晶体,最终凝聚成一个微小的、仅有半个指节大小的龙头的形状,没入其胸甲正中心的孔洞之中。 神器名为【虚龙·氷面镜】。 其并非【直接攻击】类型的【血斩】或是【血渊】,也并非【支援防御】类型的【完美骑士】,而是刘建设第一次见到的类型。 【变化·龙】。 虽然看上去、用起来,以及其神器解放的能力,都与冰系神器相似,且甚至可以相当程度的克制冰系神器——但其本质,并不是一件元素属性的神器,而是变化属性的神器。 那些冰元素,只是被将勇者转化为【霜龙】的神器所召唤来的,天然凝聚而成的眷属罢了。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冰块也并不是那些魔法所召唤而来的臻冰,寻常的冰元素魔法想要制造永久性的冰块,需要极其深厚的魔力,但这样的自然造物则只会被高温所破坏,遵循着自然的法则。 刘建设并不知道这些。 他拼尽最后的力气,也只来得及看一眼那血金色的晶体融入自己的身体,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再度醒来的时候,刘建设眼中所看到的只是蔚蓝色的天空。 他试着转动头部,被冻僵的身躯虽然还不太听使唤,但却不是此前的那种冻结状态,而是能够自由的活动着了。 他的手边是还在昏迷不醒的贝洛狄特,米莎的一条手臂压在他的大腿上,他们一行人就这么七歪八扭的被放在某个平面上,微微的震动着。 他奋力抬头四处一看,才发觉自己是被放在了一辆板车上,身边的队友衣服上犹有冰霜不曾完全消退,证明此前所有人都被冰封起来这件事情并不是虚妄之事。 拉着这板车的并不是牲口——或者说,牲口未必有他这样的力气。 拉着这辆板车的钢灰色头发的男人身上仍旧缠着绷带,只是原本那应该已经夺走他的行动能力的伤势似乎已经大幅度的好转甚至消失不见了,他身上的绷带都已经不再渗出血渍。 刘建设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那被寒气冻伤的喉咙基本发不出声音,也只好索性继续躺了下去,试着把压住自己腿的菲斯特的头挪开,但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因此作罢了。 他睁着眼睛,回想着此前发生的一切。 萨尔拉斯大哥也没能力打碎那种冰块才对....... ......到底是谁救了我们? “......真是怪物一样的小家伙。” 在远处,肉眼所不可见的【箴言·如来光】笼罩之下的某人,轻轻的感叹了一声。 那可是三觉层次、近乎四次觉醒的暴走神器的能力。 即便没有人操控,加上神器自身的状态极差而不能完美发挥出理论上的最大威力,但在那种距离下被霜龙龙息直接命中,能够撑到最后一个才昏迷、又是第一个醒来,这样的事情就连自己也自问在一破的时候做不到。 亚伦·墨瑟拄着自己的长枪,注视着巨人拉着队友们远去。 打碎那坚冰的正是他手中的长枪【洛叶】的枪刃。 【虚龙·氷面镜】的威力虽然强大,但对于已经即将抵达第五次神器觉醒之境界的亚伦·墨瑟来说,还不至于能够阻拦住他的脚步,只用挥出那缠绕光束的【箴言·智慧光】的光剑,就能轻易的瓦解那百年不化的剑柄。 萨尔拉斯没有注意到。 昏迷的兰斯等人更无法知道。 刘建设也不知道。 就连亚伦墨瑟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就在他挥出那柄光之剑的时候...... 他的神器【洛叶】的一点点微小到几乎不可查觉的光点。 落到了那具黑色铠甲的空洞之中。 第五十四章 物理治疗法 “百大夫!” 在惠普城中的某处——准确来说,在属于勇者殿资产的某处屋子里,勇者们打着绷带、缠着纱布的躺在粗粝的木板上,时不时发出奇怪的声响。 由于这些勇者以生命作为代价、以身躯作为阻碍,拖延、并最终击杀了失控的三觉勇者的功绩,因此,在萨尔拉斯被运到勇者殿之后,勇者殿就已经指派了一名专精于医疗的勇者,使用神器能力为其进行治疗。 这治疗的效果毋庸置疑是立竿见影的,只用了五分钟就让萨尔拉斯能够下床走路。 只是过程实在有些痛苦。 这位被称作“百大夫”的勇者所使用的治疗手段与其说是治疗,倒不如说看上去就是谋杀。 “说了很多遍了,我不是大夫。” 看上去最多也不过二三十岁的黑发少妇穿着一身厚重绵密的绸缎衣物,其样式截然不同于阿卡迪亚的西式衣物,反而这种长袍大袖、层层叠叠的样式让刘建设想起自己祖国在千年之前的衣物样式。 但她也并不是从刘建设的世界而来。 因为她的世界之中存在着“巨人”“矮人”“翼人”一类的幻想生物,整个世界也被分作九块巨大的地域。 “我只是个仵作。” 随着她说话,其袖袍之下的物件也被高高的举了起来。 那是一柄大约两尺来长,有着皮革的手柄和防止脱手的束带的武器,武器的整体看上去类似于一柄无刃的短剑或者带刺的铁棍。 这种武器叫做【锏】。 她那看上去细弱的臂膀内蕴含的力量并不小,可以轻松自如的运用这柄对于女人来说过于沉重的兵器,只一下挥击就把刘建设的打着绷带的小臂“啪”的打折,那断骨刺入血肉的响声和骨骼碎裂的声音甚至都差点盖过了刘建设自己的惊呼。 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于刘建设来说不算什么,但那怪异的感觉还是让他惊呼出声。 “【死骨更肉】。” 少妇轻轻念诵一声咒言,手中的神器绽放出淡黄色的光晕,随着这光晕扫过,那折断的骨骼、破裂的肌肉都蠕动起来,慢慢拼凑到一起,最终完全弥合,只留下渗出滴落在地上的血液。 除此以外,连伤口都没有留下。 第二下紧接着挥了过来,“铛”的打在刘建设的脑门上,打得他眼冒金星,七窍喷血,看上去命不久矣。 但随着淤血流出,他额头被氷面镜所伤的伤口也已经荡然无存。 这正是少妇的神器【何必岐黄】的神器能力。 通过挥动武器本身对伤口进行猛烈的攻击,就能覆盖掉此前造成伤口的原主的【状态】——或者说,是那个受伤的【时间锚点】,并将伤口恢复到一切发生之前的状态。 与其说这是一柄拥有治疗能力的神器,倒不如说这是一柄拥有时间操作能力的武器。 因为【何必岐黄】的另一种能力,是将自己所接触过的伤势的【锚点】,叠加在某一个地方。 譬如,若是需要受治疗的对象遭受的乃是斩首这种哪怕攻击一下都会加速其死亡进度的严重伤势,少妇还能展示出一种匪夷所思的能力。 她在治疗萨尔拉斯时所使用的就是这种能力,她将伤口处的【锚点】吸走,并施加到不那么致命的地方。 将脊椎的伤口,【移动】到萨尔拉斯的手腕上。 所以,萨尔拉斯只用了五分钟就能自如的行动走路,付出的代价则是手腕处的腕骨骨折。 这样的伤势就已经不是少妇所能治疗的了——或者说,凭借勇者们的这点功劳和情面,还不足以让少妇使用出能够完美治疗所有伤势的能力。 因此,勇者们身上那些相当要命的、过于严重的冻伤、肺部的损坏这样的严重伤势都被少妇所治愈,取而代之的则是譬如“皮肤红肿”“疱疹”“大面积擦伤”“手脚挫伤”这样凭借他们自己的体质就能慢慢修养好的无关紧要的伤病。 刘建设是最后一名接受这样的治疗的勇者。 在活动了几下手腕,确定自己的手臂已经好了之后,刘建设鞠了一躬。 “麻烦您了,请您把伤势移到我的身上吧。” 少妇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抡起神器给他来一下,而是收起了那柄锏,对着门的方向抬抬下巴。 “好了。” “你们这些家伙耽误我太久了。” “快滚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不明就里的刘建设还没弄清楚是什么情况,就被一直都不太和善的少妇提着脖子丢了出去,勇者们紧接着也被赶了出去,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望着。 谁也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 而在关上大门之后,这位少妇才挽起了自己的袖子,看着自己手臂上暴起的青筋和淤青泛紫的伤痕。 “......我是不会再为他治疗第二次的了。” “亚瑟。” 而一直都站在屋内,却没有任何人感觉到,或者是看到的亚伦·墨瑟,苦笑了一声。 果然就算是相识几十年的曾经的队友,也记不清自己的真名。 “很有意思吧,这个小家伙。我也被吓了一跳。” “不是吓一跳的程度。” 少妇用神器慢慢的吸走自己手腕上的伤势,却不管怎样都会残留下一点点的淤青,才终于放弃了。 “十多年不见,你就带这种怪物来见我?” “区区一次觉醒,居然能够削弱我的神器的干涉.......” “区区一次觉醒,动摇起他身上的锚点比撼动四次觉醒的家伙还难......” “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亚瑟?” “百华姐,你才是个怪物吧?这么多年,你还是和刚见面的时候一样年轻。” 亚伦·墨瑟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反问了一句。 “现在的你,已经晋升到了第五次觉醒了吧.......?” “【长生不老之术】,你对自己用了那个能力吧?” 少妇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回到了侧室内去休息了。 屋内的两人,全都可以说是“幽灵”一般的存在。 没有任何记录,甚至没有任何人能够记得住有过这样一个人存在的【无貌无形】亚伦·墨瑟。 以及。 在官方记录上初代已经死了七十年左右,现在的这位乃是第五代神器使用者的“百华医生”。 唯有彼此才知道彼此的身份。 亚伦·墨瑟打开了门,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他希望自己的预感没有错,也希望自己没看错人。 “【铠甲型神器】啊.......” 他叹息着,永久隐形的身躯在日光之下连一点波澜都没有泛起来。 第五十五章 阿尔伯特大公 惠普王城之中,【龙狩之大公爵】的府邸前,一匹白马驻足。 它的主人此刻正在龙狩大公的府邸深处,向那位龙狩大公汇报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他正是那位骑乘着白狮鹫、翱翔于天空之上的白狮鹫卫队的成员。 身着三圣标准样式骑兵胸甲,一侧的肩甲高高耸起甚至护住半边面颊,这正是白狮鹫卫队骑兵的装束,只是此刻他全身的武器都被解除。 ——尽管其实在他面前的这位并不怕敌人的攻击。 在那被铸造雕刻成巨大的龙头造型的高背椅上,坐着一位身着朴素灰色训练布衣,敞开前襟端着玻璃杯的青年男子。 他指尖的杯子内部猩红色的液体微微震荡起一点点的水珠。 白狮鹫骑士不敢抬头去看自己的这位上司。 因为此前超乎常规的大范围、长时间的使用【白夜之眼】的副作用,此刻骑士的额头上依旧牢固的黏着着那块如同眼罩一般的魔法造物,那种不知名的魔导金属与肉体已经发生了融合,只能等待其慢慢沉寂下来之后再动手术取下。 青年男子指尖电光一闪。 一道细小、如同枝丫一般的金色电光击穿了空气,电弧精准的击打在了那块魔导金属上。 “当啷。” 那块魔法造物干脆利落的坠地。 白狮鹫骑士额头的冷汗还没来得及落下。 他曾经不止一次的见到过这位青年男子,将手中的武器附着上这种璀璨夺目、宛如阳光一般的金色雷霆闪电,然后将其投掷到遥远的天穹之上,随后乌云大作、狂风袭来,无数雷电如暴雨倾盆坠落而下,把魔物、大地连带着他们身上的铠甲、手里的武器一起变作焦炭铁水,留下如同被陨石蹂躏践踏过的凄惨景象。 这种不是魔法却近似魔法的电光,甚至可以用来狩猎飞龙。 而刚才如果他稍微多用一点力气,自己连惨叫的机会恐怕都不会有。 “......感激不尽,大人!” 他来不及多想什么,连忙深深弯腰鞠躬。 “无所谓了。” 那位青年男子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你做得很好。那帮新来的家伙做得也不错......呵呵。” “至少我在那种情况下,也不敢保证能够做得到他们的战果——倒不如说,我是一定做不到那种战果的。一群一次觉醒的家伙,就围杀了三次觉醒的暴走勇者......” “亥伯龙家族的那家伙死了吗?真可惜。” 青年男子摇晃了一下酒杯,像是有点感慨。 骑士不敢擅自开口,而青年似乎也不打算继续多说些什么,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大约十几分钟之后,还是青年男子开口打破了沉默。 “好了,你做得不错。” “回去休息吧,如果巴尔杜尔问起来,你就如实回答即可。” 骑士深深点了点头,行礼之后退出了这间屋子。 在他起身时所带动的风吹得室内的蜡烛摇晃了一下,青年男子扶手旁放置的一柄武器跳动了一下,由原本的长度逐渐变得修长,但被青年男子伸手握住阻止了继续的变化。 “会是这些家伙吗?那个预言之人?” 他没有起身,只是挥舞起那柄逐渐变得修长的武器,用变化为某种有着巨大宽阔的剑型刃部、长柄武器的握柄和十字形护手的武器吹熄了蜡烛。 此人正是此前在城墙之上的那位贵族。 【龙狩家族】的当代家主,三圣联盟之中屈指可数的大贵族之一。 【龙狩大公】阿尔伯特。 勇者们在伤势得到处理之后,并没有被允许回到原本的那家旅社,而是被一队三圣骑卫队请到了勇者殿的所在——不过,这次骑卫队们并没有之前的那样冷漠不近人情,他们让出了自己的坐骑以供行动不便的勇者们乘坐,萨尔拉斯则是坐在一匹特意牵来的健壮驮马上。 一路上时常可以见到运输巨大的原木、切割好的木板的牛车,在这些车队后面拉着的则是拉着石料和草垛、绳索和沙袋等建筑材料的牛车车队,向着三圣城外的某个方向而去。 萨尔拉斯看到这些车队之后,立刻就判断出这是正在修建某种工事。 而且根据那些木材被切割的形状、那些沙袋的大小和样式,以及那些石料的质地,他推断出这是某种为了应对人类军队和武器的攻击而建造的小型碉堡或是城塔。 只不过,就连骑卫队的人也不知道这些运输的材料是要运送到哪里去、又是要用来做什么。 甚至于在途中,勇者们还见到了一个被层层叠叠的油布和木条所固定住的物体,这东西看轮廓就像是一截前细后粗的树干般,只有大约一米三左右的长度,随着运输时有颠簸。 萨尔拉斯忽的压低了声音对贝洛狄特说道。 “那东西重得不正常,恐怕是门炮。” “你看牛车的车轮,用钢条加固过的车轮都已经有些变形了。” 刘建设听到这话语之后也扭头着重看了几眼,发现确实如萨尔拉斯所说,这个物体有些过于沉重了,虽然体积不大,但重量确实惊人,连用钢条加固的车轮都被压得有点变形,以至于运输时会让整个车身发生颠簸。 只不过,这个世界居然是有炮的吗? “炮?不会是我想象中的那种火炮吧?” “恐怕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武器,不过也差不太多就是了。”米莎知道刘建设指的是什么,“法雷尔,你说的应该是一种填充某种可以剧烈燃烧、发生爆炸的物质,点燃之后用这个推力来推动作为弹丸的铁球或石球飞行攻击的武器吧?” “......啊,差不太多。填进火药、然后放进炮弹之类的......” “火药啊。那东西也是相当有名的异世界产物了。” 贝洛狄特勉强坐起身来。 “不过,就我所知,在阿卡迪亚,你按照你原本的世界的那种调配【火药】的方式去调配的话,是没法制造出你原本世界的那种物质的。这似乎是不同世界之间的差异......” “譬如,在我的世界里,用碳块、硫化物、硝化物和石英进行混合,按照某种比例浸泡在油脂之中,就能够得到火药。把这些东西填充在金属制成的弹壳里,塞上水滴状的弹头,用铁管发射出去——这就是我们的【枪械】。” “但在这里,那些东西混合起来也就是烧得着而已,并不会发生爆燃现象。” 刘建设听到贝洛狄特说出的他们世界的火药配方,确实沉默了一下。 听上去似乎和自己世界原本的火药没什么大区别,但配方和用法确实都有着本质的区别。 “让我猜猜看。”萨尔拉斯摩挲着下巴,“这里是王都惠普......” “那么,极有可能就是【魔动炮】了。” 那运输队旁边,铠甲和军服与普通骑卫队并无区别,但头盔顶部插着红色长穗的骑士听到萨尔拉斯说出的这个词语,诧异的回头看了一样这个显着不同于惠普城常见居民的体型的巨人,再扫视几眼,看到了这支骑兵队最前方的勇者殿旗帜,旋即不再多疑什么,继续自己的护送任务了。 看来,勇者们确实猜对了。 “如果是兰斯的话,他从布匹的样式和徽章上就能猜出这些车队的所属和目的吧。” 红发的姑娘说了一句,但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对队友和自己都是往伤口上再扎一刀的做法,嗫嚅着低下了头。 勇者们一时之间都沉默了。 他们还没有能够接受这个事实。 第五十六章 勇者殿堂 就在那安静的沉默之中,勇者们穿过了熙熙攘攘的大街、穿过了繁华的惠普城,最终来到了有着黄金色天顶的勇者殿堂前。 这栋建筑坐落在惠普城的边角上,与繁华的街道隔绝开来,因为其拥有着黄金色、呈现出雄鹰展翅的巨大双翼合拢后一样的天顶,以及在其正中心高高昂起的三圣器的黄金雕塑,在民间被称作【金色大厅】。 而在百年以前,三圣联盟的勇者们自此处穿过当时还较为低矮的拱门,从惠普城散落到阿卡迪亚各处,扫除大陆之上为祸一方的魔兽、怪物和邪教徒们时,民众们一度将此处称作【正义大厅】。 百年过去之后,勇者殿堂的金色天顶依旧璀璨夺目,被施加以永固的闪光魔法的黄金瓦片在日光下依旧发出耀眼的金色光晕,但渐渐的已经没有人再会用正义大厅之名称呼此处了。 骑卫队们放下了有着三圣器之标志的勇者殿旗帜,他们抬着一口巨大的、足有两人长的铁质长箱进入了勇者殿堂,勇者小队们紧随其后。 他们自然知道那里面摆放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用生铁浇筑的锁扣所固定住的,那用一掌宽的牛皮皮带所固定住的。 勇者殿堂对外界所展示出来的部分与数条街道之外的佣兵任务总部并没有区别,圆形的大厅内部被分割为不同的区域,以正中心的任务大厅最为显眼,两侧则分别是不同的柜台,通往不同的功能区域,勇者们的津贴领取、武装申请、任务申报、信件存取都在这些柜台之中处理。 正中心的任务大厅则有着一条极长的弧形柜台,几名身着胸甲的卫兵守在各个入口出口过道旁,只不过没谁真的指望他们能够保护什么——毕竟来到此处的,除了勇者殿堂官员之外,就都是拥有超凡力量的勇者,自然不需要区区卫兵保护。 勇者殿堂的官员们都穿着一套素雅大气的白色礼仪长袍,用金色的三条绶带交叉着穿过胸前固定住,他们的袖口和领口都有着三道金色丝线,那正代表着三圣器。 看到勇者小队一行的到来,早有准备的官员们移开了柜台——这巨大的柜台居然是可以向两侧滑动的,然后带着骑卫队和勇者们一路穿过柜台、穿过走道。 骑卫队们抬着这口铁箱子在勇者殿的官员们的指挥下走入了勇者殿堂的深处,跨过低矮的门槛,走入地下的走道区域,直到深入地窖之中。 这地窖的内部面积相当巨大,四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奇怪容器,有箱子也有盒子,甚至还有一些装着某种液体的橡木桶,分门别类的整齐摆放着,地面上也有着刻画出来的区域分割的方格,只是上面全都打上了蜡封,有着日期、名称和种类的标识。 刘建设看了看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长条形木箱,那上面写着的文字他一个也看不懂,但蜡封上还钉着一块木牌,上面用大师级别的雕刻手法雕刻出了一把弯曲的曲刃长刀,纤毫毕现,就连那刀柄上的宝石都雕刻得清晰无比。 ——这里该不会是......勇者殿堂存放神器的仓库吧? “这里存放着大量的【疑似神器】。” 一名官员随口说了一句,带着他们走到了洞窟的正中心,那里有一个半人高的大理石平台,大约能容纳两人平躺。 他们打亮了火把,指挥着骑卫队们将那口铁箱放在大理石磨制的平台上,随后骑卫队们就退了出去,只留下勇者们和官员们。 “......所以,这里面就是你们所汇报的那个......杀人犯?” 一名年纪稍长的官员打量着那口铁箱,漫不经心的发问。 一股猛烈的劲风呼啸着擦过他的手指。 那是一只钢制的战靴,比常人的靴子要大的不止一两圈的巨大靴底以极其凶猛的架势带起一股劲风,只一下就把那生铁浇筑而成的锁扣踢得卷曲断裂,沉重的生铁箱子都转了半圈。 踢出这一脚的自然是萨尔拉斯。 也只有这个虽然年纪不轻,但脾气依旧火爆的大叔才会这么毫不犹豫的对勇者殿堂的官员做出这样的威胁和警告。 “把你那养尊处优的样子给我收起来,三圣的家伙。” “这里面可不是什么用水果刀随便捅死几个人的杀人犯!” 他的语气冰冷森严。 而那官员被这一下吓得不轻,本想立刻破口大骂,但目光转到那堪比他腰杆粗细的腿脚,那站在地窖之中几乎要触碰到顶部的身高,还有那毫不遮掩的北方人的面容,忽的又把脏话咽了回去。 在三圣所属的几个新人勇者面前抖抖微风也就罢了,这些家伙还不太强大,没什么胆量。 但这家伙并不是三圣联盟勇者殿堂所属的勇者,而是北方战线所属的家伙。 以北方战线的人那种粗暴野蛮的性子,只怕是在这里把自己打个断手断脚,也只能转到外交层面去解决。 “......我明白了。我为我的无礼道歉。” 官员这次要谨慎得多了,他们带上了厚重的手套,谨慎的用小钢锯锯断了那些锁扣,切断外层的皮带,随后在几个人对了眼神过后,慢慢的挪开了沉重的箱盖。 那里面躺着一具骷髅般的尸骨。 这具尸骨已经发生了全身的严重形变,其头骨上有着大量奇怪的野蛮凸起,骨骼表面有细密的锋利鳞片刺穿肌肉和皮肤生长到身体的表面,一只手臂已经完全变为类似蜥脚类的结构,双腿都向后反曲,脚掌上也有着巨大的爪子。 这具尸骨尾椎上甚至还有一条仿佛鳄鱼般的长尾。 而在他的另一只手臂上,已经破碎崩解的骨片簇拥之中,一柄有着长长的刀柄和修长的刀身的薙刀赫然显现。 这具尸骨的恐怖诡异已经无需多言。 “这就是王都的大量谋杀事件的真凶。” 贝洛狄特叹了口气。 “三次觉醒层次的勇者。” “一位暴走勇者——对吧?我不信已经觉醒到三次觉醒的程度的勇者,会不记录在你们的档案资料之中。” 官员们面面相觑,还是其中的一位官员掏出了一块骨白色的通讯贝,联系了档案室的工作人员后,过了许久才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确实有一位勇者已经有数个月没有现身或是执行任务,也不响应勇者殿堂的联络。此人确实是三次觉醒的勇者,其觉醒层次和能力已经记录在档案之中。” “神器之名是,【氷面镜】。” 听到这叙述的刘建设却在心底补充了一句。 不,神器的真名应该是虚龙·氷面镜才对。 “非常感谢各位的战斗!” 确定了面前这具尸骨的身份之后,官员们盖上了铁箱的盖子:“这其中的神器将会由专职进行回收与清理神器工作的部门来进行,我们已经确定了尸体的身份,确实是一位危险程度极高的暴走勇者,目前其暴走原因不明,但已经造成大量的伤亡。” “感谢各位的战斗,阻止了他的暴行。” “勇者殿堂针对此人具有数个任务,同时民间也有悬赏额度,稍后我们会进行整合与清点,酬劳清单将送到诸位的手中。” “那个怎样都好了。” 贝洛狄特不知道是无奈还是伤感的摇了摇头,拍拍刘建设的肩膀,“法雷尔。” 刘建设犹豫着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裹。 那里面的正是一柄饮血的长剑。 “这是......我的队友的神器。” “是他重创了这个暴走勇者。” “你的谢谢,留给他吧。” 官员沉默了许久,勇者们也沉默了许久。 这恐怕是大多数勇者们最终的结局,只有神器回归到勇者殿堂之中,自己的尸骨则在或是光鲜亮丽或是朴素无华的坟墓之中腐烂。 甚至于,有些勇者都无法留下尸骨。 而就在这时候,四周的木箱却有几个忽的散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那韧性极佳的橡木木板就向外弯曲膨胀,缝隙之中有着光芒透出——就好像是一枚炸弹在其中爆炸、膨胀一般。 然后,充盈的以太之风吹过了整个地下室。 勇者们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因为这景象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神器呼唤勇者、勇者降临到这个阿卡迪亚世界的景象。 第五十七章 赤色的战士 在这汹涌的以太之风中,数个木箱随着风压爆裂开来,那飞溅的木片和木屑呼啸着打在四周的墙壁上和勇者们的身上,但勇者们没有挪动脚步,而是微眯着眼睛等待着以太之风激起的光芒散去。 这片光芒呈现出圆弧状,就像是一扇在空中打开的大门,又像是一块产生了扭曲的白色孔洞,散发出的汹涌以太之中逐渐的凝聚出了人体的形状,连通着人体和这个世界的通道的,则是那些从爆碎的箱子之中升起浮空的奇特武器。 在那光芒散尽之后,数个身影出现在刘建设的面前。 他的铠甲内部忽的一动,就像是看到了新鲜血肉的嗜血野兽一般突突的躁动着,连带着那只存在于黑色孔洞之中的血金色晶体也晃动了几下。 ?!怎么回事? 这感觉十分怪异,现在在只有他自己能够看得到的那孔洞之中漂浮的晶体已经不多了,除了拾取而来的几位队友的能力残片之外,就只有兰斯所赠的那枚蕴藏着【血斩·梦幻泡影】力量的血金色晶体,以及完全沉寂、好似休眠一般,只能动用一次觉醒能力的【虚龙·氷面镜】的金色晶体。 两枚晶体似乎在神器召唤勇者的这过程中被什么东西挤了一下,摇晃起来。 但这过程持续的十分短暂,只有短短的一个念头的时间,如果不是身为穿着黑色铠甲的自己,恐怕是会被忽略掉的。 来不及去在意这些事情,刘建设死死的盯着那光芒之中的人影——他可还记得自己初来时的那昏死过去的狼狈模样。 最先踏出那片光芒的乃是身着灰色翻毛大衣的女人。 她有着一头被扎起来的棕黄色长发,身上的大衣沾满被熏黑、破损和污垢的痕迹,肩部有一条武装带披挂下来,腰间的腰带上有着地图包、手枪套,看上去衣物已经许久没有清洗过,又有着大量的磨损老旧之处。 一股刺鼻的硝烟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而随着她之后,才试探着走出另一侧的白色光芒的,是穿着一套样式有些奇怪的外套加上长裙的奇怪打扮的白发女子,她的年龄看上去不算是很大,但却意外的给人以成熟的感觉,赤红色的瞳孔扫视了一下周围,在穿着打扮都有些奇特的勇者们身上停留了很久。 她的手中则提着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这把长剑的造型也是相当的怪异,它甚至没有常规意义上的剑刃,而是呈现出向上收缩延长的螺旋状,看上去倒像是一柄巨大的钻头般。 而在光芒消散的最后那一刻才跳出来——不,看上去更像是被什么人一脚踢出来的,则是穿着背带裤、有着棱形格子的西装外套,还戴着一顶网状花纹的软呢帽子的青年。 此人的手中则提着一盏有些年头的银色烛台。 他看上去有些惫懒。 “......看来,你们最好是仔细的清点一下这地方。” 萨尔拉斯沉默了一下说出了这句话,“疑似神器?我看只怕全都是正牌的神器。” “三圣的勇者殿堂业余到这种地步吗?” 一时之间,初降临的勇者们因为难以理解现在的这种情况而不开口,勇者小队的众人又因为不清楚这些新人的性格而不好与之交谈,勇者殿的官员们更是被萨尔拉斯呛了一句,面上抽搐,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作答。 打破这沉默的还是那个最早踏出光芒的军装女子。 “——所以,这里就是【魔弹射手】所说的阿卡迪亚世界?” 她的目光从贝洛狄特那巨大的瑰丽长弓上掠过,再扫过刘建设身上黑色的诡异铠甲,菲斯特缠在腰间的长剑,最后不可避免的停留在萨尔拉斯那近乎两米高的巨型岩石盾牌和比盾牌更高大魁梧的巨人萨尔拉斯身上。 “原本我还是不相信的。我受过的教育告诉我,人类的极限身高虽然可以达到两米五以上,但那样的结构无法支撑肌肉和内脏的重量,因此大多难以自如行动。” “但现在,一个身高最少也有两米五的巨人,穿着比骑兵胸甲还夸张的重铠甲站在我面前......” “我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这里确实已经不是我的祖国了。” 刘建设观察了许久,他注意到这人身上的衣物破口看上去像是枪伤,且腰间的水壶、武装带和领花上都有着红色或金色的五角星标志,这让他有了个不好的想法。 ——该不会,是苏联动员兵...... “我是斯大林格勒前线指战员,苏共政委索菲亚·采尔布斯特·乌里扬诺夫。” 啊、果然—— 但,这也太奇怪了。 为什么会是个女人? 斯大林格勒那种绞肉机战场上会有女兵吗?而且还是个政委? 女人抖去肩头的一只袖子,露出里面包裹住一条手臂的银光闪闪的臂铠,那臂铠之上逸散出的以太气流几乎实质化,在勇者们的眼中清晰可见——不过,这是初召唤时的固有现象,很快就会平息下来。 “在我死去的时候——我很确定,被步兵炮直击的我肯定是已经死了,但这个长相有些怪异的、用欧洲歌剧之名自称的名为【魔弹射手】的传说武器告诉了我,这个世界正在遭受侵略者的蹂躏践踏,需要我的力量。” “所以它复活了我,让我来到这个......某种别的世界或者星球,成为【勇者】。” 在说这话的时候,女战士的另一条手臂始终藏在大衣之下,鼓鼓囊囊的动作和腰间的空枪套让刘建设不由得怀疑那下面藏着一把托卡列夫手枪。 “虽然,这个理由和说法都相当的可疑,所谓的勇者、浪潮和战争的根本矛盾更是连它自己都没法回答上。” “作为伟大导师的弟子,一名坚定不移的战士,我无法就这样轻易的答应下来。” “德寇露出獠牙之前,也会尽力把自己包装成拯救国家与民族的解放者,推翻魏玛政权的革命党。” 这是谈崩了吗...... 贝洛狄特的手不知不觉的伸到了背后,刘建设也时刻准备着在手中凝聚而出那柄黑色的长剑——旁人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也就罢了,但作为相似世界而来的两个【现代人】,他们再清楚不过,一个真正的红色战士会爆发出怎么样的惊人力量和顽强斗志。 要知道,三圣联盟现在实行的可是帝王体系的封建制度——甚至于还有奴隶制度没有完全废除,不论怎么看,都是对面这位红色战士受到的教育里的大反派...... 指望苏共来帮帝王将相和奴隶主战斗? 别开玩笑了。 但最终,这位女战士却主动的垂下了那只手臂,把那柄缠着布条的老旧手枪托卡列夫tt-33放回枪套之中。 那里面没有一颗子弹了。 她伸出了那穿戴着银白色铠甲的手臂,向着勇者小队的方向。 “不过,尽管疑点众多,但有一点是我不可能就忽视不见的。” “我们的口号有很多,我们的目的也很多,我们的信条可以写成书本。” “但根本上,我们是为了一件事情而战斗和牺牲的。” “【为全人类的解放事业而献身。】” “我为解除弱者所遭受的压迫和苦难而来,为受浪潮蹂躏的世界而战。” “再一次自我介绍,我叫索菲亚·采尔布斯特·乌里扬诺夫。” “一名解放者。” 第五十八章 勇者们的日常 “呼哧、呼哧、呼哧——” 竭力的遏制住自己齿间已几乎要喷出来的白沫,刘建设撑起沉重灼热的身躯,用双手撑住自己的膝盖,让整个人以一种非常狼狈、但的确没有倒下的姿势强撑着站在原地。 如果是之前的他,在穿着自己身上这身沉重的黑色铠甲绕城跑步之后,早就瘫倒在地上了。 ——就像是被远远的甩开在后面、现在正在被萨尔拉斯像是抓小羊羔一样扛在肩膀上的那个新人一样。 “哈哈哈哈哈!看来你颇有长进,法雷尔!” 萨尔拉斯把肩膀上的人体一只手丢了起来,换了一侧扛着,依旧是那样没心没肺的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法雷尔也只好苦笑着打了个招呼:“啊......当然还比不上萨尔大哥你。” “别灰心!我也不是从出生就有这样一把子力气的,都是慢慢锻炼得来的。你说对吧,花咲?” “咕噜咕噜......”他肩膀上的青年只有吐白沫的力气了。 被称作为“花咲”的男人正是在数天之前降临到阿卡迪亚的新勇者之一。 在那天的那个女性战士慷慨激昂的可以称之为“演讲”的交谈之后,轮到这位勇者时,他却只是很惫懒的抬了抬肩膀,权当做是打招呼的“哟”了一声。 “我是花咲太郎——姑且算是个擅长推理的名侦探吧。” “虽然,也只是找些小猫小狗的推理......” “以上。” 那时候的他看上去还是相当的抗拒,只是迫于无法理解的现状而不得不随大流做了个自我介绍罢了,也并不像刘建设自己这样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奇特之处,只是消极的躺在床上睡觉。 直到今天被萨尔拉斯连人带床一起丢出窗外,然后架着来跑步。 说是新人,其实刘建设自己也没比他早来多久。 这位新人身上的米黄色衬衫已经被不知道是谁的汗水打得透湿,紧紧的黏在他的皮肤上,那看上去就是现代人的养尊处优的皮肤已经被这种较为粗粝的布料磨得发红,那顶棱形格子的软呢帽子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 不过,帽子的主人已经没心情去管这些事情了。 微微卷曲的金色头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看上去其实相当清秀俊俏的青年男子现在已经几乎半昏迷过去,随着萨尔拉斯的跑动一起一伏,时不时还会被自己口里吐出的白沫呛到一下。 刘建设不由得吞了口口水下去。 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自己表现得比他还差。 同样是现代人,这位即便是在被萨尔拉斯这种“绕城三圈作为热身”级别的强度的操练下,依旧还能保持一定的意识,至少还有伸手去推他表示自己很难受的力气,而自己在第一次经过这种训练之后,累的连舌头都动弹不得,喝口汤都差点呛死在碗里。 刘建设歇了一阵,稍稍回了些力气之后,扎紧了自己额头的头带,擦掉留下来的汗珠,活动活动肩膀和胯骨,继续迈开步子慢慢跑起来。 他并没有使用勇者体内所独有的“以太”来减轻这身黑色铠甲所带来的重量。 这是萨尔拉斯他们所传授的一点小技巧。 勇者们体内的以太并不像是之前自己的家乡中那些幻想作品里的【魔力值】【能量槽】【魔能储备】一类的东西那样,能够喝下一口蓝色药水就得到恢复,它们更像是某种类似于一种叫做“查克拉”的幻想作品之中的能量,只会随着勇者的充分休憩、大量进食和神器觉醒的程度而逐步恢复和增加其上限。 以太的积攒速度是极慢的——至少对于现在的一次觉醒的勇者是这样的,因此勇者们必须习惯于节省使用这些以太,只在必要的时候使用以太来进行神器能力的解放或者是神器的辅助,以在战斗之中获得奇效。 别的不说,萨尔拉斯的那面石质盾牌最起码也有五十公斤以上的重量,而他在平时是几乎完全不使用以太来减轻重量的,这意味着他常年以背负五十公斤重量的负重在行动——这还是没有算上他身上的那身全身铠甲的重量。 依照萨尔拉斯的说法,越是沉重的武器,就越是只在关键的时候使用以太减轻其重量,这样才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毕竟,所谓的轻重只是相对于勇者本人而言的,对于被武器击中的人来说没有区别,而一柄本来就沉重的武器,突然减轻了哪怕只是一半,会发生什么事情? 它的速度将会骤然暴增! 而如果他只在必要的时候使用以太减轻铠甲的重量,那又会怎么样? 他自己的速度也会陡然暴增! 原本打的中的攻击会落空、原本被闪的开的攻击会命中! 萨尔拉斯先前在酒后曾经给刘建设讲述过他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 在他的战友之中,有着一位常年穿戴着铁质的战靴、在手脚上都绑着合金铠甲的战士。 那位战士长年累月的在身上穿戴着足足两百公斤的沉重装具,这使得他的行动比正常人要缓慢太多,吃饭穿衣都非常缓慢,但这样的沉重装具极好的锻炼了他的身体,此人的腕力极其巨大,甚至于使用的刀叉都需要用特质的合金制成,否则一般的木质刀叉都是一捏就断。 在一次军团作战之中,他所在的军队遭遇了伏击,巨量的不死族和魔物袭击了他们的驻地。 这位战士解下了那些锈迹斑斑的装具,用一记撕裂大气发出爆鸣的踢腿踢爆了一具冰冻僵尸的身躯,作为逆转战局的开始。 他那习惯了如此沉重的装具的身体就如同一只笨重、肥胖且壮硕的蚕。 当这层厚厚的茧壳被褪去之后,这只蚕就将化为蝴蝶翱翔。 那位战士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摧垮了以耐久能力见长的不死者军队。 而今,那位战士正是北方战线的高层军官,人称【蝶】的驻守在凛冬城最高等战士之一。 思绪不由得飘向了更远的地方,等到面前似乎有什么人走过来而他没来得及回过神来时,却已经结结实实的撞上了面前的人。 “对不起——”他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没关系,法雷尔前辈。” 被他撞到的是手持凶器的少女。 这位少女同样是之前来到这个世界的新勇者,她身穿看上去不太适合活动和战斗的蓬松长裙,但是又在长裙下面穿着方便骑马活动的皮质长裤和靴子。 真是糟糕的衣品...... 但她的先天条件是真的极好,以至于这种糟糕的衣品都没能掩盖掉她的容貌——朱红色、近乎于宝石一样莹润的瞳色,以及那璀璨得有些耀眼的银白色长发。 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一个见面间就被“前辈”吐槽了好几句的银发少女手里提着一柄凶器——一柄如同巨大钻头一般的巨型长剑。 这柄剑就是她的神器。 只不过,这种武器要怎么使用啊?拿起来去戳对手吗? “不不不,我是要说对不起......话说,你提着这个东西在这里,是在训练吗?” 刘建设压制住自己内心的吐槽欲望,努力正经的问着。 “啊,是的。我和米莎前辈在了解一下基础知识之后,就来练习剑术了——不过,果然我对这个武器是一窍不通呢。” 银发少女努力的举起这把凶器,挥舞了两下,就连外行人刘建设也看得出来,她确实不会使用这种奇怪的武器。 “这样啊,可惜我也不会用这种武器。自己一个人随便练习的话,效果不会很好吧......?” “是——那样吗?可我也找不到能够教授剑术的人......” “——别那么看我,我也不会使用武器。就算是在成为勇者之前,我也是以手持两面盾牌进行突击而闻名的战士,根本没正经学过刀剑的使用,更别说这种武器。” 萨尔拉斯意识到这俩人的目光转向了自己,连忙摆摆手,不过很快又沉思起来。 “但也不一定。我虽然不会用,但知道怎么去克制这种类型的武器......你要不要,把这个当做短骑枪来使用?” “是——那样吗?” 两人交谈了几句,最终也只好按照萨尔拉斯的那种猜测去试着使用这柄武器了。 刘建设没有久留——因为他看到了一位身穿红白二色大正样式服装的少女,伸出打着绷带的手向着自己挥舞了两下。 “我马上过来,米莎——!” 真奇怪。 身上的盔甲怎么感觉不算很重了——我也没用以太去减轻啊? 第五十九章 索兰克桥市场 米莎的手掌上仍旧缠绕着绷带。 原本受到那条霜龙的长尾抽击而韧带断裂、骨骼破损的手指,在那位百大夫的治愈能力下已经基本愈合,又经过了这么多天的恢复,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本的水准,但由于米莎·阿斯塔尔那以血为薪、从手掌之中锻造出利刃的神器能力,她现在常年用绷带缠绕着自己的手指和手掌,以帮助自己更好的握住那柄利刃。 刘建设看到她纤长十指上缠绕的白色绷带,就忽的心底一沉。 他还记得在自己狂躁的时候,曾经那么用力的握住眼前这女孩已经严重受伤的手掌。 并非所有人都拥有自己这样的迟钝痛觉。 “抱歉......” “嗯?在为什么抱歉,法雷尔?” 米莎显然不知道刘建设在想什么,突然被道歉还是挺莫名其妙的,歪了歪头,顺着他的视线落到自己手上,大概猜到了些什么,扬起那只拳头轻轻的给他脸上来了一拳。 “你在擅自内疚些什么啊!” “啊——” 刘建设缩了缩脖子,本来脱口而出的接下来的道歉的话语,忽的被封闭在了喉咙深处,再也吐不出来。 “别傻站在那里了,你的训练做完了吗?” “啊、今天早上的已经做完了......” “那就这样决定了!请我去索兰克桥那里吃点东西吧?” “欸?” 没等回答,缠着绷带的手径直牵住了他的手掌。 还穿着黑色铠甲的少年一脸迷茫的被少女拉着离开了勇者们的训练场。 索兰克桥——这里是惠普城内,自然不会是真有一座大桥横穿河水。之所以叫做索兰克桥,是据说在一百年以前,惠普城内曾经发生过一场火灾,当时居住在这里的人都是下层的穷苦百姓,靠着一条横穿这里的天然小河给人清洗衣物维生,此处棚屋堆砌、胡搭乱建的木屋和草棚、牲口圈重叠在一起,以至于当失火之后,火势迅速的席卷了整个区域,那些火星和火苗随着暖风被吹到每个角落,木柴、稻草、牲畜的粪便和大量的衣物被点燃,火势之汹涌蒸干了整条本就不算太大的小河,连河沟之中都燃烧着火焰。 一位叫做索兰克的高大男人用手抓住了河岸的对面,用双脚搭住河岸的这面,以自己的身子作为桥梁,让自己背上的那些孩童能够穿过火海逃出生天。 直到现在,这里仍旧矗立着一尊呈现出双手高举、矗立在火海之中的高大男人的铜像,也正因为如此,即便是那条小河和河沟、那些棚屋都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这里依然被称作是索兰克桥。 那场大火烧毁了这里土壤之中潜藏的一切罪恶和阴暗潮湿的恶意,被火焰灼烧过的土地干燥平整又结实,因此这里现在被重建为了一片商业区,相比较于勇者殿那片区域密布的旅馆、武器店、铁匠铺、皮毛店来说,这里的商业区基本上是以各地的美食、食材和精美的器皿为主。 这里有北方而来的珍稀食材【枫花糖浆】、有据说要上百年才能获取的【宝石蛇肉】、有格外独特的【虫人水晶钵】、有来自于火山地区的【熔浆鳄鱼】制成的皮靴,也有从天南海北而来的各式各样的美食,或是奇特或是瑰丽。 惠普城确实可以称之为整个三圣联盟的心脏了。 金钱在这里汇聚,又在这里流淌到庞大王国的每根血管之中,流淌到王国的每一个角落。 据说在北方每隔八十年才会召开一次的盛会时,才会建设起足以容纳数万人的巨大市集,那些厚重的兽皮毡布帐篷绵延百余公里之间,围绕着灰石圣殿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弧。 而那种规模的市集,对于惠普城的索兰克桥城区来说,只是每年甚至每个月都会来一次的普通常规盛会而已。 这不过只有大约六十平方公里的城区之中,满满当当的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店铺,甚至一直蔓延出了城外,蔓延到不属于惠普城城墙范围之内的区域。 刘建设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米莎看上去倒像是来过好几次的样子,轻车熟路的在那些杂乱的车辆、店铺外墙和小摊贩之间找出一条路来,与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商品擦肩而过。 刘建设紧紧的跟在她身后,眼前所看到的景象虽然尚且不能和自己记忆之中的那些繁华到匪夷所思的百货商场或是万国博览会相媲美,但因为这里那稍显原始的建筑布局和落后的交通工具,反而显得更加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单单是正在贩卖的牲口们就没有一个是刘建设觉得眼熟的,这里不售卖猫狗花鸟鱼虫之类的牲口,而是些千奇百怪的东西——譬如,正在咀嚼着一根钢条,嚼得铁屑飞舞、火星四溅的驮兽,这种动物看上去就像是骆驼,但要矮小不少,背上的驼峰也是显现出金属的黑铁色,让人不禁怀疑是否可以用来挡刀。 “那是从魔大陆方向走私来的驮兽哦。据说,想要穿过北方大雪原,就必须用这种动物来拉车,只有这种拥有铁质驼峰的动物,才能抵抗的了那可以撕开皮肉的暴风雪。” 米莎晃了晃刘建设的手,让他把注意力转移回来。 “哼哼。据说这里就连混血的狮鹫也有出售,就是很贵罢了。” ......感觉,好像...... 米莎她有点......心情很好的样子? 不、也不能说是心情很好,简直就像是太好了...... 不,总而言之,就是有点不太像平时的她...... “喏,看那里。那里是从北方运来的四翅金雕,据说飞行的时候四只翅膀会像是螺旋一样转起来,因此它也是唯一一种可以直上直下、垂直起落的鸟类......” “这是据说从已经消失的古代青空大陆挖掘来的虫人水晶,是某种完全透明的魔兽骨骼打造成的工艺品,倒入清水就会变得柔软可以改变形状,但只要水分完全蒸发,又会回到原本的样子......” 米莎指了指一个商人手中的看上去有点像是某种扭曲变异的人头骨和昆虫头壳的拙劣粘合品的碗。 “鲛人的龙鱼肉!这东西据说一块就比等重的黄金还贵,最主要是不能保存,只能从活着的龙鱼身上割取......” 这些商品有的奇诡怪异、有的美丽异常、有的背后凝聚了想象不到的血腥,而今在这片繁华、绚丽的市场之中,都可以被打上金钱的标志。 心里还在胡思乱想的刘建设没注意到自己面前的“墙壁”,一头撞了上去。 一声“啊?”的闷哼声。 他慌忙抬起头一看,正对上一张大脸。 是个巨人。 和形容萨尔拉斯时所用的巨人的形容词不同,自己面前的这个确实是个巨人。 其身高绝对有三米以上。 手臂极长,几乎可以拖到地上,双腿又矮胖短小,脸上还有岁月留下的风霜。 这是个年龄很大的老巨人。 巨人,同样也是只在北方以聚落方式存在的亚人品种之一,和萨尔拉斯那种长得太高大的人类不一样,巨人们的体型都较为奇怪,而且食量巨大,却又是纯粹的素食主义者,对肉类是嗤之以鼻的。 不过,刘建设对于这种亚人的了解不深,只是粗略的看过一些资料罢了。 老巨人看了一眼他,尤其是他身上的这身沉重的黑铠甲,忽的眼神里掠过了极深的恐惧,退了回去,主动给他让开了道路。 米莎拉了拉刘建设的手。 “怎么了?” ——这就是萨尔拉斯大哥说的...... 在三圣是存在着对于亚人种的歧视的,这一点刘建设早已清楚。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有如此赤裸的表露...... 米莎没有看到巨人的眼神,只是奇怪刘建设忽然的发呆,小指头挠了挠他的手心。 说来也奇怪,本来穿着铠甲是不能感觉到这么轻微的感觉的,但刘建设就是能够察觉到这点,勉强的笑了一下:“没什么......” “没什么就别愣着啦。” “喏,我们到了!” 穿过由羊毛毡所组成的门帘之后,刘建设终于看到了米莎所说的小吃店。 造型——挺奇特的。 因为它是一栋白色的石质建筑,在顶端还有着一个大大的v字型黄铜雕塑。 ......这算是什么,异世界版本的m记吗...... 显然米莎也想到了这点,微微侧过身子,歪了歪脑袋。 第六十章 年少不知爱滋味 “怎么了?想起了某种快餐店?” 米莎·阿斯塔尔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坦白来说,对于身处于刘建设那个时代,一切都可以人工制造出来的时代之中的刘建设本人来说,所谓的美丽只是一种可以复制的皮相。 削去骨头、磨掉胶质、抽出脂肪、植入硅胶...... 任何能够想象的出来的,或是想象不出来的面容,在那样的科技条件之下都不难出现,因此美丽也只是一种可消耗的商品,美丽的女人数不胜数。 但米莎·阿斯塔尔的美丽是不同的。 在这个世界之中,别说是那种堪比魔法的改造手术,即便是用来衬托出女人容貌的化妆品也非常少,而对于经常要战斗的勇者们来说,使用化妆品的种类就更稀少了,绝大多数女性勇者甚至都不会使用除了口脂之外的化妆品。 而米莎甚至没有使用化妆品。 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其实人类身上的缺点是一望便知的。 被太阳晒得有些微微发红的皮肤、只用清水冲洗而微微有些开叉的头发、甚至于是还残留着点点的汗水痕迹的脖颈。 但这在刘建设眼中却并不是一种缺陷。 和那些精致如同假人一样的人造人相比,眼前的米莎才有‘活着’的感觉。 才有惊人的魅力感。 那颗他以为在持续了80分钟的心绞痛之后,再也不会有一点波动,只是活着的心脏,忽的砰砰乱跳起来。 他只觉得口舌发干,面颊发烫。 他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从哪里来。 是从眼前米莎的这个比平时的她要可爱得多的歪头的动作来的吗? 是从米莎此前拉着自己、穿过街市时,那手心之中的小动作来的吗? 是从那个时候,那受伤的手为自己的额头裹上绷带时的温柔动作来的吗? 他不得而知,亦猜测不到。 因为在他的人生之中,有十几年都可以说是处于孤岛之中。这孤岛并不仅仅指的是他居住的地方没有他人进入,也指的是他的心灵完完全全的与他人隔绝。 学生时代的初次心动,往往就是如此。 男生们往往并不会对那完美的女神们心动,不论她们有多么光彩动人。 相反,男生们往往会对拥有“差异”的女生们心动。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野蛮女生,某一天忽然穿上了裙子,邀请少年在枫叶艳红的树林之中漫步。那微风吹拂起的裙角之下,露出的一点点带着蕾丝花边的短袜,那平时故作恼怒的脸上露出的一点点发自内心的羞涩—— 对于少年来说,那就是蚀骨勾魂的毒药。 那成绩极其优异,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尖子生,忽的在网吧电玩室中撞见,她穿着帆布背带裤,长发不用发卡而用棒球帽向后藏起,一只脚踩在小凳子上,随着口齿不清的说话声,棒棒糖从口中掉落—— 那哪里是一颗糖,那是打碎少年们故作不在乎心防的一柄大锤。 那是往日里暴躁的同桌在自己抑郁时递来的作业本和一个“才不是给你抄的”眼神、那是在楼顶吹风时,向你开口要一根烟的学霸前排女生、那是在篮球场边上虽然看不懂球、却要站在场边给心仪男生加油的学妹...... 少年生命之中最为青涩的情感,正是能够瓦解他们那故作矜持的骄傲内心的武器。 刘建设并未拥有这样的少年时光。 但他并不是失去了这样的少年时光。 也许,只是将这段时间推后了十年吧? “法雷尔?” 米莎轻轻的呼唤声把他拉回了现实之中。 看着少女近在咫尺的面容,看着那纤细白净的脖颈,看着那微微嘟起的嘴唇。 在少年心底,几乎就要涌起一种强烈的冲动。 他想要亲吻那白皙的肌肤,想要拥抱那少女的腰肢。 但这、真的行吗? 太失礼了! 这个念头只不过是起了一瞬间,就被少年固有的害羞忽的压了下去,坚决的压了下去。 但这念头只要起了,又是怎么能够压得住的呢? 固然这念头对于害羞来说就像是小草之于大山,但即便是大山压顶,小草也能从其边缘缝隙之下,坚定的探出头来,摇摇晃晃,撩动着少年情窦初开的心弦。 “吃点啥子嘛。” 服务生递来一块相当沉重的木片——这家餐厅的菜单并不像一般的餐厅那样是用钉子钉在墙上的木块,而是一片沉重的方形木片,四角上包裹着铜皮,已经被磨砺得油光发亮,显然经过很多人之手。 他的口音非常奇怪,虽然勇者能够理解这种语言,但实在怪异,落到刘建设耳朵里,就变成了一种接近于川蜀之地的土话的口音。 刘建设这才努力的把注意力从自己对面的女生身上挪开,而是转到菜单上。 最上方的一道菜肴的价格差点闪瞎他的眼睛。 【熔浆龙炙】,价格......200,000金币??? 他看了好几遍,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小数点之类的东西——要知道,金币的购买力相当惊人,即便是在王都惠普城,一间中等档次的旅馆一个月的租金也不过只用不到五十枚金币! 即便是惠普城的一个三口之家,一年的生活所需也不过仅仅需要大约八十到一百枚金币罢了! 这一道菜居然要二十万金币?! “你不会想点熔浆龙炙吧,法雷尔——?” 米莎凑过来看了一眼,再看看刘建设的表情,心里顿时了然——自己第一次看到这张菜单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 “安啦安啦。” 明显比平时要更加温柔些的米莎拍了拍他的手背:“那道菜只不过是个噱头罢了。” “就算真的有人掏钱点了这道菜,他们也会让你再等一年多,才能把这道菜的原料从北方运过来。” “那是当然的撒。” 服务生依旧用着那怪异的腔调。 “窝们勒道菜是用白方里熔浆地龙里里脊肉作原料的,类阔是龙族哦。” “哦,龙族来的嘛。霜卫家族也未必吃得到。” 龙肉啊...... 刘建设忽然觉得这菜的价格也不算太离谱了。 毕竟在阿卡迪亚的世界之中,就他自己所知道的,龙族可是一种拥有近乎神话等级力量的超凡生物,即便是最普通的飞龙也是人类难以企及的存在......一块龙肉卖二十万金币并不贵。 “吃这个吧?” 米莎点了点菜单靠下方的部分。 【童话云】。 售价只有10金币——看到了第一排那夸张的二十万金币的价格之后,再看到这道30金币的甜品,刘建设反而觉得“啊、好便宜”了。 不过,跑了这么远,就是为了吃甜品吗......? 看着他疑惑的目光,米莎顿时明了他在想什么。 “女孩子有一个胃是专门用来装甜品的——这可是常识啊,法雷尔。” 有、有这种常识的吗...... 不过,米莎她是因为知道我没有多少钱、才......的吗? 勇者们确实大多没有什么钱——虽然做了好几次任务,每次都可以说是把脑袋别在裤带上拿刀子赚钱,但勇者们所得的钱确实不多,还靠着卖掉一些用不上的材料和小悬赏,刘建设才分到了大概五十多个金币的样子。 他的目光在菜单上转了又转,落到了一样配料上。 这是可以额外加在甜品上的配料。 这样配料的名头他早就听说过了,就连身为北方人的萨尔拉斯也没吃过几次这种珍稀的食物——只出产在北方大雪山的最深处,由魔物种群所守护着的植物型魔物【寒枫将军】在花期产出的【枫花糖浆】。 这个魔物的名头可不是一种虚名,它确实拥有北方战线所给予的将军军衔,是守护着大雪山阵线的高级军官的一员,也被周围的亚人部族当做是守护神一般。即便寒风将军每年都会在花期产出大量的枫花糖浆,但经过守护部族拿走的部分和北方阵线军官们的瓜分之后,能够流到外界的也就不到原本产量的五分之一了。 而仅仅是加在这种甜品上的一小份,就要足足三十五个金币。 刘建设在怀里摸了又摸,也就只能将将凑出三十七个金币而已。 他几乎没怎么多想,拉过侍者,说了几句。 等到坐回来的时候,面对着米莎那明显不同于往日的眼神,刘建设犹豫了很久,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米莎......” “嗯呢?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感觉你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本来已经在心里说了很多遍的问题,最后还是在说出口的时候变成了另外的话语。 而米莎并不意外,而是轻轻的握住他的手,拇指一点点摩挲着他手背上的铠甲。 “法雷尔,你身上的盔甲不难脱下来吧?” 刘建设不明就里的“嗯”了一声。 ——这和盔甲有什么关系吗......? “可你心里的盔甲呢?” 少女温柔的话语,忽的在他脑海里炸开了一个霹雳。 她收起了那连她自己也感到有些不习惯的刻意做出来的活泼和元气,那一点点不属于她的可爱也变成了温和,这个少女重新变回了那个温言软语、却坚定不移的米莎·阿斯塔尔。 “法雷尔,穿上盔甲很容易,这层盔甲能够帮你抵挡很多的伤害,无论风雨还是刀枪,都难以伤害到完全封闭起来的人。” “可我很担心你。” “自从兰斯去世之后,你的眼睛里就没有那样的光了。” “最开始的你不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的你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明白,却也什么都不怕,我看得出来你很开心自己能够来到这里......也许是,在你原本的世界里,你过得并不开心吧。” “可你有数过吗?” “从那次之后,你有开心的笑过、连眉毛都弯起来的那种开心过一次吗?” “你不肯脱下盔甲、你用负重训练当做借口麻痹自己......” 米莎的手指轻柔缓慢,但那股温暖却仿佛穿过铠甲透入他的身体深处。 这个少女,就只是那么温柔的,担心着他而已。 正在此时,侍者送上了两个托盘。 那其中装着的正是【童话云】。 那是一种轻盈、朦胧、散发着粉嫩的彩虹色光芒的云雾般的食物,在带有花边的白色瓷盘之中轻轻的颤动,仿佛即将带领食用者进入梦境。 米莎轻轻的舀起一小勺,伸向了刘建设。 什么是童话云? 刘建设并不能准确的描绘出来,这是一种怎样的食物。 无需咀嚼,也无需吞咽。 放入口中的那个瞬间,就忘掉了它的口感。 就像是孩提时代,沉睡在儿童独有的童话美梦之中,在松软的云团之上漫步奔跑一般的梦幻。 穿着黑色铠甲的少年,就忽然哭泣起来。 但他虽然在哭泣,却带着笑容。 即便不承认也好。 ——他一直都没有走出兰斯死亡的阴影。 但在少女的温柔面前,已经无需隐藏,无需硬扛。 少年们不会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故作坚强——因为温柔比坚强,更需要诚挚的心意。少女的手掌,就是比铠甲更安全的地方。 这就是青春的爱情的滋味。 它虽然青涩。 但却比世上任何的糖都要甜美。 第六十一章 巨人对政委 贝洛狄特拿起一块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 他平时从来不会轻易脱下自己的长大衣,此时只穿着背心的他,露出了相当健硕的臂膀——他专心致志弯弓搭箭、向着靶子投去箭矢的姿态,看得在一旁的半空中悬浮着的长裙少女面色微微发红。 本想说些什么的她,却忽然把目光投向了训练场的门口。 贝洛狄特的目光也随着转了过去。 哦——原来如此。 抓耳挠腮、相当害羞的黑甲少年,牵着剑道少女的手走了进来。 虽然他很不好意思,不过那牵着的手却没有松开,可见他不过是害羞罢了。 甚至都不用多说什么,贝洛和自己的神器对视一笑,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不经意的回过身子,信手拿了个杯子喝了几口水。 “嘛、嘛。年轻真好。” “是咯。不过你也不老啊。” 这里如果大家都走过去,然后一起鼓掌“恭喜”“恭喜”的话——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这种既视感极强的......不,法雷尔可不是淀真嗣啊...... 贝洛狄特努力把自己的笑声憋了回去,对刘建设点了点头,这一动作使得少年更加害羞,差点就要把牵着的手甩开。 但终究还是没甩开,只是抓的不知不觉更紧了些。 “轰隆!” 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墙体垮塌、木头折断的巨大噪音传来,刘建设下意识的上前一步,一柄黑色的长薙刀从手中飞出,寒气随之蔓延。 米莎的手中,也已经长出了修长的太刀。 不过当他们看清声音的来源之后,却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叹息,收回了武器。 搞什么啊...... 那声音的来源正是正在从垮塌的墙体砖块和木桩之中站起身的巨大男人。 那些砂砾碎石几乎都不能对他的行动造成阻碍,身高足有两米三以上的男人一只手就推开了两人高的巨大立柱木桩,晃晃脑袋,抖抖身上的尘土。 在他身后,正回过身子,从贴地飞行般的姿势恢复过来的军装女子,也抖了抖自己一只手臂上的灰尘。 她的另一只手在地上抓出了长长的抓痕。 看上去,似乎是那位来自于苏维埃的女政委和萨尔拉斯正在对练——只是就现在的这个破坏场景来看,虽然双方都没有使用神器,但显然已经打出了真火。 刘建设自己也没有多少格斗的经验,但从这个样子能够分析出来,应该是萨尔拉斯鼓起全身的力量,加上巨大的体重,奔跑起来向着女政委飞身撞击过去,而这位女政委则是用矮身贴地的姿势从巨人的身下错过,用贴地飞铲的姿势躲过了直接撞击,再用手掌抓住松软的地面,使得自己改变方向,最终能够在几步外的距离上回过身子来。 巨人尚且被砖块石头绊住了双脚,不能直接行动,也因为烟尘蒙住了自己的这一片区域,不能及时反应过来——毕竟就算他身躯强壮,但毕竟没有装备盔甲和盾牌,就这么硬生生的撞垮一堵矮墙也对自己造成了严重的晕眩,一时半会难以行动自如。 而女政委却已经行动了。 她用力的踏地、踩着一根木料飞身跳跃了起来。 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在了膝盖上。 飞身膝撞! 她身材并不高大,但在空中行动起来却也带起了一阵风声,而双目还不能准确视物的萨尔拉斯则陡然伸出了左手,靠在自己肩头之上。 就这么准确轻易的挡住了飞身膝撞! 甚至于千锤百炼而锻炼出来的防御本能,使得萨尔拉斯更能再进一步,伸出右手,一把捞住了女政委的腿部,庞大的背部肌肉群骤然发力,想要把她向着自己后方的地面背摔下去。 但这动作尚未完全成型,他的脸上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记飞脚。 再接着是一记精准的打在手腕处的手刀,迫使他放开了手掌。 刘建设几乎看呆了。 萨尔拉斯的体型、力量,甚至是行动起来的迅猛速度都在这个女政委之上,在完全近身的状态下,女政委应该说是没有半点胜算才对...... 但这个女政委却完全不落下风! 她甚至要更强一些! 她那几乎每一招都能够利用自身的体重和速度来加强攻击威力的果断、她那凶猛又精准的关节打击和弱点打击、还有在空中被抓住却能瞬间进行反击的思考能力—— 和她比起来,刘建设自己的那点功夫就连三角猫都算不上! 双方仍在对峙。 女政委微微抬着一条腿没有完全落地,而是只用脚尖点着地面,显然其实萨尔拉斯的那巨大握力也让她的小腿受了些伤,很难再如常的运动起来。 萨尔拉斯则摆出来了一个奇特的姿势。 他单膝极深的下蹲,看上去就像是要单膝下跪一般的姿势,伸出左手挡在自己的面前,宽阔的手臂如同一面盾牌,另一只手臂则微微缩在自己小腹侧面。 左手右腿,如同一面巨大的盾牌。 而蹲伏的左腿则为他提供了极强的稳定能力,相信即便是再用飞踢踢中他,也很难再撼动他的身子。 而另一只手则仿佛一柄锤子,随时可以发起反击。 这姿态,就像是一个身穿盔甲、一手持握盾牌,一手持握战锤的战士一般。 女政委看到他摆出的姿势之后,则放低了身子。 这种姿态很明显就是为了防御、然后反击而摆出来的。 她开始慢慢的活动手脚——她活动的方式很独特,先从肩膀开始,双肩一高一低的圆滑转动,形成一个宛如莫比乌斯环的运动轨迹,连带着手腕、脚部都这样活动起来,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摆出了反关节的活动一般。 可想而知,这种活动方法,一定会用到全身的关节,有大量的肘刀、膝撞的运用。 就在某个瞬间,不约而同的,双方同时发动了攻击。 萨尔拉斯的防御姿态居然能够主动进攻! 他根本不是一手盾牌一手战槌的配置——他是双手盾牌! 即便是在阿卡迪亚的北方战线前线,他也是独一无二的——大名鼎鼎的战场明星,【壁垒】的萨卡菲斯,使用双盾的冲锋队长,能够轻易的用盾牌抵挡一切箭矢刀枪! 而女政委的手脚几乎变成了一道虚线。 肘刀! 膝撞! 手刀! 正拳! 刺拳! 脚尖踢! 指节打击! 狂风暴雨一般的弱点打击,向着萨尔拉斯的全身灌注下去! 格挡! 格挡! 格挡! 格挡! 格挡! 萨尔拉斯运用着那两条有着宽阔肌肉的手臂,准确、毫不迟疑的挡下了所有的攻击! 这令人眼花缭乱的对攻,使得连观战的贝洛狄特、刘建设、米莎都难以看清。 扪心自问,如果把他们放在这个距离上、这个对攻的速度里,他们恐怕早就被打得鼻青脸肿、甚至昏死过去了! 女政委在狂风暴雨的对攻之中,忽的伸出了头锤,对着萨尔拉斯撞击过去。 “啪啪”两声脆响,萨尔拉斯甚至都没招架这个头锤,而是侧头躲开了头锤,转而用双手在和她手臂接触的那个瞬间,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就到这里如——” 他开口,想要结束这场争斗。 但女政委撞击过来的头和他的面部擦过的瞬间,那股肃杀的硝烟味道让他不由得心生钦佩。 不应该对这样的战士有怜悯......那是一种侮辱。 “好吧,我明白了。我会用全力和——咕呜!?” 连声音都没有。 女政委真正的绝招就藏在了对手的说话声中。 巨人的身子忽的向后倒下,双腿紧紧的夹住,双眼鼓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跪在地上。 这时,女政委才拍了拍自己的皮靴顶部。 就在萨尔拉斯“犹豫”并“下定决心”的这个走神的瞬间。 她毫不犹豫的踢出了一记隐蔽至极的撩阴腿。 无论再厉害的男人,中了这招也只能倒地不起了。 女政委这才开口。 “战斗的时候,我不喜欢废话。” “一比零。” 清冷的声音,但并不冰冷。 她拍了拍萨尔拉斯的肩膀——也只有他跪地的时候,站着的女政委才能拍得到他的肩膀了。 “下次再——” 她的话也没说完。 因为理应疼痛难忍到会昏过去的男人,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凶猛、果断,就像是没有受伤一般的把她反手压到了地上,一只手臂反按在背后。 萨尔拉斯也边吸气边开口了。 “谢谢、教诲......但、我......很明白这点。” “战斗的时候、嘶......不要废话。” “一比一!” “......好吧。我承认是我输了。” 女政委挣扎了几下,发觉体力消耗极大的自己确实不能挣脱开这体重极重、力气又奇大的男人的压制,叹了口气。 “是你赢了,战士萨尔拉斯。” “......你还挺厉害的。很像是我们民族的男子汉......这么压着女士可不太礼貌啊......等会儿要一起喝杯酒吗?” “——抱歉。” 萨尔拉斯松开了手,放开了女政委,显然他也意识到这么压着一个女人是很不礼貌甚至于是很流氓的行为,尤其是在已经分出胜负的现在。 但他没想到—— 撩阴腿,也可以是从后脚跟踢出来的。 于是巨人再次跪倒。 女政委索菲娅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比一。” “性别不能作为界定敌人的标准,萨尔拉斯先生。我是很狡猾的。” “不过,关于喝酒这件事,是认真的。” “我在吧台等你。” 第六十二章 名侦探和猎人 此时,花咲太郎正走在路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偷偷的溜出了那个大叔的训练场呢—— 那段记忆似乎都随着汗水一起流走了。 侦探、花咲太郎——他是这么自称的。 当然,面对着约翰·法雷尔和贝洛狄特的疑问,花咲太郎毫不客气的自称自己为名侦探。 在他的自我描述之中,名为花咲太郎的名侦探在法国击败过比利时大侦探赫尔克里·波洛,曾与英国贝克街的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打赌赢得他的棱形花格软帽,在日本名侦探金田一耕助家赢走他的祖传纽扣,就连埃勒里·奎因与珍妮·马普尔也在破案过程中输给过他。 贝洛狄特起先似乎对这些人名没有过多的相信,只当是花咲太郎的吹嘘或是随口编出来的名字,但从他那如数家珍的说出这些人的外貌特征和曾经侦破的案件之后,却又被那听上去合理至极、毫无逻辑漏洞的过程给说服,以至于开始真的有点相信花咲太郎的所说。 当然,如果不是那之后,法雷尔忽然问了他一句“福尔摩斯不是在和莫里亚蒂的搏斗中死去了吗”,花太郎忽的哽住的话,这通说辞就也许真的可以骗过勇者们了。 半点不错,花咲太郎所说的那些人,法雷尔全都认识——毕竟,不论是鼎鼎大名的血字研究、或是全员凶手的东方快车杀人案,亦或者是经常被不孝外孙赌上名号的昭和名侦探,全都是足以挤入世界名侦探排行榜的前十的名案件。 ——前提是这张排行榜是“虚拟名侦探排行榜”。 是的,花咲太郎所说的这些名侦探,全都是在小说之中被描述、塑造出来的虚拟人物。 而此人的造型,看上去也确实颇有名侦探的感觉。 他穿着一件宽袖、收口的衬衣,外面则套着一件带着格子马甲,在前胸的口袋里塞着一个怀表和一个放大镜,穿着宽松的裤子和运动鞋,头顶带着一顶棱形格子的软呢帽子。 他看上去已经不止是慵懒了,简直就是有点厌世悲观。 初次来到这个世界的勇者们,大多都会有迷惘和抵触心理。 像是索菲娅那般几乎毫无阻碍的融入了这个世界的生活、甚至于比本地人都要更习惯这种提着脑袋打生打死的日子的人毕竟罕见,甚至于恐怕一百年间也很难碰到一个。 在确认了那个大叔在和那个苏联女兵进行实战训练之后,花咲太郎就毫不犹豫的溜出了那个地方,免得又被拉去做莫名其妙的训练。 街道上破烂的普通民居、那些叫卖着的小商贩嘴里的黄牙、喷溅的口水,以及到处都能闻到的刺鼻的牲畜粪便的味道、还有那些动作粗鲁又流氓、身上还粘着发黑的血渍的雇佣兵、冒险家们大声说着下流的俚语。 这些东西几乎挤占了他的所有感官。 粗暴、毫不讲理的涌入他的五感之中,挤压得他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于一台爆满的洗衣机中。 这种粗暴,就好像是莫名其妙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的那股力量一样。 我还有着自己的人生! 我还有着自己的住所、自己的家具、自己的委托人和自己的室友! 我的人生不该是在这种散发着粪便恶臭的中世纪...... “只有那些脑子都坏了的中二晚期少年,才会觉得毫无准备的穿越到异世界,和那些一辈子也未必洗过一次澡的臭烘烘的哥布林、地精、食人魔用刀子打得血肉横飞,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成为勇者。” “我讨厌这种命运被人操控的感觉。” 花咲太郎用笔在自己随身的本子上写下扭曲的字体,他倒是不用担心有人看得懂这些字,因为经过简单的试探,他就发现那个穿着打扮颇为类似自己家乡的巫女的少女米莎·阿斯塔尔,其实看不懂这些字。 这就是所谓的不同世界之间的相似性啊...... “你在写什么?” 一个声音忽的从头顶传来,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他手忙脚乱的收起本子,差点让自己的宝贝本子掉进前面的牛粪里去。 花咲太郎先是很嫌弃的绕过了那堆牛粪,拍拍自己靴子上的草屑,才抬头去找出声的人。 然后,他就看到了元气满满的红发少女。 菲斯特。 这位少女其实和队友们的关系都很好——但其实换句话来说,就是和队友们的关系都没有好到交心的程度。 或许是因为,不论是贝洛狄特、米莎,还是萨尔拉斯,更别说法雷尔,本质上其实都有不可对外人诉说的那么一点点阴暗的想法,而如果这样一个乐天派、如火焰一般燃烧着的少女那么贴近,心中的阴暗就会被灼痛。 因此,尽管是出于某种无意识,勇者们其实并不是非常乐意和菲斯特有交心的交谈。 友情并不会因此改变,但恐怕也很难成为挚友。 太过阳光热烈,本身也是会刺伤周围的人的。 “——你好?是叫......菲斯特的那位?” 他看了看周围,确定这位红发少女其实是在和自己说话,就不由自主的抓了抓自己头上的软呢帽子,点了点头:“啊。姑且是吧......” 这位红发少女身手矫健,只用了一只手臂和一条腿就稳稳的蹲在屋棚角上,打了个招呼,歪着头看了一眼花咲太郎的动作之后,翻身就跳了下来,轻巧的跳过杂物,稳稳当当的站在地上。 她“唰”的掀开了自己遮住半张脸的巨大围巾,露出一个带着虎牙的笑容,伸出一只手像是要和他握手。 “我也很喜欢看书哦!” “我知道有一家图书馆——哼哼!之前有帮过管理员一个忙,所以我可以带人进去看那些不对外开放的书哦......” 说到这里,少女头顶的一撮呆毛似乎都翘了起来,不过很快又垂了下去。 “唔姆。可惜,很多字我都不认识......” 噔噔噔。 花咲太郎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忽的突然猛烈跳动起来,其心跳声音之大,以至于在他自己耳朵里听起来就像是一台汽车发动机正在突突突的吐出燃气、驱动活塞一般响亮。 他忽的一把抓住了这位体型娇小的热血少女的手掌,双手紧紧的握着。 “请务必和我结婚!” “——啊咧?” 红发女孩显然不知道结婚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不然否则是个普通的女人,听到见面没几次的男人这么说,保底也得是从裙底抽出刀子一刀下去的下场。 但生活在以狩猎和冒险为主题的世界之中,与花咲太郎那用语相当生涩冷僻的现代词语沟通,这红发少女确实一时之间还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她试着抽了抽手,但没想到这个喜欢看书的青年双手看上去没什么力气,但这么突然一抓,一下子居然还抽不出手来,但花咲太郎那字正腔圆、声音洪亮得就像是演说家一样的阿卡迪亚通用语,在这闹市街头响起,还是吸引来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 就连这嘈杂喧嚣的市集也都停顿了一瞬间。 毕竟,从体型上看,菲斯特恐怕还不到十二岁,而花咲太郎则有着明显已经成年的体型和面容,二者这么一对比起来,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种犯罪现场。 但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周围的民众当做是变态的花咲太郎,却依旧执着坚定的握着那只手。 “请务必要和我结婚,菲斯特小姐!” “我相信我已经找到了一定要与其度过余生的人!” “那就是你!” ——这里,需要再补充一句。 花咲太郎其人,乃是货真价实的萝莉控。 他在自己原本世界的称号,乃是【萝莉控的名侦探】......确实如此。 这句话说出去之后,已经有民众开始向着骑卫队的方向跑了过去,看上去像是打算叫来骑卫队,当场逮捕这个家伙。 在被骑卫队逮捕之前,菲斯特虽然依然不明就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知道留下去大概不会有什么好事,慌忙甩脱了花咲太郎的手,又拉住了他的另一只手,向着某个方向逃走了。 否则,勇者被抓进监狱这种事情,实在是很丢脸。 就这样,在匆忙赶来但不明就里跟着民众一起追得鸡飞狗跳的骑卫队们、跟着看热闹的闲人懒汉们的起哄声、还有唯恐天下不乱或者真的是有变态倾向的家伙的祝福声下,这对矮小少女和奇怪青年的组合闹哄哄的穿过了街道市区,最终也只能在那些骑卫队们的大声叫嚷中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或许很多年之后,还有人曾经记得这么一个小插曲。 又或许,这句带有玩笑性质的求婚,就会成为一句正式的宣言。 不过现在嘛...... 勇敢的向着太阳奔跑吧! 萝莉控花咲! 第六十三章 伊莉雅 有着璀璨如同白银一般的长发的女子正走在街道之上。 在她背后,用一束皮革带子牢牢的捆住了一柄奇特的长剑——这长剑形状就犹如一柄巨大而修长的钻头般,通体的剑刃呈现出弯曲扭曲的螺旋状,在护手处收缩成一道直线。 这样奇特的武器显然并非普通人所能够使用的。 而在这个世界之中,是并不存在【奇特的武器威力就越发强大】这种定律的,那些再普通不过的长刀短剑、长枪大斧,就是经过时光和战争锤炼出来的最强武器,能够发挥出最为强大杀伤能力的武器。 当然,这一定律只适用于普通人类。 有一种人是不会受到这种定律约束的。 ——从异世界而来的,拯救世界的战士。 他们是能够以手中的刀剑挥出风暴、烈火、寒冰,甚至于切开山川、倒流河水的超凡之人。 其名为勇者。 在惠普城之中,几乎驻扎着整个三圣联盟超过三分之一的勇者,因此见到这种身背奇特兵刃的家伙,民众们自觉的微微离远了些,宁可多走几步路,也不愿意和这些奇奇怪怪的家伙多接触。 女子并不以为意。 在她过去的人生之中,这种场景已经见过了许多次了。 直到现在为止,她都还没有向同伴们报上自己的名字。 当然,这是有原因的。 在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着大量来自于异界的人之后,她就特别留了个心眼,而其后的事情果然更如其所预料的那样——自称曾经与许多位侦探小说之中的名侦探交过手的侦探、自称来自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场上的政委,以及自称来自于现实世界的几个‘前辈’。 从那位约翰·法雷尔的话语之中,女子听到了对于那样原本只是普通人的家伙来说绝对不可能接触到的秘密,被那样以一种轻松、甚至于是近乎玩笑的语气讲出来。 “......啊,差不多如此。有点像是英灵召唤嘛、什么第三法灵魂物质化之类的......” 他讲解勇者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秘密时的这句话,差点让女子拔出剑来。 这句玩笑话差点让她的心脏都停跳了。 【降灵仪式·英灵召唤】虽然对于有名的魔术师们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后面的那句话可就真的让她血都凉了半截,当真就是‘揭开六片顶阳骨,一桶雪水浇下来’。仅仅是知道第三魔法的名字和本质,就已经足够让人感到惊悚了。 这么说来,难道就连自己原本所在的世界,都是这家伙所看过的某本书之中描绘的故事吗? 不,不能这么想,这么想的话只会把自己逼到无路可走的绝境之中。 恐怕只是巧合,恰好有着某种较为相似的雷同之处...... 原本,女子是这么想着的。 但,经过了这么几天,当她真的彻底的接受了,这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甚至于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维度】【宇宙】之后,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忽的涌上心头。 她体内那密密麻麻遍布全身、深深刻入血肉之中、渗入骨髓之内的那些纹路已经完全消失。 这具身体就像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的血肉之躯。 即便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魔术、甚至于灵感也丧失了,但女子凭借直觉,还是能够判断出就连深深的刻在自己灵魂深处的所谓‘使命’和‘术式’,也不复存在。 换句话来说,她已经完全的获得了自由。 没有使命、没有命运、没有过去、只有现在与未来。 她在做出这个判断之后,双腿发软的抵着自己的房门,死死的把自己锁在房间之内,面上露出似哭似笑的复杂神情,她咧开了嘴,不由自主的发出笑声,但却又垂下了眼,不由自主的流出泪水,面部的肌肉几乎痉挛,那僵硬的手指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裙摆。 这是真正的【自由】。 与幼年时,被沉默寡言的父亲从城堡之中带走不同。 与幼年时,感受到的那个仪式被摧毁而来的如释重负不同。 因为她终究还是背负着那个姓氏的血液,那些为了追求终极的秘密而疯魔的魔术师们的血液,那终究令她不能回到正常人类的生活的【神秘】依旧流淌在她的血管之中,她还是具备被作为祭品,重现三百年前的【冬之圣女】的奇迹的可能性。 但在这个时候,她完全的自由了。 她可以依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下去,她可以完全的摒弃那些并非她主动选择的神秘,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迎来作为小型的万能许愿机的启动基质而死去的命运。 女子的姓氏已经没有必要存在了。 因为在这个世界,并不存在那样扭曲的家族和族人。 女子的称号也无存在的必要。 因为在这个世界,她的一切都是崭新开始的。 最终的最终,作为摆脱这一切的代价,女子也失去了自己的父母、自己所留下过痕迹的一切。 世事本就不会有十全十美。 最终,她所留下的,也不过只有父母给予她的名字illyasviel。 在这里,在阿卡迪亚,身背大剑的女人之名为【伊莉雅(illya)】。 思绪回到现在。 银发赤瞳的女人,坐在了柜台之前。 “一杯清水。” 清水是好的,它能够帮助伊莉雅聚精会神,舍弃杂念。 依照她这几天学习来的知识,这座酒馆是勇者们的聚集地之一——当然,这是因为酒馆本身就是由勇者在维持运营的,前台这位腰间配有双刀的斗篷男就是三圣注册在案的勇者之一。 她所跟随的勇者第二队伍,是新晋才出现的队伍,队伍之中的勇者多为一次觉醒程度,部分甚至像是她一样未曾进行觉醒,还没有获取神器所专属的能力。 不过,这对于伊莉雅来说却并不一定如此。 对魔术师来说,肉身的强大不过是为了能够在接近战中保护自己的刻印的副产品,若是有强化用魔术或是专用的铠甲型礼装,肉身贫弱也无所谓。 但在这里,似乎每个勇者都会在短暂的时间内,身体素质获得相当巨大的飞跃。 即便是很不适应近身战斗的伊莉雅,在短暂几天的训练之后,也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之中的耐力、力量甚至于爆发力的明显上升,但比这更明显的,则是某种蠢蠢欲动的能量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勇者们所独有的【以太】。 它与魔力、斗气、灵子之类的东西完全不同,勇者们只能将其灌入自己所持有的神器之中才能使用,而一般来说,若是没有进行一次觉醒的勇者,甚至都没有资格感受到这股能量。 但,伊莉雅似乎是特殊的。 她几乎是在当天晚上就感觉到了这股能量的存在。 甚至于,她能够尝试着操控这种能量,灌入武器之中——这能力非常难操控,对于她来说就像是要一个开惯了方程式赛车的顶级赛车手,突然要用一具失灵的遥控器,操控一台劣质玩具车来穿过复杂的红外线隧道一般。 不过,她还是勉强做到了。 她感觉到手里的剑柄忽的一跳。 即便之后就再也没有反应,但这本身就意味着,她是特殊的。 她拥有着在操控神器之上的独特才能。 因此,她才会随身带着这把剑,并在后背的部分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露出自己的皮肤,试图用一直接触的方式,不用手来驱动这柄武器。 “和这些家伙混在一起没前途的。”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她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衣着打扮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家伙。 这家伙穿着一身黑色的宽松衣物,手臂和小腿却又用铠甲包裹住,黑色长发被扎成高马尾扬起在脑后,敞开的怀里露出黑色的软甲。 他的打扮就像是个武士一样。 见伊莉雅望了过来,而且没有挪开目光,此人更是骄傲的挺了挺胸膛,随后把手托在下巴上,耍起了帅,自以为相当帅气的摆出一个姿势。 伊莉雅的目光确实没有挪开。 因为她并不是在看这个看上去就是蠢蛋的男人,而是在看他腰间的长刀。 此人腰间佩戴着一把乌黑发亮的长刀,刀身足足有四尺上,以至于即便是站立状态下都会拖到地上,刀柄有被血浸染到发黑的柄绳。 这柄刀甚至还在刀鞘之中轻轻的跳动着。 这是一把神器长刀。 “如何?喝一杯吧?老板!” 虽然说着问句,不过这人手上已经自顾自的推了个酒杯过来,也把凳子挪了又挪,目光不停在脸上、领口和背后的开口上打转。 她想起这家伙是谁了——因为如此标志性的衣着和如此愚蠢的发言,实在是太明显了。 原堂护摩。 来自于某个类似于古代剑豪世界的家伙,因为其突飞猛进的神器解放进度而在三圣城中闻名,他的年龄不大,但却在短短一个月之内连续解放两次,如今虽然才只到这个世界两个多月,却已经是据说即将进行第三次神器解放的勇者。 当然,和他这极强大的战斗天赋比起来,他的情商和智商之低也是相当离谱的。 几乎是个色魔,见到好看些的女人就走不动道,又有迷之自信,总觉得有一大堆美女在暗恋自己。 若不是他很得勇者一队队长的喜欢,恐怕早就被人打了闷棍了。 “真麻烦啊......” 小声的叹了口气,伊莉雅把那个酒杯拿了起来。 然后直接扣在了这家伙的脸上。 “你太丑了,我拒绝。” 第六十四章 用心斩 稍显浑浊的酒液在原堂护摩的脸上流淌着,他那故作帅气的表情还凝固在原地,看上去就像是被施加了定身法一样,显然是完全没有从这令人震惊的场景中缓过来。 比他反应更快的则是他腰间的长刀。 刀光一闪。 随着木头破裂的声音和玻璃器皿被砸碎的刺耳声,伊莉雅抓在手上用来抵挡的杯子干净利落的成了两片,只有一个握把还在手上。 旅馆所用的酒杯都是上好的山榉木所制成的,外面还用铁条紧紧的箍住,即便因为年头太久下方都被砸的微微扁了些,却也不影响它的牢固,更别提用白桦树制成的吧台,这些吧台用的年头可能超过一百年,表面都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包浆,别说是轻薄的太刀,就算是斧头剁在上面也未必能够砍进去多少。 但在原堂护摩腰间的长刀面前,这些东西就像是黄油一样的支离破碎了。 那柄刀在其勇者本人都没做出反应的情况下自主的跳了出来,在空中挥出一刀干净利落的斩击——自左上方向着右下方顺畅的劈砍下来,就算是一般的剑士也未必能够用握在手里的刀砍出这么流畅干净利落的一刀,而这把无人操控的长刀却自主的出鞘一斩。 这正是原堂护摩的神器,传说中的妖刀【用心斩】。 这柄刀已经无数次的在他人面前展现出来过了自主出鞘斩击的能力,根本无需勇者本人挥刀就能自动攻击,且威力丝毫不逊于一般的剑士挥砍,再配合上那锋利的刀刃,在对战非防御能力的魔物时占尽上风。 伊莉雅虽然用杯子挡了一下,勉强避开了这一刀,但却也被斩伤了面颊,连带着银白色长发都有几缕被血黏在面颊上。 而原堂护摩终于清醒过来。 他甚至都顾不上去擦掉自己脸上那酒液的残留和被杯子扣出来的红圈,伸手在刀鞘之上一握,就像是握住了一把长刀一样,指节咔咔作响。 拔刀斩! 【用心斩】,二次觉醒能力发动! 【心念斩】! 老实来说,原堂护摩虽然称不上是帅气,又因为那自作聪明的犯蠢性格而遭人讨厌,但其能够获得勇者队伍一队的队长支持,让那些勇者们忍受他的恶劣性格,就正说明他有相当程度的特长之处。 正是因为他那强大的神器和本人的性格完美的匹配,所能发挥出的超强战斗能力。 他的神器【用心斩】,是一柄会吞噬情绪的妖刀。 它会源源不断的吞噬掉勇者们的念头和情绪,将其储存在刀鞘之中,配合上勇者本身的以太,就能使得长刀自主出鞘行动,甚至于与勇者配合夹击。 神器并不存在两柄一样的形制。 因此,用心斩的正体,其实是那个乌黑不起眼的刀鞘。 所以,当原堂护摩从刀鞘之中拔出真正的【用心斩】时,伊莉雅忽的有些恍惚起来。 在此刻,她心底不禁回荡起一个声音。 ——这家伙虽然怪蠢的...... 但,至少这认真起来的样子还蛮帅的嘛...... 我刚才真的做的有点过分了...... ......嘛,大不了认个错嘛......喝酒什么的,也不是不行—— ——我在想什么? ——我在说什么? ——怎么会?! 当这声音层层包围,如同柔软温暖的羽毛床垫让她本人的意识沉浸到深深的海洋中之时,伊莉雅忽的猛然挣扎了一下。 不对劲! 这不是我该有的想法! “是哦!” “我的主人!” “那不是你该有的想法!” 一个充满了元气的声音忽的在她的心底响起,那声音听上去分辨不出男女,但却给人以活力满满的感觉,让人都精神一振。 此时,原堂护摩却已经把手都按在了伊莉雅的肩膀上,眼看着就要再往下...... 而她自己,却仿佛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这不是因为她有多疲惫,而是因为她的身体此刻似乎提不起抗拒的意念,只能任由这个人摆布...... 这是催眠?!不,这是精神攻击......! 虽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特殊能力,但那个声音的提醒之下,伊莉雅还是很快的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家伙手里确实有一把刀! 那是一把不存在于真实世界的刀,而是一把存在于精神世界的刀。 那是一把专门攻击意志的妖刀,用心斩! 这正是用心斩的第二度觉醒的能力,以情绪为食物,喂养妖刀,再在妖刀的刀刃之中掺杂他本人的情绪,将其“嵌入”被攻击者的精神世界之中,植入其潜意识之中! 无怪乎他在对战魔物之时占尽便宜,如此受到勇者队长的看重! 因为原堂护摩这人就是天生的精神疾病患者,他每时每刻都有崭新的想法在脑海之中跳出来,又有各种极端的激烈情绪随之出现,因此在他手中的用心斩妖刀几乎时时刻刻都能够处于饱腹的状态,能够把他想要的任何情绪嵌入到对手的心神之中。 而现在,他正是将“炽热的爱恋”的情感嵌入到了伊莉雅的心神之中。 尽管没有那么准确无误的情报,也缺乏必要的证据,但对手到底再用怎样的方法攻击自己这点,伊莉雅倒是已经心知肚明,但正是这样,才让她大感棘手。 因为尽管她的心神确实已经清醒了过来,但她的身体却还不受控制的处于情绪潜入之中;尽管她恨不得把鞋子塞到这家伙的脑浆里面去狠狠的踢几脚,但她身体的脸面上却显露出害羞的神情。 混蛋......! 眼看着令人无能为力的惨剧即将发生,原堂护摩那张色眯眯的脸上,却忽然瘪了一块。 他的肌肉和皮肤都如同水波一般的荡漾起来,以脸颊为中心,整张脸都发生了摇晃和变形的现象,甚至于连同他本人的脖子都向相反的方向弯曲了起来。 “嘭!” 在那个短暂的瞬间之后,原堂护摩整个人都飞了出去,一头栽进柜台里面,把那本来就被斩破的柜台砸了个乱七八糟,当场昏死过去,人事不省。 那把妖刀迅猛的向着空气之中挥砍了一刀,却失去了本来的无往不利,而是被嵌在了空中,像是砍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 随后,它的刀身甚至开始迅速的发红,变为金黄色,直至在一声哀鸣之中,变为一滴滴滴落下来的铁水为止。 它就好像......砍进了一轮太阳之中般! 这令人无法理解的一幕发生在眼前。 随着那神器能力的渐渐失效,伊莉雅夺回了对身体的操控权。 她实在是很难理解眼前的这一幕。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清醒过来了?” “你还好吗?能自己站起来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空中凭空的响起。 就像是鬼魅一样的恐怖。 不过这却吓不到伊莉雅,她大胆的猜想了这是某种隐身的能力,顾不得别的,先站直了身子,牵起自己的裙角,向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鞠了一躬。 “感谢您的帮助。” “我可以冒昧的问一句,您方便留下名字或是代号吗?我想要记住您的帮助。” 紧接着她又补了一句。 “不,如果您不愿意露出身形的原因是为了免去麻烦的话,请忘掉我刚才的不成熟发言。” 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了几声,甚至还有“啪啪”的声音,似乎是他在边笑边拍打着自己的大腿。 “名字就不必了!你恐怕也是记不住的!” “我并不是怕麻烦,这白痴背后的人还吓不住我。别说是一个队长了——在这三圣城里,就算是三圣器又如何了?” 他的言语相当豪爽,但却透着浓浓的无奈感。 “不过,下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时,可不会刚好有我在场了。” “在实力差距过于巨大的情况下,对于这种白痴,还是委以虚蛇比较好。” 伊莉雅知道这时候不该过多的插嘴,只是点头听着这位看不到的强者的说话。 “好了,本来好好的喝酒的时候,却被这白痴搅了局。” “你如果真的要感谢我的话,就替我付了这杯酒钱吧。” “不过,你们这些新人勇者,本身也没多少钱——哈哈。算啦。” 随着脚步声,那个看不见的家伙走出了这间酒馆,只留下他放在柜台上的酒钱——这人恐怕是某个更加强大的勇者,连喝的酒都是相当昂贵的高级货色,留下的酒钱足足有上百枚金币之多。 但随着他的脚步越走越远,伊莉雅却感觉自己忽然忘掉了点什么。 那是非常自然而言的遗忘。 那是非常自然而然的消失。 直到她努力的去回想,也无法解释这个想要挟持自己的勇者——原堂护摩,是怎么突然栽倒柜台里面去,地上为何又有一把溶解的长刀的。 就好像是中间有一段时间的什么东西被抹消了...... 第六十五章 百般兵器 伊莉雅回到那栋旅馆时,天色已经渐渐发黑。 不过,在训练场之中,却依旧有人——这倒不是因为勇者们变态到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训练,而是因为此时正在训练场中对峙的两人中,有一人并不是这支勇者小队的人。 一方是身着黑色铠甲的法雷尔,其手中握着一柄散发寒气的奇特薙刀,正是他以神器能力模拟出【虚龙·氷面镜】,这柄薙刀本身极其锐利,又具有不容易察觉的缓慢起效的能力,因此法雷尔近来时常使用这柄武器。 另一人则是面带些许无奈的丢掉了手里的一根长棍——这长棍的前端有着锐利平整的断口,而地上还插着一个枪头,想来应该是在对刀的时候被斩断的长矛。 “您的神器还真是厉害啊,法雷尔桑!” 他丢掉了手里的这根长棍,搓了搓手,又从一边的兵器架子上取下一柄长柄斧头。 “我明明都已经在动用神器能力强化了,可还是被您两刀砍断——看来,您的这柄刀真的相当锋利。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您还能砍断吗?” 他胸口挂着的一枚如同眼球般的奇特饰品忽的绽放出璀璨的光芒,饰品之中有着层层叠叠的结构展开,露出一枚晶莹的光点。 然后,一层莹白色的光芒顺着他的手臂蔓延上了那柄长柄斧头,并包裹住了这把普通的武器。 斧头本身随即发出剧烈、刺耳的摩擦声和破碎声,但终究维持住了形态,只是布满裂痕,却能够从裂痕之中散发出光芒来。 他迅猛、果断、精确的挥出了斧头,向着法雷尔的脖颈。 法雷尔反手撩起薙刀,用刀柄去架住这一斧头,但这次斧头的冲击力就不是长矛可以媲美的,即便是做出了招架的动作,薙刀依旧不能完全的架住这次的冲击,被斧刃一点点压了下去。 “看来、这次是我赢了......” 那人笑了一声,就打算再加上一把力气,用自己的神器能力辅助自己,将斧刃彻底击垮法雷尔的防御。 只是,法雷尔却也笑了。 他胸口那深邃黑暗的孔洞,给人以摄人心魄的凄厉感。 因为,他拾取到了此人的神器能力。 【天空之眼】。 这是调动起勇者自身的以太能量,并将其注入到身躯和所持有的武器之中的能力,那原本不能由勇者本人所调动的能量,在这种能力的灌注之下,就能够拥有难以想象的增强。 持有此神器的勇者,能够无视神器对于武器的抗拒,自如的使用其余的多种武器,并将能量注入到武器之中,这一过程甚至会导致材质过差的武器发生爆裂和损坏的现象,即便是质量还不错的精铁武器,通常也难以使用几次就会损坏。 不过,若是直接将所有的能量注入到身躯之中的话,勇者自身那脆弱的身体能否承载住也是一个问题。 因此,在使用之时,通常只会将能量一分为二,各注入身躯和武器之中。 尽管有如此之多的问题所在,但依然难以否认,这是一件功能性极强、应对面相当广泛,极其难以被针对的神器,再配合上此人确实较为娴熟的多种武器使用的本领,实在是个相当难产的对手。 不过—— 若是论变化多端、应对广泛,那么法雷尔的黑色铠甲却能完全凌驾于他之上。 法雷尔手中的薙刀陡然化为烟雾消失,那斧刃顺势而下砍在他的领口上,那人大惊失色之下想要收手,但力量已经挥出,便难以收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灌注以太而沉重锋锐的斧头狠狠的砸在法雷尔的领口上,并顺着向下砍到胸膛。 “当啷!” 那柄斧头在触碰到胸甲的时候,就干净利落的粉碎了。 “怎么会?!” 确实,怎么会如此? 即便斧头之中灌入的以太能量对其造成了相当巨大的损害,也绝不可能就因为这一下挥斩而完全粉碎,更何况还碎的如此厉害,简直就像是被大锤敲击过一样...... 法雷尔那黑色的铠甲之上,泛起幽暗深沉的黑白二色混合的光芒,他的胸口悬挂着一个黑色的、如同深渊裂缝般的黑色眼珠状饰品。 他的这领铠甲,正处在强化状态之中! 约翰·法雷尔,发动了【天空之眼】的神器解放能力! 以黑色铠甲作为神器的本质,自然不会惧怕因注入以太而造成损坏,更何况本就沉重坚硬的铠甲,若是得到这种强化,得到全部分量的以太注入的强化,就能变为比萨尔拉斯的盾更难摧毁的东西! 一拳! 法雷尔在出拳的过程之中,收回了一半以太,转而注入身躯之中,发出了在这近距离下的一记刺拳。 手里还握着半截握柄的男人下意识的交叉起双手,挡在身前,但很快下一个瞬间就被打破了架势,整个人倒飞出去一米多远,才靠双腿抓住地面得以停下。 手臂火辣辣的疼痛,但比起这个来,男人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肉体的疼痛怎么样都好! 但这家伙——刚刚是不是用了我的能力?! 那家伙胸口刚刚消失的,不就是我的神器吗?! 而轰出这一拳的法雷尔旋即就解除了神器能力,挠了挠头,露出挺不好意思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刚才在战斗时的那股狠辣,讪笑道:“不好意思,你的能力太厉害了,我一时之间没忍住......” 男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也只是爽朗的笑了几声。 “没关系的!” “原来我的神器这么厉害——我自己都没发觉呢......” 趁着那俩人打完停手了,伊莉雅悄悄的走近正在围观的几人——勇者二队的所有人都在,就连花咲太郎都在二楼趴着窗户看,菲斯特蹲在房顶上,时不时发出赞叹声。 她戳了戳贝洛狄特的手臂,后者马上反应过来,比出一个“嘘”的手型。 “发生什么事了?”伊莉雅小声的问道。 贝洛狄特则压低了嗓门回应。 “一队的勇者。” “不过,这个家伙是个热血笨蛋,听说我们二队有厉害人物在,特意来切磋......” “他已经输了三场了,算上法雷尔这场,是第四场了......” “怎么输的?”伊莉雅倒不奇怪自己的队友们能赢,那奇怪大叔全靠肉身撞碎矮墙的场景实在太过震撼,但她还是很想知道,这个似乎能够使用任何武器,还有某种特殊能力的家伙是怎么连输三场的。 “第一场,他连着换了五把武器都没能让萨尔拉斯使用持盾手之外的手脚,绕着他打了三圈,依然不能让萨尔拉斯挪动脚步之后,主动认输了。” “第二场嘛......” 贝洛狄特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他的对手是女政委索菲娅......战斗用时......十秒。” 伊莉雅瞬间就明白了,想到即便是那个巨人大叔也被两下撩阴腿放倒的场景,她即便身为女性,也还是觉得裙下微微发凉:“我懂。” “挨了那种攻击还有勇气继续打,我倒是开始有点佩服这种热血笨蛋了。那么,第三场?” 贝洛狄特说到这里忽的显得有些犹豫,决定闭口不谈,但他的神器却替他做出了回答。 “第三场,他和主人比拼射术,以留在靶子上的箭最多者胜利。” “他用后一支箭劈开前一支箭的箭尾,以此将一支箭变为两支箭。不过,主人用倒数第二支箭射碎了他的靶子,再把最后一支箭钉在了靶子上,因此是主人的胜利。” 第六十六章 护城河任务 在经过了几场难免有些许车轮战嫌疑的切磋之后,亚特特终于说出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也确实不会有人为了挨一顿打而专门跑来别人家里。 这是一次任务的委托,只不过由于勇者一队最近正在忙于某次较为隐秘的任务,几乎全员都参加其中,没有任务在身的只有一、二破层次的勇者,亚特特找不到能够组队的人——这也正是为什么伊莉雅白天在酒馆里和原堂护摩产生了冲突,却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来找麻烦的原因。 看重原堂护摩的队长正在带队进行任务,余下留守的一队勇者们几乎都吃过他的亏,不去落井下石就已经是仁至义尽,更别提为这家伙出头了,现在他都还躺在一队的驻地内,只请了个医生给他草草的包扎了一下。 因此,亚特特只能求助于勇者二队的众人。 据他所说,这次的任务是由勇者殿直接指派下来由勇者进行的,因为其报酬过低,情况又比较复杂,再加上实在不是个好去处,因此除了直接被指名的亚特特之外,再没有人愿意跟他一起去进行这次任务。 任务的地点乃是在三圣王都惠普城的护城河口。 最近,由于在惠普城外进行的工程的缘故,护城河的河口被人为的截断了,设置了巨型水坝,而趁着这个机会,三圣王都也决定对惠普城护城河进行清理,把里面那已经十余年没有清理过的淤泥、杂物和赘生物铲除干净。 事故就发生在这次的清理过程之中,为了方便和节省资金,三圣官方‘雇佣’了那些流浪汉和失业者们,驱赶他们去清理这恶臭熏天、处处难以落足的河道,不过也很好心的为他们准备了工具和衣物,同样也提供一日三餐,算是为这些无用之人准备了一份份工作。 虽说这些流浪汉即便全都死了,对于三圣的作用也只有正面的,不过在工程完结之前如果死伤太大,不仅舆论上站不住脚,也会影响到工期,因此在连续三天都发生了工人死亡的事件,且死亡人数逼近二十人的时候,勇者殿还是发下了任务,责令勇者们尽快弄清楚这些死亡事件。 “——大概就是这样,以上。” 亚特特说完了任务的委托,用一种相当期待的眼神看着众人。 先开口的是贝洛狄特。 作为队长的他,首先询问的是此人话语之中语焉不详的部分:“你说造成了二十人的死亡事件——是怎么死的?陷坑?机关?毒气?” “不知道。在任务单上,只说是由于非事故而死,因此才会委派勇者们来解决这种事情。不过,大差不差的,我们又不是什么应对事故的专家,因此我想多半还是......” “多半还是某种生物吧。勇者们最擅长的还是拿刀子说话,勇者殿一定知道些什么,才会下发任务给勇者,毕竟要是论修房子铲泥巴,我们未必比得上工人一半。”萨尔拉斯倒是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接上了他的话,“某种危险生物,那些工人对付不了的。不过,在那种半干的河道里,能够有什么东西呢......” 说到这里,刘建设一下子就想到了某些东西。 比如,据说在东都的那巨大宽阔、宛如钢铁城市一般的地下水道系统里,生存着从南美走私来的鳄鱼、巨大蜥蜴和蟒蛇...... 甚至于,就算是某些肉食性的鱼,也能在这种恶劣情况下演化成千奇百怪的巨型猛兽。 那么在这个魔幻的异世界,就算有更恐怖的东西也不是不可能了...... “总不可能是哥斯拉吧?” 他随口说了一句。 米莎和贝洛还有那个花咲太郎都转头看了他一眼,显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东西。 “哥斯拉?” 亚特特和萨尔拉斯、菲斯特则是很奇怪的看了过来:“那是什么?” “某种有一百多米高的辐射变异恐龙啦,可以口吐激光之类的——是幻想作品里的来的。大概就和,就和萨尔大哥你讲的那些北方的超人故事里的地龙啊、火魔鬼啊之类差不多吧?” “唔哦。是那种东西啊......不过不可能的,河道里养不出来那种巨型东西。” “总之,是不是某种魔物还不一定呢,所以,有人要一起吗......?” 亚特特则是充满期待的看着他们。 但贝洛狄特却摇了摇头。 “抱歉,我们拒绝。” “情况不明的现在,我们不能就这么贸然的答应你,何况你还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何况这还是有竞争关系、一直以来也和二队的众人几乎结仇的一队的人的邀请。 亚特特眼里的光忽的黯淡了下去,连带着头发都似乎耷拉了下来,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 “不过。” 萨尔拉斯却又话锋一转,和贝洛狄特对了个眼神。 “那些流浪者——我们倒是还欠着他们一个人情。” “因此我们是不会接受这次任务的,也不会受到勇者殿的差遣。” “不过,我们只是会很偶然的、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路过那里——然后恰好的,参与到了这次的任务之中。嗯,就是如此。” “我们只是热心群众罢了。” 惠普城郊外,庄园。 惠普城郊外有着大片的庄园区,这倒并不奇怪,因为此地多为当年建立三圣联盟时的大贵族们的私产,那些在当时看来不算什么、没什么开发价值的荒郊野岭被分封给大贵族们,权当做是废物利用,虽然现在这些荒地大都已经被开垦成了农庄和园林,但也有相当一部分尚未开发,也无人能够巧取豪夺。 这是因为这部分的土地,属于三圣联盟之中掌握军事力量的那一方,虽然三圣器和勇者们的战斗力强横无比,但一场战争只有将军也是行不通的,因此三圣一半的军队其实都掌握在这样的军官世家手中,他们往往又会和勇者们勾勾搭搭,盘根错节树大根深,与三圣共存亡,因此即便是贤王亲自出面,依然不能从这些老贵族们手里啃下一点点土地来。 这些家族的代表人,正是那个更新迭代极快,但又掌握着大量军队甚至是神器的家族。 【亚克(arc)】,通称为【龙狩家族】。 最近,龙狩家族的领袖,当代的龙狩大公爵阿尔伯特并不常住在三圣城内他的祖宅之中,尽管那栋房子处于王城之中,有着层层叠叠的结界和大量的军队保护,但对于本身就具超凡战力的阿尔伯特大公爵自己来说,这些保护同时也是一种监视。 像他这样的位高权重者,就算是再怎么心思单纯、或是武痴而已,也有些不方便自己出面的事情,要交给手下人来做。 譬如说,豢养在这幢庄园之内的那些背部生长有白骨森林的狼型魔物,即便是在原产地维克城也是违禁品,但此刻出现在他的庄园之中,难道是自己飞过来的? 再比如,在他的庄园之中,穿着白色女仆装束,却又在裙下藏着短刀的那些侍女,其中只怕一半头纱之下都压着耳朵,围裙之后长着尾巴,这些颇有姿色的亚人战士难道甘愿为他做女仆? 因此,若无紧急情况,阿尔伯特大公周末时都是居住在这幢郊外的庄园之中的。 此刻,在目不斜视,规规矩矩的为他修理胡须的白发女佣的服务下,阿尔伯特大公就斜靠在带有软垫的扶手上,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影。 这人坐在名贵的织花靠垫的椅子上,但手脚都在滴滴答答的滴着水滴,连同衣角都在流水,但那些水又并不渗入靠垫之中,而是如同胶体一样黏着在靠背上。 虽然他的身材比阿尔伯特大公更高,但气势上却明显落于下风。 “这张毯子在黑市上能买三百袋谷子,足够养活一个北方的亚人小部落了。” 阿尔伯特大公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那人身上的水流立刻停住了,就连已经流出来的水流也悄无声息的回到了他的身上。 “这屋子里的摆设,每一样都比地毯贵。” “我交给你的任务,你都记住了。” “......是,大公。只是,我的神器能力,并不是那么容易收手......” “无所谓。” 阿尔伯特轻笑一声:“我的父亲一生都没找到过那个‘预言之人’,我的叔叔更是连看都没看到过疑似的家伙,想来要么这个人并不会那么容易被找到和杀死,要么这个传说就是虚无缥缈的,是先祖临死前的胡言乱语——当然,那样的话,就会显得还在遵循他的胡言乱语找人的我们也会像蠢货一样,那样就只能对所有知道这事情的人灭口了。” “所以你最好期待这事情是真的。” “一不留神杀掉也无所谓。” “好了,去吧——试探一下那些小家伙们的本事,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一个‘预言之人’在其中。” 那身上潮湿的身影却忽的摆了摆手。 “大公,并不是我不肯做事,而是最近运气有些差,在赌场上折了些本钱,所以——” 一道霹雳雷光忽的炸裂,一时间刺目的电光晃得整个房间都明亮无比,那白发女佣的头发都因此微微漂浮了起来,整个房间之内充斥着巨大的静电场。 这来源于从阿尔伯特指尖飞出的一点电光。 电光霹雳、雷霆炸响! 那人影瞬间就倒在了地上,浑身上下居然如同某种魔物一样扭曲变形起来,几乎保持不住人类的形体,变得如同树根藤蔓一样蜿蜒扭曲。 “我不喜欢有人顶嘴。” “拖出去。” 他再也没看一眼那个倒在地上抽搐的人,而是摆了摆手,对白发女佣说道。 “这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被这家伙弄脏了,带出去随你扔到哪里吧。” “给你三个月的假期,回你的家乡看看。” “我希望下一次,不要再这么笨手笨脚的。” 他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血痕,啧了一声,起身离开了。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提自己在这亚人女佣身上感觉到的杀气,也没有提她来到这里的原因——因为这庄园之中的人,大多是如此,因为部族的饥荒、家庭的贫困或是家人的疾病来到这里成为奴仆,换取高额的报酬和卖身钱。 即便是其中有着某些抱有刺杀目的的家伙,他也完全无所谓。 因为那些都不过是生活的调剂品,对于他这样从出生开始就已经在等待着寿终正寝一天开始的大贵族来说,除了还没有留下自己的血脉后代之外,他已经没有多少要做的事情了。 龙狩大公就是如此难以琢磨的人。 第六十七章 魔弹射手觉醒 三圣王都的护城河是在初代勇者时期修筑的,那时三圣刚刚建立,王都惠普城的地基也刚刚由拥有超凡力量的初代勇者们打好,据说他们从遥远的青空大陆的遗址上取来大量的白色石料,将其砌入惠普王城的地基之中,这些石头拥有令空气之中的魔素惰性化的能力,因此在某些地方再厉害的法师也不能施展法术,唯有一切力量归于己身的初代目勇者们可以施展超凡力量。 而据说在城墙修筑好之前,不论搭建几次城墙,都会在第二天的清晨因为某种莫名其妙的缘故而崩塌,勇者们几经探索,只能将其归结于风水玄学之上,为了改善这片地区的风水,勇者们开掘了巨大的护城河,这条大河直接从离惠普城极远的山中引水,以人力挖掘出天文数字级别的土方,并用神器的力量将这些土方直接压实在河道的底部,以至于就算过去一千年,据称河道底部也能光滑坚硬如同岩层。 但就算是再伟大的建筑也终归会有倒塌的一天,再强大的人也会死去,在那些初代勇者们自己都已经死去一百多年甚至更久远的情况下,他们所留下的奇迹也在一样一样的崩塌,有的是如同惠普城金色大厅那般,失去了‘正义’之名,而有的则是如同惠普城的护城河一样,在形体上逐渐朽烂崩溃。 二十年前,对护城河进行的最后一次整修时,参与其中的民夫亲眼看到了护城河底部那枯朽、破败的景象,放干河水之后,护城河部分地区还能够看到平整、光洁的灰白色土方压实的区域,这些区域确实坚固得就算他们的镐头砸上去也不会有半点痕迹,根本无法进行破坏,只能铲去上面附着的泥土和水草。 但其他的部分更多的则是已经朽烂的石块,上面上一次修缮修补漏洞时使用的白垩三合土已经在长年累月的水流和水草的侵蚀下损坏了大半,露出下面不知道通向哪里的窟窿,这些窟窿有的被淤泥覆盖堵塞形成天然的陷坑,有的则被动物占据,成了虾蟹的乐园。 而在二十年后的今天,开掘这里的民夫们甚至已经无人懂得调配白垩三合土的配方,只能用碎石、水和沙、泥等混合起来,再加上一些树胶调制一种简易的三合土,这种土就算放在干燥的城市里也就能支撑个三五年而已,在水底只怕半年就会崩溃。 但对于物资匮乏、体力贫瘠,吃不饱穿不暖又心怀不忿的民夫来说,能做到这样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勇者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从相熟的那位年老的地下水道流浪者口中知道的真相就是如此。 这些流浪者中确实有不少人都认识勇者们,再加上他们亲眼见到了那被屠杀的居民区的惨状,因此本来对勇者爱答不理的流浪者、乞丐和年老体衰的民夫们也耐着性子回答了一些问题。 依照他们口中所说,死去的民夫并不只有任务单上所说的十几人而已,其实满打满算起来,足足死了有将近四十人,超出官方所说的一倍还多,这些人有一半都是死于各种各样的意外,譬如陷在沼泽泥坑之中淹死、譬如被掉落的脚手架砸死、譬如因为重病又去劳作而猝死......说到这里,即便是那些已经麻木了的流浪者们,依旧会露出麻木又悲伤的神情。 这不是因为他们和那些死掉的民夫有多少交情,而只是因为物伤其类而已——因为他们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是下一个死在这种事故之中的人,变成一个被官方公布或者不被公布的数字。 说到这里的时候,刘建设和贝洛狄特、米莎,甚至是花咲太郎对了个眼神,这几位来自于相似的现代社会的人默不作声的改变了队形,把那位从来到这个工地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政委围在了中间。 他们自然相当的清楚这位政委背后的国家曾在这种情况下做出过怎样的事情。 坦白来说,其实刘建设自己也对这种情况满是无名火,对官方满腹牢骚,简直是恨不得狠狠的拿靴子抽那些贵族姥爷们的脸——不过,现实的残酷和这个异世界的特殊性,就注定着那些怀抱有崇高理想的人如果贸然行动,恐怕只会被从天而降的火雨毁灭。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那位政委并没有如同他们所想的那样,忽然抄起一把大刀杀去惠普城的深处。 只是,所有人都把目光忽的挪到了她的身上。 因为一股剧烈的气浪,正从她身上毫无保留的喷射出来,这股气浪并不为常人所能观测到,这是魔力之风所刮起的风暴,是以太喷涌的征兆。 一个身影忽的从她的左手之上跳跃了出来。 这身影呈现出蓝紫色,通体上下似乎一件衣服都没穿,但也看不出男女的区别,在腰胯部长有一圈厚重的白色毛发,身上则是勾勒出清晰的扭曲肌肉和膨胀的胸口。 最让人难以直视的则是他\/她\/它的头部部分,那里没有头颅,而是一颗巨大的眼珠,被无数扭动如同章鱼触须的肉柱包裹起来,没有眼皮,就那么直挺挺的凝视着勇者们,但这些触须并没能伸展出去,而是被一个黄铜的鸟笼包裹住了,这鸟笼罩在他的肩膀上,随着他的动作晃晃摇摇。 “哟——!” “大家早上好中午好下午好晚上好夜宵好熬夜的也好生活规律的也好!” “全体目光向我看齐,我宣布个事啊!” “我是个神器!” 这东西——姑且称之为东西的家伙,声音尖锐曲折,就像是用刀子在黄铜簧片上划拉出来的一样难听,说话啰嗦又怪异,但还是能够清楚的听懂这家伙在说什么。 ——全是废话。 “俗话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但俗话又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就算是厉害如刀哥虎哥,也要在叨乐来的时候伸头缩头随着叨乐动——” “咳咳。这么说的话,正所谓是几度夕阳红,又正所谓是天下皆醉我独醒——” 他的话语嘈杂又怪异,听上去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串,夹杂着大量难以理解的土语,但是如果你真的认真去听的话,又会发现其实这家伙什么都没说,全是没用的废话。 “所谓天意如刀,刀刀催人老,又正所谓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肯人间见白头!” 他把手指指向勇者们,一边品头论足,一边手舞足蹈,踏空而行,围着那位政委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 “你有没有听到过大地在破碎,你有没有听到过孩子们的悲鸣——yeeeeee?!” 他的碎嘴终于被打断了。 是那位政委自己打断的。 这奇怪身影的身份其实不言而喻,勇者们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毫无疑问是政委的神器灵体,只是虽然见过了赫萝那样狼人少女般的灵体,也见过了樱那样的宛如贴身女友般的温柔灵体,但这样多话、碎嘴、长得又如此具备精神污染的家伙还是头一次见到。 亚特特的眼睛几乎都要瞪出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家伙会和我很合得来啊...... 金发的政委,一记重拳把那个灵体打碎粉碎了。 灵体本身固然不会因为这一拳就被打死,但完全依靠于勇者的精神能力和以太存在的灵体却也相对的非常脆弱,只能作为一个难以干涉现实的影像存在。 她身上喷出的以太流忽的平息了。 她伸出的左手之上,正佩戴着那具臂铠,这臂铠正散发出银色光辉,整体在“咔哒咔哒”的运作和变形,覆盖到整个手臂之上,伴随着银光流水般的展开,它也变为一个能够包裹着整条手臂,具有流畅的弧线的银色臂铠,指节之上有着仿佛铆钉一般的结构,手腕甚至会喷出小小的蒸汽。 “卡啦。” 政委捏紧了拳头,说出了自己神器的名字。 “闭嘴,【魔弹射手】。” 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尽管不知道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心理斗争——但在目睹了这些无辜的平民所遭受的苦难之后,这位政委的神器已经发生了觉醒,踏入了第一次觉醒的领域。 这还是在场的所有勇者第一次见到不依靠在战斗之中与神器的磨合而得以觉醒,而是在内心之中便进行觉醒的现象。 ......又或者说,仅仅只是在刚刚的短暂时间内,此人的内心就进行了烈度甚至超出之前众人的战斗的一场思想斗争? 第六十八章 铁头鳟和头铁鳟 索菲娅·采尔布斯特·乌里扬诺夫,斯大林格勒战场前线指战员,政委,党员。 作为一位从莫斯科国立大学毕业的高等知识分子,她的人生和性别本来都注定了与残酷的前线无关,而若是不参与战争,那么大概数十年后,就会有一位名为索菲娅的空气动力学专家供职于国家机关之中吧? 但战争摧毁了这一切。 红场阅兵之后,索菲娅政委就前往了斯大林格勒前线。 在那里,一个前所未见的强敌正在等待着她。 一点点的回忆快速的被抛在脑后,金褐色长发的政委稍稍闭了闭眼睛,把因为觉醒神器而翻起来的记忆深处的内容快速的压了下去。 这里所见到的一切,都表明了这个国家的腐败已经深入骨髓,并不仅仅只是表现在表面的贵族奢靡生活之上——因为一个国家,一个处于封建贵族统治时代的国家,若是有奢靡的贵族生活、严苛的等级制度,其实并不能称其为堕落,时代自有其发展的规律,无法随意的跨越,这样的贵族阶级必先经历资本主义的打击,才会觉醒真正的意识。 因此,不对封建王朝时代的国家有太多的苛责,因为人民尚未觉醒。 但对于护城河这样最为基础的、甚至是有可能会动摇到统治阶级的统治地位的民生建筑工事,如果都以如此轻描淡写、甚至可以说是将就着随便弄弄的粗糙态度来对付的话,那么这个国家的腐烂就可以说是深入骨髓,是自内而外的开始腐烂。 只是,由于超凡力量的存在,这个国家反而可以借着这样的根深蒂固的观念和确确实实的暴力机器,将这样的‘繁华’一直、一直的持续下去,直到积重难返的那天。 这是与索菲娅的祖国所不同的地方。 也正因为如此,现在这个阶段、初来乍到的索菲娅什么都做不了。 ——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并不是! 显然不是! 绝对的不是啊! 那正从她身上喷出来的以太流,正是她下定决心【战斗】的标志。 “我们要尽快的找到造成事故之外的伤亡的源头——不管是什么怪兽也好,还是什么陷阱也好。” “找到它,铲除它。” 银色的臂铠在她的握拳动作下咯咯作响。 以现在的这个状态,除了那走入歧途的——使用炸弹来进行无差别袭击的方法之外,对于现状可以说是无能为力的。 但使用恐怖主义进行威胁,在统治阶级崩溃之前,反而会使得我们失去人民的支持。因为使用纯粹的、无思想的、无目的性的暴力,所能得到的也只有血和仇恨。 就从这里开始。 就从这里开始吧。 拯救——不,绝非拯救。 这世界上没有救世主! 这世界上也不会有神仙、更不该有皇帝。 帮助这些社会最为底层的人们,脱离危险。 帮助这些无辜的民众,安全的、至少保证生命安全的生活下去。 “......好。” 勇者们对视一眼,虽然也有如萨尔拉斯、菲斯特这样不明就里,不知道为什么几个队友会用这种戒备阵型来对付伙伴的情况存在,但几位来自现代社会的勇者暂且的放下了戒备,开始询问、搜索起任何有关于造成那些民夫死亡的灾害的线索来。 “——说起来,我们曾经在半夜的时候,听到过婴儿的哭声。” 一位认识法雷尔的流浪者忽的想起一些线索来,他旁边的几人也立马补充到:“没错没错!”“我们确实听到过婴儿的哭声!”“哇啊哇啊哇啊的那样......” “不对吧,那不是很像婴儿的哭声吧!”当然也有亲耳听到过那个声音的流浪者们反驳道,但他们自己也不太确定,有些犹豫,“当然要说是婴儿也很像,但我孩子活着的时候不是这么哭的......” “倒是有点像猫叫春的声音。” “但是那声音忒大啊!这么大的工地,一个哭声嗓音压得那么低,声音倒是大的吓人!” 问了一圈下来,勇者们惊讶的发现居然有将近三分之二的工人都在半夜听到过这种诡异的哭声,只是有的人听到的声音非常大、简直就像是蛤蟆在聒噪,有的人听到的声音则非常小,若有若无的,若是不特意说起来工人们就只会觉得自己听错了。 而去工地里找线索的菲斯特也大呼小叫的喊了起来。 “这里!” 她所说的是一片被太阳晒干了的沙堆,这里本来是堆放从河道中的那些窟窿里挖出来的沙土的,在烈日暴晒之下,都已经被晒得板结了,甚至于人从上面走过去都没事。 在这沙堆的最上面,有一个仿佛人的手掌印痕的痕迹在。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听了菲斯特的描述,又看了看那个印记,众人都不解了。 “这里有手掌印一点也不奇怪吧,这个沙土堆爬上去肯定得手脚并用,啪的抓上去了有什么奇怪的?” 亚特特首先就表示了不理解。 菲斯特倒也没多说话,而是自己爬了上去,然后在那个手掌印旁边按了按。 已经板结的土壤砂砾上只有一个很浅很浅、几乎看不到的印记。 随后,她又用力的拍了下去。 这次留下的印记倒是有了,只是同样很浅,和旁边那个印记天壤之别。 “萨尔大叔!” 不消多说,萨尔拉斯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踩着沙堆一脚一个深深的印记的走了上去,然后伸出手掌,对着沙堆用力的按了下去。 一个深深的掌印出现在沙堆上。 但菲斯特用手指试了一下深度。 ——竟然还比那个手掌印要浅一些! “这工地上不可能有比萨尔大叔还重、手劲还大的人在!” “我想就算真有那么厉害的人,也不会到这个工地上来——所以,就只有两种可能了!” 菲斯特得意的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留下这个手印的是一个体型非常巨大、而且很重的人!” “第二!这个留下手印的人......他身上带有水!” “只有用水先湿润了这些沙土的表面,才能比较轻松的用手按下去——就是这样。” 说到这里,菲斯特摆出了一幅“快夸我”的表情。 只不过,除了花咲太郎试探着夸奖了几句,让菲斯特高兴地头上的红色呆毛都树立了起来之外,其他的勇者都是哭笑不得的神情。 因为法雷尔绕到那沙堆的背后,指了指沙堆上一连串的手掌印,还有沙堆表面被什么巨大的东西拖拽、摩擦所留下的一条宽阔的压迫痕迹。 她确实是对的,有什么体型巨大、而且身上还很湿润的东西爬上过这个沙堆。 但这东西恐怕不是两脚行走的,而是四足步行,且手脚的形状与大小和人类都相仿。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过,既然已经找到了这家伙的行动轨迹,那么根据最近工人们出事的地点进行逆推...... 勇者们很快的找到了这东西的源头。 那是一段还没有进行修缮、其中囤积着大量的淤泥、水草以及鱼虾的河道,里面的水甚至都没放干,还有直到腰部的水流存在。 那里面谁也不知道有多少个为止的朽坏的窟窿,又有没有什么地下的陷坑、暗流之类的东西存在。 因此,贸然进入其中,恐怕费劲了力气,也未必可以抓到这头巨大的东西。 ——太阳落山后。 在勇者们拿出了‘勇者殿’的任务手令,并简单粗暴的用所谓的官员的名义让看守河道的官员们屈从之后,民夫们得以撤离这个危险的河段,转而去更后方更为安全的陆地上过夜,只有几个与勇者们相熟的流浪者们坚持要留下来,作为诱饵来引诱那个东西。 入夜之后,民夫们煮起了鱼汤。 他们没有什么好的调料,炊具用的也是勇者们从官员那里索要来的,但是一名流浪者的手艺却出乎意料的好,仅仅只用了些盐巴就能煮出鲜甜白皙的鱼汤,喝到嘴里没有半点腥味。 即便是勇者们也是第一次吃到这种鱼汤,大为赞叹的同时,也在暗暗疑惑为什么有这样手艺的人却会沦落到去当流浪者的地步。 他倒也没有遮遮掩掩,而是苦笑了一声,简单的说了几句——诸如某个小贵族在他的店里吃饭,因为口角之争而被另一位大贵族的儿子羞辱了一顿,不能对大贵族撒火的小贵族便在半夜指使手下人烧了他的店铺,打断了他的手骨,以至于这位拥有祖传手艺,做出来的菜式哪怕是在王都里也小有名气的名厨沦落街头,能够煮出这样好喝的鱼汤还是因为材料好,否则靠他这残废了的手恐怕也难做什么菜了。 不过,似乎是怕再被报复,流浪者转移了话题,转而为勇者们介绍起这道菜的原材料来。 这是一种只有在三圣王都惠普城中才能吃得到的鱼。 “据说,在当年修筑护城河的时候,某位初代勇者特意不远万里从东洲取来了这种鱼的鱼卵播撒在护城河中,并因为这种鱼在成年之后,头骨变得坚硬、但脑髓炖汤味道极好的特性,取名为【头铁鳟】。 这种鳟鱼的头骨比较坚硬,但本身结构其实很脆弱,在捕捞上来之后用力摇晃几下,就会昏死过去,里面的脑髓在经过熬煮炖化了之后,就是一道极美味的佳肴,一口喝下去如同品尝到了大海的波涛汹涌,又看到了春暖花开的美景一般。 但它脾气很大,一旦捕捞出水就会很快死掉,以至于只能在护城河之中才能生活,有人认为这是初代勇者下了一种法术所导致的。 但这么多年过去,除了头铁鳟之外,还有一种和它长得基本一模一样,但没谁去吃的鳟鱼出现在护城河中,叫做【铁头鳟】。 这种鳟鱼在外观上和头铁鳟几乎完全一样,只是它的头骨和脊椎几乎连成一片,是一个整体,不存在脆弱的问题,其坚硬程度远超它的近亲头铁鳟,甚至一般的刀斧也难以伤害到它的头骨,菜刀砍上去都只会卷刃,且其鳞片坚韧,布满骨刺,肉质又极为粗粝难以下咽,因此没人会去吃这种鳟鱼,即便是捕捞到了也只会丢回去,最多也就是拿它的头骨做一些工艺品玩具,比如三圣的贫民小孩们常玩的一种嘎啦,就是用铁头鳟的头骨做成的,甚至能用来敲核桃。” 第六十九章 火龙起自幽冥狱 我的名字叫花咲太郎,24岁。 住在涩谷区,未婚,我在花咲侦探事务所服务,每天都要加班到早上3点才能回家。我不抽烟,酒仅止于浅尝。早上4点睡,每天要睡足18个小时。睡前,我一定喝一杯冰可乐,然后玩二十分钟的掌机,上了床,马上熟睡。一觉到天黑,决不把疲劳和压力,留到第二天。医生都说我很正常。 ——至于为什么我会突然想起这些事情来嘛...... 名侦探·花咲太郎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潮湿空间,还有那从另一端传来的巨大水流声,以及什么东西扯断水草、奔驰而来的巨大声响,不由得叹了口气。 大概是因为人在死前会突然想起自己的一生吧。 勇者们确实找到了那个巨大的河中怪物的老巢。 只是,即便已经有过不少的经验,又有神器在手,但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复杂环境的勇者们还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而且,这疏忽即便是萨尔拉斯那个老家伙也遗漏了。 对于巨大到这种程度的河道来说,所谓的危险除了脚下的面前之外,其实还有可能来自于整片你所以为的“地面”。 有一片河道的地下早已被那种巨大怪物挖空了。 当勇者们走到那片区域的时候,本来已经脆弱得岌岌可危的河道,就在一根架梁横木的断裂、还有一大片的泡泡忽然喷出沼泽地面的一连串反应之中崩塌了。 先是有着巨大的臭气的泡泡被喷出地面,然后再是热气腾腾、带着腐烂生物质的沼泽泥浆流淌出来,紧接着就是整个所谓的‘地面’完全破裂坍塌,所有人都身不由己的向着深深的沼泽坠落下去。 花咲太郎在第一时间就用帽子盖住了自己的脸,以免被污泥呛到喉咙里呛死——但也就仅限于如此了,在结结实实的摔进了一滩泥巴里之后,他差点被源源不断滚下来的泥块活活拍在地上,侥幸运气够好,没有摔倒,而是半蹲着过了半晌才站立起来。 他所处的地方大概是某种巨大的生物所挖掘出来的腔道,四壁连水草也没有生长,都呈现出被挤压过的痕迹,硬度不知如何,但起码现在还能够支撑住这个空洞结构不坍塌。 只是鼻子里几乎全都是难以想象的恶臭味道,让他不敢再呼吸一口空气。 这里的浊气实在太过恶臭,多半全都是腐烂在这里的什么东西膨胀产生的气体,仅仅是吸了半口,花咲太郎就打定主意就算憋死也不可能再去呼吸一口空气,他宁可被鳄鱼活活咬死也绝对不愿意再承受这种气体的折磨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从孔洞的那一端传来的,某种巨大的物体正在连滚带爬的迅速向着自己接近的声音。 这下还不如被臭死...... ——真该死啊。莫名其妙的就被拉到这里来...... ——分明我只是个侦探罢了!连出轨调查都算是了不得的大委托的普普通通的名侦探而已啊!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我就会莫名其妙的被裹挟到这里来啊?! ——什么铲除魔物的、什么打倒怪兽的,那不是【英雄】们的事情吗? ——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被强迫当英雄啊! 但与此同时,他腰带上挂着的那盏有着精致烛台的古拙灯台,忽的跳跃了起来。 这烛台在拉扯着他的腰,以至于被臭气熏得睁不开眼,都打算往后一倒躺在泥巴里的花咲太郎也不得不睁开了眼,看到一道散发微光,身体略微透明的身影正奋力的从烛台之中挤了出来,并用力的扯着他的腰带,想让他至少躲避一下。 这身影宛如一个双十年华的少女,只是衣物尽皆朽烂宛如被火焰焚烧过,边缘发黑,即便是本身的形象也带着一圈微微的,如同将要燃尽的火星一般的微光。 这是...... 恶补了一些勇者的基本常识的花咲太郎忽的知道这是什么了。 这正是他的神器【摇曳烛火】的武器灵体,是自这个烛台之中滋生出来的一个生命。 “你这个蠢——笨蛋!” 意识到勇者终于发现了自己,那个身影并没有直接张嘴,但一个声音直接就在花咲太郎的心底响起:“你就打算这么死了的吗?!” “这才刚刚开始而已啊!你在发什么呆啊,敌人就要冲过来了!” “打不过的啦......” 花咲太郎也并没有说话,只是习惯的在心底吐槽了一句,但这声音马上就被少女听到,毫不客气的回应了一句。 “你当变态时的爽朗气质哪去了啊!” “哪里打不过了——不打打看怎么会知道打不过嘛!” “给我动起来啊,你难道就要靠神器和女人来帮忙才能活下去吗!” “别在这里发癫!”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 花咲太郎甚至都没法反驳,就被连珠炮一样的话堵了回去,眼看着那个声音越来越近,他也只能苦笑一声。 “看都看不到,要怎么反抗啊......这里又不会有电灯,和乡下的化粪池一样。” 这里当然是不会有电灯的。 只不过,这句话一说出来,花咲太郎立马就和摇曳烛火同时反应过来了。 “你想到了那个?” “你也想到了?” 在那让人几乎窒息的臭气之中,花咲太郎忽的想到了应对眼前这局面的最好方法。 跟着,他干脆就趴了下来,把自己的身体几乎都要埋到胶质的淤泥之中。 听到那越来越近的巨大声响,花咲太郎把灯台稍稍的举了起来。 一点火星就在那灯台的顶端忽的闪烁。 ——是的,他之所以会回想起过去,其实并非因为临死之前的走马灯。 而是在这巨大的生死之间的压力下,他所掌握的神器能力终于觉醒。 摇曳烛火的觉醒能力! 即便这能力初次觉醒,不过能制造出一团火焰而已...... 但这里可是个几乎被完全封闭起来、充满了生物腐烂之后留下来的臭气的密闭空间,湿润的胶质淤泥几乎封闭了所有的缝隙...... 而这些气体,多半都是具有极强易燃性的! 一点火苗燃烧。 然后,巨大的爆鸣声、巨大的气浪和挤压感,以及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流,把即便是趴在地上的花咲太郎也炸飞了出去,刺目的火光把此刻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 火焰、火焰、火焰! 爆炸、爆炸、爆炸! 真个是火龙起自幽冥狱,祝融降下焰摩天,那一点点火苗几乎是在瞬间就引爆了整个地下水道的所有沼气,这些极易燃烧的气体又在狭小的空间之内膨胀、燃烧,以至于将那几乎可以走人的顶盖,和上面那些覆盖着的成千上万公斤的淤泥、土壤一并炸飞到天上! 要知道,这条河道之中淤积的沼气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间不间断沉积下来的,即便这团火焰不过是引燃了他所在的这个孔洞之内的部分沼气,但随着那爆炸喷开孔洞之间的阻隔、沿着某种巨大生物所挖掘出来的隧道一路蔓延,把火焰带到每个囤积了大量沼气的角落...... 就如同放鞭炮一样,绵延几公里的河道部分,表面全都相继鼓起了巨大的‘泡泡’,当这个泡泡炸裂的时候,就是火焰直接从里面喷射出来,形成明亮的通天火柱的时候! “嘭!” “嘭!!” “嘭!!!” 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震撼,那震动的巨响,连已经撤离的民夫们也能清楚的听到! 只是沼气这东西虽然燃烧的迅猛快速,但毕竟沼泽之下并非全是纯净燃气,因此在最初的巨大高温高热之后,短短几个瞬间过去,已经被掀了顶盖的坑道就不再有火焰燃烧,只是那些炸裂的泥块、被蒸干的泥板,都还在诉说着方才那巨大的连环殉爆的威力。 花咲太郎的脑中如同一串一千万响的鞭炮在爆炸一般的剧烈嗡鸣着,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现在看上去恐怖极了,高温灼烧干的泥浆粘在脸上,被灼干的黑红色鼻血被新鲜的血所覆盖,耳朵、鼻孔、眼角、牙龈,全都有血流出,连带着他身上的衣服也都被炸得破破烂烂,但反倒是瞬间被吹干,没有半点水汽残留在上面。 他现在渴得连半点口水都吐不出来了。 他从未想象过,那么一小团火焰,居然会造成如此震撼的效果。 就连那正在朝他冲过来的庞然大物,此刻也是翻倒在一边的深坑之中,肚皮向天,显然体型更大、重量更沉的它,在爆炸之中受到的伤势更为沉重,不像被直接吹飞的花咲太郎那般躲过了最初的高温气流。 第七十章 河中巨怪 在昏昏沉沉之中,在大脑传来剧烈的疼痛感和强烈的眩晕感的噪音之中,花咲太郎努力的睁开了眼,看到了那巨大怪物的真身。 那看上去就好像是从邪典儿童绘本里走出来的怪物一样。 这东西即便是被炸翻在地,也有将近两米之高,长度恐怕超过六七米,整体胖圆,身上原本附着的一层湿润宛如鲶鱼粘液般的皮膜在爆炸之中被崩飞,以至于现在那些皮肉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气之中,还牵连着些许残破的皮膜碎片随风飞舞。 看上去......有点像是猪? 当然,这东西肯定不是猪。 从它身上那宽大、粗重的巨大鳞片,还有那些从鳞片缝隙里生长出来的鳍来看,这东西毫无疑问是条生活在河中的大鱼——只是这体型实在大的夸张,几乎赶得上深海之中的翻车鱼一流的巨型大鱼,但被炸得肚皮翻天的这东西最让人头皮发麻的地方在于...... 这东西的腹部居然生长着人眼和人手! 在那被反过来、同样生长着大量的鳞片的腹部上,整整齐齐的生长着六条人类的手臂! 那些手臂的表面没有如这条巨大鱼类的体表那样覆盖着粗厚巨大的鱼鳞,而是生长着惨绿色的水草水苔,即便被这么恐怖的冲击波直接炸翻,那些如同毛发一般的暗绿色水苔依然深深的扎根在这条巨鱼的六条手臂之上,末端的更是直接呈现出仿佛人类手掌一般的形状,五指分明,长有指甲,指节清晰! 但若只是这样,也就类似于娃娃鱼之类罢了,花咲太郎也并不是没有见过畸形得仿佛婴儿的娃娃鱼的——不过,让他头皮发麻,仿佛炸弹引爆一般的,却是那些手臂之中的部分。 那些鱼鳞不像是背部的鱼鳞一样,而是呈半透明状,也正因为如此才得以看到那宽大鱼鳞之下,仿佛水浪一般不断鼓动、不断涌动的东西...... 那是一颗一颗,血红色的人类眼珠! 那些眼珠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它的腹部,随着鱼的挣扎而蠕动着、不断的翻涌着,让人看了几乎就要呕吐出来,分明眼珠无神,但却仿佛所有眼珠都在凝视着某个方向一般,密密匝匝、无穷无尽,令人肝胆生寒。 花咲太郎只是看了几眼,就急忙把目光挪开不敢再看。 他本来就已经有些脑震荡,现在再看这样的东西,只怕会当场吐个昏天黑地。 “......如果说我之前,还恨不得掐死你这不争气的家伙,不过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勇者而不得不打消这想法的话......” 一个声音跨越了那些乱糟糟的杂音和耳鸣声,传到他的心底,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有一双手轻轻的按在他的额角,虽然几乎如同一缕清风,但确实有轻微的触感。 “那我现在是真的佩服你了,花咲太郎。” “你真的有颗好大的胆子......” 那原本深深的被泥层掩盖而住的一切,此刻都被这巨大的爆炸所揭露出来,那些在爆炸之中几乎化为齑粉的鱼虾不谈,单单就是面前这郁结多年的沉闷浊气,为火焰所扫荡,就给人以天朗气清、神色一振的畅快感。 这也不由得让人想到,此前的那个小小的举动,到底造成了多大的连锁破坏。 “如果有的选,我肯定不会炸第二次,哪怕是被吃了也不会炸第二次......” 花咲太郎大声的说着,但此刻耳朵已经严重失聪的他根本听不清自己的声音,这些话的腔调怪异,几乎算是扯着嗓子吼出来的。 “嗯嗯嗯呢。”摇曳烛火有些敷衍的迎合着他,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具巨型鱼类,“虽然我也不介意和你再多聊几句,本来也无所谓——不过那东西还没死,而且快醒了哦?” ——?! 花咲太郎本来以为那东西是必死无疑的,毕竟他刚刚的举动就像是在沼气池里引燃了一颗炸弹般,这种距离下自己没被炸碎已经是相当惊人的奇迹了,但鱼的身体会结实到被炸成这样都没事的吗?! “呵、呵呵......应该不会吧,那应该只是相当于被砍掉头的鱼还会弹跳的自然反应吧......” 不过,欺骗自己是没用的。 那条鱼尾已经用力的摆动了起来。 随着那条有力的尾巴扑腾着,在地上拍打,连被爆炸的气压挤压得相当结实的地面都微微开裂,这么旺盛的生命力,再欺骗自己这家伙已经死了恐怕是自欺欺人。 “通、通、通!” 一连串的怪异闷响,这响声听上去有点像是礼炮的声音,沉闷、震动,动静极大,而随着这一连串的闷响,那鱼的腹部忽的裂开了一连串的伤口。 从那伤口之下露出来的并非血肉,而是另一层鳞片。 “——不会吧!?” 花咲太郎冷汗忽的就下来了:“别告诉我异世界的鱼还会蜕皮啊!那不是蛇的专属吗!?” “水里的螃蟹也会蜕壳啊——而且这东西你还把它当做是鱼吗?!” 摇曳烛火用力的揍了一拳花咲太郎的脑袋,但毕竟神器的灵体所能干涉的现实相当有限,因此这一拳也只是让花咲太郎感到仿佛微风拂面,不过那股意思倒是传达了过来。 “快跑啊笨蛋!” “这家伙要蜕皮了,现在不跑什么时候跑啊!” “那种事情不用你说啊!”花咲太郎已经开始甩手跑起来,所幸这里的地面都被爆炸压平,跑起来并不费劲,“那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我怎么会知道嘛!快跑啊!” 白裙少女跟着悬浮在他身边,象征性的给他背后吹风,像是这样做就可以让他跑的更快一些一样。 “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 连绵不断的怪异闷响响起,花咲太郎甚至不敢回头去看,这条坑道能够跑开的距离并不长,他说话的功夫已经跑到了尽头,拿出那柄烛台,开始当做攀爬的工具扎住泥土形成的墙壁向上爬。 “别拿我当登山镐啊!” 摇曳烛火显然很不满意这种用法,不过她也确实没法阻止。 “那不然等下被吃下去你就只能当鱼大便和结石啦!” 花咲太郎忍着头疼往上爬,只是对于从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也没有半点攀岩经验的他来说,眼前这堵大概四米高的泥墙属实有点难爬,泥土松软、还夹杂有沼泽胶质,整体还呈现出向内弯曲的形状,手上根本不着力,极难攀爬。 不过,难爬也只有硬着头皮爬了。 ——总不能死在这里吧! ——好不容易才活下去。 ——好不容易才遇到心仪的女性嘛! “你说的心仪女性不会是那个红头发的女孩子吧?你好变态啊、她看上去才十多岁啊!” 能感知到彼此心理活动的摇曳烛火露出了看变态的表情。 ——男人变态点有什么错嘛!而且我不是变态!有的人喜欢大胸脯、有的人喜欢大臀部、有的人喜欢猫猫狗狗,而我刚好只是喜欢年龄小的孩子罢了! “你这分明就已经是变态了吧!” ——我不是啊! 花咲太郎手上一送,忽的差点从墙上掉了下去。 那头巨大的鱼身上被灼干的鳞片已经完全破碎,露出里面的湿润鳞片,大量的粘液从中涌出。 这头鱼已经翻过了身来,它正面的巨大头颅上有着一对巨大的鱼眼,望着花咲太郎所在的方向,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呕!” 这头鱼忽的呕吐了起来,吐出大量乱糟糟如同湿润棉絮的东西——那有可能就是它的内脏之类的东西,被先前的爆炸所伤,但现在随着蜕皮,它似乎正在排出废弃的器官,这些内脏汹涌的喷到了地上,把干燥的地面浸得透湿! 它正在挪动那六条手臂,在地上开始缓慢的挪动! 这绝对不是什么比较强大的野生动物,这绝对就是某种魔物! 即便是一般的魔物,恐怕也没有这样的能耐! 花咲太郎不由得真的慌了,他踢踏着双腿,用力的想要把自己送过墙壁去,摇曳烛火虽然嘴上说着他是变态,但手上却还是用出她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力量,竭尽全力的想要把他扯过去,身后那头巨大的鱼已经起身、已经在爬行! “吃我一棍!” 一声爽朗、豪气的声音,随着劲风从花咲太郎头顶飞过。 这声音的主人倾尽全力的用力一踏地面,挥起一根笼罩在白光之中的长棍,就向着那头巨鱼劈了下去,当头凌空一棍之下,连空气都发出了尖啸声! 只不过,他那一脚踩下去,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地方,整个土墙忽的垮塌了下去,连带着还在墙上的花咲太郎也跟着向着更深的地方坠落了下去,二人的眼神在空中交错,都是满满的惊愕。 毋庸置疑了,此人正是亚特特。 只不过,亚特特人已经飞了出去,能够落到坚实的土地上。 而花咲太郎则向着不知道哪里的更深的洞窟之中掉了下去...... 若非太过突然,花咲太郎想来已经是一句バカ就骂了出去的。 就这样,亚特特的长棍打在那巨鱼的头顶,干净利落的粉碎。 花咲太郎一句马鹿憋在嗓子里,坠入不知去路的深洞。 两人心里都是一句话飘过。 “你在干啥啊?!” 第七十一章 断钢-无限刃 伊莉雅在突如其来的巨大爆炸之中其实受伤不轻,她的左手衣物几乎都被那股高热的风烧化了,如果不是用那柄巨大的螺旋形长剑挡住了部分,恐怕现在的手臂就不仅仅只是微微发红的半烫伤状态那么简单了。 只是,这股没来由的巨大爆炸让她心里始终难以宁静。 这种状态下的神器用来挖掘泥沼倒是很好用,厚重的胶质墙壁只用刺进去左右摇晃两下就会自然而然的土崩瓦解,露出后面的土壤,而大大小小相连的空穴因为顶盖被那场爆炸掀飞的缘故,远处的声音能够清楚的传到各处。 她也听到了那个奇怪的闷响和巨大的脚步声。 随着她不断的用长剑瓦解墙壁前进,那个巨大的声音也越来越近,随之还有打斗声和呼喝声,像是某个人正在和什么巨大的东西战斗—— 甚至无需再出剑,她面前那被挖掘的摇摇欲坠的土墙就已经崩塌,所幸她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侧身跳开。 眼前所见到的那仿佛存在于噩梦之中的巨鱼叫人大开眼界。 诚然,作为魔术师家族的一员,虽然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正统魔术师,但伊莉雅见到过种种人类为追求永生而变化的恶形恶状,那些仿佛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东西连呼吸都带着恶意,眼前的这东西体型大则大矣,那六条人类的手臂作为爪子在湿润的泥地上爬行也的确诡异,那腹部满满的血红色眼珠更是惊人,但还不足以动摇她的心神。 这不过是头长得吓人的野兽罢了。 此刻,手持两根散发莹白色光芒的短棍状武器的亚特特正用那武器的末端死死的插在这头巨鱼的爪子上,那些人手一般的爪子也有鳞片覆盖,但或许是为了活动方便而没有身上那样的厚重鳞片,只是些细碎的软鳞,武器末端的尖头在用神器增强过的情况下,能够刺入其中。 而扯去了被火焰撩得漆黑的大衣,在正面与巨鱼对抗的那位索菲娅政委,则已经发动了神器能力。 魔弹射手—— 这是一柄放眼所有神器,也足以令人啧啧称奇的神器。 它初次觉醒之时,便已经拥有六种能力。 即便每一种能力都相对来说不够强大、不够精湛、不够魔幻,但其繁多的能力、综合的效果,却使得如果使用者足够机灵,就能够作为极好的辅助。 此刻,那头巨鱼之所以以如此巨大的身躯,如此恐怖的力量,依然能够被索菲娅正面对抗的原因,正是此刻她手中那银光闪闪、没入鱼鳃深处的网状物质。 魔弹射手第四魔弹,捕获之弹。 这能力能够从勇者的手指前端,直接喷出一团旋转、扭曲成一团的钢制大网,足够将一头蛮牛完全包裹起来,这大网会在离手之后迅速展开,旋转着缠绕上对象的身体,带有细小倒钩的网本身并无什么伤害能力,只是会牢牢的挂在对方体表而已。 但索菲娅的用法却并非是死板的射出大网,对这头巨鱼进行干扰。 它身体表面的那些厚重盾鳞和粘液几乎可以完全废掉这张大网的一切功用,巨大的体型又足以让钢网甚至不能覆盖半个身子,发射出去不过是浪费宝贵的使用机会和以太罢了。 因此,这位政委所使用的方法是狠辣、剑走偏锋的冒险方法。 她任由巨鱼撞上自己,并在侧身的时候,把手臂直接插入那鱼鳃的缝隙之中,直接在对方体内发动捕获之弹。 钢网自然是无法在它体内完全张开的,但毕竟是神器能力,无可避免的还是会散落,而这些散落开的钢制大网上的倒钩,就这么深深的、牢牢地挂在了巨鱼的鱼鳃之上,勾在了那些叶片之上! 并不止于如此而已! 魔弹射手第五魔弹,沸腾之弹! 这能力能够制造出令生物血压升高、血流速度加快,变得更加兴奋、体温升高的气雾,其原本用法当然是让勇者自己吸入,从而暂时性的增强其体能,让其能够变得凶悍起来...... 而索菲娅所选择的是对敌人使用! 固然,这会令巨鱼更加狂暴、更加凶猛,但如果是建立在它的腮叶被一张带刺的大网牢牢勾住的前提下的话...... 无论它怎么狂躁的甩动头部、怎么凶猛的爬动奔驰、怎么用力的甩尾冲锋,都只会加剧自己腮部的伤势罢了! 不过,虽然看上去已经牢牢的牵制住了这家伙,但索菲娅的表情依旧非常严肃。 伊莉雅见到这样的场景,虽然并不明白这是魔弹射手的能力所致,但不妨碍她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正适合攻击,便提着那柄螺旋形的长剑冲了上去,对着那胡乱挥动、用以抓住地面的手臂一般的腹足狠狠的戳了下去。 一剑下去,血流喷涌! 这柄剑虽然形状怪异,但其前端的细长剑刺倒是异常锐利,那些软质鳞片在剑刃之下形同无物,迎刃而开! 但随着这一剑下去,索菲亚和亚特特面色都是一沉。 从武器和手臂上传来的力量竟然忽的增加了好几倍! 亚特特手上那短棍状的武器即便有着神器力量的支持,依旧干脆的“啪”一声断掉了,但他来不及去管武器的事情,就被这头巨鱼的一个甩尾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手上的甚至不算是武器,不过是两根被他用神器能力强化过的粗大骨骼,估计是牛羊一类的腿骨和肋骨,现在断掉也并不奇怪。 索菲娅没有被这一记猛烈的反身甩尾打中,她在意识到恐怕手里的网子牵制不住对方之后,干脆就迅速的俯下身子松开手臂,任由那张网子被甩动起来,飞过她的头顶。 然后一把抓住网子的末端,借着这股离心力,把网子连带着一大串赤红色的血肉腮叶从巨鱼的腮腔之中硬生生扯断甩了出来! 既然无法继续牵制,就用这个给它重创! “nice job!” “啧啧啧,看着就让人想啊咿呀咿呀咦——的唱起来啊!” 那有着诡异的鸟笼头、蓝色身躯的魔弹射手灵体又浮现了出来,索菲娅的胸口激烈的起伏着,一时半会也懒得去管他,显然她刚才那一番动作固然有用,但对体能和精神的消耗都巨大。 亚特特则丢掉了损坏的骨棒,四下扫视一眼,抄起了一把不知道是哪个工人落下的石工锤,手上的白色荧光蔓延到了锤柄之上,整个锤子轻微的震动了几下,已经布满裂缝。 “这柄锤子也用不了几次......” 亚特特在手上转了转锤子。 “有什么主意吗?” 索菲娅摇了摇头。 “到现在,那几位‘前辈’都还没有赶过来。要么就是他们被炸晕了还没醒,要么就是也被绊住了手脚——当然,如果是他们故意要害死我们,也并非不可能。” “但我暂时不知道害死我们的理由。” “但,指望不上他们是一定的。” 伊莉雅同样翻滚着躲过了巨鱼的甩尾,抽出长剑,双手持握着,站在亚特特身边。 索菲娅看了一眼伊莉雅手中的剑。 “我试过攻击这东西的头部,比坦克装甲还结实,恐怕不上榴弹炮是打不动的。” “但它腹部的那些眼珠不会有那么结实。你能刺得进去吗?” 伊莉雅闻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剑。 “——我不知道。” “我到现在,还没有觉醒——甚至不知道这柄剑的名字。” 这是理所当然。 因为伊莉雅并不相信手里的这柄剑。 对她来说,剑并不是值得信任的东西——或者说,这世上其实没有值得信任的东西。 如果只是如此,其实本也无所谓,因为勇者虽然依靠神器来到这个世界,但也并非只能依靠觉醒神器、突破自己而变强,魔法、咒术、斗气......这些方法多得是。 但,一直以来铭刻在灵魂深处的那些残忍、毫无人性的【神秘】逝去的现在。 伊莉雅心底只有迷茫。 她既不能回到那个让她感到痛苦的神秘世界,也无法踏入纯粹斗气的武者领域。 她一时之间竟然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那受到重创的巨鱼,已经活动了过来,它所收到的创伤使得这头巨怪越发的狂暴起来,甩尾扑击,远超之前! 索菲娅借着这巨怪扑击的架势,飞身跃起,用那条臂铠抓住了这头巨怪的背鳍,黏糊糊的粘液使得她根本无法抓牢,只能沿着巨怪的鳞片左右滑动。 她只好将臂铠一抖。 魔弹射手第一魔弹,贯通之弹! 一枚银色弹丸从她的手背之上径直飞了出去! 但却并非沿着一条直线飞行! 这一枚魔弹的能力,则是能够以勇者自身的心意自如的操控射出的子弹,使其能够在空中进行任意轨迹的移动,可谓是防不胜防的能力! 这枚子弹“当”的就打在了巨怪的眼皮上,即便巨怪及时闭眼挡住了子弹,但被弹飞的子弹却继续滚动着、旋转着,然后沿着一条诡异的s型弹道,转了三圈之后飞到了侧面的那完好的鱼鳃之内! 巨怪吃痛之下,猛烈的翻滚起来,把背上的索菲娅甩飞出去,旋即就向着索菲娅的身体撞过去,要把这个带给自己许多痛苦的家伙撞死! 亚特特终于抓到了这个机会。 他借着巨怪自身飞扑前冲的力量,顺着它的轨迹,抡圆了锤子,鼓起全身力气,向着自己的身躯之中注入以太,在身体都因为那莹白色光芒而隐隐作痛的时候,自下而上的一记重锤打在了巨怪的下颌上,用力之大令他双臂都迸发出血花,锤头更是直接破碎,而相应的即便是如此巨大的巨怪,也被他打得仰头翻起,把那狰狞诡异的腹部完全暴露了出来! “就现在!” “快!” 两声不同的疾呼,所透露出的意味是完全相同的。 伊莉雅在这疾呼之下终于回过神来。 她苦笑了一声。 ——我在纠结什么啊? ——不管过去如何,不管我到底喜欢或者不喜欢剑...... ——但现在,一切不是都重新开始了吗? ——我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啊?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奇特长剑忽的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旋转! 旋转! 旋转! 连剑身都在旋转之中、变得细长、变得宽阔、变得不再像是螺旋之形! 【天元剑·无限】,神器觉醒! 【断钢·无限刃!】 流光一闪。 血瀑奔流! 这条巨大的河中巨怪,竟然就在这一剑之下,从腹部被干净利落的一刀斩开,满腹血肉器官喷涌而出,直接开膛破肚! 风云会一合,呼吸期万里...... 雷震山岳碎,电斩鲸鲵死! 第七十二章 花咲太郎 花咲太郎打了个响指——这个动作马上就扭到了他的手指。 一簇火苗在他眼前亮起,随着摇曳的火光,眼前那宛如噩梦般的场景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觉得我是不是不太适合当勇者......” 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场景,比起先前那头诡异的巨鱼腹部的密集眼珠还要更加恐怖深沉,站在这里的花咲太郎只觉自己是不是堕入了无边无际的森森地狱之中,又或者是坠入了最深沉的梦魇之中...... 脚下踩着的松软地面并非泥沼,也不是水草,而是厚厚的黑色菌毯,随着他的鞋子没入其中,湿润的黑红色粘稠液体从鞋边被挤压出来,流淌得满地都是,又被那些菌毯重新吸收进去。 这些黑色的菌丝密密匝匝的布满了肉眼所见的地面,花咲太郎试着捡起地上的一根白色棍子,刮了刮地面,但裸露出来的东西忽的让他明白手里的这根棍子是什么东西,吓得他甩手就丢掉了这根棍子,用力把手在裤子上擦擦。 那黑色菌丝被刮去之后,裸露出来的是五根白生生、泛着惨白色光泽的柱状物。 那是人类的手骨。 那么,在这里捡到的白色骨骼,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了...... 花咲太郎只觉得一阵恶心,想要呕吐,但此前坠落时已经把肚子里吐了个干净,以至于现在他连吐都吐不出来,只是一阵阵的干呕。 随着那点火苗摇曳着,周围的一切开始渐渐的清晰起来。 他首先注意到的与黑色的菌丝格格不入的,是一些银色的光泽。 那是一些卷曲的丝带状物体,卷在白森森的骸骨组成的宛如树干一般的棘刺上,已经被黑色菌丝蛀空所有血肉组织,连骨髓都被从腐蚀出来的小孔中吸干的骨骸胡乱的堆砌着,混合着胶泥和一种不知名的白色胶状物质,组成了基本一致大小,呈现出三角尖状的小帐篷。 而那些银光闪闪的丝带状物体就缠绕在骨骸上。 花咲太郎再也忍不住了,即便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但他还是俯下身子,跪在地上干呕起来,喉咙不断的把微酸的液体吐出来,眼泪、鼻涕、甚至于之前肺部的血块,都被呕吐出来。 而能够感知到他心中所想的摇曳烛火,即便并非血肉之躯,也不由得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眉头紧紧的锁住。 此时,从花咲太郎心头晃过的是邻国古代一本小说之中的描述。 那场景与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骷髅若岭,骸骨如林。 人头发翙成毡片,人皮肉烂作泥尘。 人筋缠在树上,干焦晃亮如银。 真个是尸山血海,果然腥臭难闻。东边小妖,将活人拿了剐肉;西下泼魔,把人肉鲜煮鲜烹......” 这些句子如同箭一样飞过花咲太郎的心底。 一种情绪忽的在他心底燃烧起来。 这并非恐惧,而是作为同类在见到这副惨状之后的愤怒。 他毫不犹豫的咬断了口中的涎水,虽然整个人显得非常狼狈,但手中的烛台之上却陡然燃起熊熊火焰。 火光起先呈现出暗红深红之色,随后随着花咲太郎体内以太的迅速消耗,那烛台之上的火焰如同注入了燃气一般飞速膨胀起来,摇晃着发出哧啦哧啦的刺耳响声,颜色也渐渐变为橘黄色、明黄色—— 最终,一团刺目的金黄色火球膨胀着浮在烛台之上,足足有将近半人之高,那炽热的温度烤得地上的黑色菌丝都干涸卷曲了。 花咲太郎毫不犹豫的张开了嘴,吹出一口气。 即便这能力的发动其实并不需要吹气,但不论是出于心底的愤怒还是出于物伤其类的悲哀,亦或者是对于这种行径的痛恨,花咲太郎都必须吐出这个火球,他吹气的动作还带上了咆哮声,随着他的吼叫,那团火球径直爆裂,火焰如流水泄地般席卷目中所见一切! 烈火熊熊! 那菌丝之中的油脂被这火焰点燃,那晒干的人筋、腐烂的皮肉都随之燃烧起来,那些骨骼做成的小帐篷之中爬出吱呀乱叫的六足小鱼,想到此前见到的那头巨鱼,花咲太郎更是愤怒,加大了以太的注入,把自己体内几乎全部的以太都喷了出去,火焰越升越高,把他自己的眉毛都烤焦了,但他却浑然不觉,死死的盯着这片火海,就像是要把这场景刻进瞳孔里一样! 而在另一边,萨尔拉斯正揩去大盾下方的血渍。 在他面前,一头巨鱼正发出哀鸣倒下去。 它那坚固、强韧,宛如铠甲的头骨,此刻已经被砸了个粉碎。 固然,不论是米莎的太刀,还是菲斯特的狼剑术,对于这家伙来说几乎都是毫无作用。 但即便是如此坚固的鳞甲和盾牌,在贝洛狄特不间断的冰箭射击,令其体表的那些粘液冻结之后,再加上萨尔拉斯的怪力和凿击,勇者们几乎没付出任何代价就杀死了这头怪物,事实上若不是这场地对于巨人勇者来说太过松软,无法发力,这头巨鱼在几个照面间就该被活活打死的。 萨尔拉斯擦去血渍之后,找了条绳索绑住鱼鳃,就像是拖着大车一样把鱼拖了上去,勇者们在旁边协助他把大鱼拖上坚实的河岸边,才发现已经有个人在那里。 一身黑色铠甲的法雷尔坐在一块石头上,向着萨尔拉斯挥了挥手,示意他把酒囊丢给自己,后者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把腰间的酒囊摘了下来丢了过去,法雷尔接过酒囊,迫不及待的深喝一口。 “唔——” “——哈——!” 长长的叹了口气,吐出了非常显眼的白雾,法雷尔才小口的喝下第二口酒。 贝洛狄特这才发现,法雷尔的盔甲表面都已经爬上了一层白霜,他自己腰间的水囊被冻结的冰块撑得鼓起,脚下的小草都被这股低温冻脆了。 他连续喝了好几口酒,缓了过来之后,才指指自己脚边的那个深坑之中。 萨尔拉斯、贝洛狄特和菲斯特就都围过去看了,只有米莎走到法雷尔身边。 那里面有着一具巨大的冰尸。 那条巨大的怪鱼体积比萨尔拉斯他们和索菲娅他们杀掉的那两头都要更大,一眼看去最起码也大出三圈以上,且其头骨更是有着厚重的钝刺状凸起,在月光之下竟然闪烁着金光。 这条巨鱼身上没有半点伤痕,看来即便是以法雷尔所能够模拟出的【千叶】或是【虚龙·氷面镜】的锐利程度,也没能突破这家伙的防护。 但最后,恐怕也是被法雷尔模拟了贝洛狄特的幻弓和氷面镜的能力,将其冻杀了。 法雷尔毕竟没有那个氷面镜的勇者那般的龙化身躯,无法耐受如此酷寒的环境,即便是喝下了半水囊的烈酒,也不过是初步的回复了说话能力,连站都站不起来,米莎搀扶他的时候只觉得连盔甲都凉透了,触手处冰寒几乎渗入骨髓之中。 法雷尔却勉强扯动那被冻裂的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还可以吧?” “没给、你,你们丢脸......” 说到这里,他就说不下去了。 米莎的双手已经放在了他的两颊上。 “别逞强了,法雷尔。” 即便手指触及之处就像冰块一样寒冷,但米莎却没有放开手的意思,相反两人的脸却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几乎就要额头相抵,几乎就要...... “不冷吗,米莎?” 忽的一抹火红色出现在两人旁边,菲斯特一脸不解的看着这两人,而被忽的这么一句话吓到,从刚才那种氛围里惊醒过来的两人迅速的放开了手,有些尴尬的转头看向旁边。 “?” 菲斯特还是不明就里的样子,但她也用手抓住法雷尔的脸,用力的搓了一顿:“冬天的时候这样搓一搓就会热起来哦!” 然后比出一个大拇指和灿烂笑容! 法雷尔也只能尴尬的笑了笑:“啊——谢谢......” 萨尔拉斯和贝洛狄特都有些想要扶住额头的冲动,不过两人还是忍住了,只是看到法雷尔那被搓红的脸和米莎也涨红的脸之后,萨尔拉斯还是发出了豪爽但意义不明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人做了坏事啊!” “噗嗤。”贝洛狄特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就连菲斯特的那位神器灵体赫萝,也跟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菲斯特这大笨蛋!” “欸?”只有红发勇者本人发出了疑问。 第七十三章 十诫 就在二队的勇者们在地下与那巨大的怪鱼奋战之时,在皇城惠普的外围某处,一处废弃的庄园之中,一队的勇者们同样在奋战。 ——或者准确来说,是一队中的某些勇者正在奋战。 身着鲜红色、布满鲜花装饰的大衣的男性勇者故作镇定的揩去自己额角的冷汗。 这一动作引得一旁无所事事的靠在廊柱上的另一位男性勇者大笑起来,毫不掩饰自己话语里对于同伴的嘲讽和轻视:“喂喂喂——你还在玩啊?” “快拿出你的看家本领,把这家伙一下子打到地狱去啊!” “该不会你居然开始紧张了吧?” 这些聒噪的话语引得身穿鲜花大衣的勇者不由得一股无名火起,但就在他挪动脚步的下一个瞬间,一道银色的流光如闪电般擦过了他的腹部,只是连肉眼都很难察觉到的短短一个瞬间而已,这名勇者的腹部便已经传出布帛破裂的钝响,紧接着便渗出血来。 “哈呀哈呀!居然会蠢到被砍到啊!你真的太废物了!” 那位男性勇者哈哈大笑起来,丝毫没有要上去帮手的意思,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同伴被那流光擦过好几处身躯,所到之处都在短短片刻之后流下血来。 身穿鲜花大衣的勇者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努力让自己无视那些小伤口,开始思考起眼前的局面对策来。 ——首先,这个临时任务恐怕是个骗局。 是这个家伙设下的陷阱,目的恐怕就是对付我们这些勇者...... 他的能力是什么?变成水? 不,也许是变成雾气或者别的什么液体、更有可能就是单纯的幻觉罢了...... 因为在此前,身穿鲜花大衣的勇者已经用自己的神器击中过了这个正在袭击自己的银色流光的主人。 他很确信以自己足够一锤打得普通人脑浆都爆出来的力气,那一锤下去就像是砸在了练习用的沙袋上一样,没有起到半点作用,那被砸中的家伙也根本没有受到影响,居然就原地融化成了一滩......难以形容的东西? 这种性质的东西,这种能力的敌人,自己以前也并不是没有遇到过。 但这家伙,恐怕不是魔物一类的东西。 而是个人类! 既然如此,不管这家伙到底是用了魔法道具,还是用了某种化身法术,甚至于干脆就是某种神器的能力,只要“吟诵”出对应的“戒律”即可! 身着鲜花大衣的勇者旋转了一下手里的战槌,把这柄有着宽大的方形锤头以及弯曲尖锥的战槌在空中挥了一圈,这一动作让一边看戏的勇者稍稍顿了顿,有些意外了起来。 “打算要结束这种无聊的玩闹了?” ——神器能力发动! 身着鲜花铠甲的勇者所拥有之神器,即便是在此刻的三圣联盟之中,也拥有独一无二的特殊能力——这名为【圣徒十诫】的战槌,能够以语言宣告的形式,订立一片区域之内的【规则】! “第一戒律!” 他揩起自己额角的血,在自己面前的空中画了一个交叉的箭头状符号,那些黏着在他指尖上的血液变得有如水银一般粘稠沉重,在空中滞留,随着他的动作和语言,发出血红色的光芒,笼罩住了方圆数十米的一整片区域。 他说出了自己的戒律。 他的战槌也画出了那个符号的形状。 因此,戒律生效。 “此地禁止疾行!” 随着这句话说出口,一股无形的感觉忽的压制到了在场的所有生物身上,就连正在空中飞过的鸟都被一股无形的重力击落,径直落到地上,那股力量来得太过凶猛太过突然,让这只可怜的麻雀甚至都没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那股力量死死的压在了地面上! 它甚至没法继续动弹,即便是在原地努力的想要起跳,也只能左右挪动脚步,甚至离不开自己脚边的小小一块地区。 这就是圣徒十诫的戒律之力! 在这句戒律说出口之后,一切在此神器能力生效范围之内的【疾行】行为,均会被这股如同巨大重力般的力量死死的遏制住,无法冲刺、无法奔跑、无法飞行! 身着鲜花大衣的勇者并没有放松警惕,他仍旧保持着那个戒律的压制能力,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一点点的挪动着自己的脚步,让他的身体一点点的接近那摊不再飞行的液体。 ——猜得不错。 ——这家伙的能力就是靠高速的冲刺来造成杀伤效果! ——在我禁止了此地一切疾行的现在,你还要怎么还手? 在他以一种非常缓慢但不会被阻止的速度缓慢接近的时候,那摊液体忽的动了。 它重新化为了一抹银色流光! “什么!?” 勇者想要躲避,他想要逃跑,这流光虽然快,但却是直线固定行进,不会中途变向移动,只要能够向左边迅速的闪身,就能躲避开! 但他做不到! 因为,戒律并不只是对敌人起效果——这戒律是无比公平的、会对范围之内的【一切】产生如此的效果,哪怕是身为神器使用者的勇者本身也是一样要遵守这种戒律! 他只能奋力的挪动了脖子,把自己的脖子从那流光的行进轨迹上拖开,用手推开自己的脑袋,这一动作确实起了效果,那流光没能割断他脖子上的血管,只是把那身鲜花大衣的衣领削去半截,在脖子的肌肉上擦出一条血痕。 以及,一截小指被那流光割断,坠落下来。 但他已经来不及考虑这些了,为什么敌人能够在自己戒律的压制之下继续行动、为什么敌人可以绕过戒律来发动冲刺——要知道,圣徒十诫还从未有过被同等级的敌人突破戒律的情况出现! 他现在所要做的,是限制住这家伙那危险的攻击! 勇者就这那被砍断的小指的血液,在空中描绘出了第二个咒文。 第二个戒律,宣判。 “第二戒律!” “此地禁止一切恶意攻击!” 戒律降临! 与禁止疾行的戒律那无形的重力不同,这条禁止一切致命攻击的咒文则是显现出了清晰的形体,它看上去就像是个透明的金色枷锁,悬挂在勇者的头顶,伸出数十条锁链分别锁住了众人手脚和脊椎,虽然并不影响行动,但却使得在场的人无法生出杀心来。 只要心中一浮现出剧烈的杀心,那锁链便会在转瞬之间变为实体,使得手脚被锁,难以攻击。 即便是滑行在空中的银色流光,也不可避免的被这锁链直接命中,哪怕是变化形体也躲不开锁链的连接。 但这条戒律对于勇者本人的消耗是极大的——事实上,尽管圣徒十诫的能力看上去无比强大,但真正运用起来却有不少弊端,即便他想要制定诸如‘此地禁止生命’‘此地时间不可流动’一类的近乎规则的戒律,也是做不到的。 因此,他只能在了解对手之后,才制定出相对来说不够严苛、不过于强大的戒律,用以辅助战斗。 太过严苛的戒律,会极快的榨干他的一切体力、以太,甚至是生命。 ‘此地禁止一切恶意攻击’便是这样的严酷戒律。 因为这戒律所禁止的乃是【一切】恶意攻击。 也就是说,不论是用火枪射击、用火炮轰炸,还是仅仅用手指碾死蚂蚁,都会触发同等程度的戒律惩戒。 但对于不知道以什么方法绕过了此前的禁止疾行戒律的这摊东西来说,即便是用这种严酷的戒律会消耗极大,也不得不使用了! “这下,你总不可能还能绕过我的戒律!” 鲜花大衣已经被鲜血浸透,滴滴答答的滴下血来,勇者眼前的视野也不知不觉的显得有些昏暗起来。 他起先还以为是天色太暗的缘故。 但很快的,一抹银色的流光的再度飞舞,让他肩头一凉一热。 那流光再度的飞舞了起来! 无视了两条戒律,依然自如的穿行在这片不大的空间之内! 它就如同一条不断蜿蜒、不断折射的光线一般,行进在这片空间之内,不断的进行弹射、不断的进行反射、不断的进行穿梭! 只要擦过勇者的体表,就是一抹血花飞溅! 勇者这下就已经不是惊讶,而是惶恐了—— 这怎么可能!? 这绝不可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甚至已经不顾自己现在以太不多的现状,惊惶的尖叫着,咬破舌头,喷出血液,在空中形成一个粘稠、草率,却格外刺目的符咒纹样。 “第三戒律!” 此地——禁止一切液体流动! 那流光就在空中戛然而止,摔落到地面上,变为一团捉摸不定的怪异液体团块。 “呵、呵呵......这下,你总不能......” 在说出这话的时候,勇者忽的惊觉。 他设定了一个不该设定的戒律。 全身的流血虚弱感,确实就在这个戒律生效的瞬间停止了。 因为,他的所有血流—— ——也停止了! 他的戒律,给自己的血管之中生成了无数的栓塞,足以让所有的体液全都堵塞在管道之中,足以让所有的废血停滞在血管之中! 足以......让那颗人体之中最强状的发动机......停摆了! 在失去所有意识的最后一刻,在他脑子之中略过的却是一个猜想。 ——我知道这家伙是怎么绕过我的戒律的了...... ——他的行进并不是穿梭,也不是飞行,更不是滑翔...... ——那是跳跃! ——那也确实不是恶意攻击! ——那只是他在跳跃的过程之中,擦过了处于固定路线上的我...... ——该死...... ——再来一次,我要用锤子一锤一锤的打烂他的脸...... ——真该死...... 这么想着,全身血管栓塞的勇者,失去了生命。 随着他的死亡,那三道戒律随之也消失了。 那原本懒洋洋的靠在一旁的勇者也拔出武器冲了上来,戒律存在的时候,连他也不敢进入其中,但现在戒律消失,可不能放走了这家伙! 但他终究也只来得及一刀砍到一团水流之中,眼睁睁的看着那家伙手中呈现出一柄刺剑的形状,一剑刺透了那鲜花大衣已经被染成血红色的勇者的头颅。 随后,流光飞舞,水流远去。 只留下一个并不为同伴之死而愤怒,但觉得自己被耍了而暴怒的勇者,徒劳的攻击着周围的一切。 外传【盾之章】·【雪山】 北方的天气总是如此酷寒干冷得出奇。 生活在这里之外的人恐怕永远也想象不到,雪可以一束一束的横着落下,伴随着呼啸的厉风抽在人身上,就像是霜龙的长尾抽打一样,那些身着绫罗绸缎的家伙单单遭遇这样的风雪,雪片冰粒就能轻松撕碎华贵精美的衣服,在娇嫩的皮肤上割出伤口。 这样的天气,即使是军队的牛皮帐篷也难以长久抵挡,帆布的军旗在风中晃也不晃一下,已经冰封成了一面铁板。在军旗下,缓慢的蠕动着的大团大团的胖大人影,就是留给世人以无畏的印象的北方战线士兵。 远离城镇、远离人烟、远离温暖。 在这孤寒的山上,无数这样的小型哨所绵延开来,就像是钉进雪山的钉子,将北方战线的国土稳固、将人类的足迹踏遍大雪山。或许数月甚至半年才轮值一次,或许三五年才见过一个外人,甚至或许一辈子都派不上用场——谁会来翻越这连岩石都会被暴风吹走冻裂的大雪山高峰,到外面的雪原密林,或是里面的冰川之中去做些什么呢? 作为军屯制度最底层的执行者,雪山哨所就这样分布在大雪山中,在地下的哨所中居住,吃着冻干的食物,用绳索连接着铁桩稳固自己的身体,一遍遍巡查着雪山高峰。 身裹皮绳固定的粗制兽皮,厚绒布包裹着铁质胸甲头盔,膝盖、手肘、脖子全都额外包裹着皮毛,连脸上也用兽皮裹得只露出几道缝隙,若是除开那些用布条缠了又缠的武器,看上去就活像是北方传说中的雪人。 仿佛连声音也会冻碎的严寒里,两个士兵正在窃窃私语,夹杂着几句荤笑话,发出低低的笑声。 “咔嚓啦。” 踩碎冰雪的声音。 这种独特的声音只在雪山哨所才会出现——士兵们用中空的冰层做成砖块,铺设在哨所的周围,若是熟悉此地的士兵绝不会踩上,若是飞鸟狐狸一类的野兽也无法踩碎,只有更大的东西才能踩碎。 笑声戛然而止,虽然看上去圆滚滚滑稽之至,士兵们依然警惕的抓起了武器,辨别着方向。 黑色暗影降临。 一·哨所 凯恩·乔斯达。 在雪山哨所,这个二十七岁的年轻人是绝对的另类。 即便在壮年男子云集的边境兵团里也相当出类拔萃的将近两米二十的巨大块头,常人一脚下去踩到腰间的雪对他来说只是膝盖的高度,连盔甲和兽皮都裹不住的健硕身躯,数十次从最危险的地方矗立到最后的战士。 ——还有谁都没法理解的在这滴水成冰的季节每日赤裸上身在雪中进行着长达数小时的锻炼的习惯。若要问他,他最后总是会用一句方言里的话来搪塞一二,在那看似憨直的外表下意外的其实有颗狡猾的心。 “百日为锻,千日为炼,若身犹存,锻炼不息。” 天色未明,凯恩·乔斯达从沉眠中醒转,他用雪擦洗着面庞,也因为忘了关门而被被冻醒的同僚们爹一声娘一句的痛骂,穿好了裤子,赤裸着上身来到哨所后的空地上,用粗糙打制的石器进行着缓慢而彻底的锻炼。 在锻炼的同时,凯恩有时会看向远处的大山,看着临近的哨所的炊烟篝火的光芒,大多数时候什么都看不清楚,山顶常年大雪,离了十几米就再看不见什么。 但今天的风雪格外的小,这是暴风雪即将到来的前兆,也拜其所赐,这一次他看到了与众不同的东西。 就在离自己莫约四百米的那个临近哨所,旗帜消失不见、篝火已经熄灭,显得格外安静,一片死寂。 或许哨所的士兵没什么战斗经验——但一个哨所最少也有六人。在完全没有惊动到其余哨所的情况下,没有一人报告异常...... 丢掉了石锁,揭开半斜关上的哨所的大门,寒风灌进温暖的地龙里,几个早先被冻醒方才稍稍休息一下的老兵再度骂骂咧咧的叫了起来,有人已经抄起了半条肉干,大有要用这条能钉钉子的肉干痛打凯恩一顿的架势—— “东北哨所被端掉了!” 凯恩猫腰进了地龙,开始穿戴起墙角的防具,随着这句话,半睡半醒的士兵们也腾的清醒了过来,凯恩不是一年两年的新兵了——满打满算,他在前线打了十年的仗,转到这里也已经一年多,没有拿这种事开玩笑的道理。 北方世世代代熏陶出的战斗素养此刻体现,这些士兵大多是没怎么打过仗的兵油子,但短短片刻间他们已经穿好了盔甲,绑好了防风衣,压低了炉火,哨兵队长最晚起床,却是最早准备完毕的人,他已经将哨所的军旗换了下来,把红色的军旗换成了黑色的军旗。 两人留守,四人出动。 在这种雪山上,北方惯用的军号是不能使用的,全部转化为旗语,附近的三个哨所都换上了黑旗,一共十一人集结,在最邻近出事的东北哨所的凯恩的哨所集结,向着东北哨所出发。 最早被发现的是一具尸体。 虽然对于死者是大不敬,但在看到尸体的时候,十一人心里都松了口气——至少能证明哨所的确是出大事了,旋即又紧张起来。这具尸体近乎赤裸的扑在一团碎冰上,身上满是细小的僵硬伤口和溃烂的脓肿水泡,士兵们没有当过验尸官的,但他们大概的也能看出来这不像是被刀剑之类的东西杀死,也就是说被【人类】袭击的可能性很低。 凯恩用长枪的木杆翻过了尸体,溃烂的情况在脸上尤其严重,依稀能认出来是蓄着胡须的男人,脸上长满了水泡脓肿,一颗眼球不知去向,在他的大腿上四道几近并排的伤口深且长,但似乎不是因为这个而要了他的命,看样子似乎是因为低体温症而产生的幻觉,活活冻死在雪里。 “真见鬼......这家伙不是冻死的,倒像是被烧死的......” 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士兵们有了这个想法后,反而越发的看那些水泡像是被火燎烤出来的伤痕,但是青紫的手脚和他身上自己撕烂的衣服倒又像是被冻死的...... “老欧克在一堆火边冻死了......?”“放你的屁,你冻死一个我看看?”“老欧克在这里呆了快二十年,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误?” 士兵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最终也没讨论出个结果,只好收敛了这具尸体,用裹尸袋裹好,由两名士兵抬着继续前进。 二·恐惧 在距离哨所大约六十米的山脊上,他们再次遇到了一位战友......或者说是一部分战友。 欧力巴,前方的东北哨所第三十七队的队长,据说曾经参与过围剿不死生物的战争,是个和外貌一样的钢铁战士,据说刀砍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当然,最好认的地方就在这里,他上半张脸是完全消失了的,他说是一名骷髅精锐撕掉了他半张头皮。 欧力巴的头颅和连着的小半截肩膀就挂在一堆皮毛之中,应该是他的衣物和盔甲,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堆破破烂烂的皮毛和碎片,肩膀以下的身体零零散散的散落在绵延七八米的雪地上,基本只剩下骨骼和碎肉。 “......好汉子。一边被吃一边爬动,撑到了这里......” “可惜了,欧力巴人不错的......” “该死的混蛋东西!我发誓这一定是魔物!这种天气,恐怕是魔物山猫或者熊......” “——欧力巴的确是好汉子。” 老兵布兰挑起了欧力巴肩膀连着的手臂,慢慢的掰开了冻得僵硬的手指,露出里面的半条绷带,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每个士兵的腰包里都有这么一卷东西,只不过欧力巴的绷带上满是血迹罢了。 “他一边被袭击一边留下了这个东西。他一定相信我们能从这个东西里得到什么线索......一夜之间,五名士兵连示警烟火都发不出来......” 自认脑袋好的布兰和乔治凑在一起检视着那半张绷带,余下的几名士兵则把七零八落的欧力巴的尸体收集起来,装进裹尸袋里——本来按照北方的习俗,应当就地火化,但在这大雪山上连火化也是一种奢望,往往都是等到运送新兵的马队到来时才会顺道带回去进行火化,也有了“去时一车回一车”的说法。 凯恩蹲在碎冰旁,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 太过熟悉了,这副场景。 无声无息杀光哨位,即使逃走也凄惨而死,喜欢食用内脏...... 有什么尘封已久的惨痛记忆,正在凯恩的脑内慢慢复苏。 十五年前的冬天。 巴瑟尔村。 一场盛大的祭典正在举行,在简单的圆台上,身上涂了白垩的男人挥着木板做成的十字形大塔盾,戴着白色的人脸面具,梆梆的用木板敲着另一个涂了黑色颜料的男人的面前的地面,而那个男人则挥着一把有半人高的巨型木头斧子,嗷嗷的叫着。 他们用武器敲着地面,周围一大堆扮成小鬼的小孩乌拉乌拉的鬼叫着,虽然看上去就粗糙不堪,但对于只有不到一百人的小村子来说,能扮成这样已经是认认真真的了。他们正在演出一幕整个北境都会在冬季上演的【盾与斧之歌】,虽然每个地方的传说都不太相同,但大体的情节也是斧之勇者、盾之勇者两位人间之神,行走的传奇击溃敌人拯救世界的故事。当然,据说有的时候,继任的盾之勇者和斧之勇者本人也会隐姓埋名参与这种庆祝,甚至于上台扮演初代的角色,北方人也乐意相信那两位初代在天上看着他们的庆祝,能感受到他们的崇拜。 时间正是冬季,但在周围架起了几堆篝火的巴瑟尔村民也不太畏惧寒冷,无论男女老幼都能端着酒碗咕噜咕噜的灌......除了乔斯达家那个病恹恹的小鬼头。 “斧之勇者”举起了“圣斧·诸神黄昏”,正要喊出那句经典的台词:“粉碎在这诸神黄昏之下吧!”时,他的头颅突然消失了。 血直接溅到了台下的人脸上。 黑色的阴影降临于此地。 黑色的水流一般的皮毛......刺鼻的腥味......还有那炽热的温度。 黑色的阴影,撕碎了人体,在这祭典之中开启了属于它的盛宴。无可匹敌、无可逃窜——刀剑砍去溅出的仿佛是岩浆一样的沸腾血液,血液的温度极其恐怖,黑色阴影甚至会把血液泼洒到人脸上,烫瞎他们的眼睛...... 满村屠灭。 或许是因为吃饱了,或许是因为兴趣,或许是因为想储存食物——总而言之,只有那个乔斯达家的病孩子活了下来,黑色阴影用牙齿仔细的咬破了他的手腕,舔了舔他的伤口,又把他丢在了死人堆里。 “咔嚓、咔嚓。” 十五年前的记忆慢慢涌上心头。 相隔五十米的距离,病孩子和黑色阴影再次对视。 无需语言、无需解释——在四目相接的瞬间,凯恩·乔斯达就明白了。袭击哨所的魔物、杀死欧克和欧力巴的那个魔物,就是十五年前屠灭巴瑟尔村的怪物黑色阴影! “我回来了。” 那个魔物仿佛在这么说着一般,在哨所的顶部站起了身,“噗”的吐掉了嘴里的人头,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 锻炼了十五年。 或许是上天眷顾我才让我没有死去、或许是上天眷顾我才让我遇到了巡查军队、更是圣盾的庇护、使我能一直一直的活下来,锤炼自己的身体、锤炼自己的精神,直到遇见你! 我要砍掉你的头、为族人为亲人复仇! “发现敌军!” 凯恩咆哮起来,指向了哨所的方向:“黑色的魔物!” 三·勇气 爪子架住了布兰突刺而来的长枪,棱形的枪头擦过令枪刃打滑的皮毛扎在肩头,只留下一滩散发热气的阴影。 抛开其残忍的习性,这头黑色的魔物外形其实相当的......美丽。柔顺光滑的皮毛几乎没有什么杂色,身体修长而强健,像是大猫的头部一对猫耳支棱起来,四肢上厚厚的肉垫夹缝中弹出了弯钩状的爪子,一条修长的尾巴轻柔的在它身后摆动,即便在被士兵们围攻,依然有着优雅的步伐,在建筑、山石、冰雪间来回跳跃穿梭,用那双琥珀色和翡翠色的异色瞳孔凝视着士兵们,嘴角噙着残忍的微笑。 枪头刺在它的皮毛上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往往被柔顺的皮毛滑开,只留下一点点的热气蒸腾证明伤到了这个魔物,起初三四枪几乎全中,可随着战斗开始,魔物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速度以明显的速度在上升,力气也越来越大,五六把长枪居然渐渐的有压制不住这个魔物的势头,而正给手弩上弦的乔治、祖纳父子俩已经是满头大汗——这个魔物的体温已经开始影响到穿着厚重衣物和铠甲的士兵们了! 魔物忽的伏下身子,借着尾巴的一甩之力,布兰脸上啪的绽出雪花,魔物的尾巴末端则伸出了一根骨刺,他抹了把脸,握紧长枪再度戳刺过去。 ......怎么这么热? 早先挂彩的瓦尔特呼哧呼哧的喘起气来,挠了挠脸。 魔物的体温越来越高,它甩动了臀部,把一小泼血液甩到了乔治脸上。 突如其来的暴起。 本该正在牵制魔物的瓦尔特怒吼着,把长枪捅进了祖纳的腋下,贯穿心脏—— 三四名士兵的动作开始狂乱,不知何时脸上长满了疱疹和水泡的他们不分敌我的把武器朝着身边的人噼里啪啦的砍下去,猝不及防的士兵们一时之间完全失去了阵势,魔物用优雅的步伐穿过了人群,用尾刺割伤着他们,窜上了山岩,用一种暗藏讽刺的目光看着底下混乱的士兵们。 但有一人躲过了它的刺击,并更近一步的用盾磕开了尾刺,一把把魔物的后腿抓住,向着山崖的那一侧扑下去—— 魔物原本仿佛胜券在握的笑容忽然消失了,拽着自己的那个家伙的体重甚至超过了它自己的体重,加上这一扑的力量,它居然三下都没能挣脱开这家伙,即使用另一条腿蹬踏下去也毫无作用......这家伙居然把所有的蹬踏都挡住了?! 忙于抵挡莫名其妙发疯的战友的布兰用余光看到那个两米多高的巨汉一把把魔物拽了下山,不由得目瞪口呆——那个家伙、为什么一幅要生吃了魔物的表情? 两具躯体纠缠在一起沿着雪崖滚落,撞击着冰层、石头、雪堆,轰隆轰隆的其声势越来越大,来人死死的捏住了魔物的后腿,另一只手没头没脑在它的身上乱抓一通,撕下来大块大块的带血皮毛,滚烫的血液喷在他身上就像温水一样毫无痛楚般—— 魔物也几乎痛骂出声了,这家伙顶着反击死死的捏住自己的腿,到底想做什么! “轰隆”一声巨响,两具纠缠在一起的身体撞上了一块岩石,人类的手似乎因为痛楚而稍稍松动一下,魔物随之抓住机会挣脱了开来,腾的翻身而起,抠住石头的边缘。 它活动几下喉咙,剧烈的喘着粗气,而那个人类也剧烈的喘着粗气,两个生物一时沉默了下来,对峙着。 打破沉默的是魔物。 “......嘶。小鬼......我们以前见过吗.......” 魔物赫然口吐人言,它用得是相当迟缓不熟练的方言,但大部分北方人都能听个大概。 “这样抓着我不放。” “......” 蹲跪在地上的正是凯恩。 魔物的反击终究不可能完全都挡下来,一记有力的蹬踏,利爪在他的脸上直到额头直直的割开了一道伤口,贯穿眼窝,被血糊住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东西,仅存的另一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魔物,皮肤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疱疹,慢慢演变为水泡。 他的体温正在迅速的攀升。 “不说话吗?” 魔物在石头上喘了一会儿,危险的龇出了牙齿。 “比起来,你才像野兽,小鬼。” 凯恩没有说话,顶着不知何时开始慢慢刮起的北风,像是野兽一样锤动着胸口。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 发出了野兽一样的疯狂嚎叫声,他嚎叫着向魔兽撞了过去。 但魔兽更快一筹,灵巧的从石头上跳了起来,凯恩只能撞在那块石头上,撞得胸甲都陷了下去,发出磅的一声巨响,撞得石头发出断裂声——但没撞到魔物,等同于在自残。 “这么快就疯了吗?” 魔物翘起了嘴角,发出嘲笑声。 “在我【猛焰王】的猛毒之下,体型又有什么意义?” “......错了。” 撞击上石头后,嚎叫声戛然而止。 凯恩回过了头,脸上虽然长满了水泡,眼神却清醒无比,还带着一股不明所以的毅力。 “......?” 自称【猛焰王】的魔物疑惑的看着他,有些不明白这家伙到底在做些什么东西...... “......今天早上。”凯恩用嘶哑的声音开口,“没有风雪。” “......所以?你到底想说......暴风雪?!”魔物说了半句话就明白过来了,在这片地区风雪停了的唯一原因就是一场大型暴风雪即将到来! 雪花慢慢飘落。 山体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声。 那陡峻的山岩高耸在遥遥的天际,乳白色的浮云飘浮在它的脚下,纵深的峡谷里倾泻着一望无垠的原始山川,巍峨的山岭上覆盖着积存万年的白雪。有时,嘶叫的旋风刮得天昏地暗。有时,巨大的雪崩震撼得地动山摇。 “山是孤独的。” 曾经有人这么说。 这份孤独庞大得就像外面永恒冻土带上的冰川,在年复一年的雪风中越堆越高,永不融化,越来越高峻,越来越锋利。但总有一天,当孤独的重量超过了极限,它就会崩塌,雪崩的狂潮会把整个世界都吞噬...... 就像是接天摩地的巨人从万古的沉眠中醒来,白色的雪线从高耸的雪风上开始活动,就像是巨人的手足—— 伴随着大暴风雪到来的,是一场足够摧毁这方圆数公里山峰上所有哨所的大雪崩! “就站在那里!直面我、直面死亡、直面灾难,魔物!” 凯恩靠着那块石头,用堪称刺痛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魔物【猛焰王】。 “人类最伟大之处,在于面对恐惧其崇高而无畏的姿态!” “你以死亡为乐! “我以勇气为荣!” “一起——死吧!!!” 他甚至张开了手,背对着大雪崩,向着魔物走了过去——身影之坚毅恐怖、就像是不死之身的白铠巨人! “神、神经病啊——!” “谁想和你一起死啊小鬼!”魔物深知雪崩的恐怖,掉头就跑,就像是被圣斧威胁着一般狼狈的掉头就跑,努力逃离那一条越来越近的雪浪,手足并用再无优雅可言! 雪浪覆下,吞没一切。 世界皆白。 尾声 凛冬城,军营。 “真的不考虑继续参军吗。你这样的老兵是珍贵的资源。” 书录官无不可惜的在花名册上圈掉了“凯恩·乔斯达”的名字,写下了“退役”,把遣散费的钱袋递给了站在桌前的高大人影。 “......不了。我想要去看看别的地方,如果到时候还没有目标的话——再回来继续参军吧。” 钢灰色头发的男人笑了笑。一道陈旧的伤疤贯穿他的眉骨脸颊,他摘掉了武装带上的徽章,露出里面的军装背心上的十字图腾,斑驳的盔甲,伤痕累累伤疤层层的双手。 “——无论何时欢迎回来。”书录官合上了花名册,点头示意。“愿斧与盾祝福你。” “也愿斧与盾祝福你。” 男人抛着钱袋,走出军营看着阳光,忽的笑了笑。 直到这时,书录官才发现这个身高已经超过了两米三十的罕见巨汉的腰间,正缀着一柄生满锈斑、被层层铁锈包裹起来的短剑——那其实是一柄三圣联盟常见的刺剑,但在巨汉腰间,就像是一把短匕首一样不起眼。 他一路缓慢前行,直到走进了冒险家公会。 “你好,我想注册冒险者资格。名字?” 短暂的沉默。 “......萨尔拉斯。【牺牲】的萨尔拉斯。” 第七十四章 三圣军演 “军演?” 对着由骑卫队士兵送到勇者们所下榻的旅馆的一张任务单,勇者们不由得迷惑了起来。 那上面并没有提到关于三圣护城河的“怪物巨鱼”的任务后续或者报酬,那位直接指派给勇者们任务的枪之勇者也没有给予进一步的指示,但反而有另一封任务单在勇者们还没有回来之前,就已经送到了旅馆的前台。 这封任务的等级比枪之勇者所下达的任务还要更高。 诚然,理论上直接指挥勇者们的,整个三圣联盟的最高勇者指挥官正是身为三圣器中最年长者的【枪之勇者】巴尔杜尔,理论上没有更高一级的存在——不过,事实上,如果这封任务单是从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王者、【贤王】的手上直接发出,那就顺理成章了。 这是一封来自于贤王的任务指令。 因为勇者们最近所触及到的任务、牵扯而出的背后状况,在王都的杀人鬼案件之中的活跃,其傲人的战绩,使得原本还不足以接触到贤王这位最高统治者的勇者们进入了他的视野。 于是,贤王为勇者们准备了一场联合军事演习。 在此前勇者们所看到的大兴土木的建筑队、以及护城河修缮工作,还有那门黑漆漆的魔动炮运输车,都是为了这次的联合军演所准备的。 他调动了超过五千名士兵,从中遴选出了最为精锐、最为忠诚,且能够适应勇者们那超越凡人力量的一千五百人,在新修筑的位于三圣城外的护城要塞旧址之上的堡垒中,准备着这场行动。 这封信的笔迹流畅优美,措辞完美无瑕,没有丝毫让人不快的多余修辞,最让勇者们感到难以置信的是整封任务单上的字母完美的排布成了整齐的排列状,每个字的大小、倾斜角度甚至于笔画的粗细、转折的弯度都惊人的一致,简直像是用活字印刷的机器所印刷出来的字体一般。 而这封任务单可是三圣联盟贤王的亲笔书信。 单单只是从这封任务单上的字迹来看,就已经能够看到一位身着华贵整齐的精致华服的王者,用着无可挑剔的完美礼仪,指挥着整个巨大王国的运转的景象。 无怪乎三圣之王被称之为【贤王】。 那完美的姿态,确实可以匹配上圣贤的名号。 “虽然很不想承认......” 萨尔拉斯啧了一声,即便是认字不多的他也能够从这封信函里看到那个王者自由如意的姿态,“但我不得不承认,三圣在公文上确实要超出我们的将军们不少。” 与作为军政府的北方战线政府不同,三圣的议会制度和君王是并行不悖的,因此混乱的政令屡见不鲜,见到这样条理清晰、完美无缺的政令,确实会让人心情舒畅不少。 在这封信函之后,还有一大箱子被装在木函之中,分门别类的装订、整理好的文件。 那是勇者们所要面对的“敌人”的资料。 贤王丝毫不会顾忌有情报外泄或者针对性的布局影响到最终的军演结果这回事——又或者说,当勇者们仔仔细细的看过了那些资料之中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之后,自然也会明白这一回事。 “如果不提前给予一些请报上的优势,勇者们必败无疑。” 他们所要面对的是总数在千人以上的三圣联盟最精锐的常规部队——王都直属骑卫队。 诚然,经常有人说勇者们个个都是以一敌千、甚至于以一敌万的超级高手,但那也只是指的最为活跃、最广为人知的那几位勇者——再准确些,再严谨些,那指的就是【三圣器】。 现今,只处于第一觉醒\/突破阶段的勇者们,最多也不过是可以以一敌几十罢了。 除了少数本来就有名气、有个人实力的,余下的几位新人勇者只怕最多也不过能击溃十五六名士兵,就会耗光自己体内为数不多的以太——何况,一个个的去打倒几十人,和一口气打倒几十人是完全不同的难度。 何况,即便只是单个的三圣王都直属的骑卫队成员,也未必就是轻松拿捏得了的。 这支驻扎在王都周遭的精锐军队是真正的王国百战之师,不仅仅有和人类作战的经验,在勇者们的人手不够、或是怪物强度不够大、数量却超乎寻常的时候,骑卫队经常要协助勇者们进行战斗,帮助他们压制住大规模的魔物集群、甚至于直接和强力的魔物对上,拖延时间等到更高位的勇者赶来。 因此,对于勇者们所拥有的超凡力量,他们有着清晰的认知,不会毫无准备。 而王国为他们所准备的每人一领的锻造铠甲、全包裹式的钢制头盔、精炼出来的制式长矛、大量的投掷抛射武器、乃至于专门为了捕捉魔物而准备的特殊武装——钢网、麻醉针剂、经过简易附魔技术加持的特制弩炮等,使得本就擅长配合、精于集群战斗的骑卫队们变得如同扎手的铁刺猬一般难以对付。 更别提他们还是处于堡垒集群的状态之中,勇者们想要获取补给物资和情报、地图甚至于休息之处,都要费尽力气的一个个攻陷这些堡垒。 在最为核心要害的几个堡垒之上,甚至呈扇形排布着几门魔动炮! 那可是极速抛射出魔法团块、直接造成大范围的爆炸、灼伤乃至于种种特殊魔法效果的、货真价实的魔法道具! 勇者们对于魔法的攻击几乎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 如果被单独一门魔动炮攻击,以勇者非人的身体能力尚且还可以试图躲过——毕竟,魔动炮的威力巨大、但装填起来也极其费事,无法做到连续短时间内的发射,但被数门彼此重合了射界、可以互相弥补射击死角的魔动炮攻击的话,能够留下全尸就已是侥幸。 但这都还不至于令身经百战、在这样的大规模军事战团之中作为先锋部队的萨尔拉斯皱起眉头。 他翻看着那些资料,虽然有些不快,但显然还是没有对其绝望,试图寻找一些取巧的方法来绕过那些威胁极大的魔动炮进行攻击。 然后,他翻到了下一页。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骂出声来。 那上面赫然描绘着一只巨大的奇异生物。 这生物有着狮子的身躯、鹰的头颅和爪子,生有巨大的翅膀,通体都是雪白的毛发。 【白狮鹫】。 “在本次军事演习之中,白狮鹫卫队会抽调一支十人的小队进行战场巡逻。” “每六个小时过去,会对整片战场区域进行巡逻。” “被肉眼观察到的目标视为被击杀。” 曾有白狮鹫卫队的成员作为临时的伙伴、知晓了他们那可怕的追踪能力的勇者们当然还对这支军队记忆犹新。 所幸他们并不被允许使用极其恐怖的魔法道具【白夜眼】,否则身怀以太的勇者们在这些白狮鹫的眼中看来恐怕比黑夜里的闪电还要显眼,第一次的巡逻就会被全员抓捕。 而最下面,写着的那行字反而令勇者们感到无所谓了。 “临时队长为巴尔杜尔冕下。” 枪之勇者·巴尔杜尔。 勇者们的顶头上司。 三圣联盟最强战力之一,所有勇者们的顶点之一,现存的唯一一个已知的自上一次浪潮之中存活下来的圣器使,三圣的人形天灾。 按理说遇到这样的敌人,这些不过只有一次觉醒的菜鸟只需要乖乖的睡觉等着投降就好了,这种人作为敌人的话,只能叫人感到绝望。 不过,勇者们本身就连白狮鹫的小队也未必能够敌过,现在加上一个枪之勇者,不过是有了“啊、原来这么看得起我们”的感觉。 “不论如何。” 贝洛狄特拍了拍手。 “我们总得想想办法——哪怕不是为了赢,而是为了能够将这场战斗拖延得更久一些也好。” 他指着最后书函上所书写的胜利条件。 “击破作为核心物的雄狮天鹰徽章、或者将所有的骑卫队士兵淘汰出这场战斗。” “我们有没有可能,直击作为核心物所在地的那个堡垒,在白狮鹫的巡逻空隙之前,就率先发起突袭、抢先打碎这个徽章?” 一阵沉默。 沉默、接着又是沉默。 许久许久的沉默之后,花咲太郎忽的举起了手。 “我想,也许还有第三种选项......第三种胜利的办法。” 第七十五章 堡垒与密林 伴随着巨大的号角声被魔法传播过整个林地区域,那些进驻在这个区域之中的身着铁甲的精锐骑卫队士兵们就已经知道,这场由贤王陛下所组织的军事演习已经开始了。 不同于勇者们收到的“尽量不要造成过大伤亡”的叮嘱,所有的士兵接到的命令都是显然易见的“当做真正的战争来进行”,换而言之,如果勇者们学艺不精,在战斗之中被富有破坏力的武器‘误杀’了,也是决计没有问题的。 因此,尽管士兵们对勇者有所了解,也能够对这帮家伙的力量有心理准备,更知道这只是一场演习,但实际走上战场时,还是心里颇为不安。 这是明显的偏帮——或者说,这个规则就代表了高层们认为如果不对勇者进行拘束,这些士兵会伤亡惨重也说不定。 在这声号角传遍战场的四个小时之后,位于边缘地区的某个外侧堡垒之中。 丹·艾斯隆紧了紧自己护腕的牛皮绑带,阴沉着一张脸穿过了狭窄的通道。 看到长官的这副神色,对其知根知底的两名士兵赶忙收起稍稍有些散漫的神色,“啪”的站的笔直,铁制的靴根护片撞击的声音清脆悦耳。 “要多留心周遭。” 这位百夫长不轻不重的提醒了一句这两位刚才还在开小差的士兵。这场军演对于贤王到底有什么意义尚且不得而知,但既然连白狮鹫卫队都参与到了这场战争之中,那就说明贤王绝对不仅仅是想看他们被勇者砍瓜切菜般的打败的。 要赢。 而且要赢得漂亮,让大家都看看三圣的王牌骑卫队部队的厉害之处! 我们可不是什么只能为勇者提供些打杂的帮助的可有可无的东西! 距离开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尚且没有接到有堡垒遭遇袭击的通告——这是很不正常的。勇者们当然不会被投放在这片区域的正中心,但也绝对不至于四个小时都还没找到堡垒的所在地,没有对任何一支小队发起袭击...... 他们在干什么? 百夫长艾斯隆本人当然不会知道,他也不会去猜测这些。 但这并不妨碍他以最坏的情况去设想。 ——勇者都是些理所当然的做着莫名其妙的事情的家伙..... ——一群离开了武器就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 这么想着,他穿过狭窄的通道,来到了第三层的堡垒顶部。 他所在的堡垒是按照三圣的制式部队要求,在短时间内修筑的标准小型堡垒,高度连同地下的部分在十米左右,突出地上的部分有两层,每层都有足足四米之高,通道狭窄弯曲,确保攻入其中的敌人无法轻易穿行、也不能瞬间熄灭整座堡垒能够发出的信号。 堡垒之中驻扎的人手不多,虽然只有二十人,但却都是艾斯隆知根知底的老兵,个个武艺娴熟,都能弯弓射箭,上马作战,甚至于就连马厩之中都有着五匹披甲的战马,这样的堡垒超过三十个散步在相当大的范围之内,可谓一步一岗。 堡垒顶部则摆放着几具速射的架台式弩箭和一架遥望镜,这东西平时他们用的不多,加之本身的黄铜镜筒和玻璃镜面又过于精细,很容易损坏,因此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专门取出来,搭建一个防水的雨棚放在其中用以观察周遭。 五名士兵正矗立于塔顶,见到长官上来也只是稍稍点一点头,就继续抱着弓观察着周围了。五人的视角交叠在一起,足以轻松的把堡垒周围的所有景色收入眼底。 艾斯隆没有多说话,只是架起了那具遥望镜,把黄铜的镜筒指向了远处森林的方向。 堡垒所处的位置是一片森林的边缘,在那森林之中还有另外的简易岗亭,时不时也会有野兽冲撞,发出些许动静来。 说来也是凑巧,正当艾斯隆把目光注视到森林的时候,就看到在遥望镜几乎快要到观测极限的地方,飞起一片黑点。 那是陡然腾飞而起的林中鸟群。 惊鸟? 观测着这个方向的弓手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只是他的目力终究比不上遥望镜,看到的就更为模糊,只是星星点点的模糊影像。 “长官......” 弓手试探着问了一句。 “也许是野兽惊鸟。再看看。” 艾斯隆倒没有多做些什么,只是摆摆手,继续把目光挪向那个方向的周围,平着扫视了一周,又转了过去,聚精会神的观察着。 而难免的,在侧面的两名弓手也更多的把注意力稍微挪了过去一些。 而就在此时,在森林之中。 菲斯特不解的看着一把扯断绳网的萨尔拉斯。 因为为了抓到这几十只各种品种的鸟,她可是忙活了好几个小时,才一只一只的把他们带回来——抓鸟确实不难,但还要保证鸟是存活的状态,而且不能有什么受伤的地方,这可就只有身手敏捷、常年与野兽打交道的她才做得到了。 但为什么好不容易抓到的鸟,又要突然放走了? 萨尔拉斯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收起地上的散落绳网,小声的吩咐了几声。 半晌之后。 此前的这片区域已经被清扫干净,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来,只是草地上被什么重物所冲撞、碾压过的草皮的痕迹还是相当清楚、甚至有几棵大树的树皮都出现了磨损脱落的现象,露出内侧崭新的木质层。 三名身穿钢制铠甲的骑卫队士兵保持着一个散开的阵型走入了这片区域。 其中,为首的一人目光四下扫视,手中紧握着已经上好了弦的钢片弩,另一只手则放在腰间的位置——那里有一柄弯曲的弧刃刀,正适合在这种场合发挥功效。 他身旁的第二名士兵则稍稍把长矛向前端握了一些,这样在这种环境之中,他能够更快、不被阻碍的刺出长矛,仅仅是这些细节,就足够证明这些士兵的确是经验丰富,能够适应各种环境。 他单膝跪下来检查着那地上巨大的痕迹。 在这些折断、拽断的新鲜草叶之上,汁液尚未完全干涸,断面还很新,说明被折断的时间并不长,而那些被深深践踏进泥土之中的痕迹则证明留下这些痕迹的是一头有一人多长的野兽——在这种森林之中,有这种体型、还能造成这样的痕迹的野兽可不多。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 深度相当惊人,就算这里的地面是泥土落叶混合成的松软地面,但这种深度还是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类的体重范围,而那些体重比人还大的东西...... “是野猪。” 士兵很快的做出了判断。 “这周围的痕迹应该是野猪的皮蹭出来的。体型可真不是一般的大——恐怕得有五六百斤了吧?这里居然有这种体型的野猪王?” “谁知道呢?” 第三名士兵环视了一下周围,放下了些戒备的心理,回答了一句。 “按说这里不该有这么大的野猪,不过倒也正常,之前的那些鸟就是被这家伙吓跑的吧......” 他的话没能说完。 那是因为就在下一刻,从头顶正上方的、那棵树皮受损较为严重的巨大铁杉木的树冠之中,一个红发的身影矫捷的飞跃而下,在空中就甩出了如同锁链、又如同长鞭的剑。 这剑呼啸着卷住了第二名士兵的腰,尽管这红发人身形矮小、但力量却出乎意料的巨大,丝毫不逊色于奔马的巨大冲击力连同下坠的这股力量直截了当的就把士兵甩飞了出去,铁甲撞击在树干上,震落叶片无数。 而她则借着这股力量,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又隐到另一株大树的树干后面去了。 第三名士兵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半句也不能回答出来。 那是因为,他的喉咙,此刻正被一只冰冷的钢铁手掌所紧紧的扣住。 肩头还有着尚未抖落的叶片和泥土,半身掩埋在泥土之中,如同诡雷一般跃出地面的铁腕政委,只用了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卸掉了他的下巴,紧紧的扣住喉咙捏紧气管和声带,让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支支吾吾的流着口水。 第一名士兵毫不犹豫、不假思索的抬手对着那女人就是一箭。 但这支弩箭在空中就被另一只更加锐利、更加沉重、更加坚固的大箭击坠了。 贝洛狄特的钢质大箭。 士兵所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就是自己向着另一个巨大的身影不断的发射弩箭,抽出短刀上去搏斗—— 然后,弩箭崩飞、短刀卷刃。 那如同巨人一般的白色铠甲的男人,用巨大的手掌隔着铁质头盔握住他的整个脑袋,用力的上下一晃。 世界就变得黑暗下去。 第七十六章 混战 “抱歉。” 萨尔拉斯松开自己手掌,那已经被捏的有些轻微的变形的扣子从头盔上脱落了下来。 这是在不伤害到对手的前提下、而又能够在短时间内最快的令人完全失去意识的方法之一,只是,要使用这样的方法,不仅要在体位上占据绝对的优势,更要能够在力量上形成碾压、爆发力、精准度和经验一个也不能少。 握住头骨,然后用力摇晃,使大脑撞击颅骨内侧而昏迷——这样的技术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手抓到机会摆脱,而且若是力气过大、出力过猛,又容易使人丧命,因此也只有萨尔拉斯这样的经验丰富、手法娴熟的人才敢于在实战中使用。 “抓紧时间,法雷尔。” 他吩咐了一句之后,着手扒掉士兵们的铠甲,解除他们的武装衣——当然,最重要的是拿走士兵们悬挂在脖子上的一块铁片,把这块铁片用力一扭,本就做过处理的铁片顺利的变成了两片。 这就行了。 这就代表着士兵已经被击杀、只能退出这片战场。 “用真正的惊弓之鸟来引蛇出洞......这样的战术未免有些太冒险了。即使是已经成功了,我还是觉得不够保险。” 这是贝洛狄特的说话,他一边说话一边捡回那只钢箭,擦了擦之后放回自己的箭袋里。士兵们的箭矢质量不如他的好,长度、重量和角度上都有些区别,在不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还是尽量使用更为顺手的自己的钢箭更好些。 “别担心。我们之前不是观察过了吗?” “这些营地修建的灶台和厕所都只有一个,这说明里面最多也不会超过五个人,大概率只有三四个人——再多,一个灶台就不够他们吃饭所用的了。” 萨尔拉斯把那被打晕过去的士兵们放在了一起,又把武器塞在他们手里,以免在林中被野兽袭击而死,就回过身来重新修补起使用过一次的大绳网。 法雷尔没有去帮忙收绳网,而是做起了萨尔拉斯所吩咐的“那件事”。 他解开了自己腰间的皮带。 大约一个小时后。 尽管士兵们和艾斯隆都全神贯注的观察着树林的方向,但确实没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反而是他们自己因为长时间的凝聚目力,使得眼睛有些酸痛。 士兵们还好,艾斯隆自己饶是精力旺盛,长时间的用遥望镜盯着一个地方看也是吃不消的,眼睛酸涩难忍,只好放下潜望镜,看了看日晷上的大致时间。 “快到白狮鹫巡逻的时间了,长官。” “是啊。” 弓手们也看了一眼,日晷的刻度显示现在已经过去了五个多小时,就快要到第一次的白狮鹫的巡逻时间了,他们也自然而然的稍稍放松了些。 艾斯隆本想继续盯着,但眼睛确实酸涩难忍,只好作罢,转而摆了摆手,意思是让弓手收好这具遥望镜,自己则用面巾稍稍蒙住眼睛,轻轻的揉着闭上的双眼。 “我缓一缓。” “等到白狮鹫来,你们就换班下去吧。” 五名弓手都欣然应允。 只是,又过了短暂的一小会儿之后,一名弓手发觉在原本的方向,又有零星的惊鸟从林中飞起。 而且,看这个方向——这惊动飞鸟的东西是在动!在向着森林的边缘进发! 他连忙支起那具遥望镜,看向森林惊鸟的方向。 越来越近。 越来越快。 终于,视野之中,一个巨大的身影冲出了森林。 银色的铠甲和蓝色的斗篷在日光之下闪闪发光。 那是三圣骑卫队的铠甲和斗篷——那是骑着骑卫队战马的士兵! “长官!有友军!” 弓手不敢怠慢,连忙喊了一声,他身周的另外两名弓手也就好奇的把目光投了过去,也看到了那个身影。 艾斯隆更是一下跳起来,接过遥望镜。 视野之中,确实能够看到一个骑着战马的骑兵。 他身穿银白色的铠甲,身体紧紧的趴在马背上,本来是向着侧面的方向,但抬起头来看到了自己所在的堡垒之后,就用力的掰过马颈,向着堡垒所在的方向挥动着手臂,马也就向着自己的方向跑来。 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似乎在喊叫着什么...... 艾斯隆又把遥望镜向着森林远处投了过去。 在那冲出来的森林处,一个高大、诡异的身影正迈开脚步、穷追不舍。 这身影浑身漆黑,身材极高、绝对有三米,头顶长着枝枝丫丫的弯曲鹿角,身上全是黑色的毛发,但是又双足行走,臃肿却速度极快,因为其步伐很大,那匹战马在短距离内竟然有要被追上去的风险......! “是森林里的营地!” 艾斯隆很快做出了推断:“营地被那群勇者袭击了?但是那东西根本不像是人——难道是什么魔物?!” “王都周围怎么可能出现这种魔物!” “来三匹马,两个人骑马跟我,十个人步行随后!” 百夫长果断的下达了指令。 你只有一个人!就算你再厉害也好,就算你再凶残也好——只有区区第一次觉醒层次的勇者到底有多少斤两我当然清楚!你绝不可能把这支十三人的军队都杀了! “出发!” 士兵们应声附和,除却仍在屋顶观察的五人,把守堡垒门户的两人之外,堡垒之中的所有士兵都动了起来,牵出三匹战马,披挂上马具,艾斯隆一马当先骑跨上去,足跟的马刺轻轻一戳,战马就迈开步子飞驰而去。 步兵们也没有因此而放开脚步奔跑,只是握紧了长枪,以小步的方式跑步前进,即便是在这么仓促的情况下,士兵们也没有让阵型有多散乱,足见他们的确乃是精锐。 这段距离在马的脚力下跑起来并不远,很快艾斯隆就能看到那骑着战马的士兵,他趴在马背上,只是抱着马的脖子,也做不出什么动作,不知道是因为受伤太重还是脱力,令得营救队友心切的艾斯隆更加加快了速度,前去接应。 那匹战马就在离艾斯隆还差三五步的时候,忽的像是崴了脚一样原地趔趄了一下,把马背上的人一把甩了出去,那人落在地上滚了三五圈,就躺下不动了。 “该死的!”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畜生!” 百夫长痛骂了一句,勒住马头,经过那人的身边,只见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盔甲之上触目惊醒的血渍染红了一大片的衣服和斗篷,不知道是生是死。 “你们两个留下来照顾他。” “步兵队!保持阵型跟我来!” 艾斯隆左右来回打马,让骑士扶起那个友军,自己则带着十名士兵,稍稍整顿了一下阵型,就向着极其骇人的怪物冲了上去。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他手握长矛,借着马的冲击力量冲到近前,对着那黑色有角的怪物就是一记突刺。 但直到这个距离上,他才发现一些不对劲。 ——不对! 这家伙、这家伙...... 他猛然发现,眼前这三米高的怪物外表的【皮毛】看上去只是些杂乱的、被涂抹上了炭灰变成黑色的绳子头和破布条...... 那鹿角根本就是用树枝做成的! 只是由于距离太远、加上救人心切,他没有观察的太过仔细就冲了上来——这根本就是个人造的东西! 长矛“铛”的一声,撞上了什么坚硬的物体。 那怪物的头部就轰然爆开。 这并非是一个怪物。 这是一个身材极高、身形巨大的人,肩膀上背着另一个人,再顶上一块破破烂烂的绳网和布头伪装出来的东西! 那支长矛的头部,正斜着撞击上了巨人的肩甲,巨人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歪斜着长矛,使其只能在盔甲上留下一道伤痕,带着后面的布一起擦身而过、冲了出去...... 而那个骑在他肩膀上的白衣女人,则把布匹顺势掀了起来,盖在艾斯隆的身上。 就这样,他裹着一团黑布和破破烂烂的绳网,冲了出去。 而巨人也没有做什么更多余的事情,只是瞅准时机,对着战马的后腿用力的挥出了一拳,把夹在手心里的一柄短刺插在了上面。 于是,这匹发狂的战马就带着艾斯隆一个蹦跳,冲的更远了。 他这才回过头来,先丢开肩膀上的米莎·阿斯塔尔,再踏前一步,从背后取出盾牌,对着姗姗来迟的步兵们勾了勾手。 “来、来、来。” “让我看看三圣军人的成色。” 且不说艾斯隆这边遇到的袭击,单就说那两名下马的骑兵,他们扶起躺在地上的战友,又去牵那匹踉跄的战马。 这人脸上全是血,连头发都被血染的就像是火一样的鲜红,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伤口的血。他身上的盔甲也染满了血,连带子都松开了,显得极不合身。 “你怎么了!” “你还好吗?可以说话吗?!” “发生了什么?!” 骑兵看到队友如此惨状,不由得赶快放下长矛,从腰包里拿出绷带布,想为其擦干净血迹找找伤口在哪里,赶紧包扎一下。 而他身边的另一名骑兵也赶快在马背上的包里翻出一块方巾,递给同伴。 就在这片刻的功夫,他就看到了在那匹受惊的马身上,有着新鲜的伤口。 伤口的位置就在马的前腿上,新鲜的血仍在流淌,所以这匹战马才会发狂把背上的人摔下去...... 不对不对不对! 这是他自己刺出来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等他多想,‘重伤垂死’的士兵就猛然睁开了眼。 那身躯之中突然爆发出极强的力量。 以一记从地上陡然弹腰跃起踢出的自下而上的踢击,那发觉了战马异样的骑兵被直截了当的打倒在地,连牙齿都飞了出来。 而紧接着,这人又翻身骑在了那错愕的骑兵身上,左右开弓,硬生生把他打了个满面桃花开,昏死当场。 在这打斗之中,他的头盔掉落,露出满头如火焰、似血液般的炽烈发丝。 不,应该说是【她】。 菲斯特。 也只有有着狼之血加持的她能有如此的体能了。 而就在这里的所有动静,被那些弓手们尽收眼底、引来了他们五人的注意力的时候—— 从侧后方的方向,一支钢箭刺进了弓手的肩头。 然后第二支箭打落了另一名弓手的弓。 第三支、第四支! 片刻之间、连珠四箭! 他们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他们聚集到了一个便于观察、但也便于被狙击的地方! 最后的一箭,则射穿了第五名弓手的手掌,和弓钉在了一起。 “抱歉——我不敢留手。” 而在入口处,两名昏死过去的士兵身上缠绕着钢铁的网子。 面无表情的索菲娅向着他们的脖子后捏了一把,确保他们真的昏迷了过去。 就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 这堡垒就已经陷落了。 第七十七章 白狮鹫的巡逻 艾斯隆愤怒的扯掉了自己头上的那些破布头。 他满心怒火,因为从耳边那些叮当碰撞的声音、和那个带着北方人口音的巨人的挑衅话语,他就知道恐怕自己的部下们凶多吉少了。 等到扯开破布,他回头去看,那个瞬间,如同被野猪袭击过的庄稼地一般的惨状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看到那身披白色铠甲的巨人,正用手中那面看上去有如城门一般的巨大塔盾,狠狠地砸断了士兵手中的钢制长枪,连同长枪的木柄、木柄之中的枪樋都被这巨大的力道砸成两截。 这力量简直超出人的想象、这体型简直超出人的范畴...... 而自己部下那百炼钢打造的佩剑,在其体表的铠甲之上也就只能够摩擦出火星、溅起一点灰烬粉尘罢了。 这勇敢的用剑战斗的部下,就被巨人反手一手背打中小腹,锁子甲也阻挡不住这股力量,他当时就从头盔的缝隙里把早饭吐了出来,跪在地上。 三圣骑卫队精锐的士兵们,在这身材极高、力气巨大的男人面前就像是秋后的野草一般,一挥手就会倒下、一抬脚就会后退,那些苦心练习的刺枪技术、剑术和方阵配合在这男人手下连一个回合都走不过去...... 这真的只是一次觉醒的勇者该有的强度? 但事实由不得艾斯隆多想。 一枚炽热的、泛着橙红色光芒的火球飞过了他的肩膀。 那火球之中蕴含的温度极高,和火把擦过身边的感觉截然不同,火球本身虽然并非绝对凝固起来的高温球体,但那些逸散的火焰却被约束在一个较小的范围内,仅仅只是擦过自己,就能感觉到头盔之下的眉毛都被烧得卷曲了起来,汗水滋滋的落在盔甲上被蒸发。 看上去有些懒散、甚至可以说是有气无力的花咲太郎呼出一口浊气,让那枚火球再度偏离了些轨道,砸在地上,烧焦草皮、烧黑了石头和土壤。 “可以请你投降吗?” 不同于远远的站着的花咲太郎,背着奇异的双手巨剑的银发少女径直上前,一只手放在背后的剑柄上,一只手拽住肩头的皮质肩带,彬彬有礼、但冷漠的说话。 艾斯隆的回答也是异常简单的。 “绝不!” 他勒住战马的缰绳,靴子后跟轻轻一刺马臀,战马随之也就调转了方向,划了一个大弧形,向着那能够使役火焰、手捧烛台的金发青年冲了过去。 刀剑终究杀伤能力非常有限,双手巨剑想要一击就破坏我的铠甲也绝非易事——那些被打倒的士兵并非阵亡,只是被冲击力打得一时失去活动能力罢了! 巨人的盾牌我无法防御也就罢了,区区双手巨剑想要连人带马一起拦截下来绝不可能! 艾斯隆再度打马,让战马发挥出更加迅猛的冲击力量——要知道,骑卫队的精锐战马是有着马甲保护的!这些铠甲的沉重丝毫不会逊色于重步兵所用的,在凡人的战争中只有双手重武器和大型弩机可以伤害这种战马...... 他伏低了身子,向着花咲太郎冲了过去。 这个阶段的施法者不会有如何强大的防护能力! 他们只是勇者,又并非能够变身为凶猛野兽的幻形者术士! 吃我这招...... 花咲太郎眼见这披着铠甲的骑兵向着自己冲击过来,毫无疑问他这脆弱的身板被撞上一下就会被重创甚至击杀,这种冲击力,哪怕是萨尔拉斯不用盾牌也难以抵挡,但他却没有逃跑或者闪避的意思,只是苦笑了一下。 “就说会针对魔法师吧?” “是魔术师才对吧?——不,我在说什么......” 银发少女下意识的接了一句话,又哑然失笑的摇了摇头。 她一只手拽动了皮带,这皮带连着背后的剑鞘一起被扯得向身前旋转——这种大型武器的剑鞘是无法像单手剑那样由一整根木鞘或是皮套组成的,只能是两个皮质的环扣,把大剑固定在背后不至于掉落,而在战斗的时候,只要这么一拉,就能连着大剑一起从肩头向前方飞出,使得以少女的臂力,也可以挥动这柄沉重的武器。 她左手握住剑柄、右手随即松开皮带,稳稳的托住剑柄底部。 整柄大剑就这样在空中挥出一个极其炫丽、灿烂的银白色剑弧,闪亮的剑光迎着阳光格外刺眼。 然后,风在咆哮。 然后,剑在旋转。 【断钢·无限刃】! 钢铁破裂的刺耳声音响彻天际,剑刃与钢铁摩擦的锐利响声伴随着炫目的火花和马匹的惨痛嘶鸣声混在一起塞进了艾斯隆的耳朵,他只感觉自己手上的缰绳忽的一松,随后就是铺天盖地而来的失重感和眩晕。 直至他坐在两片马匹的碎肉之间,脚踝上缠着肠子、大腿上挂着肺叶,沸腾的血液浸透裤子和衣衫,粗糙的地面擦破了他的膝盖时,他仍保持着那个姿势,手中握着断掉的缰绳。 ......发生,了,什么......? 那柄剑明明就没有这么长、无法接触到马的....... 他当然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因为从那剑刃之上延伸而出的,乃是足有一尺以上的、无色无形的、纯粹由风所构成的夹角—— 那是风所制成的剑刃! 以无限刃的破坏能力,足以将头骨比拟精铁、鳞片媲美铜板的魔物怪鱼从头到尾一刀两断,而这匹披甲的战马,在剑刃面前又能够比那只魔物难斩断吗? 在实在无法避免与士兵们战斗、又不得不使出神器能力的情况下,伊莉雅只得将剑刃挥向了无辜的战马。 而花咲太郎并未去看这边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不喜欢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还是他关心着那边正在和骑兵厮杀的菲斯特。 而红发少女菲斯特已经解决掉了那两名上当的骑兵了。 她身上的血当然不是自己的,那是一头不幸被勇者们抓到的獐子的血,这个一环扣一环的计划能够顺利的实施当然离不开她的表演。 而失去了坐骑,又只有一把佩剑傍身的艾斯隆,理所当然的只能败给勇者们的围殴。 ——顺带一提,那十名围攻萨尔拉斯的士兵,在艾斯隆被打晕之前,就已经被萨尔拉斯一个个的殴打至昏迷了。 一小时之后,当白狮鹫那巨大的翅膀和飘扬的金色三圣旗帜出现在天空之中时,这片草原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平静——或者说,粗略一看,与先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搬走这里的马尸用了大半个小时的时间,勇者们把两片尸体和内脏丢到了森林之中,又从森林边缘切来整片的草皮直接盖在那片狼藉的血迹之上,再稍稍踩上几脚,从空中去看是看不出什么太明显的破绽。 此时,除却身材实在太过明显难以隐藏的萨尔拉斯之外,勇者们换上了士兵的盔甲,仍旧如同正常时刻的那样站在堡垒之上,故作自然的抬头看了一会儿白狮鹫。 巡逻此地的白狮鹫只有一人,在不允许动用魔法道具的情况下,仅凭肉眼在已经快要黑下去的下午接近傍晚时分掠过这里,能够看到的也就只有火把的光和盔甲反射的亮光,再加上巡逻排查的重点理所应当的乃是森林、湖泊等容易藏匿的地方,作为三圣军方的堡垒却不容易被作为首要的观察对象,因此白狮鹫盘旋几圈之后,就向着更远处飞走了。 法雷尔松了口气,本想摘掉头盔休息一下——连续奔行和搬杂物、抬士兵、藏盔甲是极其耗体力的,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战斗,但是作为紧急应对的后着,他和亚特特的精神都紧绷着,一刻不敢放松。 萨尔拉斯却出声制止了他。 “别脱。” “还会有第二次。” 果不其然。 在短短十几分钟之后,白狮鹫的身影就又一次的出现在了空中。 这一次不同于之前的闲庭信步,白狮鹫的速度几乎是之前的三倍还多,在空中化为了一个白色的迅影,围着这片区域盘旋了起来。 就在它一圈又一圈的盘旋着,让法雷尔都以为自己要被发现了的时候,白狮鹫忽的抬高了翅膀,向着来时的方向离去了。 “军队巡逻的惯例如此——一次巡逻,第二次往返间隔十几分钟,随后在五到八分钟之内还会有第三次突击检查,全部的三次巡逻完成之后,白狮鹫才会返回。” “这是典型的要塞守备的巡逻方法。” 萨尔拉斯轻轻的说着。 “我在布雷斯特尔要塞的时候,就曾经见过北方战线的枭豹骑士这么巡逻。同为肉食性的飞行部队,白狮鹫的巡逻方式与他们大差不差。” 果然,等到又过了大约七八分钟之后,那只白狮鹫又一次的回到了这里,游弋了一圈之后,方才真正的离开。 而勇者们也才终于可以脱掉盔甲,用兵器和衣服、柴火等堆成人的形状,架上盔甲,充当夜间的伪装了。 他们在这座堡垒之中所找到的除了食物、饮水和一些补给品之外,最为有价值的便是一张地图。 这地图画的非常精细,精确的标出了这座堡垒的所在地周遭的地形,甚至还有小路、高低差等标注在上面,在这个年代来说已经是非常不可思议的精确。 只是,它只有堡垒周围的一部分,而全然没有中央地区和最为关键的雄狮天鹰徽章的所在的消息。 贝洛狄特对着这张地图观察了很久,才指着地图的边缘说道:“这不是一整张地图。” “我的意思并不是它不完整——我是说,这只是地图的碎片。这边缘太整齐、太规整了......” “如果只有这片区域,毫无必要把这些线条延伸出去。” “这是一张大型的地图被分割后的碎片。” 而就在这场军演在进行之时,一具尸体正躺在长桌上,两人站在桌前,神色阴晴不定。 一人乃是背着阔刃大刀的青年,另一人则是有着粉色长发,穿着宽松衣物的女人。 桌上躺着的尸体正是身穿鲜花大衣、身上有着伤口,手中还握着一柄六棱方头战槌的勇者。 也正是被那名流水一般的杀手所袭击致死的勇者一队的成员。 良久之后,在屋内的灯光之下,桌上的一块镶嵌有金边的通讯贝忽的震动了起来。 它吐出了一片沙子,均匀的撒在桌面之上,一个模模糊糊、勉强可以看得出是个人形的沙子聚合而成的东西从沙子之中站了起来。 这显然是比勇者二队所用的那种只能够传声的通讯贝更为高级的货色。 那人形先是做出了左右环视的动作,随后侧耳,像是在听着自己身边人的说话。 片刻之后,威严、沙哑的声音从通讯贝之中响起。 “且不管他。” “我正在执行任务,抽不出人手回来。” “你们做好警戒,不要外出、不要接受任务,在据点等我们回来。” “流水?” “等我抓到他,我要一片片的把他剥皮拆骨、放在烤架上烘干......” “再看他还能化身水流否?!” 第七十八章 流水为甲 三圣联盟,“铜矿镇”切赛奥。 身穿艳丽的蓝金色长袍、长袍之下有着暗金色贴身铠甲的男人昂首挺胸大步走在街道之上。 他有着令人过目难忘的暗金色竖瞳,不同于正常人类的圆形瞳孔,此人的瞳孔呈现出竖立的长方形,一眼望去如同羊头恶魔般诡异非常。 在那暗蓝色的长发末端被编成了小辫,缀以黄金制成的骷髅头装饰,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晃、发出响声。 他甚至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或是法器,就这么空着手走在队伍的最中央,面容冷峻、嗓音沙哑。 而向着他所射来的箭矢,只招来了他身边的几名衣着奇异的勇者的嘲笑声。 那支箭矢,在快要接近到他头颅的时候,被两只纤细的手指捏住了。 手指之上的皮肤漆黑如同深空的夜晚、又好比最为深邃的墨块,反射不出半点光亮。 这两根手指的主人正是陡然出现于他身后的怪异人形。 穿着与他身上的长袍样式极其相似,但却有着截然不同的雪白色花纹装饰的衣物,内里没有铠甲,敞着胸膛露出瘦骨嶙峋的上身,深红色的长发如同枯草一般披在肩头,面容看上去与男人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削瘦太过,颧骨高高鼓起,眼窝深陷。 白发、惨白肌肤、仅有手足呈现漆黑色。 这诡异的人仅仅用两根手指就夹住了箭矢,然后旋掌一握,木柄的箭矢就在他的掌心扭曲粉碎,木头碎片和钢制箭头的碎片也随之从指缝之间洒落。 他一只手截住了箭矢,另一只手则递上一个镶嵌着金边、还有一颗眼珠的通讯贝。 尖细的声音如此说道:“有通讯。” 暗蓝色长发的男人接过通讯贝,自顾自的开始操作起来,像是完全不担心还会遭遇后续的攻击。 这正是因为他所持有的神器。 此人正是三圣勇者殿直属的所谓“勇者一队”的队长—— 新生代勇者之中的最强者,觉醒\/突破次数最高者。 他所拥有的也正是在所有神器之中都称得上是怪异奇诡、据说拥有创世造物之权柄的特殊类型神器。 勇者之名为塔尼维特·赛尔斯,其在勇者之中的代称为【百相爵士】。 这并非民间自吹自擂的吹嘘爵位,而是此人确实获得三圣联盟所授予的子爵爵位,拥有封地及仆从臣子,甚至能够自主册封下位的贵族。 这一切都源于其神器的强大、都源于其本身与神器的配合默契,都源于这勇者神器之间所能够催化而出的强大结晶。 神器名,【原初之泥】。 如今,其神器已然来到第三次觉醒的末期,相信在不远的未来,百相爵士即可发掘出神器之中蕴藏的更强力量,从而跻身到第四次觉醒的行列之中,成为真正的【百相】。 为了欢迎这位对于切赛奥镇来说货真价实的‘大人物’,民众们早就洗刷干净了似乎怎么也洗不干净的古老街道,扫去了街上的尘土碎石,备好酒菜,准备招待这位子爵大人。 只是,现如今,走在这片街道之上的并非他们想象之中前来慰问、听取民意的贵族。 而是一群带着刀剑、握着武器、穿着盔甲,奇装异服的战士。 这正是在以贝洛狄特和兰斯所组成的勇者二队成立之前,吸收了几乎所有新晋三圣勇者的勇者战士结社组织,也正是在王都杀人鬼事件发生之时,未能前来做出什么贡献,而令贤王都对其有些不满的勇者们。 也就是通称为勇者一队的主力部队。 在这十数人之中,有半数至少也是二次觉醒的最末期,只需要一个机会就能进入三次觉醒的领域,更有三名三次觉醒的勇者。 本来,这队伍之中应该有更多的人。 譬如,在酒馆莫名其妙遭遇不明袭击,现在依然没有恢复战斗力的原堂护摩。 又比如,被流水般的杀手所刺杀的三次觉醒层次的那名勇者。 尽管队伍内部已经有了对队长放弃基本盘而来这么远的地方执行所谓任务这一行为不满的声音,但基于塔尼维特本人的强大实力,以及其历来所积攒下的威信,暂时还没有勇者敢明着反对。 塔尼维特当然对这些家伙的想法心知肚明,这正是他要亲自出马带队的原因。 这任务极其重要,同时又绝对不能见光,哪怕只有一个消息泄露出去,也会造成巨大的震动,因此他一定要带齐足够的人手,保证整个切赛奥小镇之上的千余名居民没有一个能逃走。 是的,他亲自执行的任务,正是屠戮整个切赛奥镇,杀死所有知性生物,让这里变成死域。 “我知道,你们对我很不满。” 那沙哑的声音,从爵士的喉咙之中发出。 但是话语,却叫他身边的几名勇者们眼里迸发出光来。 “没关系,今晚正是我们享受的时刻,所有的疲惫和烦恼都在这里得到回报。” 他抬起脚,跨过一具血流满地的官员服饰的男人的死尸。 对着穿着铠甲、手持长剑的褐发男人举起了手,那奇异的背后身影就以飞翔一般的极速冲了过去,一拳打在长剑之上,溅起无数火星。 “这里就是地狱。” “我们就是吞吃亡魂的魔鬼。” “尽情享乐吧。” 火焰、冰块、狂风、血液、藤蔓、雷电。 撕扯、啃咬、侵犯、屠杀。 在切赛奥镇之中,地狱的绘卷已经展开。 三圣联盟,军演区域,八号堡垒。 在这体积、体量和配置都与勇者们所攻陷的堡垒几乎没有区别的堡垒之中,如今只余下了二十具死尸。 白狮鹫经过这里之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因此不使用魔法道具的他们在微弱的火光之下,没能发现这座堡垒的真实模样。 那坐在墙头、扶着长枪的,只是一具干瘪无光的尸体。 他体内几乎所有的血液——不,不仅仅是血液,几乎所有的体液都不知去向,使得这具尸体轻飘飘的,只能靠着墙壁才不会倒下。 在要塞之中,所有士兵都变为了这副模样。 而在阴影之中,在火把摇曳的光芒之中,一团浓腥深黑的液体正缓缓的蠕动着。 过了许久许久,从他的体表开始渗出数之不尽的小团块来。 这些团块呈现出暗红色或红褐色,落在地上就完全粉碎成一团粉尘,而随着这些团块被排出,那深黑的巨大液体也随之慢慢的蠕动、慢慢的缩小,最终勉强化为一个三米之高的人形。 “......还是太勉强了。” 他嘟囔了一句,随即又从身上渗出大量的水,这些水混合着地上的粉尘,变为潺潺的血流,充斥着整个堡垒,沿着楼梯流下,最终渗入草地之中。 先前,此人所排出的正是血液之中除了水以外的“杂质”。 然后,他抛弃掉的则是不方便操控、过量的水——毕竟,这是榨干了整个堡垒的守备军,整整二十个活人的全身血液才能取得的纯净水质。 尤其是,在这些水质之中,饱含着所谓的【生命潜力】。 最终,这些水流在他的手中,凝聚、压缩、旋转、折叠——不断的扭曲变形、不断的崩解合体,化为一团颜色浑浊、略微呈现出半透明状的胶体。 这层胶体旋即混入了他的体表,慢慢的潜藏在皮肤之下,整个诡异的液体人又逐渐回到原本的样子,连衣服和装饰都变化了出来。 他毫不犹豫的拿过一具小型床弩,上弦、放箭,然后调整好角度,用一根绳索扣在扳机上,对着自己射出了箭矢。 这种箭矢的威力能够轻易贯穿皮甲,就连不够优质的铁甲也未必挡得住箭头,只会被贯穿一个三角形的孔洞。 但那支箭却没能射穿他的身躯。 箭头确实穿透了衣物和皮肤。 但也仅限于此了。 那三棱型的巨大箭头,如同短矛一般贯穿了皮肤和肌肉,却卡在了肌肉夹层之中的那层胶质物体之上,不得寸进。 此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胸口水流般化开,箭矢穿透身体掉落下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天空。 “不知道这样的水甲,能不能抵挡的了雷电......” 那天被龙狩大公仅仅以一记金色的雷电就打得完全失去战斗能力,甚至几乎失去意识的惨状至今还在他半夜噩梦中出现。 相性实在太差了...... 即便是运用神器的能力,为自己制造了这层只能维持不长时间的铠甲,对于能否应付龙狩的雷电法术,自己依旧没有半点信心。 那也就只有继续完成他的任务了。 ......还好。 ——只要不被枪之勇者直接撞到,那这些区区凡人对我来说就毫无威胁可言。 ——只要躲开白狮鹫,谁也奈何不了我。 现在的问题是...... ——到哪里去找那些新晋勇者? 第七十九章 从来没有救世主 “喔!” 在勇者们讨论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有没打算思考,打定主意跟着团队走就好了的简单直白的人物存在——比如,现在正在一旁对着一大堆武器挑挑选选,拿起这个又放下那个的亚特特。 他先是选中了一柄精制的阔刃单手直剑,挽了个剑花,似乎是觉得重心不太趁手,于是把这剑夹在腋下,又拿起一柄双刃的战斧。这种武器在山贼和民兵之中较为常见,但军队之中使用这种武装的还比较少,毕竟单纯依靠重量来破坏以弥补武器本身质量低劣的这种武器对于有着良好后勤补充的士兵来说实在不可靠。 不过,在北方战线之中,由于圣斧信仰的原因,使用这种武器的人极多,甚至占据主流地位。这柄斧头大概只是备用武器,材质算不得很好,恐怕也难以承受住亚特特的神器【天空之眼】的灌注。 一定要挑选重武器的话...... 亚特特看到了一柄在三圣军队之中常见的单手重武器。 六边形的带棱战槌。 这种由精制钢铁锻造而成的武器异常坚固,又能够对皮糙肉厚的生物或是有着甲壳、铠甲等防护的目标有着极好的创伤效果,因此在不怎么喜欢装备重武器的三圣军队之中也有着大面积的列装。 他抓住战槌的握把,转了两圈。 ——好东西! 就把这柄武器塞入自己的腰带武器挂扣之中,又挑选了两把匕首塞进靴子里。 此时的他,身后背着一柄制式长矛和弯刀,腰间挂着战槌和直剑,屁股后面甚至还挂着一个连枷,现在再加上靴子里的匕首,护腕里的腕刀和身上的钢制盔甲,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沉甸甸的铁刺猬,支棱着一堆武器的尖刺。 “你这身可真够夸张的啊。” 法雷尔看着亚特特这一身装备,连在狭窄的走道内转身都困难的样子,不由得吐槽了一句。 “没办法嘛。毕竟一般的武器无法承受我太多次的使用,要是在战斗的时候武器突然因为使用过度碎了,总不会对对面说‘暂停一下’然后回头去找武器嘛。” 亚特特挠着头——因为肩头挂着的肩带的原因,这个动作做起来也不太方便。 “那倒也是。”法雷尔点点头,“不过你的神器也太方便了嘛,不管拿到什么武器都能随心所欲的强化运用,根本不怕出现应付不来的情况。简直是作弊了。” “你怎么有脸说我啊!”亚特特看着这个一身沉重的黑色盔甲的队友,不由得也学他的样子吐槽了回去,“你的能力不是比我来得夸张多了吗?!要说作弊那也是你的神器作弊比较多才对吧!”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的法雷尔被戳到秘密,不由得噎住了,只好搪塞几句糊弄过去,打了几个哈哈,转而转移了话题。 “我倒是觉得萨尔大哥才是我们这群人里最作弊的才对。” “大家虽然力气都还挺大的,比原本废柴的我是要厉害挺多,但是像萨尔大哥这样空手去接骑兵冲击的骑枪的家伙真的算是人吗?你这种能一打十砸碎他们武器的真的还算是人吗?” “这个身高、这个块头,就算是健美运动员也没有这种身材吧!” “你真的没有什么魔兽或者巨人的血统吗萨尔拉斯大哥!” “那都是锻炼的功劳啦法雷尔!我可是如假包换的纯血人类!”萨尔拉斯倒是没有因为被说是魔物和怪物而生气,他反而一如既往的哈哈大笑起来,大概是因为他觉得说自己力量堪比魔兽和巨人是一种褒奖吧,“要知道,我很小的时候,身材比菲斯特还矮小、力气比花咲还小、连走路都追不上坐着轮椅的隔壁姐姐呢。” “这都是锻炼的功劳!” “什么锻炼能锻炼出这种效果啊!你不是锻炼是在满月女王蕾娜菈那里去洗点成力量号了吧!”——来自法雷尔一如既往的旁人很难理解,但只听字面意思也能体会到其情绪的犀利吐槽。 在他们这边有些闹哄哄的时候,把银色奇异大剑放置于膝盖之上的伊莉雅没有参与进去。 本来,她尚且没有过多联想。 但当法雷尔提起白天的事情的时候,伊莉雅不知怎的想起原本自己的一个“仆从”来。 尽管他并非这家伙这么爱哈哈大笑、更没有这么多话,但那巨大、雄伟的身躯,还有面对刀枪如林时的泰然自若,数次用身躯去直接阻挡利刃,拖住敌人的作风。 和记忆里的那家伙竟然有了一点点小小的重合。 银发少女用力甩甩头,把那些杂乱的思绪甩了出去,转而去到贝洛狄特这边,和他一起分析接下来的局面和战术,在这休息的空隙里思索着队伍前进的方向。 索菲娅倒是没有对当前的局势有什么担忧。 这固然是因为她沉着冷静,本就没人见过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也难以想象出那个样子,更是因为她生前——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所经历的战争,其规模之大、涉及地区之广、战争烈度之强、战场局势变化之快,目前来看尚且还在这场军演之上。在那残酷、凄烈、生命如同货币般被随意挥洒的战争之中,她所能够运用的战斗力量远低于现在,更没有现在这些伙伴们的神器能力,天空之中飞翔的白狮鹫也比德军的轰炸机要容易发现和应付太多了。 “唯一的难点在于情报压倒性的不足。” “我们现在仅能确定的只有要塞之中没有如同电台或通讯贝一类的远距离通讯工具,他们想要通讯恐怕只能够用人力进行传递。也就是......骑马通话。” “但这只是这种规模、这种区域的堡垒的情报。我们尚且不能够确定有没有更大的堡垒、有没有更先进的通讯方式。” 索菲娅用一根木柴在地板上画出了用于辅助思考的抽象图形,她画图的手法非常娴熟,线条不多但异常形象精准,尤其是距离的把控上,贝洛狄特稍稍和地图一比对,就发现她随手估算的距离与地图的精准刻度几乎相差无几。 “厉害。” 米莎赞叹着:“这份绘图的本事真是厉害。您以前是建筑师吗?在艺术和数学领域您居然也有如此成效......” “......” “——那是和现在的状况无关的事情了。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是......” 索菲娅停顿了一会儿,继续把话题引回了现在的局势上。 “如果他们拥有这种远距离通讯的工具,甚至不用做到多么复杂、多么精确的程度,只需要能够发出声音、哪怕是机械的重复声音也足够了。有一种叫做通讯电报,只需要三组不同节奏重复的机械声就能传达所需要的信息,这些都是我们需要考虑进去的问题......” 索菲娅与贝洛狄特讨论起来。 不过,讨论着讨论着,她忽的停了下来。 虽然米莎并没有说些什么,也没有露出半点抱怨的神色,但索菲娅却忽的讲不下去了。 这穿着军装,戴着臂铠的战士轻轻把那只没有佩戴手套的手放在米莎·阿斯塔尔的肩膀上,拍了拍。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其实能够看出向来给人以压力感,极其严肃、甚至可以说有些死板的她,年纪恐怕也没比米莎大多少。 至多只有二十岁出头。 只是战争在她身上和心里留下的痕迹实在太重了,本来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脸上却僵硬得看不到什么笑容,现在勉强的露出一个微笑,显得滑稽、又叫人悲伤。 “抱歉。我只是觉得,这并不是适合说这些的时候。” “我......我其实,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为战斗而生。” “在列宁格勒加里宁工学院读书时,我们也曾经穿着有白纱花边的裙子、带着如百合般的头花,穿着白色长袜,在草地上自由的、欢快的朗读诗歌,在教室里,在课堂上,在图书馆。” “——如果没有战争的话。米莎,如果世界像你们所说的那样发展......” “我很有可能在战争结束之后,回到空军学校去继续学习。” “然后,也许......” 她稍稍叹了口气。 “就像是我的那位学弟、尤里·加加林那样......” “我也许能成为第一批宇航员也说不定。” “但这些都不过是可能性、是幻想、是不切实际的空想罢了——我已经死了,在原本的那个世界,我已经完全是一个死人了。米莎。我所能够做的,只有继续坚定我的信仰、拯救这个被蹂躏的世界、拯救这个被摧残的世界、和这个世界的人一起战斗。”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要拯救这个世界,就只能依靠这个世界的人——所有的人,一起,齐心协力的,才能完成那个目标。” “我想,我的生命恐怕容纳不下那些风花雪月、容不下那些安安心心做学问的空隙了。唯有战斗、只有奋斗、仅有努力。”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抱歉,米莎。”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原本沉静、严肃的样子。 “我是一个战士。苏维埃战士、人民的战士、母亲的女儿。” “我已经舍弃了作为建筑家、数学家、艺术家或者宇航员的梦想了。” 第八十章 不灵光侦探 花咲太郎,正眺望群星。 在这世界之中,并不仅仅只有一轮月亮。此刻映射于天空之上,那漆黑的夜空之中的,除却如同光点之海般璀璨的群星之外,尚且还有两轮巨大的缺月,悬挂在天空之上。 一轮月亮的体型较小,在空中较远处,发出淡淡的白色光晕,映照得周遭的群星也仍旧可见,而那较大的一轮简直如同太阳一般巨大,散发出的光芒使得它周遭的群星都变得黯淡无光,难以观测。 “月亮上的那个黑框——在童话书里被称作【月母的垂泪】哦。据说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阿卡迪亚世界,一位被孩子所舍弃的母亲悲哀中流下的眼泪......什么的。我也不明白,月亮和母亲有什么关系。” 少女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花咲太郎不由得把目光投向那极远、极远的巨大月轮之上,在那里的确有着只用肉眼就能看到的模糊的一圈黑色的轮廓,大致呈现出椭圆形,其形状硬要说的话,的确如同一滴中空的水珠,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人把这个联系到了什么月亮母亲的传说。 说来也是奇怪,不知为何,在这个阿卡迪亚世界之中,似乎月亮总是被与母亲、母性甚至是繁殖联系在一起。花咲太郎并不是什么民俗学家或者植物学家,更没有他的“大前辈”赫尔克里·波洛或者夏洛克·福尔摩斯那样的渊博学识——毕竟虽然习惯性的称呼自己为名侦探,但其实他做得最多的事情也就是找猫抓狗带小孩,偶尔遇到一起杀人案件就已经叫苦连天了。 但他还是对这一现象有了点猜测,只是连他自己也觉得不靠谱而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那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菲斯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的战斗耗费体能太大,菲斯特居然很罕见的没有上蹿下跳、元气满满的大呼小叫,声音也变得柔和了点。 “我想,那应该是因为潮汐现象吧。星球之间会有着巨大的引力场什么的、月亮的引力会拉动这颗星球上的海水,让生物也随之进入发情期之类的?” 既然菲斯特说到这里,他也就顺口回答了一句,自顾自的指着天空中的两颗月亮。 不过,那在自己身边坐下来的身体的热量倒是让花咲太郎心里悠悠的晃荡了一下,少女不知道是刚刚做完了什么运动,身上的热气蒸腾着弥散开来,还有奇怪的味道,让这心里痒痒的侦探又想转过头去看又不敢,只得搜肠刮肚的开始琢磨怎么继续这个话题。 “而且据说月光是经过折射的太阳光,对于植物的生长会有特别的好处......” “是——那样吗?” 少女自然而然的拖长了一下尾音,沿着他手指的方向又伸出自己的手。 “太阳的光芒居然会变得这么柔和的吗?那在白天的时候怎么看不到月亮呢?” 这可和平时的菲斯特大有不同! 平时这女孩儿可是比萨尔拉斯还粗心大意、大大咧咧的样子完全就不像是个女孩儿,反而像是个四十岁的酗酒大叔啊喂!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是有人给她施加了什么魔法不成?! 侦探花咲太郎不由得把头转了过去,想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一回过头来,花咲太郎的眼珠子差点爆出去。 红发的少女依旧是那样大大咧咧的样子,坐在他身边,毫无淑女气质的坐的像是社会大哥,但身上只穿了一件很薄的贴身衣物,纯白亚麻的衬衣紧紧的黏在皮肤上,虽然身材没什么出色的,甚至可以用贫瘠来形容,但此刻少女两个脸蛋通红,身上冒着汗珠,汗津津的皮肤把衣服染成半透明的样子,外套和铠甲都胡乱的丢在一旁的地上,眼里冒着迷离、绚烂的光彩。 看到花咲太郎转过头来看自己,少女大大咧咧的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又比了个大拇指,像是划拳一样吆五喝六的说着肯定他的话。 “花花懂得还真不少哦!” “白天的战斗我有看到——能那么精准的操控火球,你也不是自己说的那样不适合战斗嘛!” 花咲太郎先是一股热血涌上脑子,这样亲密的接触还是头一次,少女火热的皮肤隔着衣服也烫得他心痒痒,但很快又是一股寒气冲上了他的脊背,就仿佛以前被警视厅的人用枪指着头一样。 不、不对——! 这个状况绝对是不对啊! 菲斯特虽然对我没有什么反感,但是她也不会叫的“花花”这么亲密吧?! 这么说来我难道要回答她“菲菲”吗——绝对会被萨尔拉斯一拳打飞的吧、绝对会被队友们当成变态来看的吧!我绝对不要被当成是变态啊! 而且、现在这个姿势、现在这个状况! 只要被人看到,就算怎么样我也解释不清楚吧?! “不、不是......菲菲菲菲斯特、你先听我说......” “嘿嘿、嘿嘿,今天太阳很好、是了,我也爱你,今天我看到一匹马在吃一头猪......” 如果说之前的菲斯特的话是不像她能说出来的这么温柔的话的话,现在就完全是胡言乱语的级别了,花咲太郎那点小心思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他仔仔细细的看了几眼菲斯特,发觉她眼神涣散迷离不说,面颊发烫通红,尤其是身上还在大量的出汗..... ——坏了! ——她怕是中毒了! 花咲太郎立马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一段时间后。 看着被硬灌了好几碗水吐出来一地狼藉东西,现在已经昏睡着的菲斯特,就连萨尔拉斯也哭笑不得的扶额叹气。 不仅仅是菲斯特,亚特特和贝洛狄特都出现了这种产生幻觉、性情大变的现象,只是症状比菲斯特要轻得多,以至于他们自己没有怎么察觉到。 问题是出在勇者们吃的晚饭上。 勇者们的晚饭是用堡垒之中士兵们自己的灶台烹饪炖煮的军粮,大体上就是些肉干和硬饼干面包,还有一些果酱以及新鲜的水果——这里靠近森林,士兵们能有新鲜的野菜和水果吃是再正常不过的。 问题就在那些野菜里,萨尔拉斯检查了好几遍,最后还是索菲娅眼尖,在汤渣里捞出了小半截蘑菇的伞盖。这下大家就都明白了,有谁在采摘野菜的时候粗心大意混入了这种能够致幻的蘑菇,所以喝了这个汤、吃了里面的东西的人其实都已经中毒,只不过有多有少,因此症状也或轻或重,就连萨尔拉斯、索菲亚和花咲太郎也一样,其实静下心来都能发现有些轻微的眩晕感。 菲斯特大概是最倒霉的那个——她很可能直接吃了那个蘑菇,所以才中毒最深,幻觉也最为严重。 今夜的赶路恐怕是不成了,谁也没想到一颗蘑菇差点就把勇者队伍全都团灭在这里,要是那不是一颗致幻的蘑菇而是一颗致死的剧毒蘑菇,恐怕现在队伍里就剩不下什么活人了。 也只好由症状相对很轻微的米莎、萨尔拉斯、伊莉雅和索菲娅,以及法雷尔交替值班,那些症状较为明显的勇者们在催吐之后只得躺下休息。 而花咲太郎呢?其实他也中毒不轻,只是在看到菲斯特安全之后他才忽的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不适,接着这蘑菇的种种幻觉才如同潮水般袭来,在被灌水催吐的时候,他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队友们的交谈声。 那是窃窃私语和轰然巨响交杂的声音,蘑菇的致幻让他觉得自己如同坐着云霄飞车在大峡谷间穿梭,时而又自由落体坠落回地面之上,又冲天而起。 种种一切,虚幻入梦。 不过,有一句话他还是听到了的。 “干得不错。” “没有你这位名侦探,我们恐怕要......” 再之后的事情,就已经不是失去对身体的操控能力的花咲太郎所能够知晓的了。 在战场的某处,不耐烦的将一只趴在自己身上吮吸体液的虫子拍死,身上滴落水滴的人看了一眼远方。 依旧是没有半点动静。 没有要塞被袭击、没有人被发现。 “——怪事、怪事。” “他们居然不会选择夜间行动?” 跟了勇者们有一段时间的此人大胆的推断,勇者们一定从某处堡垒之中获取了情报——以他们的能力,不是做不做得到,只是想不想的问题,那些士兵本来也不可能对抗的了这些勇者,他们拿到情报来到中央区域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他才在中央区域外围的地方来回游荡,想要在这里堵住那些家伙。 而且,翻看他们的过去任务报告,不难看出这支队伍表面追求平稳,实际异常激进,总是要以最快速度直击要害完成任务,他们一定会在夜间趁着这白狮鹫观测能力被极大削弱的时候行进! 但是、为什么没有? 这位流水的刺客永远也不会想到为什么。 第八十一章 战士的高傲 借着东方而来的点点微光,被绳索所捆绑着的艾斯隆百夫长叹了口气。 这些家伙捆人的手法非常老道,尤其是把拇指和四指对握捆在一起这点,使得他明明能够看到就在不远处的一片碎陶片,但却没法把这东西从地上捡起来,割断绳索。 他知道自己脖子上的铁片已经被破坏,就代表着他已经被击杀,本不该再做些什么多余的事情的。 对于普通士兵来说,这不过是运气不好、或者对手技高一筹罢了。 但对于艾斯隆来说——对于对勇者这一存在抱有极大的敌意的艾斯隆来说,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耻辱。 在很久以前、在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的时候,他曾经非常崇拜勇者这一职业。 因为那时,他的大姐,就是继承了勇者之血脉,呼唤神器觉醒的三圣勇者的一员。他至今仍然清楚的记得在某天的午后,他看到姐姐潇洒自如的挥舞起手中修长的利刃,如同舞蹈、有如旋风般,把侵入镇子的魔物一刀斩杀,所有死去的魔物脸上连一点痛苦都没有,只带着如同解脱般的微笑。 那时的姐姐耀眼得如同天空之中的太阳。 “慈悲之镰”,这是姐姐所得到的称赞,既形容了她的神器【净海流离】的能力,又能够与她那些性格暴躁、嗜血又有些癫狂的同伴们做出区别。 直到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姐姐死去的那一天。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姐姐受伤,但即便身受重伤,姐姐依然能够凭借甚至无法解放的神器本身与危险的魔物对抗,那生有尖利爪牙的魔物在锐利的镰刀刀刃之下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眼看着她就能斩杀魔物,取得胜利。 但,就在那个时刻,随着一声“我才是更适合你的主人”的莫名声音——那柄镰刀却自主的脱离了少女的手掌,落到了另一个人的手掌之中。 就因为这一瞬间的致命失误,手无寸铁的慈悲之镰的身躯被魔物撕成了碎片。 而接过镰刀,挥舞出凄厉的血红色光波的人,则趁着这个机会,把那头魔物一刀两断。 他沐浴在魔物的鲜血之中,面上只有畅快淋漓的、毫不掩饰的喜悦和幸灾乐祸。他极开心,甚至于都没有兴趣顺手也杀掉目睹了这卑劣的一切的艾斯隆,哈哈大笑着扛起那柄镰刀离开了。 艾斯隆明白了。 神器抛弃了自己的姐姐,追随了所谓更为强大的人。 而且、而且!这一切,是发生在姐姐尚未败北的时刻——是因为神器的背叛、她才会无辜惨死! 所谓的神器,只不过是追求强大的使用者和主人,以便于让其可以不断啜饮鲜血、不断的饱餐生命的工具,在那冰冷的钢铁、石头和水晶之下并不存在什么灵魂、更不存在什么怜悯和情感,那只是一群卑劣到卖主求荣的粪土。所谓的与勇者心意相通,与其灵魂勾连,什么勇者死去之后自己也会死去之类的鬼话,只不过是为了让选中的勇者(食物)乖乖听话的掩饰! 所谓的神器就是如此! 所谓的勇者更是一群可怜虫,一群杀人狂—— 就只有这样而已! ——听着眼前的男人的癫狂话语,勇者们面面相觑。 是的,艾斯隆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他所谓的心里话并不是只在自己脑子里想一想、转一转的程度。 现在仍是午夜,也更没有阳光,何况他根本没有被捆绑住双手,只是坐在一张椅子上,望着头顶的油灯的微弱光芒,嘴里念叨着阳光之类的话语。 这是萨尔拉斯极其反对,但索菲娅坚持要做的事情——为了究竟做不做这种事情,这两人差点又动起手来,法雷尔和米莎又拦又劝了半晌,才让萨尔拉斯甩下一句“这是对战士的羞辱”后摔门而去了。 是的,索菲娅·采尔布斯特这位政委,为了能够获得更多的情报,决意踩在一条危险的底线上,给已经被俘获的军衔最高的艾斯隆服下微量的毒蘑菇,让那种可以使人产生情绪失控幻觉的蘑菇发挥作用,从此人的嘴里撬出点什么东西来。 即便这种行为毫无疑问是对人权的践踏——诚然,在战争之中,有时为了达到目的,比这更加丧心病狂的事情人类也时常做出来,但“淳朴”的萨尔拉斯却坚决反对。 “我们当然可以这样做,我们甚至可以一把掐死他们灭口!” “可这并不是非要杀到你死我活的决战!” “如此卑鄙、毫无底线的行为,绝不是勇者应该做出来的——当你跨过了这条线,你就已经不再是荣誉的战士,不再是英雄,不再是为了拯救而生的勇者了!” 银发的中年男人如此低声近乎吼叫的说着,连他眼眶上的疤痕都随之充血变得通红起来,显然是真的在强压自己的愤怒:“索菲娅!” “我们当然可以打断他们的手脚,把他们剥皮抽筋,挂在旗杆上,我保证再也没有多少士兵敢和我们拼杀,因为怯懦而投降也绝不是不可能!” “但这么做了,我们就只是野兽!” “你要记住,我们站在悬崖边上,往前一步就是无底深渊!” “往前一步,就粉身碎骨!” 这番话语似乎仍旧回荡在耳边。 但最终,在索菲娅的坚持之下,勇者们还是给艾斯隆用了蘑菇——结果,除了知道了他憎恨着勇者,以及其悲惨的过去之外,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获。这似乎也正验证了萨尔拉斯所说的话,即便用这种方法拿到了情报,他们的脚步也已经有一半踏进了灭绝人性的深渊之中。 法雷尔很不理解这一点。 在他看来,对俘虏使用吐真剂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尽管他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在索菲娅所在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之中,有一支禽兽之军做出过远比这更加恐怖的事情,其行为举止骇人听闻,就连同为一国的花咲太郎提起他们来也是唾弃恐惧并存。 这行为的确不算光彩。 可在战争之中,这种行为和他们先前的假扮友军偷袭、引蛇出洞各个击破不是一样的,为了胜利而使用的战术吗?即便要说对身体的伤害,难道那些被萨尔拉斯的拳头打断肋骨、被贝洛狄特的箭刺穿手掌和肩膀的士兵,受到的伤害还不如吃一口蘑菇来得大? 他无法理解,也不能想象。萨尔拉斯和索菲娅此前的关系虽然说不上有多好,但在打过几次之后也算熟人,尤其是在食物的品味上惊人的雷同,索菲娅自己也说过萨尔拉斯让她想到自己家乡的兄长们,一样的表面傻大憨粗、实际心细如发。 所以,在今天的争吵爆发的时候,他才如此的不能理解。 脑子里乱哄哄的法雷尔给艾斯隆喂了水,让他吐出吃下的蘑菇,又擦了把脸,放到稻草堆里睡下之后,自己出来就这干净的水洗掉手上的尘土,就看到状况还很好的米莎抱着自己的手臂,对着他歪歪头。 “陪我守个夜?” 对于这个要求法雷尔自然是不可能会拒绝的,何况他也正脑子里想着事情,借这个机会散散心也好。 两人沿着狭窄的通道上前,最终来到堡垒顶部,在那遥望镜的遮阳棚下坐下来,为免被天空中有可能出现的白狮鹫们发现,连火把也不敢多打一根,只是借着一边的照明火炬的微光。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刚才萨尔拉斯的反应那么激烈吧。” 米莎轻声说着。 “其实,我和萨尔拉斯刚接触的时候,也发现了他的性格其实非常古怪。” “表面看上去,就像是个莫名其妙自来熟的乐天派大叔,但是那些小聪明的把戏他又非常精通,一般撒谎在他面前都意义不大,他故意激怒人的时候说的话又很难听,让人忍不住想往他脸上再来两拳。” 法雷尔想想过去的事情,不由得赞同的使劲点头:“确实。惹火别人这件事他真挺擅长的。用我的话来说,他还真挺适合当坦克的,毕竟用嘴就能把仇恨牢牢的拉住。” “这可不是游戏哦。” 米莎也被逗笑了,不过很快就鼓着脸颊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点:“今晚这件事其实是早晚都会发生的。” “因为萨尔拉斯他太骄傲了。” “他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会输】这件事情,不管是面对那些虫子、还是面对那个失控的勇者、还是面对这些士兵。他好像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一侧去考虑过我们要如何继续,我们该怎么应付。” “就算对面再厉害也好,他哪怕只能够在嘴上占点便宜,也不会吝啬自己的口水,先占点便宜激怒对方再说。那种可以让人感到恼火的说话方式,大概是因为他脑子里面从来没有把对面摆在高于自己的位置上的缘故......” “这么骄傲、这么高傲,就好像是传说中的古典骑士一样的家伙,怎么会同意对‘弱者’用卑鄙的手段呢?” 法雷尔听着米莎娓娓道来的话,眼神落在空处,思绪已经飘去了远方。 良久之后,他忽的抬起头,又摇了摇。 “不对,米莎,你说的不全对。” “萨尔大哥绝不是高傲。” “你形容的很对,他就是那种傻乎乎的、像是古典电影里的骑士和大侠一样的家伙——他不肯对比自己弱小的人使用过度的暴力。他的高傲......” “他的骄傲是故意装出来的。” “他不像是我一样,没有痛觉,不论流多少血、被怎么痛打都不会有一点痛感。我连作为他的副手,在一些时候承受一些伤害、起到小半个他的作用的职责都很难履行好,他又怎么会那么自傲的看不起对手呢?” “他是......” “他是不希望我们走上有可能走上的那条路。” 法雷尔想起兰斯所说过的话。 “兰斯大哥说过,勇者们往往会忘记自己是什么,把自己和凡人区分开来,认为自己是半神甚至神、漠视生命、漠视平凡......” “他不是不害怕、不是不重视,他是要在我们面前硬撑出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是害怕索菲娅大姐头一直陷在过去的那场地狱里走不出来......” 法雷尔越说越是觉得自己想得肯定没错,米莎也认真的听着,丝毫没注意自己身后的响动。 “就是这样!” “和恶魔搏斗太久、自己也会变得像是恶魔一样......” “——说得好,奖励你一百组蹲起。”一个浑厚的声音忽的响起。 然后,两只手掌落在两人的肩膀上。 “别胡思乱想了,我只是个固执的大叔罢了,守着点北方人的没脑子的鲁莽和老掉牙的战士荣誉。” “我可没你说得那么厉害。” 萨尔拉斯哈哈笑了两声,揉乱了两人的头发。 “法雷尔,你和米莎坐的这么近做什么?” 这句话如同炸雷一样惊醒了两人,他们才发现由于位置狭窄,加上听得入迷、讲得认真,两人几乎要靠在一起了,这姿势看上去实在有点暧昧。 “我我我......” “好了。” 那只手掌在他们肩膀上拍了拍,示意他们起身。 “就把守夜的任务交给我这个大叔来吧。” “真不好意思,把你发型弄乱了,米莎——就罚乱讲话的法雷尔帮你把头发梳好吧。” “嗯,就这样决定了。” 说着,巨人不由分说的把两人提了起来,像是野兽叼着小崽子一样赶了回去。 他转而坐在那吱呀作响、岌岌可危的凳子上,自嘲的笑了一声。 “胆子不大,脑子还不小,说得我都差点信了......” “我只是个谁都没保护好的没用鬼罢了。” 第八十二章 暴风·赤红·剑 翌日,中午。 索菲娅一言不发的紧了紧自己袖口的纽扣,米莎从掌心的伤口血液之中拔出了修长的太刀,而伊莉雅手中的长剑已然旋转起来,化作异形的大剑。 这只因为矗立在她们面前的一队重步兵小队。 这支小队全员身穿的铠甲都显着的多于之前所见到的所有三圣士兵,他们从头到脚都被银色的沉重铠甲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关节处都有着闪闪发光的银色锁子甲,为首的将领打扮的人甚至还在那层钢制板甲外罩了一层结实的银纱罩袍,这种由细金属丝纺织而成的布匹防御力惊人,普通刀剑即便用力斩击也难以斩破多少。 那崩飞到远处,只剩下半个箭头的钢制大箭就是证明。 在不动用神器能力的情况下,贝洛狄特的攻击见效实在不大。 而现在,这勇者们被迫分兵战斗,同时与将近一百名士兵展开战斗的局面,也决定了不能留下太多的人手与这队重步兵纠缠。 更富有破坏能力、具有远程抛投能力的贝洛狄特、亚特特、花咲太郎和菲斯特要前去支援正以两人之力,承受将近三十名弓弩手和弩机、床弩甚至射石炮攻击的萨尔拉斯与法雷尔,因此,留在此处的,只有、也只能是近身作战的三人。 重步兵的将领所使用的武器是连枷——这种有着长柄和两枚带刺的流星锤头,以锁链连接的武器异常凶恶,打在人身上就是一片碎裂的血坑。 他的身材极高,绝对超过两米,那沉重的铠甲穿在他身上居然没怎么影响到行动,而此人又是异常谨慎,只是转着那柄连枷,而没有仗着自己的铠甲厚重贸然上前。 于是,索菲娅先动了。 她的肩膀一动,一片黑影飞了过来。 将领没有冒进,他的目力能够分辨出这飞来的黑影的正体——那正是用某种特殊的手法所抛投出来的,先前还披在索菲娅身体上的军大衣,这衣服应该是被揉成一团后撒开,就像渔网一样张开,就要把自己兜头带脸的盖在其下。 小儿科...... 这种把戏当然难不倒重步兵将领,别说丢衣服,在战场上什么事情都会发生,他也不是没有被沙土、血液甚至是粪便直接泼过来的经历,因此只是在头盔下轻蔑一笑,在罩袍下的左手自下而上画出一个弧形,把大衣向着自己身边左侧拨开,而另一只手则轻轻调整了角度,向着一个方向挥出了呼啸的连枷——其方向并非正面,而是自己拨开大衣那一面的方向。 太幼稚了。丢出衣服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挡住视线,然后从左右两侧发动偷袭。 现在,我已经把武器挥了出去,正是招式落空,最适合你偷袭的时候...... 一定会从我的左侧发动攻击! 而只要你上当—— 将领的身体并没有因为挥出连枷而停下来。 这正是他在多年战斗之中总结出的、只属于他自己的独特技巧。 主动暴露出自己的空隙,但这故意挥空的连枷其实并不为攻击,而只是为了调整身体的重心,让这武器可以带着自己继续旋转起来、继续旋转转过整整半圈之后,真正的反击才会到来—— 那是藏在罩袍之下的,从右腿发出的一记隐蔽、威力极大的踢击! 只要被这一击命中,其在惯性加成之下的一记踢腿足以踢断一般的木桩,能够把铁质铠甲踢凹,质量不好的武器都会被一脚踢断! 但踢出的右脚并未踢到什么东西的感觉。 反而是挥出的连枷发出了金属的碰撞声、有着切实的砸到了东西的手感。 不仅仅这个重步兵将领,连索菲娅自己也闷哼了一声。 她即便已经有了一点心理准备,却依旧没想到这家伙的应对方式是如此诡异,竟然在视野被遮蔽的情况下向着常理不会被攻击的方向鲁莽的胡乱攻击,而正从左侧而来的索菲娅听到锐响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只来得及匆忙的将臂铠向上一举,勉强招架住这连枷的挥击。 幸运的是,这连枷的攻击并不是为了能够一下打死人的威力,而只是为了调整身体的中心,因此匆忙之间的招架还能抵抗的住,臂铠之下的手臂并未因为这一击而折断。 将领一脚踢空,就知道大事不好,但旋即右手武器的触感又让他心生疑惑,索性是借着这个双方都意外的机会向后一个踉跄闪身躲开,想要拉开距离,再做计较。 但这一后退,身体的沉重感就让他分外诧异。 怎么会这么重! 他低头看了一眼,在那被自己的力量和武器所撕开的大衣之下,银光闪闪、带着倒钩的大网死死的缠住了他的武器,挂住了他的罩袍,细小的倒钩牢牢嵌在上面,网子的尽头就在那臂铠的掌中。 魔弹射手,捕获之弹! 难怪索菲娅要从这一侧上前,难怪那大衣飞行的样子就像是一张张开的渔网——索菲娅在掷出大衣之后,真的在大衣后隐藏了一张网! 将领也并不糊涂,当机立断的放开了自己握住连枷的手掌,另一只手则顺势在肩膀上的某个扣子一勾一拉,那副造价不菲、防御力强悍的罩袍带着铁网、衣物和那个女人一起脱离了他的身体,他才得以一个翻滚后跳,拉开距离。 短短片刻之间的交锋,就让他心有余悸。 对手实在厉害!仅仅一个照面,就逼得我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武器,实在厉害,实在凶狠! “厉害!” 他赞叹了一声,目光只是左右一扫,脚尖一动,一柄不知被谁丢在地上的单刃长斧被他踢得离地而起,随后落到他手中,将领一手握着斧柄中段,一手握着斧头背面的握把,以一种更加灵活、变化自如的方法把这柄长斧斜在身前。 索菲娅只是轻轻擦掉自己嘴角的血丝,把左手按在自己脸上,血红雾气喷出。 魔弹射手,沸腾之弹! 她吸入了这能够使人兴奋近乎发狂的雾气,双眼微微赤红,用力踏地,身体俯冲而出。 “再来!” 在另一侧,米莎·阿斯塔尔则把太刀举到了自己头部的高度,横过刀身,挡住自己的双眼。 森然的亮银太刀的刀身反射着日光,让包围着她的身穿重甲的士兵们不明所以,却也一时之间不敢上前。 自然而然的,一名重装步兵就要绕到她的背后,从背后她所看不到的方向出击。 但正因为米莎用太刀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使得士兵们看不见她的眼神,也就无从估计她究竟在注意哪个方向,自然不能注意到,米莎正微微的倾斜太刀的刀身,用光洁如镜的太刀当做镜子,观察着侧后方的景象。 而要从那宽大的巫女服之下的肢体动作判断米莎的动向的话,这种本领并非无人拥有,但绝不是这些重步兵所能够掌握的。 因此,米莎取得了一个小小的先机。 她稍稍斜过刀身。 一道日光就被那光亮的刀身所反射,直直的射到了那士兵的窥视孔之中,射到了他的眼睛之上! 眼睛陡然遭遇强光攻击,自然会闭上双眼,双手也会习惯性的向上抬起,去揉搓或是遮住自的眼睛。 米莎所等待的正是这个时机,这个士兵抬起手臂,失去观察能力,露出腋下那全身铠甲的破绽——仅仅只有一层薄薄的锁子甲所遮盖的要害的地方! 太刀直刺! 后仰、反身! 这并不是米莎所常使用的日出之国的基本剑术的招式! 这是战场武术的一环、是唯有胆大心细之人才敢在实战之中施展的招式,与之相似的招式在不同民族、国家之间均有不同的称呼,但米莎还是更喜欢自己在小说之中所看到的那个古老的、充满演义色彩的称呼。 【回·马·枪】。 先刺出、再转身、进而俯下身子、上抬手臂。 锐利的神器太刀的刀尖在这动用全身力量的一击之下,贯穿了那薄薄的锁子甲的扣环,刺入了重步兵的肩胛,并贯穿了肩膀,几乎要从后背刺出——只这一下,就能叫他在长时间内连手都抬不起来,丧失战斗力! 在不杀死他的情况下,只能用这种方法来逼迫他退出战斗了! 一刀得手,米莎并未继续追击,也没有匆忙的回头应付肯定已经追上来的那些原本在正面的士兵,她一个单膝跪地的擦过湿润的草地,矮下身子,绕着这士兵向着侧面快步奔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发力太大,连剑都一时半会儿拿不稳,太刀的刀尖落在地上,被她拖着前行。 眼见那奇怪花招放倒了自己的队友,重装步兵们自然愤怒,不再维持那个包围的阵势,步伐较大的一名重步兵快跑几部,就已经到了米莎的身后,他所使用的武器是一柄双手大剑,如今正被他以横斩的姿势挥出,就要把米莎拦腰斩断,就算躲闪,也要断掉一条手臂! 米莎却忽的再度伏低了身子,用手抓住地面,让自己借着这个支点忽的转向。 那太刀在地上拖拽、飞驰,随着这一动作也划出了耀眼的刀光。 这正是米莎从索菲娅那招贴地飞驰突然变向的动作中学会的技巧,使用这一技巧,就能让这种对手追击自己的危机变为反击的机会—— 太刀一闪! 那柄太刀挥出了一个极大、极大,平时正常挥斩根本没有可能挥出的巨大圆弧,这巨大的惯性就足以令其杀伤能力倍增! 如果法雷尔此刻在这里,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喊出声来。 这是【拖刀计】! 刀刃命中肋下、扭转、反斩、逆袈裟。 中条流,金翅鸟王剑。 伊莉雅轻轻的用小牛皮靴子碾着地上的青草。 她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从未学习过如何用剑——比起她与生俱来的强大魔术天赋来说,挥舞刀剑是完全不必要的行为,没有哪个只练习剑术的人能够走到她的身前。 但那悲哀的过去已经不复存在了。 现在她所应该相信的,就是手中的剑。 这柄大剑在其信心坚定之后所变化的形态,其实更加接近于双手巨剑或是焰型大剑。其宽阔修长的巨大剑刃和相对较长的柄都无疑证明了这柄剑的威力巨大,但是也伴随着难以操控自如的问题。毕竟,这样的巨剑在人类的手中,若不经过常年累月的练习,是绝对无法自如使用的,伤到自己是必然事件。 但伊莉雅虽然在剑术上没有太多经验,在另一方面却并非如此。 勇者,可以通过向神器之中灌注以太,进行神器重量之上的变化。 换做是其他勇者,能够在一段时间内进行成功的调整就算是天才了,而伊莉雅在这一方面却已经超乎其余所有同伴——她已经能够精确的掌握以太使用量的多少,将武器的重量以百克为单位进行微调,甚至于能够将武器不同部位的重量进行分别的调整,使其重心可以在她手中自如的变化! 这份对于以太的操控,是其他人所难以望其项背的! 既然,凭借自己的手臂,无法让剑来随着自己的心意运转。 那就让我的身体随着剑的心意来运转吧。 其剑术并非精确无误、有如公式一般的德意志剑术。 而是如同舞蹈一般。 在很多时候,并非是勇者之手臂在调动着剑的运转,在操控着剑的成长,而是剑的重心随着其精确的调整而变化,只需要付出很少的力量,就能让这柄大剑划出种种非比寻常的轨迹。 譬如现在的...... 豪烈的巨剑挥斩! 并未动用神器能力,只是凭借剑刃本身的锐利和沉重而挥斩! 在起手之时,剑身的重心尚且还在中段、随着挥斩的弧度加大、随着挥斩的剑刃即将撞击重步兵的铠甲,其重心全部凝聚于剑刃最前端之上,已经不是手臂在带着剑挥舞,而是剑在带着手臂乃至于身躯挥舞! 钢铁碰撞! 重步兵的沉重板甲毋庸置疑足以抵抗寻常刀剑的斩击,就连大斧和大锤,若不是拼尽全力的挥砸直击下来,最多也只能在其表面留下凹陷的小坑罢了,绝不可能破坏板甲的整体防御能力——但这用来抵御天元剑·无限的小臂铠甲,竟然被这瘦弱的少女挥出的一记挥斩直接了当的斩碎了! 那下面的手臂已经扭曲折断成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模样,显然是粉碎性的骨折,而大剑的来势仍未停止,仍在继续,斩碎了臂甲、斩碎了上臂铠甲,连同那个圆筒状的肩甲也被斩碎表面,露出内里的锁子甲才算停止! 仅凭本身的破坏力,就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 毫无疑问,伊莉雅手中的这柄神器大剑,在纯粹的破坏力上乃是目前勇者二队之中的最强,哪怕算上武器觉醒能力,除却已经死去的兰斯的【血斩·梦幻泡影】之外,她的【断钢·无限刃】也是最强破坏力! 正如同神话之中,亚瑟王手中那足以斩断大石、粉碎钢铁的神剑断钢剑(excalibur)一般。 她并没有停顿。 以太注入,大剑变得轻盈如同一片草叶一般。 然后,翻身、侧身。 五指握住大剑的剑柄。 对着那怒吼一声,挥舞战槌冲上来的另一名重装步兵,她将剑举到自己额头的高度,另一只手则托住了剑刃的下端,俯身弓步,整个人如同蓄势待发的弩弓一般。 这被称之为“牛式”起手。 其内在含义显然不言而喻。 重心变化。 风在咆哮、剑在咆哮,唯独银发的少女沉静如镜面。 突刺! 把那战槌凌空一剑、刺成两片! 重步兵的胸甲、头盔、全都发出吱呀的锐响,一点血液从他头顶落下。 天元剑·无限,断钢·无限刃! 第八十三章 盾与甲 在城楼之上矗立着的,乃是端着要用脚才能上弦的踏张弩、用绞索滑轮上弦的手弩以及用摇把驱动的射石机。这些装备并不好使用,能够完美的发挥它们功用,而不仅仅是端起来,射出去的士兵们也不会太多,但此刻立在城楼之上的,是多达三十人以上的射手们,他们交替射击,轮换瞄准,倾泻而出的箭雨让人有种暴雨倾盆的感觉。 而他们所对付的仅仅只是两个人罢了。 钢制的箭头与白色岩石般的铠甲相碰撞,擦出火花与灰尘。 这足以贯穿野猪头颅的弩箭,若是不能正中目标而是擦过,也就只能够在那身铠甲之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擦痕罢了。【完美骑士】所制造出的白色骨甲,是硬度足以媲美钢块、又能自主修复的“镀层”,这些士兵们所用的弩箭固然锋利沉重,但要破坏这种铠甲,尚显不足。 萨尔拉斯只是轻轻抬起手臂,擦开了这向他攒射而来的箭矢。 “法雷尔,你要好好的学着。” 他甚至把盾牌挂回了背后的挂钩之上,只依靠身上的铠甲和披甲能力,面对着多达二十人以上的重弩攒射、长弓压制,抬起头,摆出了与先前所不同的架势。 “当你没有盾牌的时候,你的身躯就是战友的盾。” “就算你死了,也要站着,为他们再挡一轮攻击。” 他一面说着,一面或是倾斜肩膀、或是俯下身子,或是旋转手臂,或是双手交叉,那些攒射而来的密集箭雨如同冰雹一样倾泻在他的身上,也倾泻在此刻身穿黑色铠甲的法雷尔身上。 并非迎接直射。 即便箭雨密集如此,萨尔拉斯依旧要保持专注、仔细观察、大胆预测具有格外威胁的长弓的大箭、接下本不用接下的箭矢。倾斜铠甲,使其光滑倾斜的侧面迎接箭雨,将箭头弹飞;张开双臂,故意用装甲最为厚重的肩甲来承受大箭;竖起小臂,如同小盾一样弹开飞石。 在这里,他们两人就迎接着这密集、毫无间隙的箭雨,一步步的向着堡垒的方向前进。 “我们和冲锋队不同,我们不能侧过身子来缩小被箭击中的概率。” 萨尔拉斯迎着箭雨,甚至犹有余力看一眼法雷尔,替他拨开一支三棱的锥形箭。 “我们反而要尽可能的挡下对手的攻击,尽可能的多承受一些攻击。” “不能躲、不能避、不能逃。冲上去,然后胜利。” 在这规模比勇者们之前见过的堡垒要大太多的大型堡垒前,萨尔拉斯与约翰·法雷尔如同两尊正在移动的铁塔一般,毫无畏惧的前进着。尽管法雷尔尚且有些稚嫩,但只要保护好没有铠甲覆盖的头颅,神器铠甲的防护能力足以无视掉所有的箭雨飞石,因此他虽然有些慌乱,经验明显不足,却走得比萨尔拉斯更快,显得气势汹汹。 一声锐响,撕破空气,发出爆鸣。 一只巨大如同短矛的箭飞过天空。 法雷尔只觉得世界仿佛在一瞬之间变慢了。 他似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能够感受到自己血管之中被泵出的大量鲜血,能听到空气充盈肺泡、撑开那些细微组织的声音......那些箭头撞击盔甲的声音、那些飞石擦过肩膀的声音,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微不可闻。 他轻轻的挪动了一下脚步,从原本的外八字转为丁字步。 侧过身体、挪动小腿...... 那只短矛也似的大型弩箭就这么擦着他的胸口飞了过去,深深的穿透进地面,掀开草皮,溅起大片的湿润泥土。 然后,世界的一切回来了。 ......我在干什么...... ——我躲开了...... 我是怎么躲开这支箭的...... “......对于这种威力过于巨大的,躲开也是无可厚非的选择。” 萨尔拉斯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巨人战士倒是没有对法雷尔的“不听话”有什么意见,只是把目光锁向了那台正在重新上弦的床弩。 “看好了,法雷尔。” “我们应该这样做。” 就在这耽误的片刻之间,那架床弩已经重新上弦,再次的发出那种如同标枪短矛一般巨大的弩箭。 萨卡菲斯则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 他竖起自己的手臂,然后向内弯折,手腕、手肘、肩膀,三个弯折的角度并在那宽阔厚重的巨大肩甲之上,沿着带着弧度的肩甲形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平面。 这、这是...... 巨人战士的头盔被隐藏在了那宽大的护腕、臂甲、肩甲构成的铁壁之下,连一点缝隙也没有露出,而此刻那弩箭已经杀到,这种巨型弩箭素来就并非人类可以抵挡的,若是直接命中甚至可以把一整头战马从头到脚贯穿、攻城之时连攻城车也无法耐受太多次这种弩箭的攒射,若是直接命中人体的话—— “铛!” 清脆悦耳、如同冰层爆裂。 这弩箭来势之凶猛、撞击力度之巨大,甚至于爆发出一团浓烈的烟雾,把巨人的上半身几乎淹没在烟雾之中,想来恐怕弩箭的木质箭身都已经完全爆裂、连那具神器能力制造的铠甲也被贯穿了! 然后,男人豪爽的声音响起。 “哈哈哈哈哈哈!” “有点意思!” 随着这声音,烟尘散去,肩头正迅速爬上一层崭新的灰白色铠甲的巨人从头盔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嘲笑声。 “但是不多!” 他的手掌之中,握着弩箭的前半截,而那三棱型的宛如矛头般的箭头,就深深的嵌在他的身体之中——不,那并不是嵌在身体中的...... 随着萨尔拉斯松开紧绷的手臂,那半截箭头也就到了他的手中。 他竟然是用铠甲彼此相抵的夹住了这枚箭头! 即便不使用神器、士兵们手中威力最大的武器竟然也不能够伤他分毫! 巨人高高的举起了那枚箭头,让城楼之上的士兵们能够看得清清楚楚,伴随着他那中气十足的哈哈大笑声,法雷尔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对手的斗志已经开始瓦解。那些攒射在他们身上的弓箭和石头的准度已经下降到惨不忍睹的地步,也不再具有那么刁钻的角度,威胁程度大大降低,而且随着萨尔拉斯张开双手,甚至于挑衅般的抬起双手,向着城楼越走越近,士兵们射来的箭数量虽然变得更多,但大多杂乱无章了。 这一现象持续到法雷尔鬼使神差的伸手抓住了一支射偏的箭才结束—— 因为在看到法雷尔也抓住了那支箭之后,士兵们就再也没有称得上是精准毒辣的攻击了,两人就这么在变得仿佛荆棘丛林一般的草地上,走出了一条空白的道路,直到这座堡垒的正门之下。 他们已经在惧怕这两个刀枪不入的家伙了——尤其是,在堡垒之中的重步兵大队和将官去突袭另一部分勇者队伍的前提下,堡垒之内几乎没有像样的守备力量,仅有的寥寥十几名步兵根本无法保护他们。 但还好!士兵们蜷缩在堡垒之中,这座大型堡垒的大门可不是以两个人的力量能够打破的、吊起大门的机关在内部,他们还是安全的! 在那大门之下,两人抬头看了一眼。 “法雷尔,到你了。” 萨尔拉斯如此说道。 于是,法雷尔体表的黑色铠甲褪去——在城楼之上的士兵们看不到的是,法雷尔其实一早已经使用了萨尔拉斯的披甲能力,只是因为其能力造物本身为纯黑色,在这黑铠甲之上显不出迹象来。 他的手中,一盏纯黑色的烛台缓缓浮现,而随着他张开嘴唇,吹出一缕灼热气流,火焰也就跃动于指尖之上。 摇曳烛火,灼烬! 那火球连成一线,扑在高大的木质大门之上——这大门的材料一般都是陈年的水泡木,质地阴沉坚硬,不会变形也不怕火烧虫蛀,但这一处堡垒的大门是为了军演而新扩建的,只是用了处理过的柏木,外面为了防御而钉上一层铁皮,能够抵御刀剑的攻击,但比起那种大门来,就有仓促赶工的弱点。 火焰烧灼的焦臭味传了出来,以一次觉醒层次的火焰温度还不够在短时间内融化铁皮,何况法雷尔只维持了一段时间的火焰,便取消了这个能力,留下被烧得焦炭一般,滚烫发红,但仍旧坚固异常的大门。 但他的攻击可不是到此为止了。 烛台从手中消失,与之同时出现的则是另一把武器。 樱之冰心,凛冬寒潮! “简单的物理学——在极端温度变化下,金属会变得极度易碎、甚至于因为温差而开裂......” 这么说着,他放开手中的冰之箭。 冰霜撞到灼热铁板,蒸腾起一团巨大的烟雾。 那铁板之下的木头迅速的扭曲变形,甚至不用勇者自己动手,爆裂的木头就已经将这扇沉重的大门撑得歪斜变形,而巨人勇者随之而来的用盾牌所挥出的斩打,则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扇巨大的铁门,就在这一击之下,变为了数个碎片,铁板的残片和烧焦的发脆木头一齐扑倒在地上,白甲的巨人与黑甲的战士踩过这些东西的脆响,在楼上的士兵们听来,宛如地狱恶魔所发出的脚步声。 法雷尔踏入堡垒之中,问出了那个所有勇者都想问的问题。 “你们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把时间稍微倒回到数个小时之前。 在勇者们连续扑空了两个堡垒之后,他们都意识到了不对劲——在这些明显有驻扎过士兵的堡垒之中,所有的生活物资都还在,连锅里煮着的汤都还是温热的,但就是看不到一个人,就好像他们突然接到了什么紧急命令,连收拾都来不及的带着武器离开了这些堡垒一样! 他们甚至连那份地图碎片也没带走! 借着这几份地图碎片,勇者们终于发现了一个大型堡垒的所在地,并决定向着那里进发。 然后,在堡垒之外,勇者们就被莫名其妙的袭击了。 多达三十名以上的弓手弩手的压制令勇者们根本无法前进,而随后从堡垒之中出现的重装步兵大队则让勇者们不得不做出了分兵的决定,由萨尔拉斯和法雷尔这两位防御能力较强的勇者留下来吸引火力,余下的勇者从侧面撤退—— 再后来,发生的就是他们各自所遭遇的事情了。 第八十四章 流水不腐 贝洛狄特忽的停下了脚步。 以其独特的远视目力,能够看到在数百米之外的地方,孤零零的矗立着一个身影。 他身上所穿着的衣物显然并非三圣联盟的骑卫队士兵们的制服,更不是什么误入这片区域的无辜平民,其身上穿着的乃是一件黑色的斗篷大衣,边缘破碎垂下丝丝缕缕的布条,戴着兜帽,只露出半个下巴。 而在其手中,一柄造型炫丽华美、有如水晶一般的武器正指着地面。 似乎,他感觉到了贝洛狄特的目光,向着他的方向抬起头来,尽管上半张面容依旧被掩盖在那厚重破烂的兜帽之下,但他的口型却看得清清楚楚。 缓缓的、慢慢的,生怕勇者们看不清而一字一顿的说着。 “你-好-啊-。” 然后,在他的视野之中,那个身影忽的向下一沉,就消失不见了——就好像是突然融化在了空气之中一样诡异! 这家伙是谁? 是军演的参加者吗? 为什么我先前没有听说过还有另外的参加者? 那几座突然空掉的堡垒是不是和他有关联? 一连串的问题回荡在贝洛狄特的心中,那诡异出现、诡异消失的勇者令谁也摸不着头脑......但有一件事情他还是能够确定的。这家伙并非什么友好的对象,反而多半士兵们的异动就和这家伙有关,是这家伙导致了军演的变故...... “有情况。” “是个穿着黑衣服带兜帽的人,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很有可能是勇者,只有勇者才会用那种造型瑰丽夸张的武器......” 贝洛狄特快速的交代了几句,把自己的所见说给了队友们听。 就在他交代这些事情的时候,目光依旧锁定着那个诡异的家伙所消失的方向,随后,他就看到了一个奇异的场景。 在这片不算非常茂盛的草地之上,那些不算太高的草丛摇动起来、倒伏下去,沿着一个诡异的方向......沿着一个蜿蜒有如长蛇的路径,向着自己所在的区域蔓延过来!那就像是有什么体型不小、但高度很低的东西,正在不断的压倒那些杂草、正在不断的折断那些植物,在草地之上留下“脚步”,向着自己这边快速的奔驰而来! 这显然不可能是什么友军了! “敌袭!” 随着他的这声叫喊,勇者们浑身上下的毛都几乎炸了起来——不用他说,勇者们也能看到那在草丛之中掀起波澜的东西,那宛如海洋之中畅游的鲨鱼一般的东西正在扑击而来! 贝洛狄特的箭比声音更快的到达了那诡异的波动处,锐利的棱锥箭头三支连珠的钉在那波动前行的路上,但除了溅起一点泥土,深深的插在土壤之中外,竟然半点也没能阻碍那个东西移动的步伐,其速度不仅没有半点放松,反而越发凶猛迅捷,超乎先前,化为笔直的一道涟漪! 贝洛狄特“啧”了一声,手指转而抹过箭袋的另一侧,指尖就已经拈住了一支独特的箭——这是一种具有如同斧头一般的大型宽刃箭头的长箭,通常用于给没有铠甲保护的目标制造恐怖的伤口放血,用在现在则是为了扫清视野之中的阻碍。 那支长箭离弦飞出,锐利的箭刃大片大片的削去了那些杂草,巨大的力量卷起沿途的碎草,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的没入了那诡异的波动之中,终于让这东西停了下来,不再继续前进。 只是,贝洛狄特的脸色却并没有变得好哪怕一点。 因为在那些杂草丛被削去、草叶被抛飞之后,露出的则是一团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组成的怪异造物。这东西身上沾满了不断运动的草叶、泥土甚至是虫子,表面还在不断的形成泡泡又破裂,看上去就像是被丢进了碎木机后又甩出来的大型史莱姆一般...... “手真黑啊。” 那些杂物被水流一层层的如同蜕皮一样剥去,头带兜帽,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就这么从这团怪异的扭曲造物之中钻出,手中垂下一柄有着璀璨华丽的握柄,以及如同水晶一般玲珑剔透、甚至闪烁着冷冷的白色光芒的刺剑。 他尽管离贝洛狄特还有十多米远,却丝毫不作任何防御的就这么一步步往前走。 眉心、心脏、小腹! 三支利箭连珠发出! 男人丝毫没打算闪避,任由三支箭刺进自己的身体之中,甚至于从他的背后透体而出,自己则仍旧乐呵呵的继续向前走,仿佛那三支箭根本未曾触及他的身体一样。 “要是我只是个普通人,就被你这三箭杀死了吧?你下手可真黑啊。” 说话之间,那三支箭就缓缓的从他身体之中“滑落”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脆响,而此人就是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向着身前一个趔趄。 就在他一个趔趄的瞬间,贝洛狄特手中的长弓之上已然凝聚出一团寒气,闪烁寒冰光芒的长箭已经凝结成型! 神器能力解放,凛冬寒潮! 但那身体却随着这个趔趄,径直的扑到地上——随后,又如同一个装满水的气球撞到地上一样,先是被自己的重量加速度压扁成一片,在到达临界点后,轰然爆炸,散成一地的水花...... 他就是这么在草丛之中移动的! 此人具有把身体变成某种流体的能力,很可能是化身为水流之类的招数...... 贝洛狄特毫不犹豫的向着那片区域放出了手中的箭。 寒潮汹涌、冻气肆虐,那些草叶在这寒潮之前直截了当的被冻成了碎片,落在地上叮当作响,显然乃是在瞬间被急冻的后果! 但与同样承接过这招,被瞬间冻成坚冰碎片的史莱姆不同,这名勇者所化身的水流并未被瞬间杀死——他甚至在那寒流之中,在咔啦咔啦的脆响之中,缓缓的站了起来,恢复了近似于人类的姿态。 他甚至发出了不屑的嘲笑声。 “就只有如此而已吗?” “就这点程度的冻气,也想要把我冰冻住了?” 神器能力解放,【流水不腐】! 贝洛狄特的心猛的沉了下去。 上一次,如此无视攻击的,是那位暴走的三次觉醒层面的勇者,其持有同样为寒冷能力的神器【虚龙·氷面镜】,因而可以反过来将自己的攻击化为他的能源...... 而通常来说,这样化身水流的能力,一定会遭到温度变化的能力的克制...... 此人绝不是什么一次觉醒甚至不是二次觉醒的勇者。 “......三次觉醒?” 尽管心中已有了定论,但贝洛狄特还是问出了口。 那身上被一层粘稠、沉重、闪烁着银色光芒的流体所覆盖住、不断发出结冰碎裂的脆响的神秘勇者,闻言呵呵一笑。 “聪明......” 就在他开口回答这问题的时候,一柄鞭刃就挥了过来。 他却没有闪避,没有防御,甚至都没有中断自己说话的过程,仍由那鞭刃嵌入自己体表脆化的身躯之中,陷入更深层次的那宛如胶质的流体之中。 “【艾尔洛斯的滴管刺剑】......” “三次觉醒。” 他语速缓慢的告知了勇者们自己神器的名字,连觉醒层数也坦然告知。 菲斯特的身体之中已经开始传来酸痛感——她从最开始就在使用血渊剑的能力,使自己的体能极大程度的上升了,但即便是这在增幅之后甚至超越萨尔拉斯的怪力,也没能撼动这家伙的身体,现在更是连自己的武器都已经收不回来,死死的黏在了那莫名粘稠沉重的胶质流体之中了! “这是我的三次觉醒能力,其名为【流水不腐】·【凝结态】......” “呵呵呵。你们知道吗?” “其关键并不在于水,而是在于流......” 只有极其托大、认为自己站在绝对优势的角度上的人,才会这样对对手说出自己的能力——要么,就是故意掺入假信息,以此来蒙骗对方,让其绝望,做出错误的应对。不论此人的目的是哪种,但他能够觉醒到三次觉醒的程度,就不会是那么蠢笨的人! “现在,充盈于我身躯之中的并非简单的清水,而是密度极大、压缩过多次的特殊流体......要是做对比的话,其粘稠程度不亚于精炼树脂、而其致密程度,则超越水银.......” 说着不知道真假的话,此人还在继续前进。 前进,直到连亚特特手中的那柄长剑出现些微的裂痕,放出白色光芒,花咲太郎手中的烛台跳起火光的那一刻为止。 从链刃之上传来的阻力,陡然消失无形,让正在使劲拉扯的菲斯特向后一个趔趄摔倒! 他的身躯,就当着所有人的面突然溃散成一团仿佛烟雾般的东西,如同水壶烧开之后喷出的灼热蒸汽、又像是冰块冷凝所散出的白色寒气,数十个巨大的水团爆裂落地,沾湿了这一片的地面。 艾尔洛斯的滴管刺剑,三次觉醒能力流水不腐,【升华态】! 然后是,化为银光一般的跃动——若是勇者一队的那位背负大刀的勇者在此一定能够辨认出来,这正是他在两名三次觉醒层次的勇者包围之下,尚能暴起刺杀其中一人,还安然离去的能力! 艾尔洛斯的滴管刺剑,二次觉醒能力,【流水跃动】! 不同于在刺杀那位持有【十诫】的勇者时所使用的近乎于实质化的水银之刃的危险进攻方式,以此刻蒸腾着白色烟雾、仿佛笼罩在武器之中的游龙一般的姿态,其攻击能力会变得显着下降,不复那能够轻易割破人体血肉、割断骨骼经络的锐利水刃,但取而代之的则是——其速度之上的陡然暴增! 那已经不是跳跃所能够囊括的范围了! 那更应该称之为一团白色的云雾之中,水之游龙正在飞翔! 因为其过快的速度、仅仅只是一碰到地面的水渍之后就转向继续飞行,这团巨大的水流在空中变化出如同箭矢、更似飞龙般的形态,蜿蜒、凶猛、迅疾如电光石火! 一时之间,满眼都是弥散而来的白色雾气、满场都是那飞翔而来的白色水流、满身都是被其擦过之时所贯穿、撕扯开的痕迹! 一时之间,所有勇者都感觉自己如同陷入了大海的旋涡之中,在那溅起的白色海浪水花之中,正有一头残忍嗜血的巨型海兽潜伏,它只用轻轻擦过身体,就能粉碎铠甲、折断骨头、啃食血肉,留下一个个空洞的伤疤! 杀气充盈整片大海之中,一个个孔洞或是出现在他们的衣服之上,或是出现在他们的铠甲之上,或是出现在他们的身体之上——这家伙根本是在玩!他故意不去攻击致命的部位! 然后,满场白影忽的一停。 那身穿黑斗篷,头带兜帽的勇者,手提刺剑,站在花咲太郎的身边,一只手按在他脸上,汩汩的涌出清澈的水流。 只是轻轻一推,侦探就倒了下去。 他的口鼻之中,弥散出大量的水流——他还没有死,只是被瞬间灌入大量的水到肺部之中,呛昏过去失去了意识。 而那只能看到半边下巴的勇者,则露出了一个残忍、诡异、狡黠的笑容。 即便就在下一个瞬间,一把长枪就从身后刺透了他的身躯,他也只是笑着把手指向了刺出这一枪的亚特特。 “你是下一个。” 第八十五章 故人 水流飞跃之间,链刃叮当落地。 在这仿佛被野兽和战车所肆虐过的战场之上,最后还站着的两人之中的另一人,也终于倒了下去。 红发的少女,最终也没能从这三次觉醒的勇者手中取得胜利。 甚至于,若不是这人看上去并不想杀死勇者们,而是抱着玩乐的心态去戏耍他们,慢慢的用窒息这种方法来击垮勇者们,勇者们恐怕一个照面就会被那锋利的流水刀刃所斩杀了。 他轻轻放下仍在滴水的手掌,抬眼看了看太阳,从怀中掏出一支被防水袋所包起来的东西。解开皮绳,拉开口袋,倒出一枚金色怀表。这并不同于那种只能够进行机械计时、而且需要时时进行上弦的机械怀表,这是固着了某种魔法效果的魔法道具。其上面直接以文字的形式显现出现在的时间,甚至于还有定时功能,能够精确的显示到某个特定的时间点到来。 “唔。” “还不错嘛。” 他低声嘟囔着,把怀表又装了回去,这种魔法道具难以被其本身的【幻形之水】的能力所一并水化,因此其只能够用防水的口袋装起来,藏在自己化身的水流之中或是放在近前,等到结束战斗之后再带走它。 毕竟,他所能够携带的道具注定不会太多。 “解决掉你们这些新手,我居然用了整整五分钟。” “真头疼,一个个能力不怎么出众,反而斗志倒是很顽强,不杀掉你们的前提下,要辨别出谁才是那个目标,可真费神。回头,得加钱......” 就在他嘟嘟囔囔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抓住了他的裤腿。 他“咦”了一声,低头看向这个居然还有一点清醒神智的家伙——为了确保这些家伙都被自己弄昏过去,他可是认认真真的打晕了每个人,确保他们几个小时之内都不可能会醒来的。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抓住他裤腿的正是亚特特。 此刻,他胸口的天空之眼正闪烁着闪亮的白光。 以太进入神器、魔力涌入身体。那能够强化武器、使其变得更加坚固、锋利、锐利的能量,正源源不断的注入勇者自己的血管之中,沿着神经一路上行,沿着血管一路奔涌,沿着骨骼点点攀爬,直至充盈其心房之内,数之不尽的璀璨光芒闪烁在每根肌肉纤维之中! 全部魔力,均用于强化躯体本身! 如此粗暴简单的强化一定会伤害到勇者的肉身,但那正伏在亚特特身体之上的、有些虚幻的灵体,双眼之中却只有坚毅不屈的火焰,而随着她操控着这神器向着勇者身躯之中灌注能量,亚特特双眼泛红,因为血压过高而开始爆裂的眼球血管映照得他视野之中一片血红。 正是这撕裂身体的剧痛,能够将其从昏迷之中惊醒过来! 然后,那柄连枷从腰间的武器挂带之上脱离,在手掌之中旋转半周,裹挟着撕裂空气的爆鸣声,砸碎了这勇者的膝盖,深深没入大腿之中。 “......真拿你没办法。” 以水流化身令这简单的攻击丝毫没能起到作用的男人叹了口气,伸出一根手指。 “还没认清我们之间的差距吗?” “十秒之内,解决你!” 堡垒之中。 在证实了自己所有的攻击都对这巨人没有任何作用之后,弓手们选择了投降。只是,即便已经投降,他们依旧不肯解除武装——在询问之下,萨尔拉斯和法雷尔才知道,为何这些士兵忽然聚集到一起。 因为周围的一座堡垒之中,所有的士兵都已经阵亡了。 那并非被勇者们淘汰的阵亡,而是真真切切的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变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这绝不可能!” 萨尔拉斯第一反应就是否定,他们虽然攻陷了一座堡垒,但绝对没有杀死其中哪怕一个人,赌上他身为北方战士的荣誉、赌上他自己死后的灵魂,他也依旧宣称自己绝不会在演习之中杀人! 士兵们面面相觑,良久才算是有点相信了这家伙——这个口音和发色一看就知道是从北方战线而来的战士,那里的战士们奉行、笃信的就是这样追求荣誉之战的堂堂正正的战斗,说出这种话的可信程度远比法雷尔这个异界人要高多了。 他们告诉了勇者们,那些士兵的死状非常诡异,只能是勇者或者魔法所造成的,因为那二十具尸体失去了所有的水分,变得轻盈干枯,但体表甚至找不到什么足以致命的伤痕,只能是被奇诡的神器所攻击造成的后果! “但在我们之中,并不存在能够造成这样的伤势的神器......” “而且,仅仅依靠现在的我们,想要如此轻描淡写、甚至不发出一点声响的杀死整整二十人——听你们的描述,还是很有可能在短时间之内、甚至是瞬息之间杀死二十人,以我们现在的能力是绝对做不到的。” 萨尔拉斯沉默了一会儿,解除了自己一直维持着的披甲能力,白色骨粉漱漱而落。 随后,血也沿着铠甲的边缘和衣物流淌下来。 他大大方方把自己肩头展示给这些士兵们看了。 那里的钢铁铠甲已经破碎,露出内里被击穿的武装衣,以及一个几乎能够将手指伸进去的伤口。 三棱型的伤口。 “——其实,若不动用神器本身来进行格挡的话,我是无法毫不在乎的将你们的所有攻击一一吃下的。你们的攻击,若只是弓箭和手弩,我的确能够稍加防御即可应对。” “但想要硬吃下床弩的射击,实在过于可笑了。” “只是,我深知不能在此刻露出一点点的疲弱和受伤迹象,我必须以神器的能力将伤口掩盖、将血液封在铠甲之下,以此在你们心中树立起一个高大、威武、不可战胜的形象。只要你们的心中树立起了这种形象,那么即便是武器没有变化,你们的心也已经乱了。” 北方的战士用手指敲击着地面。 “内心动摇的人,是无法取得胜利的。” “这也算是我的‘诡计’吧?” 士兵们纠结了许久许久,终于还是在一名弓手的叹气声之下,把手上的弓放了下来,解下自己脖子上的铁片,抛到了地面上:“败给你了。我们输的心服口服。快要到白狮鹫巡逻的时间了,我们已经输给你们,应该要退出战场了——但我们想要向白狮鹫汇报这里的异状,看是否能够进行清查,向上级进行请求......” 弓手沉默了一下。 “我知道,对于一个已经‘阵亡’的人来说,这种要求非常冒犯,我们也无法保证一定能够做到对白狮鹫们守口如瓶,不泄露你们在这里的事实......” “请便吧。” 萨尔拉斯没有过多思索,痛快的答应了他们。 法雷尔不由得站起身来:“如果他们......” “法雷尔,没事的。” 萨尔拉斯点点头,但眼神不容置疑:“这里的情况并不是我们能够处理和承担的。出现了死亡,我们就要为这些士兵们的生命着想。如果你的气量仅仅只有这种程度,纠结于我们一时的得失输赢的话,未来的路也就只能走到这里了。” “请吧。” 说到这里,法雷尔也不能再多说些什么了。 他只有坐在堡垒之中修整,一来是为了躲避随时到来的白狮鹫骑士的窥探,二来则是给萨尔拉斯处理伤口,裹上绷带和药物。 随着外面传来呼啸的风声,飘来动物身上的腥气,以及士兵们的脚步声,法雷尔知道,白狮鹫骑士已经来到了此处,并被士兵们的旗帜指引着降落了下来。 短短的几句交谈之后,萨尔拉斯放在随身的包袱之中的一个东西忽然震动了起来,那是一个白色的通讯贝。法雷尔看到这东西的瞬间,就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而对于不明就里的萨尔拉斯,他也来不及多解释,拿过通讯贝,拨动其侧面的齿轮,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你们吧?我一听这些家伙的描述就知道。” 法雷尔站起身来,但那个声音却制止了他。 “我看不到你,就等于没有发现你。别做傻事。” 通讯贝那边的人——此刻,探查着这个要塞的人,正是之前和他们一起追杀杀人鬼的那个白狮鹫骑士,那个用白夜眼为勇者们锁定追踪到了暴走勇者的人,他竟然也参与了这一次的军演活动中来? “我说,你们听。” 那边继续说着。 “我会和两位同僚一起去追查这件事情的。如果看到了你的同伴,我也会尽量装作没有看到他们。嗯,别误会,这并不是基于我们之前追查那件事情的友情,我可不喜欢那么令人作呕的无聊东西。只是,我讨厌这种不知所谓的搅局者。” “那么,我希望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勇者——或者说,勇敢者啊。” “再见。” 伴随着呼啸的风声,通讯贝那端的通讯也就此截断了。 而过了短暂的也许一分钟也许两分钟,那个声音又忽的响起来了。 “——还在吗?你们怎么会让三个女人去对付一整队重步兵?” “这可不是男人的作风啊。” 这一次,他是彻底的从那一段挂掉了通讯,任凭法雷尔再怎么喊也没有丝毫回应。 萨尔拉斯此时已经重新穿上了铠甲,把这座大型堡垒之中的一卷巨大的地图卷了起来,用绳子捆住挂在自己背后。 “贝洛狄特出事了。他们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变故,否则不会只留下三个人面对一队重步兵。法雷尔,我们必须尽快了!” “马上出发!” 而就在白狮鹫们飞翔于天际之中时,因为并非是搜索勇者,而是处理这样的突发事件,他们毫无顾忌的打开了名为【白夜眼】的魔法道具,将整片大地容纳于能量的视野之中。 冲天而起的璀璨以太一下子就吸引了他们的眼睛。 这个强度、这如同海水、又像是鲨鱼一般的巨大以太流...... 绝对在三次觉醒程度! 丝毫不会逊色于此前曾经看到过的那个暴走勇者【虚龙·氷面镜】的程度,甚至隐隐还在其之上——这绝对不是这帮菜鸟勇者能够有的程度,那穿黑盔甲的家伙说得对,这场军演里混进来了一个不该进来的家伙,这是在把他们白狮鹫卫队视为无物! 就在白狮鹫们发现这位勇者的时候,他也正一脚踩在亚特特的背上,语气不是先前那般轻松,而是有些些微的恼怒的说着。 “一分钟。你真是超出我的估计——你居然能撑住一分钟。前途无量啊,小鬼。” 他已经颇有怒意,只是因为还要完成任务,不得不放弃杀戮的念头,心头一股邪火正勃勃燃烧之时,就看到在天际之间,飞来三只羽毛洁白、爪牙锋利的巨大野兽。 那刺剑之上,终于亮起了刺眼的弧光。 “这我可真是接收不到......” “哈!” “没所谓了。来、来、来、来......” “就让你们这些莫名其妙、不知所谓的骑士老爷们、让你们这些自视甚高的‘帝国栋梁’们,尝一尝老子这流水之刃吧!” 第八十六章 流水剑术 “格、格——” 身穿重型铠甲的将领喉咙之中发出了格格的声音,那越收越紧、越缠越紧的束缚正死死的套在他的脖子上,从护颈之间的缝隙进入、即便隔着一层软质的锁子甲,也对这条正在不断收紧的东西毫无办法,只能让颈上的肌肉拼命鼓起,以稍稍阻挡攻击。 勒在他脖子之上的正是他自己所抛弃的罩袍。 这种被混入了银丝来防治的织物本身极其坚韧,甚至可以用来直接防御弓箭刀枪的攻击,而在被索菲娅取到手中之后,不知怎的,借助着将领自己的力量撕了一条下来,旋即就是一个让人眼花缭乱的错身而过,那条织物就从护颈的缝隙而入,勒在了将领自己的脖子上。 索菲娅双手抓紧织物,背向着将领,依靠着将领自己的体重和盔甲的沉重,只需要不多的力气,就能让这条织物迅速的陷入肌肉之间,令其气管封闭,昏死过去。只是,这个度难以把握,因为若是持续时间太短,以这位将领的体质未必会昏迷过去,到时候有了防备,更难对付;而若是持续时间太长、勒得太久太过用力,则会把将领直接勒死。 索菲娅自己所使用这种技巧的时候,多半仍是以杀死对手为目标——毕竟,她之前所用的是一截涂有油漆的铁丝,要能够在最短时间内杀死对手,让其不能挣扎或是叫喊的死去。 但现在,织物能够用多久让这家伙昏迷,连索菲娅自己也不能肯定。这家伙的手指因为穿着手甲的缘故,根本无法插入自己的护颈之内去撕扯织物,只能够徒劳的抓着护颈的钢甲,发出刮擦的声音。 想起先前和萨尔拉斯的争吵,索菲娅迟疑片刻,还是在明知道对手没有昏迷的情况下松开了织物。这紧紧勒住脖子的动作一停止,将领就开始贪婪的吸入大量的空气,让那已经开始发昏的头脑能够得到氧气的补充而清醒过来。 只是,索菲娅并不是要放了他。 那臂铠转而抓住了将领的脚踝部分,另一只手则抓紧他的肩带。 然后,只需要猛踹一脚他的膝盖后弯! 失去重心的重甲士兵就直截了当被身材对于他来说矮小许多的女战士背摔在地上,盔甲撞碎碎石崩飞了草叶,和坚实湿润的泥土发出一声闷响。 随后,趁着他还在无法还手的晕眩、失重和眼前发黑的状态之中,一只手解掉了他头盔的系带。 一记凶猛、迅捷的耳光就这么打了上来。 在沙漠之国,有着为应对在马背之上失去武器的状况而发明出来的古老武术。 其精髓就在于掌击。 马背之上无法使用双腿为核心的踢击,随意使用拳头猛击穿戴盔甲的对手,又很容易造成自己的手掌受伤甚至于骨折,想要一击就打倒多半身穿铠甲的敌人,掌的挥击是最好的方式。精通于此道的沙漠骑兵大师们,甚至可以在常年累月的用手拍击细沙、盐粒甚至于铁砂和岩块之后,锻炼出一双威力异常巨大的手掌,只用一记耳光,就能把马背上的对手拍到地上,隔着头盔也能令其暂时失去意识,拍到腹部可使人呕吐,甚至于其中的登峰造极者,只用一记掌击就能让失控的惊马躺倒地上。 曾从一位哥萨克伙伴那里听说过这种武术的索菲娅,毫不犹豫的以那穿戴着铠甲的右手挥出了这手掌攻击,只这一下,将领的鼻血就喷溅了出来,双眼泛白,失去了意识。 而此刻,索菲娅身后传来武器挥舞的劲风。 那是双手将一柄大斧举过头顶,想要向着索菲娅的后背劈斩下来的重装步兵——经过了这样的战斗之后,他已经再清楚不过这几个女人所能够发挥出的恐怖威力了,他不敢怠慢,更不敢留手,这一下就要把她从肩头到腰间砍断! 但一柄太刀却被以全身之力投掷了过来,向着他的脸上直直的刺落,逼得他不得不提前将斧头挥出,以格挡掉那锐利危险的太刀。 沉重的斧头一击就劈碎了太刀。 崩飞的碎片之中,这短暂的阻挡给了索菲娅反应的时间,她来得及将穿有铠甲的手臂举起,拼尽全力的去挡住这一记劈斩。 其手背之上,弹轮旋转。 那头顶鸟笼,有着一只独眼的怪异蓝色人形从她身边的空气之中跃动出来,带着刺耳的噪音和叫人厌烦的叽叽喳喳声。 “波仔,你何时进来的?是了今天太阳好好哦连庄稼地里的装甲也长得比老虎身上的要好很多我倒是没所谓啦只是你这样暴力是不是不太好一直在打架去学习一下好不好我都没有说你你就说我你知道吗植物会和人类抢夺空气家具买的太多会倒欠老板很多钱啊——” 以一种人类恐怕难以做到的超快语速说出这一大段不知所谓的话,魔弹射手还是有些妖娆的摆了摆手臂。 “第六魔弹,石化魔弹!” 一层仿佛岩石一般的铠甲迅速的攀爬上索菲娅的全身。 斧刃落下,岩石层瞬间爆碎,其臂铠的缝隙之间,滴滴点点的流出鲜血来。 但,终究是挡住了这本可以把人一刀两段的攻击。 掷出这一刀的米莎·阿斯塔尔,自然也就遭到了正在与其对战的士兵的攻击,眼见她手无寸铁,瞅准机会的士兵提起长枪,就是一个突刺。 但随即从米莎的掌心伤口之中生长而出的刀刃却告诉了他,勇者不能以常理推断。 剑光一闪。 但却并非来自米莎手中的太刀,而是来自于伊莉雅手中的那柄奇异大剑。 士兵的护颈铠甲应声碎裂,剑刃悬停在他的脖子上,割破的皮肤渗出血液来。 在伊莉雅身后,四五名士兵正倒在地上哀嚎——他们几乎全是铠甲被斩碎、手臂被剑身打断,失去战斗能力,但并不危及性命。 而那一端,手臂受伤的索菲娅仿佛没有痛觉一般,以手掌抓紧了士兵的斧柄,从下而上的踢出一记朝天脚,踢得金属护裆发出了刺耳响亮的鸣叫声。 没有男人可以在这种攻击下还站得住。 女战士只是甩去手上的血迹,随手撕去一截衣物,缠在拳头之上。 米莎重新扬起太刀。 伊莉雅手中的大剑反转剑身,拍断了那个手持长枪的士兵的手骨,跟着一脚把他踢倒,重新面对着余下的步兵们。 仍有十五人之多。 狮鹫——这是一种近似于魔物的凶恶猛兽。不,若以单纯的破坏性和习性进行划分的话,狮鹫毫无疑问就是魔物的一种,其不论是食肉的特性还是群聚的喜好,乃至于抓着猎物从高空抛下的虐杀行为,都不可置疑的标志了它们魔物的身份。 而白狮鹫这种人工所培养出来的特殊狮鹫种群,其不论是体型亦或是智慧都远远超越在自然界中野生的狮鹫们,若说单独一头野生狮鹫尚且有可能被有准备的凡人们捕获或是杀死,那白狮鹫就绝非普通凡人所能匹敌的存在。 单单只是白狮鹫自身的体能、其飞行的能力,那足以粉碎石头的强韧爪子,还有天然就能够看到生物“破绽”的天赋能力,就不是什么哥布林百夫长之类的低能魔物所能媲美,若非要以战斗能力的量级去计算,白狮鹫本身就有着可以匹敌二次觉醒的勇者的能力。 当然,这只是以能力强弱来单纯的进行比较罢了。 实际上,足够老练的二次觉醒的勇者绝对可以做到单方面的压制落单的白狮鹫,甚至于部分经验够多、战斗意识足够敏锐的,能够做到无伤压制甚至击杀白狮鹫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这一事实如果换算到白狮鹫骑士身上,那就截然不同了。 诚然,白狮鹫骑士们多是并不持有神器这样超凡之力的凡人战士们,但有着近乎心意相通的骑乘者的指挥和帮助之下,白狮鹫的威胁会极大上升,它会知道该在什么时候退缩,该在什么时候冲锋,该从哪个角度,配合其背上的骑士发动迅猛如暴风的攻击。 就像现在这样。 三名白狮鹫骑士们以被称之为“雷云阵列”的独特阵型,走马灯似的向着中央化身为水流团块的勇者展开攻击,他们手中那独特的弯曲长枪被固定在狮鹫的座鞍上,借着白狮鹫所飞行带来的冲击力,不断的分割着粘稠、沉重的胶质水流团块。贝洛狄特他们几乎束手无策的胶质防护层,在白狮鹫的巨大力量面前也只是稍稍费力就能分割开来的沥青罢了。 但这使用流水的勇者毫无畏惧,甚至于那胶状团块组成的半张脸上,还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令人生厌的笑容。 “哦呀。” 在又一次被白狮鹫们撕裂身躯之后,他忽然开口说话了。 “我在等雨云。” “你们在等什么?” 随着他的说话声,点点滴滴的水滴,从天空之中洒落下来。 白狮鹫骑士们抬眼看了一眼天空。 不知何时,一片阴沉沉的乌云已经压盖到了这片区域的上方,几乎将整个军演的场地都囊括在其中,云层之中雷电翻滚,仿佛有什么猛兽正在云中飞行。 就在其中一名白狮鹫骑士将目光挪回的刹那,那团水流团块终于动了。 一瞬之间,云雾弥散、蒸汽蓬勃。 勇者们先前所遭遇过的海中巨兽翻动水浪的场景,又一次的出现在白狮鹫骑士们的眼前。 这速度实在太过迅猛了! 白狮鹫骑士们的反射神经全都异于常人,最低也是寻常战士的两倍以上,否则其想要掌握这种巨兽的平衡是天方夜谭,但即便是反射神经如此迅捷敏锐的白狮鹫骑士,也完全没能躲过这扑击而来的白色光雾,在湿润、轻盈的气雾表象之下,那刺骨的杀机完全释放出来! 那白色的刺剑,化为一道完美无缺、没有起始没有终结的气雾圆弧,水浪飞溅之中,这圆满无缺的月轮般的水之涡轮卷过了白狮鹫骑士的身体,其气雾一般的升华态,就在这个瞬间,全部转化为有着水银之沉重、金属之坚固的凝结态! 铠甲破碎、血肉飞溅、脏器炸裂、骨骼断折! 被这道水之涡轮卷过以后,狮鹫背部两片巨型鹰翼连根断去不提,坐在它背上、用固定的绳索所固定好的白甲骑士,此刻只剩下两条穿着铠甲的腿仍连在座鞍之上,整个上半身消失无踪! “......贰之型。” 流水的勇者,身影就地一散,那湿润的草地之上滑过沉重的身躯,只在短短两个瞬间,重新化为仿佛胶质一般粘稠的水流团块,然后变回仿佛人类姿态、但仍在细微扭转着的样貌,手中垂下那柄华丽瑰美的水晶刺剑。 “噗。” 其肩头之处,仿佛丢掉垃圾一般,“吐出”了一个带着头盔的人头。 那白狮鹫骑士的血液,全都汇聚于其双手之上,即便隔着粘稠的水团,也能清晰的看到不断被排出的血肉骨骼之下,猩红的血流。 他挑衅也似的抬起头,用下巴点了点余下的两名骑士。 “没见过如此精妙的剑术?” 随后,其身形再度化为气雾一般,旋转、缠绕,将两名白狮鹫卷入其领域之内。 枪尖与剑刃交错之间,还有他那呢喃一般的低语。 “拾之型。” “生生流转......” 第八十七章 涡泷 王都惠普城,内城,王宫。 在王宫的最高处,矗立着一组雕塑。 那正是以手持圣剑的王者为中心,两侧各雕刻着圣枪与圣弓的勇者雕像的古老雕塑。从三圣联盟成立的那个时刻开始,这座雕像就矗立于此。以高举圣剑的王者为中心,三圣器各自伸出,在最上方汇聚交叉,沿着他们的斗篷边缘蔓延而下,与底座融为一体的则是数十名手持不同武器的勇者,这就是初代勇者们汇聚于此,宣誓要拯救世界之时的姿态。 而就在这雕塑之上,正坐着一个人。 他带着缀有羽毛装饰的猎帽,身穿皮质外套的猎装,双手空空,放在自己的膝头,双眼茫茫无神,仿佛在眺望视野所不能及的远方。这里按理来说是禁止攀爬的区域,但他就大大咧咧的坐在一尊勇者雕塑的肩头,下方巡逻的士兵却视而不见,甚至不敢抬头去随便观望。 然后,他笑了一声。 “真没想到。你手里还藏着这张牌......” 虽然说了话,但他却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摇了摇头,闭上了双眼,像是小憩。 三圣王都惠普,军演区域。 白狮鹫高傲的翅膀终于也只余下血淋淋的骨头了。 那标志着他们的强大、纯粹和优雅的白银色铠甲,现在只是布满刀痕剑孔的钢块。 在那狂风暴雨、有如海啸汹涌、暴风横扫的连续攻击之下,白狮鹫们的骄傲羽翼最终还是倒在了流水剑士的刺剑之下,那种奇异的剑术越是挥斩越是迅捷、越是突刺越是凶猛,起先两人围攻令他不得不用流水化身来躲开长枪的突袭,而在数十次的对攻之后,他竟然能够反过来以水流席卷般的姿态,同时压制住两名白狮鹫,再进一步之后,仅仅只是应付他一个人的攻击,就让两名白狮鹫有着仿佛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的错觉! 越挥舞就越快、越快便越能挥舞! 处于这水流状态之中的剑士,竟能够将那来路诡异的剑术完美的融入到流水化身和跃动之中,越斩越是顺利、越刺越是凶猛,在这实战之中,剑士完成了自己的蜕变。 过去,他所面对的只是魔物、混混、打手,还有那个高深莫测的老板。 从未接受过正规的训练、从未有人给予过他引导、从未有人告诉过他该如何去做一个勇者的他,所能够凭借的仅仅只是从“故乡”带来的,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呼吸的方法”,还有自己手中这柄刺剑。 一路艰难,磕磕碰碰走到这里,他终于遇到了第一个足以令其产生“棋逢对手”感觉的强者,因此,他开始尝试着,开始回忆着。 世界不同、规则不同,因此任何超凡能力均无法作用于阿卡迪亚世界之中,勇者们所能够凭借的仅仅只有武术本身、仅仅也只是那些粗浅的伎俩。而就在现在,他正尝试着将自己所学所想、将自己过去的一切,融入到这个“型”之内。 他所学习的,如流水一般的剑术,仅仅只有十个不同的招式,也就是十个不同的“型”。 而现在,他调动了自己体内所剩不多的以太,将剑身之中所储存的水流放出,连同着那些被水流所裹挟的生命力,舍弃了那层胶质的铠甲,舍弃了那些无用的杂物。 因为对手乃是精通枪术的强大战士! 尽管已经一连杀死两名白狮鹫,但这余下的最后一名白狮鹫,却到了现在仍然能够与自己拼的有来有回——这固然是因为自己所剩下的以太不多,不能如同先前那般一样肆无忌惮的释放种种能力,但也更是因为他的武艺高强,他的经验丰富! 来吧! 我是个不太聪明的人,更是个迟钝麻木的弱者...... 但就算如此,我也有我自己的,在这个短暂的时刻所领悟到的东西。 水面斩击-水车-流流舞-打潮-干天的慈雨-扭转旋涡-雫波纹突-泷壶-水流飞沫-生生流転— 十个他所学会的型,在其脑中一一的闪过。 首先,将身躯化为流水,舍弃胶质的防护,将生命能量灌注到我的剑刃之上。 艾尔洛斯的滴管刺剑,一次觉醒能力发动,幻形之水。 然后,是跳跃。此时此刻,天上天下,四面八方,尽皆都是我所支配的水流,在这些水流之间进行跳跃,在跳跃之中进行旋转,在旋转之中进行往复! 艾尔洛斯的滴管刺剑,二次觉醒能力发动,流水跃动。 最后的时刻! 先以升华态将身躯扩散为水雾,藉由这旋转突进的往复将其压缩成型,化为裹挟水刃的龙卷旋涡——然后,水流凝固,压缩变化,将龙卷旋涡化为凝结态! 艾尔洛斯的滴管刺剑,三次觉醒能力发动,流水不腐! 一条由流水所组成的海中猛兽,就此从海浪之中跃出,惊涛骇浪之中,这外形宛如恶龙一般、又仿佛噬空鲨鱼的扭曲猛兽,以那刺剑为独角、为利齿,卷起巨浪,吞入白狮鹫骄傲的铠甲和羽翼。 “拾壹之型......” 这正是他与勇者们对战时所使用的旋涡猎杀的那个技术的完成版本,这正是他用来斩杀白狮鹫骑士的剑术的升华,这正是他对过去人生总结的一剑,这正是他要超越自己的过去,脱胎换骨的开始! 若能够保持这样的心态、这样的状态,其跻身于四次觉醒的人间绝巅,只是想与不想的一念之间罢了! “【涡泷】。” 剑刃刺穿铠甲,贯入骑士的心脏,其势头仍然不减,刺穿其身下的白狮鹫的脊背,方才停止。 剑刃周遭一切,都被狂暴的锋利水涡啃噬咬碎成无数碎片。 雨,越下越大。 那些被消耗掉的水流,很快就已经补充完全,连带着其剑刃之中储存的水也已经存满。 流水的勇者站在大雨之中,轻轻的喘着粗气。 水流可以补充,体能可以恢复,可此刻炸裂一般疼痛的头,和所剩无几的以太,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去慢慢的缓和,这是即便三次觉醒的勇者也难以一时之间解决的。 但好消息是,他已经触摸到了四次觉醒的门槛。 然后,他在身上摸了摸,摸到一个被雕刻成“不听不看不说”的三个猴子造型的雕塑,轻轻摩擦了其中的“不说”猴子两下。 随后,仿佛大雨漫过脚踝,与流水化为一体的勇者,久违的感受到如流水拂过身躯的感觉,勇者的神器——如少女般身材,被石灰色布条包裹着头以外的全身,如溺尸般惨白半透明的皮肤,能算的上是精致面容、却挂着骇人笑容的灵体如鬼魂般伏在勇者肩头。 “许久不见了啊,黑潮~” 那声线不像那躯体般毫无生气,反而夹带着戏谑的活力,勇者无心与她调笑,仿佛驱赶动物般朝灵体扇了扇手,后者就仿佛飘带般落在他眼前,继续用那嘲弄的腔调说道。 “真是感人,将自己此世最为亲密的伙伴封口、困在身边数载之久,如今肯再次召见,只是为了让我见识你的杰作——你斩杀了三圣最为杰出的战士集团中的其二?” 方才生出的一点点怀念,便在艾洛斯那一如既往扎耳的一番话烟消云散,勇者不由深吸一口气。 “聒噪,艾洛斯。” “难道你没有感觉到么,我的力量已经即将抵达那个层次,传闻中就连当代的那三位中年轻的二位也不过仅仅那种程度,这是饮尽他们的血,大啖白狮鹫骨肉换来的力量!” “我还完成了连我的师父也没能够完成的水之呼吸拾壹之型,若要说起对于水之剑的使用,谁也不是能够真切的化身为流水的我的对手!这正是完美的流水之型!” 艾洛斯静听着自己的勇者急切、逐渐狂热的话语,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色。自被勇者利用这个奇怪的魔法道具【三不猿】强制缄默的那一日起,懒得观察他那日复一日的碌碌生活干脆进入休眠的艾洛斯,在仔细打量后确实如他所言,看到了勇者此时那稀薄却正处于临界的以太。灵体突然轻笑起来。 “嗯哼......不错,说的不错,你确实已经接近了那个层次,跨越非人领域的超凡力量确实近在眼前了呢!” “你说接近——?” 勇者突然暴怒起来,他的手臂猛然抓向眼前拥有一副少女身躯的灵体咽喉,艾洛斯也遂他所愿,宛如布偶般轻易的被他拽了起来,只是那少女的脸蛋上的戏谑表情都没变几分,毕竟她只是滴管刺剑的灵体,作为发泄怒火的对象而言都难堪够格。 “啊呀...你何时...成了强权...成了力量的忠实粉丝?是那位以荒诞作派闻名的大公爵教你的吗?” “我只是受够了你的啰嗦。” “那好啊,就把我再关回去,一如之前那样——” 争吵至此,勇者手中的灵体竟然还显得得意起来,她先是从勇者的手中自然的化作一缕水色青烟,又凭空的出现在勇者身侧狠狠戳了一把他的腰。 “你认为我不会那么做吗,艾洛斯。” 流水的剑士先是虚握一把,随后无趣的将手放下,鏖战过后的疲劳涌上身躯自然而然的打消了勇者的怒意。勇者放松下了,蹲在了陪伴自己至今的神器身旁,后者只是歪起脑袋环抱双臂看着他:“你已经做过了一次,再来一次我也——” “如果可以的话,我的确不想。”这是流水之剑士的答复。 艾洛斯的话语被打断,那灵体微张着口,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神器与勇者之间从来都是心意相通的,即便是刻意回避对方时,艾洛斯没有必要验证真伪。 “或许从一开始,藉由你的召唤而重生,并使用着你的力量时,我便应该多听听你的意见,只是你这家伙说话实在太刺耳了。” ——这倒是的确。 艾洛斯在心中大方承认这一点,并斜了一眼蹲下去比她略微矮些的自己勇者。神器与勇者之间向来心意相通,哪怕是刻意回避对方之时——此乃不变的真理,即便他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始终就是事实。 察觉到艾洛斯不语中的情绪,流水的刺客竟不禁轻笑出声,同样察觉到对方心意的艾洛斯却反过来罕见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说完这些,不如还是被关起来、失声算了。” 说罢,艾洛斯将手从后环抱住勇者的身躯,纵使没有温暖的触感,早已习惯的勇者依旧放松了下来。 “你做的很好,黑潮。” “......啊,谢谢你,艾洛斯。” “不过,既然你自己都那么说了,对吧,那可是你自己说的。” “哈?你这男人真没幽默——” 话音未落,灵体便再次化为水色青烟消失不见了,勇者手中紧握着的魔法道具【三不猿】也闪过一阵光芒。 想起此前解决掉那个有着强化能力的勇者时,其神器灵体迎着三不猿的压制,仍旧艰难的出现协助战斗的场景,勇者也只是哑然失笑——三不猿所能对灵体造成的压制不过是精神上的小小限制,要说令灵体半点也出不来,那是天方夜谭。想必,这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不被挑破,也算是勇者与神器之间的“默契”吧? “接下来,就是完成任务......” “若要我继续为他效力,那可就得重新商讨待遇问题了.... 第八十八章 黑甲对刺剑 约翰·法雷尔,一次觉醒,是队伍之中最为可有可无的家伙,异界人...... 流水的勇者望见那从远方疾驰而来的黑甲身影,心底跳出了有关于这个家伙的情报。情报并不完整,也不需要有多么完整——已经解决掉这支队伍之中最为棘手的两人、也就是持有火焰与寒冻属性的魔法攻击者的现在,任何并非持有魔法属性攻击的人对于他来说都完全构不成威胁,再多的刀剑和微风也没有半点区别。 杀死白狮鹫的事情很快就会被传扬出去,如果招惹到那个老爷子的话,恐怕就不是我所能够应付的来的了,别说自己尚未踏过最后一脚的门槛完成突破,就算已经跻身于超凡脱俗的四次觉醒的行列,要从那位老爷子手下逃走恐怕也是天方夜谭。 但无所谓。 我根本不需要直面那个老头子。 “做掉这家伙,一分钟都不需要。” 他笑了一声,拔出刺剑迎了上去。 法雷尔此刻开始深深的为自己做出一个人来支援贝洛狄特他们的队伍的决定而会后悔了。 他虽然想到过,贝洛狄特他们的队伍会被路上众多的士兵们绊住手脚、陷入苦战,也知道了米莎他们拖住了一整支重步兵的方阵,但他还从来没有想过一件事情,那就是贝洛狄特他们会全军覆没在一个人手上的可能。 在这场军演之中,出现了一个能够凭借一人之力,打倒整个勇者队伍的人。 重步兵和后续追赶而来的轻步兵们已经并非三个体力消耗极大的女勇者所能够应付的来,只有萨尔拉斯留下,依托他的坚盾铠甲防御,勇者们才有解决掉所有的步兵们的可能,因此能够前来支援贝洛狄特的就只有法雷尔自己。 但他依旧可以选择留下,留在更安全的萨尔拉斯身边,和那些轻步兵、重步兵们战斗,等到解决掉他们之后,再汇合到一起,前去支援贝洛狄特。 他还可以选择信任白狮鹫们,相信白狮鹫哪怕是淘汰掉勇者们也能营救他们,抓住那个潜入到军演之中的杀人狂。 但终究他还是没能让自己的脚步停留下来。 疾驰、狂奔。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如同狂龙一般卷起草叶、裹挟着泥水砂浆,从视野的尽头向着自己飞腾而来,宛如猛兽噬咬大地的怪异景象。此刻,天空之中的小雨已经转化为了倾盆大雨,豆粒大小的雨点落在他的铠甲之上,砸出大大小小的水花,砸到头上脸上令人生疼,视线之中的景物似乎都随着这场大雨而变得模糊动摇起来,不知道是天在旋转还是地在震颤。 那是将双腿部分化为流体,藉由不断的舍弃流体的部分进而获得超越人类常理的极速冲击的速度的流水之勇者,其身躯所损失的水分在大雨之中只要片刻即可补充,这样舍弃掉身躯部分,让其能够爆发出最大速度的方法,是在不动用神器觉醒能力的情况下所能够进行的最快突进! 其手中的水晶刺剑在昏暗的大雨之中,变得闪闪发光,剑刃之上如同丝线、如同旋涡一般抽来无数细小的晶莹细丝,编织成不断旋转、不断回转的狭长剑刃。 法雷尔只看得到那水晶的光芒一闪,其挥剑的动作,其挥剑的顺序,全然都无法以目力去捕捉,胸前的黑铠甲之上仓促发动的披甲能力所制造的黑色镀层铠甲就一击而碎,迸发出灿烂炫丽的火光,无数黑色粒子碎屑犹如烟花一般炸裂,在黑铠甲的本体之上甚至都留下了一道擦伤的痕迹。 “壹之型,水面斩击......” 直到火花散落,流水之勇者的声音才传入法雷尔的耳中。 法雷尔的脸上甚至仍然挂着呆滞和错愕。 这并不是因为他听到了这招式的名字而感到无所适从,从未见到过如此的剑术,与先前的那几名白狮鹫一样难以适应这并不存在于阿卡迪亚世界的剑术。 恰恰是因为,法雷尔知道这些剑术。 或者说,他甚至亲眼看到过这些剑术的展示...... 但来不及让他再多想些什么,流水之勇者的身体就再度旋转起来,这一次并非左右方向的旋转,而是上下方向的旋转,那缠绕着水流的剑刃也就相应的在空中画出一个圆满无缺的圆弧,弥散蒸腾的水汽和泡沫混杂着水流,被拉伸成一个圆圆的弯弧。 ——不会吧...... 即便流水之剑士还没有来得及喊出声,法雷尔却已经能够判断出他正在施展的剑术到底是什么东西——尽管它因为掺杂了神器的能力,因为是以水化的身躯所施展出来的而变得与原本的模样差距甚大,但这水汽弥散、水浪翻涌的样子,却令法雷尔下意识的就能判断出下一招剑术是从什么方向攻击而来,是从什么角度以什么样的姿态施展而出的! 他的身躯先于大脑而活动了。 侧过身躯,斜过黑色的大盾,让其处于这水浪的边缘位置...... 刺耳尖利的切割声响彻周遭。 锐利的刺剑,深深的嵌入了大盾之中,留下一道极深、狭窄、光滑的凹痕。 ——这是贰之型·水车...... “贰之型,水车......咦?” 最后的那一声“咦”清晰的表明了流水之勇者的差异,他惊讶于自己第一刀能够如此顺利的得手,而自己的第二刀竟然完全打在了这家伙的大盾之上,没能触及到他的身子——这可不是早就被看破了剑术招式,完全是在那个凑巧的瞬间被闪避和抵挡了...... 运气? “运气不错,小鬼。”流水之勇者冷笑了一声。 ——恐怕我不是运气好,而是你运气太差了,刚好被我这个看过你所使用的剑术的家伙发现了,又让我给想起来了,“前辈”...... 法雷尔的后背满是冷汗,在这毫厘之间避过这一刀让他心脏狂跳,又有复杂的感情和种种想法,最终也没敢表露出来,而是以冷笑回应了一声。 ——真的是水车,那么他是水之呼吸的剑士...... ——难道是熟人?我可没在那部漫画里见过你啊,前辈...... “那么,接下来这一招,我会砍掉你的手脚,十刀之内杀掉你!” “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运气那么好!” 他转起刺剑,让水流在剑刃之上流淌,然后随着他的动作,化为遮盖全身的诡异瑰丽的流光,如同蝴蝶飞舞,有如月光照耀。他当然清楚自己体内的以太所剩不多,无法像是斩杀白狮鹫那样打出那一击容纳了十种剑术、整合了三种神器觉醒能力,混成一体,一口气施展出来的第十一之型【涡泷】,只能更多的依赖他得到了突飞猛进的进步的剑术和一次觉醒的能力,施展出流水剑术来解决掉这家伙。 不过,没什么难的,躲过水车不过是凑巧而已,这招你绝无可能躲过...... 横斩、竖切、直刺、旋身挑斩、回步旋斩、顶部突刺、纵向斩、逆向抚斩、横斩—— 做着如同舞蹈一般的炫丽动作,其手中的刺剑挑起了银色的光华,倒映着冷白的闪电光芒,化为旋转飞舞之蝶、遮蔽全身,覆盖所有,只要被卷入舞蹈之中,就只能被迫配合其舞蹈来个共舞一曲,最终死于循环往复的剑刃剐切之下! 叁之型,流流舞......你绝对没有靠运气来躲开每一次斩击的可能! 而法雷尔的手中,那面大盾左支右绌,看样子是顶不住几次斩击之后,终于崩解碎成无数的黑色烟雾,但法雷尔却没有半点惊慌的样子表现出来,哪怕其中一击就从他的眼眶上划过留下狭长的伤口,几乎要遮住了眼睛,但他却仿佛毫无痛觉一般,仅以铠甲本身来抵御刺剑的斩击,身上很快落满细细的狭长剑痕。 但就在某一次的旋身挑斩之中,法雷尔忽的伸手虚握一下。 刀剑交鸣的声音清脆悦耳,但落在流水之剑士的耳中,却有如雷鸣阵阵。 只是,手上的剑术却不能随意停下。 于是,就在叮叮当当的撞击之声中,他的剑术开始越来越慢、越来越迟钝。 怎么......回事...... 直至其躯壳之上,那些流水开始化为冰层,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身躯不知不觉之中,温度已经下降到了极为危险的程度,过度冷却的水流若是再去猛烈摇晃,就相当容易化为细碎的冰层。 “简单的物理学。” 法雷尔立起他用以和刺剑交战的武器——那是一柄形式奇诡的薙刀,三尺刀身二尺刀柄,是名为长卷的样式,正是法雷尔所最常使用的拟似神器,从暴走勇者手中夺来的【虚龙·氷面镜】! 其一次觉醒能力名为霜幕澈间,乃是通过斩击来夺取温度的能力,越斩越冷、越斩越寒、一腔热血在这刀刃的斩击之下,也会变得坚如臻冰! “冰天连锁、镜中天罚。” 他将刀刃贴在伤口之上,那被划破的眉头伤口瞬间就被冻结,血液不再留下,只是眼神依旧冰冷深邃,像是看着流水之勇者的身体,又像是在透过他的身体看着远方。 “只要稍加克制,哪怕你三次觉醒,也未必就能胜过我。” ——果然如此。这家伙所用的就是水之呼吸的型,刚才用的是如同舞蹈的流流舞,能够一口气斩断身周所有的物体......虽然知道,但眼睛根本跟不上,如果不用氷面镜来降低他的温度冻结住他的话,恐怕现在连脖子都被割开了...... 萨尔拉斯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成功唬住了城头的弓箭手们的例子让法雷尔大受启发,要是一般人,恐怕还没胆子在独自面对三次觉醒的勇者的时候故作高深的去吓唬对面,但曾经对暴走勇者使用过这一招,还成功的唬住了他的过去,让法雷尔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大胆去做就好了。 ——但我的能力已经不多了。萨尔大哥、贝洛队长、花咲太郎、亚特特的能力全都已经用掉了,现在所剩下的只有菲斯特的血渊剑、伊莉雅的无限刃和政委大姐头的魔弹射手...... ——兰斯大哥所留下的【血斩·梦幻泡影】的弊端实在过于巨大,我没有勇气去使用...... ——还有这家伙的。 法雷尔忽的想起自己方才顺手拾取了从这家伙身上掉落下来的神器能力碎片,此刻正以一柄细小的金色刺剑的方式悬浮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他决定赌一手,耗费上几秒钟的时间,来尝试从他的过去之中找到些许破绽。 这正是法雷尔所发现的比起获取神器能力,其实更为恐怖的一种用法——想要获取神器本身的使用方法,往往也就只需要一瞬间而已,但其碎片之中往往还有着其主人刻骨铭心的冲破觉醒的关隘的记忆,因此也就意味着他能够悄无声息的获取对手的情报。 只是,这耗时太长,一般情况下法雷尔根本不敢去赌。 他决定现在赌一把,从其记忆之中快速的掠过几个片段,试试看能否从这些碎片之中,找到什么破局的点。 刺剑闪烁。 第八十九章 名为津上的队士 ——那是一段某个放弃了自己人生的男人的记忆。 在我的家乡之中,曾发生过鬼吞噬人类的惨案。 据说,那是由一个疯狂的人类所制造出来的生物,有着超越人类想象的恐怖力量,以人类作为粮食,也有人为了追求长生不死,甚至愿意主动化为鬼。 我听说了有一个人,正在召集好手们猎杀这些鬼,他会教导我们剑术,会教导我们呼吸的力量,凭借这些力量,我们就能够杀死他们...... 我的确学会了那些力量。可是,鬼实在太过强大,太过厉害了...... 我甚至连考核的队伍都没能通过,就死在了鬼的撕咬之下...... 艾洛斯啊,我是个庸才,我不懂得呼吸的真谛。 可是,如果我能够将自身化为流水、如果我可以将自身化为无穷无尽的水流,那么我是否就不需要再进行呼吸、只需要挥舞水流、挥舞剑刃就可以了呢? 艾洛斯啊,我是个庸才,没人教导我该怎么觉醒、没人教导我该怎么战斗...... 我只是一滩被困在黑暗之中的污水,浊流婉转,仅余颓然。 艾洛斯啊。 我只有化身流水了。 这是我这名为津上的男人所仅有的黑暗过去了。 在这之后,我就已经不再是鬼杀队士津上...... 我名为【黑潮】。 记忆直到此处便结束了。 而法雷尔也回过了神,略微扫视一下四周,知道并没有过去多久。那一幕幕的人生只是飞速的在其眼前闪烁而过,总共至多也不过只有大约三四秒钟的时间,那津上的话语还留在耳边。 ——竟然真的是来自于那个世界,但你的命运甚至在漫画之中都未曾被描写,只是一个背景之中的数字...... ——那么,就这样对付你吧...... 他开口了,这一举动反而把对面满心疑惑的流水剑士黑潮吓了一跳——他无比确定这家伙不可能只是碰运气而躲开和接下了自己的剑术的,这家伙要么就是对自己很熟悉,要么就是武术的天才,有着在战斗之中剖析对手的能力。 但法雷尔的话却着实的让他感到了震悚。 “叁之型·流流舞是无法伤害到我的,身为队士,你为何不使出拾之型·生生流転来对付我呢?......也许,我能够避过流流舞的剑刃,却无法在那绵延不绝、越斩越快的无穷无尽的生生流転之中留存性命呢?” “你为何不试试别的型,将你所掌握的水之呼吸的十个型一并施展出来呢?” 他每说一个字,脸上的笑容就多一点,黑潮脸上的笑意也就少一分,直到他说完这三句话,双方的气势已经完全逆转,只有区区一次觉醒、被评价为无关紧要的家伙的约翰·法雷尔面上挂着奇异诡秘的微笑,而已经即将跻身四次觉醒的黑潮却后退了一整步,面如死灰一般。 ——就是千万别用无法应付过来的高速连斩的招式对付我就好。普通招式我还仗着有所了解,可以勉强应付,但那样纯粹拼反应能力的招式我可应付不来......就这样怀疑自己吧,津上先生...... ——就这样相信我可以应付全部的十个型吧...... 心里确实没底,但法雷尔面上看不出半点畏惧和退缩,他甚至张开双手,露出胸膛:“如何?如果不够保险的话,不如你用你没用过的招式试试看攻击我,看我会不会应付不过来?” “好!” 黑潮的回答果断干脆,甚至于在他的话还没喊出来之前,这面色铁青的勇者就已经挥出了缠绕着水流的剑刃,洒出一片水花,在水花之中,迅捷的长剑突刺而出,直指法雷尔的脖颈血管! 柒之型·雫波纹突! 法雷尔动都没动弹一下——这刺剑实在太快,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但退缩的反而是黑潮。 剑刃只是稍微触及一下皮肤,就迅速的收了回来,带起一溜血珠,而看法雷尔的样子,竟然仿佛完全不觉得疼痛一般,显然就是早已准备好迎接! 他真的能够看破所有的型,对于不能造成什么威胁的,他甚至懒得理会! 殊不知法雷尔是真的没有痛觉、也反应不过来的。 这不妨碍法雷尔继续装作能够看破一切的样子,他甚至起了一个更大的计划,如果这个计划实行的如他所想象的那样的话,自己甚至可以一举拿下这家伙也说不定...... 他将薙刀插在自己脚边的土地之中,冷笑了一声。 “这是自水而衍生出的【冰】的呼吸法。” “我是能够自如的使用所有呼吸法的天才——就连传说中的始祖呼吸法,我也一并掌握了!” ——菲斯特的神器能力他恐怕已经看过了,使出来是不能够吓唬住他的。魔弹射手则太特殊、根本不像是剑的能力,到时候穿帮只会更难搞才是...... “来,试试接下这招吧。” 薙刀消散,一柄奇异的大剑出现于他的手掌之中。 这武器的造型实在太夸张,实在不像是那蕴含着太阳光芒的剑所能够拥有的,就在黑潮已经开始有了点怀疑,是不是此人在用一些某种渠道得知的消息,诈唬自己的时候,法雷尔就念出了一个绝对没有可能出现于这个世界之中的人口中的招式名字。 “【月之呼吸】。” “【捌之型·月龙轮尾】。” 风在咆哮、光在奔涌。 这凶猛的风之刃,就从大剑的前端喷射出来,划破空气撕裂大地粉碎草木,连那液化的身躯也没能阻拦住这一击之力,直接了当的将其卷入其中撕成两片,处于风刃路径之上的黑潮只觉得自己有如被猛兽啃咬、无数刀刃盘踞在剑刃之上,无形的粉碎着自己的身躯! 这是从来没有人传承下来的呼吸法...... 这是元祖的呼吸法,这是几百年之前的剑士们的始祖呼吸法之一! 不会有假,这家伙就是能够精通所有呼吸法的天才!还想着使用那些所谓的剑术来对付他,就只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我是不能够胜过这些天才的,因为我只是个庸才...... 本来因为斩杀白狮鹫而兴奋起来的内心,忽的又沉了下去,那本来就在眼前的四次觉醒之门,似乎又要关上一些缝隙了。 而法雷尔仍在冷笑。 他还需要这家伙更加愤怒点、更加失去控制一些。 那么,就使用这种方法吧...... “你知道吗?没能学到高深莫测的呼吸法,这并不怪你。” 法雷尔呵呵的冷笑着,说出了揣摩良久的话语:“月之呼吸并非流传在人类的手中,这正是你所不能够学习得到的原因。当然,即便是手把手的传授给你,你也决不能学得会,毕竟你只是个废柴罢了。” ——拜托了,一定要意识到我话里的问题啊...... “你说......什么?” 黑潮果然注意到了法雷尔刻意留出的破绽,一句“什么”就脱口而出。 ——很好,上当了。 法雷尔感受着背后的冷汗,稍稍停顿了一下。 “我说,月之呼吸并非流传在人类手中。这至高的呼吸术,仅仅存在于鬼的手中。” “啊啊,没错。我正是从鬼的手中习得此术。” 这个词一下子点爆了黑潮的神经,他那深埋在心底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梦魇,就在现在被人重新挑起,令得黑潮的额头青筋暴跳,连身上的水珠都无法控制住的滴落了下来,混着雨水,宛如战栗的孤魂野鬼。 “你说什么?!” ——很好!就是这样! ——但是还不够、要再愤怒一点、要再凶狠一点、要再多恨我一点! “正是如此,别大喊大叫的,庸才就那么难以理解天才的想法吗?” 法雷尔做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难道,你不记得我的脸了吗?难道,你不记得我的血鬼术了吗?难道,你连死在我嘴里的家人也忘了吗......” 他轻描淡写的为黑潮的神经投下了最后一颗炸弹。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可真是好伤心啊,【津上】——” “血鬼术、天武杀......” 他情急之下随口乱编的血鬼术的名字尚未来得及喊出来,黑潮的理智就完全崩溃了。 原来是你! 原来是你! 原来......是你啊! 让我的人生变得如此凄惨悲切、让我的天赋看上去如此平庸,让我陷入我根本不想踏上的道路、让我死于鬼之利齿下、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还要在我的第二次生命之中,在这我终于取得突破的日子里,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羞辱我! 你错了、你这自大的混蛋! 黑潮的身躯旋转起来,从那已经近乎贫瘠的身躯之中、从血液之中、从骨髓之中榨出尽可能多的以太来、榨出尽可能多的生命活力来,他要再次释放那自己苦心孤诣练就的剑术!哪怕我在释放这一击之后以太枯竭到连水化也做不到、哪怕我在这一击之后连神智都不一定能够保留、哪怕我无法完成任务也好! 什么都无所谓了! 就让你这该死的无耻的混蛋,让你这个鬼,来看看我所完成的呼吸法的最新姿态! 水面斩击-水车-流流舞-打潮-干天的慈雨-扭转旋涡-雫波纹突-泷壶-水流飞沫-生生流転! 十个型在水浪之中,瞬息闪过,那身躯化为流水,舍弃一切,将生命能量灌注到剑刃之上! 艾尔洛斯的滴管刺剑,一次觉醒能力发动,幻形之水! 然后跳跃!此时此刻,天上天下,四面八方,尽皆都是水流,在这些水流之间进行跳跃,在跳跃之中进行旋转,在旋转之中进行往复! 艾尔洛斯的滴管刺剑,二次觉醒能力发动,流水跃动! 最后的时刻! 先以升华态将身躯扩散为水雾,藉由这旋转突进的往复将其压缩成型,化为裹挟水刃的龙卷旋涡——然后,水流凝固,压缩变化,将龙卷旋涡化为凝结态! 艾尔洛斯的滴管刺剑,三次觉醒能力发动,流水不腐! 一条由流水所组成的海中猛兽,就此从海浪之中跃出,惊涛骇浪之中,这外形宛如恶龙一般、又仿佛噬空鲨鱼的扭曲猛兽,以那刺剑为独角、为利齿,卷起巨浪——这一刻,他所完成的十一之型,其表面带着猩红的血光,那是他自己的血液,那是他愤怒绝望仇恨交织之下的最后最强的一击! “水之呼吸,拾壹之型,涡龙·归墟!” ——就是现在、就是要你用出这招才行! 法雷尔再也绷不住那突突狂跳的心脏,在这样的强者面前装出一幅自己更为强大的样子实在是过于难为他了,若不是之前的谈话,令他本能的模仿萨尔拉斯的自信、模仿索菲雅的沉静、模仿菲斯特的勇猛,他断然无法在黑潮面前不露出一点破绽来! 刺剑的晶体粉碎了,神器能力涌入他的身躯。 【艾尔洛斯的滴管刺剑】,一次觉醒能力发动! 【幻形之水】! 这正是能够将自身与武器变化为【水】的能力!在进行变化之后,其外表依然维持原本的姿态,但具有水流的物理特质,依旧会被分割与打散——不过,这根本无所谓。因为法雷尔需要的,正是水流本身的武力特质...... 能够无视切割、斩击、刺穿等物理伤害! 黑潮并未持有火焰、闪电、寒冰这样的能力,他所能够发动的攻击就只有一种,就是水流的攻击,而不论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姿态发动,都绝对无法对同样作为【水】的法雷尔的肉身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 连续战斗如此之久,又和三名白狮鹫打到这个地步,你绝对剩不下太多的以太了! 我就是要激怒你,我就是要让你疯狂、让你发癫,让你把最后的一点以太也挥洒到毫无意义的用水来攻击水上! 第九十章 突破、死亡 大雨还在下。 米莎赶到这片充斥着血腥,满地血肉骸骨和破碎的大地交织的战场的时候,她所能看见的,站着的人就仅仅只有穿着黑色铠甲的约翰·法雷尔一人而已。 当他们意识到连白狮鹫骑士们也失去了回应,很有可能就是被那神秘的勇者也一并斩杀之时,法雷尔在他们眼中就已经和死了没有区别,赶来此处多半只能够为其收敛尸骨罢了,但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拼着就算肩头给士兵的斩斧斩中一下,即便内里有着百足铠甲的保护而受伤不重,米莎·阿斯塔尔也仍旧顶着伤痛和疲惫迅速的解决了自己的对手,和伙伴们赶来这里。 法雷尔就站在那片被破坏的最为严重的地区的正中央,其身前的方向就是那些被刀刃搅碎、研磨之后惨不忍睹的白狮鹫骑士们的遗骸,其身后则是一片仿佛被某种巨大的野兽摧残的大地,草地被整片整片的翻起抛开,泥土飞溅,在地上呈现出一个足足有十米直径的巨大旋涡,仿佛曾有一只巨大的遁地魔虫从此处遁入大地之中,钻开大地岩层留下眼球般的伤痕。 这场面之巨大,也只有先前讨伐那个暴走的失控勇者之时才见到过,只是那时的暴走勇者即便是其三次觉醒能力【霜天的冰牙】也不能制造如此大范围的战斗痕迹,现在这个场面已经超越了那场战斗的规模,只有其最后死前拼死喷出的那一口龙息可以达到如此效果。 那一口龙息差点就把勇者们全员变成了万年不化的冰尸。 法雷尔他一个人面对能够打出这种战斗痕迹的敌人...... 一想到这里,米莎急的连脚下的落脚状况也来不及去看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这泥泞的土地之中,本就被大雨泡得透彻的土地被这些不知何种方式的攻击破坏之后,踩下去就是泥沼一般的松软粘稠,米莎越是着急,反而越是难以前行,急的她快要哭出来。 你可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法雷尔! 我不能就这样失去你,法雷尔...... 法雷尔! 法雷尔! “法雷尔!” 像是为了回应少女的祈求,那黑甲的人转过了头来。 最后的幻形之水耗尽了他所有的以太,即便同为流水,黑潮的十一之型威力也过于巨大,其本质乃是三次觉醒能力合一的恐怖破坏力完全超出了水流所能够免疫的伤害范围,以太的消耗速度远超想象,其所有的以太都被耗尽之后,还有几道残余的水刃在他身上割出了不小的伤口。 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现在满是鲜血,额头之上被封冻的伤口也随着战斗结束时间的过去而慢慢解冻,不浅的伤口里汩汩的涌出血来,从眉头到下巴连成一线,结着干涸的血痂,那黑色的眼眸深处本来黯淡无光,在看到少女的身影的瞬间,似乎有一道光华从他的眼底倒映出来。 大雨之中,他面上的神色却仿佛忽的被一束阳光打下,整个人的神情一下鲜活起来,那看上去像是淋雨的小狗找到了主人、又像是黑暗之中穿行的旅行者看到了光芒。 抬起脚步来。 一步、两步、三步。 先是还没适应僵硬手脚的小步快走,然后是迈开步子的奔跑,再然后是一脚踏进泥泞的土地之中,被自己那沉重的铠甲拖倒,栽倒在泥潭之中,翻滚着滚下山坡。 最终就在差点要连米莎也一起撞倒的时候,法雷尔终于停住了翻滚。 对着这位少女,露出了一个有些单纯、有些天真、有些尴尬的笑容,尽管身在泥浆之中,满脸血污,狼狈不堪,但此刻的他却显得格外纯粹,只有见到了心爱的、想要见到的人的欣喜。 “你们安全了吗?” 并不是炫耀他以区区一次觉醒之身,能够将三次觉醒的勇者逼入绝境、甚至将其打得逃遁而去的这史无前例的耀眼战绩;也不是自我夸耀其在战斗之中所表现出的果断、干脆、对于局势的精准把控,在战术上的恰当;更不是对于迟迟不能赶来支援的伙伴的责备,没有对于被打倒伙伴们的嘲笑。 他脱口而出的,仅仅只有这么朴素的问题。 你们安全了吗——或者说,他真正想要说出的话,其实应该是。 【你安全了啊,米莎。】 法雷尔并不知道自己创造了一个神话——如果说,以未曾觉醒的身份,打倒已然觉醒之人,是足以称之为【稀奇】的事情,那么以一次觉醒之身,能够对抗二次觉醒的勇者,就已经算是【传奇】,能够以一次觉醒之身战胜二次觉醒的勇者的,就已经是【传说】,是即便数十年也不一定能够出现一个的天才,毕竟神器之间除却五大圣器之外并无优劣之分,即便依靠属性克制,那也是需要实打实的战术、时机、经验、勇气等条件缺一不可;而以一次突破之身,能够短暂的制衡住三次觉醒的勇者的,就足够让贤王也为之投去目光。 但,能够以一次觉醒之身,战胜哪怕是状态不佳的三次觉醒勇者的,在这个世界之上从未存在过。 这并非传说所能形容的,这是只有在梦中的呓语里才会说出的疯话。 或者说,这应该称之为......【神话】。 在没有众神的阿卡迪亚,神话即是空谈,神话即是谎话。 未能全程目睹法雷尔与黑潮的博弈、决斗和最后那精彩绝伦的欺骗战术的勇者们只知道,法雷尔在与那位能够杀掉三名白狮鹫骑士、轻松击溃勇者队伍、屠杀数个堡垒的士兵的神秘勇者的战斗之中,成功的活了下来。 这足以让他们为法雷尔祝贺了。 因为这与面对那位暴走的勇者不同,那时勇者们人数众多,尚且有一位勇者因此拼尽生命而去世,但法雷尔是近乎单枪匹马的与其战斗,并活了下来。 米莎只是把浑身泥泞的他紧紧的抱在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张好看的脸上沾了泥点,不知道是大雨的雨水划开了那些泥点让其看起来像是一道泪痕,还是别的什么液体流了下来,脸颊之上泥痕斑斑点点。 雨仍在下。 闪电交错、乌云翻滚,仿佛这场大雨没有尽头,天地之间被这层厚厚的雨帘连接在一起,封闭在这湿润的大气之中。 “我不能失去你,法雷尔!我无法想象、我不知道、如果没有了你会是什么样子......” 少女的呜咽之声,被雷声隐藏在了两人之间,仅有如此亲密接触的两人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彼此的温度、彼此的生命活力。 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她已经安全;只有这样,她才能确信他仍旧还活着。 米莎怀中的法雷尔忽的动了。 他抬起了沉重的身子,轻轻的把自己的面颊贴在少女的面颊之上,这暧昧的姿势即便情侣之间也少有如此,何况他们二人不过是关系较为亲密的伙伴,是相当失礼的行为。 但少女没有半点抗拒,纵使那面颊之上血痂仍存,污泥尚在。 那皮肉之下的灵魂,仿佛已然顺利的交汇。 “米莎。” 青年的声音在少女耳边轻轻的响起,气息吹在少女的鬓边,让人感受到他真切的活力。 “我很高兴你安全了。” “我......没有辜负你。” 少女只是把头埋得更紧一些。 那在法雷尔面颊之上留下的液体,想必不会是此刻仍在倾泻的暴雨吧。 身形略微虚幻,仿佛不真实存在的女人微微皱着眉头浮在少女身边的空中,面上虽然不耐,却终究没有说些什么去打扰他们,身影慢慢的消失在空气之中。 萨尔拉斯虽然也是疲惫不堪,却没有去打扰相拥的二人,只是打了个手势,示意伊莉雅他们不要做声,从侧面去搜索贝洛狄特和菲斯特他们的踪迹。 “别打扰他们。” 萨尔拉斯压低了嗓子,非常低声的对伊莉雅说着:“法雷尔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他的成长真的超乎我的想象......” 他看着这被破坏的如同地震过后的战场,苦笑了一声,指了指一抹鲜艳的红色头发,那是仍在昏迷之中的菲斯特。 “幸好菲斯特没在醒着。不然,法雷尔又要被坏事咯。” 而就在法雷尔迎来伙伴们的时候,这场对决的另一位主人公却正在逃离这片区域。 正是以太被消耗的近乎干干净净,几乎涓滴不剩,现在只能靠着挤牙膏一般的恢复一点积攒一点,慢慢储存着以太的黑潮,或者说,队士津上。 他尽管很想在离去的时候再试试能不能杀掉那个可恶的家伙,但当时状况实在太差,不仅大脑剧痛无比、身躯的虚弱更是告诉他绝对不能再轻举妄动,只能放任那个还在驱使水化能力的家伙活着,自己则如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离。 没关系、没关系...... 我已经看到了那扇大门,哪怕是被那家伙恶心了一下,但一只脚已经踏进去了,余下的就只是水磨工夫而已,修整修整,我就能顺理成章的晋级为四次觉醒的勇者...... 但忽的,他的脚步停下了。 因为此刻,一名全身都被包裹在淡金色的斗篷之中,仅仅露出一柄剑的战士,正矗立在他离开王城区域所必须经过的道路之上。 其并未穿戴铠甲,露出的双手放在剑柄之上,从袖口能看到精细的金丝花纹刺绣和白金纽扣,即便是那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全身斗篷,也给人以朦胧梦幻的感觉。 那柄剑看上去不过是把普普通通的钢剑,笔直的剑身,十字形的护手,缠着牛皮的握柄,朴素的白钢反光,剑刃刺在青石的地面之上。 黑潮却呆住了。 许久、许久。 他伸手到怀里,取下了一个防水的皮口袋,把里面宝贵的魔法怀表、通讯贝、遥望镜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丢到地上,还有不少金币,但这些曾经需要细心呵护、好好保存的东西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 最后,一脚踩碎了那个魔法道具【三不猿】。 看到这个人,他就知道,再拘束住自己的神器,不过是让自己在死前显得仍旧太过小气。 最后,其手中握着的除了神器,就只有一个破破烂烂的羊皮卷,那上面写着已经模糊的字迹和印信,像是某种契约的一部分——像是奴隶契约的一部分,但已经非常老旧。 “艾洛斯。” 心意相通的神器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再用那嘲讽一般的语气同自己的勇者说话。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 “我们这次的合作,非常愉快......” 他的身上,汹涌的以太之流喷薄而出。 虽然稀薄,但其本质已经截然不同。 在面对生死之间的绝大恐怖,津上反而放下了一直以来纠结的一切,坦然的接受了自己即将迎来的命运,反而一脚跨过了那道门槛,跻身为四次觉醒的勇者之列。 但以太已经干涸的现在,他也只能苦笑一声。 “天壤无穷,天照神敕。” “神使祛邪,凡法不羁。” “天照御见坐皇大明神!” 三句简短而清冷的咒语,被一个声音念诵而出。 在王都之中,升起了第二个太阳。 第九十一章 围城 “不管怎么说,你这次依然是做得太过分了些。阿贝尔特的后代啊。” 棋盘之上,占据着绝对优势的黑方棋手轻描淡写的说着,但从那话语之中,依旧能够听到隐而不发的怒火,只是因为其涵养足够,才能够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样子。 “并不是我的人杀了你三个手下,而是我的人帮你拔除了三颗钉子,老爷子。就算他做得稍微过分了些,但人死债消的现在,你也没有必要再咄咄逼人吧?” 持白棋的一方正是金发绚烂如黄金抽丝般的贵公子,三圣大贵族之一的【龙狩大公】阿尔伯特,他面色看上去并不好,捏在手中的【骑士】棋子上都捏出了手指的印记,质地坚硬的象牙白玉棋子在他手里就像黏土一样松软。 “那么,你为何不提起,那三颗棋子,全都是你们这些派系的家伙塞进来的呢?我还很欣赏那个年轻人,可惜却被你当做弃子喂给了你的【战车】。” “而你的战车,终究也敌不过我的【国王】。” 黑方棋手拢起双手,像是宣判,又像是通知一样不容置疑的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证明这些小家伙们潜能无限。不论他们能否赢下这场军演的游戏,我都决定将惠普王都外城的那座绯红玫瑰庄园赏赐给他们,以作为安身之所——若是这样的有能者还需要租住在旅舍之内的话,只会让人嘲笑我们三圣连一点点钱财也舍不得吧?” 龙狩公不得不回话了。 “一些身外之物罢了,我并不在意。” 龙狩大公嘴上说着并不在意,就把那座应该是自己所拥有的绯红玫瑰庄园的所有权让给了这个棋手——他倒是真的不在乎区区一座庄园的钱财,他们家族所积攒的财富足够他们十几代人肆无忌惮的挥霍也不会用尽,这些不过是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的灰尘,但更重要的是此刻对面这位棋手的姿态。 虽然称不上已经敌对,但的确是在用高高在上的态度敲打着自己。 当然,也可以理解成年长者对年轻人的提携教导,毕竟这位棋手可不是代代短命的龙狩家族那般,他可是被官方所认定的、人尽皆知的【长生种】之一。 “那么,今天打扰您了。” 龙狩公起身,颇有礼貌的行了一个礼之后转身离去。 也直到他离去,那枚骑士的棋子才碎成一棋盘的粉末灰尘。 黑方的棋手挑了挑眉毛。 “嗬。这个坏脾气,倒是和你父亲一样......” 也直到这个时候,从侧边的房间才又转出来一名生有双翼、头顶光环的天使,她出现的一瞬间,就连阳光之中似乎都漂浮着赞扬、歌颂的美好诗篇,连灰尘都变得柔美可爱,绝无任何污秽邪恶能够存于世界之上,仅有美好与爱,仿佛处身天国之中,慈爱祥和的以太均匀的逸散铺开,令家具都被镀上一层淡金之色。 “小阿尔伯特脸色不太好看哦,亲爱的。” “呵呵呵,没关系的。年轻人就是这样,做事情难以看到全局,下棋当然不是我的对手啦。” 棋手轻描淡写的略过了这些事情,走到落地窗前,眺望着阴沉灰暗的远方。 那里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正有倾盆大雨落下。 “被棋局绊住手脚,不能离开的可不是我啊,阿尔伯特。” 棋手轻轻拈着自己的小胡子,虽然衰老但却依旧强壮雄健的身躯连这身礼服都遮盖不住,自然的挽着天使,看着远方穿破云层的白狮鹫骑士们归来。 诚然,你用棋局绊住了我,让我不能亲自指挥白狮鹫们出击,让你那个混进这片区域的小家伙能够施展手脚...... 可即便是你也不会想到,他竟然能够突破到四次觉醒的程度吧?这样级别的手下,就绝非可以轻易放弃的了。 可这个时候,被绊住不能离开去接应的,可就是你了啊,阿尔伯特。到最后,还不是一样被做了磨刀石?虽然可惜,但这样包藏祸心的勇者,越强大就越是隐患。 匠气太重啊。 他拈着胡子,带着奇妙的微笑望向远方。 而与他一样望向远方的,还有那矗立在火海熔浆之中、地狱一般的场景之中的兜帽人,以及那位坐在勇者雕像之上眺望远方的猎手。 军演区域。 勇者们正聚集在那座大型堡垒之中——这一次,算上萨尔拉斯和法雷尔所降服的三十多名弓箭手,勇者们一口气吃掉了上百人的兵力。对于总数不过只有千人左右的三圣军演骑卫队来说,这可谓是一次沉痛的打击。毕竟,他们是集合了数个堡垒的兵力,全部投入到一个堡垒的攻防之中,只一次就输掉了总兵力的十分之一以上,接下来毋庸置疑与勇者们进行野战是自寻死路的行为。 况且,还要算上被黑潮所屠杀的几个堡垒之中的士兵,以及那三名死去的白狮鹫骑士。 剩余的士兵总人数也不过只有八百人出头,要依旧控制如此巨大的区域的话,就只能再次分兵——可人数少于五十人规模的援军,只怕是会在短短一两个小时内就被勇者吃掉。 这下,处于劣势的反而是急于获得胜利的三圣骑卫队一方了。 “所以,他们必定会选择收缩防御,把所有的兵力全都汇聚在他们最为坚固、最为高大的这座要塞之内。” 展开从这座大型堡垒之中所获取的那卷地图,拼上那些小堡垒所获得的地图,勇者们眼前终于出现了胜利的曙光所在——描绘着雄狮天鹰徽章图案的那个巨大堡垒,终于出现在了地图之中。 其坐落于一座湖心岛之上。 不,那很有可能并非是一座天然的湖泊。 过于规整、如同用圆规画出来一般的湖泊,要么是利用天然的湖泊对其进行的修整改造,要么就有可能是直接动用神器能力和人力,硬生生在这里挖掘出一个规模不小的湖泊。一般的城塞都有着护城河的保护,而这座要塞干脆就矗立在湖泊的中央区域,数个小型的支流在湖泊的入水口汇聚成一条宽阔的大河,随后蜿蜒的横过整个军演区域的平原。 这种地形就不像是天然所能拥有的。 在其入水口之处,就有着两个中型的堡垒,沿着湖心岛一圈,整整齐齐的四个堡垒将整个湖心岛囊括在其中,一共六个堡垒拱卫着这座城塞,其上全都标记着深紫色的筒状标志。 【魔动炮】。 “这下反而给敌人想到了花花的主意了。麻烦大了......” 菲斯特还有些咳嗽,但不妨碍她依旧那么活力四射的蹲在地图旁边和大家讨论着战术——幸运的是,黑潮在打倒他们的时候依旧游刃有余,甚至于太过轻视他们,连杀手都没有下,使得勇者们大都只是像呛水过后一样有些不适,甚至还没能影响到他们太多战斗力。若是换了和法雷尔战斗时那山穷水尽的样子,恐怕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法雷尔在内一个也活不下来。 就算是萨尔拉斯的铠甲,在那水涡刀刃面前也和纸板没有区别。 花咲太郎尴尬的笑了两声。 这位不灵光名侦探所想到的战术,被贝洛狄特称之为“地鼠战术”。 说白了,就是利用勇者们体量够小,而且“哪怕只有一个勇者仍在生还状态,没有被击杀,就能够算作仍在继续战斗”的这个规则,令他想到了一个其故乡的人曾经用过的战术。 打洞,在这片土地之上,选一个不容易有塌陷风险的地方,通过攻破几座堡垒,搜刮到数量足够一个人使用一个月以上的食粮和饮水,囤积在地窖之中,和外面的骑卫队们比拼耐力。因为骑卫队精锐们乃是三圣维护统治的重要力量,必然不可能一个两个月的和勇者们在这里干耗下去,如此只要熬到他们丧失耐心,最次的情况下,也可以做到【平手】。 而勇者们当时对这个方案不置可否,倒不是因为自尊心之类的,那些虽然相当重要,不过还在其次,最为主要的原因是这个计划中的食水只够一个人使用,而在这个设想之中,他要在暗无天日的地窖之中待上一个月甚至更久,这样的孤独、幽闭和寂寞不是一般人所能够忍受的,就算到时候用这样赖皮的方式赢得了胜利,最终恐怕人也已经神志不清了。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勇者们居然把骑卫队逼到使用地鼠战术了。 虽然称之为守城战或者困兽犹斗倒也无妨,但是在一场战争之中,如果兵力占据优势的一方选择如此龟缩的防守方法,往往就是处于劣势,被骑卫队们当做是一场战争的对手来这么对待,真不知道是该自豪还是该苦恼了。 “要啃掉这种铁乌龟其实并不难,因为守久必失,困守在孤城之内固然安全无比,但也失去了一切能够接收到援助的机会,也就人为的把自己的失误机会缩小了许多。只要假以时日,水磨的功夫也能把它啃下来。”萨尔拉斯如此评价。 “但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我们不可能真的和他们慢慢磨下去......” 亚特特这么接了一句,他虽然不怎么懂战术,更喜欢动肌肉,但不代表他真的就是只会用肌肉的笨蛋,这么明朗的局势让谁来看也能明白了。 “那么,萨尔大哥,我们是不是可以......” 法雷尔举起了手。 现在没人再会小看他了——倒不是看不起他本人那种小看,只是之前由于法雷尔的语言之间总是透露着一股懦懦的感觉,又常常自我贬低,让人总觉得他仿佛还没意识到自己其实是相当厉害的人物,但这次经过了与黑潮的死斗之后,纵使法雷尔没有详细的说明细节,但单单是“凭借一次觉醒之身击退三次觉醒的勇者”这一条,伙伴们就已经要把他当做团队之中的主力来看待了。 其气质上的悄然变化也是一方面的原因。 现在,他说话时虽然仍然迟疑,但这不过是习惯问题,其眉宇之间再没有那么多的犹豫和不自信,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感觉。 这就是所谓的“强者”的感觉吗? 他自然的说出了下面的话,即使这话的内容相当丧气,但众人一听就知道他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他说。 “‘我们’是不是可以选择以‘败者’的身份进入那座要塞呢?” 第九十二章 投降 守在湖心岛之上的士兵们看到了一个奇景。 他们确实如同勇者们所想的那样,收缩兵力到这七个堡垒之中,外围每个堡垒都安排了整整八十人防守,而余下的所有军力,则全部部署于这个正中心的要塞之上。在要塞高达十二米的巨大墙壁之上,深紫色外壳、篆刻有银色花纹和符咒的巨大造物正蹲坐在为其专门打造的炮台之上,那危险的空洞炮口向着湖心岛水流进出的方向。 这就是他们的王牌【魔动炮】,这种由魔法所驱动的巨炮并非那些使用皮筋等作为动力的射石炮所能媲美的,在阿卡迪亚世界之中,火药、或者说炸药这种东西并不稳定,难以作为火炮的装填药来使用,因此威力最大的炮就是这种使用魔法驱动、能够发射出附着有魔法效果的炮弹的魔动炮了。 魔动炮的威力之巨大,绝非现在这个阶段的勇者所能够抵御的。 士兵们观察着河流的时候,见到了一个奇怪的造物。 那东西看上去、有些像是船。 准确的说,那就是一艘船。 或者称之为木筏可能更加准确一些。那东西看上去一眼就知道是用拆毁的拒马和房梁所拼凑成的,还用绳索和网子绑着一片片的木盾在上面,打造出了一个只能够顺着水流漂浮的硕大的木筏,其姑且称之为甲板的部位上,堆积着许多用来固定船身和稳定重心的杂七杂八的木桶、柜子一类的东西,以至于搭乘这木筏的人都只能够站在这些杂物上。 最突出的就是那用不知道什么布料改造成的旗帜了。白色的旗帜鲜明的表达了这艘船的立场——这是来投降了? 士兵们满怀疑惑的放下了城门,但并没有升起内部的千斤闸,只要有必要,瞬间切断绳索锁死闸门,勇者们就只能够在这个狭窄的门洞之中被城头的弓箭手甚至于火油、魔动炮所集火,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城塞造成任何威胁。 那粗糙简易、透着原始感觉的木筏就这么穿过了入口处的两座堡垒的防线——但其上的弩炮和弓箭一直都在瞄准着这些勇者。那些密密匝匝的箭头直指他们本身,清晰可见船上所站着的四个男人、四个女人的身影。 云层之中,白狮鹫的翅膀闪烁。 现在,这八个人已经切实的落入了白狮鹫的视线之中。那么,依照最开始军演之时所定下的规则,只要被白狮鹫所观察到,那么这八人就被视作已经被击杀。 这才是他们这艘船能够一路长驱直入,穿过堡垒的防线来到城塞之下的原因。士兵们已经将这八人视作了【被击杀者】,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是接受这些主动投降者的投降,然后结束掉这场军演。不论对于哪一方来说,这场军演都在短时间内让他们身心俱疲。士兵们很能理解这些勇者选择投降——毕竟,他们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在并未有专门对策的手段之下,居然能够以总共不过九人的阵容,击溃上百人的骑卫队精锐士兵,甚至于还能够和某个极其强大、可以单枪匹马杀死数十人的杀手对战,驱逐了那个乱入者。 这一切已经足够证明他们的厉害,即便投降也绝不会损失他们的颜面。 看着那奇怪的大型木筏离城塞越来越近,近处的士兵们就有些奇怪。 这东西的浮力恐怕是不够支撑它浮起来的吧? 而且,这木筏在水下的部分,那是什么? 疑惑的士兵们探出抓钩搭住了木筏,把这东西拉到近前,这才恍然大悟。 这东西能够浮动航行于河流之上,纯粹是因为在这层木筏之下,还有着体积不小的、混入了大量的稻草、绳索甚至于渔网的一块巨型冰块,冰块才是为木筏提供浮力的最大一方,通过某种士兵们所不太能够理解的方式制造了这样巨型的冰块,随后再在其上方搭建木筏,就制造出了这种能够短暂的承受住碰撞,供勇者们通过河流的阻碍的交通工具。 士官们则是看着手中所汇总出来的情报,心知肚明。这定然是队伍之中,此时站在最前方的勇者小队的队长,那个使用冰之弓的勇者所制造出来的东西,他拥有使役寒冰的力量,运用其力量制造出这种规模的冰块并非难事。 背着冰弓的勇者队长,穿着黑色铠甲的青年男子,还有带着软顶帽的奇怪异界人...... 根据情报,士官们一一对照着这八人的身份,三个男人站在最前方,都挂着掩饰不住的沮丧神色,只有一个有些脱线的家伙在女人堆里,一会儿帮这个女勇者系好扣子,一会儿帮那个矮个子女勇者把兜帽戴好。 ......不知所谓的家伙...... 为首的一名将领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声。 穿着红白二色衣服的女人,红色头发的矮个女人,背着大型武器的女人,还有这个穿着奇怪大衣的女人...... 对照着情报,确实除了那个体型巨大的北方勇者之外,这支队伍进入军演的八名成员都已经在此了。他迈着步子,走到那身穿黑色铠甲的人身前,看着这青年游离不定的目光,瑟缩的眼神和显得有些猥琐的动作,真难以想象这种货色居然就是做掉了骑卫队整整上百人的家伙。 “你们队伍之中的那个北方佬呢?” 将官如此问道。 女勇者们面面相觑,没有回答。 背着冰弓的贝洛狄特先是耸了耸肩,又摊了摊手,意思是自己也无能为力,才说:“那家伙啊。那家伙认为输在你们骑卫队的手上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让他的什么北方战线什么布雷斯特要塞冲锋队长的身份黯然无光什么的......” “所以那家伙和我们分道扬镳了,打算一个人挑战白狮鹫什么的。” “就是这样。” 花咲太郎跟着还帮忙补充了一句:“就是这样。我们可是没打算再继续打下去啦。所以,至少能不能给口热汤喝——这破木筏子也太冷嘞。” “是呢是呢。太冷了。”身穿黑甲的法雷尔如此跟着帮腔作势。 “毕竟我们现在都已经投降了嘛。你看,我们所有被你们看到的人,可全都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不是已经到了结束我们之间的战斗的时候了吗?” “是嘛是嘛,就是这样。这只是演习,不用真的把我们打到死才算数吧?”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长官命令不得不从,你看勇者殿的命令何等森严,勇者首重就是遵守命令,有些手底下不知道轻重的,把你们的兄弟打了个荤的素的轻了重了深了浅了的,还要大家多多担待。” “是呢是呢,军人首重服从命令......” 四个男人七嘴八舌的讲起来,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这鸡同鸭讲的场面吵得将官头都大了,但以他的位格和军衔还不够做出足够有分量的决定,只好把目光转而投向城塞之上。 “......我原本以为,诸位可以做得更好的。” 在一队士兵的簇拥之下,头发花白,身穿将帅礼服的老人,从城塞的女墙之后露出了自己的面容。他一身奢华的礼服,胸口挂着一大排绶带勋章,密密匝匝犹如铠甲一般,在这个距离贝洛狄特甚至可以看到他面上有老人斑的痕迹,显然年纪已经很大。 在这个距离动手的话,就算旁边的士兵反应再快也没有用,贝洛狄特的箭能够轻松的射穿这家伙的喉咙,虽然有些抱歉,但最高指挥官一死,仍旧存在着反败为胜的机会。 贝洛狄特知道这件事情。 而骑卫队的将官们也知道。 就在贝洛狄特把目光投向城头的瞬间,那些将官们就都已经按住了自己腰间的刀剑,看似懒散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裤子之下的肌肉也已经紧绷,随时都准备着暴起突袭。 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对勇者的陷阱呢? 回看另外一处,没有跟随队伍的萨尔拉斯则一口喝干了酒囊之中的酒水。 他在战斗的时候是不喝酒的,酒精虽然能够减轻疼痛,但却会反过来使得人的判断能力下降,注意力也变得涣散,甚至不太能够集中精神,对于需要时时刻刻关注战场动向,以便于支援队友的萨尔拉斯来说是极其致命的,因此他这一次也没有咽下,只是将其含在嘴里。 随后,从他腰间的那一排小口袋里掏出了火石和火镰,点着了一根临时制作的火把。 “噗!” 随着他的喷吐,一团火球扑了出去,烈酒在空中就被点燃了,这团火焰滚到湿润的草地之上,竟然瞬间就让草皮燃起熊熊火焰。 仔细去看,那湿润草皮的并非是水,而是带着略微深沉的黑褐色的粘稠油状物。这正是大型堡垒之中所储备的用以防守的火油,这种火油比起勇者们常用的用以点燃灯火等的又有不同,军用的特制火油有着粘稠沉重的特性,不会随便的被风或者沙土熄灭,就算湿润的环境也能慢慢燃烧,其势头虽然比不上炸药一般凶猛,但是却胜在持久,能粘附在物体之上进行持续的灼烧粘烧,把其水分烤干之后,只会令得火势更大。 萨尔拉斯正是在一片森林之中点燃了这些火油。 这周围的所有树木都被淋上了这些火油,经由花咲太郎的计算,这位侦探划出了一个巨大的圈状,在风向正常、发展顺利的情况下,萨尔拉斯只要沿着这个大圈行进,就能从内而外的点燃整片森林,把这里变成一场绵延数公里的巨大火场。 要说有什么能够比这个更加引人注目,那就真的是没有了。 何况,萨尔拉斯还在火堆之中动了手脚,混着特殊的草木和以特殊方式堆叠的燃料使得其烟雾呈现出郁结不散的漆黑,一道黑色的烟柱直直的冲向天空之中,如同一个巨大的感叹号。这就是在北方所使用的极多的通讯方式。 “【狼燧】。” 老人勾起了嘴角,连小胡子都跟着翘了起来。 “有意思。这个小家伙真有意思。用这种方式来引出我——该说是连我也被他当做可以算计的对象了吗?” “那么,我如果还不出现的话,就显得不太礼貌了。” 他甚至不用座鞍和缰绳,只是轻轻松松的骑上了一头白色魔物的脊背,这魔物的体型比同类大出三圈以上,爪牙之间甚至镶嵌着黄金的装饰,随着老人的轻轻踢腿,魔物张开双翼,拔地而起,而余下的六只它的同类则迅速的跟上头领,就如同它们背上的骑手跟随着那个老人一般。 七只白狮鹫飞翔于天空之中。 那巨大的白色狮鹫的脖颈之上,仅有一条绚丽华贵的缎带,缀以小小的金色旗帜。 【圣枪】的旗帜。 第九十三章 床头捉刀者英雄也 萨尔拉斯矗立在火场之中。 他并没有抬头去看那片天空,但当连在火场之中,在那噼啪爆裂的木头燃烧声之中,他也能够清楚的听到呼啸的狂风声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所要等的人已经来了。 风助火势,一场大火本身往往难以蔓延,但只要狂风一吹,就能令这些火焰飞舞沸腾,带来氧气的同时也扩散了火焰的范围,最终一点火星就能烧成一片火海,但此刻,这风的风力过于迅猛强劲了,以至于那些尚未完全燃烧的木头、草叶等都被这风吹得向后飞去,令得灼热焦炭一般的地面变得刹那间露出土地原本的本色,连灼热的灰烬、木炭和残渣都被这狂风吹走,只有带着微微余温的地面,让那只白狮鹫落在其上。 这并非魔法,甚至不是神器能力。 只因为那名令人联想到太阳一般的慈爱天使,轻轻的吹了一口气。 萨尔拉斯的心里反而忽的一松。 没错了。能够做到这种夸张的不讲理程度的,必定是那位...... “【完美骑士】。” 那穿着礼服的老人这才从白狮鹫背上翻身而下,轻巧的落在地上。他身材极高,虽然和萨尔拉斯比起来没有那么夸张,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超过两米的身材也是相当惊人的,更何况虽然老迈,老人身上却还有清晰明显的强健肌肉,匀称的身材比例,显露出其身经百战的姿态。他的头发已经全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皱纹却也掩盖不住他的俊朗,那微微上翘的小胡子和梳成微卷的小刘海,无一不难看出他年轻时绝对是个花花公子。 其礼服异常简单,虽然奢华但却没有许多金灿灿的装饰,只是在袖口领口有些许金线的刺绣,以及在胸口的位置,一个由金线绣成的三神器的图案蔓延扩散至背后。 “又见面了啊。上次见到你的时候,可还是八十年前了。” “别在意老头的疯话,我知道你们这些人的难处——我只是对曾经的伙伴打个招呼。” 老人先是自顾自的对着萨尔拉斯的盾牌打了个招呼,然后才把目光投向这个身量极高、尤其是在获取神器的力量之后仿佛再度发育,现在已经超过两米三十的高大北方战士。 “北方战线,布雷斯特要塞,前冲锋队长,【壁垒】的萨尔拉斯......我没记错的话,你才刚刚成为正式的勇者不到三个月吧?连能力都尚未觉醒的话,可不能说是正式的勇者。” 老人并没有做自我介绍,但萨尔拉斯心知肚明,他微微一点头,没有显出半点卑微的样子。 “是的。在人生走到一半之时,我又获得了新的人生。” “可别这么说。你们做得不错,在米洛尔的事里,做得超乎了我的意料。” “米洛尔?” 萨尔拉斯迷惑了一下,他努力在脑海之中搜寻着这个名字,最终回想起,在杀人鬼事件之中被屠戮的那个贵族家庭,似乎就有一个人叫做米洛尔,当时没能发现他的尸体,还令勇者们一度怀疑是不是那个杀人鬼有食人癖。 “——那个能够化身为龙的暴走勇者吗?” “聪明。不需要我多说废话,我喜欢聪明人。” 老人呵呵一笑:“那一次,你们的报酬,以及护城河任务的报酬,我都暂且扣下来了。这一次,只要你们表现得足够好,我们会转而将其换成更为宝贵的奖励——一次性的交给你们。” “其中,有一件乃是我私人拿出的道具,相信你会很需要。” “您放水了。”萨尔拉斯笃定的说着,“从最开始,哪怕是那个闯入这里的勇者,也在您的掌握之中——对吗?” “三圣的护国神将,三圣器的——【枪之勇者】,巴尔杜尔阁下。不,还是我应当称呼您为【冕下】呢?” 他无意再和这老人打机锋,直截了当的指出了他的身份,又继续说着可以称之为失礼的话。 此人正是三圣联盟的最强勇者,目前已知的最强大的勇者之一。 其所持有的神器,就是三圣联盟这个国家的根本所在,是以神器之名为国家命名的尊贵者。 也正是勇者们的最高上司,下发命令的最高位者,勇者殿的统帅者,上个时代的传奇。 无需加上过多的头衔,只要看到他那金线刺绣而成的图案,就不会有人再用别的话语去赘述。 圣枪之名,足以说明一切。 而萨尔拉斯,却像是半点不怕死的一般,说出了冒犯的话。 “我真为那些死去的士兵们感到无可奈何。” “他们本可以活着的。” 其话中所指,赫然是直接指责枪之勇者明明有能力使自己的士兵们一人不死,能够救下所有人的性命,但却为了所谓的布局和谋划,令麾下的士兵们无辜死在极其强大的敌人手中。 老实说,萨尔拉斯的这番话语可以称之为不知所谓。 老人并没有动怒,只是收起了微笑。 “这是一场战争,北方的勇者啊。” “你也并非天真的小孩,不会不知道战争之中,并不存在无辜者,更不存在不能死去的人。卷入战争的那一刻,不论是自愿或是无辜,死亡来临之时都无话可说。” “勇者的存在,并不是为了事无巨细的完成所有的事情,并不是为了拯救每个人的性命。我们并不是神,你也并不是神,盾之勇者。” “我们只能做我们的事。身为大将,能否战胜对方的大将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 “若是耽于拯救所有生命、沉迷拯救弱者的快感,最终也只会如同你们的那位初代圣盾勇者一般,迎着浪潮越走越远,以至于最终身死道消。” 其话语之中所指,赫然正是说萨尔拉斯这想要保护所有人的想法,是天真愚蠢而且可笑的。 “但我不讨厌你这样天真的人。” 老人话锋一转。 “这份天真并不坏。若说圣斧乃是破坏一切的最终之结局、是撕碎万物的终末审判,圣弓是带来万物之死的划空流星,而圣剑是拯救世界的最终希望、是随心意扭转的万能全知,圣枪是能够扭转局势、超凡脱俗的旗帜,那圣盾这淳朴无华的,拯救所有的梦想,虽然空泛脆弱、虽然必定牵连自身,却也不能称之为不必要。” “我知道,现在的你还无法理解。” “没关系。” “从前的他也无法理解。” “你们这些盾之勇者啊......” “若是没有那么固执的话,也能活得更久一些吧?” 他缓缓摇了摇头,伸手握住了那位天使的手掌,十指相扣,彼此之间仅有热爱、只余挚爱。 光之枪于其手中浮现出来,其刺目的圣光连萨尔拉斯都无法睁开双眼,甚至还并未有资格能够直视这柄传说之中凌驾于一切神器之上的三圣器之一。 光之洪流,如日光坠落、如月光洒满。 烧透了整片森林的熊熊烈火,足以蒸发一片湖泊的恐怖热量,就在这轻轻的旋转枪柄的过程之中,不带半点刻意,如清风般消失于无形之中。 仅有些微的余温。 “那么,按照军演的规则。” “萨尔拉斯,你被【杀】了。” 军演核心场地,要塞下。 一个传令兵忽的跑了过来,穿过人群,穿过那些手持盾牌的护卫士兵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向着那位老将军行了个礼。 “这是方才由巴尔杜尔大人所传来的讯息。” “大声的说吧。是时候也该宣布这场战斗的结果了。”老将军摆了摆手。 于是,传令兵站在城头,大声的向八人宣告了他所带来的消息。 “巴尔杜尔大人已经【击杀】了萨尔拉斯!” “本次军演九人全部被确认淘汰!” 这声音一出,法雷尔原本嬉皮笑脸的脸上,忽的闪过一丝紧张。 就在这宣布勇者们已经被全部淘汰,所有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的关键时候,他忽的开口了。 “你知道吗?在我的家乡,有一个很有名的故事。” “......?” 老将军不解的看着他,但想到他们已经被淘汰,倒也没有太多的为难,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有一位功劳极高、权力极大的将军,他甚至能够逼迫他的王来签署命令,号令其他的贵族们......” 法雷尔开始添油加醋的讲起故事来,只是这故事不管原本是什么样子的,让他这么添油加醋的一讲之后,倒是令人觉得仿佛是在恶意的抹黑讽刺枪之勇者,让老将军尴尬至极,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直到他忽的话锋一转。 “魏武将见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雄远国,使崔季珪代,帝自捉刀立床头。” “既毕,令间谍问曰:‘魏王何如?’”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加之是刻意用文言念出,落到士兵们耳朵里就是些古奥难懂的怪异语句,一时半会根本没法理解,却令某个人忽的眉头紧锁起来。 “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 他忽的用力向后一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当士兵们还以为他累了,想伸手去扶他的时候,法雷尔就把手向着城头一指。 “【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 随着这一声,那四位“女勇者”,竟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消失在原地,如同一阵青烟被吹散,只有那些外套的衣服落在地上,内里竟然连一根骨头、一片血肉也没有。 她们根本不是人...... 当然不是人! 这是...... 某人的心头忽的一跳。 他猜到了,他终于猜到了。 这所谓的投降的“八个人”,只有四个一直在喋喋不休的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的男人才是真货—— 那一开始到现在一言不发的女人们,全都是神器的灵体假冒的! 我早该想到的,勇者们是能够将化为人形的神器灵体释放出来的! 那些东西虽然脆弱得一拳就能打碎,但只要不做接触,粗略观察,事先不做任何准备的话,任谁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发现那只是灵体假扮出来的...... 坏了坏了坏了坏了! 这就代表着所谓的“被观测到而淘汰的八个人”,仅有这四个男人才算是被淘汰了...... 因为白狮鹫根本没能观察到她们...... ——她们根本就没被【看到】! 思绪转动之间,木筏这边已经骚乱了起来。 本来有些怀疑的将官们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男勇者身上,但当这诡异景象一出现,尽管没有经验,他们还是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不对劲,一波弓箭就向着那早已被他们怀疑良久的船上的杂物覆盖了过去,洞穿木板、射穿箱子的声音不绝于耳。 想偷袭,还太早...... 只是,男勇者们的脸上,一点计谋被看破的震惊都没有。 因为,女勇者们并非藏身在那堆过于显眼的杂物之中。之所以将杂物堆积的那么明显,正是为了让人去怀疑...... 碎裂的是那木筏靠近岸边的冰层。 一柄大剑斩碎了那本就不算特别厚重的冰层,随后,飞出的就是有着火红色头发的女勇者。 菲斯特已然处于狼血的状态之中! 那飞舞的链剑勾住了士兵的铠甲,看似瘦小的身躯之中却能够迸发出夸张的恐怖力量,竟然把站在岸边的士兵们一勾就是三四个的一起勾下护城河里,自己则借着这力量飞身而上,只消一记飞踢,就把一名将官踢得不省人事。 只有一人之力,却让整个队伍都骚乱了起来。 动手的并不是只有她一人而已。 没有了红白二色的巫女服,身穿内里贴身的素衣的米莎正以几乎贴着地面的姿态疾行。其所经过的士兵尽皆痛苦的跪倒在地——这位剑士故意令剑刃折断在士兵们的腿弯之内,使得他们根本无法站起身来,即使再多本事也一样发挥不出来,而其手中之剑不断折断又重铸,片刻之间,士兵们已经倒了一片,为伊莉雅让开了一条通往城门大铁闸的道路。 白色长发的少女就这么拖着那柄奇异的巨剑奔跑起来,其靴子每一次落在地上,其口鼻每一次吸入空气,都会令得那柄大剑之上的风声越发凄厉、其咆哮越发响亮。 她就这么站在那沉重、浑厚,重达数千公斤以上的巨型铁闸之前,挥出了大剑。 天元剑·无限,断钢·无限刃! 正如其名字一般...... 断钢之剑,斩断了钢铁闸门! 那刺目的火光之中,那可怖的摩擦声之中,大剑竟然真的将铁闸门一刀斩断,钢铁坠落深深的插入岩石地面之内,仅有灼热的断面滋滋作响! 这些家伙要强攻城楼...... “保护将军!” 来不及阻止这些勇者们的将官如此大喊着,城头之上的那些持盾士兵们一拥而上。 只要阻挡一下,他们还是会失败—— 这四个女勇者还是无法突袭到将军身边! ——等等、四个—— 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女勇者去了哪里?! 他目光瞬间左右横扫,却什么都没发现。 直到一声怪异、扭曲、叫人不快的尖细声音响起。 “yooooooohe!” “魔弹射手、第一魔弹、贯通之弹!” 发出此声音的是一个简直不能够称之为人的家伙——靛蓝色的皮肤、鸟笼一般的头、巨大的独眼,还有那叫人恶心的咯咯咯咯的笑声。 其身前的,正是一名三圣骑卫队的战士...... 不对,她就是那个女勇者! 将官终于想通了这一切。 从一开始,这个女勇者就是打扮成了骑卫队的样子,躲在冰层里...... 那个红头发的矮个子把人拉下水不是随便乱打的...... 她是有意为之! 她是要借着这个机会给这个人作掩护、谁也不会怀疑刚刚从河水里爬上来的自己人...... 没关系、没关系、他们找不到将军的、将军的最终计谋还是会生效、我们还是可以赢...... 一颗银白色的魔弹,从其手背之中脱离而出,划着烟花缭乱的复杂路线穿过了士兵的盾牌缝隙、绕过了伸出的手掌,在那老将军震惊的目光之中—— ——一枪打穿了他身边那名护卫的锁骨。 也就打碎了他戴在脖子上的,藏在衣服里的...... ......【雄狮天鹰徽章】。 “只要我们一制造混乱,护卫们必定先去保护真正的将军。” “千金之躯不坐垂堂。首领怎么会把自己暴露在如此随随便便的地方?” “但你也绝不可能让局势自由发挥,一定会在能够看到这一切的地方......” “你必定就在那里。” 法雷尔冷笑着,双手抱胸,那脸上似乎能够看到些许计谋得逞的自豪。 “抓到你啦。” “【捉刀人】。” 第九十四章 白莲 毫无疑问,胜利的一方是勇者们。 而当他们拖着疲惫、伤痛的身躯,穿过那些士兵们的目光,走在王都惠普的街道之上时,众人先是沉默,随后,不知道是谁,发出了第一声笑声。 紧接着,则是萨尔拉斯那粗犷嗓门的大笑,法雷尔还是有些矜持的哄笑声,菲斯特不明就里但依旧很开心的笑声,连贝洛狄特和花咲太郎都跟着笑起来,直到最后,连神器们也都开始用灵体的姿态出现于外界,跟着自己的勇者一起大笑起来。 不掺杂其余的东西,说是如释重负也好、说是自我夸耀也好、说是庆幸自己活下来也好,勇者们只是如此大笑着、只是单纯的大笑着,不顾那些冒险家的奇怪目光、不顾那些行人们的鄙夷目光,这些靴子沾满泥土、身上肮脏、头发凌乱的勇者们,就在一路走着,一路开心的大笑着。 魔弹射手那尖细独特的怪笑声甚至也没人去打断他了,索菲娅自己也板着一张脸跟在队伍之中,只是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是暴露了她的内心,她其实也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不开心。 仅凭九人之力,压制了三圣联盟最为精锐的骑卫队一千人,最终还能够在白狮鹫卫队也加入其中、甚至于枪之勇者也加入其中的情况下,斩首了他们的指挥官,不论是哪一点来说,都值得勇者们放空大脑、放弃思考,单纯的、开心的大笑起来。 甚至于就连回到旅店,看到老板那不明就里的嫌弃目光的时候,勇者们也没有停止大笑声。 而在王城内城的某片训练场之中,一队衣着打扮都与三圣士兵截然不同的士兵正沉默的站在广场之上。这些士兵的身高全都在两米以上,即便是这个天气仍旧穿着厚重的军礼服,佩戴着整整齐齐的银白色盾斧十字徽章,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肩头的野兽皮毛装饰,有的士兵肩头是皮毛乃是有着深红色疤痕的雪狼、有的乃是硕大头颅的白狮子、有的乃是生有犄角的奇异鹿头,而为首的一人,其肩头的装饰更是一头有着鳞甲和犄角的怪异生物,狮子一般的头颅靠在右肩上,利爪搭在左肩头,拖拽而下,如同披风、有如斗篷。 这种军礼服的制式,自然是来自于三圣联盟的邻国——北方战线。 在那片冰雪之国之中走出的战士,尽皆都是凶猛彪悍、身强力大的彪形大汉,不同于骑卫队们的团体压制战斗,他们更加崇尚近身战斗,因此也就显得更加凶悍。 但真正带领着这支队伍的却并非是这样的男人。 此刻,正在与官员交谈的,是一个比起那些战士来说非常瘦小的男人。 光着上身,穿一条白色宽腿裤子,赤足,只在肩头披着一件粉色边缘的白色斗篷,斗篷并不长,比披肩长点有限,露出其赤裸的上身,纹有粉白的莲花纹身,一直向上蔓延到面庞。其头发被梳得向后上方竖起,怪异得像是刺猬或者花苞一般。 “......那么,叨扰你们了。” 男人如此说了一句之后,就告退了,那队士兵也就跟着他离去。 金发如黄金抽丝而成的龙狩大公爵正在塔楼之上,目睹着此人的到来与离去。 他身边的则是先前那位坐在勇者雕塑之上的猎装打扮的男人。 ——“是为了那个技术而来的?” “恐怕是的。北方也开始忍不住要伸手了。” ——“不知所谓的家伙。” “那是候选圣盾。据说在北方近来大出风头。” ——“候选圣盾是什么稀罕东西吗?连我们这边不是也被塞了一个?” “立场不同吧。我们这里的那个,听老爷子说,是个无可救药的天真又固执的家伙。” 猎装男人此话一出,反而令龙狩大公爵也一时无语,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会死得很快的。” “我看倒也未必。”猎装打扮的男人没有说明为什么,只是把一个想法在自己心底过了一遍。 对于他这位能够以肉眼将整个惠普都置于监视之下的勇者来说,某人神器的奇怪之处实在多到连想要刻意去无视都不能的地步了。完全复刻而出神器能力本就是一件极其稀有罕见的事情了,持有这样能力的神器确实不多...... 更何况,其在旁人眼中并不奇怪的地方,落到他眼前,疑点实在太过明显。 不过,也许这未必是坏事。 ——如果,他们足够运气好的话。 有角逐圣盾的可能性,也未必呢。 王都外城,旅店。 身着金线刺绣三圣器图案的官员在大堂之中已经等候多时了。 只不过,勇者们光是擦洗干净自己的武器、盔甲,磨亮绑带,给自己的装备上油保养等,再好好的洗个澡,就用了好几个小时,这也就使得这位勇者殿的官员被晾了一个多小时,他却也不好发作。 倒不是因为他脾气好,而只是单纯的因为并非他一人前来。 与其一起前来的还有装束怪异的白发男人,其面上有着莲花的纹身,赤裸上身,打扮怪异至极,但其腰带上挂着的黄金盾斧十字徽章则证明,其拥有着相当于北方战线的大使武官的身份,若在外国人面前失礼,才是会令三圣勇者殿蒙羞。 终于,痛痛快快的洗干净自己,从浴室之中先出来的男士们下楼了。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色衣裳,头发还带着水汽的贝洛狄特。他微微眯缝着眼睛,扫视了一下周围,就重新垂下目光,自顾自的坐到官员正对面的座位上了。 尽管他并不是故意的,而是因为眼疾不得不如此,但在三圣的勇者殿内部,其已经有了【邪眼】的绰号,甚至有人说和他目光对视就会感到鸡皮疙瘩炸裂。 其后则是身材仍旧显得有些瘦弱,以至于衣服在身上有些晃荡的黑发青年,打湿的黑发黏在面颊上,半点也看不出凶残的样子,但官员心里清楚,这就是首次出现于三圣境内的新登记神器【变身超人】的勇者,据说其能够在脸上插着刀片的情况下依旧与他人谈笑自若,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尚且不知道被谣言大大影响了形象,遭到腹诽的法雷尔一脸不明就里的跟着贝洛坐下,又给花咲太郎腾了个位置,金发的不灵光侦探还穿着一件湿漉漉的浴袍,就被萨尔拉斯从浴桶里提了出来,现在一边嘟囔着什么“野蛮人”之类的话,一边裹上干毛巾,这两个都不算强壮、有些瘦弱的勇者坐在一起,倒显得这里像是什么高中的学堂。 然后出场的当然就是唱着跑调到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歌的俩个笨蛋男人。 分明亚特特唱的歌和萨尔拉斯的完全都对不到一起,连调子和歌词都完全是两个风格,但这俩人居然能够你一句我一句的接着腔的唱下去,两个都没学过唱歌的家伙的声音混在一起,只听得官员眉头紧绷,眼角狂跳。 ......太难听了...... 还没等他说话,那个北方的大使就先动了。 他的赤足踏前一步,向着萨尔拉斯伸出了两只手。 萨尔拉斯歌声陡然一停,面色跟着也变得有些郑重,把自己的两只手也搭了上去。 两人脚下的木地板同时发出一声“吱呀”的惨叫,只看到两人全都手臂肌肉紧紧绷住,一块块的肌肉鼓起,显然灌注力量,而萨尔拉斯体型之巨大、力量之强大,不论是官员或者勇者们都有所闻,因此对于这个身材不高的小个子家伙竟然能够一时之间僵持住,实在大为惊奇。 “喝!” 尽管力量之上其实占了些许优势,在高度上又是碾压的架势,但萨尔拉斯一上手就知道这家伙的棘手,不管加多少力气下去,似乎都能够被他承受住,而看其咬紧的牙关和绷紧的眼角,也知道他快到极限,可不论加几次力量,似乎都是这副快到极限的样子。 他于是重重的碾压了一下脚底,让脚步呈现出内八状,能够将全身的力量更加的集中到上身之中,只听得那白发男子脚下的地板发出断裂声,两只脚掌都在“咯嘣蹦”的声音里,陷入了断裂的木板之中! “厉害!” 白发男子赞许的喊了一声,随后,其肩头的白色斗篷开始飘舞起云雾来。 那白色的斗篷有着粉红色的边缘,此刻这些粉红色的边缘颜色逐渐变得浓烈、其长度逐渐绵延,分裂的前端也一片片的完整起来,瞬息之间,就已经变为一件由莲花花瓣所组成的红粉白三色的披风,其末端还飘落片片莲花叶片。 “弟子起眼看青天——” “头带铁帽十二顶,身穿铁甲十二重!” “铜皮包三转,铁皮包三重!” “扶助弟子快寄打、扶助弟子快寄打!” 随着他嘴里飞速的念出仿佛咒语一般的声音,听得懂他在说什么的几人都是满脸的疑惑和不敢置信,尤其是花咲太郎和法雷尔,更是差点把口水喷到对面官员的脸上去。 ——这什么啊?! ——为什么会有在这里搞神打的啊?! ——不说别的,你那个弟子祖师是什么东西啊,祖师难道在这里还能听到你的祈求的吗?! 法雷尔久违的犀利吐槽又一次上线了,只是出于礼貌他没说出声,只是在心里喊叫。 他所念诵的咒语,与原本世界之中的一种宗教仪式——称之为【降神】或【神打】的非常类似,就连念出来的帅快利落和那有些粗俗的句子都如出一辙,据说能够呼唤神明降临到身上,可以使得人刀枪不入、力大无穷。不过,原本这种仪式只是自我催眠,使人在短时间内不惧疼痛罢了...... 以太喷涌,莲花纹身忽然明亮,一股甚至超越狼血状态的菲斯特的怪力从那并不高大的身躯之中奔涌出来,一下就让萨尔拉斯再也压制不住,被向上震开了双手! 一次觉醒能力,【神功护体】! 而纹身明亮的白发男子则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让这位巨汉不至于摔倒。 “厉害。” “厉害!” 两人都对对方发出了赞叹声。 随后,那白发男子的纹身就黯淡了下去。 他这才做出了自我介绍。 “北方战线,勇者殿所属,二次觉醒勇者,候选圣盾,韩山童。” “神器名为【白莲花开】。” “北方战线,勇者殿所属,一次觉醒勇者,候选圣盾,萨尔拉斯。” “神器名为【完美骑士】。” 名为韩山童的男人从腰间解下了钱袋,数了数,排出一排金币在柜台上。 “弄坏了你们的地板,实在不好意思。” “希望你能谅解。毕竟,盾之勇者之间难得碰头,实在手痒难耐。” “不过,萨尔拉斯你恐怕就快要晋升到二次觉醒了吧?不然,若是我真的输给一个一次觉醒,哪怕是输给你这样有名的盾战士,也实在够打击人了......” 萨尔拉斯只是轻声笑了笑。 “我可不是我们之中的最强者。” “你如果能够亲眼看到,才会相信我们之中最强的那个人的战绩吧。” 第九十五章 王都夜宴 韩山童并没有逗留太久,和勇者们攀谈几句之后就离开了——他这其实算作是私自出行,其作为使者的任务并不包括与其余的勇者切磋较量,但一时手痒,还是擅自离开队伍,要在引起骚乱之前回到原本的任务行程之中。 这样完全不使用盾牌的候选圣盾倒是让法雷尔开了眼界。他一直以来以为所谓的盾之勇者,就是拿着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盾牌,招架敌人的攻击的类型,但这下见到了完全不用盾牌,据说纯粹以肉身就能够抵挡火焰、酸液、冰霜、刀剑和魔物的爪牙的类型,实在让他大开眼界。 ——当然,最主要的点在于,借着一个弯腰的机会,法雷尔不着痕迹的拾取了那片晶体。那片记载着韩山童一部分的记忆,以及其神器能力的碎片晶体......现在,这晶体正安静的躺在他的意念之中,呈现出一朵白莲花的姿态。 他也知道了这个能力真正厉害之处,其实还没有体现出来。 其名为【神功护体】,但随着勇者有意识的主动去转化其效果,也能够从增强自身的力量转化为纯粹的抵御伤害,只要时机拿捏得够精准,在攻击抵达自己的一瞬间发动这种能力,甚至能够将二次觉醒层次的攻击完全的抵御下来。 但那些发动之时需要念诵拗口的咒语的附加条件,倒是令法雷尔无奈,只得把这碎片放在边缘留待需要的时候使用。 毕竟,拗口的咒语他也是会念上那么几句的。 而那来自勇者殿的官员所带来的终于不是任务单、也不是强行派遣的任务书了。他带来的是一张嵌有金丝的木质薄牌,上面用宝石嵌出了三圣器的徽章图案,尽管一个字都没有,但单是这个牌子,恐怕就能在三圣外城买下一栋房子,何况如果真的能够用金钱买到的话,再多上几倍的价钱也一样有大把的人来抢购。 因为这是能够直接面见三圣的最高领袖、这个王国的最高掌权者,身份最为尊贵之人的钥匙。 这是三圣联盟的贤王陛下所发出的请帖,他邀请在一系列的任务之中,表现亮眼、又能把握好适当的度量,完美的完成了由几名勇者殿的高层所下达的所有任务的勇者们,在一日之后的晚间前往王城之中。 贤王会设宴款待众人。 这是在国家层面之中也极少见的宴会,虽然以贤王本人的口吻来说,不过是犒赏有功劳的战士们的小宴会,可一旦涉及到这种层次的大人物,就会变得异常繁琐排场巨大。贤王本人一旦出席,作为其左膀右臂的三圣器们自然不会缺席,尤其是枪之勇者本人更是勇者们的顶头上司,再加之有资格出席这种场合的大公爵们、大贵族们,加之部分高官显贵,纵使只是款待勇者一行人,但其实际参与的人数恐怕不会下于十数人,更是会有上千人因此而忙碌,届时半个王都都会处于戒严状态之中。 官员等待着勇者们那震惊和欣喜的表情,这样也不枉费他在这里坐了一个多小时。 不过,教人意外的是勇者们虽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但却没有狂喜,更没有太大的期待,反而都是面面相觑起来,甚至于那个北方佬更是十分没有礼节的向后一坐,把手往椅背上一搭,沉重的身体压得椅子嘎吱作响,带点粗鲁的北方农夫的口音就传了出来。 “俺不识字嘞。乡下人,某见过市面,怕是吃不惯宫廷菜。” “不知道贤王老爷早上刷牙用的是不是金牙刷、穿的是不是金内衣嘞?” ——少来这套、你这北方的蛮子...... 官员强行忍住了怒喷的念头,他当然知道这家伙就是在整蛊,方才这家伙说话分明流利得很,虽然带有口音但也没到这种农夫的程度,现在根本就是在故意把自己表现得像是个失礼的野人一样...... “要是去参观王宫我当然举双手双脚同意啦,要是能进宝库去随便摸摸看看再带点土特产走,不也是一件美事嘛。回去之后,我还可以捡点花花草草的,放在市面上就说是皇家贡品,到时候一定大卖,下个月的饭钱又有着落咯!” 法雷尔跟着也装腔作势的说着,他还没明白萨尔拉斯为什么要故意拒绝参加宴会,但想也知道,哪怕是在原本的家乡之中,陪着大领导吃饭也是一件极其折磨人的痛苦勾当,何况现在还是要参加最高领袖的晚宴...... ——最主要的在于,法雷尔已经和米莎约好了明天的约会了。 他约翰·法雷尔就是如此蔑视权贵、追求个人生活的美好明天的人。 官员当然也把这个占小便宜没够的人排除了宴会名单了。 让人奇怪的是,就连花咲太郎都飞快的把毛巾往脸上一盖,只用了半秒钟就发出如雷般的巨大鼾声,“睡”得异常香甜,让亚特特不明就里的感叹了一句:“年轻人就是好,倒头就睡。” 旁人当然难以明白这一点了。 因为比起和不明所以的莫名其妙的贤王吃晚饭,花咲太郎更乐意和某位红发的勇者一起去图书馆看书——近来,菲斯特一直邀请花咲太郎去某间据说不对外开放的图书馆,陪她一起学习这个世界的文字,就用那些原本用于幼儿识字的课本。 有这种邀请的话,贤王什么的,还是变成梦话飞走吧。 “啊、我其实是一队的成员来着,只不过是在二队这里学习,所以、我也没啥立场能参加到宴会之中......” “你们这样推脱,莫非是要蔑视王家的权威、认为贤王陛下的盛情邀约,在你们眼中如同儿戏吗!?”看了半晌猴戏的官员终于忍不住,咆哮着喊出了他心里憋了很久的话,毕竟以他的身份,传递这种消息的机会也并不多,正是在长官面前露脸,说不得就能平步青云的机会,要是被这几个神经病给搅黄了,下半辈子就只能在档案室里搬资料度过了! “至少也要三个勇者来参加宴会吧?!” “好,就三个!” 生怕他反悔一般的萨尔拉斯马上接上,说着就掰起手指开始算数,“贵为队长的贝洛是不可能会缺席这种场合的,那么再加上作为一队的观察员代表的亚特特,我们再派去一个能在任何场合都镇定自若、绝对不会失态的女勇者,就由这三人参加宴会了!” “喂?” 法雷尔开始聚精会神的观察天花板上的蜘蛛。 “喂?” 萨尔拉斯开始琢磨起扶手上油漆的花纹。 “喂?” 花咲太郎鼾声震天。 “能不能不要这样顺理成章的把我这个赶鸭子上架的队长就算进去了啊?” 目光呆滞、死鱼眼的贝洛狄特喂了几声,发觉队友们似乎都装作没看到的样子,也只好耸了耸肩膀,任其事态继续发展了。 “那么第三人就由索菲......”萨尔拉斯似乎打算让索菲娅去王宫,很难说他到底是觉得这位女战士镇定过人、沉稳冷静不会失态,还是因为之前与索菲娅的争吵,打算伺机报复让她与这种很难应付的场合。 但出乎他的意料的是,法雷尔、贝洛狄特、花咲太郎全都蹦了起来,法雷尔不再觉得蜘蛛值得钻研、贝洛也瞪大了死鱼眼、花咲太郎更是瞬间清醒过来,齐刷刷的伸出手摆起来。 “只有她绝对不行!” “绝对不行啊!” “大姐头当然不能去吧?!” “......为啥?”萨尔拉斯不明就里的疑惑。 而三个从相似的世界而来的现代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开什么玩笑,索菲娅是个苏联红军的政委,是纯正的红色战士,甚至于死在斯大林格勒战役之中,这样身份的家伙是什么思维或者什么信仰想都不用想...... 把这种超级苏维埃钢铁战士放到封建王朝的晚宴上,让她和那些多半腐败奢靡的场面打交道...... 恐怕隔天就会出现炮打冬宫2.0版本活动激情复刻了啊?! 不、更大可能是连夜就会被骑卫队抓起来,把我们这些敢造反的家伙一个个吊死在三圣器的十字架上...... 法雷尔擦掉冷汗,只觉得刚才自己仿佛在鬼门关前走过。 在楼下熙熙攘攘、不知道吵闹些什么的时候,楼上的浴室之中,女勇者们的场合则是另外的景象。 菲斯特大大咧咧的泡在浴缸里,两只脚扑腾着水面上的木头小鸭子,不知该说是幼稚还是童心未泯,红色的头发被水打湿结成一团,她的神器赫萝一边大声骂着自己的勇者是笨蛋,一边手忙脚乱的帮她扎头发。 索菲娅解下绷带,那硬接战斧斩击的拳头上的伤口翻卷着,虽然已经止血,也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但在热水的冲洗之下,这些伤口又化开,沿着浴室的下水道口流走,她一言不发,也没有叫痛。 米莎轻轻的用蘸了止血的药粉的棉球替她上着药。 在这个距离,双方又都只穿着最贴身的浴衣的情况下,米莎能够清楚的看到索菲娅那平时被军服遮住的身体,皮肤粗糙暗哑,甚至有大大小小不少刀伤和炸裂的枪伤的疤痕,虽然还比不上萨尔拉斯那好似被什么野兽啃咬过又溶解了的伤痕累累的皮肤,但作为女人来说实在是触目惊心——毕竟臭男人怎么样都无所谓,女人则不同。 “谢谢。” 索菲娅只是简单的道了一声谢,不知道是因为在忍耐疼痛不好发声,还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局促——和女孩们一对比,年纪没有大到哪里去的她简直像是男人,不仅身材,连行为举止都和男人无异。 米莎拿起了一种用类似皂角的植物汁液制成的洗涤用品。 “我帮你洗洗头发吧?” “......好。” 而在空无一人的练习场之中,银发的少女并没有像其他伙伴那样洗个澡、好好的休息、放松一下自己。 她只是简单冲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套上外套就来到了这里。 其面前的木柱已经被砍得破破烂烂,遍布剑痕。 汗水浸透了她的衣服,头发也被汗水打湿,湿漉漉的黏在脸颊上。 双手手臂酸麻疼痛,掌心之中已经愈合的水泡又被磨破了——不同于多少都有些练习基础的同伴们,伊莉雅从未系统的训练过、使用过武器,那双手原本也绝不是握剑的。 更何况,现在她没有动用过任何以太,完全以自己的力量在挥舞这柄沉重的大剑。 疲惫、疼痛、焦躁。 我必须变强...... 变得更强...... 我没有用剑的才能...... 才能...... ......可以被勤奋填补。 第九十六章 二次觉醒、师徒 深夜。 勇者们都大多回到自己的房中,这其中自然包括身为队长的贝洛狄特,他的房间在一楼,远离街道,极为僻静。 一直以来,虽然作为队长而行动,但其实队伍之中并无如同勇者第一队的百相爵士那般森严的上下等级,即便贝洛狄特是队长,但到了必要的时候,不论是谁来指挥队伍的战斗,勇者们都不会有意见。 这个人选当然可以是冲在最前方的萨尔拉斯,也可以是有着强大破坏能力的伊莉雅或花咲太郎,连菲斯特的狂放不羁的迅猛姿态在必要时也能带领团队,哪怕陷入绝境之中,依然还有法雷尔那千变万化的能力能做弥补。 似乎,一直以来,他都有些被忽视了。 不论是队友、或者是对手,固然知道他的厉害、明白他的箭之凶猛精准,知晓他的贯射之凶残,但一直以来,似乎也没有什么人会以“强大”来称呼这位勇者二队的队长。 ——如果他们看到此刻的贝洛狄特的话,就会收起这种轻视的心理了。 此刻,横在他膝头的那柄梦幻冰晶般的长弓,正在悄无声息、如梦如幻的发生变化。 其弓臂本来已经是骑射长弓之中的样式,能够投射出长达八握的长箭,而此刻,这柄弓甚至仍在延伸两臂,其弓臂变得更加粗大厚重、却也爬上了晶莹剔透的冰晶藤蔓,其弓弦变得越发纤细锋利,紧紧的绷住两端。 他轻轻的用一根手指挑起弓臂内侧,其完美的重心使得长弓得以微微旋转。 与通常印象之中的弓箭手不一样,贝洛狄特身材虽然称不上强壮,但两条手臂却其实极粗壮,足以令其能够拉开这超越铁胎弓的冰之弓的弓弦,令冰晶之弓得以弯曲,但一旦被厉害的人物近身,譬如黑潮那般专精于近距离杀戮战斗的勇者,就会变得捉襟见肘,仅靠一柄弓根本无法抗衡。 他松开了手指,冰弓随之坠落砸向地面。 “嗤嗤。” 细微、轻巧、若不是凑近在一旁,就根本无法听到的声音。 长弓已然深深的刺透了地板、刺透了地面、甚至刺透了那地基的岩石,整柄长弓没入地面一半以上。 其弓臂的末端处,已然蜕变为锋利绝伦的冰晶利刃。 甚至无需勇者挥动或是戳刺,只是让其凭借自身的重量坠落而下,就能如此轻易的刺穿地面,深深没入其中,勇者队伍之中,尚且没有任何一柄神器能够依靠自身的锋利做到。 贝洛狄特把一块金红色的甲片放在弓臂的利刃尖端之上。 这能够抵挡以锋利着称的千叶的斩击和完美骑士的砸击的百足铠甲的甲片,就在勇者轻轻松开手指的一瞬间,沿着弓臂利刃滑落了下去,落在地上叮当脆响。 那附着有寒气的利刃,如同切开叶片一般轻松的切断了这硬度超越钢铁的铠甲。 其手指之间所逸散而出的淡淡以太,已经与片刻之前的自己截然不同。 “主上。” 那名为樱的神器灵体正矗立在他的身边,其身形虽然仍旧虚幻,如同鬼魂,但比起之前任何时候也显得更加凝实,甚至犹有光影,似乎拥有温度一般。 这正是神器能力得到进一步的突破、进一步的苏醒的象征! 贝洛狄特,已经在众人都不知晓的情况下,晋升为二次觉醒的勇者! “......还不错。” “主上你恐怕是所有人之中第一个晋升到二次觉醒层次的。不论他人如何评价,我的箭会给出答案。” 那冷若冰霜的灵体如此说道。 贝洛狄特只是微微摇头。 “不,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而且,并不只有我一个人,晋升到这个层次。比我更快的人......” 说到此处,他没有再继续,只是收起了冰之刃,从地面之中拔出冰之弓来,放回到用皮革缝制的鞘之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开始解开自己的衣服。 而灵体也一声不吭的跟着帮他解下衣服上的纽扣和绑带,拂去上面的灰尘,擦去衣架上的蛛网,把衣物的褶皱用手指慢慢抚平之后,才折好放到衣柜之中。 贝洛狄特则已经把头埋进了麦壳的枕头之中,他实在很需要一个彻底的休眠,来弥补一下那过度损耗的精神。 “晚安,樱。” “晚安,主上。祝您好梦。” 勇者就这样沉沉睡去,灵体的少女沉默的矗立在一旁,目光沉凝温柔。 良久之后,她轻轻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伏在勇者身边,慢慢的合上双眼,那轻盈的身体只在被褥上留下了点点的印记。 “晚安,贝洛狄特。” 训练场中。 两只粗糙厚重的手掌,轻描淡写的夹住了一柄巨剑,随后,其粗壮的小臂只是稍微一运劲向着侧面扭动,那柄剑就离开了勇者的手掌。 然后,跟着而来的就是一记沉重、凌厉的踢击。 这踢击相当收力,一碰到勇者的身躯就瞬间收回了力量,只是让其踉跄一下,而非被一脚踢断肋骨、向后飞出去——勇者曾亲眼见过一名身穿铠甲的骑卫队士兵被如此斜向的一脚踢中,连人带武器一起飞出去撞在墙上不省人事的样子。 “正手不精,反手无力,转身太慢。” “你的剑非常沉重,这并不是劣势,而是优势!” “为什么躲不开我的脚?” “为什么不能让我来躲避你的剑?” “你甚至没有让我动用盾牌的资格!” 身材高大的巨人用毫不留情的话语攻击着这手持大剑的勇者,一边说着,一边步步紧逼,其身高极高步伐也是极大,两步走出就要走到其怀里,像是打算直接撞飞她一般。 持剑的勇者在这迎面而来的窒息感之中,收回剑柄,俯下身子,将那大剑如同短矛一般平举而起,甚至略微向上抬起,直指这巨人勇者的胸膛而去。 突刺! 但巨人勇者甚至连躲闪的动作都没有,一记凶猛的手背摆拳就砸在了大剑的剑身之上,令那突刺别说命中,甚至都无法保持原本的行进路线,带着勇者自己的手臂向外偏离,而另一只粗壮的手臂已经从正面伸出,巨大的虎口带着风声,稳定如铁钳般掐住了少女纤细的脖颈。 “太慢了!” “你的突刺连鸡都杀不死!” 其巨大的力量,甚至足以让巨人勇者仅凭单手就把少女瘦弱的身体举起,双脚离地、脖颈被握,肺部无法吸入空气的感觉让大脑开始眩晕,就连其手中的剑也坠落在地,发出脆响,那小牛皮的靴子不断的蹬踏着空气,两只手都在那巨大的手臂上抓挠着、捶打着,仿佛死神就要来临。 就在其眼前快要完全漆黑一片的时候,那如同锁链、又像是铁钳的手松开了,脚掌重新触及坚实的大地、肺部重新涌入新鲜的空气,少女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眼泪、鼻涕和口水一起涌出,她却已经顾不得形象问题了。 “你的神器能力很强大,但本身的经验太少了。没关系,历练一段时间,会成长的。” 巨人勇者萨尔拉斯如此说着,拍了拍手掌。 “抱歉啦。我已经尽量在收着力气了,可太过儿戏的话,就没意义了。” “早些休息吧。” “......” 少女仍在喘息,萨尔拉斯转身打算继续整理自己的锻炼用具——他本来也只是因为想起还有些用具没来得及收拾,想着收拾完之后就去睡个觉,但来到这里的时候,就见到了还在苦练的伊莉雅。 于是,就有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 但伊莉雅却做出了他所意想不到的事情。 少女深深的躬下了身子。 “请收我为弟子吧,萨尔拉斯前辈!” “我需要您的教导——我真的很需要一个人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应该怎么去练习,才能成为一名如同您一般强大、甚至比您更强大的战士!” “我所能依靠的只有剑了!” “请您教我如何像是使用手脚一样挥舞武器去战斗吧,萨尔拉斯前辈!” 沉默,但并不长。 伊莉雅不敢抬起头来。 随后,她就听到了男人严肃的声音。 “我虽然不算厉害,更谈不上有多少经验,也不懂得教人......但如果你想要和我学习战斗的方法的话,我要事先告诉你。” “那并非一般的人所能接受和忍耐的折磨。” “吃生肉、喝蛇蛋、从楼上平直的摔落下去不做任何防护、负重徒步走过河流、在暴雨天的瀑布之中击打木石、疲惫痛苦到失禁也不能停止的对于肉体的折磨——” “这不过是我在人生过去的二十多年之间的常态。” “你能够忍受吗?” 伊莉雅抬起头来。 “我可以。” ——并不是“我可以”。 ——而是“我只能如此”。 ——在这个世界、在如此境遇之下,若想要让自己的人生不再变得如同人偶一般毫无意义,只有战斗才是唯一的选择、唯有战斗才能令人强大、唯有强大才能自由。 ——那折磨的地狱,只能以自己的脚走进去。 她一字一句的再次重复了一遍。 “我可以做到,萨尔拉斯前辈。” “我可以做到。” 萨尔拉斯看着她,就像看到那个几十年以前,锻炼到吃下东西就会呕吐出来、即便如此也要再次抓起它吞咽下去的瘦弱少年,那脑海之中仅有复仇的怒火的少年。 “......好。” 北方的战士如此承诺道。 “我会训练你、将我所掌握的一切战斗的技巧都传授给你,绝无半分怜悯,也不会有半点保留。” “直至你超越我的时刻,或是我死亡之后。” “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现在就? 伊莉雅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会是怎么可怕的训练项目呢...... 巨人的手掌落在她的肩头,随后,转移到后颈。 欸、等下? 就像是大猫叼着小猫的后脖子一样,巨人捏着少女的后颈把她提了起来,走出训练场。 “第一课,让你自己永远处于最佳状态。” “给我去把你自己刷干净了,然后穿上柔软的香喷喷的睡衣好好的睡一觉!” “现在可不是在这里做这些无用功的时候,你这笨蛋弟子!” 诶诶诶?! 怎么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师匠、是不是先——” 然后,巨人嫌弃的表情让她受到了今天的又一次打击。 “你就像腌透了的酱菜一样臭烘烘的、哪里有女孩子的样子了?” “快去把自己洗干净!” 生平第一次的被如此评价了大受打击的伊莉雅,就像是小猫一样被丢在了浴室的门口。 巨人勇者的身子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了。 “你现在不需要练习,笨蛋弟子啊。” “你需要休息。” “没有什么是可以一蹴而就的。” 第九十七章 勇者与勇者 约翰·法雷尔的思想之中。 在这漆黑无光、如同宇宙空间一般的虚无思想之内,法雷尔所能够感觉到的,就只有那些悬浮于虚无之中的晶体一般的东西——那正是他在发动【变身超人】的神器能力之时,所使用的神器能力的碎片。 除却已经异常熟稔的各位伙伴的能力碎屑之外,尚有弥散着血金色光芒的剑型水晶,那正是储存着兰斯·亥伯龙最后送给他的礼物,名为【血斩·梦幻泡影】的能力的水晶。在这水晶之外,除却莲花瓣一般的【白莲花开】,最为显眼的、最为巨大的,就是足足大出其他水晶三倍还多的赤金色薙刀型水晶,它甚至已经并非单纯的只是形态类似于薙刀,而是有着与那柄神器越发相似的刀刃、握柄,甚至于连其握柄之上的缠绳都清晰可见。 法雷尔的黑铠甲并无灵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件神器的真实名字,所谓的变身超人不过是自己临时起意而已,那被称之为【变身】的能力绝不是什么单纯的模仿对手的能力这样幼稚得就像是英雄故事一样的能力。 单单是其能够强行夺取死去勇者的神器能力这一点,就足够令法雷尔心底发冷了。 若说,依照碎片之中的些微力量模仿出对手的能力,是尚且可以接受的范畴,那模仿能力的同时还能读取部分记忆就显得诡异了起来,但这都比不上在杀死了暴走勇者米洛尔之后,法雷尔发觉自己能够无限次的使用名为【虚龙·氷面镜】的神器的能力来得惊悚。 对象都已经死了,为什么碎片还能多次使用...... 为什么被我所模拟出来的神器力量,竟然不见半点劣化...... 当然,最为主要的一点在于。 法雷尔抬起头,“看”着在那思想之中,悬停的巨大薙刀水晶,感受着其中所蕴含的凌冽寒气,感知着其中所储存着的龙之血脉,感受着那来自于太古时代的霜龙的鼻息。 一次觉醒能力,乃是冰龙之爪,只要接触其表面,即可夺去热量。 而在那骨质的刀刃之下、在那细微的红绳之中,无数干瘪的、如同丝线般的东西缓慢活跃起来,伸展着那修长的中空的触须,附着在刀刃之上,宛如从地狱之中活过来的蛆虫。 此乃龙之血管,正是为其攫取养分、储存空气、运输营养之器官。 不知以何种方式,运用霜龙之材料所制造的这柄神器,本身就可说乃是一条半死的龙,也正因为如此,当神器之意识完全压倒勇者、刀完全压倒人之后,出现的【暴走】现象才会令原本还算俊朗的米洛尔,在短短片刻就化身为长有长尾、生有鳞片、带有爪牙的凶恶半龙,以人之身躯承载复苏过来的龙之血肉,自然就会变为如此的扭曲憎恨模样。 那活跃过来的血管,正是【虚龙·氷面镜】的能力觉醒的象征。 二次觉醒,其名为【命结】。 这是能够仅凭刀刃与活物的接触——也即是所谓的斩击,来夺取生机本身的能力。透过这些数之不尽的微型血管,龙能吸取无数的生命力,甚至于隔着铠甲和盾牌也能完美的起效,只要触碰、即可啃噬;只要斩击,就能剥夺。 那些生机甚至能够被异化为水晶一般的红色晶体,其中所储存的乃是被夺来的生命力,但这样的危险、锋利、易碎的晶体能够沿着刀刃生长,甚至于能够在敌人的伤口之中生长、破碎。被氷面镜之刀刃所斩杀、吸走生命能量的人,连生出蛆虫的资格都没有,只会变为冰尸。 这能力,法雷尔曾在米洛尔手中见过。 不算出彩,但却是支撑着米洛尔经受车轮战和追逐战而依然保有大量状态的根本所在,甚至如果没有命结所夺取的大量生命力,兰斯的那一剑就足够令其重伤不愈而死了。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法雷尔并没有发现,这能力究竟于什么时候觉醒。 ——又或者说,他到底是在哪个时刻,抵达了二次觉醒的程度。 是的,尽管变身超人这具黑铠甲并未拥有新的能力变化,依然只有拾取碎片、然后模拟对手神器能力者一种能力,但法雷尔现在已然能够感受到氷面镜之中的以太的质变,他自己已然是二次觉醒层次的勇者,恐怕就已经可以模拟出二次觉醒的能力了! 可这真的是好事吗? 随着自己越来越强,恐怕这黑铠甲的怪异之处就会越来越明显...... 如此想着,心绪复杂的法雷尔才将注意力从那思想之中,移回到现实而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其身上所穿戴着的黑铠甲没有之前那般的沉重浑厚了——虽然其除却胸甲一类的外壳部分之外,有着仿佛紧身衣一般的半硬质材料连接,保证能够覆盖全身,可膝盖腿弯之类的地方仍有缝隙,并非如同萨尔拉斯的披甲能力那镀膜一般的防护,但现在穿着这具黑铠甲的法雷尔却觉得有些紧绷、密不透风的感觉。 伸手去触摸,他惊奇的发现,从颈部开始,所有的部位都被那紧身衣一般的内衬连接、覆盖在了一起,而且不知是否错觉,黑铠甲没有原本的那么厚重,似乎轻薄了不少。 其胸口的黑色太阳孔洞,也变得越发光滑,仿佛那些细微的血管般的起伏是以这里作为起点,延伸到全身的。 这恐怕就是二次觉醒的证明...... 忧心忡忡的勇者一面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一面下了楼。 他没有忘掉自己今天最重要的事情。 身着红白二色的大正式服装外套的少女正站在屋外的阳光之下,腰间插着那柄金色刀镡的太刀,但却并不显得违和,一手自然的垂下,一手叉着腰,看到法雷尔终于从房间里出来,少女有些兴奋的挥了挥手,白生生的手臂在阳光映照之下耀眼无比。 作为军演胜者的奖金之一,仅仅是现金,每名勇者都分到了五百金币,沉甸甸的金币一般的钱袋都装不下,昨夜由骑卫队运来的时候,那沉重的箱子差点把桌子压垮。 尽管心底不知多少犹疑、烦恼、纠结,但看到少女笑容的时候,法雷尔就已经把这些全都抛之脑后了,他快走两步,跟上了少女的步伐,并排走着。 依照常理来说,一个身穿黑色铠甲的男人和一个带着刀剑的女人,若说这对组合是来约会的,恐怕谁也不会相信,他们不仅装束不像是约会的人,连走路的姿势也不像寻常情侣那样闲庭信步,法雷尔那靴子敲击地面的声响足以让蟊贼们都望而却步。 但从这两人的脸上,看到的只有点点青涩的暧昧,彼此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若说是爱太过超前,若说友谊又不足以形容。 不过,青春就是如此吧?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之中,从未经受过男欢女爱之事的法雷尔并没有意识到这就是学生时代的爱,往往以暗恋开始,不知所措的两人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爱意,男孩们往往会以欺负女生来表达自己的关注,而这愚蠢鲁钝的行为,就是尚且不能表达自己情绪的笨蛋男孩子们的宣泄。 那停滞了、错过了十多年的时光,终于还是要慢慢的降临到法雷尔的身上了。 其在过去所得不到的、失去的东西,反而能够在现在的世界取得,在这异世界之中取得—— 这或许,正是在法雷尔所在的那个人人颓丧、看不到希望的故乡,异世界勇者的作品大受欢迎的原因所在吧。 在他们漫步街头,享受着只属于他们自己的那点点青涩的乐趣的时候,另外的果实也在缔结。 这是位于王都之中的一条巷子末尾的图书馆。 图书馆甚至没有门楼招牌,若不是熟悉的客人,是决计不能想到这内里的竟然是一间规模不小的图书馆的,其内部的书架打穿了两层天花板,足有三层楼之高的书架甚至需要用可以推着走的平台才能正常使用,而从外面那狭窄的门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我是克罗地亚·劳班九世。这里并不收费......但你们要在这里使用书本的话,就得注意卫生、不要损坏书籍、记得带走垃圾、不能在这里吃饭......” 图书馆的管理员是个异常仔细的男人,一条条一点点的给勇者们说清了注意事项,还特别指出他这里有些书籍暂时不能对外开放,那是只能对相识的知根知底的人展示的藏书。 还好,花咲太郎也不需要看这种书。 他此刻就正在愁眉苦脸的读着一本幼儿识字读物。 与其说是书,倒不如说那是一本连环画,绝大部分都以形象简单的卡通来描绘,配以一些硕大的阿卡迪亚文字,说是难以学习那也不尽然,花咲太郎倒是能够勉强看懂,但要说有多好学习,那也是在撒谎。 不同于花咲太郎所使用的故乡的文字,这些文字似乎并不是象形文字或象声文字,而是经过了高度简练的抽象化发展之后的某种文字,又被历史赋予了各自的多种含义。譬如,同样的三个文字组合在一起,若是以逐个的意思去翻译并组合,其意思似乎指的是在海中行走的樱桃树,但如果连起来进行阅读,其意思就反而变为了一种用来吃烤肉的盘子和刀具的餐具组合。 但他没有放下这些书。 这固然是因为作为名侦探、具有高等学历的他觉得识字不过是小儿科的缘故,当然更大的原因恐怕就在于他对面书桌上,那用握着汤匙般的姿势握着笔,认认真真的在小本子上写下阿卡迪亚文字的红发女孩儿。 菲斯特好像永远都风风火火、热情奔放,有用不完的精力、说不完的话和打不完的架一样,只是在今天,在这个地点,在这个时刻,花咲太郎第一次看到了其他人恐怕都从未见过的安静的菲斯特。 她学的很吃力,也很慢,但没有一点不耐烦和气馁,认真的画着每一笔,写着每一个字。 金发的名侦探看得几乎入迷了,直到书架的某处木架老化发出了吱呀一响,他才回过神来。 “菲、菲......斯特。” “嗯嗯?菲菲?你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叫我哦,花花!” “啊?——那个、这个......” “不过,这里是图书馆,在这里聊天的话,会被管理员先生讨厌的。嘘——” 少女竟然第一次的压低了嗓音,还比出了噤声的手势。 “有什么事吗、花-花-” “没、没事。哦,对了,我这里有一点不是很懂......”名侦探的脑子转的很快,眼睛一转就发现了自己一直没搞懂的那个字词组合的问题,指了指书本。 “那个哦?我会啦。等一下哦......” “那个这里应该是这样啦、这个词的右上角有个圈圈,这个代表需要用另一种词性来解释......” 菲斯特小声的给花咲太郎讲起这个单词和字组合的不同之处来。 就在勇者们各自在这短暂的休息时间里,做着自己各自的事情的时候,亚特特却并没有找人一起逛街、或是休息。 他此刻正在王都之外的一座庄园之中。 这座庄园并不大,但胜在离王都很***时也不会有人打扰——因为这里乃是百相爵士塔尼维特·赛尔斯的私人财产,勇者第一队的驻地。 在百相爵士离开庄园的现在,这里也依然有勇者们坐镇其中。 亚特特正局促的坐在椅子上——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他身前的椅子上,摆放着一个镶嵌有金色边缘的通讯贝。 一个男人的身形正由砂砾所形成。 那是百相爵士。 勇者第一队的队长,亚特特的队长。 在场的勇者并不多,除了与被黑潮所杀掉的勇者一起行动的那位背着阔刃弯刀的勇者,就是那位有着奇异的白色兽耳的狐女、现在还打着绷带的原堂护摩、抱着双臂冷眼旁观的白发男子,以及一位腰间悬有玉佩,穿着烟云般的长衫的黑发男子。 百相爵士看上去心情还算不错。 他那沙哑独特的声音,如同利刃一样刺在听到的人耳中。 “你在二队大放光彩啊,亚特特。” 甚至不允许当事人回应,百相爵士就跟着冷笑了一声。 “受到贤王接见,如此殊荣,想来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获封爵位,也叫一个什么百般爵士了吧?” “怎么在我的手下的时候,未曾见过你有如此本领呢?” “我今天心情很好,因此就不惩罚你了。” “你打赢蠍,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吧。” 而被称之为“蠍”的黑发长衫男子,闻言只是垂目默然,从袖中抽出了一支纯墨色的笔杆、镌刻有无数花纹的白毫毛笔,也不见他蘸取墨水,就有点点滴滴的墨色从笔尖晕开,在空中留下点点漆黑泪痕。 神器【律笔·君陌】,三次觉醒能力【丹书笔伐】。 一排飞舞的水墨大字,就随着他手腕的抖动,在空中晕染而开,留下淋漓的墨痕。 五个大字龙飞凤舞的烙印在他的衣衫之上。 【一诺千金重】。 “二劫之上,君子不取。” 他轻轻吐出这样的字眼,既是表示他不会动用二次觉醒以上的能力,否则便会违背自身所立下的规则,遭到自己的制裁。 亚特特还未从椅子之上起身,那支毛笔就已经在空中留下了一个大字。 “【刃】!” 字如利刃、墨如宝刀,划破空气,劈斩而来! 神器【律笔·君陌】,一次觉醒能力【墨色若刃】! 第九十八章 墨影纵横 那不过是一个墨水氤氲在空中所形成的字,却能够撕裂大气、划破长空,制造出刺耳的噪音,宛如真的利刃一般发出呼啸声,亚特特即便竭力向后翻倒,也依然在仓促之间没能完全躲开这凌厉的斩击,胸口被划破溅起大片血迹。 还没等他喘上一口气的功夫,就见到这长身玉立的黑发男人,手中的毛笔又是一转,一排如同龙蛇飞舞的字又在空中显现出来——他并不认识这些字,只是其锋利的边缘,凌厉的气息,都足以证明这些墨水字的杀伤力。 神器【律笔·君陌】,二次觉醒能力【研墨无端】。 “【闪灼】......” “【虎龙】......” “【神剑飞】!” 起先两字、不过给人以刺痛双眼的凌厉光晕之感,其后两字虽然凶猛,但也不过是有着仿佛猛兽将要吞噬人身的窒息之感,但最后那三个大字排成一线飞出,就真的仿佛一柄飞来的利剑,被握在一个书生打扮、戴着道冠的男人手中,刺出惊世骇俗的一剑! 亚特特在这种情况之下,确实无法再隐藏实力了。蠍刻意将自己降至二次觉醒的层次,正是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小秘密”...... 他五指抓住一块被水墨利刃所削落的椅背木块,以太喷涌,其脖颈之上的神器散发出凌厉的光芒,不同于先前所使用神器之时的晕染,那些光芒变得有如实质,如同藤蔓攀爬而上,将其手中的木块化为绽放白色强光的一团光斑。 【天空之眼】,二次觉醒能力—— 【炉心崩毁】! 他才是在那场军演的战斗之中,第一个跻身为二次觉醒层次的勇者——他才是那个能够拖住几近四次觉醒的黑潮数分钟的家伙,其过度的催使神器注入身躯之中,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失去意识的勇者反而得到几近于神器暴走的临界体验,从而觉醒这样的能力! 木块化为流光,撞上了那化为墨色长剑的一排大字。 然后,剧烈的爆炸发生了。 “轰!!!” 巨大的噪音声浪掀飞了桌上的纸张和茶杯、连在一旁的几名勇者都要用手去遮挡自己的脸以免被吹飞的纸片划伤眼睛,那灼热的火光被拘束在小小的范围之内,温度都不曾太过的溢出,只有被瞬间排斥而开的气浪汹涌,刺目的亮光闪耀! 这正是他所觉醒的新能力——通过向物品之中刻意注入过量的以太使其超载损坏,但储存于其形体之中的以太却能够反过来约束住它的形体,使其只有在触碰之时才会发生崩毁现象——这增幅的程度之巨大,甚至足以令连武器都算不上的区区木块爆发出能够轻易击破一次觉醒能力的力量! 借着这光焰的掩护,亚特特一个侧身翻滚,就从武器架上取下了一柄钢剑——就算这些武器并非纯粹用于装饰,而是货真价实的武器,但其质量恐怕也不如三圣骑卫队的制式装备好,经受不起几次挥砍,但亚特特手中的武器向来都是消耗品,因而质量并不重要。 重要的只是武器本身的概念而已,只是一个呼吸之间,钢制的剑刃就在以太灌注之下瞬间爆碎,仅有那丝丝缕缕的荧光仍旧束缚着那些钢片,使其变得如同一柄布满裂纹的熔岩之剑,从缝隙之中滴落被烧化成铁水的钢片的残渣。 那绽放白光的剑绝非只能伤害肉体凡胎的灼热钢铁,而是附着有能够伤害灵体、触碰超自然生物的力量,即便是寻常武器所无法触及伤害的物质,这力量也能一样触碰! 有了武器在手中,其就不再那么狼狈的闪躲了,亚特特反手在背后,迈开腿脚上前一步,大跨步迈出的同时,其长剑就如一柄短矛贯穿而去! 令人牙酸的刺耳撞击摩擦之声。 剑刃没能伤害到蠍的身体——它被一层朦胧沉凝、如同水墨云烟凝聚的物质挡住了。 【金汤永深固】! 那正是五个弥散开来的大字,这些字边缘氤氲开来宛如墨色入水,又像是高山浮云,但看到这五个字,尽管并不明白其中意思,也能看到仿佛一座城池正挡在那剑刃之前的道路上。 这正是神器【律笔·君陌】的能力所在,尽管其只能够使用二次觉醒层次的力量,但与一次觉醒时那所能使用的单纯的以【字】来挥洒力量不同,二次觉醒之后,它能够通过书写不同的诗句,制造出不同效果的力量,那其中除却单纯的进攻、防御之外,更有再进一步的! 其律令并非对于人所下达的命令,乃是对天地所下达的律令,凭借挥舞丹青笔墨,就能混淆天地之间的间隔,号令那存在于万物之中的力量! 毛笔挥毫,墨水飞扬。 亚特特一剑未中,并不气馁,而是旋转手腕,再度侧身旋步,绕到蠍的侧身,转而向着他的腰际甩出若干道飞旋的斩击,那剑刃与水墨墙壁交击的脆响叮叮当当不绝于耳。的确,这能力强大、多变,堪称万能,但终究不过是二次觉醒层次的能力,同为二次觉醒能力,亚特特不相信这种防御可以抵挡住太多次的斩击、可以就这样一直抵挡下去! 我绝不相信你能如此一直抵挡下去! 蠍确实也无法一直这样抵挡下去。 不过,他也并不需要一直如此抵挡下去。 那空着的左手,攥住了一团云雾般的墨水。 右手手腕抖动,一排大字化为修长的云烟,进而化为一条黑色怪蟒,从他掌底飞出,逼得亚特特不得不侧过剑身,抵挡这怪蟒探头一般的迅猛一刺! 【枪急万人呼】! 这柄墨水所组成的水墨长枪实在太过迅猛、太过急促,在这个距离之下亚特特难以躲开这一击,就算是用剑身勉强挡住一记剐蹭的边缘攻击,使其偏离原本的轨道,依然被枪尖命中了其肩膀! 这次却是蠍“哦?”了一声,拖长的语调显得他起了兴致,饶有趣味。 因为那手感并不像是刺中的样子,长枪的末端传来微微的震动,强烈的排斥力回荡在手臂之间,就像是有无数的细小手掌正在抵挡着长枪的前进一样。 亚特特的衣服,全都绽放出了刺目的白色光芒,光芒之中布匹被撕裂又勉强组合、金属饰物溶解又维持大体形态,皮革化为飞灰灰烬又留存痕迹...... 他将自己的衣物作为强化的对象,注入了过量以太,使其能够以连续不断的微观层面的细微爆炸,来阻隔住长枪刺入自己的身体!这原理如同战车所使用的爆炸反应装甲的手段,也只有被神器之力强化过身躯的勇者才敢如此使用,寻常人要是穿上这种强化衣物想要抵挡攻击,就是在被长枪刺死之前先被自己的爆炸炸成碎尸的下场! 亚特特则是咬紧了牙关,其手中长剑刺入那层金汤水墨之中,所有的钢铁部位彻底溶解,仅仅余下纯粹由白光所组成的长剑之形体。 终结爆裂! 当手中武器抵达了其所能够承受的极限,连最为基本的形态也无法维持之后,炉心崩毁的能力就会催使这件武器过度超载、过度强化,从而诱发其从内部开始产生的...... 完全崩毁现象! 其名为终结爆裂,正是足以令普通的武器化为足以爆破墙壁、炸垮房屋的一次性的炸弹! 水墨之墙的防护能力,在这诱发完全崩毁的长剑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水墨爆散、以太溃散、云雾弥散! 在那弥散整间房间的云雾之中,亚特特踢翻了武器架,任由那些武器散落一地,他只在地上一抄,抄起一柄长矛,从手掌接触之处就有数之不清的无数裂痕攀爬而上,将武器化为喷溅着白色光刃的长枪。 仅仅用这一柄武器的爆裂,肯定无法就击败蠍! 就算那柄武器炸碎了他的水墨之墙,但亚特特清楚的知道,这位前辈身上那水墨色的晕染长衫,正是以神器之墨所晕染而成的,甚至无需书写,只要轻点,就能将其化为实质! 果然,那水雾散去之后,余下的便是刺目的金色光芒,恢弘如大日、耀目如黄金! 那是如同泥金研磨而出的墨所制造出的光芒! 那是一领黄金铠甲! 那铠甲紧密的贴在蠍的身躯之上,沿着衣物幻化出山文甲一般的甲片纹路,被纯黑色的仿佛云雾一般的束带包裹住,两条束带沿着其肩膀一路向上,在脑后形成一个大环,穿过腋下绕回腰间,化为迎风飞舞的乌金天衣! 其名为【乌金甲】。 这正是蠍书写于自己的衣衫之上,贴身而藏的护身绝招...... 两排龙飞凤舞的水墨大字,铭刻在那乌金铠甲之上。 【黑云压城城欲摧】、 【甲光向日金鳞开】! 而就在这铠甲明亮、黑云笼罩的时刻,蠍仍未停下手中的毛笔,神器毛笔在空气之中划出一个弯曲的弧线,留下两个张牙舞爪的大字,而随着这些字在空中融化流下,斑斓皮毛的巨大猛兽之形象,就已然留在空中,环绕长发男人的身躯,长尾狰狞,爪牙锋利,眼瞳明亮! 锯牙钩爪利如锋,一啸寒生万壑风。 那留于空中的大字,正是【山君】! 这纯粹由水墨所构成的猛虎,正是他在这个阶段所能够施展而出的最强手段——随着其不断的在猛虎周身写下“锯牙钩爪利如锋,一啸寒生万壑风”“猛虎潜深山,长啸自生风”“彩章耀朝日,牙爪雄武臣”“目光如电气如云,独踞松阴啸夕曛”“雄视耽耽夹镜明,空山日落恣横行”“闪烁寒眸射,咆哮白额髼。满林惊魅影,一爪带悲风”的诗句,那头墨水所变化的老虎也就越来越强壮、越来越鲜活,其口鼻之间呼出带着腥味的风、其牙齿之下垂下细微的涎水、其皮毛抖擞之间,更有旋风跟随—— 其最终所落下的墨迹,正是【风从虎】。 这正是以三次觉醒之身,令勇者第一队的队长百相爵士也为之暗暗忌惮的神器【律笔·君陌】的能力,透过如此致密复杂的编织描绘之后,他所制造出的这头老虎本身就拥有二次觉醒勇者的强大杀伤力,而其只要得到水墨诗句补充就可不断复生的特性,更是令蠍甚至可短暂对抗不出全力的三次觉醒勇者——哪怕此刻他只有二次觉醒! 第九十九章 la muerte no puede separarnos “汝败局已定。” 蠍如此轻描淡写的宣判了亚特特的败北。 亚特特手中的长矛握了又握,动了又动,从双手持握便于近身作战变为持握尾部便于发动长距离的突刺,乃至于滑动到前端以便于利用枪尾攻击,变化了不下五六种姿态,却始终想不到能够突破这头老虎的保护触碰到那在乌金铠甲之中的勇者的方法。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纵使蠍不屑于使用三次觉醒的能力,主动封印了自己使用三次觉醒之能力的渠道,给自己下了一个约束,但其因为突破到三次觉醒而变得越发旺盛蓬勃的以太、其凝练程度、总量之巨大,都绝对远在刚刚突破二次觉醒的亚特特之上数倍,再加之其事先铭刻于身上的,以三次觉醒层次的以太所驱使的乌金铠甲,亚特特在没有一柄趁手的武器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对抗这种程度的强敌。 别说击败他,哪怕只是维持一段时间的不败,也异常艰难。 百相爵士压根就没打算原谅他。 他就是要借着蠍的手来惩罚这个区区一次觉醒的家伙,作为他的部下,竟然在别的队伍之中建立功勋——百相爵士乃是唯强者论的家伙不假,只要战力强横,哪怕不太遵守他的规则,他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例如蠍这般;但对于不够强大,却又不能顺从其心意的家伙,甚至有莫名其妙死在高难度任务之中的前例...... 想到此处,亚特特只是苦笑了一声。 现在对于自己来说,反而是最好的机会了。 留守在这个据点之中,代表勇者第一队行事的乃是蠍。作为一向和队长百相爵士不对付、时常无视其命令的蠍来说,和亚特特的战斗不过是应付了事,打发时间罢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故意封印掉自己的三次觉醒能力,让这场战斗更精彩些,不至于草草收场。 那么,如果在这里提出那个要求的话,说不定他会...... 亚特特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已经下定了决心。 “蠍前辈,我想提出一个请求。” “......讲。”蠍倒是没有什么触动,略一思索,点了点头,那头水墨猛虎依旧盘踞在他的身周,长尾甩动、皮毛斑斓、爪牙尖利。 “我想要脱离现在的队伍。” 他说出了自己从军演回来,一直想要说出的话。 “对于我来说,可能并不适合现在所在的队伍。我太过弱小,无法匹配上前辈们的力量......” 他想好的理由正鱼贯而出,蠍却举起了手,示意他停止。 “多言无益。” “道不同者,不相为谋。汝欲离去却也无妨,只是要个交代。” 他衣襟之上的【一诺千金重】随着毛笔的挥舞而散去,那些墨迹转而化为了密密匝匝的黑点,被毛笔一勾就重新融化成黑色的浆液,最终随着他的书写,化为了猛虎脊背之上的怪异翅膀。那是一对生有羽毛、却含有金属光泽的怪异翅膀,生长在其脊椎之上,连接着水墨斑斓的皮毛,甚至于飘荡出黑色的气流,化为一个又一个仿佛从墨池之中爬出来的瘦骨嶙峋的骷髅。 这头老虎,此刻就已经不再是猛虎了。 蠍此刻所书写于猛虎脊背之上的,是可以令其蜕变为强大魔物的咒语。 神器【律笔·君陌】,三次觉醒能力【丹书笔伐】。 在此状态之下所塑造而出的妖魔,即便是面对三次觉醒层次的勇者也有一战之力——这正是蠍平日里以之对抗魔物、铲除邪祟的绝招! “其名为【飞熊】。” “不论生死,汝接其一击。一击之后,从此陌路。” 亚特特听闻此言,再看看这头仅仅只是站在地上,就已经比自己还高一头的魔物,半是无奈半是纠结的嘬着牙花子,良久才点了点头。 “来......” “吧”字尚且还没有出口,那些墨水所组成的骷髅就已经抓住了他的双腿——亚特特并不认识这种东西,若是法雷尔在场恐怕就能够认出来,这东西叫做【伥鬼】,据说是被猛虎吃掉的人的怨念所变成的东西...... 下一个瞬间,那只名为飞熊的妖魔就扑击而来。 然后在撞击到亚特特身上的瞬间,就溃散成一团云雾水墨,只是溅了他一身的墨点。 蠍收起了那只笔,云雾水墨散去,乌金铠甲、长枪、利剑等等水墨造物全都消失无踪,只余下点点滴滴的细微墨点落在地上、身上、桌上,好似谁打翻了砚台,把笔尖的风流挥洒而出。 身着烟墨山水长袍、佩白玉玄组绶的少年从他身边的空中跃然而出。 “他认为,赛尔斯的道路走得太险太急,对于手足太过酷烈,不是正道所在。只是,从微末之时而起,赛尔斯便是一直照顾着我们的兄长。即便他对其余人太过威凌,现今也已对我们充满忌惮,但始终也是我们的恩人。” “所以,即便明知道他的道路是错的,我们也不得不跟着他走下去。” “这条路走得太远,已经不能回头。” “亚特特,你不同。你遇到了适合你的伙伴......” “你还可以另走他路。” 这大概就是【律笔·君陌】的灵体了......不知道到底是他中止了勇者所发动的能力,让那只能够威胁到三破勇者的飞熊变成虚影,还是蠍自己也打算放过亚特特,于是放任不管。 他并没有多说话,只是背过身去,其手中之笔在空中挥洒出墨水来——这一次并非要发动能力,而仅仅只是利用以太制造出墨水,以空气作为宣纸书写而已。 “韭露青欲滴,” “行路难为昔,” “三人志成虎,” “不见当时义。” 书至此处,人已离去。 而除却狐女多看了几眼亚特特之外,其余的勇者只是稍一点头、有的更是一眼未看的跟着蠍转身离去,只留下亚特特站在据点的大厅之中,手上仍旧握着那柄绽放光晕的长矛。 万籁俱寂。 王都,外城街道。 在这稍稍安静些的三楼餐厅之中,这个时间点并没有什么客人,只有打着瞌睡的老板和偷闲推牌九的店员——法雷尔和米莎也没有要求点些什么特别耗时耗力的菜品,事实上他们也只是走累了,想要找一家安静些的餐厅坐坐。 最终,只是让店员上了两客甜点和冰茶,两人就在临街的窗边坐下,吹着和熙的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聊着聊着,法雷尔忽的想起自己从前看过的一个故事,于是在肚里揉了揉、捏了捏,用适应着这个世界的说法讲给米莎听。 在很久很久之前,东方的某个神秘国度之中的一座高山之上,曾经居住着一伙供奉神灵、信奉依靠所谓呼吸、思考和运动就能够成为神灵的一员的教士。 在他们之中,有一个小教士异常特殊。因为他并非是哪位教士的孩子,也不是信奉神灵的信徒们的孩子,而是在一次巨大的迷雾之后,据说有一条火红色的巨龙从西方飞来,变化成一个婴儿躺在神灵的雕塑之下,教主因此把这个小教士当做是巨龙的转生,如同儿子一般的抚养长大。 后来,小教士变得比高山上的所有教士都厉害,他甚至不去学习教士们所钻研的法术,而是自己结合异教徒的法术,创造了一门极其厉害的法术,这法术让他可以如同飞行一般的跳跃,踩在蜘蛛的蛛网上也不会坠断蛛丝,甚至可以空手粉碎钢铁,把坚硬的铁块像是盐粒一样一点点的在手中磨碎。 但是就算他的法术如此厉害,他的内心也不比一个小孩子复杂到哪里去,从未见过世界之间的黑暗和恶意的他,就算再修炼一百年的法术,也难以成为神灵。 于是,教主命令这位小教士走下高山,去普通的城市之中感受人的复杂。 小教士遭遇了很多很多。 他遇到过不需要任何理由、只因为快乐而在街头斩人的杀人狂,遇到过凭借自己的贵族身份而对贫民肆意行暴的骄奢贵族,见到过决意以死来警醒腐败的官府的义士,还见到过不需要任何回报,只是默默的拯救着普通人的侠客。 他也遇到了一个使用傀儡术的女人,女人正在寻求有本领的人的帮助来拯救这个国家,因为其年纪太小、举止异常,就用一种飞针攻击了他以作为测试,他却把飞针拗成了一枚指环,以此向女人证明他有着可以帮她的本领。他们毫不意外的相遇,毫不意外的相爱。 教士帮助女人追查着想要运用毒药来控制整个国家的势力的下落,找到了想要靠吸收活人的胎儿来成为邪神的贵族,打败了被贵族控制的整支军队。 期间,他们曾经遭遇过无数的风险,教士为了救女人而身中剧毒,险些丧命。 不过,一切的一切,最终都在他们的努力之下水落石出。 教士最终悲哀的发现,制造这一切的幕后之人,正是女人的父亲。 在一场血红色的夜晚之后,本该心里不能有任何情感波动、两手只会为正义而染血的教士,亲手一点点的杀死了女人的父亲,并把这个秘密永远的隐瞒下去。 他认真的思考着,认为自己这一辈子哪怕不能成为神灵,也要继续和女人生活下去。 可是,当你以为,你能够拯救世界的时候,个人的微小力量,永远都是无足轻重的。 战争最终还是到来了,而教士在幼年之时就被预言的成为神灵的契机“火焰中的花朵”,也在他最不想要到来的时刻展露在他的眼前。 为了能够拯救被乱兵所屠戮的民众,女人引爆了自己的傀儡之中的炸药,把整栋大楼炸倒,堵住了乱兵的去路。 那在火焰之中被吞噬的身影,其投影落在地上,就如同一朵花。 他所等待的成为神灵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但直到一百年后、两百年后,仍旧有教士们在那座高山之上的悬崖顶点,看到一位面容如同青年、头发却苍白如老人的教士,教士坐在云雾之中,像是神灵一般,却又始终不曾真的飞走,一直留在那座高山之上。 “在真武后山某处的秘库中,有一柄宝剑,以白玉为护手,以乌木为柄,收在一口平平无奇的木鞘之中,剑身青色花纹犹如双龙相缠,锋锐绝伦,切金断玉如同削纸破竹。” 在那剑身之上,有一枚乌铁鎏金的指环,两头细尖,就如同一根被拗弯的乌金飞针一般,紧紧的嵌在揉剑术锻造的古剑剑胎之中,任谁也分不开。” 故事讲到这里,法雷尔才停下自己的讲述。 虽然不过是在那间昏黄的小屋之内偶然读过的一篇小说的手稿,但他却一直牢牢的将其记在自己的心底,原因其实没有其他,就是即便现在亲口讲来,他依旧是一股意难平。 米莎·阿斯塔尔认认真真的听了很久,没有错过一句话。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纤细的手指握住了法雷尔的手。 法雷尔看着她那明亮的眼眸。 “我不喜欢这个故事,法雷尔。” “我不喜欢这个结局。” “我们不会变成教士和女人的——永远也不会。” “故事的结局无法改变,我们的现在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法雷尔。” “我不会离你而去。” “我就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面对米莎的声音,法雷尔的喉咙之中仿佛有石块堵塞,半晌不能做声。 跟着,他才慢慢的开口:“till death do us part......” 法雷尔只能说出如此的话语。 “不。” 米莎却摇了摇头。 muerte no puede separarnos(死亡亦无法将我们分离)。” 第一百章 花火 炊烟袅袅,浮上云霄。 法雷尔略微有些拘谨的坐在一张餐桌之前,手指彼此交错摩擦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单纯的放空大脑的畅想。那粗硬厚重的桌面被他的臂甲压出了一道浅浅的、小小的痕迹,但他全然没有注意的目光凝滞在某个方向。 这家店的主人——一个年老的老翁,也正在柜台之后犯着困,脑袋一点一点,仿佛马上就要睡去。 这家店的生意并不好,或许是因为其店面太小,以至于在厨房之中的烤炉竟然有一多半的部分伸到了餐厅的部分来,这样的高温炙烤倒也罢了,但烤炉的那股木炭燃烧的味道确实极其影响食欲,以至于根本没什么人会坐在这里慢慢的享用。 正是因为如此,米莎和法雷尔才会来到这里。 其原因是米莎想要借用一座烤炉来向法雷尔展示自己所拿手的点心,可在寸土寸金的三圣王都惠普城中,要么就是生意太好的餐厅根本不能把后厨的炉子借给客人使用,要么就是厨师对他们的行动表示怀疑,生怕被弄坏了吃饭的家伙事而不肯外借,找了半天之后,也只有这家生意很差的餐厅愿意看在法雷尔拍在桌子上的八个金币的面子上,慷慨的把整个厨房借给米莎使用。 而从少女进入后厨开始,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了。 法雷尔倒是没觉得这个时间过得有多么漫长——事实上,他从坐定开始,脑中就不由自主的跳过米莎所说的那句话。尽管、他其实听不懂这种语言,但勇者所拥有的能够听懂任何语言的本领,使得他能够理解话语之中的含义。 muerte no puede separarnos——即便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离。” 这是一句其个中意味已经不必多言的话语。 换做是任何一个有着经验的、或者说是有过社会生活和社交的同龄人,都会在那个瞬间明白到少女的心意,这是无需多言的显而易见的事实——但换做是法雷尔本人,他在人生之中最为美好的时光到来之前,把自己关入了那深不见底的牢笼之中,自囚在斗室之内,尽管仍然能够通过网络来观察外界的世界,但始终未曾真正与人进行交往的后果就是,他难以确认自己的心意......和始终对自己所获得的一切保持怀疑。 他拼命的在怀疑自己,是否只是自己的过多联想,是否只是自己的多心和自作多情。 尽管一路走来所经历的一切,哪怕是更之前的一切,都足以证明他们二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情愫,但法雷尔就是如此怀疑自己,就是如此怀疑命运。 其根本所在在于,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资格获得幸福。 法雷尔始终也认为,自己是不配获得如此甜蜜的滋味的。 他的人生从人生之中最为绚烂多彩的青春开始,就已经一脚踏入行将就木的暮年,双亲的过世、亲戚丑恶的嘴脸、社会对其的恶意,都使得这少年把自己关入监牢之中,自我怀疑、自我否定、自我质疑,以至于分明能够获得的东西他主动的舍弃、分明可以把握的机会他主动错过,只求得自己在这黑暗的斗室之中苟且偷生。 名为刘建设的人生,就是如此的灰暗无光。 在来到这里之后,他终于有了一点点的不一样。 他开始认为,获取力量的自己——哪怕是获取了并不强大、甚至可以称之为弱小的力量的自己,也是有着价值所在的,自己虽然仍旧不配拥有如此的人生,却能够至少作为陪衬见证伙伴们的光彩。 兰斯的死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开始恐惧、他开始退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我这个天煞孤星,才会使得对自己好的兰斯惨死在地下世界之中,怀抱着他那振兴家族的志向无奈的死去? 和他的梦想比起来,我根本就是地下世界的老鼠,不值一提...... 不知是幸运或者不幸,在那个时刻,比起自暴自弃,他有着更为简单明了、显而易见的事情要去做。 杀了那个勇者,给兰斯报仇! 利用这仇恨,法雷尔能够暂时的振奋起来,一路衔尾追杀而去,最终将米洛尔逼迫到决死之境地。萨尔拉斯他们一直都以为,法雷尔是因为兰斯的死才变得振作起来、才变得自信起来,觉得自己必须强大起来。 ——其实并非如此。 他之所以如此悍勇的追击米洛尔,其实只是自毁倾向罢了。他只是抱着“就算死在这里也无所谓”甚至于“就这样死在这里最好不过!”的想法,冲向了半龙勇者,在那超出想象的超凡之力前表演出自己的戏剧。 只是,最终他却活了下来。 甚至于,最终,他逼退了几近四次觉醒之境地的津上黑潮,逼得这占尽上风的勇者不得不狼狈遁逃,以至于死在了神秘人手下。 这些都让他开始有了动摇。 是否,我这样的人也能活得幸福一些? 是否、其实我并不是...... ......并不是那么的一无是处? 也许—— 也许...... 也许。 也许,米莎并不如此嫌弃我这一事无成的家伙...... 也许,我真的,可以得到爱的回应...... “好咯~” 少女的声音把他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米莎已经把她所做好的点心包在一块手帕之中,见法雷尔呆呆的、木木的投来视线,少女莞尔一笑:“可别心急啊,法雷尔。要稍稍晾凉一些才会味道更好......” “我听说,今晚王城举办宴会的同时,也会在外城燃放烟花。” “来到这里之后,我还从来没有看过这种烟花——” “可以陪我去看看吗?” 面对如此的要求,少年当然无从拒绝。 于是,在稍晚时候,等到那天色已经渐渐阴沉下来,远方的天边太阳将要垂入地平线之下,而那两颗月亮还未完全升起的时候,少年少女穿过渐渐开始繁华的街道,不知何时,也许是为了防止走丢、也许是为了能够做些别的什么事情或者别的什么理由,在穿过一条小巷之时少女牵住了少年的手,而少年也就再没有放开这只手。 他的手掌被包裹在坚硬的铠甲之中,连手指也不曾露出,但不知为何,却能够隔着那坚固可以抵御刀剑的手掌护甲,感受到少女手心之中的温度,那纤细的手指,虽然不太用力,却明显在抓紧少年手掌的回应。 他们穿过了正热闹的展开胸怀的夜市,看到了那口吐烈火、头顶多个瓷碗的表演艺人,看到了那骑着山羊穿过火圈的猴子的机智,看到了那玩弄纸片、变化鸽子的魔术师,看到了被孩子们围得水泄不通的小宠物套圈的地摊,经过了香气扑鼻的烤肉、惊悚异常的虫子宴会。 在这充满烟火气味的城市之中,少年与少女手牵着手,穿过人山人海。 在这喧闹的人群之后,穿过这些热闹非凡的人间百景,两人最终所停留在的地方,是位于一座钟楼顶部的天台。诚然,这里并非是一般人所能够随意上来的,可面对着打扮如此怪异、带着武器穿着盔甲穿街过巷而没有任何一个骑卫队来阻挠的勇者,钟楼的看守人也只有当做没看到他们的打开了门锁,让两人上到了楼顶的天台之上。 在这里,下面街道的喧嚣已经渐渐难以听闻。 在这里,头顶明月的光辉已经洒落下来。 法雷尔向后轻轻的仰躺而下,让这身铠甲的重量能够分散到全身,缓一缓已经有些僵硬的肩膀——可米莎接下来的动作,却叫他身上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变得僵硬得多。 米莎很自然的抬起了他的手臂,又把那手臂当做枕头一般垫在脑后,这虽然坚硬,但按上去稍稍有些韧性、像是硬橡胶的铠甲虽然不至于割伤头皮,但也一定没有那么舒服。 那米莎为什么要这样做? 随着这个动作,米莎就像是半倚靠在他的怀里那样。 而随着月色渐浓,升上中天,米莎也打开了她的随身小包,取出了那用手帕所包裹着的点心。 那是一种烘焙出来的、有些类似于曲奇或是起酥的东西。 “啊——” 因为法雷尔的手臂被自己所枕着,于是自然而然的,米莎就拈起了一枚做成五瓣花形状的曲奇,递到了法雷尔的嘴边。 惊慌失措的少年半晌也张不开自己的嘴。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现在这样的状况。 而直到少女微微直起一些身子,用那只手轻轻的捏住他的鼻子,像是逗趣一般的让他张开嘴,把那个点心塞进来,他都还是没能从呆滞之中苏醒过来。 “味道怎么样?” 那声音听上去仿佛是从云端传来,又像是从天国落下,带着云朵一般的温软绵密,又带着纯洁无瑕的月光,落进了少年的心,落进了少年的灵魂之中。 烘焙点心的味道一点点的在他的口中蔓延开来。 其实,这点心由于火候把握的不太好,边缘处有些过于硬了不提,本身也有着难以叫人忽视的淡淡的木炭的焦香味,味道倒是比较寻常,有蜂蜜的甜香、有枫糖的浓蜜、有奶油面包的醇厚芬芳,对于男人来说过于甜的滋味,反而对于女人来说更为适宜。 只是不论如何,其味道不管是难吃也好、还是好吃也罢。 都不至于造成现在这样的结果。 现在,法雷尔咀嚼着这点心,感受到少女侧着身子垂下落在自己面上的发丝,那呼吸到自己脸颊之上的鼻息,慢慢的落下泪来。 他只是哭泣着,如同淋雨的小狗一般哭泣着,诉说着。 他说起了自己父母过世之后的亲戚们投来的恐怖目光、他说起了自己把自己拘禁在狭窄的房间之中的绝望、他说起了自己恐惧着与他人交流的内心、他说起着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对于这些命运的心灰意冷、说起了自己那自毁倾向的战斗、说起了自己一直以来所担忧的、所害怕的、所怀疑的所有事情。 喋喋不休、绵绵不绝。 那哭诉的声音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直到最后连诉说都不再有,仅有法雷尔那悲哀的低声呻吟,他只是低声的呻吟着,自己并不叫约翰·法雷尔,其实自己的真正名字不过是个普通又胆小的...... 话语就到此处中止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从他的嘴唇之上传了开来,那感觉难以形容究竟是春风吹过了少年的心头、还是春水拂过了点点涟漪,又或者是火焰击中了少年的灵魂。 温软、湿润。 那一触即逝的感觉,残留在他嘴唇之上。 无声的言语,毫无保留的落到了少年的心中。 我并不在乎这点,法雷尔。你所承受的一切自我怀疑,其实乃是毫无必要的烦恼...... 无需质疑,我的确爱上了你。 这情感,已经用唇传递给你了。 就在此时,绚烂的烟花炸满了整个夜空,不知道为何要庆祝、在庆祝些什么的人们也纷纷的欢呼起来,为这难得一见的绚烂的花火所慑服。 五彩缤纷的烟花之下,少年终于不再怀疑少女的心意。 其对于少女心意的回应,也同样被含在双唇之间,传递给了少女。 第一百零一章 大公来访 一周以后。 三圣外城,【绯红玫瑰庄园】之中。 自王宫夜宴归来之后,勇者们并没有讨论有关于在那座宏伟巨大的城堡之中,伙伴们所见到的那位这个国度的主宰者,贤王的任何事情。 这是在简短的交谈以后,勇者们所心照不宣的事情。 因为那一夜在王宫之中所见到的那位完美的王者,完美无瑕得令人感到虚幻、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以至于无暇再去关注除却王者本身以外的其他——视线无法从那王冠之上挪开、目光无法从那王袍之上移走,注意力也无法脱离王者完美之容貌。 若是硬要作出比喻的话,贤王就如同天空之中的巨大烈日。 完美、光耀、温暖、灼热、恢弘璀璨。 叫人不敢忽视、叫人不敢直视。 但若是要细细回想起来,则除却王者本身之耀目以外,样貌如何、身材大致、衣衫首饰,一概不知。这并非只是勇者们的记忆出现了模糊,也不是勇者们的注意力不够集中,这更像是一团迷雾笼罩在了他们的脑海之中,硬生生的模糊掉了所有有关于这些具体信息的留存。 是魔法、亦或者神器能力...... 没人知道,也没人敢去猜测。 过度的追求太阳之火光的源头,最终的后果就是落入那灼热地狱之中,化作日冕之上的飞灰。 只是如此想一想,就足够让勇者们打消所有念头。 而现在,在难得的修整空隙之中,勇者们正整理着装备,而在最中间的桌子之上,摆放着几件看上去就有别于寻常装备的东西。 最为吸引人的注意力的,莫过于那件银光闪闪的披肩斗篷。其仿佛是以极其细微的银丝线纺织而成的,又用镶嵌的手法嵌入了好几颗不同大小的宝石,使其在背面呈现出宛如骷髅和蛛网的图案,那些宝石微微融化渗入斗篷之中,随着光影的变化而显得微微摇晃。 放在斗篷一旁的则是一枚如同布满血丝的眼球的徽章,其表面甚至还有湿润的雾气不断的弥散着,在过于干涸的情况下,甚至于还会有两片眼皮上下合拢,湿润一下眼球的表面,使其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活着的生物。 而和这要么华丽、要么诡异的东西比起来,剩下的三样东西就相对较为正常了,那是一根呈现出长条形,但本身摸上去像是软橡胶的黑色长棍,一对骨白色的护腕,以及一本无法打开的、带着锁链的小书。 “【初始之泥】——仿造某件传说武器的失败品......古代工匠们所使用的配方、材料、方法一概不明,所留下的就是能够自如的变化出外形、质地坚韧不逊一般神器的矿渣。” 这是装着那根黑色长棍【初始之泥】的盒子上的铭牌所书写的内容,已经落满了灰尘和锈斑,显然少说也有几十年没人打开过,合页都已经锈死。 这显然是适合亚特特所使用的武器——方才,他已经动用神器之能力实验过了,这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黑色长棍能够轻易的承受住他的天空之眼的灌注而不发生爆碎现象,虽然还未曾试过能否承载炉心崩毁的能量,但作为其日常所使用的武器,已经非常足够。 那颗眼球一般的徽章名为【咒眼】,则是能够通过触摸或用力戳刺的方式,使得眼球发出痛苦的叫声,从而滴落血液,被血液所触及到的伤口就会迅速的愈合。尽管看上去诡异又血腥,使用起来更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但这东西确实能够处理勇者们短时间无法处理的伤口,即便对于断肢之类的伤势无法做到治愈,但用来做紧急处理防止伤势恶化,却是极好的。 而真正可以称之为诡异的其实是那件银光闪闪的斗篷。 斗篷只要通过摩擦卡扣的方式发动,就能够使穿戴者化身为幽灵。 没错,那是能够将穿戴者带入灵界之中,使其不再存在于现实世界之上,与灵异生物们处于同一位面的能力,既然不在此世界之上,也就意味着在斗篷持续的短短十数秒时间之中,穿戴者能够无视掉来自于物理层面的攻击...... 甚至于穿越墙壁门扉! 某种意义上来说,穿戴者在那段时间之内,以目前勇者们的层次,根本奈何不了他! 而名为【腐朽骨腕】的护腕能力则相对来说简单直接且粗暴,只是单纯的增强佩戴者的生命力和斗志,让其体能得以增长、令其身手更加敏捷......不知到底是何种动物的骸骨所制成的护腕本身虽然不够大到可以当做盾牌使用,但出乎意料的是哪怕看上去腐朽破败,但米莎的全力一刀竟然不能让护腕损伤分毫。 那本书则是最令人觉得莫名其妙的,其能够录下某段特定的声音,并将其定格住,再度摩擦就能重复的播放出来——按照法雷尔自己的话来说,这就只是单纯的魔法版本的录音机罢了。 这些有着奇怪能力的装备正是由贤王所赏赐的奖励——作为在军演之中击溃了三圣骑卫队、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同时又没有直接造成大规模伤亡现象,证明了自己的良善的勇者们的奖赏,从勇者殿的宝库和三圣王宫的宝库之中直接拨出这批装备。 这些装备毋庸置疑都是所谓的【魔法道具】,也就是即便没有魔力或以太这样的超凡力量,普通人也能发挥其本领的特殊装备,其中有的是铭刻了魔法效果的附魔装备,有的则是某种超凡生物的部分器官所打造的物品,其所具有的能力不尽相同、有强有弱,而这次所奖励给勇者们的装备不论放到哪里,都是价值百金以上的珍惜物品。 初次以外,勇者殿的最高领袖,枪之勇者巴尔杜尔还表示,由于勇者们的勇敢战斗和不畏牺牲,他们创造了以团队战斗的方式配合白狮鹫骑士们压制、并驱逐了一位危险的三次觉醒的暴走勇者,最终还将其神器带回回收,这一功绩使得一位贵族异常感动,作为答谢,决定将一座位于三圣外城区域的庄园赏赐给勇者第二队的诸人,从此之后作为祖产而流传下去,只要有一人的后代尚且在世,就被允许居住在这座庄园之中。 单单从价值上来说,这比之前的所有赏赐都来的贵重。 因为哪怕是不能够进行买卖的庄园,其本质上也是属于王都的不动产之一,尤其其位于贵族庄园区之内,本身要买卖的话其土地价格就会超过一万金币,更不用提上面的建筑之类,勇者们不必辛劳半生才能在王都买得起一座别墅,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根据地。 就和勇者第一队一样,有着属于自己的庄园。 但勇者们实在没心情在这个时候高兴,也没心情在这个时候细细琢磨那些魔法道具的用法。 因为在长桌的尽头,坐着一个仪态高雅、凛然威风的人。 他身穿纯白色、一点杂色都不带的三圣军装,本该有的金色绶带和领结、袖口全都换成了闪烁着冰蓝色光芒的宝石和半透明的束带,同衣衫一样半点杂色也没有的纯金色头发散开着,如同纯净的金丝抽成的头发在烛光之下发出光亮,衬托得他那双眼睛深邃通透,不似活人一般,反而更像是雕塑或艺术品。 他坐在椅子上,横过一腿轻巧的搁在自己的膝盖上,那双靴子连底部都没有半点灰尘泥土的痕迹,光洁崭新,没有褶皱。 勇者们并不知晓,这一身衣服看上去简单,只是新了些,但本质上却是价值远在桌上的几件魔法道具之上的魔法装备,而被此人如同日常的穿着一般随意的穿着的话,此人的身份一定大富大贵。 “晚上好,异界的勇者们,以及本土的勇者们。” 他的说话听上去并不高傲,不同于寻常的贵族,也不故意装腔作势,只是说出来的话叫人心底发寒。 “此前,你们和我的部下,那个白狮鹫骑士合作得很愉快,因此,我才会应老爷子的要求,把这座庄园赏赐给你们。别介意,对我来说这一钱不值,只是被老爷子管上一管,有些不快。” 轻描淡写的说着吓死人的话,说话之间是一幅完全不把金钱放在眼里的态度,法雷尔尚且不是很清楚,但伊莉雅倒是很清楚这种作态——这个男人并不是看不起勇者们,相反的是他已经尽量在用较为温和、较为粗俗的方式和勇者们交谈了,只是从根本上来说,他并不认为勇者们和自己一样是一个物种。 贵族就是如此。 或者说,贵族向来如此。 “言归正传。” 他换了个姿势,双手交叉着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黑潮是我的部下。” “我的问题是,是谁杀了他?” 黑潮? 听到这个名字,其他人都是摸不着头脑的莫名其妙,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死在他们手下,但法雷尔却心脏狂跳起来。 他当然知道黑潮是谁了! 就是那个使用流水的剑士!就是那个鬼杀队士、以一人之力连续对战白狮鹫骑士、骑卫队精锐和勇者整个团队之后,还能摧枯拉朽的击败所有对手,最后还是靠着自己窥探到了他的记忆,才能借此机会设下陷阱、利用他自己的能力把他打退的那个家伙! 其原本的姓名是津上,而给自己的代号......正是黑潮! 他死了? 死在我们的手下? 不可能、没可能的——我只是把他吓走就耗尽了以太差点死在他的第十一型的剑术下,怎么可能还有力气杀得了他? 他被谁杀了? 这家伙要栽赃给我们? 不对、不对,关键不是那个——这家伙说黑潮是他的部下...... 法雷尔忽的眼珠收紧。 ——也就是说,是这家伙把黑潮派来杀我们的...... 他就是幕后黑手!他要做什么、他要灭我们的口吗?! 不管法雷尔做出怎么峰回路转的复杂心理活动,其他的勇者们并不知道法雷尔能够通过拾取神器能力的碎片,进而读取他们的记忆,因此只是对黑潮这个莫名其妙的名字感到困惑。 男人眉头微微一挑。 随后,他补充了一句。 “使用流水的那位剑士。” “你他妈的——”还没等男人的话音落下,萨尔拉斯那暴躁的脏话就已经从他的嘴边溜了出来,眼看就是以下半身为核心话题,与男人的女性亲属们发生各种不堪入目的诡异幻想的一大串脏话吐出来,索菲娅一记快、准、狠的鞭腿就让这个巨汉住了嘴。 他也知道自己刚才冲动了,对这种权势滔天的家伙随便口吐芬芳会给团队招来大麻烦的。 所幸,男人好像并不在意被骂了一句脏话。 当然,大概率是因为在他的认知之中,北方战线的肌肉佬们就是这种粗鲁得像野人一样的性格,蛮夷爱说脏话实在是意料之中。 “抱歉,我们并没有能够杀死那位叫做黑潮的剑士。” “我们哪有那个本事嘛,老爷。” 法雷尔面色变了又变,还是决定摆出自己惯用的摆烂吐槽脸来,先是狠狠的吐槽了几句自己,随后就开始把话题扯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途中还有魔弹射手这个碎嘴的怪人也跟着插嘴进来,眼看着就要把这里变成对口相声的表演现场,把这个男人的问题扯到九霄云外去—— “笃、笃。” 两声清脆的响声。 那是来自于男人腰间的长剑。 那柄所有人都以为只是装饰品的长剑,此刻自己浮了起来,然后在浮现于空中、身披白底巨大红十字罩袍和银色铠甲的男人的掌握之中,轻轻的在地上敲击了两下。 这竟然是一柄神器...... 这男人是个勇者?! 一瞬之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其身上弥散而出的以太,纯粹程度还在米洛尔亦或者黑潮津上之上,最次也是与其平级的勇者。 “我知道他不是被你们斩杀。” “但在被杀之前,他已经油尽灯枯。” “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小秘密吗——你们是如何做到,凭借区区一次突破之身的程度,就能把黑潮逼得自寻死路?” “嗯?” 第一百零二章 命运 面对着男子这有如实质一般、几乎都可以用肉眼看到的乌云压顶、雷霆欲来的威压,勇者们一时之间竟然呆怔住了。这并不只是因为其身上那正在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清晰的令勇者们所感受到的拟似以太的喷流,也不是因为他那天生养成高人一等的上位者的威严。 勇者的拟似以太若全力以赴的催使神器,就会化为拥有超凡能力感知者都能够在其灵视之中目睹的巨大喷流,随着勇者本人对于神器的开发程度越来越深,也就会呈现出更多的鲜明个性。譬如,若是使役水流、喷涌海潮的勇者,其拟似以太在感知之中就会呈现出宛如水流缠绕、雾气氤氲的姿态,而若是操控纯粹破坏能力的刀剑一类的神器的勇者,其身周的拟似以太就会变成仿佛利刃抑或锐刺所组成的高山。 只是,能够清晰的感知到这样的姿态,若非拥有类似于【白夜眼】这般的魔法道具,或是天生长有能够直视能量之流动的器官,那就只能够在长久的磨炼之中,以自己的直觉去窥探得到——这是三次觉醒的勇者才会拥有的能力。 而若是勇者第二队的队员们能够有这样的力量,他们就会看到此刻充盈于整座绯红玫瑰庄园之上空的,是有如实质一般的血色乌云,暗红深黑的云层宛如龙蛇交缠的姿态,鳞片爪牙摩擦之间,无数有如实质一般的金色雷电随之迸发。 这才是令勇者们本能的感到恐惧和威严的气势的正体。 “不过如此。” 良久之后,男人才冷笑了一声,松开了那股宛如实质一般的气势的压迫。 他那碧蓝色、有如宝石一般深邃纯净的双眼,从所有的勇者身上掠过。 法雷尔心底不由得一阵恶寒。 ——这是什么恶趣味的家伙...... “黑潮死的时候,身上的所有物品都被烧成了飞灰,除却神器之外,都是白灰。” 男人转过了话题。 “那是被烧得剩不下任何生机、没有半点价值的残渣的灰烬,说是齑粉也不为过。你们的神器尚且做不到这点......” “但有一件东西,被藏在神器的夹层之中保留了下来。” “是一张皮质的契约书。” 他身上那凝重的气息忽的消失了,虽然依旧雍容华贵、富丽非凡,但却再没有那股沉重的压迫感,只剩下点点惋惜。 “不管是你们之中的谁能够将津上逼到那个地步,但在死前终于得以晋升为四次突破的层次都有你一份功劳——所以,我不会把你们在这里赶尽杀绝。但我要求你们,听一听这个男人的故事。” “这也是我对他的承诺。” 他所说的故事,只是一个相当老套的异世界勇者的故事。 名为津上的剑士,在死后重生于阿卡迪亚世界之中。 只是,其并非是被勇者殿所监控、注册的神器的勇者,其神器是在贫民窟之中发掘出来的古代兵器,在觉醒、褪去外皮之前只是一截锈铁,料想应当是在久远的第一次浪潮到来的古代就已经失散民间的初代神器之一。 召唤来津上之后,这位少年艰难的挣扎在阿卡迪亚的底层世界之中。他的运气不能算好,可也不算太差——至少,他本身是个纯种的人类,不至于在三圣境内遭到迫害。 因为其所降临的地方,是亚人流浪者们所聚居的贫民废城。在这里生活的,除却有着严重残疾、被视为魔鬼的重病患者以及精神病人之外,基本都是些遭到歧视与迫害、因而不得不逃难的亚人种族。诚然,三圣的贤王陛下已经发布了命令,在三圣境内是不允许出现种族迫害、歧视和屠杀行为的,但法令虽然如此,却难以覆盖到方方面面,且由于奴隶制度在三圣依旧存在,只不过是换了名字和叫法,亚人们依旧是被迫害的对象。 一位犬族的亚人收留了津上,让他能够在这个世界之中生活下去。 津上就如此慢慢的成长着,他没有引导者、没有前辈、也没有管理机构知晓他的存在,就这么独自摸索着神器的能力,用了多年才得以成长,独自默默的成长到二次突破的地步。但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无人指引、无人帮助的他是不可能跨过接下来的关卡,成为更强者的。 但所幸凭借着这个级数的能力,他已经可以在废城之中横行无忌,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他也有能力驱赶走这里的野兽之流,能够反过来庇护这些可怜虫们,于是,津上隐隐的成为了这一带的流浪者的头领。 生活似乎没那么糟糕,似乎一切还能向好发展。 但命运这东西,就是在这个时候给人们开玩笑的。 那位如姐如母的女性犬族亚人,在这个时候被某位贵族捕获了。 这一切都是合法行为——因为她是一名逃奴。其契约书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在债务偿还之前,其需将四十年人生用作为债务人服务......这不过是变更了说法、转换了格式的卖身契罢了。在这张纸面前,津上没有任何阻挠贵族收回自己的仆人\/奴隶的理由。 他自然拿不出来如此数额巨大的赔偿款——十年的逃奴,其所积累的惩罚赔偿款已经是个天文数字,就算她再工作一百年也还不上,搭上津上所有的积蓄、搭上这些流浪汉们拼命凑起来的一点点钱,也只是够津上再见她一面的罢了。 津上就在这时拔剑了。 然后,贵族雇来的一位勇者就用拳头告诉了他,同为二次突破之间也有差距,而且这差距足以让他绝望。妄图袭击贵族、强抢私人财产的津上被毒打了一顿之后关进大牢里,这聚集了大量流浪汉、病人、残疾人和亚人的聚集点也就被骑卫队们捣毁,驱散了这些没有户籍、没有身份、不交税款的流民。 在牢房之中,津上发下恶毒的誓言,他愿意用自己的一生来换取一个人的支持和帮助,让他能够救回自己的“姐姐(母亲)”。 而一位对亚人并无恶感的贵族向他伸出了援手,给予其想要数额的钱财、给予其政治势力的帮助和庇护、动用私人关系疏通渠道,让他能够用金钱买回那名奴隶,代价则是其一生都要为贵族所驱策雇佣,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津上答应了。 但那一箱的金币抬进去之后,却几乎是没怎么被动过的就送了回来。 那位主人的态度在面对津上背后的贵族时异常客气恭敬,但也只按照市面上的规矩拿走了五枚金币——这不是因为他想讨好这位贵族,而是因为这是买回一具尸体的价格。 亚人身上的债务已经不需要任何人去偿还了。 因为她已经被贵族以发泄的手段折磨至死。 收取五枚金币,只是收取尸体的价钱罢了。 津上在那间停尸房之中痛苦的哀嚎了整整一夜,其撕心裂肺的嚎叫、其悲痛至极的哭诉,令向来不会与他人共情的贵族也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压抑和不悦。 名为津上的剑士已经死了。从那间房间之中走出来的,就只是对钱有着难以想象的痴迷、手段残忍狠辣,只在自己的主子面前有所收敛的黑潮。 流水之刺客,黑潮。 “在他生命的最后,他既然选择保护下这片契约书的残片,就说明他还是当年的那个津上少年。” 男人说完这个故事,那柄剑自主的飞回了他的腰间挂好。 “我和他的雇佣关系已经结束了,所以,我也不会在今后对你们有什么报复行为。” “不过,我有预感,我们之后还会见面。” “对吧......” “【异界的少年】。” 他似乎言有所指,目光扫过所有人,叫人看不出到底是在关注着谁。 随后,男人起身,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走出了庄园的大门,在庄园之外等候着的骑兵与马车已经等候自己的主人多时。 在登上马车之前,男人忽的回头说了一句话。 “别管米洛尔背后的事情。” 就是这样一句无头无尾的话语之后,男人便钻进了那架巨大的白色马车,扬长而去。 看着他马车之上的金色龙翼徽章,已经对三圣的官僚贵族们有所了解的勇者们一下子认出了这家伙的身份。 龙狩家族......那是世袭罔替的实权公爵的家族...... 他是当代的龙狩大公?! 在马车之中,大公浅浅的喝了一口热姜茶。 在他的手边,放着一份任务书——勇者殿的任务书。 是了,他本人也是勇者,那么不论是本人出马还是手下有如黑潮津上那般的勇者,都可以从勇者殿之中接取这些任务的。只是任务书之上鲜红色的“特级危险”字样,证明里面的任务恐怕比暴走勇者米洛尔这一件还要危险得多。 白色短发、末端略带些翠色的亚人女仆正恭恭敬敬的跪坐在他的身旁,在这架虽然巨大、但也难免会有颠簸的马车之中,端着茶具,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可见其姿态之稳重、对身体的把握之好。 大公只是打开任务书看了一眼,就丢回了托盘之上。 亚人女仆看了一眼,鲜红色的“特级危险”和诸如“极渊地海”“宝石”之类的字眼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大公忽的打量了她一下。 ......糟糕,难道是...... 正当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的时候,大公说话了。 “茶有点烫了。” “我喜欢喝凉一点的。” 绯红玫瑰庄园之中。 勇者们尚且沉浸在大公所讲述的那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故事之中,回味了半晌才开始商量着如何瓜分这些魔法道具。 但法雷尔心里早就掀起了滔天巨浪。 曾在短暂的瞬间看过那位津上的记忆片段的他当然清楚,大公所说的一切几乎都是真的,都能够和自己所看到的记忆碎片对得上号,不会是信口捏造的。 ......真是个悲哀的家伙。 明明已经开始了新的人生,却就这样搭上了自己的一生,变成沉浸在过去和遗憾之中的,和自己想要成为的完全不同的人。 何其悲哀啊。 在此前,曾短暂的窥见过一点点有关于暴走勇者米洛尔的记忆碎片的法雷尔,不由得把这两位他所见过、接触过、战斗过的两位最强勇者对比起来,却发现二人的结局竟然有着惊奇的相似性。 他们似乎都是在打算不再进行这刀头舔血的生活、打算好好的生活下去的时候,命运就给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到底是因为、这世界的背后名为命运的家伙的恶趣味...... 还是因为我们勇者就是这样一群只能悲哀的啜饮鲜血、在战斗之中方可活下去的悲哀生命了? 这他妈的命运...... 第一百零三章 光月城 翠色头发的小孩依旧爬上那棵高高的大树,只是,这一次他的脸上再看不到那么捎带些调皮的笑容,只有点点萦绕不散的阴郁缠绕在其眉宇之间。大树依旧还是那一株大树、庭院也还是那个庭院,他甚至还能看到那些勇者们用过、洗刷干净的烧烤盘、烤架之类的物件堆在庭院的一角,被刀剑和拳脚摧毁的木桩堆积如山。 只是所有的东西上都已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尘埃。 名为摩诃的小孩,其实心底是怨恨这些勇者的。 因为其生身父亲,据说就是卷入了此前这些勇者们的任务之中,因而遭到猛兽的攻击,不幸殒命,摩诃去见他的时候,父亲的半个头颅都被什么东西拧碎了,那翠色头发被染成深红,即便盖着白布也不难从塌陷之中看出其死状凄惨。 只是,他也不是蠢货,心底里其实知道根源并不在于这些勇者,过错也并不在他们身上,而是那个杀死了自己父亲的猛兽,不去怨恨凶手而去怨恨为抓捕凶手而奋斗的人是一种极其愚蠢的做法,但其心底仍有这些念头纠结不清,就像被搅乱的深潭水草,潜藏污泥恶臭。 勇者们搬出这里的时候,摩诃也曾经远远的去看了一眼。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明明知道这些勇者不会再回来,对着他们住过的地方看也无济于事,但摩诃就是不自觉的时时来到那棵大树之上,坐在粗壮的树杈上,望着已经空空荡荡,再也没有人活动、欢笑、打闹和庭院,偶尔还能看到那位几乎不出柜台的老板,也只是远远的点个头而已。 一个什么东西,啪嗒的砸到了他的身边,借着树枝的弹性蹦了一下,落到他眼前,摩诃下意识的接住——那是一个青涩的柰子。 小孩的目光向下望去,在穿过层层枝叶之后,那身穿黑色铠甲、黑发黑眼的青年就站在树下,一如多日以前,他们在这间庭院之中开宴会打扰自己睡觉时的样子。 法雷尔慢慢的说着。 他说起了兰斯之死,说起了米洛尔的凶恶可怕,说起了军演之中的局势变化,说起了河道之中的巨型鱼怪,说起了那些阴森恐怖的饿鬼骷髅,说起了那化身水流的剑士。 按说这些东西是不能、也不应当对一个小孩子说的,摩诃是个商人的孩子,还是个亚人,和勇者、神器、魔物之类的根本扯不上关系,但法雷尔只是慢慢的说着,说起从上次一别以来的所有事情,小孩也并没有不耐烦或是恐惧的躲开,安静的听着。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评价。 “兰斯所答应你的事情,就算你只当做是戏言也好,我也会替他帮你实现。” 法雷尔一改平日在伙伴面前所表现出的吐槽役、略微有些怂包的姿态,他虽然面无表情,但话语没有半点迟疑,这状态同对战米洛尔、黑潮津上之时几乎一模一样,那是将心深深的沉在大海之底,令其不起一点点的波澜的深沉。 “我会送你一栋三十层高的大屋子,比皇宫还要高、比皇宫还要豪华......” “所以,好好的活着,别忘了我们。” “摩诃。” 话到此处,黑甲的青年就起身离开。 他没有一句是告别,没有一句是寒暄。 只在他所站着的地方,放着一个小皮口袋,里面是从那栋现在已经被大火焚成废墟的大宅之中取出的金沙,属于久远过去那里的主人——这是吊唁的白金,还是临别的礼物? 谁也不知道。 黑甲的青年如此走着,穿过王都的街道,穿过那正在翻修的巷子,从拆除的布满了爪痕的砖石旁经过,从仍旧挂着二十万金币的价格的天价菜肴旁经过,从已经整修了大半的护城河河道边经过,从穿着精良铁质铠甲的骑卫队士兵身边经过。 最终,回到了绯红玫瑰庄园之前。 在那里,正跃跃欲试的调整着自己新得到的魔法道具护腕的赤色头发的少女挽着蛇形的鞭刃,眼神沉凝有如镜面的队长背着用布匹包裹的冰之弓,身形高大如巨人的铠甲士兵卸下了塔盾,穿戴臂铠的赤色战士为臂铠填装弹药,懒洋洋提不起什么兴致的金发侦探吹着烛台上的火星,身穿红白二色大正式服装的少女双手袖在胸前,等着背负大剑的白金色长发少女给自己系上内甲,而眼角涂着促进伤口愈合的膏药的爽朗少年则挥了挥手,背着一根黑色长棍的他看上去更像是猴子了。 “yo——” “yo你个头啊亚特特!” 对于那不知为何听起来带着底特律味道的口音的怪叫声,约翰·法雷尔毫不留情的予以一记老拳,委实不客气的一拳砸到这新入队的老熟人肩膀上,打得他又是一声怪叫。 “都处理好了?” 作为队长的贝洛狄特则是问出了问题,得到法雷尔的点头肯定之后,他就招呼了一声队员们,这位勇者第二小队的队长再次确认了一次队员们的状态和意愿。 “尽管我觉得、有些大材小用——不过,我们是一个团队。集体行动的情况下,安全指数会更高......” 先是唠叨了一句,他才展开手里已经签了字的任务单,皮质的任务单上的翠色印记证明这只是一个比较简单、对于勇者们来说安全系数不低的探索任务。 【光月城侦察任务】。 “探索的地点是位于维克森林外的一座古代城堡——过去,在这片大陆之上曾经相当有名的武术家的养老之地所在,叫做光月城的城堡。” “也就是之前,兰斯曾经和我们说过的,那座叫做【光月流】的武术道馆的大本营。” 提起兰斯来,大家都有些许的失落。 “那么,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要出发了。” 坐在马车的车厢之中,花咲太郎心里仍在盘算着这件事情。 这倒也不是什么有疑点或者有问题的任务...... 他回想起那天,在读完书之后,被某人叫住的场景。 那是在某天的晚间,他和菲斯特在读完一本有关于梦想和爱的儿童读物之后,向管理员道谢正要离开,却被管理员叫住了。 名为克罗地亚·劳班九世的图书管理员身份显然也不会是普普通通的平凡人——他对于时不时会蹦出来彰显存在感的神器灵体半点也不意外,对于有时出于好奇也跟着过来看书的几位勇者那显而易见的异常体型、诡异武器和言行举止也不好奇,就像是看惯了这些家伙一样。 显然,他对勇者是颇有了解的,而他接下来所拿出的东西,更是让花咲太郎确定了他绝对是常和勇者们打交道的。 那是一张任务单。 其上面打着勇者殿的金色徽章标志,是正经经过认定风险等级和委托金之后的任务单,只是一般这种单子都在勇者殿那里,能够直接由私人持有的少之又少——毕竟,能够合乎规范的差遣勇者、而不是用钱来暗地里雇佣他们做一些诸如暗杀、偷窃之类的事情的权限,可不是太多人持有。 “我家的祖先,也就是克罗地亚·劳班......嗯姆......是个稍微有些权势和本领的人。” 据这位劳班九世所说,其祖先与勇者殿有些交情,否则他也不能在这寸土寸金的三圣王都之中开设一间如此之大的图书馆,这些书籍本身就价值万金,阿卡迪亚可没有印刷术,所有的书籍都是纯手写抄录,本身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而凭借着这层关系,他打算问问勇者们能否接下自己的这件委托任务——这任务交给普通人去做的话,还是稍显危险了些,但交给勇者来做,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勇者第一队基本不接任务,挂了很久也没有回应,而勇者第二队的众人在军演之后闲了下来,因此他才会问问勇者们,看愿不愿意接下这件任务。 克罗地亚·劳班九世与三圣过去的一位有名的武术家有些交情,在其祖父的那一辈开始,就与那位武术家相识。据说是武术家手中有一些他自己所编写的武术典籍和资料,委托克罗地亚·劳班一族的人们存储在图书馆之中,以免不慎损毁,因此一来二去之后也有了不少的交往,传到他这一辈的时候,那位武术家已经非常年迈,只能通过书信往来了。 一月之前,他曾经写信给这位武术家,希望能够借阅一下武术家所珍藏的一本奇特书籍,但书信寄去之后却迟迟得不到回应,甚至连为他送信的信鸽乃至于邮差都没有了回应,不禁让他担忧起那位武术家来,这情况再让普通人去只是在害人,于是他便委托勇者前去调查一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阻碍了这位武术家,又或者是他已经去世,自己也要前去吊唁才是。 其目的地所在正是在维克城边缘,那片【大陆上最危险、最富饶的森林】的边缘地带的群山之中的一座古代堡垒的遗迹。武术家就在那片区域之中居住,整修了古代的堡垒之后,他就在那里开宗立派,建立了名为【光月流】的武术宗派,那座城堡也就被改名为光月城。 这个流派名声并不外显,或许是因为其建立者是个亚人的关系,又或许是因为他曾经与三圣联盟的勇者殿有了不少的交集,是以只有王都的一些人和维克城区域的本地人知道这个流派的存在,也并不以技术精湛或是武技神妙而出名。 但拿到这些情报之后,勇者第二队的老队员们却不由得沉默了。 他们知道得比普通人要更多,关于那个流派...... 因为已经死去的队友兰斯·亥伯龙,曾经就是光月流的弟子。他曾经在那座道场之中修习多年剑术,最终这位才华并不出众、不能习得武术大师的诸多技术的青年只带着自称非常一般的劣化剑术离开道场。 那剑术名为【蜂刺】,正是从光月流的绝技之一的拳术·蜂刺中领悟出来的。 但那剑术的威力,几乎媲美一次觉醒层面的神器的威力...... 想到此处,贝洛狄特与队友们商讨过之后,打定主意即便是这种看上去没什么难度的任务,尽量也要做到全队一起出动,这样才能够保证这支队伍能够应付得来任何情况......按法雷尔的话来说,那就是即便现在再遇上一次米洛尔亦或者黑潮,实力均有突破、相信其实每个人都已经摸到二次觉醒的边缘的勇者队伍,也能够把他们再打退一次! 第一百零四章 维克城 维克城是一座新兴的城市——相较于在数百年前,初代勇者们来到这片大陆之上就已经开始建造的北方战线首都凛冬城和三圣联盟首都惠普城来说,建立起来不过几十年的维克城确实是一座新兴的稚嫩城市,但在这座城市之中,却有着规模丝毫不逊色于两大王都的巨大人流量,甚至有人说除开三圣器之外的话,其守备的武装力量也不逊于王都惠普城。 这都是拜城市一旁,那覆盖了整个山脉的巨大森林所赐。 【维克密林】。 这座覆盖了万里之地的超大型森林就如同远古时代、大气尚未完全凝固、星球仍在变化之中的森林一样,人们曾经从地下的煤矿之中开掘出足有数百米之高的超巨型古代树木的遗骸,已经化为煤炭般的石块,但依旧能够看出那恐怖的巨大直径,足以让人畅想在久远的超古代时期,这种参天大树所组成的巨大森林,遮天蔽日的吞噬所有的阳光,形成属于植物的王国。 维克密林之中,据说仍旧存在着体积堪比那种超古代的巨型树木的植株存在,甚至于有失心疯的冒险家们从维克密林之中跋涉返回时,说整个森林其实都是由同一株大树所分化出的根须枝干所组成,平日里人们所见到的树木花草、所砍伐的参天大树都不过是这株大得不可思议的树木的体表寄生物,就像是生长在树皮上的苔藓和蘑菇一样。 它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宝库,足以让数之不尽的探险家们在这片森林之中攫取财富。 维克城本身就是以这片森林所命名的。 这座城市甚至没有城墙,除却作为主体的建筑物之外,只有一些甚至不能够阻挡野兽的低矮沟渠的护墙,其作用更多是防止地下水渠堵塞无法维修,而并非用以抵御敌人。但没有城墙并不代表着这里非常安全,事实上,整座维克城之中的居民几乎都是能够战斗的人——在城市尚未建立起来之前,这里所居住的就是和密林之中的毒虫猛兽战斗、在属于植物的王国之中用刀和火开辟出家园的先驱者们,他们人人都是精明能干的猎人、人人都是狡猾聪明的战士,这一习俗一直延续到现在。 有人说,若是这里爆发如浪潮那般的魔物大规模入侵,维克城之中的居民们也能够顶着魔物们的第一波攻势,把它们的第一浪遏制回去! 这话虽然夸张了些,但是也不全是吹嘘出来的,大陆上的人都说,如果你年纪轻轻又没有本钱,没有一技之长傍身又想要发大财的话,就来维克城闯荡,只要豁出命去拼搏,这片森林对于任何人都是公平的,那些高大巍峨的古树所组成的无人区之中有得是足以在外界卖上大价钱的宝贝,只要你有命带出来,大把的金币自然就会到手。 当勇者们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在那满街熙熙攘攘的人之中,这一伙衣着鲜亮、武器夸张独特的外来人理所当然的吸引了本地一些猎头们的注意力——他们时常如此,看到不了解当地情况的外地人就会凑上来,给他们提供一些“高回报低风险低难度”的任务......当然,谁都清楚,那多半是一些找替死鬼垫背的任务。 不过,在萨尔拉斯亮出了一枚黄金色的徽章之后,猎头们就果断的掉头就走。 在维克城之中,存在着的最大的势力毋庸置疑就是冒险者们的总部——【冒险者公会】。这栋坐落在维克城核心地带的建筑异常独特,从很远就能看到,因为其主体是由一个巨大的石质兽头所组成的,其如同恶魔或是妖魔一般的犄角和利齿被雕凿成华丽的装饰,挂上水晶所制成的魔法灯具,即便夜晚看去也是熠熠生辉。 那可不是人工修筑的造型,那是在维克城建立之初时,由一位【宝玉】等级的冒险者所猎杀的巨型魔物的头颅,据说其与魔物战斗长达两个昼夜,将整片区域的树木都夷为平地,最终就在这片被轰出来的平整土地上,维克城拔地而起。 冒险者们的等阶依照其徽章的材质和颜色来判定——灰铜、青锡、雪银、黄金、紫铅、白金、宝玉七个等级,其中黄金乃是普通人所能够取得的最高等级,若非异常强力或是异常经验丰富的冒险者是无法取得的。 萨尔拉斯的徽章就是【黄金】,这虽然是他在过去所取得的成就,近年来也没有再在冒险者公会之中接取任务,但其已经取得的等阶是不会轻易收回的,因此那些猎头们一看这徽章就知道,这伙人绝非什么可以随意蒙骗的愣头青。 萨尔拉斯冷哼了一声。 “我们需要在这里补充一下食物和饮水......没有别的什么事情的话,尽量不要离开马车。” “这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他最后郑重的提醒了一下队友们。 “什么都别买,什么都别管,什么都别碰......当然,如果有人想要碰瓷或是讹诈的话。” “法雷尔,那就打断他的一条腿然后丢出去。” “我是不会当唐僧的啦,萨尔大师兄,你要早点化缘回来,不然亚特特二师兄又要......” “你是把自己带入了三师弟的角色吗,法雷尔?”这是从车厢里传出来的话,不知道是米莎还是伊莉雅的说话声,她们倒是很能理解法雷尔在吐槽些什么东西,也都看过西行平妖记一类的书...... 法雷尔坐在马车边上,一边牢记着萨尔拉斯的告诫,一边吐槽着四处张望。 这座城市的规模虽然还比不上王都惠普,但是确实是也相当夸张的程度,尤其是此刻弥漫在空气之中的怪异味道——那是无数动物皮毛被硝制后的夸张臭味,血腥味和动物粪便的味道,狩猎之都的外号名不虚传,这些味道交杂在一起,让女士们都不敢出马车的车厢,四辆马车远远的停在角落里,四角都用布帘挂上,竭力阻挡着那些臭味的侵袭。 在这种环境里还在外面的女勇者也就是索菲娅——这法雷尔倒是不奇怪,这位从斯大林格勒下来的政委大概见过比这糟糕得多的情况,火药硝烟和尸体腐烂的臭味夹杂在一起不会比这个好闻多少,但贝洛狄特也马车顶上就是意料之外了。 法雷尔问起来,贝洛狄特只是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背后用布匹包裹起来的弓,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随后拉上了面罩。 他明白贝洛狄特的意思了。 作为弓箭手的他,在这种情况出来充当大家的眼睛,观察周围的一切,是理所应当的。 ——这队长当得还真辛苦啊...... 诚然,维克城之中的所有事物对于萨尔拉斯这样的本地人来说是看惯了的寻常风景,但对于从降临到这个世界以来就几乎没有离开过三圣王都惠普城周遭的法雷尔他们来说,这就是异常难得的奇特风景,是异世界独特风味的体现。扛着猎物叫卖的猎人,整摞整摞的贩卖皮毛的豪商,衣着暴露像是做什么特殊生意的亚人女子,带着镣铐的罪犯和押送罪犯的骑卫队士兵们,以及那些高高悬浮在空中,做成仿佛鸟兽一般造型的轻薄风筝,都是在原本的社会所无法体会到的奇异景色。 但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停留在维克城中,因此在进行了短暂的休息和补给资源之后,勇者们的四架马车还是继续启程,前往了那位于森林边缘的山脉之中的古堡所在了。 名为光月城的古代堡垒距离维克城的距离算得上非常不近了——勇者们从中午出发,夜间依旧持续赶路的情况下,还是在第二天的黄昏时分才得以接近那座古堡的周围。 这里的气候和湿热的维克城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法雷尔望着白皑皑的山脉,不由得有些呆滞了。 眼前所见的,乃是茫茫大雪覆盖一切、遮蔽所有的纯白世界,那白色的积雪均匀的涂抹在了整片山脉之中,虽然极远处还能看出来未能完全被冰雪覆盖,但至少他们的目的地所在,那座坐落于山间的巨大城堡,确实是已经被冰雪所完全遮盖住了,仅有独属于人类的方正的建筑外表能够看出那是一个建筑群......一座古代城堡。 那就是任务书之中称之为【光月城】的古代要塞了。 只是,这里乃是维克密林区域......这是位于接近大海的海岸线的维克城的辐射范围边缘! 在这种仿佛法雷尔过去家乡的泉州亦或是暹罗一样的地理位置的地方,唐突的被如此之规模的大雪所覆盖的山脉,让人不由得感到阵阵诡异,尤其是喜欢呼吸乱想的法雷尔,他看着那些古堡的建筑,看着那被大雪抹去了外形轮廓,而变得更加接近于所谓的礁石群一般的建筑的外表,不由得从心底里升起一股错乱的寒意。 这让他联想到潜藏于山脉之中、潜藏于大雪之中的某种冰原之下的远古生物,那些有着混沌扭曲的身躯、能够自如的变化形体的黑色怪物和它们的残酷行径,那带给寻常人类以疯狂的山脉之中的诡秘...... 他那深沉幽暗有如生物的肉质、又有着金属坚韧感的黑色铠甲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汩汩涌动,那幽暗漆黑、镶嵌着金红色边缘的位于胸口位置的孔洞之中,也吸入了丝丝缕缕无人能够看见、无人可以发觉的黑色气雾,这使得这具黑铠甲变得愈发活跃积极起来,其虽然并无灵体,但依旧与法雷尔的思绪所连接的精神空间之中,那些悬停于虚空之中的金色晶体叮叮当当的颤抖起来、撞击起来。 只是这一切都不为人所知,哪怕法雷尔自己也未曾察觉。 ——在这幅奇景里始终渗透着某种暗示,暗示着某些惊人的秘密与潜在的揭示。就仿佛那些光秃秃的如同梦魇一般的尖顶标志着一座可怖门径旁的立柱,指引着我们通往梦境里的禁忌国度,以及那些遥远时间、空间以及其他维度里的难解深渊...... 一些句子开始掠过法雷尔的心头,他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惊悚小说之中,那描绘的位于南极洲的巨大大陆之下的恐怖山脉、诡异造物和远古时代的神只的故事...... “我不禁开始觉得它们是邪恶的——这是一片疯狂的山脉,而那些远方的山坡正俯瞰着某些该被诅咒的终极深渊。” 他不知不觉的如此念诵出了本该记得不是很牢固的,只是粗略的读过几遍的那本惊悚小说之中的故事里的句子,声音嘶哑难听。 “那些不断翻滚、仿佛散发着光辉的云彩暗含着某些无法言说的深意,像是在暗示超越世俗空间之外,模糊而又飘渺的彼方;同时又可怖地提醒着我们,这片杳无人迹又无法窥探的终南之地是一个绝对偏僻、孤立、荒凉并且早已死亡了千万年的世界。” 一个女声接上了他的说话:“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疯狂山脉》。” 那是同样被这样的景象所吸引着走出了马车的白金色长发的少女。 她先是接了一段法雷尔所念诵的句子的那本书里的内容,说出了作者的名字,然后才是怔怔的看着那片处于风雪之中的古堡。 那古堡的造型和她记忆之中的古堡忽的不知不觉重叠起来,她似乎能够从那古堡之中看到那座坐落于森林之间的古代城堡,看到那个拼命的想要证明自己的女孩的身影。尽管古堡的造型完全不同,只是在那个瞬间有了一点点的重叠,但她仍旧不免回想起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些深深的刻入骨髓之中,常常在寂静的深夜睡梦之中将自己折磨得近乎癫狂的记忆。 萨尔拉斯眼中,所看到的却并非是那片城堡。 他的目光几乎全都凝聚在那冷酷无情的大雪之中,那遮天蔽日的大雪如同一个横卧在山间的白色巨人,其身上的毛发垂落下来就是恐怖的雪暴,而在那雪暴之中,生有长尾、有着利爪的黑色魔物口吐人言,带着仿佛血焰一般的灼热气息一步步走来。 索菲亚·采尔布斯特·乌里扬诺夫所见到的,却是那片坐落于雪山之中的废墟,她似乎仍旧能够闻到火药燃烧之后所留下的独特焦臭味、闻得到热腾腾的内脏血肉被炮弹所炸碎溅射在雪层上融化冰层的腥味、闻得到不论敌我双方都有的对于死亡和敌人的极度痛恨和恐惧,她的五指不由得紧紧的握住,就好像她还握着那柄莫辛纳甘步枪,对着德寇的身躯射出钢铁蜂群一般。 直到菲斯特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那里就是光月城了吗?” “看上去真宽敞哦!” 红发少女元气满满的声音把陷入了某种只有他们自己所能够理解的悲伤气氛之中的众人唤醒了,这个乐天派的战士一点都没有被这诡异的场景、奇怪的气候和莫名的哀愁所影响,依旧是那副开朗到近乎没心没肺的状态。 第一百零五章 僵尸 这座古老雄壮的堡垒看上去似乎并非最早是为人类所建造的。 那些遍布于建筑边缘、角落、飞檐斗拱之上的花纹,呈现出近乎于半透明的状态,不知道是到底以何种矿石或者植物雕刻而成,就像是一层能够凝固时间的琥珀一般,冻结在这座古代城堡的表面。那上面所描绘的图画风格与阿卡迪亚的截然不同,怪异的、永远呈现出正侧面的人物造型,填满角落的大量花纹和动物的造型,让勇者们看得眼花缭乱。 法雷尔仔仔细细的看了很久,他虽然没有学过相关的知识,但是凭借多年以来在网上看书的经验,他还是意识到这些花纹同故乡世界之中的玛雅文明亦或者商周时期的青铜器图案极其类似,运用了大量的几何造型充塞在画面之中,这些花纹非常古老,表面的半透明镀层已经磨损严重,但被积雪所覆盖的部分深深浅浅的呈现出大致的纹路,那看上去就像是描绘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古代王国的故事。 就在他专心致志的盯着一块花纹相对较为清晰的石头琢磨的时候,冰冷的剑光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脑勺飞了过去,绚烂如白银、冷冽如寒钢的大剑就以一个夸张的姿势斩进了什么东西里面。 半截人体冲天而起。 法雷尔这才意识到,那是一个正在缓慢的向他发动攻击,无声无息的怪物...... 伊莉雅轻轻拧动手中的剑柄,以太精确到一丝一毫的微流运用,使得大剑得以化为一个上旋的弧线,把那具被斩飞的上身躯体再一刀两断! 那是一具人类的......尸体。 那肯定只能是尸体了,身上缠着些黑灰色、已经被尸液浸透腐烂的不知道什么时代的寿衣的布条,半边头颅都不翼而飞,露出里面早就已经干涸腐朽的头骨。 这是......僵尸、或者是丧尸? “恶灵古堡?杀戮原型?” 法雷尔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眼前这景象让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在那台老旧的电脑前,在发黄老化的塑料外壳的键盘上敲击着键盘,在那二手市场淘来的滚珠鼠标上按动的过去,他死死的盯着屏幕上那不知何时就会从角落里跳出来的僵尸,准备用手中那把马格南手枪把它们一枪爆头...... 但那可不同于在阿卡迪亚世界的僵尸。游戏里的僵尸只要打掉头颅就能彻底杀死,而阿卡迪亚世界的僵尸除非是什么特殊制造的死灵生物,否则在被彻底打成碎片亦或是被神圣能量所净化、超度之前,那些僵尸可都是打不死的家伙...... 不过,如果是被伊莉雅的大剑以这种状态斩成几片的话,就算是它还能动,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法雷尔脑子里没停转,但手上可没停歇,他即便算不上是身经百战,但也是和诸多强大诡异的敌人战斗过,并不是从前的那个新手,身体的本能反应要快过脑子,一脚就带着凌厉的风声飞了出去。 “啪!” 干净利落的一声脆响。 他深深的意识到自己单论拳脚之类的功夫,恐怕再练上一百年也也未必打得过萨尔拉斯那得天独厚又精心打磨的强壮健硕身躯,而剑术一类的功夫又绝非速成得来的,因此在苦苦思索自己到底要运用何种近身战斗方式之后,法雷尔选择了向索菲娅学习。 他看中的正是索菲娅那只用一记就能够放倒绝大部分人、甚至连萨尔拉斯这种巨人也承受不住的撩阴腿,其攻击力、隐蔽性、发动之时的速度都远超什么拳击、飞踢一类的招数,最主要的地方在于在极短时间内就能入门,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是不断的练习和实战罢了。 踢哪里、用多大的力气、脚尖如何使唤、脚跟如何旋转、小腿和大腿的运动顺序、膝盖的耐受程度、全身平衡的把握...... 在这些精确的计算组合和近乎本能的驱使之下,索菲娅的一脚才能踢出那么惊人的效果。 法雷尔虽然熟练度远远不能够与索菲娅相媲美,但他这一脚凌厉迅疾,直截了当的就把那半截僵尸踢飞了出去,撞在不远处的墙壁上,哗啦格拉的一阵乱响,显然是被踢得差点散了架。 他也意识到为什么僵尸都接近自己了,队友还没能提早发现...... ——这些家伙连心跳都没有,没有体温也没有脚步声,全都是些腐朽得几乎脱了水的干瘦僵尸架子和皮包骨头的风干肉,就算走在路上都很难发出声响,没有被察觉到是情理之中的。 不过,这种东西的攻击力也太差了...... 就这种程度就能让那个克罗地亚·劳班九世的信使们都失去联络? 就这种程度就能让兰斯大哥的师父,那个武术家失去消息? 不会吧、不会吧...... 难不成兰斯大哥你师父是马师父、雷师傅那种类型的吗......? 先不管法雷尔还在心里说着一些相当失礼的话,米莎已经从衣袖之中抽出了那修长锐利、宛如弦月一般的刀刃,一记轻盈的挥斩,就把从建筑物的缝隙里挤出来的干瘪僵尸斩成两片。 “小心了。虽然它们没什么威胁......” 少女如此提醒着伙伴们。 而亚特特已经兴奋的抽出了那柄黑色的长棍——自从拿到这件魔法道具之后,他还没有怎么使用过,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试试这种不会损坏的武器配合上自己的神器能力,能够发挥出何等惊悚的破坏能力了! 其手中的长棍末端,随着他的手指缓慢施加压力,而变得弯弯曲曲,在其手指的捏合之下渐渐化为稍稍宽大的尖锐形态,就像是从棍子化为了朴刀。 其性质就有些类似于非牛顿流体一般,若是以较为平缓的方式缓慢施加压力,这根长棍就能够遂心应手的改变形态,变为种种不同的武器——而若是挥舞起来,使其在高速的情况下产生撞击,那么就与精钢所打造的武器撞击是一样的效果! 因此,想要完美的运使这柄武器,亚特特必须让这柄武器在其手中旋转——就像是戏台之上表演转花枪的武生或是转棍子的孙悟空一般,他不断的让长棍在其手腕、手臂、手肘、肩膀之间旋转,配合上身体的旋转和与之相对应的动作,长棍有如拥有了生命力一般跳动起来,轻易的粉碎了数具正在向他走来的僵尸的身躯,神器之上所蕴含的以太能量随着其动作注入到长棍之中,虽然只斩击了几下,却让那些僵尸在那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活动能力,变成一堆干瘪的皮肉。 萨尔拉斯甚至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比起亚特特来他的动作简直是简单直白,用那巨大的手掌一把抓紧僵尸的头骨,五根穿戴着钢铁护甲的手指深深的掐入其头皮之下,把整具僵尸抓了起来。 他扫了几眼僵尸,就给出了结论。 “这些可不是什么老前辈......” “这些应该说是化石级别的老老老老老老前辈了。” “我猜得不错的话,这应该是在这座城堡被建立起来之前,就被埋葬在这片山林里的古代人。这些僵尸的年纪怕不是比整个三圣联盟的历史还要久了......” 他手中抓着的那具僵尸身上还有些缠绕着的黑灰色布匹,腐朽得风一吹都会碎裂散落灰烬,而随着巨人手掌加力,僵尸的头骨就像饼干一样发出阵阵脆响,显然再加把劲就会爆碎。 “这里靠近北方境内,为了根绝从初代勇者开始就不断在北方爆发的亡灵生物的暴乱和小规模的战争,北方强制推行了火化的制度——维克城虽然是新兴城市,但这里的居民应该也是受到了北方的影响,会大力推行火化,以免出现大规模的僵尸、骷髅一类的亡灵生物的祸乱。” “事实上,从北方推行这一制度之后,亡灵生物的小规模暴乱每年发生的次数还不到从前的百分之一,而大规模的亡灵浪潮现象更是一次都没有出现......” 贝洛狄特接过了这个话茬:“所以,这是什么人把埋在这片山林里的,古代人的尸体都复活了?” “我只怕那是更进一步的东西......” 没有说明之后的话,但萨尔拉斯的意思大家都已经明白——如果只是这些腐朽得快要变成骨灰的家伙,当然不会是勇者们的对手,但更为要命的地方在于,原本居住于这座城堡之中的人们呢? 就算光月流是个不太出名的小流派,但至少几十百来个弟子是有的,再加上居住在这里的武术家的家眷和佣人、厨子之类的,这座城堡里一二百人应当是有的,为什么那些人全都不见了? 勇者们用了短短几分钟时间料理掉了这些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老僵尸们,由萨尔拉斯提议,收集了一些柴火和树枝,点起一把火来把那些被打碎之后还在微微动弹的碎尸骨骼化为飞灰。 这反而耗费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直到那把火烧得越来越旺,不会在短时间内熄灭之后,勇者们才穿过了古堡的门扉,进入其内部的庭院之中。这里看上去就像是古代中世纪的修道院和清真寺的混合体,在庭院正中间有着已经冻结了冰块的水泉池子,大概在其鼎盛时期还有喷泉可以喷出水流,只不过现在在那一片残花败叶掩盖之中腐朽的古代水池,实在难以给人以赏心悦目的体验。 不过,更叫人难以接受的地方还不在这里。 在那庭院的岩石雕塑之上,大片大片的泼洒着已经变为黑褐色的血迹。 几具形容腐朽、但皮肉还相对较为新鲜的尸体,穿着常见的小牛皮背心、兜带长裤的装束,如同熏肉干一样或倒挂在雕塑的尖角上、或趴在雕塑的底座上,有的还栽进了水池里。 但随着勇者们的到来,这些尸体就开始移动了。 不同于那些已经腐朽得连皮肉都风干了的古代僵尸,这些显然死了没有多少天的尸体还相当的新鲜、腐烂的血肉和蛆虫挂在他们的伤口上,那些恐怖的、像是用武器甚至手脚直接撕开的伤口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和腐烂内脏,再加上那些已经被血液浸染得发黑的衣物,以及他们手中所持握的刀剑等武器,实在是令见多识广的勇者们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然后,一名身躯破损得较为严重,只有半边身子的僵尸张大了嘴,让人联想到他似乎在发出什么咆哮声一般,拖着那把弯刀就几个冲锋的冲了上来,断裂的腿骨直接戳在石质地面上,以一种怪异扭曲、近乎爬行的姿势,冲向队伍最前方的萨尔拉斯,抬手就是一记用尽力量的挥斩! 一支钢箭撕破空气而来,把那只握刀的手从中射断!是特制的斧刃肩头、是贝洛狄特! 旋即,大剑飞舞、长棍穿梭,伊莉雅与亚特特一左一右从萨尔拉斯身边闪身而上,挥起手中的武器,把那后方同样冲锋而来的两具僵尸砸了回去! 萨尔拉斯甚至都没有动用自己背在背后的盾牌,而是捏紧了自己的一只拳头,在那僵尸被射断手臂的同时,一记被包裹在钢铁之中的勾拳就从巨人的手腕之上发出。 法雷尔听到了清脆的骨骼破碎的声音。 那具冒险家打扮的僵尸,就这样被萨尔拉斯一拳打飞了出去,半个上身敞开在空气之中,几根断裂的骨头随之飞出,就像是被野猪猛烈撞击过的水缸、又或者是被大锤打击过的木桶一样,血、肉、蛆虫、碎骨随之飞出。 法雷尔手中长刀一跳,幻化出氷面镜这柄锋锐绝伦的薙刀,他也同样蹂身而上,不用队友的指示,现在的他已经有自觉在此时应该做些什么—— 其刀锋所指,正是一具穿着不同于其他僵尸的奇怪僵尸! 这具僵尸身穿有着白色斑纹的深灰色衣服,袖口裤腿都被细细的绳索所绑好,穿着的也是轻便的布鞋,甚至还披着一件白色的外套,只是这些衣服都被血所染红发黑,不知道到底是他那失去了整个面部的恐怖伤势所留下的痕迹,还是被他所杀的冒险家们的血液。 但刀锋一过,却只能斩碎一团白色的布匹。 分明是瞄准了其大脑斩击下去的攻击,却莫名其妙的只能砍碎他身上的外套——在这一瞬间,法雷尔的刀锋甚至无法触及这具僵尸,本来以氷面镜的锋利,外套也不过是阻挡短短瞬间,但就是这短短瞬间,外套竟然仿佛化作了一张大网,挂住了氷面镜的刀刃,使他不能尽全力斩击下去! 那僵尸却向后闪身,以一个蹲伏的姿势,蹲在了雕塑的顶端,那失去血肉遮盖的森森白骨的恐怖面部,正向着法雷尔,虽没有表情,但却让法雷尔感到...... ——这东西在笑。 他并不知道,这正是光月流的绝技之一,兰斯没能学会的绝技...... 【光月流·蝉蜕】! 第一百零六章 光月流·蜂刺 光月流·蝉蜕。 这是如果没有天分,就绝对无法习得的绝技,即便是在光月流流传的诸多秘技之中,这一招也因为其泛用性和强大效果而深受学徒们欢迎,但其中不乏练习多年,依旧毫无进展,不得不转而修炼其余绝技的人存在。 没有天分就是没有天分,不适合此技术就是不适合此技术,这并非通过强求所能苛求来的东西。人类之中存在着天生就适合修炼这项绝技的人,也同样存在着无论如何都学不会蝉蜕,却能无师自通的精通蜂刺的亚人们...... 究其根本原理,是因为这一招是纯粹以肉身的力量,发挥出近乎魔法效果的闪避。 在迎接敌人的攻击之时,若是能够将身躯完全完全的放松,使其化为轻盈无物般的水流、羽毛甚至是空气,那么即便是再怎么锐利的攻击,只要被这目标缠绕在了那用以攻击的部分上而无法使其受力,甚至都无法接触到敌手的武器自然也难以刺穿这浑然不受任何力的身躯。这是蝉蜕这一招的根本原理所在,但终究不过是设想,因为不论如何放松身躯,其所受到的最为基本的力量依旧存在于那具身体之中—— 也就是身躯本身所拥有的【重力】。 不论如何放松本身,身躯的重量是依旧存在的,因此谁也不能做到将身躯真的化为【空】,令一切攻击都落到完完全全的空处,从而展现出无敌的姿态。 但创造出这门武技的大师却能够弥补上这一弱点。他通过改良此技艺,使得弟子们能够通过在受到攻击之时,利用自己的衣物、铠甲等“附着物”来进行短暂瞬间的抵挡,即便只能够抵挡住对手一个刹那也好,这一瞬间就足够让掌握了蝉蜕之术的武术家们以这片附着物作为支点,短暂的将自己的所有重量削至近乎空无——化为羽毛一般。 剑术再如何厉害的人,也终究难以同时斩断两片位于不同方位的羽毛。 舍弃附着物的部分,以此完全抵挡敌手的攻击,这正是蝉蜕的精妙之处。 法雷尔并不知道这些知识,但虽然这一刀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不过他向来也并不是依靠刀剑本身的能力战斗的。 在黑色薙刀的刀刃之上,一簇细小的樱红色冰晶正缓缓的生长出来。 即便没能真的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也好,但刀锋的确是在那个瞬间触及了这具僵尸的身躯——因此,蕴藏在其身躯之中那为数不多的生命力,自然也就被【虚龙·氷面镜】的二次觉醒能力命结所汲取出来。在从前的战斗之中,法雷尔亲眼见过被氷面镜汲取全部生命力而死的尸体的样子,那是连蝇虫都不会寄生的、连细菌都被灭杀殆尽的真正的死肉。 而面前这具诡异的僵尸,显然其生命能力并未全部丧失,只是被压制在了其身躯之中罢了。 他甚至都无需再上前挥舞起手中的刀刃。 蝉蜕有着两个致命的破绽,若是学艺不精者遇到高手,这两个破绽就会成为催命符——法雷尔还没有想到,但是身后队友的动作让他明白队友已经发觉了。 在灰黄色的军大衣飞舞之间,银腕的女人已经蹂身而上。 只用了一个来回,在一旁观察的索菲娅就已经明白了这僵尸能够抵挡住法雷尔的刀刃的根本所在,这与她所掌握的名为桑搏的民族传统武术之中的摔角技法非常类似,只是更加精妙也更加具有限制性。 不同于即便是百公斤的巨汉也能使用的桑搏摔角的身法,蝉蜕是不适宜强壮之人练习的。越是体重轻盈、手脚修长、关节灵活的家伙,越是适合修炼这门秘技,甚至于最为适宜修炼这种武术的其实还并非人类,而是诸如鹫人种一类的亚人,他们具有中空的骨骼,能够轻易的跨过人类难以跨越的将自身化为羽毛的难关。 但它的弱点只在短短的瞬间就被索菲娅所识破。 于是,其银色的拳头,就在一个诡异的时间节点,砸到了僵尸的小腿之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她所使用的是名为迎击对策的方法,在所有武术之中,不论国家民族时代,都有着类似理念的招式存在——具有肌肉的生物在发劲的时候,其肌肉组织会收紧,以提供强大的动力,不论是收紧肌肉来迎击冲击的类似硬气功的武术,还是绷紧肌肉发出打击的拳脚类的攻击,其都有着绷紧肌肉的那个瞬间的动作。 迎击对策正是对付这个瞬间的。 在那之前。 在肌肉完全紧绷之前,它会处于生理反应的自然而然的放松、微微放松,使其完全松弛下来,然后才会发出脱力再出力的攻击——这是具有武术练习经验之人才会具备的小小破绽。若是完全不懂得这些所谓的武术,只是凭借着本能在瞎砸乱打的话,反而不会有这个短暂的破绽,即便被抓到,也不会有过大的损失。 但这具僵尸显然精通发力技巧,因此,这个破绽所造成的后果就更加严重。 在脱力再发力的那个瞬间,人类就如同婴儿一般没有任何防备,轻轻的接触都能够造成巨大的创伤。 所以,它甚至都没来得及使出名为蝉蜕的防御闪避技巧,就被铁腕的政委一记砸拳打断了小腿胫骨。 这是蝉蜕的一个致命弱点所在,而其另外一个致命弱点,也在腿被重创、行动不便的接下来,被发现了。 一双覆盖在钢铁之中的巨大手掌抓住了他的身躯,一手抓住其肩胛骨,大拇指深深的刺入皮肉之中直接抓住锁骨,四根手指陷入肩胛之下,另一只手则死死的抓牢了脚踝骨骼,巨大的指力宛如铁钳一般锁死了脚踝,尸液和还未完全干涸的血液溢出,浸透了铠甲。 这正是它的另外一个弱点。 若是被力量占有压倒性优势的身强体壮之人抓住不能够松脱的部位,那么从原理上被封锁的蝉蜕,根本就没有可以使用的余裕。抓住手掌,尚且可以通过脱臼来松脱,抓住皮肉还能够舍弃外皮脱离,但此刻被那巨大手掌所牢牢抓紧的乃是不可能松脱开的锁骨肩胛和脚踝小腿,那能够轻易运使沉重的塔盾的手指手臂的力量远超身躯纤细的僵尸,具有高强闪避技术的它在这三人的连环攻击之下,片刻之间就陷入了死局之中。 一团炽烈的灼热火焰就在此时精准的轰击在了僵尸的面门之上,那完全失去皮肉遮盖的面部瞬间就陷入燃烧之中,暴露出来的骨骼被火焰灼烧成漆黑又在短短时间内变为通红,可见其温度之高,而即便是这种情况下巨人仍未松开手臂,就这样举着僵尸,等到其头颅被烧成一团黑灰皱缩的黑炭方才停止。 花咲太郎推了一下自己的帽子,又缩回了队友身后。 他的破坏能力其实远超索菲娅与萨尔拉斯之流,这些只能够拳打脚踢的攻击远远比不上那灼热沸腾的火焰轰击灼烧,高热的火球瞬间就夺走了这具僵尸的反抗能力,而更次一级的那些冒险家们的尸体,直到现在还在与米莎和菲斯特缠斗之中。 只是,他一直都不太愿意轻易动用自己的能力。与法雷尔不同,更不提索菲娅,名为花咲太郎的名侦探直到现在都依旧抗拒随意挥洒手中的暴力武器,哪怕他分明掌握着能够吹出焚风、燃起烈焰的可怕传说武器【摇曳烛火】。 米莎手中修长的太刀一闪。 其锐利的刀刃就绕过冒险者僵尸手中的武器,如同蛇形的光辉盘旋其手柄而上,削落手指、斩断骨骼,刀光伴随着骨骼皮肉一路飞行,接触到那刀刃的部分随即开裂,就如同被拉开拉链的衣物一样从其身躯之上脱落,手持太刀、身穿红白二色大正式服装的少女擦身而过,僵尸就已经化为碎块跌落在地。 直至此时,其刀刃之上才滑下一滴血液。 中条流剑术,拂舍刀! 这是最为适宜应对群战的剑术,加之米莎手中变化自如的太刀,足以轻易的瓦解敌手的攻势,把这些本来动作就显得有些僵硬、但却依旧可以使出生前所拥有技术的家伙一刀刀的粉碎。冒险家僵尸们的攻势不算凶猛,而最为棘手、显然就不同于这些普通僵尸的那个武道家也已经被萨尔拉斯几人合力击破,米莎也就不再小心翼翼的试探,直截了当的使出剑术把敌手斩碎。 菲斯特的做法比所有人都显得来得更加残暴一些,就连萨尔拉斯也远不及她。 她显然已经得到突破,将神器血渊剑的觉醒推动到更高一层的级数,其原本就拥有的狼血之加成在此刻的她身上显得更加可怖,在用血渊剑的链刃瓦解僵尸的手臂,使其放弃武器之后,红发的娇小身影几乎是以蹲伏的姿势蹲在了僵尸的肩膀上,双手死死的扣住僵尸的下颌骨,随着那看似瘦小实则蕴含巨大力量的身躯之中的力气如同松开的弹簧一般释放出来,砰砰砰的断裂声伴随着皮肉被生生扯断的扭曲声响从僵尸的胸腔之中爆出。 最终,冲天而起的黑红色半凝固血浆之中,红色头发的少女丢掉了手中仿佛吃剩下的羊蝎子一样的血肉骨骼混合物,擦了一把脸上的血。 她凭借着自己的力气,硬生生的把僵尸的头骨连着脊椎从身躯之中扯了出来! 哪怕僵尸还没被击杀也无所谓了,失去了脊椎,其手脚也不过能够像蚯蚓一样胡乱蠕动罢了——哪怕是身边的队友也被这血腥恐怖的一幕给吓得够呛,花咲太郎手里的烛台都差点掉到地上,连看不到表情的铠甲巨人萨尔拉斯头盔下都发出了一声吸凉气的声音。 “嗯嗯?有什么事情吗——” 做出了如此恐怖的行为之后,红发的少女倒是没有自觉,歪着头看了看队友们,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其手腕之上带着的名为腐朽骨腕的魔法道具骨骼护腕不知不觉就把她脸上擦上去的血全都吸吮一空,但那张运动过后带着微微红色的脸配上这恐怖的一幕,还是令人有种无法接受的错愕反差感。 ——这种天然呆杀人狂的属性...... 法雷尔看了一眼差点把自己眼珠子都瞪出来,不敢说出口,只是在心底默默的吐槽了一句,转过头来把目光放到稍远处。 那里,另一个穿着同样的灰白色武道服,手中提着一根常见的长矛的僵尸,正从古堡的通道之间走来。 他面上比之前被烧成灰烬的那个僵尸要好看得多,至少不是一层惨白的骷髅,其面上的皮肉都还大致完好,甚至于微微鼓起还显得很是新鲜饱满,只是从其口鼻之中渗出的褐红色血浆凝固的痕迹,以及在其腹部所破开的大洞,都证实了他也不过是又一具僵尸而已。 法雷尔稍稍扫了一眼,就将手中的薙刀化为一团黑色雾气消散不见,转而在其胸口凝结出一枚仿佛眼珠一般的纹章,黑色的气流在黑铠甲的表面爬行,那源源不断的注入身躯之中的以太正将盔甲过度强化,本该开裂的铠甲因为其神器的独特特性,转而化为逸散而出的黑色云雾气流,微小、细密的缠绕于其铠甲的表面。 天空之眼二次觉醒能力,炉心崩毁! ——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凭借那种蜕皮的本领,能不能躲得开只要碰到就会爆炸的这具铠甲! ——亚特特,你的能力简直就是这种诡异的闪避技巧的克星......就借我一用吧! 法雷尔如此想着,大踏步的冲上前去,其五指微微张开,就像是打算一把擒抱住对方,利用其铠甲那只要触碰就会引发连续不断的小型爆炸的爆炸反应装甲一般的能力,让这家伙连蝉蜕都用不出来的被炸碎当场一般! 而凭借着这增强本体体能获得短时间内的爆发性增长的速度和力量,僵尸这种手脚僵硬的家伙终究不是生前的武术家了,绝对躲不开自己接下来运用血渊剑和氷面镜进行的一整套连斩! ——就让萨尔拉斯大哥看看我现在的本事...... ——米莎,看看我是不是有所成长—— 思绪就到此戛然而止了。 剧烈的冲击力、如同被卡车直接撞击亦或者是被巨大的机械工程设备直接砸中的恐怖震荡感,从法雷尔的前胸之上爆开! 在后方半步的索菲娅看来,法雷尔的应对并无问题,只是稍显的心急了一些——但那具僵尸却并没有使出蝉蜕之类的能力,他只是瞬间以远超之前那头僵尸的柔软速度和反应能力双腿下沉、重心下移、肩膀后缩...... 这是...... 打算使用打击类的能力......! 那收缩起来的手臂...... 力量从脚后跟一直传达到双腿、然后是腰部、然后是后背、然后是肩膀、然后是上臂、然后是手肘、然后是小臂、最后是拳头! 让人联想到冶铁工场之中,那种数十吨之重的重型锻造锤,由电力所驱动,携带着不可匹敌的恐怖重量和冲击力,从几层楼的高度砸落下来,落到铁毡之上的冲击性的震撼瞬间! 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法雷尔那穿着黑色铠甲的身躯就如同被炸药崩飞的玩偶一般,从队伍的最前方飞了回来,直接砸落到贝洛狄特身边。 直到此时,其胸口的爆炸反应装甲一般的气流才开始发出细密的爆破! 这一拳的速度之快、甚至超越了神器能力的接触就会爆炸的瞬间! 而作为吃下了这一招的法雷尔,其视野之中已经开始发黑。 一行行的文字开始从他的幻觉之中闪烁而过。 那是他在故乡时曾经看过的一本小说之中的文字...... ——一门旷绝古今的内家心法,气为神,意为体,形为用,内涵三十六变,虽然无招无式,但只要修炼有成,寄诸于百般兵器以至拳掌爪腿任何武技,均可融合无间,发挥出惊世骇俗之强大威力...... ——翻天三十六路·奇...... 那只是小说之中所描绘而出的武功而已,只是当时法雷尔看到使用这门武功的李沉舟弗一出手,只是简简单单的出拳,敌手就会带着骨碎的声音飞出去的场面,就不由得在其脑中幻想...... ——若真的有这种武功,那其中最为直白简朴、威力超凡绝伦的招数【大巧若拙奇中藏】,恐怕打到自己身上就是刚才那个样子...... 只是简简单单、只是普普通通的一记直拳罢了。 而此刻还躺在地上,胸口弥散出白烟的法雷尔,就证明了小觑这一拳的后果。 那头僵尸,露出了一个扭曲、危险的笑容。 这正是兰斯·亥伯龙所没能完全掌握的绝技、正是即便以剑运用出来的不完整绝技也能轻易贯穿巨型蜈蚣钢铁甲壳的武术的正体...... 光月流绝技...... 【蜂刺】! 第一百零七章 飞剑 光月流·蜂刺。 这是光月流一切技术的起点所在,也是光月流开山祖师的得意绝技——据说,在其创始人手中,蜂刺之力量就如同能够狩猎龙种的超危险魔化猎蜂,其尾针看似平平无奇,但却能够在其顶端灌注以回转的螺旋状力量,使得其能够轻易脆化坚硬的铠甲、鳞片甚至于武器盾牌,从而展现出只用一击就能贯穿所有防御的可怖破坏能力。 兰斯·亥伯龙曾经习得这项本领,并将其劣化之后划入自己的剑术之中,从而达成一举贯穿坚硬如钢铁的虫豸甲壳的壮举。 但如果和面前的这具僵尸比起来,那又显得太过普通、不值一提了。 处于天空之眼二次觉醒能力加持之下的法雷尔,其瞬间爆发的速度、力量绝对远远超越肉体凡胎的萨尔拉斯之流,但就是在这种状态之下的法雷尔,却只是因为短短瞬间的走神分心,一点点的大意,就被这具僵尸以一记平平无奇的直拳蜂刺,打得凌空飞起。 甚至于,连接触到就会引爆的防护装置,也没能追上这拳头的速度。 那从法雷尔胸甲之上弥散出来的白烟就是证明。 白烟呈现出微微旋转的诡异状态,而萨尔拉斯已经不用多说的从后背抽出那面巨大的盾牌——他的背后有着专用的特制挂钩,只要轻轻一抖肩膀就能令其巧妙的脱落下来,加之萨尔拉斯的娴熟盾牌技术,只是几个简单的动作,盾牌就竖在了他的身前,对着那沉身俯首的僵尸撞了上去。 僵尸一只手尚且还握着那支长矛,另一只手只是轻微的弹动一下,不同于之前对着法雷尔使用的宛如勾拳一般的向上倾斜的出拳路线,对于这样的巨大体积的敌人,僵尸所使用的乃是从侧面微微倾斜的角度所发出的摆拳一般的拳头。 足、腿、腰、背、肩、臂、腕—— 拳! “磅!!” 震天爆响! 包裹着岩石盾牌的黑色布匹在这一拳之下宛如被狂风席卷过的蛛网一般瞬间爆碎,片片黑色布料碎片如同被看不见的手从四面八方牵扯撕扯一般碎裂纷飞,萨尔拉斯全身都炸出一股淡淡的烟尘,那拳头的震撼力透过盾牌传达到他的身上,灰尘、雪花一起炸碎喷涌。 但予以僵尸回应的则是另一记攻击。 那是萨尔拉斯的左手。 在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即便体能确实不如法雷尔,但萨尔拉斯这样专精于盾牌的重装战士,是不会被区区一记蜂刺从正面一击击倒的! 在蜂刺的威力完全从他的拳头最前端释放出来之前,萨尔拉斯做了三件事。 他首先将盾牌由较为有力的右手换到了左手——诚然,他能够双手都使用盾牌,而且运使的一样好,但其右臂的力量会相对更大一些......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其右臂更加灵活。 然后,跟着的是一记小孩子打架一般的招式。 他那穿着钢铁战靴的脚,狠狠的踏在了僵尸那扎根大地、协调全身力量的脚面上,恐怖的重量一下就能踩碎脚趾脚背的骨骼。作为战士,即便萨尔拉斯并不修行拳术,却也明白力量自大地而起,重心对于一个人的攻击的重要性,因此摧毁其落脚点,就足以大大削弱其招数的破坏力。 果然,这一击虽然瞬间就摧毁了他盾牌之上的布匹,甚至于把他改装上去、用铁条固定住的用以破坏敌人兵器的棱形钢制钝刺都打得爆碎开来,但确实没能打垮这个男人的架势,甚至都没能让他后退哪怕一步! 萨尔拉斯的右手已经挥出。 并非是为了出拳,看他五指张开的手势,那恐怕是打算一把抓住这对手的肩膀,随后只需要再重复一次打败先前那头僵尸时的动作,就能让体能绝对逊色于萨尔拉斯的僵尸变成真真正正的死尸...... 但,萨尔拉斯挥出手掌的动作不够快! 至少,在这具僵尸眼中不够快! 所以,他必须加快自己的手掌挥舞的速度、必须灌注更多的力量——但僵尸也意识到了这点,于是他那被踩碎的脚面向上一抬一勾,就让正在加大力度的巨人过度的挥舞了手臂,失去了重心,向着自己的侧方倾斜下去...... 那长矛已经旋转起来。 蜂刺的螺旋之力已经灌注于长矛之上。 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他所能够发挥出的效果远不如往常...... 但他所要攻击的就只是那因为动作太大而暴露出来的后颈的铠甲缝隙罢了! 根本不需要太多的力量,只要戳进去就能一击杀死这个大块头! 然后,萨尔拉斯做的第三件事出现了。 在其迎接蜂刺之拳的时候,他用右手比了一个手势。 ——是的,这个失去重心的破绽,是萨尔拉斯故意暴露出来的,他故意让自己身处于危险之中...... 因为随着那个手势而发动的伙伴们,会给这家伙一个大惊喜。 魔弹射手,捕获之弹,发射! 从铁拳政委的手背之中,喷出了带有倒钩的锋利金属网,那网旋转着在空中张开,如同长有獠牙的海中巨兽的口腔,密密匝匝的细小倒钩会挂在皮肉之上,使这张大网化为无法挣脱的牢笼。 跟随其后的,还有踩着自己老师的铠甲、将其当做踏脚石飞跃而来,跟随在那张大网之后的少女,她白色长发飞扬如流云,手中与其体型相比夸张得难以言喻的大剑绽放出锐利的光芒—— 天元剑·无限,断钢·无限刃! 这具僵尸却没有一点波动——作为死人,他当然不会有情感,但不论是之前的邪恶笑容还是其应对措施,都证明他还具有某种程度上的理性,那么就会对这种绝境做出应对...... 他抓住了那张大网,这一动作毫无疑问会导致大网以更加迅猛的速度缠绕在他的身上,使得他被缠绕得更紧密更加难以躲过接下来那柄破坏力超凡脱俗的大剑...... 但,他的肌肉却开始流动了。 这张大网,此刻,已经化为了他的【外皮】。 光月流、蝉蜕! 大剑之剑刃,毫无疑问的将钢铁大网一斩两片,即便同为一次觉醒能力,天元剑的攻击力也远超魔弹射手,绝不是其中一发魔弹就能媲美的...... 但,僵尸的身影已经向后旋转着飞出,他舍弃了自己手臂上的皮肤,藉由被勾住的部分将大网也化为自己的外衣,由此使出了那招无敌的闪避能力......蝉蜕。 再锋利的剑,斩不中就是无用! 再厉害的攻击,打不中就是废物! 他又一次露出了那阴森扭曲的恐怖微笑。 伊莉雅却没有露出沮丧的神情。 她轻轻一咬自己的嘴唇。 然后,放开了持握着剑柄的手。 在过去,尚未来到阿卡迪亚世界的时候,她也曾经使用过接下来要使用的能力——那是她单单凭借着自己的发丝,就能够随手制造而出的【剑】。只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就失去了那些名为魔术的能力——但在这个世界之中,获得第二次的觉醒之后,这柄剑又将那个能力送还了给她。 而且更进一步。 坏、文、侵、古、壁。 ——飞剑出寒霄! 银色的传说武器【天元剑·无限】,化为一道璀璨的流星。 刺穿、斩断、碎尸万段! 僵尸化为几段残破尸块,从空中坠落而下。 那翱翔于空中的银色流光,随着其主人心意而随意运转的危险光芒,正是那柄锋锐无比的大剑! 【天元剑·无限】,二次觉醒能力...... 【御剑·无限刃】! “噗咳......” 法雷尔挣扎着坐起身来。 其实他受伤倒是没怎么受伤,黑铠甲的防护能力还是相当出众,即便是被一拳打飞,其实实际上并没有伤的怎么厉害,只是在最兴奋的时候被这样一拳打飞出去,那口气闷在心头,半晌他才吐了出来,缓过神来。 ——这一拳真是给劲...... 看着萨尔拉斯轻描淡写的吃下那一拳,看不见细节的法雷尔只能从心底感叹这个大叔真的是越来越不像人类而是牲口了,简直不由得让人怀疑他是否是有什么魔物混血的血统......不过,看到伊莉雅那柄大剑飞翔的时候,一句草差点就从他的牙缝里飞了出来。 ——什么剑仙少女啊? ——这跟你的武器还有画风完全不相符你知道吗?! ——我没猜错的话你不是应该用剑放出什么光炮之类的东西出来,这才对得起你的本来身份不是吗?! ——不是、再怎么说也好...... ——你跟着那种圣教军角色的大叔学习是怎么能够学到飞剑的啊喂?! 吐槽之魂熊熊燃烧着。 不过,是不是有些人一直没出手...... 心底的话音未落,法雷尔耳边就传来了崩崩崩的连续弓弦炸裂的响声,这响声来得又快又急,就像是其制造者终于找到了机会,在转瞬之间发出这些攻击一般! 贝洛狄特的面色并不好看。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参与到对这几个僵尸的战斗之中。 因为其注意力凝聚在了远处的古堡塔楼之上。 那里,有着一名同样手持弓箭、面色血腥的灰衣人。 他们从最开始就在对峙。 谁也不敢动弹、谁也不敢说话、谁也不敢率先出手—— 即便双方都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之中,却没人敢率先动手。的确,在这种高手手里弓箭比弓弩还要快得多,但毕竟不是枪械一类举起即可发射、瞬间命中的武器,在那拉开弓弦放箭的瞬间,这个过程之中对手就有可能躲开你的攻击方向,并予以还击! 终于,在飞剑出现的瞬间,那个弓手的注意力松懈了片刻。 于是,贝洛狄特的箭飞出了。 连续五箭! 他的箭根本不用从箭囊之中取出,驱动着神器之能力的他有神器之灵体直接为其递上箭矢,心意相通的两人根本不会出现碍手碍脚的情况,因此他更快的发出箭矢、更快的连续射击!钢制大箭粉碎了塔楼的围栏、打碎了石砖、使得坚硬的墙壁剥落,可见其灌注的力量之巨大,可见贝洛狄特的杀心之重! 但这五支箭并未取得他想要的结果。 在其目力远眺之下,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塔楼之上只不过有被射断的一条手臂,以及喷溅出来的大片黑红色的血迹罢了。 “威胁解除了......暂时的。” 贝洛狄特如此轻轻叹息,抬手再发出一箭,把一名冒险家的僵尸钉在了地上。 场上所有的僵尸都已经被一扫而空。 米莎扶起了法雷尔。 “没事吗?” “......没事。就是......有点丢脸。” 憋了半晌,法雷尔才说出这句话来,引得队友们的笑声。 当然,这并不是嘲笑,而是稍带一点哭笑不得的意味在里面。 “好嘞!” 亚特特的声音听上去一点不像是刚打过一场的样子,当然对于他来说干掉几个冒险家的僵尸只能算是热热身而已,他旋转着手中的棍子,把它扛在肩头,兴致勃勃的一指前方。 “队长!” “我们进城堡里面去看看吧!” 第一百零八章 紧那罗王棍 城堡之中,勇者们终于看到了本该居住在这里的光月流的武道家们。 他们身着灰白二色的武道服,身形都被长久以来的锻炼打磨洗刷得挺拔健硕,道馆之内所摆放着的人形钢制剑靶、木人桩等专用的练习器材之上的那些斑驳痕迹,都足以证明他们曾经常年累月的居住于此,在这里学习,打磨他们的武艺,精进他们的剑术。 只是,那些都已经是【过去】了。 现在,在这巨大的环形城堡的内部道场之中,所能够看到的就只有四下飞溅的血迹,黑红色的血痕几乎覆盖了能够看到的所有地方,刀剑斩击而过的痕迹、拳脚打击留下的碎裂痕迹,甚至于在一些凸起的窗框、长桌之类的地方,还能看到受害者拼尽全力用手指抓挠所留下的黑红色抓痕,其中尚且镶嵌着被撕扯下来的指甲。 一柄钢制的无刃长剑被拖拽着,于青石的地面上摩擦,划过已经碎裂的不成样子的木质地板,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那是为了减少对人体的杀伤能力而特质的钝厚剑刃的长剑,其顶部也被打磨成一个圆弧状,重量上稍多于寻常的长剑,但也不会相差太远,正是光月流的剑士们在进行练习之时所使用的用具。 抓着这柄剑的正是一名身穿灰色道服的武术家。 只是,他那空洞的双眼眼眶之中,除却腐臭的脓血之外,并无其他。随着勇者们踏入这片道场之中,武道家也就抬起了头,用那空洞腐朽、生出蛆虫的双眼凝视着勇者们。 随着他的动作,那些蹲伏于地上、端坐于蒲团之上、靠着墙壁站立的身穿道服的武道家的尸首,也就随之动作起来。不知道是从何处传来了一声腐朽声带撕裂所发出的诡异嘶吼声,伴随着那声嘶力竭的从腹腔之中鼓出浊气震动整个喉咙的怪异扭曲难听的嘶吼声,所有的僵尸全都转过头来。 这其中还包括着那些蹲伏于天花板之上、抓着巨大的吊灯灯架悬停的武道家们。 “咕哝——” 打破这局面的,是其中一头僵尸身上一块脓疱破裂的声音。 就像是开战的讯号、就像是擂台之上裁判的钟声、就像是军队之中冲锋旗手所吹出的号角一般,所有身穿光月流弟子服装的僵尸,全都在这个瞬间动了起来! 伴随着宛如下雨一般连续不断响起的坠落声,那些原本停留在天花板之上的僵尸们一个个沉重的撞击到地面,溅起污浊黑红的血花,但却全都面无表情,抓起手中那些武器,或者干脆就是赤手空拳的向着勇者们发起冲锋来! 其总数超过一百人...... 恐怕,整个光月流绝大部分的弟子,都已经死在这座道馆之中了! 他们毫无疑问全都是修行了光月流技艺的弟子,而今却全都死在此处——即便是菲斯特也已经察觉到了,这里的僵尸同外界的那些僵尸是不一样的,所谓的僵尸不过是一种亡灵生物,依靠存蓄于其尚未完全腐朽的身躯之中的负能量,也就是所谓的阴气死气一类的能源而驱动活动,即便难以击杀,但却都是只能够凭借本能行事的野兽,不怕伤痛的同时也舍弃了知性...... 但这里的僵尸绝对不对劲! 且不说他们还能够有伏击、狙击这种程度的战士意识,也不说他们尚未还有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诡异笑容表明其尚且存在神智,从兰斯都需要短暂的调整气息才能使出蜂刺之剑术来看,这是并不能存续于肌肉之中的记忆,光月流的各种武艺是绝对需要神志清醒的情况下才能施展出来的,绝不是没有智慧全凭本能趋势的所谓僵尸可以使出的! 他们全都拥有某种程度上的心智,只是全都变得疯狂! 这不是一群僵尸...... 这是一群疯狂的武道家所组成的军队! “看——打!” 但比他们还疯狂的——或者说,比他们还喜欢战斗的,在勇者之中是存在的。 漆黑的长棍在他的肩头旋转,随着手腕轻轻的用力,本就在旋转的长棍自身又进行着微妙的螺旋状的变向,其末端在地面的坚硬岩石之上一碰,随后就伴随着那被螺旋的力量所弹起的棍身从上而下的旋转着越过其主人的头顶,飞劈下去! 只一下,就把那具持剑的僵尸的头颅打得爆碎! 而其发生了剧烈爆炸的顶端,更是借着这股爆炸的力量向后飞弹,再在其主人的手肘拨弄之下回到手掌之中,紧接着又伴随着膝盖自下而上的一股力量,使其又化为一道朦胧的黑影,把伸来突刺的一柄长矛从顶部打断! 亚特特让那长棍在其关节之处旋转着,法雷尔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战斗方式,伴随着亚特特的步伐,那根长棍并不需要他如何刻意的挥舞,也绝对不是想象中那种大力劈砍的战斗方式,微微带有弹性、会自主变化的长棍化为一团笼罩住其全身、起伏不定、变化无常的黑色阴影,就像是给他穿上了一件飘飘羽带的天衣一般,亚特特宛如在古代壁画之中起舞的音乐之神、舞蹈之神,伴随着灿然光芒和黑色阴影,步入僵尸的浪潮之中,甚至还在大声的哼唱着不知名的歌曲! 取得这柄武器之后,他似乎完全的放开了自我,可以把自己想到的所有创想一股脑的在这根棍子之上发挥出来,举手投足之间就是无数种不同的兵器于其手中切换,其自如流畅之程度,就像是生有六只手臂的天神! 法雷尔曾看过一幅两千年以前的壁画。 在那斑驳的、已经看不清颜色的古老腐朽壁画之中,男女莫辨的音乐之神在火鸦之中起舞。祂身穿宛如云彩一般、又如同流云飞雾、光阴斑驳一般的天衣,其缠绕于四肢之上的彩色丝带如水流般、如暴风般挥舞飞扬,而且伴随着祂的神秘舞蹈,那绑缚在其四肢关节之上的小鼓伴随着舞者的动作被飞扬的丝带轻轻的敲响,宛如在为这神明的舞蹈而伴奏。 此刻,亚特特那穿梭于恶鬼之中,舞蹈着、跳跃着、旋转着的模样,就如同跳起了那支存在于古代壁画之中的神明之舞蹈,只是在那舞蹈之中所飞出的并非天花乱坠的佛法,而是带来破坏和安息的黑色武器,带来爆炸性的毁灭力量。 那副壁画之中的神明,正是于火宅之中起舞,带给惶恐众生以安慰的紧那罗王菩萨! 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他在群鬼之中起舞,就像是救度众生的菩萨一般。 不过,却不能让其专美于前。 勇者队伍之中,也有人跟了上去。 除了一马当先,拍碎了一具僵尸的巨人勇者之外,更为炫目的则是那挥舞着血红色长鞭的赤发少女。 若说亚特特现在那沉迷于挥舞武器、搅碎僵尸之时的样子就如同低眉垂目的菩萨和怒目持剑的金刚的一体两面,但菲斯特现在就更像是彻头彻尾的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 其已经被挥舞成长鞭的鞭刃之上,那些锋锐的倒钩和剑刃几乎是以凌迟碎剐一般的姿态在撕咬着光月流僵尸们的体表,那些本该只是划破伤口的剑刃现在简直有如凶恶的野兽獠牙一般,死死的咬住自己所接触到的皮肉骨骼,然后就是凶猛贪婪的啃咬吞噬,不把所接触到的所有东西全都撕成粉碎就不会停歇! 最为可怕的地方在于,那支剑伴随着其挥舞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凶猛!原本血渊剑伸展到极限也不过两米左右,但现在菲斯特手中那挥舞起来的长剑甚至能够制造出一个直径五米以上的伤害范围,只要踏入这个范围之内的,就会被盘旋的飞舞剑刃咬住皮肉撕碎骨骼,这绝对不是此前的狼血之剑所能够做到的,这可不仅仅是需要剑刃的长度,其挥舞的力量、挥舞的速度乃至于以太灌注所营造的武器重量的变化、维持这个能力的持续发动所需要的惊人精力,全都远远超越了此前菲斯特所能够拥有的程度...... 这是二次觉醒的能力! 这是菲斯特的神器【血渊剑】所发动的二次觉醒能力! 在这能力加持之下,血渊剑甚至能够直接用剑刃之上的牙齿吮吸汲取被撕咬之人的血液,将那些饱含着生命力的血液汲取到其勇者的手柄之中,再转化为源源不断的体力供给!甚至于、在这些锻炼的异常结实,而且状态诡异的僵尸武道家身上,菲斯特的剑刃甚至能够汲取到一种较为稀薄、但确实存在的近似于魔素的东西,经由神器的转化,就能化为驱动这个能力运转的拟似以太! 她并非没有受伤,但随着剑刃越来越快越来越长越来越凶猛残暴,其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肉芽、结出疮疤、掉落死皮生出新肉,短短时间之内就让那些伤口全部消失,其精力越来越旺盛、挥舞的越来越快! 只要给她这样挥舞下去,若是没有强大的个体能够阻止其势头的话,毫无疑问菲斯特能够轻松的在这种战场上掀起滔天血浪、真的化身为狼之剑士! 两股冲击尸潮的大浪就这么在僵尸之中逆流而上,直到撞上了一块坚硬的礁石为止。 那是皮表肌肤呈现出黑褐色、身形之高大丝毫不会逊色于萨尔拉斯的身穿特制道服的僵尸。 其被撕碎的衣服之下,露出的乃是光滑锃亮、宛如打磨过的瓷器一般的坚实肌肉层。 即便是亚特特那注入了炉心崩毁能力的长棍也难以撼动的坚实肌肉! 即便是菲斯特那已经被叠加到能够让其失控的鞭刃也咬不动的皮肤! 这正是光月流的绝技...... 【鼍鳞】! 这是只要以螺旋状的运劲方式绷紧其肌肉,就能够使得精心锤炼打磨出来的肌肉抵御刀剑的绝技——别说是普通的寻常精钢刀剑一类,即便是弓弩亦或者小型的炸药,也未必可以破开这层肌肉的防护......事实上,即便是现在这已经抵达二次觉醒的神器的锋芒,他也已经承受下来了! 菲斯特与亚特特的神器虽然在群战之中强横,但面对这样仿佛不握盾牌的萨尔拉斯一般的重装角色,当真是短时间之内难以动摇其根本,眼看着那些一度被打回去的僵尸的浪潮要重新压制回来的时候,勇者的应对出现了。 三支钢制长箭崩飞了两具僵尸的头颅,把第三具僵尸打得使出蝉蜕的秘术向后逃脱攻击范围。 然后,勇者们听到了刺耳的爆鸣声。 这声音让来自文明社会的几人甚至以为自己来到了原始森林之中,正有膀大腰圆的伐木工人举起手中的油锯,拉开那巨大得令人心生恐惧的工具的开关。 其来源正是箭步而上的索菲娅。 那闪烁光芒的银色手腕,此刻并起五指,宛如一柄长刀。 【魔弹射手】,第二次觉醒...... 【努阿达之握】。 从头顶到地面。 简单直白,仿佛斩开一片破布。 一、刀、两、断! 第一百零九章 一剑藏空 那银色手腕的身影映入眼帘之中时,法雷尔所能够想到的,是在那些浩如烟海的杂书之中,他所看到的有关于凯尔特神话传说之中的某位强大神灵。 银腕的努阿达。达奴神族的至高神、战神、胜利之父,在败给爱尔兰的神灵之后,以纯银打造义肢,这义肢有着无物不断的恐怖威力,足以轻易的切断其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事物,即便是大山、海洋亦或者无形的地火水风也能一刀两断。 索菲娅那银色的护臂,在发动其第二次觉醒的能力之时,发生了形态之上的变化——就如同天元剑无限在发动其第一次觉醒能力之后会变化出真正的姿态大剑一样,索菲娅那佩戴在手臂之上的护臂则呈现出了流水一般的波动,那些银色的金属甲片流动着,化为更加光滑、更具有流线型的造型,连其关节处原本的钝刺也化为了更为锐利流畅的弯曲棱刺。 真正的特异之处在于,其本身并未如同之前的状态那般衔接为一体、能够抵抗水火的侵扰。在这个状态之下的护臂,其整个手掌部分都化为了犬牙交错叠加的甲片,伴随着撕裂空气、叫人牙酸的恐怖震荡声,这些甲片彼此交错着摩擦震动起来,以远远超越人类视力所及的超高速度来回摩擦震动,随着其诞生的宛如高周波刀一样的裂解能力,手掌自然化为刀刃。 此正是【高周波刀刃】,其神器所吐出的真正能力之名为......【努阿达之握】。 神王所残缺的部分,正是其最具有威胁性之武器! 催使起这能力之后,只要被那刀刃哪怕只是稍稍擦到,就会如同现在正被索菲娅一刀斩飞的另一头僵尸那般,皮肉裂开,伤口变为触目惊心的恐怖棉絮状,连缝合都无法缝合——而若是较为坚硬的部分,如骨骼亦或者武器,甚至是那被光月流绝技【鼍鳞】所强化绷紧如钢铁一般的肌肉,就会变得仿佛被高频率车床切割过一样,整整齐齐的破裂碎开两片! 拾取了这崭新能力的碎片之后,法雷尔也明白了这能力的恐怖之处,但更令他惊讶的则是索菲娅的驱使方法。这能力强大则强大矣,只是却有着极为明显的缺陷和短板所在,其不能够发出远程攻击的剑气,也不能持久,只在短短的数秒之间能够使得这些甲片制造出高周波的裂解力场,若是过度的催使这件神器,其手掌的甲片甚至会因为过度的使用造成金属疲劳而碎裂爆炸开来,短期之内再也无法重新催使! 索菲娅完全避开了这个缺陷。 法雷尔注意到,那恐怖的、动人心魄的爆鸣轰鸣声,只在其手刀接触到僵尸的身躯之时的短短瞬间才会响起——也就是说,她甚至能够精准的掌握到从预热到完全启动的短短片刻前摇的时间,将其融入到自己的动作之中,只在需要的时刻使高周波刀刃出现于自己的手腕之上! 这样的战斗才能绝非是练习所能得来的,她觉醒这能力的时间并不会很久...... 这是纯粹的战斗的天赋。 正如此想着,另一名身材高大、肌肉结实的家伙就撞了过来,其大脚踩在地板上的恐怖动静就像是一列火车轰鸣着冲了过来,或是受惊的北美野牛扬起锋利的长角冲刺过来一般恐怖,其体表已经闪烁起黑色的光华——这正是发动光月流秘技·【鼍鳞】的象征! 法雷尔手中的薙刀随之消失。 黑色的雾气于其手中流动,旋即凝聚为一道刺目的流光——这是相当矛盾的一件事情,其所能够模拟而出的武器全都是呈现出近乎黑色胶质一般的诡异质地,与其身上的铠甲质地仿佛,且难以反射光亮,呈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深黑色。但此时此刻,于其掌中飞出的那一道黑色的武器虚影,却给人以真实不虚的刺目流光飞影之感! 若是菲斯特的血渊剑亦或者米莎的明神切村正,虽然都以锋利着称,但却还不足以破开这被鼍鳞所加持的肌肉硬化状态的防御架势,哪怕是同样锋锐绝伦的虚龙·氷面镜,这柄他目前掌握最深,能够随时发动的神器,威力也还不足以破开这种程度的防御...... 因此,此刻出现在他手中发动的神器,是在整个勇者队伍之中也以其破坏力而闻名的! 【变身超人】,能力发动...... 拟似神器【天元剑·无限】,第二次觉醒能力...... 【御剑·无限刃】! 只是,此刻出现在他手中的剑,已经不同于在发动一次觉醒能力时那般,一般无二的复刻出来的大小和样貌了——要知道,在那之前,其所发动的能力造成的效果,只会与其原本的主人,本体的神器有着一模一样的效果和外观,就连释放能力所要消耗的以太与其余代价也一般无二,这也正是他一直不敢使用兰斯所赠予的【血斩·梦幻泡影】的根本原因...... 但现在,那出现于其手中化为流光的大剑,根本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它的剑刃变得更加修长更加纤细,不同于伊莉雅手中那柄能够作为盾牌来使唤的大剑,这看上去就只是一片纤长宛如菖蒲叶片般的黑色长剑,其螺旋状的尾部和十字形护手也被拉长弯曲为更为贴近剑身本身姿态的形状,更利于其在空中灵活自如的飞行...... 它看上去,更像是存在于东方仙侠小说之中才会提到的【飞剑】了! 若说外观的改变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那此刻法雷尔正在驱使的飞剑的运用方法,就完全的超出了伊莉雅自己的开发范畴,连她自己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如同法雷尔现在这样驱使飞剑,做出随心意变化的飞行——法雷尔双手甚至都没有再次接触剑身,他只是竖起两根手指,并起剑指,另一手则按在自己的臂弯处,那两根手指向上一抬,黑色的飞剑就旋即冲天而上,带着刺耳的大气被撕裂的爆鸣声,斩开一道血肉的壕沟,在那鼍鳞所加持的表面带起一道血腥伤口! 只是如此轻易的擦过其表面而已! 那坚实的鼍鳞防御虽然不像是被银之腕所直接斩中的那样支离破碎崩解当场,但也是被割裂了伤痕,僵尸体内那点为数不多的血液随之喷出,而法雷尔丝毫没有一点得手成功的喜悦感,那深邃双瞳之底,所沉凝的乃是与黑潮津山战斗时、与米洛尔战斗时、独自面对那头鱼型魔物时一般无二的寂静。 他终于也沉下心来面对这些敌人了。 其双指在空中做了个旋转的动作,那黑色长剑就宛如被其所操控的提线纸偶一般,在空中划出一个飘忽不定的圆弧,擦过那盏巨大的顶灯,再次在那具运使了鼍鳞的技术的僵尸大腿上带出深深的伤痕,回到法雷尔的身边,甚至呈现出宛如柔软一般的弯曲特质,从其肩头穿过腋下穿过腿弯再回到手臂之前,轻轻嗡鸣宛如在长啸。 伊莉雅此刻已经确信这并非自己的神器所应该有的变化——至少在二次觉醒的领域,自己还无法如此轻松自如的操控这么巨大的长剑,如果是在长剑的飞行速度和精准度上,伊莉雅自信自己一定超越法雷尔,但要做到这么轻描淡写的操控飞剑做如此巨大的回环飞行,她是做不到的...... 最为关键的一点在于,天元剑·无限,是一旦离开身体接触就无法得到勇者的以太补给,从而无法发动另外的能力的类型——在运使御剑·无限刃的时候,她是无法同时发动断钢·无限刃的! 但法雷尔方才所造成的破坏程度,就算并非在真正的驱使,那也毋庸置疑是接近于完全发动的状态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是怎么能够做到这一步的?! 伊莉雅的心中满是疑惑,只是,她却不能够在这个时间点出声询问。法雷尔既然如此大大方方的展示出来,而且这特点又是除了自己以外无人得知的秘密,就是相信自己不会在这个时候刨根问底...... 这家伙身上有很大的秘密,这是连花咲太郎都看得出来的事情。 但既然没人点破,伊莉雅也不愿意去当那个明知故问的人。 那催使着名为鼍鳞之技艺的肌肉僵尸,忽的又将手臂垂了下来,旋即,双腿极为明显的肌肉绷紧,其幅度之大以至于将其本来就不完整的破烂裤子撑得破裂开来,十根脚趾牢牢的、深深的插入地面之中,那手臂缩回腰间,赫然是勇者们已经见识过其威力的...... 光月流·蜂刺! 他竟然可以同时驱使两种技艺,这样的身手、这样的武技,恐怕是在这座道馆的所有僵尸之中,也一样是佼佼者! 法雷尔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锋利起来,就像是新磨出来的利刃。 那放在自己右手臂弯处的左手,轻轻向下压了压。 右手剑指并起,以一种微带螺旋的方向,向着他的身前指出! 而那柄黑色长剑,也就微微旋转着,宛如一片被拉长的菖蒲叶片、宛如一抹凝固了的黑色光芒,从其掌底飞出,呼啸旋转咆哮、势不可挡、无可匹敌! 他也就从口中,吐出了那个他一直在心底琢磨了很久的招数的名字,那个他在那间昏暗的小房子里陪伴他十多年的幻想作品之中的幻想招式。 只是,此刻,那幻想已经化为现实,以一种他无法在那时猜测到的方式。 那是一个悲哀的武林皇帝在陵墓之中孤独百年所锤炼而成的招式。 独孤星夜,刀剑绝技...... “【一剑藏空】!” 霎时之间,剑光消失。 然后,一寸一寸的、一分一分的、一毫一厘的,那柄黑色飞剑从僵尸的拳头最前端开始,一点一滴刺入其皮肉之间、粉碎其骨骼阻碍的前进、缓慢、坚决、不可动摇! 第一百一十章 百足之型 在久远、或者并不久远的古代阿卡迪亚,曾经流传着名为【三人谚】的谚语故事。其在大陆之上的流传之广,一度是作为孩童开蒙之时的故事来进行讲述,其与其说是单纯的谚语,不如说已经成为民俗文化的一部分,深深的渗入北方战线与三圣联盟的大部分民众心底。 只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个故事就渐渐的从民众的视野之中消失。这种变化是无声无息的,正是因为其在民间流传之广泛,人们才不会想到去刻意的将这原本的谚语故事记载下来,以至于当有研究古代历史的专家想到这则谚语,打算把它录入书籍之中时,才惊愕的发现,它已经如同北方曾经的白铠信仰一样,化为了记忆之中一点微尘。 再没有谁说得清这三人到底指的是哪三个人,究竟各自又有着怎样的特点。 依照那位研究古代历史的专家所留下的记载,这三人被称之为【超人】【大师】【火魔鬼】。其中,火魔鬼是居住于北方的皑皑雪山之中的巨大魔物,有人说它是一条龙,有人说他是一位强大俊美的男性,也有人说祂是从灼热的岩浆地狱之中爬出的饿鬼,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火魔鬼一般被认为乃是北方极端自然现象的具象化,其本身并不一定真正存在,而是古代北方人对于大雪山地区那恐怖的极端天气的崇拜和畏惧,以至于他们构想出了一个并不存在的超自然实体,说他居住在大雪山的最深处,那些经年不化的大雪是其睡觉之时被褥里漏出的棉花,那些长长的裂谷是他翻身时掀起的褶皱,那些山林之间的椭圆形湖泊是他喝水的茶杯,而每当他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大量的热气从他的鼻孔之中排出,古老的雪山积雪就开始缓慢融化,使得整个北方进入较为温暖的夏季;而当他吸入大量的空气,整个北方就会刮起绵延数月的大暴雪,使得北境进入严冬之中。地震是他翻身之时的震动,火山的喷发是他熟睡的鼾声。 与之相对应的,【大师】则是阿卡迪亚传说之中,于初代勇者时期活跃的强大武术家,据说乃是整个阿卡迪亚所有武术的源头所在,是他开创了阿卡迪亚现存的所有武术的基准。这位大师活跃于第一、第二次浪潮期间,据说他掌握着包括能撕裂山川的拳法、踢飞河流的俊足、徒手劈裂火焰、分开大海的技术,乃至于弹开一切攻击的防御武术、吸取所有毒素再释放出来的毒功、只要呼吸就能源源不断产生的气功、只要使出甚至可以牵引星星坠落的剑术......等等等等,从徒手斩铁到房中之术,所有与掌握自己的身躯有关的、并非魔法亦或者神器的技术,究其根本的源头都是在这位大师之处。据说,在初代圣剑,那位有史以来阿卡迪亚最强勇者的时代,圣剑使曾经与其交谈,当询问到大师一天会进行几次修行的时候,大师沉默了许久许久,才缓缓的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每个瞬间......” “每个瞬间,都在竭力的让自己从修行之中挣脱出来。” 圣剑使看他的目光就只剩下了怜悯。 百日为锻,千日为练,能够做到这样层次的都是值得所有人尊敬的强者,而抵达了大师这样,生命除却锻炼之外别无他物,甚至需要努力让自己从修行之中摆脱出来,却无法摆脱哪怕一个瞬间的境地之后,余下的就只有悲哀了。 不论他如何努力的传授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技术,不论他收下多少个天赋卓绝的弟子,他作为人类那肉体凡胎的本质就注定着会被寿命所束缚,不同于无知无觉、无生无死与天地同寿的火魔鬼,大师注定会把他那浩如烟海、数之不尽的技术带入坟墓之中。 正因为如此,圣剑使才会哀伤到近乎落泪。 而就在现在的当下,以一记本来只存在于想象之中、只存在于幻想作品之中的招数将驱使着鼍鳞以及蜂刺的巨人一举击溃,刺穿其心脏斩断其头颅的法雷尔,想起了这个萨尔拉斯曾经给他讲过的消失的古代谚语。 其面前所面对的僵尸之海,某种程度上就像是那个大师的悲哀。 汇聚于这个道馆之中的,毋庸置疑恐怕全都是光月流的精锐弟子——除却一部分身体残破得驱使不了技术,以至于被勇者们砍瓜切菜般随手斩碎的僵尸之外,那些僵尸几乎人人都掌握了一门光月流的绝技。其中固然有无法抵挡菲斯特与亚特特的暴风一般的攻势被信手击溃的学艺不精者,但超过半数僵尸几乎都还保持着战斗力,他们受到的伤对于活人来说相当严重,但对于死人来说则根本无所谓。 亚特特那宛如壁画之中的古代天神舞蹈一般的棍术被迫中止了。 三记以蜂刺所催使的拳头同时从三个角度轰在他手中的长棍上,加之以某种特殊的手法所挥舞的带有勾爪的长枪,亚特特不得不在长棍之上制造数次剧烈的爆炸,在连自己的绝对安全也顾不得、炸伤自己手掌的皮肤的情况下,才勉强脱离了险境。 此刻,以某种阵型聚集起来的僵尸们,在法雷尔眼中就像是一个拥有数十条手臂、精通各种技艺的超级武术家。 他们有的手持带有活动机关的长枪——这种长枪内部有着活动的锁链机关,随着他们的手指拧动就能够激发长枪的机关,使其变为能够弯曲灵活转向的链子枪,其头部还能够弹出勾爪,用来直接封锁住对手的武器、甚至是对手的肢体活动。 有的僵尸则手持钢剑,这种钢剑除却没有剑刃之外和一般长剑相差无几,却有一个独特的六角形护手,随着其挥舞和故意的用手腕摩擦护手,护手之中的轴承会随之飞转,空气灌入其中空的结构,发出无比刺耳凄厉的嚎叫声,就连那剑刃的挥舞都会随着这个诡异的动作而变得更快更诡异。 更进一步的话,所要面对的就是能够徒手投掷出打穿长桌的暗器的僵尸——他们通过某种很有可能的从蜂刺之中蜕变而来的手法投掷长针和飞刀一类的暗器,虽然只是从手中投射出来,但威力居然不会逊色于贝洛狄特的钢箭太多,两三柄暗器就能让他的长箭失去准头,可见那些暗器打在人身上的破坏力。 数十人的僵尸就如此聚集在一处,他们的脚下不断的来回交错着,交换着位置,手中的武器甚至能够互相传递交换,每人都精通如此的作战方式,显然演练得并非一次两次这么简单...... 伊莉雅尝试着对其中的一名僵尸发动了斩击,那所向披靡的剑刃却先是撞上了驱使着鼍鳞之技术的僵尸的手臂,接着带有长勾的长枪和锁链就会从两侧伸出,使其失去原本的行进方向的准确性,若不是伊莉雅及时的调整了以太流的灌注使得武器的重量在短时间内连续变化,得以挣脱这个数人合力的捕捉武器的局面,其险些就要失去手中的武器了。 这显然是一种异常棘手的合作阵势。 不过,一道略微有些虚幻的锁链,此刻从萨尔拉斯的手中飞驰而出。 那看上去就像是他从手中抛出了一条纤长的锁链,这锁链的环扣较为粗壮,却仿佛没有重量一般,只是略微蜿蜒着化为一个弧线,就得以飞出数米之远,直直的环上了一头僵尸的肩膀。 锁链尚未飞至,数根长枪、几根锁链和两只手就已经从那阵势的变化之中伸出,想要把这东西拦截下来——只是,那些手段全都无用!锁链就像是并非来自这个世界一般,飞翔着穿过了这些阻碍,甚至穿过了僵尸的身体,缠绕上了那被萨尔拉斯的目光所锁定的僵尸的肩头。 随后,一层宛如镀膜般的灰色光雾,盘旋着盖上了僵尸的身躯——那盘旋而上的迅捷速度和诡异的姿态,就与萨尔拉斯的神器【完美骑士】一次觉醒能力【披甲】一模一样...... 两米二十以上的巨大身躯,腾空而起。 这绝非这个体型人类所能做出的动作! 仅仅只以跳跃,就能飞起数米的高度、跨越整个阵势的层层阻拦,如同一枚被发射出去的炮弹一般,直截了当的从天而降,撞碎地面、踏碎僵尸的身躯,坠落在那被锁定的僵尸的身前! 不必多言,这显然是萨尔拉斯的觉醒...... 【完美骑士】,二次觉醒...... 其名为——【英雄降临】! 这是为远处的伙伴覆盖一层灰烬之铠甲、继而将持盾者牵引至其所在地方的救援能力,是能够在瞬间跨越重重阻碍,让持盾者能够拯救队友之生命的能力! 但在萨尔拉斯此刻的手中,它变为了一项进攻性的能力——原本平平无奇的牵引,在其刻意的引导、在其巨大的身躯和沉重的铠甲、在那超过三百公斤的总重量的加速度撞击之下,足以成为瞬间破碎战场、撞碎阵型的人体炮弹,这是唯有体型巨大如他才能够做到的进攻方式! 但在短暂的、急促的慌乱之后,那阵型被瞬间破坏的僵尸们又开始了运动。 他们不再进行复杂的s型阵型的变化,而是开始围绕着萨尔拉斯做圆周运动——往返、循环的交错双腿,转着圈的向其同时发动攻击! 腋下、臂弯、腿弯、下阴、喉咙、眼窝、脚踝、手腕! 所有铠甲有着破绽的地方、所有铠甲所防护不力的地方,全都成为了其进攻的对象! 即便是萨尔拉斯再如何厉害,瞬间被多达十拳以上的蜂刺直接命中,也绝对无法泰然自若的承受下来、绝对无法再像面对单个的僵尸那般轻描淡写的承受下这些攻击! 这正是光月流的秘技、唯有多人组合才能够使用的秘技,那往复运动、来回交错的爪牙之中的僵尸们,正如同一条将猎物围在身躯的中央,用自己浑身上下数之不清的锋利爪牙刺击、切割、撕咬的巨大甲壳型魔物! 光月流·百足之形! 第一百一十一章 花咲太郎的火焰 花咲太郎并不想成为勇者。 不同于有着刻骨铭心的死亡记忆的那几位同为异世界勇者的同伴,对于花咲太郎而言,只不过是一次再简单不过、再寻常不过的睡眠之后,自己就离开了那个虽然平淡无奇、但却是生养自己的地方的故乡,在没有人询问过他是否愿意离开的情况下,来到了这个危险、残酷又野蛮的悲哀的世界。 他根本就不想要成为勇者。 对于并不追求什么崇高的理想、并不在乎什么巨大的声望、更不渴求什么恐怖的力量的他而言,能够和桃姬在一起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靠着时不时接取一些帮老太太找回小猫、帮妻子找到丈夫出轨证据之类的小小的侦探任务,就这么一天天的生活下去,这样的平淡日子才是他所梦寐以求的。他只想要在晚餐里加上猪排饭,淋上一点点的中华酱油,时不时可以锻炼一下自己的头脑,让名侦探花咲太郎的名头可以再打响一点点...... 只是如此朴实的愿望而已。 他绝不想站在寒冷的冰原之中、站在炽热的岩浆之上、站在尸山血海之中,挥舞着那沉重的黄铜烛台,吹出能够焚化血肉的恐怖火焰——这绝不是他的追求! 他痛恨这将自己带来此处的所谓传说武器! ——而这心情当然是瞒不过自己的神器的。即便他表面上表现得再怎么嘻嘻哈哈、不谙世事的样子,表现得就像是个喜欢偷懒的摸鱼怪,但与其心意相通的神器是必不可能会被其所蒙蔽的,勇者内心的每个细小的情绪波动即便不能够被神器所尽然知晓,但也势必会引起神器的共鸣,使其可以朦朦胧胧的察觉一二。 名为摇曳烛火的神器心中所回馈的满是动摇、满是怨念,甚至还有着丝丝缕缕不为人知、不足以为外人道的强烈的自毁倾向——这正是勇者的信念被动摇、神器受到牵连的征兆所在。 还好,那灿烂的红色闯入了花咲太郎的世界之中。 过于热烈、过于热情的人,就像是太阳一样,容易灼伤他人,使其感觉到难以招架的不快感,但对于花咲太郎来说,那不吝于在极寒深渊的黑夜之中,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堆对其的吸引力。花咲太郎的确是有着与常人稍有些偏差的审美观,也更加钟情于、青睐于和体型更为瘦小、胸脯较为贫瘠、五官较为稚嫩的女士来往,这种被法雷尔毫不留情的称之为萝莉控的犯罪审美的审美观,似乎菲斯特能够完美的被囊括在其中。 但那热烈、毫无阴影的光芒,那红发之下散发而出的笑容,才是真正令花咲太郎感到心中满是宁静和温暖,对生活逐渐燃起斗志的关键所在。 也许,就像是彼此依靠着才能够在这黑暗无光的残酷世界之中走下去的两个柔软的人——米莎·阿斯塔尔和约翰·法雷尔那样,彼此依靠着走下去,进而产生情愫那般,花咲太郎单方面的依靠着名为菲斯特的红发少女的温暖之光,才得以生存下去。 所以,即便走到这里并不是他个人的强烈主观意愿,他也依然在出手战斗。 只是,其兴致本来也就缺缺,不能谈什么主动进攻一说。 这持续到萨尔拉斯被那陡然变化的百足之阵势完全遮盖包围住为止。 固然萨尔拉斯有着远超队伍之中任何人的强大防御天赋和战斗经验,其在真正的千人万人厮杀的战场上也生还了下来,这种虽然精准狠辣、专打破绽的包围围攻方法非常神妙,但要在短时间内咬死这只岩石乌龟也是不可能的,因此短时间之内不必担心萨尔拉斯会出事...... 但不论如何,他都是身陷包围之中,遭到数十人围攻,他那身铠甲和大盾固然比战场上最好的盾牌和铠甲都坚固灵活,但这些武术家僵尸们所拥有的光月流那极富破坏力、极具攻击性的蜂刺之拳,威力却也远超寻常士兵的刀剑枪矛! 再坚固的防御,只要这样一拳一拳的凿下去、捣下去,迟早也能打碎他这身铠甲的防护! 因此,队伍之中的几位精于近身战斗的勇者便不能不去救、不可以不去支援! 一马当先冲上前去的,正是一头红发,挥舞着那已经盘旋成一道朦胧虚影的血色链刃的菲斯特! 她手腕之上,那魔法道具的骨质护腕已经发出光芒,来自于这块骨头主人的气息源源不断的注入到她的身躯之中,使那本来就已经被狼之血脉所包裹的躯体变得更加矫健、更加凶残——法雷尔手中那黑色薙刀甚至都被这股气息所带动激荡,这模拟出来的神器竟然在其手中叮叮当当的作响,简直如同是被那股气息激发得就要暴走一般! 但萨尔拉斯却没有半点喜色,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了手,拼着被三柄挠钩同时命中、割断手腕的风险,一把抓紧了其中一名僵尸的手臂,鼓起浑身的力气,把那僵尸已经有些枯朽的手臂向后拉扯、只听崩崩崩如同牛皮断裂的巨响,那只手臂竟然被他一扯而断,生生从僵尸的肩膀上撕了下来! 与此同时,两柄长枪也沿着他的腋下,贯穿锁子甲刺了进去! 但、还是慢了一步、还是差了一点—— 从那僵尸的身侧,一只拳头横贯而出。 光月流,蜂刺! 一拳! 只用了一拳,菲斯特那前冲之势陡然停止、那巨大的气势似乎都被这凶猛狂暴、有如风云骤停一般的巨大拳劲所破坏! 跟着,那瘦小的身影就随着这一拳的气浪而倒飞回去,一串血花喷溅挥洒! 这一拳之凶猛,犹在现在所见过的所有蜂刺之拳之上,其命中人体所发出的碎裂声根本不是击打肉体所该有的沉闷,而是宛如打碎一块水晶一般的清脆刺耳、就像是那一拳下去连其顶端的空气都来不及逃窜、来不及避开,被其拳头卷入蜂刺之中,压缩、击碎、爆破! 一拳之威,宛如天雷震落! 那股巨大的气浪之强,甚至吹飞了其身前僵尸身上的衣物和皮肉,露出下面的森森白骨和残损肌肉! 打出此拳的,恐怕就是在这片道场之中,修行蜂刺之绝技至最高境界的大师兄了! 单单凭借一记拳头的破坏力,就足以击败二次觉醒层次的勇者,若是此前勇者们所见过的那只十米之长的蜈蚣与其对敌,恐怕只会被一拳从头打得至尾部如爆竹般爆碎罢了! 花咲太郎的双眼骤然睁得滚圆。 那用力之凶猛,甚至于扯破了他的眼角,血液流到那眼珠之中,把整个眼眶都染成朦胧一片的血红色,其视野之中,也自然而言镀上了一层粉红色的光晕。 他飞身而起,接住了被打得倒飞回来的菲斯特。 入眼满是血腥,那张脸上尽是鲜血,教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是不论如何叫都没有反应,显然已经昏迷过去。 你这家伙、你怎么敢的!? 你他妈的...... “杀すぜ(杀了你)!” 烛台跃然而起,这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战斗意愿,更不打算主动出击,只打打下手的勇者如今已经是愤怒已极,他体内那翻腾的拟似以太已经变得有如滚烫沸腾的油锅一般,源源不断的透过那柄神器,挥洒于空气之中。 ——要打倒你们其中的一个,就会遭到几个几十个人的反击? ——要攻击你们其中的一个,就要同时攻击几个几十个人的防御? ——うるせい(啰嗦)! “那我就把你们所有人都一起烧成灰!” “他妈的僵尸、天杀的混账!” 随着如此的语言从那口中吐出,在这封闭的房间之内,忽的刮起了一阵微风。 这风起先并不大,也不算凉爽,就像是普普通通的谁扇动了扇子,吹起一阵有头没尾的微风一般,但随着第一阵风声的响起,空气开始变得极为滚烫灼热起来,这暖流起初不过就像是谁吐出的温暖吐息一般,旋即就变为仿佛沸腾的水蒸气一样的滚烫,就算隔着一段距离,勇者们也能够感受到那灼热空气之中所蕴含的热量、那足以融化房屋之中所有积雪的热能! 但这风是哪里吹来的?! 勇者们并不知道,但他们不难看到,花咲太郎正竭力的吐出肉眼所不可见的细微火星,那些火星就像是行将熄灭的火柴所迸发出的一点点火光一般,转瞬即逝,但随着他这动作,那些从烛台上飞走的热气就使得整栋房屋之中的气流开始变得灼热——然后,与其冷却过的冷空气彼此摩擦交错! 【摇曳烛火】,第二次觉醒! 就在这转瞬之间,花咲太郎强行催使着手中的神器,抵达第二次觉醒之境地...... 他正在以一种常人所绝对难以理解、也绝非常人之大脑所能够负担的计算量,精确的把握着吐出的每一颗火星的热量、每一股无形的燃烧之热气的形成、这些冷热交错空气所交汇构造而成的行进方向! 火焰,并非如同流水一般乃是有型有质的实体! 其本质,正是在发生燃烧之反应、正进行着分解之现象的等离子体! 那随着他的目光所飞舞的、于细微之空中盘旋的,正是无数肉眼所不可望见的、皮肉却能够感知的火焰的獠牙! “法雷尔......” 甚至不用多言,约翰·法雷尔同样明白这些简单的科学道理,他点了点头,手中的薙刀随即看似胡乱的挥砍了几下,夺走了某片区域的温度。 于是,空气的温度失衡了。 热空气会向上升腾,冷空气会向下降落——这是非常简单、非常浅显易懂的基础的物理学。 萨尔拉斯的身形忽的变得虚幻起来,他那沉重的身躯就像是一片突然被擦去一半厚度的颜料,变得虚无缥缈透明起来,而那些还能够束缚住他的武器就变得像是不存在一般,从他的身躯之中徒劳的穿了过去。 男人就这样无视了所有的攻击和阻挠,从百足之阵中走了出来。 魔法道具,【幽魂斗篷】! 然后,风暴,来了。 “简单的......物理学。” 花咲太郎冷冰冰的吐出这样的字眼,上下臼齿用力一碰,赤色之红莲瞬间充斥所有视野。 那失衡的、被刻意助推的冷热空气,在这狭小、封闭的道场之中,制造出了一场小型的龙卷风! 这只要发展下去足以轻而易举的毁灭数个城镇、季节适宜甚至足以摧毁半个国家的自然灾难,竟然在一个使用火焰的勇者的手上被制造出来——而这甚至并非他的全力以赴,因为,火焰从现在才会降临! 无数潜藏于空气之中的燃烧等离子,在这一刻以特定的顺序被逐个引爆! 那是一条潜藏于风暴之中的火龙! 火龙起自幽冥狱...... 祝融飞下阎魔天! “给我烧成飞灰、下地狱去吧!” 伴随着花咲太郎那带着点点干哑嘶吼的咆哮之声,火焰龙卷咆哮着、飞腾着卷起了道场之内所有残余的僵尸,所有的僵尸无论死活都被这精准计算过的火龙卷卷入其中,压在那座百足之阵为核心的风眼处,而这风暴之中最为平静的风眼,却随着花咲太郎那耗尽所有以太的火龙的飞入,变为了一个最为危险、最为灼热的火焰地狱! 那飞舞的是烧却尸体、焚化罪孽的火焰,那从火焰之龙口中吐出的白色飞灰,则是被烧为灰烬、弥散而出的武术家们的骨灰! 什么绝技都没用了、什么攻击也都没用了,这配合地形和环境所制造的火焰龙卷,其破坏力已经完全超越二次觉醒应有的水准,即便是黑潮津上的十一之型·【涡泷】也未必能够说稳压!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继续前进 燃烧!蒸发!爆碎! 在那熊熊火焰之中,再无半点能够容许有生之物所存续下去的生机所在,那高速旋转、并非人力所能够阻止的火焰龙卷之中,不断的喷洒出如同白垩一般的灰白斑块,飘洒在空中,坠落到地上,又被那股热浪烘托而起,重新卷入火焰龙卷风之中,变为磨碎发亮的红褐色明亮斑块余烬! 那是被高温硬生生焚毁、被狂风磨碎的骨骸! 这座大阵再怎么厉害非常、再怎么能够抵挡住强大攻势也无济于事了,在这天地自然的威能面前,在这无差别的对所有身处于龙卷风之中的个体施加高温的烘烤和燃烧的攻击之下,蝉蜕无法脱离这巨大离心力吸附的高温场域、鼍鳞无法抵挡无处不在甚至于吸入肺部的灼热焚风、蜂刺也打不散聚散无常、有形无质的火焰龙卷! 只有那手持无刃长剑的僵尸试着挥出了能够撕裂火焰的剑气,只是那剑气终究远远比不上以神器所发出的断钢·无限刃之锐利超绝,因此也只能徒然的发出几声极为凄厉的啸叫声、撕裂龙卷风的一角,就被后续源源不断的燃烧之热风卷入其中,再没有半点声响,只留下被烧得通红的长剑飞出插在地板之上。 花咲太郎的身体向后倒去。 他在短短片刻之间,将自己体内那超越常人一倍还多的以太燃烧得一干二净,甚至于从身躯之中榨取而出的些微拟似以太也已经全部注入到火焰之中,方才能够制造出如此骇人的火焰龙卷的氛围来,眼前那通天彻地、弥散于大半个道场,逼迫得勇者们都不得不后退的火柱,正是他几乎凭借一己之力而为! 伊莉雅的大剑之锐利、菲斯特的狼血之凶猛、亚特特的武器之百变、乃至于索菲娅那纯粹以追求瞬间爆发能力的银之腕,都在这通天彻地的火柱面前显得黯淡无光—— 他并不像是自己所说的那样只是个毫无战斗意志的软弱者。 “......天才啊。” 不知是谁发出的感慨。 眼前的这些僵尸已经完全不可能再对勇者们造成威胁了——毕竟,他们也不过是些保留了生前的武艺,丧失了心智却残余战斗本能的特殊僵尸,而并不是幽魂骑士那种即使肉身遭到毁灭,被烧成现在这样的飞灰之后还能够继续战斗的亡灵生物。 那被烧得通红发亮,哪怕是已经慢慢的小下去的火龙卷之中也依然清晰可见的铁索、钢剑等武器的残余部分,就是最好的证明。 米莎给菲斯特揩去脸上的血,在这短暂升起的高温之中,她脸上的血浆都已经干了,一擦就如同一层硬壳般碎掉,这时米莎才发现她其实受伤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惊悚,那记拳头只是把她迎头打飞了出去,最多也就是鼻梁有些微的骨折的程度,满脸的血只是因为她身上自己就有着大量喷溅上去的血浆,加上被打得喷出来的鼻血和一些淤青,使得乍一看鲜血满面。狼之血加持之下的菲斯特并不至于会被一拳击杀,只不过是在最为凌厉、激昂的那个节点,被迎头痛击,一口郁结的气闭在了胸腔里,晕了过去罢了。 反观花咲太郎,他倒是真的有点要油尽灯枯的意味了,此时他体内的以太是涓滴不剩,而这种本来就由生命能量所转化而来的能量一旦耗尽,会明显的影响到勇者的身体状况,更何况为了能够制造一个可以把所有僵尸一网打尽的超级火场,他耗尽了自己的计算能力,此刻额头烫的吓人,显然是大脑在短时间内超高速运转的代价。 随着那火焰龙卷失去后续的补给,加之区域的狭小,让勇者们感觉到呼吸困难显然是房间之中的那点可怜的空气都已经被燃烧殆尽之后,火龙卷也就自然而然的渐渐熄灭了下去,只留下被高温烧得通红残余点点火头的地板,以及那些地板被烧成焦炭飞灰之后,露出的一根根被牢牢钉在、甚至是铸造在巨大石砖之中的铁条。 这些铁条都有手腕粗细,只用看的就知道它们沉重坚硬非同寻常,是精心打造出来的,甚至于制造的时候就是在岩石之中浇灌好再进行打磨切割组装的,把整个道场的地面连成一体,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作为地基,还是另有别的用途。 陡然之间,大地震颤。 这震颤并不非常明显,甚至都不太容易察觉,穿着靴子的勇者们一时之间都没意识到,但将手中的武器顿在地上的伊莉雅却能够通过颤动的手柄感知到其震颤,紧接着,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第二次的震颤——因为,那是震荡了整栋房子、甚至有可能震动了整个古堡的巨大地震! 伴随着这巨大的震动声,道场的地面陡然下沉了半分! 在道场尽头,于那墙壁之上所描绘而出的铜翠色的参天大树之上,随着这些震动和道场之中方才带来的高温,那些古老的颜料重新的、短暂的恢复了生机,显现出这古老城堡大厅之中,在过去岁月所描绘的图画。 那是描绘着悬浮于云端的国度的画面,这画面之中有着一只无足的巨鸟,其双翅宛如垂天之云,跨越海洋和天空而疾驰,在其眼珠之中则镶嵌着黑色的宝石,显得它宛如一只盲鸟,飞过那片悬浮于云巅的古老国度。 瑞气千条、霞光万道之中,国度宛如虚幻之影。 勇者们相互对视一眼。 坦白来说,这些僵尸其实并没有超出勇者们的应对极限——尽管打起来险象环生,但有着充足准备的勇者们,其实完全有能力一口一口吃掉这些家伙,逐个击破。只是,由于法雷尔一时之间的大意和百足之阵势的诡异,加上花咲太郎误以为菲斯特受到重创的愤怒,使得他虽然在短时间内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消灭了绝大部分的僵尸,却也使得自己暂时失去战斗能力。 勇者们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在这城堡之中的光月流已经全灭。 不知道到底处于怎么样的一种险境之中,这座道馆的所有弟子恐怕都被某种手段操控变成了这种丧失心智却没有丧失战斗力的僵尸,丧心病狂的僵尸们又杀掉了前来探查的冒险家和信使们,才会引来勇者第二小队的探查。 那些僵尸如果不是碰到了突破至第二次觉醒的勇者,恐怕能够造成更大的杀伤才对。 那么,现在的勇者们,要掉头就走吗? “不可。” 萨尔拉斯给出的是这个答案。 在这里的威胁尚未被完全肃清,没有确认光月流所有人都已经遇难的现在,勇者们实在无法冒着还会有人误入这里被杀死的可能性掉头离去,更何况在这座道场之中,理所应当的是存在着一个很有可能有三次觉醒程度的战斗能力的家伙的! 光月流的师范,开山祖师,兰斯的那位师父! 不确认他的生死,就算回去了,又要怎么和那位图书管理员交差呢? “这里的危机......确实还没有到能够威胁我们的性命的地步。但话从来就不能说得太满......” 贝洛狄特如此说道。 “万一真的出现了预料之外的强敌呢?” “如果不得到锻炼,我们又怎么成长?” 索菲娅给出的则是这样的回答,她已经擦去了甲胄之上的血渍,那件臂甲依旧呈现出光洁如镜、闪亮如银的美丽姿态,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武器,而像是一件艺术品。 但穿在她的身上,就给人以理所当然这乃是用来杀人的凶器的感觉。 于是,勇者们也就继续一路向前,穿过这满目疮痍的道场,前往后面的房间之中了。 唯一值得顺带一提的,则是法雷尔在那片大火之中找到了一本由牛皮制成封面的大部头书籍,也许是因为刚好处于某个没有火焰直接烘烤的地方,虽然牛皮封面都已经被高温毁坏了,但里面的纸质书籍本体居然还较为完好,只是拿来一看,大家除了确认这并不是阿卡迪亚的文字,看上去也有点像是法雷尔家乡的英文字母之外,也辨认不出更多的信息了。 法雷尔总是觉得这已经损坏的封面之上的那行字母非常眼熟,看上去就像是写的稍稍花体了一些的英文字母,但这个拼写方式并不是他所学过的英文的拼写方式,也就只好把这本书丢到了储物的口袋里,打算带回去给图书管理员慢慢研究。 那书籍的封皮之上,依稀还能够辨认的出几个字母。 《ker▇phys▇k》 ambr▇s▇▇ext▇r 三圣联盟,王都惠普,郊外。 就在勇者们于古堡之中探索的时候,远在王都惠普城的某座庄园之中,金发的大公爵正坐在有刺绣软垫的扶手靠背椅子上,用一块奢华的白金色刺绣手帕擦拭着手中的长剑。 这长剑表面满是坑坑洼洼的斑点淤痕,看上去就像是被强酸侵蚀过的劣质铁剑一样,但阿尔伯特擦得非常用心,一点点的角落也不会放过,专心致志的擦拭着长剑的每个角落,就连其手柄之上的锁扣环内侧也不放过,擦去其上面的每一点灰尘。 有着白色兽耳的女仆恭敬的站在他身后,端着盛放各种清洁工具的银质托盘,手没有半点颤抖,显得仪态自然大方,修长的穿着白色长袜的双腿绷得笔直圆润,单单就是这份单手托起十几公斤重依然泰然自若的姿态,就证明她也并非一般人。 在大公爵的侧手边的矮桌上,放着那张写着极高危的极渊探索任务书,那上面血红色的警告字样就像是炭火一样微微发光,给人一眼就知道异常重要的感觉。 “若要进入其中,说不得就要与那位对上......” “用心险恶啊。” 阿尔伯特大公如此说着。 “发布这种任务的人实在用心险恶,就这么急着灭口吗?” “即便是做足了准备,一遍又一遍的擦洗我手里的剑,我心里还是没有半点底气......” “毕竟那可是弄不好就要和凯夫拉敌对的坏事啊。” “现在的我,能够接住他一拳吗?” 他只是如此喃喃自语着。 三圣联盟,“铜矿镇”切赛奥。 此地,仅仅只留下数之不清的尸骸而已。 原本虽然贫穷落后,灰土弥漫,但也还称得上是生机勃勃,依靠着矿工们所建立起来的生活区扩展成的小镇,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堆满尸骸的废城。 在这城市之中,满目所及都是尸体。 无分老幼,无分男女,甚至无分人畜。 整座城市,都在这堆叠如山的尸骸之中,缓慢的、不为人知的,一步步的腐烂殆尽。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凯·夫拉 一路之上,似乎再没有什么成气候的敌人能够阻拦住勇者们的去路——在解决了那些聚集在道场的练习场地之中,大概是最强者们的僵尸之后,勇者们所遇到的僵尸除了穿着打扮和那些家伙相同,实力上就再也没有能够与之媲美的了。不提那个一拳能够把菲斯特大得凌空倒飞的大师兄一类的角色,就连能够在勇者们面前完整的使出一项绝技的僵尸也不再出现,大多都是些走在前面的萨尔拉斯一盾牌过去就拍在墙上动弹不得的货色。 因此,受伤的勇者们也慢慢的恢复了些,菲斯特已经醒转过来,只是那口气一直吐不出来,显得神色有些郁结,没往日里那么跳脱活泼。 穿过这古老的城堡的长长通道,勇者们注意到四下里的墙壁上几乎都刻着深深浅浅的痕迹,大概是以前曾经居住在这里甚至是建起这座的居民的壁画,但损坏程度都相当严重,除了一些好似鬼画符一般的战斗场面之外,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穿过长廊的尽头,跨入幽深的斗室之中,勇者们终于见到了他们此行而来的目标。 在一颗能够照亮数米范围的巨大发光宝珠的照耀之下,钢铁的光满均匀的铺散开来。 那是一个双腿盘起,坐在一堆钢铁之中的男人。 第一眼看去,自然而然会被他身上那件闪烁钢铁的黑色光芒的“衣服”所吸引住目光,但仔细一看才会发现那夺人眼球的惊骇衣物其实乃是一层层、一根根牢牢缠绕在男人身躯之上的黑褐色钢铁锁链,这些锁链有粗有细,细的就像是绳索一样从缝隙之中洒落下来,蜿蜒着不知延伸到什么地方,而粗壮的锁链的扣环甚至都有手臂粗细,让人联想到的绝非是什么用来困住人的锁链——要是用来锁住一个人的话,未免太过夸张了,那种锁链甚至都不是常人所能够抬起的,一般只会在巨型的大船上,譬如法雷尔家乡的那种远洋货轮上使用,这些锁链是用来拴住数十吨重的巨型船锚,把整艘大船固定在海床之上的,现在缠绕在一个人身上,只叫人感到不可思议。 如果再顺着锁链的延伸方向看出去,所能够看到的则是更大的东西。 法雷尔曾经听过一句话。 “人总是看不见太小的东西,也看不见太大的东西。” 那些锁链绵延着蔓延着蜿蜒着伸出的尽头,是勇者们目力所及的一切——这座城堡本身。 联想到道场地面的木板被破坏之后,勇者们所看到的那浇筑了钢条的地面,不难想象出这整座城堡其实都被那些钢铁的框架所连接成一体,就如同一个人的骨架,而那些堆砌起来的巨大石块砖头,其实都是填充在这些框架之中的血肉罢了。 也就是说,这些锁链所连接的,是整座城堡。 这个男人,被用整座城堡的重量,甚至连接着部分山体部分的城堡地基的重量,当做锁链尽头的【镇物】所封锁着。 法雷尔不是没听说过这种行为,在他的家乡,久远的古代为了解决那些时常出现巨大的洪水灾难、被认为是有【邪龙】作祟的河流的水患,统治者会下拨巨额的财物,用铜铁铸造出动辄数万斤甚至数十万斤的超巨大动物,并将其拴上他们认为代表邪龙的符咒,抛入河口之中,那些沉重的铜铁造物就被称之为【镇物】,古代的人们相信这样能够镇压住河中的邪龙,使其不能够再轻而易举的兴风作浪制造水患。 但,如果镇压邪龙也不过用数十吨重的镇物,而镇压这个男人,他们甚至认为需要整座城堡...... 如此想着,法雷尔把目光转向了男人露在外面的部分上。 他显然身量极高,恐怕就算是比不上超过两米二十的萨尔拉斯那样的巨躯,也绝对有两米左右——他有着一张看上去最多也就是四十岁左右的脸,脸型方正甚至略微有些像是猫科动物一般的过宽,皱纹并不多,虽然有明显的“川”字型眉心皱纹,显然是长年累月的愁眉苦脸造成的,但看上去没有过于衰老朽败的感觉,白色的络腮胡子如同狮子的鬃毛一样张牙舞爪的张着,同样白色的头发被向后梳过去,可能是在脑后束了起来,张扬、如同刀锋一样的眉毛向着两侧衍射斜插入鬓,左侧的鬓角垂下一根被精心编制的细长辫子。 他闭着双眼,没有任何气息,就像是被雕琢出来的雕像一样。 忽的,那种震颤的感觉又一次降临在所有人的身上。 那是一种非常微妙的震荡颤动的感觉,不像是索菲娅曾经感受过的爆炸在身边发生而震荡全身的共振感,也不是萨尔拉斯所感受到过的雪山之上的大雪崩那样无声无息袭来的窒息,更不是法雷尔所感受过的从天坠落的冲击感,那是一种被某种无形无质的物质所骤然在短时间、小范围内全方面的挤压而产生的怪异感觉。 大脑并未能够做出反应,但身体的器官先一步的感知到了。 那不像是负责感知这种震动的脑干部分或是耳石感受到的冲击,反而更像是人体最大的器官——名为皮肤的器官,根据其中所流动的血液的变化而做出的本能的告知。 锁链,微微的向外张开了一丝一毫。 在武术之中,力的发挥是相当基础,也是最为核心的理论之一。 其最为粗浅、最为笨拙、也不需要任何教导的运用,就是将自己的肢体部分高高的举起来,然后利用自身的重量和部分肌肉的收缩力量,向着目标砸下去。 如果更进一步,则能够更加充分的调动起更多的肌肉的力量,譬如并不仅仅依靠手臂的肌肉,而是协调手指与小臂的肌肉、结合肩膀与背部的肌肉,让这些肌肉活动起来,帮助完成加速动作,进而发挥出更强大的破坏力量。 若是有武术为核心,那么,在这样简单的结合肌肉之后,师父会告诉你,比起肌肉的蛮力,骨骼的正确姿态甚至更为重要,一个更好的站姿所锤炼出的最为适宜某个发力动作的人体架构,能够以骨骼协助发力,轻而易举的制造出远超视觉效果的强大破坏力,使得骨瘦如柴的老人爆发出的力量丝毫不逊色于壮汉。 如何再进一步,就并非一般的武术家所能够涉及的领域了。 通俗来说,在这一领域之中,单纯的力气已经不太足够,他们需要结合精神的力量,通过自我的催眠、自我的认可,使得身体的限制被解除,从而获得远超常人的爆发能力——但到了这一步之后,那就已经并不是单纯的【力量】的领域。 而事实上,即便是掌握了被称之为【力与气合】的境界的武道宗师之中,也一样有大把的人并不精通、甚至都不能够掌握一种独特的力量运用。 【静力】,也被称之为“静止发力”。 不论是何种武术,不论是用什么武器,其根本所在是“运动”,若不动起来,只是单纯的放在上面,不给予其任何的活动空间和距离,力量是不可能发挥出破坏效果的——再大的力气,如果全身上下一块皮肤都无法移动,那么也就仅仅停留于皮肤之下,而不能发出来,同理,再是锋利的刀剑,如果不将其挥动或是拖动、戳刺,只是放在那里固定在一个平面上,那么除非对手撞上来使其被动的“动”,否则也是不能割开一片树叶的。 而静力则是完全打破这一定律的东西。 于静止之中,于不可移动的固化之中,将力量施加在静态的平面之上,发挥出破坏能力。 这,就是这个被捆在铁链之中,除却面部以外什么部分都没有露出来的男人正在做的事情。 那微微伸长、些微变形的锁扣锁链,正是被其施加以静态之力量的表现! 那震颤的源头,就来自于并未做出任何动作,但却能够将力量传达出去,甚至于对整个城堡施加以静力的男人! 此人正是此地的主人。 光月流,开山祖师。 亚人武道家。 其名为......亚人语、如雷一般的大地战士。 【凯·夫拉】。 那双眼睛,忽然睁开。 莹白火光,忽的充斥整间斗室。 法雷尔咕咚咽下一口口水——因为这场景实在太过惊悚,那从眼球之中弥撒而出的莹莹光芒,只令他想起许久以前曾经在一些古代的宗教典籍之上所看到过的说法,修道之人有成的一大表现之一,其名为...... “阳光三现、虚室生白”。 那是指内丹阶段出现的景象,当历经筑基炼已、练精化气、通任督、行周天后,在真气充盈、能量富足的条件下,在较暗的室内有如一道道明亮电光,火珠成象,把整个房间都照亮。对于这种奇特的现象,古代丹家称其为“阳光三现,虚室生白”。 即使知道凯夫拉是武道家而且这里是阿卡迪亚,但法雷尔还是在对上那双眼睛之后,对上那如同电蛇一般飞射而出的眼珠光亮之后,不由得战栗起来。 ——冲虚、柳华阳《仙佛合宗》:“两眉间号曰明堂,阳光发现之处也,阳光发现之时,恍如掣电,虚室生白是也” ——内丹南宗张伯端《金丹四百字》:“虚无生白雪,寂静发黄芽,玉炉火温温,金鼎飞紫霞” ——张三丰:“电光烁处寻真种,风信来时觅本宗” 他的脑中忽的闪过无数这样的句子,虽然明知道那不会是修道士的法术,但凯夫拉的这眼神实在太过骇人,以至于法雷尔竟然动弹不得,呆呆的望着那光芒飞溅。 这并不怪他,因为此刻,白发的武道宗师所驱使的,是光月流的绝技,尚未被人习得的绝技。 【光月流·枭目】。 这正是只要以目光接触,就能够震慑意志不坚定、心智弱小者使其战栗、甚至于发狂而死的绝技,是只要不经过足够战斗磨炼就没有可能抵挡住、只要没经历过生死之间的绝大恐怖就不可能抵挡的目击之术! 然后,在下一个瞬间,钢铁挫动的轰鸣声,爆鸣于斗室之中。 连一声锁链的响声都没有,更没有半点火星。 只有一抹灰黑色的光芒一闪。 没有被这枭目所震慑到的索菲娅·采尔布斯特·乌里扬诺夫,在察觉到敌人发动攻击的一瞬间,全力以赴的催动了手中的神器,那包裹在臂铠之中的手刀直刺而出! 然后,在这灰黑色光芒一闪之后,那银光闪闪的臂铠就已经支离破碎,化为解体一地的银色甲胄碎片。 本该坚不可摧、至少并非寻常武器所能够摧毁的传说武器,神器【魔弹射手】,在这瞬间,被打碎了! 就算它本身在二次觉醒之后变得有了拼接的缝隙和解体的能力,但这样一击破碎,显然也是受到重创,根本无法再度催使,只能等待修缮了! 但更为惊悚的,则是索菲娅那变得绯红阴沉的脸,还有已经咬破的嘴角流出血来。 她那右臂自手肘以下,只余下残碎不堪的几缕布片。 那只手臂,已经化为血泥飞溅。 做到这一切的,只是一只仍旧缠绕着锁链,无法完全伸直的手臂,那鼓胀肌肉之中,蒸汽缭绕,锁链闪烁灰黑光芒。 【光月流】。 【蜂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兵败如山倒 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甚至于,那比闪电闪烁的瞬间还要更快、比火石碰撞摩擦而出的火星的熄灭还要更快的短暂时光之中,那如同吉光片羽一般的瞬息之中,只有索菲娅的身体早于其大脑而行动,挥舞出了自己的神器。 所以,在所有人的大脑甚至还没能够意识到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那只手臂就已经化为了一团血雾,任凭再怎么好的医生也绝对无法将其治愈回去,因为那在接触瞬间灌注入其中的恐怖劲力就已经把骨骼、血肉震成碎末,再然后才是那磅礴的螺旋劲力在金属的表面上炸响,把这坚不可摧的传说武器从接缝处一拳炸碎! 这是区区人类血肉之躯绝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传说武器历经数百年的战斗,不知道伴随着勇者们进行过了多少战斗,击碎、刺入过多少恐怖的魔物的身躯,也不知道抵挡过多少魔物的利爪尖牙水火浸透,但迄今为止尚且没有发生过能够摧毁传说武器的例子,即便是此刻魔弹射手受到的这种从接缝处被打得爆炸开的重创,也是极其罕见的! 这可不是氷面镜斩击完美骑士时所留下的那些划痕可以媲美的,那种程度的伤势不过是几天时间,神器就能够自主修复完毕,魔弹射手此刻所受到的这种程度的炸裂伤势,短时间内是根本不要想动用任何能力,只能等到回归惠普城之后,再去寻找可以修复这种伤势的勇者殿的工匠了...... 但,还没结束! 那只拳头虽然被其上面所连接、捆绑和束缚着的锁链阻碍未能发挥全部力量,短时间内甚至也收不回去不能够再度发起一次蜂刺之拳的攻击,但另一道灰褐色阴影,已经卷动锁链,从那人形的身下发出! 那是他的腿脚——那是他用区区一根大脚趾所发出的螺旋之劲力,以脚趾为矛头所使出的蜂刺! “乒。” 这一次发出的只有非常清脆、微小、短暂的声音。 但作为被攻击的对象,伊莉雅肩头、手臂乃至于部分胸前的衣物,全都被汹涌的暴风般的发劲所撕碎爆裂,连带着上面的软质铠甲和坚韧的锁子甲部分都炸碎成片片雪花——若不是她侧过长剑,用那柄宽大的长剑和自己的肩膀手臂挡住了这个方向,恐怕这一击就是踢穿了她的胸膛、撕碎肺叶和心脏,半个身子都会变成肉泥! 在那柄神器长剑【天元剑·无限】的宽阔剑身之上,一层细密、蛛网一般,宛如冰层开裂一样的致密纹路,从一个原点处蔓延开来,相信若不是浑然一体的长剑而是分体的神器,恐怕也是如同魔弹射手那般的破碎下场,只是现在这样,却也实在不能说乐观。 只是一击。 长剑险些被一脚踢碎! ——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 所有的勇者心底都泛起这样的字眼来,那是发自生理本能的恐惧和来自于神器之间的恐惧,哪怕他们并未将自己的灵体释放出来,但与勇者心意相通、又时时刻刻观察着外界感知着一切的神器们更为清楚的感受到那两柄在顷刻之间受到严重创伤的神器的悲鸣声和刺痛感,那让神器这并非活物的心灵都能够感受到恐怖震动、使人只觉得如遭雷击一般的可怖痛感,让他们不断的在心灵之中警告勇者,要快点逃走才行! 那全身都被包裹于锁链之中的武道家,已经在他们眼中化身为了恶魔。 只要触碰就会遭到毁灭的恶魔! 所有人的脚步都开始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却。 只有一人反其道而行之,踏前一步。 那只钢铁的战靴抬起的时候,仍旧在微微的颤抖,但是随着他用力的践踏地面,把那只铁质战靴踏在地上几乎踩出火星,以一种仿佛要把双脚钉进地面之中的气势用力踏地稳住身形,那如同潮水一般、如同海啸一般普天盖地而来的恐怖气势有如撞上了一块坚硬的礁石,忽的散去了那无坚不摧的气势。 这样的敌人绝不是他们所能够赢得了的。 比流水之剑士——甚至比那能化身为霜龙的暴走勇者米洛尔更强大、更可怖、更富有死亡气势的家伙,在他所见过的所有存在之中,只有那轻轻挥动圣枪就能吹飞一片森林的大火的枪之勇者才能够与之媲美,只有三圣器才能够与其有相近的死亡威胁! 他绝不该是什么籍籍无名的乡间武术家,此人就算是在整个阿卡迪亚世界之中,也一定是要留下自己的名字的传奇才对! 好厉害的拳头! 好恐怖的眼神! 好迅捷的速度! 绝对不是我所能够媲美的、绝对不是我所能够战胜的、绝对不是我所能够阻挡的! 这样的敌人,是能够以一己之力匹敌一国的怪物,是神话之中的人物,怎么可能是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北方战士所能够力敌的呢...... 然后,战士从头盔之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呼吸得异常凶猛,以至于都挫伤了他的肺部,只是男人全然不管不顾的把这口气压在肺叶深处,几乎咬碎了牙齿,不让这种气流从自己的牙关之间喷出。 ——但是,我并不是全无胜算! 我可以拦住他、我可以挡住他、我可以拖住他! “走!” 从那胸腔之中,气流伴随着如雷鸣一般的暴喝,从巨人勇者的喉咙里喷涌而出,带着那撕裂声带的嘶哑咆哮之声,灰白色的石质大盾之上,虚幻锁链飘扬而出。 完美骑士,第二次觉醒能力—— 【神之手】! 完美骑士作为战场支援类型的防御系神器,其所运用的一切能力,几乎都能够在死灵法术之中找到对应,而其二次觉醒之能力,正是回应其勇者萨尔拉斯之愿望,进而觉醒的能够援护战友于万军之中,瞬间打乱所有战阵之安排的【束魂锁链】,其所能够使用的形式,也自然分为将自身抛射至危险境地的【英雄降临】,与此刻他所使用的,将被锁链所连接到的目标拉拽到自己身前的【神之手】! 那是连水火雾气也能够包裹住、并牵引过来的手掌...... 只要运用这项能力,这敌人是不能够追击他人的...... 就在巨人勇者的目光之中,那缠绕着锁链的亚人武术家凯夫拉,抖动了一下自己的身躯。 【光月流·蝉蜕】—— 在其弟子手中,这项绝技只要被控制住不能够松脱的部分就自然瓦解,而在作为开创者的让手中,他甚至不需要脱下自己身上的衣物和捆绑着自己的锁链,只是轻盈的如同猫狗一类的动物抖去自己皮毛之中的水珠一般,“抖”去了那包裹住他身躯的灰烬锁链! 【神之手】第一次使用,就被破解了! 然后,在萨尔拉斯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那瞬间,灰黑色锁链之中的身影陡然踩踏了一脚脚下的空气,那爆碎的空气爆鸣声之中,一击刺拳如同真正能狩猎巨龙的毒蜂魔物的尾刺一般,贯穿了萨尔拉斯的大盾和身躯! 那拳头如同轰碎一块岩石一般,轰碎了作为盾之圣器候选神器的【完美骑士】的一角,把那用于辅助握持的把手一击打碎,轰碎了其边缘的部分,把这十字形的大盾碎去一角,然后穿头而过,头盔的碎片如同炸弹的弹片一般插满四周! 巨人勇者之头颅,就被这家伙一拳打穿! “你——” 法雷尔亲眼目睹这一场景,只觉得他的血都已经凉了。 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定格在那个瞬间。 那洒落的头盔的碎片,爆碎四射的灰烬铠甲的碎片,都说明了这绝不可能逃开的攻击的威力。 但这一切尚未停止。 凯夫拉的左腿,宛如一柄大斧般,自下而上的飞斩而出。 【光月流】...... 不,这是整座道场之中,并无一人习得的神技,此世只有凯夫拉一人掌握的剑术。 【明神焰神流】。 【落星剑】。 即便不以真正的利剑使出,而是以血肉之躯施展,也轻而易举的将飞扑而上的菲斯特手中鞭刃,从当中一斩两段! 【血渊剑】,断! 【完美骑士】,碎角。 【天元剑·无限】,开裂。 【魔弹射手】,解体。 举手投足之间,这身上缠绕着可怕重量、行动严重受阻的武道家凯夫拉,就将四柄神器重创,一时之间,竟然只剩下贝洛狄特、法雷尔与米莎尚且还能行动! “你一定要逃......” 留下如此的话语,素来沉默寡言、叫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想要做什么的贝洛狄特向着斗室之中射出了一发冰晶之箭。 然后,那支箭在离开弓弦的瞬间,就化为了无数的碎片,这些碎片彼此弹跳着、碰撞着改变自己的方向,甚至于碰撞到地面之后就留下一片六角形的巨大雪花图案,随后继续弹跳飞行,直至触碰到最后面的锁链之上。 就在他的弓臂之上,冰晶刀刃浮现而出的瞬间。 名为樱的少女灵体打了个响指。 所有雪花碎片之中,无数冰棱爆裂而出! 【樱之冰心】,二次觉醒能力——【冰晶箭雨】。 那藉由折射而遍布整个斗室之中的冰晶之箭的碎片,瞬间化为无穷无尽的冰晶魔箭,仿佛虚空造物一般从那些雪花、从那些碎冰之中爆射而出,其所有的飞翔方向都是向着中心部位,造成无差别的弹射散射的轰炸攻击!不分敌我、无论死活,无怪乎他一直不愿意使用自己的这项能力,因为这能力比起不分敌我一并冻结,但还有大致方向的一次觉醒能力凛冬寒潮不同,这些冰晶之箭只要触碰就会分裂,只要接触雪花就会弹射,只要在这种狭小空间之中使用出来,就算敌人无法躲避从所有角度射来的冰晶之箭,但也是一并把友军都覆盖在了其中! 贝洛狄特矮身而上,事到如今,他只能希望自己可以再多拖一会儿时间,让法雷尔和米莎可以逃出去——至少,要让别人知道,这里有一个如此恐怖的家伙存在! ......凭借法雷尔的百变能力,想要逃出去不难吧......希望如此。 他心里只有如此的想法。 而米莎却没有离开。 她轻轻的咬了咬嘴唇。 从她的手心伤口之中,渗出了点点滴滴的血液。 然后,身着二色大正式服装的少女,用神器割开了自己的手臂,让那些灼热的血滴向着那正被无穷无尽的冰晶所轰击的武道家飞翔而去。 在那血液之中,蕴藏着数之不尽的刀刃。 【明神切村正】,二次觉醒能力。 这是能够从血液之中直接铸造刀刃的能力,这是其一次觉醒能力的更进一步的体现,这是只要将血液撒到敌人的身体之上,只要让自己的身躯“部分”和敌人接触,就能够直接无视掉任何缠绕于其体表的防御手段,直接在敌人的血管之中、在敌人的肌肉之中、在敌人的内脏之中锻造出无数的刀刃,从其身体内部直接突破而出,从内部击溃其一切生机的剑! 这也是她唯一有可能对这家伙造成威胁的招式。 只是,要在如此距离下发动是不可能的。 她唯有兵行险招......她唯有尝试直接触碰到此人的体表,从而才有机会从内部制造刀刃,直接击溃他。 “法雷尔......” “如果我失败了......” ......你一定要逃走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黑色浪潮 凯夫拉的拳头,被两只手抓住了。 那是两只论粗壮程度丝毫不会逊色于他的手臂,即便是被钢铁的铠甲所包裹着的状态下也能够令人想到那粗壮有如树干岩石一般的肌肉束收缩起来,从其中奔涌而出的强大力量。 抓住他手臂的双手,正是萨尔拉斯。 他的手臂,正从那宛如幽魂一般半透明、令人联想到深夜墓地之中爬出的鬼魂体表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从那个脱离于现实世界的灵界之中回归,把那远超寻常人类的暴力灌注在自己的手指手臂之中,抓住这武道家的手臂。 在那拳头打碎他的头盔的瞬间之前,萨尔拉斯就已经意识到,这能够清楚的从盾牌之上传达而来的恐怖冲击力、能够轻易粉碎神器一角的暴力绝非自己所能够抵挡住的,他在那个瞬间以已经摩挲着自己的斗篷一角,让那件宛如幽魂蛛丝一般的斗篷将其身躯拖入灵界之中...... 但太快了!凯夫拉的拳头来的太快太迅捷了,寻常状况下完全来得及能够将全身瞬间带入死灵之世界之中、脱离现实维度的魔法道具根本来不及将萨尔拉斯的全身都完全拖入灵界之中,那头盔瞬间就被打得爆碎、连带着萨尔拉斯的一片皮肤都被这劲力所撕扯下来,在面上留下一道血沟! 若不是在最后的瞬间,他进入了灵界维度之中,使头颅避开了那绝杀的一拳,现在倒在地上是就不是他的铠甲碎片,而是他的死尸了! 而现在,他反过来抓住了凯夫拉的拳头,即便现在乃是从幽灵状态之中脱离而出,但在贝洛狄特的冰晶之箭雨的密集攒射之下、在米莎正高速逼近要释放剑刃的情况下,他必须要抓住这个间隙、必须要抓住这个空档、必须要抓住这个时机,把他拖在这里、把拳头封锁在这里! 我不相信我连一次攻击都不能承受下来...... 我不相信我拼尽全力连拖延你都做不到! 凯夫拉的双眼之中,那法雷尔曾见过的宛如“阳关三现、虚室生白”的光芒再度闪亮。 他那混沌一片、唯独余下残缺不全的战斗本能的大脑之中,一种名为抗拒的情绪正在滋生出来。 这样拼尽全力去抵挡强大者的弱小者,如此的眼神,在那昏暗无光的脑海之中,似乎有着与之相似的、尘封多年的相似光芒。 但那黑暗之海、使其杀意沸腾、使他的弟子们全都沦为无知无觉的僵尸的黑色“浪潮”,再度的吞噬了他的心智,接管了他的身躯,在那浩如烟海的记忆之中,投下一颗足以炸毁理智的枷锁的超级炸弹。 在凯夫拉那如同星海一般的知识、技艺和肢体本能之中,黑色之浪潮找到了打破这局面的方法。 白发的豹人族亚人——白豹族最后的族人,白豹末裔,凯夫拉,发出了一声震天撼地的恐怖咆哮! 那是由震荡大气、震动寰宇、肉眼可见的音波如同海浪一般从他的喉咙之中喷洒而出的咆哮声,那就像是巨龙的喉咙被塞进了这个小小的身躯之中,再喷发出那神话生物的恐怖咆哮声,有如实质的声浪一般! 那声浪绝非普通的声波,而是混合了他体内所奔涌的名为气的能量、混合了他的杀意、他的怒火的有如实质一般的声浪,这声浪甚至能够粉碎那些正在不断攒射,在他的身躯那已经运使起【鼍鳞】之防御神髓的技术的表面留下冻伤的白色霜痕的冰晶乱箭,那些箭雨甚至还没能接触到他就会在空中被那恐怖的声浪所粉碎、这是远远超越人类之极限的神技! 光月流,【龙吟】! 只消一次咆哮之声,被刀刃刺入肝脏都没有失去战斗力、被刀锋刺入胸腔都没能击垮的巨人勇者,就在那肉眼可见的声浪之中痛苦的松开了双手,如同一头被火炮所击中的暴熊一样向后仰天倒了下去,其盔甲之下喷出的乃是鲜红的血浆! 龙吟之咆哮声,就是如此能够无视一切防护的绝技! 这并非以其破坏力见长,更不是什么超声波能量炮一类的攻击,这是通过无数波段的音波震荡,直接在自己周围区域之中所有的生物体内引发共振效应,直接从神经层面造成打击,在精神维度造成痛苦,直接无视一切防护击溃斗志的神技! 被此咆哮所击中的人,就如同被龙之威严所直接碾压的凡人一般,只有痛苦的倒地一途! 连萨尔拉斯如此能够忍耐的战斗都无法依靠意志来强撑过去,更别提贝洛狄特与米莎,就连并非实质、并非活物的神器之灵体,樱与村正都在那一声咆哮之下模糊扭曲消散而去,一时之间甚至无法现形出来! 凡人无法挑战龙之威严,就像仍有痛苦的人不可能承受住龙吟的神技一般。 以一次咆哮,一种技术,这位白豹一族的武术家,就轰沉了余下的勇者们,那倒地不起的铁甲巨人,那衣袖都被血液染的黑红却无法起身的少女,那依靠冰弓强撑着不完全倒下的弓手,一时之间,勇者之队伍近乎全灭。 ——不,有个人能够抵挡住这种痛苦。 ——不,有个人可以忍受如此苦楚! ——不,有个人能够承受这般的疼痛! 粉白色的光点飘散。 一席黑红色的斗篷,猎猎飞扬于某人的肩头,宛如花瓣一般开裂的尾部正拖拽出长长的红色光斑,如同旌旗之上的飘带,又像是烽燧台上的狼烟,更像是在神像神坛之上,星星点点的灯火香头。 黑发黑眼,面容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提不起精神来的黯然神色。 那黑色铠甲的正中央,黑红色宛如黑洞一般的孔洞绽放着粉白色的光芒,那是使用了名为【变身超人】之能力的象征! 其名为约翰·法雷尔,三圣联盟勇者殿所属第二队成员...... 勇者,约翰·法雷尔。 这痛苦的确足以击倒一切有情生灵、足以崩毁一切抵抗情绪。 但对于承受了八十个分钟、四千八百秒的心脏绞死的痛苦的约翰·法雷尔来说,这并非不能够抵挡、不能够承受的痛苦——又或者说,只是这种程度、只不过是全身神经发出的哀痛罢了,还不足以突破他的承受阈值。 凯夫拉那咆哮声戛然而止,在意识到此人能够承受龙吟之威压过后的瞬间,那已经混混沌沌的大脑之中,经过了短暂的判断,做出了最为万能、最为迅捷的反击方法。 手与足合,肘与膝合,肩与胯合。 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 那陷入地面的双足之中所发出的力量,经由脚踝、膝盖、腰跨、肩背、手肘、腕部,一路流畅、畅通无阻的自拳头最顶端发出。 依旧是那招能够一击打碎神器的绝技! 光月流,蜂刺! “无上诸天深敬叹......” “大地重念普安和。人元真性蒙依止......” “三才慈父阿罗诃。” 大秦景教经典《三威蒙度赞》。 拳头,被停住了。 法雷尔那交错起来、呈现出斜十字的双腕之下,确实的发出了噼噼啪啪的碎裂声。 但那黑红色斗篷,却依旧在这一拳之下猎猎飞扬。 他如此低声念诵着记忆之中的咒语,将这只有区区一次觉醒级别的能力,拟似神器【白莲花开】的一次觉醒能力【神功护体】,推动至只在区区手腕之处起效——更确切的说,只在手腕与其拳头接触的那一个瞬间、只在那一个节点、只在那一个接触点上的瞬间起效,让这能够“完美的抵挡一切攻击”的瞬间能力,凝聚在了更为短暂的瞬间。 这绝不是这件神器在这个阶段能做到的事情,就连作为神器本尊的主人的韩山童也做不到这点。 但法雷尔做到了。 在那交错成十字的双腕节点之上,凯夫拉这仿佛能够粉碎一切的拳头,没能击穿区区二次觉醒层次的勇者、一次觉醒层次的能力。 那完美的契合时间节点,那从法雷尔见过的一本古代经书之中的咒语所赋予的力量,挡下了这只拳头,让凯夫拉所向披靡的蜂刺第一次遇阻。 但这并未结束。 约翰·法雷尔的眼中,闪过一抹刀光。 他那交叉如十字的双手之中,忽的出现了一柄刀的刀鞘。 莲花斗篷随风而去,另一柄神器之力量出现于他的身上! 拟似神器【用心斩】...... 二次觉醒能力! 【心念斩】! 无形之刃,脱鞘而出! 凭借勇者们的武力,肯定无法击败这个家伙。 太弱小了,现在的勇者们。 即便拼尽全力,甚至都无法让他流一滴血,这样的敌人已经绝对远超我们的想象...... 软弱的自闭宅男刘建设如此想着。 但勇者约翰·法雷尔却并不这么想。 ——你这蠢货,怎么能就这么放弃! ——即便是为了米莎也好,决不能倒在这里。 ——我还有办法、我还可以再赌一次! ——他恐怕还不是僵尸、他恐怕还有自我意识...... ——是的,我不能确信这一点...... ——但我别无他法! 来吧,就像是我在过去所看到过的那部动漫、那些小说之中的情节那样,就像是那些堕落、坠入黑暗的强者们幡然醒悟的节点那样! 来,就让我看看,面对着这用你的弟子,用兰斯之意念和意识所铸成的意念之刀刃,你能不能从这样的混沌之状态中清醒过来! 神器【用心斩】的第二次觉醒能力【心念斩】,乃是无形之利刃,能够将心底情绪、念头乃至于记忆铸造成无形的刀刃,嵌入被击中之活物的脑海之中,因此只要有情众生,就都无法抵御这不知从何而起、不知从何而终的心念之刀的斩击。 这无关意志无关肉体,只是自然而然的念头罢了。 在那刀刃之中,约翰·法雷尔所灌注的,正是从那枚血色晶体之中感知到的一切。 名为兰斯·亥伯龙的人生的一切。 “我的剑之中并不存在鬼神,因此我也只是个失败的剑士罢了。” “我会当上大贵族,给你三十层楼高的奖励!” “母亲,我们根本无需死守祖先的荣光......” “给我时间,我将超越祖先!” “就这样给我吃下去吧,让你看看蜂刺之剑的厉害!” “你这家伙......” “我只是个失败的剑士。” “但是,师父,如果说我的失败是因为剑中并没有寄宿着鬼神的话......” “把剑给我。” “把剑给我!” “你还能发动能力吧?” “别自欺欺人了。我死定了。就算有治疗能力的勇者就在勇者殿候命,我也来不及撑到那个时候了......” “——我必须要用。” “师父,你说我的剑上没有鬼神,所以不能用血肉去喂饱鬼神,永远也抵达不了剑圣之境。” “可神器——算是拥有鬼神的剑吗?” “那么,喂养鬼神的血肉,一定要是别人的吗?” “现在,【拥有鬼神之剑】已经握在我的手中。” “现在,【鬼神所需之血肉】已经即将失去所有生机。” “伙伴们啊,就让我来—— ——就让我来给你们看看,世上是不是真的有斩不断的东西吧。” “神器【千叶】,解放!” “......抱歉啊。下一次,找个强一点的勇者吧......” 无数无数,那曾经鲜活的弟子的面容浮现在凯夫拉的脑海之中。 无数无数,那生动的弟子的声音回响在凯夫拉的大脑之中。 那被黑色浪潮所淹没的心智之海,掀起了滔天巨浪。 无数无数的面容、无数无数的手掌、无数无数的刀剑,他一生之中所经历而过的一切事物,全都如同吉光片羽般飞逝而过,那心智之海想要抓住这些,却什么都抓不住。 甚至于,就连那个百年以前的片段,那个站在火焰之中,发出无可奈何的笑容的人,也轻轻蠕动着嘴唇,说出了一句他已经遗忘多年,现在才记起来的话语。 “嘛、不如就叫做光月流吧,凯夫拉......” 最后的最后,那个在记忆之中阴沉、愁苦的稚嫩的弟子,发出了解脱般的声音。 “我的剑,看来也不是斩不断什么东西嘛。” 我都忘记了什么! 我都做了什么! 那被黑色浪潮所掩盖的心智之海,终于如同被煮沸的大锅之中的热油、如尘封千年的火山一般,勃然喷发爆炸而出,炸碎黑色浪花、炸碎黑暗领域、炸碎扭曲心智的黑色气流,以斩碎一切、打穿一切、炸碎一切的自我毁灭的心态,冲破了被蒙蔽的心灵!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尤萨的残余 “光明清辉无常相,有情觉意明月轮。” 曾几何时,在这座光月城的道馆之中,悬挂着以手指在黑曜石的招牌上所留下的龙飞凤舞的十四个大字,尽显其书写者的力量、控制之超凡绝伦。 这座坐落于维克密林大山深处的道馆【光月流】,虽然名声不显,但开创者曾经被视作是拥有与剑圣同格的精妙武艺的传奇战士,那甚至还是一百多年以前的故事了,而今经过一百年的岁月洗礼磨炼过去,其武艺究竟臻至何等境地,恐怕即便连三圣联盟的统治者、那位贤王陛下,亦或者是北方战线最高大元帅也未能知晓。 亚人种豹人族——来自于北境【白铠传说故事】之中的珍稀种族【白豹亚人族】,前三圣联盟勇者队伍成员,以非勇者的身份跟随当时三圣最为强悍的特殊勇者小队辗转大陆之间,并在执行传奇任务后全身而退的传奇武术家。 他的名字是凯·夫拉,豹人语【如雷霆般大地宠儿】。 据说,此人早已死去,现今仍旧存在于那座古老腐朽的道馆之中的,不过是继承了他的名号和武艺的得意大弟子罢了,那些神奇的武术也早就已经失传,现今的传人远远不能够得其精髓所在。 但外界之人并不知道的是,尽管已经超过了一百五十岁——但凯夫拉还活着,隐居在这座道馆之中,传授其最为绝妙的武术技法。拳术、长枪术、剑术、刀术、弓术、马术、水中搏击之术、合击武术、战阵剑术,乃至于奇诡的暗器术、陷阱术等,种种匪夷所思的武术都在这座道馆里被传授出去,其中还有许多是在这座大陆上前所未见的奇怪武术,或是被怀疑是来自于海洋的那一头的东洲甚至是青空的武器和与之匹配的技术。 在几十年前,这座道场再一次崭露头角,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其是作为阿卡迪亚武术之中的耻辱——以前所未有的全员叛徒的耻辱门派的名字而登场的。 一切的起因来自于凯夫拉所开创的一门剑术,其名为...... 明神流剑术。 这门剑术并不是为人类准备的——据说它来自于某个早就被浪潮摧毁的古代城市,由凯夫拉在一次与这座城市之中的魔物时战斗而得到启发开创出来,这门剑术不是为只有两条纤弱手臂的人类所准备的,它是一种六手持剑,用六种不同形制的刀剑战斗,能力敌百人而不败的非人类剑术。 ——又或者说,这根本就是是为魔物所准备的剑术。 凯夫拉运用其一百三十年以上的武术阅历,将其进行了极大的删改,近乎于重新创造一门崭新的剑术,使得这种剑术能够以较为简单但是威力极其巨大的形象出现在三圣,一时之间修行这种剑术的弟子超过了百人—— 但在一次凄惨的、残忍的血色夜晚之后,不知为何并未留在道场之中,外出办事归来的凯夫拉看到的只有一地的血浆,几十名爱徒的碎尸躺在那片道馆之中。 在那个夜晚,凯夫拉门下的三十多名剑士对其余的八十多位师兄弟制造了大屠杀,他们在夜间踢开师兄弟门的房门,手提钢剑杀入其中,心术不正、几乎疯魔的剑士们杀光了同门,破门而出。 破门而出后,他们与一些流亡的武术家、强盗和逃奴组成了危害一方,连勇者们都觉得有些头疼的大盗贼团【大百足】。 三十多名剑士中,有着令当时的几名被认为有着挑战剑圣资格的剑士都感到头疼的强者存在,那名无名剑士所使用的明神流用的是一柄六角形护手的直刃剑,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就在于他虽然不喜欢打家劫舍,也不做欺男霸女的事情,却常常在大百足袭击城镇时找到镇上最强的武术家或剑士,并逼迫对手与自己做生死决斗。 在决斗之前,他会逐次的指明对手身上的器官、衣服,甚至是武器上的装饰,然后在一场外人看来打得有来有回,给人以势均力敌之感的战斗中,逐次的使用自己的剑把此前所指明的部位切下来,顺序从无颠倒差错,部位从无错漏多余。 而当守护城镇的最强者死后,这座城镇也就难逃被完全蹂躏践踏,焚烧至灰烬的命运了。 此后他甚至袭击了当时一位因为年老体衰而自主退下剑圣之位的剑士。 在阿卡迪亚世界之中,唯有被证明能够力敌四次觉醒的勇者而不败的强大武术家,才能被称之为【剑圣】——这是在不依靠任何魔法亦或者神器的情况下,作为肉体凡胎的凡人所能够锤炼到的最高巅峰,此后再进一步都是难如登天,但这并不意味着凭借一把剑就可以力敌四次觉醒勇者而不败的他们会很好对付。 哪怕是衰老到退下剑圣之位的人也一样危险。 决斗的结果显而易见,他丢了一只眼睛,老剑圣却丢了一条手臂,不到一个月就撒手而去。这次的事件之后,无名的剑士就被视为拥有剑圣的资格,但因为其肆意行暴的恶劣品行,而没有人承认他的剑圣地位。 也是因此,在盗贼团膨胀到跑去袭击了北方战线的霜卫家族,当场就被精锐的北方战士们打死了十多个,但剩下人却仍能砍伤霜卫后逃跑的事情发生之后,意识到了明神流的危险性的北方战线终于抽出手来料理这帮狂得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派遣了超过二十名勇者,把盗贼团全部剿灭。 在这场摧毁大百足的战斗中,无名剑士同时面对了三名已经四度觉醒的勇者的联手攻击,奋力之下暴起反抗,却撞上了他一辈子见过的最硬的三块铁板——三面比他整个人都大的巨型盾牌拍到了他的脸上,尚武豪勇的北方战线派出了三名候选的盾之勇者去和他对打,其中一人后来更是成为了那一代的盾之勇者。无名剑士当然没有赢的机会——他甚至连投降的力气都没有,在短时间内爆发出了无比恐怖的攻击却被三名盾勇轻描淡写的全部接下来之后,无名剑士因为催使剑术过度,居然从内而外的烧了起来。 有人说其实他没死,而是力竭之后被北方秘密抓捕。但不论如何,就算后来有传闻说有三两名盗贼逃走了,但终究没有再掀起风浪,也就不了了之。 明神流的名字,也很快就在北方战线与三圣联盟的默契抹杀之下,很快的被遗忘了。 这件事情几乎摧毁了光月流道馆,三圣勇者殿的使者强行遣散了大部分的弟子,并禁止凯夫拉再招收更多的弟子,在三圣禁绝了明神流的剑术,只给凯夫拉留下有限的弟子的名额——在此之前,光月流最为昌盛的时候,有着超过五百名弟子,是真正的名门。 但就凯夫拉本人而言,在那些弟子惨死之后,他已经并不在意自己的武术能不能传授出去。 他那真正赖以护身的武术,那种用于与勇者们面对一样的敌人,击溃、杀死那些动辄使用上百公斤的武器,有数十米之高,口吐烈火毒酸的魔物的武术,是心术不正之人难以沉下心去练习的。 威力大到能一拳打碎城墙的绝技【蜂刺】,即使面对光束射击也能完全躲避的绝技【蝉蜕】,可以使肌肉化为金刚之外壳的【鼍鳞】,以目光就能够摧毁敌人任何反抗意识的【枭目】,仅仅依靠咆哮就能破坏所有架势的【龙吟】,能够隔着肉体破坏内脏的绝技【章足】,真正完美无瑕的剑术【明神焰神流】,能够组合数十人之力的绝妙阵势【百足之型】,以及能够通过呼吸来创造出太阳一样的能量的呼吸术【遮罗】。凯夫拉所创造、传承、改良的若干种绝技,即使是他最得意的几个弟子也不过最多学到了蜂刺的皮毛,有着能够贯通铁甲的威力而已,要与凯夫拉那样在魔物的鳞甲甚至龙鳞上轻描淡写的打出平滑的孔洞的蜂刺比起来,还差得很远。 那些往事如同碎片一样从凯夫拉的脑海之中掠过。 他忽的记起来了很多已经被自己所遗忘掉的事情。 他记起了百年以前的过往,记起了那支已经渐渐消散于自己的记忆之中的队伍里伙伴们的脸,记起了那些闪烁光芒的神器的样子,记起了在那蛮荒古老的天地之中的战斗,记起了那个能够以记忆换取一切知识的呓语,记起了那个疯疯癫癫的老人,记起了那位骄傲明艳的公主,记起了那能够化身为坚不可摧的巨人的城塞,记起了那跨越万里而来的箭光。 那些他原本以为已经完全消失于自己的脑海之中的一切,渐渐的重新又回到了他的大脑之中,回到了那已经在破碎崩解的意念之海中。 他终于记起了那个太阳之中,微微苦笑着的人的侧脸。 白豹,终于真正的睁开了双眼。 只消一次扫视,他那能够凭借本能洞穿一切肌肉架势、血流走向的眼睛,就已经将眼前的一切收入眼底,甚至无需再转动自己的脑筋思考,也能轻而易举的判断出,眼前这受到重创的队伍,正是自己所为。 正是自己在那混沌一片的意识之中所为。 自己之所以躲藏在这荒远的山丘之中,正是因为想要拼尽自己的全力,去阻挡那扇大门的洞开——但现在看来,一切都失败了。 “......抱歉。” 从那白豹的唇边吐出的不再是能够震碎冰晶箭雨的咆哮声,而是衰老、疲惫、腐朽的嘶哑声音。 凯夫拉身上那些残留的锁链,随着他的说话声而战栗起来,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那孩子,我没有想到他能够走到如此的地步。我感觉到了,他的那份心情。” 他言下之意所指显然就是兰斯,也正是兰斯的那份必死之决心,才使得他能够短暂的冲破蒙蔽心智的黑色浪潮之海洋,回归理性片刻。于是,虽然不能过多的浪费时间,但这位武术家还是给予了自己的弟子以最为深切的感叹,令得法雷尔都能够感觉到其话语之中隐藏不发的沉闷悲痛。 “到了最后,还是要他来拯救我......” 那是一声沉闷、无奈的悲痛叹息。 法雷尔忽的意识到,从现在开始,光月流的道场之中就只剩下这一个“活人”——他不知道的是,从事实上而言,名为光月流的流派已经于大陆之上灭绝。 “你们必须离开这里。” 老人做出了这样的说话。 “我的时间不多,能够清醒的时间更少——我不知道是怎么会让你们来到这里的,但你们必须要离开这里,这里很快就会变得更加危险、更加——” 说到此处,他那脸上已经浮现出了杀意,显然是那些覆盖在他的脑海之中的黑色浪潮又要卷土重来。 “你们必须离开!” “我太自信了,我以为我能够压制住这些力量,让这些东西不再来到这里,让这些东西永远待在那扇门后面......” “永远也别靠近这里!” “我所压制住的乃是尤萨之浪潮的残余——不,尤萨之浪潮根本没有彻底结束,这里所存在的就是尤萨之浪潮的裂隙之一......” 从那简短的混乱话语之中,法雷尔已经听得心惊肉跳起来。 凯夫拉待在这里,是有其原因所在的。 他待在这里——甚至于,这座城堡坐落在这里,都是为了压制住一个名为【尤萨之浪潮】的裂缝残留物的东西,法雷尔曾听米莎讲到过,这是第三次浪潮之中出现的最强大生物,那如同星球一般巨大的幻彩生物的浪潮最终武器的名字,那东西就叫做尤萨! 那是能够扭曲一切空间、紊乱一切时间、造成万物混乱乃至世界错乱的力量,那是造成异世界勇者的根本所在,那是初代圣器使们战死的时间点...... 那是史上最强的浪潮! 凯夫拉竟然将自己作为镇物,在这片山脉之中压制住了这片浪潮力量的裂缝残余! 难怪他所有的弟子都会变得心智丧失、神志不清宛如僵尸一般,甚至于在肉身腐坏的情况下依然能够奋勇战斗,那是被浪潮的气息所侵染了,他们早就不算是人类,而是浪潮力量的外在感染显现! 尽管早就知晓了浪潮的存在,也知道浪潮所能够造成的破坏,但那终究只是留在记录之中的过去的事情,但现在发生于眼前的正是真真切切的事实——这力量强大到可以一击破坏神器,集合全场所有人之力也难以伤害他一寸皮肤的强大武术家,最终也被浪潮力量的残余给侵蚀了身心,甚至于都无法抵抗,化为只知道运用暴力的僵尸! 一时之间,刘建设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已经结上了坚冰。 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去对抗这种东西...... 身为勇者,要对抗的就是这种东西吗...... 这可不是霜龙米洛尔亦或者黑潮津上所能媲美的...... 这是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眼前的,强者丧失心智丧失人性,沦为武器的事实。 要与如此的敌人战斗,就凭借自己这个借来别人神器战斗的小偷...... ——做得到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崩溃 在那黑色浪潮之海即将再度淹没凯夫拉那已经不再清醒的意识之海时,这老人用力的践踏了脚下的大地。 在传统武术之中,这一被称之为震脚的招式并不罕见,但大多数情况下这不过是为了契合“力从地起”的基本发劲原理而进行的练习动作,修行这种技术的人常年累月的践踏大地,往往能够将那沉重坚硬的砖石地面硬生生踏得凹陷下去,形成一个个的深坑。 但随着凯夫拉的踏足,这震脚却并没有破坏掉哪怕一块碎石、一片地面。 被震荡而起,如同群蟒一般扭动的,只是那些粗细不等的凶猛锁链罢了——那些锁链被这无形的力量激荡而起,有如活物一般的钢铁之蛇腾飞着攀爬上白豹亚人的身躯,再度把那肌肉封锁在层层叠叠的铠甲之下——而这还不够,随着他轻轻的吸入一口空气,肉眼可见的璀璨淡金色弧光绽放于他的皮肤之下,以肉眼都能够看到那璀璨的金色弧光如同血液一般在他的血管之中流动,交织全身,经由心脏那动力之源,最终汇聚于其大脑之中,那两片肺叶之中的火光几乎要喷溅出来,让那些锁链都泛着动人心魄的暗红色。 那正是他从百年以前的那次“行动”之中所获取的能量,能够从心脏之中榨取能量,将之推进到太阳一般的程度的能量,名为【遮罗】法术的能量,他要催使这种百年以来再未曾使用的能量,让自己这具僵死的尸骸拖着侵染自己太深太深的尤萨之浪潮的残余意志一起化为灰烬! 我被你侵染的太深太深了...... 但你在我的脑海之中也走得太远太远了、浪潮! 现在不是你困住了我,不是你吃掉了我,而是我困住了你,我吃掉了你,浪潮! 在全力以赴的催使名为遮罗之法术、名为太阳之奇迹的力量的时候,白豹回想起了百年以前,自己第一次“看到”命运的那个瞬间,回想起那在自己视野之中密密麻麻的连接着天地之中的所有事物,连接着每个原子、每个基本粒子的莹白色丝线,那些丝线密密匝匝遍布视野所有,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逃脱那名为【万般网】的蛛网的捕捉,也就没有任何人能够逃出名为【命运】的蜘蛛的爪牙。 那是百年以前的往事了。 那是他一生一切转折的开始,若没有那次行动、若没有那些人,若没有那件事情,他即便依然拥有堪比剑圣之位格的力量,却也无法将自己的肉体凡胎推进到如此地步,无法精进至现在这般的武之化身的地步...... ......但如果换句话说,若是他当初没有去过那里,也就不会沾染上这些恶浊的气息,也就不会从那毁灭的世界之中,带回浪潮之残余的种子,并酿成如今这样的恶果。 一饮一啄,似乎早有天定。 白豹的目光从勇者们之中扫过。 这些多半负伤,还有不少人仍在昏迷之中的稚嫩的勇者们。 在他们之中,白豹如愿以偿的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容。 ......啊啊,你真的在这里啊,“朋友”。 看来,我的死的确是不可动摇的“过去”的既定事实...... ......真不甘心啊。 做人,真是一件他妈的麻烦的事情。 “朋友”的话语,从那渐渐变得清晰,但是正在崩毁的记忆之海中浮现出来。 “是啊。活下来,那是最为简单却又最为困难且残忍的目标。” “我虽然明白的,在这个过去的世界中,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已成定局,无论我如何奔走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可是,哪怕早已经理解这一切,在一次次的交谈,一次次面对这些绝不是什么''过去幻影''的鲜活的人后,我还是不由自主的行动了起来。不仅仅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渐渐地,似乎开始变得为了他人而努力,最终甚至自暴自弃起来。” 那人如此说着,苦笑着,在那悬浮于天空之中的巨大熔浆太阳之下,在那石质巨人的身躯之下,在白豹的身前,和那些疯疯癫癫的伙伴一起,他唯有露出意味不明的苦涩笑容。 “我一直都是一个自私且卑微的人,我一直贯彻着自己的活下去的信念。可是现在,当我身处事件漩涡的中心时,我却只能当一个什么也做不到的旁观者,就好像在阅读一本已经定稿的小说,只不过,里面的人物能够和我对话,里面的物体我能够触摸,只不过唯有结局,我无法改变。这种无力感我无法接受。” “面对小说角色的牺牲或是悲哀的结局,当我合上书本后也许会难过一阵子。但是,放下书本之后我依旧能够面不改色的继续生活。而现在,难道我能做的也只是看着而已吗?我只能够仗着自己旁观者的身份来记住这一切,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只能够活下去,活下去,回到自己的时空,将这段记忆,这段经历以及这份心情永远背负下去?在这种情况下,活下去,这个目的,实在太难以接受了……” “你有看过星空吗?” “如果我告诉你,那些在夜空之中闪耀的星球,其光芒并不是来自于遥远银河中的恒星、超新星的巨大闪亮,你肯定会嗤之以鼻吧?” “但事实就是如此。” “那不是恒星,这个宇宙中的所有恒星早就已经全部都熄灭了。” “在那广袤无垠,没有界限的黑暗之中,一只眼睛突兀的睁开,就这么透露着疯狂与欲望直直的凝视着我。” “而我只能束手无策的悬浮于这只巨眼面前,无法转身逃离,甚至连闭目而无视它都做不到,只能与其对视,任由其狂气侵染自身,仿佛处于一片巨浪前的小虫般渺小。然后,第二只眼睛睁开了,然后是第三只,然后是第四只,第五只,第六,第七……直到整片黑暗都被这些巨眼所覆盖。” “我就像是在佛祖掌心的孙猴子一样无助,凯夫拉。” 朋友那话语仍旧回响在白豹的耳畔。 ——原来,你也并不是从最开始,就露出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的啊,“朋友”。 ——别担心,别放弃。 白豹发出了一声深沉、凝重,如同垂死恒星的最后一次闪耀般的叹息声。 他不知是对勇者队伍之中的谁说话,或许是对着他那位“朋友”的说话。 “别担心,你不会死在这里的。如果这该死的命运真的要践行它的剧本,如果这张蛛网真的不可逃避的话......” “至少,你会活到和我一起战斗的岁月的,‘朋友’啊。” “时隔多年的见面,又或者说是初次见面......” 沉重凝实的锁链,已经被他那闪耀的太阳之能量融化在他的体表皮肤之上,那些未知材质的金属能够承受他的拉扯而不断裂,却在这能量之下缓缓融化,连带着他脚下的大地也随之融化,半个身躯都已经沉入了大地之中,那些石块受热爆裂开来,足以让人惊鸿一瞥的看到那石块之下的并非泥土岩石,而是闪烁青黑色光芒的纹路,其光芒有如彩虹流转,青黑瞬息化为金白,再度变为蓝赤。 人总是看不到太大的东西。 法雷尔已经完全无法做出什么应对措施了,他所能做的只有拖着倒下的伙伴们的身躯,拼了命的向后挪动脚步——那超出常理的催使神器之力已经几乎耗尽了他体内的以太,连维持铠甲重量减轻的分量也必须要节省下来,现在他完全是依靠着自己的肉体力量在拖着伙伴们向后退出这片温度变得越来越高的区域,离开那个危险的男人。 法雷尔听不懂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只是那股悲哀落寞的感觉和必死的决心却是不需要理解也能感知的,他正在使用某种近似于自爆的手段,打算拉着浪潮的碎片同归于尽! 但只是惊鸿一现的那些彩虹色光芒,却令法雷尔瞬间明白了这件事情。 ——这座城堡,只是一把锁。 凯夫拉就是那个锁芯...... 在城堡之下,在这片大地之下,就沉睡着尤萨之浪潮的残余力量! 白豹只是注视着离开这片区域的勇者们。 他已经说不出来什么话了,那些话语也只能包含在眼神之中,消散在心念之内。 ——不论你是【天命神凰降世大统领】也好,【空心的王】也罢,哪怕是【风暴大公】、【光明皇帝】,甚至于【黑暗太阳】都无所谓了,“朋友”啊。 ——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能够超越命运,能够超越那些星空之中的眼睛吧。 ——别为不能改变过去已经发生的命运而哀叹,也别为预见未来发生的惨剧而悲苦。 我没能够做到我的诺言,也无法挽救我的学生,甚至不能拯救自己的性命。 我已经是个没用的、失败的家伙了。 那至少,别让我最后的努力也失败吧。 走吧,朋友。 我仍旧牢记你的那句话。 【只要心怀希望,麻雀也能飞跃大海】。 你所给予的光月流的名字,在今天已经归还给你了。我这没用的家伙,这最后一件事,不会再失败了。 白豹如此想着,吐出了最后的话语。 “我们一百年前再会。” “吾友啊。” 随后,在那宛如苏醒的巨人抖去身上沉寂多年、积淀无数岁月的灰尘一般的震动之中,整座光月城开始坍塌,法雷尔、亚特特和贝洛狄特几乎是以飞奔的姿态或拉着或扛着伙伴们狂奔在那坍塌的通道之中,那些古老腐朽的精美壁画一片片的剥落崩毁,那些过去曾经辉煌的一切证明都被掩埋在塌陷的大地之中,这里宛如张开了一个巨大的伤疤,贪婪的大地之母将一切都吞噬下去,凯夫拉最后的法力震垮了整座城堡,他要把自己当做最后的一把锁,把这里的力量彻底封锁在那千万吨的砂石岩块之中,用整个塌陷的山头来当做自己的棺椁盖板。 就在这真正的天塌地陷发生之时,只有两个人影依旧站在那坍塌的城堡之中,仿佛完全不惧被这巨岩掩埋其中。 那是因为,一柄镰刀正盘旋着飞行于他们的头顶,那闪烁着圣洁之光的镰刀令一切接触到它的岩石都崩塌为沙尘,又被镰刀刀刃之上的狂风吹拂而消散,只是弄脏了下面两人的衣角。 但这两人都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在意。 良久良久。 在那城堡坍塌至最为轰轰烈烈的时候,其中一人说话了。 “狼狈......” 那说话的赫然并非凡人,而是一具身着光月流弟子服饰的僵尸。它一条手臂不翼而飞,但却看不到半点在乎,那面容冰冷无情,就像并不是这说话之人的身躯一般...... 恐怕那也真的不是他的身躯。 “只是些许波折罢了。” 另一人如此回答。 “我们正在期待着您的回归——我们所有人,都在期盼着您的回归。” “我们【灯塔】,期待着您回归正轨......” “【尤萨】。”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二山一合,夹死当中 三圣联盟,“铜矿镇”切赛奥。 一只苍蝇嗡嗡的飞行着,掠过那聚集在一堆已经剩不下什么生物组织部分,只有些风干的肉丝的尸块上产卵的同类们,向着自己那巨大的双眼、无数的眼珠所捕捉到的目标飞行而去。在那六千个以上的小型眼球所组成的复眼之中,那大自然所赋予的奇迹的无数视觉器官捕捉到了那个目标——那是比起这些已经渐渐风干,被啃噬得不剩下什么的骨头架子来说,要豪华更多的腐朽尸块,那些因为腐烂而变得软化黏腻的肉块,仍旧保留的内脏,正是最好的产卵之地。 不过,以这低等生物那有限的知性而言,它尚且无法理解、无法思考一个问题。 那就是,为何那堆尸块会仍旧保持完整? 所以,在飞往那堆肉块的过程之中,这可怜的虫子失去了一切的生命力,那少得可怜的活力与知性被抽离出来,消散于无形的大气之中。 唯有那肉块之中,一枚蒙着白翳的眼球,依旧带着怨气的凝望天空。 维克密林边缘,马车之中。 法雷尔正咬紧了牙关——这并不是因为他怕痛要这样,毕竟之前面对凯夫拉那能击垮萨尔拉斯的痛苦他也撑了下来,而是因为现在在马车之中进行的紧急手术,实在是让他看着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在隐隐作痛。 那是米莎在给索菲娅做紧急的处理。 幸运或者不幸的是,凯夫拉的拳力太过凶猛,以至于索菲娅的手臂断面还称得上是整齐,虽然不是用刀斧切砍那样的平整,但也绝不是那种混杂碎骨、韧带和肌肉束的凄惨景象。 但不管怎么说,看到那自小臂以下不翼而飞的整个手掌和多半个手腕,看到那些断裂刺破体表的白森森的骨骼碎片,还有刺在其中的金属碎片,法雷尔都觉得自己的手臂都在痛,实在难以想象索菲娅是如何硬撑下来的。 米莎正用自己的刀刃将那些深深的刺在肌肉之中的金属碎片剔除出去——有些碎片刺的太深太深,她还不得不划开肌肉把它们挑出来,每当那闪烁寒光的刀刃落在血肉之中,索菲娅抓住马车扶手的手指就收缩的更紧,令那木质扶手发出吱吱呀呀的惨叫声。在这样的痛苦之中,这个有着褐色头发的斯拉夫女人居然依旧没有昏迷过去,甚至还保留着一定的清醒,在指导米莎该从哪里继续切割。 米莎身上已经溅满了血,分不清是索菲娅的血还是她自己手臂上那些仍在流血的伤口中的血,但她那纤细的手指却没有颤抖,稳定的持握着刀刃。 法雷尔知道,这少女其实仍在害怕。 只是,局势不容许她表露出来。 等到那些金属碎片被剔除,索菲娅的手臂也已经呈现出灰白的颜色——失血过多,如果摆在原本的世界,这手臂就已经失去活性,基本只能够再进行截肢了,但在阿卡迪亚世界之中,勇者们还有办法保住她剩下的手臂。 首先要做的,是挤压那枚眼球——那枚贤王所奖励的魔法道具,只要挤压就能够流出可以治愈伤口的【咒眼】,在这个世界派上了大用场,虽然不能够直接治愈这种断臂的重伤,但却可以让伤势大致稳定甚至痊愈个七七八八,让伤口不再流血,如果丢在原本的世界,这就是能够轻而易举的粉碎人类医学体系的重磅炸弹。 但只是这样,依然无法解决手臂失血过多快要坏死的现状。 所以,法雷尔大胆的尝试使用了【虚龙·氷面镜】的二次觉醒能力【命结】。诚然,在和凯夫拉的战斗中这种能力根本毫无用处,但法雷尔大胆的将其能够汲取、储存和释放生命力的性质尝试着施加在友军身上,从而能够为手臂直接注入生命力。 但命结所制造的血色冰晶可并非凭空生成,那是需要从活物身上汲取的。 在他握着薙刀,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一只粗壮的手臂从另一架马车上伸了过来。 “用我的。” 萨尔拉斯用理所当然的态度,让法雷尔从他身上夺取生机。 于是,一道连接着两人手臂的血色冰晶,就如同是在法雷尔家乡的输液管一样连接了起来,将生机注入那条手臂,以保全剩下的肢体。 勇者们没有谈笑,几乎人人带伤、要么就是以太枯竭的状态实在不适合说笑,法雷尔也只是给米莎打着绷带,触碰到那微微颤抖的手臂和伤口时,一种被钩锁抓住心脏搅动的痛觉更是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这次的行动,实在可以说是一次惨败。 甚至于,他的心底都浮现出了“幸好全员到来,否则来这里的人全都会死”的想法。 体内趋近于枯竭的以太,那不知道是否是幻觉的仿佛活物一般微微蠕动的黑铠甲,都让法雷尔心里蒙上了一层阴翳,但偏偏是在米莎面前,他只能够强撑着露出一切都好的表情,让失血不少,手脚发软的少女靠在自己的腿上休息。 马车如此行进着,向着维克城的方向。 维克密林边缘。 藉由背后用魔法道具所制造出来的风之旋涡,稳稳当当的矗立于空中的二人,于云层之上,俯视着那正在奔驰疾行的马车。 在那马车之上的,正是全靠运气得以逃离出光月城坍塌范围的那些新晋勇者们。 身周悬浮着一柄光焰四散、散发圣洁光芒与飘散斑驳光点的修长镰刀的男人,略微有些不快的挑了挑自己的眉头。 他身上所弥散而出的气息,与黑潮刺客津上亦或者霜龙的米洛尔相比要更加凝实凝练,相比之下他身边的那名断臂僵尸,不论从什么方面来看,都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凡人变成的僵尸罢了。 “计划本来可以说一切顺利。” “没能捕获到凯夫拉的肉身作为您的肉身,实在是非常抱歉......” 男人以有些谦卑的语气如此说着,但那名僵尸甚至都懒得回答他,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就仿佛压根没在乎这人在说些什么一般。 “不过,这也无关紧要。” “这个距离,不会太过危险......” 男人只是如此自顾自的说着,他露出的双手都戴着诡异的肉色手套,若是仔细去看,甚至能够从那手套之上看到不断蠕动、仿佛人类扭曲面容的花纹,而在其手背之上,一个紧闭双眼、面容安宁祥和的年轻女子的纹样格外显眼。 从他的只言片语之中,似乎都能够推断出,此人正是一手推动了光月城覆灭的背后元凶之一,他的目的似乎竟然是让凯夫拉彻底化为无知无觉的僵尸,将其千锤百炼出来的强大肉身当做是某种意志的载体——而勇者们则破坏了这个计划,以至于虽然光月城已经覆灭,那被压制在城塞之中的尤萨之浪潮的残余裂隙依然没能脱困,连凯夫拉也因为恢复神智而自毁了肉身,把整座城堡沉到地下,与浪潮的残余力量拼了个同归于尽。 只是,他并不如何担心的样子。 “没关系,只是......多费些手脚......” 他喃喃自语说着,那柄镰刀旋即飞转起来,化为一抹肉眼不可见的璀璨光轮。 “【净海流离】......” 从其口中所吐出的神器之名,若是那位在三圣军演之中,被勇者们以计谋所击败的百夫长艾斯隆听到,这因为自己的姐姐被神器“背叛”而战死,自此对所有勇者都有着仇恨愤怒的战士,自然就会知晓一切。 这飞行于天空之上,一手策划光月流覆灭的人,就是在他孩童时期,当着他的面夺走了他姐姐的神器的男人。 而那描绘于其手背之上的女人面容,与艾斯隆有着四五分的相似之处。 男人只是如此,露出了一个微笑。 “来,击沉他们吧。” 神器【净海流离】,第四次觉醒能力...... 【无数世界诸国土】。 这柄神器之本体,并非割除生命、收割首级的杀戮之器——其虽然呈现出镰刀之外形,但其实真正核心之部分乃是作为刀柄的弯曲握把,与其说这是用来杀戮、破坏的武器,倒不如说这是能够拂走人心之中的尘埃、驱除人心之中的丑恶的净化之器,其刀刃本意并非为战斗而诞生,这也正是使用此镰刀的那位女性勇者能够获得【慈悲之镰】的称号的原因。 但这第四次觉醒之能力,是连其原本的勇者也未能突破至的地步、是其生前也不能到达的层次,原本名为【无数世界诸国土】的能力,是能够操控一片领域之中的一切尘埃,使其不再能够蒙蔽人之双眼,解除巨大范围内的精神污染、精神操控现象的绝妙能力,可以说只要有此能力在手,就能够将干扰到自己思考的一切外在杂乱思绪都如同尘埃一般拂去。 但若是再进一步的话,自然也能够将那些真切的干扰到自己的——存在于真实世界之中的尘土,也一并拂去。 在其领域之中,一切被视为【尘土(妨碍)】之物,都能被此镰刀拂去! 抵达男人的这个层次,他甚至已经能够将之发挥到影响真实世界之中的物质,这正是他可以在那城堡坍塌之中全身而退的底气所在...... ——也就是说,即便凯夫拉将整座城堡震垮埋葬于地下,对于这能够“拂走”真实物质的神器来说,也不过是他多费些手脚,多耗费些时间,把那些掩埋于其上的土石岩块吹走罢了。这虽然相当麻烦,但却并非是做不到的事情。 因为失去了活着的凯夫拉的光月城,对于他来说只是个多上了几道闩的盒子。 不过,在开始挖掘光月城之前,他还是打算对这些搅乱自己计划,弄得自己又要多费周章、多耗精力的家伙,给予一点致命的教训。 他的目光,像是能够穿透周遭的一切。 然后,定格在了某个方向之上。 “嘿。” 如此轻笑了一声。 随后,随着暴风的涡动盘旋,他那身躯陡然加速爆射而出,化为一道撕裂大气的利箭——在其全力以赴开足马力驱使的魔法道具【飓风眼】的加速之下,他只消几个呼吸就能够飞到勇者马车的前方,然后甚至都懒得和这些家伙说上一句话发发自己的牢骚,男人“啪”的一合手掌,随后双手慢慢分开。 在某个世界的神话之中,名为摩西的先知带领着族人逃离外族人的奴役,奔向他们所向往的新生活。 只是,在逃到海岸边的时候,铺天盖地、无边无际的大海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冷漠的笑着、乘坐着黄金马车而来的奴隶主,就在其后不紧不慢的追着。 于是,先知举起了手杖。 那片大海随即分开。 现在,在勇者们眼前,自己脚下的大地,就如同神话之中,被先知所祈祷而来的神力所分开的红海一样,在吱呀吱呀的破裂声中、在岩石坠落的粉碎声中、在无数土壤瓦解的沙沙声中,重力似乎背叛了他们,一道贪婪的、丑恶的巨大伤疤、或者说巨大的嘴,就在大地之上张开。 天空、就在这个瞬间离开了他们。 一切的挣扎、一切的努力、一切的愤怒、一切的惊讶都没有了意义。 约翰·法雷尔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嘶哑难辨的咒骂声,拼了全力的在那失重的坠落之中抓住视野之中可见的一抹白色衣衫,把那浑身是干涸的血液的少女往自己怀里揽去—— 然后,无穷无尽的黑暗就吞噬了他的意识。 “?。” 男人双手合十。 那两道开裂的大地随即合拢,速度之快以至于撕裂、倒塌的树木和岩石都来不及坠落得太深,只是被镶嵌在大地之中,那泥土、那岩层又并未停下自己的脚步,挤压、碰撞、摩擦、交错,在这的裂口之中留下无数叫人骨骼发酸的破碎断裂声! 最终,这大地开裂所留下的痕迹,不过是横贯在大地之上的,一道足足将近一公里的伤疤,这些伤疤由断裂的树木、粉碎的岩石、隆起的泥土和涌出地面的泉水所组成,就像是一只巨大的属于天神的手掌曾在这片大地之上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然后又简单粗暴的把这被撕开的部分按了回去一般。 就算是再怎么样,被这两道大地夹在其中的生灵,恐怕除了蠕虫一类微小柔软、能躲藏于松软泥土之中的生物,都难以活命了。 男人甚至都懒得再多看一眼,自身后喷涌出更多的气流,带着他和那名断臂的僵尸,飞往了光月城原本所在的方向。 第一百一十九章 极渊 “......在人体之中,每个细胞也存在着生物电流的通道。既然十磅重的电鳗即可发出电流,那么二百磅重的人又怎可能做不到了?通过自身意志力,摩擦细胞,经由大脑之控制,我们便可以发出远超本身能量级数的电流、甚至更进一步,直接掌握电磁力......” ...... “......呼吸吧,我的弟子,不要停止你的呼吸。一切有生命之物体内的能量,全都来自于太阳的光芒,我们人类体内也是如此,只要不停止你的呼吸,太阳之光辉就能够在我们的身躯中出现,这就是在我们藏地秘传千年的波纹呼吸之术......” ...... “......呼吸吧,保持呼吸吧。只要保持呼吸、保持舞蹈,世界在你眼中就将会变为透明一般,届时不论是何等的敌手,哪怕是如它一般巨大的熊罴,你也能够一刀斩断。别忘了呼吸......只要呼吸,力量就会来到你身体之中......” ...... “......寻常人类自然是不可能承受这种程度的义体植入的,湿件和硬件的相互克制、免疫系统的自我毁灭都是不能绕过的天罚。但你是特别的,你有着能够无视掉这些精神侵蚀的意志,所以,抛弃羸弱的血肉......” ...... “......与刀一心同体是错误的,那并不是你选择的伙伴,而是回应你灵魂的碎片的白打。你要降服它、以暴力慑服它、用蛮力压垮它,让它认清楚谁是王而谁是坐骑,只有如此,其刀身之中的真正力量才可以发挥......” ...... “......生命是神皇的货币,所以,用好它、珍惜它,把你的生命用在最为合适的地方,发挥出最大的功效,士兵。即便你不认为那高坐于黄金王座之上的璀璨太阳是神明也好,当奇迹在你眼前发生时,你已经不能否认......” ...... “......令得我失去一个能够把你挽救的机会,使得百万人民因此而死,无数国土沦陷,神州几乎陆沉......我唯有如此、只能这般,把我的爱人放弃,把我的真心粉碎,才能换得一个杀你的机会、现在,你便给我吃下这招倾城之恋吧!” ...... “......我只是个普通的旧人类,无法与那些凭借精神就能操控一切武器的新人类相提并论。我可以不用去面对那个白色的恶魔、也可以等待着我们的红色彗星去迎击——但果然,我还是有些不甘心吧?” ......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这便是天外逍遥篇之精妙神髓所在。你既然已有奇异绿珠入臂,自可发挥出其中奥秘所在。只是,同体实在荒谬,万万不可再度将其推进至更高境界,切记切记......” ...... 在那无数无数的声音环绕之中,刘建设的精神似乎坠入一个无底的深渊当中。这感觉不同于坠入开裂地面之后的失重感,也不是失血过多产生的幻觉,而是一种精神仿佛被拖入一个连水流、连火焰、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极深极深的深渊之中,这深渊之底是无穷无尽的孤独,一切时间都不再具有意义,连意义本身也失去意义,只有无数的声音随着他的坠落飞速的飞过他的“耳边”,那些不同人所讲述的或是话语或是内心思绪的声音就像是伴随着他坠落下深渊的海水一样,溅起无数浪花。 一切一切,都像是在来到这个世界之时,所曾经经历过的那恐怖的痛苦折磨的一幕。 只是,这一次,连痛苦也不再存在,他所能听到的、能理解的,只余下这些无数众生的声音,那些或是痛苦或是自信或是无奈或是暴怒或是凄凉的声音萦绕在整个空间之中,如同波浪一般覆盖下去。 据说在天地的尽头,在那无尽的大海之中,存在着一个巨大的孔洞,这孔洞乃是开天辟地之时所留下的一个漏洞,世间的一切海水都会源源不断的注入其中,却不论多少千万年过去,也无法让这个孔洞之中泛起一点波澜,那吞噬一切的孔洞一旦有人坠落到其中,甚至就连死亡都难以追上他的脚步,他会孤独的永远下坠在无底大洞之中,只能听到那些随他一起坠落而下的海水的浪花轰鸣,直到连声音也失去意义。 刘建设就感觉自己仿佛正在这名为【归墟】的大洞之中,无穷无尽的下坠。 那些声音仍在自顾自的讲述着,他们之中有的人在教授着只是想想就觉得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癫狂恐怖力量、有人在教导着天生强大之人控制自身的力量、有人以平凡的姿态坦然走向伟大的死亡战场...... 据说,在三界六道之中,名为【阿修罗】的非天之众极其喜爱战斗与杀戮,它们甚至会特意搭建出规模巨大堪比星球、体积庞大跨越星河的巨大建筑物,将自己所有能够邀请来、诱骗来、绑架来的战斗种族放入其中,亲身下场与他们进行殊死的搏斗,这样的战斗快乐对它们来说远胜于什么肉体的欢愉之流...... 而这浸透了战斗种族的最强战士之血液的建筑物,就会变为能够将任何置于其中的人都化为精通一切战斗、掌握一切武斗技巧的修罗。 其名为【修罗场】。 现在,刘建设就感觉自己正置身于修罗场之中,那些亡者呓语一般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在他的精神之上,沁入他的灵魂深处,把只是个普通人的他拉进那片血红色的黑暗地狱之中。 黑暗无光的碎石掩埋之中,唯有那一轮宛如血色日蚀一般的空洞散发微光,只是它比起寻常时候更为明亮,其原本不细看难以发现的缓慢旋转趋势现在无需过多注意都能够清楚察觉到,那一轮空心的黑红色日蚀正在不断的旋转...... ——不,那是在向内部塌陷。 就如同一枚正在不断旋转、不断坍缩的......黑色海眼。 “......光月流之精要所在,就是在于旋转。我门的一切技巧,究其根本仍在以旋转为源头,进而引申而出诸多绝技。你的剑上并无鬼魂,更不存在更进一步的嗜血鬼神,因此必然无法习得明神焰神流,只以蜂刺行走便是了......” ...... “......是我害死了她!——我要把这里所有人都拉进地狱!——一个也不能饶恕!——一个也不能放过!——否则、他们永远也不会原谅......” “......吃了我,然后,让这个他妈的世界燃烧吧......” ...... 那声音仍在持续,那呓语仍在骚扰着勇者的身心。 只是,穿着黑色臂甲的手臂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碎石。 纵使坠落至将地面撞出几乎能够容纳一头公牛的大坑,纵使那些落地之后直接接触的石块、沙土乃至于苔藓都已经化为粉尘湿泥,但穿着黑色铠甲、现在满面都是已经干涸的黑红色血痕的勇者怀中,仍旧紧紧的拥抱着少女的身躯,用自己所有的肢体把少女保护在其中,使其不受到半点伤害。 那干涸的血迹,正是在急速坠落状态之下直接撞碎岩石和苔藓层冲击到内脏,进而喷出的血液,虽然看着恐怖至极,但一时半会却影响不到生命。 约翰·法雷尔推开了那些碎石,米莎的身体虽然被他竭尽所能的保护起来,但坠落的冲击却还是相当沉重,以至于虽然她醒的更早,但却提不起力气来,只能微微睁开眼睛。 在少女的视野之中,黑发青年那深邃、幽暗、宁静但却毫无光泽的眼神,仿佛一面冰冷的镜子。 ...... “......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圣人的史诗,也不是什么值得传颂的故事。只不过是希望熄灭之后的一点小小的,不甘心的杂音而已。既不神圣,也不庄重,更没有仪式感,有的只是天地毁灭的画面,但到最后也不过是化为了灰烬,因为命运早已注定如此。” ...... 在这最后一个声音,已经模糊不清,叫人难以辨别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所发出的声音回荡起来的刹那,整个黑暗旋涡随即土崩瓦解——那并不像是建筑物倒塌那般的毁灭、也不是火焰熄灭、流水蒸发那样的自然演化、甚至不是泡沫崩解、闪电消逝那般的无常世事,而是仿佛遭遇了猛烈撞击、剧烈冲击的玻璃一样,整个世界伴随着所有的声音一并消逝在了虚无之中,连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就在米莎·阿斯塔尔眼前,法雷尔胸口的那黑红色旋涡,戛然而止,重新变为仿佛凝固一般的空洞。 刘建设也终于看到了自己所爱的人。 从那个地狱之中逃了出来。 三圣联盟,王都惠普,外城。 在龙狩大公的那间僻静庄园之中,阿尔伯特正沉思着擦拭手中的长剑,给其涂抹上半透明的膏体状药物,被这药物擦过之后,剑刃变得黯淡无光,但却更给人以危险之感——这药膏要是放在外界,装在指头大小的瓶子里就能够卖出上千金币的天价来,因为这是由某种只掌握在几个势力手中的秘方所调配出来的药膏,哪怕只有一点碰到伤口,就能够完全的遏制住伤口的再生能力,甚至于据说这种药膏在远古时代曾被用来屠龙、遏制住龙那只要呼吸就能够制造魔力愈合伤口的强大恢复能力...... 但阿尔伯特的用法相当浪费,几乎是当做了保养油一眼的在剑身上随意涂抹着。 在他身后的矮桌上,一份份文件资料被摊开摆放在桌面上。 那其中最大的一张,是一张图画,图画之上以相当精确的比例尺刻画出了一个三级楼梯式的地下大空洞,如果按照上面画出来的比例尺,这空洞几乎有半个王都那么巨大,其绵延到地面部分的是若干个如同毛细血管一样的窄小、在地图上宛如线条一样的孔洞裂缝,狭小的根本钻不进去什么大动物,大概只有犰狳之类的动物才会钻那么深。 而在其地下的部分,蜿蜒如同河道的第一级洞穴、也就是最高一级的洞穴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掏空的溶洞一般,当然能够掏出这种规模的空洞的动物并不存在,多半是地质活动造成的内部空洞,虽然这个规模的比较少见,但也不奇怪。 而诡异之处在于,在这个洞穴的中心地带,其横截面一般的图画上标出了一个小小的隆起,像是在外界的山壁悬崖一样的隆起,紧接着其下部的第二级洞穴则是一个呈现螺旋状收缩的结构,看上去就像是向下收紧的旋涡一般,令人联想到体型巨大的蟒蛇缠绕在山岩之上,一圈圈的向下蔓延——这种结构被称之为【山肠】,迷信一些的矿工们会认为这种溶洞是曾经沉睡在这里的古老巨兽们石化的尸体,而这些结构就是他们的肚肠部分。 最为深层次的第三级洞穴,在图画之上也只是以一大片涂黑的墨迹来描绘。 那甚至连形状或是大概深度都没有,这只说明绘制这张图画的人认为人类的探索极限范围就到那里为止了,再往下的部分就是连去都没有必要去、了解都没有必要去了解的黑暗深渊,那无底洞一般的极渊之中,存在着什么都是他所不能够接受的恐惧。 能够如此精准的绘画出整个洞穴的结构,此人毋庸置疑是资深的、甚至有可能是阿卡迪亚最为厉害的绘图师与探险家之一,否则以阿尔伯特的地位也不会找一些乱七八糟的人绘制的地图来看,但就连这种人也丧失了继续探索的勇气,到底有什么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在那稍显凌乱的注释之上,写着一排明显的字。 “生命至此止步。” “极渊之中,并无希望。” 第一百二十章 你会保护我吗? 眼前所见的乃是漫山遍野的淡金色花朵——这些小花往往只有一个指甲大小甚至更小,花蕊细幼到几乎不可见,但即便是这样的花朵在如此冷酷的环境之中,也能每年准时的如期开放,将这片一年之中有一半时间要被大雪封冻的大地化为一片金色海洋。 在北境的土地之中,如此的景象并不罕见。 而此刻,那安静的坐在一具木质的轮椅之上,身着再寻常不过的北方居民们常见的衣物的女人,微微侧过头,发丝从她的耳边垂下,落在她膝头那本字迹模糊、印刷粗劣的书籍之上。 那面容模糊扭曲、宛如恐怖故事梦魇之中最深层的旋涡,使人望之胆寒,心底除却想要逃离的想法之外,什么都不会剩下。 但有着银灰色头发的瘦弱少年却并没有后退。 他只是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悲戚之中夹杂着点点怀念意味的笑容。 在那旋涡般的面容之中,唯有一对矢车菊色的亮蓝瞳仁,在原本是眼球的位置清晰可见。 少年只是苦笑。 原来,你所曾以为将会牢牢的铭刻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仇恨、你所要将其永远留在灵魂之上的爱、你所刻骨铭心、无数个日夜为之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复仇之火,在北境那接天摩地的巨大雪原之中,也终究会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被抹去啊。 无数次如此沉入梦境之中、甚至于在掌握更近一层的神器之力时,都会回到这记忆最深处、最痛苦、最遗憾的瞬间。 在这花海之中,你的脸我甚至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北境布雷斯特要塞冲锋队长,战场明星,壁垒的萨尔拉斯,盾战士...... 在那两米三十的巨大身躯、层层叠叠的铠甲与肌肉包裹之下的,是一个瘦弱少年的脆弱内心。 这曾经刻骨铭心的仇恨之火,将病弱不堪的少年锤炼成一块巨岩。 “我现在,是在幻觉之中吧?” 少年如此说着,但他也并没有希望得到回应,只是如此说了一句,脚步并未挪动,只是站在原地,而那花海之中的女人,却以稍有些俏皮、已经数十年不曾在其耳边响起的卷舌音回应了少年。 “长大后,你想当英雄吗,凯恩?” 少年并未回答,但那个响亮、自信又稚嫩的声音,却回响于这个世界之中。 “当然!” “等我当上英雄,就能保护你了!” 那是少年幼稚、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宣言,对于生来就体弱多病,甚至都无法学习最基本的战斗技术的少年来说,成为英雄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甚至就连想要活下去这件事情,也需要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就在这对话之中,那矢车菊色的双瞳,把目光凝聚到了瘦弱的少年身上。 虽然没有说话,但其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那目光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一般,向着少年传达了温柔、包容一切的温暖意识。 【你并不是个能够忍耐痛苦、可以无视苦难的英雄。】 【你并不需要成为背负仇恨而活,为此而长久的折磨自己的身心的英雄。】 【可怜的凯恩,你不必如此活着。】 【你本来就是个温柔、怯懦、不会对他人发怒的温柔孩子,为什么要将自己折磨到这种程度呢?】 少年并没有回答她,他只是以久远的怀念目光深深的注视着女人,哪怕看不清那张脸,却也要把这一点点美好的片刻凝滞在自己的记忆深处。 然后,少年的苦笑消失了。 他的身躯一点点的拔高,从不足一米二的孩童迅速的生长,骨骼抽长肌肉鼓胀、皮肤变得粗粝如同树皮,表面更是布满深深浅浅的伤痕疮疤,就连那张称得上是男女莫辨的秀美可爱面容,也变得如同岩石雕凿出来一般粗狂坚韧。 最终,站在花田之对的,乃是身高超过两米三十,身着北方军服,肩头卧着一只凶戾疯狂的白色熊头的巨汉,他的目光依旧幽深宁远,默默的注视着女人,注视着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一点点美好回忆。 北方战线有着独特的“礼服”制度。不同于在商业极度盛行的三圣联邦地区,北方战线的正式礼服有着严苛到近乎死板的一套制度,由军队的军服制度引申而来,继而民间也推行这套制度。 北方战线可说全员都是战士。 在北方的男人们成年的当天,他们会被长辈给予精心制造的长矛、短剑、圆盾等武器,并只穿着麻布缝制的武装衣进入大森林、大雪山、大洞窟中,狩猎自己人生中第一头野兽,并剥掉皮毛带回来——对于有些居住在大雪山深处的亚人部族或蛮族来说,他们甚至只允许少年们携带用以剥皮的短刃刀,连火种和干粮都不允许携带。 只有经过了这样的试炼,少年们才能拥有勇敢的狮子之心。 而对于那些军人世家的少年们来说,这一成年礼更为艰难。他们会被允许穿戴整套的北方军队制式铠甲,使用包括弓弩、锁链和投斧在内的多种武器,进入军队所专用的试炼场地——或者称之为角斗场。 他们所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诸如猞猁、雪豹、野猪这样的野兽了,角斗场中会为他们准备好更为凶恶的东西。通常来说,在某个村落中有食人记录的豹子是最低的标准,不乏有危害一方的巨熊、爪子能刺穿钢铁的老虎,甚至是拥有魔物血脉的半魔兽。 少年们甚至不被允许组队战斗,要独自面对这些连成年士兵也难以匹敌的怪物。 当然,他们并不是全无胜算。 虽然战斗经验不如老兵,但军人世家出身的少年们有更好的体力、更优质的护甲、更锋利的武器,他们脑子更加灵活,有家传的剑术和武艺傍身,只要懂得利用场地和随机应变,这些野兽并不足以对少年们造成太大的伤害——何况场中会有裁判,在少年们将要丧命的时候出手挽救。值得一提,少年们并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 在少年们成功的以一己之力讨伐了这些野兽之后,野兽的皮将被迅速的剥制,并送由手艺精湛的军中工匠处,洗去血肉,浸泡药水,鞣制成蓬松细软、经年不坏的上等皮毛,然后再由那些将军们、军师们家中的巧手工匠镶嵌以金银,缝制在军礼服上。手艺精湛的匠人能让寻常的野猪皮毛看上去煞气逼人、宝石制造的眼珠仍透露凶光,但如果与魔物的皮毛做比对,就难免显得失了生气。 这件军礼服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是少年们的骄傲。 在北方军队的宴会上,你能看到各色各样的皮毛镶嵌在军礼服的肩头,脸上还有伤痕的少年们兴奋的庆祝着自己的成长,并彼此攀比所狩猎的野兽的凶狠程度。 三生联邦的礼服以精密的针线、光亮的宝石和巧夺天工的绶带、佩剑为傲,但北方的礼服则充斥着野蛮与精巧并存的威风凛凛。 某种意义上,皮毛的原主人越是强大美丽,礼服的主人也就越是强大聪慧。 有时,部分家族的礼服还会有一脉相承的特色,如某个霜卫家族,他们的礼服上就很少是皮毛,而是望之闪闪发光、犹如细碎宝石的鳞片,这正是因为在他们的领地内生活着一种金属蜥蜴,据说属于亚种地龙的亚种分支,因为生活在铁矿中而布满金属粉末的鳞甲不仅防御力强大,在经过打磨之后更如同凝聚了星光一般瑰丽。 相应的,某族的礼服就以赤红色的熔浆状鳞片为主,正是因为在他们的领地内,有着活火山,火山中栖息着一种能在岩浆里游泳的蟒蛇,智商底下但其生命力顽强、防御力极高,也只有从小针对性的学习猎杀这种魔物的那个家族的少年才能剥下这种即便被硝制之后都有着荡人心魄的火光的鳞甲。 在许久之前——也许是近十年前吧,一个少年的礼服让当时整个布列斯特军团要塞的军官都为之侧目。 那个少年本身在军团中颇有名气——当然不是因为他的家世,少年是某支巡逻队捡回来的孤儿,像他这样的人在布列斯特军团有不少,但像他那样折磨自己的,却不曾见过第二个。 少年十年如一日的进行着严刑拷打一样的训练。 用粗盐磨砺皮肤、从树上反复的坠下、绕要塞作长跑、不防御的和几十人用木剑对战——他吃的多、吐的多,时长有人看到少年在关押囚犯的冰牢的空房间里用冰水淋浴,一边吐血一边把沾着血的干粮吞下去。 即便是在崇尚强大的北方,也并不存在第二个在这种年纪就如此折磨自己的人,他所用过的木桩之上深深沁入那用油煮过的硬木之上的黑色瘢痕,正是少年不断破碎、愈合变得坚韧的身躯之中的血液,长年累月的锤炼之下,就连练习所用的器材也都变得黑红深沉。 谁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急切的追求力量。 谁也不知道,在那个被毁灭的名为【巴瑟尔】的村庄之中,遭遇魔物【凶焰王】之血毒侵染的少年,本该因为严寒大雪封冻而死,却因为那能够使得人体内脏沸腾、血液化为滚烫蒸汽的毒素维护住了身体的温度,反而得以幸运的存活下来。 在这个小小的村庄之中,唯一幸存的乃是被魔物当做玩物随意丢弃的少年。 他体内仿佛藏着一个魔物,这是少年的长官对他的评价。 少年在短短八年中,从豆芽菜一样的矮小孩童,成长为身材高大的战士。北方不缺高大的士兵,但大到他这种程度的极其罕见,少年已有将近两米三十的个头,身上的肌肉如岩石般粗粝坚固。 在军团举办的成人礼中,士兵们一瘸一拐的或拖着野猪、或拖着雪豹回来,偶有背着大型猛兽回来的,就会得到军官们的大声赞扬,但军官们都在期待,那家伙会带什么皮毛回来? 少年最后没有让军官们失望。 他背着一头几乎有三米高的巨型白熊的尸体走回了营地,白熊身上连一个刀口都找不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用手扼死了这头怪物。 而工匠们上来剥皮的时候,才发觉他们手中的剥皮刀在白熊的皮毛上打了滑,用尽全力才刺进去一星半点。毋庸置疑,这是一头近乎魔物、甚至有可能就是魔物的魔熊。 少年倔强的站在大雪中,看着工匠们用借来的附魔武器切开白熊的胸腔,已经冻结的蓝色血块滑出,此时将军们才知道少年是用什么方法杀死了这头魔物——白熊的气管内塞满了湿润后冻硬的泥土和冰渣,整根脊椎几乎被掰断,一根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细长肋骨从喉咙穿破肺泡,结合少年手臂上的伤口,军官们几乎能想象到少年在发现刀剑无效后,摔倒白熊,冒着失去手臂的风险把它的头按进沼泽里,刺入肋骨,再和巨熊进行长达数十分钟的缠斗,比拼双方谁更先死在寒冷和窒息下的整个过程。 而少年只是沉默的站在雪地里,用粗粝的麻布擦掉粘在伤口上的泥土和腐叶,那头钢灰色的短发被魔物的血浸染,隐隐约约显现出近乎陈旧的铠甲的颜色。 白熊的皮毛被仔细的剥制,制作成的礼服整体灰白,一只仍旧凶恶的熊头倚靠在左肩上,爪子如绶带般扣在双臂,从身后拖下长长的斗篷——配合上少年那岩石一样的钢灰色眼神,白色的魔熊如同活着时一样叫人惊骇。 在那之后大约一周,少年回到了一片大雪地中。 那里曾经叫做巴瑟尔村,在少年所站着的山坡上,曾经在春季就会有大片生命力顽强的花朵纷纷绽放,形成一片覆盖住整个山坡的花海。 而在更久远的过去,在少年还是孩童的时候。 在那片花海中,曾经有坐在桐木轮椅上的少女,用那矢车菊色的瞳孔注视着这片瑰丽的山坡。 少年站在雪地上,仿佛还能看到已经模糊的记忆中的身影。 留给他最深刻记忆的,仍是那头流淌的黄金一样的长发。 还有那句带着俏皮的卷舌音的话。 “长大后,你想当英雄吗,凯恩?” 孩童则以天真的话语回应。 “当然!” “等我当上英雄,就能保护你了!” 或许在多年之后,少年死死的捏住黑色皮毛的魔物【凶焰王】的尸体,躺在被他那中毒而炽热的身体融化出的雪洞里,因复仇成功而迷茫未来时。 或许在多年之后,男人沉醉于酒精之中,大口豪饮浊酒,和粗鲁的佣兵们厮混,在人群的缝隙中看到那只紧紧握着只价值两个铜币的委托书的小手时。 或许在多年之后,勇者自大地之中坠落,落入深沉有如最漆黑之暗面的极渊之中,铠甲破碎内脏破碎,生命垂危的时候。 那孩提时代的遥远记忆,就会纷至沓来吧。 凯恩,你想当英雄吗? 凯恩,你能成为英雄吗? 凯恩,凯恩—— ......你要保护我吗? “抱歉。” 男人如此回答了女人,他自始至终也没有向着那美好的花田前进哪怕半步,即使在意识到这里恐怕是自己因为坠落受到的冲击而陷入的自我回忆的幻觉之中之前,男人依旧没有前进半步,哪怕自己的手指已经深深的陷入手掌之中,他也依旧忍耐住了这前进的念头。 那坐在轮椅之上,有着矢车菊色瞳孔的女人已经死去多年。 她是不会出现在美好的世界之中的。 这不过是,名为凯恩·乔斯塔的男人,在内心最深处对自己的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一个可以逃避可以退缩的地方,那希望自己放弃的话语,不过是内心最深处最深沉的软弱怯懦。 “我不会软弱的躲在美好的幻想之中。” “玛莉娅......” 男人眼前的花田,开始变为黑暗碎裂的旋涡,渐渐的露出深沉漆黑、带有暗红色的视野——那是眼球受到冲击、毛细血管破裂的迹象,这也证实了他正在脱离自己的幻想,回到现实之中,即便这现实并不美好。 “我会成为英雄的。” 第一百二十章 明神 碎石尘土掩埋之中,少女睁开了双眼。 眼前黑暗一片,什么都没有——但在适应了这个黑暗之后,人类的眼睛自然就会调整自己的观察范围,从而适应这个环境,使得自己能够在黑暗之中视物。 身上传来的重量和触感,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是某种枯死的藤蔓植物,因为其轮廓与手感仿佛僵死的蟒蛇或者枯死的树藤,应该是随着自己坠落下来的时候一并坠落的。几片木板虽然已经破碎,但还能够猜想到这是马车的残骸,这些残骸和藤蔓纠缠在一起,支起了一个小小的空间,使得那些石块、树木的碎片没有完全掩盖住自己,留出了可供呼吸的空间。 米莎试探着去推动,但受伤的手臂一来没什么力气,二来在这种姿势和狭窄的地形里,也根本用不出力气来,推了一下发觉这些东西还有垮塌的风险,也就停手了。 自己正趴在什么东西上面...... 那略带一点柔软的触感,立刻就让米莎明白了这是什么。 她正被法雷尔搂在怀中,身着黑铠甲的男人用自己当做垫子缓冲了少女所受到的冲击,使得少女能够更快的醒来,但自己却仍在昏迷之中,借着其胸口处那微微发亮的黑红色旋涡孔洞,米莎还能看到这男人即便在昏迷之中,也伸着一只手,用自己的铠甲和手臂撑起一个三角形的空间来。 那脸在黑暗之中看不清,但男人的呼吸吹拂在少女脸上,才算是让少女放下心来,至少他的呼吸还相当有力,不像是行将就木的垂死之人。只是在这个姿势和狭窄空间里,少女也没法挣脱现在的困境,只得依然蜷缩在这小小的空间之中,积攒着力气。 她用力的摩擦了一下自己小臂护甲的手腕处。 在打造这具百足铠甲的时候,她委托工匠在这铠甲的小臂部分嵌入一小块晶体——这是某种拥有放射性的天然矿石,虽然散发出的荧光只能够说是异常黯淡,勉强算作是有光亮的程度,但好在它无需任何能源,永久常亮能维持几年,要在这种极端环境下用也足够了。 随着一片黑色的树胶被磨破,内里的黯淡绿色荧光散发出来,照亮了这个小小的空间。 法雷尔的脸在那荧光之下,显得有些痛苦。他紧紧的锁住自己的眉头,几乎挤出了一个“川”字,眼角都拉起了皱纹,显得异常纠结紧张,牙齿咬住下唇,看上去要么就是在忍受内脏的痛苦,要么就是正陷入深层次的梦魇之中。 少女轻轻的伸出手,用指腹在那紧锁的眉头之上抚摸着,像是要把这皱纹抚平一般。 在这只有微弱荧光照亮的狭窄空间之中,连虫蚁的鸣叫也听不到的寂静之中,少女慢慢的抚平那些皱纹,慢慢的擦去面上的血渍,一时之间,紧绷的精神也得以放松下来,甚至于将思绪飘到了更远的地方。 米莎·阿斯塔尔。 这是个并不契合其外表的名字——诚然,她有着近乎于混血的外表,那面容看上去姣好柔美,充满内敛的静谧之美,但其来到这世界之时所身着的仿佛大正样式的巫女服的衣物,以及在战斗之中一点点展现出来的剑术,却又与这个名字相差甚远。 与法雷尔在一起时,法雷尔常常会提到在他的故乡,在那个现代都市的社会之中所发生的一些事情,因为米莎与贝洛是从与其相近的世界而来的缘故,天然的法雷尔就会更为亲近一些,找到一些双方都可以理解的话题。 只是,法雷尔所说到的那些摩天大楼之间的霓虹灯、奔流于网络世界之中的数据、横行于星球大气之中的讯号波段,对于米莎·阿斯塔尔来说,其实都已经是仿佛隔世一般无法探究的事情了。那些虽然潜藏于自己的记忆之中,但已经是不知道多久以前的过去,即便能够理解,却始终难以共情。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 因为米莎·阿斯塔尔,并非是从【现代世界】来到【阿卡迪亚】的人。 法雷尔在和她聊天时,曾提起过因为现代社会的压力过大、节奏太快,无数跟不上时代浪潮、或是无法适应如此日新月异的世界、如此赤裸的堕落下去的社会道德的时候,选择了逃避,因此,一种名为【异世界转生】的文学体裁开始风靡世间。 这早已被创造出来的文学体裁在这个时代变得惊人的受欢迎,作品创作的数量与速度都远超过去数十年的总和,这种并无什么特殊才能的普通人,在一次意外之中逃离了自己原本所在的那个痛苦的黑暗世界,来到异世界之后凭借着自己超出时代的认知和天赋,在异世界获得成就的故事,变得异常受欢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类故事的本质正是因为现实过于残酷。 他们无法获得本该在自己年龄段、在自己人生之中获得的东西——与同龄人的纯粹爱情、与同伴心灵相交的信任、面对挑战携手共赢的勇气,这些在现代社会之中已经完全绝迹的、但对于人类来说乃是最基本的、最理所应当的幸福的美好事物,在异世界之中才能取得。 尽管严格来说,法雷尔本人就是所谓【异世界转生】的主人公,所有异界勇者都是如此。 但米莎·阿斯塔尔是不同的。 她本就是已经死去过一次的人——她本就是已经进行过了【异世界转生】的人。 在她自己所已经很难回忆起来的最初的过去,作为学生亦或者是作为自由职业者的少女,无趣的、一眼就能够看到数十年之后的未来轨迹的生活着,按部就班的摄取营养、按部就班的进行无意义的虚伪交际、按部就班的进行工作。 这并非是人生,这只不过是【活着】而已。 然后,在某一天的凌晨,一场她自己已经无法回忆起来的事故,将少女的生命夺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如同被准备奉献给神明的祭品一样,被包裹在不知名材质的织物之中,倒吊着悬挂在幽深巨大的厅堂之中,在其视野所能够看到的方向,密密匝匝的悬吊着无数仿佛蚕茧一般的结构,使得这里看上去有如蜘蛛的巢穴。 而随着新人的到来,那些蚕茧之中的人们,发出了自己的欢迎。 米莎在这里生活了多久? 谁也不记得了。 在这个世界之中,作为肉身的部分被包裹在织物之中,悬吊于穹顶之上,而作为精神的部分则能够自由的活动,彼此交流沟通。在这个世界之中,为了能够唤醒已经陷入沉寂的魔法之风,使得这个渐渐陷入死寂的世界重新苏醒过来,作为精神体的异世界亡者们会被投放至其头顶的那颗星球之中,藉由占据由魔法力量所打造的肉身,探索这已经被迷雾笼罩、充斥着神秘与不详的世界,唤醒星球的生命。 她与仇恨着英雄作为祭品被培育出来的邪教祭品一同作战,与狮子一般雄心勃勃毫无畏惧的异国骑士探索云海、与无法决定自己人生的悲哀的人造英雄一起解放魔法之风、与寻找复活已死之人方法的杀手共同降服飞龙。 在某一天,在某个米莎自己也无法记起来的日子里,她只记得自己坠落下了云端。 然后,在那混沌一片的意识之中,面容冷峻、声音冰冷的女人站在了自己面前,腰间一柄修长弯曲的太刀,绯红色的刀柄与仿佛雷电一般的刃纹,金色护手熠熠生辉。 “......你已经死了。” “那么。” “要成为我的勇者吗?” 在那七彩斑斓、仿佛无数彩虹正在生灭不定的光晕之中,少女哭泣着、少女挣扎着。 因为她所期望的人生,又一次的被剥夺了。 她所希望获得的、并不是一事无成的惨淡的活着的人生,又一次的消失在了她的眼前,这世界留给她了友情、亲情和勇气,又冰冷无情的将其剥夺而走,再一次的将其丢到了这个死后抉择的世界之中。 在那七彩斑斓的虹光之中,少女哭泣着、少女崩溃着、少女绝望着。 直到她连眼泪也不再流淌、直到她连哀嚎也不再发出、直到她连啜泣都不再动作。 虹光之中,一个声音、一个念头,被传递给了她。 只是倾听、只是感知,就能够觉察到说出此话、发出此念头的人的疲惫不堪、那并非肉体之疲惫,而是自灵魂层面的劳累崩溃,衰败腐朽阴郁的灵魂之中,努力发出了安慰的话语。 “所谓的人生,就像是背着重物,走在一条漫长得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上。” “欢笑的人,哭泣的人,想见的人......” “......已经见不到的人。” 在哀伤悲戚之中,那疲敝衰朽的声音轻轻的说道。 “即便如此,也要继续走下去。” “今天也......” “继续所谓的人生。” “lif goes on.” 少女的手握上刀柄的瞬间,那些记忆就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去。 那些战斗的本能、那些精妙的剑术、那些对敌的策略,全都如同从指缝之中抽走的水流和砂砾一般,只有星星点点能够残留在手指之间,其余的一切都化为乌有消散。 其手中之剑名为【明神切村正】。 阿卡迪亚之神器,皆是在数百年以前,那降临于世界的毁灭一切的第一次浪潮之中,由天才工匠、阿卡迪亚已知最杰出的锻造师【工匠村正】使用无数不知名的材料锻造打制而成,其中倾注了工匠村正的心血,甚至于打造好的当时就会自行飞走寻求最适合的使用者,其名字在打造完毕的当时就已经决定,但这一条令并非没有更改。 明神切村正正是唯一一把以工匠村正之名所命名的传说武器。 它的真正本名早已被人遗忘,而从第五次浪潮以来,其明神切之名,就彰显于大地之上。 斩杀【明神】的利刃。 所谓明神者,正是游弋于星空之中的彩虹之光晕、正是能够扭曲一切时间、破坏一切空间,仿佛佛经之中所言的无上破碎金刚乘一般的不动金身一般的光芒,其被以神明来形容赞颂实在乃是理所应当,扭曲一切规则粉碎一切定理的七彩虹光之魔物,正是被称之为明神之物。 也就是...... “尤萨......” 那只在勇者与神器之间能够看到的心念空间之中,弥散而出、布满一切所见的彩虹色光晕,正是能够扭曲定理、歪曲规则、玩弄时间与空间的尤萨之光芒。 伴随着米莎·阿斯塔尔一步步的掌握属于明神切村正的力量,那些被尘封在光晕之中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正在一步步回归,那个害怕战斗、渴望和平的少女的内心之中一点点的涌出了曾经的勇武果决,那些铭刻入生命之中的剑术,正以正常情况下所不能够理解的方式透过尤萨之光晕,回归到少女的心底。 米莎·阿斯塔尔意识到了这其中的诡异之处,如果说传说武器乃是工匠村正利用未知材料、未知的高超技术所锻造而出的为了抗衡浪潮、拯救世界的工具,那么为何能够将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甚至并不属于这一次世界的记忆保存在那团虹光之中? 为何在阿卡迪亚之中,在第五次浪潮之前,甚至从未有人听说过明神切村正这柄传说武器,亦没有在书籍之中记载,又是谁将这柄武器的名字改为明神切村正,为何要如此,难道这柄武器只是在对抗第五次浪潮之中最终的魔物尤萨之时起到过作用吗? 她无法对这些问题视而不见,可当每次回想、探索这些事情之时,那异世界的记忆,就会一点点挤入她的脑海之中。 让她一点点一步步的变成另一个人。 但这一次,米莎·阿斯塔尔是不会认输的。 因为在她的身边,在她的灵魂记忆深处之中,有着不能够改变、不能够忘却的东西,有着值得为其让出一片净土、值得为之永远守护的东西。 那是个有时一脸傻乎乎、有时又沉静镇定的少年。 尽管他的外貌、他的肉体都已经是无可辩驳的壮年男子,但那份脆弱柔软、不曾被生活之变故所改变的天真的内心,对于米莎来说就是少年无疑。 不让这份最真挚的爱变质、不让这份最热切的爱变化。 法雷尔...... 我会成为你所期盼的人的。 少女如此想着,从仍在昏迷状态之中的男人胸前摸索着,拿出了那个自己亲手给他挂上的挂坠——如同一本黄铜所制成的迷你书籍一般的魔法道具,这道具对于战斗来说全无用处,只不过是能够储存下声音,并将其播放出来而已。 嘴唇微微开合。 简短话语,留存于那神秘莫测的魔法能量之中。 第一百二十一章 灯塔 维克密林边缘,原光月城旧址。 伴随着【无数世界诸国土】的能力被全力以赴的催使起来,比起先前撕开大地轻描淡写的掩埋一众勇者,现在他要更加小心翼翼,持有神器镰刀【净海流离】的男子体内拟似以太如同海浪一般灌注入神器之中,那些由砖石精铁混合而成的古代城堡的表皮、铭刻了无数魔法纹路、有着近乎血管结构的内部岩层,都在那神器能力之下被剥离抛飞,一层层一块块的被神器抛飞化为粉尘。 这是应有之理。 尽管已经不再能够活动、也更不完整,但这座城堡的结构之中附着的气息令已经趋近于五次觉醒层次的神器净海流离都变得畏畏缩缩束手束脚,难以发挥全力,那些被一层层打开的断面之中的魔法咒文、纹路和框架,都标志着这城堡后来修筑的那层外壳之下的,乃是更为久远的、更为坚固的什么东西,也因为如此它才会被凯夫拉选做用以压制尤萨力量之残余的镇物。 这座城堡,原本并非建筑,而是活物。 在阿卡迪亚已经无限趋近于消失的魔法师们,曾在古代创造过与之相似的造物——他们通过咒文赋予巨大的岩石造物塑像以生命力,并将其唤醒充当侍卫亦或者搬运重物的奴隶,现今这种造物法术已经完全消失,但创造出人造生命、赋予无生命之物以活动能力的傀儡魔法仍旧存在,只是难以流传,只在部分人手中有些微残留。 在久远的古代,创造出这座城堡的异族法师,正是将整座城堡活性化充当傀儡使用的。 现今,在哥布林一族之中已经完全失传,再也无人懂得使用的只属于哥布林一族的超位阶法术【嗜血术】,也正是由这位据说并非人类、甚至并非寻常魔物的异族法师所开创出来,现今的哥布林祭祀们的确能够使用效果远超一阶法术本该有的效果的独特嗜血术,能够短暂的令受术者脱离当前的位阶升至更高层次,拥有更强战力,但这不论是范围亦或者是效果都远远不能够与传说之中的超位阶嗜血术相媲美,在其巅峰之时,异族的法师一次就能够为数万哥布林战士附着上嗜血术,将其全员都拔升至最低可以媲美二次觉醒巅峰的勇者的层次。 他甚至能够以自己的灵魂脱离肉体,制造出笼罩小半个大陆的雷云,在其雷云之中,太过弱小的勇者连解放神器都是奢望。 而这位异族法师之名虽然并不为人所熟知,但此刻正在破坏他的造物的男人,却当然知道他的身份、知晓他的能力,甚至于就连这位异族法师的尸体,也正是落到了他背后的组织手中。 “【妖魔国师】......” 那被尊称为妖魔国师的异族法师已经成为了过去,但就算如此他所留下的这具巨型傀儡依旧坚固得难以置信,凯夫拉在上面铺设的那些砖石铁浆并不能阻挡净海流离的锋锐,但傀儡本体的部分则极其难以破坏,以至于就连那一直沉默寡言的、被称作“尤萨”的僵尸都出言指点。 “缺口......” 在其指引之下,男人果然能够在那看似牢不可破、坚不可摧的造物之中,找到一个用铁浆所封闭起来的破口。 这个破口并不大,只有成年人手臂粗细的程度,但破口却光滑无比,那些密密匝匝被附着于岩石之中的魔法纹路被直截了当的贯穿切断,以至于这周围的部分失却了连贯性不再能够维持坚固不朽的特性,净海流离的刀刃席卷之下,迅速土崩瓦解。 男人心里泛起了轩然大波,但面上仍旧强装镇定。 他意识到这缺口是什么东西打出来的了...... 在其组织的记载之中,详细的记载了数百年前那位妖魔国师的最终结局。 其已经带着所有的军队、包括这具恐怖的傀儡魔城自沿海一带登陆而上,魔物军团几乎要摧毁半个国家,整个三圣大半领土都被卷入战火之中,现今仍有那些年纪极大的古老哥布林们能够以代代口耳相传的方式,诉说着当时哥布林一族的帝国的辉煌。 然后,自三圣联盟王都惠普城之中,一道光芒跨越整片大陆的遥远距离,贯穿了妖魔国师的头颅,干脆利落的杀死了这位杀死了超过一百名勇者、令三圣联盟一整代勇者几乎全军覆没的妖魔。 “这就是圣弓所打出的伤口......【尤萨】,这就是弓之勇者的锋芒吗?” 没有得到回答,但男人心中已经知道答案。 三圣器之力量,再一次的摆在了他的面前,这也使得他的愿望、他的志向看上去又一次的动摇了起来,又向着更为遥远的方向后退了一大步。 只是,虹彩的魔光令他内心的这点退缩消失不见。 因为本该在凯夫拉沉入整座城堡、他撕开整片大地如此之大的动静之时到来的圣弓之光芒,并未到来。他自然知道那位弓之勇者代代相传的最为明显的能力,就是他们几乎都可以将极其巨大的范围纳入到自己的观测范围之中,以肉眼观察整个三圣联盟的全部国土只是寻常,其拉开圣弓之后的攻击范围更是整片大陆皆在射程之内! 但当代圣弓尚且稚嫩,再加上此刻笼罩于整个维克密林上空这唯有自己才能够看到的虹彩的魔光,如此之巨大的变化都被属于尤萨的纯粹精神能量扭曲歪曲掩盖下来,因为这乃是第五次浪潮之中最后所到来的末日审判、在灯塔内部被认为乃是历代最强浪潮的王牌的尤萨的力量! 确实,那一代的圣弓只用一击就杀死了如日中天、嚣张跋扈得不可方物的妖魔国师,毁灭了那支足以组成一个强大帝国的军队...... 但即便是三圣联盟亦或者北方战线也不得不在其官方历史之中承认...... ——第五次浪潮的结局,尤萨降临之后,唯有圣剑得以生还。 其余所有初代勇者,包括四大圣器在内,全部阵亡! 那是毁灭了从第一次浪潮开始积攒下来的全部有生力量和已经成长至巅峰时刻的勇者军团、毁灭了所有传说武器之中最为坚固者之圣盾、把它打到残破不堪的尤萨的力量! 在这精神能量笼罩之下,自己可以放手施为! 而自始至终也没有动手的僵尸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从破封而出的那个瞬间开始,它就一直感受到一种微弱的、几乎不可觉察的波动。 这具身躯所能够承载的意识实在太过稀薄,甚至不配称之为尤萨的意念碎片,只是一点点念头上的残渣,但依旧能够匹配上些许记忆片段,那跨越星球而来的巨大虹彩魔物的意念的残余被压制在这城堡之下,但回应其呼唤的,却并不只有那片巨大的残余。 只是,残余之物太过巨大,以至于掩盖住了这微弱的回应的波动。 ......这感觉并不像是从尤萨身上坠落的渣滓的碎片...... 它没有做声,只是静静的看着这灯塔的人一点点挖开、破碎那些岩块,等待着作为主体的那些力量意念的残余破封而出。 在被人类所击败的这百多年间,它学会了等待。 无论何等天骄,始终都会衰老至死。 只需静静等待,胜利时机自然就会到来。 三圣联盟,王都惠普。 穿着皮质猎装、带着有翎羽的兜帽的青年男子有些微疑虑的抬头看向天际。 只是,什么异常都没有。 即便如此,青年男子依旧没有放下心来,他思索再三,还是拨动了一片金色的通讯贝。 通讯贝那头,传来的则是那位精神旺盛、活力满满的老爷子巴尔杜尔的声音。 “有什么事情?” 图书馆之中的克罗地亚·劳班九世一直处于心神不宁之中。 尽管有着贵族的头衔,但克罗地亚本人是并无任何特异能力的——他既不是勇者、也不通晓法术异能之流,祖先所传承下来的血脉在其血管之中流淌,却并未令他成为法师。 但今天他的心神却一直处于一种难以平息的莫名焦虑之中,这在过去是从未发生过的,从早起开始他已经擦了五遍柜台,整理了十几遍目录,但却一直无法把自己心中的这点莫名之火发泄出去或者平息下来。 “啪嗒。” 随着他无意识的敲打着书桌的桌面,书架上的一本最近他曾经翻阅过的书籍随之掉落下来,其中的书签半截歪斜着伸出来,克罗地亚·劳班九世也就自然而言的伸手捡起这本书,把书签抽出来,看看这金属的书签有没有划伤脆弱的书籍纸张。 翻开的一面上,写着漂亮的花体字和注释。 那上面所叙述的正是一个近年来在三圣联盟之中已经渐渐销声匿迹的名字。 【灯塔】。 所谓的灯塔,是当船只航行在黑暗迷雾笼罩的茫茫大海之中时,于海岸线上所建造的巨大人工建筑物,点起由鲸油驱动的火盆,用镜片将其反射出去,为船只指引陆地的方向。 与它充满希望的组织名不同,这个组织乃是期盼浪潮袭来的邪教组织。 是的,它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完全陌生未曾听闻的组织之名,但对于抵达了一定层次高度、有着在国家之中一定地位的人来说,这名字可并不陌生。这一曾经在大陆之上掀起数次起义和暴乱的组织,近些年来已经渐渐的销声匿迹了。 “浪潮是让世界重归宁静的仪式,我们应当接受而非反抗。”便是该组织的宗旨。 其组织成员十分复杂,几乎分布于世界的各个角落与各行各业,甚至于在从前的巅峰时期,就连三圣联盟的贵族高层之中、北方战线的高级军官之中,哪怕是在遥远的东洲之中,都存在着灯塔的成员,他们无声无息的潜入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准备着迎接浪潮的到来。 如果只是如此,灯塔其实不足为惧。 但最为要紧的地方在于,在这个组织之中......在灯塔内,存在着复数的传说武器使用者,曾经也出现过该组织传说武器使用者袭击勇者企图抢夺武器的事件。 各个国家对于该组织则抱有相同的态度,相关者一律严肃处理,有人说浪潮便是这个组织的恶行,也有人说他们是发现世界真相的人们…… 原文的记载就到此处为止,但在那漂亮的花体字,不知道是哪一位克罗地亚劳班的注释之中,还写上了更为深层次的、隐秘的、不能够对大众所开放的消息。 “灯塔确实拥有利用精神污染、从已经契约勇者的神器意识之中覆写、从而夺取有主的传说武器的能力。” “其内部持有数量相当惊人的未觉醒神器本体,也同样精于寻找、甚至于预言异世界勇者到来的时间节点,将新晋勇者通过种种手段拉入组织之中。” “为探求其背后所隐藏之秘密,记载世界真实之历史,我加入灯塔之中,成为【真实大罪司祭】。” “人类总是如此,见不到太大之物,见不到太小之物。” “克罗地亚·劳班六世。” 第一百二十二章 画 在这个世界步入行将毁灭的序曲之前,在那统领着二千万破坏天使的神之使者吹响末日号角之前、在那焚毁三界的烈焰之环闪烁于高空之上之前,人世之间所存在的,更多的乃是一些 微小到几乎不可见、更不会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所在意的东西。 与那能够毁灭整个阿卡迪亚之星球的所有生命的虹彩之魔物【尤萨】、抑或者是能够与之匹敌战胜数度浪潮的救世之器【三圣器】比起来,这些生命往往微不足道,没有那么波澜壮阔的史诗、没有那神话战场之中的宿命对决,那些柴米油盐烟火之中的点点滴滴,那些一茶一饭当中的平淡,就是构成了这个世界绝大部分人的所有人生的构件。 尽管这些占据绝大部分体量的人,对于世界的影响其实微乎其微。 将时间稍稍往回倒退两个星期、将世界的指针向后方回返那么一点点的格数之后,对于世界来说无关紧要、但构成了某个人人生之中的沉重基石的时刻,就展现于命运之手的眼前。 两星期前,三圣联盟,王都惠普城内。 法雷尔微微转动了一下自己的头,但很快就被一声严肃、甚至可以说是严厉的“请不要动!”所打断了,使得他没能调整好自己已经微微有些发酸僵硬感觉的脖颈,不得不继续保持着这个尴尬的姿势,笔直的站在椅子后方,将自己的一只手搭在椅背上。 而坐在椅子上,同样原本满怀好奇的米莎现在也已经有些微微的不适,只是出于涵养没有发作。 此刻,在他们对面正以夸张的姿势挥洒水墨颜料的老人,眼神之中的光芒简直像是两盏被聚焦起来的汽车大灯,让法雷尔都不敢直接去和他对视,生怕被那灼热的目光点燃了自己的头发,但即便如此那灼热的目光还是令他难以直视。 这桥段法雷尔曾经在小说里读到过。 ——只是,皇帝李嘉图·m·路和他的王妃的故事结局可不怎么好啊...... ——呸,我现在怎么在想这种不吉利的事情! ——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是的,正如同那个“废柴屠龙少年拯救世界”的故事之中所描写的一样,那个伴随着刘建设的半个青春的故事有着一个并不美好的结局,每每读到最终的那句稚嫩、天真、令人心痛的日记,泡面头的宅男就恨不得跳起来一拳打爆老旧的电脑对面、那个网线对面的作者的头。 但他没想到自己在来到了阿卡迪亚这样如此王道的“异世界转生”的发展之后,居然可以碰到如此相似的场景——在与米莎在惠普城的街道之上闲逛、说一些悄悄话、享受少年少女之间天真纯质诚挚的爱恋滋味的时候,一个穿着打扮截然不同于本地的三圣联盟居民的老人忽的从自己的小地摊上跳了出来,一把扯住法雷尔的手,非要拉住他们给他们画一幅“小肖像画”。 天可怜见,被黑潮津上之利刃刺激得格外敏感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反应过度的法雷尔差点就在大街上拔出那柄夺取而来的拟似神器【虚龙·氷面镜】,给这个疯疯癫癫的普通人老头一刀,凭着薙刀的锋锐和他现在的力气,一刀下去连街上的地砖都能砍开了,怕不是就要来个血溅当场,所幸他及时的忍耐住了这个冲动,没有拔刀。 老头身上的衣服很有些类似于在刘建设家乡的古代所流行的衣服类型,长袍大袖,缀有流苏,只是很显然年头太久了没有及时的得到缝补和换新,以至于看上去就是一股老土陈旧的感觉。他自称是从遥远的东洲来到三圣联盟境内的——这个国家他倒是听说过,据说那是与三圣联盟所在的大陆隔海对望的遥远彼方,那里是由一整个国家统治一个大陆,其思想形态与民族习俗也都与自己家乡古代的儒文化圈非常类似,只是终究是似是而非的东西。东洲人在阿卡迪亚倒也不是那么的少见,许多据说属于某个巨大的跨洲巨型商会的商人们就来自于那里,不少人在年老之后干脆留在三圣联盟境内养老生活,也许这个老头就是类似的身世。 但不管怎么说,在大街上突然被人拉住提供什么服务这种事情,哪怕是在异世界,也是以诈骗、偷窃甚至于抢劫相挂钩的,哪怕这是在三圣联盟的王都、天子脚下也是一样。不过法雷尔倒也不是很担心这家伙真要动什么歪心思,毕竟勇者是一群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拿着刀子混饭吃的货真价实的亡命之徒,这些王国所培养的最顶尖的为了拯救世界而战斗的亡命之徒可不会怕什么灰色黑色的手段。 再加上米莎似乎对这种事情还挺感兴趣的样子,于是法雷尔也就顺着她的意思来到了老头子的摊位面前,在旁边的一小块树荫遮蔽的空地上站定,按老头子的要求摆出一幅就好像是旧时代贵族的祖先画像一样的姿势,三圣贵族的祖先画像大多都是这样,祖先穿着铠甲带着武器站在画面一侧,另一侧则是坐在软椅上的贵族夫人,中间则是他们的孩子,标准的家庭画像的站位。 但一看到老头子甩出来的那一大排眼花缭乱的工具,法雷尔就知道这没有一个小时怕是走不了了——就像是李嘉图·m·路的遭遇那样,以为只是简单的街头速写甚至快速素描,但那个被安排的画师把工具箱一字排开的瞬间,可怜的黑皇帝就觉得自己上了个大当。 只是法雷尔没想到自己也上了这老头子的当,听说是东洲画法的时候他还暗自放心松了口气,因为东洲的画风在他的想象之中和云山雾绕泼墨成风的家乡的古代画风应当大差不差,但这老头光是画笔就排出来了十几种不同造型的,每种都有七八个型号,鼓鼓囊囊一大包看上去就像是一大包暗器。 然后,作画开始了。 看不到老头的画面,但从他那被扎起来的袖口都被其动作扯开的激烈称呼、从老头那动用了全身力气、以各种夸张姿势蘸取颜料喷洒粉末的势头来看,即使不是李嘉图那倒霉蛋的那副《路明非皇帝与茜茜公主》的欧式古典派油画,恐怕也是一幅《拿破仑皇帝翻越阿尔卑斯山》那描绘帝王姿态的巨幅画作。 许久、许久。 老头的动作自然引来了大量的群众围观,甚至就连骑卫队的人也有过来围观到底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人聚集起来,等看到老头的画面之后,骑卫队的人也带着一种相当令人感到迷惑的复杂表情和那些群众慢慢的散开了。 良久之后,老头的画作终于完成。 法雷尔揉着自己僵硬的脖子,锤了锤自己的肩膀,问问米莎是否需要搀扶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后,两人一起牵手走过去看了看这耗时估计超过两个小时的画作到底在画些什么东西。 那画面确实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在那画面之中,站在椅子背后的并非是身材挺拔、穿着黑色铠甲、面容冷峻沉静的勇者约翰·法雷尔,不仅没有铠甲,就连衣物也是半点和他身上的相同点也没有——在那里所站着的,是面容普通到有些太过寻常、黑短发黑眼珠,脊背微微有些佝偻,眼神也显得像是近视了一般有点迷离的少年郎。 他表情只能够用迷茫和稚嫩来形容,没有法雷尔的沉静冷峻,完全不像是经历过生死之间的战火的样子,其身上穿着的更是蓝白二色的衣服,这衣服完全没有量体裁衣的剪裁感,直挺挺的长筒长袖长裤,从中间分开的拉链连接,穿着一双有些发黄的白色运动鞋,他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看上去就像是上课睡觉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一样。 在椅子之上坐着的也并非是身穿红白二色的大正式服装的剑道少女,坐在那里的乃是一位稚气未脱、鼻梁之上架着一副小巧可爱的银丝近视镜的黑发少女,头发显然没有怎么太过修饰,但也仔仔细细的修剪了刘海和鬓角的长发,后面的马尾微微弯曲的垂着,身上绿白二色的水手服和百褶裙是典型的校服样式,白色的小腿袜和方口小皮鞋,纤细的手腕上还带着多啦a梦的发圈,膝盖之上的也并非是金色刀镡的太刀,而是一支有着齿轮结构的管萧。 在这双方面上都有些局促的画面之中,那些细节虽然只是用颜色晕染出来、再加上一点点的勾线,但却显得格外逼真鲜活。 但老人绘画的手艺实在是并不重要—— 他所画出的内容才是真的叫人感到惊悚! 旁人不得而知也就罢了,但作为本人的他们自己怎么可能不能理解这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表情迷茫困惑的少年,正是在进入那个小小的房间、把自己自囚于房间之中十年之久之前的刘建设的样子,那正是他青春年少、对未来充满希望和迷茫的青春期少年的样子,就连身上那身校服也是一如既往的看上去丑陋老土! 那稚气未脱的少女时代的学生,正是在两度死亡之前,在自己踏入那个无聊的、看不到希望的“家乡”的世界之前的样子,那是她还没有丧失掉对于生活的乐趣、没有意识到人生之无趣和艰难时候的少女模样! “这!” 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震惊,知晓了恐怕对方看到的那个自己也是自己内心最深处、最开始的脆弱模样,这仿佛灵魂被人看穿的恐惧感和震惊感一下子充斥了两人的身心! 老人却只是呵呵的笑了。 “在落下第一笔之前,就连我也不知道,我将会画出如何姿态的人们。” “在落下最后一笔之前,就连我这个作者也不会知道,我所创作而出的画卷将在你们眼中呈现出如何的姿态。” “这是自古老时代传承而来的技艺。这些画卷并非出自我的手中,而是冥冥之中上天的意志操控着我的身体所留下的画面,我们将其称之为【帝江图】,据说这是回应人心之祈求而变化的天机表象,我所做的不过是拙劣的、笨拙的仿造品,只能够映射出人心之【爱】。” “我不知道你们在画中看到了什么,年轻人啊。” “但当你们想不起彼此凝望时的那份感觉之时,就将这副画拿出来看看吧。” “你们有忘记,自己想要成为怎么样的人吗?” 随着老人的如此说话,那副画面就在二人眼前变化。 少女轻轻的抬起了手臂。 少年把手从口袋之中拿了出来。 最终,两只手轻轻的触碰到一起,少年的手放在少女的肩头,少女的手触碰到了那只手的手背,少年少女的目光有好奇有惊喜有羞涩,有对于未来的无限期望美好。 第一百二十三章 极渊之行 维克密林地带,极渊,一层。 “法雷尔,我先帮你包扎一下——” “我没问题的。别动、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对于米莎想要先帮自己处理那些伤势的提议,体力还留存了不少的黑甲勇者断然拒绝了,向来对女伴可以说言听计从的他第一次强硬的把米莎按在自己怀里,让她倚靠着自己的胸口休息,在自己的铠甲之上擦亮用以照明的火折子,点燃了随手捡来的一根干枯的树根,法雷尔取下水袋,又从腰间的束带上取下皮质的小包——从萨尔拉斯那里学来的小技巧之一,就是永远不要让自己身上除却武器之外别无其他,要将那些紧急止血、处理外伤的药物、绷带,用以求生的火石、火折子等分为不同小份的放在不同部位的防水口袋里,这样遇到需要使用的时候不需要再去费力寻找,就算丢失部分也不影响。 在那小包之中,法雷尔取出了用油纸所包裹起来的干燥绷带,这种蚕丝制成的特殊布料价格相当昂贵,但也相当好用,沿着其纹路去撕很轻易就能够撕下三角形的一小块一小块,用来包扎伤口、防止药粉掉落和沾染污垢正好适宜,虽然比不上现代科学社会之中的无菌消毒纱布,但勇者们的体质也都强于常人。 借着粗糙制造的火把的光亮,他倒出水壶之中的一点干净清水,擦去米莎手臂之上的伤口的血污,法雷尔一边擦着,一边不由得暗自心痛。 少女的手臂纤细有如白玉雕琢而成一般明净白皙,虽然练习剑术与神器能力令这双手上有了些许浅浅的痕迹,但仍是冰雕玉砌一般的纤长十指,在与其十指相扣的时候法雷尔都不忍心用上力气,生怕损伤了这纤细白嫩的柔荑。 但现在在这手臂之上,两道血肉翻卷如同婴儿的嘴唇一般的伤口出现在手腕之上,其中的血痂随着他小心翼翼的擦拭慢慢的湿润,擦去灰尘血渍之后那些皮肤都呈现出过度的苍白,失血过多、肌肤几乎完全失去血色,而就算他再怎么小心也好,粗手笨脚的男人还是难免的撕裂了那已经被血痂尘土所封上的伤口,随着用清水洗去那些硬化的血块,淡粉色的液体从伤口之中流出......组织液之中混杂的血已经不多了。 不同于他这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痛苦、无血无泪的家伙,米莎为了能够更多的释放出自己的血液,是竖着切开自己的手腕血管,那些血痂夹杂着灰土凝结在其中,擦去的时候连伤口周围的皮肉都在跟着颤抖,只是少女咬住了嘴唇没有哼出声来,等到他撒上凝血的药粉,用三角形的绷带包好少女双手的伤口,少女才像是吐出一口一直压在胸腔里的浊气,蹙起的眉头之上挂上了冷汗的汗珠。 而她那纤长有如天鹅的脖颈和后背上也早已挂满密密麻麻的汗珠,显然刚才的伤口处理实在超出一般女性能忍受的范畴但她却强忍了下来,甚至一声大点的哼唧声都没有,现在还挤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 “法雷尔,你的伤......” 法雷尔并没有回话,他只是向前弯下了头颈,把自己的头靠在少女的肩头上,双手避过少女受伤的部位牵着她的手放在膝盖上较为舒适的位置,环绕着少女,轻轻的、像是怕弄碎了珍贵的宝物一般环抱着她。 这样的姿势可以称之为耳鬓厮磨、本来是极具诱惑性、异常亲近的姿势,但现在灰头土脸的二人如此拥抱着,却只是宁静祥和,男人深深的呼吸着,像是要把少女身上的气味铭刻在肺部,确认现在并非是一场虚幻的妄想。 《诗经·卫风·硕人》之中曾说“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描绘的乃是在那个古老自然的年代之中,对于美丽之人的赞誉,在那不断坠落的黑暗深渊之中,法雷尔所能够去想、以对抗那源源不断袭来的种种声音的,就只有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她的味道。 “你没事......”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他如此喃喃自语着。 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是憋闷的感觉还是充盈在胸腔之内,这证明他在坠落的时候还是受到了超乎承受范围的剧烈撞击和冲击,虽然有着铠甲的保护,没有被碎石、断木之类的锐利物品划破皮肤,但是那撞击还是不可避免的冲击了他的内脏,整个口鼻之中满盈的血腥味道就是明证,但察觉不到疼痛,也就让他免于出现那种一吸气活动就痛不欲生无法走动的现象。不过,这种现象倒也未必是什么好事......疼痛本身就是人体的警报系统之一,如果无法感觉到这种危险信号,尤其是不能感觉到内脏的疼痛的话,很有可能就会出现断骨刺进内脏之中,而自己没有感觉最终出血至死的事情。 只是,在这黑暗无光的地下世界之中,法雷尔哪怕知道会有这种可能,现在就有可能有断掉的肋骨的碎片插在自己的肺部或者胃部甚至肝脏上,但他也不敢去想、不能去表露出来...... “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吗,法雷尔?从那么高落下来、你的胸口都染红了......” 听闻少女关切此言,法雷尔立马用那块湿润的布把自己的脸上用力擦了擦,擦去那些已经干了的不知道是从鼻孔还是口腔还是心肺甚至耳朵、眼角之中流出的血液的痕迹,做出刻意的苦笑指了指自己的头。 “我没事,是鼻血而已,没问题的。稍微......有一点痛,但问题不大。最多也就是摔得有点脑震荡嘛......” 在米莎面前,他强装出一幅稍微有点痛但自己在逞强的样子。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体内所能够感觉到的最后一点点以太都用的精光,现在哪怕是像挤牙膏一样一点点的挤出来都做不到,那些经由生命能量、精神能量与大气魔素混合变化而成的拟似以太已经不足以驱动神器,甚至稀薄得他都感觉不到以太的存在。 过度的催使神器、过度的催使能力招致的恶果现在已经显现出来了。 不仅仅是身体上能够感觉到的虚弱,坠落时对脑部的震荡暂且不提,本就有些迷离眩晕的大脑现在还承载着先前过度活跃现在变得虚弱无比的精神,再加上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一股异常微弱、但是持续在发生的精神波动的扰动,他现在的状态其实非常差。 毕竟,以区区一次觉醒层次的能力运用出原本主人都未必可以做到的变化,这并非是没有代价的。他的血肉之躯不会比坚不可摧的神器盾牌还坚固,看似毫发无伤的吃下那让人联想到星球深处的岩浆暴动、灼烧岩层贯穿地壳的拳头,不可能一点代价都没有。 “你的伤口还好吗,米莎?要不要打三角巾固定一下?” 法雷尔打起那支用枯藤、布片杂物做成的简易临时火把,火把闪烁不定的光芒照亮了不大范围内的一片地区,米莎衣衫上都是干涸的血渍,失血着实不少的她连走路都有些不太灵便了,现在几乎是互相搀扶着慢慢挪动脚步。 头顶依旧是黑暗无边的深空——或许那也并不是深空,只是较为高耸的岩壁吧,凭借手里这支火把实在看不到更远的地方,只能看到周围都是垮塌坠落下来的石块、断木、枯藤之类的东西,还有些灌木被连根拔起又压在碎石土壤之下,只用看的就能够让人回想起那大地开裂、宛如大地之中沉眠的猛兽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一切般的景象。 在这些碎石之中,法雷尔找到了些平整的木板碎片、碎掉的布料和些许金属框架的残余部分,从这些部分来看至少在坠落的时候,两人还是和马车的一部分一起坠落到这里的,但现在只有一些没什么价值的残骸还留在这里,法雷尔尝试着收集了一些,米莎翻出了一袋已经破损的火油袋子,把里面变得干燥宛如胶质的火油夹在布料和藤蔓之间,缠在木板上做成了几支异常粗糙的火把。法雷尔不会做这些东西,自己做的枯藤的火把先不说烧不了多久,火苗还会很容易烫到自己的头,而米莎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手法,做出的火把亮度上要超过法雷尔的那支不少,也不会因为燃烧的油脂坠落烧到自己的手。 米莎只是含糊了一下,法雷尔也没继续问。 事实上,即便他要继续问,少女也无法把答案说出口——这是正在不断的从她本来的记忆之中觉醒的、属于第三个世界的生活经验和战斗经验这种事情,怎么好对自己的爱人这么说? 环顾一周之后,米莎忽的意识到这里少了些什么东西。 在这勉强可以看清的不大的范围之中,地上是有血迹的,而且从出血量来看应该不会是自己或者法雷尔的,这些血已经干涸,大概是在坠落下来,两人都还没有醒过来处于昏迷之中的时候就已经染红了这片地面和土壤,但问题就在此处,既然有这么大片的血迹...... ......这些血的主人呢? “......是马。这个出血量应该是马的,但是法雷尔你有看到马吗?” “没有。不仅如此,我也没有看到缰绳套索的那一套东西......这个高度掉下来,最少也是摔碎了腿的程度,死是大概率的事情,断了腿的马是怎么能自己离开的?” 法雷尔从腿外侧的甲片挂钩上取下短柄的手斧——从之前他就发现,虽然按理来说勇者会抗拒一切非传说武器之外的武器,但那是相当主观的判断......只是握在手里虽然会有灼热的幻痛感,但当做工具、厨具一类的东西来使用,或是简单的拿起来而已,是不会严重到完全握不住不得不撒手丢弃的程度的。 用手斧拨开地上的碎石,沿着血迹的方向稍稍走了几步,法雷尔忽的就停住了脚步,面上的表情也变得非常难看。 他确实没什么经验,不能像萨尔拉斯那样只靠看灰土的痕迹就能知道什么人经过这里,更不像菲斯特那样依靠一点点气味就能够追踪方位,但他也还没有蠢到眼前如此明显的痕迹都认不出来的地步。 血迹被拉伸成了一个长长的、如同墨迹飞白一样的形状,那些灰土碎石被什么重物压平拖拽留下的痕迹、染在上面的血渍,都无可辩驳的证明了有什么东西,把沉重的血液的主人的身体硬生生的拖走了。 这可不是什么小猫小狗之类的小动物,这是专门用来拉车和货物的驮马,不仅身材高大而且腰宽体肥,几百公斤重的这种大型马就算给法雷尔来拖他也拖不走,而现在这地上的痕迹,就清楚的证明了有什么力气非常大的东西,把这沉重的驮马硬生生的拖走了。 这力量恐怕要超过以力气闻名的一切魔兽了...... 要么,那就是一种力气比法雷尔曾见过的那种十米之长的巨型潜地蜈蚣还要夸张的魔物,单枪匹马的拖走了驮马,其用意多半是用来当做食物...... 要么,就是一群力气相当不小的动物一起合力拖走了驮马,就像是蚂蚁的体型虽小力气却大,一队蚂蚁齐心协力之下能够背走体型超过他们几百倍的大型昆虫一般...... 不管是哪种情况,只怕以现在法雷尔这体内以太空空荡荡涓滴不存,连武器都变化不出来的状态,和米莎双手受创疲软无力的伤势,遇到这些动物法雷尔可不敢赌他们对人类的肉没有兴趣。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只怕那堆把自己埋在下面的碎石断木还救了两人的命——恐怕驮马的血引来了这些怪物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而拖走驮马的东西也就因此忽视了在碎石之中还有两个大活人。 “呼......” 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揉揉自己的脸,把那难看的表情收了起来。 不管怎样,先离这些家伙远一点比较好...... 但说到底,我们该怎么离开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弓之勇者的呓语 三圣联盟,【▇▇▇▇▇▇计划实验场地】,地下。 一则讯息被传递了出去——在这点亮着哪怕王都惠普之中也并不常见的闪亮水晶灯盏的地下室之中,摆放着的乃是一具有常规的圆桌那么巨大的贝壳。其外形与官员、军队之中常用的魔法道具【通讯贝】相差无几,但体型上则是天差地别,那种手掌大小的通讯贝论体型绝对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单单是贝体上铭刻着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和镶嵌的宝石就足以证明其价值非凡。 事实上,这是近似于现代世界之中信号塔、信号中继站一般的造物。 虽说通讯贝采用的乃是游离于大气之中的魔素传递信息的方式,有点接近于对讲机所用的短波,但某些经过特别改造的特制品有着能够跨越数个城市的距离展开通讯的本事,但这种长距离播送的讯号也有被别的通讯贝在中途截获窃听的可能,因此才会用这种巨型的魔法机械混合的造物来进行加密。 但这东西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能有的,在三圣联盟之中,能够将其摆在明面上的也只有国家的最高暴力机关【勇者殿】,在其大厅之中就摆放着一具金色的巨型通讯贝构造体,而其余掌握这种魔法造物的也只有身份尊贵的大贵族甚至是王室。 不过,现在摆放在这座隐秘的地下建筑之中的,是品级上比勇者殿大厅那具更高的。它甚至能够以魔法波动的方式,模拟出真实的影像构造体,这一动作的原理乃是放出大量具备自动应当机制的魔法制造的微小粒子,依照那一端的接收端发送的波动讯息来还原出接收端的一切影像甚至是周遭的环境,这使得“对话”过程中出现的人不但栩栩如生身临其境,甚至还能够有限的真正对现实世界做出干涉。 此刻,出现在那发光的魔法粒子构装体之中的,就是身形挺拔、精神焕发的枪之勇者。 而对着这位三圣最有权力的人之一的家伙,却没有多少敬畏的意思,她只是抓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有些发酸发臭的衣服上的油渍也是完全不在意,对着这位枪之勇者发起了牢骚。 “——真的不是我的能力问题!” “在初步的一百二十个阶段的测试都是完全没问题的、每个模拟启动的讯号都完美的进行了传达交替,拟似以太的运转也完全没有出错!” “血肉造物系统的突发异变也完全在掌握之中,三百组对照实验目标、二十轮筛选出来的良性稳定优化种子绝不会有什么问题,仿制魔法石和拟似思想回路的注入也完全没问题、我的实验所有预备的模拟过程都是毫无问题的,老爷子!” “但为什么就是无法启动那把刀啊、该死的!” “呵呵......” 这精神状态年轻的完全不像是老人的枪之勇者只是轻笑了一声,倒也没有太过苛责、太过在意失败的某项事情的意思,轻轻的摆了摆手。 “不论做多少次模拟,但现实就是现实,你永远无法兼顾出所有的变化。” “别焦躁,失败是情理之中。” “哪怕真的是神器的问题......那么,就启动备用的程序即可。资源的浪费、时间的空耗、些许耗材的虚掷都不成问题,只要最终能够成功即可。” “如果计划顺利完成,世界迎来真正的安全之日不会很远。” 历经世事,遇事已经可以波澜不惊的老人好言安慰着这有些发狂的女研究员,这家伙的疯魔性子是出了名的,一旦投入到某些事情之中就会变得好似被精神攻击过一样的癫狂,但其才能却是独树一帜,那独特的才能不是些许金钱的浪费可以掩盖的,因此即便贵为三圣器,老人也没在乎她礼节上的失礼。 “好了,若是真的无法启动,就换用那把剑吧。那把在测试之中波动起伏最大、潜力最高的......” 老人的形象忽的波动了一下,但只是短暂的一个瞬间。 然后,讯号就从枪之勇者的那一侧关闭了。 三圣联盟,王都惠普,王城三圣雕塑下。 猎装打扮的男子听着通讯贝那一端传来的声音,抿了抿嘴唇。 “——那大概就是这个的原因吧。毕竟,这计划已经耗费了三圣太多的资源和国力,甚至动用了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成功之后是能够扭转战局的......” 老人的声音听上去相当笃定。 “所以,你才会觉得自己有些难以形容的不悦。这是你太过关注这件事情了的潜意识作用。” “......或许如此。但初次实装实验就遭遇了问题无法启动?老爷子,你们是把哪一件神器当做初次实验的对象了?” “原本,他们所规划的实验品应该是【天羽羽斩】或【布都御魂】这两把剑型神器才对。本来的架构不是适宜风或雷属性的神器的吗?” 猎装男子如此问道。 “当然。不过,出于比较遗憾的那件事情之后,毕竟有完整的勇者尸体回收、甚至还是完全融合的暴走状态之下,自然使用它来实验才是最方便的......”老人吐出了一个前段时间在他们之中也有些存在感的名字,“【虚龙·氷面镜】。” 接着,老人又疑惑的问了一句:“啊啊,就是二队的那些小家伙回收的那件。你不是全程都在关注吗?” “......” “我也没有特别去关注。那么,是那件神器的实验出了问题,看来之前所推断的‘暴走勇者的精神完全融入血肉与神器之中,二者化为一体之后会更适宜进行改造’的结论是错的。反而会更难以融合和激活也说不定。” 猎装男人如此说着,老人则是哈哈笑了几声。 “没关系!我已经下了指令,如果多次都不成功的话,直接用那件潜能最大的雷系神器就好!之前的模拟测试里那家伙不是反应最强烈吗?” 男子暗暗松了口气,回应了一句:“啊啊......我知道了,【御雷切】是吗?那家伙确实够暴躁、够活跃啊。” 接着又搪塞了几句,猎装男子断开了通讯贝的连接。 ——暂时的、把老爷子的注意力从【神器本身出了问题】的可能性上引开了。 ——你们可真是做了些不知道收拾手尾的蠢事啊,后辈。 ——可别再随随便便就把神器弄到这种损坏的状态再交还回来了,哪怕汇报一个已经丢失、下落不明呢?我可不是每次都能给你们圆过去啊...... 三圣联盟地位最高的几个人之一、所有传说武器的顶点、所有勇者的顶点之一。 身为当代圣弓持有者的【弓之勇者】,叹了口气。 ——你能走到什么样的地步呢? ——给我一个、惊喜吧...... 维克密林地下,极渊一层。 黑暗。 眼前的一切都化为模糊不清的黑暗,宛如潮水一般侵蚀浸泡着视野之中的所有,模糊了轮廓、扭曲了光线,在手中火把所提供的那点微弱的可怜的光照之下,地下世界这宛如远古时代僵死石化的巨人血管一般的溶洞通道,令得行走在这溶洞之中的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这里甚至看不到什么生命的迹象,在这黑暗无光、不存在任何生机的洞穴之中,只有一些呈现出灰绿色的、异常稀薄且丑陋的苔藓生长在有积水的角落处,依靠着那点从钟乳石上滴下来的积水生存着,米莎尝试采摘这种苔藓,毕竟谁也不知道究竟要向哪个方向去找才能够找到回到地面的出口—— 在远离了那个随时有可能会被那种拖走几百公斤的驮马的怪物攻击的地方之后,米莎和法雷尔已经探索过了好几个与现在看来别无二致的溶洞通道。他们所坠落下来的地方像是大厅一样,宽敞、高大,而周围则被几个幽深的管道所连接着,这些大概率是因为水蚀作用或火山喷发效应所形成的孔洞还是比较宽大,能够容纳两人在里面自如的行走活动,但很快有的洞穴的尽头就变成了无法通过人体的窄小裂缝,有的则被深不见底的悬崖所阻断,往下更深的黑暗连一点风声都不会传出,现在他们所走的这个洞穴是唯一一个还算好走的。 除了一点点的水和这些灰绿色的苔藓之外,这里几乎什么也没有。 但那些苔藓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先不说那看上去就叫人感到恶心仿佛发霉的霉斑一般的颜色,那刺鼻的仿佛某种尿液一般的骚臭味也叫人望而却步,显然是不能够放到嘴里去吃的。也就是说,米莎和法雷尔现在处于肉眼可见的饥饿的危机之中,哪怕现在二人还不觉得饿。 法雷尔把一根拇指放到嘴里,然后拿出来感受一下空气的流动——但从电影里学来的这招显然没管用,他一点清凉的感觉都没有,恐怕是这条溶洞之内没有风。 米莎跟着做了相同的动作,但她脸上却没有什么过多的担忧。 “没事的,法雷尔。确实没有风,但这里的空气还没有到污浊的程度,证明一定有和外界联通的裂口存在,有空气的交换,否则我们早就窒息了。” ——是这道理没错。 ——但你一定也很忧愁吧,米莎...... 法雷尔心里如此默默的想着。 ——我们之所以没有窒息,也有可能不是因为这里有与外界联通的裂缝,而是因为在被什么人袭击的时候,他\/她打开大地的裂口时,大量的空气被吞了进来,在这些巨量的空气面前短时间内当然不会觉得空气浑浊,但时间长了总是会耗尽的...... “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米莎?” 他忽的开口说话,打算打破这个沉闷的气氛。 “嗯呢?” 少女从喉咙深处发出两声嘟囔声,颇为好奇的把头转过来看着他,昏黄摇曳的火光下刘建设的脸上居然还挂着一抹笑容,相当勉强但是还看得出来是在笑。 “坏消息是我们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怕是只能吃石头了。” “嗯——?那么好消息是什么呢?” “好消息是......” 刘建设如此拉长了声音说道。 “石头有的是。” ...... 沉默、沉默。 然后,少女本来想扯出手来给他一个暴栗的动作因为扯到伤口而不得不停止,顾不得连忙上来捧住手臂的法雷尔,米莎“啪”的踩了他一脚。这动作并不大,力道也很浅,除了知道踩下去也拿穿着甲靴的男人没办法之外,也是又好气又好笑的少女只是作势而已。 “我的衣服都要结冰了哦,法雷尔。” “下次不许再说这种冷笑话了!” 说了个冷笑话让身边的心上人振作起精神来,法雷尔也就装作被踩的很痛的样子大呼小叫起来,但就是这一个动作的功夫,火把的火光就掠过了一旁石块上的诡异痕迹,让他一下睁大双眼。 将火把换了个手,见他面色不对劲,米莎也一下收敛了表情,把目光挪了过去。 那石块之上,有着一个清晰的、明显的脚掌印记。 应该是这脚印的主人踩到了某个水坑或是什么湿润的地方,使得其脚掌沾染上了水,落在这块石头上的时候因为火把的光一闪,水痕反光发出闪亮,才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 那脚掌相当完整,大小上比法雷尔的脚印要小两三圈,也就和一般的女性赤脚的大小相差仿佛或稍微更小一点,但脚掌很短,只有前脚掌的部位是着地的,四个清晰的脚趾形状的印记留在上面。 法雷尔只是稍稍一打量,伸出手来左右对比一下,面色就沉了下去。 因为,这脚印之上的水迹尚未干燥。 也就是说...... 脚印的主人,就在不远处,而看脚掌的形状,如果不是某种膝盖向后弯曲脚掌向后长的诡异结构的话,那么这东西就在他们前方的不远处! 第一百二十五章 帝王亚种 在意识到那东西就在他们眼前不远处之后,法雷尔便收起了那点刚刚才出现的些微轻松感觉,脚步也变得不那么轻快迅捷,转而变为较为沉重、缓慢、稳定的略微横向的伸出、落地,每一脚都踩在稳稳当当的石块上和石缝中,却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指尖拈起一点点的滴水,他顺手将其抹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那本来只是显得潮湿、并无一点凉爽之感的额头,忽的在他迈出某一步的瞬间,宛如被清风吹过,冰凉凉的风带走了额头的温度,使水滴宛如一小块正在融化的冰。 那正是在这狭窄的山洞隧道之中骤然鼓动的风...... 他握紧了拳头,小臂铠甲之上经由萨尔拉斯的建议加装的钢制钝刺早在对抗凯夫拉的那一击蜂刺之时就已经被震碎,但用来铆接那一排钝刺的销钉却还残留在表面,随着其动作足以轻易的撕开人类脆弱的皮肤、扯开血肉之躯的表皮,把其中的那点血液放出去。尽管这是个并不可靠、谁也不知道能够用几次、起多大作用的“武器”,但也是目前他所能够使用的唯一一件武器了。 双足深深扎根岩石之中,大腿微微弯曲下蹲。 将火把交由米莎,左手抹过腰际,他已经将两枚小小的坚硬石块攥在手中。 然后,在风声袭来的那个瞬间,两枚石块在其指尖剧烈的摩擦、挤压、碰撞,火光迸射之中,远远超越一般常理上的打火石所能够制造的火花从他的手掌之中喷溅出来,被手掌所约束,只向着自己身前的那方向毫无保留的喷射出去一道炫目的火光! 这是含有镁制矿物的火石、这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之中才会使用到的爆明照明弹、那远超寻常火石的燃烧效能和瞬间反应速度若不是以水火不侵的神器铠甲作为容器来释放,足以在片刻烧融血肉骨骼、发出的亮光足够让人视网膜脱落、在短时间内失明! 在那炫目的火光之中,脚印的主人、袭来的生物,在法雷尔眼前展露了真身。 在后来的勇者殿某本魔物手册之中,是如此描绘这些居住于极渊之中的生物们的。 “其名为【帝王亚种】。 截止至记叙者书写本篇记录之时,只在维克密林地下区域,通称【极渊地带】之中存在其族群。暂无于此区域以外地区观测到相近种群或相似外观、能力的生物种群存在。” “其外观略微近似人类\/亚人种群,二足行走或偶尔四足行走......” 在那大段大段宛如身临其境的记载之中,笔者详尽的描写了这种居住于极渊之中的生物的外貌、能力、气味、推论种群制度和宗教仪式,就仿佛他曾经真的直面过、接触过这些生物一般。 而现在,正是这种生物与人类初次见面并留下记载的开始。 在那璀璨火光之中,法雷尔所看到的乃是全身呈现出青灰色、略带绿色斑点的人形生物。这生物的个头对于常见的人形动物,比如猿猴、猩猩、狒狒一类的来说比较巨大,粗略一看身高不会逊色于一般的成年女性,至少其眼前的这只就是如此,体型略小于米莎,就那瞬间所照亮的全貌来看,没有体表的毛发存在,全身赤裸,不存在衣物一类的东西。 为防止这种动物体表带毒亦或者是什么其他的恶心物质的情况,法雷尔没有贸然的用手去抓这凌空飞来、显然是跳跃扑击的人形生物,而是用那带有铆钉销钉的护臂略微斜向一点的砸到这家伙的身上,本就是以逸待劳的砸拳加上这东西飞扑过来带起的势能,一声响亮的脆响回荡在狭窄的隧道之中,显然法雷尔近乎全力以赴的一记砸拳直接打断了它身上的什么骨头或者什么器官把这东西凌空打了下来。 但法雷尔面色也并不好看,就从这一记分明是自己以逸待劳的砸拳来看,在几乎动用全身力气的情况下虽然把这东西打落在地,但那力量的反馈大的惊人,远远超出自己原本的设想,要是只看这个体型的话,正常情况下自己这一拳足够把一般的女人凌空打得倒飞回去才是! 这东西的重量不对......它的密度太大了! 而这生物的身材简直可以用削瘦、瘦弱来形容,如果不是有什么体内植入大量的金属物品、亦或者是根本就拥有那种火山地带的犰狳魔物才会拥有的金属骨骼\/金属甲片之类的器官,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东西的肌肉密度远远超越人类,因此才有这么怪异的反馈! 虽然大脑之中已经泛起了激烈的风暴,但法雷尔却不会因此而停下自己进攻的步伐,既然自己接近全身力气的一拳都没法奈何的了这东西,那就只有使出由那位让人感到惊恐的女政委、大姐头索菲娅所传授的绝学——只要是拥有血肉之躯的人形生物,其体积不过分巨大的情况下,就绝对能够起到效果的一招。即便法雷尔并未把这招练习到索菲娅那样炉火纯青、看上去完全不落痕迹、不着外相一样轻描淡写的发出,但双腿的力量由于人体肌肉和结构的缘故,本就拥有超越双拳两三倍以上的破坏力,即便是不能够动用全身力量的短踢也足够致命! “啪!” 就像是一个装着大量液体、黏糊糊的胶体和一些软质的肉块的袋子被暴力在瞬间打破的响声。 光滑、坚硬、足够传导全部冲击力甚至加以增强的胫甲和靴子,把所有的破坏力都完完整整的自他那踢出的靴头传入了这生物的腹腔,由于并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有没有人类类似的生殖器官,但大概率存在类似心肝脾肺肾一类的内脏,法雷尔对着那没有肋骨保护的腹腔踢出了一记致命、迅捷的短踢! 黑红色的血浆瞬间从那口鼻之中炸裂出来,喷溅在法雷尔的铠甲之上,喷溅在地面之上、喷溅在苔藓和积水之上,完全不同于人类的那种血浆就像是恐怖故事之中的尸血一般喷溅而出,涂满了这片区域。 然后,在法雷尔投去的目光之中,火把投下的摇曳光芒之中,那些被喷溅到的苔藓开始慢慢的生长、慢慢的异变成宛如荆棘丛一般的姿态,锐利纤长的触须从那苔藓之中生出,连带着岩石、积水之中也有微微的律动,好似有什么活物潜藏于其中一般。 这简直就像是什么只存在于幻想作品之中的生物兵器、感染了一切有机物变为更加具有威胁性的状态的样子,正重现于现实之中——这些在人形生物体内完全看不出来任何问题的血浆,在暴露在外界之后,却变为了如此恐怖扭曲的感染体,只是看的就让法雷尔觉得快要吐出来,本就不太舒服一直眩晕的大脑更是加倍的模糊起来。 等下、如果这样,那么我——?! 法雷尔这才后知后觉的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双腿,他最为惧怕的就是看到已经长满了血丝和荆棘丛的一对腐烂溃烂的变异双腿,即便对于已经变化为能够完全包裹全身、就像是漫画作品之中的超级英雄们的近身战斗服一般的铠甲有一定的信心,但这样诡异的变化还是让他不由得怀疑起自己来。 但他所害怕的事情倒也并没有发生。 那些黑色的血浆,甚至无法滞留在他的铠甲之上,那些宛如活物一般的黑红色血浆从黑铠甲的表面滚落下来,就像是粘稠的胶质或者水银一样滚动爬行,最终几乎是以逃离的姿态离开了他的铠甲,而没有丝毫想要挑战那层坚韧的铠甲层的意思的样子。 这一变化后来也被记载在那本手册之中。 “......其肌肉密度、韧带强度远超人体数倍,重量超越常理,因此可推断其力量极大,能轻易拖动重物、挖掘石块,纯力量而言,可以比拟或超越哥布林百夫长一类力量型魔物......” “骨骼密度大,硬度低但韧度高,有理由相信大量韧带直接缠绕于骨骼表面,因而极难打碎或折断,但关节衔接处相对较为容易拆分,打出脱臼效果较为容易......” “受伤之后所流出黑红色血浆状液体不可轻易接触!” “其具有感染生物质特性,尤其以血肉类最为显着。血浆接触表面即会引发生物体结构变异,进而发展成为黑色荆棘状外观的硬化变异层。” “极渊之中原生【苔藓】实质为细菌集合体,是无数微型生物之聚落。此变异现象会出现传染迹象,变异后黑色荆棘状生物质可继续传播变异症状,因此尽量使用元素类能力、或高温火焰将其进行灭活处理。” “暂不知晓是否会令植物发生连续性异变......” 在这些记录的抬头处,记载着作者的名字——或者说,这些被人整理过的资料的第一手来源。 来自于十数年前的一位探险者。 “——【完美勇者】约翰·法雷尔·阿斯塔尔。” 而不去管那将来的事情,此刻,在一脚使得地上的生物丧失了战斗能力和行动能力之后,法雷尔仍觉不够安全稳妥、抽出了那柄短斧,并不锋利的斧刃在生物那坚韧的皮肤之上打了滑,即便是法雷尔强行忍着那宛如烈火灼烧一般的怪异感觉使用着不属于自己的神器的武器,却也无法砍下这东西的头,甚至都无法损伤它的皮肤。 最终,也只有使用更笨的方法了。 “米莎......你稍微退远一点点。” 他搬起了一块石头。 一下! 两下!三下! 四下五下六下七下八下! 为了能够确保砸碎这东西的头,法雷尔甚至用脚踩住它的脖子,确保其头颅被放在一块突出的岩石面上,才用手中的石块用力的猛砸下去、一下不碎就砸十下、十下不碎就砸二十下! 在这癫狂一般的胡乱砸击之中,男人的眼底没有半点迟疑、犹豫亦或者是不忍,他就像是完全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没有半点会影响到自己杀死面前这生物的迟疑,眼神漆黑深邃,宛如面对黑潮之剑士和暴走的霜龙之时的姿态。 直至那头颅完全爆裂、变成一片吹都吹不起来的气球,他才停下了手,一下不会多一下不会少的停止了动作,面无表情的丢掉了自己手中的石块,扯出一片布匹,蘸上了一点火油开始擦洗自己的铠甲和手甲,显然这乃是利用火油之中的某种化学成分来破坏有可能残余的生物质。 他虽然体内之以太只有稀薄微弱的一点点,还是在这段时间内恢复的一星半点,连变化出一把武器来都做不到,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法雷尔的“战斗”、或者是“屠杀”,只是用的手法不能再那么干净利落,会有额外的体能消耗罢了。 但对于完全感觉不到痛的法雷尔来说,肌肉的过载是完全可以承受的事情。 而且,随着杀死这人形生物,就像是打开了什么潜藏在他体内的开关一般,法雷尔转而将目光投向了米莎的方向,甚至没有半点迟疑的一踏地面,对着米莎头顶踢出来了一记夸张的高扫踢,把一只攀爬在洞壁顶部、全身青灰色的人形生物一脚扫了下来,并借着这个动势伸出手臂抓住地面之上的碎石,以索菲娅曾展示过的用手抓住地面凸起急速转弯改变自身姿态的技巧伏地挺身,双腿膝盖夹住了那生物的脑袋,双手扣住它的下巴和后脑。 然后,是简单、干脆、利落的向后翻身滚动。 藉由腰腹之间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和双臂的转动。 “格拉拉拉拉拉!” 在令人牙酸的爆碎声之中,法雷尔面无表情的把那颗头颅转了一圈、两圈、三圈、四圈。 再是如何厉害的颈部肌肉也没意义了,没有什么人形的动物可以在头颅被像是麻花一样拧了三四圈的情况下还能做出反击......没有。 松开手指,直起身子。 那黑暗幽深的眸子底部,唯有在面对着米莎的目光时才会投来一点点的温柔。 “没事了,它们伤害不了你。” “我已经把它们杀掉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两种可能 米莎·阿斯塔尔没有作声,她只是凝视着那深邃漆黑的眸子,温柔如流水般的目光像是被那黑暗无底的深渊吸进去一般,牢牢的定在那里,许久许久。 从之前开始,不仅仅米莎,凡是见过法雷尔与强敌战斗之姿态的勇者队友们,其实都已经注意到了这位同伴在某些时候的奇异“变化”。简单来说,就是在面对着不能够做到“游刃有余”的程度就可以应付的强敌或者复杂情况的时候,这个时常以犀利的点评和吐槽令队友觉得虽然很冒犯但确实相当形象的家伙就会变得“沉默”——这沉默并非是指他不会说话,一言不发,而是指法雷尔会忽的收起那些额外的注意力,转而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眼前的战斗之中,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就像是在那个碎嘴又慵懒的性格下面,抛弃了什么东西的灵魂发生蜕变一般,但这家伙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战斗结束之后就会慢慢的变回初见时的那个样子。 而作为与其关系最为紧密、除了尚未跨越肉体关系那一层之外几乎可以说是水乳交融的米莎来说,这样的变化是瞒不过她的眼睛的。因此,在这没有任何旁人,仅有二人的洞窟之中,少女温柔平静的目光探求着那漆黑眼眸之底的秘密。 其动作可以说是没有半点不必要的地方,就连那看似凶暴的砸击,也只是在试验着这种生物的骨骼硬度、其耐冲击力的极限所在,其关节之间有无弱点、要如何能够快速的瓦解这种生物的战斗能力......而就在这短短的试探之后,眼眸漆黑的约翰·法雷尔就找到了答案。 这些生物的皮肤之坚韧甚至在鞣制过的牛皮软甲之上,不依靠刀剑一类的利器根本就不可能破坏这种柔韧坚固的活体铠甲,法雷尔的力量虽然远不如萨尔拉斯那么不讲道理的巨大,但其双臂的力量也足够轻易的生撕牛羊的皮肉、扯下脆弱的肉块内脏,能够做到如同古老岛国之上土人们狩猎时的壮举,既“徒手撕开表皮取出肝脏”的【夺肝】。 但面对这种皮肤时,他哪怕是用上了腰腹的力量,也没能够把那颗头拔出来——在最开始用膝盖压住这生物的肩膀部位的时候,其实在法雷尔的脑中掠过的并非是萨尔拉斯或者谁传授给他的技巧,而是来自于幻想作品之中的招式。在面对着全身上下刀枪不入、不会被凡人的拳脚刀剑所伤害的【僵尸】时,有一位体力、力量、敏捷都远超常人的对策僵尸的专家,就会用膝盖压住这种幻想生物的肩膀,然后运用他那可以把砖块从墙体中挖出来的强大指力,转动手中的头颅,把僵尸的皮肉之下的骨骼硬生生的扭断,甚至于运用其恐怖的腰腹爆发力,这些核心力量一并发挥的后果就是能够把整颗头颅连着脊椎骨一起拔出来! 她当然比不上活了几百年、拥有仅凭血液就能驱邪的力量的那位张家族长【飞坤巴鲁】,于是,他也只能在留有一定体力的情况下退而求其次,把手中的头骨多转上几圈,确保那颈椎的骨骼已经完全折断松脱,这样的伤势下只要还是需要运用呼吸系统的生物,也很难再有活动能力和生存希望了。 松开手,那坚韧的皮肤就带着头颅转了回去几圈,但折断的颈椎、拽断的气管都已经注定了这东西的死亡,而且由于死于如此内部的攻击,这东西就连血都不会喷出来,只是在口鼻之间有一点血液慢慢流出。 但米莎正凝视着他。 在那黑暗无边的眼眸之底,米莎看不到什么旁杂的情绪。 但在最根本的层面上,法雷尔对于她的爱仍旧存续着。 ——哪怕是在这个看似无情无欲、无念无想的状态之中,那对于米莎·阿斯塔尔的不作掩饰、不做保留的关切、热爱,依旧留存于眼眸之中。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声无声的叹息在少女的身边响起。 “......没事的。法雷尔,我能够保护好自己......” 一柄闪烁着光芒的长刀从她的手掌之中生长出来,那是自血肉锻炉之中铸造而出的利刃,虽然其坚固程度比之名刀宝剑尚且不如,但却也是远超寻常钢刀的锐利无伦,哪怕是现在双手受伤用不出什么力气的米莎,经过这段时间的休息之后,也一样可以挥出致命的刀光。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拥有自保的能力,米莎抬起手来,一抹锐利的刀光抹过那具被扭断了颈椎的地底生物的头颅——随即,那坚韧得任由法雷尔如何拳打脚踢都没有破损、只有用上大石砸击才破坏了的头颅,就露出了一个光滑漂亮的断面,露出里面那胶质的脑髓和坚韧的头骨部分。 “如何?可别把我当成累赘哦。” 对于这种皮肉坚韧的怪物来说,确实运用锐利的神器能力所制成的刀刃来斩杀是最好的方法——只要挥出的刀刃的位置足够恰到好处,甚至无需多少力气就可以把这些怪物连皮带骨的斩碎切开,哪怕是头骨这种最为坚硬厚重的地方也是如此。 法雷尔的思考逻辑之中飞速的划过这些词语。 “......当然。等我应付不来这些家伙的时候,当然是需要米莎你的支援的。嗯,说到底,毕竟我现在也只能够空手战斗,比不上有太刀在手的你嘛。” 其言下之意就是,在现在他认为“还能够应付得来”的情况下,米莎还是应该休息一下,不要把恢复了一点点的体能投入到剧烈运动的战斗之中,这种冲在最前面拳打脚踢血肉模糊的事情,交给毫无痛感、不畏受伤的法雷尔来就好。 “这里什么吃的都没有,我不相信这种体型的大型动物会靠吃地上的这些苔藓过活......这些家伙应该就是拖走了驮马的那些东西,但平时决不可能有太多这样的情况发生......” 米莎明白他的意思,接上了他没说完的话:“也就是说,法雷尔你认为这些家伙有别的食物来源?” “是的。显然,无光的洞穴内既不可能栽种粮食、采集水果,又不能够全指望着天上掉下食物来,那么就算依据最基本的逻辑也可以推断出,这些家伙有从外界——有太阳照耀的那个外界获取食物的渠道。” “没有什么生物完全脱离太阳还能够如常的活动的,而且这些家伙很明显还留有相当程度的视力......” 法雷尔用手斧拨弄了一下那被斩开的头颅,上面与人类非常类似、但整体呈现出向后拉长的趋势的五官大致都还完好,那两颗眼珠也清晰可见。 “长时间留在地下的生物视力一定会发生退化,即使是能够保有一定程度的视物能力,也一定会出现对强光的极度不耐受现象,遇到我刚才所使用的那种爆燃的火石肯定会短时间内暴盲,但这东西甚至还有遮挡躲避的动作......” 斧尖拨弄了一下眼球,一层半透明的薄膜出现在斧刃上,那是一层藏在眼眶之下的类似眼皮的组织,但这组织更加厚重而且呈现出多重折叠状,就像是某种不同于人类的蜥蜴的眼皮一般。 “......果然。” “它们甚至有专门用来应对强光的滤光器官,这说明它们经常需要面对这种从黑暗之中骤然来到光明环境的情况,甚至于已经刻入了它们的生理本能之中......” 短短数语的分析之中,那些曾经在狭小逼仄的房间之中看过的书籍、那些曾经在电脑显示器上看到的视频、那些大部头的杂书之中写到的杂谈,瞬间涌入他的脑海之中,而他就像是有一个专门管理这些知识的管理员正在脑中替他翻找一般,仿佛另一个“不善于战斗”的“法雷尔”正在其脑海之中翻找、组合、结合这个面不改色的在尸体之上翻找的法雷尔获取的信息,有关于这些生物的种种推论迅速的在大脑之中成型。 那个看到碎尸会忍不住呕吐出来的黑发少年似乎并不在现在的这具躯壳之内了。 “——我明白了,米莎,我找到出去的希望了!” 在这短短的瞬间,在这黑发青年抬起头来与米莎对视的瞬间,米莎似乎看到在那漆黑的眸子底部闪过一丝炫目的火光,在那一瞬间神采奕奕的法雷尔又重新回到了这里,向自己所爱的人讲述着自己的发现和分析。 “这些东西只有两种可能获取食物的渠道,米莎!一种是在这里有一条很大、很大,规模非常惊人的地下暗河,只有那种规模非常惊人的暗河之中才会有大量的水生动物给它们捕捞,才能够供给这种力气惊人的大型动物生存活动所需!” “虽然这种可能性并不大,但如果真有那种暗河,那么如此规模的暗河一定会汇入某条主河道,我们在最坏的打算下哪怕是坐着木筏捕捉暗河之中的鱼类也可以撑到流入主河道之中,到时候就能够回到人类世界!” “哪怕是最坏的情况下,等我积攒好足够的以太,运用从那个黑潮津上那里借来的【幻形之水】的能力,把我自己化为水流,包住足够的空气和你,我们逆流而上,从暗河的源头处出去!” “而另一种情况就是最好不过的,这些家伙身上没有鱼类特有的腥味,那么它们就只能够是从我们头顶的地方获取到食物的——维克森林!它们一定有能够通往维克森林地区的通道,这种通道一定是祖祖辈辈相传下来的狩猎渠道,稳定不会随便垮塌、足够宽大能够让这些家伙和猎物通过,那么要通过我们这么大的人也不成问题!” “我们完全可以找到这些家伙的聚集地,循着血迹或者足迹之类的通道逆向走出去!只要是长年累月的行走的地方,一定会有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痕迹,不论是被磨得光滑的石块还是一定会留下的血迹,我们都能够找到通往地面的通道!” 他兴奋的说着,眼底的雀跃喜悦似乎都要从眼眸之中蹦出来一般,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米莎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才露出那个温柔的笑容,点了点头。 “很厉害嘛,法雷尔!” “当然!嘿嘿,我到底也是没有白看那些杂书和电影来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挠挠头,露出了些微自豪的神情——现在的他,和此前那个眼眸漆黑的他判若两人,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变化是在刹那之间发生的。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 “路上还要给队友们留下信号,等我回去呼叫支援把这里挖个底朝天也要救他们出来......” 絮絮叨叨的声音之中,米莎有些仿佛被兴奋的去春游的孩子拉着的老母亲一样的表情,半是笑容半是无奈的跟着他走着。 但在她心底之中,却有一个微妙的、朦胧的想法,慢慢的得到了证实——就在这刚才他不小心说漏嘴的一句话、一个名字之中。 尽管没有实际证据,但一直以来,关注着法雷尔的米莎也注意到,他似乎总能够利用一些理论上没有别人会知道的知识、信息和情报,完成惊天翻盘,瞬间逆转局面。那刻意回避的话题本身就有很大的问题,他从不在萨尔拉斯面前提起他的家人、从不在伊莉雅面前提起父亲之类的话题,但这一行为本身就有很大的疑点...... ——你是怎么知道要绕开这些敏感话题的,法雷尔?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直以来,米莎也在帮他掩盖着这些怪异之处,队友们大概也或多或少的意识到法雷尔的一些微妙的不对劲,但都故意的和他的“战斗之时眼眸漆黑的状态”一起当做是没注意到的事情忽略过去了,毕竟不论如何,他们终归都是生死与共的伙伴。 但法雷尔一时激动下所吐出的“黑潮津上”这个名字,却坐实了米莎的猜想。 诚然,他当然可以说那是记住了龙狩公所讲的故事。 但在平时的交谈之中,他从来都是称呼其为流水的剑士...... ——法雷尔啊。 ——你真的像我想的那样...... ——能够窥探到被你“借来”能力的勇者的内心......甚至人生的记忆不成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陷落 法雷尔从未如此的期望自己曾学过徒手战斗的技术,即便那只是少年宫兴趣班级别的跆拳道或者柔道也好。在其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明知道自己将会遭遇种种不可想象的神怪、鬼魔、猛兽、狂龙、死骸,将要与那些只流传于神话故事、童话故事和幻想作品之中的怪物战斗,要和那些只存在于最深层次的梦魇之中的魔怪战斗至有一方死去为止,他却不可避免的依仗着自己能够随时随地获取、制造出拟似神器的这一本领,往往对于每一项战斗的技术,都只是浅尝辄止,都无需再去钻研进取。 剑术如此,斩术如此,枪术如此,弓术如此。 所能够投入的精力只有这么多,所空余的时间只有这么多,在来到这世界之前是与战斗生死搏杀毫无关系的宅男,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都是无可辩驳的现实——但如果在此刻看来,这些都不过是为了推脱而强行给自己加上的枷锁。 是不纯之物。 对于刀的使用仅限于横劈竖斩上挑这些基础,对于剑术如此,对于徒手也不会相差太远,这固然是因为神器能力本身的强大,使他花样多变的手法足够靠不断切换武器流派选择克制能力来对对手完成碾压式的打击,哪怕是对战那些实力远在其之上的,也可以通过他那灵光乍现的头脑组合出不同的战术,从而维持平局,甚至反败为胜,以弱胜强。 那些在他手中所施展出来的技艺,除了屈指可数的几招——譬如说萨尔拉斯传授的压制术那种能够运用盾牌和盔甲迅速的压倒对手使其丧失反抗能力的独特技巧,又或者是索菲娅传授的对于任何人类之躯都有作用的下鞭腿撩阴腿这些技巧之外,大多都是他灵光乍现、在战斗之中,根据直觉所选择的招数。 这些招数有时甚至并非存在于现实世界之中,不过是他所看过的那些幻想作品之中的招式,他凭着直觉运气和胆量才敢将其投入到实战之中。 而现在,面对着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尽头的灰青色人影的海洋,法雷尔开始无比的期望自己能够习得光月流的几大绝技那样恐怖的招式,那在僵尸手中运用出来都能令勇者们吃瘪的武术、举手投足之间能够粉碎岩石、打倒墙壁、贯穿钢块的武术招式可能才可以在这灰青色人形的海洋之中打出一条通道。 法雷尔确实找到了正确的路径,在逆着那些灰青色怪物的来时通道寻找的过程中,他确实发现了相当数量的痕迹——一些处于中央部位被打磨的异常光滑的石块,这些被岩石所记住的痕迹是做不得假的。 但他唯独没想到的是,在这通道的尽头,怪物的聚集地之中究竟有什么数量的怪物。这种体型的怪物在野生环境中必不可能组建起过大的族群,顶天也不过是十几几十的群居罢了,甚至更有可能是以家庭为单位四五个五六个一组进行聚集,因为依照常理来说,哪怕是食物相对较为丰沛的雨林,这种体型能和银背猩猩媲美的大型动物也绝不会太多,否则那一片的食物根本就不够供给他们日常生活所需。 但同样是以家乡的那些常识来进行推断,法雷尔却忽视了一个异常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即便是牛马这样体型绝对超过人类的大型动物,一样也会有大规模的聚集起来、大规模的突破原本几十上百的规模,成千上万的聚集在一处的时候......也就是所谓的,【繁殖期】。 在非洲大草原之上,就会出现那些肌肉发达、体力充沛、身形巨大的角马,成千上万的拖家带口奔行于辽阔的草原之上,追逐水草而生,那些强壮健硕的角马群的脚步足够踏平一切阻挡在其前进路上的狩猎者,若不是想着从侧面骚扰截断小部分的零星落单者来狩猎,而是从正面袭击角马群的话,即便是狮子这般群居的大型食肉猛兽也绝无可能做到。 但现在法雷尔正陷入灰绿色旋涡这个现状,就如同不慎误入了角马群的猎豹一般。 他从未想到过,在这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向着两侧蜿蜒伸出的巨大空腔,这空腔的形状一眼看上去就宛如火山口一般,中央远处的地方以他的视力只能勉强看到一片连成圆弧状的山头或者说隆起处,而从那有着天然能够发出荧光的矿石延伸下来变得平缓的地面上,密密麻麻的蹲伏着一眼望去数不清的怪物。 即便光线再怎么差也好,适应了一些地下世界的昏暗环境的法雷尔也能够判断出来单单只是他眼前的这个空旷地面,这个呈现出u型或者空心圆环状的地面,其宽度超过一公里还多,两端更是完全看不到尽头,目视之处都是微微倾斜的地面,上面密密匝匝的全是灰青色的身影,这种力气之大超越寻常猛兽、身躯坚韧好比精制皮甲的地下怪物数量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只是眼睛能够看到的部分,就绝对超过了四五千还不止。 “咕哇!” 然后,随着不知道哪一个灰青色的怪物发出的刺耳的“咆哮”声,那些怪物就无声无息的扑了上来,尽管行动之间带起的风声、指甲抓挠地面的脆响、肉体撞击地面的闷响混成一片密密匝匝不可胜数,但这些东西却没有半点除了那一声怪异的声音之外的任何发声,沉默的向着二人冲了上来,就像是灰绿色的海浪冲击沙滩上用沙子捏成的小人。 在这铺天盖地的海浪之前,便是连逃走都是奢望了,如此之巨大的数量远远超越法雷尔所能够应付的极限,他甚至都怀疑把眼前的这些家伙武装起来放到王都惠普城去,王都所驻守的那万余名士兵根本就不可能抵挡得住,若是那些恐怖的圣器使不出手的话,就凭这些家伙就能够屠灭三圣的首都。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任凭两人如何抵抗,但在如此数量的怪物面前,还是无济于事的挣扎,连一点水花都难以泛起的,被灰青色的海洋压倒、践踏、失去所有的反馈。即便再如何不惧疼痛也好、即便再如何不畏伤病也好,再怎么锋利的刀剑也会在太多的骨头上折断,当每人都被数十人以上的怪物死死的用那巨大的力量压制住身躯的每个关节的时候,即便是眼眸漆黑的法雷尔也再无抵抗之能了。 这些灰青色皮肤的怪物就如同古代原始部落之中猎到了宝贵猎物的土着人一般,抓着勇者们的手脚身体,举过头顶,沉默的、诡异的向着远处的那个火山口一般的山丘处前进,一路之上那些灰青色的怪物纷纷俯下身体充当地面,让抓住了二人的灰青色怪物踩着他们的脊背穿过人群。 简直就像是虔诚的信徒注视着圣徒带着献给邪神的祭品走向邪神的祭坛一般。 维克密林边缘,维克城郊外。 一队马车正行走在道路之上,这些马车高大坚固,都用四马拉车,车厢上虽然没有过多的装饰物,但却赤裸裸的钉着钢制的外甲板和锐利的倒钩,显然并不欢迎任何不被允许的客人踏足马车,就连车夫都是身穿银白色铠甲、戴着镂空的眼部的头盔的全装甲士,不必去怀疑其战斗能力。 车厢之上,飘扬着的乃是一柄缠绕着雷光的大剑、从龙的口中吐出的花纹图案的旗帜。 即便是远离王都的这里,维克城的冒险者们也认得这个可以说是曾经权势滔天的家族的花纹,即便是现在这个家族的族长都被认为乃是新生代的军事贵族和下级贵族的精神领袖,是代表着并非超凡的普通战士的超凡人物。 三圣的大公爵,【龙狩公】的旗帜。 尽管此刻这车厢之中应该乘坐的并非是龙狩公本人,他那样的贵族不会轻易离开王都让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但车厢之中的也应该是他的亲信下属,来到这里一定是有他所吩咐的任务。 事实上这些冒险家倒也没猜错,此刻在车厢之中的确实并非龙狩公本人,而是一群正擦拭着武器、磨砺着刀刃的......女仆。 她们全都身着黑白二色的女仆服装,不同于有些恶趣味的贵族喜欢给女仆们穿上过短的裙子、不方便行动的轻薄紧身衣服、把那些年轻女孩儿当做玩物来玩弄,龙狩公虽然以女仆数量众多闻名,但他手下的女仆却全都有着相当的年纪,此刻车厢里这些最小的只怕也已经过了三十岁了。 此刻,在车厢的左侧第一个坐着的,正在打磨一柄几乎有半个上身那么大的斧头的斧刃的女仆,其毛发都已经变得有些灰暗,对于亚人来说这是超过了四十多岁的象征,但她看上去却还相当年轻,至多不过三十岁,那些连宽松的女仆装束都遮不住的肌肉鼓动着,带给人以力量的别样美感。 诚然,在二十年以前,她曾以【蛮斧的丽兹卡】之名横行于地下竞技场之中,是当之无愧的精锐战斗人员,凭借灰熊种亚人得天独厚的体力和娴熟的武艺而一时风头无量,即便是后来因为家乡的部族遭受大瘟疫而不得不卖身给龙狩家族充作仆人换来大量只有特权阶级才弄得到的药草,却也没有放下自己的武艺,一直以这柄斧头在夜晚保护着两代龙狩公的安全。 【枭爪刺客】、【影焰刀西亚】、【食人雌虎】、【日冕战斗祭祀】......车厢之中坐着的女仆们,在来到龙狩家族之前,都有着在小范围内相当出名的称号。 这些正在车厢之中擦拭着自己的武器的亚人女仆们,对于战斗全无陌生之感。 这也正是龙狩一族的传统,他们历来喜欢招揽那些亚人种的强大女性,将其作为仆人聘用收拢在手下,却并不是像外界传说那样乃是充作床伴——虽然当代龙狩公倒也是小时候喜欢在这些毛茸茸的女仆姐姐们的尾巴里午睡,但那不过是小男孩的一时玩心,这些女仆终究还是承担起了警卫的工作。 而这一次,她们正是作为先头部队,替自己侍奉的主人、许多女仆们看着他长大的主人当代龙狩公来打探消息,来到这片在情报记载之中的【极渊】地区打探入口。也只有这些长年侍奉龙狩家族,深得龙狩公信任的年长女仆们,才能够得到龙狩公的托付。 “这样的险境,实在不必家主您亲自犯险。” 丽兹卡是如此说的。 但虽然她威信最高,但在此刻前来的女仆之中,却并非以她为首。 坐在正中央主位上的,是身着纯黑色的战斗服装,闭目凝神一言不发的金发少女。 她身上唯一发出光亮的,就是其右手手腕上的圆环状物品,上面镶嵌着一颗椭圆形的宝石般的圆球,覆盖住了半个手背,随着其呼吸一闪一闪的放出光芒。 被龙狩公所委托的、前来替他打探情况的少女,正是龙狩公手下的食客之一...... 在黑潮死后,他手下最强的勇者。 三次觉醒层次的勇者,神器名【烛台切国永】。 第一百二十八章 钢铁之森 米莎与法雷尔对上了眼神。 在那漆黑深邃的眼眸之底,尽管没有半点波动也没有半点闪烁,但米莎还是看懂了法雷尔的意思。 在勇者们所独有的感觉之中,一种被称之为【以太视觉】的感知领域之中,原本处于第二次觉醒层次的勇者们就已经可以较为清晰的感知到那些律动的拟似以太从身躯之中喷涌出来的潮汐,格外强大的勇者们连以太都会不自觉的如同喷泉一般涌动,而若是全力以赴的催使起神器,发动高位格的觉醒能力,那以太就会如同海浪一般激荡,在勇者们眼中有如实质。 尽管离得稍远一些就难以察觉,但在这个距离之下,米莎还是能够察觉到法雷尔的变化。 他身上那些原本稀薄匮乏得连手牵手也很难感知到的以太,正在发生小小的变化。 一路走来,完全没有动用神器之能力的他积攒下了虽然稀薄、但绝对足够发动能力的以太。 而现在,这些以太正在向内部坍缩塌陷,汇聚到其胸腔部分的那个孔洞之中。 他的嘴唇也在律动。 那说的是...... “擒、贼、先、擒、王。” 米莎明白了。 毋庸置疑,就算两人全都恢复到最巅峰的状态、体力、以太都攀升到巅峰时刻,但要在这数量恐怕四五千以上的地底怪物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也绝对是天方夜谭——无他,只是单纯的消耗跟不上罢了。诚然,米莎尚未用过的那能够从血液之中制造出无数刀刃的能力足以轻而易举的杀死所有她接触到的血肉之躯,法雷尔那千变万化的神器能力也足够弥补任何可能的遗漏,但人身躯之中的以太是有限的,能杀得了一百个也会被第一百零一个耗死在这封闭的空间之中,这也就是不论三圣亦或者北方都保有相当数量的凡人军队的原因,勇者们只用来执行斩首任务就足够了,那些血肉堆砌的绞肉机战场,仍旧以凡人作为主力。 毕竟,他们现在还达不到如同那些传说之中的勇者那样的一人之力力敌千军的纯粹强大,如同那位凯夫拉一般,以拳脚打碎神器的强大。 与其与这些怪物原地开战打到死,不如佯装被缚——看看能否见到他们的首领。 这是在法雷尔自信可以随时暴起挣脱束缚的情况下才会如此做的。 顺着他的目光,米莎看到了一些灰青色怪物所忽视的东西。 那是一些游走在黑色铠甲表面,呈现出墨色的细丝。 这就是他积攒下来的以太所发动的神器能力,是菲斯特的狼血之剑的加持吗? ......不对。 那是...... 【虚龙·氷面镜】,第二次觉醒能力,【命结】。 原本,这一能力是通过刀刃的斩击来驱使神器本体之上的那些细小触须,生成赤红色的冰晶刺入对手的血肉之中汲取生命能量的能力,那位暴走的勇者米洛尔便是以此能力轻而易举的屠杀百人以上,汲取其全部生命能量,才能够在肺部不断受到重创的情况下强行运用龙的复苏能力修复身体战斗,但在法雷尔手中,这一能力发生了变化——就像是原本不能够在离手的状态下发动【断钢·无限刃】的【天元剑·无限】却在他手中化为飞空的利刃一般,法雷尔也曾利用此能力制造出近似于输血管的结构,直接将生命力转嫁给他人。 他似乎总是能够创造出奇迹的人...... 那些神器之原本主人也无法做到、或者是至少在这个阶段无法做到的事情,他却能够予以变化之后实现。 现在,那些游走在铠甲之上的细丝,就是霜龙之血管。 龙能够通过呼吸就获得大量的养分和魔素,从而喷出致命的龙息,它们的血管之中流淌着剧毒和强大的生命力,据说即便是被切割下来的血肉依然拥有吞噬生命力的能力,而这神器能力正是制造出龙之血管,直接从对手的血肉之中汲取生机。 那些死死的抓住法雷尔肢体的手掌,全都已经被这种细丝所侵入。 抛弃杀伤能力、放弃存储能力、舍弃低温效果,仅仅制造出无数细小得肉眼几乎难以发现的细微血管,直接透过毛孔进入这些怪物体内,汲取其身躯之中的生命能量,并将其转化为以太。尽管这一过程损耗巨大,但他的以太确实在坚定的缓慢恢复着。 若是平时的法雷尔,想必也不会做出这种堪称恐怖的事情来,他虽然具有奇思妙想,但却从来都很谨慎使用神器能力,而现在在那深邃黑暗的眼眸之底的“法雷尔”,绝对不会在乎那点没有半点意义的事情。那些血肉触须甚至如同植物的根茎一般,通过怪物们皮肤之间的接触,隐秘的连接上了其他没有触碰到他的身体的怪物们,一点点一滴滴的吸走他们的血液之中蕴含的生命能量。 就这样,怪物们举着他们穿过那一片灰青色的汪洋,从那些灰青色皮肤的怪物之中穿过,来到那环形的山体之下,在这里,那些微微的反射光亮的苔藓勾勒出一个规整、方正的孔洞的形状,就烙印在他们面前的山体之上,黑暗环境之中看不真切,但那方正的形状显然不会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怪物们只是稍一停顿,就一前一后的把他们带进了这孔洞之中,在经过孔洞时怪物们似乎是跨过了什么台阶一般晃动了身体,法雷尔伸出手指在孔洞之上撞击了一下,就这一下,他就意识到这里绝对不是这些连裤子都做不出来的怪物能够打造出来的地形。 因为那发出的是与金属撞击的清脆锐响。 这里是金属的洞穴——这里是金属的、方形的、人工建造的通道! 在这幽深的隧道之中,点点微光从前方缓缓出现。 这甚至不能够称之为荧光,更像是长久生活在黑暗之中,人的眼珠无法承受大脑的压迫而出现的幻觉一般的虹光,像是残影、如同流光,看不清来源也分不清去处,只能够感觉到一点点明亮起来的光晕似乎均匀的涂抹在这隧道之中,使得那些抓住自己手脚的怪物们眼睑之上的那层半透明皮膜都缓缓落下来,蒙在那颗眼珠之上。 然后,回荡在耳畔的除了那些怪物的沉重呼吸声之外,还出现了别的声音。 法雷尔侧耳去听。 起先,他以为那是自己手指撞击到铁质隧道之上的震荡余响。 但很快的,他就意识到那并非余响,而是细微、绵密的透过这隧道传递而来的金属敲击的声音,不像是敲击什么古典乐器的声响,反而更像是用金属制成的小棍敲击铁板的声音,透过洞窟传达而来的乃是“哒哒”的轻响,但随着逐渐的深入那声音变得清脆起来,也有另外的声响逐渐回荡其中。 金属丝线绷紧之后,被硬物划拨震动发出的声音。 金属弹簧在被外力敲击压紧之后,骤然松开而发出的嗡鸣声。 长度不同的铁板,被固定在一根金属上依次敲击从而发出的不同的节奏、音阶的声音。 中空的金属筒状物,被敲击之后宛如鼓一般发出的回震激荡的声音。 还没等他分辨出这些声音究竟是什么东西制造出来的,其眼前那些光亮就已经显得格外刺眼——原来,就在他将注意力转移到分辨声音的来源的时候,他们已经接近了这条并不很长的隧道的尽头,那些光亮已经发展到了外界寻常阴天的程度,只是地下行进时间太长,法雷尔的双眼一时之间还不能够适应骤然变亮的环境。 越过这条隧道的尽头,展现于勇者们眼前的,并非蛮荒野人部族之中的景象。 在这环形山体的内部。 在这环状内壁的山体之上,密密匝匝的镶嵌着无数宛如蛛网一般的细长黑红色结构,在这些结构之中,无数闪烁光芒、不断的放出光晕彼此折射反射将整个山壁内部照得纤毫毕现的蓝色晶体宛如银河一般。 那些晶体显然绝非自然生成,经过了精细的计算和人工的排布打磨,所有的晶体都闪烁着光芒——但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在那密密匝匝宛如星河一般的晶体之间,肉眼难以分辨出到底何处才是光源,每一片晶体都宛如闪闪发光的宝石,但每一片晶体仔细去看都仿佛只是在折射和散射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光芒,这些光被精心排布的晶体封闭在这个山壁之内,在外界去看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光线逃逸到外界,全都被汇聚在这个环形山壁的空洞之中,把四下照得纤毫毕现。 那些黑红色的,宛如蛛网一般的结构,是无数已经镀上了一层沉重绵密的铁锈之色的金属框架,这些框架在打造出来的时候绝对不是阿卡迪亚所通用的铁匠手工锻造,那绝对是使用相同的金属模具,用灌浆的方式成批量的铸造出来的钢铁建筑! 在这地底洞穴的蛮荒生物群聚之所的正中心,矗立着的乃是一个人工建造的建筑! 而那声响的来源,正是此刻矗立在那些框架之下,在那正中心的黑暗旋涡一般的巨大孔洞之前的灰青色人形。 这些人形看上去就显得高大雄壮更甚外界的那些,但他们的皮肤已经变得青黑发暗,没有紧绷的肌肉和健康光泽的肌肤,只是灰暗衰朽的松弛皮肤,在那些皮肤之下,无数法雷尔曾亲眼见识过的黑色荆棘一般的诡异造物从血肉之中刺出生长,刺破了他们的肌肉皮肤,像是直接连接在骨头上一样生长得密密匝匝,宛如给这些高大的灰青色人形身上镀上了一层带有黑色荆棘长刺的铠甲。 他们手中所持握着的乃是各式各样腐朽生锈的工具。 法雷尔能够认出其中有些应当是用来做手术的刀具、骨锯和钳子,有的大概是类似于扳手和撬棍的机械整修工具,这些工具全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锈迹,显然年代久远,只有正在被用来敲击他们面前的那些机械结构的部分光亮。 那正被敲击着的“乐器”,是一些破损得只剩下半边的钢筋笼体、缺少盖子的宛如油桶一般的金属器皿、一片圆锯造型的凶恶工具的碎片,一架坠落下来的红黑色钢架,从这些宛如废铁回收厂里拉出来一般的乐器之上,被那些锈迹斑斑的工具敲击而发出的声音,正是宛如机械交错、弹簧绷响、齿轮咬合一般的机械之乐音。 这些蛮荒时代的野人,正在文明所建造的钢铁森林之中,向那未知的黑暗献上音乐作为祭品。 他们恐怕正是看着那些他们所不能够理解的高耸的钢铁森林蛛网、看着那森林之中的黑暗,就如同在太古时代蛮荒之中的人类望着黑暗无边的星空、仰望高耸入云的山峰一样,怀揣着对这些不可名状的物体的敬畏、恐惧、敬仰,以野蛮的萨满之祭祀来向它们献上音乐。 这些蛮荒的音乐由长满铁锈的钢材奏响,曾经辉煌、超前的文明所遗留下的建筑化为原始的祭台,他们的文明确实还未死亡——他们的文明可以说已经死亡。 在那所有光亮所汇聚的正中央,正是一个巨大得法雷尔一眼看去望不到边际的空洞。 这些钢铁结构的蛛网所汇聚的正中心,正是这个幽暗深邃、如同黑暗深渊一般吞噬一切光亮的黑洞。 第一百二十九章 极渊之底的秘密 那看上去就不同于寻常的灰青色人形的高大怪物们并未因为勇者之到来就停止敲击他们手中的器具,在这机械交错、金属嗡鸣的文明遗迹之中,显然并不具有某种能够称之为“文明”的资质的怪物们只是依照着生物天生而来的审美,如同远古时代的猿人们一般敲击着手中的金属器物,伴随着这些器具的震荡回响之声,变为古奥晦涩的音乐。 而这里并非只有勇者二人是外来物——在他们之前就到达了这里的,已经被灰青色皮肤的怪物们用指甲硬生生撕成几大块的血肉,证实了法雷尔此前的猜测。这些家伙确实是拖走了他们的驮马的神秘生物,但他并没有想到这些家伙并不是为了食物才带走这些驮马的身体组织,而是把它们均匀的摆放在一边布满锈迹的金属平台上,血液仍未干涸,沿着台子的边缘滴下,那些陈年的黑红色痕迹则证实了这里并不只有这次是用来摆放尸体的。 勇者们所用的驮马近似于在法雷尔家乡被广泛使用的“夏尔驮马”,那种巨型马匹不同于适宜女士骑乘的矮脚马或者蒙古马、阿拉伯马,而是特别培育出来拉拽重物、在人力所不能及而机械所不能入的雪山地区使用的马种,其记录之中甚至有过两匹夏尔驮马拉拽重达数十吨的重型卡车走出雪原的可怕事例,尽管勇者们所用的并非那种自重一吨以上的巨兽,但也是平均都有六百公斤以上的健壮驮马,现在这些马匹都已经变成了一大块一大块的肉块,被大致的分成差不多的大小,摆在那个宽阔的平台之上。 法雷尔瞳孔微微缩了缩,变得近乎山羊亦或者蜥蜴一般的细长,但旋即就恢复原本的样子,只是那些从他的铠甲之上延伸出去的龙之血管,更加紧密的扎进了那些抓着他身体的怪物的骨髓之中,如同蛛网一般在皮下蔓延开来。 他的目光落在那流淌下来的血液之上,血液沿着生锈的金属平台表面缓慢的流淌,似乎那上面锈蚀得太过厉害,坑坑洼洼的让血液蜿蜒流淌,而非顺畅的流下,绽放出了一条条赤红色的斑纹和细长痕迹。 显然,经常使用这里的这些灰青色怪物并不能察觉到这其中的奇怪之处,他们脑中并不存有任何文明的迹象,但那些痕迹落在法雷尔眼中,却令他找到一个似乎能够更加稳妥的避开外面的那些家伙、争取到逃出去或活下来的方法的方向...... 那些大概并不是...... ——那些绝对不是什么锈蚀的痕迹,至少不全是锈蚀的痕迹。这里的金属虽然被腐蚀的很厉害,但那些钢架和工具都只是有一层薄薄的锈迹,一敲就成片成片的掉下来,这里为什么会锈得那么严重、侵蚀得那么深? ——那不是被腐蚀出来的,那是上面原本就有的凹槽...... 法雷尔凝视着这些血液的轮廓,辨认着上面的那些怪异形状。 按照幻想作品之中的逻辑来说——不,按照两只手臂的人的操作习惯来说,假如这里是某种人工建造的巨型工程的现场,那么那块平台的平整度和位置都很奇怪...... ——那不会是建造者们的操作台吧? 这个念头一起,法雷尔就找到了佐证——那些过于整齐的排布出来的一横排一横排的图案、那些大小位置方向都大致呈现出一致趋势的纹路,看上去实在是很像某种被特意排布出来的、近似于键盘或者按键操作台的状态,而如果不是那些尸块遮住了许多细节,法雷尔应该能够更快认出来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的。 就在他还在辨认着那些东西的时候,那些敲击着金属器物的灰青色背生荆棘的高大怪物其中之一停止了自己的动作,像是丢掉完全不重要的东西一样随手丢掉了手里的金属骨锯,走向了那片金属平台的方向,用指甲撕扯着其中一块肉块,把它的边缘撕扯得更加破破烂烂毛糙一些。 ——这些家伙甚至还不会用工具...... 法雷尔看着这些家伙的动作,他体内的以太已经随时蓄势待发,弄明白这些家伙到底把他们活捉到这里来——或者说,把人这么大的动物带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灰色的高大怪物大概是这些怪物之中的首领——依照其造型和动作,法雷尔决定将其暂时称之为“祭司”,因为此刻所正在进行的这一事件有着格外明显的特定的仪式性,能够看出某种古老原始野蛮的宗教的影子。 怪物祭司抓起了那块目测就有大概一百公斤重的肉块,动作出现了明显的吃力和迟钝,围绕着法雷尔的灰青色怪物们立刻就有几人离开了这个圈子,走向祭司那里——在离开的时候,很明显他们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皮肤上被拔出来,以至于挠了挠自己的身上,但法雷尔见势不妙收回血管够快,以至于他们暂时还没能察觉到这些异常。 怪物们帮着祭司举起了那块沉重的肉块,以他们的力气举起肉块倒是不难,这些家伙力气都比普通人大了不是一倍两倍,但不知道为什么举起来显得有些费力,举着肉块来到那个孔洞旁边,那锈迹斑斑、已经失去原本形态的栏杆边上,祭司只是做了个手势,那些怪物就把沉重的肉块用力的往里一扔,肉块只是一个瞬间就没入了黑暗之中,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跟着,法雷尔就知道为什么那肉块看上去不算太重但那些怪物搬运起来有些吃力了——因为又一名祭司停下了敲击,把一旁的一块不规则的金属矿石块塞进了肉块的空腔之中,那大概是他们在地下世界偶然捡到的,也更有可能是建造这里的文明遗留下的矿渣,难怪那肉块那么迅速的就没入了黑暗之中,加上这额外的配重,如果下面是硬质地面的话,肯定会在地面上摔个软烂稀碎。 但他们到底是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搜集这些肉块,又把肉块丢到黑暗之中?这是某种祭祀宗教仪式?下面难道关押着什么猛兽,需要这些怪物用肉块去喂养? 但既然如此,为什么只用如此巨大的肉块,如果只是要营养的话,哪怕是老鼠、昆虫之类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以他们这些家伙在地下生活的习性来说,狩猎这种大型动物实在费劲啊...... 法雷尔确实搞不明白这一点,米莎的心中倒是随着记忆的慢慢恢复有了一点点笼罩在迷雾之中的猜想,只是不成体系,一时半会儿还难以成型,她更多的精力是放在周围的怪物身上,一路走来她悄悄的弄破了法雷尔给自己扎上的绷带,让血液一点点的滴落到这些抓着她的手脚的怪物身上。 只要时机合适,她其实可以随时发动神器能力,从这些血液之中、从自己的皮肤之下生出无数的钢铁刀刃,足以轻易贯穿这些家伙坚韧绵密的骨骼的皮肤,直击要害,一击必杀!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敲击之声变得越发巨大刺耳,似乎是在勇者们目力所不能及的黑暗深渊之中也有着这种钢铁结构的钢架存在,经由上面那些不止能够反射光芒、散发光晕,似乎也能够起到一定的拢音作用的晶体的传播和聚拢,那钢铁组成的音乐被传到了深渊之中,而看着那些灰青色的祭司怪物们的动作,他们肢体的微微颤抖,法雷尔和米莎都意识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乂——————————” 刺耳的声波,从那黑暗深渊之中冲出,这声音甚至盖过了十几名正在敲击着金属器具的祭司们所发出的声音,不仅仅局限于人类所能够听到的波段,这声音显然还超出了可听的声波波段,刺耳的震荡声连空气都扭曲模糊了起来,震荡得那钢架之上的红色锈迹漱漱而落,宛如落了一场猩红色的雪。 自那黑暗深渊之中飞出的,乃是宛如噩梦之中走出来的怪物。 那看上去就像是被蛆虫吃掉了半边身子、又长出了无数尖锐细刺的蝙蝠怪物,只是体型大得夸张,比白狮鹫还要大上三圈、宛如一头飞行在空中的小型直升机一般,喷溅着刺耳的音波,两片巨大的白色皮膜之上生着无数尖锐的黑色荆棘,看上去宛如生有黑色羽毛的巨大白鸽。 在这找不到哪里是头部、哪里是尾部的怪物的下方,那扭曲变形的尖锐爪子之上,正死死的抓着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 这体型近乎青年亚洲象的巨大有翼怪物,一头就撞上了那最上方笼罩住整个环形山口的钢架,看上去锈迹斑斑、连本来颜色都难以看清的钢架却并不像是法雷尔想象中的那样被一撞就破碎,而是落下一大片的红色锈迹粉尘之后,依然屹立在那里,死死的笼罩着整个山口。 吃得这猛烈一撞,大概是被那些金属声响激怒了的有翼怪物晕头转向的松开了爪子,爪子之中抓着的那血肉模糊的东西“啪嗒”落在地上,那巨大的身躯在空中打着旋儿的坠落下去,重新回到黑暗的极渊之中。 而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赫然就是此前扔下去的驮马的尸块! 一名祭司在那尸块之中翻找着,以一种相当夸张、粗野的撕扯的方式撕碎了那高空坠落而变得异常松软、经络骨骼全部粉碎的尸块,最终在其中拔出了一块胶质的物体,这物体有着黑色荆棘一般的外貌,锋利尖锐的凸起处死死的咬在尸块之中,吸干了其中的水份,在祭司手中慢慢稳定下来,变为宛如带有倒刺的种子一般的形态。 一道闪电擦过约翰·法雷尔的脑海。 他的脑海之中,回想起在那破旧逼仄的房间之中,看过的一本杂书。 “黄石山上出黄牛,大劫来了起云头......” 那是那篇故事的引子,在这探险盗宝的印第安纳·琼斯式的历险记之中,描绘过一个古代的取走财宝故事。 在中东的某地,云雾缭绕的高山之中,有一个巨大的裂谷,这裂谷的底部满是千万年积攒下来的腐臭毒气、致命瘴气和烟雾,无数毒虫猛兽都难以在这种裂谷的底部生活,更别说脆弱的人类,但即便如此,这死亡裂谷之中,每年仍旧有无数人丧命。 因为在这山谷的底部,最为危险的那片地带之中,无数世间罕见、天上有地下无的宝石就赤裸裸的暴露在地表之上,甚至无需去挖哪怕一镐头,只要捡起来就能带走,这些宝石的宝光太过耀眼,在天气好的时候甚至能够穿透这层层叠叠的毒瘴烟气,反射到天空之上,形成一片炫丽的光晕,只要带出一块两块里面的宝石来,做个一辈子吃喝不愁的大富翁就不成问题! 贪心是最致命的毒药,这些宝石吸引着无数人来此送死,人类的贪心跨过了毒虫猛兽的阻拦、跨过了层层毒雾的毒害,偶有一个两个幸运儿拼着横死当场的风险带出两块成色一般的宝石来,也足够他舒舒服服的过完下辈子——只要你不介意五官溶解、活不了三两年的代价。 而就在这样的险境绝地之中,有一个商人想到了取走宝石的方法。 他买来一群健壮沉重的老牛,这些牛都是特意挑选出来的成年公牛,当场在山谷顶端的悬崖之上杀死,剥掉外皮之后将牛的尸体丢入山谷之中—— 然后,他只需要等待着生活于这山谷之中的巨大猛禽,一种雄鹰去啃食这些牛肉即可。由于他所选用的都是健壮的成年公牛,肌肉紧实块头巨大,雄鹰一餐不可能吃完,于是这种能够掀翻马车的巨大猛禽就会抓着剩下的肉块飞出山谷,飞往自己的巢穴之中。 就在这个时刻,商人命人敲击巨大的铜锣和吹响金属号角,从来不曾听过这种声音的猛禽就会因为惊慌而丢下爪子里的食物逃命飞走。 在那些沉重的牛摔下山谷、撞到地面之上的时候,由于剥去了外皮,湿润绵软的肌肉层就会自然而然的粘上大量地上的杂物,其中自然就会有大块的宝石,而当雄鹰把这牛肉带出危险的裂谷之后,商人再赶走雄鹰,就能获得这牛肉之上粘连的那些珍贵宝石。 依靠这个方法,他迅速的成为那个国家的首富。 而后来,这个方法传授到他那个心术不正的侄子手上的时候,后者更是将其改良到更为简便、更为残忍的地步...... 带着牛上到悬崖之上,实在太过麻烦了。因此,聪明的侄子决定用人...... 剥了皮的人。 他给这些人灌下会致幻的草药,再将其推下去——药草的效果发作之后,人甚至不会当场死亡,而是会痛苦的挣扎扭动,这就使得他们的血肉上会粘上更多的宝石,以至于虽然人的肉比不上牛的宽大沉重,但用人却比用牛带上来的宝石要更多一些。 法雷尔意识到了这个仪式究竟是在做什么。 这些怪物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就是为了像那个故事之中获取宝石一样,利用那种巨大的蝙蝠怪物,获取到在这黑暗的深渊之底部的某些东西——那个黑色的荆棘一般的种子! 他们将被丢入这黑暗无边的极渊之中! 第一百三十章 机械 “嗤————” 在祭司们正向肉块之中填入沉重的岩石矿渣,准备重复此前的动作的时候,那被带到此地,准备用以进行仪式的“祭品”身上,忽的发出了剧烈的空气喷涌的尖锐声响,这种声音久居于地下的灰青色祭司们从未听过,因此只是将目光转了过去,疑惑的看着这个祭品。 在黑色的铠甲之上,那些深深的扎入怪物们肉身之中的血管忽的变得粗大、尖锐、凶残,此前那无声无息的汲取生命的血管现在变得有如活过来的远古海沟之中怪物的触须一般,生有粗壮反光的表面的血管直接咬住了那些与其有着直接接触的怪物们的皮肤血肉,如同章鱼的触须之上的吸盘一般死死咬住表面,血液、水分、生命能量源源不断的涌入那具铠甲之中! 身着黑甲的人类猛的一翻自己的身体,那些血管就如同从他脊背之上生长而出的魔物之触须一样随着他的动作而跟着旋转撕扯,直接从坚韧的皮肤之上扯下大块大块的肉屑碎末,带起一片蜡黄色的血液,那些黑色的荆棘尽管也流淌于这些普通的灰青色怪物的血管之中,但霜龙之血管连这些应该不能够汲取到养分的东西也来者不拒,统统扎根其中吞噬、咀嚼、吸收着任何养分,将其输送到变得越发灵动诡秘的铠甲之中。 那些牢牢抓住他肢体部分的手掌已经化为一层干枯皮肤包裹的白骨,如同风干僵尸一般,在黑发黑甲的勇者的一转之下就化为碎片,轻易挣脱开这些东西束缚的法雷尔一抖手臂,无数血管如同触须一般呼啸着卷曲着扭动着爬上了他身边的灰青色怪物的身体,再度汲取起那些宝贵的生命能量来,而在那深邃幽暗的瞳孔之中,有着的只是冷静和沉默。 旋转的身躯单膝跪地落地,但却没有停滞哪怕一个瞬间,顺着这个趋势法雷尔就向着侧面一个翻滚,宛如卡波耶拉战舞之中的动作一般依靠手臂撑住地面,下身随之侧向斜上方一记高踢,把一个扑过来的灰青色怪物踢得离地飞起,而与此同时那些抓住了米莎身体的灰青色怪物看到同族的惨状,就要松开自己的手掌扑过去支援—— 但他们却松不开自己的手掌了。 无数密密匝匝的银色流光,从它们的皮肤之中绽放。 诚然,自自身血肉之中锻造出刀刃,这是明神切村正最为基本的能力,因为其正体并非随时可以舍弃的易碎刀刃,而是作为【刀】本身的勇者,以村正之名命名,正是契合其【锻刀者】的本意—— 但在如此近距离的长时间接触之下,在血液已经沿着皮肤慢慢的侵入其肉身深处,皮肤之下血肉之中的情况下,这些抓住米莎手脚的怪物,其本身对于神器明神切村正来说,就只是一堆简简单单的......人体锻炉罢了。 在其血肉深处,无数刀刃吸收以太绽放。 这些刀刃只有毫米程度的宽度,长度也不过一两厘米,正常情况下只要不是直接刺入心脏深处之类的要害,绝无可能伤到灰青色怪物的性命......但那指的是只有一两把这样的刀刃的情况下,现在绽放于它们每个个体之中的,都是以百做单位的刀刃,都是以千为总数计算的利刃,无视坚韧的皮肤、无视强劲的肌肉,直接从肌肉的最深处、直接从内脏之中发动刺穿的攻击,足够把所有关键部位的肌肉韧带都切成烂泥! 虽然不比法雷尔那样魔头复苏、海怪出水的凶残场面,但那些围绕着米莎的怪物也是浑身上下迸发出血花,所有能够用来发力的关节在瞬间被摧毁,紧接着迎接它们的就是一柄握在少女手掌之中,绽放出凌冽银光的利刃贯脑。 法雷尔的眼珠左右迅速闪动。 此前,已经观察了许久的那金属平台之上,那些符号图案在其心中已经有个了大致的推算,接下来只要试试,就知道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于是他只是略扫一眼米莎那边,知晓米莎已经脱困之后,也得到了少女的点头回应示意自己去做应当做的事情,手中就有一柄漆黑的长刀飞跃出来,这被他完全驱策、已经变化得近乎本能的神器【虚龙·氷面镜】的本体,也终于在灰青色怪物们身上抽取而来的以太的驱动之下再次被塑造出来。 只是现在跃动于其手中的长刀并非是此前的三尺刀身二尺刀柄的长卷样式,其刀柄变得更加短拙精简、近乎于双手刀的刀柄长度,而其刀刃也不不再有那么夸张的弯曲弧度,整体呈现出近乎于雁翎刀亦或者眉间刀的刀刃样式,弯曲略带弧度的刀背,锐利宛如羽毛的刀头,以及那呈现出锐利长刺状的护手,其上面所缠绕的红绳也已经化为青黑色的龙之血管,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那黑色荆棘之中抽取了生命能量的影响,刀背之上攀爬上了些扭曲宛如人脸的花纹,仿佛在黑绳地狱之中忍受业火灼烧、发出痛苦哀嚎的疯狂鬼魂附着在了刀身之上! 长刀只是一挥,就把两条阻拦其去向的怪物手臂连根斩断! 若以锋利程度来说,虚龙·氷面镜本就不会逊色于明神切村正,脆弱的血肉骨骼在其面前不过是一层薄纸轻纱,只要刀刃一过,自然瞬间溃败! 眼眸漆黑的勇者并未因此而有半分不必要的赞叹,只是沉默的挥动着长刀,把那些阻挡在去路之上的怪物手脚斩飞、皮肉斩裂,身后的血管伴随着他的挥舞而跟着扑击撕咬、就好似寄生在他铠甲之上的触须魔物,随着其斩击而汲取这些怪物身体之中的生机,以补充全力以赴驱使这一能力的消耗。 金属平台转瞬即至,而在显然比起普通怪物更具有些许智慧的祭司们呼唤那些仍在通道的那一端等候的怪物来支援的时候,在那些通道之中响起了怪物们四肢着地的抓挠声的时候,在那些数量以三四千计的怪物们赶往这里的时候,法雷尔挥起长刀,一记刀柄末端狠狠的砸到了被血污遮盖的一个标志之上! 伴随着表面被常年不曾擦拭、已经化为半石质的血浆外壳的破碎声,那锈蚀的金属平台之中的标识忽的“咔哒”下沉了一点,这动静虽然不大,在普通怪物们听来莫名其妙,但对于有着相似的物品的使用经验的法雷尔来说,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砸下去的部位上面的图案,是一个中空的圆球、带有数条向外放射的线条的样式。这一样式显然是高度抽象化过的结果,对于毫无文明概念的野蛮怪物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就是看到了这个标识,法雷尔才敢去赌一赌! ——这造型,很明显是灯光......久居地下的建筑之中,太阳的标志就代表着灯光! “——嗡——” 在这瞬间,所有的晶石全都发出了微微震荡的声音。 然后,向外迸射出无比刺目的光芒! 以强度来说,只有魔法所制造的闪光、亦或者现代武器制造的爆闪才能够与这种程度的光亮相提并论,尽管没有确切的数据佐证,但法雷尔相信这些晶石在瞬间爆发出的光亮,是超过十万流明以上的光亮,那是单靠纯粹的光线就可以洞穿布满迷障的大气层,直接在云层之上书写出花纹文字的超级照明设备! 这些光线足以令常人暴盲! 而就是这样恐怖的光线,在其建造者的精心排布之下,被齐齐的将其聚拢,所指向的正是那个正中心地区的巨大黑色孔洞深渊之中,那原本相当于小型探照灯亮度的晶石也不能照亮的黑暗,现在在这光线汇聚的照明之下,竟然显现出了内里的样貌,那些黑暗如同被强大的斥力所逼退的潮水一般向着更深处退去,巨大孔洞之中的样貌也许是从这些怪物们的祖先来到这里开始,第一次的展现在它们的眼前。 那是一个黑暗、深邃、不断向下螺旋状延伸的旋涡状洞穴。 无数不知材质的灰黑色岩石在灯光的照耀之下,呈现出扭曲、变化、朦胧蒸腾的状态,甚至于有着彩虹色的烟雾从岩石的表面直接蒸腾起来——法雷尔见过这种类似的东西。 在某部探索地下洞窟的纪录片之中,人们利用从地下世界所挖掘出来的岩石来建造水坝、拦截地下的水流促使其汇入暗河之中,让出滩头。 但自从这座水坝完工以来,这座工程之中的人就常常在夜晚死去,且不论是如何做好防备、吃下珍贵的药物,都会无可避免的在夜晚之中、在光明之下死去,尤其以那些躲藏在坚固、笨拙的安全房间之中的人为最,以至于最终不得不放弃这座水坝,撤离这片区域。 但就在他们离去之后数十年后,再次来到这里的探索队们,却再没有出现过死亡的事故,尽管他们全都住在露天的帐篷之中,在水坝的顶部扎营研究,连电力都没有恢复,只能够依靠简易的火把和蜡烛、以及自带的荧光灯管进行照明,但却没有人神秘的在夜晚的光明之中死去。 后来,人们终于知道了这其中的秘密。 石头是有毒的。 在开掘这座水坝的地基时,他们大量的使用了这里所原产的石头作为原料,制成混凝土来修筑水坝,而这些蕴藏于石头之中的毒素并不会在地下世界的低温之中蒸腾,它们只会随着水流冲刷而凝结,落入更深层次的暗河之中,不会危害到人的生命。 但现代工业的巨型探照灯和供暖装置却打破了这个平静,那些明亮的灯火烘烤着混凝土之中的毒素、蒸腾着那些致命的化学成分,使其升到房间之中,沿着混凝土的缝隙侵入每个点着灯火的房间,把他们无声无息的毒死在光明之中。 而之后来到这里的探险队们,自始至终都无法达到能够蒸腾建筑之中残余的那些毒雾的温度,因此自然能够在这个危险的地方生存下去。 眼前所见的那些随着明亮的光芒而蒸腾起来的彩虹色雾气,或许就正是相似的东西。 也许是在修造这里的时候,就有无数潜藏在岩石之中的毒素被工程师们发现会蒸腾起来...... 那么,他们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因为在法雷尔的视野的角落之中,他依旧可以看到在那岩壁之上修筑着一道盘旋着向下的螺旋楼梯,上面还有已经覆盖上厚厚锈蚀痕迹的铁质扶手,那在这种恐怕毒性只会更加恐怖的环境之中,当年修筑这里的文明是怎么解决这个毒气问题的? 这些念头只是在他的脑海之中转了一圈,目光就挪回了面前的平台之上,法雷尔踢掉那些堆在上面的肉块,一跃而上,抹去那些血水,扫视着视野之中高度抽象化的符号。 ——在那里。 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那是以一个稍小一些的圆环作为中心点,向四周延伸出若干条线条的图案,与太阳标识非常相似,但这些线条末端又连接到了一起,形成一个放射状的辐条的纹路,若是生活在同样大量运用抽象化符号语言的现代文明之中的人,自然就能够迅速的明白这符号代表着什么。 握手成拳,用力一拳打碎血浆硬壳,触动了这个机关。 嗡鸣之声轰然奏响。 彩虹色的雾气,迅速宛如被什么巨大的猛兽吸走一般,消失在阶梯之上,那嗡鸣的机械震动和抽出气体的剧烈声响,已经完全盖过了祭祀们敲击金属的声音。 随着法雷尔再度的猛踩平台之上的一排符号,那些机关被一一的激活,周围的金属建筑物之上亮起点点的灯光、锈蚀的金属轮盘开始缓慢旋转、古老的机械吱呀着活动起来...... 一道道金属闸门,从那来时的金属通道之中“哐当”“哐当”的落下。 那些金属闸门砸地之时的沉重声音,就证实了恐怕是实心的金属防爆门,凭借人力而不动用超凡工具的话,是绝对难以撼动的铁壁。 外面虽然仍有为数数千的怪物,但却已经无法进入这个内部的环形山壁之中。 接下来,米莎和法雷尔所要面对的,就只是这些灰青色的怪物......和那些呆愣着的祭司罢了。 握刀在手,黑甲的勇者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来。 未知语言的吟哦之声,随着他踩下最后一个标志,从平台的一侧传递出来,那听上去相当失真的声音有可能是用魔法记录下来,也有可能是被刻录在蚀刻片之上的震动。 “肃-雍-” 第一百三十一章 皮肤之下的铠甲 在那古奥难明的吟哦之声中,黑色长刀飞舞。 【昔帝王隳土 渊底成罚 今亟须破敌 掘土开疆 今写无妄书】 那古奥吟哦宛如诗歌、又像是在最终绝境之中的留言,留下这声音的想必就是建造此地的那个文明,只是在这再也没有智慧之火光存在的黑暗极渊之中,他们究竟为何建造起这样的奇观、在那极渊之底他们又探索到何等的奇迹,这都是再也无法探究的过去。 法雷尔集合全身力气、甚至加之以自身体重优势的飞斩一刀,在刺耳的摩擦和撞击声之中,停留在了灰青色祭司的手臂之上,那锋锐程度超越寻常兵器不知几何的拟似神器长刀,在如此一刀飞斩之下也只是破开了其手臂表面的皮肤,停留在其手臂更深层之中。 在那坚韧程度不如普通的怪物们、显得有些松垮无力的肌肤之下,在那肌肉之上,竟然包裹着一层有如骨骼一般的坚硬物质,只是其硬度远胜脆弱的钙质、甚至于超过虫类魔物的几丁质甲壳,即便是以拟似神器之锐利,依然难以斩入其中。 法雷尔眉头稍稍一挑,即便没想过一刀就能斩杀,但这一刀下去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建树还是让他的预期打算落空了,不过并不能动摇他的心理,只是稍一停顿,就将手中的长刀倾斜而过,转换方向沿着那层坚硬异常的物质削斩下去! 【天失气势兮,楼台崩覆 地母阊毁兮,万民作土 夫黯淡瞑兮,前行拥阻 怒焉能息 魂涌兮 山断天堑,同君直出】 一刀飞过,那层松垮老化的灰青色皮肤就沿着刀锋滑落下来,不比切削一颗水果来得多么费力,但那被大片大片削开的皮肤之下却并没有血液流出,露出那被皮肤所裹住的能够抵挡住神器之锋芒的物质的真身。 那是血管。 在这些灰青色怪物的体内,确实流淌着那种能够自主的侵蚀血肉、并汲取养分成长成黑色荆棘一般的活体物质的流体存在,只是在它们尚未受伤的时候,这些液体就会沉寂,不会因此而对其宿主的身体有什么影响,也不能够侵入有着神器铠甲所守护的法雷尔身体。 但这些年龄显然远超外面那些家伙的祭司们不同,他们体表的黑色荆棘已经到了伸出皮肤的阻隔、肉眼可见的如同毛发或者增生的骨质一样裸露出来的地步,法雷尔只能猜想这和他们从黑暗极渊之中费尽心机取来的那种黑色种子有关,又或者是其体内的黑色荆棘物质总量过多的缘故,但这些虽然锋利、诡异,却也没什么别的特点的触须,却并不只是局限于生长在体表这么简单,现在阻挡着刀锋前进的坚硬物质,就是这些黑色的荆棘所附着的血管。 他们体表的那些与人类颇为相似的血管,全都被这种黑色的物质所完全覆盖,以至于虽然还保留着血管那网络藤蔓状的造型,但却坚硬得足以抵挡神器攻击,而且随着怪物们受伤,那层皮肤被掀去之后,血管甚至还在发生变化。 伸张、生长、固化。 沿着指尖所生长的血管,固化为了锐利、坚韧、诡异的黑色利爪。 不难想象到,在那些还没有被切开的皮肤之下,那些密密麻麻布满体表的血管已经都变化为了这样的东西,就像是给这些怪物穿上一层坚不可摧的铠甲,尚且不知道其抵御伤害的上限所在,但至少看来抵挡法雷尔的普通斩击是完全不成问题。 而且,随着这一刀未能取得什么成果,祭司生长出黑色利爪的手掌也如同野兽一般向着法雷尔拍了下来,这种怪物本就力大无穷,配合上利爪,足够把牛羊一类的大型畜生都撕成两段,尽管没有章法技巧可言只是单纯蛮力,但也不可小觑! 法雷尔的目光一转。 他转变了自己的架势。 【随君兮,巍宇如山巅兮 赴终途,君阊毁兮陌路 随天海争雄,恨繁囿兮作土】 “嘭!” 沉闷的撞击声。 那黑色的利爪并未触及法雷尔的体表——此刻,身着黑铠甲的青年正以一个非常独特的姿势,招架住了祭司挥来的蛮力拍击。 他单膝跪在地上,但又没有完全的跪下,膝盖甚至尚未触及地面,只是一个极深极深的蹲伏姿势,头颈微微的缩进胸腔之内,一只手臂折起来,同肩膀、手肘、膝盖构成一个稳定的三角支撑结构,正是这样的结构使得他完全抵挡住了祭司发起的蛮力攻击,甚至都没有因为这种势大力沉的打击而后退抑或摇晃,而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中则有长刀短握的方式,以微微倾斜的角度、如同削皮一般“刮”去祭司体表的大片大片灰青色皮肤。 伴随着刀光飞舞,不知道有没有痛觉的祭司胡乱的挥动起自己的双手,那些利爪随着挥舞变得越来越长、角度越来越扭曲、形状越来越诡异,简直不像是指尖生出的爪子,而像是被挥舞的变形扭曲的刀剑一般,只是这些刀剑有的全是粗糙的锐利倒刺,落到血肉之上后果不堪设想。 但,完全没用! 他只是以非常微小的角度变动,就驱使着自己的手臂承受下了所有的拍击和爪击,那些危险的爪刃甚至不能够触及到他的身体就被阻挡住,未能达到最大威力的峰值就被拦截承受下来,以至于在那挥出残影的胡乱攻击之中,除却肉体碰撞上铠甲的闷响之外,连一滴血珠都没有飞溅出来。 这个“在攻击达到顶点以前、就将其打断”的技术,正是作为“法雷尔”的勇者在战斗之中、在日常生活之中、在那一次次的演示之中,学习、记录、并结合自身之特点进行融会贯通运用的技术...... 巨人勇者萨尔拉斯所惯用的防御姿态! 若是那个巨人勇者在这里,也会为法雷尔所表现出来的熟练程度感到惊讶——法雷尔平时尽管也会被他强迫着训练,但关于这一防御技巧可并非记录在书籍之上的武学,只是萨尔拉斯多年以来在枪林箭雨之中凭借本能和经验总结出来的架势,只是在战斗中观察而没有得到自己的教导和充分练习的话,是绝无可能将其推演到这种程度的! 毕竟,他总不能在战斗之中,只观察自己的战斗表现、听自己的呼吸节奏、看脚步的调整就总结出来自己的架势,并将其推演到适宜个人使用的程度吧? 空手与持盾的防御架势,可是完全不同维度的东西! 而在胡乱打击一阵都起不到任何成效之后,这大概稍微有些智慧——至少比那些普通的怪物来的更有智慧的祭司做出了改变,不再使用那胡乱挥舞的攻击,而是选择了加倍攻击。 那些祭司们全都跳了下来,向着法雷尔两人扑击过来。 黑色长刀忽的融化在了他的手心之中,这种本就是由以太所构成的拟似神器,在过去还必须要显现出原本的姿态来,法雷尔才能够使用其能力,但在现在突破至二次觉醒之后,他已经能够扭曲改变其形体......比如,将其固着在手臂外侧! 给他这一姿态以启发的,正是这柄【虚龙·氷面镜】的原主,那位暴走勇者米洛尔曾表现过的姿态,其神器本身都融化扭曲,被生长出来的血肉所包裹,完全附着在其手臂之上,化为一柄粗大锐利的臂刃,虽然失去了原本的灵动变化,但却更加凶猛,甚至能够一击贯穿沉重的铁质闸门! 而现在,虽然并非融合,但拜其神器的特殊之处所赐,法雷尔能够将刀剑以龙之血管固定在手臂的外侧,使之成为一柄臂刃,不再需要特别运用一只手来操控。 而面对着那十多名扑击而来的祭司怪物,法雷尔的臂刃之中,黑色的粗大触须飞舞而出。 这触须的真身正是血管——正是吸取了足够的生命能量之后,变得狰狞、粗糙、生满倒刺的触须一般的龙之血管,此刻法雷尔改变自己这个承受攻击的萨尔拉斯式的防御架势,转而开始挥舞起手中的血管,这血管只要擦到怪物身上就能咬下一大片的血肉,即便是坚不可摧的黑色血管网络也能打出火花来,而他这挥舞的姿势,并不像是毫无根据来由的胡乱挥舞,而是有意的将其笼罩住自己的全身上下...... 这姿势,正是他所观察、学习、模仿而来的另一位伙伴的招牌绝技。 菲斯特的狼血之剑! 作为不止一次的使用过狼血之剑的力量的人,法雷尔当然对于这一神器发动之后武器的变化、体能的增强和肢体的增幅有着清楚的认知,因此在作为“法雷尔”的他多次观摩、学习之后,菲斯特这独特的、能够对群体敌人造成打击的招数,也就重现于他的手上! 【盲龙无骨,山崩石殂 零落兮 天穹倾覆】 血肉飞腾、火花飞溅。 在这文明的坟墓之中,勇者与蛮人进行着死斗。 那自掌底飞出的、那自血肉之中滋生而出的,便是连黑色荆棘所组成的防护也无法防护的攻击——即便其血管之中流淌着的也是毫无疑问的黑色流体,但在那层层叠叠的血管覆盖之中,总有脆弱的血肉脏器难以承受刀刃的切割,看似柔弱无力的少女勇者,那活跃于灵魂深处的战斗本能正在回响,最古老的剑术、最精妙的流派、最具破坏力的操控,这些随着时间而缓缓回到脑海之中的,正是其人生的组成部分,其战斗的技巧并不因为身躯的脆弱而消失。 中条流、阴流、新阴流、示现流、二天一流、香取神道流、直心影流、镜心明智流、北辰一刀流、无外流、岩流、天然理心流、神道无念流、神梦想流...... 随着其刀光的飞舞,自手掌之中生长而出的刀刃其形制、长度、重量乃至于数量都在不断的发生变化,尽管手臂的创伤依旧存在尚未康复、尽管体力的恢复还远远不算好、尽管以太的存量不算很丰足,但面对着被法雷尔的血肉触须鞭剑打得围做一团却无法上前的灰青色怪物们,米莎·阿斯塔尔只是将脑中所铭刻的那些剑术挥舞出来,突破着那些血管的防御、击伤一个又一个的祭司。 只是,不论是米莎的刀刃、还是法雷尔的刀刃。 直至现在为止,终究是没能斩断那些遍布全身的黑色荆棘,真正的斩杀一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暴露 维克密林边缘,雪山外围。 在翻毁的马车之上,黑衣的勇者手背圆球之中,垂下刺目的蓝金色光子长剑,这长剑似乎正在不断变化不断震动,以至于激荡着周遭的空间,使得剑身呈现出略微虚幻、并不真实存在一般的姿态。 血自黑色的战斗服上缓缓的流下来。 依靠觉醒层次高达三次觉醒层数、即便是在三圣的勇者队伍之中也称得上名列前茅的神器【烛台切国永】,少女斩开了那从头顶视角的盲区之中发动的无差别攻击,那肉眼所不能见的强烈冲击直接摧毁了坚固、附着有魔法咒文保护的魔法道具的马车,无孔不入宛如阳光洒落一般的强烈压迫和冲击感把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马匹当场压死一头,但终究还是被她反应了过来,施展出自己的三次觉醒能力,生生斩开了这自头顶落下的攻击。 在阳光之下,在那太阳所向着的方向,肩胛骨上喷出气流悬浮于空中的袭击者,正缓缓的收回双手。 然后,再度的“?”一声,他将双手合十。 那宛如阳光一般、好似水银泻地的无孔不入的压迫感又一次从他的身上落了下来! 【净海流离】,第四次觉醒能力,【无数世界诸国土】! 这肉眼所不能见的、是比起被黑潮的三次觉醒能力【凝结态】那宛如水银一般的流水裹挟在其中所遭受到的压迫还要更为沉重的撞击、是连同内脏在内也无法逃避的全方位攻击、好似自己那血管之中的血液也变为了沉重的流体金属,要把脆弱的血管压破、弄碎柔软的皮肉和坚硬的骨骼,直接坠落到地面上一般的沉重! 这是什么攻击...... 念力?风压? 不对...... 是重力......是引力! 这一击破坏有魔法防护的车厢、还要自己以三次觉醒层次的能力去抵消的攻击,毋庸置疑是高达四次觉醒、已经可以称之为半神半人的开始层次的勇者所释放的攻击,而这一攻击的正体,正是无形无质、却又无时无刻不对所有生灵、所有物质施加影响的......引力场! 过去在三圣联盟之中,就曾经存在着以引力作为标志性手段的神器,那柄神器镰刀能够轻而易举的制造出范围巨大的引力场、甚至于能够在近距离下直接通过制造局部区域的引力变化,扭碎魔物的坚硬甲壳、破坏坚实的铠甲防御,其最为出名的则是对于神器的细微操控,甚至能够通过调整引力场在对象体内释放,直接破坏病变的组织器官、扭转停滞的心脏、即便面对敌人也能够做到战而胜之、不伤性命! 尽管那神器所能够发挥的破坏力绝没有现在这么夸张,但考虑到那是将近十年以前的事情,勇者能够做出进一步的突破也不是不可能—— 那是与龙狩公同时代、同舞台活跃的“不杀的勇者”的神器...... 【慈悲之镰】的神器......【净海流离】。 挥出手中长剑、斩开眼前的引力块,少女心中只有震惊。 “你是丹·艾美拉达!” “你为何要袭击三圣的——” 面对着少女的疑惑,飞翔于高空之中的袭击者并未做出解答,只是张开双手,全身上下喷薄而出的以太之风化为汹涌澎湃的无形之风。 然后,碎尸木块、乃至于被压制的无法动弹的女仆们的身体,甚至是勇者脚下的一片大地,都开始向着上方漂浮而去,那血管之中血流的涌动响声,已经证明了此刻正被骤然反转、自脚下而飞来的引力场所排斥的现实。 就像是被以那飞翔于空中的人为中心的超重力场所吸引过去一样。 遭了、这样的话...... 少女已经想到了接下来的事情,这样骤然反转引力的方向、如果再度进行反转、使两种力量同时作用于被影响到的她们的身上的话...... “?。” 肉眼所不能见的无形之风、以超乎声音的速度、甚至超越闪电的速度,从那高空之下携带着无穷无尽的沉重无形之水流、直接向着人撞击下来、直接全方面的坠落下来! 袭击者矗立于空中,缓缓吐出一口气。 吹走一切阻碍在其眼前的有形无质之物、那近似于超重力场被反转之后的恐怖冲击力足以粉碎只有三次觉醒层次的此人和那已经被压得起不来身的女仆团,解决掉这些家伙连一分钟都不用。 ——本该是如此的。 但就在他眼前,那个勇者捏碎了手腕之上的一枚金属环。 然后,空间——不、【世界】,被打开了一个孔洞。 不稳定、不清晰、不圆润,看上去不像是精心准备的仪式魔法,反而更像是小孩子胡闹在纸上用铅笔所戳刺出来的孔洞一般,边缘粗糙不平整,甚至存在都不是很稳定。 但在那孔洞的另一端,缠绕着刺目雷光的双眼,与飞翔于空中的勇者对上了一眼。 金色的雷电,游离于所有人的身上,将那无可匹敌的沉重引力场的干扰完全的阻隔开来,四次觉醒程度的神器能力,也被这层看似轻薄脆弱、实际棉韧超群的金色雷光所承受了下来。 袭击者当然认识这雷光的主人。 若要真刀真枪的正面对决,拥有四次觉醒程度神器和诸多魔法道具的自己,也不见得会惧怕这位名气甚大、但几乎没人见过他战斗模样的龙狩大公,即便他拥有同样觉醒层次的神器,同时还拥有据说足以狩猎龙族的雷电魔法,但自己也未必会逊色于他。 只是,他所忌惮的并非此人...... 若是在这里与其纠缠起来,那么那柄位于三圣王都之中的绝世神弓,迟早就会带着宣判万物以死亡的箭矢,飞到自己的头顶。 “现在要与三圣器对上还是太早了。” 袭击者如此想着,异常果断的放弃了速杀眼前这群入局者的想法,转而全力以赴的开动自己的能力,将那掩埋在山体之中的城堡刨挖出来,无数房屋大小的石块被他抛飞到空中,又被无形之风吹成碎片,他也顾不得再去保留什么,全力以赴的开始破坏光月城的主体,打开那被凯夫拉所压制的大门。 三圣联盟,王都惠普城内。 那缠绕着雷光的双眼的主人也并未跨过孔洞。 这魔法道具之中,的确储存着他全力以赴催使的雷电魔法作为最终的杀手锏使用,交由自己的手下也不过是为了避免重现黑潮那样的惨案,但也不过是相当于四次觉醒程度的能力,而且由于并非使用者自己的魔法,甚至不能精确操控,只能化为雷电的结界护罩,而即便如此,原本应当呈现出半球状的护罩也被压迫得成了一层覆盖在体表的光膜,可见对手所施展的能力之强大,即便他本人到来,也不敢说能够取胜。 亦或者说,他来不到那里。 那孔洞所制造出的,不过是近似于视野法术的观察窗罢了。 短距离之内的空间移动暂且不论,要能够从王都惠普之中,直接跨越空间的限制来到这里的魔法道具,是现在的三圣联盟之中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绝密宝物,整片大陆之上恐怕也难见一件这样的宝物,毕竟在魔法已经近乎绝迹的阿卡迪亚世界之中,这种属于第一次浪潮时代的传送卷轴传送宝珠传送符文石一类的道具,是真正用一件少一件的孤品。 但即便如此,只是看着那正在被破坏的光月城和山体,位于王都之中的大公也不由得蹙起眉头。 ——如果能够如此破坏...... ——该不是凯夫拉...... ——但,怎么可能?凭借一个四次突破的家伙就能做到? ——那是净海流离...... 一个最坏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如果真是那样,除开三圣器之外,在王都之中,还有谁会参与这种事情......除了三圣器? 一群人的身影忽的飘过,即便连龙狩公也不由得怀疑起了自己,甚至不顾贵族的礼仪,在心里悄悄的骂了一句脏话。 ——妈的...... ——不会真的又是他们几个搞出来的吧?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的大公只来得及对魔法道具那一端的女仆团们下达了“撤退回来”的指令,自己则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备马!” “我要去勇者殿查查!” 维克密林地下,极渊地区。 越是斩击、越是迅捷。 但越是斩击,法雷尔心底就越是发寒。 这些家伙的血管之硬度,超过目前他所面对过的所有魔物——不管是身着钢铁铠甲的哥布林百夫长、还是甲壳刀枪不入的大百足蜈蚣、亦或者是能够承受重弩攒射的魔化铁头鳟的头骨,在坚固程度上,都要逊色于这些黑色的血管。诚然,那时的他斩不开几乎有卡车头那么大的铁头鳟的头骨,现在也多半做不到,但血管才能有多厚? 凭借着这么纤细的结构、哪怕是依靠层叠的效果来缓冲冲击力,但在他刻意的针对其一个部位的血管进行连续斩击,而依旧未能取得成效的现在,法雷尔几乎可以确定以他现在的状态,找不到可以打破这种防护的方法。 那柔软得可以弯折、但又坚硬的可以抵挡住神器刀刃的斩击的血管遍布了这种怪物的全身,有着与人类近似的血管系统分布的祭司们连指尖和眼皮上都被黑色的血管所覆盖,那些延伸出关节的部分锐利坚硬得又好比快刀,稍有不慎就会被它在自己的铠甲上打出一道凹痕沟壑,现在他所唯一能够造成骚扰的也不过是那些咬在坚硬的血管之上的龙之血管的吸吮,一点点一滴滴的艰难吸走生命能量。 他不敢解除现在自己正在全力以赴的驱使着的【命结】的能力。 他确实在此前从那些普通的怪物身上吸来了相当多的生命能量和魔素,将其转化为拟似以太供自己驱使,颇有以战养战的感觉,但那些家伙现在已经全都死在了火力全开的血管的吸吮之下,所储备的那些生命能量是用一点少一点,一旦停下这个能力,那些生命能量会在短时间内游离散去不说,自己的以太也会迅速的告罄——事实上,与这些祭司们对战以太就已经入不敷出了。 要伤害这种状态的怪物们,恐怕只能够使用重火力亦或者元素攻击...... 要使用双手的长柄战锤、巨型的战斧亦或者是萨尔拉斯的大盾那样沉重坚硬的巨型武器,只有这种武器才能够在被血管阻挡防御的情况下,依然把冲击力传达到其内脏之中,打破敌人的防御,硬生生的砸碎他们的骨头内脏震死他们,但且不说使用这种武器需要的恐怖力气法雷尔并不具备,他现在所能够发动的神器能力之中,也并不包括萨尔拉斯的神器...... 元素攻击亦是同理,在这种封闭环境之中,若是催使起花咲太郎此前使用过的【摇曳烛火】的那个火焰风暴的能力,以一己之力制造出席卷整片区域的火焰龙卷风,自然能够突破血管的防御直接灼烧内脏,无差别的对所有器官造成伤害,又或者是直接使用贝洛狄特的【冰晶箭雨】,直接放出无数能够从所有角度发起无差别的弹射散射攻击的冰棱之箭,冻结、灭杀一切有血有肉之生物...... 但,在目前,以上的所有神器,他全都无法释放。 不说以太消耗之类的事情,现在悬浮于他那黑色太阳一般的胸口孔洞之间的,只剩下寥寥几个碎片。 除却被他所吞噬夺取的【虚龙·氷面镜】以外,所有的神器都是需要“捡起碎片”,才能够予以储存复刻的。 ——我需要超乎想象的大火力...... ——真正的攻击性能力...... ——我们不是有吗? 在内心之中,一个想法浮现而出。 意念的黑暗空间之中,确实存在着一个能够发动的能力...... 一个曾经创造出过奇迹、重创过不可思议层数的敌人的能力。 在其思考之时,一只利爪刺破了法雷尔的额头,相对应的眼眸漆黑的勇者回应以一记凶猛有力的踢击,把身材高大的祭司踹得向后翻倒,只是对方连一滴血都没流出来,显然基本可以说是全无伤势。 以刀对刀的猛攻,一开始尚且可以僵持,但根本不能久战。 米莎的衣袖已经被那利爪所撕破,她抛下手中刀刃坑洼宛如锯子的太刀,换上了一柄新的太刀——虽然还没受伤,但从剧烈起伏的胸脯来看,少女也不能再坚持太久。 ——使用那个能力,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的...... ……我真的做好了准备吗? 内心之中,似乎有另一个声音在询问着他,然而黑甲的勇者目光只是扫过一旁的少女,就再也没有别的动摇之念了。 对那声音,法雷尔\/刘建设,也只有还以一个冷笑一个苦笑,然后转动着手中的龙之血管,爆发出无数宛如藤蔓一般的黑色触须来。 “下一招……” “就杀光你们。” 第一百三十三章 纷纷扰扰断风云 自有人类文明以来,在那开天辟地之尘埃已经落定的蛮荒世界之中,名为阶级之怪物就已然附着、寄生于人类文明之中,这无形无质的怪物将所有人类无差别的覆盖在其中,人为的将其分作三六九等,依照着一个谁也不知道、谁也没法解决的怪异路径前进着。 财富、权力、地位、等阶——一切一切,人为所创造出来的名词、人为所创造出来的台阶,其实质都是这无形之怪物的一部分,吞噬着为怪物之爪牙所压迫致死的“残渣”,吮吸着人类文明之基层的血液存活。 欲要抗争此怪物之力量,唯有力量是唯一正解。 亲情、爱情、期望、信任、憎恶、财产、地位、官职——一切一切,除却纯粹力量,亦或者说纯粹暴力以外的一切,在面对着这无形之怪物之时,只是不纯之物。 在某个并未走向文明、科技和星际之路的世界之中,人类获得了能够控制宇宙之中一切真理、现实物理世界之基石的力量,操控四大基本力之【磁场力】的能力。在此能力于人类文明的崩溃之中、于人类的灭亡之中一步步攀升到单体宇宙之顶点、足以完全脱离任何物质永远存续的时代,那些获得了超级力量、飞行能力、永生不死、创造万物、停止时间、玩弄灵魂之能力的强者们,就能够抛却一切伦理道德之约束、舍弃一切阶级地位之束缚,肆意妄为的全凭个人喜好玩弄群星,凭借一个念头,决定一个种族之存续。 因为,在其无与伦比的力量之下,其文明与种族之延续其实并无意义,他们并不需要从活物身上取得任何必须物质、亦不需要从任何未来之时间里获得成就感,对于仍旧存续于宇宙之中的一切活物来说,其存续的理由,只是强者们过于无聊、打发其漫长生命的小小调剂。 在那个故事的尽头,于【终极之战】中战胜一切对手、获得唯一强权的最终胜利者,选择毁灭这个“不该存在的力量”,令到宇宙回归创世之初的宁静,那层层叠叠出现于文明之中的“食物链”,那个“等级”,便又一次如同鬼魂一般回到了世界之上。 即便现今的阿卡迪亚世界,还并未发展到那样的极端程度,但于勇者群体之中,常见于文明世界的男女等阶的压迫却并不显着。 手握力量者并不区分男女。 手握力量者自然无视贵贱。 手握力量者必定淡漠生死。 ——但不论何等强者,其究竟根本的核心所在,仍旧是保有自身的存续——通俗来说,也就是【活着】。 神器之力量的觉醒、神器之力量的使用,大多数都是为了这个淳朴简单的目标而发生。 那种追寻死亡而引发的自我毁灭力量,即便是在能力繁多如同群星、世上恐怕没人能够全数了解的神器之中,也相当罕见,因为不论是怎样来到此处的勇者,只要其能够成长为手握力量之人,只要其感受过一次因为究极的暴力而带来的无视阶级的快感,就必然不会再放弃。 他们战斗的理由,其根本往往都是一个“不想死”而已。 但在这些勇者之中,法雷尔曾亲眼见过一个将此理念向着反方向推进的男人。 其名为兰斯·亥伯龙,并非自异世界而来的、曾经失去过一次生命的异界勇者,而是在阿卡迪亚世界之中土生土长起来的,某个勇者家族的没落后裔,在那尚未对他人细细诉说、但却深藏于其记忆深处的过去之中,这个男人曾亲身体会到了阶级的压迫。 失去与之相匹配的力量,却依旧死守着过去等阶的荣光和特权,到最后也不免在缝缝补补维持着虚假荣耀的艰难生活之中,被那些更加高位的等阶者踢出了游戏的队伍。 即便如此,男人从未想过放弃。 他可以接受家名的隐去、他可以接受家宅的变卖,那“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楼塌了”的悲凉凄惨他也能够承受,只要人还活着,就能够通过获取力量而重回那个等阶之中——如此朴实、直击本质的观念,是在他只有十岁的那年就已经领悟的。 即便他并不具有承受传奇武术家凯夫拉的绝技的天资也好,凭借笨拙的死记硬背,他也终究是将力量——蜂刺的力量记在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即便他并不具有何等天才的勇者之本能也好,他也依旧选择了握住神器之长剑,因为这终究代表着一条通往大陆最顶端之暴力的途径。 兰斯·亥伯龙并非勇者之中的天才。 且不论那些只记载在传说之中的,只用寥寥数日就连续进行突破,完全掌握神器之力量的超人类的天才,单单是他的伙伴之中,就并不缺乏于勇者、于战斗之途径上的逸才。体魄之健壮、经验之丰富、胆量之惊人的北方战士萨尔拉斯;臂力远超常人、目力极其特殊,神器觉醒之进度更是深刻得遥遥领先的贝洛狄特......这些就在他身边出现的“战斗的逸才”们已经表现出了超越他的天赋,更别提他所不曾会面的陆续到来的异世界勇者们,那有着远超常人两倍以上的惊人拟似以太总量、能够轻易驱使更多神器之火焰的花咲太郎;那甚至无需磨合直接进行神器觉醒的索菲娅·采尔布斯特·乌里扬诺夫;那有着异界之神秘知识的伊莉雅斯菲尔·爱因兹贝伦...... 在队伍之中,他似乎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战士,仅此而已。 但在面对着远远超越他们能力所及之极限的敌人——暴走勇者米洛尔之时,兰斯·亥伯龙却做出了当时唯有他能够做得到的事情、在那个阶段,再也无人能够重复的超绝壮举。 不同于以一次觉醒之身利用能力之特殊机制来诱使黑潮津上过度催使能力从而拖垮对手的法雷尔,兰斯并不具有【变身超人】那样的诡异独特能力,但他却从正面只用了一剑就击溃了高达三次觉醒之顶点、逼近四次觉醒境界的资深勇者米洛尔,直截了当的打垮了敌人的战斗意志,他所留下的这个伤口甚至成为之后所有战术的核心点,最终米洛尔之死也与这伤口脱不开关系。 现在,那正于黑暗旋涡之中溶解的、仅有此一次使用机会的血金色长剑型的结晶,正是兰斯·亥伯龙突破作为人类的“求生本能”、突破为了“活着”而使用力量的怪圈,走向了另一个尽头的产物。 唯有他所能够做到的神话时代的壮举。 【血斩·梦幻泡影】。 其能够从正面一击击败三次觉醒勇者、并留下永久伤口的恐怖破坏能力,实质上已经踏入三次觉醒之神器能力的领域。 能够跨越神话一般的天堑者的,不是只有约翰·法雷尔一人。 双眸漆黑的法雷尔只是在心底默默的念诵着这一能力的名字。 在这黑暗的极渊之中,以久战伤疲之身面对诡异、强大、无法伤害的敌人,即便是处于现在这个几乎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波动、冷静的思考判断周遭局势利用一切因素的状态下的法雷尔,也已经近乎是无计可施。 力量、速度、反应能力、防御能力、持久能力—— 除却在武器的使用技巧之上,也就是武术之上占据了优势之外,其余的所有方面,法雷尔二人都全面的处于劣势之中,且不同于依靠着坚固的铠甲、有着更多容错率的自己,米莎·阿斯塔尔的身体即便被刀刃所保护着,也经受不起这样持久的劣势。 唯有绝对优势的大火力瞬间攻击,才能够打破这个僵局。 可是,那个总是沉默着、带着一点点若是不熟悉的家伙都难以察觉的微笑的前辈,那个遇到他人时总是习惯把自己的半边脸藏在面巾之下的男人,身上半点贵族的气概都没有、只是让人感觉有些沉闷的家伙,早已已经离开了法雷尔。 那个能够为他斩开魑魅魍魉的剑士已经不在了。 其所留下来的这个【血斩·梦幻泡影】,那是尚且不知道能不能够发动的绝大秘技,而且即便能够发动此能力,兰斯·亥伯龙那干枯成一片树皮的皮肤、轻盈得有如一捆绸布的干瘪身躯的死状依然留在法雷尔的脑中,提示着他一旦使用这个能力,死亡就是无可避免的访客。 要使用这个能力吗? ——真的要使用这个自杀能力吗? 法雷尔一遍遍在内心之中质问着自己。 若是不使用此能力,就绝对无法打败眼前的这些敌人,那么自己有几乎百分百的可能,会和米莎一起被丢下悬崖,当成“钓鱼”的“饵料”。 若是使用此能力,即便能够成功发动,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和这些家伙同归于尽。 若是有着坚定不可动摇的虔诚信念、顽强不可变更的伟大理想目标的战士们,当然可以毫不犹豫的发动这个能力,带着眼前的所有敌人化为尸骸。 可即便以那绝对理性、除却一点微妙的对于米莎之怜惜怀念思绪之外再无他物的“眼眸漆黑的法雷尔”的思维,却无法催使这自杀性的能力溶解、化为切实的剑刃。 他唯有一遍遍的在心底呼唤着兰斯的名字,如同自我催眠一般的呓语。 在某个冥冥之间,似乎有一只手放在了法雷尔的肩膀上。 那不同于萨尔拉斯,萨尔拉斯的手总是沉重冰冷又巨大,好似一张铁毡压在肩头;也不是索菲娅,索菲娅的手抓住肩头紧接着的只会是过肩摔;更不是米莎,米莎的手轻盈而温柔,总是会环过脖子放在胸口。 这只手温暖、并不巨大,粗糙、但是有力。 似乎,有谁在用带着惠普口音的阿卡迪亚语说着什么。 “完全无惧死亡、刻意抛弃生命的自我毁灭,是无法掌握这一剑的。” “唯有心中满怀对于生者之期望、对于死亡之恐惧有清晰认知的人,才能使出这招。” 那听上去就只是个普通中年男人的声音,但却令法雷尔几乎要流下泪来,尽管就在这近距离之间,那些正在与他交战的祭司怪物们什么都没听到。 “并不是不害怕死亡。” “正是害怕死亡,才能够踏入自我毁灭的求死之境地。” 那声音如此说着,血金色的晶体缓缓的溶解。 “生者需要继续活着,死者可以留念人间,却终究难免前往死国之境。” “这正是生者与死者的螺旋。” “注入于剑上的并非舍弃不要的生命,而是视若珍宝不肯放弃的求生意志。” 米莎不知不觉的瞪大了好看的眼睛——在法雷尔的身后,那逸散而出、宛如黑色烟雾一般的发动能力之时就会出现的黑色物质,竟然隐隐约约呈现出一个敦实沉默的男人的背影。 那模糊的面容并不清晰,但其举手投足之间的神态,就和那个伙伴一模一样。 尽管只有这短短瞬间,但她并不认为是自己的幻觉。 “没关系的,法雷尔,你就放心的使出来吧。” 从声音之中,似乎能够听到一点点的笑意。 “我再帮你一次。” 黑色武器凝聚于黑甲的勇者手中。 于是,那些被【命结】之能力所汲取而来的生命能量,连带着那些普通的灰青色怪物尸体之中的血液,全都纷纷扰扰的如同被无形之风所卷动,汇聚于其手掌之中,化作一柄血色的长剑。 并非一柄长剑,而是两柄。 那凝聚于黑甲勇者左手之中的,乃是如同带有锐刺的长刀的、由【虚龙·氷面镜】所脱胎换骨而来的拟似神器长刀。 那凝聚于黑甲勇者右手之中的,乃是如同流光一般、剑刃笔直剑身刚正,由【千叶】所变化而来的拟似神器长剑。 于是,刀锋舞动。 于是,剑刃飞翔。 仿佛窥伺到年轻勇者内心之中的最深一点期望,那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甚至也并不一定存在于真实世界之中的,由幻想作品之中的天才所创造而出的绝技,于黑甲之勇者的手上挥舞而出。 刀斩风,剑切云。 天地之中、斗室之内,就在这一个瞬间化为刀海剑浪,柔剑刚刀相互配合,刚柔并济,连环不断,这两柄刀剑无论速度威力,皆达化境,已经变作那些怪物祭司们所无法目视、更追之不上的极速之风云。 刀,似乎不再是刀,而是剑,剑似乎不再是剑,而是刀,速度之快即便是此前的御剑·无限刃也难以与之相媲美,斗室之中被这武器所卷起来的无形的风、有形的云,也会被刀剑湮灭,翻江倒海,风云变色。 【血斩·梦幻泡影】,现在正以法雷尔自己的想象所挥舞而出。 因此,这已经不是属于兰斯·亥伯龙的决死神技...... 邪道盟主、武林至尊、天魔浊气、世上最强的剑士——于刀冢剑坟之中锤炼百年,最终蜕变得出的最终神技,被誉为超越【三刀】【三剑】的【三神技】之中的第一神技,终于是在黑甲勇者的手中挥舞出来。 玄天邪帝......独孤星夜,刀剑神技! 【纷纷扰扰......断风云!】 第一百三十四章 直击心脏的利刃 林皇帝的绝学正重现于法雷尔之手中——诚然,他并不具有独孤星夜那样超越百年以上的精纯内力、更不懂得什么用真气去催动剑气的法门,究其根本不过是与名为玄天邪帝的绝世剑士的招数似是而非的东西,但蕴藏于那两柄刀剑之上的澎湃能量、那自生命能量之中转化而来的无穷剑气,却能够将这一招数推进至截然不同的领域。 有如水银泻地、好似风卷残云。 自刀剑之上,无数、无穷、无尽的光晕绽放出来。 每一次挥斩,都有彩虹色的光晕如同泡沫一般迸发出来,在刀锋所触及的黑色血管铠甲之上溃灭;每一次突刺,都有斑斓的异色闪电从剑刃之上流淌出来,撞击到剑刃所触碰的血管,化作一次耀眼但短暂的闪光。 那汲取而来的血液所化作的剑气,正如同动人心魄的大潮一般席卷斗室之间,将所有祭司们卷入刀剑所构成的海浪之中,这些粘稠、沉重,带有生命的力量的血色剑气有如实质一般,化为水流海浪,牢牢的黏住怪物们的躯体,渗入其血管所不能防护的些微缝隙之中! 血色之风,销魂蚀骨。 然后紧接着剑气所到来的,则是黑色长刀所带来的寒气。 尽管极其细微、尽管连法雷尔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这近乎于自我催眠的幻想呓语之中,分明这世界上并不存在一个能够帮助他来掌控这些剑气、这个能力的人存在于他的背后,但正在全力以赴的催使着血斩之剑气的同时,法雷尔手中的黑色长刀之上,霜龙那能夺走温度的爪牙却依旧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此时此刻,他正同时催动【血斩·梦幻泡影】与【霜幕澈间】! 于是,那些蒸腾、飞溅起来的,由泡沫所化作的细微水汽,就在冰冷的刀刃挥斩之下重新冷凝成一片一片的云雾,沉重的云雾被刀刃所带动着流淌,让黑甲的勇者宛如站立在一片血色的云朵之中,随着他的手脚动作、随着他的肩背活动,那些血色云雾化为流云飞焰,血焰的红云宛如神话之中矗立于神龛之中的大黑天金刚一般,双手持握着宝剑,矗立于自己的莲台之上,怒目圆睁的同时又显得沉凝静默,威仪足具。 而被那剑气所接触到的怪物祭司们又当如何呢? 事实上,单单从表面来看,这些遭受了剑气席卷直击的怪物们,甚至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他们体表那闪亮的黑色血管铠甲依旧稳固如山,不曾有半点破损的迹象,那些炸裂于其体表的泡沫和闪电没有起到半点作用,只是冲击力起到了物理干涉的作用,让这些祭司们无法前进,停留在了原地。 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否! 当日,即便是以暴走勇者米洛尔那龙化之后的身躯,都被这看似完全无害的剑气打得心肺完全报废,这些怪物们强大归强大,却绝对不可能与那逼近四次觉醒之程度的霜龙勇者相提并论,绝对无法抵挡住梦幻泡影的剑气纵横! 他们之所以只是呆愣在原地,是因为他们除了呆愣之外,在这剑气刀光的旋涡之中,什么也做不了。 那些细微的泡沫——那些以纳米层面的极微小单位计算的微型剑气,轻而易举的透过了其体表那层坚实牢固的血管防护,甚至无需藉由打孔来穿过防御,只需要绕过那些血管即可! 这些剑气,正在怪物们那与人类几乎别无二致的神经系统之中,制造出大量溃灭之后旋即重生的泡沫剑光,这种能够自我汲取对手的生命能量来复制的剑光虽然只有短暂一瞬间的生命,但其生死之间的转化过程便是释放出大量破坏性剑气的过程,顷刻之间,所有被这剑气所卷入的祭司们的神经系统就已经被破坏殆尽,那些剑光沿着坚硬的骨骼蔓延出去,炸毁内脏、撕碎皮肉,把怪物们的身体变为只由一层薄薄的皮质所包裹着的皮口袋,里面全都是被蒸腾搅碎得宛如液态一般的身体组织! 随着那汲取而来的血液完全化作剑气飞出、随着法雷尔自身的血液也飞速的流逝,他的面颊迅速变得苍白塌陷下去,那些被铠甲遮盖住的身体想必也是如此,他正无可避免的将全身所有的血液灌注到手中的武器之上,由此才能够挥舞出这致命的光芒。 直到那黑色的长剑彻底消散于其手中,法雷尔的剑气方才停止。 如同深度醉酒、更像是严重虚脱一般,黑甲的勇者向下栽倒下去,但却在完全倒在地上之上,用那黑色的长刀撑住了自己的身体,只是单膝跪地的姿势稳定住了身形。 尽管眼眶深陷、皮肤惨白,但法雷尔确确实实还活着。 诚然,这也许是因为在此前他汲取了大量来自于灰青色怪物们的血液,这些血液替他支付了本该由他支付的代价,因此才能够有相当程度——至少足够维持生命的程度的血液留下来,而不是像兰斯那样全身变为干尸,失去一切血液。 但法雷尔更愿意相信,是因为兰斯替他操控着那几乎不可控的能力,救下了他的性命。 ——即使这样,你还是救了我一命啊...... ——谢谢你,兰斯大哥。 “嗤。” 随着第一声不知道是哪个祭司身上所爆发出的仿佛漏气般的响声,所有的祭司身上都开始迸发出如此的声音,旋即他们的身躯就像是一个不堪重负、装满了水的气球终于被划破那样,不可阻挡的喷射出大量的血肉组织,从那血管的缝隙之中、从那无敌的铠甲之下,所有的身体器官化为柔软脆弱的肉泥血块,向着四面八方无情的喷射出来,那支撑着其身躯依旧站立的只余下骨骼,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在这仿佛血河地狱一般的斗室之中,矗立着的,只是由闪亮的黑色血管一般的铠甲所笼罩住的森森白骨,那些白骨之上还带着湿润粘滑的部分韧带组织,就像是屠宰场之中被新鲜宰杀的牛羊骨骼一般。 那血管之防护确实超乎想象。 但在【纷纷扰扰断风云】面前,在那堪比第三次觉醒的神器之破坏力面前,除却血管以外的所有,都是脆弱不堪,只会随着剑气一起化为梦幻泡影溃灭的东西。 黑甲的勇者疲惫的合上了眼睛,他只是想要眨一下眼,但在这样垂死边缘的挣扎之下,在这样的虚弱状态之下,他这一合上眼睛,就有可能再也睁不开,陷入长久的昏迷之中,甚至就此一睡不醒,死在睡梦之中。 “米莎,我们安......” 话语并未说完。 尽管感觉不到疼痛,但异样的感觉还是令他睁开了眼睛。 在这些矗立着的黑色血管包裹的人形白骨之中,有一个并未完全死去。 他甚至说不上是受到了何等的重创。 因为此时此刻,触目所及,看不到一点除却黑色血管之外的东西。 一层坚硬、闪亮的黑色物质,自他的右手延伸出来,包裹住了他的全身。 那黑色物质的坚硬显然还在血管之上,即便是血管也难免会被打出些许缺口,但这层黑色物质完全没有半点损伤的迹象,即便他也难免被剑气打得浑身喷溅血液,但并未如同他的同伴那样被变成一具具徒然矗立的骨骸,而是依旧活着。 其右手之前端,黑色的物质化作了一片轻薄、锐利、宛如指甲、又像是长剑的武器。 为什么法雷尔能够看得如此清晰? 包裹全身的铠甲,终究是没有头盔的。 因此,颈部以上的部位,可说是完全不设防...... 此刻,那柄武器,就深深的刺在他的肩胛之上,切断肩胛骨、贯穿肋骨胸腔,深深的刺入其肺部之中,甚至有可能已经触及心房。 红色的血液喷溅出来。 三圣联盟,王都惠普城内。 金发的大公爵推开了这间图书馆的大门。 在他来到勇者殿,查询了所有有关于【极渊地带】周遭的任务清单之后,果然在其中找到了一个危险等级被评定为几乎无害的送信任务,而上面所显示的接取任务的人的名字,果然就是自己所想的那几个。 该说他们是创造奇迹的人,还是倒霉到极点的人? 自己已经给他们推掉了这个【极高危】等级的极渊探索任务,但却架不住这些家伙自己接了一个相关地带的任务——而且,这个送信任务的目标地点,如果不出差错的话正是那已经坍塌的光月城,传奇武术家凯夫拉的道场! 真的又是你们几个啊?! ......怎么做得到把光月城都弄塌的? 过去几十年的人生里,即便是勇者这样擅长创造奇迹的家伙中,也没有见过这种人...... 且不论那些,动用身为高位勇者的权限,追查到任务发布人的身份之后,他只有急匆匆的来到这里——其余人的死其实他倒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但这些人之中存在着祖先所嘱托的【预言之中的人】,哪怕是为了应付这个差事,他也不能就这么放这些家伙去死。 推开大门之后,对上的正是愕然的图书管理员克罗地亚·劳班九世的目光。 他甩出一张任务单,上面红色的极高危字样几乎要闪瞎了管理员的眼睛。 “自己看!” 而与此同时,两人都没意识到的,仅有十来步之远的书架边上,一本悬浮于空中的书翻了个页,就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在拿着这本书翻看着一般。 亚伦·墨瑟,把目光也投了过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阿斯塔尔...... 利刃贯入胸腔之内,却并无疼痛,唯有钝感。 约翰·法雷尔身上有着种种超乎常人的不合理、不可思议之处,不论是他那能够攫取他人力量的神器黑铠甲,或是他那仿佛有两个思维同时存在于一个大脑之中的战斗状态,又或者是他超出人类范畴的“运气”,但其中最不为人所知的、又或者是其实早已被队友察觉到的,正是其无视肉身之痛苦的能力。 凡是有血有肉的有情众生,其身躯之中都存在着神经用以传达讯号,即便并非有如人类那般、拥有着传达速度超出百米每秒的生物电讯号,不能做到那四分之一的上帝雷枪一般的传导,但依旧拥有着用以传递名为“痛苦”之感受的器官,将其运送到大脑之中......亦或者灵魂之内。 传奇武术家凯夫拉秘不示人的绝技之中,正有着名为【龙吟】之绝技——在过去某个已经不被人所记得、也并不见于书籍之上的战斗之中,白豹族的亚人武术家曾经以全力以赴发出的咆哮声,震垮一整支万人的魔军,那些有着幽绿色肌肤的食人妖魔也只能在那龙族威压一般的声波之下颓然跪倒,为了对抗其于身躯之中直接对神经中枢发起的痛苦感,甚至活活在地面上把自己的头颅撞碎。 但名为约翰·法雷尔的勇者在近乎零距离的情况下,硬生生的承受住了这绝技的攻击。 即便那是意识混沌不清、不能出全力的老年白豹武术家的仓促一击,却也绝非是普通人类所能够承受下来的。 而背负着这仿佛诅咒一般的“无法感受疼痛”特质的年轻勇者,就是如此无视了痛苦。 刀剑的加身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内脏的悲鸣他充耳不闻、骨骼即便折断爆碎,对他来说其实也不过微风拂面,那失去痛感、也就失去绝大部分的触感的身躯,就像是天生为战斗所准备的容器。 即便是现在,那足以夺走九成九人类一切行动能力的尖刺切断肩胛骨、切断肋骨刺入心肺之间的这个现在,法雷尔依旧感受不到半点疼痛,那身躯传来的除了一如既往的钝感之外,也就只有整个左手失去一切操控感觉的脱力。 名为刘建设的普通宅男是决计无法承受如此的损伤。 但对于失去了一切痛感、更人为的舍弃不必要的杂念,眼眸漆黑的“勇者法雷尔”来说,这并非马上就要死去的局面,更不是行将就木的前一瞬间,这样恐怖的撕裂伤口对于任何正常人类来说都是无可避免的死局,但对于完美的勇者来说绝对不是。 ——对于要拯救自己所爱之人脱离险境的人来说更不是! 无法呼吸、就挤出肺部最后一点带着血泡的空气...... 金色的光芒从他的双眼之中迸射出来。 神器【洛叶】,一次觉醒能力...... 【注光】。 没有疼痛、没有感觉,但法雷尔能够意识到自己身体之中正在大量的分泌出肾上腺素,这种人体所制造的激素能够迅速的活化身体器官的功能,迫使人类进入暂时无视痛觉、变得无所畏惧的状态之中...... 强光有如实质一般从法雷尔的双眼之中迸射出来,若是在往常,这想必会让刘建设想到永恒族所独有的能量发射手段、x战警那个鼎鼎大名的镭射眼、或是名为热视线的超人类能力——但在这个时间点,那些无聊的废话和犀利的吐槽并不适合被说出。 强光足以灼穿生物为了遮挡光线而演化出来的眼皮,更何况这个从刀光剑影之中幸存下来的祭司的轻薄皮肤几乎全被毁去,他不过是依靠着那个黑色的物质形成的遮挡保护下了大部分的内脏,免于像同族那样化为一个血口袋而已,强光直接灼瞎了这种地底生物的眼睛,令他也不得不狼狈的后退,手中的黑色物质也许是经受了太多次的刀剑之气的打击,竟然有小半截都断在了法雷尔体内。 ——好,暂时的、阻止了伤口的恶化...... ——那么,接下来...... 黑甲勇者的身体终于向后倒去,但没有撞在地上,而是被少女的手臂所接住——他轻轻的抬起手,按在米莎的脚下。 太刀一般的晶体飞入胸前。 拾取了【明神切村正】的能力之后,那几乎喷不出来什么血的恐怖伤口被一块干净的布死死的堵住了——少女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巨大的伤口出现在伙伴身上,若是没有魔法手段来处理的话,单靠这块布也不过是延迟个一两秒死亡的时间,给自己一点心理慰藉罢了。 但那穿着盔甲的手却轻轻的在自己手上拍了两下。 ——该说是多亏了吸了自己大部分血液的【梦幻泡影】啊,虽然有这么巨大的伤口,但却几乎没流出来什么血,这虽然是因为血液存量不多、血压太低,但也变相的让自己能够在这种伤势之下还留有机会...... 拾取【明神切村正】的能力,就能够暂时的保住我的性命。 以太存量很少...... 但好在,我也不需要太多的以太。 黑发勇者的视力仍然受到此前发动的【注光】的影响,短时间内失明,什么也看不清楚看不真切,但他能够感受到少女模模糊糊的影像,于是嘴唇翕动了几下,虽然发不出声音来,但相信米莎能够懂得自己的意思。 “我-会-缝-合-伤-口-” “你-先-拖-住-他-” “很-危-险-” “但-是-强-弩-之-末-” “拖-死-他-” 眼前的影像停滞了短短片刻,不知道是否是米莎仍在做着思想斗争,还是担心自己的伤势,但法雷尔已经不能再拖下去,转而合上眼睛,把注意力挪到自己的伤口上。 尽管听上去像是逞能害怕爱人担心而撒谎,但法雷尔确实有办法给自己做伤口缝合,保住自己的性命更是不成问题。 诚然,这里没有针线,更没有药物。 但只是“缝合伤口”来“止血”的话,没有问题。 获取【明神切村正】的力量,正是为了此刻。 在人体的血脉之中,存在着微量的金属元素。 其中,存量极多、极其明显的,就可说是名为【铁】的元素。正因为有了这种元素的存在,人之血液才会变成鲜红色,若失却铁元素,人之血液不但变得粘稠难以流动,更无法为全身运送氧气、不能搬运营养物质和带走废物,血液会变得黄褐、粘稠,人将在短短的数分钟甚至数十秒内就失去生命迹象。 但,即便其存量可说是“极多”,却也不是正常人所认为的那种,事实上一个身体健壮的成年男子,体内所拥有的铁单质全部抽离出来,也不过能够制造出一两片锐利的刀片、或者几颗较为结实的钉子罢了,在从前法雷尔所看过的幻想作品之中,有一种超凡能力就能够从对手的体内抽出数量巨大的铁质造物,从而使得对手缺氧而死。当然,根据其使用者的心情,那也可以直接在对手的要害处生成数量巨大的锐利刀片一类的利器,直接切断其身体组织,更是能够从外界抽取铁粉附着在自己身上,以达成视觉上的“光学隐身”的效果。 但那终究是幻想作品,那作品之中的人是不是和法雷尔一样的人类还尚未可知,更何况那种名为【金属制品】的“替身能力”根源上还来自于神秘力量,是典型的黑箱科技,想要如他那般抽离铁元素制造武器就是自杀。 那为什么【明神切村正】却能够从人类脆弱细小的身体之中,动辄抽离出长达一米以上的刀刃呢? 那绝对已经超出了人类自己的铁元素储量! 这正是神器的奥秘所在,无视基本的物理法则也并不稀奇,无中生有的造出物质更不是什么怪事...... 法雷尔肺部的毛细血管之上,一点点的金属闪光开始“生长”,然后“绽放”。 这是纤细得只能用显微镜去观察的金属细丝,这些金属细丝的本质与米莎·阿斯塔尔现在手中所握持的太刀完全一致,是一种较为优质的金属矿材,具有很强的延展性,此刻法雷尔正是在自己的血管断面之中“制造”出这些纤细的金属细丝。 如同藤蔓一般,金属细丝生长着。 然后,深深的刺穿那比起金属丝来粗壮的血管壁,把断裂的血管硬生生的拉拽对接到一起,这些金属丝线迅速的往复交叉,把断裂的肌肉纤维、神经节等如法炮制的对接起来,微小的血管用纤细的金属丝线,粗壮的动脉用交叉拧成条状的金属丝线,就这样在看不见的内脏之中,如同有着神之手的外科医生利用金属的丝线,缝合着这些被锐刺切断撕开的伤口。 这一过程毋庸置疑是血腥的,其缝合的线非常粗糙、又对人体有刺激,至于细小的血管对接错误之类的更是数不胜数,但无可否认的是,这些金属丝线甚至贯穿了人体的骨骼,把断裂的骨骼也固定在了一起,在这种足够令任何人类外科医生束手无策的恶劣环境之下,约翰·法雷尔自己给自己做了一场令人感到惊悚的恐怖外科缝合手术,以锐利的金属刀丝。 那黑色、血色夹杂着的伤口处露出的银光,就是他给自己动手术而且成功了的证明。 除了还有一块断裂的黑色物质嵌在身体之中,一时之间不能拿出之外,他已经脱离了濒死的危险期了。 而那尚未恢复的视觉之中,只能隐约看到刀剑的闪光。 手持黑色物质的怪物祭司已经把手持利刃的少女逼退到了那极渊的边缘。 那黑色的物质,正是由他们从极渊之底取得的黑色种子所变化而成——尽管从表面上看,这黑色种子所变出的锐刺和仿佛盾鳞一样的结构与他们的黑色血管相差无几,但米莎一刀砍上去就知道有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祭司的状态比起同类来说好了太多太多,他的力量即便是在这种状态下都远超自己的同类,一拳过来就能打凹那些金属结构的机械设备、胡乱挥砍的锐刺甚至削去了一大块钢架的部分,那被蛮力撕扯开的獠牙一般的锋利缺口证实着锐刺的坚固,即便是吃下了完完整整的【纷纷扰扰断风云】,依旧维持着整体的完整,刀刃挥斩上去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来。 不过,若是以为米莎只是单纯的剑士,那么就会如同这个祭司一样,在这占尽优势的瞬间—— 少女手中放开了太刀。 纤细十指,扣住了怪物那锋利、尖锐的肩头和腰际,锐利的细刺立刻就扎破了少女的手指,鲜血流淌下来,但米莎却没有半点迟疑和犹豫。 首先,向下压。 左右方向所施加的“力”的变化,自然会为生物的本能反应所阻挡。 这嶙峋的表皮,正是提供了最为牢固的抓握点。 向下压、激发生物的本能、然后、向右侧挥舞。 对于这毫无智商、更不懂得战斗的技术的怪物祭司来说,这就正是仿佛被跨过了“抓取”的瞬间,而直接被达成了“投掷”的结果一般。 任何投摔技术,必须满足“接触”-“抓取”-“打乱重心”-“投掷”的过程。 但米莎·阿斯塔尔此刻所使用的,来自于异世界的投掷技术,正是以向下施加的压力激发生物本身的反应、从而在看上去达成像是“跳过抓取和打乱重心的环节”,直接对对手达成“接触然后投掷”的结果! 柔道...... 这正是柔道的绝技! 【柔王】岚山十郎太的绝技,【挥舞】! 投摔技术是世界上、能够以最少的打击次数造成最恐怖的伤害的技术——因为与用拳脚打击不同,投摔技术乃是以世界上最大的武器【地面】,加上对手自身的重量,对对手进行无可防御的打击,只要条件合适、动作严密,就算是少年也能够轻而易举的一次性投掷杀死巨熊一般的男人! 确实、以米莎现在这样的手部受伤的状态,加上体力的透支,她不能做到一举摔死这种程度的敌人...... 但她并不需要投掷摔死对手。 在她身后,就是无底的深渊。 【挥舞】投掷之后,等待着怪物祭司的,就是这黑暗无边的极渊。 那坚不可摧的防御,也全无意义。 怪物的身体消失在极渊之中。 少女剧烈的喘着粗气,顾不上手上的伤口,只胡乱抹了几把衣服擦去血迹。 虚弱的黑甲勇者半躺在一具尸体上,他的肩头已经没什么血液流出,银光闪闪之下伤口也暂时被缝合封堵,像是恢复了些视力,对着少女艰难的比出一个大拇指。 若不是实在太虚弱,想必已经像往常一样说出了那些犀利的白烂吐槽吧? 少女露出一个有些苦涩、有些无可奈何的笑容,慢慢的向着黑甲的勇者挪过去,最后绵软的坐在他身边,把少年的头挪到自己的腿上,扯开一卷绷带,想给少年做些包扎。 眼前所有的敌人,都已经被解决了。 接下来要如何寻找伙伴们,如何逃出这个极渊,并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 现在,只用依偎着,感受对方的体温就好。 ——如果接下来真的是那样,就好了。 那极渊之中,梦魇一般的黑色荆棘缠身的有翼怪物,撕咬着灰青色祭司的身体,飞驰而出。 有翼怪物的喉咙之中,宛如最深层的梦魇一般、宛如深海之中的怪物一般,吐出了带有荆棘倒刺的黑色长舌。 只是短短瞬间,那留存于地上的怪物的尸体,就已经全数被挂在长舌之上。 一层坚硬的、闪亮的、带有弧度的刀刃,从法雷尔的身上迸射而出。 他的以太已经用得涓滴不剩,那么还有能力发动这种程度的神器之力的...... 就只有被长舌席卷、被荆棘之倒钩刺穿的,身着红白二色大正式服装的米莎·阿斯塔尔。 在这生死之间的短暂瞬间,她所选择做出的最后一件事情,是为身边的人披上一层坚固的刀剑铠甲,这些剑刃横七竖八的从法雷尔身上各处、以及他身下的尸体上迸发而出,绕过了他的身体,交叉着宛如一座带刺的铁笼般,死死的把黑甲的勇者笼罩在其中。 长舌无法奈何这脆弱的铁笼。 但却能够贯穿人类的身躯。 世间很多事情,也许从来都没有告别一说。 只是在那个瞬间、只是在那个片刻。 也许就是这一眼。 你我都不知道,那就是最后的对视。 第一百三十六章 till death do us part 时间仿佛就在此刻停顿。 那因为严重失血而变得模糊不清的视野之中,由人类的晶状体投射至大脑神经之中、再经由这世上最为精妙的思想机器转化而来的画面,是泛着黑色边缘和无数虚影、以至于仿佛身处幻觉之中的迷幻世界。 那无数交杂于视网膜之上的彩色斑点、不断游动的金色星星、扭曲有如触须和长蛇的光带、黑色太阳黑子一般的发光黑点,充塞于青年勇者的整个视野之中。 但那溅射至胸襟铠甲之上的、喷溅到苍白面庞上的,带着点点热度的液体,正是自己所爱之人那鲜活身体之中流淌的血。 宛如梦魇之中钻出的带刺长舌——姑且称之为长舌的东西,前端有着锋利的、宛如人类牙齿构造一般的上下两片的颌骨,平钝利齿贯穿了百足铠甲和衣物,自少女的后心贯入、然后从前胸穿出,血液喷溅至只有一步之遥的黑甲勇者脸上。 不比刀剑穿心、锐利的刀剑平滑切口甚至不会裂开,这样仿佛某种地狱之中活过来的怪物啃噬的伤口根本无法缝合,足以摧毁任何人类的战斗意志,夺走一切存续于身体之中的力量,这是肉体的脆弱天性所在,依靠意志无法弥补。 但那坚固、锋利的剑刃之笼,却接下了长舌的啃噬。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个瞬间变得缓慢无比。 灰烬的飞扬、血液的飞溅、乃至于米莎·阿斯塔尔脸上那尚且带着错愕和一点决意的表情,都在法雷尔的脑中无休止的拉长。 但也终究只是这一个瞬间而已——人类的大脑能够在生死攸关的片刻之间,动用超出其神经节处理极限的速度,将视觉所接收到的信息近乎无限的拉长......因为在人体的神经之中,存在着不可思议的速度。 闪电有多快? 虽然常常与光并列,被称之为电光石火,但其实闪电的速度还远远不及光速——那么,究竟有多快? 答案是四百米以上每秒。 大于音速,却又小于光速。 而人类的神经节之中,存在着以百米每秒的速度飞驰的生物电流——四分之一的雷霆天威,就奔驰在脆弱不堪的生物质之中。 而此时此刻,在那混沌不堪的大脑之中,思维之电流,正以千米每秒的十倍极速飞驰而来。 刘建设很讨厌李嘉图·m·路的故事的结局。 尽管在这个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现实世界之中,并不是每一次的分别都能迎来重逢,也不是每一次的分别都会给你准备的时间,那种刻骨铭心的、牢牢记载在神经海之中最深处的分离,终究只是虚妄之中的少数。 或许这只是在某次考试的最后,收卷的老师敲醒了因为题目完全不会而睡过整场考试、连草稿纸都被口水湿透的你,抬起头来睡眼惺忪的你看到了前排的女生,她颇为嫌弃的抽了一张纸给你,让你把口水擦擦,自己去操场边的开水房打水。 或许是在某次公司聚餐的终局,已经找好下家准备年后就跳槽的你碰到了在楼梯间提着高跟鞋的同事,她苦笑着表示自己的鞋跟断了只得打赤脚回家,喝得迷迷糊糊你大手一挥表示要背她回家,人家却表示男友就在楼下,彼此道别。 或许是在某次盛夏的商场之中,你们为了打发无聊的电影时间,跑到剧场边缘大门处的楼梯上,小声的聊着天,吐槽着最近遇到的种种奇葩人事,摇着已经没有多少可乐的冰块杯子,屏幕上那个烂片权当是背景音乐罢了。 又或者,就像是那个君临天下的黑皇帝李嘉图·m·路那样,把心爱的女孩送上了车,那么信任他、依赖他、明知道他是在撒谎却也完全不在乎的女孩,那个会用聊天软件的定位一点点的在完全陌生的钢铁都市之中找过来的女孩,那个天真到相信在异国处处都是开着花的树的女孩,黑皇帝亲手把她送上了私家的汽车,目送着她走向献祭的祭坛。 哪怕是他获得了能够匹敌白色皇帝的力量又怎么样? 你可以单手开着玛莎拉蒂开枪打爆超级混血种所蜕变成的鬼、你可以轻而易举的用手机黑进一个超级计算机的机房、你能够只靠语言就命令一个生物不要死亡——但在红井之中,怀抱着那干枯腐朽、宛如僵尸的少女尸体的你,又能够令她活过来吗? 谁也没有意识到,在那个看似最为平常、最为普通的时刻,就是两个人之间最后的时光。 跨过那个瞬间,就再也不会相会。 就如同两条交叉的直线,越过那个点之后的一切,都只是渐行渐远,都只是天人永别。 刘建设讨厌这样的结局,他希望看到的是黑皇帝开着他那辆红色的豪华跑车、狼狈的、还是那副扶不起来的衰仔样子的撞开黑色私家车的车门,一枪把那个带着公卿面具的老东西打飞出去,抢回那个顶着黄色橡皮鸭子的女孩—— 谁管你剧情合不合理啊! 我就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但在这无限拉长的、近乎于无限的视野之中,任凭你接不接受,事实就已经发生。 尽管超乎常人十倍的神经电流,将这个瞬间凝固在了近乎无限的瞬间之中,令得大脑思维能够百倍的提升,但真实世界的时间绝没有停滞,不过是逃避已经发生的现实而超载的神经所欺骗意志的把戏罢了。 即便是这个无限的瞬间,也会在下一个瞬间到来之时,化为乌有。 因为以人类之脆弱思维、落后肉体,是决计不可能承载住无限量的运转这样被称之为【子弹时间】亦或者【刹那芳华】的状态的。 身穿传说之中的武器黑铠甲,有着能够施展出一切对手的能力的特殊能力,学会了种种自己都不敢想象的厉害武术,有着强大的伙伴们帮助,甚至连死去的伙伴都能够帮助自己,以区区一次觉醒的层次战胜三次觉醒、甚至近乎四次觉醒的敌人,达成神话时代也未必有人能够重现的传奇—— 我很强大、我很厉害...... 但是...... 现实给你的,就只是冰冷无情的嘲笑。 那穿透米莎胸膛而飞出的长舌,就是最为沉默、无情、冷酷的回应。 即便你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在名为命运和现实之物面前,在生死之前,你也依旧不过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鬼罢了。 在你父母坠机的时候你什么都做不了、在你伙伴重病而死的时候你什么都做不了、在兰斯死在你眼前的时候你什么都做不了、在凯夫拉摧枯拉朽的击败你们的时候你什么都做不了、哪怕是在这个现在! 你最爱的人就死在你的面前,你又能做些什么? 除了眼睁睁的看着之外、你还能做些什么? 谁能帮你? 你这可悲的小鬼! ——要求助于萨尔拉斯吗? 是啊,你可以高呼萨尔拉斯的名字,若是那个钢铁一般的巨人勇者来到这里,必定可以用他那超乎想象的庞大力量扯住长舌、必定可以用他那为了拯救伙伴而诞生的【神之手】阻挡住巨怪的进攻,有着那面坚强刚硬宛如城塞一般难攻不落的超级盾牌在此,米莎绝对不会被巨舌打伤,她一定能够安全的走出这地下的黑暗极渊世界! 可是,萨尔拉斯无法回答你! 他并不在此,你这软弱的小鬼! ——要求助于贝洛狄特吗? 是啊,你可以高呼贝洛狄特的名字,若是那个虽然沉默但却格外重视伙伴的弓手来到这里,必定能够用他那一次次创造奇迹的箭矢击坠飞行而来的长舌,必定可以用他那独特的眼睛提前发现攻击,有着那能够创造出冰霜风暴的奇幻之弓在此处,米莎绝对不会被巨舌打伤,她说不得还能够反击那头巨怪把它击坠! 可是,贝洛狄特也无法回应你。 因为他也不在此处啊,你这短视的小鬼。 ——要求助于菲斯特吗? 是啊,就算她向来表现得就像是个没有半点脑子的莽夫,一点都不懂得什么叫借力打力连消带打之类的战术,但她的战斗能力毋庸置疑,这些看似恐怖的怪物根本无法抵挡她狼血之剑掀起的剑刃风暴,就算是这种巨怪也难不倒厉害的红发勇者,她可以轻松的跳上这东西的背部,把那根长舌连根扯出来砍掉! 但是,菲斯特也无法回应你。 因为她更是不在此处,你这懦弱的小鬼。 ——要求助于那兵法娴熟、手段冷酷、作为队友时极有安全感的索菲娅吗?指望着她能够用那银色的铁拳、运用那看似没什么意义的种种魔弹的组合,打出一套漂亮至极的组合技,然后赢得这场战斗给你瞧瞧钢铁领袖的战士? ——要求助于那看似慵懒、其实聪颖过人,战斗之时一鸣惊人的花咲太郎吗?指望着他能够用那可以掀起火焰龙卷风暴的恐怖神器,隔着铁笼就把这些不知所谓的怪物全部焚化、烧成灰白色的骨灰吹走到极渊之中? ——要求助于那些有德有能、各个身怀绝技,能够在此时救下你眼前之人的人吗......? 痛苦、绝望、抑郁的污秽扭曲之念头,如同幻听一般萦绕在黑甲勇者的耳畔。 那是一种黑暗无边的压抑。 无法抑制、没有穷尽、不可理解、难以探究的压抑。 仿佛在这洞穴之中的一切一切诞生之前、在第一个原子发生反应之前、在天穹之上的所有星辰诞生之前,这压抑就已经在混沌一片的苍茫虚无之海中无声的缓缓流淌了。万亿个万亿年之前的过去、万亿个万亿年之后的未来,无数的世界诞生过、无数的生命消逝过,然而即便是最为灼热的恒星,它的灼烧也沉浸在这压抑的黑暗潮水之中,它平等的、慈悲的流淌过每一个有情众生的大脑、剥离那些盲目的自大与骄傲、粉碎那些自欺欺人的幸福与快乐,让那些悲哀的受到折磨的众生得以观瞧到最为真实的一切——一切一切,不过是一堆被黑暗之压抑一触即溃的灰烬团块而已。 就如同眼前即将逝去的生命一样。 ——我、不能...... ——把她...... 在那足以灼干寻常人类大脑之中流淌的一切液体,把脑浆变为硬块的恐怖思维运转速度之中,一切的停顿忽的回到了最初的样子,时间应当如此流逝的样子。 大量失血、严重脑震荡、以太枯竭、体力耗尽、肺部、心室等多处内脏开放性创伤,多处骨折及大量组织缺失...... 在这样足够夺走生命的严重伤势之下,黑甲的勇者突破了自己的极限。 一只被包裹在黑色铠甲之中的手穿破了剑刃所构成的牢笼,不惜把自己的手塞入那狰狞恐怖的长舌顶端的獠牙大嘴之中,死死的抓住了那下颌之中的某团组织,这能够轻易穿透人体、卷起上千公斤血肉组织的长舌,竟然被这只手死死抓住,一时之间不得缩回。 “把她还给我!!!” 谁也不知道伤重至此的法雷尔哪里来的这样的力量——或许,这就是车祸之中以脆弱身躯推开车厢的母亲、或是地震之中撑起数吨重物的父亲那样的力量吧。 人类脆弱的身躯,终究蕴藏着能够惊骇怪物的力量。 ...... 米莎面上露出错愕的神色来。 在方才那仓促之间,她所能做出的反应实在不多——即便是从虹彩之光晕中取回了一部分的记忆,但如此环境之下,如此疲惫之身能够做出怎样的反应,实在是并不乐观。法雷尔数度陷入以太完全枯竭的状况之中,米莎的身体又能够好到哪里去? 不过是依靠着两人之间的相互扶持,艰难求生罢了。 在那黑色长舌袭来的短短片刻,这两次重生的少女做出了自己最后的选择。 又或者说,那是一种近乎于本能的选择。 这个软弱的、善良的、缺乏爱和信任感的少年...... 又或者说,这个有着许多小秘密的同伴...... 还是说,这个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离不开的爱人? 长舌穿胸之下,是足以令任何钢铁意志的战士失去一切斗志的痛苦。 那根危险的舌头撕开了背后的盔甲、钻透了自己的皮肉,剧烈的痛苦甚至都来不及传达到大脑之中,血就已经从前胸喷涌了出来...... 哪怕是钻心之痛,也不过是这个程度了。 但这看似柔弱的少女,却依旧咬死了牙关,咬破了嘴唇,死死的握紧着自己的右手,维持着能力的运转,不断的从那喷溅到法雷尔身上的血液之中锻造出无数不会伤害到他的利刃来,把黑甲的勇者牢牢的保护在剑笼之中。 这并不是能够用激素之类的物理法则来解释的奇迹。 这只能够用精神来解读...... 所谓【爱】来解读而已。 她的面上还残留着陡然遭遇如此袭击的惊愕、被穿胸而过的如此恐怖痛苦所折磨的扭曲,纤细的手指发白到近乎痉挛、好看的眉头紧紧的锁在一处,咬破的嘴唇深深的嵌着牙齿,但那双眼之中、那瞳孔之底,有的还是决意。 即便是法雷尔如此爆发、恐怕自己也难以活命...... 但看到他爆发出不知何处来的这样的力量,垂死弥留、只以这么一点点的神智维持着能力的少女,那紧锁的眉头却忽的慢慢松解来开。 甚至于,在那眉间,还能看到一点点无奈、一点点意味莫名的苦涩笑意。 我好想开口,哪怕是只是和你说一两句道别的话...... 我好想伸出手来,哪怕只是再摸一摸你的脸...... 我还有很多事想和你做、很多话想和你说、多到要用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一千年来也不够、法雷尔...... 但...... 少女的眉头,一点点的松解开来,不再有那受到肉身折磨的痛苦,只是些许稍带无奈、微微苦涩的笑意和舒张,再是如何的痛楚与遗憾,也难以在这油尽灯枯的将死之人身上显露出来了。 “还给我.......” 那双目已经含泪的少年,此刻只能强撑一口莫名血勇,死死扯住长舌,嘴里喃喃着这一句话,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也没有多余的念头。 而那长舌的主人,已经发出了恼怒的嘶吼之声。 恐怖的力量传达到长舌之上,法雷尔身上的刀剑牢笼也被生生扯得开始破碎、节节断裂的刀剑崩飞出来,眼看着维持这个局势、就是两人都被扯下深渊的结局。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黑暗我也认了、疯癫我也认了...... ——给我力量、求求你了、只要能救她......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少女忽的露出一个苍白憔悴的笑容来。 尽管出不了声,但少女的口型依旧慢慢的变化着。 【没关系的。】 无数刀剑,自长舌之中爆发而出,将那透过少女胸口、被法雷尔死死抓住的顶端生生切落下来、而这宛如双方拔河一般的局面一旦从中断开,那带有倒刺的长舌就带着少女的纤弱身体,如同风中飘絮一般,落回极渊之中。 “【黑暗篡夺】、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那潜藏于勇者心底最大的秘密、其黑铠甲的真正【名字】,在这个最后的绝境之中,祈求着奇迹的降临。 如同多年以前,他在那间出租屋内所看到的漫画之中的绝望男主角的独白一般。 奇迹,快出现奇迹...... 你的力量一定能够救下米莎...... 她会微笑着对我说...... “法雷尔、真是多亏你了” 要是这样...我..我..就算把所有都奉献给你这黑暗的东西也无所谓了...... 所以奇迹..快发生吧...... 奇迹发生吧...... 奇迹发生吧...... 奇迹啊...... 那红白二色的身影,在混沌的视野之中,一点点、一寸寸的消失于黑暗之中。 没有奇迹发生、也没有天使降临。 只有一个小小的、被臂甲之上的倒钩所勾下的挂饰,一个如同黄铜制成的小书本一样的魔法道具,叮当一声跌落在地上。 在法雷尔绝望的痛哭咆哮之中、在那涕泪俱下的绝望哀嚎之中、宛如离群野兽将死的绝望咆哮之中,那魔法道具咔哒咔哒的响了。 预先录制在里面的声音,被这魔法道具忠实的再现了出来。 在这并无希望的绝望极渊之中,少女的声音回响着。 . .. ... .... ..... ...... 咔哒。 “抱歉......” “法雷尔,明明现在你就在我身边,离我这么近,我却没有对醒着的你说这些话......” “我什么都看不到,也许我们是被什么掩埋了......” 咔哒。 ——这是在两人坠入地底、为土石所掩埋的时候,米莎所留下的录音吧。也许那时,她以为自己命不久矣...... ...... 咔哒。 “我以为我平凡到死亡离我很远” “至少远到和你白头了一生” “而不是死在相识后的一年里” “看完在备忘录里的山川湖海日升日落” “我觉得我们大概需要一场婚礼......” “一场属于我们的婚礼......” “仅此而已” ...... 咔哒。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觉得最甜蜜的事情就是” “把脸埋进你怀里” “闻着你身上独有的味道” “就这样抱着你” “就这样被你抱着” “戳戳你的脸” “再逗逗你” “所有的疲惫就全散了” “这种感觉真的太神奇了......” “大概” “喜欢一个人时就是这样吧” ...... 咔哒。 “......也许” “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小动作幼稚” “但是和你相爱,是我做过的最容易的事。” ...... 咔哒。 “你其实不叫法雷尔吧?” “有一点点遗憾、没能知道你的真正名字......” “不过,阿斯塔尔这个姓氏,很帅气的吧?” “嘿嘿.......” ...... 咔哒。 ...... ..... .... ... .. . 咔哒。 “没关系的,法雷尔。” “下一次......” “我还是愿意和你共度余生。”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会保护我吗? 这是某个有着钢灰色头发的男人于昏迷之中的幻梦。 眼前所见的乃是漫山遍野的淡金色花朵——这些小花往往只有一个指甲大小甚至更小,花蕊细幼到几乎不可见,但即便是这样的花朵在如此冷酷的环境之中,也能每年准时的如期开放,将这片一年之中有一半时间要被大雪封冻的大地化为一片金色海洋。 在北境的土地之中,如此的景象并不罕见。 而此刻,那安静的坐在一具木质的轮椅之上,身着再寻常不过的北方居民们常见的衣物的女人,微微侧过头,发丝从她的耳边垂下,落在她膝头那本字迹模糊、印刷粗劣的书籍之上。 那面容模糊扭曲、宛如恐怖故事梦魇之中最深层的旋涡,使人望之胆寒,心底除却想要逃离的想法之外,什么都不会剩下。 但有着银灰色头发的瘦弱少年却并没有后退。 他只是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悲戚之中夹杂着点点怀念意味的笑容。 在那旋涡般的面容之中,唯有一对矢车菊色的亮蓝瞳仁,在原本是眼球的位置清晰可见。 少年只是苦笑。 原来,你所曾以为将会牢牢的铭刻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仇恨、你所要将其永远留在灵魂之上的爱、你所刻骨铭心、无数个日夜为之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复仇之火,在北境那接天摩地的巨大雪原之中,也终究会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被抹去啊。 无数次如此沉入梦境之中、甚至于在掌握更近一层的神器之力时,都会回到这记忆最深处、最痛苦、最遗憾的瞬间。 在这花海之中,你的脸我甚至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北境布雷斯特要塞冲锋队长,战场明星,壁垒的萨尔拉斯,盾战士...... 在那两米三十的巨大身躯、层层叠叠的铠甲与肌肉包裹之下的,是一个瘦弱少年的脆弱内心。 这曾经刻骨铭心的仇恨之火,将病弱不堪的少年锤炼成一块巨岩。 “我现在,是在幻觉之中吧?” 少年如此说着,但他也并没有希望得到回应,只是如此说了一句,脚步并未挪动,只是站在原地,而那花海之中的女人,却以稍有些俏皮、已经数十年不曾在其耳边响起的卷舌音回应了少年。 “长大后,你想当英雄吗,凯恩?” 少年并未回答,但那个响亮、自信又稚嫩的声音,却回响于这个世界之中。 “当然!” “等我当上英雄,就能保护你了!” 那是少年幼稚、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宣言,对于生来就体弱多病,甚至都无法学习最基本的战斗技术的少年来说,成为英雄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甚至就连想要活下去这件事情,也需要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就在这对话之中,那矢车菊色的双瞳,把目光凝聚到了瘦弱的少年身上。 虽然没有说话,但其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那目光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一般,向着少年传达了温柔、包容一切的温暖意识。 【你并不是个能够忍耐痛苦、可以无视苦难的英雄。】 【你并不需要成为背负仇恨而活,为此而长久的折磨自己的身心的英雄。】 【可怜的凯恩,你不必如此活着。】 【你本来就是个温柔、怯懦、不会对他人发怒的温柔孩子,为什么要将自己折磨到这种程度呢?】 少年并没有回答她,他只是以久远的怀念目光深深的注视着女人,哪怕看不清那张脸,却也要把这一点点美好的片刻凝滞在自己的记忆深处。 然后,少年的苦笑消失了。 他的身躯一点点的拔高,从不足一米二的孩童迅速的生长,骨骼抽长肌肉鼓胀、皮肤变得粗粝如同树皮,表面更是布满深深浅浅的伤痕疮疤,就连那张称得上是男女莫辨的秀美可爱面容,也变得如同岩石雕凿出来一般粗狂坚韧。 最终,站在花田之对的,乃是身高超过两米三十,身着北方军服,肩头卧着一只凶戾疯狂的白色熊头的巨汉,他的目光依旧幽深宁远,默默的注视着女人,注视着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一点点美好回忆。 北方战线有着独特的“礼服”制度。不同于在商业极度盛行的三圣联邦地区,北方战线的正式礼服有着严苛到近乎死板的一套制度,由军队的军服制度引申而来,继而民间也推行这套制度。 北方战线可说全员都是战士。 在北方的男人们成年的当天,他们会被长辈给予精心制造的长矛、短剑、圆盾等武器,并只穿着麻布缝制的武装衣进入大森林、大雪山、大洞窟中,狩猎自己人生中第一头野兽,并剥掉皮毛带回来——对于有些居住在大雪山深处的亚人部族或蛮族来说,他们甚至只允许少年们携带用以剥皮的短刃刀,连火种和干粮都不允许携带。 只有经过了这样的试炼,少年们才能拥有勇敢的狮子之心。 而对于那些军人世家的少年们来说,这一成年礼更为艰难。他们会被允许穿戴整套的北方军队制式铠甲,使用包括弓弩、锁链和投斧在内的多种武器,进入军队所专用的试炼场地——或者称之为角斗场。 他们所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诸如猞猁、雪豹、野猪这样的野兽了,角斗场中会为他们准备好更为凶恶的东西。通常来说,在某个村落中有食人记录的豹子是最低的标准,不乏有危害一方的巨熊、爪子能刺穿钢铁的老虎,甚至是拥有魔物血脉的半魔兽。 少年们甚至不被允许组队战斗,要独自面对这些连成年士兵也难以匹敌的怪物。 当然,他们并不是全无胜算。 虽然战斗经验不如老兵,但军人世家出身的少年们有更好的体力、更优质的护甲、更锋利的武器,他们脑子更加灵活,有家传的剑术和武艺傍身,只要懂得利用场地和随机应变,这些野兽并不足以对少年们造成太大的伤害——何况场中会有裁判,在少年们将要丧命的时候出手挽救。值得一提,少年们并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 在少年们成功的以一己之力讨伐了这些野兽之后,野兽的皮将被迅速的剥制,并送由手艺精湛的军中工匠处,洗去血肉,浸泡药水,鞣制成蓬松细软、经年不坏的上等皮毛,然后再由那些将军们、军师们家中的巧手工匠镶嵌以金银,缝制在军礼服上。手艺精湛的匠人能让寻常的野猪皮毛看上去煞气逼人、宝石制造的眼珠仍透露凶光,但如果与魔物的皮毛做比对,就难免显得失了生气。 这件军礼服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是少年们的骄傲。 在北方军队的宴会上,你能看到各色各样的皮毛镶嵌在军礼服的肩头,脸上还有伤痕的少年们兴奋的庆祝着自己的成长,并彼此攀比所狩猎的野兽的凶狠程度。 三生联邦的礼服以精密的针线、光亮的宝石和巧夺天工的绶带、佩剑为傲,但北方的礼服则充斥着野蛮与精巧并存的威风凛凛。 某种意义上,皮毛的原主人越是强大美丽,礼服的主人也就越是强大聪慧。 有时,部分家族的礼服还会有一脉相承的特色,如某个霜卫家族,他们的礼服上就很少是皮毛,而是望之闪闪发光、犹如细碎宝石的鳞片,这正是因为在他们的领地内生活着一种金属蜥蜴,据说属于亚种地龙的亚种分支,因为生活在铁矿中而布满金属粉末的鳞甲不仅防御力强大,在经过打磨之后更如同凝聚了星光一般瑰丽。 相应的,某族的礼服就以赤红色的熔浆状鳞片为主,正是因为在他们的领地内,有着活火山,火山中栖息着一种能在岩浆里游泳的蟒蛇,智商低下但其生命力顽强、防御力极高,也只有从小针对性的学习猎杀这种魔物的那个家族的少年才能剥下这种即便被硝制之后都有着荡人心魄的火光的鳞甲。 在许久之前——也许是近十年前吧,一个少年的礼服让当时整个布列斯特军团要塞的军官都为之侧目。 那个少年本身在军团中颇有名气——当然不是因为他的家世,少年是某支巡逻队捡回来的孤儿,像他这样的人在布列斯特军团有不少,但像他那样折磨自己的,却不曾见过第二个。 少年十年如一日的进行着严刑拷打一样的训练。 用粗盐磨砺皮肤、从树上反复的坠下、绕要塞作长跑、不防御的和几十人用木剑对战——他吃的多、吐的多,时常有人看到少年在关押囚犯的冰牢的空房间里用冰水淋浴,一边吐血一边把沾着血的干粮吞下去。 即便是在崇尚强大的北方,也并不存在第二个在这种年纪就如此折磨自己的人,他所用过的木桩之上深深沁入那用油煮过的硬木之上的黑色瘢痕,正是少年不断破碎、愈合变得坚韧的身躯之中的血液,长年累月的锤炼之下,就连练习所用的器材也都变得黑红深沉。 谁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急切的追求力量。 谁也不知道,在那个被毁灭的名为【巴瑟尔】的村庄之中,遭遇魔物【凶焰王】之血毒侵染的少年,本该因为严寒大雪封冻而死,却因为那能够使得人体内脏沸腾、血液化为滚烫蒸汽的毒素维护住了身体的温度,反而得以幸运的存活下来。 在这个小小的村庄之中,唯一幸存的乃是被魔物当做玩物随意丢弃的少年。 他体内仿佛藏着一个魔物,这是少年的长官对他的评价。 少年在短短八年中,从豆芽菜一样的矮小孩童,成长为身材高大的战士。北方不缺高大的士兵,但大到他这种程度的极其罕见,少年已有将近两米三十的个头,身上的肌肉如岩石般粗粝坚固。 在军团举办的成人礼中,士兵们一瘸一拐的或拖着野猪、或拖着雪豹回来,偶有背着大型猛兽回来的,就会得到军官们的大声赞扬,但军官们都在期待,那家伙会带什么皮毛回来? 少年最后没有让军官们失望。 他背着一头几乎有三米高的巨型白熊的尸体走回了营地,白熊身上连一个刀口都找不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用手扼死了这头怪物。 而工匠们上来剥皮的时候,才发觉他们手中的剥皮刀在白熊的皮毛上打了滑,用尽全力才刺进去一星半点。毋庸置疑,这是一头近乎魔物、甚至有可能就是魔物的魔熊。 少年倔强的站在大雪中,看着工匠们用借来的附魔武器切开白熊的胸腔,已经冻结的蓝色血块滑出,此时将军们才知道少年是用什么方法杀死了这头魔物——白熊的气管内塞满了湿润后冻硬的泥土和冰渣,整根脊椎几乎被掰断,一根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细长肋骨从喉咙穿破肺泡,结合少年手臂上的伤口,军官们几乎能想象到少年在发现刀剑无效后,摔倒白熊,冒着失去手臂的风险把它的头按进沼泽里,刺入肋骨,再和巨熊进行长达数十分钟的缠斗,比拼双方谁更先死在寒冷和窒息下的整个过程。 而少年只是沉默的站在雪地里,用粗粝的麻布擦掉粘在伤口上的泥土和腐叶,那头钢灰色的短发被魔物的血浸染,隐隐约约显现出近乎陈旧的铠甲的颜色。 白熊的皮毛被仔细的剥制,制作成的礼服整体灰白,一只仍旧凶恶的熊头倚靠在左肩上,爪子如绶带般扣在双臂,从身后拖下长长的斗篷——配合上少年那岩石一样的钢灰色眼神,白色的魔熊如同活着时一样叫人惊骇。 在那之后大约一周,少年回到了一片大雪地中。 那里曾经叫做巴瑟尔村,在少年所站着的山坡上,曾经在春季就会有大片生命力顽强的花朵纷纷绽放,形成一片覆盖住整个山坡的花海。 而在更久远的过去,在少年还是孩童的时候。 在那片花海中,曾经有坐在桐木轮椅上的少女,用那矢车菊色的瞳孔注视着这片瑰丽的山坡。 少年站在雪地上,仿佛还能看到已经模糊的记忆中的身影。 留给他最深刻记忆的,仍是那头流淌的黄金一样的长发。 还有那句带着俏皮的卷舌音的话。 “长大后,你想当英雄吗,凯恩?” 孩童则以天真的话语回应。 “当然!” “等我当上英雄,就能保护你了!” 或许在多年之后,少年死死的捏住黑色皮毛的魔物【凶焰王】的尸体,躺在被他那中毒而炽热的身体融化出的雪洞里,因复仇成功而迷茫未来时。 或许在多年之后,男人沉醉于酒精之中,大口豪饮浊酒,和粗鲁的佣兵们厮混,在人群的缝隙中看到那只紧紧握着只价值两个铜币的委托书的小手时。 或许在多年之后,勇者自大地之中坠落,落入深沉有如最漆黑之暗面的极渊之中,铠甲破碎内脏破碎,生命垂危的时候。 那孩提时代的遥远记忆,就会纷至沓来吧。 凯恩,你想当英雄吗? 凯恩,你能成为英雄吗? 凯恩,凯恩—— ......你要保护我吗? “抱歉。” 男人如此回答了女人,他自始至终也没有向着那美好的花田前进哪怕半步,即使在意识到这里恐怕是自己因为坠落受到的冲击而陷入的自我回忆的幻觉之中之前,男人依旧没有前进半步,哪怕自己的手指已经深深的陷入手掌之中,他也依旧忍耐住了这前进的念头。 那坐在轮椅之上,有着矢车菊色瞳孔的女人已经死去多年。 她是不会出现在美好的世界之中的。 这不过是,名为凯恩·乔斯塔的男人,在内心最深处对自己的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一个可以逃避可以退缩的地方,那希望自己放弃的话语,不过是内心最深处最深沉的软弱怯懦。 “我不会软弱的躲在美好的幻想之中。” “玛莉娅......” 男人眼前的花田,开始变为黑暗碎裂的旋涡,渐渐的露出深沉漆黑、带有暗红色的视野——那是眼球受到冲击、毛细血管破裂的迹象,这也证实了他正在脱离自己的幻想,回到现实之中,即便这现实并不美好。 “我会成为英雄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燃指 极渊地下,洞穴某处。 火!火!火! 在这漆黑一片的无光地穴之中,唯有一星一点转瞬即逝的光明闪烁。 但在那有着灰青色皮肤的怪物们的大脑之中,那脆弱退化的视觉神经所给予他们的反馈,却是充斥于一切视野之内、盈满在全身神经结之中、充塞所有遮盖一切的耀目火光! 这一切火焰的来源,正是此刻被红发少女所搀扶着的金发青年,素来惫懒疲倦、有气无力的勇者指尖紧紧的掐住烛台的尖端,那一星半点莹莹不灭的火光成为了照亮地洞的唯一光源,也正是在那焚烧手指指尖皮肉、一点点炙烤手指指骨的如此剧痛之下,金发的勇者满脸是冷汗的死死咬住嘴唇,痛的发白的面上没有半点之前的漫不经心。 那燃烧于神器之上的不灭火焰,虽然只是一点烛火,却在勇者之血肉的滋养下,在这样无声无息、一点一滴如同群蚁食肉般的细微痛感之下,坚定顽强的啃噬着勇者的指尖,却也直接从勇者汇聚了一身生机的血肉之中榨取出了涓涓细流的以太,进而将其喷洒到空气之中! 花咲太郎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可以想象出任由高温的火焰一点点的烧焦自己指尖的皮肉、一点点的烧穿肌肉灼烧指骨的表面,烘烤出其中的骨髓的剧烈痛苦,十指连心之痛苦,恐怕就算是素来以承受伤害而闻名的魔物一流也难以忍受,但平日里嘻嘻哈哈漫不经心的不灵光侦探却硬生生忍受住了这种痛苦,甚至将自己的注意力投入到神器火焰的操控之上—— 在许久许久以前,于中土的国土之上,就曾经有修行苦修一道的僧人做出过花咲太郎此时的举措。当然,若是那些专注于苦修者一途的僧侣们看到花咲太郎此刻的状态,说不得会羞愧得低下头去。 在苦修之中,确实存在着如同他此刻举动的修行,那是为了救济某种异常巨大的受难者的群体,因此而向着诸佛许下凭借寻常人力所不能完成的恐怖宏愿,因而如此苦修祈祷。 其名为【燃指供佛】。 以浸透了油料的棉麻之物裹起一截手指,然后点起灯火,用这节手指当做烛火的燃料,口诵经文而不停歇,直到这节手指被火焰缓缓烧灼、慢慢熏烤到变为一截再也燃不起来的干柴,而燃指者全程不能有一刻动摇方可。 这一苦修甚至并非凡俗之中的高僧能够施为,而是只有佛法修行之境界极为高深的修行者们——至少也是需要达到空身坐忘无我相的境界,也即是所谓菩萨修行道之中【初地不动】之境界的菩萨们,才能够坦然身受,面不改色,唯有如此无眼耳鼻舌身意,因此舍身无咎,名大布施,不会起嗔狠心。一般凡夫,要是做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四相未了,强忍痛楚,急火攻心,龇牙咧嘴,便心生怨恨,或堕地狱。 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在正统的苦修之中,这一过于偏激的方法也被视为禁法,是由僧王所明令禁止施为的苦修之术,就是因为为了苦求名声之类外物的僧人若是如此施为,顷刻之间就会被痛苦吞噬一切理智,以至于焚身而亡。 毋庸置疑,花咲太郎和这些要求根本毫不相干,但此刻强忍如此痛苦,以激发出他体内潜能,也是唯一能够在当下战胜敌人的方法。 一直以来,他就以以太储备量之多而在伙伴之中脱颖而出。若说寻常勇者的以太储备量,也就是其体内一个周期之内所能够储存的最大以太量,在不遭受外物干扰的情况下大约有一百份的额度的话,那么花咲太郎在身体尚未得到完全锻炼、还没完全唤醒所有表层潜能,只是稍稍激发了一点潜力的情况下,其以太的最大储备量就在两百份以上,甚至于在危急关头,他的以太能够被激发出将近三百份的程度,是寻常勇者的两倍甚至三倍左右! 也只有这种规模的以太量,才能够支撑他在过去的战斗之中,制造出那样已经完全超越了当前觉醒等阶所应当拥有的破坏力上限的火焰龙卷! 在三圣过去的秘密档案之中,曾经记载过初代勇者们所拥有过的一柄火焰系神器,那柄神器就是以其破坏力之高而闻名,能够在三次突破的情况下,自神器的本体之中喷出火焰所形成的龙蛇之身,其温度高达数千度,龙身之中更是伴随着因燃烧而形成的大量空腔负压,会将被击中的物体吸入内部进行旋转灼烧,往往被火龙所咬中之后,就会从龙的尾部喷出被烧得只余下无机质的白色灰烬,单单就破坏力和表现上来说,自然还是要高于花咲太郎此前所发动的能力...... 但那可是三次觉醒层次的神器能力,花咲太郎能够借助地利,尽管还需要些铺垫工作和辅助,但终究是发出了几乎不逊色于三次觉醒的神器的破坏力,已经是不可想象的天才之姿! 他能够催发出这种程度的能力,除却其以太储备量远超常人之外,那就是他在对于火焰操控之上的天分——在精妙细微、近乎肉眼不可见的微小尺度之上,花咲太郎能够精妙的操控细微火焰的生成和偏转,在现在的这个时刻,就算他因为过度催使神器的缘故使得以太耗尽,但透过如此直接灼烧血肉的方式,却能够短暂的恢复一部分的以太...... 至少,足以唤出一团火焰。 区区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焰,放在往日是绝不可能一口气解决这三个有着灰青色皮肤、行动敏捷力气又巨大的怪物的,但在经历着火焰燃指的苦痛的花咲太郎看来,虽然稍显不足,但只是短暂驱散这些家伙的话,是够用的。 火焰并非水流、也不是土石一类有型有质的物体。 尽管用现代科学来解释,火只是物质在燃烧过程之中所进行的强烈氧化反应,且这一激烈、急促的反应之中,其内涵的能量会以光与热的形态释放出来,并产生大量的生成物质,但通常所指的火并非这一过程,而是在这过程之中可以以肉眼所见的部分,随着其粒子的震动而变化为不同的形状,依据燃烧物质的不同和纯度的区别,也会有不同的颜色与亮度...... 但那燃烧血肉而生成的火焰,确实的呈现出了血红色的外皮。 因为火焰并非有形有质之物,而是有形无质之物。 在神秘学之中,它常常被与作为神秘元素的【气】并列,只因为这二者一是肉眼不见形体、五感却可感知质量,一是肉眼可见形体,五感却无质量的两个极端,用科学术语去解释则是近似于气体的第四态等离子体。 花咲太郎便是直接将这些微小的等离子体,透过怪物的呼吸系统,令得其渗透入内腑之中。 即便寻常火焰做不到在这种微小的结构之中如常燃烧,但神器之火焰却未必如此。 也是因为这般,他才在只有这么拳头大一团的火焰可供操控的情况下,将这些细微的火焰渗入了灰青色皮肤怪物的神经之中,然后再陡然一并发动! 于是,这诡异的一幕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战斗能力绝对凌驾于现在这个状态的他之上的三头灰青色怪物,就这么用力的撕扯着自己的皮肤、抓挠着自己的血肉,像是皮肉之中被钻入了什么致命的恐怖寄生物一样绝望的撕扯着,不惜扯开自己的皮肉、折断自己的骨头、掏挖自己的内脏也要把这些东西赶出来,那些柔软脆弱的五官更是被生生挖成了几个偌大的血洞,偏生这些灰青色怪物又发不出什么声音来,只有漏气一般的嘶嘶哑叫声,闻之如同遭遇大火焚身的鬼魂一般令人生畏。 绝望、挣扎。 在这毫无意义的扭曲动作之中,三头灰青色的怪物一点点的变成血肉模糊的死骸。 一直以来,能够直接操控元素、掌握天地之威能、自然之伟力的神器,都极为引人注目。这固然是因为它们有着动辄翻江倒海、拔山挽澜的恐怖威势,更是因为在真正能够掌握这些力量的人手中,即便纯粹的力量不足,却也能够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恐怖事迹。 用以烧饭恐怕也嫌不够的火焰,在勇者手中,就这么举重若轻的杀死了三个棘手的怪物。 眼见那三头怪物颓然倒下,变成一堆再也站不起来的死骸,金发的勇者这才碾灭了手中的火光,中止了这燃烧指尖来操控火焰的行为。 不知不觉之间,那从皮肤渗透出的汗液已经沁满了身上的衣衫,厚实的亚麻衬衫和羊毛外套都被汗液完全浸透,滴滴答答的沿着皮肤流下的汗液一滴滴的滴落到地面,已经将其脚下的地面染成一片深色,甚至积攒出一个小小的水洼。 他并非约翰·法雷尔那样近乎天生无视痛苦、没有痛觉的怪人,也绝非索菲娅那样手臂齐肘断去也能强行压住痉挛的钢铁意志,更不是萨尔拉斯那样习惯了痛苦善于忍耐的盾战士,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不过是帮忙找找猫狗、偶尔接一接出轨拍照之类的小委托的侦探罢了。 ——为何要做到这一步? 内心深处,不仅仅是【摇曳烛火】如此疑惑,自己这个惫懒、喜欢偷奸耍滑的勇者在这种绝境之下却能够做到如此极端的地步,就连花咲太郎自己也在如此问着自己。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呢,花咲太郎? 是啊,为什么呢? 我的名字是花咲太郎。是一个专门寻找失踪的小猫小狗的侦探。 我所就职的侦探事务所,几个月才会有一次像外遇调查这样的“大”案件。我的工作内容是不分日夜的寻找迷路的小狗和从家里出逃的小猫,寻找并送回主人身边。 侦探就像这样,不能有过度的期待。 无论是漫画家、小说家、职业体育选手,按人类的总数进行比率计算,即使是从事冷门工作的人,归根到底也只不过是人而已。而且,十个人十个样。 有能对非常不可思议的事件进行分析找出真相的侦探,也有像我一样期望不参与推理分析的侦探。 在过去,我曾经接到过木曾川先生的委托工作,是“帮助他取回他杀人的证据”......酬金相当的丰厚啊。但是,会有人去接杀手给你的工作吗?所谓的杀手不就是习惯于杀人这样的事。我是怎样都不想和那样的人扯上关系的。 当然,虽然最避讳的是自己被杀害,但是也不能容忍他人被杀害啊。如果以侦探为生计的我在那样的场合,很多人就会期待我有名侦探一样干练利索的解决问题的能力。 再说,那样做很有可能无意中扼杀了某个人的梦想。所以那样的事情我是做不来的。 与其自己孤身作调查,不如让警察集体行动更有效率。 人类的强项不就是团结合作嘛。 ...... 是啊,人类的强项就是团队合作。 所以,遇到这种情况下,我不是应该向后退一退,等待伙伴们的支援吗? 必要的时候,就算丢掉些不太重要的东西作为诱饵也无所谓...... 哈。 金发的侦探抹了一把自己的汗水,传来的剧痛感太厉害以至于整条右手都几乎僵硬成一条铁板,但即便如此,在他的心中却也没有对燃烧指尖解决怪物有任何后悔之意。 目光掠过身边的红发少女,不灵光侦探只有露出一个苦笑。 ——哈。 这不是、想耍帅嘛...... 但这笑容尚未来得及展开,就被那从远处传来的独特“咔嚓咔嚓”声打断了。 花咲太郎实在是很熟悉这种声音,这种坚硬锋利的爪子抓挠在石头地面上、石质墙壁上的声音——那些有着灰青色皮肤的怪物袭来时的声音。 但就在他打算再点燃整只手臂的时候,一道朦胧的光晕忽的在其眼前展开。 那真的是在这个无光的地下洞窟之中所不应该出现的光明,如同一道尚未来得及完全稳固的彩虹的光晕,但并没有清晰分层的各色颜色,只有朦朦胧胧一道难以看清的淡蓝色光弧。 这光弧先是一个弯曲的弧线,随后又相对应的在其弯曲的反方向呈现出另一道弯曲弧线,两道弧线彼此相连,形成一个椭圆形的、仿佛鹅卵一般的光弧,身为勇者的花咲太郎和因为神器被摧毁而心神剧震的菲斯特都感觉不到半点以太的波动,但相应的,拥有着元素属性的神器的花咲太郎却能够感受到某种自己所不能认知、不能吸纳的元素,正弥散于那个光晕之中。 随后,仿佛一层蒙在这光弧之上的薄膜、亦或是水面被触碰一般的波澜泛起。 充塞于视野的强光,从波澜之中无所顾忌的放射了出来。 伴随着强光而来、使得花咲太郎睁不开眼睛的剧烈光照的,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又见面了......” “不,该说是初次见面吧、对你们来说......” 第一百三十九章 击溃架势 极渊之中,洞穴某处。 生有锐利爪刃的五指重重的抓挠在银色的剑刃之上,这锐利绝伦的神器之锋刃只用了短短一个瞬间的接触,稍稍倾斜剑身的刃口朝向,便把那生长在手掌之上的几根手指连着皮肉筋膜一起削下来,唯有那柔韧的骨骼尚未完全被切断,姑且挂着那几根手指荡漾。 在这完全黑暗无光的环境之中,除却早已适应这样的环境能够在黑暗中视物的灰青色怪物,也就是在将来的某年会被记录于魔物资料中的【帝王亚种】之外,就是些游弋在岩石缝隙之中的蜥蜴、蛇虫之流能够凭借震动感知变化。 人类显然不在能够于这种环境之中视物的物种之列。 但这将剑刃斜过肩头,以地面为支点轻轻转动剑柄使得剑刃朝向改变而切断来袭的帝王亚种几根手指的银发少女,显然绝不是碰巧让对手撞上了自己的武器的。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她还不是这样。 坠入极渊之后,就如同所有同样坠入极渊之中的勇者们那样,少女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但幸好,她的体型不如萨尔拉斯那般巨大、受到的冲击也相应较小,二来她也并非像是法雷尔那样穿着沉重的铠甲还给人当了垫子,坠入地下撞到洞穴地面时甚至还有破碎的马车车厢的篷布撑了一个瞬间,即便那粗粝结实的帆布只是一个瞬间就被撞破了,但也终究起到了缓冲的作用,让少女能够以不太危险的姿势落到地面上。 醒来之时,周遭只有深沉如水的黑暗,就仿佛这名为伊莉雅的勇者并非坠入了一个潮湿的地下洞窟之中,而是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湖泊之中,四周都被粘稠压抑的湖水所吞没,连一点点微弱的光芒都照不下来,吸入肺中的空气污浊阴沉得有如腐臭的湖底淤泥。 在这黑暗之中,银发的少女完全失去了视觉。 她其实非常讨厌这种黑暗。 在来到阿卡迪亚世界之前——在远远在那之前的过去岁月之中,伊莉雅......不,伊莉雅斯菲尔·爱因兹贝伦曾经于这种黑暗之中,长久的、绝望的、了无生趣的挣扎过。 在阿卡迪亚世界之中,确实存在着大量来自于不同世界的勇者们,这些被某种不可想象的超高级魔法亦或者什么咒术召唤至当前这个绝望世界的异界人往往并非擅长战斗之人,甚至都不是什么拥有何等极大优点的强人,其中多得是一无是处的人生失败者,只是因为某种宁肯要去到异世界也不肯就此死寂的执念驱策着他们答应下了这来自于神器的请求,所以才会来到此处。 伊莉雅斯菲尔很熟悉这种人。 是的,尽管细节之上有诸多不同之处,但这被呼唤而来的逝者们不甘心的想要扭转失败的人生、完成自己那跨越死亡的执念的故事,在她过去被灌输、教授的记忆之中,实在是太熟悉了。 某种意义上,所谓的勇者,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从者(servant)——或者说,使魔而已。 在久远过去的岁月之中,从那悲哀绝望的宿命之中挣脱出来的银发少女,抛却了作为工具的使命,逃离了那个黑暗的古旧城堡,乘着那人类历史上最强最大的大英雄的肩膀穿过群兽的海洋,穿过最古老最强大的英雄之王的刀光剑雨,穿过了那失却双目、失却心脏的死亡局面,跨越了那残忍、悲哀的手足相残的宿命,如同自己所想象的那样,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在那钢筋水泥所构造的巨大都市之中。 但直到其吸入最后一口家乡的空气为止,名为命运(fate)的东西其实仍未脱离她的头顶。 直到吸入阿卡迪亚世界的第一口空气为止,名为伊莉雅的自由个体的意志才终于得以摆脱那个悲哀循环的命运之旋涡。 在这里存在着的,仅仅只有勇者伊莉雅(illya)而已。 她尝试着用破碎的篷布和木块做了一支火把——生活在这个生活科技水平几乎等同于十三世纪的世界之中,勇者们早已学会了一系列的生活技能,即便是从不需要学习这些知识的伊莉雅也很快掌握了这些技能,这临时赶制的火把确实不甚精致,但足够提供一段时间的照明。 打着这支火把,伊莉雅尽可能的收集着身边有可能用得到的物资——马车破碎得太过厉害,又加上自己下坠时的撞击,几乎没什么可用的部分,就连大致还算完整的篷布都要用来披在自己身上充作斗篷,毕竟在此前的战斗之中,那一击凶猛得惊人、堪比炮弹般的恐怖重击就算只是打在自己的剑身上,冲击波也撕坏了自己上身的衣服,如果不想在这阴冷的洞窟之中失温的话,就得临时找件衣服来。 凯夫拉那恐怖的蜂刺一击令得自己手上的这柄神器受创严重。 在这之前,伊莉雅从没想过,这种坚固得近乎永恒不灭的神器,经受过几次战斗就算斩击钢铁也不曾有一点卷刃破损的大剑,居然会被人类徒手打出如此严重的伤痕,在那银白色的剑身之上密密匝匝的攀爬着宛如冰面开裂一般的微小裂痕,手指摸上去还感觉不到什么怪异的地方,但伊莉雅知道这是整柄武器的结构都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幸亏剑身足够坚硬,虽然密布碎裂痕迹宛如蛛网一般,但还没有一片片剥落碎裂的惨状,姑且还能够充作普通的武器使用。 至于更进一步的那些,别说是【断钢·无限刃】之类的神器觉醒能力,伊莉雅就连向剑身之中注入以太、以调整其重心的变化这种拿手好戏都做不来,她甚至不敢再往其中注入什么以太,以免这柄剑在某个瞬间忽然爆碎,到时候且不说不知道勇者的神器完全破损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两手空空的走在这陌生的黑暗洞窟之中就是十死无生。 但偏生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遭遇了那种灰青色皮肤的怪物【帝王亚种】。 作为后世才会被命名的魔物,伊莉雅自然是不可能了解这些帝王亚种的情报,因此只是第一次的攻击,她哪怕是反应够快、闪躲及时,也险些被一爪撕开了咽喉部分,这种能够直接从洞窟顶部冲刺的怪物力气大的超乎想象、速度也不合常理的快,第一下攻击就撕开了她的皮质护肩,在锁骨上刮出几道血粼粼的伤口。 不同于身着铠甲的法雷尔遭遇帝王亚种的袭击时能够依靠坚固的铠甲来试错,也不同于花咲太郎那在菲斯特的敏锐感觉提醒下提早发现敌人进而使用神器火焰焚烧对手,更不同于哪怕在严重脑震荡的情况下也能自如行动像是抓小猪一样单手把帝王亚种按在地上的萨尔拉斯,伊莉雅自身并无防御手段,神器也不能动用能力,仅仅只是几个来回的交错试探,她的大腿、肩头、手臂上就已经有了深深浅浅、纵横不一的防御伤。 最致命的一点在于,伊莉雅手中那最为关键的武器——带来光明和视力的火把,在帝王亚种的一次袭击之中,被硬生生的啃咬抛开,不知丢去了什么地方。 她完全失去了在这黑暗之中感知对手行动的本领,唯有依靠那刺耳且迅捷的利爪抓挠石头的响声来判断出大致的方位,但并不习惯这种战斗方式的她的成效可想而知,身上不过是颓然增多了许多新的伤口,如果不是躲闪得及时,怕是已经被帝王亚种扑倒啃咬脖颈了。 在这黑暗之中,失血的她听着自己的血液滴落到石头上的声音,竟然产生了某种幻觉。 听。 仿佛有某种用幽深湖泊之中的巨型鱼类的骨骼所雕刻的笛子在演奏。 这骨质笛子所发出的声音甚至没有曲调可言,只是长长短短的几个音节,更像是某种生活在黑暗幽深的湖泊底部的巨型鱼类的深邃吟唱,伊莉雅并不对这种莫名的幻听感到排斥,相反,这声音让她想起久远久远的过去,那比前世还要更为古老深邃的岁月之中,不知为何伊莉雅忽的有了一种格外古怪的念头,也许在人类诞生之前的太古时代,在那深邃的湖泊之中,到处都荡漾着这种声音。 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在她的心底郁结起来。 她仿佛在这笛声之中,亲眼看到了亿万斯年以来的潮涨潮落,在那最原初、最古老的生命之水中,深邃湖泊之底的生命以最为原本空灵的姿态在她面前翩翩起舞。 在这幻觉之中,那起舞的生灵与帝王亚种的身姿,渐渐的融合为一体,仿佛久远时光当中凝固的时间开始流动,身披霓裳的仙人在壁画之中飞腾。 她忽的感觉到很累,于是低下了头颅。 利爪自她的头顶飞过,带走了一缕尚且来不及下坠的头发。 湖泊之底部的泥沼忽的升起了。 这些粗苯愚蠢的石块、这些粘稠沉重的泥浆,压迫得那些翩翩起舞的原初生命喘不过气来。 名为陆地的物质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的撕开了湖泊,那些瑰丽的生命在它的诅咒之下变化无形,遵循着恐怖的疯狂意志爬上泥沼陆地之上,用丑陋的对足来攀爬行走。 迟钝。 一切都变得颠倒了,那令得生灵迟缓恐怖的陆地竟然成为了安全所在,而那孕育着一切生命的深邃湖泊竟然成了无数怪诞恐怖不可名状之物潜伏的世界。 伊莉雅遥望着海平面,那利爪缓慢的从她的身侧掠过,尖牙以毫厘之差错过脖颈,而她只是聆听着那笛声,仿佛想要随着这笛声回到那一切都被深邃湖泊所淹没的远古时代,与最初的瑰丽生命们交谈歌唱。 她“看”到了那些敌人的姿态。 这并非是用感光器官的眼睛去看到的。 在那剑刃与敌人的身体接触到的短短刹那之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就透过那包裹着肌肉的筋膜传递而来——重心、走向、方位、速度、离心力...... 她只是模仿着那深邃湖泊之底的生灵们的姿态,轻轻的搅动了这粘稠的大气。 于是,几根手指就从剑刃之上脱离了下来。 萨尔拉斯曾教导过她,防御者能够承受如此恐怖的攻击仍不倒下的秘诀——那耐打能力的来源,就是在不磨合、不断改进、最终完成的防御姿态之中的所有细节的堆砌。 身躯的重心在遭遇不同方向的打击之时会本能的如何变化、如何改变这种自然倾向使得自己不会失去重心,如何故意利用重心的偏移带来的离心力改变自身的姿态,如何不断调整自己的脚步以确保自己在敌人所最不利于发力的方位,如何利用远不及对手的速度提前阻止对手的动作完成...... 这完全来自于顶级的凡人防御者的防御之精髓,正不断的滚动于少女的脑中。 在萨尔拉斯的描述之中,最为极致的变化,就是在与对手接触的瞬间,无需大脑,全凭身体的本能反应而做出对策,就如同提前读取到了对手的心灵一般的能力。 在某个古国的古老武术体系之中,这一技巧是存在的。 伊莉雅知道,他所说的那种能力,名为【听劲】,大成者只要手脚和对面接触短短一个瞬间,就能够完全了解对手全身的肌肉发力走向,进而使得对手的一切行动都变得了无意义。 而现在,由少女所驱使的粗糙技术的雏形,就是在萨尔拉斯所描述的最为顶级全面的防御者的防御技术之上,由伊莉雅所逆向推导而出的技术。 那正是在了解防御动作的前提之上,找寻每个动作的反面弱点,进而逆向的针对防御架势的技术。 这是能够刺破一切【盾】的【矛】。 伊莉雅轻轻的旋转着手中的大剑。 这沉重的大剑,其实并不需要做出如何豪烈的挥斩。 因为,在以“破坏对手的一切本能防御架势”为前提的这个技术面前,这皮肉坚韧、骨骼强劲、力量巨大行动迅捷的怪物,其实并不比一个气息奄奄的老人难以击垮多少。 她只是闭着双眼,完全舍弃了视觉。 轻轻的挥动巨剑,一剑接着一剑的小幅度斩击。 然后,在对手的肌肉本能防御都被破坏的这个瞬间。 在其【架势】被击溃的瞬间。 就像是本就在那里一样,巨剑刺穿了帝王亚种的头颅。 第一百四十章 众生畏果我畏因 三圣联盟,“铜矿镇”切赛奥。 经历过那即便是在地狱之中恐怕也不多见的恐怖屠杀之后,仍旧滞留在此处的活物只有些无知无觉、甚至并不存在最原初的意念的虫豸一类,也唯有这些全凭生命之本能蠕动生存的虫豸能够得以逃过那封锁了整个小镇的屠杀场。 除此以外,一切有情众生、甚至一切知性生灵,都没能逃脱出那些名为勇者的暴徒们的屠戮。 躲在墙壁之后就连同墙壁一同被粉碎、躲在水井之中就被烘烤得沸腾的井水活活煮死、躲在地窖之中就被剧烈起伏的大地挤压成一团血浆,那些哀嚎着企图逃出生天的生灵之惨叫,似乎直到现在仍旧回荡于这矿镇的遗迹之上,不知是哪个勇者的神器所催生而出的绿色苔藓盖住了大半个镇子的遗迹,这些生长有锐利草叶、带毒花朵的怪异苔藓组成的“地毯”啃噬着石块、木头和泥土,抹除着一切他们曾经来到过这里留下的痕迹。 若是再继续如此蔓延生长下去,这里大概会在几个星期之内就变成一片绿色的地狱,遍布这奇特植物所共生的花朵,那些动物也终究会慢慢的重新踏入这片区域,把这人类建筑的遗迹从自然之中掩盖下去。 那些毋庸置疑无可原谅的恐怖暴行与罪恶,也会被自然所吞噬。 而就是在这绿色地狱之中,一双脚踏上了这土地。 这是一双赤裸着的大脚,骨节清晰、脚趾粗大甚至微微向外分开,一般的人不会有这种脚,想必其正体应该是个经常在海船之上作业的水手,因此才会有这般结实有力的双脚,用以紧紧的抓住湿滑的木质甲板,或是抓住那高耸的桅杆与粗糙的缆绳。 脚掌之上满是陈旧的老茧和伤痕,其想必经常做重体力的工作,脚底板都已经被折磨得接近于平坦状,其足弓都消失不见被老茧覆盖住。 但其脚步所触及的绿色苔藓,以一种匪夷所思、仿佛被狂风吹拂的灰烬一样的速度迅速的凋谢死去。 他只是向前行走而已,那些敢于啃噬石块的苔藓就完全死亡枯萎,甚至都不必直接接触他的脚掌,只是在稍远处就开始枯萎坍缩,其内部所蕴藏的诡异生机完全逝去,随着他踏过留下的漆黑脚印,更远处的苔藓也开始大片大片的死亡。 脚的主人是个身材高大、尤其肩背宽厚双手强壮的男子,身上只能说是缠绕着勉强称之为衣物的破布烂线,本来就不甚结实的陈旧腐朽布料一层层的堆积在他身上,交错间露出里面发黑的皮肉,与那双同样发黑的诡异双脚一般无二。 其头顶盖着一块破布遮住了上半张脸,仅有一个宽厚的下巴露在外面,没有胡须,皮肉发黑,胸膛完全没有半点起伏的迹象,这好似是从哪个坟墓里爬出来的高大男子走过了绿色苔藓的覆盖范围,在一堆尚未腐烂的尸块前驻足。 那破布之下的目光,与那死不瞑目的眼球相对。 然后,一滴弥散着绝望死寂之感觉的液体,就从那破布之中滴落了下来。 “滴答。” 就在寂静无声的沉默之中,披着破布的男子轻轻的抬起了手。 像是回应他的动作一般,一只只余下两根手指的腐肉手掌,从废墟之下伸了出来。 然后,如同雨后开满草原的花朵一般,在无数奚奚梭梭的响动之中,那些被斩为两段的尸骨、那些被啃噬掉半边头颅的死人、那些被烧得只余下一具焦黑骨骸的死者们,慢慢的、不可阻挡的,从这地狱之中爬了起来。 数之不尽、望之不绝。 一个、一百、一千、一万...... 那不仅仅是死于这矿镇屠杀之中的遇难者们,那更是死于矿洞坍塌事故的矿工们的遗骨、是开掘矿石而中毒死去的劳工们的尸体、是在更久远的年代,滞留在这片土地之上的亡者们的遗骸。这些本该被埋葬在虚无之海当中的死者,这些肉身腐朽只有半点灵性残留的久远过去所存在的恐怖们,就在无声无息的号令之下自自己的安眠之处被唤醒。 那些残留在骨骼之上、融入身躯之中的矿渣,那些火焚烧化嵌在尸骸之中的金属,那些残缺不全的肢体那些游荡于无形之中发出唯有灵魂才能听到的尖啸声的鬼魂,就以高大的男子为中心,来到了这个生者的世上。 这并非百人千人的军队。 这是死者们的海洋。 三圣联盟,王都惠普城内。 一道荡漾着惊心动魄的波动的光弧在克罗地亚·劳班九世的眼前缓缓展开。 尽管,他从幼时就知道这一家传秘宝的存在,但不论是父亲亦或者祖父都从未施展过这据说由更早以前的祖先所传来的诸多宝物之中的一个,而今在知晓了正发生于光月城之中的惊天巨变之后,只是稍稍沉默了片刻,他就从地窖之中起出了这件宝物。 就如同在世俗传说之中的那样,这是一件铭刻、记忆着过去由某位魔法师所施展的魔法的宝物。 看上去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卷轴而已,外皮上蒙上了经年累月不曾展开而留下的淡淡灰尘和压痕,不知道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封套上被一枚金色的火漆印封上,上面手写的字迹证明这是自从一百多年以前开始就从未被打开过的,那漂亮的花体字让克罗地亚劳班九世觉得格外眼熟——“克罗地亚·劳班六世”。 即便是以权势滔天、财富惊人着称的大公爵、大贵族,龙狩公在看到这枚卷轴的时候也不由得微微收缩了瞳孔。 在阿卡迪亚世界之上,魔法并非久远到不可接触的东西,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但走到这一步的大贵族们不可能不知道有关魔法的一些事物,且不提他们身上那些精心挑选出来的个个价值连城的魔法道具,就是在王都之中也确实存在着宫廷魔法师,这一在初代勇者时期就与剑之勇者合作共存的魔法师职位尽管不为外人所知晓,但龙狩公还是有资格知道的。 但在现今的阿卡迪亚世界之中,除却被称之为【魔法都市】的【凡尔德都市】之外,是并不存在着以公开身份露面的魔法师的,那些魔法道具大多数都出自于某些古代遗迹之中,也有些来自于某些法师塔,最多的也就是来自于【苍蓝天穹都市·海卓】的魔导器具,但其中绝不包括这种名为【魔法卷轴】的物品。 魔法卷纸只能够由魔法师所制造、封印,但却可以为毫无半点魔法天赋的普通人所使用,甚至根本无需过多的思考其使用方法,撕开卷轴就能几乎百分百的重现出那名魔法师封印在其中的魔法效果来,堪称是侵占了超凡领域基本规则的魔法道具。 现今流通于地下黑市之中的魔法卷轴,多为一环法术甚至戏法——譬如最为常人所熟知的变巨术、油腻术、火焰箭、护甲术等等,大多都是这些用法简单、威力直观的小法术,再往上的则相当罕见,最多也就是化石为泥一类的辅助能力的卷轴。 这当然不是因为那些魔法师们不能够铭刻更加高位的法术在卷轴之中,事实上就在如今的北方战线之中,就存在着已知世界上最强大的冰雪系魔法师团体,那些深居在北方战线首都凛冬城之中的强大魔法师们有着能够透过魔法阵列放大之后,直接对整个大雪山地区的天气施加干涉和操控的恐怖魔法,足以轻易的唤起笼罩数千个部落、近百万人的恐怖雪灾。 在那就曾经流出过铭刻着【闪现术】的三环魔法卷轴,由北方战线的战场魔法师们铭刻而成,其效用也不同于通常的元素属性,而是切实的在世界之中撕裂一个破口,将魔法保护之下的人体传送到较远的区域。 但那些都比不上现在克罗地亚·劳班九世现在手中的这一枚。 因为这自世界之上荡漾而起的弧光、这令人感到心惊肉跳的魔法元素的律动,是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恐怕是自久远过去——自第三次浪潮以来就已经完全绝迹于阿卡迪亚世界之上的法术。 【传送术】...... 不,那是更高等级的法术,是现今的阿卡迪亚大陆之上已经没有魔法师可以施展的元祖魔法。 【维度门】。 这魔法并不同于需要提前设定坐标系、经由耗费巨大的魔力护盾保护才可以施行的传送术,也不是闪烁术、闪现术那样的只能向着固定方向挪移的空间移动法术,更不需要以强大的精神能量来锁定目标然后再度施行跳跃的空间跳跃魔法,而是依靠着使用者在心中回想目标的样貌——是的,仅仅只需要如此而已。与使用者所接触过的人的样貌,越是清晰、越是近期有过接触,那维度之门就能够越是快捷迅速的锁定到目标的位置,并直接在世界之上展开如此一道光弧一般的门户。 它甚至并非一次性的耗用品,在使用这卷轴之后,只要使用者愿意,就能够在长达数个小时的时间之内一直维持着这扇门户的存续,哪怕是时间耗尽,只要将其妥善的保管起来,在经过漫长时间的等待之后卷轴汲取足够的游离于大气之中的魔素,依然能够再度催用这枚卷轴。 其锁定原理、保存机制都是完全无法被解析的秘密,或许唯有制造出这枚卷轴的克罗地亚·劳班家族的祖先才知道其中原理,但这并不妨碍那位曾经加入过【灯塔】组织的劳班六世留下对于这卷轴原理的推测。为何这东西只需要在心中回想样貌?为何越是近期接触过就越能迅速锁定?为何接触时间越长就越能清楚的锁定? 最终,他只是在封套上写下了完全无凭无据的自己的猜测。 他怀疑使用这卷轴的并非是撕开卷轴的人,而是另外的什么意志...... 但事到如今,即便是再有什么猜测也好,现今能够直接跨越时间、空间的限制,来到那些被自己的失误所陷入险境的勇者们身边,援救他们的,就只有克罗地亚·劳班九世手中的这枚卷轴。 “啪嗒啪嗒。” 脚步声响了起来。 龙狩公的脸上露出惊悚的表情——从脚步响起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有个什么人正在两人身边看着他们,而且不知道看了有多久......直到这家伙走起路来鞋子敲击地板发出响声,自己竟然才发觉一直以来这里都有个人在! 但目光投射过去,触及之处空无一物,这一熟悉的景象令他想起了什么。 “......无形者?” 那正是流传于高位勇者之间的某个传说,一位无法被人类看到、甚至会被主动忽略掉的勇者的存在,若是普通人也就把这当个都市传说了,但勇者殿的任务记录确实证明有这个人的存在,龙狩公也同样清楚这一点,在过去的人生之中,也许他还曾经有过和这个人并肩战斗的经历,但那些记忆就像是浮在水面的泡沫,轻轻一碰就消散无形,以至于就算是那位【弓之勇者】,也难以确认对方的身份。 “无形者”无奈的笑了一声。 “那些小家伙里,有些很有趣的东西。” “让我去吧。” 随着他主动的催动起身上的以太,那明亮的光芒渐渐的盈满空气,勾勒出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形轮廓来,其手中提着一柄修长的长枪,不知为何,虽然完全看不清人脸,但却能够感觉到他那面上的微微苦涩笑容。 但比这更加令人在意的则是他那蒸腾的以太。 不是勇者的克罗地亚·劳班九世不提,身为四次觉醒层数的勇者的龙狩公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隐隐约约还在自己的以太浓度之上的,完全不同境界的以太的气息。 第五次觉醒——? 但没给他什么惊叹的时间,光芒笼罩下的亚伦·墨瑟踏入了光弧之中。 “众生畏果我畏因......” “又见面了......” “不,该说是初次见面吧、对你们来说......” 第一百四十一章 崩山掌 亚特特行走在黑暗的洞穴之中,这环节状延伸开去、在黑暗之中只能显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的山洞让他觉得自己并非是在一个位于地下深处的岩洞之中行进,而是跋涉在某个巨大的、远古时代就已经完全死亡的巨型生物的肠道之中,那些凹凸不平的肉块经由漫长的时光化为了灰烬然后又被堆叠成石块,犬牙交错的钟乳石下藏着的是给人以尚在蠕动之错觉的恐怖怪物的血肉。 这就像是在黑暗雪夜之中的一场狩猎。 亚特特对于黑暗并不陌生,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在那更早的人生之中,那个已经绵延了数不清的年份的大雪的黑夜世界之中,世间的一切都仿佛再无温度,就连火焰都被严寒冻得仿佛凝固起来,人们不再交谈,就像是害怕话语说出口去会冻结成方块般。 唯有亚特特行走在那黑夜雪地之中,饱含热情、满怀期待。 “如果这个世界失去了太阳,人就不会再露出笑容的话。” “就让我成为新的太阳就好了。” 说话近乎大喊大叫、丝毫没有半点生活在那个世界之中的人应当有的含蓄、收敛感觉的热血少年,就这么行走在雪地之中,哪怕现在已经去往了另一个悲哀的黑暗世界,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洞窟之中也是如此。 他并不哀愁、甚至没有半点压抑。 孤身一人行走在这黑暗世界之中,他没有半点的阴郁,始终在面上挂着微笑。 甚至就连遇到帝王亚种自黑暗之中侵扰而来时也是如此。 旋踵,然后跟着是一记仿佛早已等待着敌人的脸凑上来一般的精准旋踢。 在其飞出这一击旋踢的时候,那潜藏于肉身之中的以太灌注入血管之中、潜行在肌肉之内,增幅肉身至肌肉鼓起、青筋鼓胀到快要裂开地步的神器之能量,轻而易举的就把帝王亚种的面部踢得好似一块易碎的柔软肉块。 “你们倒是也太热情了点嘛!” “虽然冒昧打扰是不太好,但是这么热情的拥抱还是太超出我的接受范围啦。” 旋踢之后接着的是另外一记后侧踢,如果此刻洞内还有能够目视这场战斗的勇者在的话,就能够发现此刻亚特特的这两记旋踢和此前法雷尔所使用的近似于卡波耶拉体术的倒立旋踢非常相似,无非是亚特特的身体素质更好、神器加成之下的力量速度更大,因此不需要藉由倒立旋踢来发出自己的力量,只是后侧踢就足够把第二头帝王亚种飞踢出去。 那柔软脆弱的鼻梁之类的器官在这两记旋踢下瞬间就粉碎了,变成一团血粼粼的肉泥糊在脸上,但亚特特反而挑起了眉头,借着神器之光晕勉强看到一两幕瞬间影像的他发觉自己的踢击并没有达到预想的成就。 经由已经强化至二次觉醒之地步的神器增幅之后的踢击,就算是哥布林百夫长、被施加以变巨术的精锐魔物一类的东西都是能够一击击倒的,哪怕是踢在以物理防御着称的犰狳魔物一类的坚皮生物身上也不会只是短暂击退对面而已......这一脚看似轻飘飘毫无分量,可就算是踢穿着铁盔的人类也能把他的头打爆的! “哦——” “真耐打啊。” “那么吃这招看看如何——?” 能量灌入双腿之中。 然后,十根脚趾紧紧的抓牢地面、紧紧的抓住,那力量有如被压缩到极为紧迫的弹簧绷簧一般,完完全全的储蓄在其双足之中。 蓄、放! 蓄力至最顶点、已经蓄无可蓄的程度之后,紧接着来的就是一口气放出其中的力量——他整个人的身体就像是被瞬间发出弓弦的箭、亦或者是瞬间松开绷簧的弩弹一般,化为一道无形的虚影,哪怕是在帝王亚种的感觉之中都暂时的消失了! 太快、太快!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某种机缘之下的契合,但就是在这个短短的瞬间,他所爆发出的身形姿态,完全接近于甚至雷同于武术之中的绝技,那曾在古代由天才武术家所施展出的,足以令旁观者一口咬定绝非肉身之武术而是某种神仙法术的东西—— 【缩地成寸】! 太快太快,亚特特的身形完全化为一道离弦之箭,在这狭窄阴暗的洞窟之中,甚至并无任何闪躲的空间,那膝盖直截了当的撞击在了帝王亚种的胸膛之上,两只手臂宛如爪子一般扣住它的肩头。 然后是一记凶猛到铲起地上的石块、铲飞一大片的碎石砂砾甚至连一块凸起的钟乳石也被铲断的凶残下位鞭腿,被加持以神器之能量的鞭腿以恐怖的惯性飞驰而出,配合以向下发力的双手,在卷起一阵旋风之后裹住帝王亚种,令其脚上头下的悬浮于空中—— 然后,又是一记旋踢! 霹、雳、旋、踢! 从技术层面上来说,他这一记踢击委实算不得什么精妙的武术。就算不和米莎·阿斯塔尔从异界带来的那记投摔技术【挥舞】相比,在节奏把握上也不如伊莉雅所刚刚开创出来的架势击溃剑术,甚至还不如他自己此前所施展过的近似于【紧那罗王棍法】的随性武术,但在这漆黑环境之中,能够如此精确的使出这些绝技本身就证明了他的观察力、反应力、判断力的卓越,再加上因为神器之增幅而变得异常优越的力量、速度等,使得这一击的效果相当骇人—— 那被霹雳旋踢所命中的帝王亚种,整个身躯都被死死的嵌入了洞窟的墙体之中。 这洞窟的墙体虽然凹凸不平坑坑洼洼,但毕竟是由帝王亚种们经年累月所刨挖出来的,就算陈旧也不会松散到哪里去,否则勇者们早就起了心思要向上挖掘出去,但亚特特这一脚来得太快太猛,帝王亚种竟然微微的“扁了”一些,整个身体就像是被用力摔在地上的水袋一样嵌入了那些缝隙之中,即便看不到什么明显的外伤,但从那脖子折断的角度也可以断定这生活于地下的危险魔物已经必死无疑,想必那颈椎脊椎和内脏都已经碎成了一堆。 “嗯嗯!这样看上去反而好了点——太热情的话我接受不来啦。” 尽管面上依旧挂着如此叫人感到异常的笑容,但亚特特还是毫不做作的发出了感慨,拍拍靴子抖去上面沾染的奇怪黑色血迹,那些能够侵蚀有生物质的荆棘滴落在地上,从石缝之中生长出来,弯弯曲曲,有如深海之底的水草。 眼见同伴被一记踢击打至镶嵌入墙体之内无法挣脱出来多半已经死亡,余下的那个帝王亚种嘶吼一声,越发狂躁越发凶残了起来,那本能驱使的四肢化为只能看到一道微微虚影的恐怖弯钩,撕裂空气奔涌而来! 究极的怪物之力量,能够适应任何环境和敌人,因为那是铭刻于其基因本能之中的求生之意志、狩猎之精髓,就像是一个能够解开一切方程式的算法一般,基因这台超级计算机足可以解开一切已经预设好的问题,不论在人类的躯壳之中附着怎样的精妙武术、都无法改变其不过是个人类的事实。 怪物生来就比人类强大,此乃铁律! 而身为人类这一点事实,已经早就把亚特特的一切应对可能性、其武术运转所需要的所有方程式,明明白白的写入了基因对策的狩猎深邃的方程式提问栏搜索框之内,人体的力量和速度也许可以透过神器力量的增幅提升到基因所无法应对的极限以上,但那并不属于现在的亚特特能够涉足的范畴,其四肢活动的范围极限、感官感知的速度极限、神经电流的奔驰极限,都已经被帝王亚种的天赋所压制! 那是早在神明创造人类之时就已经设定完成的极限。 再怎么完美的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点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 也绝对无法触及【一百万】。 迎击帝王亚种爪牙的,乃是一层包裹在黑沉沉的胶质物体之中的拳头。 那个挥舞起来连钢制长剑也能打碎、突刺起来连钢制盾牌也能贯通的,在匠人们苦心孤诣打造经年累月之后,在千日万夜、千磨万击之后,包裹在那锻炼得能够粉碎石块的坚实拳头之上,理所当然的击碎了帝王亚种的爪牙。 此刻,亚特特的右手深深的没入那支黑色的长棍之中,其尖端部分如同柔软胶质一般扩散开来包裹住他的拳头和小臂,紧紧的包裹住肌肉显现出下面的轮廓,一眼望去有如传说中中华残唐五代时期的天下第一猛将、号称万夫不当之勇的【十三太保·李存孝】所使用的奇门兵器【毕燕挝】一般。 正该如此,只能如此。 煤炭与钻石相撞击,碎掉的一定只会是煤炭,因为后者的磨砺与压迫并非同一纯度层面,二者的经历截然不同,二者的“质”,早已有着天壤之别。 在那能够于黑暗之中视物的独特双眼的凝视之下,帝王亚种能够看到那另一只抓住自己的手臂,死死攥住使得自己无法挣脱的手。 这固然是一个它挥舞起爪刃直截了当的杀死面前这个并无铠甲防身的家伙的最好时机,但脑中混沌的野兽终究没有理智,抓住了这个机会的并非体能力量更占上风的全凭本能战斗的野兽,而是依靠武术与热情支撑自己行动的勇者。 “在死亡的世界里,唯有跨越死亡,才能抓住生机。” “失去太阳的世界里,只有成为太阳才能活下来。” “我以一个绝对没法和你相媲美的脆弱的凡人的身份,从无光的雪夜之中活下来,站到了现在这个被称之为勇者的位置上。” 那只被包裹在黑色胶质之中的手臂,开始绽放出足以使人暴盲的裂痕光线。 一点点的,他微微松开五指,使得手掌变为近乎于推掌的模样。 抬起来了。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我曾经数次置身于死地绝境之中,虽然都怀抱着我的一点点侥幸心理,但跨越那些地狱之后,总算还都是活了下来,甚至有人想要和我共度余生......” 肌肉绷紧,力量有如水流一般随着以太在身躯之中流动,五指灼热。 架住了。 “虽然后来我意识到,我的一生是多么的可悲可叹,但是,一想到那碗松子味的浓汤,我就没法对自己说,‘这一切是并不值得的’。” 靠近了。 然后,璀璨的手掌,变大了。 【崩】 【山】 【掌】 刚掌的冲击,令得帝王亚种面部的一切都因为惯性而短暂的滞留在原地,其口鼻、其眼球、其眼睑和面皮都如同被冲刷的河滩、擦过天际的彗星一般拉出长长的一片,残留在空中的还有几颗被这恐怖冲击力所崩飞的牙齿,松脱出牙床还带着血丝。 力量传导入颈椎、脊椎。 然后是噼里啪啦如同竹筒开裂一般爆碎开来的全身柔韧骨骼。 那回荡而来的力量被传递入颅骨之中,在其头颅内部来回弹跳的大脑迅速的变为一滩难以言喻的浆液,透过七窍渗出面部,这浮现在表面之上的巨大恐怖伤害就如同行星撞击地表一般产生了巨量的堆积,皮肤被堆积拉扯到极限之后跟着到来的就是面部和骨骼的全面粉碎! “嗯......” “其实我想说的是。” 亚特特面上依旧挂着微笑,尽管这一击令他气喘吁吁,一时之间甚至难以回气,但在喘了几口粗气暂时恢复说话的能力之后,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仍旧是挂着笑容的。 “现在就要我死的话,还有点太早咯~” 第一百四十二章 因爱故生忧 阿卡迪亚【星历】381年,名为【浪潮】之灾害出现于这个被神明所舍弃的大地之上。彼时,数之不尽的恐怖巨物们自星空的裂缝之中而来,将其种子撒遍于整个阿卡迪亚世界之中,蹂躏、践踏、毁灭诸多国土生命,甚至整块【青空大陆】因此而彻底覆灭。 阿卡迪亚【星历】400年,【索菲亚大陆】被毁灭,名为【工匠村正】的绝世天才与战士们汇聚于索菲亚大陆的遗址之上,锻造出千百把拥有无穷异能的神兵利刃,并依仗这些刀剑自吞噬万物的魔物浪潮口中夺回一条生路,这些手持神奇武器之人,就被称之为【勇者】。 而现在,在阿卡迪亚【星历】803年,距离勇者们第一次挥舞起【传说武器】的四百年过去之后,在这勇者所建立的城堡【三圣联盟】的王都之中,命运再一次的拨动了它的指针。 阿卡迪亚星历803年10月26日,【极渊任务】宣告失败,主动接取此任务的勇者【龙狩大公】阿尔伯特·亚克承认自己于此次任务之中“负有不可推脱的严重指挥过错”及“严重误判任务凶险程度”,“造成大量经济损失及恶劣影响”,因此而一度被勇者殿的官僚们以毫无意义的政治手段、法律条文所骚然,难以脱身。 星历803年11月35日,三圣联盟,王都城外,绯红玫瑰庄园。 穿着层层堆叠的长袍大袖锦缎衣衫、腰间悬着一柄锏类武器的黑发女人忽的停下了脚步。 她身边的灰土之中,一对脚印也由此显现了出来——随后,才是慢慢的出现于人的感觉之中的呼吸声、衣物的摩擦声,但在这脚印显现出来之前,尽管是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勇者第二队队长贝洛狄特,也完全没有自己身前还有一个人的印象。 女人名为【百华葬】,依照三圣联盟勇者殿的勇者身份登记来算,她是神器觉醒等级抵达第三次觉醒之领域的现役勇者,只是由于其所传承的神器乃是罕见的并无攻击能力而专精于治疗、辅助一侧的类型,因此得到特别关照能够不接受战斗任务,只需要坐镇在王都惠普城中,为有需要的勇者、官员和别的什么人物提供她那独特、强大的治疗能力。 因为其神器之名为【何必岐黄】,乃是能够逆转伤口之状态、将伤势予以转移甚至推后、前移的时间操作能力神器,尽管这能力从根子上来说甚至不能够愈合哪怕一片伤口,但是只要逆转伤口处的时间状态,就连斩首这样的恐怖伤势,她也能够为其拖延时间。 她虽然停下脚步,但面对着贝洛狄特的“您怎么了”的疑问,女人并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转向了位于庄园主栋三楼的一间房间,那房间窗户紧闭,内里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不露出一点房间的布局,连窗棂上都已经结起了小小的蜘蛛网,沿着窗沿生长的爬山虎攀爬在墙砖之间,看上去虽然有些怪异,但大体还算正常。 “......” 她最终并没有说自己是为什么要眺望那里,只是收回了目光,问了一声。 “那房间——是那个【黑铠甲】吧。” “——是的,那是法雷尔的房间。......不过,他从回来后就一直不......” 说到此处,贝洛狄特也吞吐起来,显然这不是一件多么轻松和光彩的事情。 “我想请您也顺带看看......” “没那个必要。”百华葬毫不客气的拒绝了,“那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不过,这倒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时间会修复一切的。” 她没有说自己为什么抬头去看。 但全身都被笼罩在永久的不可见光迷彩之中的亚伦·墨瑟却知道她为什么要看过去——凭借着高位勇者那渐渐已经不能算作是人类种的敏锐感官,他注意到了在那大宅的房间之外,那攀爬满整栋房屋的爬山虎唯独在法雷尔所处的房间之外显得长势怪异,外表看去还没什么太大的分别,但亚伦·墨瑟已经感觉到,那窗棂之外的爬山虎生机已然断绝,虽然还维持着苍翠的形体,也不过是因为水分和养分尚在维持表象,只要多等几天等到水分蒸干,爬山虎就会迅速的枯萎掉落,仿佛被大火焚烧过后的残渣。 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汲取了那植被之中的生机。 ——不,那不像是汲取,而像是被什么东西感染一般...... 哪怕不依靠【白夜眼】一类的魔法道具,在亚伦·墨瑟的光之视觉中,那窗户之后的房间也宛如一个正在阴森的密林深处慢慢腐朽的怪胎,扭曲错乱的精神波动毫不掩饰的扩散着、又向内收缩起来,疯狂、痛苦、抑郁和绝望于精神的泥沼之中生根发芽,苍白贪婪的怪物藏在黑暗之中,舔舐着牙缝之中的肉渣。 而今已经超乎人类之境地的亚伦·墨瑟,对这情况也唯有苦笑无能为力,即便他所掌握之神器觉醒第五层次的能力名为【法身巨乘摩萨诃】,他也终究并非是能够倒转时光、全知全能的佛陀。 他不禁回想起几天之前的那个时刻。 那个他一层层打穿不知名金属所锻造的厚重门扉,穿过幽深的金属隧道,踩着满地被莫名毒气所感染致死的帝王亚种之尸身,看到在那魔导科技的水晶灯光聚焦之下,浑身是血、唯有一双目光灰暗阴沉得叫人胆寒的男人的时刻。 几天前。 三圣联盟,王都惠普。 在图书馆的光弧之中,首先出现的是身着灰暗铠甲的巨人。 正是有着钢灰色头发和钢灰色瞳孔的巨人勇者萨尔拉斯,他的头盔已经不知去向,身上铠甲也有诸多破损碎裂之处,最为严重的伤势恐怕是一片异常修长的、仿佛什么动物的爪牙一般的灰色断爪,死死的嵌在他的小腹链甲之中,贯穿了环片状的腹甲和锁子甲,最终被坚实的肌肉紧紧夹住,使得他没有因为这个伤口流血过多。 尽管受创严重,眼耳口鼻之中都有着血液干涸的痕迹,但萨尔拉斯的精神竟然还算不错,踏出光弧时的动作缓慢沉重,压弯了地板发出吱呀声,但还能自主行动,另一只手则仍旧连在光弧之中,搀扶着第二人。 被他搀扶着的是已经失去意识的斯拉夫女人,索菲娅的手臂上被包扎过的伤口又一次的崩裂开来,前端渗透出的血液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板上又沿着地板缝隙渗透下去,她身上的大衣已经多有破损,看伤口就知道也是被帝王亚种所袭击,只是不知道她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怎样的恐怖意志力,才能够孤身一人在那漆黑的极渊之中支撑到亚伦·墨瑟的到来。 许久之后,第三人走了出来。 跟着踏出光弧的是身上溅满黑色血液、但看上去依旧神采奕奕、面上还带着笑容的亚特特,尽管队友的状态看上去算不上多好,但是他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把那根棍子当做是拐杖拄着地面一瘸一拐的走着,甚至嘴里还哼着不知道是什么路子的调子。 勇者们只是等待,在那极渊之中唯有化为流光的亚伦·墨瑟能够自如穿行于复杂的洞穴迷宫之中,搜寻到他们并将其带回维度门的通道入口处,那些一度令勇者们陷入苦战的帝王亚种们在那柄看不清具体形体的武器之下化为再脆弱不过的松散碎屑...... 一次挥斩就能将其从头到尾砍成两片,高温瞬间灼干所有附着于武器之上的杂物,那些黑色荆棘甚至来不及生长出来就被灼干成一片片飞灰,一次横斩连坚实的洞穴石块都被完全摧毁,那本该在洞穴之中受到限制的长兵器完全无视了周围厚厚的石壁,轻而易举的吹飞了帝王亚种的尸块,只留下地上微微泛红、仿佛被烧得几乎融化的石块上纵横无数的伤痕。 高位勇者的力量之恐怖,即便只是在勇者们面前展现出冰山一角,也足以叫人胆战心惊。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个勇者开始从那光弧之中踏出。 背着大剑的伊莉雅、背着菲斯特、手上缠了厚厚绷带的花咲太郎,乃至于十根手指全都被弓弦割开、就连鬓角都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刮去一大块露出伤口的贝洛狄特,显然每人都在极渊之中遭遇了帝王亚种陷入苦战,人人带伤,但还好暂时没看到人员伤亡...... 但随着那笼罩在光芒之中的亚伦·墨瑟拖着一个人走出光弧,然后对着维持维度之门的克罗地亚·劳班九世点点头,说出其可以关闭维度之门的话语时,意识尚且还算清醒的贝洛狄特伸手拦住了他——弓手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眉头紧紧的撞击在一起。 “还有一个!” “法雷尔在这里,那还有米莎在地下!” “你找不到就让我去找——还有一个人!” 从没人见过他情绪波动如此之大的样子,哪怕是遭遇凯夫拉那样天灾一般恐怖的敌人,贝洛狄特也只是微微皱起眉头,然后叹息一声准备坦然面对死亡而已,但现在他却拦在了这全身都笼罩在光芒之中、以太气息之高以至于完全无法确定究竟是几次觉醒层次的人面前,坚定、不可动摇的摇了摇头。 “我们还有一个伙伴!” 被无数光芒笼罩中的【无貌者】只能无奈的苦笑一声,尽管他的表情完全不为他人所目睹,但那无奈的声音还是显露了他的心态。 他一只手拖着的人只是无声无息的低着头,如果不是还有微弱呼吸,双眼依旧睁开,几乎就给人以死人的感觉了。 “所有活着的人,我都已经带回来了。” 在那光芒之中,男人吐出了残酷的言语。 但旋即,他又补充了一句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话。 “我会联系勇者殿,上报三圣器——启用那件能够召回神器的魔导阵列。” “说不定,在那极渊之底......也许还有奇迹。” 他所说的是一件被陈列于三圣首都惠普地底的魔导阵列,那是由最初的神器锻造者——工匠村正所留下来的技术打造而成的,专门用来回收那些陷入人类无法进入的危险地带的无主神器,只要其能够被召唤回来,就证明其原主已然身亡,反之,则可能还有希望。 但这希望之渺茫,就连亚伦墨瑟自己也不肯相信。 他并非没有尝试下到极渊之中,带回米莎·阿斯塔尔的尸身。 但就在他站在那极渊之旁,凝望着那幽邃无边的黑暗深渊之时,即将晋升至第五次觉醒之底部、正处于蜕变之中的神器,却给了他以极大的恐惧感和危机感,这感觉的激烈是前所未有,以至于连他的体表所笼罩着的那层永久的折光层都被从内冲破,露出他那已经没有人记得详细、更是多年未曾有人得见的真容,而唯一有这机会看到的法雷尔,只是像枯死的树藤一样呆呆的跪坐在尸骸之中,手中死死的抓着一枚形似书本的魔法道具。 要下到极渊之底,就会面临连现在的他也无法应对的危险...... 其神器是如此告知他的。 勇者们无法对这位没有索取丝毫报酬就肯进入险境营救他们的高位勇者有半句怨言,即便是这位勇者异常强大、厉害非常,勇者们也绝没有立场要求他非得去一点点一寸寸的搜寻那片危险区域,更何况他并非不尽心尽力,作为与勇者们毫无利害关系的路人,他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也正是如此,当几天以后,这位已经渐渐从他们的记忆之中一点点消失的前辈用自己的人脉关系请来这位勇者们曾经见过一次的百华葬医生,动用神器之能力为勇者们疗伤的时候,即便是贝洛狄特这样性子一向淡漠的人也不好意思起来。 百华葬已经走出这间庄园——如果不是亚伦墨瑟的出面,以及某个很有意思的小鬼的现状让她有点好奇,她是绝对不会出诊的,这就是身为稀少的治疗系能力者的自负所在。 而亚伦墨瑟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意有所指的看了几眼法雷尔的房间,然后才对贝洛狄特开口。 “也别对克罗地亚太过愤慨,他也只是个不知情的受害者,况且,这段时间以来,他也正在四处奔走,以弥补你们点什么......” “在那极渊之中,确实发生了超出寻常常理的惨剧......” “我们都只是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越是用心之苦、用情之深,往往就会在失去的时候,变得失魂落魄,甚至寻死觅活。” “我相信,他已经用尽了自己的所有,只是命运太过残酷......” “生活总是如此。” “我们无权对他人评头论足,但就像百华姐说过的那样——时间总会修复一切的。” 显然,亚伦墨瑟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对于已经经历过、目睹过太多这样的悲剧的他来说,已经渐渐失去太多感情的人是没法做出安慰的,以至于最后,他只能说出一位伙伴曾对他说的话来。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而同时,在他的心底,也决定把一个秘密——一个只有他这样的高位勇者才能够察觉到的秘密,深深的掩盖在心底。 在那视野之中,荡漾着的黑色旋涡,是毋庸置疑的对勇者来说不该纵容的坏现象。 “勇者意识破碎化、碎片化,失去对身体及以太之主导权,神器力量过度激发或过度觉醒......” 又或者说。 【神器暴走现象】。 第一百四十三章 痛苦、抑郁、绝望 送走百华葬一行人之后,这几天除了修养伤口之外就是将自己的装备送去修整的萨尔拉斯实在忍不住,走上了三楼的楼梯。 他本来是不想来打扰法雷尔的。 米莎·阿斯塔尔的“失踪”,令得整支队伍之中的所有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霾,就连新进加入队伍的几人说起来也都是与她相处了三四个月之久,那善良、温柔又不失勇敢的女孩的逝去就像是一柄深深的刺进萨尔拉斯心脏的利刃。 自诩为防御者,自诩为队伍之中的盾牌、壁垒的他,在最为需要他支援的时刻,没能如约的赶到伙伴的身边,没能为伙伴挡下那些刀枪剑戟的伤害,没能从魔物的爪牙之下守护住伙伴的生命,甚至于连尸体都无法抢夺回来,只能将那可怜的女孩独自留在黑暗的极渊之底,任由那孤独的恐惧一点点的淹没她的意识。 这样的他完全称不上是英雄。 这样的他不配作为“盾牌”。 萨尔拉斯不会忘记法雷尔的眼神,每当他闭上双眼,想要短暂的用睡眠来命令自己的身体休息,让身体更快痊愈,以便于自己继续投入锻炼,用肉体的疼痛来麻痹自己的时候,这个能够在战场的尸山之中搂着武器酣然入睡、能够在潮热布满蛆虫的泥沼之中入眠的战士就无可避免在眼前浮现出米莎·阿斯塔尔的脸,紧接着就是约翰·法雷尔的眼神。 那枯寂、绝望,甚至看不出一点点流淌出来的悲伤,只有颓然的麻木的恐怖眼神。 与其说那是眼睛,不如说那是从古老神像上扣下来的两枚无光的玻璃珠,复杂的结构吞噬了所有照射进去的光芒,反射不出半点来自于外界的光芒,只有凝聚成实质一般的痛苦、抑郁、绝望、恐惧。 没有声音,更没有话语。 那双眼睛只是如此凝望着虚无之中,仿佛陨星之尾擦过燃烧殆尽的天空。 萨尔拉斯恐惧这种眼神。 曾几何时,在踏入第二次觉醒之时,作为并无神器之灵体、一切全凭本能摸索的盾之勇者候选人,萨尔拉斯陷入了一片幻境之中。 那是一片摩天接地的巨大雪山,在雪山之顶,有着一座近乎于灰白之色的圣殿。 他的每一次神器觉醒、每一次掌握神器之能力,都要在那雪山的山脊之上、在那万年封冻的坚冰之上孤独前行,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得到他,没有任何人能够施以援手,那冰雪世界就是死者的国度,唯有数之不尽的、曾经死在他面前的死者们化为恐怖的骷髅浪潮,蜂拥的要将他拖下无底的深渊。 那口口声声所念叨的怨恨、遗憾和责备言语,都是一条条把他拖进死亡深渊的锁链。 他曾在那死者的簇拥之中,念诵出自己的誓言。 “亡者之骸,苍白之铠。以烬裹覆,披坚执锐。” 他也曾在那锁链的包围之中,念诵出自己的第二条誓言。 “亡者之骸,束魂之链。以念锁系,救度群生。” 正因那强烈的救赎他人的愿望,才能将那束魂之锁链化为保护众生的【神之手】。 但在最需要他的时候,神之手没能飞出。 那缠绕在萨尔拉斯梦境之中的并不是米莎·阿斯塔尔的怨念,也不是约翰·法雷尔的责备,而是凯恩·乔斯塔自己的自责,是萨尔拉斯自己的愧疚,是盾战士的心魔。 但当缠着绷带、步履蹒跚的巨人走到那间紧闭多天的房间外时,尽管他自己毫无察觉,但肌肤的异样还是令他把目光转了过去——那经年累月打磨得粗糙坚韧有如牛皮的肌肤之上其实已经没有毛发了,仅有的些许汗毛也都被锻炼所磨砺而去,但就是这残存的一点毛孔毛囊,此刻正大大的张开,若是有毛发的话,想必已经根根直立而起了。 这危险至极的提醒甚至微小到神经都难以察觉,因此大脑也未能接收到任何危机的反馈,但最为无知无觉、位于身体最外层感知的毛发却察觉到了这一危机,因此才会如此动作,而正是毛发给出如此危险的提示,身体却毫无感觉这一点,令得无畏生死的巨人也停下了脚步。 这种经历他在过去仅仅经历过一次而已。 那是在大雪山一线的布加列斯特要塞之中,有一次他在要塞了望塔顶更换信号旗帜,在大脑、经验、感知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手背上的毛发忽的根根直立而起,就连眉毛都交错着直立起来,给他疯狂的发出危险至极的信号。 下一个瞬间,他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在那之后醒来,已经是三天以后了,浑身都被厚厚的绷带所包裹起来的年轻战士连话都说不出来,事后经过同僚们的讲述,他才知道那是雷击即将落下的征兆,大气之中的无数凡人所无法感知的魔素都因此而纷纷让开道路,清浊二气激荡而起,诱发雷击的两种要素于大气之中碰撞,唯有纤细脆弱的毛发能够感知到那寂静无声的微小雷电,才会直立而起。 若不是身着的铁甲和旗杆形成了某种奇特的结构疏导走了绝大部分的电流,他本该在那一次雷击之下化为灰烬才是,而不是仅仅烧伤之后修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原貌。 而站在法雷尔的房间之外,萨尔拉斯时隔多年的再次感受到了那宛如雷火即将下落的恐怖压迫,仿佛有无声无息的寂静雷电正于虚空之中攀爬蔓延,即将接通阴阳清浊两极,诱发惊天动地的落雷霹雳。 他伸出去的手,就像是刺入了一团蕴含无数雷电、布满无数利齿的混沌之中,尽管没有半点伤口,但那战栗的毛孔、轻度痉挛的肌肉、绷直韧带和跳动的血管,以及不间断的疯狂向大脑发送危险信号的神经,都令得他那宽大超越常人两倍的手掌颤抖起来。 但最终,法雷尔已经将近五六天不曾出门、也没有半点进水进食的痕迹的这一危险事实还是令萨尔拉斯下定了决心,拉下了门把手。 这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作为队伍之中经验最丰富、最为年长者应当表现出的镇定自若,安抚躁动的人心,也不仅仅是因为作为防御者却没能守护好应当守护的队友的愧疚自责遗憾,更是因为这个一直有着小秘密、但对于伙伴从不曾有半点异心的“弟弟”。 从见面开始,法雷尔就一直的、一直的称呼自己为“萨尔大哥”。 尽管他看上去年纪并不很小,但萨尔拉斯能感觉到,在那身体里的最多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孩,没有父母的关照、没有亲人的帮扶,现在更是失去了所爱之人,对于一个刚刚才踏入大人的残酷世界的孩子来说,无论如何自己这个“大哥”都必须出面。 房门打开的瞬间,在萨尔拉斯的视觉之中,铺天盖地而来的一团乌黑气浪裹住了他的身体。 那近乎于错觉,更没有在真实的触感上留下半点痕迹,但巨人勇者知道,那并非幻觉、也不是光线变化的错觉,那是郁结于斗室之中,从那宛如胎儿般蜷缩在床铺之上的黑色身影上逸散而出的抑郁、绝望和痛苦。 人的精神是能够为敏锐之人所感知的,即便是目光汇聚于某处也会使得人觉得火热,更何况这浓郁到散不开的痛苦、阴郁、绝望的情感,已经沉淀凝聚得有如一片黑色的汪洋,粘稠的包裹住了黑甲的男人,如同那经年累月的瘴气沼气汇聚之下形成的五毒泥潭,尽管不时吐出一个两个污浊恶臭的气泡,却没人认为这其中蕴藏任何生机。 萨尔拉斯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然后,迈步。 一步、两步、三步。 每动作半分、每挪动一块肌肉,萨尔拉斯就感觉自己有如走入一片变化无定的混沌汪洋。那脚底所踏足的仿佛并非坚硬的木质地板,而是扭曲粘稠的酸液之海,粘稠到近乎固态的酸液有如活物的啃噬着神经带来痛苦,灼热过后就是冰冷,冷到近乎全身失血的绝望脱力感几乎要把他定在原地,那粘稠厚重的空气似乎都并非空气,而是胶泥,仿佛从千百年不曾搅动的泥潭之中取出的粘稠胶泥一般难以搅动,越是往前越是粘稠,直至走到法雷尔床榻边上的时候,已经粘稠沉重得有如在水银之中行走一般艰难。 那蜷缩于落满灰尘的床榻之上的黑色身影,有如坟墓之中的僵尸一般,面色苍白近乎溺死的浮尸,就连那身完全合身的铠甲都显得有些空荡荡的难以填满,双眼死死的圆睁着,就如同萨尔拉斯在梦中看到的那个眼神一般,眼球之中布满血丝以至于看上去有如红眼,对于萨尔拉斯的到来,甚至连转动都没有转动一下,就像是用石头雕塑成的死物,若不是萨尔拉斯能够听到非常缓慢细微的呼吸声,眼前的这具身体和死人没有区别。 黑色的长发,宛如溺死之人的长发又像是火焰烧尽之后留存的残渣。 萨尔拉斯并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他也并不像是那些电视剧、小说里写的那样,用强硬粗暴的动作将这渐渐枯萎腐烂在床榻之上的人拉起来,逼迫他面对现实。 那粗大厚重的双手,捏住了什么东西,然后缓缓的拉动。 握持刀剑盾牌的大手,轻轻的拉上了被褥,在这已近深秋的时节,没有一句劝说也没有一句提点,甚至都没有触碰法雷尔的身体,在泥塑木雕般毫无反应的勇者身上盖上了一床被褥,还像是害怕子女翻身踢被子着凉的父亲一样,轻轻的掖了掖,压紧了被脚。 唯一多余的动作,仅仅只有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沉重的脚步声一点点的远去。 厚重的房门被轻轻的关上。 那肩背腰腹之间绷带已经渗出血腥味道、隐隐显出红色痕迹的巨人勇者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慢慢的下了楼去。 直到那脚步声消失很久很久,连那死死被拉紧的窗帘外的光线都渐渐消失下去之后,蜷缩在被褥之中的刘建设,才慢慢的、艰难的、无声无息的。 合上了双眼。 那本以为早已枯干的泪腺,开始汹涌。 从前,在一次训练后,刘建设曾经这么问过萨尔拉斯,他在打倒浪潮之后,功成名就之时,最想要的是什么东西。 他本以为萨尔拉斯会回答一如既往的荣耀、光荣、战斗甚至是成为北方战线的大元帅之类的话,又或者是什么保护所有人、庇护所有人的豪言壮语,但萨尔拉斯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回答了他,那回答很长,他只记得起一小段。 “......虽然,我很想说,我希望能够让所有人都得到保护......” “但说到底,在我最内心最自私的想法的话......” “那大概是家人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long may the sunshine 三圣联盟,王都城外,绯红玫瑰庄园。 在主楼之下的庭院上,勇者们架起了火堆,伤势稍有好转的勇者们聚拢在火堆旁,手被绷带缠的像是球一样的花咲太郎还被菲斯特按在轮椅上,像是植物人一样推了过来。 “......在这世界之上,确实存在着【死者苏生】的方法。” 围拢在火堆旁边,本来沉默的勇者之中,忽的有人说出了一句话。 那正在火堆上架起一口漆黑的沉重铁锅,向着其中投入切块的土豆和洋葱的勇者动作也不由得停顿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当做是没听到这句话一样,继续用手里的小刀切割着手中的洋葱,他用刀非常熟练,甚至不需要案板直接就在手心切割洋葱,那锋利的小刀一点也没有划伤他的皮肤,只看到刷刷刷的刀光飞过,被切碎的洋葱像是瀑布一样从手心流淌下去。 这当然是亚特特,也唯有他能够完全无视神器对于凡俗武器的抗拒,如此轻松自如的熟练使用刀子,那辛辣的气味荡漾在空气之中,不知道是烟熏火燎导致的还是洋葱的气味刺激的,在场所有人眼圈都有些微微发红。 甚至包括说出那句话的陌生女性勇者。 其身着纯黑色的战斗服装,单单是从那几乎完全不反光、连灰尘也难以粘连在上面的材质就能推断出必定是一件魔法护具,而其手背之上的圆球更是毫不掩饰的散发着以太——抵达第三次觉醒之境地的神器【烛台切国永】。 对于自己的身份,这位陌生勇者的介绍只有简单的“亚克家族的执事”的短短一句,但对于这个姓氏还是相当熟悉的勇者们很快就明白了,她是龙狩公所派来的人——最近被诸多官员轮番弹劾的龙狩公日子并不好过,据说送到贤王那里去的弹劾书信每天都要烧掉小半车,以至于就连工作细致认真到事必躬亲的贤王陛下都不得不把这些书信先堆积起来,重复内容的就只保留几封代表。 因此,不方便动身的龙狩公自然要派出自己的使者和勇者们沟通交流,面前的这位抵达第三次觉醒层次的勇者,就是他手下豢养的门客之一。 她继续说着。 “其可分为两个方面。” “一方面来说,自然就是在阿卡迪亚已然绝迹、但一定曾经出现过的【魔法】。死者苏生是极高位的奇迹术或死灵魔法,在现今不超过三环层次的阿卡迪亚大陆之上确实难以寻找,但勇者们乃是走遍危险境地、踏足史前魔窟的最强冒险职业,因此即便是那些冒险者公会穷尽人力物力也难以抵达的绝境,对于拥有超凡力量的勇者来说也并非不可能抵达。” “在那些古老、危险的浪潮前建立的遗迹洞窟之中,或是那些寿命之长超越人类王国历史的古老生物手中,说不定就存在着死者苏生术的卷轴、道具亦或者干脆就有能够释放这种高位魔法的古代魔法师仍旧存活。” “尽管,这希望非常渺茫,短期之内也不能实现,但毕竟仍是一种方法。” “这其中最为有可能的,就是那些神话生物......”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 “也就是【龙族】。” “那些真正的、一次长眠以百年起步的,体型巨大有如山岳、呼吸就能操控魔素的神话之中才会存在的生物,那些曾在四百年前还与初代龙狩公有过绝死的惨烈战斗的奇迹生物们......” “那些纯血的巨龙们,手中有极大可能拥有可以复活一个人类的方法。” 这话说出来之后,勇者们又沉默了许久,没人接上话,因为就算是来到这个世界不久的花咲太郎也相当清楚,不论什么世界之中纯血巨龙们都是强大到几近半神的种族,死者苏生法术更是神迹一般的奇迹,要从这些存在手里谋求到手,实在是不可想象。 “......谢谢。尽管听上去很难,但总算是有盼头。” 这是贝洛狄特的回话。 而萨尔拉斯则是轻轻的用指关节敲着自己的膝盖:“纯血巨龙——我虽然并不确定,但在北方战线的传说之中,整座大雪山山脉,其实都是一头强大的纯血巨龙王者的身体。尽管它并不一定还活着,但在大雪山深处,也许还存在着古代的龙族也说不定......” “不管怎样,这是个方向,代我们谢谢大公。” “大公所交代的第二个方向,则确实和北方战线有关。”勇者微微停顿了一下,“第二个方向,也就是能够与魔法相提并论的,现在阿卡迪亚大陆之上存在的最为普遍的超凡力量,也就是我们手中所持有的奇迹武器——工匠村正所锻造的【传说武器】\/【神器】。” “在龙狩家族的典籍之中,曾经明确记载过与之类似的事例——但我希望这些事情出了我的嘴、进了你们的耳朵之后,就不要再传到另外人的耳朵之中了。毕竟不论如何,那是只有龙狩家族的家主、当代的龙狩公才有资格研读的典籍,那里面记载着的乃是历代龙狩公所亲眼目睹的最为真实的历史与秘闻,绝非应当被普通人所知晓的。” “我能够得知,是因为大公需要我将这些秘闻传递给你们,以作为他对你们之中某个人的馈赠......” “在典籍之中,记载着初代【盾之勇者】,也就是那位阿卡迪亚史上最强大的防御战士、阿卡迪亚史上生命力最为顽强、被称之为【白铠】的传说战士,初代圣盾战斗之时的姿态。” “在一次战斗之中,那位战士呼唤了已经死去的几名初代勇者,并不同于粗浅的死灵法术,那是将其化为宛如守护神明的天使一般的姿态,所有被复活的勇者身上都披挂着纯白色的铠甲、连皮肤都化为纯白的颜色,甚至能够使用那些因为勇者死去而自我封印的神器,以至于只要身着白铠的战士从天而降,人们就知道随后到来的必将是那体型大如山岳、举手撕裂群星的光之巨人,也就是初代圣盾即将降临。” “因此,至少能够明确确定的是,完整的初代圣盾拥有着令死者苏生的能力。我们也可以将其称作是【奇迹】,这奇迹已经出现在圣盾之上了,那么有理由相信,等到决出最强者之后,得到蜕变的候选圣盾也许也有这样的奇迹能力。” “此外,还有一些无法论证真假的神器能力,同样能够起到复活死者的作用。尽管这些神器名字已然遗失,但能力却记录在典籍之中” “譬如,据说能够【自死亡之前的时间节点之中唤来未死亡的勇者】,从而令得勇者达成变相的不死之身的神器。” “譬如,据说能够【保存遗体及灵魂,在死后的七天之中温养二者使其复活】的神器。” “譬如,据说能力为【制造一具躯壳,并注入灵魂与思念,以制造出与正主一般无二的复制体】的神器能力。” “以及,最后的最后,作为勇者的我们所不应当说出的那个选择——尽管,我认为这一选择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于作为【勇者】的我们的口中,但大公说,不论如何,这终究也算作是一种选择、一种方向,即便那迈向的并非是什么光明灿烂的前程。” 那位勇者站了起来,随着这一动作,似乎有什么极其巨大的东西从她的背后释放出来——尽管连空气都没有半分波动,但那真切存在的【气势】却结结实实的压在了勇者们的心头。 就好像这并不是她在说话,而是什么笼罩在雷云之中的巨物于云层之中露出只鳞片爪一般,不能窥得全貌、却越发恐怖非常。 “魔法也好、超凡生物也罢,哪怕是曾经横行于大地之上、笼罩阿卡迪亚诸多种族的神话巨龙,亦或者是曾经无敌于世界、仿佛不可战胜的圣器之流——” “都已经确实的曾经败于更能引发奇迹的【那个】之手。” 她的目光冰冷沉凝的扫视一周。 “比起阿卡迪亚世界来说......” “【浪潮】无所不能。” 万籁俱寂。 唯有那铁锅之中炖煮的汤汁咕咚作响。 说完这些话,女性勇者稍一点头,不带丝毫犹豫的转身就走,而似乎是被最后这句话其中蕴藏的恐怖所慑,围坐火炉之旁的几名勇者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只是呆愣在原地。 打破这一沉默的是亚特特。 他面上看不到半点犹豫、惊慌或者惶恐,虽然因为气氛不对,就连他脸上一如既往的笑容也变得浅了很多、仿佛苦笑一般,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那炖煮着多种香料、土豆和洋葱一类的食材的铁锅之中的汤汁弥散出浓郁且温暖的香气,随着他伸手用铁勺搅动汤汁,这一香气骤然喷发出来。 那被汤汁表面的一层黄油所封住的甜腻温馨香气,有如一颗炸弹在这庭院之中爆开,这味道极其浓郁粘稠,甚至传到了庭院旁的主楼客房之上。 “......在我的家乡,下了一场很久、很久、很久的大雪。” “不仅风雪大,最难受的地方是我们很久很久没见过太阳,以至于新生儿都以为,这个世界生来就是那样白雪皑皑、黑夜茫茫的绝望模样,人民生来就是生活在厚重的木房子里,挖掘火塘和地窖取暖,从那厚厚的积雪下挖出一些植物的块茎、在那只有微弱光明的白天出外拾取一些已经风干近乎岩石的木材。” 他搅动着汤汁,一点点向其中加入微薄的盐粒,兜起一点砸吧嘴尝了一口,“呼”了一声。 “——但不应该这样的。” “孩子们是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阳、有月亮,那雪下的还有茂密的丛林、还有宽阔的草原、还有温暖的泥沼,有野鸭在其中自由的游玩,有牛羊在那翠色的山坡上自由自在的晒着太阳,人们在烈日下光着上身表演节目,辛劳的工作......” “世界本来不是这样的。” “我们也应该让世界变得不再这么黑暗和寒冷的。” 他盛起了汤,每人都是一大碗,碗底不仅有粘稠汤汁,还有一块块辛辣香浓的块茎,点缀以微红色的叶片,捧在手心,感受着碗底传来的热度和那熏蒸在脸上的温馨香气,那萦绕在众人心头多天的阴郁感渐渐的开始褪去。 而余下的最大一碗,他则干脆连锅一起端了起来,在同伴们的目光中穿过厅堂、走向二楼、走上三楼的房间。 最终,那口锅被放在了法雷尔房间的门口,只是靠近这里,那股压抑粘稠恐惧的气息就让他的手臂都在抽搐,但和萨尔拉斯所说的比起来,似乎也并没有到那么极端的地步。他没有多说哪怕一句话,只是把锅放在了门外,还有长柄的勺子和一只碗。 而回到火堆旁边之后,亚特特高举自己手中的汤碗,虽然向着众人,但大家的目光其实都和他一样,汇聚在那个窗户的方向。 “在雪夜之中,我们会熬煮原素汤,像阳光一样驱赶走寒冷,让雪夜之中变得麻木失去所有感觉、连情感都被磨损的人们,重新焕发起心底的一点期望。” “吾友们,我们且先饮下此汤,前路漫漫再行计较!” “满饮此汤吧,吾友们。” “long may the sunshine!” ——沉默、死寂、长久的凝固。 然后,一只被笼罩在黑色铠甲之中、半点肌肤也不露出来的手,轻轻的抓住了滚烫的铁锅边缘。 第一百四十五章 矿石粉末 转过天来,鼓起勇气上楼的勇者们却只看到敞开的房间门,那皱缩的被褥、尚且残留压抑恐怖气氛的房间都证明睡在这里的人离去不久,吃的干干净净的汤锅被摆在门边,整栋屋子还弥撒着抑郁恐惧的气息,唯独其中的人已经不见,而甚至没人察觉到他的离开。 面对此情此景,萨尔拉斯反而终于能笑出一声。 “没关系的。” “他是不会去跳河自杀的。” “不管怎样,愿意走出这间房子,哪怕是去做些坏事也——不,这孩子也不会是那种人。” “他是有什么想法要验证吧?” 三圣联盟,王都惠普城外,荒废贵族大宅。 那场于将近一年以前在此处燃起的大火的痕迹依旧残留在这残垣断壁之中,被火焰所烧灼得焦黑一片的石柱、门庭、砖瓦经过风吹日晒,其表面的焦黑之色虽然褪去部分,也有些开裂粉碎,但从那些被烧得融化之后又冷却、以至于流淌成一片片纵横交错的网格状的金属饰品上来看,当时这大宅之中的温度可说是超乎常理。 至少远远超出木材、油料之类的助燃物和燃烧物所能够达到的燃点。 这是非常不正常的,勇者二队的勇者们在这大宅之中点起火焰、焚毁已经荒废多年的贵族大宅之时,充其量不过是使用了一两袋火油而已,这么点助燃物能够点燃大宅就已经是相当艰难,能够烧起来还是因为起了大风鼓动了火焰,烤干的木料上的油漆助燃所致,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能够烧到现在这样连黄铜的装饰都被烧得融化流淌下来、嵌在地砖的缝隙里的状态。 在这废墟之中,一股黑色的云雾飘散而来。 这云雾异常沉重粘稠、连动作起来带起的风也难以扰动它的轮廓——细细看去的话,那并非一团聚散无定的云雾,而是一个被裹挟在粘稠厚重的云雾之中的人形,这些云雾从人形的周身缓慢的喷涌流动而出,只有一星半点的细微粉末飞腾出来,溅射在四周的废墟草木之上,一点点的消失于无形。 这人形裹挟着云雾坠落下来,双足踏在金属网格上,金属烧融后再凝固的细丝登时“咔嚓”一声脆响,脚底所触及的部分竟然已经寸寸碎裂,只有两个脚印深深的嵌在地面之中。 云雾缓缓蒸腾,又慢慢散开。 来人一身纯黑色的铠甲,铠甲表面黯淡无光、似乎并非金属抑或陶瓷一类的坚硬物质,而是有着近乎血肉柔软质感的神秘物质,这铠甲完整的包裹住了他的全身,从指尖开始覆盖着的坚硬甲片一直攀升到领口处升起成护颈状的铠甲,这些硬质甲片的缝隙全都用另一种同样哑光的黑色软质铠甲所连接起来,或者说这具铠甲的正体是那身厚重柔软的紧身衣一般的软质铠甲,在这身铠甲的基础上于身躯的各部位再覆盖上硬质的甲片甲页,完全不影响关节活动的同时,将整个身躯化为一座黑漆漆的宝塔。 唯有在铠甲的胸口部位,一个深邃、黑暗、似乎正在缓缓旋转的金红色发光空洞显现于胸甲之上,这孔洞呈现出矛盾的内部黑暗、边缘被镀上一层金红色的光环、再然后又是漆黑的光环的状态,那些微微隆起、仿佛熔铁或者陨石坑洞般的边缘缓缓的转动着,散发出金红色的光晕,这些光晕也有细小的游丝从边缘蔓延出去,隐没在全身的黑色甲片之下。 看上去,这具铠甲的胸腔部分乃是完全不设防、没有半点防御能力的破绽,但其实在那黑色深渊之下的依然是一股强大得甚至超越身躯其他部分的斥力场,能够轻易抵挡住箭矢的攒射、刀剑的刺击甚至是水火的磨炼,看上去的破绽却是整具铠甲的最强之处,全因为此刻那些黑色的云雾,就是从铠甲的胸腔孔洞之中弥散出来的。 那甚至粘稠得风都吹不动的黑色云雾,也在跟着孔洞的边缘旋转,像是要把所覆盖到的所有东西全都拉进那黑色深渊之中,无光的黑色太阳将要吞噬一切存在。 身着这具铠甲的当然是在勇者之中被称之为【黑甲】的约翰·法雷尔。 只是,现在的法雷尔的脸,实在是令再怎么熟悉他的人也未必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其实,他的五官变化并不大。 削瘦到凹陷下去的两颊倒也没有到此前萨尔拉斯所看见的宛如骷髅般的程度,那黑色头发却如同被大火焚烧过后的漆黑木炭一般,憔悴枯干的头发像是烧融的铁线、焦黑的树枝,又像是溺死在深水之中的亡者长发,摇曳着、随着黑色雾气飘动着。 那黑色雾气的正体,若是勇者在场就会清楚的感知出来。 那正是本该只存在于勇者体内、只有全力以赴的催使神器之能力时才会显露出来的超凡力量、通过从大气之中采集魔素经由神器这个外置器官淬炼而成的幻想元素——【拟似以太】! 这东西本该是无声无形、无光无影的,唯有同为勇者才能够感受到那拟似以太弥散出来的气势,再进一步的高位格勇者们甚至能够通过释放拟似以太场来营造出巨型的幻象,足够令那些不能感知到的凡人也因此心神震动,甚至因此晕厥昏死过去也不奇怪。 但此刻,法雷尔身周的这些拟似以太的气雾已经真实的显现于大气之中,是能够切实的干涉到现实世界的物理法则、能够于光影、声响之中彰显自身的存在的特殊物质,这种近似于魔法之中的【幻造物质】概念的东西,其实已经脱离了拟似以太的范畴,而是某种神器所制造出的新物质...... 只是目睹,就能感觉到于大气之中充盈的痛苦、恐惧、抑郁、绝望之感,这些情感有如幻想作品《绿灯侠》之中的情感光谱一般真实的盈满于气雾之间,化为漆黑无光、不反射半点杂色的纯粹黑暗。 正是因为这些气质,法雷尔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才会逐渐变得截然不同。 沉重、粘稠、干枯腐朽。 就好像这些痛苦与恐惧已经化为实质化的触须,从黑铠甲之上延伸出来一般。 他并非毫无目的的来到此处——正相反,来到此处之后,他才像是确定了心中的某个疑问般,缓慢的转动脖子,扫视着这已经化为残垣断壁的废墟。 然后,一柄长刀,慢慢的从他的手掌之中【钻】了出来。 虚龙·氷面镜本来也并非什么堂堂正正、堂皇光明的传说武器,这含有龙之血,会一步步赋予勇者以霜龙之器官的神器不论是造型还是能力都透着一股奇诡的味道,但即便是暴走之后与勇者米洛尔完全融合、生长嵌入其手臂之中的状态,氷面镜也依旧算得上是一把奇中带正、不偏不倚的神兵,但现在那几经变身超人之能力扭转、修改之后的氷面镜,已经完全失却了本来的模样。 其仍旧是一把长刀,但并非在极渊之中面对帝王亚种的祭司时所展现的带有尖锐倒角、流畅刀刃的直刃长刀的样子——那个姿态的长刀是为了契合法雷尔所要使用的刀剑神技【三神技·纷纷扰扰断风云】,因此变化为玄天邪帝所惯用的长刀【疚疯】的外貌,但现在这仿佛活物一般钻出法雷尔手心的长刀已经变化为狰狞扭曲的模样,刀身呈现弯弧状,把手向着反方向弯曲下去,刀刃也并非流畅顺滑的一片,而是化为犬牙交错的利齿般的锐刺,刀背之上布满如同铠甲甲片般层层堆叠的外壳、又像是昆虫的外骨骼,而刀柄甚至还有倒钩,看上去一不注意就会割伤使用者自己的手掌。 在那刀身之上,自刀尖开始延伸至刀柄部分,蜿蜒曲折的凹陷处连成一条曲线,曲线之中有着整整十个球型的孔洞,这孔洞透过刀身延伸到另一侧,就仿佛是铸造过程中未能去除的气泡空腔,但从那已经盈满的第十个、第九个位于刀尖处的两枚圆球来看,显然这是用来注入什么东西的。 那注入的部分,是一枚冰冷的、呈现出微微湛蓝色的珠子和一枚弥散着刺鼻血腥味、呈现出血金色的珠子,这些珠子不像是寻常的宝石一般光滑,表面坑坑洼洼,但又有着怪异的光泽感,就像是什么活物一般。 而持握着这种邪气盎然的武器,法雷尔却没有半分迟疑、犹豫或是惊讶,分明他还是第一次凝聚出这柄武器,但却显得像是早就知晓会是如此一般,理所当然的挥出了一记弧形的挥斩。 他所用过的锐利武器确实不少,有锐利到能够损伤盾之圣器的虚龙·氷面镜,有锐利得能把龙鳞斩开的千叶,有锐利到能把钢铁牢笼一刀两断的天元剑·无限,但不论是哪一把武器,都没有做到眼前的这个效果—— 那刀光挥过之后,柱子没有半分响动,甚至没有一点破损和缝隙。 锐利有如獠牙犬齿的刀刃,仍旧兀自低声嗡鸣。 然后,随着法雷尔挪步上前,随着他身上那些粘稠沉重的黑色气雾接触到柱子,轻轻的“推”了一下之后,柱子发出了轻微的碎裂声。 然后,一点点的从中央出现了一道黑色的“线”,从线上无声无息的喷出白色的粉末,虽然仅有一点点,却也被那气雾所吹开,紧接着才是那两片柱子的碎片悄无声息的从中分开,切口处平滑有如明镜,看不到半点毛边粗糙。 这武器的锋利程度,甚至超过了运用第一次觉醒的神器能力的断钢·无限刃! 断开的柱子之中,赫然有着一个空腔。 这个空腔显然是在打磨制造这根门柱时就已经提前安排妥当,从外侧看没有半点被切割过的迹象,哪怕是从断面看,也只有细如发丝的缝隙显示这里曾被切开再补上,空腔之中虽然空空如也,表明内里的东西早就被取走,但仍旧残留了一星半点的碎屑残渣在缝隙中。 这点残渣也许并不为当时取走内里东西的人所在乎,但法雷尔正是为了这东西而来的。 长刀有如水流般融化消失在他的手中。 他轻轻的拈起一点粉末,在指尖碾动几下。 这是一种矿物的粉末,其外观呈现出淡绿色,如果不是与白色的石柱内部颜色相差很大,也许就会被认为是某种苔藓的碎屑或者灰尘而忽略掉,但这点粉末黏在黑铠甲的手指指尖上,却能令得黑铠甲笼罩之中的法雷尔感到微微的灼热。 和刘建设所想的一模一样。 在那黑铠甲之下的另一种思考模式做出了如此的判断。 ——这些粉末,是一种含有极高能量指数的天然或者人工结晶体...... ——这种结晶体就是导致这片大宅会被一场大火烧成这个样子的根源,我们用火油点起的大火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会烧毁这里,决计做不到能连铜画框、铁框架甚至是大理石的门柱都烧得裂开,这种结晶体在高热之中放出了自己所储存的能量,而就是这么点粉末的能量,竟然能够放出把宅子烧成这副惨状的高热......? ——真是恐怖的结晶。绝对远超什么石油之类的天然能量体,恐怕就算是那些核燃料也不过如此...... 结合此刻手掌所感受到的那点热量,法雷尔越发的觉得这东西与核燃料有异曲同工之处。 ——那么,这片大宅会有哥布林祭祀守护的原因也找到了。 ——这种晶体,想必就算不能够为他们所直接汲取,那也一定能够促使这里的超凡生物们变得更加强大或者更快的生成死灵生物,因此哪怕是并不擅长死灵法术的哥布林一族,也有一名祭司在这里守护,驯化这里的亡灵生物...... ——只能是如此,这些亡灵生物的生成太过不正常了...... ——那么,如果这里是这样,洞窟那边...... 想到此处,即便是有着两个思维共同思考、阴郁、痛苦与绝望情绪充塞于胸臆之中的法雷尔,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识这个阿卡迪亚世界之战斗的地方。 ——从一开始,就有什么东西在引导着我吗? 他脑中飞速的闪过一幕幕一场场的光影画面,那巧笑嫣然的少女面容在其中显得尤为光明夺目,只是越是思绪掠过,他身上的气雾就越是浓重粘稠,以至于那些雾气极多极大的从他的胸腔孔洞之中逸散出来,几乎遮住了整个大宅的废墟区域,粘稠的黑雾落到地上,碾磨得那些草木碎石砂砾吱吱作响。 太多太多的经历,都可以称之为巧合。 但这些巧合实在太过密集了些——或者说,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这些巧合尚且在不会察觉、不会意识到的范围内,各个水到渠成,但对于自我怀疑、愧疚绝望的法雷尔来说,对于他这个除了不怕痛之外一无是处的家伙来说,那事件之中的自己,太过于强大、太过于厉害了。 黑甲的勇者并非是不怕痛的。 现在,那一幕幕飞过心头的影像、一句句掠过耳畔的话语,已然化为撕心裂肺的利刃,在他那瑟缩、干枯腐朽的心脏之中划出一道道的伤痕,令得他由骨髓而起的感到剧痛绝望,那是足以击溃理智的恐怖痛苦,又偏生是自心头而起,无可避让、无法逃离。 五根手指,一点点的没入金属地面之中。 这力量已经超越他本来应有的程度,远在以力量着称的巨人勇者萨尔拉斯之上,甚至还要超越狼血之剑状态加持下的菲斯特,甚至还在用增幅魔力注入肉体使得身体素质飞跃性提升的亚特特之上! 哪怕只靠这种程度的肉体力量,他也能轻而易举的打碎铁甲、击垮城墙,甚至徒手击落投石机投掷来的石弹,只靠十指生生撕开哥布林百夫长一类的魔物完全不成问题,就算是帝王亚种的坚韧肉体,只要不是帝王亚种祭司那般的无敌防御,他甚至能够把寻常帝王亚种的头从胸腔里直接扯出来! 在汪洋如海的粘稠黑雾之中,黑甲的勇者无声无息的哭泣,无血无泪,唯有心头痛苦超越所有。 那金属地面,就如同泥巴一般被他随意撕扯、信手锤破。 这并非是第二次觉醒层次的人能够做到的事情,再怎么厉害的第二次觉醒能力也决计做不到把肉身增幅到如此恐怖的程度,尽管其与菲斯特的狼血相似,但不论是提升的程度还是气质都截然不同,这是更高层次的能力...... 若说狼之血会令菲斯特化身为力大无穷、敏锐超群的半野兽,那现在这种流淌于他肉身之中的血统,就并非是狮虎狼熊之流的寻常猛兽所能拥有,这绝对是那些只存在于幻想和传说之中的生物才会拥有的特质...... 这悲哀、抑郁、绝望和痛苦之中的力量—— 这黑暗、粘稠、沉重、压抑的黑暗雾气—— 这经由爱人之死而进化至如此地步、啜饮同类的死者之血、甚至依靠再度啃噬心底的悲伤而变化出来的神话生物—— 那正是精神错乱、同类相噬的【食死者】,天谴之物—— 那存乎于古老民族的神话传说之中,栖身在黑暗无边的森林深处,永远饥饿以至于精神错乱、啃噬死者的血肉而生活的腐朽霉烂的怪物,那些表皮干枯削瘦、身材高大到不似人形,甚至头上还长有枝枝丫丫宛如鹿角一般的诡异犄角的梦魇之中的怪物们...... 这是抵达第三次觉醒领域的神器能力,这是注入勇者之躯的外道魔物之血! 【温迪戈(wendigo)】!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刀绝空 沉重、坚固、经过退火变得柔韧的金属,在那黑色的手指之下如同再常见不过的泥土砂浆一样破碎、弯曲和碎裂开来,这不应当以人类的躯体发挥出的暴力轻而易举的撕碎了地面上覆盖的金属层、打碎了那被大火烧脆的岩石柱子,无声哭泣的黑发勇者肆意的挥洒着自己蕴含于手足之中的暴力,随心所欲的折磨着这残破的庄园遗址,被其动作卷起的砂石混着灰尘形成了烟幕,又很快被那逸散而出的黑色烟雾覆压下去。 在这宛如顽童肆意撕扯、揉捏湿润泥土一般的行径之下,蕴藏着的乃是那被黑色云雾所遮蔽住的魔物之力量——在阿卡迪亚世界之中,确实存在着与食人种的温迪戈(wendigo)亦或者吸血种卓柏卡布拉(chupacabra)相近似的食人魔物种群,这些被认为乃是与哥布林、洞穴地精同种族起源的不同亚种的食人妖魔们居住在泥泞的潮湿黑暗洞穴之中,将收集来的猎物血液堆积成一个巨大的湖泊,潜藏于这血湖之底,宛如吸血僵尸一般昼伏夜出。这些食人妖魔们体型比常人大却干枯许多,沉重粗糙宛如枯木磐石的表皮让他们足以无视凡人的刀剑,只要出现于地表,不出动超凡的勇者军队抑或魔法武器就绝对无法匹敌。 在民间传说之中,那是犯下不可饶恕的罪恶、因而被世界所厌弃诅咒的罪大恶极者,逃到暗无天日的洞窟之中,经年累月的孤寂击垮了他们的灵魂,使得他们变为长生不死、却永远饥饿难耐,形容枯槁的精神错乱患者。 从这一层面上来说,约翰·法雷尔这失控的神器所发挥出的第三层次的觉醒力量,确实与传说之中的食人妖魔温迪戈异常类似,他那啜饮着伙伴乃至于爱人之牺牲活下来的沉重生命、那吞噬同类勇者之神器才能够变得异常强大的神器能力,无一不映照着【食人行为】这一物种极致的罪恶。 这痛苦、抑郁、绝望的沉重情绪混杂于以太之内,也令得这原本无形无质、无声无色的第五元素变为肉眼可见的漆黑现实,那足以令常人恶心到呕吐的错乱精神压力无时无刻不郁结于他的心头,即便现在不断的向外释放出来,也不见得会令他心底的那些精神压力减轻多少。 强烈的极致刺激,确实带来了强大的力量。 即便有着法雷尔对外所透露的可笑名字【变身超人】,黑铠甲这件神秘的神器却依旧表现出了远超同期觉醒神器的可怕战斗能力,配合上那很难说是不是因为使用能力而催生出来的战斗思维方式【勇者法雷尔】,这件神器早在第一次觉醒的阶段就已经做到了窃取接近四次觉醒领域的神器能力而不被察觉,现今在其勇者法雷尔如此恐怖的精神剧烈变化之下,竟然跨过了理应经过艰苦卓绝的战斗和难以想象的巨大突破才能抵达的界限,即便是勇者无法操控的暴走姿态...... 那也确实是进入了第三次觉醒的领域! 抵达这一领域的勇者,就已经与凡人有了相当明显的差距。 迄今为止,法雷尔所见过的第三次觉醒领域的勇者,无一不是能够一人成军、凭一己之力消灭一整支军队的狠角色,不管是变化系的霜龙勇者米洛尔还是元素系的黑潮津上,他们都能够在没有克制关系的情况下,全凭自己一己之力击溃一支军队,若是除开勇者这个干扰因素,单单只是黑潮自己就能够化身为利刃旋涡,轻而易举的把整个三圣军演的凡人军队全数消灭,即便是号称可以匹敌二次觉醒勇者的白狮鹫卫队精锐也没有在他面前走过几个来回,若不是法雷尔这个异类,他甚至能够从整个三圣最精锐的骑卫队的大军围困之中安然逃脱! 哪怕是被一群一次觉醒的勇者击杀的米洛尔,其在神志不清、杀戮欲望无法遏制的暴走状态下也展现出了碾压姿态,轻描淡写击溃整队勇者,从王城之中大肆屠杀之后全身而退,甚至在肺部完全报废、再生能力失效、手足全部受创的情况下依然依靠一次有效的死前反击,就把围攻他的小队全灭,不是亚伦·墨瑟的到来,二队的勇者们现在只是一群冰尸。 法雷尔现在就正处于与米洛尔相似的阶段之中。 所谓神器暴走,即是解放出神器之中的更高层次的力量,但这一力量并不由勇者本人的意志所驱使,勇者甚至无法拥有相对的自主控制权,而是反过来被神器所操控——尽管神器本身就拥有一定的自主权限,能够在勇者允许的情况下自主发动能力,但暴走之时的神器意念甚至连它们自己也无法琢磨,完全不会在乎勇者的身体能否承受,不在乎勇者的以太能否满足,只是肆意的挥洒本身的力量,这往往会造成同归于尽的惨烈后果。 现在,主导着法雷尔身体的仍旧是他自己的意志——但棘手之处就在于此,寻常的神器暴走能够通过唤醒勇者自身的意志将混沌的神器意念压制下去来解决,法雷尔的神器黑铠甲并无灵体、甚至没有意志,在这暴走状态之下只是无限制的将那些痛苦、抑郁、绝望的意念化为厚重的云烟围绕着勇者,使得其本就偏向于自毁的悲观精神变得更为黑暗颓丧...... 这也就代表着,这样暴走的勇者甚至无法被唤醒。 因为从始至终他就并非意识不清醒,而是过度的悲观导致的自我毁灭倾向。 是幸运也是不幸,名为刘建设的主体意志、思考行为模式与名为法雷尔的战斗模式并非混为一体、也并非截然对立的,因此现在仍旧能够以一种近乎本能的方法将那些阴郁的暴走以太排出体内,即便会浪费大量的以太,但那些黑暗粘稠的黑色云雾排出之后,法雷尔总归是能够找到一点清明的。 被温迪戈之血所增幅状态下的肉身肆意的破坏着,法雷尔的脑中却也渐渐的清醒起来。 他所寻找的那个潜藏于这些任务之后的一条若有若无的丝线,似乎正在露出水面。 这些正于其指尖放出热量、弥散微微光晕的剧烈辐射矿物粉尘,就是这条线的线头。 ——若是这些东西能够令亡灵生物异常生长、让哥布林都产生肉体异变变得更强壮更高大...... 其下一个目标地点,已经非常清楚明了。 云雾弥散,足底踏地踩碎岩石。 黑甲的勇者,向着记忆之中的某处行去。 三圣联盟境内,无名洞窟。 “咯吱、咯吱。” 若是换一个胆子稍稍小一些的人来,在这漆黑的山洞之中点起火把,只怕是会被吓得当场昏迷过去——沉默的一步步走上前、踩在那些陈旧的野兽骨骼所堆砌的通道之上的黑色身影,现在身上尽是蓝色的斑块。 那密密匝匝的挂满其铠甲表面的,正是各个体长都接近三十厘米、在寻常昆虫中称得上是巨无霸的巨型昆虫,这些昆虫全都有着锐利的刀足和利爪,死死的咬住坚韧超常的铠甲表面,依靠自身的力量把自己挂在上面,一层叠一层、一片连一片,密密匝匝如同水流一样铺满了宽敞的洞穴表面。 这些曾经在法雷尔看来恶心又恐怖的东西,现在哪怕是死死的咬在他的脖颈上的护颈,牙齿交错发出吱呀的声音,他也是面不改色,只是伸手拍去那些快要咬到没有防护的头部的虫子,这估计超过一百公斤的一身虫子半点也不能阻挡他的行动,哪怕是从地下钻出了那曾经令他感到惊悚的近乎三米长的巨大蜈蚣,他也没有半点要动手的意思。 但他不动手,潜地蜈蚣却未必不会。 这蓝色的巨大昆虫魔物只是一个蜿蜒、就挤开了那些攀爬在他身上的甲虫,沉重有力的虫躯甚至碾碎了几个不愿意让开的甲虫的身子,死死的抓住黑铠甲的表面,头部方向的身躯迅速收紧,那些锐利的足部直直的向着法雷尔的头部戳刺下去,连带着两颗巨大毒牙的吻部也向着他的眼珠咬了下来。 迎接它的是一只沉重漆黑的手掌。 再也不同于初次见到这东西时的无能为力,全凭一股子冲劲冲进去一气胡乱砍击,食人妖魔之血加身的法雷尔轻而易举的就捏住了这东西的吻部,巨大的力量蕴藏在毫不起眼的手臂之中,那毒牙之中的毒液甚至来不及溅射出来、整颗毒牙就被捏的扁如纸张,再稍稍一动手指,魔物那坚硬到就连神器刀剑不解放能力也要连斩两三刀的甲壳就噼里啪啦的碎了一手,里面的粘稠内脏汁液沿着手臂流下来。 这些东西,甚至还不能让他停下哪怕一瞬间的脚步。 那穿着黑色战靴的脚,一脚就踏碎了下半截的蜈蚣,任凭这死而不僵的魔物胡乱挣扎痉挛,黑甲的勇者只是如同拍去灰尘一样拍了拍、抹了抹自己的身上,大片大片的碎裂甲壳和虫子的尸体就像下雨一样掉落下来。 如此简单粗暴、全然视此地的主人于无物的行径很快就激怒了这里的主人。 不同于上次那群猎物的人多势众,这次来的不过只有一个猎物罢了。 在此地主人那简单的思维之中,透过地面传来的震动,就能够轻易的判断出这里究竟有些什么外来的敌人,而确定了之后,这里真正的主人也就破土而出了。 携带着大量的粉尘砂石,以及被酸液所腐蚀的人兽骨骼,这虫窟的真正主人终于现身出来。 那正是法雷尔从前随着伙伴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见到过的那种超巨型的潜地蜈蚣——或者说,大到这种程度、体型力量巨大如此的,已经不能够称之为蜈蚣,而是用魔物所专属的称谓....... 这光是钻出地面的长度就在十米以上、宛如沙土之中游动的蟒蛇抑或毒龙的恐怖火红色怪物,正是虫窟的主人,正是他们集合全队之力和水火无情之威才勉强杀死一头的昆虫魔物...... 【潜地百足】! 而也许是的因为勇者们击杀了竞争者的关系,这头唯一的魔物体型比它的前辈还要巨大许多,粗壮的身躯真的有如游龙一般在大地之中游动,前端的触角几乎是触碰到哪里哪里就土石飞扬,地面破碎间火红色的身躯如同毒龙,单单只是溅射起的砂石,就把法雷尔身上挂着的些许残存甲虫打得破破烂烂,连潜地蜈蚣都被这阵砂石雨给打得身体洞穿了。 它嚣张狂暴的模样,就仿佛真的即将飞上天穹、化为龙种一般。 直到这里,法雷尔才有了伸手抬腿之外的动作。 一柄长刀从他的手心之中,生长了出来。 正是那柄刀刃布满利齿、刀身八个空洞的怪异长刀。 然后,法雷尔出刀了。 在那黑暗雾气笼罩之中,自那黑暗幻境之中挣脱出来,他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学到的。 这痛苦、抑郁和绝望,蕴含于刀刃之中,绽放而出。 玄天邪帝独孤星夜,于武帝陵墓之中潜修百年,终于将自身所学融会贯通,创造出三刀三剑三神技。法雷尔曾经在光月城之中,藉由【御剑·无限刃】的力量,施展出过他的三剑之一,威力最弱但却发动最快的【一剑藏空】。 而在现在,自他手中飞出的,是三刀之中威力第一、无可匹敌的绝技。 剑走灵巧,刃重刚猛。 大拙返璞,一刀足矣! 那怪异长刀所指之处,无数黑色气流化为有型有质的刀气狂浪奔涌而出,应运而生割破地表贯穿土层,其刀刃所指方圆数十米之内,全都被黑色刀气所笼罩而住,这些无情刀刃像是要灭绝其中一切生灵,让人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只能任由宰割! 简单、直接、毫无花哨可言的一刀,凌空飞劈! 就连土层、岩石和整个虫窟的洞壁,都在这黑色刀气所盘旋而成的宛如巨大长刀一般的恢弘刀气之下,一刀而穿! 独孤星夜,三刀之首。 ——【一刀绝空】! 第一百四十七章 黑色太阳 三圣联盟境内,无名洞窟之中。 这里已经不能够称之为洞窟了。 自其内部最为宽广幽深处,唯有货真价实的泰坦巨人才能够使役的巨型长刀贯通而出。 这巨型长刀全数由黑色、幽邃得有如最深层的恐惧黑暗般的刀气凝聚而成,这些本来应该无光无色的无形奇刃为勇者身上的恐惧、抑郁、绝望以太感染,以至于竟然脱离无形无质的第五元素本质,化为有型有质、能够轻易斩断土石的惊天巨刃,长逾三十米之巨的锋芒直接了断的贯通了所有阻挡在其前进路径上的东西,不管是松软的沙土粉尘还是坚实的岩石骨骼,甚至是那能够被制作成精良铠甲、非神器不能破坏的百足甲壳,都在这刀气之下干净利落的分成两片,无数细微的旋转气流如同刀轮一般破坏了它们的表面结构、击垮了其维持的形体。 就连这洞穴,都被一刀从中分开,化为废墟。 土石飞溅、岩层垮塌。 本就被魔虫所钻透变得千疮百孔的岩洞,向内轰然坍塌成一个浅浅的壕沟。 而后,这泥石土方又从内而外的爆碎开来! 黑色长刀有如泰坦巨神们钻透大地的利刃,从那土石之中贯通而出,在这刀气的末端,正是踏着有着倒钩的巨型刀柄,面无表情的黑甲勇者,借着这一击击垮岩洞的可怖破坏力,他的身体也跟着一飞冲天。 “啪嗒、啪嗒。” 这是被他的刀气所搅碎斩开,跟着一起喷溅到空中的潜地百足的魔虫尸块落地的声音,这些尸块啪嗒啪嗒的落到地上,像是在这不大的区域内下了一场血雨。 法雷尔只是沉默的站在血雨之中,那些粘稠的黑色雾气在刀气纵横飞舞之间固然是一时稀薄到难以遮掩住他的身体,但随着刀气冲天飞去,那些黑色雾气竟然又渐渐的落回了他的身体周围,再度将那黑甲包裹起来,使得他的面容有如在云雾之中,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在他的手中,抓着一块黏糊的血肉组织。 甚至不用去切开,单单只是他指缝之间滴滴答答的流淌下来的怪异血液之中,流淌着的那点点滴滴异常微渺的粉尘,那灼热的手感,还有这洞窟之中的魔物虫子异乎寻常的恐怖体型,就足以证明他的猜想没有问题,在这洞窟之中,存在着远比荒废贵族大宅更为密集、存量也更为巨大的这种矿石的粉尘,甚至很有可能这些矿石都并非粉尘,原本乃是某种固态的结晶体,经年累月被虫子们挖掘研磨之下,才会使得这些蕴含超量能量的粉尘渗入虫子的器官之中,以至于在这种巨型蜈蚣的器官里形成一个专门储存这种粉尘的结节。 ——简直就像是四魂之玉...... 握着这些细小的粉尘,法雷尔的心中不禁联想到一些与之相似的幻想作品之中的宝物。只不过,由于伊莉雅斯菲尔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存在,尽管她似乎来自于一个不太对劲、和自己记忆之中的剧情对不太上的相似世界,但那也证明那些幻想作品未必就全是不存在的,来自于有着鬼与鬼杀队的世界的黑潮津上、来自于推理作品之中的花咲太郎...... 也许真的存在那个妖怪与人类为抢夺四魂之玉而展开大战的战国时代的世界。 但想到此处,他又不由得有些别的想法。 ——如果这种矿石的力量如此强大,仅凭这么点矿渣就能养出这种几乎可以力敌二次觉醒层面的勇者的怪物,那么是否有某种正确的方法,就像是石油与煤炭一般,把这种矿石运用于人类世界中...... 黑发黑甲的勇者就这么矗立在土石血肉之中,良久不曾动弹,那些洒落在他身上的血肉都被铠甲所排斥开来,黑色的雾气盘旋在铠甲表面,像是高速旋转的水涡一样搓去那些粘连在铠甲上的血肉、甲壳和灰土,直到把铠甲打磨得崭新。 这具被命名为【变身超人】的铠甲,所表现出的力量和智能都超过了盾之圣器候选的完美骑士,根本不像是推断的那样乃是盾之圣器的候选者之一。 尽管不愿意去回想,但法雷尔至今仍清清楚楚的记得在那绝望之中的祈求得不到回应的现实、在那崩溃的狂呼哀嚎之中,这具黑铠甲只是冷漠的附着在自己的身上,索求着以太,而无半点回应。 在那黑暗旋涡之中,他这具铠甲所拥有的真正的能力之名,就像是一个深深的铭刻在灵魂深处的隐秘怪物、就像是一个寄生在灵魂深处的魔鬼。 甚至都无需念诵出来,只是单单在心底稍稍回想一下,也会令他这被痛苦、抑郁、绝望所笼罩的黑暗内心感到惶恐与惊悸。 【黑】 【暗】 【篡】 【夺】 这是仅有恶意、只有恐怖的名字,他身上这具黑铠甲的名字。 其能力之名,就是如此充满恶意、毫无希望的恐怖之名,只是在心底回想一下都足够让人惊骇,哪怕是被笼罩在绝望、饥饿和痛苦的阴霾之中的黑甲勇者,也不由得战栗了片刻。 那被他所储存在胸口的孔洞之中的神器能力之碎片,也许就和他之前的推测完全相反——不是拾取能力释放时掉落的细微碎屑的小偷,而是强硬的抢夺、直接从神器的本体之中抢夺部分能力和权柄的强盗。 这一猜想只要出现,就能够找到大量的佐证。 只有自己能够看到的神器能力碎片、能够多次发动和使用的金色晶体——那不正是他硬生生的从【虚龙·氷面镜】之中篡夺出来、抢夺得到的吗? 但凡神器能力发动,一定有其规律可言——而他的神器铠甲,却毫无这样的顾虑,前一刻能够喷出冻结生命的臻冰、下一个瞬间就能转化为斩断万物的钢铁利刃、再随着心念一转,就能化为缠绕英魂的骨灰铠甲。 而现在奔行于他的身体之中的血液,这股令得自己可以发挥出打碎墙壁、撕扯金属的恐怖怪力的血液,不正是在某种程度上被极大的强化、增幅和异变过的【狼之血】吗? 沉默、沉默。 长久的沉默之后。 约翰·法雷尔,轻轻用手指拨动了一枚黄铜书籍形状的徽章的拨钮,于是,由魔法所记录下来的少女的声音,又一次的回荡在空气中。 他就这样,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的听着、沉默的聆听着。 就好像那个少女还陪伴在他身边一样。 两星期后。 维克密林边缘地区,塔巴德尔村落。 这是在这片大陆上最为常见的、那种与魔物、勇者等超自然力量完全绝缘,生活在中世纪水准的农业社会之中的村落。说到底,超凡力量本身虽然并不会得到刻意的隐瞒,但其数量的稀少,就注定了在这些最下层、最普通的村民的世界中,那些只是近似于童话故事的传说而已。 他们所要面对的最大威胁绝对不是什么毁灭世界的彩虹光晕、降临的异世界军队之类的东西,那距离他们太过遥远了,对他们来说的灭顶之灾就是今年少下了几场雨、又闹起了蝗灾,使得田地里的作物枯死太多,那可是会直接让不少人饿肚子的。 至多、至多,也就是如同现在的塔巴德尔村一样,面临着猛兽的威胁而已。 靠近维克密林的村落只有不太大的一片山林是延伸到外界的,村人们最多也就是在林子里捡一捡果子、采一采蘑菇,顶天用陷阱抓到几个不太聪明的兔子、山鸡之类的小动物,也算是开开荤。 但近两个月来,塔巴德尔村却面临着猛兽的威胁。不知从哪个森林的方向,迁徙来了一只棕熊——这种大型动物按理不会生活在这没什么猎物的区域,很快就会离开,以往的经验都是这么告诉村人们的,顶多也就是被偷走几只家养的鸡,猛兽不会冒着进入人类村庄的风险猎食。 但这头棕熊不一样。 它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吃过人的肉。 只要是吃过人的血肉、人的内脏的熊,就变得不再像是普通的熊了。不知道是否是新鲜的人类大脑开发了它们的智力、还是人类的孱弱体能激发了它们的残暴天性,这种吃过人肉的熊会变得异常聪明狡诈,不再畏惧火光和声音的威胁,甚至有的还会用那巨大灵巧的爪子打开人类的门闩,偷偷进入房屋之中猎食牛羊一类的大型牲口。 最可怕的那种吃惯了人肉的熊,甚至连牛羊鸡鸭这种大块大块的鲜活兽肉也不再感兴趣了,它们会变得有如魔鬼一般只以人类作为食物,而且有的性格格外凶残、暴躁和胆大的家伙甚至白天就敢闯入房屋之中袭击人类。 这头来到塔巴德尔村的棕熊就是如此。 它不再喜欢鸡鸭牛羊的血肉,甚至故意咬死羊圈里的几只羊,喝干血后却又连一口肉都不吃的丢在人类的房屋前,就像是示威一样。 村中的老猎人们很快就意识到了这家伙的来者不善,他们带上了狗、长矛和短弓,带足了绳索、火把和捕兽夹,竭尽所能的组织起了一支在他们看来足够应付大型猛兽的猎人队伍,进入到森林之中,至少也要驱赶走这只狡猾又残暴的棕熊。 然后,在山林之中,这只棕熊利用浓雾、树木甚至是猎人们自己的队伍的破绽,从树木后猛然暴起,只一个照面就打碎了经验最丰富的老猎人的头骨,几个撕咬把整支队伍打散开来。猎人们慌乱的散开、匆忙的举起弓箭,却发现棕熊又消失了。 如此往复几次之后,虽然再没有什么人员的伤亡,但这只狡猾到不像是野兽的棕熊已经把那些猎犬们都杀得干干净净,失去了猎犬的鼻子,在浓雾密林之中,猎人们很快就被认真起来正面袭击的棕熊杀得一干二净。 仅有两人逃走回到村落之中,这两人也在不久之后因为伤口感染而去世——这家伙确实异常狡诈,它不知道在爪子上涂抹了什么动物或者蘑菇的黏液,让伤口根本无法愈合。要知道,野兽是绝不会有“洗手”这种念头的,敢这么做就是自己也会被误伤,而这家伙显然是会清洗自己的爪子,故意的将这种黏液当做武器...... 猎人们所能够给予的不多的情报里,也唯有一条对于它外形的情报。 棕黑色的大熊,体型不算巨大,不到两米的身长,但是异常灵活狡猾。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其通红的双眼,还有脖子上有一圈灰白色的、像是陈旧未脱落的毛发般的花纹,因此这头熊也被村民们称作是【项链】。 塔巴德尔村的村民们已经生活在这种恐惧之中许久了。 尤其是两天前,【项链】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弄松了赫尔梅家的门闩,卸掉整扇大门,钻进去吃人的时候,那天晚上赫尔梅家的三个人凄厉的惨叫声响了几个小时还多,却没有一个人敢打开门去看看,因为他们知晓,村民们已经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对付这头恶魔了。 【项链】像是炫耀一般,把染血的、花格子的裙子穿在自己的头上,从村民的视线之中,由村庄的大路口,耀武扬威的离开了。 它不是野兽。 它就是恶魔。 但是,就在今天的清晨,瑟巴家的孩子,却不得不冒着被那个恶魔抓住的风险,离开也未必安全的家了。 他们的火种熄灭了。 粮食不够、尚可以少吃一些、忍耐一下,但没有火种,不止煮饭,就连照明和取暖都是大问题。 家中只有瘫痪在床的老母亲和智力缺陷的姐姐的情况下,瑟巴家最小的男孩子,只得从烟囱里钻了出去——他以前听当猎人的父亲说过,烟灰和油烟可以遮住野兽的嗅觉,让野兽闻不到人的味道。尽管父亲没能回来,但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也唯有四五岁的他能够从烟囱里钻出去,从邻居家借火种回来了。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 当他沿着屋顶,走向屋檐,打算从屋檐下的杂物堆顺着下去的时候,对上的是一张血粼粼的、还挤出一个完全扭曲变形的笑容的野兽的面庞。 是【项链】。 它在男孩爬出烟囱的时候,就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等不及男孩的尖叫声响起,这只不算格外巨大、但却异常凶残的棕熊,就用爪子扒住了屋子的墙壁。 它已经等不及把这面墙壁推倒、然后慢慢的啃咬、享受里面这些可爱的小肉块的尖叫和哀嚎了。 分明是黎明时刻阳光到来,男孩的世界却没有一点希望。 ——然后,【黑暗】到来了。 浓重、粘稠、近乎实质的雾气。 高大、挺拔、却枯瘦有如鬼影的人形。 黑色头发、苍白面容的黑甲青年,一掌按在了【项链】的脸上,把几颗牙齿都连着破碎的牙龈一起按回到它的口腔之中,咬断舌头、撕破口腔,庞然巨力有如炸药爆碎、又像是天雷震荡! 绝望、痛苦、扭曲、抑郁的长刀自其肩头铠甲之上流淌而出,然后,他空着的那只手握住刀柄。 横斩! 笼罩于塔巴德尔村上空两个月、带给他们痛苦和恐惧的阴影,就在更深沉、更绝望的黑暗之中,被一道刀光瓦解了。 瑟巴家的孩子只是呆呆的看着。 他看着这个遮住了清晨的阳光、面容模糊得看不清楚,更是散发出让人抑郁恐惧的气息的黑色长影。 阳光照不亮他身上的铠甲,只有清晨的阳光穿过他的那些雾气,勾勒出他扭曲不定、微微变化的人体边缘,勾勒出一个照不亮自身的黑暗人形。 黑暗、痛苦、抑郁、深沉。 但对于这个孩子来说,这个黑色的鬼影。 这个黑色的太阳、就是【希望】。 第一百四十八章 弥天大谎 冰冷、坚硬、刚强而不可阻挡的五根手指,在食人妖魔温迪戈的怪物魔力加持之下,轻而易举的贯穿了粗粝坚韧足可以轻松抵挡木叉铁钩的熊皮,紧紧的抓住了皮毛血肉之下的惨白骨骼,庞大的力量令得食人熊的骨骼在那只手掌面前触之即溃。 尽管在孩童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嗜血暴戾和扭曲性格、在猎人面前逞凶耀武扬威,但说到底,这头熊也不过就是一头有着魔化倾向、或者说大脑得到了魔物的进化特性开发的——野兽而已。 在面对过真正的魔物,与之拼死战斗并取得了胜利的这位黑甲的勇者面前,就只是一堆肉而已。 仅此而已。 深沉粘稠的黑雾被勇者迅猛的动作所撕破,直到现在那半个巨大的熊的身躯都被利刃所斩,跌倒到地上的时刻,那些雾气才重新包裹住了法雷尔的身躯,开始包住他铠甲之上所溅射上的浓腥熊血,如同无数微小的手掌,一点点把那些血迹抹去。 瑟巴家的男孩连呼吸都一瞬间停止住了。 在面对熊的血盆大口之时,人体那本能的反应令他惊骇的大叫出声,而这叫声不过是响起了半个瞬间,就被黑暗、阴郁、痛苦和折磨所构成的黑暗人形的动作所打断了。 肌肉僵硬、喉头收紧,那是出于生物的本能、出于每个细胞想要活下去的求生欲而做出的收紧动作,男孩的身体连呼吸这种动作都不敢在这黑色人形面前发动,只是呆呆的、宛如已经死去的某种死物一般,期望着黑色的雾气忽略掉自己。 恐惧、惊骇,和某种得到了帮助、从困境之中解脱出来的释然交织在了一起,令得男孩脑海之中混沌一片,他张大了嘴,却扯不动自己的声带,松开了肺叶,却吸不进半点空气。 这站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仿佛并非是某种活物,而是从最黑暗的死者之国里钻出来的怪物。 毋庸置疑的是,那些雾气绝非什么用来隐藏自己的形体的伪装,而是这头怪物用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用来提醒一切看到、察觉这怪物之存在的活物,“我就在此处”的疯狂念头。 男孩颤抖着,被那挥之不去的恐怖存在感,和自己得到了保护与救助的这一事实夹在中间。 然后,黑色雾气之中的怪物,慢慢的转过了头来。那些溅在它那酷似人类的面颊上的血液已然被黑色的雾气所吞噬消磨殆尽,那些沾染在铠甲之上的血肉碎屑也随之脱落,这被雾气所裹覆住的怪物的面容在从斜后方射来的阳光之下勾勒出了一个清晰的轮廓。 男孩儿也终于吸入了第一口空气。 这怪物竟然并非想象中的骷髅魔物,而是个看上去稍稍有些削瘦、阴沉,显得异常疲惫的青年男人。他看上去比自己的父亲年纪要小一些,比自己要大许多,身上的黑色铠甲细节完全看不真切,被那些雾气所簇拥着,唯有胸口的金红色孔洞一般的怪异构造连这些雾气也遮挡不住,而当男孩儿把目光挪到那柄一瞬间就斩断了【项链】的身体、终结了他这么久以来的噩梦的长刀上时,正好看到那柄长刀化为粘稠、冰冷而反光的液体,流淌回他的手臂之上。 男人的头发枯干、面颊凹陷,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 深沉如梦魇的黑暗之雾气笼罩之中,竟然只是个这样看上去就令人觉得愁苦、为之伤感的可怜人。 有如海浪一般滔天的压迫感和可怖的非人魔物之血的威胁感,令得男孩儿的肉体不住的瑟缩后退,想要远离这个危险的黑甲的人形生物。 而被拯救于魔物的爪牙之下,那份澄澈的感激之情,也化为汹涌的浪潮,自男孩儿布满冷汗的脊背上向上攀爬,推动着他的肌肉蠕动,推动着他的意志,夺回对于身体的自主权利。 良久、良久。 黑甲的勇者,听到了一句颤抖、瑟缩,鼓足了勇气从喉咙里送出来的话语。 “您是来救我的吗,英雄大人?” 连魔物之爪牙也不能击垮、连食人魔物之血也不能动摇的勇者,身上雾气忽的垮塌成一地的漆黑液体,这些过于充盈以太的物质就如同一切盘旋萦绕于这世界之中不可视的幻想元素、空想物质一般,蒸发成无数丝丝缕缕的粒子,最终弥散于无形。 那缠绕着勇者的绝望、抑郁和痛苦之雾,缓缓的在其胸口的孔洞之中旋转、凝聚,最终化为无形。 阳光,终于能够照亮他身上的黑色铠甲了。 “......是啊。” 酸涩干枯的声音,从他的喉咙之中发出。 那有着可以轻松扼死虎豹的魔物之力量、坚硬到可以徒手打碎岩石的手掌缓缓的张开,温柔的、轻巧的在男孩儿的头顶沾着煤灰的头发上一揉,掸去些许黏在上面的烟灰。 约拿·法雷尔...... 不。 刘建设的耳边,似乎回荡起米莎曾经说过的话语。 那是他当时无法给予回应、无法坦然的、发自内心的给予回答的问题,是扪心自问,也是纠缠在他的精神之上的魔障。 虽然,这痛苦、抑郁与绝望之雾并非完全消解,只不过是缩回了黑铠甲的内部,不再为外人所了解、不再能干涉现实世界,但哪怕只是短暂的假装出来的也好,刘建设决定暂时给予其一个回答。 虽然只是恰逢其会,全然是因为魔物身上的狂乱气息令得自己不喜、而激发近乎本能的战斗,但这一句“英雄”却令得他脑海之中宛如一道霹雳炸裂。 ——我想到了。 ——我不会、走得那么快、那么快,快到远远的抛开“普通人”的领域..... ——我会留在这里...... ——我要成为你期待着、有人能够成为的那个人。 他露出了一个勉强、但并不带一点恶意的微笑。 “不过,并不是拯救,我是为了帮助你而来。” “我这个‘英雄’,来帮助你这位小英雄了。” ——哪怕是假装的...... ——哪怕是扮演的...... ——我要把我们的名字留下来、永永远远的留在‘凡人’的记忆之中。 ——唯有平常人、唯有普通人,才能将他们心目之中的英雄,无限的传颂下去,让这片大地能够记下我们的名字...... ——因此,我要成为完美的英雄。 约拿·法雷尔轻轻牵着男孩儿的手,如同牵着一位子侄一般温柔的带领着他走向村落之中的广场。 在那居民的惊诧目光之中,在受害者家属的痛哭流涕之中,在那咬牙切齿的对【项链】的仇恨之中,勇者矗立在广场之中,阳光为他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边,他那憔悴得令人心生怜爱的面容之上满是温柔和刚毅,就像是一个只存在于理想之中的机械降神。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矗立在那里,接受着平民百姓们的目光。 直到一声声的“英雄、我们想要知道您的名号”,如同浪潮一般吞没了他。 黑发、黑眼、黑甲,却有太阳为其披上一层金色辉光的披风的勇者,才开口说话。 “我是约拿·法雷尔·阿斯塔尔,三圣联盟勇者殿所属勇者。” “我正是为帮助你们而来。” 刘建设于虚幻空间之中,面对着那血金色的晶体,看着那黑色的漩涡,呼吸着那抑郁、错乱、狂暴、压抑和痛苦交织而成的黑色雾气,念诵着一位诗人的诗词。 【客自海外归,曾见沙漠古国 有石像半毁,唯余巨腿 蹲立沙砾间。像头旁落, 半遭沙埋,但人面依然可畏, 那冷笑,那发号施令的高傲, 足见雕匠看透了主人的内心, 才把那石头刻得神情维肖, 而刻像的手和像主的心 早成灰烬。 像座上大字在目: “吾乃万王之王是也, 盖世功业,敢叫天公折服! 此外无一物,但见废墟周围, 寂寞平沙空莽莽, 伸向荒凉的四方。】 这是后世被称作【完美勇者】的约拿·法雷尔·阿斯塔尔在阿卡迪亚世界上所矗立起的第一座雕像,它并不以恢弘坚固的岩石雕凿而成,也不靠珍贵的黄金珠宝装饰,而是建筑在感激之上、屹立在人心之中。 万世不朽、千年不凋。 就在自称为约拿·法雷尔·阿斯塔尔的黑甲勇者,向着这个世界撒出第一个弥天大谎的时候,世界的齿轮向前进步了一格。不过,那也只是相对于旧有的近乎停滞的状态下,因为某件事情的推动而向前前进一格而已......是否是因为法雷尔,尚且不得而知。 让我们将目光转回到那座金光璀璨的王都之中,将目光投向名为勇者第二队的众人身上—— 三圣联盟,【▇▇▇▇▇▇计划实验场地】。 一柄布满银白色裂痕的奇型长剑被数根纤细的丝线所束缚着,在赤瞳白发的少女的注视下被缓缓的浸入一个由水晶所打造的仿佛棺椁一般的容器之中。 容器之中荡漾着浅金色的不知名液体,这些液体显然密度极高以至于呈现出近乎固态的样貌,剑刃沉入液体之中后,那些丝线仿佛坠入水中的墨痕一般被晕染开来,渐渐化为一层轻薄的膜,将整柄长剑镀上一层亮白色。 而随着这柄长剑完全坠入浅金色溶液之中,与之有着心灵感应的赤瞳少女心底忽的传来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她注视着那棺椁之上亮起一排一排的纵横交错的符文与奇异的凸起,终于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身着三道金线装饰的勇者殿装束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那些符文,然后迅速的报出了相应的数据:“拟似以太完整度60%,幻造骨骼系统功能保有度72%,受创部位四处,严重受创部位一处......” “神器名【天元剑·无限】,与记录在三圣勇者殿资料库之中的初代神器【超天元螺岩】匹配度为97.3%,判定为同一神器。” “好消息。” 另一个身穿同样三道金线装饰的白色工作服的男人对赤瞳的少女说道:“您的神器是初代时期曾活跃的神器之一,并在资料库中留下了大量翔实可靠的详细数值记录,我们能够更快、更好的为您完成这柄神器的修复。” “预计需要八小时左右完成幻造骨骼系统的修复,拟似以太输出阵列的修复将在十二小时以后完成,您需要去休息一下吗?” 其态度不可谓不尊重,滴水不漏却又让人难以插嘴的话术足够让来者接受他的安排,但赤瞳白发的少女,名为伊莉雅的勇者却并不接受这套话术,只是矜持的摇了摇头。 “感谢您的好意,不过,作为生命之中不可失去的部分,足可以称之为我们的半身的神器的修复过程,我还是希望能够在这里观摩。” “......好吧。阁下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向我们提出。” 工作人员们在那透明的棺椁前忙碌着,尽管在这里的研究员都是长年累月不见天日,不需要对任何人际关系社交活动抱有期望,但被一个陌生人就这么看着难免仍旧觉得怪异。 倒不是担心这本该是机密的操作流程外泄出去——这些机器之复杂、背后的原理之繁多古奥,即便是研究员们也只隐约猜到和某些神器能力与传说中的【魔法】有所关联,他们更多的只是利用这些科技黑箱的成果,而不是凭一己之力追寻背后的真相。 就连工作在这里的人都难以穷极背后的奥秘,一个外来者多看几眼又能如何?因此他们并不担心泄密。 勇者们反正都是文盲嘛——异界勇者尤其如此。 不过,他们决然想不到伊莉雅......伊莉雅斯菲尔·冯·爱因兹贝伦却并不在文盲之列。 哪怕对那些符号、管道一无所知,但她却已经暗暗的从那些光辉的变化之中、符号的闪烁之中,猜到了一点点其运作的流程。 尽管原理并不完全相同...... ——但阿卡迪亚世界的魔法,本质上仍旧与【魔术】有着近似之处嘛。 数个棺椁被排列在用魔导器具灯具所照亮的研究机构地下设施之中,这些棺椁之中浸泡着种种形状怪异、造型古拙的武器,有近似于岩石一般质地的白色巨型塔盾、有呈现出蛇一般蜿蜒造型、却断为多段的蛇腹剑、有完全瓦解、变成一堆支离破碎的闪亮金属的铠甲碎片,而身形巨大的萨尔拉斯、红发的菲斯特和披着大衣的索菲娅都选择了和伊莉雅一样的做法,站在那棺椁前,不管看不看得懂,都注视着自己的神器被缓慢的修复。 把时间拉回到四五个小时以前。 一队三圣骑卫队的士兵们来到了绯红玫瑰庄园之前,这队骑卫队士兵的打扮与先前传递勇者殿任务讯息的骑卫队士兵们并无不同之处,领头的那位骑卫队长官更是勇者们打过交道的丹·艾斯隆——在军演任务之中,率领着重装步兵队主动迎击勇者们的那位百夫长。 丹·艾斯隆和勇者们打了个招呼——他非常不情愿。这也难怪,丹·艾斯隆本人就是个极度痛恨勇者的怪人,他憎恨着勇者和神器,却又因为自大和冲动败在勇者们的手下,甚至于被灌下毒蘑菇汤,差点吐露了珍贵的情报......尽管心里知道勇者们那么焦急的想要获取情报,是为了迎击一个误入场地之中的高危魔兽,但他依旧不改自己的敌视。 只是,更上面的某位大人物,指名道姓的要他来执行这次的任务,并说从这些勇者身上,他将知道一个折磨了他多年、令他变成这样心中满是仇恨的可怜人的故事的后续,他才不得不带队执行这次的任务。 带领——他本人更希望称之为保护性押送,带领勇者们前往三圣联盟最为绝密的一处研究机构之中。这处研究机构是在此之前丹·艾斯隆从未听闻过半点消息的,连勇者殿都只有寥寥数人知晓有这个机构的存在,具体情况一概不知,只是隐约知道有这样一个机构而已。 它甚至并非坐落于地上,而是在绕过了内城的城墙之后,在一处看不出半点差异的贵族大宅的大堂当中,有一扇坐落在地下的大门。 而在将勇者们送入了这个机构当中以后,艾斯隆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装备,一丝不苟的把铠甲的带子束紧,那位下达命令的大人物来到了他的面前。 那确实是令他一句不满的话也不敢吐露出来的大人物,真正的大人物。 骑卫队的士兵们纷纷单膝下跪,在那位身披灰褐色的斗篷,连头发都没有一根露在外面的来人面前,整整齐齐的放平手中的武器,将右手放在自己的心脏部位,连头也不敢抬起。 一双褐色的、有着金色边缘刺绣的靴子,踩过那片铺着地毯的地面。靴子上的金色钉扣显得格外闪耀,带有花边的下摆从斗篷的边缘顽皮的钻了一点出来,艾斯隆不敢再将自己的目光挪上去半点,只是低着头等待着这位大人物走过自己的身边。 大人物并没有说话,他身后跟着的那位随从却说话了。 “艾斯隆。” “......是!”艾斯隆压低了头,快速的回答了一句。 “我去看过了。”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但艾斯隆却不敢表露出半点的不满,只是静静的听着,等待着大人物的随从接下来的话。 随从在他的身前站定了,大人物自顾自的走下那扇位于地下的大门,随从那小鹿皮的长靴却停在了艾斯隆面前,黑灰色的长裤,腰间垂下的牛皮制成的箭袋轻轻的摇摆着。 “这些勇者们在维克森林外遭遇了一个以他们的力量无法反抗的敌人。——不,该说是连我也被一时之间迷惑住、遮挡了视野的敌人。” “你心里所缠绕的那些仇恨,并不应该将其锁定到为阿卡迪亚世界、为三圣、为人民而战斗的这些勇者的身上,艾斯隆,我希望你能明白。” 猎装打扮的随从,抛出了一句宛如重磅炸弹一般在丹·艾斯隆心底炸出一个深坑的话语。 “那个敌人所使用的神器,是【净海流离】。” “属于【丹·艾美拉达】的神器,【净海流离】。” “你明白吗,丹·艾斯隆?” 第一百四十九章 龙骑兵计划 “——那么,就是这里了?” 再无旁人的地方,那披着斗篷的人像是松了一口气般,方才在骑卫队的士兵们面前所展露出的漠然和矜持像是幻觉一样消散了,唯有身后跟着的这位猎装青年男子在场的情况下,斗篷下的人吐出了一口浊气,开口说了一句话。 声音半点也不沉闷,清脆活泼,颇有生气,甚至有些稚嫩娇憨的感觉在其中。 是个最多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孩儿的声音。 “是的,就是这里。第二队的勇者们正在前方整修自己的神器吧?” 猎装男子低声的回答着。 他长着一张看过就会让人记不住细节的平平无奇的脸,五官非常普通,眉眼也没有任何异常的特征,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在三圣非常常见的本地居民的样貌,金褐色、不是特别闪耀的头发,淡蓝色的眼珠,略微有些混血特征的高耸鼻梁,这样的人在三圣王都惠普的大街上一抓一大把,半点也不引人注意,唯一可以说得上是特别的地方就是他此刻没戴在头上而是夹在腋下的那顶猎装皮帽上,有个金色的挂坠叮叮当当的撞击着他的腰后短弓,添了一点生气。 听闻勇者们正在前方,穿斗篷的人忽的兴奋起来——她快速踏前两步,小靴子在地上踢踏着,透露出主人欢快的心情,不过旋即又收敛了起来,像是主人努力的打算维持原本矜持的人设。 就这跑动之间的几步,斗篷之下的衣物便洒落了出来。 深褐色的、布满金色刺绣暗纹的奢华布匹所制成的衣物的一角。 在腰间的黄金悬扣上,挂着一个普普通通的黑色皮革包裹的剑鞘,大概是铅皮或者薄铁皮裹住的末端有一个小球,与这身名贵的衣物格格不入,就像是从哪个普通士兵手里拿来的制式长剑的剑鞘一样。 一路之上,所有卫兵们见到二人走来,都是单膝下跪、兵刃放平,直到二人离去才会起身。 行到半途,在两名明显有些紧张的白衣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二人并未经过勇者们正在的神器修复的区域——那片区域被称之为分析整备区域,而是长驱直入,来到了放置着巨型通讯贝终端的中央大厅之中。 在那扇巨大的、仿佛什么魔法器具的通讯贝前,头发油腻、乱糟糟的用一根头绳绑了一下的女人正等待着二人的到来。 猎装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斗篷下的女孩儿确实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机密之处,诚然以她的身份这里并不是什么秘密所在,但碍于某个老头子的劝说,她还是只能在实验已经宣告成功、有了一定成果之后的现在,才跟着猎装男子来到此处。 此地位于三圣王都惠普内城之中的地下区域,是绝对的国家机密所在。 它是一个并不存在于官方编制之中的机构,虽然占据了大量的财政名额和人手,并调配重兵把守,但却是一个并不存在的幽灵机构。 方才二人一路行来,虽然只看见些普通的士兵,但那不过是因为二者身份特殊,因此不会触发那些埋藏在通道之中的海量机关、警戒魔法和触发式的魔法道具而已,而那些看似普通的士兵之中,也有在外界赫赫有名的战士——又或者,称之为【剑圣】更为恰当。 这里毫无疑问是防守力度甚至强过三圣贤王陛下的寝宫的死亡堡垒,因为贤王陛下的寝宫之外就有着三圣最强的战士们,三大圣器的亲自守护,贤王本人也并非弱者,而此地的真正要紧之处却都是些柔弱不堪的研究人员,因此防护力度只会更强。 “殿下。” 满脸不耐烦的女人啧了一声,还是开口喊了斗篷人一声尊称,但很快下一句话就又是毫无尊敬之意的质问:“您上次出手未免太重了!” “一件抵达四次突破程度的元素型神器——这是多么宝贵的研究材料!您竟然把它弄坏到这个程度、出手未免太重了!” “更别说这件【艾尔洛斯的滴管刺剑】还不同于我们三圣所拥有的那些名单之中的神器,它是位列于那个消失的国度的神器名单上的初代神器之一!” “真是的......” 面对着女人的责难和质问,斗篷下的人终于忍不住摘掉了自己的斗篷。 璀璨、耀眼、光华夺目。 若世间尚且有一物的光华能够超越天上大日、若世间有一物的奢华可以超越闪耀宝石、若世间尚有一物的璀璨可以叫一切光芒黯淡,那便是眼前此物此人。 龙狩公的黄金一般的发丝已然尽显华贵非常,但在此人的长发面前,就如同黯淡的黄铜一般。 绯色的瞳孔之中,荡漾着动人心魄的火色光芒。 这位璀璨光芒明艳到令黄金失色、令珠宝无光的少女,却颇为不好意思的,吐舌一笑。 “诶嘿。” “不好意思啦、一下子没收住手......” 无怪乎一路行来,所有士兵全都下跪行礼。 无怪乎一路行来,没有任何一处魔法侦测阵列启动。 她毋庸置疑拥有这个国家最高等级的一切权力才对,不论是力量亦或者权柄,都是她囊中之物。 因为她是尤妮丝。 【三圣】的王女,国家的储君。 还有一个凌驾于这一身份之上的、代表着绝对暴力的身份,代表着她在某一天的未来,可以握住这阿卡迪亚世界当中最强的武器、成为数百年来世界上最强的勇者之一! 【圣剑使】! 三圣器当中、乃至于创始五大圣器当中的最强的传说圣器! 【剑之勇者】,尤妮丝! “【艾尔洛斯的滴管刺剑】——哦哦!原来那件神器叫这个名字吗?就生存能力上来说还是蛮强力的,如果不是老爷子要我尽快的解决掉的话,也许还能和我打上几个回合也说不定呢......” “毕竟我可是使用了对于三次觉醒层次来说破坏力最强大的能力,属性克制之下那家伙还在剑下挣扎了几个瞬间——真是遗憾,为什么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厉害角色,不是为阿卡迪亚而战斗,反而出于种种原因与我们为敌呢?” “不过,虽然确实他当时是觉醒到了第四次的程度,但是状态异常的差啊。不管是以太也好、还是体力或者精神也好,全都处于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是被谁给击退了吗?” 三圣联盟最强的勇者,圣剑使尤妮丝意外的是个弄不清楚状况、或者说是并不在乎情商这种东西的粗线条。她自顾自的说着当时和那个不知名的元素属性神器的敌对勇者战斗时的场景,甚至还对更早以前发生于王都之中的另一起勇者引发的事件有了兴趣,反过来问头发乱糟糟的女人。 “啊、还有那个!之前在训练完成之后才听说的那件事!” “那个龙属性的勇者暴走的那件事,据说当时闹了不小的动静,后来被勇者们给解决了!” “真遗憾啊真遗憾、明明就差几天的时间我就训练完成了,没能和又一个达到第四次觉醒领域的家伙交手啊。” “那件神器是不是也送到你这里了来着?” 说着说着,这位尊贵身份的勇者甚至搓了搓手,像是跃跃欲试的样子。 还是猎装男子有些无奈的阻止了她的动作,这位腰后别着短弓的猎装男子苦笑了一声,然后咳嗽了一下,让尤妮丝老大不高兴的扁了扁嘴,把好看的脸重新绷回那个矜持冷淡的样子。 “不、没什么,别在乎那些话。”猎装男子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然后叫出了这位在枪之勇者面前也是一幅抓狂邋遢满不在乎的样子的研究员的名字,“请简单为王女介绍一下目前的进展吧,【西西弗斯】主任。” 这邋遢的女子正是名为【西西弗斯】的研究者,在这绝密的研究机构之中,可以说每个研究员都能够在必要关头被舍弃,唯独只有一手主导这项研究工作、并交出了一份跨越时代的答卷,追上数百年前的先贤们的步伐的这位研究员,是绝对不能被舍弃的。 这份早在四百年前便已然出给阿卡迪亚世界的考卷,在如今的这个时代,唯有三圣联盟的这位西西弗斯主任,接着那位四百年前的先贤【工匠村正】的答案,续写上了一个小小的公式。 那个公式的名字正是这个机构的名字,正是如今她要交付给三圣联盟最有权势者们的答卷。 【▇▇▇▇▇▇计划实验场地】,其真名为—— 【自律魔导神机】。 “......通称为【龙骑兵计划】。” 随着西西弗斯主任那有些油腻的手指拂过面前的魔导机械,一面由珍贵的【属性魔导水晶】所打造成的帷幕从天花板上落下,周遭的灯火随即黯淡下去,地面开裂,一具黑灰色的、被束缚在框架之上的人形物体缓缓的升了上来,伴随着这具人形物体的出现,水晶帷幕上开始显示出无数密密匝匝的文字,那是实时监控的数据。 “神器,是这片大陆上最容易为我们阿卡迪亚之民所掌握的超凡力量。自四百年前那位天才【工匠村正】打造出这些瑰丽、恐怖而强大、迷人的武器以来,对于神器力量之研究和开发,就从未从这片大地上停止过。” 说到神器的研究时,西西弗斯的眼神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痴迷和眩晕感,那种想要将所有见到的神器都拆开研究、从每个基本粒子开始拆碎拼接的狂人的精神,令得哪怕是猎装男子也稍稍皱眉。 “神器必须要由勇者来使用,唯有契合神器的勇者才能将其推进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此乃数百年来阿卡迪亚世界无数先辈、无数勇者和无数神器证明过的不争的事实!” “若没有神器,人类仅凭肉身最高也不过锻炼到被称之为【剑圣】的境界,可以徒手对抗那些抵达第四次觉醒程度的勇者,再往前走一步都是无底深渊,量阿卡迪亚世界无数武术家前赴后继的推动,至今也没有一个确切被证明超越了这个层级、能够抵达第五次觉醒层次的战斗能力,被称之为行走在人间的半神\/天使的武术家!” “可见人体之能量,开发到那个境界已经是绝路。” “除却已然绝迹的高位魔法师,在这世界之上,唯有神器使、唯有依靠神器的勇者可以走到最终的尽头,可以将神器的无穷力量挥洒出来,初代的勇者们将之推进到最彻底的觉醒层次,那时的他们强大到能够迎头痛击浪潮、甚至于逆流而上!” “唯有神器的力量能够如此强大!” 说到激动之处,西西弗斯狠狠的啃咬着自己的指甲,那个悬浮在属性魔导水晶之上的身影,也缓缓的露出它的真容来。 那是一个黑灰色的、由精锻过的钢片与钢架所组合成的人形。 就仿佛是一具常见于那些古代壁画之中的全身钢甲的骑士,但裸露出的关节也是闪亮的金属,那些精心设计出的流线型的支架、标准的齿轮圆轴,以及坚实厚重、令人想到龙鳞或者盾牌的装甲的手脚和胸腔,无不透露着牢固坚实之感。 其仿照着人头所设计的头颅之中,只有一颗散发着金红色光芒的独眼。 西西弗斯着魔一般的看着那个人形。 “这个粗陋、简单、看不到半点精巧的身体,是我们耗费了无数材料、无数次的实验才得到的最佳的【骨骼状态】——” “殿下,唯有这样的骨骼才能承载【灵魂】!” “这就是龙骑兵计划、这就是龙骑兵!” 尤妮丝显然已经反应过来了什么,她确实此前没有想到过、这样的发明会在她的时代被创造出来...... “就是那样、殿下、就是那样!” 西西弗斯发出了有些渗人的笑声。 那个人形的腹腔,在嘎吱嘎吱的齿轮转动声中打开了。 一柄剑,跳跃着雷光。 一柄幽邃深沉、背部有着仿佛倒齿一般的缺口的直刃长剑,仅有一侧开刃的刀型长剑。 ——一柄无主的神器。 此时此刻,在人形机器的腹部之中,这柄剑正跳跃着雷光。 “我们成功的打造出了无需勇者也能驱使神器的铠甲——” “我们制造出了一个【勇者】!” “一个不会哭、不会累、无血无泪无痛无惧的钢铁战士,一个可以随时更换身躯部件、加装附件的钢铁勇者,一个不会对命令有半点迟疑和抵触心理的完美战士......” “我们不再需要苦苦等待那些异世界的勇者们唤醒阿卡迪亚的传说武器,我们不再需要担忧神器发生反噬勇者的暴走现象,我们将能够调度起所有沉睡于宝库之中的神器,将其变为一支听从一切命令的战无不胜的钢铁军队!” “不需要勇者,神器本身的意志便可驱动这具铠甲!” “这就是我们为浪潮准备的最终杀手锏、这是一支无敌的军队!” 西西弗斯的狂热声音回荡在大厅之中。 尤妮丝并没有被这狂热的情感所感染,她自斗篷下伸出了手,感受着回荡在大气之中的以太。 尽管怪异、尽管笨拙。 但那确实是勇者催使神器时才会拥有的【拟似以太波动现象】。 宛如雷霆一般狂乱的迸发着这股以太浪潮的直刃长剑,确实正被铠甲之中的一个意志所支配着。 “你好啊?” 这是少女清脆的问候。 “嘎吱、嘎吱、嘎吱。” 那具黑灰色的钢铁身躯,在没有任何人驱动的情况下,解开了束缚住他的框架。 尤妮丝并未惊慌,而是示意周遭的人退下,最终就连猎装男子也向后退了几步,给二者留出了一片空间——他确实不必警惕,因为大陆上最强的神器就在尤妮丝掌中,她才是掌握无上的暴力的那个人。 那个钢铁身躯笨拙的活动着、像是新生儿一样踉踉跄跄的走了一步。 钢铁碰撞地面的巨大声响。 黑灰色的人形,在王女身前屈膝下跪,像是亲吻着她靴子前的地面般低下了头。 机械零件摩擦般的古怪声音,通过那具机体传了出来。 “【御雷切】,为您尽忠。” 第一百五十章 那些不在此处的人们 三圣联盟,王都惠普内城,【龙狩公】的宅邸。 阿尔伯特其实并不经常来这间大宅。 这栋坐落于内城之中、紧邻着三圣的至尊——贤王陛下的皇宫的大宅被建造起来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整个惠普王都也只是刚刚落成,三圣最为尊贵的大贵族们自然而然围绕着皇宫选定区域建造了自己的住宅,而作为开国之时的武勋贵族首领之一的龙狩大公爵自然也分得一块颇为宽广的土地,从初代龙狩大公爵之时就建立好的这栋大宅中满是传承数百年的珍贵宝物,那些摆设在墙角以作装饰的精美铠甲无一不是货真价实的战场用具,装饰着大量刀剑的墙壁被自动清洁整备的魔导器具重点关照着。 在这栋大宅之内,几乎三步以内便能看到可以充作武器的装饰物——那些装饰着精美的金丝藤蔓的边框本身就是精锻的钢条,沉重的长桌之中填充以珍贵的熔锻矿石,抛开其四角那些拆下来就能够当做战槌使用的桌腿不谈,这发黑的桌面本身就是一种只出产自北方战线大雪山深处的魔化大树的枝干,哪怕是被打磨成了光亮的桌面,它仍然会偶尔吃掉一些敢接近它的虫子......这面桌子某种意义上是活着的。 这都是以武勋起家的、最早的那几位龙狩大公爵所布置的,由此可见得那时三圣的局势之风雨飘摇,那些初代勇者们的神经紧绷到连自己的居所都要建设成堡垒,整个大宅之中的武器几乎可以填满一些小城市的武器库,而这不过是从初代龙狩公以降直至二百多年前为止,这个家族尚武的冰山一角。 直到第五次浪潮的到来,当时据说比肩初代龙狩公先祖之武力的龙狩大公爵【阿贝尔特】在最终的决战之中消失,连带着他手中的历代家传神器【不从之龙】都被打至严重损毁、近乎被重新融化的境地,时年不过四岁的继任大公爵不敢留在已成最终战场的三圣王都惠普城,被衷心的仆人带着躲藏在郊外,后来干脆就在郊外购置下了一大片土地,建立起了数个大庄园。 自那以后,龙狩大公们就很少在祖宅之中居住,尽管宅邸之中仍旧养着大量为他们服务的仆人,但龙狩公们大多仍是常居外城的庄园区,只把祖宅当做博物馆来维护。 作为那位传奇勇者阿贝尔特大公爵的旁系后代,若按着寻常贵族们的继承制度,当代龙狩公之位是轮不到阿尔伯特的,但龙狩大公之选拔从来不看什么旁系主家,只看谁能够继承上一代龙狩公所留下的传家神器【不从之龙】,能契约者就是当代龙狩公,并被传授用以狩猎巨龙的雷电魔法。 从继承这个名头以后,阿尔伯特来这间祖宅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他现在住在这栋大宅之中,大门不出的享受着女仆团们的侍奉,实质上还算是被软禁了。 ——名义上嘛,自然是抗命不从、能力不足和指挥失误等一系列不痛不痒的由头,但实际上阿尔伯特心里明白,这是作为这个国度统治者的王室方面的敲打。对于他将自己的死士安排混入王都警备队伍之中,甚至做到了白狮鹫卫队成员这件事,已经足够引起王室的不满,而随后到来的他手下的死士勇者在王都之中搞大屠杀这件事,更是引得枪之勇者出面敲打了他一下。 本来,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不知道究竟触动了谁的打算、打乱了谁的计划,阿尔伯特鬼使神差的阻断了某个人的谋划,把本该摊牌给勇者第二队的自杀性任务抢先一步拿到手中,尽管最终仍旧使得勇者二队陷身陷阱差点团灭,但来自于克罗地亚·劳班九世这个魔法师的末裔的珍贵道具却挽救了勇者们的性命,阿尔伯特很确信,那个人的计划并未完美执行完成。 然后,跟着到来的软禁就是明目张胆的敲打了。 想到此处,理应是武勋贵族们的带头人、权力之大在大陆上也数得上号的这位大贵族无奈的叹了口气,慵懒的向后缩了缩。 那给他充作枕头的尾巴也随即轻轻的扭动了一下,以迎合他的姿势。 他现在正做着非常符合贵族们骄奢淫逸、腐败奢华的生活的事情——在这张精锻钢铁制成的坚硬大床上,仆人们给他铺上了厚厚的软垫,层层叠叠的令人都可以舒舒服服的陷在其中,而他也确实半躺着陷在这片软垫的海洋里,几个身穿女仆装的亚人围绕在他身边,用自己软绵绵的皮毛身体和毛茸茸的尾巴给他充作寝具。 白熊亚人、银狐亚人、甚至还有影狼族的亚人—— 尽管衣冠整齐并不暴露,但他终究还是陷在了女仆的海洋里。 这也是历代龙狩公们的特点了——他们有着惊人的对于女性的独特喜好,尽管往往只能选择和人类诞下后代,但却尤其喜欢招募强大的亚人女战士作为仆从,而由于这一与歧视亚人截然不同的风气,龙狩家族有着三圣有名的庞大亚人女仆团。 这些亚人女仆并非床榻之间的玩物——实际上,由于亚人们成熟较早,对于龙狩公们往往都是姐姐一样的存在,也不会起那方面的心思,这些女仆们更多担任的是护卫队、近卫团的角色,也唯有这些看着自己成长起来的忠心耿耿的女仆姐姐们,能让大公爵坦然展露惆怅的情绪,可以让他在这些毛茸茸中撒娇。 当代龙狩公并无妻妾,更无后代,因此也就只剩下这些女仆们,可以让他稍稍放松警惕了。 不过,尽管被软禁,但并不代表他对于外界全无干涉能力。 散落在床榻之间,正被一个亚人女仆收拾着的那些纸片和卷轴,正是从那些同为武勋贵族的大贵族家中送来的信件和情报,阿尔伯特丢弃了绝大多数不知所谓的空泛客套话,留下了一些有用的情报,再加上他本人所知道的一些事情,这些文字在他脑海之中跳跃着,仿佛流星经天。 有人说塔尼维斯的爵位或许还会提升...... 米洛尔·博古特的叛变...... 继业者家族的内乱...... 矿业部最近的奇怪波动...... 军演期间不正常的军队调度...... 北方战线的候选圣盾来访...... ——是为了那个技术?那个神戳戳的怪人的技术? 这些文字在阿尔伯特的思绪之中跳跃着,碰撞着,有时迸发出一点闪亮的火光,令他仿佛有了灵感,但太过短暂,抓之不住,只能看着那些灵感溜走。 勇者第二队...... 勇者第一队...... 克罗地亚·劳班九世...... ......北方的候选圣盾? ......未被过往记载的铠甲型神器? ......极渊之中的怪物...... 听说最近出现在三圣周围的闹鬼事件...... 太过纷杂、太过混乱。 阿尔伯特十分确信一定有一个把这一切都串联起来的线头,就隐藏在自己所知晓的这些信息之中...... 只是他还没能找到那个线头而已。 三圣联盟境内,某处。 有着仿佛繁星所汇聚成的星河一般怪异身躯、又生着一颗人类的巨大骷髅头的古怪魔物,发出了无声的哀嚎和悲鸣,却连一片树叶也吹拂不动。 那生有犄角宛如牛魔的头骨和长满倒刺的脊背,原本有着能够轻易破坏山体、截断瀑布的强大力量,四只兽爪一般的蹄子只要一踏就能踏扁全副武装的骑卫队士兵,自眼眸之中甚至还能放出高热光束,那些光束的破坏力极强,往往一扫而过就能连人带护具和武器一同切断,由于太过锋利,伤者甚至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切斩而死。 这头自陨星之中爬出的怪物,有着超越寻常勇者的强大力量。 不过,现在它却正在无声的哀嚎着、悲鸣着,慢慢的如同被橡皮所抹去的画面一样,从世界之上虚化、然后一点点消失。 其所蕴含的庞大力量、强悍光束、凶残意志,在这正在抹去其身躯的无形之力面前显得尤为脆弱可笑,那连它最强的光束都无法对抗的力量,无情的、冰冷的将其存在本身也一并抹去了。 目睹这一切的,唯有站在一地战斗留下的破坏痕迹之中,身躯无形的无名勇者。 他无悲无喜,只是看着这头强悍的魔物化为虚无。 作为【被遗忘者】,作为【无形之人】,他总是想要更快一些、更强一些,在那些悲剧尚未发生以前,在那些灾难尚未降临以前,就赶到现场,将那些恐怖之物消散于无形。 这世界记不下他这小小凡人...... 那至少,让我的努力能够有所成效吧? 总是迟来一步、总是无法拯救所有的勇者,如是遗憾的叹息道。 今天的亚伦·墨瑟也很忙碌。 可他站在这片被魔物所摧毁的村落之中,所能做到的甚至不包括救治伤者——因为此地已经再无活人,杀死这头魔物之后,就连这个村落的痕迹也只是遗迹而已。 他还是......迟来一步。 亚伦·墨瑟唯有叹息。 不过,却有一个藏头露尾、全身都罩在黑袍之中的人,居高临下的对矗立在破碎战场之中的无形者说道。 “心中迷惘、何其困苦。” “你既然有如此力量,何不反了三圣,与我等一同换个人间?” 这是以神器力量所发动的暗示话语,乃是赤裸裸的精神干涉,足以在人心中种下一个念头,令得听到这话的人,难免会被勾起怒火和不满,心神动摇之下,便会不知不觉产生认同之感。 黑袍之下的人运用这个技巧,向来所向披靡,几乎从未失手。 很快,他听到了那个无形者的回答。 “我总得知道你是谁吧?” 黑袍之下,嘴角勾起轻笑。 “好叫你知,我等秉持真理意志而行,乃是真正要拯救这片大地,将其从三圣联盟北方战线这些臭不可闻的腐朽大树笼罩下救度出来的正义之师......” “我等便是照亮苦海、指引未来的灯塔......” 亚伦·墨瑟听罢这几句话,又是愁闷的叹了口气,提起手中的枪,再度鼓起以太。 今天的亚伦墨瑟,看来还要继续忙碌一阵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恶魔种 维克密林边缘地带。 漆黑的长棍与一根同样泛着黑色光芒的勾枪在空中碰撞。 持着长棍之人的力量显然不如持着勾枪之人的力量,即便他已经利用肩背之间的力量、将长棍经由摆动和旋转积攒重力势能之后砸出去,但依旧是不及那毫无章法、简单粗暴的勾枪的挥击,粗糙厚重的勾枪打得长棍都微微变形,这股力量也就顺势传达到了持棍人的手上。 受到冲击的人只是报以一个一如既往的微笑。 悬挂于其胸口的仿佛冰晶一般的坠饰,再度发出璀璨的光芒。 “眼睛能看到的地方,便是天空的所在。” 那句铭刻于坠饰之上的咒言,在拟似以太的推动下化为了奔流于血液、充盈于肌肉、行走在神经之中的磅礴能量,这些能力又推动着人类脆弱的机体向更强进化,于是,爆炸性的力量增幅出现于那双手臂之中。 【天空之眼】,一次突破能力...... 于是,本来占据下风的长棍,化成了一道散发璀璨光芒的虚影。 那只手臂并不是奔着要在力量上压倒对手而来的,这位持棍的勇者只不过是要打破对手现今所处的平衡,令得自己手中的长棍可以压过对手一个瞬间——这个棍子的前端正对对手的面门的瞬间! 其掌心之中,拟似以太所刮起的风暴再度奔涌起来! 【天空之眼】,二次突破能力! 被注入以爆炸性的不稳定能量的长棍的末端,为这根漆黑的长棍提供了比之弩机发射也不差分毫的强大推动力,于是这柄长棍便不再是握在手中用以劈砍挥扫砸击的长棍,而是一柄无刃的长枪...... 以二次突破之强大力量推动的枪! “着!” 这位挂着微笑、在战斗之中显得应变自如、云淡风轻的持棍者,正是三圣联盟勇者殿所属勇者第二队的新晋队员......持有神器【天空之眼】的勇者,亚特特! 此刻在对战之中,他使出的是原理与另一个时空的武将·秦琼所一般无二的武术...... 【撒手锏】! 那有着二次突破之神器能力加持,化为一道璀璨虚影的长棍,切实的化为了一柄凶残的武器,只要打中,其威力堪能比拟小型的炸药爆破亦或者是工程机械的凿击,别说血肉之躯,就算是铁甲也会被一击而碎! 而那持握勾枪的敌人也难以仓促之间躲开,只得丢去手中勾枪,全靠本能反应,伸出粗大的双手,企图硬接这记撒手锏。 那并非一个人类,充其量不过能算是近似于两足直立行走的类人。 其有着深红色的、令人联想到腐烂的肌肉或是喷出硫磺臭气的岩浆的独特皮肤,似乎隐约之间还能闻到腐朽的臭味,头颅之上生长有黑灰色的大羊角,蜿蜒曲折向后盘旋,面部虽然近似于人类,却有着蜥蜴一样的鳞片和昆虫般的倒刺,身体强壮高大,大约在两米左右,双足虽然直立行走,但却是近似于动物的反曲关节,还有着一条长长的、粗壮有力的生着鳞片的尾巴。 这形象就如同某些异世界勇者所传说的【恶魔】种族一样,不过在阿卡迪亚世界当中,并不缺乏种种奇诡的魔物,这些近似于恶魔的魔物数量种类都相当巨大,虽然并不常见,但也被断定为是某一次浪潮侵袭之后遗留的亚种繁衍壮大而成,有着独特的本领,喷火是最为常见的。 不过这家伙的本领却并非喷火,而是有着堪堪比拟人类的智慧。 其身上穿着一具黑铁色、不知道是用什么金属打造成的铠甲——换做是人类肯定没人愿意穿,这铠甲连边缘的毛刺都没怎么打磨掉,不过这头恶魔皮糙肉厚不太在乎,这种粗苯厚重的铠甲就像铁桶一样,也就是体能极好的恶魔种族或者食人妖一类的魔物可以承受。 铠甲保护身体要害,手中同样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造成的勾枪则用以进攻。 典型的人类军队的风格。 这家伙虽然什么武术、什么发力技巧都不懂,就知道运用自己的种族优势,靠着纯粹蛮力生砸硬打,也不是一般战士可以抗衡的,亚特特自然不是一般战士,但也打的束手束脚。 那自然是有原因所在的。 这头恶魔伸出粗大有力的双手,企图握住长棍来阻止长棍打中自己的要害,但双手甫一接触,就被看似只有前进之势的长棍给向外弹开来—— 这看似只是简单被推出来的长棍,居然带着旋转的力量! 这根长棍是在高速的旋转之中推进的,这股离心力量让手指不能抓紧其表面,握上去也难以遏制前进的势头,就算一膀子力气,但抓不稳就无从着力,只能任由这根长棍以雷霆万钧之势打破自己的头骨......! 旋转、旋转、再旋转。 旋转与螺旋的力量,足可以化为击破坚城的战槌。 这是原本亚特特所没有掌握的技巧,在经历了于光月城之中的死战之后,在那黑暗的洞窟之底,亚特特握着手中的长棍,面对帝王亚种的围攻,忽然就明白了那个“绷紧肌肉就能挡住神器”“旋转拳头就能打穿墙壁”的武术的玄妙所在。 唯有被那精妙的拳术真正打到身上之后,痛苦的神经、肌肉和骨骼才能真正理解这武术的精髓之所在。 尽管无人传授,也异常粗糙,甚至需要藉由按照特定顺序来引爆位于手掌之中不同区域的神器能量才可以复刻出来,但亚特特确实是在自己摸索的情况下,将一门失传的武术运用到了实战之中,一经施展之下,就连丝毫不会弱于进入光月城前的他自己的这头恶魔种族的魔物,也被一棍打了个头骨爆碎! 按照特定的瞬间、引爆神器之能量,通过手指的配合令得手中这独特的、能够变形的长棍依照一个特定的轴心旋转起来—— 此刻打碎恶魔头骨的技巧,虽然看似撒手锏,但其实乃是阿卡迪亚世界的武术...... 【光月流】。 【蜂刺】! 已然失传的光月流绝技,现在正重现于亚特特的手中。 生者总是更痛苦些的,这一道理亚特特早就明白。 因为死者可以安心的将所有牵绊都丢下,只身前往死后世界享受安宁,而生者则要啜饮着死者的残骸活下去,带着死者的那一份一起。 ——我也算是...... ......让你们的光月流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吧? ——这样美丽的技术,不该消失的。 尽管一棍打爆了恶魔的脑袋,但亚特特却并没有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他后退一步,踢起了一柄倒插在地上的长刀,将其反握在手中,如同臂刃。 因为,在并不很远的过去,片刻之前,他已经这么做过一次了。 那头骨爆碎的恶魔溅射出来的血浆、掉落的脑组织和残碎的骨片,都忽的化为一阵硫磺味的臭气消散了。 与之相对应的,那个身躯摇摆了一下,就仿佛是螃蟹挣脱了自己的外壳、蟒蛇蜕掉了自己的旧皮一般,从那个身躯的背后,又有一个实体钻了出来,而被舍弃掉的外壳则也化为臭气消散,只有地上破碎的痕迹、被打飞出去钉在岩壁间的长棍能证明方才发生的一切。 那恶魔的长尾卷动了一下,把地上的勾枪挑起,抛到了粗壮的恶魔手臂之中。 身穿那套黑铁铠甲、手持勾枪,状态完备没有半点伤痕的恶魔,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尖锐的牙齿裸露在外,活像是腐烂的猴子。 亚特特心里又是一沉。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发生于此处的村落消失事件、还有冒险家的失踪事件,均是眼前这个魔物所为。 这种恶魔种的魔物,尽管不会喷火,却有着另一个更为可怕的能力。 他能够【复制】自己...... ——不,由于其恐怕是保留了一切记忆、经验,因此可以吸取教训更进一步的特性,这不应该称之为简单的【复制】,而是【进化】才对...... 他就像是一个能够在极短时间内进化的恶魔! 自己已经击败过他两次、两次都让他在受到足以致死的重创之后【复制】了自身,得以【进化】了! 亚特特沉下心来,向长刀之中注入天空之眼的能量。 他的思绪飘回了几天以前。 自极渊之中归来、又有法雷尔失踪的事件发生——按萨尔拉斯的话来说,法雷尔是心里太过憋闷出去散心了,姑且暂时不要去打扰他,亚特特却也总觉得心里不自在,因此在修整一段时间后,伤势很轻、神器也并未遭到凯夫拉的攻击而损毁的亚特特决定去维克密林转转。 其实所有人都清楚,亚特特是去干什么的。 尽管相处时间不长,但法雷尔是个和亚特特相当对得上电波的人,白烂话吐槽功力相差不远的二人关系还算不错,亚特特还是放心不下法雷尔,思来想去,法雷尔最有可能去的地方还是维克密林周遭。 毕竟,那个让法雷尔痛失挚爱的极渊,其位置恐怕就是在维克密林周遭的地下。 他也许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亚特特这么想着。 于是,在顺手干掉了几个比较危险的野兽、救了两个冒险家之后,亚特特在冒险者公会得到了补给和消息——由于这段时间维克密林之中的猛兽数量忽然激增,那些本来较为温和的野兽居然有魔化为魔兽的例子出现,冒险者公会的人手有些不足,有大量的清除危险野兽的任务单堆积,本来心地善良的亚特特顺手接了几个任务,前往维克密林周遭地区去完成了。 他能接受这些任务,还是因为某个任务委托人说,曾经在一片“仿佛被巨人用门板一样巨大的武器胡乱劈砍摧残过的战斗痕迹”的周围,见到过一个身穿黑色铠甲的男人,用一柄长刀一刀就斩断了一株五人环抱的大树,连带着树后面的一头食人猛虎也被一刀两断。 这描述听起来就像是法雷尔的风格,为此亚特特才仓促接了那个任务赶来。 不过,任务之中提到的受野兽袭击骚扰的村落,已经只剩下残垣断壁了,一些被野兽啃食殆尽的人骨散落其中,亚特特还捡到了【灰铜】【青锡】等级的冒险者们的徽章。 不仅村落已经被毁灭,连路过的冒险家都有死在这里的? 亚特特心生疑惑,拿出他那在冰天雪地之中寻找松子和野兽足迹的本领来,很是花了些功夫以后,顺着那股硫磺的臭味找到了眼前这正与自己对战的魔物的踪迹。 谁承想,眼前这魔物如此棘手? 难怪那些低等级的冒险家们惨死于此,这东西战斗能力就不会逊色于二次突破的勇者,只是智力稍逊,没有什么技巧可言,因此自己一时之间还能压得住,那些只能应付应付豹子、老虎等普通野兽的冒险家自然应付不来,但随着自己连着杀了它两次,可以预见的是这东西的战斗能力将会越来越匹配它的体能,最终变成连二次突破的勇者都难以抗衡的怪物...... ——恐怕还是缺乏一锤定音的大火力啊。 要是有瞬间焚毁其身体的巨大火力的话,就能赶在它意识到危险之前阻断【进化】,彻底杀死这东西吧? 亚特特有些局促的想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亚特特的战术 长刀被灌注以【天空之眼】的增幅能量,因而发出璀璨的光芒。 那头连续被杀了两次的恶魔种魔物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可见它那并不怎么聪慧的大脑也已经用生命记住了这种光芒代表着什么,自然就会有所防备。 不同于那根坚实的长棍可以多次的、长时间的承载来自于神器之能力的加持,一般的物件只要被灌入能量就会在短时间内爆炸崩坏,哪怕亚特特手里这柄长刀质量还算可以,应该是哪个冒险家的遗物,但也支撑不起长时间的能量灌输,故此光芒一亮,亚特特的身体就随之冲了出去。 矮身、弓步、手臂带着那柄长刀化为一道狭长的圆弧—— 因为刀锋的方向太过端正,那柄刀几乎变成一片被挥洒出来的扇面,而在恶魔种的视野之中,它那浑浊的黄色竖瞳只能看到一条斜斜的延伸而来的细线。 在剑术之中有着称之为【刃筋】的专有名词。这是对于初学者来说,还不了解手中的武器重心、形状和其所能够确切发挥威力的范围,因此刀刃与物体呈现出一个易于刺入、便于切斩的角度,就显得格外重要,熟练掌握了刃筋的剑士能够轻松的斩断人体肢体关节,连木柱也可以一刀斩去多半,但不得其法者,不仅难以砍断脆弱的人体,还会容易损坏刀刃。 因此,三圣制式的长刀多为方柄,这样一来便于士兵们上手就能掌握到刀刃的方向,稍加练习就能适应其重心变化和刀刃的角度,避免刀刃损毁过快、不至于在战场上陷入无刀可用的窘境。 亚特特手里的并非那种方柄的制式长刀,而是有着典型的索菲亚风格的弯刀。 这种流行于岛国海上的弯刀有着反曲的剑身和夸张的护手,明显偏大的刀尖部分是没有什么锋利程度可言的,取而代之的则是类似斧刃的粗开锋——因为这种弯刀有时需要代替叉子、铁锨、斧子甚至是撬棍,因而其反曲部位才是打磨得较为锋利的部分,刀尖需要做粗活反而较为迟钝。 这种主要以拖动切割和戳刺为主的刀自然不需要重视其刀刃的正确角度,毕竟只要刺进去或者按在对手的皮肤上拖动,刀刃自然就会发挥出其威力,所以它的刀柄较短、而且呈圆形,还有一个半球形的握把末端。 但在亚特特手中,这把长刀却被挥出了一个完美的角度——太过完美、太过端正,以至于在对手眼中,刀刃的两侧都不会出现,只有那被凝聚成一条直线的刀刃,化为夺走生命的危险弯弧! 太快太快太快! 还没等这头恶魔种反应过来,用什么东西去挡那道刀光,这条线就已经漂漂亮亮的完成了它的工作,画出了一个圆弧,并在圆弧的末端,向着斜上方再度飞跃。 在这圆弧成型的结束阶段,恶魔种身上的粗粝铠甲“喀嚓喀嚓”的发出了破碎的声音,不知道是用具体什么材质打造成的铠甲显然不能抵挡住灌注了神器之能量的刀刃的斩击,表面有如被犁所开掘的干枯农田一般,伴随着碎裂声大块大块的裂开,露出一道深深嵌入铠甲之中的沟渠...... 要不是这具铠甲又厚又重全凭厚度挡住了刀刃,恐怕现在开裂的就是恶魔种魔物的胸骨了! 亚特特并未去等这先前的一刀的成果显现出来,他只是自顾自的顺着刀刃挥舞的方向,脚跟踏入松软的泥土之中,身体随着挥舞的重心变化态势旋转—— 就像是在那昏暗无光的极渊之中,于黑暗之中踏中岩石然后旋转身体、发出那一记可以把帝王亚种踢到嵌入墙体中的霹雳旋踢一样,亚特特利用脚踝和膝盖调整了自身的旋转角度,手中那把长刀也就非常自然而然的向着斜上方飞去,圆圆的刀柄在其手指之间旋转了一下...... 一记从天而落的斩击已然成型! 米莎·阿斯塔尔的剑术足够惊艳、伊莉雅所开创出的【架势击溃】的剑术独特非常、萨尔拉斯所拥有的【防御架势】更是难得一见的盾卫术,但是唯有亚特特的技术是独特的。 萨尔拉斯的防御架势脱胎自千军万马的寒霜战场、伊莉雅的架势击溃剑术是为了瓦解防御而诞生、米莎的剑术更是从异界而来的契合她的身体素质的专有技术,而亚特特的技术则有着繁多、明显的舞蹈一般的动作,他在战斗之时并不像是一板一眼的使出招式,而是仿佛在舞蹈一般,时而手脚并用、时而头下脚上、时而屈膝旋肘、时而弯腰挺胯...... 将武器与身体当做舞蹈的一部分来表演、就是亚特特的技术的独到之处! 只因为这技术诞生自一个寒冷的世界,在那覆盖着厚重的松软雪层、坚硬光滑的冰层的白色世界之中,唯有如此频繁的调整自己的重心,将肢体变成可以适应周围环境的“滑雪板”“雪橇”和“滑雪杖”“冰镐”,亚特特才能在那白色寒霜地狱般的世界中生存、战斗。 现今于阿卡迪亚世界,这技术依然适用。 因为其体能在神器的加持之下,有着爆发性的增强,一些原本只能借助光滑的冰面才能使出的技巧,依靠强大的腕力、腰力和双腿的力气,在平地上也能运用自如。 就好比他现在所挥舞的连斩。 这柄索菲亚风格的弯刀实在经受不住如此的劈砍已经开始破碎,但亚特特全然不顾,每砍一刀,不论是被那坚硬厚重的铠甲所阻挡、还是被反应过来的恶魔种用勾枪格挡,都不妨碍他借着这个挥砍而带来的重心偏移旋转身体,他就像是一个四肢都能够握刀的怪物一般,舞蹈着、旋转着,一刀一刀的挥斩劈砍! 一时之间、尽管恶魔种的力量在亚特特之上,但为了抵挡这些劈砍挥斩,它竟然也显得左支右绌,被这支刀锋的舞曲给压制住了,仓皇挥舞勾枪、胡乱伸出手臂,除了勾枪被砍得噼啪作响、迸发一堆火星之外,就是一个不注意,连手臂上都挨了几刀,硫磺味的血液喷发出来,令它吃痛不已。 亚特特只是一如既往的带着笑容,不是那种残忍酷烈的狞笑,也不是那种憨傻愚鲁的痴笑,而是自如、随心的微笑,就仿佛不论战局对于他是好是坏,都丝毫不妨碍他笑着战斗一样。 火光飞溅、银光翻腾。 尽管恶魔种从来没去过海边,但它依旧觉得自己正在面对一头迅猛突袭而来的咸水鳄,这头体型巨大的咸水鳄正使出其着名的死亡翻滚,那飞卷而来的刀光就像是鳄鱼挥动的尾巴、那有力的挥斩就像是鳄鱼的利齿,那些刺入身体表面、打中铠甲缝隙的突刺就像是伴随着鳄鱼一同袭来的潮水之中的食人鱼。 何其迅捷、何其凶猛! 数度死于此人之手的过去令这头并不懂得什么叫做蓄势待发的魔物也选择了忍耐,因为尽管亚特特的攻击凶猛得令它感到窒息,但并不能真切的威胁到它的性命,自己身上的这具矿石铠甲足够厚重,还可以承受很多次攻击,就算他再这样打半晌,也很难真的伤到自己! 最重要的是,随着不断的挥斩劈砍和突刺,亚特特手中的长刀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了,这种普通的武器就算质量还不错,也承受不住外部的碰撞和内部的激荡同时发生,原本足有一米以上的刀刃现在已经断到不足一臂长,连带着亚特特的身体也离恶魔种更近、更近,近到双方都能清楚的看到对手面颊上的微表情,看到那被风和火光吹动的头发。 “啪嚓!” 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只是这次的刀刃已经折断到近乎不能再用的地步,仅仅只有手指长短的部分还残留在握柄之上,那用皮革包裹的护手也已经弯曲变形到不能再起到防护作用,恶魔种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的到来—— 亚特特等待的也正是这个时机的到来! “你知道吗?” 亚特特忽的开口了,带着一点俏皮的意味。 他也不管对面的魔物听不听得懂自己的话——勇者们具有某种语言沟通方面的天赋,目前只要是能够理解语言为何物的智慧种群,就都能够与勇者用语言交流沟通,但恶魔种是否有这种程度的智慧,还很难说。 不过,亚特特也并不在乎就是了。 “大姐头说过,只要合理的调配燃料、加上适合的配比,分层隔断的进行设置——” “哪怕是看上去像山一样牢固难以撼动的城堡,也能被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攻击摧毁!” “只要找到物体的【间隙】,再硬的东西也能敲碎!” “哪怕是萨尔拉斯那么无懈可击的家伙,只要让其露出破绽,也可以一脚放倒!” 说话之间,亚特特干脆的松开了自己手上的刀柄,肌肤之下泛起微光——此时此刻,天空之眼的力量正注入勇者的躯壳之中,为其提供着足可以在短时间内一度僵持、甚至是略微压制住这个对手的力量! 他的手就像是五枚铁钩一样,抓住了那粗糙的铠甲的表面裂隙,这正是亚特特利用灌注神器之能量的长刀制造出来的。 他死死的抓紧那个缝隙,面上的笑容变得越发灿烂起来。 “最开始的时候,我削断了你肩膀上的一角,而这个缺口,在你两次都那么诡异的【复活】之后,还是存在于这个铠甲之上!” “再加上你方才那个用尾巴捡起勾枪的动作......” “你虽然可以利用某种天赋能力把身体像是蜕皮一样抛弃来恢复伤势......” “甚至连铠甲都能一并带走......” 他用了一个从法雷尔那里听来的词语,来形容这种诡异的能力。 “但是没法连着离开你的身体的东西一起【刷新】吧?!” “先扒了你这身龟壳!” “给我炸!” 手指之间,蓬勃能量被运用起来—— 那些裂隙当中,破碎的刀刃部分的碎屑,被深深的嵌在其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是的,亚特特还做不到在战斗当中瞬间就同化、侵蚀对手的护具,那璀璨的光芒和碎裂的灼热感是无法掩盖的—— 但是,如果只将已经被增幅的部分嵌在对手的护具上,要炸碎护具就并不棘手了! 【天空之眼】,二次突破能力发动! 【炉心熔毁】! “噼啪噼啪”的连续爆碎声当中、那些碎屑先是爆碎开来,激发的小小的冲击波从内部瓦解了矿石铠甲的晶体结构、使得其厚重的质地没有了任何意义...... 这具铠甲,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遇到情场老手时的内衣一样,在手指拂过之处,那些扣子和束带就纷纷迎刃而开,迫不及待的脱离了主人的身躯—— 但恶魔种的身体并非娇嫩柔滑的少女肌肤,就算失去铠甲,他的身躯依旧是超越人类的魔物之身,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恶魔种心知铠甲的破坏已经不可挽回成了定局,干脆把心一横,狂嚎一声,带着腐臭的硫磺味,就要一爪刺入亚特特的眼眶之中! 这么近的距离下,亚特特抓住了恶魔的铠甲,恶魔更长更强力的手臂也可以抓住他的头颅,把那锋利的爪子插入他的眼眶之中,刺进大脑之内! 亚特特并未慌张。 这就是他等待的时刻、这就是他意料之中的反击。 能量流动。 那些被炸碎、瓦解出来的碎片,被天空之眼的能量所浸润了。 他用嘴比划了一个口型。 “砰。” “砰砰砰砰砰砰——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璀璨光芒绽放,被灌注以能量、又主动引爆的这些甲片,顺理成章的化为了十数颗手雷一般的爆炸物,绽放而出的火光吞没了近在咫尺的亚特特,也把距离铠甲最近的恶魔种的身体完全吞噬了进去! 就算是只是仓促而为,其威力也绝不亚于一包黑火药在怀中爆炸,吃下这招,就算恶魔种的强韧身躯也要受到重创! ......但是,没用的。 因为这头恶魔种能够通过近似于【蜕皮】的方式,将自己的身躯重新诞生出来! 只要向后一跃,恶魔种的全新身躯就能以老旧身躯当做护盾,脱离这持续短暂、范围狭小的爆炸区域! 它也的确是这么做的,那受到爆炸伤害的躯体化为一阵臭硫磺味道的黑烟消散,而残影一般从其背后跃出的恶魔种魔物的身躯,凝聚为真实不虚的血肉之身。 就算它失去了自己的铠甲,但亚特特在这种贴近距离的爆炸下绝对受伤不轻! 恶魔种魔物狞笑着,模仿着维克口音的阿卡迪亚通用语,吐出了一句干涩的话。 “再......来!” “嘛。” “抱歉啊......” 被爆炸的力量弄得满身是伤,连脸上都有火焰灼伤的痕迹的亚特特也跟着笑了,不过是含着歉意的奇怪笑容。 “没有再来了。” “砰。” 在爆炸几乎完全消失的瞬间,另一声爆炸响起了。 伴随着爆炸的声音,在短短瞬间之后,就是撕裂皮肉,割开空气的锐响,以及一股突然夺走了恶魔种魔物全身上下所有力量的奇怪虚弱感...... ......发生了......什么? 它完全不能理解这个虚弱感的来源,直到从眼睛视野的下方,黑色的、伴随着臭硫磺味的血浆和破碎的鳞片的长棍飞了出来,被对面的亚特特稳稳的接在手中。 ......什么...... ......怎么...... “大姐头还说过,合理的调配燃料、加上适合的配比,分层隔断的进行设置......” “这么做的话,通过这种叫做【火炮】的东西......” “就算是没有任何超凡力量的普通人,也可以把牛那么重、甚至几十头牛那么重的钢铁推到云层上面去哦——。” 恶魔种魔物听不懂这些东西...... 方才蜕皮完成,还没来得及准备好使出它本能的力量准备下一次的蜕皮,这具身体就已然死亡了。 它只能喷出几口硫磺味的血浆,瞪着那双黄色山羊眼,僵硬的死于此地了。 亚特特手指微微颤抖着,用棍子撑住自己的身体,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吐出一些血来,才用干净的绷带开始给自己包扎伤口。 在魔物的背后,那个在最开始黑色长棍被飞掷出去后深深插在其上的山壁上,一个爆碎留下的深坑正缓缓的落下碎石和沙尘灰土。 在恶魔种魔物跃出旧有身躯的那个瞬间,亚特特激发的除了那些铠甲的碎片,还有在飞掷出去时便已然留下的,位于其长棍顶部、现在正刺入山壁之间的那团能量。 【天空之眼】的【炉心熔毁】能力。 不同于只能承受一次灌注就会损毁的普通刀剑,这柄仿造神器打造而成的废料...... “是能多次的不连续引爆的哦。” 第一百五十三章 kernphysik 三圣联盟,王都惠普,某间图书馆内。 一本表面呈现被烧焦的皮革独有的黑黄色,甚至伴随着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焦臭味的大部头书正摆放在书案之上,周遭则是尚未完全干燥的浸润了药水的棉花团、银质的镊子和钳子,薄木片打磨成的小刀和某种银质的滚筒,这些东西显然经常被使用,把手处都摩挲得闪闪发亮。 运用着这些工具,在药水的辅助之下,此地的主人——克罗地亚·劳班九世正一点点剥离那些附着于烧焦的书皮上的残渣,金属被烧融之后重新冷凝留下的“壳”异常坚固,但克罗地亚·劳班九世所使用的药水能够软化作为皮革的书皮本身,因而能够直接整块的将这些金属剥离下来。 起先,他还小心翼翼,因为这书皮虽然厚重,但看上去却只是用皮革包裹的某种木屑压制成的板材,如果是来自于现代社会的法雷尔在此处,他就可以认出这种类似三合板、再生软木的材料,但这位图书管理员是彻头彻尾的本地人,自然不明就里,生怕弄坏了这得来不易的书籍。 ——这是勇者们从那个已经坍塌、化为废墟的光月城之中,唯一带出来的东西了。 其上面依稀可见的文字并非阿卡迪亚所诞生的文字,甚至不是在久远的古代那些魔法师所使用的咒文,而是某种高度抽象化过的成熟文字,带着花体的感觉,显然是手写之后雕刻出来的。 这是凯夫拉所留下的唯一的遗物了......对于图书管理员来说。 勇者们将之交还给管理员,也是出于完成任务的意图——几乎全是因为克罗地亚·劳班九世所给出的情报有着翻天覆地的巨大漏洞,勇者们完全没有意识到会遭遇到这种程度的强敌,损失物资和受伤甚至致残都姑且不论,队伍之中的成员因此丧命在后续一连串的险境之中,实在是他逃不开的巨大责任。 管理员本来都做好了会被刀剑相向、索求天价的赔偿金的准备。 但最终,贝洛狄特,这个有些狼狈的勇者的“队长”,站了出来,阻止了那个眼珠都已经发红,看上去打算扑上来活活掐死自己的北方巨人的动作。 “毫无疑问,任务的发起者在情报上有无比巨大的漏洞......” 他是如此说着的,他的那只手臂当然拦不住真正暴怒的巨人勇者,但后者仍旧给了他足够的尊重,真就停住了脚步。 “假如,我们并非全员出动而来......大概,会在碰上第一头僵尸之后,果断的后撤,也许根本不会有后来这些惊心动魄的遭遇......” “假如,雇主能够提前获知我们的任务目标那强到超级别的战斗力,我们根本就不会接下这个任务......” “假如,我们的马车能够更快些离开、能够躲开那道撕开地面的攻击.......” “很多、很多、很多的假如。” “这些假如之中,只要有一个假如实现、只要有一个偶然没有发生,我们也许不会失去米莎......” “——但是,这就是现实。” “没有假如、没有如果、只有一环扣着一环的命运连环。” “那是【历史】,是不能被改变的【过去】。” 贝洛狄特疲倦的放下了手臂——在极渊之中,孤身一人的他虽然仍有战斗力,但却面临着极大的精神压力,而今也不过是强打精神,让自己显得较为镇定罢了。 “抱歉,萨尔桑。” “唯独是现在,我们需要的不是冲突和战斗......” “这件事情绝不会就到这里结束,这是我用我的灵魂发出的誓言!” “米莎的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追到命运的尽头、追到未来的未来,我们也要拿回一个结果、拿回一个答复,这是绝不会更改的决意——但是萨尔桑!现在并非战斗的时刻......” 他环顾着身上都带着或重或轻的伤势的队员们,疲惫、虚弱的摆了摆手。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 “一个......休息的时间。” “哪怕......” “就一小会儿也好......” 当时间来到几周之后的当下,克罗地亚·劳班九世的手指操控着一柄银质的钳子取下最后的一片金属碎屑,用棉球擦去那片封皮上遮挡字迹的污渍之后,坐在他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贝洛狄特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吸气声。 这个素来镇定自若到让人觉得枯燥无味的男人,沉默到让人觉得他无情无欲的男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怦怦跳动的心脏发出响亮的声音,回荡在他自己的大脑里。 因为他终于认出了那封面上的字迹。 《kernphysik》。 普鲁士王国——对于另一个来自于似是而非的世界的法雷尔来说则是德意志国的文字。 那污渍被擦拭去之后,花体的文字就清晰的显露了出来,哪怕是对于普鲁士文字并不如何非常精通的贝洛狄特也知晓这个单词的意义、因为他曾学过这个单词在英吉利文字中的排列,这是一个恐怖的名字...... 【nuclear physics】...... “热核......物理............” 他不由得在心底念出了这个单词的普鲁士读音—— ——【热核物理学】。 贝洛狄特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个发音,尽管勇者们拥有语言的天赋,说出的话是阿卡迪亚的通用语,但这并不说出口的、只在自己模糊的记忆当中出现过那么一次两次的单词,他还是不敢确保这个单词一定拼写正确。 他再次的在心底拼写了一遍这个单词。 如果拼写不出问题、自己的记忆也没有出现混乱的话——这是一种学科。 类似于学习数字变化组合计算的【数学】、或者研究文字、语言排列组合及其释义的【语文】的科目。 只不过,如果这本书是真货的话,里面研究的就并非一个笼子里有多少只兔子、或者如何为活动撰写标语这种程度东西了...... “主上,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从内心深处的某个方向,贝洛狄特的灵魂的另一半——【樱】传来了疑惑的情绪。勇者们确实可以随时透过这份联系而沟通,但涉及到真正复杂的专有名词的方面,尤其是那些来自于异世界的词语的方面,难免会出现词不达意的情况。 ——这实在是不可能...... ——简单的来说...... 贝洛狄特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然后斟酌着开了口。 ——这是一门研究......如何创造出一个太阳的学科。 ——透过其很粗浅的一部分研究,我家乡的人们制造出了一种超级武器——只要拳头大小的一颗矿石作为驱动材料,装载到机械之上后,激发出的光和热以及风暴、电磁波能够轻易的覆盖比整个三圣王都还要巨大的城市的区域,它放出的一种无形的【毒】可以瞬间杀死这个城市之中的所有暴露在露天环境下的活物,处于其真正核心部分的一切已知物质都会瞬间灰飞烟灭...... ——那是真真正正的超级武器,是一旦失控大量的释放出来,可以令一个文明都彻底灭绝的恶魔。 ——不,问题并不在于它的成果有多恐怖,问题在于...... 贝洛狄特向着对面的图书管理员发问了——后者已经意识到贝洛狄特解读出了一些东西,一些肯定并不属于阿卡迪亚世界的东西。 “这东西应该是彻底的异界造物吧?” “凯夫拉——那个拳脚的威力比大炮还要恐怖的老爷子......” “他是异界人?” “......据我所知,尽管凯夫拉的实际破坏能力远远超出我所知的范围,但他是个出生于阿卡迪亚、现在也已经死于阿卡迪亚的大地之上的,彻头彻尾的阿卡迪亚人。” “你对于这个文字有什么见解吗?——不,我无意逼问,只是好奇罢了。” “那么,按照书籍的格式,我姑且按照书籍的格式去看的话,这排字是否就是作者的名字?” 克罗地亚·劳班九世拨动了棉球,下方的一排小字也被慢慢的清理出来。 贝洛狄特则站起身来,一点一点的念出了那排英吉利文字。 “......a...ambrose......dex......ter。” “ambrose·dexter。安布罗斯·德克斯特,这应该就是这本书的作者的名字。” ——奇怪。 ——如果是普鲁士文字,那么作者应当是那位传奇科学家,普鲁士第三帝国的王牌,【沃纳·海森堡】爵士才对。这个安布罗斯·德克斯特的名字听上去毫无普鲁士文化的感觉,反而像是英吉利甚至美利坚王国的风格...... ——从初代美利坚国王,人称【暴君华盛顿王】过后,美利坚王国的人名就是这个风格的...... 贝洛狄特沉默着,心中万千思绪涌动。 维克密林边缘地带,塔巴德尔村郊外。 约拿·法雷尔,慢慢的松开了自己的五指。 在其掌中的,正是一只即便已经只留下层轮廓,却依然比寻常人体要来得巨大许多的野兽的尸骸。 看其大半都露出新鲜的折断痕迹的爪子、那崩断的牙齿,大抵是类似于剑齿虎一类的大型猫科动物,但是其黯淡无光的皮毛上遍布着诡异扭曲的斑纹,又显得格外魔性,应当是已经拥有了近乎于魔物之特性的魔化猛兽——许多魔物就是如此变化而来的,其祖先原本就是魔兽所留下的一支后裔,经过特殊的经历或环境催化之后,就极易发生返祖现象,变化为魔物。 但怎么说也好,现在的这团仅有干瘪的皮囊包裹着枯骨的东西,也跟魔物扯不上关系了。 从那黑色铠甲的掌心之中,无数细小的藤蔓般的物质被收回铠甲之中。 那是【龙之血管】。 这正是【虚龙·氷面镜】的二次神器觉醒能力,【命结】在法雷尔手中的变化,于极渊地下与【帝王亚种】缠斗过后,法雷尔就将这项能力推进至了原主也未曾推动的进度,不再追求瓦解对手的防御、汲取那躯壳之中的纯粹生命能量,而是直接将血管的体积变得更小、血管的长度变得更长、发动之时更为隐蔽和迅速,如同树根又像是无数的吸管般,直接从对手的毛孔之中生钻进去、扎根于血肉之中、连血液带生命一起夺走! 原本能够在斩击之时隔空汲取生命的能力失去了、但现在他却可以在体表直接制造大量的龙之血管,不管是攻击或者防御、只要触碰到他的铠甲,就能长出大蓬大蓬的荆棘血管,直接整片整片的刮走皮肤血肉! 他丢下这头在自己的铠甲表面折断了爪子、碰断了牙齿也无法伤害到自己的魔物的尸体,刚想说些什么,从心脏处涌来的一股怪异的感觉、就令得他把话语憋在了嗓子里。 ......一股一股、一涌一涌...... 不是痛苦——约拿·法雷尔本人也感觉不到痛苦...... 那是一种...... 舒爽、畅快——好似什么东西得到了满足、正在伸展自己的肢体兴奋的舞动一般的愉悦。 ——不像是人类的心脏所应当拥有的感觉。 第一百五十四章 赘生物 维克密林周遭地区。 一辆吱吱呀呀作响的老旧马车行进在道路之上。 这架马车不同于专用来载人的那种四轮箱式马车,而只是用来运输货物的平板马车,虽然有半米左右的边缘栏杆用来防止货物滚落,但年数太长,那些磨得光滑的栏杆也断了不少,不过驾车之人也是个老车夫,因此虽然只是载着些松软发黄的稻草,却能做到又稳又快,让躺在稻草上闭目养神、靠着一个小草垛休息的黑甲勇者感觉不到什么剧烈的颠簸。 约拿·法雷尔躺在一堆枯黄柔软的稻草之中,植物成熟过头散发出的微妙香气笼罩着他的身体,洗去那微腥的血气——决定成为“完美勇者”之后,那布满恶意怨念的黑色雾气得以缩回到其身躯之中,蜷缩在空心的孔洞之中,不再具有那无时无刻笼罩全身的特质,但只要法雷尔心中有些微的动摇、半点的迟疑,亦或者是有意放松对于那雾气的压制,雾气就会重新笼罩住他的铠甲表面,利用高速旋转磨削的以太粒子尘雾磨去粘附在铠甲表面的血肉残渣、血渍碎屑等等杂物,使其变得幽邃光滑如新造。 如果忽略掉那浓重的恶意,甚至可以说这些雾气是一种异常优秀的自我清洁系统...... 但那仿佛无数细微生物的口器啃噬磨削的触感,却也只能对黑铠甲本身起效果,对于身穿铠甲的法雷尔本人,亦或者是他身体之内的什么东西,是彻底无能为力的。 或许,约拿·法雷尔还不会在乎身体之内的这怪异变化,但这不代表刘建设本人也不在乎。 即便失去了痛觉,但不必将注意力放在如何屠戮、宰杀、战斗上的“刘建设”的这一侧,则更敏锐的意识到目前自己强大的表象下的隐患。 【神器暴走现象】...... ——毫无疑问,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些变化绝对不是什么因为刻骨铭心的战斗记忆激活了神器的本能,然后就像是那些伙伴们那样一步跨入神器能力突破的更深层次领域,取得属于他自己的【神器突破第三阶段】的力量...... 这些话对外说说,哄骗一下那些不明白其中诡异之处的外人也就算了,可作为当事人的刘建设怎么会察觉不到这力量的怪异? 就算是得到了第三阶段的力量也好,且不论并不是什么天才的自己为什么会早于与神器相处时间更长、探索程度更深的贝洛狄特、萨尔拉斯他们突破这个界限,但曾经与同样处于神器暴走状态的【虚龙·氷面镜】的勇者米洛尔战斗过、并最终把他逼到死地,强行篡夺走了其神器能力的当事人刘建设自己,又怎么意识不到自己身上的问题? 这黑色的雾气、汇聚了以太使其发生变化、拥有着类似于【幻想实体化】的能力的雾气,正是自己在某种程度上的【神器暴走现象】的能力体现! 所谓神器暴走,便是作为辅助意志的神器之意志、压倒了作为主导意志的勇者之意志,使得双方都遭受重创的情况下,更多的以本能缝合扭曲这些破碎的意志,这种情况下诞生出来的意志往往会表现出异常的战斗欲望和战斗意志,但失去了作为人类的理智和作为神器的理性,破坏力上往往远超原本甚至可以跨越不同阶段的神器突破能力的量级,但只不过是残次品,根本无法和真正依靠自己意志突破觉醒到当前阶段的勇者相媲美! 【变身超人】、也就是法雷尔的神器黑铠甲所制造的这些力量,正是此前他曾经多次使用过的、制造出那些【拟似神器】的以太能力的进阶版—— 那些承载了只能挥舞一次的神器之力量的黑色流体,扩散到连其本人也不能承受的地步时,自然就会化为这种弥散的雾气了! 改变自己掌握程度最深的、属于【虚龙·氷面镜】的力量制造出来的【拟似薙刀】的形态,甚至是契合自己已经拥有的能力让其也沾染上抑郁、扭曲和痛苦的阴郁力量,也正是这种能力的衍生和变化,不论是从身躯的各个部位都能自如的随时“制造”出这柄异化的长刀的能力,还是改变【命结】的形态,更多的强调其龙之血管的本来面目让其变成无数汲取血液生机的触手的能力,都不过是这种属于【变身超人】的【拟似神器制造】的能力的表现而已...... ——那,现在法雷尔所能够发挥出的那股非人的力量呢? 那股带着悲伤、绝望和同类相食的野兽凶暴秉性的力量,也是同样来自于约拿·法雷尔的肉身之中吗? 那能够轻易扭曲钢铁栏杆、打碎岩石墙壁、堪比重型的液压工具般的指力、折断魔物坚韧骨骼的握力,是区区人类的肉身所能够发挥出来的吗? 即便是作为神器之能力灌注的产物,菲斯特的【狼之血】也不过是令矮小的少女化身为堪比熊罴之力的大力士而已,单单依靠神器暴走对于神器能力的改造,可以把狼之血强化到这种程度吗? 退一万步说,即便约拿·法雷尔真的拥有着才能、可以把狼之血经由神器暴走的衍生能力改造到如今这样的强度...... ......可连作为原主的菲斯特自己也做不到长久的令得狼之血的状态滞留在自己的身体中,不能时时刻刻拥有那份野兽的暴力,法雷尔凭什么可以将这份远在狼之血之上的,被其称之为【温迪戈之血】的外道魔物之力量,长时间的留在自己的血管之内? 要知道,不同于需要燃烧以太从而驱动狼之血的神器能力,法雷尔目前所拥有的这份潜藏在血管深处的暴力是随时随地、随心所欲的,他只要想,握紧双拳就能让那时时刻刻滞留在身躯中的强大力量爆发出来! “咯嘣。” 刘建设咬断了自己口中的一根青草。 ——你其实早就意识到了,不是吗? “法雷尔”不曾觉察的事情,“刘建设”能够轻而易举的洞察,这是因为他在战斗之中,处于【观测者】的角度,因而可以将这份仿佛分裂开来的思想,藉由左右脑的思维分别分析。 这一切的变化,并不是始于自己的神器暴走的那个时刻开始。 肉身的变化、还要更早...... 思绪之中,身后柔软的稻草似乎在飞速的变化。 它一点点的变得冰冷、一点点的变得坚硬,一点点的、化为有棱有角的岩石和钢铁。 那微微带着植物香氛的空气,一点点的变回带着浓腥血味,仿佛身处地狱当中的寒风。 约拿·法雷尔,又一次的堕入了那个地狱当中。 在那幽邃黑暗的极渊之中,在那无数璀璨的水晶折射出的斑驳光芒照射之下、在那身穿红白二色大正式服装的少女露出一个有些无可奈何的微笑,落入无底深渊之中的时刻到来之前—— 还要再往前、还要再往前。 直到那仿佛黑色荆棘水晶一般的扭曲长刺,从领口的铠甲缝隙之中,切断锁骨、深深刺入心脏的那个瞬间。 约拿·法雷尔确实的折断了那根长刺,把那近乎无坚不摧、牢不可破的黑色荆棘一般的物质留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中,依靠钢铁所变化作的丝线的力量,将伤口短暂的闭合上了。 ——就是这个。 法雷尔恍然大悟。 他没有拔出那块深深刺在心脏周围、插入自己胸膛和肺叶的荆棘。 那荆棘并非晶石或者金属,也不同于普通的【帝王亚种】们的虽然坚韧却还可以打破的皮肤结构,而是与帝王亚种祭祀们身上那层黑色的血管类似的材质...... ——不,还要更强些。 【三刀-三剑-三神技·纷纷扰扰断风云】,连同帝王亚种祭祀们身上的血管也硬生生的斩断过些许,粗壮的部分也确实被损伤了,但从始至终,除了借用那名祭祀自己的力量折断过一次之外—— 它手臂上所生长出的那些荆棘,就连【血斩】为本质挥出的斩击也没能损伤到分毫! 那东西本质上还要更强大! 伙伴们根本就不知道法雷尔的胸膛曾被如此凶狠的一击所贯穿,即便是后来带他回来请来医生为其治疗,已经得到了充分缝合的伤口自然是不会再被切开的...... 那块东西就这样留在了自己的心脏周围! 它失去了那种坚不可摧的特性,就像是一个寄生物、一个赘生物一样“融合”到了自己的体内、附着在了自己的肋骨之下,甚至于很有可能与心脏融合为一体,将那种黑色的物质、那种流淌在帝王亚种身躯之中的非人血液泵动到了自己的全身,经由毛细血管供应给了全身的所有细胞...... 那块荆棘不是帝王亚种们自己的肉身中生长出来的...... 那是......它们利用肉块为饵食、从极渊的无底深渊之中,【钓】上来的! 那是它们从极渊中带出来的某种...... ......种子! 难怪这具身躯拥有如此怪力,那恐怕是那颗种子所带来的、属于【帝王亚种】这个种族的独特力量,甚至关乎到它们的种族之源...... ——我、会变成那样的魔物吗......? “......阿斯塔尔大人!” 老车夫的一句话将刘建设的意识唤回了现实之中。 阳光温暖、稻草松软。 老车夫局促的擦了一把自己手上的水,把饱满新鲜、带着水珠显然是刚刚清洗过的两颗红彤彤的果实递了过来。 “阿斯塔尔大人,还要半天时间才能送您到最近的城镇上,您先解解渴。” 递过来的是一种近似于柿子的东西,法雷尔在惠普城的集市上见过,只是这两颗个头要大不少,外皮饱满没有破损,显然是老农精挑细选出来的,法雷尔也没有过多推辞,只是接了过来,顺手折下两根稻草杆,一颗一个插在其中,把那个递给了老车夫。 “您也歇息一下吧,时间还早,也让牲口歇歇脚。” 老车夫自然是千恩万谢—— 法雷尔可以理解。 毕竟,如果不是自己的到来,斩杀了那两头魔物,又在魔化的熊罴“项链”的巢穴里找回了村民们的遗骸,这个老车夫不仅保不住自己的外孙女,连女儿的尸首都不能入土为安,因此听说法雷尔要去最近的城镇搭乘马车回三圣王都惠普城,老车夫自然自告奋勇,亲自赶着自家的老马载着法雷尔出行。 他的技术确实过硬,老马尽管年纪大了,但异常温顺,一路上无需人怎么指挥就会自己行路,法雷尔躺在后座上也舒适了不少。 他尽管没有收下哪怕一枚金币的感谢,但对于村民们的质朴的感激和这样细微的支持、帮助,却并不拒绝——诚然,这样的他,是个扮演出来的伪君子...... ——但是哪怕是扮演出来的,约拿·法雷尔·阿斯塔尔这个名字,刘建设也决意令其流传下去。 当年读书时,他非常讨厌华山掌门岳不群,觉得他毫无侠客快意之气、满腹算计,最终落得个名声全毁、一切成空,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可是当他决定成为一个“被扮演出来的完美勇者”的时候,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五柳长须、凤眼白面的书生意气的“伪君子”,对着自己投来一个讥讽的眼神。 工于心计、专于算计、勾心斗角以至于众叛亲离,最终也不能得偿所愿、没法光大门楣当一个盖世英雄的那个书生意气的人,用那剑一般的目光,对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哪怕是伪君子,只要我演一辈子、装一辈子,装到最后,是真是假,对世人来说,重要吗?】 约拿·法雷尔·阿斯塔尔,叼着根空心稻草,吸吮着那个果子的汁水,目光放空的望着远方。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未名能量 三圣王都惠普,内城地下,【自律魔导神机计划实验场地】。 有着钢灰色眸子、钢灰色短发的男人深深的吸入一口空气。 呼吸力度格外凶猛,以至于给人以一种他似乎可以无限的吸入空气的错觉,那本就宽厚巨大的胸膛都被高高鼓起,空气被急速吸入产生的浑浊响声激荡着尘埃。 “喷!” 从牙关之中,那填充满了肺部的空气被急速的喷射出来,产生的震荡响声不像是一个人类所能够制造出来的,倒更像是牛马一类的大型动物在发怒时的喷气声。 其手指所接触到的灰白色岩石一般的塔盾表面泛起了淡淡的荧光——灰白色的、近乎于某种燃烧殆尽之后留下的残渣的火光一般的荧光,在塔盾的表面缓慢的勾勒出一个首尾相接、咬着自己尾巴末端的有着腐朽双翼的龙型图案。 灰白尘埃从盾面之上剥落,汇聚成小规模沙尘暴一般的旋风龙卷,沿着男人的手指一路攀爬上他的身体、攀爬过他的衣物,攀爬过他的面容,将那强壮高大的肉身完全包裹在那层灰白尘埃之中,不露出哪怕一点点血肉。 沿着那身躯,一领由灰白色尘埃所打造的骨骸铠甲已然成型。 其眼窝处并不是常见的横向裂缝,而是仿佛流下眼泪一般的狭长开口,微微倾斜着汇聚在面部下方,而那些肌肉则被更为宽阔、呈现出岩石质感的棱形铠甲保护着,柔软的腹部也被环形的铠甲一层层叠加包裹住。 苍白灰暗的铠甲,矗立于明亮的晶石灯具之侧。 不知是否使用某种三圣联盟所特产的材料进行修补的缘故,这尊塔盾的一角呈现出略微带着光滑质感的玉石质感,也没有盾面上那些灰白色岩石表面的磨损痕迹,但萨尔拉斯藉由发动能力,已经确定了神器本身所具有的诸多奇异能力并未失去,依然可以顺利的发动名为【披甲】的第一次神器突破能力。 “......堪称完美。” 即便作为北方战线之人,对于三圣的腐朽官僚制度下的机构都感到不满,但在神器的修复这件事情上,三圣的这个秘密机构的成效还是令他满意的,所以即便是萨尔拉斯,也没有吝啬自己的赞美。 “当啷当啷。” 两声脆响从这个试验场地的另一侧传来,那是两片钢铁落地的声音。 直到钢铁坠落到地面,那刺耳的金属摩擦碰撞声,才混在清脆的撞击声中传播出来。 身披灰黄色军官大衣,用头绳扎起了一个高马尾的金棕色长发女子收回自己的右臂。 那条手臂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闪耀得不像是被打磨过的金属器具那样,反而更像是水晶器具或者镀银的武器一样闪闪发光,整条手臂都被一具外形轮廓异常流畅优美的臂铠包裹起来,手指、手肘、手腕全都被隐藏在那些优雅的曲线之下,就像是白银打造的艺术品一般。 就如同其二次突破所领悟的那个能力名一般。 仿佛凯尔特神话当中,神王努阿达那可以斩开万物的【银之腕】。 这具神器是被凯夫拉的拳头损毁得最为严重的,凯夫拉的绝技【蜂刺】把力量完全传递进了这具臂甲的内部,把它从接缝处炸了个粉碎,散成一堆破烂甲片,但所幸神器有着某种程度上的自愈能力,配合上三圣所独有的一种猩红色的液态金属,神器【魔弹射手】得以修复完成。 而方才干脆利落斩断钢铁块的一击,自然就是其第二次突破得到的能力【努阿达之握】了! 索菲娅·采尔布斯特·乌里扬诺夫本人似乎却并不喜欢这样闪闪发光的状态,她穿回了袖子,甚至戴上了皮质的手套,将这具仿佛断臂的延伸般的臂铠藏了起来。 三圣在其内部加装了某种基于魔导器具原理研究制造的传动机构,使得失去了自己右臂的索菲娅可以像是操控自己的手一样操控这具神器的五指,可以说除了没有触感之外,索菲娅的这只手臂与原本的身体并无差别。 工作人员做着记录。 那些阿卡迪亚文字记录着修补这些神器所使用的耗材的名称,其中不乏大量如果翻译成异世界的文字,就会显得格外奇幻的词语...... 譬如说,修补神器【完美骑士】的那种莹白色玉石材料,在记录之中被称作是【铁围山石】,而修补神器【魔弹射手】的那种猩红色液态金属,则是【芭芭雅嘎之血】......、 菲斯特手中的那柄正盘旋着撕碎空气,卷起大范围内的沙土和尘埃的鞭剑,剑身之上则盘旋着绯红色的纹路——其衔接的部分被凯夫拉的力量打碎之后,研究员们使用了名为【轰龙筋膜】的物质对其进行了修复,使得这柄鞭剑不但恢复了原貌,挥舞之间的声音也变得更像是某种巨兽咆哮的余音。 可以说尽管在凯夫拉的手中遭到重创让这些神器看起来脆弱不堪,没比普通的武器强到哪里去,但维修时所使用的仪器也好、魔导技术也好,哪怕是最为基础的耗材,也全都是存在于幻想当中的物质。 即便如此,却也无法将遭到破坏的传说武器修复到完美无瑕的状态,那些被修补过的部分就是显得格格不入、就是与周围的部分不尽相同,恐怕在强度上也自然会有所下降。 对此,即便是这个研究基地的最高领导者——神器魔导研究领域的天才【西西弗斯】也不得不承认,即便她竭尽全力的发挥自己的才能,却也无法追上那个几百年前的神器锻造者·工匠村正的脚步,只能拼尽全力的将自己的脚步更靠近他的足迹一些。 萨尔拉斯身边的除了书记员之外,还有另一个神色和那些研究员不太一样,显得有些抑郁和颓丧的中年研究员,他手上的本子里写的不是什么神器研究以太浓缩之类的东西,而是一幅一幅的人体经络图画,以及一些测试数据。 他并非【自律魔导神机计划】的人员。 在这间研究机构当中,勇者们除了看到对于神器本质的探究之外,还有在另一个方向进发、且研究之时长还要超过对于神器的研究的项目。 也就是对于【生灵肉体能力极限】的探究。 阿卡迪亚世界之上的人类种拥有着成为强者的潜质——这是数百上千年来,经由无数阿卡迪亚世界之人的亲身体会而得到验证的事实。即便完全不依靠神秘莫测、门槛极高的魔法体系为核心的魔法、魔导技术和魔导机械等,也不依靠已经停滞多年、得不到进展的机械构造学说,人类只是单纯的锻炼、战斗,就能够取得压倒魔物的强韧肉体,能够取得破坏魔法威能的拳头的力量。 这种力量甚至并未得到专属的命名,只是将这种力量推进到最终层次、达到已知的极限领域的阿卡迪亚之人,被称之为【剑圣】。 刀剑固然是最容易推进至此领域的技术,但仅仅依靠赤手空拳便将这一潜力完全释放出来,进而解开肉体束缚成为强者的例子也是大量存在着的,不过通常都将其称之为剑圣。 剑圣们拥有着可以与抵达第四次神器能力突破之领域,已经可以被称作是人间行走的半神的勇者们战斗的力量,他们那被推动到玄妙领域的肉体可以对抗威能排山倒海、动辄开山劈石的神器的威能,因此尽管勇者们在数量上压倒性的胜于剑圣,但不依靠神器就成为强者的这条道路也是一直存在着的。 又或者说,在目前大陆最强的两大国家——三圣联盟和北方战线当中,为国家所知悉、并登记在册的剑圣数量是超过目前现存的第四次突破层次的勇者数量的。 勇者们并非永远都拥有着数量如此庞大的强者队伍,他们的力量往往会随着浪潮的到来而高涨,突破的速度明显加快、在大量的勇者战斗的筛选之中淘汰出最强的天才们来,进而掌握神器力量,迅速的超越剑圣的领域...... 但剑圣们却胜在稳定。 不论何时,在三圣联盟被创立之后过去的数百年间,属于三圣联盟的、可以指挥调动的剑圣数量便从未少于二十人,巅峰时期这个数字会翻上一番不止—— 别的暂且不论,在三圣联盟那冗杂臃肿的官僚体系当中,就存在着一条足可以一步登天的路。 只要成为剑圣一级的强者,就可以获取【将官】的军衔和俸禄! 在这研究机构当中,正存在着一个相当庞大的研究团队,正是以阿卡迪亚之人的这种【潜能】作为研究对象,通过轮换实验对象的方式,他们已经研究了十余名三圣联盟登记在册的剑圣,而即便因为经费和人手都迁就于【自律魔导神机计划】被削减不少,他们也还是拿出来了不少的成果。 对于剑圣们所使用的那种能量的研究。 那并非像是勇者一样,经由传说武器这个“外置器官”转化大气之中广泛存在着的【魔素】,将其转化为供神器驱使的以太。 那是人类自身的力量,是其自身内在所蕴含的力量,仅仅从自我存在的意志当中、仅仅从自身的肉体和生命当中奔涌而出的力量。 骨骼、结缔组织和肌肉束的强度是不可能与钢铁相媲美的。 但阿卡迪亚之人只要经由恰当的、足够的锻炼,是能够做到空手弯曲坚固的钢铁长杆的。 为何? 因为在其身躯之中,存在着一种能够对抗物质基础之法则、否定现实世界真实的强大能量。 运用这股能量,在对敌人的身躯施加物理破坏时,就能够反过来保护脆弱的人体,并将更多的能量用以扭曲现实世界的法则,进而发挥出对敌人的身体进行直接破坏——又或者是像空手弹开刀剑这样弹开敌人的物理攻击的方式,拒绝自己的肉身被伤害。 那是一种代表着拒绝、破坏和抵抗的力量,那是一种能够将自我和他我分离开的力量。 所谓的剑圣的能量,正是一种如同【愤怒】、【忧伤】、【绝望】这样的情感一般的,是作为肉体凡胎的阿卡迪亚世界之人类用以保护自己的精神稳定、维持自己的肉身存在的力量。 其来源未知,但就目前而言...... 作为异界来客的异界勇者们暂且不论。 作为阿卡迪亚世界之人的萨尔拉斯,体内确实的被观测到了拥有这种能量的迹象。 “......按照你的说法,在幼年时你是个健康状态显着弱于常人的个体......” “......那么,我们确实观测到了【未名能量】的波动......” 这位有些颓丧的研究员挠了挠头。 “......我想,你出现这种肉体的异常发育和超常规的强韧生命力,恐怕就是因为【未名能量】被激活了。你的肉体之下填充的并不是单纯的细胞,而是怀着愤怒、悲伤和倔强的情感,被完全调动起来的阿卡迪亚世界所独有的力量......” “这或许代表着,神器所制造的拟似以太力量、并不是来自于阿卡迪亚世界的力量,因而才能共存......” 第一百五十六章 挽马 维克城。 这里应当是整个三圣联盟当中,同时存在着最多冒险家的城市——这些形形色色的冒险家们怀揣着发财的梦想或者别的什么刻骨铭心的仇恨一类的东西,带着刀剑和弓枪行走在大陆各处,本来宽敞无比、简直如同一座大型运动会场的广场也被人群塞得满满当当,冒险家们的武器碰撞叮当作响。 不过,就算是冒险家们的打扮大多稀奇古怪,但随着较为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熙熙攘攘的人群也自然分开一条缝隙。 冒险家们自然也是有穿着铠甲的,只不过大多以轻便便宜的皮甲为主,少有的一些强大战士们则是会穿着胸甲、胫甲和头盔一类的防具,但只是遮掩住要害即可,仍是以方便活动和轻快为首要。 因此,当这个穿着罕见的全身铠甲的人走入维克城之中后,自然就会引得许多人的注目。 本来,若是三圣精锐骑卫队的重装步兵那般的全身板甲,虽然罕见但冒险家们偶尔也有见过,还不算格外稀奇,但此人身上的铠甲呈现出深沉如黑雾般的纯黑,厚重高耸的肩甲和领口、镶嵌在肢体躯干上的弧形装甲,以及完全包裹住身体的黑色软质甲衣,衬托得来人就像是一座铁塔一般,偏生其胸口正中央又有着一个仿佛熔金般的黑红色发亮的孔洞,只要把目光投上去就像是被吸住一般挪不开眼睛,恍惚许久,只感到一股强烈的吸引力。 此人面容倒是看不出什么格外特异之处,普普通通的黑发黑眼,挂着一个叫人一时难以察觉的微笑,关于人的印象完全被铠甲强烈的存在感所遮盖了下去。 不过,维克城的冒险家们不仅数量巨大,资深冒险家们的占比也足够高,这些或许战斗能力还不如一名骑卫队士兵的家伙在种种凶恶境地摸爬滚打了多年,可以说连眼睫毛都是空的,只看了几眼就意识到这异乎寻常的吸引力并非正常状态,继而马上明了。 ——这人身上的铠甲绝对不是凡品,毋庸置疑是某种魔导武装...... 只要是跟魔法沾上边,在阿卡迪亚大陆上就绝对便宜不起来,哪怕只是非常粗浅的利用魔导晶石发光的灯具,其价格也百倍于使用鲸油的火灯,更何况是那种附着了某些魔法效果的武器,一般都是黄金级的冒险家才会拥有的主力武装。 黄金级冒险者已经是通常状态下冒险家们穷其一生所能取得的最高等级了! 而他们的武装往往也不过是什么“附着了不会生锈的魔法的弯刀”“能够在斩出一刀之后追加风刃的长剑”“可以吸收金属自我增强的长枪”一类的魔导武装,像是此人身上穿着的体积如此巨大的铠甲类武装根本就是闻所未闻...... 冒险家们还不敢往更高的地方去想。 因为在这片大陆之上,最高位的魔导武装——也就是那些只存在于传说当中的武装...... 他们甚至不敢猜测此人身上穿着的有无可能是【传说武器】,会不会是使用【神器】的【勇者】! 约拿·法雷尔·阿斯塔尔的脚步忽的停顿了。 这倒不是因为近乡情怯之类的情绪左右,单纯只是因为前方的人群陡然暴动了起来而已—— 一头健壮的驮马正在街道之上横冲直撞。 这头驮马身量极高,单单是肩膀就有将近一米六的程度,加上头部绝对超过了两米,如此庞然大物体重就有半吨以上,再加上其身后被拖拽着的一大堆木料铁框混合起来看不出来是什么的机械碎片,声势格外骇人,在这拥堵的街道上横冲直撞,打坏了不知多少物什,被其撞伤、撞倒的人也为数甚众,只因为这头驮马双目赤红、口齿喷沫,显然乃是受惊之下丧失了心智,宛如疯癫一般胡冲乱撞,搅闹得这条街道混乱不堪。 按说只是惊马而已,即便对于普通人来说几乎无法处理,只能等它自行撞上什么巨物房舍之后停下再行制止,但对于满城几乎大半都是冒险者的维克城领民来说制服这种大兽并不困难,只是街道闲人太多、杂物太众,即便冒险家们有心前去制止,一时之间居然也寻不到什么好的法子,身手再好也只是能将将躲开,保证自己不受伤罢了。 一名躲闪不及、仓促之下撞倒了个身材瘦小的老人的冒险家眼见那匹惊马正在朝自己狂奔而来,抱着保全己身的想法把心一横,就要踏着倒在地上的老人的胸膛向旁边躲过去,全然不顾那老人要是吃了自己这膀大腰圆、身高体胖的家伙一脚,还有没有命再站起来—— 他的身体忽的失重了。 以他的神经反应速度,也只能感觉到一股完全无从抵抗的强大力量从自己的脚腕处传来,紧接着是全身的重心被迅速的扭曲、歪斜,继而是天地都在他的视野当中颠倒旋转起来...... 而在旁人看来,那则是身穿黑色铠甲、黑发黑眼的男子收起了自己的微笑,只用了一次踏地就踩碎了自己脚下的坚实青石打磨成的地面,在爆裂开的烟尘碎石当中身形疾驰而出,化为了一道残影般的黑色人形烟雾,从下而上的“捞”起了那个胖大男人的脚踝,一把就把那个男人丢了出去,像是丢出一块抹布那般轻松! 他并未停留在原地,而是在丢出男人的同时,几乎只差了两个瞬间,另一只手拉起地上老人的衣角,继而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只一下就把老人掷向了胖大男人落地的方向,那胖大男人才刚刚落到地上砸烂了一个水果摊位,老人紧跟着就落到他的肚皮上,晕晕乎乎不明就里的坐着。 这一切不过是在瞬息之间完成。 而做完这件事情之后,黑发男人还回头确认了一下被丢出去的两人是否落在安全的地方,跟着借着这个前冲的势头用力再度一踏地面,收住自己前冲的身体,顺手把另外两个没来得及躲开的路人推飞出去,撞在路边的小摊位上,尽管免不了跌一个鼻青脸肿,但至少免于被这头惊马踏中撞伤,落一个非死即残的下场。 但是这样一来,面对这头惊马的就只有他了。 法雷尔只是深吸了一口气。 刘建设如此想着。 听说在过去的迦毗罗卫国中,曾经有一头六牙白象发起狂来,在街道之上横冲直撞,撞伤无辜无数,捣毁街道数条,只是因为其处于发情期当中,因而格外暴躁易怒,虽然本性温和,却因着自己身形庞大、体重惊人,哪怕只是胡乱撞击也会伤人甚重,故而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可以阻止这头六牙白象。 ——我是确实不管怎么说、都比不上悉达多王子啦...... ——做不到把六牙白象平平安安的丢上天空足足十天十夜,让它完全冷静之后再落在地上...... ——但只是阻止这头牲畜的话,是可以的。 黑色铠甲之下、勇者身躯之中,属于同类相食者的悲哀残忍者的外道之血涌动。 那超越人类之境地的非凡力量,从血管之中喷涌而出。 【温迪戈之血】...... 正活跃于勇者法雷尔的肉身之内。 逼近了。 跑来了。 那呼啸的风、咆哮的撞击声,的的确确的传来了。 撞击发生了。 那头远比法雷尔高大强壮,声势更是惊人之至的受惊驮马的前冲之势,忽的停滞了。 这当然不是因为它撞上了不可撼动的东西——便是如何力气惊人,最为基本的物理法则就摆在这里,法雷尔的重量不过只有这么点罢了,换做是那位身量堪比巨人的勇者萨尔拉斯来或许还能做到让这头惊马无功而返,但法雷尔是决计不应该做到的。 不过,事实就在这里。 那头惊马的冲撞之势,戛然而止了。 只是撞击的瞬间,在两者之间爆发而出的大量尘埃烟雾和碎石瓦砾碎屑,激得周遭之人都不敢细看,还没等到那烟尘散去,黑甲勇者就做出了下一个动作。 他的手掌有如渔夫捕鱼所用的大网、又像是樵夫伐木所用的铁爪钩,牢牢的按住了驮马的健壮脊背两侧肌肉,二者像是热恋情侣相拥一般,但只看那惊马身上隆起的肌肉,就知道这二者是在角力,依靠纯粹的肉身力量相拼! 法雷尔的脑中闪烁过一个画面。 “刘建设”的战斗意志确实不够强烈,更不够擅长拼杀,在临场应变、拼的是纯粹的反应速度和应变能力的刀剑来往的时刻显得如此“不适合战斗”...... 但勇者约拿·法雷尔·阿斯塔尔则拥有着数度在生死之间甚至超越更富经验、更有战斗机智的对手的战绩。 因为负责这种场合的,是绝无迟疑、绝无犹豫、有着冰冷理性思考的纯粹战斗意志的“法雷尔”,而“刘建设”则只需要利用自己超越常人的快速思维能力,在宛如停顿一般的思考领域之中,在那数个血色晶体的簇拥之下,在那黑色拥有金红边缘的旋涡之下,一点点的回忆起过去曾经以肉眼捕捉到的东西。 他的脑中,有如逐帧分析的高速摄影机一般,一幕幕、一个瞬间一个瞬间的回放着过去的某个时刻,藉由刘建设的双眼所看到的【历史】。 米莎·阿斯塔尔以单薄脆弱的少女之身,将那名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的魔物【帝王亚种祭祀】抛入深不见底的极渊当中的那个过去。 脚步、气息、动作、肌肉发力、神经协调...... 一遍一遍、一遍一遍、一遍一遍! 那五根手指,牢牢的嵌在驮马的肌肉之上! ——首先,向下压。 “刘建设”如此说着。 于是“法雷尔”也就如此做了。 ——不论向左还是向右、哪怕是向着后方所施加的外来的干涉,只要发生了这样的“力”的变化,就自然会被生物的本能反应所阻挡。 生物自然就会向着被施加了干涉力量的方向予以回应! 【温迪戈之血】所提供的强大力量,正可以令其完整的抓住对手身体。 ——向下压、然后借着这股向上反馈回来的力量,把它向着侧面扳倒! ——野兽不会懂得战斗技巧、马匹怎么可能能够抗衡人类的技术?这就是跳过了“抓取”和“扭曲”的瞬间,从“接触”直接进入到“投掷”的步骤! 现在,黑甲勇者所使用的毋庸置疑是某种投摔技巧。 要放倒如此庞大、如此强壮的大兽,也自然要选用这种能够更简单起效的方法。 任何的投摔技术,只要是由人类使出的,自然就要必须满足“接触”-“抓取”-“扭曲重心”-“投掷”的这一过程。 但米莎·阿斯塔尔所曾使用过的、在法雷尔眼前所使用过的这个技术,是可以跨越中间的诸多步骤,直接从“接触”进展到“投掷”这一环节的绝技! ——成型了。 ——是的,已到了最后的这一步了。 “刘建设”如此说着。 ——摔吧。 于是,那头健壮高大、有如小象一般的驮马,就这么在黑甲勇者的一按一抓一掰之下,横向的飞了起来——飞的不高仅有半米左右,但的的确确是飞了起来,横向的被掼在了地面之上,发出凄惨的哀鸣声! 烟尘随之被激起更大的一片,直到这股狂风吹散烟尘,人们这才看清黑甲勇者的身躯。 他的双足,深深的嵌入了青石打磨制成的街道地面当中,一直淹没到膝盖处,整个脚掌和小腿都完全的嵌入了这片地面当中! 无怪乎他在那惊马一撞之下竟然可以说是毫无损伤,因为他竟然将双足都完全没入地面当中,以其温迪戈之血所制造出的恐怖力量,加上那些人群所不能目视的、从铠甲之上生长出来的细长黑红色触须——【龙之血管】抓住了地面和地层,他化身为了一堵墙,一堵黑色的墙,完完全全的抵挡住了这股撞击的力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那个勇者 事后,一位维克城的冒险家是这么说的。 维克城,一间酒馆。 “我也算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了......” 这位冒险家一身虽然陈旧、但是整洁笔挺,显然是调整到最适合他自己的身体的皮甲和护具,冒险家爱用的零零碎碎的火石袋、水囊、针线盒一类的杂物包裹挂在最为顺手的地方,尤其是其靠在脚边的一柄短弯刀——其被牛皮所裹覆起来、宛如水波一般的猎奇刀身造型且不论,刀柄之上嵌着一颗樱红色的宝珠,宝珠微微转动绽放些许莹光,显然是一把有着魔法效果加护的魔导武器。 不过,在这么说着的时候,他靠在椅子上张着腿,像是得意洋洋的样子,但从眼神、面部表情和微微收回一直在武器附近的手掌来看,其实他并不如同看上去的那样轻松,而是对对面的人充满警惕。 他的话语倒是一直没停。 在其胸口的那条皮带之上,一枚纯金的、造型为铲子和弯刀交叉形成的图案的徽章被擦得很亮,显示着主人在冒险家工会当中被承认的【黄金级冒险者】的身份。 他对面的总是挂着笑容的男人做了一个请继续的手势,冒险家也就顺势讲了下去。 “驮马这种大兽虽然没有利爪尖牙,看上去远不如我们常常在维克密林中遇到的那些熊罴狮虎猛兽厉害,但是这种大牲畜气力最大,一旦受惊之后还拖着半架货车冲来,一般的人是没法阻止的。” “你说我?我当然是可以的。” “我好歹也是当年参与过对哥布林一族的那场【战争】的,尽管我们这些黄金级冒险者对哥布林一族的【哥布林冠军】束手无策,但最终我们不是也成功的拖住了那头高位魔物吗?惊马的冲击力再强,要和那种武技精纯力大无比的魔物媲美还是不行的。” “有所准备的话,我也可以用套马索一类的抛索,套住驮马的脖子或者蹄子,另一端拴在房柱一类的地方,只要稍稍偏转它的轨道,很轻松就能把那东西拽倒,再用弓箭长矛一类的东西,把脖子头骨这些要害打穿就好了。” “但是,像勇者阿斯塔尔那样的做法,确实是超出了我的经验范畴。” 冒险家笑了一下,摸摸自己手腕上的护甲,调整了一下,像是缓解自己的紧张感。 “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做法。” “事后,有好事的人去做了测试——维克城的青石地面是上等品,就算用常见的八公斤战槌一次敲击也不见得能打碎多少,更多的也只是敲碎表层而已。但是你知道吗?勇者阿斯塔尔拦下那头惊马的地方,他的脚插入到青石地面里足足八掌深......” “就算是攻城用的大型床弩,这一箭下去也绝对刺不到八掌的深度!” “他的力量简直骇人!” “像那样简单粗暴的、完全依靠自身的恐怖力量来进行拦截惊马的行为,在我过去的人生中,或许也只有那个家伙才可能做得到——这还是假设他现在还有在进步、而不是在原地踏步的话......” “嗯?那个家伙是谁?不、这跟惊马这件事没关系吧?” “——很想要知道吗?” “是个很久没听过他的消息的老伙计啦。从北方来的冒险家不少,从北方士兵退伍之后转成冒险家来讨生活的也不是多么稀奇,不过像他那么高大的家伙还是特例。那家伙身高至少也有两米三......不,甚至有可能有两米四高吧?” “嗯?你怎么一幅‘居然如此’的表情?” “你该不会认识萨尔拉斯那家伙吧?” 冒险家说出了一个对面的人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的名字,而那么鲜明的特征只要稍稍一对应,就能马上反应过来说的乃是同一个人了。 而当对面的人三言两语间把自己所知晓的那个勇者萨尔拉斯的消息对冒险家一说之后,冒险家哈哈大笑起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稍稍缓了缓。 “哈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他不会变成个庸庸碌碌的家伙!成为勇者啊——真是个该死的好运气的家伙!” “天杀的好运家伙!‘为了保护伙伴和拯救世界而战斗’什么的又大又空的这种虚伪的话,也只有从那个家伙的嘴里说出来我才会信,那确实是那家伙说得出来的话!” “不过——” 冒险家把笑容一收——就算听到了自己的老伙计的消息而确实开心,但对于他这样的老油条来说,收放自如是基本功,瞬间就收了笑容。 “——就算是萨尔拉斯那个老伙计,现在大概也做不到勇者阿斯塔尔的那一手。” “拦截惊马依靠的是纯粹的力量,把双足插入地面之中一样依靠的是纯粹的力量,但他不论是救下了那四五个人时轻盈巧妙的投掷技巧、又或者是将那匹惊马横着抛飞起来扔出去制服它的投摔,都是毋庸置疑的高水平技术。” “换做是我来,我确实可以用我的刀把那匹马从头到脚一刀斩开两片,也确实可以把那几个挡在刀前的家伙一起一刀斩了,但要我如此举重若轻的保证他们的安全的同时,还在最短的时间内,只靠一次投摔就制服那头大兽,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那是一种异常高明的投摔技。所谓投摔技,是能够以最少的打击次数、造成最大的伤害的徒手格斗技巧,因为不论是直拳还是飞踢,至多也不过是以自身的全部重量作为铁锤的锤头,对敌人施加一次锤击而已,但投摔技则是将整个地面当做锤头,一次投摔就能摔死身穿铁甲的好汉。” “令人感叹啊。” 这位黄金级冒险家最终以一句话和喝干杯子里的酒作为这次谈话的结束,他一口喝干了杯子里余下的那点酒,戴上皮质的风帽,提起那柄有着樱红色宝石装饰的魔导弯刀,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如果把勇者阿斯塔尔当做标准那样的话,我想,有机会我也不是不能像萨尔拉斯那样试试看......” “一此也好,男人都想过当英雄的吧?” 随着黄金级冒险者的离去,这张小酒桌前的另一个人则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又像是在收拢这些谈话中所蕴含的信息。 最终,这个总是挂着爽朗笑容、让人联想到阳光的男人,颇为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他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鼎鼎大名啊......勇者阿斯塔尔。” 勇者亚特特如此说道。 亚特特是去看过那个现场的。 尽管以普通人类的身体素质的水准来说,能在那么短的瞬间造成如此剧烈的场地破坏痕迹是相当骇人的,但亚特特自问也并非做不到这一点。在脚底不断的制造爆炸促使地面自我塌陷这种手段不提,哪怕纯粹以能量增幅肉身,再给他一些进步的时间和空间,只要让他触碰到神器第三次突破的领域边缘,亚特特自信也可以取得达成这一壮举的力量。 像是方才那位冒险家那样的强者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那个现场背后蕴含着的力量和高超技巧,但像是街头巷尾的卖水果的小贩、鞣制皮革的工匠、给冒险家们提供地图的制图师老板......这些并不需要直接面对残酷的战斗的人们,所注意到的就只有那位黑甲勇者从惊马之下救下了一条街的人的这个事实。 他并没有因为有人造成踩踏就弃之不顾,也没有因为老人拿不出什么像样的酬谢就置之不理,那披着黑甲的勇者只是平等的救下了自己所能救下的每个人,甚至就连那头驮马也并未当场死亡——吃了一摔之后,驮马晕厥过去,但除了一些擦伤之外,它竟然一根骨头都没折断。 能空手粉碎岩石的强者当然不会是伤不到它,那就只能是勇者刻意为之。 一时之间,就连马主人都在到处诉说着这位勇者的好心肠。 维克城本就人多嘴杂,一时之间,“勇者阿斯塔尔”“黑甲勇者”的大名传唱甚广,连本来遭遇魔物之后一番苦战才取胜、不得不在城郊乡下修养一些时日的亚特特都听说了这个名号。 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盖因他所认识的勇者阿斯塔尔是米莎·阿斯塔尔,而后者已然丧生在那黑暗幽邃深不见底的极渊当中...... 直到他听到了勇者阿斯塔尔自称的全名。 约拿·法雷尔·阿斯塔尔。 啊啊,原来是你啊。 单是从他人的描述上来看,法雷尔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消沉下去——这是好事。他甚至大大超出了亚特特的意料,转而开始真的在帮助自己沿途所遇到的人...... 那种仿佛阳光一样、毫无偏见的将温暖洒向周遭一切的行为,让亚特特久违的感到了某种出乎灵魂、志向和信仰得到馈赠的温暖。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勇者阿斯塔尔穿过一条街道之后,看到站在这条窄窄的巷道的尽头矗立着的身背长棍的勇者伙伴时,后者热情依旧的打了个招呼。 “这里这里!” “法雷尔!” 亚特特眼中,那个背着落日的光晕穿过人群走来的黑发男子失却了往日常有的那点稚嫩,那点天真,即便面容其实只是稍有削瘦,但其身上的气质已然是天差地别,披着金色阳光有如披着一件斗篷般走来的勇者阿斯塔尔的铠甲边缘被镀上一层纯金,令得亚特特都不由得稍稍眯眼,漆黑的铠甲更像是吸收了所有的光亮,只给人幽邃深沉的宁静之感。 啊啊,原来如此。 这就是“勇者阿斯塔尔”啊。 却也不必再多说什么、却也不必再多做什么,除了一个热烈的拥抱、一个爽朗的笑容之外,亚特特再无有任何需要多给予法雷尔的东西。 哪怕其实我们相识也并非很久,不过男人的情谊总是如此,在战斗之中心灵碰撞的瞬间,就可以迸发出沉淀数十年、直至自己生命的尽头也依然闪闪发光的友谊光辉。 曾几何时,在过去的勇者伙伴之中,与那些极尽狂妄、肆意放纵、依仗武力胡作非为的所谓“勇者”们不欢而散时,也唯有那位衣衫点点墨痕、作为百相爵士塔尼维特·赛尔斯唯一可以容忍的所谓“软弱者”的副队长蠍,曾经将一壶酒递给自己。 那其实也并非是酒,不过是神器能力所【绘出】的不真实之物,但在其神器能力那颠倒梦想与虚幻、化假为真的强大力量面前,不论触感还是气味,都与真正的醇酒并无差别。 只是饮入喉中之后,那藏在“墨”中的意念也就传了出来。 喝下那口酒的瞬间,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这个“软弱者”起了想要离开目前这支队伍的心思、并且还打算付诸行动了吧?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不过那些墨痕变作了一首小令。 “听风过云间,雨洒荒郊月。 醉年时光扫,酒中日月微。 天地易更变......” 最后一句,只落在他的喉中,没能到达耳朵,就化为了一缕墨痕。 意识回到当下的现在,亚特特则只是露出他那爽朗的笑容。 “大家可都很想你——” “萨尔桑说,等你回去可要好好的‘疼爱’你一下来着——” 饶是勇者阿斯塔尔这样堪称完美的勇者典范的家伙,听闻此句之后,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个苦笑,背后几乎流下冷汗来——但这还不是最刺激他的地方。 真正刺激的是接下来的那句话。 “政委大姐头也这么说了。” 汗如雨下。 第一百五十八章 法雷尔败北 三圣王都惠普城郊,绯红玫瑰庄园。 一柄闪银色的大剑轻盈的在空中划过一道光芒。 ——这是挥斩。 “法雷尔”如此做出了判断。 他非常熟悉这种大幅度的挥斩——对于这柄有着超越寻常武器数倍的巨大剑身带来的巨大长度优势的大剑而言,如此豪迈的大幅度挥斩能够最大化的发挥出其可怖的攻击力,只要挥舞得足够,这道圆弧甚至可以把坚硬如钢的魔物从头到脚一斩两片。 亲手使用过这一武器、并将其推动到另外层次的法雷尔非常清楚这一点。 因此,正面撞击这柄巨剑是并不理智的行为,最好的应对方法应当是避开其正面的挥击,从侧面施加干涉...... 黑色铠甲包裹之下的双足用力一踏地,黑甲勇者随之向着侧面闪身而出,几乎是在大剑挥舞而过、贴身擦过的情况下,避开了那最为致命、最为锋锐的剑刃,他包裹着黑色铠甲的手臂也随之微微后探,如水流般涌动的黑色以太物质在掌心流动。 手持这柄闪银色大剑的少女,身形因为大剑的重心偏转影响而跟着旋转起来,失去了平衡重心的身体被大剑带着向一侧倾斜歪倒,而最具有威胁性的大剑也因为挥舞过度、连带着把使用者的上半身向着前方甩了出去...... 现在,法雷尔掌中的黑色长刀已然凝固。 只要他拔刀出鞘、向前轻轻一抹,银发少女就相当于自己把脖颈送了上来,把最脆弱的部分直接放到了他的剑刃之上——她挥舞得太快太急,连带着手指都抓不稳那柄大剑的剑柄了,现在已经是完全把剑都甩到了自己的身后,把自己的身体送了前来! “太用力了......” 法雷尔开口,如此说着,那从掌心当中流淌而出的长刀也换了个方向,将宽厚的刀面迎向了面前的银发少女,虽然不能真的一刀斩下,但只用刀面触碰到,也可以算作是这次切磋的胜利...... 但是,少女完全松开了手。 那看似挥舞过度、完全失去了平衡而高高飞起、甚至于剑刃都几乎向下了的大剑,发出嗡鸣之声。 【御剑·无限刃】。 海浪一般的锋锐之气扑面而来,刺的法雷尔几乎睁不开双眼,满眼都是明晃晃白亮亮的剑光,这道剑光在空中扭出了仿佛蛇类一般蜿蜒的曲线、又像是飞鸟一样划出了撕破空气的圆弧,旋转着、飞翔着,化为了扑面而来的剑浪! “铛!” 刺目的金属火光飞溅、刺耳的金属碰撞巨响,在法雷尔的面部爆裂开来! 在这时刻,他也不得不收回本来打算迎向那看似脆弱的少女颈部的刀,强行扭转自己的手腕,用更为快速凝聚出来迎击的刀柄部分,接住了那柄飞翔而来的闪银色大剑的突刺! 哪怕是以他在电光石火之间调动而起的温迪戈之血的外道力量,以这种费力的反手持剑的姿态挡住那柄大剑也令得他手腕一阵酸麻感觉,若非并无痛觉,想必他应该还能感觉到撕裂般的疼痛...... 但是,少女的攻势并未结束! 那只纤细的手握住了旋转的剑柄! 然后、再加一击挥斩! 旋斩! 挑刺! 横斩! 劈斩! 手!足!腰!胸!背!肩! 迅捷极速的连斩! 在少女那对于以太的极尽精妙的操控之下,这柄大剑的重心于一个动作之中就能够有多达数十种的变化、腾挪,由此带来的则是凭借少女并不出色的体能,也可以连贯的、毒辣的、精准的发动多达十数次的连斩! 斩斩斩斩斩斩! 挡挡挡挡挡挡! 法雷尔来不及想更多,他唯有干脆丢下那柄牵制了自己手腕行动的长刀,令其化为流体回归铠甲之中,转而更多的直接使用铠甲本身来迎接暴风骤雨般袭来的斩击! 剑技是无意义的、在如此快速迅捷的连斩之下,躲闪也是徒劳的,他唯有直接使用自己身上这具牢固的铠甲,运用着神器【变身超人】本身的特质,硬生生吃下这些危险的斩击和挑刺,那大剑所带来的冲击力之大,令得哪怕是同为神器铠甲的黑铠甲都迸发出了刺目的火光! 龙之血管也好、流体长刀也罢,甚至是那流淌在肉身之中的外道之血,也绝难在这种密不透风、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的剑光连斩之下自如的运用出来,任凭法雷尔有着再如何精妙的战术构思,也不得不先吃下这套斩击才能去想! 几乎是本能的,法雷尔收回了肩膀、缩回了胸膛。 斩击、斩击、还是斩击。 有如风雨一般无处不在的斩击,每一道剑光都是足可以劈斩钢铁的锋芒,只要触碰到就会皮开肉绽的危险光芒绽放在自己的眼前。 他的身体姿态,正一点点的与记忆当中某人的姿态吻合。 首先、降低重心。 收回肩膀、收回胸膛,竖起前臂! 伏低身子、再低一些! 他此刻正运使着曾见过多次的、那个在战争之中千锤百炼出来的姿态,仿佛以手臂作为盾牌,以肌肉作为铠甲,以缩回的一手作为战锤的防御者的姿态! 萨尔拉斯的防御姿态! 这个姿态乃是由盾卫者萨尔拉斯千锤百炼而来、哪怕是在面对十米之巨的魔物时也能稳固如山的绝技,是防御者的本能之体现,哪怕法雷尔并不精通,但凭借着铠甲的坚韧,只是呆板的运用也能发挥出远超常人的效用! 剑光依然如风暴如海浪,这样下去银发少女体能势必会早于法雷尔耗尽。 但就在不远处抱臂观看的巨人勇者本人,却并没有露出半点的担忧之色,甚至于看到法雷尔正迅速的复刻出自己千锤百炼的绝技之时,他还露出了一个莫名的笑容。 那是一种“果然?”的笑容。 他用只有近处的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如此说着。 “哈。” “你果然做得到啊?” “不过、法雷尔......只是【学】我,是没事的。” “但【像】我的话,你就要输在这里了。” “让他看看,你也不是什么原地踏步的人......” “伊莉雅,打倒他。” 伴随着巨人勇者的低语,剑光忽的一变。 斩击、斩击、斩击。 剑刃于铠甲之上滑动、剑刃于铠甲表面碰撞之后又迅速收回。 高速的、迅捷的、反直觉的迅斩、突刺和多次短距离敲打。 属于巨人萨尔拉斯的防御架势、重现于法雷尔手中的防御姿态—— 最终瓦解于一记自下而上、直指下颌的突刺之下! 法雷尔不得不松开自己的手臂,想要运用手指去阻拦突刺的剑刃...... 但冰冷的剑刃已然触碰到了他的皮肤。 “......你输了。” 勇者伊莉雅如此说道。 接着她的声音的,是萨尔拉斯的声音。 “所谓防御者,是能够进行不断的磨合、不断的改进,最终形成一个只属于他自己、只适合他自己身体状况的完美之【型】。” 巨人勇者鼓起了掌。 “身躯的重心在遭遇不同方向的打击之时会本能的如何变化、如何改变这种自然倾向使得自己不会失去重心,如何故意利用重心的偏移带来的离心力改变自身的姿态,如何不断调整自己的脚步以确保自己在敌人所最不利于发力的方位,如何利用远不及对手的速度提前阻止对手的动作完成......” “这些【变化】,应当被运用于【型】之中。” “传说中,最为极致的变化,是只需要触碰一次,就能全凭身体的本能反应能力做出变化,甚至无需大脑的思考,只要一个短短的接触瞬间,就可以完全洞悉对手的全身力量流向,使得其作出的一切行动都毫无意义。” “......听劲......”法雷尔听说过,虽然仅仅只是在武侠的小说当中,但他的确听说过这种玄妙的技巧,那确实是踏入了非人领域的东西。 “而伊莉雅所使用的、所驱动的,是她自己天赋的体现!” 无视了少女忽的一下变得通红起来的脸,和怯懦羞涩的几声小声的“老师、别——”之类的话,巨人勇者的大嗓门完全盖住了别的声音。 他大声的鼓着掌:“那正是逆向的针对防御架势的技术!” “虽然粗糙、虽然不够精妙,但是对于全靠死板的模式套用的防御架势来说已然完全足够!” “完全解析防御架势的神髓、再予以完全针对的克制!” “你越是承受斩击、你的防御架势也就越是漏洞百出!” “法雷尔,能够【学习】到我的防御技术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如果是【相像】的话,那可就不行咯。所谓‘学我者生,像我者死’,不外如是。” “我们可不是什么原地踏步的家伙......” “你暂时还抛不下我们才是。” 伴随着巨人的声音,他身边的金发女性勇者踏前一步,抖去了自己肩头的大衣,萨尔拉斯则赶忙伸手接住,她并没有回头看,只是皮靴敲击在地上的声音格外清脆。 连刚刚打完一场的伊莉雅都没有多一句话,急急忙忙的离开了那片区域。 所有人都不自觉的闭嘴了,连萨尔拉斯都闭上了自己的嘴。 索菲娅·采尔布斯特·乌里扬诺夫活动了一下手腕,金属转动的声音细微的传出。 “来。” 依然是那么清冷、又不容置疑的声音。 “第二回合。” 铁拳轰鸣。 索菲娅的身影化为一道虚影,仿佛拥抱一般“撞入”了法雷尔的怀中,皮手套已然抓住了那高耸起来的肩甲,随之爆碎的地面尘埃而来的,是双足并起的猛踢。 索菲娅的力量显然是不如法雷尔所面对过的那些敌手的——别说和有着狼之血加持的菲斯特又或者是天生神力的萨尔拉斯相媲美,就算是完全不动真格的黑潮剑士单纯力量也凌驾于索菲娅之上,哪怕是地穴当中的潜地蜈蚣,力量也绝不逊色于索菲娅。 其速度也并不特别优越,比起那些飞行着撕裂空气的箭矢、又或者是疾驰而来的霜龙之勇者的爪牙来说,法雷尔此刻要应付的对手速度要慢得多,所有的细节都可以被落在自己的眼中——毕竟,就算是黑潮剑士的水之呼吸剑型也不是招招都令他无法招架,更何况血肉之躯的索菲娅? 但为什么呢? 为什么、法雷尔会感到这股铺天盖地而来、仿佛海浪一般冰凉刺骨的危机——? 那皮质手套之下的银色拳头只是一只臂铠而已。 但此刻,那用手掌直接抓住自己的肩膀,双足随之飞踏小腹的动作、其用意到底何在.....? ——迎着我的刀锋冲上来,就算侥幸避开了这一下,这么近的距离我只要出第二刀,她是绝对避不开的...... ——你到底是打算...... 并未多想,法雷尔只是一转手腕,那柄长刀顷刻间就化为流体,从他的手掌另一端“穿”了出来,从反手握刀瞬间就转为了正手握刀,锐利扭曲的长刀前端自下而上的突刺而出,目标直指索菲娅的腹腔—— 他当然还是有在留手的,这一刀下去最多也只会洞穿她的侧腹部,大概是会刺穿不太紧要的内脏空隙...... 但对方肯定会抢先一步闪避的。 ——然而,索菲娅并未如同他想象中的那样闪避。 那只皮质的手套陡然炸裂开来! 从粉碎的皮质碎片之下,迸发出的是刺目的火光、动人心魄的碎裂金属、灼热的金属射流......这仿佛在贴近距离被霰弹枪射击一般的刺目光焰,正是魔弹射手的能力,【碎裂之弹】! ——射击的目标并非是近在咫尺的头部,而是胸腔、锁骨和肩头...... ——政委大姐头也有在留手...... 脑中思绪有如闪电一般,法雷尔只是稍一迟钝,就顺势将长刀往一侧更加倾斜一些,使得长刀刀刃向外伸展,顺势也将肩甲挪了过来,运用萨尔拉斯所传授的那种防御技巧,用坚实厚重的肩甲护住自己的头脸。 还没等他做出突刺的完整动作,索菲娅那银色的臂铠,就射出了下一发魔弹。 轰鸣着、闪耀着的银白色臂铠爆发出一团绚烂的银色光雾,这团光雾瞬间张开、辐射、向着四面八方延伸...... 一张大网瞬间展开! 【捕获之弹】! 如此近距离之下,这张大网瞬间就吞没了法雷尔的身体,呼啸着高速飞行的铁网瞬间就抓紧了他铠甲之上的角落轮廓,把这张大网牢牢的固定在他的身体表面,连带着肢体的动作也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 但手中长刀传来的,是切切实实命中了肉体的感觉。 法雷尔手中这柄由【虚龙·氷面镜】所化为的长刀是何等锋利?即便是解放神器能力的【千叶】亦或者【天元剑·无限】也未必能够做到如此轻描淡写的单纯的锐利,寻常的钢铁武器钢铁护甲在这种程度的利刃面前就是触碰即斩断,人体不会比羽毛来的更加坚韧多少! 血的味道已经弥散出来了! 即便是视野被碎裂之弹的弹片所阻挡、身体被捕获之弹的大网所束缚,对于法雷尔来说,这并无什么不便之处——从手感来看就知道,索菲娅确实是被刺中了! 那刺击的部位恐怕是肝脏。 再怎么厉害的人物,只要被这薄薄的铁片嵌入肉体之中,也会变成哀嚎不止、失去力气的肉块,哪怕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只要尚有痛觉,就一定会手脚发软痛苦无比! 但是,那双足依然发出了巨大的踢击力量。 索菲娅的关节运用是远超常人的。 不知是否因为她所擅长的冻土之民的武术【桑搏】极其擅长运用这些人体的转折处来发力,还是单纯的经验技术上的纯熟,索菲娅能够以一记踢击就放翻萨尔拉斯这样的巨汉,此刻双足并起的一击猛踹,令得法雷尔也一时之间失去了重心和平衡,不由得踉踉跄跄向后两步才稳住身形。 什么湿润温热的东西,也喷溅到了他的手臂之上。 是血。 ——索菲娅确实被击中了。 ——我该停手还是...... 这是停留在法雷尔脑中最后的一个念头。 然后,黑暗吞没了他。 腹部流下潺潺血液,显然已经伤到内脏的索菲娅,这才张开五指,松开那闪耀的银色臂铠的五指。 掌心之中,一根银色的丝线,微微的闪着光芒。 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沿着这根银色的丝线看去,沿着那沾染了血液和银色金属碎屑的丝线看去,丝线的另一端,正深深的陷入法雷尔的脖颈之中。 冲锋、飞踢、亦或者是碎裂之弹的遮蔽视野、捕获之弹的混淆视听...... 其本质都是为了令法雷尔在这最后的关键时刻,忽略掉来自于身上的“不自然的束缚感”。 忽略掉这根在冲锋而来的时候就已然准备好、在两发魔弹的掩护之下成功套牢的丝线。 法雷尔手中长刀何等锐利?索菲娅只要看一眼就能意识到。 因此,决不能让他痛痛快快的挥刀劈斩! 其不知为何能够运用出的一身怪力的情报也早已从亚特特那里得知,索菲娅所用的这根丝线不过是金属丝,以法雷尔的怪力一扯就断,哪怕不能扯断,万一他甚至可以绷紧脖子的肌肉、硬生生的顶住丝线的收紧呢? 唯有用血肉之躯来确保这柄长刀在丝线的范围之外、唯有确保他不会时时刻刻都运用着那超凡脱俗的怪力才行! 只要把氧气从他的世界中夺走...... “......十秒钟,我就能让你倒下。” 染血的战士,苏维埃的政委,斯大林格勒的战士,索菲娅·采尔布斯特·乌里扬诺夫如是说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三魔弹 “呼哧、呼哧、呼哧——” 让人联想到那种巨型的工程器械排出废气之时的巨大涡扇的响亮呼吸声,在法雷尔的胸膛之中炸碎开来。 人的运动,需要氧来作为燃料。 越是富含氧气的血液、越能更好的驱动人的肉身。 咕咚、咕咚、咕咚。 血流穿行在血管当中,为脆弱的人类肉体带来氧气和动力。 随着那些细胞被活化,随着那些养分穿梭在人类的血肉之中,非人的力量正一点点的混入原本属于人类的基因序列当中,那被称之为双螺旋结构的、由自然所创造出来的完美无缺的递进机制,正在黑色的未名物质的循环之下,一点点的改变了原有的形状。 穿着黑色铠甲的青年的身躯猛的一跃而起——其肩背之间的强大力量直接震开了地面上的碎石尘埃,韧带收紧造成的巨大力量使得法雷尔背部铠甲的轮廓都被印在了地面上,借着这股反作用力一弹,他仅仅依靠腰力和腿力就正过了身体,单膝跪地稳定身形,一只手微微触碰地面。 脖颈之上只有微微的怪异触感。 失却了痛觉,连着触觉也相应的变得迟钝起来,哪怕是用手去触摸,也只能感觉到皮肤被锐利的钢丝所压迫,留下的擦伤一般的勒痕。 这一圈一定已经红肿了。 索菲娅的瞳孔都在瞬间睁大了—— 即便没有秒表,索菲娅自己数着脉搏也能清楚的感觉过来,法雷尔昏迷至多也不过十秒、二十秒左右的样子,自己甚至都没来得及解开丝线扶起他,这人就已经以非同寻常的腰力一跃而起,甚至都已经恢复了意识。 那黑色碎发之下,黯淡无光的纯黑色眼眸反射不出一点景色,仿佛一个漩涡、又像是一块黑色的幕布,摘去了夜空当中的群星,仅仅余下一片漆黑绝望的宇宙。 连黑色的带有绝望、痛苦、抑郁折磨的黑色雾气,都开始沿着他铠甲的缝隙——脖颈、手足、肩背之处缓缓的弥散出来,变化得有如古代壁画之上,身披霓裳羽衣的神仙。 但古代壁画之上的神仙羽带飘摇、神完气清,不沾半点尘世之间的琐碎,法雷尔铠甲缝隙之中飘散出来的黑色雾气则更像是无法遏制住体内的能量,使其从封闭循环的体系当中喷发了出来一般,透着失控和疯狂的意味。 “呼哧、呼哧、呼哧——” 那些黑色雾气被他深深的吸入到肺部之中,又伴随着大量的废气被吐出来。 完全活化的肌肉足可以承受如此恐怖的呼吸。 咯吱、咯吱。 这是牙齿紧紧咬住、彼此摩擦压迫所形成的叫人毛骨悚然的响声,一般以人类的身体结构绝难发出,唯有完全解放肌肉之后的超界限出力,才能发出这样要把牙齿硬生生咬碎的声音。 属于魔物的力量、流淌在那随着心脏旁边的【异物】渗透出的汁液混杂入的血管之中,这些或是粗壮或是纤细的血管把那异物带来的魔物之血渗透到这具躯体的每个角落,每片肌肤、每一根肌肉纤维当中,索菲娅清晰的看到那牢牢绑在法雷尔脖颈之上的丝线被完全的拉伸变长,粗壮的肌肉拼着自身被锐利丝线切断的风险也要充盈血液,最终化为超越常理的坚硬物质。 “啪!” 那闪亮的丝线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如此持续不断的加压,在切开了皮肤、陷入了血管之后,还是被那并非人类应当拥有的肌肉强度所撑开,直到超越自身所能够承受的拉力极限而断裂。 即便是以索菲娅的坚定心智,也不由得愣了一下——这根丝线是市面上所能买到的最为上等的纺织品抽丝混合而成,那是某种巨型蜘蛛所吐出的丝线混杂着被拉成细丝的金属线交织在其中,又用油脂熬煮过,本身甚至可以短暂的抵挡刀剑的劈斩而不会断裂,索菲娅可以接受这根丝线被萨尔拉斯那样的巨汉靠双臂的蛮力硬生生扯断,也可以接受它被锐利的神器一刀两断,但像是这样纯粹依靠自己脖子上那几条并不方便发力的肌肉就崩断了这根丝线..... 简直不是人类。 现在的法雷尔也确实不是人类该有的样貌了。 那原本纯黑色的瞳仁现在开始扩散、扩散——人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确实瞳孔会轻微放大而且失去聚焦,但是扩大到现在这样,完全遮盖了整个眼球表面,使其看上去就像是并无眼珠的空洞眼窝一般的程度,那就不是人的眼睛了! 那是某种黑色的物质、这种物质混杂在法雷尔神器暴走所释放出的黑雾之中,实体化的以太完美的遮盖住了这些黑色物质,索菲娅也难以分辨出来那崩断了丝线的其实并非实体化的以太黑雾、也不是纯粹的肌肉力量,而是那些从被切开的皮肤之下渗透出来的、从被切割的血管之中渗透出来的黑色物质...... 那些在【帝王亚种祭司】身上曾经一度抵挡住法雷尔所施展的刀剑绝技·纷纷扰扰断风云的黑色物质、帝王亚种那可以轻易打碎石块、扭曲钢铁的蛮力,伴随着这些黑色物质流淌在勇者的身躯之中! 一柄漆黑的长刀流淌在他的手臂之上,沿着铠甲的缝隙一路上游,最终化为有着倒钩和锯齿、只是看上去就令人感到凶恶非常的扭曲兵器,而双目漆黑的法雷尔则是双手握紧其弯曲的刀柄,将长刀高高的举过头顶—— 这个身影仿佛和萨尔拉斯记忆之中的身着红白二色大正式服装的少女的样貌重合。 大上段,唐竹! 在米莎手中,依靠少女的腕力尚且可以斩断那些潜地蜈蚣的甲壳,而现在配上法雷尔这堪比魔物的蛮力、锋利程度倍于太刀的邪异长刀,只怕是萨尔拉斯也未必敢说能接下来,索菲娅躲闪不够及时恐怕都会被一刀两断! 白色虚幻锁链已经飞腾而出。 黑色胶质长棍也已然旋转着飞出。 冰晶的箭矢、血色的链刃—— 勇者们在他长刀扬起的瞬间就明白了法雷尔恐怕失去理智的现实、但他们的能力发动还不够快、双方之间的距离又太近太近—— 来不及了! ——来得及。 索菲娅那错愕的表情只在这个瞬间出现,下一个瞬间就恢复了那冰冷、坚毅和刚强的面容,她只短促的吐出小半口浊气,就做出了自己的应对措施。 ——我说,来得及的。 刀剑最危险的地方是其最末端的地方,如同普通人所挥舞的鞭子的末端,也能在力臂的作用下轻易突破因素,打碎空气的阻碍产生音爆现象。 长刀也是同理。 拳头亦是同理! 她的军靴一踏地面,那相较于现在的法雷尔来说有些瘦小的身影就向前一大步,主动的“撞”入了身着黑铠甲、正挥舞起那恐怖的长刀的法雷尔的怀中! 进步冲拳! 伴随那身体而来的,还有索菲娅的那只银光闪闪的拳头! 拳头并未完全化为利刃、不以正确的姿态去发动神器能力,毋庸置疑会对其威力造成极大的影响,根本达不到【努阿达之握】应有的宛如高周波刀刃一般的切割效果...... 但索菲亚所攻击的部位、是不需要如此高的破坏力也能发挥作用的部位。 这正是米莎·阿斯塔尔在面对那全身覆盖鳞片、手中有着危险长刀的暴走勇者霜龙米洛尔时选择攻击的部位。 咽喉正下、锁骨正中、胸骨正上! 人体的死穴。 无论如何锻炼、无论如何锤炼也无法锻炼到的地方,不用手足就绝对挡不住的弱点,就连拥有金刚琉璃之身的佛陀也无法防御到的弱点—— 【佛骨刺】! 对此处的攻击毫无疑问是不足以致命的,索菲娅的拳头也确实只前进了不到几毫米的程度。就被血管之中那更为坚硬的什么东西所阻挡住了,但这已经足够了。 因为她的目标并非那坚不可摧的铠甲、也不是那力大无穷的肌肉束,而是被这些东西所保护起来的、为其全身供给能量、为血液带来燃料的通道。 呼吸道。 法雷尔的动作不由得忽然一滞——那源源不断通过粗暴的呼吸方法纳入体内的氧气忽然断了来源、自然使得现在完全失去意识、全靠本能驱动的这身体会感到不适,吸不到充足的氧气、血液就无法驱使那些黑色物质流淌全身、那属于外道魔物的血液的力量也会随之失去......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凶性大发,不能用鼻腔直接吸入如此多的氧气,他就把那因为要忍耐痛苦而咬紧的牙关松开!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嘶哑而不似人类的恐怖嚎叫声响彻云霄,他直接用喉咙来“吞咽”空气,依靠强壮的肌肉直接将大块大块的空气宛如固体一般强行吞下去! 吞下去、力量就涌出来了! 有了力量、就把这家伙一刀两断! 法雷尔的长刀并不仅仅只能从手腕之上延伸出来,直接将劈斩变为倒刺、将刀柄与刀刃交换也并非难事! ——击倒你也并非难事,法雷尔。 ——失去理性、失去智慧、失去一切。 索菲娅那银光闪闪的拳头不再紧握、失去了足够驱动力的【努阿达之握】也不能再击垮这个发狂的“动物”,但要战胜他,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好好的...... 从那松开的五指之间,一团黏腻湿滑、完全违背了物理定律的凝胶状物质、忽的喷射了出来。 这些凝胶就像是熬煮过头变得过度湿滑的树脂、又像是那种生活在潮湿环境当中的魔物史莱姆一般,黏腻非常,从指缝之中喷涌而出,宛如某种生活在沼泽地带的魔物蜘蛛吐出的蛛丝、又像是被喷射出来的史莱姆组织,结结实实的“糊”在了他的脸上,又沿着一切可以找到的孔洞、顺着向里面钻了进去。 这东西有着某种被设定好的特性,遇到血液就会迅速的硬化凝结、最终变成近似于橡胶、但要更为透明、更为柔韧的某种固态物。 呼吸道、食道、眼珠、鼻孔、耳孔—— 这团淡绿色的凝胶,化为了完全封死他所有呼吸通道的枷锁。 呼吸吧、吞咽吧、狂怒吧。 因为我即将把仅剩的氧气从你的世界中夺走。 此为索菲娅那雪藏许久的神器能力——【魔弹射手】第三魔弹。 【疗愈之弹】。 这原本、只是用于生成大量的医疗凝胶,能够直接从伤口处注入身躯内部,固定住断裂的骨骼、充当内脏之间的缓冲垫,以及封住血管防止流血过多,有着优越的医疗性能的魔弹,那些淡绿色凝胶是为了充填身体组织的缺损而诞生的,因而才有遇到血液就会凝结的特性。 但索菲娅就是如此的人,即便是如此简单的能力,在她的手上,只要运用得当,也能成为可以跨越身体素质的差异,越级击倒更强大的对手的武器。 这时,她才说出了自己心里没能说出来的后半句话。 “......休息一下吧。” 第一百六十章 无鞘刃 三圣联盟,王都惠普,【自律魔导神机(龙骑兵)计划实验场地】。 偌大的厂房宛如墓穴,两侧整整齐齐排布开来的仪器和管线就如同是祭司们所使用的祭台和祭刀,那些被钢铁结构铆在地面上的永固结构就像是祭祀过后焚烧的骨骸,而在这些只维持了最基本的指示部位照明功能的钢铁、玻璃和木头的中心,簇拥着的是一具货真价实的棺材。 ——不是用以保存自律魔导神机的机械构装体部分的那种拘束笼,也不是用以维护休眠神器的液态舱,而是一具由灰白色的岩石所雕凿而成、样式异常古老的方形石棺。 这具石棺是由某种灰白色的岩石雕琢成的,从轮廓上看得出来工匠的手艺极其高超,长度超过四米的巨型石棺线条流畅整齐,沿着一个精细的弧度流淌下来,转角处巧妙的利用了岩石本来的些微纹路,使得这具棺材的下方像是一双双手向外伸出,托起这尊古老的棺椁。 样式异常古老,那些平滑的表面也被岁月镀上了洗不去的痕迹和尘埃,尽管外表经过了清理,扫去了蛛网和虫茧,但只是静默的立在那里,就像是几百年前的尘埃扑面而来。 棺椁的外层被雕琢成了无数的手掌,这些手掌贴合着棺椁的外形伸展开来,远远一看便会让人觉得那不过是外皮上的一点起伏波纹,但站到近处来看,则能清楚的看到那是一双双或枯瘦、或残缺、或稚嫩、或强壮、或生有斑驳伤痕、或骨节暴突的手掌。 这苍白色的石块,被雕琢成了无数人类的手掌,共同向着上方的棺椁本体伸出去,像是簇拥着中央沉眠的主人,又像是向着这位死者祈求救赎。 在其棺椁的正中央,没有铭文、没有咒语,甚至没有数百年前的豪强霸主们所应当铭刻在棺椁上的丰功伟绩、自我夸耀,只有一个被高度抽象化后留下的简单线条组成的图案。 这个图案,现在被铭刻在这个国度的各个地方,飘扬在各个城镇之上,雕凿在各种建筑的顶端。 剑、枪、弓。 三把武器交织成宛如日光绽放一般的辐状徽记。 在这棺椁的前方,用金属锻造而成的铭牌上,以阿卡迪亚通用语记录了这个神器项目的名称。 “【无鞘刃提威尔】” 然后是用纯金制成的、一块古老的黄金铭牌,被镶嵌在玻璃之下的金属台面中,那是数百年前贵族们所流行的墓志铭的载体,显然和棺椁乃是一套。 “【我将作为王死去。】” 在这棺椁所在的房间之外,无数道密密匝匝被嵌入墙体之中的钢制框架撑起了一个不露缝隙的箱体,在箱体之中又铭刻上了数量惊人的小型魔法阵,经由魔导科技所沟通的魔法阵能够从魔法的维度唤来游荡的精灵充当侍卫,那些纯粹的元素生物不会被贿赂、不会懒惰、甚至不会疲劳。 这里的保护力度之严密,就算是最核心的研发区域——也就是西西弗斯主任本人所在的研究室都不及,但就在这个时刻,那具棺椁忽的震动了一下。 岁月的尘埃从缝隙之中喷出,惊起了核心控制室内一整面墙壁上的所有指示灯。 三圣王都惠普城郊,绯红玫瑰庄园。 法雷尔的房间内。 “勇者是依靠战斗而生存的,若论起杀死某物的本领来,大陆之上无有出其右者。” “勇者是大陆上拥有最强的暴力天赋和野蛮本性的动物。” 尽管措辞不同,但在大陆之上多年以来流传着的都是近似此类的言论,勇者们或许早在几百年前还是被大陆之上的人民认为是救世者的集团,是为了庇护手无寸铁的弱者而和有着天赋暴力的魔物战斗的英雄人物,可随着三圣联盟金色大厅那正义大厅的外号逐渐被人放弃,勇者们也渐渐变成了仿佛生活在噩梦和都市传说里的物种,只是热爱暴力和战斗才停留在这篇大陆上——诸如此类。 ——也难怪外界会如此评价。 法雷尔摸了摸自己脖子上已经结痂、但仍旧可以感受到那尚未来得及新生出来的皮肤的刺痛瘙痒感的伤口,叹了口气。 随着他的动作,身下的木床发出了吱呀的响声,是有些难以承受他身上那漆黑的铠甲的重量了。 回到伙伴们之中,首先遭受的就是这样的车轮战,下手还一个比一个狠...... ——但我不应该会输的才是。不论是力量、反应速度还是以太的充沛程度,甚至于能力的花样多变这一点上,我应当都占据着上风才是...... 往日多次面对远比我要强大、远比我要迅捷、远比我要来的更有经验的对手,我尚且还能抓住那点机会、顺势翻盘,再不济也能拖个平手,为什么分明我现在比他们要更强,但却会接二连三的输在他们手下? 尽管还没有和萨尔拉斯战斗过、也没有真正见过亚特特火力全开的样子、更是对于神器修复完成之后的菲斯特也来不及搭上一句话...... 但“法雷尔”的那一面却在告诉“刘建设”——即便是他还能站起来再打第四回合,一样会止步在萨尔拉斯的壁垒之前、一样会折戟在贝洛狄特的冰晶前。那是全然不懂人情世故、只专注于战斗的侧面所给出的判断。 ......这份力量,不能过度的使用。 法雷尔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温迪戈之血】确实强大,这份外道魔物所带来的凶暴力量一旦随着哀伤、绝望、饥饿和痛苦、抑郁、悔恨的思绪充塞于自己的身躯之中,依靠那些实体化的以太黑雾就能够轻易的为自己带来远超常理的力量,像是靠脖子上的肌肉崩断绞刑的绳索、靠收紧五指拧断刀剑这种事情是理所当然,越是让这种难以控制的负面情绪掌控自己的内心,越是沉浸在这种悲哀的氛围之中,温迪戈的力量就越能活跃起来。 悲痛到了极点的情况下,就能发挥出那撕扯钢铁有如撕扯泥土一样的怪力。 但力量绝非毫无代价。 越是让这种力量活跃在身体之中,就越是丧失作为人的理智部分。 若失去了智慧、失去了自控能力、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全凭本能战斗,一身的本领就难以发挥出来万一。 ——我怎么会让这种状态的自己去面对那些危险的敌人? 这种状态下的敌人比起一个冷静的对手要有多容易对付,法雷尔怎么可能会忘记? 失去主导意识、全凭嗜血本能和混沌的意念主宰身体的暴走勇者米洛尔,不是空有三次突破顶点、几乎逼近四次突破的力量,却依旧败在一群不过区区一次突破的勇者手下了吗? 哪怕只是失去了冷静头脑、不再选择暗中行动,明知自己消耗甚大状态不好却仍在怒火的驱使下强行鼓足所有力量冲上来正面战斗的那个黑潮的剑士津上,其杀伤能力搞不好都已经触摸到了四次突破的领域,现在不依然已经是身死道消? 甚至于——哪怕是那个被锁链牢牢固定住依然拥有远超常理的巨大破坏力的武术家凯夫拉,他全凭本能和一点自我意识都没有的肌肉记忆就能发挥出轻而易举的破坏神器、击垮一整支队伍的鬼神般的力量,却没法击垮只运用着一次突破程度的【白莲花开】的自己,他不是最终也被心念之剑斩到自我了断了吗? 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就算再强大,也不过是野兽罢了。 这些要么败北要么阵亡的对手们、敌人们的例子,仍旧血粼粼的摆在自己的眼前。 用力的捏紧了自己的拳头,那软质的掌心铠甲在指节的摩擦下吱吱作响,直到法雷尔完全将血管之中有如潮水一般突突鼓动、像是炸药一样难以控制的那股外道魔物之血压制了下去,将温迪戈的力量从肌肉中驱散,他双脚所触碰的地板上,已经留下了坚实、边缘清晰的脚印。 然后,是抬起头。 慢慢的、慢慢的,把那垂下的眼角一点点悬吊起来。 慢慢的、慢慢的,把那向下绷紧的嘴角一点点的松开。 慢慢的、慢慢的,把那锁在一处的眉头一点点的分离。 直到在一片磨得光亮平滑、当做是镜子的钢片的反光之中,那黑发、黑甲的勇者渐渐的显露出一个温和宁静、只有淡淡的笑意,像是早春的曦光一般的形象。 也正是他所要扮演的,所谓“完美的勇者”的形象。 约拿·法雷尔·阿斯塔尔站起身来,拉开了那扇厚厚的窗帘,也把阳光带了进来,冲走他脸上最后那一点残留不去的冷意,光芒落在他黑色的不透光铠甲上,却仿佛给他披上了一层金灿灿的披风。 阳光之中,黑发黑甲的完美勇者静默的矗立着。 而在那阳光照射不到的、用昂贵的玻璃和木框保护起来的床头上,那副街头艺人所绘制的奇异油画上,天真无邪的少女已然轻轻的合上了双目,露出仿佛安心沉眠一般的恬静神情。 而在她身后,扶着椅背的,则是面颊生满漆黑鳞片和倒钩、双目流下猩红血泪,长发有如溺死的水鬼或是烧焦的木柴残渣一般的黑甲男人。 除却悲伤、痛苦、绝望以外,半点温暖不剩的黑色魔罗。 微微笑着的勇者,无声的和那头黑色的魔罗对视。 ——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谁要、成为谁? 第一百六十一章 父亲的手 黑甲的勇者坐在长桌的一侧,用一种众人都难以理解是如何做到的宁静目光,凝望着自己面前的虚无之所。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此人刚才那超越人类界限的凶暴力量,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个有如魔物一样喷发出无法遏制的黑雾的狂战士,此刻的他坐在餐桌前,专心致志的用手里带锯齿的钝刀切割着盘子里的牛犊肉,尽管看不出有受到过贵族礼仪培训的迹象,但是动作利落干净,看着就教人心爽神怡。 但就是因为和他太熟了,法雷尔这反常到离谱的平静才更叫同伴们感到惊悚,他不说继续大吵大闹或者大哭大笑疯疯癫癫,至少也该挂着那种阴郁悲伤的痛苦表情,这样才比较符合一个痛失挚爱之后的人应该有的表现吧? 这家伙又不是什么没心没肺的傻子,才过去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他就完全放下了那份悲伤?那份沉重到几乎用肉眼都能看得到的悲伤? “......我陷入了神器暴走状态。” 没有隐瞒、没有遮掩、没有逃避,也没有最起码换一种更加委婉的说法,法雷尔把盘子里的牛肉吃掉之后,擦了擦嘴,从手心放出了粘稠、不断变化着形态的黑色液体。 虽然心里恐怕早就都有了预想和猜测,但陡然由本人如此坦诚的说出来,反而使得众人一时之间都错愕无比,“欸”“啊?”“啊......”“这是可以说的嘛”之类的低语声一时之间从众人的口中钻出。 他却没有在意众人的反应,只是稍稍露出了“恰到好处”的苦笑,然后将手中的粘稠液体化为一柄有着三尺刀刃、二尺刀柄的奇异长刀,缠以黑色的绳结。 “如大家所见的那样,我的神器【变身超人】的能力是类似于‘倒影’或者‘投影’一类的制造、模仿出我所曾经见过的神器的能力。” 说到“投影”这个词的时候,法雷尔的眼珠些微的转了转,虽然非常隐蔽也非常短暂,但他确信自己在伊莉雅投来的目光之中,看到了一种错愕的感觉,这令他更确信了自己原本的猜测。 “就像是幻想作品里的【投影魔术】或者【空想具现化】的能力那样,我可以运用这种黑色的以太物质——啊,我暂且这么称呼它,因为这种黑色物质是由我的以太形成的,我就称呼它为以太物质了。” ——果不其然,从那好看的红色双眼中投出了一种审视和惊诧并存的感觉。 ——果然? “刘建设”压下心底的小九九,而“法雷尔”则继续说着。 “我通过这种以太物质制造出仿造的神器,并能够在这伪造的神器之中注入仅仅只能够使用一次的神器能力,和原本的主人威力基本完全一样的神器能力,这点大家在战斗之中也是亲身体验过了。” “而在......米莎不幸罹难之后,我的神器【变身超人】的意志发狂了......。” “我......” “抱歉、我还是......” 维持着这个冷静的表情,但那悲哀的思绪还是不可抑制的从法雷尔的心中流淌而出,即便是他已经竭尽全力的将那痛苦和绝望压制在内心之中,不叫那外道魔物之力量随着痛苦一并出现,但主动说起米莎的死时,他仍旧是不可遏制的唤醒了那个魔物的血。 银质的餐刀被捏的有如陶土制品一样,弯弯曲曲的从其五指之间被挤了出来,而他却拼命的遏制住自己面上的表情,沉默无声的、连眉头都没有半点皱起的流下泪来。 只是看着,就会让人感到空虚和绝望的,面无表情的痛哭。 勇者们一时之间,连原本想要询问些别的事情的念头都放下了,萨尔拉斯只是把那宽大厚重的手掌轻轻的放在法雷尔的头顶,巨人勇者隔着桌子伸来的手掌依然可以覆盖住法雷尔的头顶,而那一如既往温热甚至可以说是灼热的手掌落到法雷尔头顶的时候,就连那个缩在内心深处的“刘建设”也不由得战栗了一下。 只有战斗之本能,和对于米莎·阿斯塔尔那近乎偏执的保护欲的“法雷尔”,是做不到强行压制住那惊骇的负面情绪之浪潮、压制下黑色雾气的,因此实际上压下这股绝望之感的一直都是作为“懦夫”那一边的“刘建设”。青春的甜蜜、失去的苦涩、无能为力的绝望感不能压倒这已经在那80分钟的心脏绞痛所锤炼出的一颗心,刘建设无比的仇恨这个玩弄自己的命运、无比的痛恨自己的无力和懦弱,但他早已身处这样的境地多年,因而反倒可以完全让自己来承受这份绝望和痛苦的折磨。 ——是的,他当然是在扮演。 他们正在扮演一个痛失挚爱之后性格有所变化、变得更加积极向上、把那份对于失去爱人的怨恨和仇恨转化为为这个世界而战斗、为弱者和无辜者而战斗、为尚且活着的人们而战斗的斗志的人,一个能够符合被铭刻、被记录在历史之上、留下【约拿·法雷尔·阿斯塔尔】这个名字的【完美勇者】,一个悲情英雄。 人们当然喜欢蜘蛛侠这样永远心怀光明的人,但那正是因为蜘蛛侠能够在失去本叔叔之后仍旧坚守自己那颗光明之心,并矢志不渝的践行英雄信念,不是吗? 人们当然也喜欢克拉克·肯特那样的人间之神,那能够粉碎一切敌人的无敌力量,就像是理想化的救世主的能力,但太过完美、太过纯洁无瑕的人,反而会叫人恐惧、让人害怕,不是吗? 哪怕是身处黑暗之中、行事之黑暗令敌人都不禁感到胆寒的蝙蝠侠,那个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孩子、失去了朋友和伙伴、战友的黑暗骑士,即便身处多元宇宙之中最烂最烂的泥潭,他也依然以不杀的铁则赢得了英雄之名,不是吗? 刘建设要扮演一个完美的勇者,他并非一个完美的人,但他会是一个连缺点都让自己都显得更加光辉、让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作者——人民本身都会铭记他的人。 这毫无疑问是个疯子的想法。 ——我疯了。我知道,这很清楚,不用多说。 ——我确实是疯了。 但没关系,我会达成那个目标的。成为传奇、成为传说、成为神话—— 爬到我所能够爬到的最高点去、爬到我所能够想到的最高点去! 也许、也许...... ......也许,那里就会有一点点的希望呢? 我的心智将坚如铁石。 ——刘建设本来是这么以为的。 可直到萨尔拉斯的手掌落在他的头顶,那隔着头发传来的热量,却让刘建设想起了已经完全被埋没在记忆的尘埃之中,久远到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那样,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的,有关于【父亲】的事情那样。 这只手就像是在自己幼小的时候,那个冰冷的雨夜,那只在医院的白炽灯下,盖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掌。 这是【父亲】的手。 萨尔拉斯没有责备、没有自矜。 他那略带些北方口音、有着中年男人独特的微微沙哑嗓音的声音响起。 “你可以哭,孩子。” 这句话像是炸药爆响、又像是雷鸣爆发,炸在法雷尔的心头,令得他那原本以为坚如铁石的心也微微有了动摇、有了缝隙,而接下来男人的话更是如同钻头一般钻入他的缝隙之中。 “我要向你道歉。不论是没能保护好你们、没能保护好米莎,又或者是让你现在受到了来自于伙伴的伤害的这些方面,这都是我的过错。” “抱歉、还有,抱歉。” “我们非常担心你。” “神器暴走现象是会招致勇者们的自我灭亡的危险现象——我们本应该全都是明白这件事情的。被情绪过度放大、甚至完全没有人类情感的神器意念主导了身躯,是会让作为人的那部分萎缩、甚至完全堕落,变成只知道复仇和杀戮的野兽的。” “我对你很有信心、我相信你并不是会屈从于这该死的命运、被击垮而变成野兽的人,我相信你是一个你想要成为的战士那样的人,孩子。” “索菲娅并不相信这一点,但我想你向她证明了这一点。” “你确实陷入了神器暴走的状态,但只要不将神器的能力发挥到极致、又或者是完全丧失意识的情况下,你是仍旧可以完美的掌握属于你的这一份暴力,不去伤害你所应该珍视的人们的,对吧?” “面对伊莉雅的剑技之时,即便是被逼迫到那样的程度,你也没有用简单粗暴的,模仿自我的神器能力来打破她的连击、又或者是利用索菲娅的神器能力来正面对攻,因为那都会让事态升级,你无法把握事态的严重程度,对吗?” “你还是那个法雷尔。那个会怕得大叫,却从来没想过转身逃走,冲上来给我打掩护的法雷尔。” 泪水盈满了眼眶,钢灰色头发的男人的面容显得非常模糊,他将那只手拿了下来,刘建设甚至本能的想要向上凑一下,竟是舍不得这份温暖离开那样,尽管他很快就克制住了,但身体的摇晃仍旧不可避免。 男人将手掌摊开,放在桌案之上。 “从我看到一个哇哇大叫的孩子迎着数不清的虫子和酸液、向着我冲上来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可以永远信任你。” 他一根根的曲起指头、弯起指节。 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最后是大拇指。 那是一个握得紧紧的、给人以稳固可靠感觉的拳头。 “我相信你能够控制住神器的暴走,我们也一定会想办法帮助你解决神器暴走的现象,而米莎的仇,绝不会没有后续!” “她也是我的伙伴,伙伴的血必须要用仇人的血来慰藉!” “我们不会让她在那黑暗孤独的地方待太久的、我用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我战士的信仰来起誓,法雷尔,我一定会帮你寻回她,若有生命复苏的神迹,我可以倾尽所有来帮助你达成!” “这不需要谁来见证、这不需要什么契约,你是一个战士,你是一个男人,你是我的伙伴、如果可以,你也是我的家人!” 巨人勇者举起了拳头,像是期待着什么。 周遭的勇者伙伴们全都没有做声,尽管萨尔拉斯一贯如此热血沸腾重情重义,但那恳切、果断的话语之中流露出的感情,是绝对不掺杂任何杂质的,令得女勇者们都不由得眼圈发红,甚至连花咲太郎如果不是因为要提醒菲斯特不要打乱这个气氛,也想把自己的拳头伸出去,和他碰一碰。 这巨人大叔真是个神奇的人。 面无表情的流着泪的勇者,终于露出了一个似哭似笑的复杂表情,他拼命的遏制着自己的泪水和哭泣的冲动,伸出黑色铠甲下的拳头,和巨人勇者响亮的碰了一拳! “啪!” “我也!” 这则是红发的勇者跳上桌子急不可待的伸出自己的小拳头来也和他俩碰一下的动静了,菲斯特早就红了眼眶,米莎当然也是她的朋友,尽管她搞不懂米莎和法雷尔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要给伙伴报仇这点还是在她那小脑袋瓜里可以得出的结论的,于是风风火火的勇者当然按捺不住,跳上桌子就和他俩碰了一拳,甚至还拉着花咲太郎来一起碰拳。 一番混乱,一番感人肺腑的宣言之后,借着洗脸的功夫,趁着勇者们在忙活把已经冷了的菜热一下,眼看着是打算开第二回合的宴席,法雷尔在盥洗室里,用木桶中的清水给自己冲了个脸。 然后,一个声音就在他背后响起了。 那正是索菲娅·采尔布斯特·乌里扬诺夫的声音。 “你直到现在为止,还是在‘撒谎’,对吧。” 不是疑问、不是反问,是毋庸置疑的坚定的肯定句。 索菲娅是唯一没有被这气氛所卷进去,跟着一起热热闹闹起来的那个人——她总是这样。 女人顺手锁上了盥洗室的门,咔哒的落锁声令法雷尔血管之中的黑色雾气又是一跳。 “逼迫出你的自制力极限、看看你到底还有没有救——这个主意并不是萨尔拉斯那种脑子可以想出来的,这是我的主意,因此,你也不必把火撒到他身上。” “他就只是个格外天真、格外......憨直的家伙,纯粹的家伙。” 盥洗室里没有灯,只有一点夕阳的光芒从窗户外洒进来,照得法雷尔的脸阴晴不定,不知道是因为光影变化,还是他的脸颊确实在抽动。 索菲娅那蓝色的冷漠眸子直直盯着镜子里的法雷尔。 “那是什么?那个黑色眼睛的你?” “是某种精神疾病——还是,你的神器意志?” “我从之前就注意到了,你在战斗时和生活时判若两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连惯用手和走路的姿势都会变化,越是激烈的战斗,你就越是会变得接近那个黑色眼睛的你。” 她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着。 “在你昏过去的时候,其实另一个你仍然清醒着,对吧?” “法雷尔——不,你真的就叫做法雷尔吗?” 这位政委不知何时,已经摘下了自己的手套,那银光闪闪的臂铠缓慢的活动着,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那些金属片无声的组合起来,使其变为一个近乎于手刀的姿态。 她那比法雷尔还要冷漠、冷漠得看不到人类应该有的迟疑、犹豫等感情的蓝色眼眸,冷冰冰的凝视着镜中的法雷尔。 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这是个让法雷尔的手中都开始流出雾气,让刘建设都感到有些恐惧的可怕问题。 “你在‘扮演’一个西方式的悲情英雄,为什么?”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不死者 三圣联盟,“铜矿镇”切赛奥。 残垣断壁之中,除却呼啸的风声,连半点虫鸟的鸣叫声都听不到,就连本该被这里的浓郁血腥气残肢断臂吸引来的苍蝇之类的虫豸也见不到半只,一派生机绝灭的现象。 不过,在这死寂之地中,却来了一个活物。 身披白色皮毛鞣制编织成的斗篷,斗篷之下叮当作响的金属碰撞摩擦声则证实那藏于皮毛之下的是某种铠甲,用同样白色的兜帽罩住了自己的头脸,来人轻车熟路的绕过摇摇欲坠的房屋残骸,踏过被神器之力量催生出来的凶恶翠绿苔藓,踩过已然干涸的血池,最终止步在原本的镇民大宅的残骸之前。 这栋三层的大宅是整个切赛奥矿镇上最高大、最坚固的建筑物,因而能够在勇者们的破坏力前留下大致完整的框架,尽管连石质的墙壁都被某种无比凶恶的猛兽的爪子所破开,还遍布着密密麻麻的斩击痕迹,但仍旧维持着最基本的房屋造型。 来人止步于此,抬起了头,因而就露出了原本看不到的兜帽下的面容。 是个女人。 她伸手摘去一片落在自己肩头的叶片,把那看似普普通通实则有如水蛭一般吮吸着企图吸出血来的叶片用指尖碾碎,这动作让斗篷向后滑开,露出小半边身子。 她身量极高,估计有将近一米九,斗篷之下穿着的是银色的连身铠甲,精锻出来的纤薄钢片被打造成完整包裹住手臂的板甲造型,小臂部分则是锁子甲,随着她的动作沙沙作响。这身铠甲单单是看色泽和造型也知道不会太轻,但此人力量显然不同于常人,能够轻松负载这个程度的重量自如行动。 不过,随着她碾碎叶片的这个行为,那些缠绕在建筑残骸上的绿色藤蔓忽的“炸”开来了——其实并非发生了爆炸,而是在瞬间,那些为了节省水分而蜷缩在一个叶苞内的叶片忽的全都被调动了起来,在短时间内迅速的膨胀伸展,以至于让人产生了爆炸的错觉。 来人只是蹙起眉头,冷笑了一声。 风暴来袭! 风按理说应当是无形无色、无觉无味的,但在翠绿色的叶片所组成的捕猎网向着女人扑来的这个瞬间,有型有质、宛如潮水一般的风暴忽的从她的斗篷之下袭来了。 这些风暴仅仅只是在如此局促之地内的速度就从近乎静止加速到每秒数百米以上,超越声音、撕破大气的屏障的风团旋转着、滚动着,从斗篷之下飞出,只一个瞬间就把接触到的藤蔓卷入其中,撕扯、揉捏、切割、粉碎! 那些凶恶的植物,只是接触到的瞬间就被风团给粉碎,向着四面八方吹散! 在其斗篷之下,腰间的剑鞘之中,一柄湛蓝色的短剑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那咆哮声混合着风暴的嗡鸣嘶吼,宛如某种存在于神话时代的动物正发出自己标志性的吼叫。 【龙吼】! 这正是传说中有着一头风暴古龙的灵魂寄宿于其上、能够藉由龙之灵魂的怒吼而自如的操控大气、把空气这种柔弱的物质化为能够轰碎钢铁的大气团飞弹的传说武器...... 其名为...... 【疾龙之鸣】! 塑能·龙一系的传说武器、曾经在某一任勇者手中发挥出持续十天十夜的空气团轰炸、硬生生将一片湖泊轰击成笼罩一片山脉的巨大水雾的神器,即便是在数量繁多的勇者英雄事迹之中,这一壮举也是最广为人知的那一批! 来人正是三圣联盟勇者殿所属勇者第一队成员,已然跻身第三次突破领域的强豪,就连队长百相爵士也不得不考虑其话语权的勇者,来自于北方战线的支援勇者,现役的北方战线校官,苍。 她挥出了这一击大气团之后,并未踏入那被风团粉碎而洞开的建筑大门之中,而是郑重其事的伸出手,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将那把有着长三角形剑刃的短剑从腰带之上取了下来。 “原本只是想着回来捞点外快......” “但是居然真的还有漏网之鱼?” “你是怎么躲过我们的眼睛的——不......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尽管目光所及并无任何活物的踪影,但苍坚信自己的神器是不会欺骗自己的。 一般人都认为,疾龙之鸣的能力只是操控空气,对其进行形态上的转变,然后将其发射出去——那不过是最为粗浅、最为便捷的用法,单单就是把压缩后的空气块当做武器去撞击而已,但很少有人会意识到,这被发射过后的空气块,是会变成弥散在空气之中、经过能力转化的特殊气体的。 那些空气并非回归本质,而是在不短的一段时间内,因而被龙之魔力而浸染过,有了能够反馈触碰的能力,那些扩散开的空气在触碰到物质之后会返回来,而魔力则会在触碰到能量之后才如同波纹一样返回来。 所以,在这一记龙吼所制造的空气弹爆破之后带来的涟漪之中,苍察觉到了一个不同于死物、不同于神器能力附属品的植物的反馈。尽管肉眼看不见、声音也听不到,但风是不会欺骗风暴古龙的,神器也不会欺骗自己。 在自己身侧的那团藤蔓之中,确实存在着一个有着力量的东西。 没有呼吸、没有声响,甚至连温度都没有,那些凶恶的植物也没有去攻击它。 那是什么东西?某个漏网之鱼? 本想着趁着百相爵士忙于神器能力的再度突破的空档,自己来循着当时的记忆,去这栋房子里的一间藏宝室里,背着队友们独吞下这些应该存在的宝物,苍却在此地又见到了一个很可能是漏网之鱼的家伙,登时来了兴致,打算把手尾收拾干净。 在当时对镇民进行屠杀的时候,苍就已经凭借着自己神器所带回来的风声意识到这栋房子里还有一个密室,在那并不大的密室之中有着大量金属物体的回馈声,只不过因为身旁全是队友,那些饿狼可不会说什么客气话,一定见面分一半,因而她也只是把那密室之中的空气抽干,杀死了躲在里面的一个活人之后不再继续探索,留到现在这样的空闲时间来吃独食。 比起那些喜欢用各种手法杀人的队友们,苍更中意财宝本身。 没有得到回应,她也并不气恼,扬起手中的短剑,再度发动了神器的能力。 第二次突破能力,【风暴眼】! 在其剑刃之上,风暴古龙的虚影浮现出来,乘着那些无形之风翱翔而起,卷起空气,在剑尖之上制造了一个肉眼不可见、但却在形成的那一刻开始就在扭曲空气、旋转缠绕的【点】。 高速旋转的风暴带来了锐利有如刀刃一般的风线,这些风线互相缠绕编织成为一道道肉眼可见、有如绳索一般的风索,随着起点的旋转而跟着旋转起来,撕扯周围的物体、卷起物质的碎片,连大气都因为冷热的变化而扭曲了起来,她就如同是在剑尖之上挥舞起一个巨大的眼瞳,这个眼瞳有着吞吸一切、粉碎万物的野心和填不饱的欲望,把那些藤蔓连根拔起、搅碎、切割、吸入中心! 只消挥着剑旋转一周,就能毁灭自己身周的一圈房屋! 在这种规模的风速之下,那不能被肉眼观测到的东西终于被风裹挟着的灰土和碎屑给勾勒出了形体来,苍也得以真正用肉眼看到那躲在暗中的家伙的形态。 枯瘦、纤细、腐朽...... 这绝对不是活人能够有的残破身躯,难怪它连呼吸都没有,对于死物来说确实不需要呼吸这种行为...... “不死者......?” ——高位不死者! 苍绝非没有见识、没有自我思考的莽夫,她甚至并非是异界来客,而是出生于阿卡迪亚本世界北方战线之中,尽管并非贵族,却得以被更为尊贵的家族所收养,被【霜卫家族】所收养,就连自己手上这柄赫赫有名的传说武器,也是家族为自己挑选的试炼! 她绝非孤陋寡闻之人,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还隐藏形体不能被直接观测到的,那就不会是光学方面的因素,那是不死者的上位人员才能使用的亡灵系魔法【先锋官的披风】! 那是最起码相当于四次突破勇者以上的层次才能释放的魔法、自己绝无可能战胜! 她立刻就把手中的风团引爆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汹涌的暴风瞬间压垮了自己周围的建筑残骸、吹飞了大量的砖石,连注入其中的以太都被放弃,满眼都是杂乱无章旋转的风穴,连她自己都难以保证安全。 但这还不够,这不过只能阻挡一个瞬间的视野而已,苍知道自己决不能就这样轻松逃离,她径直把另一只手伸向前胸,就要一下锤开一个钢铁制成的大十字护符,把藏在其中的属于养母的神器能力制造的道具给释放出来! 她来不及也不敢去想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如此高位的不死者,只想着靠大十字护符阻挡一个片刻,就能依靠自己的三次突破能力【破碎龙卷】化身为无形之风,抓住空隙逃出生天! 她在如此仓促的情况下依然做出了堪称完备的应对,眼中还闪烁着倔强的光——她很快就能逃走,回去就要直接上报三圣器,让那些大人物来对付这家伙! ——哪怕是在她的头被提在一只手中的时候,这份情绪似乎还没有从瞳孔中消散。 粗壮、黝黑的手,提着她的头发,那表情还残留在面上,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 枯瘦纤细的无形不死者,从她的心脏之中抽出了三圣标准制式的长剑。 宛如来自地狱的粗糙恐怖的嗓音。 “......第一个。”